布衣天国 - xp1024.com
《布衣天国》


第一章 兄妹

第一卷·蜀乱

第一章·兄妹

成都府秋后的华阳县仍是艳阳高照,巨大的太阳挂在天上,像极了一个大火球。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天气反常的很,都已经接近十月了,还是能感受到盛夏的余威。

青石板路的街道上并没有太多行人,道路两旁却有不少商贩,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摊子前,好像并无意关注是否有人照顾他的生意,目光呆滞。

偶尔刮起的小风吹着小酒馆前的“酒”字招旗歪歪晃晃,小酒馆前面的凉棚下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眉清目秀一身素白,慢慢的品着桌前的茶水。女的鹅黄色的长裙陪着一双素色白靴,精致的小脸上一双精灵般的眼睛直溜溜的转,乌黑细致的头发披于双肩之上。

“哥,这店小二一直盯着我们呢,别是发现我们了吧!”女子悄悄的凑到男子旁边,低声的说,

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酒馆里一个削瘦的脸庞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冲着女子望着,一身灰色粗布长衫,依靠在酒馆里柜台前,摆弄着手里的那块破抹布。

男子吹了一口手里端着的茶水,“你不看他,他自然不会看你。”头也不抬的说道:

女子努了努嘴,别过脸去。

说话间,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冲酒馆这边走了过来,挑着一个大扁担,两头挂着酒桶,看样子挺沉,扁担都压弯了。

“店家出来拿酒来咯~”还没到门前就吆喝起来了,

原本盯着女子的店小二,好似一下回了魂,三两步走出去看了看来者,扬了下嘴角又快速的恢复平静。

“你可终于来了!”店小二埋怨道:手上却没闲着,跟大汉一人一个桶进酒馆里去了。

“这店果然有问题!”男子看着这二人,回头对妹妹讲到。

“你怎么看出来的?”小姑娘一脸疑问,

“这扁担那么粗,被压的弯成这样,这两桶肯定不是一般的酒。”

“进去看看!”兄妹俩四目相对,异口同声,

男子带着妹妹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柜面,

“小二呢?给我们弄点酒!”

刚刚钻进酒馆里屋的店小二又掀开门帘,来到台前,谄媚的一笑“公子,您要喝什么酒?”

“我看刚才你店里是不是来好酒了,就喝刚才来的,两桶我都要了!”男子左臂弯曲半爬在柜台前,看着店小二。

“哎呦,爷,我们这儿有上好的桂花香,上午刚刚到货,呵哟那个香哟!我给您来一壶您尝尝。”店小二说着就要转身去打酒。

“我就喝你新买的那两桶!”男子身体前倾,嘴角上扬,看着店小二,

“额....好,好!我去里屋给您打!”店小二腆着脸笑着,转身往屋里走。刚刚撩起门帘,后面男子半爬在柜台上的身子突然弹起,左手搭着妹妹的肩膀往后一拉,右脚往前一伸,踢在店小二的屁股上,店小二一个跟头栽进屋里。

“哎呦!”跟着店小二一声叫,男子兄妹撩开门帘就闯了进来。

看见店小二一头扎在酒坛堆里,想来刚才对那一脚也是猝不及防,旁边是那两个酒桶,其中一个已经打开了,横放在地上,里面白花花的不是银子还是什么?

那大汉正在把酒桶里的银子往地窖里放,显然也是始料未及会有人闯进来,“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男子冷哼一声,

那大汉倒是不慌,放下手里的银锭,一把拉起店小二,“我说公子,若是我们这小二儿哪惹恼了你,你莫与他计较,我们店里上好的老酒你随便挑。你我本是陌路人,莫要用自己的性命,管他人的闲事。”

店小二被那一脚踢得七荤八素,一手捂着这在流血的头,恶狠狠的盯着兄妹俩。

男子右手下意识的微微抬起拦在妹妹身前,“九龙山二当家的果然是吃过见过的,临危不乱!器宇不凡啊!”

“这样说,就是没得谈了?”大汉冷笑一声,闪电般从身后的酒坛堆里抽出一物,

“嗖!”

迅速地掷向男子,男子往后一闪身,

“铛!”

一口刀插在墙上,怕是刚才反应慢点,已经被钉在墙上了。

男子右手拉着妹妹就往门口走,那大汉一个飞身前来,左手成拳打向男子,右手握住墙上的刀柄,欲要把刀拔出来。

男子左手成掌,拍在大汉手腕上,身体往旁边一侧,拳风擦着脸庞,带起了几缕黑发,堪堪躲过这势如山崩的一拳。

右手从白袍下掏出一个竹筒,丢给妹妹,

“快去!”

妹妹接过竹筒,对着门口就要拉动下面的棉线,突然一道刀光划过脸前,店小二拿着刀,恶狠狠的正劈过来,

女子身体往前一扑,翻身一个兔子蹬鹰正踢向在店小二肚子上,店小二拿刀一挡,正准备化解掉这力道:谁知道女子双腿并没有完全踢出去,而是一个回马枪,反向向旁边的酒坛一用力,借助下肢的蹬力让自己从地上滑了出去。

店小二一看不妙,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撩开门帘提刀跟过去,不过为时已晚,女子手里的竹筒已经对准了门口,棉线一拉,

“嗖~”

一个箭头大小的火光蹿出了店外,还带着撕破耳膜一般的尖啸。

听到声音,原本街道两旁目光呆滞的眼神突然恢复了神采,纷纷从菜篮子下、水果摊里、油锅旁抽出钢刀冲向酒馆里。

店小二一看这阵势,赶紧转身往回跑,刀也不要了,一掀门帘,冲着正在跟男子缠斗的大汉大喊,

“大哥,官军!是官军!”。

大汉一听,握着刀右手狠狠的朝男子一劈,男子欠身闪过,回手一把就抓向要转身逃向里屋的大汉,谁知大汉块头是大身手却着实敏捷,只让男子抓了个衣角,便闪进了里屋。

男子也不再追,而是左脚一伸,把急匆匆跑进来店小二绊了一个狗吃屎,店小二翻过身来刚要起身,两柄钢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两个一身粗布衣小贩打扮的官兵已经欺到身前。

大汉转到里屋来,对着双手“噗、噗”吐了两口口水,攥紧了拳头冲着墙上一个抹着白石灰记号的地方一用力,

“咣~”砸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大汉麻利的蹲下身,从洞里钻了出去。酒馆的后墙是另外一条街,街前就是一片竹林,竹林外面就是城郭,穿过城郭事先预留的狗洞就是县外,出了华阳县,可就谁也别想抓到他了。

想到这,就打算一个健步往竹林里跑,突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大汉罩了个严严实实,还未等大汉挣扎,四柄冰冷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一个七尺高的壮汉走了过来,身着青色官袍,足蹬黑色皂靴,腰间悬一口官刀,格外威风。

“宋大当家,衙门里请吧!”壮汉冲网里的宋大当家咧咧嘴,

网里的人正是九龙山的大当家,宋忠。而下网抓他的壮汉,正是华阳县的捕头周云龙。

“周云龙,老子早晚让你碎尸万段!”宋大当家狰狞着脸冲壮汉喊道。

“带走!”周云龙手一扬,官差们受意后将宋大当家困了个结实,押着向县衙方向走去。

周云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本不是太黑的脸,却坑坑洼洼的充满了岁月沧桑感,眉毛又浓又长,把一双不大的眼睛衬托的炯炯有神。

他转过到酒馆门前,来到已经站在门口的兄妹面前

“安少爷,九龙山二当家已经被我拿了,这次多谢少爷了”周云龙双手抱拳

这白袍男子显然就是华阳县富商安致远的公子安逸,旁边的玲珑少女自然就是安逸的妹妹安欣。

安致远的父亲也就是安逸的爷爷,原本是成都知府,安家在成都府也算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安致远却自幼不喜读书,对经商之道有着与生俱来的灵感,利用父亲的人脉,攒下了厚实的家业。后来娶了原华阳县令的女儿,生下了安逸、安欣这一对儿女,爱妻却因此撒手人寰,不久后老爷子也因病离世。遭受一连串打击的安致远心灰意冷,将家业搬到这成都府治下的华阳县,当了个闲散的富家翁。

“周叔别来无恙。”安逸回了个礼,

这周云龙原是安家府上的家丁,为人忠厚却是一个风趣的中年人,从小看着安逸、安欣兄妹长大,对两兄妹十分呵护。在安致远的撺掇下,安老爷子将周云龙最喜欢的丫鬟小云许给周云龙为妻,并给他在华阳县安排了个捕快的差事。没想到周云龙凭借自己的胆识和身手,得到县令竹取的赏识,现在已成为华阳县的捕头了。

“周大叔,什么时候还带我去河里摸鱼啊,怕不是把我都忘了吧!”安欣眨了眨眼,俏皮的冲着周云龙。

“谁都像你那么清闲呀,大小姐。”安逸歪过脑袋看着安欣。

“公子、小姐说笑了,不过现在被九龙山山匪闹的,婆娘的床都快摸不到了,更别说摸鱼了。”周云龙嘿嘿笑着,

“行,既然人赃并获,那周叔你就赶快回去复命吧,我们兄妹也要回去了。”安逸道

周云龙再次拱拱手,“公子和小姐保重!”,说完转身朝已经把藏银打包好的军士挥了挥手,朝县衙走去。

安逸悠闲的踏着街上的青石板路,妹妹安欣挽着哥哥的胳膊,两兄妹就这样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任谁人看,还以为是一对甜蜜的小夫妻。

“哥,这九龙山上真的就三大王嘛?那我们今天抓到的这个是不是大大王呢?”安欣仰着脸问哥哥,

“听说九龙山上的山匪是早些年县里闹饥荒,然后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一开始是三兄弟上山的,后来又吸引了一些流民上山,一共五个首领,号称九龙山五大王。前几年成都府的官军来剿匪之后,已经销声匿迹,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又开始到处出现了。”安逸回道:

“说来那场饥荒真的死了不少人,听爹说,爷爷也是因为那场饥荒而感到自责,然后一病不起的”安欣回忆着

“是啊,天府之国一向是粮仓充沛闹出那么大一场饥荒,很多人都是措手不及的”安逸眉头一锁,

“不聊这些啦。”安欣打断了哥哥的思绪,指了指前面的马车,“哥,到了,我们上车回家吧。”

安逸也不再考虑,走到马车前,车夫看到安逸兄妹回来,赶忙起身拿出车凳放在车下。

安逸踩着车凳登上马车,翻身拉着安欣的胳膊,“上来,小心点!”

“赵大伯,我们回府。”兄妹坐罢后,安逸朝着车夫说道:“好嘞!”车夫熟练地挥起马鞭,“驾~”马车缓缓启动,向前使去。

第二章 落魄秀才

第二章·落魄秀才

安欣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的街道:安逸则把头歪在一旁闭着眼。

“妹子,爹今天是不是不在府里,上午出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他。”安逸问妹妹,

安欣回过头来,“是的,昨晚听爹说今天竹知县邀请他赴宴。”

“自从娘和爷爷离世,爹就将家搬到这华阳县来,本来倒是个清闲的富家翁,但是最近几年好像跟官府的人走动的很频繁啊。”安逸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好似自言自语的道。“我知道爹是为了我,想给我谋个功名,但是奈何我本就是这闲散性格。前些年考中了秀才,满以为把爹打发了,没想到爹还愈发上心了,爹自己不喜读书,反倒把这苦差事按在我的身上。”安逸苦笑着

“哥,这知县有这么大能力?还能干涉的了科考?”安欣翘了翘眉头,显得十分俏皮,

安逸睁开眼,“按照本朝的律法,关于科考只有最基础的院试是在县里举行,考上了也就是秀才。”

“就是哥前年考的那个是么?”

“对的,然后是乡试,要在成都府成都县考,由京城派下来的六部主事来做监考,考中了就是举人了,就有机会做官的。”安逸正色道:

“那一个华阳知县岂能左右的了?”安欣一脸疑惑的问,

安逸嘴角上扬,露出了左脸上原本并不怎么深的酒窝,神秘的说道“你可知道那竹取知县的舅父是吏部左侍郎,他的父亲便是咱们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成都刘知府已经年老,有可能啊,明年咱们的竹知县就摇身变成竹知府了。”

“在咱们大夏朝,四川承宣布政使那可是地方最大的官儿了吧?”妹妹继续追问,

“也不能这样说。”安逸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又回过头来对妹妹道:“大夏朝每个省份设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分别管理一省之政务、司狱、军事,按照品阶来说,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是正二品,承宣布政使是从二品,都指挥使还大了布政使半级,但是行政权力上又是布政使为主。所以,算是一种制衡吧,防止一家独大。”安逸看着听得一脸茫然的妹妹。

“我不明白你讲的这些,我只知道:爹可是为你操碎的心。”安欣用手托着下巴,憋着小嘴儿说道:

安逸撇了一眼故作大人样的妹妹,“那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给爹省省心啊?”

安欣转过头来,挥起小拳头砸在哥哥的肩膀上,“哎呦!你这死丫头,连我都打,怎么嫁的了人!”,安逸捂着被捶过的胳膊,咧着嘴“拳头不大,打人蛮疼!”

妹妹的双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弯曲的长睫毛微微上扬,“我的心上人是一个骑着白马、穿着白袍、拿着白色的亮银枪,带着我在草原上驰骋的英雄.....”

“一身白,那是给家里人奔丧呢吧?”安逸打断道:还没说完,换来的又是雨点般的拳头,

“得得得,算我多嘴,这样吧,反正爹也不在府上,不如我们去鲟江楼吃鱼吧?”安逸双手护在身前,安欣示威般的挥了挥小拳头,“算你识相!”

“赵大伯,咱们去鲟江楼!”

“得嘞~”

马车缓缓的向前走着,转过街角,只见那前方街道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密密麻麻的,好像在看什么热闹。马车行驶到人群前,变寸步难行了。

“劳驾让一让!”赵大伯皱着眉头,扯起嗓子。

不过本就人多,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着什么,赵大伯这一嗓子很快就淹没在嘈杂声中了,人群纹丝不动。

“赵大伯,我们自己走过去吧,你也去找个快活去处等我们吧。”安逸撩开窗帘,拉着妹妹的手走下车,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递给赵大伯,

赵大伯笑眯眯地接过银子,“好的少爷!”说完调转马车头,往街角走去。

兄妹挤进了人群,看到人群中间留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中间是个书摊,一个落魄书生模样的男子坐在书摊旁的石阶下,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旁边站着两个官差模样的人,挎着刀,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站在书摊里,双手比划着向官差诉说着,

“官爷!不是小的没人情味儿~那我这也是做小本儿生意的,这位爷可倒好....”说着书摊主指着那个男子,“只要我开摊,一天全呆在我这儿看书,我就说要么你把他买下来回家看个够,都像他这么看,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听完摊主的诉苦,其中一个官差走到男子面前,“喂!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不是本县人吧?你是哪里人?”

男子也不答话,只顾低着头。

“喂!爷问你话呢?你是哪里人?”官差提高了嗓音

“怕不是九龙山上下来的吧?”另外一个官差拔出了跨刀指着男子,顿时在书生旁边的那个官差也警觉的后退了一步,也拔出跨刀指着男子。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安欣拽了拽哥哥的袖口,“哥,我看他不像个坏人!”

“我看也不像!”安逸回头看了看妹妹。

“二位官爷,这位小哥是我的一个远方朋友,近来借住我府上,平时酷爱读书又不爱打理自己,给摊主惹麻烦了,你看看他一共看了你几本书一共多少银子,我付给你。”安逸走出人群,冲着两个官差和摊主说道:

“哎呦!安少爷,好吧,既然是安少爷的朋友那我们就不多过问了。”两个官差认出了安逸,原本恶狠狠的表情马上堆满了笑脸,

两个官差转身冲人群挥了挥手,“都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渐渐散去,安逸两步上前,拿出两锭银子塞给了两个官差,“给二位添麻烦了!二位拿去喝酒,莫要嫌少。”

“哪里哪里,我们还有公务,少爷您请便!”连上的笑更加灿烂了,

安欣走到书摊前,“大叔,这些碎银子够他看书钱了吧?”说完指着男子,

“哎呦我的姑奶奶,用不了那么多!”书摊主小心翼翼的拿了其中两块,麻利地收了收摊离开了。

安逸来到男子的面前,还没等开口,男子倒是率先抬起头看着安逸。

“为什么帮我?”

一双清澈的眸子在他那张脏兮兮的脸上格外显眼,上身的长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但是勉强看得出来,料子还不错,脚上却还穿着已经露出脚趾的皂靴,显得十分不协调。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多管闲事咯?”安逸反问道:

男子喃喃道:“本该死之人,公子没必要多此一举。”

“该死的人想到的不居然是到书摊上看书,那必然不是个普通之人。”安逸看着男子,

男子沉默不语,

“鲟江楼!公子可否赏光?”安逸指了指前面那座奢华的楼宇。

“咕~”本想拒绝邀请的男子被自己肚子的独白,不争气的打断了,

“也罢!”男子哂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灰,真不知道他的那个长袍还有什么掸的必要。

安欣挽着哥哥的胳膊走在前,男子跟在后面,三人朝着鲟江楼走去。

“呦!安公子安小姐,您二位里面请!”鲟江楼门口招呼的侍者看到安逸兄妹走过来,老远就殷勤的跑过来招呼,“安爷您来的真巧!今天咱们这儿刚上岸的鲜鱼,这就去给您弄一尾,老样子给您下辣锅子!”

侍者半弓着腰,冲安逸兄妹笑着,熟练地报着安逸兄妹最常吃的菜。这鲟江楼的侍者只要你来过一次,就能把你这顿吃了每一道菜、多辣少辣、口味清重记得一清二楚,下次再来只要一句“老样子”,就能给你招呼一桌符合你口味的菜。

“哎哎哎~你不能进去!”男子被拦在了门口,

“我朋友~”

安逸冲侍者回以微笑,

“哟!爷!小的眼拙,您楼上请!”侍者马上换了一副大晴天的面容。

临窗坐罢,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迷人的夜空挂满繁星,照亮着青石板街上归家的路,也只有鲟江楼这样的酒家,才不甘于早早进入夜的寂寞。

“喂~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呢。”安欣用竹筷敲了敲男子前面的桌面,

安欣旁边的栏杆边上就是鲟江楼的大灯笼,灯光下脸庞像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红纱,一头墨缎般的三千青丝垂在侧脸,原本娇小秀美的面庞在星光的点缀下显得圣洁无比。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男子。

“啪!”

安逸搓了一个响指,惊醒了好似已经沉浸在安欣这幅美人画里的男子,

“读书人都是这么盯着别人家姑娘看的吗?”

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叫江如月,是本县人城外江家村人......”

“噗嗤~”安欣笑的捂不住嘴,“你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如月。”

江如月这才回了回神,“原本家父是本县的官宦,家境殷实,日子过的倒也算太平。后来那年因为匪患入县劫掠,双亲被盗匪杀害,不幸流落至此。”

安逸听后不胜唏嘘,“江兄既然也是官宦之后,何不问亲友酬上几两银子,去博个功名?”

“说来惭愧,江某一路讨饭至此,身无分文,连一张宣纸怕是也买不起了。”江如月感叹道:“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江某可算是深有体会,不瞒公子说,一路走来受尽冷眼,请我吃上一顿热饭的,公子还是第一个!”

“你也莫要如此悲观,人生逢此劫难,你也该振作起来,男儿志在四方嘛!”安逸这样安慰道:“今晚你就到我府上去住吧。”

“这怎么使得.....”

安逸挥了挥手打断了江如月,“如果你不想被那两个官差当做九龙山的山匪住到牢房里去的话,就听我的。”

“也只能这样了~”江如月点点头

“来咯~”侍者吆喝着把一个盆一样大的铜锅端上了桌,盆下面有个正在燃着的炭火盆,盆里咕嘟咕嘟的翻滚着红辣子,雪白的鱼块儿不断的上下翻着。“清江多味鱼!三位慢用!”

“来~咱们先把肚子填饱!”说着安逸拿起了筷子,招呼着妹妹和江如月。

第三章 竹知县

第三章·竹知县

清晨,安府

安府大宅座落在华阳县西,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内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正中一块屏风上书“宁静致远”四个大字,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院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案前放着的却不是一副山水名画或是名人字帖,而是一壶冒着热气的香茶,安致远一身锦缎,贵气十足地躺在案前的藤椅上眯着眼睛。安老爷不是个舞文弄墨的主儿,但是这文人的派头确摆的十足。

“爹!早!”安逸伸着懒腰,从屋里走出来。

安致远睁开眼睛,笑呵呵的招呼着儿子,从小到大,他对着一双儿女可谓是要什么给什么,甚是宠惯,“逸儿,过来!”,安逸应声走到跟前,

“逸儿,最近书读的如何了?马上这还有半个来月就要乡试了,你可不能给咱们安家丢人。”安致远把折扇一展,老气横秋的问着

安逸一脸差异,“爹,你不是打算今年乡试就让我去考吧?我可什么都没准备呢!”

“废话!你都多大了,乡试三年一次,你还要还等什么时候?”安致远折扇一合,忽的一下就严肃起来,

安逸撇了撇嘴

见儿子撇嘴,安致远又变出一副笑脸,这脸变得跟唱戏似的,“没事儿,你只管去考,下来监考的是吏部主事孙大人,自己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嘿嘿嘿的自顾自的笑起来。

安逸无奈的摇了摇头,明明自己爹连个秀才也不是,小时候常常被爷爷骂不孝子,现在反倒成了自己给安家丢人了,“好的爹,您说啥就是啥。”应卯着,

“爹,您催这么急,是想让我哥考个状元郎嘛?”安欣一席淡蓝色衣裙,乌黑长发束在脑后,直到腰间。

“你这丫头,说你哥没说你么?一天天的跟着你哥到处瞎逛,女孩子家家的,我托王媒婆给你找的那个姓赵的小伙子,小小年纪就是刘知府眼前的红人,那日后不可限量,你呢?见都不见人家。”老爷子转过头来就对着安欣嗔到,

“爹!人家姓周~”

“额~啊对啊,姓周,甭管姓什么,或者你自己看上哪家的俊俏后生,你跟爹说,要什么嫁妆尽管提,只要是这成都府有的爹都给你买来。成都府没的爹也托人给你买来。”

“知道了爹,我要是看上哪家公子,亲自拜托你给我安排!”安欣吐吐舌头,

“你们这俩孩子,真是让人操心。”兄妹两个互相捂嘴笑的开心,只有安老爷子反倒把自己搞得一脸愁容,

“伯父早!公子、姑娘早!”

江如月走到院中,冲着安致远父女三人作了个揖。

江如月梳洗掉那一身褴褛之后,换上一身素色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姿态闲雅,瘦雪霜姿,瞳仁灵动一番翩翩少年郎。

“呦~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安欣打趣道:

安老爷子站起来冲江如月点点头算是回礼,“这位是?”转身问儿子

“爹,这是江如月,一位外乡友人暂住在咱们家”安逸介绍到,

“哦好,即是逸儿友人,把府上当自己家,呵呵,不用这么拘着。”老爷子露出了一副商人标准式的微笑。

江如月推辞道:“昨晚已是叨扰,今天,晚辈断不能再打扰了!”

“即是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于你,正巧我兄妹二人要出城外去,就顺道送你回去吧!”安逸说着朝安欣使了个眼色,

“对呀对呀!带着你也省的路上无趣。”安欣领意接道

“好吧,那....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江如月冲二人拱拱手。

三人告别安致远,乘马车往城外去..........

-----------------------------

华阳县的监牢在城的西北角,占地不大,监牢大部分是用石头堆砌成的,又在城郭的下面,常年见不得光,所以牢里面很是阴暗潮湿。一个狱卒打扮的拿着一个木桶,每过一个监位,就用木桶里的木瓢敲一敲监门,“来吃饭了!”。每到这个时候,囚犯们把碗自觉地放在监门的石板地上,分饭的狱卒用木瓢将一瓢稠不稠、稀不稀的饭食盛在碗里。

“喂!吃饭了!喂!”狱卒走到最深处的一个监门前

一般的监位和监位之间是由粗壮的木栏分隔,犯人之间互相都可以看得到,也有互相监视之意,然而这个监位里面靠着墙,旁边居然用一整块铁板和其他监位分隔,隔壁的监位完全看不到里面关着何人。

狱卒并没有发现应该早已放好的碗,便用木瓢敲打着监门,“你他妈的!吃不吃饭啊?”对于一个不守规矩的囚徒,狱卒显然没有多少耐心。

“你不用理他!”

身后传来另一个狱卒的声音,

“他是九龙山上的,昨儿周捕头抓的,进来也不吃也不喝,管他去球!”说着,手里提起一个小酒坛放在监门口的木桌上,“快来尝尝我媳妇儿酿的这酒,一口啊,赛过活神仙。”眉飞色舞的招呼着正在给囚犯分发饭食的狱卒。

那狱卒狠狠的看了牢里蓬头垢面的人的一眼,“不吃就饿死你!”说完把木桶往地上一丢,转身走向监门口。

“啧啧啧!这酒真够味!”

“那还有假,我媳妇儿那可是酿酒的行家~”

“你们好大的狗胆!”

一道阴沉声音从耳后传来,仿佛冰凌刺入二人的脖颈,让人感受到骨子里渗出来的寒冷!

二人转身一看,来人身穿青色鹭鸶官袍,头顶乌纱帽,足蹬丝绦皂靴,不是本县知县竹取还能有谁?

“如此玩忽职守,竟然私自饮酒!监牢重地出了岔子,让你们两个去下面喝个够!”竹取的身体自从当上了官老爷,就变得发福了很多,一双本就不大的倒三角眼睛被脸上肉一挤就显得更小了。身后的两个侍卫又瘦又高,更显得竹取膀大腰圆。

“大人饶命啊!大人!”

两个狱卒扑通的一声跪在竹取脚边,慌忙求饶,

“都怪小的贪嘴!大人您饶命啊!”二人一边告饶,一边啪啪的扇着自己的嘴巴。

“给我带下去!押起来!”竹取摆了摆手,身后的其中一个侍卫授意将二人拖小鸡仔一样拖走了,

“你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另一个侍卫抱拳遵命,竹取径自走近牢房。

监门里的那个宋大当家眯缝这眼,一身褴褛的囚服,脚上铐着铁链,铁链又跟着双手一起连在身后的墙里,可算是把他锁了个严实。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污泥,还有几只老鼠“吱吱吱~”的从脚边爬过。

“宋大当家的别来无恙啊?”

宋忠嚯的一下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监门外的竹取,

“竹取大人!”

这四个字好像是从宋忠咬紧牙关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显然宋大当家是认识这位竹知县的。

“宋爷辛苦,亲自跑一趟县城,是寨子里闹了荒?还是想取本县的人头啊?哈哈哈”竹取看了看脚边的木桶,“不吃饭?有骨气!”嘲讽着冲宋大当家竖起了一个拇指,

“啊啊~~”宋忠咆哮着向牢门冲来,然而只走出半步距离,就被铁链牢牢的栓了回去,

“竹取!你这个老狗!骗了我们寨子里的人,还骗了我兄弟的命,早晚要你血债血偿!”宋大当家的咬牙切齿、目眦尽裂,恨不得生吞了眼前的竹取。

竹取讥笑着,“宋忠!你我本就是官匪不同路,你们聚众闹事攻击县城你兄弟死那也是死有余辜,与本县何干,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贪心,官粮也是你们想碰就能碰?”

“县里饿死那么多人,他们会来向你索命的!”狂暴的宋大当家喘着粗气,话语中却仿佛冰霜一般,不带一丝温度,

“那是你们这群山匪,劫掠县城粮仓!要索命也是索你们的命!”竹取一声冷哼,“不过你不用操心这些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念的兄弟吗?今天我就送你们团聚!哼~”说着,冲门外看守的侍卫做了个手势,

侍卫看到手势,左右看了看,来到监牢深处,打开监门,拿出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利索的往宋大当家的脖子上一环,

“处理的干净些!”竹取说罢,转身离去。

“是!”侍卫应承着,手里的麻绳渐渐收紧,宋大当家的脸渐渐瘪成了血红色,死一般寂静的监狱里,只回荡着他临死前不断重复的声音,

“他们会来向你索命的!”

“他们会来向你索命的!”

“他们........”

第四章 国士无双

第四章·国士无双

江家村在华阳县的城外三十里处,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村前就是从华阳县流淌而过的清水河,一直环绕村子蜿蜒到成都县。村后可以看到一联排巍峨的山峰,山峰很高但是山麓却十分平缓,郁郁葱葱地毯一样铺满着松树林,中间裸露着不少大大小小的荒地,远远看上去好像中年男子头上的斑秃。

这山便是九龙山!山上的“斑秃”便是华阳县百姓口中的九龙山山匪原来驻扎的地方,

“江兄,你们这儿距离九龙山那么近?当年岂不是要经常遭受山匪的袭击?”安逸透过妹妹撩开的窗帘,问着江如月,

江如月笑了笑,“不瞒公子说,我们县的这条河名叫清水河,从九龙山的西北部一直环绕村子流淌到成都县,正好横贯在村子和九龙山之间,这河说深不深,说浅骑马又过不得,山匪若来,还不如直奔华阳县来的快。”

“不过我听说当年山匪袭扰县城,城外的村落也是受害之一呀?”安逸疑惑道:

“当时山匪先冲击的是华阳县,村里的族长是事先知道的,也像往常一样鸣钟示警,然后把村里的青年都聚集在村口,防御的土墙都是事先预备好的。”

江如月指了指窗外破败的石墙,一眼望去已经被风化的不成样子,但是依稀能辨认出当年人为堆砌的痕迹。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山匪那次来势汹汹,居然攻破了华阳县,然后就奔着我们村子来了。”江如月接着说道:

“山匪攻破了华阳县,劫掠县城粮仓里的粮食增加了那么多负重,应该赶快藏到山里才对,为什么对这个小村子有这么大的兴趣呢?”

安逸不是很明白,这很不符合常理,

“当时族里的长老也是这么判断的,所以山匪冲进村子时,负责村防的青壮年,都还没有做好作战的准备,就被山匪收割了性命。”江如月叹息一声,“当时邻居赵大伯和我都去支援村防,委托因年迈无法参与村防的家父家母照顾赵二弟,就双双被山匪............”他哽咽着,

安逸默然不语轻轻拍了拍江如月的肩膀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乱世人命本就如草芥。”江如月恢复了平静,“到了!前面就是我家了。”他指着窗外的一座宅院。

只见那宅院不大,虽然已是破败不堪,但也看得出基本的轮廓,院墙院门牌匾屏风一应俱全,墙面的漆粉大多已经剥落,露出了青灰色的墙砖,从墙缝里长出了弯弯绕绕的绿色“爬墙虎”。

三人下了马车进了院子,院里有三个厢房,左边看样子应该是灶房,门口放着一口破了底的锅。江如月在前面带着两兄妹向正中的屋走去。

“吱呀~”

推开屋门,一阵霉味儿迎面扑来,差点把安逸熏个跟头,安欣也用袖口遮掩着嘴巴。

屋里正中有个方桌,两把太师椅,桌子上放着两个个牌位,一坛香炉。

江如月上前挥掉上面已经密布的蜘蛛网,从旁边的桌角拿过三炷香,点然后插在香炉里,在两个牌位前面拜了三拜。

透过灰尘依稀可以看出排位上的碑字,

正中的是:

华阳县丞江公讳清予府君之灵位

左侧是:

江母孺人闺名秀芝之灵位

江如月从桌子下面抽出三把小凳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二位请坐!二位中午在这吃了再走吧?”

安欣指了指外面的厨房,“江大公子,让我们兄妹二人吃这锅灰嘛?”

江如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才记起自己这栋院子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你会做饭吗?”安逸望着妹妹,“不如就让我们尝一尝安大小姐的手艺。”

“哼~别狗眼看人低!”说完便迈步走了出去,江如月就这样望着,直到安欣消失在院门外。

安逸看着江如月,感觉他好像对自己妹妹安欣很是关注,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不过看安欣好像对江如月不是很有感觉,虽然家父安致远是一个相当开明的人,没有传统家族那种门当户对的老套理念,但是在安逸的心底,至少还没有对江如月完全的认可。

“换做是五年前,吃饱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安逸打断了还沉浸在妹妹背影中的江如月,

江如月道:“饥荒过去五年多了,对于县里的百姓的记忆恐怕再过五十年也磨灭不掉。天府之国何曾发生过如华阳县这般饿殍般地、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安兄,我从来都不认为那场惨剧完全归咎于山匪的入侵!”

“哦?愿闻江兄高见。”

“大夏朝建朝四百余年,经历了七位帝王,中华历史从古至今历代王朝里都算是长寿了。但是到如今却已是疾病缠身、内忧外患了。”江如月看了看安逸,“安兄可能觉得江某不知深浅,妄议朝政。江某如不是承蒙安兄相救,早已横尸街头,如今与安兄甚是投缘,便直言相予,如有冒犯请勿见怪。”

“无妨,舍下只有我们兄弟二人,江兄直言便是。”安逸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以为意。

江如月拱了拱手,以示谢意,继续说道:“北方辽国现在是萧太后掌权,那可是一位前无古人的奇女子。”

“不过我听闻近几年北边辽人打秋风的活动几乎绝迹,边境很是安宁。”安逸道

辽国大部分位于大夏朝的北面幅员辽阔的草原,小部分深入河套以北的平原与大夏朝划黄河而治,因为游牧民族不像大夏朝这样的农耕文明,有着稳定的粮食和赋税,时常会因为气候的原因青黄不接,于是便时常劫掠大夏边境。因为劫掠的时节常常在大夏朝丰收的秋季,因此边关百姓对于这种劫掠的行为称之为“打秋风”。

“安兄以为是我夏朝边将作战勇猛、卫戍有方吗?”

“江兄以为呢?”

江如月摇摇头,“江某认为不然,大夏自高祖皇帝以来,已经三百余年没有战争了。对于武将世家来说,打过仗的可能都已经变成画像挂在墙上了。我们拿什么来抵挡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辽人?”

“打秋风的绝迹,只能是因为萧太后改革让吏治一清、民众富足,这位有着汉人血统的太后正在把辽这个游牧民族向农耕文明转变。如果江某没有猜错,萧太后的辽国骑兵已经在我边境枕戈待旦,等待机会给我们致命一击了。”

安逸听着倒抽一口凉气,“按照江兄的意思,我朝只能坐以待毙?”

江如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大夏朝幅员千里,如果能全力开动这台国家机器,绝不是目前这种正处于过渡期辽国所能承受的。”他又叹了口气,“但是现在的大夏朝,宦官当政,朝廷上下派系倾轧,朝堂不稳,下面的基层官吏自然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搞得民怨沸腾。你看那江南本是赋税的重地,结果十几年前一场起义将朝廷几十年的钱粮积蓄付之一炬!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

“我也听闻了那场起义,先是由一个小村庄发起的,结果席卷江浙,扬州府和南直隶的南京城都被攻破,原本十里秦淮的江南水乡变得满目疮痍。”安逸回忆着,因为祖父曾是官宦的原因,对于朝廷的变故也是耳濡目染。

“你可知因何而起?”

“这个却是不知....”

“为首自称大将军的,原本就是一介农夫,家里本就没有几亩薄田,还全被地主圈了去。上衙门里鸣冤,去官府告状,不仅不被受理,还被官商勾结的县官打了半死,被判把剩下的地都赔给了地主还要背上几百两的债务,妻子也被地主抓去做抵押,被糟蹋的不成样子,这才怒不可遏,揭竿而起。”

农民原本都是这个国家里最朴实,最容易安抚的阶层。换句话说,没有逼到最后一步,没有人愿意走上造反这条不归路。但是统治者总是对这块看似予取予求的“海绵”压榨,最终,官逼民反。

江如月叹了口气,“即使那场灾荒不发生在华阳县,也会发生在大夏朝的其他府县;即使不因为山匪入侵,也会因为其他的种种突发事件所引发,因为朝廷和州府,根本就没有抵抗灾害的能力和意识,这才是悲剧的根源。”

如安逸一般闲逸的性子不免被江如月几段话说的翻江倒海,他第一眼看到江如月就感觉他不是个普通人。从他的所思所想所说,安逸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绝不会平庸,土生土长在这县城的小山村里,却是秀才不出门,却知天下事。谈吐之间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此人口中有万千经世之才,胸中含经略四方之志。

“快来人啊!”

一声叫喊,打断了这陋室里正纵横天下的二人。

“怎么回事?”江如月站起身,看向门口,

“走!出去看看。”安逸说着院门口走去,此时他想到安欣出门去采买给他们二人“展示手艺”食材了,想着别是妹妹出了什么问题,越想越着急,三步并作两步踏出了院门。

“快来人啊!山匪来啦!”

第五章 山匪

第五章·山匪

安逸刚出门口,就看到外面乱哄哄的人群,有疾走的、有呼喊的、也有的手中提着粪叉和菜刀。他一把抓住一个正从院门前跑过的老汉,

“老伯,发生什么事了?”安逸焦急的问,

“山...山匪来了,劫持..劫持了一个姑娘!就...就在那儿!”老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村口的方向

安逸顺着老汉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果然里外三层好像站满了人,头“嗡~”的一阵发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也不多想,直奔村口而去,江如月紧跟后面而去。

“都他妈的别过来,老子大不了一命换一命!”只见一名身着农户样粗麻短打衣衫的男子用一把银质雕纹匕首指着人群,然而在他的周围的村民,手里有的拿着钢叉、有的拿着锄头,把这男子团团围住。

男子右手扼着一名女子的脖子,左手的匕首还时不时向女子比划着。女子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哭的梨花带雨,咬着银牙,却也吓得身体微微颤抖,正是安逸的妹妹安欣。

“你放下匕首!”一名身着灰色布袍的白须老者指着男子手上的安欣,“我是本村的族长,你放了这个姑娘,我保你无虞!”

“老头,你也不打听打听,九龙山张爷是你想唬就能唬的?你们都给我让开一条道:等爷安全了,自然放了这女子!”说着,这自称张爷的男子把手里的匕首向安欣的脖子比划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安欣白皙的肌肤,冰冷和恐惧一起向她的脑海袭来。安欣抿着嘴,强忍着快要抖若筛糠的娇躯。

“不能放!山匪都是不讲信用的,放了他走,他一样会撕票的!”

一个手里拿着钢叉的农户说到,

他的声音马上得到的附和,

“对!不能放!”“这帮天杀的山匪!”“不能让他走!”.....

人群越围越紧

“那可就休怪老子手毒了!”张爷举起匕首,狠狠的在安欣不断起伏的胸前比划着,

“住手!”

众人朝喊声望去,安逸和江如月挤过铁桶一般的人墙

“住手!我来换她!你把她放了!”

“哥~”看到安逸,安欣强忍的泪水终于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安逸看着那张爷,“我来换她,你放开她!”

“后生!莫要冲动。”老族长看到安逸是个生面孔,以为是个过路的外乡人热血上头,冲动救美。

安逸冲老族长作了个揖,“谢谢老族长,我是这姑娘的兄长,我换下我妹妹。之后麻烦族长让大伙闪开一条道。”

“不能让这山匪走!”.....

人群喧闹起来,张爷原本已经有些松动的右手忽然又扼紧了安欣的玉颈,

“老族长,您不希望在这太平时日,江家村出条人命吧?到时候您打算怎么向知县老爷交代。”安逸看着老族长,目前只有他能控制住这一群已经怒火攻心的村民。

大夏朝村一级是由每个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当选族长来治理,族长拥有着村民中绝对的话语权,当然随之而来的也会拥有其他的利惠。村子里每年族长进行一次任免,由村民共同推举,一般县衙是不干涉下面村落族长的遴选,除非因为重大渎职发生,那么知县将会直接罢免族长,从符合条件的村中长老里重新挑选。很显然,命案就是重大渎职里的最重要一项,安逸这句话可算是搭准了老族长的脉。

“那好吧。”老族长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可是族长...”还有人想冒出反对的声音,也被老族长一记威慑力十足的眼神弹压了下去。

安逸兄妹本就是个不相干的外乡人,任谁也不值得把族长的位置搭进去,那明年村东头的那二亩良田可就不知道羊入谁口了。

“好,那你走过来,我们交换。”张爷指着安逸,刚才人群一阵阵的叫嚷也吓得他一身冷汗。毕竟,能活着,任谁也不想死。

安逸走到跟前,刚一把抓住妹妹的皓腕,张爷的匕首就已经抵到了脖子上,果然是个悍匪。

他拉过妹妹,往江如月那边一推,”如月,暂且帮我照顾下安欣。”

“哥~”安欣终于再也忍捺不住,带着哭腔呼喊着就要往安逸的方向冲过去。后面的江如月紧紧抓着安欣手臂,“安欣!你冷静点,你哥换你回来,你还要去送死吗?”江如月冲安欣喊道:

老族长冲张爷身后的人群挥了挥手,“你们让开,让他们且去。”村民们听着老族长的指令,慢慢的从拥挤的人群中闪开了一条道。

张爷倒拖着安逸缓缓后退,随后加快脚步,过了村口的清水河桥,窜进了山脚的树林里。

安欣“扑通”一下,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看着远远遁去的哥哥和山匪,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人群,安逸回头冲张爷说道:

“我说张爷,都已经进了林子了,你也已经安全了,可以放人了吧?”

“瞧着你的衣着,富贵人家吧?”张爷歪着眼睛,手上的匕首在安逸脸前挥舞着,右手仍然扼着安逸的脖子,没有松开的意思。

“张爷说笑了,村子从饥荒从出来才几年光景,哪有什么富贵人家。”

“哈哈哈。”张爷大笑着,忽然右手侧掌成风,“啪!”的拍在安逸的后颈,安逸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是不是富贵人家,你说了不算,爷这双眼睛说了算。”张爷撩起衣角擦了擦匕首,插进来腰间的刀鞘里,一把扛起地上的安逸,消失在山林中。

夜幕缓缓降临

江家村村户也都冒起了炊烟,点起了灯火,一片静谧祥和的景象,仿佛白天的是完全没有发生过。

江家宅院里,江如月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安欣则站在院门口,一直望着村口。此时此刻,她多希望那个身影突然跳到她面前,“丫头,你的手艺呢?”想到这,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江如月听到了安欣的哭声,走过来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欣,已经半下午过去了,我们这样等不是办法。这样,你等在这宅子里,我去县城找安伯父。”

“等等,那山匪不是说安全了就会放哥回来吗?你这一找爹,爹肯定报官,那山匪会不会撕票了呀?”安欣一把抓住了江如月正要往外走的胳膊,显然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

“什么时候才算安全,是抓进了山?还是绑进了大寨?还是....”江如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姑娘来说,今天突如其来的变化,已经让安欣身心俱疲。

“还是..还是怎么样?你说呀?”敏感的安欣还是抓住了江如月话里的“小尾巴。”

“我想不会的,安兄衣着光鲜,山匪就算有所歹意,也会狠狠朝你们家敲一笔的”江如月这么说也不完全是安慰安欣,安逸兄妹这一身锦衣,显然就不是个普通人家,任谁抓到机会都有可能起了财心,更何况九龙山上的山匪。

江如月交代好安欣,乘上马车直奔安府而去。

安家大宅里,安致远也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心头感觉百爪挠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身上燥得很,一口一口的端起檀木桌上的凉茶,往嘴里灌,总感觉有事发生。

“这两个孩子,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来个信儿,越来越不像话了!”

“咣咣咣~”这话音未落,府门就响起了砸门声,安致远愣了愣神,一个箭步就从屋子里往门口跑去,把门房的伙计都给唬住了,这咱们家老爷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亲力亲为了?那我可就没饭吃了?想到这,门房赶紧一溜烟跟出去,

安致远把这府门打开,江如月这哐哐咂门的惯劲儿还没收住,差点一锤砸到安老爷脸上。安致远也来不及跟他计较,

“怎么了?是不是逸儿、欣儿他们出事儿了?”

江如月一路赶了三十多里地,还没喘上口气,就直奔安府,累得他是上气不接下气,

“安伯父.......不....不好了...出..出事了..”江如月大口穿着粗气,“不好...不好了!”

“不好什么了?你倒是说呀?”安致远急的都快跳脚了,随手一指旁边那门房的伙计,“你!快去给小公子拿碗茶来!”他一时也想不起眼前这个小兄弟姓氏

门房伙计应声一溜烟跑进院子,端了一碗凉茶递给江如月,江如月气都没喘一口,“吨吨吨~”就喝光了凉茶,然后唾沫横飞把今天的事一股脑的说给安致远。

“欣儿呢?”

“安欣小姐没事,担心安公子回来,还等在我家院里。”江如月答道:

“好好,欣儿跟他哥哥自幼情深,如今定是焦心的很,劳烦你帮我照顾欣儿,千万别让她做什么冲动的事”安致远松开江如月的手,招呼着门房的伙计,“去吧丁教头找来!”伙计领命,又是一溜烟小跑而去。

“如果逸儿脱得身,定会去找你们,所以你宅子上也务必要有人。所以,还得劳驾你回去。”安致远正说着,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着伙计跑了过来,正是安府的护院丁教头。

“老爷!”丁教头双手一抱,

“老丁,你快挑上府里身手最好的家丁,跟公子回去!”

“是!”

“放心吧,伯父,我会照看好安欣的。”江如月应承道

说完安致远撒开江如月,也没换衣服,还穿着睡衣,就跑出府门,

“快!老赵!县衙!”

安府的马车夫赵大伯也知事出紧急,没应声,迅速的抄起马缰,往县衙赶去,

且说安致远到了县衙门口,下了马车就往县衙门口奔,

“快去通告竹知县,我有要事。”

刚要进去禀报的官差被一头大汗的安致远一把抓住,

“算了,竹知县在哪儿?带我去!”

这官差也认得安致远是县太爷的交好,这火急火燎的怕是有急事,也没敢怠慢,领着安致远就往县衙后面的书房里去。

安致远没等官差在屋外禀报,一把推开房门,“竹取兄!竹取兄!”

屋子左侧一扇翡翠屏风,竹取闻声大腹便便的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一看安致远这幅模样,赶忙上前两步搀起,

“哎呀我说致远兄,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坐下来慢慢说,不着急,万事有兄弟我呢。”说着挥了挥手,屏退了门口的差役,堆着一脸笑,配上他这幅身材,一副弥勒佛的模样。

扶着安致远在桌前的香樟木花雕椅子上坐下,

“我儿失踪了!被匪人抓去了!”安致远屁股还没坐稳,就把江如月所说讲给了竹取,

竹取在扶着安致远坐稳,自己回到上座坐好,把桌上沏好的茶推了一杯给安致远,“今儿真的奇了怪了,怎么都被抓去了?”

安致远不知竹取何意,

“哎呀我的竹大人,您就别给我卖关子了!”

“你猜怎么着,本县刚刚收到公文,蜀王的千金今天上午失踪了,就在本县附近!据消息来报,蜀王女儿的四个侍卫都被打翻在地,蜀王千金和侍女一同不见了踪迹,也说是山匪所为。这不,蜀王连夜带了八千府兵并一万奋威营正奔本县而来,今夜就到!”

说完竹取拍了一拍安致远沾满汗水的手背,示意他且安心

“致远兄莫急,本县估计今夜就能将九龙山的要口围个水泄不通。兄今夜就暂住我府,等蜀王大军一到我们一同进山,搜救公子。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你总不会打算带着我这县衙一百来兵丁去围攻九龙山吧?”

安致远听罢,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急是急不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盼着蜀王大军尽快抵达,进山搜剿。

“也罢,且听竹兄的吧”安致远叹了一口气

第六章 三大王

第六章·三大王

安逸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着西川蜀锦百花袍,手持方天画戟,胯下是嘶风赤兔马,身后的关隘巍峨雄壮,厚重的古榆木铜钉大门上方,一块棕红色石楠木镶着赤铜纹边的大匾,上面用金粉写着三个大字“剑门关”。

他横刀立马的站在关下,赤兔马“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前蹄不停的拨着地上的尘土,跃跃欲试,旁边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死尸。安逸缓缓的握紧手中的方天画戟,

突然,他“嚯!”一下的从地上拔起,戟尖指着关前黑压压的辽国铁骑,

“某在此!谁敢上前?”

气势如虹,响彻云霄,任是辽国那身经百战的战马,都被这气势震慑的马蹄不稳,隐隐后退,

“啪~”

一个小石子从天上飞了下来,直砸中安将军的脑门,

安逸把画戟一横,“谁?敢偷袭本将军?”

“你在跟谁说话?”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谁?谁偷袭本..将军”

安逸从梦中惊醒,手触及之处一片冰凉,他赶忙用手臂支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间石室里,周围全是冰凉的大块石壁,放才记起自己是被山匪打晕了。这样看来,自己应该是被抓到山匪的老窝里来了。

“喂~你醒了吗?”又是那个熟悉的女声

“谁在说话?”安逸摸摸额头,很是纳闷,他堪堪站立起来,发现此处好像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只有身后的墙壁上面有一个装有铁栏杆的小窗口,一束强光照射进来,打在对面的石壁上。

难道自己的将军梦还没醒么?想着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啪~”,火辣辣的疼痛告诉他,他确实已经醒了。

“我们在你隔壁,你也是被山匪抓进来的吗?”那声音甚是好听,清脆的如银铃一般,

“请问姑娘是何人?”安逸回应道:他看了看左边的石壁,确认声音是从这里传过来的,那想来隔壁也有类似他这种石室,关押着其他人,

“成都县人....”

“宁儿,是谁在对面?”一道温婉的女声突然响起,和刚才对话安逸的声音完全不同,如果说刚才的那道声音就像百灵鸟儿一样清脆,那这道声音就像是一泓清水,柔和、恬静。

“小姐,对面有人被抓进来了。”

小姐?安逸一听,合着这对面还关着两个人?听称呼还不是个普通的山民,

“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可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山匪的老巢?这石室如何出去?”安逸一边回应着,一边敲打着石壁寻找着是否有突破口。

“这位公子也真是有趣,如果出的去,我们还用跟公子在这闲聊吗?”那道温婉的女声淡淡的回答,似乎并没有太多善意。

“把他们带出去见大王。”

“是!”

门口的对话声未落,安逸对面的石壁上原本嵌在着的一块巨石突然凹了进去,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轰隆隆~”

一声巨响,凹下去的巨石挪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洞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麻布衣裤的男子,脸上蜡黄,走进石室,左手还拖着一杆木柄铁质枪头的缨枪。

“跟我去见我们大王!”说着拖起安逸就往外走

安逸本就昏睡一夜,从昨儿中午到现在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被他这么一拖,两眼金星直冒,

“哎哎~你们干嘛,放开我们家小姐。”隔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是从石室外传过来的,

安逸被押着走出石室,看到旁边站着一位女子。只见那女子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裙上绣有小朵凤仙石榴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的发簪。虽然在石室内关押着,难免脸上和衣服上沾了些灰尘,也难遮掩那惊世的容貌,他注意到那女子衣裙里隐约挂着一块小小的玉牌。

他仔细的凝神想要看清楚玉牌上面的那个字,但是因为字跟玉牌是同一材质,字体团作一团所以在远处难以看清,正待仔细辨认

忽然,一只纤细的玉手迅速的撩起衣裙,盖住了那块牌子。

安逸抬起头,对上了女子嗔怒的目光,只好哂笑着,以饰尴尬。

两名山匪迅速的用麻绳将安逸和那女子的手绑在身后,推搡着走进前面的甬道。

安逸边走边看着这甬道。这甬道似乎不是人工雕做而成,而是天然形成的洞穴,洞穴的顶端还挂着钟乳石,有些角落还吧嗒吧嗒的往下滴水。甬道边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山匪,他们有的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有的穿着束腰的紧衣棉服、有的甚者穿着打着补丁的官兵的军服,虽然服装各式各样,然而脸上都是一样的面黄肌瘦,好像很久没有吃饱饭了。

穿过甬道:豁然开朗,是一片偌大的溶洞空间,两边点着火盆,想来这个应该山匪的“聚义厅”了。大厅中间一块高起的平台上有一把石头打造的座椅,座椅上面歪坐着有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身着一件灰色布衣,披着一条貂裘大氅,脖子上有一道刀疤一直到下颚,好像一条蜈蚣趴在下巴上。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人,眼神在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朝拿着缨枪站在旁边的山匪挥了挥手,“去!把这个女的扒光了,让兄弟们爽一爽。”

“哇哦哦哦哦~”大厅里的山匪啰喽爆发一阵欢呼,

听完那男子的话,女子娇躯不停的颤抖着,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而后修长的脖颈动了动,好似又咽了回去,眼睛里闪着光的泪花在打颤,要掉出来似的。可想而知,对于她怎么一个本就貌美的姑娘落到这一群人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想着,她眼睛紧闭,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被挤得掉了出来,准备以死相抗。

安逸也是被这男子的这句话吓了一跳,看样子这男子应该是这里的匪首,按照戏里的逻辑不是应该颐指气使的问他们姓甚名谁哪里人?然后向家里敲诈勒索吗?怎么上来就撕票?

“住手!你害了她!填饱得了你这一洞的弟兄的肚子吗?”

他也是急中生智,脑子里窜出这么句话,反正灵不灵喊出来试试,

“小的姓安名逸,华阳县人,我给大王一件信物,大王可以派人去大厅华阳县安府,去找我爹,不管是银子还是粮食,管饱填满你这一众弟兄的肚子和腰包。”安逸见那山大王喝止住了正在往他们这围过来的山匪,趁热打铁的说道:

“原来是安府的小少爷啊,呵呵,派人去取?取什么,取你爹搬来的官兵吗?”山大王冷笑道

安逸道:“华阳县全县没有常驻官军,只有县衙的差役和捕快,试问他们拿什么进大王的山寨。我昨天傍晚被大王绑上山,现在我爹应该也是知道消息了,大王现在立刻派个可信的人出去,跟我爹说明缘由,安府的钱粮你开个数,我让人给你送到山门前,如果再耽搁,我爹可能已经去成都县的路上了,到时候送到这关前来的,可能就是成都府的数万官军了!”

“你他妈敢威胁老子!”那山大王“嚯~”的站了起来,随手拿过座边的雕龙金环大刀,一步步走下平台,对着安逸。闪着寒芒的刀尖对着安逸的额头,眼看就要插进眉心,安逸盯着刀尖,额头上的汗水已经从眉毛上滴落下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

“好,是条汉子。”山大王忽然收回了力道:他将那大刀杵在地上,“你他娘的刚刚要是求饶,说不定已经被老子这金环大刀给劈了。”

“不过,我派一个弟兄下山,怕是没进县城就被你们给绑了吧?”安逸开出的条件显然吸引住了山大王,分析的也是有理有据,

“让她下山,你可以派个信得过的人假扮仆从跟着她,拿着我脖子上的玉佩去找我妹妹,我妹妹会带她去安府。”安逸朝旁边双眼紧闭的女子努努嘴,

已经抱着必死的心的女子诧异的睁开眼,说真的,一开始在石室里对安逸并没有什么好感,以为不过又是一个好吃等死的贵胄子弟,

“英雄救美啊?小兄弟,本王还真要高看你一眼。”山大王话音未落,从听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一名喽啰,

“报————”

“大王..大王不好了!外面的山口,全是官军!漫山...漫山遍野的龙旗!”

女子听到后,微微一怔

“别他娘的给老子鬼喊,带我出去看看!”山大王一脚踹开那名飞奔进来报信的啰喽,对着安逸说道:“小兄弟,你爹比你想的反应快啊!”然后朝着身边的挥了下手,“把他们两人带回石室内。”

“轰隆隆~”巨大的石头再次封死的石室,

这帮子山匪,地方不大,奇淫巧术到不少,安逸看着这石门心里想着。

“安公子!谢谢~”

搁着石壁,一道细细的声音传来,

“不妨事,你知道的,刚才那种情况我不让你下山,你是活不下去的。”安逸回应道

“我知道.....我”

安逸当时也是救人心切,并没有多想,但这来自异性的保护力,还是像一股暖流,强有力的闯进了少女的心怀。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安逸问道

“我叫高影疏。”

安逸听完一愣,脑袋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连串的信息。他正疑惑呢,怪不得他们家老爷子反应那么快,带着兵就上山了,最奇怪的是,听那啰喽说,围山的官军打的是龙旗。在大夏朝,只有皇帝亲征或者身受将领之职的皇亲国戚才能打龙旗。安致远就是把成都府的官军搬来,也万万拿不动龙旗的。

依稀记得刚出石室时,高影疏身上的玉牌上那挤作一团的字,那到底是个什么字啊,团作一团!突然安逸恍然大悟,那分明就是个“蜀”字!远远看去,又和玉佩颜色一样,那可不就是个巴蜀的蜀字,这姑娘又姓“高”,大夏朝的皇姓,莫非...

“高姑娘与蜀王是何关系?”安逸干脆直接问了,

“正是家父!”高影疏淡淡的回答,

“原来外面的官军是冲你来的呀?”安逸咧咧嘴,

“昨日原本和宁儿在附近游玩,忽然我们和侍卫都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现在想来应该是山匪的某种蒙汗药,之后眼前一黑,就到这来了。”高影疏回忆道:“父王应该是得到了消息。”

“蜀王如此大张旗鼓的攻山,就不怕山匪杀你灭口?”安逸反问道:

“在父王心里,这千万川蜀大地的子民安危,可能要比他这女儿重要吧。”随后就是一阵淡淡的叹息声,

八成这父女之间,还有些矛盾呢吧,安逸这样想着。

“我说把老子的山头围得个水泄不通,怕不是来了一二万人,这么大阵仗,原来是蜀王的千金在这里。”

石室的石门忽然打开,那山大王就依在关着安逸这石室的门口,想必刚才和高影疏的对话,都被他听入耳中了。

“可否借一步说话。”安逸看着正站在门边的山大王,他知道知道这厮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官军正规军的战斗力,本就不是这群山匪平常面对的捕快、衙役之流能比的,更何况,川蜀士兵能征善战这是大夏朝开国以来人所共知。被这近两万虎狼之师一围,他可就是插翅难逃。

山大王听罢转身走向甬道:安逸跟在后面,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间小的石洞里。这石洞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太师椅、红木桌台等家具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个小书房,没想到这山匪窝里还真是别有洞天。

安逸跟进书房,山大王大喇喇往太师椅上一座,拿起桌上的凉茶,闷了两口,用手一指旁边的藤椅,“坐吧!”

这藤椅比太师椅稍微矮这么一头,安逸坐上去看太师椅难免要抬着头,这匪头还挺讲排场,到哪都要高人一等。

安逸心中笑了笑也未计较,率先打破安静的气氛,拱手问道:“敢问大王怎么称呼?”

“九龙山三大王,林牧之。”林牧之拱手示意回了下礼,

“好名字!兖州牧,豫州牧,令尊是望子成大器。”安逸夸赞道:“在下就冒昧称呼大王为林兄了,林兄,如果愚弟没有猜错,现在山里山外可已经布满的官军?”

林牧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后眼神带着一道寒芒看向安逸,“安兄以为,我要是死了,你和那位高姑娘,还活得了吗?”

“想必林兄的本意也只是为兄弟们填饱肚子,顺带着挣两个酒钱。也是巧,愚弟平时也愿意结交像林兄这样的绿林豪杰,赠予钱粮也是自然,安府虽不阔绰,但是让林兄手底下这几百弟兄吃几顿饱饭,也是不在话下。”安逸并没有打算接林牧之那杀人的眼神,而是话锋一转,

他继续说道:“然而就算有万贯家财,也不能在这大军众目睽睽之下拿给林兄,这通匪的罪名,安家可担当不起。所以,等待你我二人现在解决的问题同样都是如何退掉外面的官军,换句话说,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安逸说着瞥了瞥林牧之的眼神,

“我们合作!”

“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带蜀王的女儿出去,退掉蜀王的大军,如何?”

林牧之想了想,虽说眼前这人不像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但是人心难测,他才不会干这种用自己的性命考验别人人性的蠢事,

“你自出去,那女的留下,我保证她的安全!”

安逸听完苦笑道:“蜀王不见自己的女儿,如何肯退兵?”

“那是你的事,天黑之前你不回来,我就先杀了那俩女的,然后带着弟兄们鱼死网破!”林牧之冷哼着说道:

“好!那我要问她要个信物!不然蜀王如何信我。”安逸心一横,站起身,林牧之也跟着站起来,“且去!”

............

看着安逸拿着高影疏的玉佩,骑着马冲向山麓,

宁儿怯生生的问道:“小姐,他还会回来吗?”

“最好祈祷他回来!”林牧之站在岩石高处,阴沉着脸回头对宁儿冷森森的说道:

宁儿害怕的抓紧了高影疏淡紫色的软烟罗衣袖,

“别怕!他吓唬你呢。”高影疏拍了拍宁儿紧张到颤抖的双手,看向远方逐渐消失的背影,

“他会回来的!”

她坚定的说道。

第七章 谈判

第七章·谈判

九龙山脚下

一条蜿蜒至山前的土路前,放着两个木质的拒马,张勇和王二两个大头兵抱着侉刀,身体依靠在拒马上,眼睛半闭不挣的小憩着。他们俩从昨晚就一路急行军,从成都县跑到这华阳县,一夜没合眼又被派来守着下山的关隘,撑到现在实在受不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反正刘校尉刚刚来查过哨,先睡他一会再说。

这王爷的女儿就是好呀,丢了都能叫上上万人找她。张勇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耳朵边痒痒,感觉好像是蚊子趴在上面,刚想用手掸开,耳边就想起了炸雷一样的声音,

“刘校尉来啦!刘校尉来啦!”

一声叫喊把张勇吓得睡意全无,赶紧把侉刀往腰间一别,“啪~”站的笔直,一瞥眼,看到王二这小子还在那里傻睡着,一巴掌就招呼了上去。王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张勇笔直的站在旁边,吓得三魂六魄丢了个干净,也赶紧来了一个标准的军姿,瞎着眼冲前面大喊:

“刘校尉好!”

“哈哈哈哈哈哈~~”

俩人闻声睁开眼,哪儿他娘的有什么刘校尉,只有两个来换班的哨兵在地上笑的前仰后合。

“哎呦哈哈哈,俩二傻子,哈哈哈!”

“奶奶的!骗老子。”张勇挥起拳头就要锤这二人,

“打住打住!上次你也吓我们一次,咱们一报还一报,扯平。”刚刚笑得前仰后合的孙五赶紧讨饶,

“赶紧过来给老子换班,这一宿折腾。”张勇不耐烦的拉着王二就要走,

孙五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指着张勇身后的山上,

“那是什么!”

“那是你大爷个头!还一次接着一次,唱华容道呢?有完没完了?”张勇只当孙五又是在打趣他,

“山匪!”孙五也不搭茬,凝视着张勇后面的土路拐角处,张勇赶紧回头一看,还真有扑扑的尘土飞扬,拐角处冲出一批棕褐色枣红马,直奔他们哨卡冲来。

这安逸单人单骑从山上下来,转过山脚,看到哨卡前面的张勇等人,赶紧冲他们招手,

张勇可不认得安逸,只道是来了个愣头青的山匪,单人单骑冲卡,冲孙五、王二把手势一打“散开!”,

安逸只顾快马向前,哪还看到山路上设置绊马索,胯下这匹枣红大马前蹄碰到绊马索,脚下吃力,一下子跪在地上,把马背上的安逸甩出去老远。

“拿下!”早已准备好的张勇四人,一起上前,安逸没省过神来,就被四柄钢刀驾在脖子上,

还不待安逸辩解,孙五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布塞进安逸嘴里,张勇拿过麻绳,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拉起来就往蜀王大帐那里押去。

安逸心里甚是苦闷,刚在这匪巢里松了绑,这来到自己人这里二话不说又是一顿绑。也罢,反正绑起来也是去蜀王大帐,省的小爷走路了,索性身体一摊,也不出劲儿,任由张勇他们把安逸往大帐架去。

安致远和知县竹取当然也在这儿,安老爷子那晚从县衙跟竹知县一起来到蜀王军中,也是一宿没合眼,

“我说致远兄,年纪大的人可不比年轻人,你看你这两只眼睛红的,去帐里休息休息吧,我听赵将军说,已经找到了山匪的藏身处,下午之前,就能攻进去救出蜀王的千金和你家公子了。”

旁边的竹取看着安致远一脸愁容,也安慰道:

安致远叹了一口气,妻子在诞下安逸、安欣两兄妹时,就离世了,他一个人把两兄妹拉扯大,一直是视若珍宝,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安逸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爱妻交代。

想到这,安致远更加难受了,他抬起头看着九龙山口的方向,希望上天保佑,儿子能平安。

“咦?那是?”安致远凝神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勇四人,

“不用着急,咱们傍晚就能........”竹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突然发现旁边的安致远不动了,盯着前方,他顺着目光看去,呵!那张勇四人压着的不是安致远的大公子安逸还有谁?他赶紧拉着安致远三两步走上前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把人放了!”竹取人未到,声先至。

张勇是成都的府兵,并不认得竹取,还是孙五先认出了这位竹知县。

“竹知县!禀报竹知县,我们抓到一个山匪,怀疑是奸细,正要给蜀王送去!”孙五一个抱拳,张勇等人也反应过来,也跟着向竹取行了个礼,但是手上却没有松绑的动作。

按照大夏朝的规矩,知县是没有权力指挥府兵的,但是竹取本是七品县官,不过也不是这些个大头兵能比的,所以孙五认出了竹知县后,回答说“禀报竹知县”其实也就是个客套话,换句话说,竹取也没有权限听孙五等人的禀报。

“逸儿~”旁边的安致远一把抱住儿子,“哎呀我的儿,你可回来了,你没受伤吧?”上下摸索着,看看儿子有没有少了什么“零件”,

安逸嘴里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呜~”的叫着,安致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帮儿子拿掉嘴里的抹布,

“快!带我去见蜀王!”

中军大帐

营中最大的一顶毡毛帐篷就是蜀王所在的中军大帐,帐顶上一杆青色镶着黄边的龙旗,被风吹得猎猎声响。

大夏朝的龙旗分很多种颜色,只有皇帝御驾亲征时可以插黄色镶金边的龙旗,其他的王爷只能是别的颜色镶黄边,颜色是当年太祖皇帝敕封天下,当时的各位王爷选定的,因此世世代代的蜀王龙旗都是青色镶黄边,

大帐里分列两排长案,这是在开军事会议时,文武官员分列两旁使用的。正中间一个黄花梨木的龙纹花雕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案前坐着一人,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也是刻着一个“蜀”字,正襟危坐,气度逼人。此人正是大夏朝蜀王—高由弘!

“启禀殿下,华阳知县求见,说是抓了一个山匪奸细!”帐外卫兵的声音响起,

“进来!”蜀王虽然已经年俞五十,但是声音仍是给人一种稳重、踏实的感觉,充满磁性。

张勇、孙五押着安逸,竹取带着安致远进了大帐,蜀王一看不是禀报说竹知县求见吗?怎么呼呼啦啦进来一屋子人,还没等高由弘疑惑,安逸率先开口,

“王爷,我不是奸细,贵府千金高小姐还在山上,我来找王爷,有要事相商,事关紧急!”

“的确,王爷,此人是本县富商安致远的公子安逸。”竹取指了指安致远,安致远重重的点点头。

蜀王一听,从案子后面站了起来,对着张勇抬了抬手,“给他松绑,你们下去吧!”安逸脱开麻绳,赶忙从怀里掏出了高影疏的玉佩。

蜀王从案后转过前来,接过安逸手中的玉佩一看,果然是自家的。连忙问道:“影疏她可还好?如何只有你一人下山?”

“王爷放心,小姐一切安好!我这次下山前来,是想请王爷退兵的。”安逸朝着蜀王把手一拱,把山上的情况跟蜀王说了一通,然后说道:“王爷您请先退兵三十里,然后由我返回山上,接贵府小姐下山。”

蜀王听罢,冷冷一笑,又转回到案子后面去,

“呵呵,原来是山上下来的说客!”

说着,反手一指安逸,

“你听着,我高由弘此次率大军前来,第一是为民除害,剿除山匪,第二才是救我的女儿,本王率天兵荡涤匪寇,绝不会跟山匪谈条件,如果他们不愿意放人,那就等着引颈受戮吧!”

安逸这才想起来石室里高影疏的话,“在我父王心里,这千万蜀川大地的子民安慰,可能要比他女儿重要吧。”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不过仔细想来,老蜀王连夜点起近两万大军,赶往这距离成都府几百里外的华阳县,只是全心全意为民除害,安逸肯定是不信的,毕竟血浓于水的亲情摆在这里。但是让他为了自己的女儿下令全军退兵三十里,这老高家流淌了四百余年的皇族血脉也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换做平时,安逸定会想法儿给蜀王找一个退兵理由,给个台阶下,毕竟是大夏皇族,面子总是要给的。

但是不巧的是今天安逸早晨从醒过来就没闲着,智斗完林牧之,一刻都没闲着就打马下山,本就不熟悉山路的安逸在马背上颠的七荤八素,结果到了山下二话没说就被张勇几个哨兵给绑上了,这好不容易到了大帐,谁成想这高由弘还摆起了“王爷谱。”这时候就算是个泥人也冒起三分火气来。

“王爷!请恕小民无理。”

“敢问这九龙山还是不是大夏王土归化之内?是不是四川承宣布政司所辖范围?算不算蜀王您的封地之内?这山上的山匪还算不算大夏朝的百姓?他们现在是啸聚山林为盗为匪,但是试问哪一个还能吃的上饭的儿子,哪一个还能养得起家的丈夫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如果您真的是一心一意为百姓做好每一件事,那现在就不会带着这两万大军,来围剿您曾经的百姓!”

安逸这一串连珠炮,可谓是夹枪带棒伴着火气说出来的,先没把高由弘惊到,倒是把安致远吓得不清,一边的竹取更是没反应过来。

竹取心说致远兄,这回我可真的帮不了你这宝贝公子了,这搞不好蜀王气火上来连我都一并迁怒了,想着,小碎步往后退了退,打算找个时机离开这是非之地。他现在巴不得上天能派下来个差役,大声的对他说:竹大人,县里有紧急公务,需要您马上去处理!

安致远倒是没注意竹取的小动作,瞪大了眼睛盯着安逸,平时这闲逸的性格怎么还突然发起火来,还对着蜀王撒火。安老爷久经商场,自然待人接物、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是游刃有余,他很想插句话帮儿子打个圆场,但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是在指责本王治土无方了?”蜀王阴沉着脸,自然是没想到这毛头小子把自己呛了一脸。

“王爷误会了,治理是否有方,绝不是哪个小民说了算的,王爷天潢贵胄也不是我这斗升小民可以指责的。而那漫山遍野的耕田,谷仓里堆满的稻米,还有那山头上放下屠刀重归于民的绿林好汉,自会将王爷的贤明传遍这川蜀大地。”

安逸也是来解决问题,毕竟也不能凭一时火气把矛盾激化,更何况这山上几百条人命要是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化为乌有,这可是要余生都要活着罪责中了,

他见蜀王没说话,赶忙接到,“王爷!五天,您给我五天时间,安逸把您女儿和这九龙山上的百姓,都给您带下来!”

安逸说完话,便拱手低头,静立不动。他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高由弘让红差把他拉出去祭旗的喻令已经含在嘴里了。

高由弘负手而立,转而又在高案后面来回踱步,突然伸出三根手指,盯着安逸,

“就三天!”

第八章 条件

第八章·条件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涂抹在九龙山的天空,山寨外面的山林,都笼罩在漆黑之下。九龙山寨的寨门前有一块突出的巨石,山寨里的人称之为“石门神”,因为山上的岗哨站在上面,半山腰的敌情可以一览无余。但是入夜之后因为视野的缩小,就不会有人在上面值哨。

今夜似乎有所不同...

月光下似乎有一个黑漆漆的倩影,那倩影清瘦的身躯被她脚下巨大的“石门神”托衬的更显精致,每有清风吹过,总能在倩影的后面带起阵阵青丝,那青丝飘逸、柔和,整个画面融合在这夜空之下,似乎有一种朴素而自然的魅力。

“小姐,山风大,你小心着凉!”

宁儿从后面拿来一件深紫色的蜀锦披风,给正在凝视着山下的高影疏披上,

“小姐,你都等了一个下午了,天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了,咱们先回吧,如果他上来,会有人进寨禀告的。”宁儿顺着安影疏的视线看望山下,漆黑一片。

安逸临走交代林牧之好生照看高影疏,林牧之也是个江湖义气之人,自然不会怠慢,只是高影疏一心挂念着山下的安逸,纵有玉盘珍馐也是难以下咽。

“宁儿,按着父王的性子,你觉得他能说服他退兵吗?”高影疏攥着宁儿的手已是冰凉,让宁儿感觉握着她手的哪是什么大家闺秀的纤纤玉指,分明就是寒冬腊月里的一块河冰。

宁儿赶忙劝道:“我的小姐,退不退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这样等下去,身体受不了的呀?”小姑娘都快急哭了,“走,跟我下去!”说着拉着高影疏就往欲往下走,

“什么人!”

寨门前的哨岗大喝一声,把缨枪冲着黑暗一指,

高影疏顺着声音望去,忽然冲着宁儿笑喊道:“宁儿!是他!他回来了!”开心地就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只见一匹棕红大马冲出那夜色下如墨般漆黑的山路,

“唏律律~”前蹄高高扬起,然后稳稳的停在寨门前,

马上男子白衣锦袍,勒马而立,

“让开!去告诉林牧之,安逸回来了!”

那哨岗是认得安逸的,也未作阻拦,招呼另一个同伴盯在寨门口,自己打马山上去禀报林牧之。

安逸驾马入寨,走到“石门神”下面,感觉头顶有双眼睛,一抬头,就对上了高影疏的目光。

“高小姐可是在等安某?”安逸笑着问道:

高影疏并未答话,就这样看着安逸,

“我们小姐都等了你一下午了!”旁边的宁儿嗔道:“走吧小姐,我们下去吧!”说着,就要扶着高影疏走下巨石。

安逸看到高疏影的时候,就知道是在等他,但是宁儿不说,他怎知道这高影疏傻傻的等了他那么久,

自古最难消得美人恩~

“已经让小姐等了我一下午,小姐千金之躯,怎好再受这鞋袜之苦。”安逸说着,冲着巨石上的高影疏,张开了双臂,同时双掌做了一个内弯的动作。

高影疏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感觉血脉喷张带来的温度,完全驱赶走了夜的寒冷,安逸这大胆的动作,纵使高影疏这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也难以抵抗。

他....他是让我跳下去吗?跳到他的怀里吗?高影疏的心里好像有只小鹿在四处乱撞,万籁俱静的山里,只有自己那颗心脏在“扑通~扑通~扑通~”

“来,我接着你!”安逸依旧是那张笑脸,轻轻地对高影疏说,似乎这音量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得到,

“小姐!危险....啊!”

宁儿这“险”字还没出口,高疏影就已经纵身迈步而出,淡蓝色的衣裙和黑色的青丝一同被吹起,远远看去就好像一片飘落的树叶儿,

安逸两腿一夹胯下这匹枣红马,马儿灵性的把身体往旁边一侧,让高影疏稳稳的落在马上,落在安逸怀里.....

她就这么在马上让安逸横抱着,这一刻的时光似乎因这旖旎的气氛而为之定格。

安逸看着怀里的高影疏,琉璃般的眸子上,俏皮的睫毛微微上卷,真是瓷人儿一般精致,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抱着我吗?”

怀里的瓷人儿开口了,

安逸笑了笑,将高影疏扶稳,让她侧坐在马前。他双手拽着缰绳,刚好把高影疏搂在中间。

他悄悄的凑到高影疏的耳边,撩起她耳上的一缕发丝,轻声说道:

“姑娘可曾想好?搂住了,我可就不会再放手了。”

高影疏自知安逸所指,精致地脸蛋儿就像是那天边的火烧云,那样的绚丽,那样的优雅。

“嗯~”

声音轻若飞蚊的一个字却像甜如蜜地情话一样,流淌到安逸心里,

“哈哈哈~”他大笑一声,

“驾~”

一拽这缰绳,纵马上山。

夜风烈烈的从耳边刮过,高影疏慢慢的将手臂环在安逸的腰上。要说这富家公子哥和俊后生,高影疏从小到大可没少见,安逸在这其中既不算最阔绰的,也不算最俊俏的,但是这个男人总能给她一种安全感,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什么问题,她相信他总有能力、有办法去解决,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只要看到他就让感觉到安逸。

“你爹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安逸一边骑马一边朝靠在他怀里的高影疏说,

“父王不肯退兵吗?”高影疏抬头问道:

“他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带你和这帮人下山!”

高影疏道:“三天?三天怎么来的及?”

“唏律律~”安逸一拽缰绳,这枣红大马止住马蹄停在寨前,

“试试看吧。”

安逸翻身下马,转身再次向马上的高影疏伸开双臂,

“还没抱够嘛?”高影疏娇嗔道:

“得抱一辈子呢,这才哪跟哪儿?”安逸故作诧异状,然后一把抱下高影疏,牵着她往山寨厅里去。

“安兄果然是个信用之人,恭候多时了。”林牧之冲安逸拱拱手,早在安逸从山下大帐上山没多久,就有匪众来报说蜀王大军后退三十里,已在华阳县城外扎营。

安逸松开高影疏的手,拱手回了个礼,

这小动作自然没逃过林牧之的眼睛,指了指二人,

“安兄来我这九龙山走上一遭便抱得美人归,在下佩服,若有一日喝喜酒,可别忘了我这个媒人。”

安逸苦笑道:“林兄莫要打趣,有要事相商,请借一步说话。”

三人转进林牧之的那件小书房,安逸把蜀王要他匪众下山的情况跟林牧之一说,林牧之听了也没答话,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

“要我下山可以,不过,我有三个条件。”林牧之道:

安逸没想到林牧之那么爽快就答应了,心里一阵欣喜,便道:

“林兄且说。”

“第一,让我们下山你必须让蜀王保证对我们三百来弟兄既往不咎。”

安逸上山之前就考虑到秋后算账的问题,已经提前向蜀王请得谕令,第一个条件不在话下。

“第二,我要华阳县放了我大哥。”

“好,我找王爷去说,只要你们肯下山,定让你们兄弟团聚。”安逸答应道:

林牧之所说的大哥,自然就是前些日子安逸兄妹配合周云龙抓的,后来被竹取勒死在县牢的那个宋忠。

安逸想这三百多山匪下山为民,给他华阳县添丁进口不说,政绩上也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相信竹取不会拒绝。

但是可能让他们俩都没有想到的是,宋大当家的,早已经死在华阳县的深牢里了。

林牧之继续提他的第三个条件,

“第三,我要蜀王给我们每个弟兄五百两的安家费。”

在大夏朝,通用的流通货币就是散碎金银和银票,一般像华阳县这样的地方,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口粮大概在6~8两。所以,显然林牧之在向安逸狮子大开口。

安逸就觉得林牧之答应得太过爽快了,没想到在这等着他呢,于是干笑着说道:“林兄请想,你手下三百多弟兄,一人五百两纹银,那就是十五万两银子。这笔银子先不提蜀王能不能拿的出来,就算是能拿出来,你让他如何向士兵和百姓交代?如果他同意了,那岂不等于告诉川蜀大地的百姓人人都可以上山当山匪然后招安领银子?”

林牧之往太师椅上大剌剌的一坐,双手抱臂,说道:“林兄,是你来上山招安我们,怎么让蜀王答应那是你的事,我只管提条件。如果蜀王不答应,呵呵,那安兄和高小姐的婚礼可能要在我这山寨里办了。”

这不是蛮不讲理吗?哪有一点下山的诚意,安逸也是心中愠怒,脸上却仍然维持着笑意,

“林兄,我这是为你们着想!刀口舔血、打家劫舍的日子能过一辈子?你要蜀王退兵,我估摸着现在蜀王也已经退兵了,但是他怎么说也是大夏朝的王爷,你现在又张口就要十五万雪花银,那总要给他个台阶下吧?”

林牧之不耐烦的挥挥手,皱着眉头道:“你不要给我讲这些有得没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答应帮我劝退蜀王大军,我也觉得跟你对脾气,拿你当兄弟,你倒是麻利得很,下山回来就变成了朝廷的说客了!”

“咣~”

安逸的手朝旁边的红木桌台上一拍!震得桌子上的几个搪瓷的茶具都摔在了地上,

“你不要不知好歹,你们在这九龙山上拉山头、建山寨,打家劫舍的事我都不提了!五年前你们攻击县城、洗劫粮仓,引发那么大一场饥荒害死了多少人!往小了说你们这是流寇盗匪,往大了说你们这就是对抗朝廷,那就是谋反!我费了多少力气,才让蜀王松口,给你们一条生路走,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安逸!”林牧之也双目圆瞪,拍案而起。

“林牧之!”

四目相对,在这小小的石室里一时间充满了*味,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第九章 尘封的真相

第九章·尘封的真相

高影疏站在一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也觉得林牧之提的条件太过苛刻了。但是她身份特殊,本来就是蜀王的女儿,也不好直接站在安逸这边,又不能让两人就这么僵着,看这两人的执拗脾气,哪有一个愿意先低头?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就吵起来的,身上关系到几百人的性命,你们自己都不能冷静下来,让外面的人怎么办?”高影疏还是决定打破僵局,

安逸听罢,鼻子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冲林牧之问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肯下山?”

林牧之转过身,背对着安逸,淡淡的说道:“二位跟我来。”说罢,右手在他刚刚坐的太师椅的扶手上重重一拧,然后顺手拿下石壁上的火把,

“轰隆隆~”

书房的右侧石壁上,应声开出了一扇一人多高的门洞!

安逸和高影疏跟着林牧之走了进去,穿过一条甬道:前面看得到夜空上的繁星,显然是已经走到的山寨的后面。林牧之转头对甬道门口拿着火把的喽啰说道:“去!叫上五六个弟兄过来!”

“是!”

不一会,五六个山匪拿着火把跑过来,

林牧之接着在前面领着二人和这几个喽啰沿着山路转过两道弯,来到一片山坳,走到了山坳的边缘停住了,

“安兄请看!”

林牧之与那几个喽啰一起举起火把,这下安逸和高影疏看了个清楚,原来他们站在一个人工挖掘的大土坑的边缘,往坑里面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白骨!安逸粗粗一看,足足有上百具!

“林兄,这是?”安逸问道:

“这便是安兄口中的饥荒,当时我们山寨原来六百个弟兄,那场饥荒之后,就剩下了二十二个人,这白骨便是他们留下的。”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安兄是不是觉得这看起来没有我说的那么夸张,看似这坑里只有百具之多?”

安逸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因为他们刚刚死掉被丢在坑里,就被活着的人拖走吃掉了!”

林牧之目无表情,对那场灾难的恐惧,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这句话一说,听的安逸和高影疏毛骨悚然,虽然安逸比不了高影疏是王公贵族,但也是含着金勺子长大的,饥荒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没有过今天那么大的冲击力!

“林大哥,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时你们刚刚洗劫了华阳县的粮仓,按照本朝的律法,官仓的储粮至少要保证全县人口未来三个月的口粮。四川本就是天府之国,所有官仓的储粮基本都保证在可供未来一年使用,为什么你们会如此......”

高影疏疑惑的问林牧之,

林牧之没有答话,反而看向安逸,

“想听吗?”

“愿闻其详!”

林牧之挥挥手,示意周围的喽啰散去,那五六个喽啰留个他一个火把,就四散而去了,

“二位想必一定是知道华阳县令竹取吧?”

安逸和高影疏点点头,竹知县是大夏朝崇正三十二年的进士,一年后就在他的舅父、当时的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的帮助下做了华阳知县,那年在任的成都知府正是安逸的爷爷。这样算来,竹取这知县做了七八年了,自是为人熟知。

林牧之接着说道:“我们跟竹取之间一直有私下的往来,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售给我们低价的官粮。”

“那你们都是这么交易的呢?”

“我们私下有约定,不骚扰华阳县及其周边村落。所以一般我们都是去旁边的双流县劫掠乡绅、当地的财主或者过路的商客。我们在华阳县有个酒馆,得到银子后就会藏到酒馆的地窖里,通过给县衙送酒的契机,藏在酒桶里拿给竹取,年底的时候我们还会额外给竹取两桶算是孝敬银子,酒桶回店的时候,也会装满粮食。”

安逸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抓宋忠时,那酒馆地下全是银子,合着都是给竹取的。

林牧之冷笑道:“后来我们才知道这狗官奸的很,可是那是我们还以为竹取只是卖一些陈粮给我们中饱私囊而已。后来我们山上的弟兄越来越多,劫掠客商也越来越频繁,跟他的要的粮食也越来越多。”

他接着说道:“五年前,竹取派人上山给我大哥送信,说朝廷的督察人员要来查验粮仓,要我们帮个忙,冲进县城去劫持官仓,他会打点好一切,我们去做个样子就成,事成之后官仓三成的粮食归我们,还另外给我们三千两银子。”

安逸听后倒抽一口凉气,原来五年前那场冲击县城的暴行,居然是官匪勾结的一处戏码?竹取的舅父早在他当上华阳县令的第二年就成了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而他却在知县任上一呆就是七八年,原来其中奥妙在这儿。

“既然是演戏,为什么当时你们杀了那么多百姓,还把粮仓给烧了?”安逸问道:

“你且听我说,我们当时带着弟兄一直到官仓门前,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我们也都以为只是做做样子,粮食取走了就好,结果........我们打开官仓的门才知道........”

林牧之说到这,转过头来看着安逸,一字一顿的说道:

“官仓是空的!”

“空的?”

安逸和高影疏几乎异口同声,这大大超乎了他们的认知,一个十几万常驻人口的县城,官仓居然一粒米都不剩!这种事情就算是在其他县城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更何况四川这样本就粮食高产的天府之国!

“你们这几百号人,就是需求量再大,也不至于把官仓全买空吧?”高影疏 插嘴道

林牧之摇摇头,”不可能,我们每次买竹取的粮并不是很多,再说我们自己在山上也有田亩,加上周围其他的村县,并不是只靠这华阳县过活。”

“当时大哥觉得事情不对,就让我们赶快回撤,之后突然就有人往官仓里扔火把,我们十几个还在官仓里的弟兄,全都活活烧死了!然后周围很多差役和兵丁就围上来了,没办法我们只能仗着骑马,硬冲出去。我们一路都是在和官军交手,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屠杀平民。”他继续道:

安逸听到这儿,突然想起来江如月说他的父母和赵二哥都是山匪杀的,就问林牧之,

“你们回山的途中,可曾去顺道劫掠江家村?”

林牧之道:“官兵好像早有准备,手里拿的都是弓箭,而且地上到处都是铁蒺藜,我们拼了命才跑了出来,为了掩护我们,我二哥都被生生射死了,我们哪还有机会去宋家村。更何况,宋家村被清水河环绕,只有一座桥可以进去,我们去哪里不是自寻死路吗?”

林牧之说的是有道理的,安逸去过江家村,对那里的地形是有了解的,如他所说当时的山匪确实已经陷入苦战的绝境,完全没必要再去一个本就没有多少人的小村庄劫掠一番。

那江如月见到的“山匪”又是谁?竹取的人吗?按照江如月的说法,很显然那帮“山匪”是冲着杀他们一家来的,八成只因为当时江如月去参加村防,导致赵二哥成了替死鬼。

不过安逸又反过来想,从一到这开始,就是林牧之一个人在说,所谓的“物证”也是他口中的这个饥荒留下来的“死人坑”,怎么证明林牧之说的都是真的?万一是他们起了贪心,洗劫了官仓全部的粮食,烧杀抢掠一番后又一个是屎盆子扣在本就不怎么干净的竹取的头上呢?

“既如此,那你们的私下交易因此一事应该不会再继续了,但是为什么前些时日你们大当家的还继续往城里的酒馆送银子,以至于被周云龙抓了呢?”

林牧之接着道:“后来成都府调大军围剿山寨,我们又是死伤惨重,很多山头和田亩也都无奈被放弃了,从此我们山寨就跟竹取劫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华阳县虽然不是边防重镇,但是凭我们这几百号人,肯定是没法冲进县衙杀掉竹取的。于是宋大哥就想了个主意,他主动派人联系竹取,假装我们被大军围剿之后粮食短缺难以为继,出高价贿赂竹取,朝他购买粮食。这四五年光景下来,竹取逐渐已经对我们放松警惕,宋大哥前几日已经准备在给县衙送货的时候动手,但不知为何,事情暴露,导致宋大哥也深陷囹圄。”

安逸摸了摸额头,今晚他接收的信息量确实有点大,顶的他脑仁都在隐隐作痛。一时半会的,他也分辨不出倒是孰真孰假。但是,不管这林牧之和竹取到底谁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也都算是有“前科”的,那就当面对质好了,正好蜀王也在山下。

“这样,林兄,你带弟兄们下山,当面指正竹取,在蜀王面前做个污点证人,前两个条件我替你去求蜀王,我想他不会拒绝。至于你说的第三条........

待取了竹取这狗官的头,祭了你的兄弟,我自出腰包,一人五十两给你的弟兄做安家费。”

安逸这儿也是留了个心眼,如果事情真如林牧之所说,他愿意下山指正竹取,那这一万五千两就当是安府为民除害了,大不了让安老爷子少输两场麻将就是。如果林牧之不愿意下山,那就说明他刚才所说是有水分的,那他就找个由头让林牧之放高影疏先下山,自己跟他再周旋。

“此话当真?”林牧之挑挑眉毛,

“我安逸答应朋友的事,什么时候没办好过。”安逸答道:“林兄,我和影疏这就下山给蜀王回报,三天之后,我们在山下恭迎大驾!”

林牧之微微一笑,“好!一言为定!”

第十章 变故

第十章·变故

安逸带着高影疏和宁儿向林牧之讨了两匹马,准备就此下山

“这山高路黑的,你们莫不如住一宿再下山吧?”林牧之站在寨厅前,看着马上的三人,

安逸拱拱手,“谢谢好意,时间紧迫,我就不多逗留了,林兄也请早作准备。”

他一是担心夜长梦多出了变故,二是毕竟蜀王还在山下等着,自己等人在山上逍遥一宿,也说不过去。

林牧之拱手回了下礼,“那山下见了。”

“驾~”

三人两骑冲向夜色中........

“宁儿,你如何会骑马?”

安逸的马上坐着高影疏,宁儿自骑一匹高头大马。在这个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思想统治之下的大夏朝,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是以守拙安分为本,也就是高影疏、安欣这种富贵人家才允许女子读书甚至是接触骑射,这小姑娘居然会骑马,他倒是很惊奇。

“我哥是甘肃边镇的骑兵,从小就教过我骑马,就因为这,小时候没少挨我爹的打。”宁儿一边骑着马,一边对安逸说道:“不过后来爹娘死的早,我哥又常在戍边,我就到了小姐府上做了丫鬟,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我哥了。”

“你可愿意教我骑马?”马上的高影疏笑着抬头问安逸,

“互相指教~”安逸冲着高影疏不怀好意的一笑,

高影疏一时没听明白,互相指教什么?我又不会骑马,心里正纳闷,看到宁儿低着头,只顾驾着奔跑的马儿,脸早已羞红一片。自己也明白过来,反手一个粉拳锤在安逸胸口,洁白的脸蛋上顿时飘过两朵红云。

“那是什么?”

忽然宁儿一声轻呼,

安逸的马上本就是两个人,他又考虑到高影疏,所以马速不是很快,一直是宁儿骑在前面,

他闻声望去,因为夜色笼罩,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树林里似乎有个黑影,

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不好!

“宁儿小心!”

他话音未落,

“嗖!嗖!”

就听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那树林中两道寒光射出,正中宁儿的马头,

“唏律律—”

“宁儿!”

那匹高头大马受了惊,长嘶一声,一个跟呛,伴随着马背上宁儿的尖叫,夹杂着高影疏的呼喊,直冲进了山路左边的山崖。

安逸赶忙勒住马头,只见那黑影看到其中一个已经掉下山崖,迅速的朝安逸他们俩围上来,一共三人,手里拿着弩箭一样的武器,

他这个时候调转马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的弩箭瞬间就能穿透他们俩的心脏。

“赌一赌吧!”

安逸看了看左边的山崖,又看了看身前的高影疏,高影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紧紧抱在安逸的腰间。安逸调转马头,冲着夜色中的山崖,

“驾!”

带着高影疏纵马冲下了山崖。

三名黑衣人紧跟着来到山崖边,看着山崖下漆黑一片,

“这么高的山崖,除非他们插上了翅膀!走!回去跟老爷复命。”说着,三个黑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

清晨

甘肃镇西北三百里

哨骑营驻地

戈壁的狂风卷起地上的黄沙,夹杂着骆驼草的碎屑一起吹进刘大夏的鼻孔里。

“阿嚏~”

他猛地打了个喷嚏,继续在哨塔上瞭望着远方。

哨骑营共计二百余军士,隶属于甘肃镇治下的边军,前些日子奉总兵王承光之命换防此地。按照大夏朝的边防制度,全国公设共九个边防重镇:辽东、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蓟州、太原、固原。总兵官为每个边防重镇的最高军事指挥,不受所在省份的指挥使司管辖。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太平时日有个球的敌情。”刘大夏抱怨着,营地本就暴露在风沙里,结果他还站在哨塔那么高的地方,一早上净吃沙子了。

“轰隆隆~”

他突然感觉到脚下不稳,一阵震动感从脚跟处袭来,地震了?刘大夏慌忙用手扶着哨塔稳定身体。震动感越来越强,好像整个塔楼都是摇晃,他抬起头朝远方一看,

我的天!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如暴风般朝着营地席卷而来,马蹄声若隆隆沉雷响彻戈壁,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辽”字大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呜~~~~~”

刘大夏鼓足了吃奶得劲儿,边吹着警号边向下面声嘶力竭的呼喊,

“敌袭!敌袭!”

听到号角声,营帐里毫无准备的骑兵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自己的战甲和武器时,刘大夏已经能清楚的看到辽军骑兵手里明晃晃的战刀了。

辽军瞬间冲进营地,铁汉碰击,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营地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一匹赤红色的西域汗血马悠步走进营地,蹄下踏着一面“王”字帅旗,重重的打着响鼻,仿佛对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嗤之以鼻。

一名身披银鳞铁叶甲的小将骑在马上,小麦色的脸庞显得英姿勃发,深邃的眼眸如潭水一般深不见底。

“禀报将军,敌军哨骑营已被我军全部歼灭!”一名军士飞奔来报,

“好,派人去中军回报太后。”

说完他把手中的亮银枪往东南的方向一指,“传令下去,全军修整半日,然后直扑甘肃镇!”

“是!”

第十一章 逆鳞

第十一章·逆鳞

安逸是被正午的阳光晒醒的,虽然秋后的日光已是被树影斑驳的只剩下一块块光斑,但仍然是十分灼人。

“哎呦~”

他强撑起身体,感觉到身上的阵阵酸痛,好像散架了一般。环顾四周,周围是一片树林,他的衣服已经在跌落的过程中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宽大的袖袍也只剩下左边一只,右边的裸露的手臂上被划出一道道红印,有的还往外渗着血丝,屁股下面坐着两根粗壮的树枝。

“或许是它们救了我的命吧。”

安逸这样想着,他站起身来,习惯性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目力所及却没有发现高影疏和宁儿的踪影,影疏明明是紧抱着他一起下落的,怎么会不见了。

“影疏!”

“宁儿”

他用手捧在嘴边冲着周围大声呼喊着,却没有回应。

这可糟了,安逸想着,影疏和宁儿也生死未卜,九龙山方圆上百里,他根本分不出华阳县在哪个方位。而且看这光景已经是正午来,与他跟蜀王约定的三日,怕是已经过去了一日半,那山下的蜀王看到自己和高影疏还没有下山,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变故。还有昨晚的黑衣人又是哪路人马?

算了,安逸揉了揉额头,还是先想想摆在眼前的困境如何解决吧,

他想了想,他干脆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立在身边,眼一闭手一松,

“啪嗒~”

棍子向西南方向倒去,

“就这边了!”说着,安逸从地上又挑了一个趁手的木枝,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树杈“所指”地方向走去。

金珠村是九龙山山坳里的一个小村庄。如果说九龙山的山形就像是九条神龙盘在大地上,那这个小村庄就像是这九条龙口中所争抢的明珠,因此而得名金珠村,取九龙戏珠之寓意。

刘二是金珠村有名的泼皮,偷东西、占别人姑娘的便宜那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因此也没少挨村里人的打,可是时间久了仍是本性不改,大家也就听之任之了,不去招惹便是。

今天这泼皮可走了运,本想村口这条清水河摸两条鱼填填肚子,没想到鱼没摸到,漂来一个大姑娘!

刘二赶忙救起这姑娘,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吹弹可破的肌肤,盈盈一握的蛮腰还有那芊芊玉手,简直仙女儿一般。他用手一摸鼻息,还有气,便被他背回了家里。

哪知这姑娘渐渐醒来之后,一问三不知,好像有点傻。

不过他想着,既然被他救起来,那就是他刘二的人了,

“我看啊,你就算不是个傻子,肯定也是个疯子,呐!今儿啊,就让你做我刘家的新媳妇儿!”

刘二一边说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得迷成了一条缝,厚厚的嘴唇加上头上不多的毛发,显得十分猥琐。

姑娘颤抖着蜷缩在床角,一身淡紫色衣裙破开一道道的口子,露出一双颀长且水润匀称的秀腿,发簪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

这不是高影疏还能是谁?

只是高影疏双目无神的盯着自己的玉足,眼神十分的茫然,仿佛意识有些恍惚。



且说安逸这边走了有大概三五里,就发现地上插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金珠村”。

可算找着人烟了,他摸索着身上还有几件值钱的小物件,打算去村子里换匹快马,围着山林周围先找到高影疏和宁儿,

走了没多远就出了树林,就看到一片阔地,阔地上有一座巨大的木制城寨,寨门大开着,旁边和城寨上站了几个人,手里好像拿着弩箭一样的武器,看着城寨前进进出出的人群。

安逸看到村子很是激动,心说这下可好,正想着还没往里走,就被门口的人拦住了,

“干嘛的!”

从路旁的林子里窜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麻布素色衣裤,看样子就是这里的村民,拿着一把木质的很短小的弩箭,对着安逸。

“我是路过这里的,想进去换点东西。”安逸陪了个笑脸,

“去去去!看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还换东西,你能有啥东西好换的,滚!”

那守卫不耐烦的驱赶着,八成是把安逸当成两个乞丐。

好不容易寻到有人烟的地方,还能让这守卫给拦住了不成?

安逸脑筋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块琥珀。这琥珀是当年安逸在成都县从一个玩古物的老头儿手里淘来的,花了他足足五百两银子。

“这位小哥,我是特地换了这个宝物来献给你们....你们那个寨主的,对,寨主,他要我亲手交给他,要是去的晚了,我可吃罪不起呀。”

守卫虽不懂珍宝,但是任谁也能看的出,安逸手里这块琥珀可不是什么廉价之物。

“你是说金族长吗?”守卫道:

“对,就是金族长。”安逸忙道:听这守卫的语气,这里管事儿的应该是个姓金的族长,那按理来说应该是属于某县治下的村子了,

“那你跟我来吧~”说着,守卫一招手,示意安逸跟他进村。

安逸心说既然是个族长,至少是个有理可说的人,身上这还有几件值钱的物件儿,大不了都给他,问他讨匹马,先解决我这燃眉之急。

“别过来!”

高影疏看着眼前一脸淫笑的人,双手本能的向外挥舞着,试图阻止正在向她不断靠近的刘二。

但是她本就是个女子,又从昨晚一直折腾到现在,哪还有多余力气来反抗,刘二一把抓住高影疏雪白的脚踝,另一只手从床下抽出了一根麻绳,麻利的把高影疏的双脚困住,然后一把抓住高影疏的皓腕

“小美人儿,我可要来啦,嘿嘿嘿~”

高影疏的双手被刘二紧紧的摁在身后的墙壁上,娇美的脸庞和玲珑有致躯体暴露在刘二的面前。因为恐惧而双眼紧闭的她,已经感受到了刘二鼻孔里粗重呼出地热气。

这边安逸跟着守卫刚刚走进村里,正走到一个破屋旁,

“啪嗒~”

他感到有东西落在自己的左肩上,他转头一看,是一粒鸟粪,恶心地皱了皱眉头,

就在他的目光还未收回之际,路旁的那破屋门忽的闪开了一条缝,似乎是被风吹得,

安逸朝着门缝往里瞥了一眼,他看到里面有两道身影,其中一个,还很熟悉。

他再仔细一看!

那淡紫色的衣裙,精致的脸庞.....

那!那不是影疏吗?

另外一个身影,他要干嘛?

安逸一时又急又怒!那还顾上前面还在带路的守卫?两步并作三步冲进屋内,一脚踹开屋门,

刘二这破屋子,本就年久失修,而且这扇木门本就不是什么结实的材料,被安逸这带着冲劲儿的一脚踢过来,直接就被踢了飞进了屋里,狠狠的拍在了刘二的右脸上,

“哎呦~”

刘二整个人都被这门拍下了床,右边额头鲜血直流,疼得他捂着额头在地上直打滚儿。

安逸一边解开高影疏脚上的麻绳,一边安慰着她

“没事的影疏,我在呢,别怕,我已经给你解开了。”

然后将身上已经破烂的衣袍脱下,披在高影疏身上,把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的高影疏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转过头,死死的地上的刘二,

那前面带路的守卫,听到身后巨大的声响,才发现安逸不见了,他赶忙紧跟着冲进屋内,

“转过身!下来!”

他单手那拿着弩箭对着安逸,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小竹筒,对着屋外的天上一捏,

“吱~”

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啸,应该是在向外发信号。

这守卫知道刘二是个泼皮无赖,床上这个漂亮的姑娘肯定不知道从哪里给拐来的。但是毕竟这安逸是他没见过的外乡人,而且刘二还一头是血的躺在地上嗷嗷叫。

安逸也不应声,只是不停的轻拍着高影疏的背,

高影疏没有反抗,却也没有应声,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对眼前这个男人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只是觉得很熟悉,很亲切,他这样的抱着她,搂着她,但是她一点都不像反抗,反而很贪恋这片温暖的胸怀。

安逸将深深扎在自己怀里的高影疏抱开,扶着她靠在墙上,然后拿起她脚边这捆麻绳,一点点的团成立一个团,

“你没听见我说......”

那守卫话音未落,就看到有异物飞快的朝他面门而来,

“嗖~”

他下意识的扣动机括,一支短小的弩箭将那异物钉在了房梁上,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捆麻绳,他再想低头将弩箭对着安逸时,安逸已经从床上欺身到面前。

安逸抬起左膝狠狠的顶在守卫的小腹,

“啊~”

守卫一手捂着小腹,退靠在墙边,肚子里是被撞了个七荤八素。

紧接着,安逸左手侧掌带着风,狠狠的砸在守卫拿着弩箭的手腕处,原本攥在手里的弩箭也因为手腕的吃痛儿脱手而出,落在安逸手里。

安逸接过弩箭指着守卫的眉心,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安老爷子在闲暇之余就喜欢打打拳、舞舞剑,虽然多是为了强身健体之用,但是家里也是请了些个武艺教头,上回被他派去保护江如月和安欣的丁教头就是其中之一。安逸呢,从小也就跟着这些师傅,学了些拳脚功夫,虽说武艺不精,但是像上次在华阳县酒馆里常年刀口舔血的宋忠,他都能勉强过上两招,这金珠村的一般村民,就更不在话下了。

那守卫捂着手腕,坐在地上看着安逸,有些惊慌失措,

“你......你想干嘛?”

安逸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将弩箭对着地上的刘二,

“噗~噗~噗~”

三声箭矢入肉的声音,伴随着刘二更加凄厉的惨叫,扎在了他的大腿上。

“哎呀!疼死老子了,杀人啦!”

他蹲下身来,看着歇斯底里的刘二,手里的弩箭对着他的眼睛,箭尖儿距离眼珠不到一寸的距离,只要安逸手一抖,铁定戳个透心凉。

刘二张着嘴,害怕的已经叫不出声,

“记住了吗?”

安逸冷冷的问道: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看着刘二,仿佛不带一丝温度,

“记...记住了.....”

刘二颤抖着回答道。

“里面的人出来!”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喊声......

第十二章 老相识

第十二章·老相识

安逸抬头看向屋外时,破屋外面已经站满了人,皂帽布衣,手里拿着漆木棍,一幅家丁的模样。

为首的一人一件黑色绣金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手里端着一把弩箭。他手里这把和之前安逸从守卫手里夺过来的木质弩箭有些不同,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泽,想必是通体金属打造的,看起来十分短小精悍。

“金少爷!救命啊!”

原本倒在门口的守卫,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冲为首的男子喊着,

那守卫口中的金少爷,一步步走进屋里,看到安逸正同样端着弩箭指着他,他看了看到床上瑟缩在床角的高影疏,又看了看地上的头破血流、一幅惨相的刘二,他心里大致明白了,八成是这刘二不知怎么欺负了别人家的姑娘,别人家打上门来了。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来本村有何贵干?又因何在本村伤人?”

金少爷问道:

“华阳县,安逸。因为山匪所伤,跌落山崖,想来贵村换匹快马。”安逸顿了一顿,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没杀他,已经是给足贵村颜面了。”

金少爷听罢,将手里端着的弩箭放下,惊讶地问道:“安逸?可是华阳县安府的安逸?”

“阁下是?”安逸并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的这位金姓少爷,

“是我呀!我是金铭尹,金子啊。”

安逸仿佛回忆起了一些印象,便道:“可是那个之前成都县金德举的公子?”

“正是!逸哥!”金铭尹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

当年安致远老爷子也刚刚开始经商。他跟这个金铭尹的父亲金德举是在商场上认识的,一开始并不是很熟悉,后来有段时间两人生意上都遭遇挫折,于是一拍即合,做起了贩卖私盐的买卖。

两人越来越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们都觉得和对方对脾气,于是斩鸡头烧黄纸,一个头磕在地上,成为了把兄弟,也就成了当时小安逸兄妹的义父,这金铭尹就是当时那个跟在安欣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的小奶娃。

要说安致远家里那是不缺银两的,所以对于金钱没有那么渴望,私盐虽然暴利,但终归在大夏朝是违法的,安老爷子本行生意有所好转后,就不再沾染了。他也劝过金德举,让他及时收手适可而止,但是毕竟两个人家境相差比较大,金德举哪里肯听,直到后来东窗事发,给金德举判了个斩监侯。

安致远本是个仗义人,这商场上的真心朋友本来就不多,好不容易有个对脾气的哥们儿,安致远不能眼睁睁看他人头落地啊,就去求还在知府任上的老爹,也就是安逸的爷爷。安逸爷爷是个本分的官,哪里肯帮?

但是安致远花招多啊,就去找安逸的太奶奶帮忙,安逸太奶奶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怎么肯让他受半点委屈,于是拗不过母亲的安知府只好妥协,捞出了金德举,但是保险起见,要求他不要再来成都县,自那时起便断了联系。

“金子!哈哈,你们好吗?金叔还好吗?”安逸脸上也是由阴转晴,本以为是个异乡之地,没想到碰到自己的发小儿。

“好,好着呢!走!带你去见父亲。”金铭尹道:

“金子先莫急。”说着翻身来到床上,轻轻地用公主抱抱起高影疏,他发现高影疏的眼睛紧闭,微微皱眉,心说不好!

安逸用脸往高影疏的额头上一贴,感觉到高影疏的额头烫的竟像一盆火。

整整一宿没有休息好,深秋季节被刘二捞上来衣服也没得换,头发也湿漉漉,被山风这一吹,然后上午又被刘二这顿折腾,就是个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高影疏这种从小在王府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

“金子,府上有没有郎中!”安逸横抱着高影疏,焦急的问,

“有有有!什么都有,跟我来。”

说着,金铭尹在前面带路,直奔金府而去。

那守卫嘴里的金族长,自然就是指的金德举,金府也是这小金珠村里唯一的一座宅院,院子不大,但是红墙绿瓦,院子里飞檐斗拱、亭台楼榭,整个一江南水乡的建筑风格。远远看上去,矗立在这四川自古以来经典的穿斗式屋架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金德举在书房里正把玩着他新得的翡翠烟斗,这是他花了上千两银子才买到手,很是喜爱。

“老爷!少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男一女,看上去穿得破破烂烂的,面孔像是外乡人。”一名安府小厮跑进来禀报,

金老爷子眉毛一皱,这小兔崽子一天天不消停,怎么还把外人往家里带,他把手里这宝贝往桌上重重一放。

“带我去看看!”

金铭尹带安逸来到内房,吩咐丫鬟拿了两套干净的衣服,一套给高影疏换上,一套给了安逸换上,然后帮高影疏把身上擦拭干净后,派人去请郎中。

安逸和金铭尹暂时回避出来,不一会儿郎中就到了,得到里面丫鬟应声,进去给高影疏把上了脉。

“逸哥莫急,郑大夫可是成都府有名的郎中,今天应该来给家父把脉,刚好在府上,放心吧。”金铭尹看着坐立不安的安逸,安慰道:“逸哥还没跟我介绍,里面的姑娘是嫂子?”

安逸道:“准嫂子,因为还没提亲。”

“逸哥手段厉害啊,这都抱上了还准嫂子。”金铭尹鬼笑着,“啥时候教教小弟啊?”

安逸忙苦笑着摆摆手。

“尹儿~”

一声呼喊,应声望去,金家老爷子正大步流星的朝他们走来,淡青色蜀锦衣袍和那从上到下的珠宝挂饰把这一身珠光宝气映衬个十足。

“爹!”金铭尹赶忙招呼老爷子过来,“您看谁来了!”

安逸冲金德举作了个揖,“金伯父向来可好?”

“你不是......你不是那......逸儿...是不是逸儿?”金德举看到眼前这人,可不就是当年成都县致远兄的大公子安逸,

“哎呀,你怎么来了啊,呵呵呵呵,好!好!好!都长这么大了啊,致远兄他好吗?”金老爷子激动地老泪都要掉下来了,连说了三个好。

“家父身体很好,还时常挂念着你呢。”

“哎呦呵,他准是挂念着我的紫袍玉砚台呢,嘿嘿嘿。”

看得出金德举嘴上虽不饶人,心里对安致远还是十分挂念的,见到安逸也很是激动,多年未曾谋面,再见这故人的感觉,可能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能体会得到吧。

说着,屋里的郑大夫推门而出,

“金老爷、金少爷。”

安逸赶忙拉住郎中问道:“大夫,情况如何?”

郑大夫冲安逸作了个揖,这老夫子式不紧不慢的劲儿,可把安逸着急坏了,

“您倒是说呀?到底情况如何?”

“公子莫急,老夫给开了几幅祛风寒的药已经给姑娘服下了,里面有些安神调补的方子,只需静养休息,待今夜发热退去便可无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姑娘脑部好像受到重创,头部瘀血淤积,导致她处于失忆症的状态。”

“老先生可有法医治?”一旁的金铭尹赶忙问道:

“办法是有,待我备好针灸,今晚就施针,将她脑补的瘀血放出,症状即可去除。但是老夫只能祛除病症,但不能保证姑娘完全恢复记忆,”郑大夫慢条斯理的说道:

一旁的金德举听着,冲身边的小厮低语了几句,那小厮转身向账房处跑去,不一会抱来了一个盒子,递给金德举。

金德举接过盒子,递向那郎中,

“郑大夫,这老夫家中突遇急事,不得已多留大夫几天,这是老夫的小小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郑大夫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盒子里金光闪闪的三块大金元宝,一块足足有五十两重。他赶忙拱手谢过金德举,并答应一定尽力医好姑娘再走。

安逸推开房门走进房间,走到床前,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高影疏,心中五味杂陈。

金铭尹见状,冲着旁边候着的侍女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出来,给安逸和高影疏一个单独的空间。

安逸用嘴轻轻的触了一下高影疏的额头,感觉温度降下来了很多,没有刚才那么滚烫了。他攥着高影疏的纤纤玉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高影疏瓷娃娃一般的脸庞。

他第一次看到高影疏的时候,着实被惊艳到了,惊艳到他的不仅是她倾国倾城的脸蛋儿,更多的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王族气质,高贵、典雅,仿佛永不被世俗所沾染。

如果说第一次相见时的容貌只是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那么第二次高影疏在寒风中等他归来后,那纵情的一跃,就是把这个倔强的姑娘深深的印在安逸的心里了,

其实安逸和高影疏都明白,事情的成败不关乎她是站在寨门前,还是坐在寨厅里。如果安逸一去不复返,那么就算她站在半山腰也无济于事。她知道自己在这场角逐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她无法容忍在她的心上人来回奔波的时候自己躲在寨厅里喝着“高贵茶”,哪怕只是在他回山时给的一个温暖倩影和那充满轻薄味儿地拥抱。

安逸小心翼翼将高影疏的被角掖在身下,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金子,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安逸走出房间,对金铭尹道:

“逸儿何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金德举看安逸似有所难处,便率先开口道:

“那边提前多谢了,不瞒伯父说,我们是为刺客所逐跌落山崖,我跟影疏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但跟我们同行的还以为叫宁儿的姑娘,至今还没有下落。”

“我当是什么为难事,我这就派人去沿着山脉寻找便是。”金铭尹道:“不过逸哥刚才说被刺客所逐是何缘故?”

金德举 插嘴道:“逸儿,我府上已经备好晚宴,这样,咱们爷仨咱们边吃边聊。”

安逸抬头看看天边的夕阳,自己刚苏醒时太阳还挂的老高,没想到经过这番折腾,已经是傍晚了,便道:“听伯父安排就是。”

第十三章 武器专家

第十三章·武器专家

金府按照郑大夫的吩咐给高影疏预备了一些流食,吩咐丫鬟给她喂进肚子后,在前厅置办了一大桌山珍佳肴招乎安逸。

安逸从昨夜到现在也是近整整一天粒米未进,不过金府却也没有外人,便也顾不得什么斯文,狼吞虎咽起来。把个金德举看的直呼慢点吃,不停的问他喜欢吃哪道菜,吩咐厨房再做一份。

“不必了...不必麻烦了伯父。”安逸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油,然后从安欣被山匪劫持开始,娓娓地说给金德举父子听。两父子听故事一样,听得聚精会神,全然都忘记了桌上的饭菜,听到他们三人从山腰上跌落下来,惊得金铭尹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安逸道:“算起来,已经过去了两日光景,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去蜀王大营,影疏看这样子是无法跟我同行了,到时候还得麻烦金伯父府上照顾几日。”

金德举回道:“看你这说的哪里话,自家侄媳只要愿意,且在金府住个三年五载也不打紧。明儿我找匹府上的快马给你,你出了村门,沿着门口这条清水河骑上一百多里地,过了宋家村然后再有三十里,就到华阳县了。”

安逸再次谢过金德举,这样看来这个金珠村离华阳县大约一百三十余里,大约半天时间应该就可以到达。

“伯父,这个村子是归于成都府哪个县的治下?”安逸问道:

“呵呵,哪里也不属于。当年我带着尹儿离开成都县,带着些家仆人,来到这山沟沟里。九龙山木材资源丰富,我便带着家人做起了这实木桌椅案台的木匠营生。

后来陆续有不少流民流落至此,其中不乏手艺精湛的老木匠,我们这营生也越做越大。你是知道的,你伯母是扬州人,于是便盖了这所江南风格的大宅。直到五年前华阳县的饥荒,我们这里收纳了好多无家可归的饥民,这才有了金珠村现在的规模。”

金德举咂了一口桌上的酒,继续说道:“那村口的寨门和那些民兵,也是最近才有的,为的是威慑这山里到处出没伤人的野兽。”

听到这儿,安逸不禁问道:“金伯父那些民兵手里的弩箭,我看和大夏朝所使用的制式弩箭有很大区别,短小灵活,而且射速很快,可是村子里制作的?”

连弩在大夏朝建立的初期就已经在中原大地广泛使用,而且包括北方以游牧为主的辽国,也有很多军队装备着连弩。

一开始安逸从见到金珠村民兵手里拿的这种弩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觉得无非就是比正常的弩小了一点,便于携带。直到他上午用弩射击刘二的时候,才发觉这个弩的不同之处。

金德举无奈的着看向金铭尹,“这你要问你的这个弟弟了。他自己搞了个房间,天天也不知道好好读书,净在里面鼓捣各种机关,包括这个弩也是他让工匠做出来的。”

他的思维跟安致远有些相似,自己这商海浮沉,看惯了人生的炎凉百态,就想让自己的下一代多读书考取个功名,那才是光宗耀祖的正经事儿,金铭尹搞得这些个玩意儿在他眼里那都是木匠干的活儿。

安逸笑了笑,对于金铭尹的痛苦他是感同身受,也很理解金老爷子的想法,于是对这金铭尹道:“铭尹,吃饱了饭,带我去参观参观可好?”

金铭尹瞪大了眼睛看着安逸,他本以为安逸一定会跟他们家老爷子一样说一些劝他好好读书之类的话,没想到安逸居然主动提出要参观他的“机械房”,赶忙把嘴一擦,“走,逸哥,现在就去!”说着,便拉着安逸出了前厅。

他这些个所谓的“小发明”,在老爹看来统统都是不务正业,金老爷子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决定了全村人的态度,像安逸今天这样主动要求去参观的人,对他来说已是知音难觅。

金老爷子又咂了口酒,舀起了一口府上炖的这燕窝羹填进嘴里,自语道:“什么破玩意儿,见谁跟谁瞎显摆。”

很大程度上,金老爷子的态度也代表着大夏朝很多宗族世家甚至平民百姓的态度,这个已经享受了三百多年太平时光的朝代早已忘却了战争和危险,重文轻武的思想早已反复植入几代人的脑海,唯有读书科考才是进入社会顶层的唯一出路。

安逸一进这屋,就看到这地上放的、桌上摆的、天上挂着的,各式各样说不上名字的机关。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把全金属打造的弩,正是金铭尹下午拿在手里的那把。

他走上前,拿起这弩,入手很有分量。金铭尹则在一边给他介绍着,

“大夏朝的弩的机括都是在背上,而我的这种弩把机括转移到了下面变成了极短的一个小‘舌头’,弩箭也截短了一半长度,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将弩箭射出。这把弩我用上好的精铁打造,力道强劲的很,只不过因为造价太高,所以还没发普及给民兵。现在民兵手上的弩,都还是木制的。”

安逸问道:“那射程和威力岂不是会大大减少?”

金铭尹答道:“没错,因为机括的改变,如果依然使用原来的结构,那么将会造成手指扣动机括的力量大大增加,反而使用的人会因为手酸而减慢射速。这种小型的弩箭,经过训练的人可以双手持两把弩,几个呼吸之间,能把两个匣子六十之箭全射出去,但是杀伤的范围只有五十步。”

这小子在这方面,还真是个人才,安逸心里道。

放下弩箭,他又看到桌旁有一张卷起的图纸,拿过来铺开在桌面上,看到上面画着一些结构图,好像是大炮的模样。

“这个可是?弗朗机?”安逸问道:“这个图纸你从哪搞到的?”

“是在一个西域的客商那里,花了三百两银子,为这事儿,我爹还把我好一顿骂,说我败家。”金铭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如果他要是拿去买文房四宝,可能花出去三千两,金老爷子都还会笑眯眯的夸他上进,只是这是这些在金德举看来,都是奇淫巧技,白白浪费钱财。

佛郎机是在很早之前由西洋传入大夏的,比起大夏朝原有的大炮,这种炮能连续开火,弹出如火蛇,又被称为速射炮。主要通过将整炮分为三部分:炮管、炮腹、子炮。战前准备时先将*弹丸填入子炮中,然后开炮时把子炮装入炮腹中,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而后反复操作,只需要不断将事先预备好的子炮装入炮腹即可,大大减少了老式火炮还需前置填装的时间。大夏朝多年以前已经将弗朗机的技术运用到军队的火炮里。

金铭尹道:“我在想能不能把弗朗机的这种子母炮的方式,运用在火铳上。可惜,这山村里找不到试验品呀。”

这个想法让安逸眼前一亮,火铳一直以来在大夏的作战部队中被当做对付游牧骑兵的新式武器,包括在成都的府兵中也颇为常见,主要的实用战术就是从高祖皇帝那传下来的“三段击”。意思就是火铳部队列为三列,分别循环进行填装、瞄准、射击,用以弥补火铳射速慢的致命缺陷。

但是随着新式弩箭的不断改良,火铳根本就不足以对付来去如风的游牧骑兵。多数情况下,三轮齐射放倒了前面一排骑兵之后,就被后面无数的马刀收割了个干净。

“好小子,等我把山匪的事儿解决了,我带你去成都县,让你见一见真正的火铳和弗朗机炮。”安逸笑眯眯的对金铭尹说道,

他爷爷在成都知府任上多年,官场关系无数,在这和平时期,叫声大伯,到校场里开两枪放几炮还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金铭尹听得两眼放光,激动地就差跪地上给安逸嗑两个响头了。

“少爷!”门口传来了家丁的敲门声

“什么事?”

“那锁在柴房里的刘二,跑了!”

第十四章 三天又三天

第十四章·三天又三天

金铭尹和安逸来到柴房里的时候,只看到地上被打开的铁索,刘二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走上前仔细看着地上这条铁制的锁链,他发觉锁孔的部分好像和其他的锁不太一样,

“铭尹,这锁是你设计的吗?”

一般的锁孔都是细长状的,由圆柱形的钥匙打开,而安逸手里这把锁的锁孔竟然弯成了一个月牙状。

“是的。”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只见那钥匙扁平着,同样也弯成了一个弧形,正好跟安逸手里那把锁的锁孔匹配,“不过这泼皮是个开锁的行家,抓一百次跑一百次,唉~”

安逸捡起锁头旁边的一截细小的铜棒,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想必刘二就只用这个把锁打开的,他转头对金铭尹道:“铭尹,再抓到这厮,可别让他跑了,直接绑到我府上来。”

金铭尹一脸疑惑,“逸哥要着泼皮何用?”

安逸冲他一笑,也没有回答,想起今晚郎中会来给高影疏施针,便道:“铭尹,我们去影疏那里吧,想必郎中应该要过去了。”

“好!咱们这便去。”

他们俩来到内房时,郑大夫已经开始施针了,旁边的丫鬟在打着下手。郑大夫看到安逸进来,赶忙说道:“公子来的正好,我现在要开始施针,待会姑娘会有很剧烈的反应,正需要一个力气大的人帮我按住她的身体和头部。”

安逸连忙坐在窗前,把高影疏的头轻轻的枕在自己的腿上,左臂环过头顶,右臂则轻压在高影疏身前,然后示意郑大夫,可以动手了。

郑大夫点点头,从身旁的檀木夹子里取出四根银针,其中小心翼翼的扎在高影疏头顶不同位置。随后他招呼旁边的侍女去过一个铜盆放在高影疏头下面的方向,对安逸道:“公子准备好。”

只见他手捻着银针,旋转着扎进高影疏头顶,高影疏猛然间剧烈地抖动起来。安逸见状连忙收紧手臂,使得她抖动地幅度不至于影响到施针。

“公子,稍微轻一点,压的太紧会将淤血锁住。”郑大夫目不转睛的盯着银针,手上小心翼翼的操作着银针的位置深浅,

安逸应声稍稍松了一点力气,高影疏仍然双目紧,闭剧烈的颤抖着。

忽然,她双手抬起,死死的扣住安逸正压在他身前的右臂,

郑大夫见状示意安逸银针正处于关键处,千万不要动。高影疏的指甲随着手臂的扣紧,一点点的扎进了安逸的手里,疼的安逸直龇牙,但是又纹死不敢动,怕打断了郑大夫的治疗。

不多会儿,一股血流就顺着银针流淌了出来,流进了早已备好的铜盆里,郑大夫见状,原本紧张的神情稍稍松了口气。随着血流的逐渐停止,郑大夫缓缓拔出高影疏头上的四根银针,高影疏的原本抖动的身躯也缓缓恢复平静,紧紧抓住安逸手臂的手失去力道一般瘫软了下去。

安逸将高影疏扶到床中间,并将被角轻轻掖好,然后站起身示意金铭尹和郑大夫到屋外来。

“公子放心,施针非常顺利,淤血相对来说比较少,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老夫想来高姑娘已无大碍,静待醒来即可。”郑大夫慢慢地道:“只不过姑娘或许昏睡个一两日,或许三五日,这个要看姑娘自己的体质了。”

安逸听完郑大夫的话,心里的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他连忙谢过郑大夫。郑大夫与安逸客气两句后,便拱手离开。

“逸哥可放心了?”一旁的金铭尹笑着道:

安逸点点头,“铭尹,那影疏就拜托你们照顾了,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会来接她的。”

“逸哥说哪里话,快马我已经着人备下,明天一早准备好就可以上路。”金铭尹道:

“既如此,那就多谢了,我看今晚我就早些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两人相互道别,回房间歇下了。

-----------------------------

次日正午

九龙山寨

林牧之焦急的在寨厅前徘徊,本来按照之前跟安逸约定好的时间,定在今天他下山接受招安,寨子里的人马都已清点完毕,全都做好了准备。

但是就在刚才,探马来报,山下的大军对九龙山重新形成了合围之势,这让林牧之很是诧异。

他心里想着,如果情况有变,那安逸应该会来告知他,然而他并没有收到安逸下山后的任何消息,而且现在山下的大军一幅如临大敌样子,瞧着架势,这是要攻山呐!

“三哥!”

他正上着火,突然间远处传来喊声,声音听着熟悉,一般的匪众都管林牧之叫三大王,大哥二哥没了以后,就直接叫大王了,以前大哥二哥身边那些人才会叫他三哥。

林牧之朝着喊声望去,一道消瘦的身影急匆匆的从寨门前跑上来,仔细一看是大哥宋忠身边的李虎子。

这李虎子便是那日周云龙在酒馆抓宋忠时,一起抓获的那个店小二!

“虎子?你怎么来了?”林牧之看到来人,赶忙翻身下马,“你不是跟大哥一同被捉去了吗?是大哥派你来的吗?大哥可好吗?”他想着应该是蜀王同意他提的条件,已经释放的宋忠,大哥派虎子前来报信儿。

“三哥!不能下山啊!你中了朝廷的圈套了啊!”

李虎子跑过来倒头便拜,抱着林牧之的腿就痛哭了起来,哭的是鼻子一把泪一把,边哭边说着。

这下把林牧之给弄糊涂了,赶忙问道:“虎子,你起来慢慢说,什么圈套?”

李虎子站起身道:“三哥可知道:那日在小酒馆,是谁配合周云龙抓住了我和大哥?”

“你且说来。”

“就是华阳县的安逸兄妹两个啊,他们两个跟竹取早就有勾结!”

林牧之忙道:“安兄?不可能的,他前几日还上山来过,还帮我退了蜀王的大军,跟我谈妥带众弟兄下山呢。”

李虎子道:“哎呀我的三哥,你被人骗了啊,你看看现在山下的大军,可有退却的意思?我上山来时,奋威营的官军已经整装待发,准备攻山了!而且大哥...大哥他..”

“大哥怎么了?”

“大哥早已被他们杀害了啊!我是趁那牢头不备,拼了命才跑出来的。三哥!你现在带弟兄们下山,那就是把弟兄们的头,往他们的屠刀下送啊!”

林牧之听完,震惊地看着李虎子,“你说大哥....死了?”,他的大脑“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他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李虎子,又想到哨探报来蜀王大军在山下枕戈待旦,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安逸,他骗了我?

但是他转念一想,蜀王大军如果早有意杀他们,三日前不就攻进来了,为什么还等到现在?是怕自己困兽犹斗徒增伤亡嘛?

李虎子似乎看出了林牧之心中所想,趴到他的耳边,轻声的给他送去了最后一个“炸雷”,

“三哥,你可知蜀王为何围而不攻,着急让你下山?据我所知,西北边关战火突起,蜀王想必已经收到了限期集结的圣旨,他在这顶多还能待上三天,三天!他撤也得撤,不撤也得撤,而且还要全部撤走。到那个时候,就凭华阳县那几号人马,剿的了我们吗?”

林牧之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安逸这山上山下的跑,他是怕我们依托有利地形抵抗,限期之内无法完成攻山任务就被迫撤走,无功而返。想到这儿,他真是又怒又气,把手里这杆青龙大刀往地上一插,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回归原位,紧闭寨门,防守备战!”

“是!”

再说这山下的中军大帐里,蜀王也在紧急调遣着兵马,老王爷也是一天一宿没合眼,直到今晨已是第三日,依旧没有等到安逸和高影疏下山,他就知道不妙了!至少说明安逸和高影疏已经陷在山里,于是他再也坐不住了,下令对九龙山重新形成合围,他不想再等到晚上,正午之前还没看到安逸和高影疏下来,他就要下令攻山了。

安致远这两天也是愁容满面,他坐在军营中的一个小营帐里,不停地叹着气。安欣端着一杯参茶,走了过来,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对安致远说道:“爹,别叹气,你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把这茶喝了去睡会吧,我在这看着呢。”

“欣儿,你说这逸儿到底怎么了?三天了,连个消息也没有,难不成被困在山上了?我就说这山匪就是土匪,跟他们讲什么条件,唉,我就该拦着逸儿的。”安致远不停地埋怨着自己,

安欣看着他,一边心疼自己父亲,一边担心着自己的哥哥,“爹,您别担心了,哥他不是个小孩子,没有把握他是不会上山去的,咱们再等等吧。”

“唉~”安老爷子又是一声叹息。

高由弘在大帐里正看着台案后挂着的地形图,一个小校快步走进来,

“启禀王爷,探马刚刚来报,九龙山寨在上午巳时末紧闭寨门,山上人马攒动,一副战备状态!”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样子安逸应该是失败了,那影疏也.......

想到这里,原本古井不波的眸子里,一抹失落稍纵即逝,强烈的悲伤感从心头涌向眼底。

高由弘缓缓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猛然睁开,眸子中已然不见了那悲伤和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凛冽的杀意。

“传令下去,令奋威营午时之前准备完毕,午时一刻,攻山!”

“不可攻山!”

那小校刚要领命而去,就听帐外一道喊声传来,

“王爷,不可攻山!”

老蜀王闻声望去,只见帐门前站着一气喘吁吁的白袍少年,那是?

安逸!

安逸也顾不得礼数了,两三步来到蜀王案前,拿起这案上的紫砂壶就往嘴里灌。

高由弘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那小校先出去,问安逸道:“慢点喝,你们这是去哪了?山上情况如何?疏儿呢?”

安逸放下茶壶,喘了两口粗气,将他上山之后,林牧之所说所讲,以及后来跌落山崖到金珠村的事,一股脑的说给了蜀王听。

高由弘听完他说书似的讲的这两天的事,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对安逸道:“林牧之说的确实是合乎情理,但是我不能凭他的一面之词,就下令批捕一位七品朝廷命官。而且今晨得到消息,华阳县牢里林牧之的大哥宋忠前几日就已经自缢身亡,和他一同被抓的那个人昨夜越狱而出,不知所踪。我不知道是不是林牧之听到了什么消息,就在刚才,他寨门紧闭,已经开始准备做困兽之斗了。”

安逸也是一惊,死了?没经过审讯,大活人在牢里这么就这样死了?,他对蜀王道:“王爷不觉得这宋忠死的蹊跷吗?而且那个店小二偏偏在这关口越狱了?”

高由弘道:“我也觉得十分的蹊跷,你们两个有又有回来,所以我为防止有变,才不得已下令围山。”

“王爷是否可以先下令解除戒备,我上山去找林牧之,问清楚原由,最好是能找一个折中的地点,让林牧之和竹取当面对质。”

老蜀王摇摇头,“这样太危险了,首先我们不清楚林牧之掌握到什么信息,如果他已经见到越狱的那个店小二,那么他就已经知道了宋忠的死讯,况且,据我所知那日周云龙抓捕宋忠你也有份吧?”

安逸点点头,那日确实是以他们兄妹两个为诱饵,合力抓捕的宋忠二匪,

“那你上山,岂不是自投罗网?更何况...”蜀王顿了顿之后说道:“更何况老夫接到圣旨,西北边镇有变,恐怕不久战事将起,皇上令老夫协同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三日之内完成四川境内部队的集结,山下的这一万多人,老夫都要带走。你要知道:老夫不可能留下一众山匪在我们的后方,即便那竹取真的罪大恶极,那也要等战后再说了。”

安逸表示理解,如果真的西北战事一起,那四川势必要全力支援战备,可能像华阳县这样的后方县城,最多只留十几名捕快在县衙,那时候如果山匪有异动,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那安逸斗胆再向您借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一定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安逸向蜀王拱手道:

“两日半,第三日午时,本王未见你人,就准时下令攻山!”

第十五章 线索

第十五章·线索

安逸第一个想到的是先去找江如月,他出了营地就飞马赶往江家村,此时江如月正在书房中为科举而做准备。

虽然对于山上和山下双方来说,这两天确实剑拔弩张,发生了不少事,但是对于华阳县及其周围村落的百姓来说,不久之后的科考,才是改变命运轨迹的大事,江如月自然不能免俗。

看到安逸到来,江如月起身相迎,安逸在房中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给了江如月,

“安兄,你觉得林牧之的话是否完全可信?”

江如月和安逸当初一样,对林牧之也表示出了怀疑。他觉得林牧之后来的所作所为可能是想推动事情往招安的方向去发展,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之前所说的“空粮仓”事件就是真的,很有可能只是防止秋后算账而编出的一个浑水摸鱼的说法。

安逸道:“一开始我对于林牧之说的话是持有怀疑态度的,毕竟林牧之也是个匪。但是那晚偷袭我们的黑衣人让我觉得事情有蹊跷。不管当年发生的事儿如何,林牧之派人暗杀我们对他是没有利的,只会导致三天期限到然后蜀王大军攻山,那他不还是死路一条?所以可以肯定黑衣不是山上的,既然如此,那就那就极有可能来自山下。”

江如月说道:“黑衣人方面我们是无从着手的,即使我们知道是竹取的人,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第一个突破点就在于,到底当年的粮仓是不是空的,以证明林牧之说的话。安兄,我倒有个办法。”

“江兄请讲!”

“我爹之前做过华阳县丞,华阳县任何时期的物资调动,县丞处都一定会记录在册,以备上级府衙查验。照林牧之所说,他们通过酒坛的方式交易,那不如我们就去查一查县衙酒水买入的记录,正常情况下,县衙每月不会购入太多的酒。当竹取和山上交易的那个月份,酒水量就一定会明显增多。”江如月道:

安逸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想必林牧之那也应该有所记录,到时候只要时间点对上了,那就说明果真是竹取有大问题!

江如月冲安逸神秘的笑了笑,“小时候我经常跟家父去华阳县衙玩耍,家父也经常用账本来教我识字,他那间放账本的屋子我倒是清楚地很。只不过,需要安兄想个办法带我进去才行。”

“这倒没什么难处,到时候我去找周叔,你扮作巡夜的衙役,跟着他就能进去。只不过,这放账目屋子哪里是那么好近的,应该是里外三层紧锁才是吧?”

锁住.....锁....安逸脑子里灵关一闪,“有了!”,他这一个激灵,把旁边的江如月吓了一跳,

“安兄,有什么了?”

“如月,我们今晚分头行动,我找人把你带进县衙,你把账目上的数字记好带出来。我就去九龙山上走一遭,去见见林牧之。”安逸说道:

江如月担忧道:“安兄,这林牧之还肯见你吗?”

“试试运气吧!”

安逸随后问道:“对了江兄,你可知我父亲和安欣在哪?”

江如月想起安欣是前日离开江家村,说是去找军营中的父亲了,那父女两个想必是在大营里,便答道:“伯父跟欣儿应该还在军营中。”

“欣儿?”安逸敏锐的捕捉到了江如月话中的“关键词”,他一副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儿的坏笑,看着江如月。

江如月一时语塞,“额....那个额....我就是说快了而已。我还没...那个。”他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安逸看到江如月的样子哈哈大笑,“这有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就说!”

“我是很欣赏她,但是还没有勇气跟安小姐说。”这江如月一提到安欣,就完全没有了那种指点江山的风发意气,活脱脱像一个害羞的孩子。

“江兄看来只有提到我妹妹的时候,才有点书生的样子,哈哈哈。不急,等这件事情了结,我替你去问!”说着,安逸笑着出了院子。

江如月听得心里如吃了蜜一般,冲着安逸的背影拱拱手,轻轻地说道:“好,那便多谢了。”

安逸出了江家宅院后,打马回营,问到安致远营帐所在,便径直赶了过去。

一进帐篷,看到安致远正在帐里坐着,用手托着额头,好似在休憩。旁边安欣在安致远的身后,乖巧的给父亲捶着肩膀。

“爹!”

“哥!”

安欣抬头看到安逸,激动地飞也似的扑过来,一下扑到安逸怀里,把安逸扑的往后直退。

“哥你可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

说着安欣这小脸上“啪嗒啪嗒”掉起了泪珠,然后小美人儿往安逸怀里一扎,呜呜的哭起来。

“怎么了妹子,哥这不是回来了吗?哭什么呀。”

安逸一边轻拍这安欣的后背一边安慰着。

“逸儿!”

安老爷子看到儿子回来了,也赶紧三两步走上前,眼睛里充满着来自父母的慈爱与温柔。

他赶紧扶着老爷子坐下,看到安致远红红的眼圈,知道一定是没少为他担心,连忙安慰着这一对父女,“爹您别担心,我平安无事,这几天发生的事,以后我会讲给你们听,您现在先听我的回府去,这军营里条件差,哪里能休息的好。”

安致远看到儿子平安无事之后,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好好先生,满声答应着。

“欣儿,我有事要找你帮忙。”说着他拿过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金珠村的简图,然后指着地上图,说道“妹子,要劳烦你跑一趟,这个地方叫金珠村,你带着丁教头骑马过去。现在出发,晚上就能到,你去找金铭尹,让他带着民兵还有他的弩过来华阳县。最重要的,让他把刘二给我带过来。”

安欣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只能一一记在心里。

安逸继续说道:“还有,帮我去看一下影疏她醒了没有。”

“影疏?是那个跟你一起被山匪绑去的蜀王的女儿吗?”安欣很是天真的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她,郡主吗?”

安逸一脸神秘的冲妹妹眨了眨眼睛,说道:“叫嫂子。”

安欣这机灵的性子哪里还能不明白,娇嗔道“亏我和爹这么担心你,你可倒逍遥的快活,哼~”说完,转身走出营帐。

“这死丫头,没大没小!”

“逸儿,这金铭尹可是当年成都县....”安致远似乎想起了什么,问着安逸。

安逸接道:“是的爹,就是当年那个金德举金伯父的公子,这金珠村啊,就是他建起来的。”

安致远听罢会心一笑,嘴上却没饶人,“这厮拿走我的紫袍玉砚台还没给我呢!”

安逸心道这俩老头真是一个脾气,怪不得能成兄弟。

吩咐车夫赵大伯将安老爷子送回府之后,安逸骑马先行前往华阳县去找捕头周云龙。

正巧这周云龙带着两个捕快正在街上巡街,看到安逸飞马赶来,老远就招呼他。

“周叔,借一步说话。”安逸翻身下马,拉着周云龙这衣袖就往旁边的小巷子里去,

周云龙搞得一头雾水,问道:“公子,什么事情如此神秘?”

安逸道:“周叔,来不及细说,冲你打听个事,你可知道那天我们捕获的宋忠是怎么死的?”

周云龙说道:“县牢的仵作给出的说法是自缢,怎么?公子在怀疑?”

“周叔,你不怀疑吗?宋忠抓紧来第二天,就自缢而死,昨晚那个店小二又越狱而出。本来已经谈妥九龙山的山匪招安下山,结果因为这事儿,两边现在又剑拔弩张起来。”

周云龙也一直对这件事很疑惑,但是他疑惑的地方在于宋忠自缢的那天,原本县牢的两个狱卒被一人打了三十板子之后,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被驱逐回家了,听说被竹知县发现喝了酒。现在听安逸这么一说,他更觉得这个事情很是蹊跷,便把心中的疑惑说给了安逸。

“周叔,可否带我去找那个仵作?”安逸觉得,既然是仵作验的尸体,多少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周云龙刚要转身带他去,又被安逸一把拉住,“不行,周叔,我们这样过去,那仵作怎么肯道出实情?”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我们晚些时候再去,我要等一个‘钦差大人’!”

他不知道安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逸接着问道:“你可知道那两个被赶回家的狱卒住在哪?”

周云龙点点头,他带着安逸走出巷外,冲着两个等在巷口的捕快一招手,“你们两个过来。”

两个捕快应声跑来,周云龙问他们,“你们可知道原来县牢那俩牢头是哪里人?”

“小的知道:其中一个叫胡三的,小的和他是同乡,在华阳县外的胡家圩,大榕树下第一家就是他家,另外一个就不知道了。”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答道:

安逸一听,便道:“那就先去找这个胡三,劳烦周捕头和我走一趟吧,你是衙门里的人,比较好说话。”

“好!”说完转身安排两个捕快继续巡街,他跟着安逸回到安府,找了一匹马,然后两个人朝胡家圩骑去。

胡家圩里华阳县大概五十里路,两个人骑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按照那个捕快所说,找到大榕树下其中一个狱卒的家。

这是一座十分破旧的房子,四面黄色的土墙已经斑驳不堪,已经发黑的木门虚掩着。

二人翻身下马,周云龙扯开嗓子冲里面喊道:“里面可有人住?”

并没有人应答,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人住。

“胡三可在里面?”

依旧没有人答应,安逸走上前,推门而入,

“吱呀~”

屋子结构很简单,进去一件厅房,旁边分着几间小屋。安逸走进厅房,他发现在厅房右侧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盘子,盘子里还有剩菜。

于是他用手试了一下,热的!

“周叔,菜是热的。”安逸转头冲跟着进来的周云龙说道:那这说明这屋在他们来之前是有人的呆过的,可是人呢?

“公子,你快来看!”安逸正想着,旁边一间屋子里传来周云龙的喊声,他赶忙循声而去,他一进去,屋里的景象让安逸吃了一惊。

有两个人趴在墙边的老木桌上,不,应该是两具尸体,血还沿着桌边不停地“滴答滴答~”的往地上滴着,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没了气息。

周云龙快步上前,用手掰过两个人的面部一看,正是那两个被驱逐的狱卒!其中一人被迎面看了一刀,另外一个则是被摸了脖子。

“巧了,这两人居然聚在一起,但是我们来晚了。”周云龙说道:

安逸心里想的不是晚不晚,而是这现场看样子跟他们来这里就是个前后脚的时间差,杀手如何知道他们要来这里?是谁通知的杀手?

想着,安逸看了一眼正在检查尸体的周云龙,周叔?不可能,自幼就进了安府,跟着安逸的爷爷做护院、做家丁,又从小看着两兄妹长大。可以说周云龙这捕头心里第一是安府,第二才是朝廷,那至于其他人就更排不上号了。那就是那两个捕快?

想到这,安逸问道:“周叔,是不是那两个捕快?”

周云龙明白安逸的意思,他想了想,“不会的,那两个崽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俩人都是没心没肺的主儿,更何况,我们一路快马赶来并未停歇,那杀手除非飞过来现在这里下手。我觉得应该他们跟我们想到了一起,凑巧快我们一步。”

安逸很是郁闷,这寸劲儿,好不容易找到俩知道内情的,还被人干掉了。

“公子你看!”听到声音,他顺着周云龙指的地方看去,其中一具尸体的手里居然握着一把刀!刚进屋时,目光都聚焦在这尸体上,竟然疏忽掉了。

周云龙把这刀那在手里一看,刀刃上还有血迹,他又跑到左边这具尸体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然后他翻看那具尸体的手掌看了看,指着尸体对安逸说道:

“公子,这把刀应该是他的。我刚刚看了他的手掌,我估计这杀手应该也没想到,这县牢的狱卒居然是个练家子,那他们之间应该有打斗的过程。”

说着,他有仔细看了看地上,除了两具尸体周围,地上还有几滴血迹,一直延伸到这间屋外,

“这地上和这刀上的血肯定就是杀手的了,杀手一刀砍在他脸上,他反手一刀砍回。刀刃上有血而刀尖上没有,那动作一定是砍而不是捅。既然如此,那杀手的被回砍地刀伤就一定在上三路,刀伤又没有致死,上三路不致死的刀伤,应该就是在肩膀了。”

周云龙一边观察着,一边推敲分析着,

安逸听着周云龙这通分析,冲他一阵夸赞,“我说周叔你现在可真厉害,我们兄妹俩还是个贪玩的孩童,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带我们摸鱼的老实大叔了。”

周云龙被他这么一夸,老脸一红,也未回应,继续说道:“这样看来我们的范围已经缩小了,这个杀手,只要他来县衙,我一定能逮到他!”

第十六章 线索(2)

第十六章·线索(2)

安逸和周云龙从胡家圩出来,就打马直奔华阳县。路上的时候安逸把晚些时候打算让他江如月乔装进县衙的事儿跟周云龙说了,周云龙说竹知县这几天都会在山下大营那边,这事儿不难。于是二人在华阳县城门口分道扬镳,周云龙自回去安排妥当,安逸则直奔这九龙山上。

来到寨前时,发现果然如蜀王所说,九龙山寨寨门紧闭,寨门上站着三五个拿着缨枪的匪众,看到有人上山,连忙警觉起来,冲下面喊道:“站住!什么人?来这干什么!”

“马上上面的弟兄前去通报你们家大王一声,就说华阳县安逸求见。”安逸勒马寨前,冲上面说道,

“我们大王吩咐了,只要是山下来的,一概不认,速速离去,免得让你吃爷爷的箭!”那喽啰并不肯去通报,

安逸知道林牧之应该就在这寨门附近,下面蜀王围的铁桶一般,他林牧之能坐得住?

想到这,他冲着寨门里大喊:“林牧之!可事打算拿这九龙山三百条人命,为你的背信弃义陪葬了?”

“你放屁!”

寨子里传来林牧之的回应,只见那寨门上,上来一个健壮的身影,冲着安逸道:“是你背信弃义再先!我大哥宋忠在哪?你不会想告诉就在山下呢吧。”

安逸嘴角轻轻上扬,心道这法子果然管用,他见林牧之身旁还有一个瘦小的猥琐身影,仔细一看,居然是那日通宋忠一起抓获的店小二,她恍然大悟,怎么说林牧之突然改了主意,原来事出有因。

寨门上那李虎子添油加醋的对李牧之道:“三哥!就是他,假装酒客,其实是朝廷的走狗!”,李虎子那日被安逸踹了一脚,摔的他血头血脸,对安逸,他可是恨得牙痒痒。

“你何必装模作样,你听信小人谗言,那晚要不是我们命大!早就被你的人杀了个干净,现在宁儿还不知所踪,为何对我下手!你这两面三刀的鼠辈!”安逸洋怒的对着林牧之骂道,

他这句话首先巧妙的转移了矛盾点,他不想一开始就把事情扯到宋忠身上,毕竟他大哥是真的死了。其次又间接告诉了林牧之他这两天失踪的原因。

林牧之听完心头泛起了嘀咕,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三个被人暗算了?

“我林牧之绝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你此次上山不会就是来问这个的吧?”他语气稍稍有些缓和,

“我来招你下山,你肯吗?蜀王的大军三天就会掉走,到时候华阳县谁能奈何得了你?”安逸觉得林牧之不管出于什么角度考虑,都不可能那么快跟他下山,所以他干脆放弃这个念头,退而求其次,先给他吃颗定心丸,让他放心,最终目的是问他要账本。

林牧之听完安逸的这句话还是有些惊讶的,他告诉我这个干嘛?难不成他真的不是来说服我下山的?,便道:“那你次来所为何事?”

“是来求兄长提愚弟报仇的!”

“我如何替你报得了仇?且不说那黑衣人不是我所派,这两天过去了,恐怕早已逃去无踪。”

安逸道:“林兄,是谁人干的,我心里早有打算,而且我已经查明,宋忠大哥死的蹊跷,这次是来找你借个证据,趁着蜀王没走,取了那厮狗头!”

林牧之知道安逸所指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走下了寨门。

安逸见林牧之消失在寨门上,便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随后他注意到寨子上的李虎子,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朝李虎子喊道,“小二!他们放你出来,你可偷偷去见过竹取?”

那李虎子一听就急了,冲着安逸喊道:“老子从没见过什么竹取!”

“哈哈哈哈哈!”安逸听完,在马上放声大笑,

看见安逸大笑,他才方知失言了,好像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先辩解他是越狱出来的才对,一时间恼羞成怒,却又拿寨门下的安逸没什么办法,只能恶狠狠的看着他。

不一会儿,林牧之走上寨前,对这安逸拈弓射箭,

“嗖~”

一直白羽箭扎在安逸的马蹄前,上面串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本子。

安逸拔出箭矢,翻看本子看了看,随后收入怀中,冲寨门上拱了拱手,打马而去........

等他来到江家村时,天色已有些暗淡下来,安逸估摸着安欣他们这会儿应该还未回来,便先来找江如月。

江如月翻着看了看账本,对安逸说道,“没想到这竹取还真是心黑,这一年就要拿九龙山上万两白银,怕是他爹那个布政使也是他拿银子捐出来的吧!”

安逸指着账本上的月份:“江兄且看,每月的往来记录都清晰的很,只要晚上你进去之后,按他这个一对照,那就清晰的很。”

“安兄果然是高人也,林牧之是怎么愿意把这账本拿给你?”林牧之问道,

安逸笑道,“江湖之人,哪肯我随便就泼他一头脏水?”

江如月顿时明白过来,对视而笑。

“公子,小姐已到府中,请您回去呢。”一名小厮打扮的人跑进院来,安逸认得是丁教头手下的护院,看样子金铭尹他们已经到了,

“江兄,该你出场了!”

他们俩回到安府,一进府门,就看着院子里站满了人,别提有多热闹了,不知道还以为安老爷子今晚大宴宾客呢。

安逸赶忙让门房关上府门,安欣看到哥哥回来,蹦跳着跑过来,江如月站在安逸的身后,看到安欣,不经意的往安逸身后藏了藏。

“哥,怎么样?我把你邀的人都给你找来了。”她冲着安逸炫耀道,抿着的小嘴,好像是在邀功一样。

“不错不错,咱家数你最机灵。”安逸无奈的夸赞道,

“这就完了?唉,有位姑娘还托我给你带话呢,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没兴趣听了吧?”安欣明显没有得到令自己满意的“奖励”,佯装着就要走开。

安逸听完这话哪里还肯放她走,一把拉住妹妹的衣袖,“等事情了结,咱们直奔成都县逸仙楼!如何?”

“这还差不多,高姐姐让我告诉你,她已经没事了。但是大夫嘱咐她还不能下床,所以她没法和我们一起过来,她说.....”安欣说着,趴到安逸的耳边,

“她很担心你。”

听得安逸这心里别提有多甜了,能有一位国色天香的佳人对自己牵肠挂肚,是对男人虚荣心最大的满足。

高兴地对着安欣好一通夸赞完,得意完可就该办正经事了。安逸把院子中的周云龙和金铭尹叫到身前,给江如月互相介绍了一下,然后对金铭尹说道:“铭尹,我要的人你给我带来了吗?”

金铭尹道:“带来了,我一共带了二十二个民兵,把我最好的弩都给他们了。还有那刘二我也给你带来了。”

说着,他冲院子里的民兵招招手,只见那刘二被困的给麻团一样,被民兵拉了过来。

刘二一瘸一拐的,应该是拜安逸那三箭所赐,他一看到安逸,连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碰碰的磕着响头,“大哥,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小的有眼无珠,真的不敢了啊!你就放过我吧。”

安逸看着刘二这怂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对他说道:“你按我的话去做,我就放你一条狗命,如若不然,我就朝你脑袋上来三箭。”刘二赶忙连声答应着。

随后他对周云龙和江如月道:“二位,今晚就由周叔带着江兄跟刘二进县衙,如月,你打算去哪个房间,事先告诉周叔,刘二负责来给你打开房门,你看好账本之后,速速回到我府上,周叔就且自去,你是衙门的人,在我府上进进出出太惹人怀疑。如有问题,我们挑时间碰面,明白了吗?”

二人点头示意,随后安逸又问刘二,“你可还需要什么工具?”

“县衙里都是普通的铁锁,几根银针即可。”刘二赶忙说道。

“好,那个各位就分头行动,铭尹,你带着你的人跟我走,华阳县戌时打更声响,我们准时在我府上汇合!”

紧接着他又吩咐安欣道:“妹子,在家照看好爹,除了我们几个,谁来都不要开门,就推脱说的病了,不便见人。”

安欣在回来的路上听金铭尹说了一些,但是觉得情况缺并不知晓,反正听安逸的就是,她应承道:“好,我明白了。”

趁着夜色,他们离开安府,分头而去。

第十七章 线索(3)

第十七章·线索(3)

安逸和金铭尹带着几个民兵,在安府换了身得体的衣袍,一人一匹高头大马,骑着奔华阳县牢的殓房而去。

路上,金铭尹问安逸道:“逸哥,我们这样过去,仵作如果非要见到竹取才给我们入殓的档案,那可如何是好?”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金大钦差!你只需要记得你是皇上派来巡查各省刑狱的钦差,还有我给你的那张四川提刑按察使司的手令,直接拿给他看。”安逸交代道,

金铭尹掏出怀里安逸给他做的这张手令,仍然有些不太放心,问道:“那他要是认出来这张手令是假的呢?”

安逸笑道:“这仵作在华阳县牢待了一辈子了,见到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太爷了,四川提刑按察使司的大门他都不知道冲哪里开,你还唬不了他?”

说着,马蹄已经来到了华阳县牢门前,他们几个翻身下马,安逸低声让金铭尹几个准备好,然后径直走向门前。

“大人,这就是华阳县牢。”安逸故作谦卑的把腰一弯,给金铭尹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公子,这几位大人是?”

门口的狱卒显然是认识安逸的,只是不认识金铭尹,但他们心里觉得,能让安公子在前面带路的,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百姓。

“这位是钦差金大人,奉命前往各省巡查刑狱冤假错案,得到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手令,今夜突查华阳县牢。”安逸朗声向狱卒介绍道,

金铭尹也不言语,铁青着脸,后面几个民兵也站的板儿直,牵着高头大马,还真煞有其事!

两个狱卒互相看了一眼,也不敢再多问,便赶忙让开。

“各位大人,小的来引路吧?”狱卒谄媚的拿来了一个纸糊的灯笼,上面粘着一个“狱”字,

安逸接过灯笼,对狱卒道:“不必了,钦差大人不想叨扰百姓和县衙的正常秩序,你们且去守夜,我自带大人巡查。”

“是是是....”那狱卒应声走开。

安逸在前面挑着灯笼,带着金铭尹像模像样的在县牢里面兜了几圈,就直奔入殓房。

大夏朝的地方府衙一般夜里是没有值守官吏的,华阳县就属于特殊一点的衙门,当时修县衙的时候,就把县令的居所修在了里面。

华阳县历任县令有的喜欢独居在县衙外,大部门索性直接住在县衙里,像竹取这种大奸似忠的人,当然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还有一种官吏,就是仵作这种,人已年迈,又无儿女,孑然一身,不甚富裕的,也会直接居住在办公的地方,还省去一笔置办宅院的开销。

华阳县仵作老孙头刚刚梳理完档案,正准备转到里屋去歇息,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一瞧,看到安逸一众人等正站在门前,为首一人双手背后,趾高气昂的一副贵胄模样,而安逸则在一旁弓着腰,好像在那人耳边低声的说着些什么。他俩身后几个人,面容冷峻,腰间挎着刀,想来应该是侍卫仆从。

冲安逸等人作了个揖,还没等他开口,安逸就率先问道:“老孙,可知竹县令在哪?”

老孙头被他问的一懵,他一个仵作怎么能知道县太爷在哪?于是便回道:“安公子,小吏并不知晓。”

金铭尹听罢,手冲后面一挥,“去!把竹取给本官找来。”

身后一个“侍卫”应声而去。

能直呼县令大人名讳,本县富商安逸公子又俯首帖耳的在他面前,那他的官职想必是在竹大人之上了吧?想到这,这老孙头的揖作的更深了。

“老孙,这位是钦差金大人,奉命前往各省巡查刑狱冤假错案,得到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手令,今夜突查华阳县牢。前面的牢房和巡守都已经转过,你这儿的入殓房是最后一个地方,金大人知道翻阅档案需要县令的首肯。但是这会儿竹大人应该在蜀王军营,一时半会儿的也过不来,我们进去就随便抽查几本吧。”

说着,安逸将金铭尹换里掏出的“手令”拿在手上,在老孙头眼前晃了晃,“这个是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手令,你可以看一下。”

仵作,在大夏朝甚至都不能称作官,因为连从九品都不到,不到最低级的从九品,那就是没有品,没有品就是吏,这老孙头只能算在官吏里面这个“吏”字的范围。

四川提刑按察使,掌管四川一省司狱、监察,正三品地方大员。因此,巨大的差距,让老孙头恐怕连接这张手令的勇气都没有,这能赶紧一个头深深的磕在地上,直叫大人。

安逸对跪在地上的老孙头道:“老孙,打算让金大人一直等在门口吗?”

老孙头闻声,赶紧将一众人等请了进来,安排坐罢,恭敬的在一旁倒着茶水。

“我时间不多,待会还要去见蜀王。你就把你们这前几日的入殓档案那给我看吧。”金铭尹往椅子上大喇喇一坐,一边刮着这茶杯盖儿,一边沉声说道。

安逸装模作样的冲老孙头使了一个“快去”的眼事儿,他哪还敢怠慢,抱来了一小摞档案,放在桌子上,一份一份的翻给“金大人”看,并实时对金铭尹提的问题做出回复。

“...........这个宋忠便是前些时日,我们县抓到的九龙山山匪。他是上午巳时死于狱中,死状两眼合、唇口黑、皮开露齿、口闭、牙关紧、舌抵齿不出,是为自缢而死。”

金铭尹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冲老孙头一瞥眼,说道:“这个宋忠确是有些蹊跷,为何入狱不足一日,就自缢而死,尸检是可曾有可疑之处?”

老孙头心里一紧,宋忠的尸体有问题,他是心里清楚的,虽然他在入殓报告上都是按自缢死亡来写的。但是金铭尹往这屋里一坐,本就给了他不小的压力,又特别质疑宋忠的档案,导致他更加紧张。

“启...启禀大人,宋忠利用衣袍扯下的布条,将自己吊在牢房上顶,拴铁索扣环之处,气绝而亡的。”老孙头慌忙解释道,

“按照我朝刑狱规定,囚犯尸检三日后方等家眷前来认领方可入葬,那么这宋忠的尸首可有人来领认?”金铭尹又问道,

这主意是安逸出给他的,安逸觉得如果宋忠不是自缢而亡,那尸体早就被毁尸灭迹了,而且一定是在当天就已经没了,所以这一点就是击破老仵作最后心理防线的关键。

“回.....回大人,该犯...该犯生前是山匪,没无人认领,已经葬于西郊的乱葬岗....不不,是已经执行火葬了。”老孙头感觉到自己的冷汗已经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到底是火葬的还是土葬的?什么时候葬的?”

“是...是小的记错了,是火葬,是当日下午,哦...不不不...是三天以后。”

安逸感觉老孙头已经扛不住了,朝金铭尹使了个眼色,金铭尹接到信号后,

“啪!”

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把这桌上的瓷制茶杯震得叮当响。

“你好大的胆!弄虚作假,遮掩死因,你到底在提山匪掩盖什么?你跟山匪是什么关系?难道你跟山匪一道打算密谋造反吗?”

金铭尹这谋反的个大帽子一扣,就是个王爷也吓出三分激灵,何况是个小小的仵作。

老孙头听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大人!不关小的事啊,是..是竹知县让小的入殓时候写成自缢,小的不认得山匪啊,小的不是山匪啊大人!”

老孙头觉得可能凭自己苍白无力的辩驳还不足以让“钦差大人”信服,有赶忙跪爬到安逸腿边,摇着安逸的大腿,

“安公子,您帮我跟金大人说句话啊,这事儿小老儿哪里知道啊?我可没犯过事儿啊,安公子您是知道啊?我是正经人啊。”

安逸看着老刘头痛哭流涕的模样,悄悄对着金铭尹微微一笑,然后跟着老孙头一起冲着金铭尹往地上扑通一跪,故作慌张地说道:“金大人,这老孙头是我们县最好的仵作,从没有尸检出错过,他一定是受人指使,绝不是山匪啊!”

说着,安逸用手肘捅了捅老孙头,假模假样焦急的道:“我说老孙,有什么内情你赶快跟大人说啊,说晚了,可是要人头落地啊!”

老孙头把头点的像啄米的鸡雏,连忙应声道:“是是是,大人,当时是这样的.......”

他把宋忠死后,竹取让他把尸体拖走尸检,然后怎么吩咐他只准写自缢而死的事儿,从头到尾倒了个干净。

金铭尹沉吟了下,问道:“那宋忠的真是死因如何,你且说来。”

老孙头答道:“此人颈椎移位,脖颈四周都有鲜红的淤血痕迹,自缢死亡只应该在脖颈前部有淤血,而后面没有。显然,他是被人大力勒死的。其余的,小的真的就不知了。”

就知道宋忠死的有问题,现在这一诈,果然是不出所料。按照正常的流程,宋忠这种流寇的匪首,是一定要押送到成都府的提刑衙门去,如果牵扯到的人多,搞个三司会审都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就是他那吏部的舅父,怕是也救不了他了。所以竹取一定就是怕暴露了事情,来个先下手来了个杀人灭口,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安静的。

听完后,安逸站起身,跟金铭尹两人相视而笑,他扶起地上的老孙头,

“老孙头,放心!既然你如实交代,我们金大人一定会明察秋毫的。”

说着他拍拍老孙头的肩膀,带着金铭尹和“侍卫”们,扬长而去,只留下屋里一个不知所措的老仵作。

第十八章 线索(4)

第十八章·线索(4)

周云龙带着江如月和刘二换了套捕快的服装,三人奔着县衙而去。有周捕头的带路,比安逸他们强多了,自然没有人拦,一路畅通的进到县衙的黄册库前。

黄册库是大夏朝地方府衙对存放档案的屋子的称呼,一般是由县丞来负责管理,也是县丞的办公地点,黄册库的钥匙也只有县丞和知县才有。

他看了看门上挂上了铜锁,说明县丞应该是已经离去,他朝刘二是使了个眼色,刘二会意开始鼓捣起那把铜锁。

这鸡鸣狗盗之徒,自有妙用,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让刘二给捅开了。

周云龙看了看刘二手里已经打开的铜锁,问道:“这锁可还能合得回去?”

“大人放心,小的心中有数,开的时候没有破坏锁芯,不然也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刘二谄媚的道,尽管穿上了捕快的衣服,还是掩盖不住他一脸的贼眉鼠眼。

“你还真有两下子,走!咱们去这那边看着,你给老子站直一点,别走到哪里都像个贼。”周云龙冲刘二瞪了下眼,刘二勉强的直了直身子,还没到一会儿,又弯下去了。

待二人走开后,江如月钻进了黄册库,轻轻的掩上了门.....

江如月按照小时候的记忆,熟练地找到了账本所在,他从怀里掏出林牧之的那本小册子,开始比对起来,

“这个是二月的、五月的、九月的....”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忽然,他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果然有问题!”

正常月份的酒水都是三坛五坛,中间偶尔会有几个月份,入库数量竟然达三四十坛之多,这些“偶尔”的月份,也正是林牧之账本上记载的,他们与竹取交易的月份。

看来林牧之所言不虚,但是江如月粗粗算了一下,按照这样的情况一年竹取给到林牧之他们的粮食也就一年一百五六十坛的样子,实际上也就是上万石粮食。

在四川,像华阳县这样几万人口的县城,官仓的存量在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石是正常的存粮范围,那么按照林牧之的说法,他们当时看到的粮仓是空,那就说明山匪与竹取的交易只是九牛一毛,就是说还有一个更加巨大的买家还在暗处!

那么,其余的粮食,竹取是通过什么方式运走的呢?酒坛?那恐怕每个月库房的进项要多几万个酒坛子了,这个太引起注意了,那是什么呢?

想到这,江如月不免有些迷茫,

窗外的夜风呼呼作响,尽管关着窗户,也能听见它们的呼号,吹着这外面院子里的竹林,哗啦啦的,吵得江如月更加烦躁。

“这竹子可真吵人!”

江如月自言自语的抱怨道。突然间,他脑海里灵光一闪,竹子?竹子是空心的!只要比竹子粗,又是空心的东西不就可以藏粮食?

想到这儿,他激动地差点乐出了声。他赶忙去翻近几年华阳县的一些商贾相关的档案,果然大有收获。

江如月发现,华阳县盛产的红木,近些年来县里有一名西域的商贾,经常大量收购华阳县的红木。但是档案里却没有相关详细的记录,只记录数量最多的时节是在秋季。这下子,他也吃不准了,但是他敢肯定,这红木里有猫腻,正待他打算再翻看其他档案查看细节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江兄,快出来,竹取的侍卫来了!”

是周云龙的声音。

江如月听后赶紧将桌上的档案放回原处,把蜡烛吹灭,迅速离开房间。刘二将手里的残锁往门上一锁,三人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周捕头,你们怎么在这?”

刚出这黄册库外的小院儿,就跟周云龙所说的侍卫撞个正着。这侍卫的穿着看起来,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差役。一身黑色的短打衣库,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腰后挂着一口官刀。

“是刘大人啊,呵呵,这不,我这儿刚来了两个生瓜蛋子,我带他们在县衙里转转,认认各个屋子。”周云龙冲来者拱了拱手,然后冲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叫刘大人?”

江如月和刘二纷纷冲这位刘大人作了个揖。

实际上,这个刘姓侍卫,根本不是什么大人,只有皇城里的侍卫才有品阶,这一个小小的华阳县衙,怎么会有带品阶的侍卫。但是,他属于竹取的护卫,同时又负责县衙巡守、保护等一系列工作,相当于县衙保镖。宰相门前还五品官儿呢,所以一般的小吏称呼他一声大人,也在情理之中。

刘侍卫显然对这个称呼也很是受用,手上却赶忙回礼,“原来是这样,我也是把竹大人去找个物件儿,恰巧从这路过。既如此,那周捕头请便。”

说着,打算离开了。但是,周云龙忽然发现了端倪,他看到刘侍卫走起路来驼着背,很是别扭。他马上反应过来,卯足了劲儿,一掌拍在刘侍卫的肩膀上。

“哎啊!”

这一下把刘侍卫差点拍翻在地,痛得他捂着肩膀咧着嘴。

“对不住啊刘大人?我突然想起来,这几日的巡守人员您还没给我,您这是......”

周云龙故作一脸关心的问道,

“没...没什么,肩膀前几日摔到了,那个巡守就...就照旧。”刘侍卫说完便急匆匆的消失在夜色中。

这下,可就把他这罪名坐实了。周云龙咧嘴一笑,冲江如月和刘二说道:“二位就先行回去吧,公子那边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是结束了。”

“周捕头可是要...”江如月边说边朝向刘侍卫佝偻的背影一努嘴,

周云龙会心一笑,回道:“捉贼要捉脏嘛。”

两个人回到安府时已是深夜,安逸和金铭尹已经等候多时。江如月一进来,就被安逸拽到了里屋。

“怎么样?江兄,可有发现?”安逸急忙问道,

“安兄,我这里发现可大着呢,你们先说说你的吧。”江如月笑着向安逸卖了个关子。

安逸把老仵作所言,一股脑告诉了江如月,金铭尹在旁道:“这竹取胆子可真够大的,匪首这种要犯居然说杀就给杀了,如果不是这山匪的事儿波及到我们,那这宋忠也就没人追究了?”

江如月听言无奈的笑道:“大夏朝,已经病入膏肓了。”

“大夏朝怎么样,咱们管不着,天塌下来有皇帝老儿顶着,我们只管眼前这一亩三分地。江兄,你说说你那的情况吧。”安逸 插嘴道。

江如月把在黄册库所查和疑点说给了安逸,他觉得这个西域的客商买的根本就不是红木,而是红木里的粮食,而且他一定是官粮交易的重要一环。

四川确实有不少西域的客商,但是西域的客商往往以蜀锦、丝绸和茶叶贸易为主,哪有千里迢迢来要这几十万石粮食的道理,谁会在秋季需要那么多的粮食?

安逸听完也是一惊,“江兄的意思是.....北边?”

江如月当然明白他意有所指,但是事关重大,也不好随意揣测,朝廷命官通敌,在大夏朝可是满门抄斩的祸事,说道:“没有十足的证据,随意诬陷一个朝廷七品命官,可不是个小事。”

“江兄,既然我们暂时无法获得这个西域客商的具体身份,那我们不妨往下想一想。”安逸沉吟道,

“往下?”江如月并不明白安逸的意思。

“对,往下,如果你是这个西域的客商,你觉得红木应该送到哪儿最安全呢?”安逸眉头紧锁,在屋里踱起步来,去哪儿呢?

想着想着,他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与江如月几乎异口同声道,

“龙安林场!”

龙安林场是成都府与龙安府交界的地方一个西域商人经营的林场,前些年四川的红木一时间名声大噪起来,引得大夏、西域和辽国贵族纷纷以红木装点的宅院为尊贵的体现。

成都、龙安两府之地红木林甚多、府县交通便利、商贾往来不息,因此,当年两地之间的山林中可谓林场遍地。然而随着贵族们热情的消退,红木渐渐不再是那么炙手可热,这些林场也逐渐消失无踪,只有龙安这座最大的林场还一直存续着。

“咚咚咚~”

府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安逸示意他们三人待在屋里,自己出去看看。他走到府门前,轻声问道:“门外何人?”

“公子,是我,周云龙,我有要事找你。”

安逸听出了周云龙的声音,他向门外道:“周叔,且去后院。”这非常时期,他也不得不加点谨慎。

安府的后院有个小门,安逸来到把这小门一看,周云龙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盯梢之后,钻进了安府,安逸带着他直接回到里屋。

“公子,胡家圩的杀手之一就是竹取现在身边的侍卫,刘衡!他的肩伤无意被我发现。而且,我悄悄的跟踪他后,发现他在县衙角落里的一棵树上,取下了一枝短箭,短箭上有信函,但是我没法靠得太近,至于信函所述何事,我就不得而知了。”周云龙对着桌前的四人说道,

江如月急忙问道:“周捕头可知道他拿到信函之后去了哪?”

“出了县衙,他就骑马往蜀王大营方向去了,我想应该是去找竹取了。”

安逸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只要能把他们沟通的途径和内容掌握到,那竹取就是他手里的木偶,让他什么时候现原形,他就得什么时候现原形,他砖头问金铭尹道:“铭尹,你上次说你的那种小弩,有效射程是多少?”

“木制的五十步,铁制的两百步。”金铭尹答道。

安逸听罢又看向江如月,“你觉得他们是否应该有来有往?”

江如月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可以赌一赌!”

“周叔,今明两天晚上要劳驾你们重点盯梢在这那棵树五十步以外的地方,如果发现送信之人,或者刘衡回信前来收信之人,直接拿下!”安逸吩咐周云龙道,

“如月明天就守在府里听信儿,如果周叔拿回往来的信函,一定要把时间地点变更之后及时送出,以免对方怀疑。”

江如月点点头,他明白安逸的意思,时间地点一变更,就相当于想让他们什么时候交易,都由自己这边来决定了。

“然后金铭尹和我,今夜我们就赶往龙安林场。各位都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明白!”

第十九章 龙安林场

第十九章·龙安林场

竹取在营帐里来回的踱步,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显得很是惆怅。大军围山,围了三天又三天,这蜀王到底要做什么?西北有战事发生他是已经收到消息的,他估计也就是三五天大军就得回成都县集结,蜀王能放心这后方扎着一座九龙山?

“大人。”

帐外响起了侍卫刘衡的声音,

“进来吧。”

竹取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端起桌子上这杯冒着热气的青花茶杯,喝了两口。

刘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竹取,正是昨晚周云龙看到的钉在树上那封,他打开信函看过以后,便将信函递回给刘衡。

“你看看吧,你可知北边说什么?呵,他们说战端已开,想要收我们的红木,按平时双倍价钱。”竹取对着旁边的刘衡说道,

刘衡接过信函,看后眉头一锁,“二叔,这都什么时候了?蜀王就在我们这儿,我们这不是顶风作案了。”

竹取的脸色显得很难看,三角小眼睛眯缝着,显得更加阴沉,他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次北边来犯,绝不是打秋风那么简单了。而且,昨晚县牢那边来报,说安致远的大公子安逸带着个什么钦差大人来突查刑狱档案,我估摸着那个老仵作被他们连哄带吓的,把什么都说了。”

“二叔,钦差怎么会来?那宋忠的事情暴露了吗?”刘衡听竹取这么一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竹取瞥了他一眼,貌相对他不淡定的样子十分的不满,说道:“你慌什么?皇上现在八成为西北的事情正上火呢,哪有心思排什么钦差巡查典狱,我看,怕是安逸盯上我们了。对了,九龙山上那个,我交待你的都跟他说了吗?”

“按照二叔吩咐,全部都跟林虎子说过了。”刘衡回禀道,

“嗯,那就好。这样,你跑一趟龙安府,告诉北边的人,今晚戊时在老地方见,有事相商。”

“好的。”

“还有.....”竹取一把拉住了准备应声而出的刘衡,低声说道:“你去把林县丞找来。”

“二叔,找林县丞是要干什么?”刘衡显然永远都是跟不上竹取的节奏,如果不是自己的侄子,可能早就被竹取撵出衙门了。

竹取阴恻恻的道:“干什么?当然是换你我的两个人头了。”

-----------------------------

清晨

龙安林场

出了成都府,再跑过一个山坳就到了龙安府,龙安府是四川最北端的一个府衙,再往北就是陕西行省的边界,离甘肃镇也就不远了。这龙安林场就在这山坳里,整片山坳里的红木林几乎都在龙安林场的范围以内,因归属龙安府管辖,所以名曰龙安林场。

安逸他们一队人马到达龙安林场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正午了。在距离龙安林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们就下马步行,慢慢的接近山坳,这里山林密布,很容易隐蔽藏身。

“铭尹,看,哪儿有守卫。”安逸冲着前方一努嘴,对金铭尹道,:“等他走到坡下面时候,派个人上去弄过来,要活的。”

金铭尹点点头,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通体寒铁打造,冷森森的冒着寒光,他一步步悄悄的摸上前去,

那守卫抱着一把木制劲弩,慢悠悠的走下山坡。忽然,他发现右前方的树林晃动了一下,他立刻警觉的将手里的劲弩端平,对着晃动的地方,冷喝一声:“出来!”

他渐渐的靠近,一步,两步。突然,他的嘴被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刚要反抗,一把冰凉的刀光就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脸上。

安逸看着被金铭尹拖过来的守卫,低声的说道:“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许多说一句!明白就点点头。”

守卫听罢猛地点点头,安逸示意金铭尹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

“山坳下面可就是龙安林场?”

“是...是的。”

“你们有多少守卫?”

“我们这些是外围的,站在各个小山坡上,一共十二个。里面还有两个哨塔,上面一塔一个。”

“林场里现在有多少人?”

“今天没活儿,人都不在,只有几个木工和林场主。”

“林场主是谁?”

“林场的主人,是个西域人,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平时都叫他头儿,我们只管按他说的做,每月领他的饷银。”

安逸这一听果然没来错地方,他让金铭尹的民兵,换上守卫的衣服,拿上那把大弩,把自己的小弩揣在身上,回到山坡上“站岗”去。

“让他带你们去找剩下的守卫,都换成咱们的人,千万小心,别惊动了里面的人。”他对金铭尹说道,然后他猫着腰爬上山坡,往山坳里看去。

本来已是深秋,红木林中大部分树木已经凋零,但是因为数量巨大,远远看去还是显得很浓密。山坳中间有一块用围墙围起来的一块空地,想必就是龙安林场了。林场的门前立着两座木头搭成的哨塔,围墙四周和都红木林之间有大概一两百步的距离都是光秃秃的树桩,应该是为了哨塔更好观察周围的动向特地伐出来的空地。

没一会儿,金铭尹就带着那个守卫从另一边绕回来了。

“逸哥,都换成咱们的人了。一共十二个,咱们还剩六个人。”金铭尹道,

安逸看了看金铭尹手里抓着的吓得像小鸡仔样的守卫,问道:“其他的守卫呢?”

金铭尹笑了笑,冲安逸晃了晃他的短弩,然后做了一个手切脖子的动作。

“别...别杀我,好汉,别杀我,我带你们进林场,我知道有地道。”那守卫颤抖着道,生怕安逸觉得他没用把他也杀了。

安逸抿嘴一笑,说道:“你带我们从地道进去,我就留你一条命。”

“是是是。”

六个民兵加上安逸和金铭尹八个人,跟着那守卫,摸进了山坳下面的树林。

那守卫口中的隧道,是一条并不是很长的土洞,一直从山林通向围墙里。安逸很纳闷,怎么会有这么一条通道,那围墙周围的那片专门伐出来的空地,还有什么意义?

通道比较窄,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身位。安逸自己走前面,身后是那守卫,然后是金铭尹和六个民兵。把守卫夹在中间,也是防止他有异动,他进洞之前嘱咐金铭尹,如果守卫耍花样,就穿他个透心儿凉。

几个人弓着腰大概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看到前面洞口的亮光,再往前走,就被一道铁栅栏门挡住了去路。

安逸走上前,发现铁制的栅栏已经锈迹斑斑,用手掰了掰,纹丝不动,他转头看向守卫,

“好汉,你看那铁栅栏外面的地上,有一块铁制的圆盘,你把圆盘打开里面有个石柄,然后往左转三圈,这铁栅栏就可以抬起来了。”那守卫在身后道,

安逸按着守卫说的,他把手顺着铁栅栏的缝隙伸到外面,拨开地上的泥土,果然有个一表面坑坑凹凹的小同圆盘露了出来。他打开圆盘,将里面的手柄往左转了三圈。但是铁栅栏并没有什么反应。

“为什么没作用?”他转身问向守卫,

那守卫用手挠挠头,也一脸疑惑,他对安逸道:“好汉,要不我们换个位置,我在你身后够不到手柄,不知道这机关出了什么问题。”

说着,两个人在狭窄的通道里换了个身位,然后就见那守卫把手伸出去,冲那个石柄鼓捣了几下,

“锵锵锵~”

铁栅栏门缓缓上升,

安逸刚想问那守卫是如何操作,这话还没出口,守卫一个驴打滚,顺着铁栅栏门刚刚升起的半人高的空间就滚了出去,然后冲那石柄狠狠的往下一砸,原本缓缓上升的骤然下降。

安逸心道不好!

“把弩给我!”

他把手往后一伸,问金铭尹要他那把铁制的短弩。

那守卫看到安逸要掏弩箭,哪还有不跑的道理,连滚带爬的就往洞口跑去,

“来人....来人啊~”

安逸接过劲弩对着正在往洞口跑的守卫,

“嗖嗖嗖嗖嗖!”

凭借着金铭尹这柄弩超乎寻常的射速,五枝短弩瞬间将这守卫牢牢的钉在了地上,没了生气。

射杀那守卫后,安逸将这柄弩竖着往正在下降的铁栅栏下一卡,

“嘎吱吱~”

在付出了弩臂被压弯的代价之后,整个铁栅栏门也停止了下降。

“我的弩~”金铭尹看着自己的杰作,损毁在这破锈的铁栅栏门之下,不免有些心疼。

安逸看着他一脸肉疼的样子,不由的笑了起来,拍着金铭尹的肩膀,“只要你没事,坏多少把弩都没关系,值钱的是你,不是弩。”

说罢,他看了看铁栅栏剩下的空隙,刚好够一个人爬过去的空间。于是他俯下身子,尝试着一步步挪出了铁栅栏门。身后的金铭尹带着民兵,也按照安逸的样子,一个个都爬了出来。

他们来到洞口,安逸示意他们先不要露头,他慢慢的扒着洞口的边缘,把眼睛向外望。

洞口的出口处在一处围墙的下面,右边一块空地,上面堆放着被垒成三角垛一样的木材堆,左边就是林场的正门口,两座哨塔就矗立在门前,哨塔上各有一名守卫拿着弩箭,四处瞭望着。

安逸缩回洞口,对金铭尹说道:“左边大概七八十布的样子,是两个哨塔,你带一个身手好的人,出了洞口直接往哨塔的方向冲,到你短弩的射程范围内之后,把他们干掉,办得到吗?”

金铭尹低头拿过一个民兵手里的木制短弩笔画了几下,然后对安逸说道:“没问题!”

第二十章 死局

第二十章·死局

“毛子,来!”

金铭尹将身边剩下的几把短弩集中起来,挑了四把比较好用的,两把给了自己,两把给了刚才他叫过来的,这个叫毛子的年轻民兵。

他们两人慢慢的挪向洞口,金铭尹谨慎的将头伸出洞外,确定了以下两座哨塔的方位和大致距离,缩回头来对毛子说道:“一会儿我先出去,你随后出去,你左我右,咱们一人两把短弩一共一百二十枝箭,给我冲他使劲儿招呼!”

毛子点点头,随后金铭尹冲他伸出三根手指,嘴里念念道:“三、二、一,冲!”,话音刚落,他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毛子,深呼了几口气,也跟着健步如飞的跑了出去。

木制的哨塔并不是很高,上面有个简陋的平台。负责放哨的守卫就在平台上四周瞭望,可以清晰的看到林场的四周。一前一后飞奔而出的金铭尹和毛子,马上就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因为认为外围还有巡哨的守卫的缘故,他们还以为只是两个着急而奔跑的木工。

哨塔上的守卫冲他们俩喊道:“站住!哪个林区的?”

听到喊声,金铭尹知道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了,但是还没有明确的分辨出敌我,他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心里默数这大致的步数,七十、六十五...

守卫见到喊声并没有收到应有的回应,顿时警惕来,端起他那把大弩,对着移动中的两人,

“再不答话就放箭了!”

金铭尹也不答话,脚下愈发的用力,简直是拼命的在奔跑。因为他和毛子两人的位置一前一后,从哨塔上瞄下来的两把闪着寒光的箭头居然出奇一致的对着金铭尹,毛子反而暂时无虞。

“五十二!”

“五十一!”

“嗖~”

“嗖~”

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冲向目标,

守卫手里的这种大弩威力奇大,速度也很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每次射出一支箭,然后需要手动装进一支后,再进行发射。

金铭尹本就经常研究各类机关武器,自是明白守卫手里这种弩箭的威力,所以他刚一听见弓弦声,就一个侧身往旁边倒去。堪堪躲过第一支,但是呼啸而来的第二支箭仍然把他左边的衣袖像剪刀撕开布匹一样,“哧~~”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在胳膊上留下来一道血痕。

“五十步!”

他大喝一声,然后用腿稳住向一旁滑动的身躯,双手举起两把短弩,根本都不用瞄准,对着右边哨塔上的守卫猛扣机括,

“嗖嗖嗖嗖嗖嗖~~”

那守卫刚刚把新的箭枝放进弩里,一抬头,雨点一般的短小箭矢瞬间将他扎成了刺猬。随后而来的毛子这边,也把左边哨塔上的守卫狠狠的定在了塔楼的木头柱子上。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的守卫后,毛子赶忙收起短弩,跑过来将躺在地上的金铭尹扶了起来。然后冲围墙下的安逸招了招手。

金铭尹从自己已经被箭矢撕成条状的左袖上撕下两条布,简单的包在了左胳膊上。

“铭尹,没事儿吧?”安逸看到金铭尹受伤,快步走上前,关切的问道,

金铭尹冲他摆摆手,“没事没事,只是被箭矢划伤了。”

安逸两只手分别拍着他们俩人的肩膀,“干的漂亮,你这个短弩果真是厉害。”

听到别人夸他的短弩,全然就忘记了刚才火辣辣的疼痛,一脸神气的说道:“那可不,他换箭的功夫,我这十二三枝短箭就射出去,就是个神仙,也能给他穿成蜂窝。”

安逸心说这小子还真不禁夸,不过以后让他多接触这些玩意儿,说不定能搞个什么新的研究出来。一边想着,他一边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影,但是之前那个守卫说是应该有木工在这,便对金铭尹道:“铭尹,四处看看,那个西域人和不少林工应该在这里。”

金铭尹答应着,带着几个民兵私下搜查起来。

安逸自己来到场地上这些木材堆前,仔细的看着这些木头。这些木材确实是红木,而且看起来完好无损,并没有中间被掏空的样子,难道这林场根本就是收木材的地方?不可能,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么大一个林场,没有几个人影不说,一个做红木营生的商人,外面按插那么多守卫干什么?

想着,他从地上捡起一把斧子,朝着面前这跟木头,狠狠的批了下去。这斧子在地上放置多日,本就锈蚀不堪,这红木上面又都长满了青苔。斧子往上一劈,没有定住,反而被滑开,砍向了两根红木的缝里。

“叮~”

安逸感到虎口有些麻麻的,听着声音应该是砍在金属上了。这朽木上面怎么会有金属?他赶紧三两下把周围的朽木砍开,发现一根粗壮的钢钉露了出来,连接在两个朽木之间。再冲里面一看,里面根本就没有木头,黑洞洞的居然是空的。

也就是说,这场地上看似一个个堆成小山一样的木材堆,只有上面一层朽木,是靠着钢钉接起来的!那这座“小山”的两侧就应该是可以进去的。安逸围着这木堆转了一圈,果然在木堆的侧面找到了一个大概两三人高,三五人那么宽的门,他用斧子砸开门锁,双手用力将这扇门推开,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门是使用几个厚薄不一的木材片构成,如果这个门一关,站在远处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这都是一堆名副其实的四川红木。透过射进来的阳光,安逸发现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麻布口袋,还有旁边成堆的被一分两半的空心木桩。

他快步上前,用斧子把麻袋划开了一个口子,里面金灿灿的颗粒就撒了出来,粮食!

“果然,就知道这儿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安逸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林场真是狡猾,外面满是守卫不说,就算到里面来搜查,远远看着也很难发现什么端倪。更何况,这龙安林场本就在四川境内,四川承宣布政使就是竹取的父亲,有了这层关系,谁会自讨没趣来查这林场?

“逸哥!”

外面传来了金铭尹的喊声,安逸忙走出去。金铭尹看到安逸从这木堆中走出来,一脸诧异,“这是......”

安逸笑了笑,说道:“叫我何事?”

“逸哥,我们抓了几个木工,还有那个西域人!”

这下可好了,那个家伙一定知道不少内情,他对金铭尹道:“走,带我去看看。”

安逸跟着金铭尹走到哨塔下,看到几个民兵拿个短弩,对着几个光着膀子,蹲在地上的人,还不时的呵斥着。其中一人,金发碧眼,穿着丝质锦袍,双手抄在宽大的袖袍里,蹲在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安逸冲那个西域人问道,

那西域人看向安逸,并不答话。

旁边一个民兵见状冲着他踢了一脚,骂道:“公子问你话,你聋啦?”

安逸挥了挥手,制止了民兵,他蹲下身子,看着这个金发碧眼的西域人,笑道:“没关系,你不愿意开口,我就带你会华阳县,周捕头办法让你开口的。”然后他示意身旁的民兵,去把马迁过来,他打算让金铭尹把这个西域人带回华阳县。

民兵牵着马,很快从远处赶了过来,骑到这哨塔下,正打算下马把缰绳交给安逸。忽然,那个西域人从袖袍中掏出了一只袖箭,抬手对着马上的民兵就是三箭,

“嗖嗖嗖~”

三箭正中前胸,马上的民兵应声而到,那西域人几步就跑到马前,跨上马鞍就准备打马而去。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西域人已经骑着马冲出了林场围墙。

安逸身旁的金铭尹见状一把夺过旁边民兵手里的短弩。对着远处的一人一马快速射出两箭,

“嗖嗖!”

只见远处那马伴随着箭矢带起的风声渐渐的放慢了速度,马上的人晃了一晃,跌下马来。

“快!快去看看!”安逸心道不好,这刚刚到手的人证,还没捂热乎就没了,也是怪自己疏忽了。

果然,民兵前去查探后,带回来西域人的尸体,金铭尹这两箭,一箭射在背上,一箭正中脑后,和那个中了袖箭的民兵一起命丧黄泉。

“逸兄,我刚才只顾拦截,没想到失手将他射杀了。”金铭尹也知道这西域人是重要的人证和线索来源,他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冲安逸说道。

安逸赶忙摆摆手,表示责任不在他,让他不要过于自责,说道:“如果不是你反应快,箭法准,让这厮走脱了,那才是祸事了。”

一时间,安逸也感觉事情有点棘手,这跟竹取有往来的西域人死了,也就是相当于这摸了很久的线索断掉了,那么参与这件事的就剩下竹取那边的人了,让他们吐出点实情,才真是叫异想天开。

“公子!少爷!”

忽然远处有人影跑过来,边跑边喊着。安逸看向来人,这个人是前进清理山坳周围的守卫时,安排顶替守卫的民兵。

那民兵翻身下马,朝着二人慌忙说道:“公子,少爷,远处有一大队黑衣人,骑着马冲咱们这边儿过来了!”

第二十一章 针锋相对

第二十一章·针锋相对

安逸赶忙让民兵把现场清理一下,让毛子把林工都带到后面去,然后吩咐金铭尹在两侧围墙内埋伏好,上两个人到哨塔上去佯装守卫。如果黑衣人进来,不要多问,直接拿下。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只见远处的山坡上一人一骑,带起一阵尘土向着林场而来。那人骑到距离林场还有一百步左右时,突然勒马停住了。

围墙里一直在向外观察的安逸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发现我们了?他看看哨塔上的守卫,没理由啊。还是说他们之前会有个什么信号,黑衣人看到之后才会进来?

一时间,安逸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冲金铭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带几个人去马匹旁边,如果黑衣人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上马追出将其射杀!

金铭尹受意带着两个民兵,将马匹牵到身旁,把那缰绳在手上缠了两圈,左手拿着短弩,把头朝外张望着,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跃马而出。

那黑衣人坐在马上,似乎在朝林长里张望着,然后从背后取下弩箭,又怀里掏出了一直箭矢装在弩床上,对着林场里就是一箭,

“嗖~”

箭矢呼啸而来,深深的钉在了旁边的一座小木堆上。

安逸立刻朝金铭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去追了,那黑衣人从容调转马头,拨马而去。

随着黑衣人的离去,安逸等人也解除了紧张的状态,看样子这个黑衣人是来送信的。

早有民兵将那木堆上的箭矢摘下,跑过来拿给金铭尹。金铭尹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左手捏着铁制箭头,往外一用力,

“噗~”

将箭头用力拔了下来,果然如他所想,这箭矢空心的。随后他把箭枝里面的信函倒出,递给了安逸,“逸哥,这有封信。”

安逸接过信函,展开一看,奇怪了!居然是白纸一张,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铭尹,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安逸把信递给金铭尹道,

金铭尹接过信,也是有些纳闷,这黑衣人射进来一张空白的纸是什么意思?他不明所以的正挠着头,忽然一拍脑门,对安逸说道:“逸哥,我想起来了,之前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弗朗基炮的图纸我是找一个西域商人买来的事吗?我记得当时那个西域人手里还有几张其他的小图纸就是一张白纸,然后他好像往纸上倒了一些蓝色的药剂,纸上的图案就自己出来了。只不过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所以没有买。”

安逸一听,又拿回信纸,对着阳光下看了看,好像感觉纸张的中间确实皱皱巴巴的,他问金铭尹道:“那个西域人,你们从哪抓到的?”

金铭尹冲那个黑衣人箭矢射中的小木堆一指,“就在那里。”

说着,安逸拿着信纸走到那个小木堆边,发现这个木堆和他之前看到的大木堆大致结构差不多,只不过体积小了很多。他围着木堆转了两圈,同样在侧面发现了一道门。怪不得这黑衣人箭往这里射呢,原来也是个小屋子。

“咣当~”一脚,他把这小门踹开,发现里面堆的不是粮食,而是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合着这是那西域人的住处啊。

安逸来到这桌子前,看到桌子下面有个很大火盆,火盆里盖着厚厚的一层黑色灰烬,他弯下腰扒开纸屑,发现下面还有大大小小许多没有烧尽的信函,想来应该是那个西域人听到外面有异常,便赶忙讲这些信函投入火盆,幸运的是,他还没来及烧尽就被金铭尹的民兵抓了出去。

他翻了翻剩下的这些信函,有的是契丹文,有的是大夏文字,有的是其他没有见过的文字,想来应该是他们互相联系的用的。

他拿起几张稍稍完整的大夏文字的信函,翻开看了看,发现写的都是些相互沟通红木的事情,而且都没有落款。安逸猜想这些就是竹取和西域人私售官粮的往来信函,这竹取还真是谨慎,如果不是他已经知道了红木的蹊跷,一般人就算是拿到这信函也不会重视,只当是商人之间的往来信。

安逸又抽出几张上面写着契丹文的信函,契丹文正是辽国的通用文字,那说明这些粮食也必然跟北边有关了,想到这,他对金铭尹道:“我原来还以为竹取只是个贪赃枉法的县官,没想到,他跟北边还有联系。如果我没猜错,院子里的那些粮食居然是卖给北边的,这些信就是他们用来互相联络的方式,这龙安林场恐怕就是朝廷眼皮地下的往来中转站。”安逸又把他在红木堆里的发现说给金铭尹听,他虽不认识契丹文,但是结合当下的情况,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逸哥的意思是说,这西域人根本就是个幌子,这些粮食也根本就不是运往西域的?”金铭尹问道,

安逸点点头,也表示认同他的想法,说道:“我看八成是这么回事儿,虽然辽国和我们已经没有战争很久了,但是毕竟还是相互敌对的,而且北边前些年打秋风不断,一个辽人的身份肯定不如一个西域人安全。”

这样看来,这竹取就是将官粮通过红木为掩护,以和西域人交易的名义运抵龙安林场,然后通过西域诸国和大夏朝的商贸往来,将红木运出大夏,然后将粮食辗转送往辽国。

安逸心道,怪不得北边近几年打秋风的频率明显减少,江如月所说的辽国制度的改革是一方面,恐怕像竹取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华阳县令,一个龙安林场,谁能保证其他的县令、知府、布政使,有没有通过这种或者其他多种方式向北边私售物资牟利的呢?各边镇的总兵、甚至王京朝堂之上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人,他们动动手指,恐怕十个八个竹取捆在一起都是比不了的,这些人中,又有多少正在一点点挖空大夏这个虚弱巨人的根基。他想想都觉得可怕,四百年的大夏朝,真的是腐朽到了骨子里。

“逸哥,找过了,没有发现那种蓝色的药剂。”金铭尹的话打断了安逸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想了想,对金铭尹道:“走,我们去看那个西域人的身上,看有没有这种东西。”然后他指了指火盆里的信函,“把这些还没有烧坏的让人都收集起来,到时候在朝堂之上,也都能算是竹取私通敌国的证据。”

安逸和金铭尹又拿着信纸回到那西域人的尸体旁。金铭尹将尸体翻过来,把他身上的衣服和口袋摸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正待发愁时,他发现西域人的脖子上好像挂着一个葫芦状的视频,顺手摘下这个葫芦在耳边摇了摇,真切切的听到葫芦里有水声。他打开往自己的手上倒了一些,清凉的蓝色从葫芦中淌出,留在了手心里,在金铭尹被泥土沾染的黢黑的掌心中好似蓝宝石一般艳丽。

“逸哥,看!就这这种东西”他兴奋的对一旁的安逸道,

安逸拿过手上的信纸,攥着金铭尹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将那药剂倾洒在信纸上,用手均匀地铺开。霎时间,原本空无一物的信纸,就像被施展了法术一般,浮现出几排浅蓝色的小字。

“上面写的是什么啊?逸哥”旁边的金铭尹把头伸的老长,想要看到信纸上的字,奈何这字颜色本来就浅,他又背着光,根本一个字也看不到,只能看着安逸干着急。

安逸看着信,嘴角一撇,冷冷的笑了笑,然后他把信递给了金铭尹,说道:“竹取今晚要把要的货送过来,并且说要约那西域人亲自见面。”

金铭尹接过信,仔细的看了遍,对安逸道:“如果竹取亲自来,势必会带人过来,我们现在只有这是几个人,而且箭矢剩下不多。如果动起手来,我怕不是他们对手啊。”

“现在距离信上说的时间,还有三五个时辰。时间还长,我们在这以逸待劳提前准备好,把外面的守卫全部集中在林场里,只留哨塔上的人。趁着夜色,我穿上那西域人的衣服,引竹取进林场,等他们进了林场不要管旁人,直取竹取,只要拿住了竹取,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金铭尹听罢点点头,站起身来。按照安逸的部署去安排民兵做好准备,等待夜晚的到来,抓个人赃并获。

-----------------------------

华阳县衙

林墨轩接替江清予,也就是江如月的父亲,成为华阳县丞已经有年头了。这位老县丞在任上一直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他是崇正十六年的举人,到现在二十四年过去了,仍然没有往上挪哪怕一小步。

接到竹县令的召唤,林墨轩赶忙放下手里的公务,乘轿从县衙赶往了蜀王大营。来到竹取所在的营帐前,站在门口,整了整衣袍,正了正头上这顶乌纱,把腰一躬,冲着帐里朗声道:“下官林墨轩,求见知县大人。”

帐内的竹取正坐在藤椅上品着茶,听到林墨轩的声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一向看不上他的这位县丞,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本事没有多少,把这官场迂腐的礼仪规矩倒是学了个十足。有时候真觉得他还不如去都知监谋个差使,搞不好一路蹿到司礼监,那他竹取见了面免不了还要叫一声“林公公”。

“进来吧。”

竹取放下茶杯,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

“林县丞,一路辛苦,不必多礼,快坐吧。”

他站起身来,用手托起正要向他行礼的林墨轩,把受宠若惊的林县丞扶到了座位上。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回原处,对林墨轩说道:“林县丞,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林墨轩赶紧站起身,向竹取作了个揖,回道:“竹大人有何事尽管吩咐下官。”

竹取也是无奈,既然他愿意站着,索性就让他站着吧。

“是这样的,林大人,龙安林场那边欲急购本县的一批红木木材。你应该是知道的,那个林场实际上主要是把木材卖到西域诸国,一般情况下我们提供的数量比较多,木材质量也是上乘,所以他给我们的价格也很是优厚。

但是这一次,因为他们要的比较急,我们没有那么多红木卖于他们,所以在价格方面可能会比以往要低上许多。奈何这蜀王还在这山前为匪患的事情操劳,涉及到华阳县的事情,还需要本县左右应卯着,一时脱不开身。所以本官想要让你今晚代替本县,前去与那商人交货,也好让对方在价格方面有所回旋,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林墨轩听竹取这么一说,自然是满心欢喜。自打他做了县丞,平时处理的无不是一些琐事和杂事,再加上竹取这个县令有比较强势,导致像这种与商人互市的差事,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接触。

再者碰上蜀王大军围山,竹大人走不开,才把这个事情交到他这儿,这种机会简直是做梦都想不来的,他只要能好好抓住这次机会,以后竹大人还会把更多的事儿交于他处理,到时候哪天竹大人一高升,最熟悉华阳县各项事宜的人就是他这个县丞,那县令的位子,不就非自己莫属了?

想到这儿,林墨轩简直心花怒放,赶忙回应道:“大人请放心,下官这就回去准备,今晚定不辱使命。”

“好,好,那你就先去准备,早些出发,切忌一定不要让我们的红木贱卖了他人。”竹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林墨轩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表情简直惟妙惟肖。

林墨轩满声应承着退出帐外,走起路来都感觉有些飘飘然。

他前脚刚走,刘衡后脚就进了帐篷。此时竹取的脸色已经渐渐没有了刚才那丰富的表情,他冷冷的对刘衡说道:“今晚留一些我们的人在县里,把后事给我料理干净,然后县衙里其他的人全都带上,除了留下周云龙的人和必要的值守,都一并带上。周云龙是安府多年的家奴,搞不好又要跑去给安逸通风报信,这事儿尽量不要惊动他。”

“是!”

“今晚我们就来个人赃并获!”

第二十二章 人赃并获

第二十二章·人赃并获

江如月和周云龙在县衙周围转了一天,也没有看到所谓信使的半个影子。县衙这一天都出奇的安静,除了值守的差役,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除了上午的时候林县丞急匆匆的乘轿而去,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进出。

一直到下午时分,江如月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透过县衙外敞的府们,看到县衙里突然热闹起来,刘衡把除了必要岗位值守的人员之外,几乎所有的差役和兵丁都集中了起来在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站了将近一百号人,似乎是要有所行动。他赶紧找来一旁的周云龙问个究竟,

“周捕头,你看县衙里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所有的衙役和兵丁都集中在一起,晚上是要有什么动作吗?”

周云龙朝府门里看了看,也是一头雾水,如果县衙有差事,那么没理由不通知他和手下的捕快的。越想越想不通,他对江如月说道:“你且在这盯着,别让他们发现,我进去问问看。”说着,他带着两个小捕快,冲衙门里走了进去。

“刘大人!”

这刘衡刚把人数点齐,正打算打起官腔,训两句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周云龙的声音。心中暗道晦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他转过头,变出一副笑脸道:“哎呦,周捕头,可是找我有事?”

周云龙朝他拱了拱手,故作惊讶道:“没事没事,刚好路过县衙,刘大人这是要.....”他指着院子里这些人,

“哦,你说他们呀,嗨~今晚蜀王要对山匪有所行动,竹大人觉得我们作为华阳县本地的府衙要配合才是,这不,让我点上这些弟兄,去壮壮声势。”刘衡打了个哈哈,对周云龙说道。

“那可需要我带上弟兄一块儿前去?”

刘衡赶忙冲他摆摆手,说道:“这个不必,周捕头身系百姓安危,竹大人说了,到时候难免有流窜的山匪混进县城来,要捕头您好生防范呢。”

周云龙应承道:“请转告竹大人,周某在此,定不让山匪放肆。”

“那便好,那便好,那个......那我们就先行前往了,周捕头您请便。”说着,刘衡朝周云龙拱拱手,带着这一百来号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县衙,朝城外走去。

周云龙见到他们走远了,也快步走出县衙。

县衙外的江如月见到他走了出来,赶忙迎上去,冲他道:“周捕头,刚才那队人马是?”

周云龙还没待他说完,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四周看了看,拉着江如月转到后街,说道:“刘衡说是蜀王晚上要攻山,竹取让他带人去壮壮声势。”

江如月听后,眉头一锁,说道:“这怎么可能,这山匪本就在九龙山上经营已久,熟悉山路。蜀王大军远道而来,选择个夜里发动进攻,这不是自讨苦吃?”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江如月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件事,“上午出去的那个县丞回来了没有?”

周云龙被他这么突然一问,也记不太清楚了,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县衙周围将会出现的“信使”身上,没有过多关注县丞。

“我立刻派人去看看。”说罢,他叫过两个捕快,分别去往县衙里和城外打探动向。

没过多一会儿,派往城外的那个捕快,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向周云龙说道:“周捕头,城外府仓的弟兄说,林县丞上午从蜀王大营回来,就带着一队车队满载红木向北而去。”

“哎呀!祸事了!”旁边的江如月听完一阵懊恼,用手使劲的拍着脑门。他想到竹取可能会做出一些毁灭证据的举动,所以他一直盯着县衙进出的人员,没想到竹取比他想的更加狠毒,这个时候派县丞押着红木而去,那就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打算今晚将两边杀个干净,然后把所有罪证嫁祸给县丞。

“安兄还在龙安林场,刚才刘衡带出去的人,一定也是去了龙安林场,安兄身边就那几十个民兵,要有危险啊!”江如月一时间有些着急,锁着眉头,来来回回的不停踱步。

“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带着弟兄们现在赶过去?”周云龙一听,也着急起来。

江如月猛的停住了脚步,双手捂着脸,深呼了两口气,渐渐地控制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对周云龙说道:“周捕头,这样,你现在赶往龙安林场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军营去找蜀王,告诉他情况,尽量说动他调大军往林场的方向去。华阳县这边周捕头就留守吧,你把县牢里那个仵作也带到县衙里,日后也是人证之一。还有安府那边只有安伯父父女两个,我们都走了,万一竹取有所企图,总归是不放心的。”

说罢,江如月便急匆匆的向城外跑去,把周云龙一个人留在原地。周云龙待在原地想了想,然后对身边的捕快说道:“去!把所有弟兄都给我叫来!”

-----------------------------

子时

林县丞带着红木车队距离龙安林场还有还有三五里的样子,远远的已经看到了林场的哨塔。他在马上颠簸了一天,胃里现在是翻江倒海,但是仍然没有放下手里那个从今天早上开始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子,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大夏堂堂天朝,富有四海......”

林场这边,安逸已经准备妥当,他换上了西域人的那套装束,在林场里朝远处张望着。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是金铭尹,一个是毛子。他俩特地换上守卫的衣服,拿着弩箭藏在身后,双手背后的站在安逸后面。

场地中间的一个个木堆处,也早已经布置好了埋伏,只等待安逸的号令一下,就弓弩手齐出将他们团团围住。竹取束手就擒还好,如果打算负隅顽抗,就乱箭齐发将他就地正法!

“逸哥,他们来了。”

金铭尹远远的看到有零星的火光出现在了黑夜里,渐渐的变成一个个火把。整个车队前面是几名差役拉着用小车盛装的木材,中间夹着一辆大车,最后跟着一匹黑色的老马,上面坐着个带着乌纱的人影。

林场门前,在安逸的特别嘱咐下,只在哨塔下面插了两个火把,从林墨轩的方向朝林场里面看,只能看到门口和哨塔上有光亮,以及林场里面的三道黑影,看不清具体的人脸。

他轻哼一声:“这些个蛮夷,连个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车队缓缓的开进林场里,先行的小车进来后迅速的被推到一旁,给后面的大车闪开一条道儿。林墨轩骑在高头大马上,故意放缓了马速,慢悠悠的骑着马走在最后,把“天朝”的派头摆个十足。

随着车队的进入,渐渐将安逸三人周围的黑暗驱散了一些,安逸他并不想那么快被竹取认出来,还是很想知道这位七品知县大老爷这面具下面的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于是他借着假装查看红木的样子,又往黑影里走了走。

林墨轩的这匹马林中漫步一样,终于溜达到了哨塔的下面。他看了看哨塔上的守卫,又看看黑暗中正在查看红木的“西域商人”,朗声道:“奉华阳县令竹大人之命,华阳县丞林墨轩前来与尔等商议收售红木之事,本官已至此多时,无人相迎,敢问是何道理?”

正在黑暗中“仔细”查看木材的安逸一听,他脑袋里“嗡~”的一声,感觉整个人被人套在一口大钟里,外面有人用撞钟狠狠的敲了一下,三魂七魄都被震出了躯壳。

谁?县丞?竹取呢?

安逸赶忙两个箭步冲出黑暗,远远的,他看到那马上的人影瘦瘦高高,哪里有半点竹取那肥硕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今天截获的信函,不是竹取约那西域客商见面的吗?

一边想着,心里一着急,没留神脚下,被一根残木绊了个踉跄,一步没踩稳,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林墨轩气定神闲的坐在老马上捋着他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须,他看到“西域客商”老远就跪在地上“行礼,他感受到十分的受用,认为对方是畏惧了天朝上国之威。他坐在马上,双手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嘴里道:“阁下请起,莫要客气。”又把这天朝官员的宽容大度演了个十足。

安逸这便本就着急的每个头绪,哪管林墨轩自己在马上演的起劲儿。他爬起来快步走到马上,拽着林墨轩着老马的缰绳,把这老马拽了个金鸡点头,马背上的林墨轩一时没坐稳,赶忙身体前倾,用手扶助马脖子,

“哎呀,你太粗鲁了。”

这下安逸可是看着真切,哪有什么竹取,马上的人是华阳县丞林墨轩!

林墨轩在华阳县这么久,自然人认得安府的大公子,他疑惑道:“安公子?你怎么在儿?莫非你就是竹大人所说的客商?你什么时候做起了木材生意?”

安逸心说这事儿林墨轩也有参与?难道自己弄错了,难不成他真的是来运送红木的?他用手一指金铭尹,说道;“铭尹,快看看这木头里面有没有米。”

金铭尹拿过一把斧子,对着旁边小车上的木头就是一斧。斧子深深地扎进红木里,他左右扭动着斧子,用力将红木上砍出的缝隙扩大。

这马上的林墨轩见状翻身下马,他质问安逸道:“安公子,你这还没有支付银两,怎么能随便砍我的木材。住手!快住手!”说着,他就要过去制止正在挥动斧子的金铭尹,

随着红木上裂缝的不断扩大,里面藏着的稻米也终于像小瀑布似的,哗哗的往地上流。

林墨轩见状大惊,他就再是个榆木脑袋,也知道这木头里面藏着的米不该出现在这儿,“这这这....这竹大人让我送的是红木,里面怎么会有米呢?”

安逸一听这话心道坏事了,敢情这林墨轩也是个蒙在鼓里的主儿,坏了,中了竹取这老狗的奸计了。他们俩一个是朝廷的县丞,一个是富商的公子,同时出现在这现场,虽有百口,也难辨这盗售官粮的罪过了,这本来打算抓竹取个人赃并获,现在恐怕自己已经被人赃并获了。他忙问道:“林县丞,竹取呢?”

“哈哈哈哈哈,安公子可是在找竹某?”

忽然间,黑夜中传来了竹取透着寒意的笑声。

“嗖嗖~”

伴随着笑声,两支箭矢划破黑暗冲着箭楼上的民兵射去。两个民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闷哼一声,一头栽了下来,没了生气。

一时间,围墙四周和外围的低坡上站满了拿着火把的差役和兵丁,他们手里张弓搭箭对着林场内,箭头上还燃着火苗。

“嗖嗖嗖~”

又是几箭,带着火苗的箭矢射在场地里的几座木堆上,这秋季本就干燥,木堆上的枯枝败叶一遇到明火,“腾~”的一下就着起来了,火焰飞起的老高,舔食着黑夜的天空,一下子就照亮了整个林场。竹取一脸奸笑的从哨塔前面的黑暗中走出来,看着安逸和林墨轩等人。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为首的一个正是那刘衡。

林场中原本埋伏在木堆后的民兵见状也是尽数起初,将手里的短弩朝着周围的兵丁,双方对峙着,但是人数上竹取几乎是一边倒的优势。

刘衡得意的瞥了一眼安逸,在竹取的耳边低声道:“二叔,没想到今晚还有意外收获。”

竹取冷冷的笑了两声,对安逸说道:“安公子,竹某与你无冤无仇。今晚本是竹某料理自己的事,你放着好好的富家公子不做,非要来掺和,那可就怪不得我心狠了。如果你还有来世,千万记得少多管闲事!”

第二十三章 峰回路转

第二十三章·峰回路转

金铭尹和毛子两个人很是慌张,端着两把短弩,一会儿对着竹取,一会儿又指着周围的兵丁和差役。

林墨轩这时候有点不知所措,他看着两边,哼哼唧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竹大人,这.......”

安逸看了看周围的一圈子人,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团团围住了,原来竹取今天本就是来杀西域人灭口,然后拿林县丞当这替罪羊的。没想到,碰巧让自己误打误撞的卷了进去。他眼睛不停的四处飘着,快速的思索着如何躲开竹取的这第一轮箭雨,留的性命才能再做打算。他冷声对竹取道:“竹大人好手段,盗售官粮,中饱私囊,徇私枉法,擅杀宋忠,现在又谋害同僚,你真当大夏朝是没有王法了吗?”

“哈哈哈哈哈....”

竹取放肆的大笑着,他捂着因为肥胖而乱颤的肚子,好像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把手扶在刘衡的肩膀,勉强着直起腰来,从怀里掏出一帕方巾,一边擦着脸一边低声自语道:“说什么王法。”

猛地,他收住了笑脸,用那锐利的三角眼,狠狠的看向安逸,“王法?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王法!”

竹取面无表情的冲着四周的兵丁和差役朗声说道:“本官接到举报,华阳县丞林墨轩伙同本县富商之子安逸,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在先,私通辽国,倒卖官粮在后。依照我大夏朝律法,此乃谋反大罪!本县依律将这些乱贼就地正法,放箭!”

“嗖嗖嗖.....”

随着竹取一声令下,阵阵弓弦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林场内是箭如雨下。

安逸是早有准备的,他知道竹取是会放箭,先前数落竹取的罪名,不过也是给自己争取点时间来寻找出路。

竹取这一声令下还未完全出口,安逸就拉着身后的金铭尹和毛子,朝围墙下他们来时那个通道里拼命跑。

被安逸这一拉,金铭尹和毛子哪还能返不过省来?两人跟着安逸身后,把这手里的短弩端着对着围墙上就是一通乱射。黑夜之下又是慌忙奔命之中,准头肯定是没有的,但是他们俩这一射,通道围墙上这一小撮人就没法那么从容地装填箭矢,也是变相的为他们三个人赢得了时间。

林墨轩和他带来的护送木材车队的差役,手里拿的都是胯刀,这些人万万也没想到,刚才还在跟着县丞“宣扬国威”,这下就被竹取把他们当乱贼一起收拾了,以至于他们连刀的没拔出来,就被一枝枝破空而来的箭矢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县丞林墨轩更是死到临头还不明所以,仍然天真的以为竹大人可能是误会了。他拖着一条中了两箭的残腿,艰难的爬到大车上,冲着竹取喊道:“竹大...大人,我....我是林墨轩啊.....您....您不认....”

“嗖!”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感觉到喉咙一甜,正在喊话的嘴里已经涌出了鲜血。他低头一看,一枝明晃晃的箭矢从他的咽喉下面伸出来,强劲的力道贯穿咽喉,带着双目圆瞪,瞳孔渐渐涣散的林墨轩一起载倒在了大车上。

“大...大人....”

老县丞到死都没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生勤勤恳恳,对上官恭恭敬敬,对朝廷恭恭敬敬,对每一个人都是恭恭敬敬的践行他心里的礼法,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林场里民兵还是要稍好一点,毕竟手里都拿着短弩,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短弩反而有着射速的优势,但是对于围墙外矮坡上的人,就鞭长莫及了。他们借助木堆,躲避着围墙上和矮坡上射来的箭矢,并实时予以还击,虽然在人数的劣势下也是死伤惨重,也还不至于与被随意宰杀。

尽管安逸三人跑的很快,但是还是没有完全躲得过漫天的剑雨,毛子的胳膊上和腿上中了两箭,金铭尹的肩膀也被划伤,安逸的脸上也挂了彩,三个人在通道里喘着粗气。

“逸哥,现在怎么办?”

安逸重重的喘着气,他本就是个不喜动的人,这两天基本都没有休息好,刚才又这么一顿猛跑,感觉自己快道极限了,对金铭尹说道:“毛子是走不了, 我们从通道的另一头出去,把他带到山林里,那边暂时安全。你跟我,拿着这两把短弩,我们想办法从林子里绕道哨塔那边去,想办法控制竹取,给他们制造点混乱也行。竹取这边一乱,这些差役和兵丁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金铭尹点点头,他知道听安逸的准没错。

三个人艰难的爬过铁栅栏然后穿过通道,从另一端跑了出来。安逸出了通道后几步爬上高坡,回头往林场的方向看去,发现战斗还在继续,只不过场地里面已经近乎一片火海了。竹取这厮带着沾着火油的弓箭来,就是要把龙安林场这儿的证据全部付之一炬。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什么证据了,他跟金铭尹安顿好毛子,然后两个人猫着腰,穿行在浓密的山林里,朝哨塔的那个方向走去。

此时竹取依旧站在林场的门前,看着这熊熊的大火。林场里的喊杀声和箭矢的破空声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劈里啪啦”巨大的火焰烤烧木材的声音。

“二叔,看样子,他们都死在里面了。”

身后的刘衡指着林场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对竹取说道。

竹取无奈的瞥了一眼自己的这个侄子,并没有答话,反而问他道:“你从老家来到这华阳县跟着我出来有三四年了吧?”

刘衡不知道为什么竹取突然问这个,答道:“是的叔,已经有四年多了。”

竹取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大火中的林场,“老爷子马上就要去王京了,马上我也会坐上成都知府的位子,如果老爷子在王京顺利的话,那用不了多久,四川承宣布政使的乌纱也是竹某的。你也想弄个一官半职的,回去光宗耀祖吧?”

刘衡腆着笑脸赶忙说道:“那可不,二叔,等您当了布政使,也给我弄个成都守备做一做。”

竹取转过头,眼神冷冷的盯着刘衡,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那你就机灵点,做事多动动脑子。我交代给你的任何事情,没有亲眼看到结果之前,都不要妄下定论,这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我,你听懂了吗?”

刘衡听着竹取的话,再看看他的眼神,感觉自己一下子置身在数九寒冬寒冬一样,也不敢多说,只能唯唯诺诺的应承着。

“什么人?”

身旁的一名穿着夜行衣的侍卫突然冲着黑暗中的红木林一声大喝。

“嗖~”

回应他的是一抹寒光,

“噗~”

寒光带着入肉的声音 插在了那侍卫的头顶,侍卫眼中瞬间失去了生机,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保护大人!”

刘衡飞快的从腰间抽出侉刀,带着几名黑衣侍卫护在竹取的身前。周围的兵丁应声回过身来,冲着不远处的黑暗中射出一枝枝利箭。

那箭头上本来就沾着火油带着火焰,钉在树干上虽不至于引燃树木,却像一个个小火把一样,把安逸和金铭尹的身影照了出来。

安逸和金铭尹凭借着射速的优势快速的回击着,如雨点一般的短箭不断地倾泻而出,反倒是竹取这边的兵丁不断地有人应声而倒。刘衡见情况不妙,一边招呼着围墙上的差役和兵丁支援过来,一边拥簇这竹取不断地后撤。

刘衡护着竹取一直退到哨塔的下面,从四周不断赶来的兵丁才堪堪顶住这两把火力全开的短弩的威力。他们逐渐形成一个半圆的包围圈,一步步的向安逸他们所在的那篇红木林逼近过来。

“逸哥,箭快用光了。”

金铭尹一边回击着逐渐围上来的兵丁,一边冲安逸说道,:“我们回去带着毛子往树林里走吧,这天本就黑,他们这些人不可能抓到我们的。”

“嗖~”

安逸一箭射翻了一个打算从侧面围上来的兵丁,回应道:“我们今天要是跑了,明天全成都府的街道上就会贴满抓捕我们的通缉令。”

现如今这种情况,他们只有拿住竹取,甚至哪怕是射杀竹取,主动权也都会在他们这边。只要安逸他们被格杀当场或者夺路而逃,那么凭借竹取的政治影响力,一定会如安逸所说,他们就会被朝廷通缉,华阳县的安致远和安欣即刻就会被下狱,到时候就算是蜀王有心救他们,也是毫无办法的,毕竟大战在即,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只凭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只言片语,朝廷是不会对竹取定罪的。所以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殊死一搏。

渐渐的,安逸和金铭尹的箭匣里都已经见底儿了,一开始倾泻而出的箭雨也变得稀稀散散。刘衡看到他们的攻势减弱,知道他们是没有箭矢了,他朝着正在缓步围上去的兵丁喊道:“他们已经没有箭了,快!围上去,击杀乱贼者,赏银五十两!”

听了这话,这些兵丁像打了鸡血一样,红着眼,仿佛树林里的安逸和金铭尹根本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堆白花花的银子。

金铭尹见状,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站在安逸的身前,已经准备跟他们做最后的抗争了。安逸将最后一直箭矢射出,看了看箭匣已是空空如也,他把短弩丢在地上,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包围圈,哂笑着,哎呀,棋差一招啊。

“山坳里的人速速放下武器!”

一道声若洪钟的声音从高坡上传来,回荡在山坳,雄厚的声色在安逸听起来就好像美妙的乐章,余音不绝。

安逸朝着喊声处望去,看到高坡上一时间火把无数,站满了骑着战马的人影。

“在下奋威营千户赵凌风,奉蜀王之命前来捉拿乱贼,山下的人速速停止抵抗,如有不从者,视为乱贼,就地格杀!”

金铭尹看着为首一人,高头骏马立于山前,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赶忙对一旁的安逸道:“逸哥,看!是奋威营的骑兵来了!”

安逸看着赵千户的身影和风中猎猎作响“夏”字大旗,笑了笑对金铭尹道:“看来,是如月救了咱们啊。”

第二十四章 抓贼

第二十四章·抓贼

竹取看到这四周把山坳紧紧包围的奋威营骑兵,显得有些吃惊。他很诧异为什么这个时候蜀王的人会到这儿来,他知道蜀王高由弘是一个谨慎的人,不掌握确凿的证据是不会轻易调动大军的,既然奋威营的骑兵出现在这儿,说明他已经知道林场今晚的事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他知道多少,自己心里也没底。

想到这儿,竹取死死盯着树林里的安逸和金铭尹,只要安逸开不了口了,他再拜托王京的舅父动动手脚,大战当前,那么就算是蜀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示意一旁的刘衡,不用管那赵千户,迅速围杀安逸等人。

刘衡看了看高坡上的骑兵,心里有些发怵。但是竹取的话他又不能不听,于是便挥舞着他那柄胯刀,指挥周围的兵丁迅速的冲上去击杀安逸,自己却脚下生根一样纹丝不动。

山坡上的赵凌风把这林场门前的对峙看在眼里,对于竹取对他喊话的无动于衷感到十分恼火,他伸起左臂向前一挥,

两侧的骑兵得到指令,拽起马缰,顺着高坡,以雷霆万钧之势,纵马冲下,

“啊啊~~~~”

这一股带着喊杀声的洪流,拥簇着点点的火光,在黑色的山坡上远远看去像是有一条金色的水流奔腾而下。

竹取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原本县衙里的差役和县城守备的兵丁,这些人说白了根本就是拿着兵器的农民,镇压暴民,缉拿盗匪还勉强能派上用场,对上赵千户手下这真正的职业军人,就立刻变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原本在刘衡重金奖赏下,还对林子里的安逸和金铭尹眼冒红光的这些人,在奋威营喊杀声浪中瞬间就失去了勇气,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林子里的安逸和金铭尹见状便冲将出来,捡起他们丢在地上的弩箭,冲着竹取的方向抬手就是两箭,

“嗖嗖~”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两只箭矢轻而易举的就贯穿了两个侍卫的胸膛。但是和金铭尹的短弩不同,这种劲弩力道虽大,却没法连射,二人射过已经压在弦上的一箭后,就换上地上的胯刀,准备上前拿住竹取。

竹取此时大惊失色,他没有料到这些兵丁在奋威营的气势下这么快就溃散了,现在他的身边只有刘衡和几个侍卫。他慌忙指挥刘衡挡住这两个气势汹汹的杀神,“快..快!给我挡住他们。”

早已被吓破了胆的侍卫,哪里还是安逸和金铭尹的对手。两下交锋过后,两具侍卫的尸体已经躺在了地上,剩下的侍卫也都颤颤巍巍的拿着刀对着二人,不敢上前。

刘衡在旁边在已经是吓得面若筛糠,他握着胯刀的双手颤颤巍巍的,

“咣当~”

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住了,将钢刀丢在地上,结结巴巴的对竹取道:“对....对不住了二叔,我不想死。”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红木林里跑去。

那些侍卫见刘衡都跑了,慌忙丢下钢刀,也不理会竹取的喝止,纷纷朝黑暗中的树林里跑去。

安逸见连滚带爬跑进树林的刘衡,赶忙对金铭尹道:“铭尹,你去追刘衡,别让他跑了,要活的,我还指望着他带林牧之他们下山呢。”

金铭尹应声而去。安逸独自提着这把还在滴着血的钢刀,一步步的走向面前的竹取。

“你....你不能....不能杀我,我我我是七品朝廷命官...没..没有朝廷的旨意,你不能杀我!”

竹取此时已经事面如土色,不用自主的后退着,一个没留神后脚跟没站稳,跌坐在地上。他恐惧的将双手护在脸前,似乎在遮挡安逸那柄钢刀在黑夜中释放出的寒芒。

安逸冲着瘫坐在地上的竹取冷冷的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怕这朝廷舍不得你着七品的县太爷,所以先来送你上路!”说着,他抡起刀,朝着地上的竹取全力的挥了下去。

“噗!”

冷森森的刀刃伴着血光,将竹取的脑袋和脸前的双手一起劈成了两半。

高坡上呼啸而下的骑兵就已经飞奔至脸前,他们快速将林场围住。林场里竹取带来的兵丁和差役看到骑兵已至也都纷纷丢下武器,被奋威营的官军呵斥着,双手抱头的蹲在原地。

安逸将手里的钢刀往地上一丢,好想脱力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赵凌风自高坡上一路打马下来,白袍白马又面如白玉,好一个威风凛凛的白衣小将。他来到安逸身前,翻身下马,冲着地上的安逸拱了拱手道:“奉蜀王之命将竹取羁押,没想到来晚了一步,让你一刀给杀了。你可是安逸公子?”他看了看地上竹取的尸体。

安逸勉强站起身,冲着赵凌风拱手回了回礼,说道:“在下正是。如果不是赵将军来的及时,恐怕我已经横尸当场了。”

赵凌风听后摆摆手,“公子应该感谢你那位叫江姓的朋友,如果不是他及时赶的军营向蜀王面陈,蜀王也不会下令赵某星夜奔袭。”

正说话间,远处的山林中跟跟呛呛的跑过来两个黑影。赵凌风的亲兵立刻紧张起来,手中的长矛冲那两个黑影一指,大声喝道:“站住!何人向前?”

那两个黑影闻声停住了脚步,

“逸哥,我是铭尹。”

安逸闻声,知道应该是金铭尹擒得了刘衡,他对赵凌风道:“赵将军,是自己人。”

赵凌风示意两个亲兵前去查探,将金铭尹和刘衡带了回来。

“公子...公子不..不要杀我啊,都是他做的,跟我没关系啊。”这刘衡来到安逸身前,看到一旁的竹取已经是横尸当场,脑袋都被削去半个,吓得他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安逸面前。

安逸看着他,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只是刘衡从他这笑脸上一点点都感觉不到轻松,反而让他全身汗毛直立,“你帮我办件事,来换你的命。”

刘衡听着赶紧一个劲儿的磕头,头哭流涕的道:“莫说一件,就是一万件我也答应公子,只求公子留小的一条命。”

“你可认识九龙山上的李虎子?”

“认得!认得!他跟竹大人...呸!跟竹取一直有联系,是之前我们在九龙山的眼线。”

安逸听罢笑着点点头,转头对赵凌风说道:“赵将军,可否借我们三匹马,我们上这九龙山上走一遭。”

赵凌风看着安逸说道:“九龙山险恶,公子可还需要本将相助?”

安逸拱手谢过,“九龙山匪首林牧之与我还有些交情,请回禀王爷,明天一早,我就带九龙山上的匪众下山。这林场里还有那后面的山坡上,还有几个我们带来的民兵,一番激斗之后,不知伤势如何,可能还要劳烦将军照顾下他们。”

赵凌风笑了笑,示意亲兵牵过三匹枣红大马来给了安逸、金铭尹和刘衡三人,“无妨,那本将便回营了,公子自己小心。”

安逸谢过赵凌风之后,带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

-----------------------------

深夜

王京皇城

御书房

已经是深夜时分,大夏皇城内早已是一片寂静,唯有御书房里还灯火通明。

奢华的黄花梨木书案前,老态龙钟的坐着一人。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浑浊的目光盯着手中的奏折,眉头紧锁。

“唉~”

身后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一双挂满了各种珠光宝气的玉手,轻轻地给那一脸愁容的人揉捏着肩部。

这正是当今大夏朝的皇帝,崇正皇帝高由校和他的宠妃柳氏。

“皇上因何事叹气?”

妩媚的声音在高由校的耳边响起,那摄人心魄的鼻息悄悄的推送到他的耳根,撩拨着他的心弦。

高由校反手抓住肩膀上的那双柔荑,又叹了口气,慢慢的掷下奏折,对柳氏说道:“辽国不宣而战,对我边境重镇突然发动袭击,死伤无数,甘肃镇被辽国攻陷。”

柳氏轻轻的俯下身躯,任凭身前那一对温软贴在高由校的后背,“皇上,那辽人年年袭扰边境,已是常事,置下严旨令边将总兵驱散就是。”

高由校转过身来,搂过柳氏,抱坐在腿上,又拿起桌上的奏折在柳氏面前晃了晃,“呵!总兵?甘肃镇总兵王承光所部溃不成军,他本人也被耶律休可斩杀,头颅被挂在城楼上示众十天。”

“耶律休可?可是那个被辽人称作小王子的耶律休可?”

“你这个深宫妇人还知道小王子?那不如你来告诉朕,该派谁去对付这个小王子。”高由校打趣着柳氏,手慢慢的探进她只有一层薄薄烟纱遮盖的领口。

一直在旁侍候的太监碎步走到案前,将案上已经凉了的珐琅茶杯轻轻拿走,换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正待端着这翡翠托盘离去,被高由校叫住了脚步,

“李进,今儿怎么是你在旁侍奉,小陈子呢?”

李进不紧不慢的将翡翠托盘轻轻放在脚边,碎步走到案前跪拜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怕这夜深露重的,小陈子照顾不周,所以奴才亲自来服侍,方才安心。”

高由校满意的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也就你有孝心,比那些整天只知道什么君君臣臣的忠义臣子可强多了。李进,朕且问你,你刚刚也在一旁也都听到了,对这甘肃边镇之事有何看法?”

“奴才不敢,奴才只知道侍候皇上,不知道这些军机大事,要是让大学士们知道了,又要给皇上上奏折,奴才不忍皇上给添麻烦。”李进仍然俯身拜在案前。

文官可劝谏皇帝,这是大夏朝为了广开言路而留下来的祖制。意思就是御史之类的文官,在皇帝做出有违祖制、有违礼法的事件时,可以引经据典的上奏折指责皇帝而不受惩罚。就连开创大夏朝盛世的高宗皇帝时期,群臣劝谏都是络绎不绝,就更不用说这好大喜功、信任佞臣、专宠后宫的崇正皇帝高由校了。

一听李进提起这些个文官御史,这高由校就气不打一处来,三天两头的上奏折,这个祖宗那个礼法,自己都已经是不惑之人,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了,还需要他们来指指点点?

“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连这些都不能给朕参谋,朕要你何用?”

“那奴才就放胆妄言了。”

高由校袖袍一挥,“但说无妨!”

李进闻声站起身来,弓着腰向案前走了两步,对着朱由校道:“皇上,奴才以为,以往辽人来我大夏打秋风都是绕过各边防重镇,劫掠附近兵力较为薄弱的府县的官仓为主。而这一次,他们竟然直接攻击边防重镇,说明他们是有备而来,奴才以为,非陛下御驾亲征,率天降之师,以雷霆万钧之力,方可击退来犯之敌。”

高由校笑了笑,对李进道:“李进啊,朕已经不是年轻时候了,已经骑不动马,拉不开弓咯。”

李进答道:“皇上,您只需在中军调度,让属下将士用命即可。辽人远道而来,必不能长久,到时候您天威所致,击退了辽人,那满朝的文官御史谁还敢对您妄加指责,九州之上还不得歌颂您的神武,大夏朝的史册上,必将记载您开创了这一代盛世呀皇上。”

他这一通马屁,把高由校拍的云里雾里,有些飘飘然了。李进跟随皇帝多年,知道高由校喜欢讲排场,一心想做大事名垂青史,一直想重现高宗时期大夏朝的荣光。

但是崇正朝以来,华夏都是出于相对和平的时期,登基不久就遭受叛乱战火不久的江南还未完全恢复,国家最需要的是修养民生。因此,已经年至不惑的高由校原本是没有什么机会能再现高宗的荣光了。

这次辽国的犯边对于李进来说就像一个天降的“礼物”,只要妥善的安排好高由校高高兴兴的打个大胜仗,那他就将心满意足,准备安度自己的晚年,那势必将朝政交由自己打理。到时候,就算自己想做个九千岁,也未必不可。

“好!好!”

高由校“嚯~”的站了起来,仿佛那已然老迈的心里又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万民顶礼膜拜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李进,即可拟旨!朕要御驾亲征,扫平西北!”

李进连忙匍匐在地,叩头朗声道:“奴才遵旨,皇上神威盖世,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柳氏一扭这水蛇般的细腰,将脸紧紧的贴在高由校的胸膛,用那妖媚入骨的声音说道:“皇上,夜已深了,既要御驾亲征,不如来妾身房里,先练练马术如何?”

高由校左手将柳氏的蛮腰一环,右手在她身前的柔软处一阵抚摸,惹得柳氏娇喘连连,一脸淫笑的对柳氏道:“那朕今晚,就先试试你这匹胭脂马。”

第二十五章 团练使

第二十五章·团练使

安逸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他闭着眼用手轻轻的揉捏着太阳穴,算来整整近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这一觉睡的好歹是缓过了些许心神,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他睁开眼,看到了这熟悉的紫檀木的六柱式架子床,屋里摆放着的红木八角桌,以及那桌旁的香樟木太师椅,然后使劲的往温软的被褥里沉了沉,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还是自己府里舒服啊。

正打算翻个身睡个回笼觉,突然感觉到腿上分量十足,他原以为是压在腿边的棉被,就打算起身将棉被挪开。谁知道,等到他撑起身子一看,哪里是什么棉被,根本是个大活人趴在他的腿上。

只见那人双目微闭,双臂枕在那精致的脸庞之下,一头乌发如云铺散,蝴蝶微憩般的睫毛,如海棠般红润的朱唇,微微凌乱的淡紫色绫罗,遮掩不住那不慎露出的,如牛乳般粉嫩的香肩。

高影疏!

安逸哪里还能不认的身前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美人儿,一时间心里十分的欣喜,看到高影疏就这样睡着,却又并不忍心弄醒她,

他把脸一点点的凑过去,轻轻的用手将高影疏脸前的那几缕青丝绾在脑后,看着她那陶瓷一般精致的俏脸。把自己的额头轻轻的贴在高影疏洁白的额头上,就这样,任凭她呼出的香气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哥,你...”

门口传来了安欣的声音。

安逸闻声望去,安欣脸色微红的站在门口看着他,刚才与高影疏亲昵的动作怕是全被她收入了眼帘。

“....醒了?”

安欣用那细若蚊蝇的声音,吐出了刚才没说完的两个字。看着自己妹妹这小女人般的模样,引得安逸心里一阵发笑,他用手着招呼安欣进来。

本来熟睡中的高影疏,也被他们兄妹俩给惊醒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她看到安逸已经醒来坐在床榻上,冲他莞尔一笑道:“你醒啦?”

安逸用手牵过高影疏的柔荑,将她引到身边的床榻上坐着,右手环过她的蛮腰,把头低下,在高影疏耳边轻轻的道:“衣衫是不是要整理一下。”

高影疏闻言脸“唰”的一红,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醒,衣衫凌乱。她赶紧将自己的衣衫整了整,让那羊脂玉般的香肩又缩回到了衣裙里。

安欣进到房里来,坐在那太师椅上看着二人沉浸在旖旎的气氛中,完全把自己当做透明人一样。

“咳咳~”

她故意咳了两声,这才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安逸看着妹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指着高影疏,对二人道:“你们都认识了?”

“影疏姐上午就跟金伯父他们一起过来了,一进府里啊,就着着急忙慌的来守着他的夫君~”安欣调笑着道,她故意把最后两个字拉得好长。

高影疏本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安欣这么一调笑,她扬起藕臂朝安欣做了一个欲打之的动作。安欣假意闪避,向着她吐了吐舌头。

安逸忽然想起了在山寨时那个机灵的小侍女,问高影疏:“宁儿可找到了吗?”

高影疏闻言,眼神忽的就暗淡下来,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金伯父一直再派人寻找,但是几天过去了都没有宁儿的下落,一点踪迹也没有。”

安逸听着也不胜唏嘘,他知道宁儿从小就跟在高影疏身边,二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可以说情同姐妹,这一下消失无踪、生死未卜,换做谁也难免悲伤。

“对了,我父王临走的时候嘱咐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光顾着心中难受,竟然忘了此事。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薄薄的信函交于安逸,说道:“我父王要我亲手交给你,所以我就一直放在身上。”

安逸接过信函,看到上面四个苍劲有力的字“安逸亲启”,他将信放在鼻子前,使劲的嗅了一嗅,故作沉迷道:“好香呀~”

一旁的安欣听得是只翻白眼,

高影疏见状则在旁边轻轻的捶打了他一下,嗔他没有正经。

安逸接过信函,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高影疏。

高影疏看罢信函,有些惊讶的抬头问安逸:“父王想让你做团练使?”

团练使在大夏朝并不是一个官职,而是由地方民兵制度衍生出来的一个军事职位。主要在朝廷战争时期,由富商、乡绅、士族自行组织的民团,来随时听侯朝廷征召,用以配合正规军队执行一些简要的军事任务。

就像是金珠村金老爷子的民兵,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地方团练的模样。大夏朝已经有些年头没有过团练使了,可以说地方团练是大夏朝战时的一种应急机制,一般的对外作战并不需要地方团练的参与,除非是已经到达全面开战的程度。

“看来,真的如江如月所说,这次辽国根本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来打秋风。”安逸正色道,

高影疏关切道:“那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安逸并没有回答高影疏的话,他沉默了两秒,向高影疏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高影疏道:“我听父亲的意思,北方的战事恐怕并不顺利,皇上已经下旨,边境几个行省已进入战时状态。今天上午林牧之烧毁山寨,率众下山安顿完毕之后,就急匆匆的拔营回成都县了。”

“哥,是要打仗了吗?”安欣瞪大着眼睛,好奇的问哥哥。

高影疏从小在王府长大,本就是个对政治从小耳濡目染的人,所以对于父亲信中所说并不陌生。但是安欣是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起来的,对这些东西自然不是很敏感。

安逸轻轻的笑了笑,回道:“山雨欲来啊。”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高影疏,说道:“明天我们去一趟成都县,一来是接了你父王的差事,总要当面回禀一下才是;二来呢,我要带江如月、金铭尹去一趟成都县,带他们俩一个进考场,一个进军营;三来嘛,就是我答应妹子,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就带她到逸仙楼去饱饱口福,总不能食言吧。”

安欣听到这话,简直心花怒放,开心的合不拢嘴,冲安逸道:“算你还有良心!”

“那...你是打算接下差事了?”高影疏在一旁轻轻的问道,在她的印象中,安逸可是个闲逸的性格。

安逸无奈的笑了笑,对高影疏说道:“没办法,想娶王府里的千金,没有个一官半职,怎么好提亲呢?”

高影疏听完这话,感觉无比的温馨,恐怕世间再没有什么情话,能比得上自己心爱之人的这句看似打趣的话更加暖心了,她将身体紧紧的依偎在安逸的怀里,好似一放手,就有人会抓走她的情郎。

安逸看了看门外,已经是入夜的光景,他琢磨这父亲和金伯父多年未见,这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幸事,还是不便去打扰的好,便对面前的两女说道:“我看我们就不去打搅父亲和金伯父了,叫上金铭尹和江如月,我们鲟江楼吃一顿如何?”

安欣抿着嘴笑着,脸上一左一右两个对称的梨涡显得格外的可爱,“金铭尹到现在还没睡醒呢,如月一早倒是来了,看到你没事他就回村子了,科考在即,他呀,上火着呢。”

这两天折腾下来,可以说安逸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江如月、金铭尹和周云龙自然也是被他带着来回奔波,围着他团团转。有着这些仗义的朋友,安逸觉得心里很是感到欣慰。尤其是江如月,本是不甚起眼的一个少年,却胸有经略四方之志,安逸看得出他心中的抱负,也很希望他能金榜题名,实现自己的宏愿。

“那看来只有我们三个有口福了,走吧!”

安逸将被子一掀就要起身,全然忘记了被子下面自己只有一条单薄的亵裤,一下羞的两女捂着脸转了过去,

“哥,你......”

安逸讪笑着,掩饰着尴尬,

“不好意思,那麻烦二位移步门外,让我换件衣服。”

-----------------------------

华阳县的夜晚并没有成都那样繁华,只有那街边张灯结彩的酒馆和胭脂味儿十足的温柔乡接管了夜幕下的街道。

安逸依旧是一身月牙白的锦袍昂首走在前,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安欣身着淡粉衣裙,云带束腰,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在左边挽着他的胳膊;高影疏则是淡紫色的蜀锦长裙,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在右边挽着他的胳膊。

一个清秀可爱,一个风姿绰约,走到哪儿都让人忍不住驻足侧目的倾城之色,今天让安逸这一手挽着一个,走在这街道上,极大地满足感从脚底板窜上头发丝儿。

“影疏,你可知道林牧之被暂时安顿在何处?”安逸侧过头问高影疏,他醒来之后还没有见到下山后的林牧之。

高影疏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因为父王走的匆忙,记得应该是去了城北。”

“城北?哪儿听说不是很安宁呀。”安欣 插嘴道,

城北是华阳县最偏僻的一个区域,一般在那里居住的都是一些市井之徒,看来这做过山匪的林牧之,还不是那么容易被百姓接受呀。安逸想着,对二女道:“走,我们去看看他。”

二女点点头,一行三人奔城北而去。

转过几条繁华的街道,一条黝黑深邃的小巷子映入眼帘,巷子两旁的房屋大多破旧不堪,剥落的墙皮想一块块疮疤,将里面的青石砖裸露在外。这儿便是城北,破败和黑暗仿佛就是它的标签。

安欣看着寂静的深巷,有些害怕,紧紧的抓着安逸的胳膊。

“我说,你别这么用力好不好,这儿只是黑而已。”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妹妹,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倒吓得像只鹌鹑。

巷子十分的寂静,仿佛空无一人,只能听见他们三个的脚步声,

“吧嗒吧嗒吧嗒~”

随着他们三个的深入,已经渐渐的看不到巷子外面的亮光,完全的笼罩在黑暗里,

“吧嗒吧嗒吧嗒~ ”

“哥....我.....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安欣声音有些颤抖,好像在这空荡荡的巷子里怕被谁听到似的。

“哪儿有?我怎么没听到?是我们的脚步声音啊。”他轻笑着看着妹妹,这安欣随着年龄的增长,胆子却越来越小了。

“你们别说了啊,说的我越来越害怕了,不过我刚才好像也听到脚步声了,就是...就是那种除..我们之外的...”高影疏听着这两兄妹的谈话,也被这笼罩的黑暗气氛所屈服,左手紧紧的抱着安逸的胳膊,右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

安逸有些无奈的看着紧紧抓着自己的两女,笑了笑说道:“你们俩这样我还走不走路了啊?”

“影疏姐姐,你确定林牧之在这儿吗?”

“安逸,我看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明天天亮再来。”

他看着已经快要吓得哭出来的两个小美人儿,只好作罢,对二人道:“二位,那你们松一松手,让我转过身回去如何。”

二人点点头,暂时松开了安逸的胳膊。

三人一转身,一个毛烘烘的面孔之下,是一个突出的血盆大口,两排森森牙齿,令人望之生寒。上唇突出处,跷起一支亮晶晶的尺余长角,锋利如刀。就站在街道中央,

“啊!!!”

二女吓得齐声尖叫,在这寂静阴森的小巷里,如此恐怖的面孔着实把安逸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将高影疏和安欣护在身后,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怪物”,看到那“怪物”脚上的皂靴,然后会心一笑,对那“怪物”道:

“兄弟这是何意?”

第二十六章 团练使(2)

第二十六章·团练使(2)

只见那“怪物”用手将面具摘下,露出了一副黝黑的面容,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脖颈一直延伸到下颚,他怪笑着看着安逸。

“林兄!”

安逸一眼便认出了他,他刚才还道是哪个小蟊贼,没想到竟是林牧之,佯怒地道:“你可把我们两个姑娘吓坏了,好端端的,穿这一身打扮作甚。”

林牧之冲安逸身后的二女拱拱手,表示歉意,说道:“着巷子昏暗,你们刚进来的时候我也看不清来人,还道是谁家的小少爷带着妻妾迷路了呢。后来看到安兄的模样才突发奇想捉弄兄弟一下,没想到殃及到二位姑娘,抱歉。”

安欣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刚才被他那一张脸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高影疏含嗔道:“幸亏我们三人来这儿,要是铭尹在这儿,你这一吓他,非抬手给你几箭。”

那可不,要是换了金铭尹在这儿,林牧之这鬼里鬼气的站在路中央,那他准把短弩拿出来先招呼几箭。

林牧之再次向二位姑娘施礼赔罪,然后问他们道:“几位可是来找我的?”

安欣冲林牧之轻哼了一声,“这阴森森的地方,如果不是我哥来找你,谁会来啊?你可倒好,还没见面就送了我们一个毛烘烘的脸。”

安逸听着妹妹对于刚才的事仍然心有怒意,不禁笑了笑,“影疏说,你和众弟兄被安置在了这里,所以过来看一看。”

林牧之侧身一让,“那几位跟我来吧。”

安逸他们三个跟着林牧之七拐八绕的走到一个稍大院落外面,破败的院墙脚下已经长满了绿色的青苔,院子里面可以看到隐隐的火光。门前两个清瘦的汉子看到林牧之来了,连忙推开院门,放几人进去。

“我说林兄,你这小院子可是守备森严啊。”安逸打趣道,

林牧之笑了笑,回道:“兄弟莫要打趣,只是我们刚到此地,不怎么熟悉周围的情况,听说此地很是混乱,还是警惕一点好。”

进了院子,就看到林牧之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个个火堆旁,好像在吃着什么。他们看到林牧之过来,都纷纷站起身。林牧之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且坐下去吃,不必如此。

安逸走过一个火堆旁,看到火堆上面挂着一个被火烤的漆黑的小坛子,里面咕嘟咕嘟的朝外冒着热气。他往坛子里面一看,煮的是一坛子浆糊状的东西,用鼻子闻了一闻,应该是某种野菜。

林牧之带着安逸他们三人穿过院子,引他们进了里屋坐罢。

安逸指了指外面的那些火堆,诧异地问林牧之道:“林兄,蜀王不是给你们安顿好了吗?你们怎么就吃这些?”

林牧之苦笑道:“蜀王安排给了我们不少田地,明天的时候就带着弟兄们去城外拾掇拾掇,在哪儿安家落户。但是山寨里的粮食大部分都给了大军,我们留的不多,今晚暂住于此,就只能紧着点了。”

安逸对林牧之还是有所了解的,他这个人是个很拗的人,对朋友是如此对事情也是如此。所以他宁愿自己带着弟兄们紧紧巴巴的过活,也不会去向安逸开口,恐怕安逸开口他也不会要。

“林兄有什么打算?”

林牧之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夜空,想了想道:“我想过了,就带弟兄们好好的做个农户,将来娶妻生子的,总好过刀口舔血的过日子,至少我们不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睁一只眼,见到官军就躲了。”

安逸看着林牧之,他觉得这并不是林牧之真心向往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带着几百号人下山,林牧之要为这些人的未来负责,这也是他这执拗性子的可爱之处。蜀王所安排的农田或许不是这些人最好的归宿,但却是在现下最实际的去处。

“林兄觉得,背朝黄土面朝天的生活,一定要跟着你这个大哥才能有吗?”安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坐在一旁的高影疏明白安逸的意思,他是想带林牧之他们一众人等去成都县,却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只要安逸开口,林之是一定会答应的,但是他不想强行违背林牧之的心意,如果林牧之真的只是想给众弟兄一个安稳的生活。

林牧之不解安逸的意思,说道:“安兄不妨直言。”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高影疏在一旁看着安逸,意有所指的道,

安逸会心一笑的看着高影疏,如此的心有灵犀,知我者,影疏也。

林牧之看着这眉目传情的二人,明白他们的意思,苦笑说道:“不瞒二位,之前也是想过带弟兄们去投军。但是这世道也并非乱世,哪有人会愿意要我们这些山匪。”

有了林牧之这句话,安逸心里的这块石头就算是落地了,直言道:“那我就不妨直说了,承蒙蜀王举荐,出任团练使,明日前往成都复命,林兄可愿带兄弟们同往?”

林牧之原本那古井一般的眼神中,似乎被安逸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的涟漪,那涟漪闪着细碎的白光,在他的眼瞳中来回荡漾。

“安兄此话当真?”林牧之站起身,一把抓住安逸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安逸笑着朝他点点头,

林牧之的脸上眉头轻锁,内心好像在矛盾中踌躇着。他松开安逸的手臂,双手在身前摩挲着,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一堆堆篝火。忽然左手成掌,右手作拳狠狠的击打在上面,一转身,

“好!明天我带着兄弟们一起去成都!”

林牧之一直将三人送到巷子外的光亮处,安逸朝他拱拱手,示意他不必送太远了,问他道:“林兄当真不跟我们去鲟江楼?”

“安兄且带着二位姑娘去,林某兄弟还在院子里简衣陋食,怎好自己去山珍海味。”林牧之朝着安逸摆摆手,推脱他的盛情好意。

安逸听罢,也不好强留,“既如此,那我们就明天一早,准时在城门口见吧!”

“林某一定准时到达。”

从林牧之那里出来时,夜色已经渐渐深沉,高挂在夜空上的月亮,像一面新拭过的宝镜,照亮着他们前行的街道。这时候的华阳县,也就只有鲟江楼的酒客们还在享受着它夜晚的玉盘珍馐。

“哟,安公子、安小姐您来啦,三位里面请。”

茶博士将他们三人引上二楼,依旧坐在了上次安逸兄妹请江如月吃饭的那处临窗的座位。

“照旧吧!”安逸笑着冲侍者吩咐道,侍者得令而去。

“影疏姐,这个鲟江楼可是我们华阳县吃鱼最好的去处了,我们上次带江如月来,三条鱼他自己就吃了一条半。”

安逸看着安欣兴致勃勃的给第一次来鲟江楼的高影疏介绍着,听到她提起江如月,突然想到自己答应他的事,想了一想,开口对安欣道:“欣儿,我有个事儿要问你。”

安欣止住了嘴,看着安逸笑盈盈的脸,感觉他说话有些奇怪,

“你觉得江如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人挺好的啊,知书达理的。”

安欣没明白安逸的意思,感觉自己哥哥怎么搞的像他不认识江如月一样?

“我是说....”安逸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事儿好像平时都是爹开口说的,突然让他这个哥哥提起,是有一些别扭。

高影疏在一旁看着这两兄妹,捂着嘴轻笑着,

安逸看高影疏光顾着笑,也不做声,佯怒的瞪了她一眼,一脸腼腆的对安欣道:“我的意思就是问你喜不喜欢他,你们俩有没有可能....”

安欣一脸嫌弃的看着哥哥,“哥,你现在怎么跟爹一样关心起这个来了,我要是喜欢谁,自然会和你们说的。江如月,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安逸对于父亲常常念叨安欣也是持一个反对态度的,自己仅仅只是代江如月问一句,怎么就被类比成安老爷子了。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过想来感情这种东西,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强求不来。要怪就只能怪江如月这小子没福气了,等自己找个机会再去跟他说吧,原本还信誓旦旦的要帮江如月,没想到直接就被安欣给否决了。

“那可是你们县里的那个捕头?”高影疏指着前面几桌的一个虎背熊腰的背影对安逸道。周云龙在上午的时候去安府里看过安逸,也顺道拜访安老爷子,当时安欣向她介绍过。

安逸顺着高影疏手指的方向,转过身去看了看,前面有一桌食客,男的背宽厚如虎,腰粗壮似熊显得极其魁梧,应该就是周云龙无疑了。旁边坐着的一位熟罗长衫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夫人,原来安逸祖父府上的婢女云儿了,于是示意二女在此等候,自己去过打个招呼。

他几步走到他们桌前,才看到周云龙夫妇的对面还坐着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俩孩子个子一般高,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盘,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黑油油的短头发,生得白白净净,浑圆得像冬天里堆成的小雪人。

“周叔!云姨!”

安逸上前冲周云龙拱了拱手,虽然周云龙夫妇都曾经是他祖父家里的下人,但是从小看着安逸兄妹长大,安逸也一直把他当亲人看待。

“哎?真是巧合,公子也在这儿?”

说着他站起身,虽说安逸一直没有把他们当下人,但是周云龙从来见到安逸两兄妹,都是把手一拱,叫一声公子小姐的。

那女子看起来很年轻,很苗条,丰艳的脸上,施着脂粉,身上长衫的底色是白底大红花,却并不显得俗气,她也是笑盈盈的站起来,对安逸道:“公子多年不见,长的是越发的英俊了。”

安逸听到夸赞,脸上也是荡漾着笑意,回道:“云姨多年不见,也还是如此秀丽。”

周云龙用手敲了敲对面的饭桌,故意板着脸对着两个小家伙:“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叫人啊,爹在家怎么教你们的?”

两个小娃娃冲着爹爹撇了撇嘴,很是委屈,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哥哥~”

安逸看着这两个娃娃着实是可爱至极,周云龙故意板着的脸,也在稚嫩的声音这脱口而出的瞬间转化为了温暖的笑意,洋溢着这老来得子的幸福。

“这次事情,在此多谢周叔协助了。”安逸朝周云龙拱了拱手,

周云龙忙摆手道:“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安府的事就是我周云龙的事。早上我去拜访老爷的时候,公子还在昏睡着,不知现在可已无事了?”

“让周叔惦念了,已经没事儿了。”

“那就好那就好。”

云儿看着二人在饭桌前站着互相攀谈着,连忙让侍者再多拿一份碗筷,招呼安逸坐下来一起吃。

安逸推辞道:“多谢云姨好意,我带着妹妹和朋友一起来的,看到周叔在此只是来打个招呼,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子了。”

说罢。就跟周云龙夫妇相互别过,回到自己的桌上。

高影疏看到安逸回来,开口问道:“你可是打算邀他一起跟你去成都么?”

安逸冲她笑了笑,说道:“本来过去的时候,是有这个打算的。周叔武艺精湛,又做了捕头多年,确实是个好帮手。但是看到他们一家四口尽享天伦,想想还是算了,何必去做那个恶人呢。”

“几位的鱼来咯~”

侍者抬着大大的铜锅,快步走过来,放在安逸他们三个的桌子上,

“清江多味鱼,三位慢用!”

安逸看这高影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尝尝吧,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先动筷。”

高影疏莞尔一笑,将筷子伸向了铜锅.....

第二十七章 团练使(3)

第二十七章·团练使(3)

安逸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他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走出屋子,看到院子里的金铭尹,怕是他早就已经起了。

他打了个哈欠,招呼道:“铭尹,起这么早?”

金铭尹看到安逸走出了房门,赶忙兴奋地拉着他道:“逸哥,你看我这把新弩。”说着,他把手里一把看起来经过改造的短弩拿在手里,捧给安逸看。

这把弩看起来和之前的构造有些不同,原来很短的弩床在两边延伸出了两块小木板,弩床上的一枝箭也变成了三枝。

金铭尹托起短弩,对着安府的院墙扣动机括,

“嗖!”

三枝箭矢齐射而出,一横排的钉在院墙上,不过其中一枝箭好像没有扎稳,斜斜的耷拉下来,掉在了下面的花圃里。

金铭尹见状挠了挠头,笑着对安逸道:“手边的工具都还没有带齐,我只是简单的改装了一下,可能力道还不是很足。”

安逸从他手中接过这把短弩,仔细的看了看,问金铭尹道:“改装完成的话,同时可以射出三枝箭矢是么?那其他方面会不会相应的下降呢?比如射程。”

金铭尹解释道:“我的构想是,把原来的弩床加长,让原本智能容纳一直箭矢的弩机足够容纳下三枝。但是由于弩机的力量是有限的,又不可能像神臂弓一样去增加弩机,那样就失去了短弩随身携带的意思,我就打算把箭矢缩短,成标状,再对箭头进行改造。这样的话,射程大概会缩短至四十到四十五步,在这个距离内只须一人持弩,三五个人是近不得身的。”

听着他吐沫横飞的解说,安逸觉得金铭尹对于这些东西有种与生俱来的灵气,他又问道:“我记得上次你跟我提过的弗朗机的事儿,你可设计出头绪了?”

金铭尹点点头,“初步想法已经有了,但是需要实际的火铳来做验证。”

安逸从来都认为火铳作为一种威力巨大的火器,虽然一直面对来去如风的铁骑没有大放异彩,但是绝不是一个鸡肋,只是对于它的开发还没有完全得到应用。

“等你跟的我到了成都县,我给你搞一些,但是你要尽快给我拿出结果来。”安逸笑呵呵的对他说道,

金铭尹已经听说了安逸要去成都做团练的事儿,他自然不会拒绝。看着安逸,重重的点点头。

“逸儿、尹儿。”

屋里传来了安老爷子的喊声,

安逸和金铭尹闻声望去,见安致远从屋里走了出来,衣服是深蓝蓝的上好蜀锦,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后面跟着金德举,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贵气逼人。

“你们俩,这么早就起来了。”金德举对二人道,

安逸朝安老爷子和金伯父作了个揖,答道:“与他们约定好在城门口碰头,不要晚了才是。”

“逸儿,我把成都县之前留下的一所老宅子的钥匙都给了安欣了,你们过去了之后先安顿下来,照顾好你妹妹和高姑娘,还有铭尹。”安致远嘱咐道,

安逸心道,高影疏住在王府里,可不消我照顾呀,笑了笑应道:“是了爹,放心吧。”

一旁的金德举拍着金铭尹的肩膀,也叮嘱着:“用心跟着逸儿,不要给别人惹祸。”

安逸无奈的看着这两位老爷,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安欣和高影疏也早已被院子里的声音唤醒,收拾妥当出了房门,因为去往成都县一天的时间大多在路上,所以两位小姐都换了一身浅粉色的修身骑装,紧身的装束将她们俩凹凸有致的身姿格外的凸显,衣袖、襟前、袍角皆用素金色镶了宽宽的边儿,萦绕着高贵之气。

“怎么样?哥,影疏姐姐借给我的骑装,好看吗?”

安欣想一个开心的小女孩儿,欢快的跑到安逸面前转了一个圈,炫耀着问道,

“好看!”安逸看着她,宠溺的答道。

安逸抬头看了看天色,朝他们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准备准备出发吧。”

四人打理妥当后,牵上三匹马,高影疏和安逸一匹,其余二人各乘一匹,奔城门而去。

江如月和林牧之二人早已等候在城门口,见安逸他们打马而来,老远就招呼四人。华阳县距离成都并不是很远,如果只有他们六个人骑马狂奔,半天的光景也就到了。但是奈何林牧之还要带着一众弟兄,所以安逸预估着到了成都县也该是傍晚了。

一众人等启程上路,林牧之带着一众弟兄走在最前面,金铭尹则带着几个年轻的民兵和那刘二紧随其后,安欣跟在中间,最后是安逸、高影疏和江如月。安逸对高影疏耳语了几句,高影疏冲他会心一笑,便招呼安欣,坐到了安欣的马上。

“如月,你可还记得你之前托我帮你问的事?”

安逸看高影疏和安欣在他们前面远远的走着,转过头轻声问一旁的江如月。

江如月当然记得了,安逸不提,他也要说,“安兄可帮我向她提起?”

安逸摸了摸鼻子,答道:“提起倒是提起了,但是....我就直说了吧,但是安欣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江如月对这个结果是早有预料,毕竟他们两个之间还是有一些身份上的差异,但还是不免的有些失望,对安逸道:“不瞒安兄说,我对此倒是早有预料,毕竟我只是个穷酸秀才,安小姐大家闺秀,配我着实有些委屈了。”

安逸倒不是很认同他的说法,虽然说门当户对是大夏朝各个阶层婚配的普遍准则,但是他还是一个信奉爱情至上的人,他拍了拍江如月的肩膀,“江兄此言差矣,男女之间的情事要看缘分的,一见钟情之人也并非少数,我看你和我妹妹之间只是差些缘分罢了,何必妄自菲薄呢。”

江如月笑了笑,也知道此事并不能强求,于是扫了扫脸上的失望之色,说道:“算了,不谈这个。说说安兄吧,此去成都可知道分属卫所还是绿营?”

卫所和绿营是大夏朝两个基本的军事制度。

以成都府为例,卫所下辖成都左卫与成都右卫,由卫指挥使作为每个卫所的直接管理者。卫所受各镇总兵官统一管辖,常常以千户营、百户营为单位,屯戍垦殖,散为村落。战时由各地游击将军统一指挥,驰援各府县执行防御、镇抚、进攻、清缴等军事任务;

而绿营则是由府县常驻军队构成,每府设置守备将官指挥本府及所属各县各营,归属各省都指挥使司指挥使同一调遣。绿营主要的军事任务已防御为主,和卫所刚好一静一动,战略协调,相得益彰。

安逸倒不是很清楚自己分属于哪个体系,因为团练本就是一个临时的军事单位,大多情况下,哪儿需要就往哪派遣,“这个蜀王倒是没有明说,不过我觉得应该分属绿营的概率比较大,因为毕竟战事暂时还未波及到四川。”

“如果果真安兄所料,那可不是什么幸事啊。”

安逸听闻此言,感到有些差异,忙问江如月:“江兄何出此言呢?”

江如月提醒道:“安兄莫不是忘了,死在你刀下的华阳县令竹取?咱们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可也姓竹呢。”

安逸听后恍然大悟,方记起竹取的父亲竹宗臣正是在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如果自己归属绿营,那么必然归属成都府守备将官麾下,成都府守备又受四川都指挥使司指挥,指挥使和布政使同为四川省“三司”之二,同殿为臣,自己儿子又死在安逸手里,他怎么会让安逸这个团练使好过?

“若真是如此,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安逸倒是看得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他是来为朝廷效力的,不是来看谁的脸色的,如果到最后真的闹到不可开交,大不了就把蜀王也拉下水,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江如月似乎看出安逸心中所想,警醒道:“公子不可大意,这场战争并不简单,可能真到需要时,蜀王也一定会应召入陕的。即使安兄都能平安无恙的从容应对,天晓得大夏的边军挡不挡得住辽人的铁骑,说不定到时候团练,也是要上战场的。”

安逸点点头,江如月说的最后如果战局不利,团练使也要应召去往前线,对此他心理也不是准备,对江如月道:“江兄说的这些,我也都想过,有些事情不是我躲在华阳县做个富家公子就能躲得过的。如果战局不利,边镇失守,朝廷战败,恐怕那时的四川早已无一兵一卒,门户大开,我这个富家公子就能过的安生了吗?还不如事先做好准备,不为朝廷,也为了家人,御敌于外,才能保一世太平。”

江如月听罢朝着安逸作了个揖,歉然道:“是我小看安兄了,原以为安兄是个闲逸的性格,没想到心里却暗藏这踏破贺兰山缺的气魄呀。”

安逸赶忙冲他摆摆手,“江兄言重了,岳王爷气吞山河的气势岂是你我所能企及。我本意确实只愿做个闲散的公子哥,奈何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江如月看着他,安逸的眼中倒映着九龙山连绵的山脉,他发现在安逸的瞳孔中散发着有种说不出的自信与从容。眼前这位安兄除了名字,似乎永远都不会跟“安逸”扯上关系,他想到此处,笑了笑,也就不再答话,二人就这样互相默契的打着马,随着众人,向着成都的方向而去。

第二十八章 绛云楼

第二十八章·绛云楼

一行人进了成都已经是傍晚了,作为成都府做繁华的地方,夜幕下的繁华自然不是华阳县可以比拟。街道两旁店家纷纷将各自门前的街灯点亮,橘红的光焰,花苞似的灯罩,给这肃穆的秋日街道染上了一层胭脂般的红晕,一片迷离恍惚。

安逸和江如月他们倒还好,毕竟是男子。安欣这丫头离着成都还有三五十里的光景就开始喊饿了。于是,他们一进城便分作两处,安逸带着江如月还有林牧之他们去老宅安顿下来,高影疏则带着安欣去了逸仙楼。

安府的老宅就在距离逸仙楼不远的地方,院外粉墙环护,一根根已经光秃秃的柳条耷在院墙上,可以看出春夏之际也是绿柳周垂的美景。

推开这落满尘灰的院门,就见到这内设的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有一带已经干涸的水池,水池上有一白石板路跨在上可通对岸。内院里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书香门第”匾额,整个院落虽已经多年未曾打理,落满尘灰,但仍掩盖不住当年的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安兄这府院虽是多年未曾打理,但是当年的奢华可见一斑呐。”林牧之看着这宽阔的府院,夸赞道

安逸站在老宅里,仿佛能从空气中嗅到儿时的味道,院墙上的蔷薇和那水池里的锦鲤,都好像流淌在时间的溪水中。他收起思绪,对众人道:“牧之这边人多,就安排弟兄们住在外院吧,如月和铭尹跟我去里院,最里面两间留给安欣。屋子都是多年未曾打扫,明天我让欣儿去集市上买些家仆回来,不过今晚可要劳烦诸位自己动手了。”

林牧之咧嘴笑道:“比华阳县那个黑窄的巷子不知道强上多少了。”说完他冲着身后的人马喊道:“弟兄们,承蒙公子收留,今晚把这府院给老子打理干净,就当是交租子了!”

“好!”

众人应道。

安逸无奈的摇摇头,他拿出几张银票,让金铭尹安排几个民兵去扛些米回来,让大家先饱餐一顿。

把大家安顿完毕之后,除了江如月要留在府中为科考做准备外,其他三人则一起走出府门,欲往成都街道上去寻些吃食,

“逸哥,咱们不去找欣儿姐和影疏姐吗?”金铭尹问走在前面的安逸,

安逸冲他摆摆手,说道:“让她们俩在逸仙楼说说体己话儿,咱们四个老爷们去算怎么回事。”

林牧之听后神秘的一笑,冲安逸道:“安兄,几年前我来过这成都,我倒是知道有个好去处。”、

安逸自从老爷子搬走以后,很久没有来过成都了,跟当年的街道相比,已经截然不同了,很多小时候俩兄妹印象里的好去处,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兄且说。”

“绛云楼!”

安逸听后笑了笑,说道:“这名字可够香艳的,林兄所说的可是个风月场所?刚到成都就往这往这风月场子里钻,我这可就甭想再进蜀王府的大门了啊。”

林牧之和金铭尹听他说的,都不禁笑出了声,林牧之却道:“哈哈哈,安兄想到哪儿了去,我也不只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一来就把兄弟往那窑子里带。”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绛云楼算是成都府最雅致的去处了,风流才子无数,达官显贵更是随处可见。这地方外面是个茶楼,里面是听曲儿看戏的去处。只不过和一般的青楼不同,里面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那这些个风流的公子哥儿,就每天看着摸不着,白白往水里扔银子?”

林牧之似乎早就料到安逸会有此一问,会心一笑的朝安逸低声道:“看中了哪个妙人儿,带出绛云楼就是。”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安逸觉得这个地方的掌柜倒是个有想法的人,这样的方式更加能迎合达官显贵们的胃口,再加上文人墨客的渲染,比上那明码标价的青楼女子,不知道要多丢上几倍的银子。

安逸点点头,“走吧,那我们就也去看看这座绛云楼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引得这些成都的显贵们流连忘返。”

绛云楼就在成都县的中心地带,三个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置身在楼前了。

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三阶白玉阶上只有几个侍者在迎来送往,彩色的琉璃瓦在夜色下仍能折射出灯火的光华。两根红木漆柱分左右而立,各书对联一副。

上联是:

半榻梦刚回 活火初煎新涧水

下联是:

一帘春欲暮 茶烟细扬落花风

正前方是一面玉石屏风,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琴音和着曲声从后面隐约传来,上书“绛云楼”三个水墨大字。

安逸心道,这好一个优雅的风月所,本来一副看似透着茶香的对联竟然也是如此香艳。仅仅从这外面来看,门口并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来揽客的姑娘,几个迎来送往的侍者显得有些单薄,但这丝毫不耽搁绛云楼门前的车水马龙,锦衣玉靴。

“三位客官,看您几位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这绛云楼?”安逸他们刚到门前,立刻就有侍者迎了上来。

安逸笑着对侍者道:“我们是外府来的,听闻绛云楼大名,且给我们推荐个雅致坐间吧。”

这侍者天天在门口迎来送往,可是练就了一双敏锐的眸子,达官显贵一眼就能分个高低,文人墨客一瞥就能判个高下。看到安逸这身打扮,自然不会怠慢。

“那几位跟我里面请。”

侍者把腰一躬,闪身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绕过屏风便是一处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中间是个水磨石的大方台,上面一位婀娜的女子在拨弄着琴弦。方台四周皆是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方台的对面起了一座高耸的楼宇,上面每层有着三三两两的屋舍,几明几暗,交相辉映。

安逸看着对面这座建筑,问那带路的侍者:“那对面的楼宇是何处?”

侍者回身解释道:“那座楼便是我们的绛云楼的主楼,上面屋舍里多是一些我们这儿的贵客。那最上面一层就是我们的绛云阁,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从大夏朝各地而来的妙人儿来做这阁主,谁能答上她的话,谁就能有缘做她的入幕之宾。”

“哦?那我倒想知道如何才能成为你们这儿的贵客?”

侍者笑道:“在我们绛云楼做这贵客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您有两口气。”

安逸不太明白,“两口气?什么气?”

“拟把疏狂图一醉的才气,黄金白璧买歌笑的豪气。”

“哈哈哈哈~”安逸听完是放声大笑,没想到这“奉旨填词”的柳三变几百年后还能做的这绛云楼的座上宾。

侍者将安逸他们带着距离方台不远的一座雅致的亭台里,引他们落座。

“几位来点什么?”

“给我们来点实在的,我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有些饿了。”安逸对侍者道,

侍者应声而去。

“少爷,您慢点!”

安逸几人刚进去不久,绛云楼的门前从马车上下来一众人等,为首一个男子身高七尺,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腰间挂着一块极品镂空羊脂玉佩,足蹬一双白鹿皮靴,左右两边的靴子上各镶着一颗六角形的大翡翠。

男子好像有些微醺,被众人扶着走下马车,手里还拿着一根丈八长、通体雪白的长枪。

门口的侍者显然是认识此人,连忙上前招呼道:“哎呦!曾少爷,您大驾光临也不让下人给小的知会一声,这东西我帮您拿着吧...”

侍者殷勤的相帮男子接过手里的秘银枪,谁知道那男子并不领情。

“啪~”

反手打了那侍者一个耳光,带着些许酒意冲他骂道:“你算个什么鸟东西,爷这杆湛金枪是刚刚打出来的,精钢黄金混铸而成,弄脏了他,戳你一身窟窿!”

说着就提起这湛金枪刺向那侍者,他本就带着酒劲儿,一枪刺偏,扎在了这门口的白玉阶上,坚硬如铁的白玉石被砸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缺口。左右见状赶忙将他拉住,好言相劝道:“少爷,您小心闪了身。”

那侍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却又不敢逃走,只得爬起身不停的鞠躬赔罪,赶忙也不多说,引着这一行人奔主楼而去。

他们穿过游廊时,中央那座水磨石大方台上的抚琴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妙曼的女子,身着一袭红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兰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牡丹,胸前衣襟上勾勒着几处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

那位被唤作曾少爷的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水墨台上的女子,嘴里念念到:“真是个尤物啊。”

旁边的随从哪还不明白曾少爷的意思,一把拉住前面带路的侍者问道:“喂,我且问你,这女人可是新来的吗?”

那侍从忙转过身解释道:“是是是,这是今天刚刚到我们这儿的紫韵姑娘,是从江南来的,是我们目前的绛云阁阁主。”

曾少爷看着方台上正在向众人作揖行礼的女子,一脸淫笑的对随从道:“你们看这江南女子可真是水灵着呢,今晚侍候老子再合适不过了。”

随从连忙赔笑称是.....

第二十九章 对联

第二十九章·对联

安逸几人正在亭台里享受着菜品,一旁的侍者拿着一个琉璃托盘,端着一本镶嵌着金丝边的精致帖子走了过来。

“几位公子,这是我们绛云阁阁主的题头,请各位过目。”侍者将帖子轻轻放在桌上,

安逸朝亭台外面看了看,发现周围亭台在座的客人桌上都有这么一本小金册子。他注意到原本在方台上的女子已经换了人,便晃着小金册然后指了指紫韵,问那侍者:“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能答上他的话,便能做她的入幕之宾的绛云阁阁主?”

侍者笑着应道:“正是。”

“安兄,依我看,这个姑娘果然不同凡响,很有那么一股江南女子的味道啊。”林牧之看着方台上的紫韵,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金铭尹将那香酥鸡腿塞进嘴里,一天的舟马劳顿也把他饿坏了,瞥了一眼那远处的紫韵嘴里含糊着:“我看就一般,还没有影疏姐漂亮呢。”

林牧之对金铭尹说法并不感冒,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说道:“高小姐是属于大家闺秀的贵族气质,这个什么阁主那是个风尘女子,明明不是一类人,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你这个小娃娃,跟你说了也不懂。”

金铭尹听完瞥了他一个白眼,继续撕扯着香酥鸡剩下的一条鸡腿。

安逸笑了笑说道:“怎么?林兄对此女有意思?”

林牧之嘴上虽然推辞着,但是看到安逸拿起小金册子来看,便也伸长了脖子将眼睛探过去。

安逸看完后将小金册子递给林牧之道:“林兄且看看,这绛云阁阁主唤作紫韵,如兄弟所猜,果然是江南人士。她要在座的宾客给这绛云阁题一副联,中意者即可做她的入幕之宾。”

林牧之看罢,挠了挠头,他是个江湖人,哪里懂得这些文人墨客的营生,于是将小金册子递还给安逸,说道:“罢了,这紫韵姑娘要是想看几套刀法,那我说不定还能上去耍耍,博个头彩,若是要提一副联,这我可不在行。”

“哈哈哈哈。”安逸听到林牧之怎么说,不禁用手指着他,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林牧之自觉被安逸用笑声揶揄了一番,嗔他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

安逸止住了笑声,用桌上的手巾板儿擦了擦眼泪,对林牧之道:“兄弟若是真有意于此,那我就帮你试上一试,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被入了那姑娘的眼,我就不能保证了。”

“一切全凭公子意思。”

林牧之装模作样的冲安逸拱拱手,嘴都咧到耳根子了。

安逸拿过这侍者手里的毛笔,想了想,在小金册上提了一副短联。

上联是:

只闻流水客

下联是:

不见葬花人

写罢就将这小金册交还给侍者,拿起桌前的酒杯跟林牧之对碰一下,浅斟起来。

再说长廊下被紫韵迷的神魂颠倒的曾少爷自然也是收到了这小金册子,他拿过小金册子看了看,然后递给一旁的随从道:“你们几个,给老子想一副联出来,若是想的不好,一枪一个窟窿,让你们躺着出去。”

几个随从赶忙吓得结果小金册,他们几个都是知道这位少爷的脾气,仗着自己有个四川都指挥使的老爹,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尤其是喝醉了酒,一向是为所欲为。且不说他们几个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就算是能对付上几句,这满堂座上可有着不少文人才子,哪里能显得着他们?

于是,他们纷纷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领头的王管事。

王管事冲他们几个压了压手,示意不要着急,自己来想法子。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直接被挤压成了一条缝。他凑到曾少爷的跟前道:“我说少爷,您可是咱们指挥使司的少主子,怎么能跟这些穷酸秀才在文墨里分高下,那可就折了您的身份了。”

曾少爷将他这杆湛金枪的枪杆往地上一戳,把这长廊地上的大理石板的地面又被他砸出了一个小坑。他指着王管事,笑了笑道:“到底是王管事,就是比那些个狗奴才有见地,那依你的意思.....”

王管事见曾少爷松口,忙从怀里掏出一张五万两的银票递到他面前,应道:“少爷,依我看,你把这张银票往这册子里一夹,甭说什么阁主不阁主,就是个公主他也得望您怀里钻不是?”

曾少爷听罢脸上笑的愈发的灿烂了,直夸王管事脑袋灵光。他拿过这小金册,将这五万两的大银票叠成了一个小方块儿大小,往小金册里一夹,递还给侍者道:“去!这就是本少爷的对联。”

侍者哪敢怠慢,结果小金册,一溜小跑的奔着台后而去。

身后那几个侍从见状纷纷向王管事投来感激的目光,在这些仰望的眼神注目下,王管事一脸得意的笑着,感觉自己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又高大了许多。

方台上的紫韵朝各位在座的宾客施礼后,便带着两位侍女,回到了主楼上的绛云阁,然后将手中嫩粉色的绢帕轻轻的从楼上丢下。那绢帕质地丝柔,在夜风中飞舞着,引得四周坐席中宾客的一阵阵欢呼,还有不少士子摸样的青年爬高踩低的追逐着绢帕,一时间也没有了那斯文摸样。

绛云阁前的紫韵看着四周追逐着自己绢帕的宾客,莞尔一笑,一副待君采摘的摸样,转身进入阁中,轻轻的阁门关上。

安逸看着远处一名争抢到那绢帕的男子,看样子是个书生摸样,他将那攥在手里,在桌椅间奔跑躲避着追逐的人群,身上灰色的衣袍已经不成了摸样。

“这绛云楼怪不得成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风月之所,人还没见到个囫囵个儿,声势倒造个十足。”林牧之看着远去那群疯狂的士子,对安逸道。

安逸笑了笑,回他道:“男人嘛,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林牧之转过头来讶然道:“哎呀!安兄此言精辟啊。”

安逸轻笑着也不答话,拿起桌上的酒杯斟了两口,看向方台上逐步走出的锦衣小厮。

只见那方台上的锦衣小厮将左手背后,右手握拳高高的举起,这个动作是在示意在座的各位宾客安静。

很快,刚才还因为那张绢帕嘈乱的人群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小厮将右手放下,双手背后,一脸笑盈盈的朗声道:“诸位,绛云阁阁主紫韵姑娘已经亲自选定了中意的对联,上联是只闻流水客,下联是不见葬花人。此联的作者将成为绛云阁今晚的入幕之宾。”

“这是谁填的对联,妙哉啊,流水客与葬花人,秒啊”

“不知是哪位才子,一语道出风月所的寂寞啊。”

“将那青楼女子比作黛玉,唤我们作流水客,哈哈哈。”

小厮的话音未落,四周宾客的议论声便此起彼伏,无不是对这短短一副对联的称赞。

“紫韵姑娘请我们对的此联的公子,上绛云阁一叙。”说罢,那锦衣小厮朝安逸三人所在的亭台做个了“请”的手势。

亭台里的侍者自然会意,笑盈盈的对安逸道:“公子请吧。”

安逸看了看林牧之,笑着对侍者道:“请我作甚,他才是作者。”

侍者仿佛恍然大悟,朝着林牧之一躬身,准备引他去绛云阁。

林牧之感激的朝安逸拱拱手,轻笑着站起身就打算跟侍者前往,

“你们都是哪儿来的野货?跟少爷我抢女人?当老子的五万两不是钱吗?”

一道满是戾气的声音从长廊处传来,众人闻声望去,之间曾少爷挣开随从的劝阻,拎着他那杆湛金枪,翻过长廊的围栏,爬上方台来。

“这位公子,你...”那台上的锦衣小厮陪着笑脸刚要劝阻,谁知曾少爷不待他说完便双手握枪,抡圆了一下砸在他的胸口。

“啊!”

他那杆湛金枪本就分量十足,借着力气以下把那下厮砸的倒飞下方台去,倚在墙根,一旁的侍者上去扶起时,口中已是不断的吐着鲜血,显然伤得很重。

下面的宾客顿时沸腾起来,坐在这方台四周的,自然不在那侍者口中主楼里的贵客范围,比上安逸他们三个坐的独立亭台也要差上许多,因此大多是一些普通的书生。文人自有文人的气节,让他们输给一对精妙绝句他们会心服口服,但是让他们相让与一杆湛金枪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曾少爷看着下面的人群,转过身来将那杆湛金枪倒了个个儿,枪尖朝下枪杆冲上,狠狠的扎在脚下的方台上。

“锵”的一声,那水磨石的大方台在这杆湛金枪面前,好像豆腐一般,直接就没过了枪头,深深的扎在地上。

“你们一个个的,跟小爷吵什么!”

曾少爷一脸酒气,怒视着下面的人群。

文人确实总是自诩有文人的气节,但是不代表他们都是傻子,待看清楚方台上的人之后,原本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又回归了鸦雀无声。四川都指挥使司曾指挥使的公子哥曾子仁,可不是他们这些个书生学子能得罪得起的。更何况,这曾子仁曾大少爷喜欢酒后闹事,在成都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有谁愿意去触那个霉头。

“这位少爷,绛云楼的规定难道不是对联被阁主所中意对联的作者方可作为入幕之滨吗?刚刚那小厮念得可是我朋友所作的对子,不知道少爷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是看不到还是听不到?”

安逸坐在亭台里的座位上,手里捏着那只花瓷的酒盅,平静的看着方台上撒野的曾子仁,淡淡的道。

曾子仁听出安逸话中对他的冷嘲热讽,本就带着酒气和怒气的脸上青筋暴起,显得更加狰狞。他紧握枪杆,大喝一声,将那湛金枪从方台上拔出,枪尖直指安逸他们所在的亭台,一跃而去......

第三十章 带刺儿的玫瑰

第三十章·带刺儿的玫瑰

坐在安逸对面的林牧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听着背后距离自己愈来愈近的破风声,抄过座下这柄雕龙金环大刀,转过身来往身前一横,

“锵!”

曾子仁的枪尖刚好扎在林牧之刀柄的这条金龙上,湛金枪本身的自重加上强大的冲击力,顶着金环大刀后退了一步。原本就有些微醺的曾子仁突然地暴起发难,对于常年刀口舔血异常机敏林牧之来说并非是什么突如其来,只不过对这杆湛金枪的强度有些始料未及。

林牧之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推住刀背,胳膊上青筋像一条条粗壮的虬龙。渐渐的他力从脚起,慢慢化解了这强横的力道,让飞身而来的曾子仁再不能前进半步。

他用力借助金环刀的精钢打造的刀背将湛金枪往前一推,大喝一声,

“去!”

原本全身力量灌输在这杆枪上的曾子仁竟然被他这一推,倒飞回大方台上,跟呛了五六步才勉强控住身型。

林牧之紧随其后,一步踏在亭台的漆木围栏上,借力而出,稳稳的落在曾子仁的对面,单手执刀,面无表情的指着曾子仁。

台下四周的宾客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台上对峙的这两人,心中都是暗暗叫好,希望林牧之可以狠狠的教训一顿这个曾子仁,但是惧于曾子仁的威慑,又不敢表现出来,仍是死寂一般的安静。

安逸倒是不担心,这醉醺醺的富家公子哥,哪里是林牧之的对手,他示意身旁的已经准备好短弩的打算一跃而起金铭尹暂且先坐,莫要冲动。

曾子仁被林牧之这一推,微醺的醉意醒了三五分,他清楚地知道对面这脖子上有条刀疤的精壮男子力气尤在他之上,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头招呼这长廊里的侍从,

“你们他妈的是瞎子吗?都给我过来,把这群杂碎给老子抓起来!”

面对自己少爷近乎嘶吼的咆哮,这些随从哪敢怠慢,拔出腰间的短刀就纷纷冲上台来,欲要拿住林牧之。

安逸见状冲金铭尹使了个眼色。金铭尹授意后三两步翻出亭台的围栏,跳上大方台,端起他那柄还没改造好的短弩,对着对面冲过来的侍从连扣机括,

“嗖!嗖!嗖!”

只三道尖锐的风声,就带出了九枝寒光闪闪的短箭。

“哎呦~~”

冲在最前面的四名侍从应声而倒,捂着腿上、胳膊上、胸前的一片殷红倒地不起,哀嚎着。后面跟上来的侍从不明所以,看着这倒地的四人,又看了看林牧之和金铭尹这凶神恶煞的二人,一人大刀一人短弩,也不敢贸然的往前去,纷纷在曾子仁的身旁止住了脚步。

曾子仁看着这帮胆怯的侍从,更加愤怒,他一脚踹开身旁的两人,骂了一声废物!然后自己抡起湛金枪,狠狠的朝林牧之砸去。

林牧之双手将那九环大刀举过头顶,双腿马步驻地,已经准备迎接着分量十足的一击时,

突然一声娇叱从主楼上传来,

“住手!”

还未等众人闻声望去,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道寒光从天而降,

“锵~”

曾子仁手里那杆分量十足,正朝着林牧之砸去的湛金枪精钢枪头,竟然被那一闪而过的寒光齐刷刷的斩断!凭借着未完全消散的力道,枪头直直的飞向安逸所在的亭台,深深的扎在漆木的亭柱上。

没了枪头的湛金枪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砸落在地上,那大方台被这重重的枪杆砸出了几圈蜘蛛网样的裂纹。

只见那枪杆前方仅仅几寸处,插着一柄弯刀,那弯刀通体幽蓝,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竟然薄如蝉翼几近透明。和曾子仁那杆湛金枪砸在大方台上天崩地裂的感觉不同,这柄短小的弯刀的周围地面没有任何裂纹,仿佛整个地面都还未及反应,就被这利刃洞穿。但是它那冷森森的锐气和它切豆腐一般斩断湛枪头景象,让所有人都不敢怀疑它的锋芒。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袭红衣从主楼上飘然而下,远远看去,竟是一个娇艳的女子,那女子脚尖点地,飘落在方台上,停在对峙着的几人中央,轻轻的从地上拔起那柄弯刀,妩媚的对着周围人妩媚的一笑,本是笑脸却看起来让人背后发寒。

“谁给你们的胆子,来我绛云楼撒野?”

略显轻柔带着些许冷意的声音从那娇艳欲滴红唇中吐露而出,安逸远远看着那一身火红的女子。头上的金钗将长发挽起一个简单的髻,红色的发带散出浓艳的气息,衬得女子妖艳惑人。红衣上绣了金纹,华丽雅致,犹如空中绽放的烟花。

那女子本就娇小,站在曾子仁和林牧之这两个大汉之间,仿佛那玄女出九天。

曾子仁看着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眼睛微微的眯成了一条缝,带着几分酒意调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大美人儿,你这一来,就把本少爷这刚刚铸造的湛金枪给折了,那该如何赔偿,不如你今晚陪爷一晚,试试小爷这霸王枪如何?”

“哈哈哈哈~”听着自家公子的调笑,身后的随从都配合着朝那女子讥笑着,

女子也不答话,转过面庞看着曾子仁,嘴角微微上扬,忽然脚下这双焰红金丝履在地上一蹬,一个凌空翻起,娇小的身形稳稳的落在曾子仁手里这根枪杆上。丰润雪白的美腿在近乎透明的裙纱下若隐若现,胸前的淡粉色抹胸勉强的遮挡着那一对呼之欲出凝脂。

然而曾大少爷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了,他已然是酒意全消,身体微微颤抖的看着额头上这柄缓缓落下的幽蓝色寒芒,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能杀我,我爹..我爹是都指挥使,你不...不能杀我。”

那女子用手指点碰着红唇,对曾子仁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轻轻地将身体俯在曾子仁的脸前,任那蚀骨的体香尽散而出,

“请公子让你的人立刻滚下去,不然小女子就要将公子这颗人头,送给曾大人做贺礼了。”

说完,她收起弯刀,后退两步到方台上,用脚尖儿将曾子仁手里这根枪杆挑到一旁,冲他们一群人笑盈盈的朝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到这情形曾子仁身旁这些随从哪里还敢乱来,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妖艳女子,再加上个高头状汉和手里拿着一件怪兵器的少年,让他们双脚生根一样定在原地,若不是曾子仁还在方台上,他们早就能跑多远跑多远了。

曾子仁定了定心神,摆脱了幽蓝色刀光笼罩下的恐惧,他恶狠狠的看着女子,朝着身后的侍从摆摆手,

“走!”

侍从们托起地上被金铭尹射伤的同伴,尾随曾子仁,灰溜溜的绕过长廊,奔着绛云楼的大门而去。

走出大门,曾子仁跨步坐上马车,这才算是稍稍平复了他粗重的呼吸,刚才的酒气已是荡然无存,逐渐的恢复着冷静。

马车下的王管事凑到车前,隔着门帘朝里面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您看要不要叫夏守备调人来把这地方给他围了,给您出口恶气!”

曾子仁狠狠的咬了咬牙,对门帘外的王管事说道:“这绛云楼里不知道坐了多少达官显贵,何况今天又是我酒后惹起的事端,算了,回府吧!”

王管事应声而去,招呼着马夫催动马车,朝着府门而去。

车上的曾子仁闭着眼,脑门上的青筋跳动着,嘴里阴恻恻的念叨着:“好个*人!还有那三个外乡客,咱们走着瞧!”

安逸仍旧坐在亭台里,看着方台四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面露鄙夷之色。刚才如果走的是他们三个,兴许台下这帮人也会如此叫好吧。

“公子还不打算让你的人收手吗?”

那方台上的女子扶着腰间的弯刀,不看拿着刀的林牧之,也不瞧端着弩的金铭尹,只朝亭台里着安逸方向望来,似乎一眼就洞穿了安逸才是这三人的核心。

安逸站起身,向女子拱拱手,回道:“我们兄弟三个在此小聚,是你这绛云楼摆下的题头让我们作对,结果却被这一帮纨绔子弟搅了我们的雅兴,这可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女子听罢也笑了笑,短靴轻触地面,飞身而起,轻盈的落在了安逸的桌前,对安逸道:“看公子面生,想必是个外乡人吧,你可知道你刚刚得罪了四川都指挥使曾大人的公子?”

安逸心道怪不得那个小少爷刚刚那么嚣张,原来是都指挥使的儿子。眼前这女子八成是打着先打发走那醉酒闹事的曾子仁,然后再搬出指挥使的大名唬走我们这三个外乡人的如意算盘。

“谁家的大公子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只关心这绛云楼搅了我们这一杯水酒,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那女子倒是没想到安逸居然不吃这一套,不过她也不慌不忙,凭自己这一身媚骨,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也能让他骨头轻上二两。

她将桌上的青花酒盅慢慢斟满,用两根玉葱一般修长的手指夹着酒盅,递到安逸面前,“既如此,那姐姐这杯浊酒,就当是给公子赔罪了。如果公子不满意,那姐姐就让紫韵姑娘亲自陪公子快活一晚可好?”

她说起话来虽然声音慢条斯理,但是与高影疏说话的那种温婉不同,总有着一股子媚劲儿在里面,让人听着骨头都是酥的。

安逸并没有看这递到面前的酒盅,而是一副笑盈盈的表情对她道:“敢问姐姐芳名?”

“绛云楼,柳思意。”

安逸听罢也伸出两只手指,轻轻的放在柳思意手里这酒盅的杯沿儿,将酒盅慢慢的按到桌台上,然后缓缓俯下身子,让自己近乎要贴在柳思意的脸颊上,直到连她的呼吸声都已经清楚入耳,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柳姑娘可要记得,你欠我一杯水酒。”

安逸说完后,也不顾愣在当场的柳思意,直起身走出亭子,冲着方台上的林牧之和金铭尹招了招手,三个人穿过长廊,朝着绛云楼外走去。

直到安逸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长廊尽头,亭台里的柳思意才省过神来,她松开手上夹着的那盏青花酒盅,嘴角妩媚的挽起了一个月牙,

“哪儿来的毛头小子,居然调戏起姐姐来了。”

第三十一章 王府

第三十一章·王府

第二天清晨,安逸就早早的醒来,整理好衣冠,就打算奔蜀王府而去。昨晚因为到达成都县已是深夜,今天如不早去拜访,就显得有些失礼了。毕竟是未来的老泰山,还是勤快一点好。

想到这儿,安逸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清晨的成都要比入夜后的人多上许多,来来往往的人流、马车,远处的朝晖透过清晨的薄雾,斜射在安逸的头上、脸上和周身,让他感到一阵的神清气爽。穿过城中的街道,距离安逸的老宅打马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是蜀王府。

那王府修的甚是气派,四川本就是天府之国,大夏朝的西南粮仓,所以历代蜀王也就成了太祖爷封的七个王爷中最阔绰的,这蜀王府经过几代蜀王的修缮、装饰,自然是宏伟奢华。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蜀王府”,门前石阶下座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

安逸到门前翻身下马,那石阶上的侍卫看到安逸驻马门前,便挎着刀走了过来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安逸冲那站在门口的侍卫作了个揖:“请麻烦进去禀报,华阳县安逸前来拜见蜀王千岁。”

侍卫听罢,转身从侧门进府里禀报。不一会儿,带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那管家一脸笑盈盈的走到安逸身前,说道:“来的可是安公子?我是王府的管家周贺,王爷也在房里等候,请您跟我来。”

安逸拱手相谢,将手里的缰绳交给那侍卫后,便跟着管家从偏门进入王府。

蜀王府的府院比安府的老宅不知道大了多少,几间巍峨的厅房整齐的归置在院子里。周管家带着安逸七拐八绕的,来到了院后一片小园林,沿着园林的小路找到一处偏房。

一进房间,就看到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束白菊。

“可是安逸来了?”

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内房传来,还未等安逸回答,一旁的周管家早已应声道:“回王爷,安逸公子已经请到。”

“好了,那你下去忙你的吧。”

“是~”

周管家朝着里屋向安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躬身退出屋子。

安逸顺着管家指方向,转进里屋,就看到蜀王一身便服,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左手端着天目瓷茶盏,右手轻轻的刮着杯里的茶叶,细细的品着。

旁边的高影疏则着一身金丝软烟罗,躬着身子在书架上翻找着竹简,

“参见王爷千岁!”

安逸站在门口,恭敬地朝蜀王作了个揖。

“哦,安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吧。”蜀王放下茶盏,示意安逸不用拘礼。

高影疏闻声抬起头,她放下手里的书简,看着安逸,脸上泛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安逸朝她眨了下眼,坐到了蜀王的下首。

“承蒙王爷赏识,委以团练使重任,特来拜谢!”安逸说着又朝蜀王拱了拱手。

蜀王笑了笑道:“安公子机敏过人,在华阳县帮本王惩办污吏、收编山匪,此等少年英雄,能愿为朝廷效力,该本王感谢你不推辞才是。只是不知你此番,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安逸道:“王爷过奖!能为朝廷分忧,也是我等晚辈的荣幸。本次前来一共带来了两百余人马,主要就是那二龙山上归化的山匪。”

蜀王饶有兴致的看着安逸,说道:“你竟然把这些人都能收编了,这还是真出乎本王的意料啊。”

高影疏从门外侍女的手中接过茶盏,慢慢的端到安逸的面前,轻声道:“公子慢饮,小心烫。”

安逸起身恭敬的双手接过茶盏,右手好似无意地向前稍微一触,轻轻的抚在了高影疏端着茶盏的左手上。

没成想安逸在父王面前如此大胆,高影疏有些始料未及,柔荑触电般的往回一缩。安逸一把接住这端在她手里的茶盏,脸上一副关切的表情,嘴角却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高小姐小心。”

安逸故作关切地向高影疏道,然后将茶盏放到桌上,

高影疏也未应声,瞥了他一眼,转身出屋而去。

这一连串亲昵的小动作似乎并没有被蜀王看到,蜀王双手端着茶盏,似乎正沉浸在茶叶的清香中。

安逸突然想起一个人,他问蜀王道:“王爷,你可识得都指挥使曾大人的儿子?”

蜀王冲他点点头,“认得,好像是叫曾子仁,一个纨绔子弟。怎么,你见过他?”

安逸当然不能跟蜀王说第一天晚上来成都县没来拜访老泰山,就一头钻进绛云楼了,他遮掩道:“只是在偶然在路上偶然碰到而已。”

“曾老大人一辈子公正廉明、尽忠职守,老来得此一子,自然是被他从小宠的不成样子,现在再严加管教,已然是来不及了,这个小阎王,还是少惹为妙。”

蜀王端起茶,斟了一口,接着对安逸道:“在你之外还有两个团练使,他们已经分别驻扎在成都左右卫中,本王去往边镇的时候会带他们一起去。你初来乍到,就将你安置在成都夏守备的绿营吧,暂时不用随本王去前线,因为你属于团练的性质,所以会跟卫所一样,分散到各村去驻扎。”

安逸听完心里苦笑一声,还真被江如月给猜中了,自己分到了绿营,那不就间接成了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的下属,自己杀了他儿子竹取,这下可好,跟不共戴天的仇人撞了个满怀。

蜀王瞥了安逸一眼,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你不必担心他人,按照大夏律法,布政使虽然品级在指挥使之上。但是还无权干涉指挥使所属绿营的调配和管理。”

既然蜀王如此说,安逸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岔开话题,问起蜀王援边的事儿,

“王爷不日就要去边镇了?”

“本王已经收到了圣上御驾亲征的手谕,不久你们也会在城中的皇榜上看到。估计等到科考之后,就要带大军开拔了。”

这个消息倒是来得很是突然,安逸所接触的信息还停留在辽人这次不同寻常的犯边,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决定御驾亲征呢?

“王爷,在下有一事不明,是西北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何圣上打算御驾亲征呢?”

蜀王笑了笑,对安逸道:“这种事且不说我并不知晓,就算知道了,此乃朝中密事,你让本王如何向你开口啊”

安逸有些歉然道:“如此是在下失礼了。”

蜀王冲他摆摆手,表示无妨,然后看了看窗外道:“着时间还早,你且先去都守备署衙找成都守备夏昂将军报道吧,领些粮饷前往驻地先安顿下来。”

安逸闻声便起身告辞,

刚走出屋门,就看到一袭长裙的高影疏站在园林中,安逸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故作恭敬的作了个揖道:“可否劳烦高小姐带我前往府门?在下有些不认得路。”

高影疏轻轻掩着嘴,莞尔一笑道;“那公子且随我来吧。”

两个人沿着蜀王府的长廊,很默契的慢悠悠的走着,也不说话。还是安逸率先打破安静道:“昨天跟安欣你们两人去逸仙楼吃的可好?”

高影疏嘴角轻轻上扬,双手背后,并未回头的应道:“小女子以为公子只记得绛云楼的浅斟低唱,没想到还记挂着影疏和欣儿。”

在大夏朝,虽然男人留恋勾栏瓦舍、三妻四妾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甚至于王京许多显贵还多以此为荣互相攀比。但是女人终归还是女人,总是要带那么一点酸味在里面。安逸听到这话有些不禁有些哑然,他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是谁把昨晚去绛云楼的事告诉了高影疏。

高影疏停住脚步,转过身,用那宝石一般的黑眸盯着安逸道:“不用想啦,是我自己猜的,夜里的成都能碰到曾子仁的地方除了他自己府里就是绛云楼了,还路上偶然碰到的,糊弄下我父王还差不多。怎么样?安大公子觉得我们这儿的绛云楼如何,可看中了哪位姑娘?”

安逸立马伸出右手竖起三根手指,一脸正色道:“我发誓,昨晚跟林兄和铭尹我们只是吃了几杯酒,还差点跟那个曾什么的人闹起来,仅此而已。”

高影疏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嫣然一笑,又转回身去,继续朝前走着,“好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用不着赌咒发誓的。昨晚你们跟他冲突严重吗?”

安逸冷笑了两声道:“要不是绛云楼的柳姑娘阻拦,恐怕已经成了林兄的刀下鬼了。”

高影疏再次停下脚步,关切的看着安逸,叮嘱道:“那个人可是睚眦必报的,你可真一定要要当心了。还有,等你驻扎的地点定下来,记得着人来和我通禀一声。”

安逸也不答话,忽然一脸坏笑的看着高影疏,他觉得高影疏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蜀王府的千金小姐,倒像是他安府已经过了门儿的正妻。想着, 安逸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弄得高影疏有些不明就里,

“你...你...”

她一步一步的被安逸逼到墙边,

安逸将手臂按在高影疏肩上墙面,身体慢慢的府下,把脸轻轻的贴近高影疏的面庞。

“你...你...安逸,这可是王府,你别乱来。”

第三十二章 赴任

第三十二章·赴任

在这蜀王府里,安逸还能怎么乱来?

只是把那高影疏撩拨的面红耳赤后,安逸方才罢休,示意她不用送了,然后自己迈步向府外走去。只留下高影疏一个人红着脸站在长廊里,朝着远处的那个背影,轻声嗔道:“登徒子!”

安逸打马来到守备署衙,守备署衙就是每个府县守备将官办公的地方,成都府守备夏昂就在此处。

着人通报后将安逸引入署衙,守备署衙并没有很大,甚至比华阳县衙还要小上一些,只有一通院子,几处屋宅。

“来的可是华阳县的安团练?”

安逸还未进门儿,屋里的夏昂就起身相迎。

安逸连忙拱手回礼道:“华阳县团练使安逸,特来拜会夏将军。”

夏昂示意安逸屋里且坐,然后示意下人倒上两杯热茶,他笑盈盈的对安逸道:“安团练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本将已派人通知府库与你调拨粮饷,且在此稍坐等候。”

安逸没想到这夏昂看起来倒是个爽快人,将蜀王委任令交于在此朝他拱手答谢道:“既如此,我便先谢谢将军了,将军可否我将被派驻往何处?我也好早些做个准备。”

夏昂道:“哦,呵呵,是这样的,安团练就先带着你的人驻在松岭村,大概距离这成都府三五十里的样子。松岭村村民不多,偶尔有些流寇盗匪的也不足为虑,倒是个安宁的去处。”

松岭村在距离成都府倒是不远,一直是由成都右卫的百户所驻扎,因为边境烽火一起,成都右卫指挥使奉命北上,因此才把这松岭村空了下来。

夏昂呷了一口茶继续道:“安团练也知道北边战事吃紧,我听说你带来的人并不多,你要尽快进行兵丁的招募,且不说指挥使司每月会对各个团练标下人数进行督查,就是日后真的开赴西北战场,谁的兵多谁才有足够的话语权呐。”

安逸拱手称谢道:“属下明白,多谢将军提点。”

“大人,府库已经登记完毕,粮草已经调拨至府库,随时可以领用。”一名小校站在门口冲屋里回禀道,

“知道了,下去吧。”

安逸听后随即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夏将军了,我这就回去找人来接收粮草,准备移驻松岭村。”

夏昂起身将安逸相送至门口处,看着他走远了,放才回过身来,欠身冲着里屋道:“公子,他走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里屋的楠木屏风里转出一位缎袍锦靴的男子,正是昨晚安逸在绛云楼撞见的那位少爷,曾子仁。

曾子仁走出里屋,大喇喇的坐在上首,一旁的夏昂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恭敬的递在曾子仁的手边道:“少爷请用茶,我都已经按您说的办了。”

曾少爷拿起茶盏斟了两口,真没想到那晚绛云楼偶遇的那三个外乡人,竟然是华阳县新来的团练,说道:“很好,我看他去松岭村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能招来什么大头兵。”

夏昂在一旁谄媚的接道:“到时候我再押他三五个月的粮饷,少爷那时候随便寻个由头,栽他一个治军不力的罪名,就是不死也让他扒层皮。”

曾子仁听罢放声大笑,

夏昂在一旁看到曾少爷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便从袖里抽出了一张银票,轻轻的压在桌上,慢慢推到曾子仁的手边,奉承道:“少爷足智多谋,安逸这个乡巴佬哪里是您的对手,那个...那个在下升任都指挥佥事的事儿,还望少爷在指挥使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啊。”

曾子仁拿起桌上这张十万两的银票,用手叠好了揣在自己的怀中,拍了拍夏昂的肩膀道:“还是你最明白事理,你放心,一切都好说,好说。”

-----------------------------

安逸回到老宅时,正好在门口碰到了林牧之,就赶忙安排他让几个弟兄们去府库接受粮饷,其余的人收拾妥当,准备驻防松岭村。然后自己穿过庭院,径直去找江如月。

江如月正在屋里的水曲柳方桌上捧着书卷,看到安逸推门进来,便放下书卷,起身拖过旁边的藤椅,示意他坐下。

安逸坐在藤椅上,看了看这已让江如月收拾妥当,摆满了书卷的屋子,赞叹道:“我这老宅里,也只有江兄的屋里才有些读书人的味道啊。”

江如月谦虚地摆摆手,示意安逸且莫要夸赞,然后对他道:“安兄来找我可是有事?”

安逸答道:“早上去蜀王府,蜀王说他已经接到了北调的手谕。”

江如月听着并不觉得意外,蜀王的北调之前他就跟安逸说过,在他意料之中。

“皇上,要御驾亲征!”

安逸盯着江如月一字一句的道,

这消息倒是引起了江如月的兴致,他用手摩挲着桌上的茶碗,若有所思的道:“我觉得,西北恐怕要出大事了。”

安逸眉头一锁,问道:“江兄何处此言?”

江如月分析道:“安兄且想,面对安逸了许久的大夏,辽人一开始的东进一定会锐不可当,但是大夏朝幅员辽阔,戍边将士数十万之多,西北又本就是贫瘠之地,我们只需坚壁清野,派遣小股精锐袭扰,辽军自会不战而退的。然而皇上的这一时意气,将导致所有的部署和军力都聚集在他的周围,变成一场场打给他看的战役。那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提前把自己集结起来,让辽军一口吃掉吗?”

安逸觉得江如月说的有道理,不过大夏朝虽然是很久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戍边将士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枕戈待旦,也并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吧?于是他对江如月道:“我们大夏的边军战斗力可是所有绿营有所耳闻的,而且辽国国力远不如我朝,能动员的军力应该也就在十万之数,我们数倍于敌的大军难道都没有胜算吗?”

江如月轻笑了两声,摇头道:“安兄,九龙山的事你我可是刚刚经历的,蜀王为什么不愿意直接下令攻山,让安兄剧中调和,确实有想招安林牧之他们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也是担心大战在即,攻山如果死伤过多不好和好听交代。蜀王带去的那可是精锐的成都左卫,面对一众山匪都有所顾虑,那面对如虎如狼的辽国骑兵又会怎样?”

安逸点点头,“确实如你所说,想来我们所有的精锐都是内部作出的比较,从来没有经过战争的检验。”

江如月接着道:“你我非带兵之人,我们不能确定双方的战斗力有多大的差距,只能祈祷朝廷的大军能与辽人作战中不败即可,一旦失败的话,大夏朝将再无兵可用,无将可遣,那个时候,辽国就要只扑王京了。”

安逸听着江如月说的自己冷汗直流,这也是他知道此消息后,就立刻来告诉江如月的原因。江如月随时一介书生,但是总能在一些看似偶然的事情里面,看出其中必然的危机。

“你们在聊什么呢?”

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从门外出进来,安欣慢慢的推开一条门缝,蹦跳着跑进来,将一株红色的梅花放在桌上,看着安逸,露出了她脸蛋儿上的两个梨涡。

安逸看着无忧无虑的妹妹,刚才江如月的话显然让安逸的心底笼起了一层阴影,如果大夏的边疆已经被辽国摧枯拉朽般的洞穿,皇上御驾亲征的大军也被击溃,那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面对辽人的铁骑无异于螳臂当车,到那时候这一切自己所爱的和爱自己的就都会消失.....

江如月看到安逸没有答话,只顾看着安欣的眼神发愣,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他轻咳了一声,瞥了一眼安逸。

安逸被江如月一声轻咳,才从思绪中打断出来,看着桌上嫩粉色的梅花,对妹妹笑着道:“这还没到寒冬腊月,怎么都有梅花了。好看的很,不过没有你好看。”

他冲着安欣夸赞道,说着就要用手去勾安欣的鼻尖,安欣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哥哥的手,嫌弃道:“虚伪!夸得一点都不真诚,哼。”说完就转身跑出了屋子,留下安逸抬着手滞在空中。

安逸讨个没趣,只好摸了摸鼻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他问江如月道:“如月兄,我接到成都守备的将令,驻防松岭村,你一个人待在老宅我有些不放心,你跟我一同前去吧。”

江如月明白安逸的意思,哪里是什么担心他, 明明就是想让他在自己身旁,为他出谋划策,他笑了笑道:“江某一介穷酸书生,有什么好让歹人惦记的处心积虑来害我。安兄放心,兄弟晓得你意思,待我科考过后,就去松岭村找你可好?”

“哈哈哈哈,兄弟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安逸知道自己的小伎俩被江如月看穿,不由大笑起来,“好,那我就带着弟兄们在松岭村恭候大驾了。”

第三十三章 五谷教

第三十三章·五谷教

告别了江如月之后,安逸就带着安欣、金铭尹还有林牧之和他的一众弟兄出了成都县,直奔松岭村而去。

出了城门就隐约可见远处的山系,延绵的融合着从九龙山角一直蜿蜒至此的清水河与之相互辉映,形成了一幅浑然天成的自然景象。

安逸坐在马上,走在队伍中间,看着这城外这怡人的青山绿水,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救命!救命!”

走在队伍前面,正在马上闭目享受自然风景的安逸被一呼喊声打断。

他睁开眼睛朝喊声望去,之间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正朝他们的方向拼命狂奔着,跟着两匹棕色大马,马上两个布衣短袍打扮的人,正挥舞着手里的大刀,追赶着他。

安逸见状赶忙朝一旁的林牧之向前做了个手势,林牧之授意,上前纵马大喝:“前往何人!”

那青年看到林牧之打马上前,赶忙跌跌撞撞的扑倒在林牧之马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的...小的松岭村人,被...被他们追..追赶,大人救命啊。”

追赶他的那两个马上的大汉,看到安逸等一众人马,也勒住了马蹄,朝林牧之喝道:“五谷教办事,无关人等都给老子闪开。”

安逸不明白这两个人说的五谷教是什么,但是听到这青年说自己是松岭村人,便有心救他,毕竟是自己要去驻防的地方,就朝那两个大汉拱手道:“在下华阳县团练安逸,不知道二位为何追赶他?”

其中一个黑脸的汉子也不答话,手持一柄半人高的狼牙棒,直直的就冲林牧之冲了过来。那林牧之岂是好相与的,拿过马前这把雕龙九环金刀就迎了上去。

“哐~”

只一个照面,林牧之借助着胯下骏马的冲击力将手中的金刀狠狠劈下,直接就将意欲架起格挡的狼牙棒斩为两段,那马上的黑脸汉子也被这力量十足的一劈斩于马下。

另外一个人看到同伴被杀,慌忙调转马头准备转身而逃。

“噗!”

还没等他转过身型,一只短矢就从安逸身后飞射而出,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看看胸前的这片殷红,歪了歪脑袋,不甘的摔落马下,没了生气。

身后的金铭尹收起短弩,跟着安逸骑马来到那青年身前,

“你刚才说你是松岭村人?为何被他们追赶?”

那气喘吁吁的青年渐渐的平息了下呼吸,朝着安逸拱了拱手,先谢过他的救命之恩,而后答道:“大人,我是松岭村的孟崎,这些人是五谷教人,他们今天来村里收缴例粮。村子里今年收成不好,没有余粮给他们,他们就一家一家的抢掠、毒打,小的是钻了个空子才跑了出来,不然非让他们活活打死啊。”

安逸听后皱了皱眉头道:“这个上面五谷教是个什么组织?他们凭什么收缴村民的粮食?成都的官府不管吗?”

那青年苦笑了几声,说道:“官府早就被那五谷教用银子喂饱了,连驻地的卫所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附近的村落哪个不得向五谷教缴粮。”

安逸心说这光天化日眼皮子底下都敢抢粮食,真是没有王法了。他指着前面的方向,怒道:“哪里是什么五谷教,就是一群土匪。别的村子我管不着,惹到老子这儿就不行。这里离你们村子还有多远,他们还在村子里吗?”

青年忙答道:“不远,只有三里地了,他们还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劫掠。”

安逸冲林牧之和金铭尹道:“林兄你带着弟兄们尽快赶来,铭尹带上几个骑快马的民兵拿上短弩跟我先走。”

“驾!”

一众人跟着安逸朝着松岭村绝尘而去。

松岭村里

十几个教众均是一身灰色的短打布衣,手里拿着木棍,有的还拿着已经卷了刃的砍柴刀,气势汹汹的在松岭村挨家挨户的抢掠的财物。不少村民被打的头破血流,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还有的哭喊着用水桶往自家房顶泼去,想要浇灭被那些教众点燃的大火。

为首的一个身着黄色八卦道袍,一脸干瘦的下巴上攒着几缕胡须,手里拿着个脏兮兮的拂尘,站在一旁,嘴里不停地冲那些教众呼喊,发号着施令,

“把这些米都给我搬回去,对!还有那个女的,也给我带回去,交不起例粮,就拿他女儿抵债!”

那老道左手后背,右手捋着胡须,似乎对今天的战果很是满意。

“都给我住手!”

一声大喝从老道的身后传来,

老道闻声转身望去,看到一众人马立在村口,为首的一位身材高挑男子,身着素色锦缎衣袍立于马上,正用马鞭指着他,身旁就是刚刚从村子里跑去出的孟崎。

这应该是这小子叫来的救兵吧,黑子他们俩的?让他们干掉了?真是两个没用的东西,什么都做不好,老道想着冲地上啐了一口,对安逸几人道:“不知阁下何人,贫道五谷教出云道长,你既叫贫道住手,且先报个名号上来。”

安逸看着这村子里的满目疮痍,哪有心思跟他说这些个文绉绉,他用手往前一指,转身道:“铭尹,带着你的人,把这些个劫掠乡民的乱匪给我剿了!”

金铭尹领命而去,带着几个民兵,骑着快马手里端着短弩,冲进村子里对着那些正在劫掠的教众就是一通箭雨,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七八个人被钉在地上了。

其他的教众听到同伴的喊叫,转头望去,见到马上几人拿着弩箭站在村中对着他们不断地射出道道寒芒,纷纷把手里劫掠来的财物往地上一丢,拿起刀枪棍棒怪叫着朝金铭尹几人围过来。

金铭尹倒是不慌,他示意几个民兵把马头朝外的围成一个小圆圈,待那些手持刀棍的教众越来越近时,

“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受过训练的民兵猛地扣动机括,冲的比较近的几个教众直接就被那雨点一般的短箭带出三五步远,躺在地上,没了生气。

剩下的教众看着情况都知道这马上几人手里短弩的厉害,那还敢往上靠,一个个拖着身上或多或少插着的弩箭,朝老道那边跑去。

“你...你到底..你是何人?”

老道看着此情形,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为首的锦袍少年看似人畜无害的,没想到二话不说上来就把他们剿了个七零八落。

安逸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他:“华阳县团练,安逸!奉命驻守松岭村,剿匪!”

那老道本以为安逸是个过往的客商,带着自己的卫队来多管闲事,谁知道竟是支团练。

他朝着安逸颤抖着作了个揖道:“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追击的教众惹怒的团练使大人,我替他们赔罪就是,我们五谷教也是例行收粮,大人何必如此呢。”

老道心说既然是个团练使,那也是官场中人,少不得要给他们五谷教自分薄面,因此怕安逸没听清似的,还把五谷教三个字特意强调了下。

安逸本来就气恼着,老道这一下更让他生气了,他脸色铁青的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五谷教不五谷教,在我驻防的地方烧杀抢掠就是逆贼,铭尹,动手!”

追赶过来的金铭尹等人得令,端起短弩对着被围在中间的教众,

“大人...大人.....我们...饶命啊..大...”

“嗖嗖嗖嗖~”

一枝枝寒光透体而过,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个个血窟窿之后,深深的扎在地上。老道等几名教众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泊中,没了声音。

“安兄。”

林牧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骑着马来到安逸身旁,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已经没了气息的几人,诧异的问道:“这.....这是?”

安逸转头看向他,说道:“你来的正好,回头再跟你细说,先带着弟兄们去村里把火灭了,安抚下村民。”

林牧之点点头,朝着后面跟来的人马招了招手,奔村子里而去。

安逸身旁,正骑在马上的孟崎翻身下马,来到他的马蹄前倒头便拜,朝着马上的安逸道:“小民替自己、替松岭村的父老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安逸见状忙示意一旁的金铭尹将其扶起,说道:“快快请起,安逸身为一方驻守团练,保境安民乃职责所系,无需如此多礼。”

金铭尹将拜在地上的孟崎扶起,孟崎牵过安逸的马缰,说道:“我来引诸位进村吧。”说罢,牵着安逸胯下这匹马,往松陵村里走去。

林牧之带着人逐渐将村子里的火势控制住,安欣则帮着受伤的村民进行简单的包扎和救治。村民们得知是新来的团练使救了大家,纷纷聚集在村口,看着孟崎牵着的马上坐着的安逸。

安逸来到村口,翻身下马,对着众位村民作了个揖,朗声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奉命驻守松岭村。”

村民们黑压压的一片站在村口,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安逸,并没有任何回应。

开场白没有得到回声,这下弄得安逸有些尴尬,他打算还是先找到族长了解下当地情况,于是又冲村民们问道:“请问哪位是贵村的族长?”

半晌之后,才有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指着村口地上的一具尸体,答道:“回大人的话,族长已经被五谷教的人给打死了。”

安逸心道这可糟了,一般对村子里的包括人口、库粮、男丁情况最熟悉的就是族长,这族长一丝有些事情要是再统计起来可就有些麻烦了。

第三十四章 代族长

第三十四章·代族长

“爷爷!”

安逸马前的孟崎冲着那老者所指的地方跑过去,抱着地上那具尸体哭喊着,听起来这死去的族长好像是孟崎的祖父。

“大人!大人!”

这时,一个中年人人群中挤出来,来到安逸面前,作了个揖道::“拜见团练使大人,小民周世表乃是本村的长老,听闻团练使大人驻防本村,小民熟知本村的民情,愿为大人做个向导。”

安逸翻身下马,心道本来族长不幸身死,正愁找不到熟知本地民情的人,这长老来的还真是时候,双手将那作揖的周世表双臂托起,微笑着道:“周长老快不必多礼,我初到本村,不甚熟悉情况,那就有劳周长老了。”

周世表又连忙拱拱手:“应该的,应该的。”

安逸看了看这村口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面前站着的这些个村民,对周世表道:“周长老,想让村民各家把各家的尸体认领了,先回家去吧。”

周世表应承着,转面过来直起身,指着地上的尸体对着村民朗声道:“各位乡亲,这些人是谁家的亲戚,谁的朋友,麻烦来认领走,有团练使大人在,不必再担心那些贼寇了,安心各自回家去吧。”

听闻此声,人头中骚动了一阵,然后走出来几个村民来辨认尸体,剩下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往村子里走回去。

安逸总感觉这松岭村的人都怪怪的,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到底哪里奇怪。他来到正趴在尸体上低声哭泣的孟崎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让他节哀顺变。

一旁的周世表也跟了过来,对着尸体旁的孟崎道:“老族长驾鹤西去,孟崎你要节哀顺变啊。”说着用衣袖掩面,仿佛在擦拭着泪水。

趴在尸体旁的孟崎忽地转过头,带着泪痕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周世表。看的周世表浑身针扎一样的不自在,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孟崎的目光,然后孟崎站起身,也没理会安逸,头也不会的冲村子里跑去。

“嗳,他....”

弄得安逸有些茫然,看着猛地跑开的孟崎。

“不妨事的,这孟崎是个孤儿,是老族长把他捡回来的,就这么一个亲人,有些悲痛也是可以理解的。”周世表看着孟崎的背影,对安逸道。

安逸听罢便不再想孟崎的事,问周世表道:“周长老,可否先带我熟悉下村子的情况?”

“没问题,团练使大人,请跟我来。”说着,周世表在前面带路,引着安逸往村子里走去。

“周长老,这个五谷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我听说附近的村县都深受其害,是这样吗?”安逸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周世表。

周世表冲安逸摆摆手,说道:“大人莫听他人乱说,五谷教是由五谷神创立的新教门,在我们这边一带信徒很多,五谷教的教众也时常来我们这边施粥、发粮,只不过有很多流寇总是打着五谷教的名号劫掠村庄,所以也就有了大人进村时的那一幕了。”

安逸听后觉得这真是个怪事,这孟崎和这周世表两个人对于五谷教的评价简直是天壤之别。孟崎说这五谷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周世表有把五谷教捧得活菩萨在世一般。

他问周世表道:“这个五谷神你们见过吗?”

周世表笑着摇摇头,说道:“大人玩笑了,这些所谓的五谷神啊都是为了宗教宣传,神话的人物而已。”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一间木屋子外,那屋子离地而建,有些像滇贵地区的竹楼。木屋下层高约七八尺,四无遮栏,由几个粗壮的木柱支撑着,有一套木梯通往上层,上层近梯处有一露台,转进为长形大房。

周世表朝木屋一指,向安逸介绍道:“大人,这便是我们村子的架阁房,里面放着村子里的户籍和档案。”

安逸跟着他走上上层,年久失修的木梯在他们两人的脚下吱呀作响。推开屋门,一股霉灰味道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用手在鼻子前不停地闪动着,驱赶着这刺鼻的味道。

“大人,这些就是本村的所有户籍和档案资料,请您查阅。”周世表指着屋里这些满放书册的阁架说道,

安逸看着这三个高大的阁架,上面摆满了已经蒙上厚厚一层灰尘的书册,不由得用手揉了揉额头。这些东西,还是让江如月来了之后看吧,他心里想着,手上却装模作样的拿下几本册籍,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对周世表道:“周长老,能否将本村的户籍情况简要的和我说下。”

周世表笑了笑朝他拱拱手,“小民遵命。”

然后他简要的把村子的基本状况跟安逸说了说,

安逸听后问道:“那照周长老所说,我们村子的人并不是很多呀,如果要在这儿进行兵丁的征召....”

周世表还未听完,就朝安逸连忙摆摆手,说道:“大人恕小民多嘴,本村人口本就不多,青壮年更是甚少,每家的田亩尚且不能完全兼顾,何谈兵丁呀。”

周世表说的不无道理,一般的小村子,朝廷征兵的定额也就是几十名的样子。但是如他所说,现在松岭村算得上人丁稀少,可能整体情况比一般的小村子还要差些。

看来征兵的事没那么容易了,安逸想着,又对周世表道:“周长老,劳烦带路,咱们去粮仓看看吧。”

周世表听着安逸说要去看粮仓稍微迟疑了一下,

这一下迟疑当然是落在了安逸的眼里,问道:“怎么了周长老?有什么问题吗?”

周世表赶忙拱手答道:“额,没有,小民这就带大人前往。”

粮仓在松岭村的西南边的九龙山余脉脚下,与其称之为粮仓,不如叫洞藏,因为实际上整个粮仓都是依托山体的洞穴建立而成,里面只有一些木质的架构用于堆放粮食。

周世表叫过两个村民,合力将粮仓的那扇高大木栅栏推开。迎面着,安逸就感到一阵冷风出吹来,带出一股子陈粮的味道。

安逸借着光往藏里面看去时,并没有他预想的那种谷堆满仓的景象,而是只有用麻布口袋一袋袋装着的粮食堆成的一个小堆,粗粗看去也就几十袋的样子。他走上前去,捡起丢放在地上的米斛,朝着麻布口袋一 插,里面的粮食形成一股细细涓流散落在地上。粮食的质地有些暗淡,显然都是些个陈粮。

安逸见这情况,忙问道一旁的周世表:“周长老,为何仓中的粮食只有这些,而且尽是些陈粮?”

周世表苦笑着回答道:“不瞒大人说,我们村子人丁稀少的情况大人是已经知晓的,人丁稀少能耕作的田亩就略显不足,所以我们村子的存粮本来就不是十分充足。在大人来之前,是成都右卫的百户所的驻地,成都右卫奉命北调之前,卫指挥使向所有驻地的村落都摊派了上缴税粮的任务,说是皇上要我们缴纳战争税。我们没法子,只得将我们大半库存的粮食也都交了上去,才勉强够数。”

安逸听罢也是叹了口气,历朝历代的农民都是最好欺负的,却也是最不能欺负的。背朝黄土面朝天的这些人,如果不是被逼走投无路,哪怕有一口饭吃,都没有人愿意站起来对抗朝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朝堂上那些博览诗书的饱学之士岂能不知?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贪上百两、千两,下面的就敢拿上万两甚至几十万两,所以往往真正到了百姓揭竿而起、烽烟遍地的时候,朝堂上的人还往往茫然不知,总觉得是这些刁民不服管理,对抗官家。

“安兄。”

一声叫喊打断了安逸的思绪,他闻声望去,看到林牧之打马从远处赶来。

安逸走上前迎了过去,冲他道:“林兄找我可是有事?”

林牧之翻身下马,看了看周世表,又看了看安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逸看着他,知他是有事要对自己说,但是不愿让一旁的周世表听见。他朝林牧之示意让他稍等,然后转身对周世表道:“周长老,我们初到贵地,对于这里的人情风俗以及其他情况都还需要熟悉,尤其是现在,需要一个老持承重且对村子情况熟悉的人来担任族长的位置,不知道老先生可愿承担?”

周世表听着安逸的话,连忙冲他摆摆手道:“团练使大人,这可使不得,一村族长是要由县令亲自任免的,小民没有得到任命,更何况对村子情况只是略有所知,怎敢冒领族长之位呀!”

安逸见他不肯,便朝他一拱手,说道:“为了松岭村的百姓,老先生切莫要推辞,。眼下村子里没有比你更加能号召大家的了,即使是县令在此,对于周长老领这族长之位,也是断无异议的。”

周世表见状赶紧冲安逸躬身还礼,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团练使大人如此看中小民,那我就暂时代理族长的位置,等到知县的任命下来我再让贤便是。”

“如此便多谢了。”

周世表再此超安逸拱拱手,看了一眼林牧之,“那团练使大人就处理公务,小民就先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林牧之看周世表离去,便迫不及待的对安逸开口道:“安兄,我们的粮饷运过来了。”

安逸闻之大喜,便说道:“这么快就运来了,快送到我们营中去吧。”

林牧之有些忧心的道:“不过...成都府库的库兵说现在西北边境不平,粮草需要先供应援边的卫所,我们的粮草暂时先支应给我们一个月的。”

之前还道这成都守备夏昂是个利索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出幺蛾子了,安逸眉头一皱,“走!带我去看看。”

第三十五章 都指挥使

第三十五章·都指挥使

安逸跟着林牧之来到营门口的时候,看到十几辆拉着麻布口袋的大车停放在那里,安欣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似乎在盘点着数量。

这处营地距离粮仓的位置并不远,都是在村子的西南角儿,是原来成都右卫百户所驻扎的地方。安逸他们到这里时,自然也是驻扎在此。原来营地的设施已经随着百户所的迁走基本已经不复存在,但好歹还留下来几处搭建起来的房屋和围栏。

“欣儿。”

安逸朝正站在粮车上的妹妹招呼道,

安欣看到哥哥前来,便捏着自己的碎花长裙从车上跳了下来,朝他跑了过来,对哥哥皱了皱眉头道:“哥,这府库拨给我们的粮草完全就是按照我们目前的人数拨发,且只够支应一个月的。”

安逸明白妹妹的意思,那也就是说,但凡他的队伍再扩充哪怕一个人,这粮食就都不够吃一个月的了。他问妹妹道:“其他的饷银呢?拨发了多少?”

安欣朝着最后一辆盖着黑布的小车努力努嘴:“诺,刚刚点完,一共一百五十两。”

大夏朝军士的饷银会根据地区的不同、所属类别的不同以及地位的高低有所差异。一般来说卫所兵的饷银是要比绿营兵高的,但是诸如江南等地的绿营普通的大头兵一年的饷银在八到十两,然而辽东地区的卫所,饷银可能也才大约五两的样子,如果是西北等地的卫所,这个标准可能就更低了。

也有特例情况存在,就是甘肃镇、大同镇等九边重镇,他们的饷银就远远超过西北其他地区,甚至比肩江南诸省。然而如果是以团练的身份参与九边重镇的协防或是支援工作,那么饷银会按照当地绿营的标准来发放,不过一年不到三五两的程度。因此,大夏朝军中常常出现明明是并肩作战的同袍,每年的饷银甚至有可能差上十两之巨。

粮饷由所在地区行省进行供给,而各行省又必须严格按照朝廷的制度来,所以导致很多绿营和团练的援边带来的战果,甚至还不如原来人数较少但是类别单一的边镇士兵来的好,很多直系将领甚至总兵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牺牲执行力和士气来换取不同粮饷标准的士兵之间的平衡,混乱的粮饷制度也由此可见一斑。

林牧之在一旁 插嘴道:“饷银他们说我们按照四川绿营每年三两的标准进行发放,这里一共是三个月的。”

安逸问道:“那府库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把粮饷足额的发放给我们?”

林牧之摇摇头,答道:“我的人跟我说,府库的人只说这些是先给我们用的,问他们后续的粮饷时,得到的答复就是让且去等着。”

虽没有在行伍中呆过,安逸也是明白的,这团练虽不太受正规绿营的待见,但是这配给粮饷哪有按月来发的,估计是有人从中作梗。一个月的粮草且不说招募新兵的事儿,就看那松岭村的粮仓里空空如也的样子,少不了这粮草到时候还得分一半给村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都饿死吧?想到这儿,安逸也不免有些头痛。

安欣激恼道:“哥,我觉得那成都守备就是故意为难我们,明明就是该给我们粮草却故意克扣,依我看,咱们应该去找蜀王,狠狠的惩治他一番。”

安逸听着妹妹的话,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且先不说府库的粮饷并不是没有发放,人家也说了因为边镇战事,粮草紧缺,先发放一部分。这理由拿出来想必蜀王也没什么好讲的,到最后还搞得自己搬弄是非。

再者说,就算是蜀王大手一挥,惩办污吏,一人参他们一本,那让负责四川官吏监察的按察使的脸往哪搁?本来没进成都就已经杀了竹取把布政使得罪了,然后绛云楼就跟都指挥使的儿子结下了梁子,这下再把按察使也一起惹毛了,没上任几天把“三司”的得罪个遍,那安逸可能是大夏朝历史上最牛的团练使了。

想到这儿,安逸朝他们二人道:“这样吧,粮饷的事儿我来解决,欣儿先把这些粮饷统计好归置到库里,林兄你带着铭尹把兄弟们安顿好,我要去趟成都见几个人。”

林牧之和安欣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

安逸冲他俩点点头,牵过一匹快马,奔成都县而去。

-----------------------------

四川都指挥使司

内厅

明亮的内厅中央放置着一台大理石楠木镶边的方桌,桌子的旁坐着一位老者,两鬓斑白,一副黝黑的脸孔下,飘拂着一部拂脸的白须。身着红底缂丝官袍,足蹬黑色粉底皂靴,胸前一幅豹样补服。在大夏朝,这朝廷三品武官的标准打扮。

“大人,少公子在门外求见。”

一个下人打扮的人站在内厅的门口,朝着桌旁的老者躬身禀报道。

老者抬起头看着门外的人,抬了抬手,示意让少公子进来。

少公子闻声便从门边窜了出来,迈步进了这内厅。这少公子就是那日在绛云楼借酒闹事的曾子仁。那老者自然就是他的父亲,四川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曾汉儒。

曾汉儒瞥了一眼快步走进来的儿子,走着眉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稳重一点,你看看你一天天不知道做些正事,就知道东跑西窜。”

曾子仁忙给严厉的老爷子配个笑脸,轻轻的坐在方桌的对面。这老头儿近些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对自己很是不满,一些个小事,他都要责骂自己很久。要知道前些年,他可是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对自己说。

曾汉儒抬起头,对着曾子仁正色道:“子仁,前几天晚上你是不是在那绛云楼醉酒闹事了?”

“爹,看您说的,只是去绛云楼喝酒时和宾客发生些口角而已。”曾子仁接过婢女手里的紫砂茶壶,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把老爷子面前的茶杯斟满。

曾汉儒看着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自己要长点记性,跟你说过绛云楼那是非之地,少去为妙,尤其是那个柳掌柜,少招惹!”

那曾子仁胸中还被柳思意憋这一口恶气呢,听父亲这么一说,他忙问道:“爹,您总说这绛云楼怎么怎么样,那个姓柳的怎么怎么样,她到底有什么后台?让您堂堂一个都指挥使怕成这样?”

曾汉儒听完他这话,原本已经抵到嘴边的茶杯,被他“哐~”重重的放在桌上,

“怕?我曾汉儒一辈子行的正,坐得端。这三品的乌纱帽是我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我何惧之有?我是怕你,天天游手好闲,搬弄是非,一个不小心落下个把柄在她们手里,到时候不仅你的日子不好过,连我的名声也要被你牵连。”

他说话间的语气带着些怒意,嘴巴上面两片苍白的八字胡,被粗重的鼻息吹的不断鼓起。

曾子仁看到老爷子被自己激的有些怒意,连忙一脸笑意的将曾汉儒放在桌上的茶杯又轻轻的端起到他的脸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息怒,来喝口茶。”

曾汉儒怒意微笑看了儿子一眼,接过茶杯,轻斟了几口道:“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绛云楼的掌柜应该叫柳思意吧?”

“没错,就是柳思意。”曾子仁在一旁应承道,

“当年我做成都右卫指挥使的时候,现在的布政使竹宗臣当年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政。记得是在一次宴席上,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柳思意就是和竹宗臣一起出现的。后来他当上了布政使之后,我也调任都指挥使司做指挥同知,那个绛云楼就开起来了,掌柜的就是这个柳思意。”

曾汉儒看着门外回忆道,虽然他只跟柳思意见过一次面,但是对于这个女人印象很深刻。首先就身材相貌来说自是人间绝品,这觉很容易让每一个男人都轻易的记住。再者就是,那个宴席上的都是四川各府的达官显贵,不管她是不是竹宗臣带来的,能出现在那个场合的也绝非是等闲女子。

他有看了看一旁的曾子仁。自己是老来得子,十分的心疼,从小夫妻两个都把这曾子仁捧在手心,惯得不像样子。但是没有太多人生阅历的曾子仁,很容易就会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因此最近几年才开始对他刻意的有所严厉,责备他、提点他,不求能有什么作为,至少可以安稳的做个富家翁就知足了。

曾子仁似乎总是不理解老爷子的苦心,他一脸神秘笑道:“没想到布政使大人还好这口呢?”

“啪!”

曾汉儒一巴掌拍在儿子的额头上,骂道:“让你不要搬弄是非,又在这儿像个妇人一样的嚼舌根子,那布政使乃朝廷封疆大吏,是你能随便评头论足的吗?”

曾子仁捂着额头,痛的直咧咧嘴,自己父亲虽已是天命之年,但那也是百战余生之人,手上的力道可是不小。

他看着儿子不争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又呷了几口,压了压胸口这火气,对曾子仁道:“对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曾子仁方才记起自己的来意,忙说道:“爹,您前一段时间不是让我注意观察咱们成都的各级武官,向您推荐嘛。”

“哦?那你观察的如何了?”

曾汉儒饶有兴致的看着儿子。

“成都守备夏昂,儿子觉得他尽忠职守、公正廉明、治军有方,是个好官,应当提拔。”

曾汉儒听了这话,算是松了口气,自己的儿子总算还是肯去做点正事儿,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夏昂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老持承重,也不拉帮结派,成都府各县属军也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暂时缺少功绩,算是个可以参考的人才吧。”

老爷子要是知道曾子仁袖口里还放着夏昂的十万两银票,保不齐要当场气晕过去。

曾子仁一听这话有些着急道:“那个,爹,现在又不打仗,身为武官哪里来的功绩啊?我看着夏昂您可以给他委一个都指挥佥事的官职,先慢慢培养嘛。”

曾汉儒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只让你观察各级武官,有叫你想我举荐官职吗?”

曾子仁仍心有不甘,“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一个充满着凌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朝着门外一挥手,

“我还有公务要办,你先回去吧!”

那曾子仁看自己父亲听也不听,赌气的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第三十六章 借粮

第三十六章·借粮

曾子仁从都指挥使司出来后没有回府,直接就去了小妾的外宅。他的小妾杨氏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忙问他原由。

曾少爷倚在床边,朝地上啐了一口,对杨氏说道:“别提了,老爷子近两年也不知道是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不对,干什么都是不好。这不?是他让我观察成都的各级武官,我给他推荐了成都的守备夏昂,他又嫌人家没有功绩,这天平太下朗朗盛世,武官哪里来的功绩。”

看着曾子仁一脸窝火的样子,杨氏往他怀里靠了靠,悄声道:“老爷可是收了那夏守备的好处?”

曾子仁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杨氏,冷哼了一声,说道:“就你心眼儿多,收了又如何?这不还是得给别人退回去?免不了还折损了颜面,唉,早知道就不跟他夸口了。”

这杨氏何尝不知道自己老爷是个纨绔子弟,真能用心帮老指挥使参酌人选?明摆着就是那人的手短了。她笑盈盈的昂头道:“老爷,妾身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曾子仁听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且说来听听。”

“老爷可知道五谷教?”

“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兴起来的,拜个什么五谷神,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曾子仁表现的有些嗤之以鼻,毕竟他再纨绔那也是官宦之子,父亲是朝廷三品大员,对于这种走江湖的营生,骨子里有些本能的反感。

“那老爷可知,这五谷教常常聚众以收取‘例粮’为由,劫掠村镇的粮食?”

曾子仁十分诧异,直起身子问道:“有这等事?这五谷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粮食税收只有府县的粮差才能征收,私售村镇税粮,他们这就是谋反啊!”

杨氏早知曾子仁会是这个反应,掩面而笑道:“老爷何必如此大的反应。”她贴近曾子仁的耳边神秘的说道:“这些个‘谋反’的刁民,不就是老爷您要的功绩吗?”

曾子仁闻言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带人去剿匪?”

难怪自己老爷不受指挥使大人待见,杨氏心里的不禁翻了个白眼。她脸上却仍然是笑盈盈的对曾子仁解释道:“老爷英明,到时候您只要派人盯紧了成都县周围这些个村子,让夏守备伺机而动,那些个乌合之众哪里是官军的对手?几场战斗下来,这夏守备的功绩不就有了?到时候指挥使大人那里还不得对老爷您刮目相看?”

曾子仁听完恍然大悟,如果按照她的方法,不仅父亲那边对自己会另眼相待,答应给自己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夏昂那边少不得又要对自己多多孝敬,简直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他兴奋的搂过杨氏狠狠的亲了一口,直夸她机灵。然后跳下床,披上衣袍,推门奔着府宅而去,准备立刻就派人去前往各村盯梢。

绣床上的杨氏看着曾子仁远去的背影,冷笑了两声,冲着里屋喊道:“他走了,出来吧。”

只见里屋那屏风的后面应声转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一身黑色布袍,粗糙的蜡黄色面庞。不是别人,正是那成都府守备将官夏昂!

夏昂从里屋走上前来,坐到了绣床边,一把搂过床上上半身只穿着个嫩粉色肚兜的杨氏,嬉笑道:“你可真有本事,那小少爷就这么被你唬住了?”

杨氏挣开了夏昂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有些不屑地笑道:“这种小少爷我见的多了,诓他三个五个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她又柳眉倒竖的,对着身旁的夏昂恼道:“我说你动作倒是快点,收个‘例粮’收了三个月了,坛主已经开始催我了!”

夏昂只得应承道:“是是是,我已经在尽快了,不过你刚才跟他说调我去‘剿匪’,我去哪找那么多替罪羊?总不能把咱们的人给剿了吧?”

杨氏指着他的头啐道:“我说你怎么跟那个小少爷一样是个榆木脑袋?那乱匪的头和百姓的头,会写在脸上吗?会自己说话吗?”

“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聪明,哪个村子再敢拖延,让教里的人去搅一次,然后老子带着官军再去剿一次匪,我看谁还敢不交,哈哈哈。我说,你这么聪明,不如等我做了都指挥佥事,你就给着我好了。”

夏昂一脸淫笑的看着杨氏说道,他上下打量着,盯着杨氏裸露在外面白嫩的肌肤,咽了咽口水。

杨氏摆弄着自己的玉葱般的手指,一脸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啊?呵,等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再来找我吧。”

-----------------------------

安逸中午时分就已经进成都县了,他一路上盘算的所能开的了口借粮的人,多半是祖父曾经的同僚或是下属,现在都在成都守备治下担任一些武官,手里有着或多或少的兵马,希望他们可以解了自己这燃眉之急。

他按照路上所想做了个名单,按照名单上的人,挨个的拜访这些他原本以为能向他施以援手的叔伯们。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不是让他吃了个闭门羹,就虚情假意的客套两句然后告诉他无粮可借。

安逸也很是郁闷,不过细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很明显,自己已经被针对了。那么毫无疑问的,针对自己的人不是布政使竹宗臣,就是那天晚上在绛云楼所得罪的曾子仁。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事,原本以为即使的得罪了他们,自己只要按照制度办事,不授人以柄,他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成都县这潭水的深浅。

他看了看名单上的名字,一连串的横杠下面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名字,江云。这个人原是安逸祖父属下。成都府兵书的典吏,后来调任成都府守备将官麾下,任把总,手底下现在有军士一千五百余人,在大夏朝,也勉强可以跻身中级武官了。

“不管了,去试试吧!”安逸自语着,他打马快步朝县城西南而去。

江云家的院子不大,一般在大夏朝能被称之为府的至少得有安致远老爷子在华阳县的那个规模,像江把总家这种只能称之为宅院。外面一圈低矮的栅栏围着几块菜地,然后中间两座白墙青瓦的屋子就是这宅院的全部。

“请问这是江把总的家吗?”

安逸牵着马来到宅院前,敲了敲栅栏门,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位粗布短打的大婶,那大婶走到栅栏前,问安逸道:“你找谁?”

安逸笑盈盈的冲她拱了拱手,说道:“我是华阳县团练使安逸,找江云江把总。”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应道:“哦,那你等着。”

进去没一会儿,一个身着蓝底织锦官袍,胸前一块犀牛补服,两脚皂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老远就冲着安逸拱手道:“哎呀,安团练远道而来,又是远迎啊。”

安逸笑着朝他作了个揖,说道:“江叔打趣子侄了。”

“快快请进!”江云把这栅栏门打开,赶忙将安逸请进屋去。

屋子里的物件儿甚是简单,只有一方老榆木的桌子和四把圆凳,上面放着一个白瓷的茶壶和三个茶杯。

江云让安逸作罢,倒了杯水给他,安逸赶忙起身接过。

“你父亲还好吗?你怎么到这做起团练来了?”

“家父现在华阳县一切安好,我受贵人举荐,暂代团练使一职,逢此边境烽烟骤起,想着也要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安逸先谢过江云的关心,然后一一答道,

“早就听说江叔已是成都府的把总,麾下千人之众,威武的很啊。”

江云向他摆摆手,苦笑道:“贤侄莫要打趣老夫,现在营里已经不是我这个把总说了算了。”

安逸听他这么说,有些疑惑,卫所治下,一营之首为千户;绿营治下,一营之首为把总,为什么江云说在营里她说了不算呢?

江云似乎看出来他心里的疑惑,他指了指自己的官袍,接着解释道:“新来的副把总是成都府守备夏昂的妻弟,现在的营里的,都是以他为首了。你没见到老夫这身官服?就是在这家里告假,也要实时穿着,随传随到。”

安逸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是暗叫一声苦闷,没想到,这江云现在手下军士虽多,但是照他所说基本已经被夏昂的妻弟架空,成了个摆设。这样的话,自己的借粮草的想法,估计也就泡汤了。

他正在这琢磨着,没成想江云倒先开口了,对他道:“贤侄此番前来,可是打算想我借用粮饷?”

安逸点点头,心说自己没提为何他先提起了,忙说道:“江叔真个是个明眼人,小侄初到任上,却碰到些粮饷的问题。本打算向曾经相识的叔伯们支应一些,解了燃眉之急,没成想今天下午几乎把这成都县翻了个遍,能找的人都找了,但是一无所获。”

江云听罢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然后笑了一笑,对安逸说道:“得罪了曾子仁那个鬼见愁,没人敢借粮与你,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叔如何知晓?”安逸有些诧异,这江云居然对他的情况一清二楚。

江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安逸说道:“贤侄莫要看老夫已是不惑之年,这双眸子可还是亮得很呢。”

安逸有些无奈的说道:“之前还听说老指挥使是个公正廉明的官,没想到不也仍是如此,用自己的权力来为儿子出口恶气。”

江云闻言摆了摆手,一脸正色道:“贤侄,具体都指挥使司里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吗,这绝不是老指挥使所为。”

安逸没有答话,他没想到江云和蜀王居然都对曾子仁的父亲,四川的都指挥使有如此之高的评价,那看来这个老指挥使还真是个鹤立鸡群的廉吏典范。

江云说罢站起身,笑盈盈的对安逸道:“贤侄,我这里粮饷虽然没有,但是有一样东西倒是富余的很,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第三十七章 路遇贵人

第三十七章·路遇贵人

“江叔所指何物?”

安逸现在这个团练使,毫不客气的说真可谓一穷二白,哪怕现在就是有人愿意给他两杆缨枪,他都会欣然接受。

“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江云没有回答安逸,只是示意他跟自己出门去。两人走出江云的府院,牵过马匹,一前一后打马朝着成都县城外骑去。

出来城门骑了约有三五里的样子,来到了一处营地。这营地简陋的很,营门是一个几张粗糙的长木板拼接而成,三座库房样子的大屋子矗立在营地里,四周地上皆是些散乱的杂草。

看到江云和安逸前来,不知从哪绕出来一个老叟,佝偻着身子快步上前,躬身道:“不知江把总前来,小老儿未曾准备......”

江云把手一挥,打断了那老叟的话,笑着说道:“老酒官不必准备,且去打开营门,我奉名来处理一些营库里的杂物件儿。”

老叟拱手唯诺着,回过身去,十分费力的将那两扇木板门其中一扇推开,闪身一旁,请江云和安逸入内。

江云带着安逸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对他道:“这儿原本是成都府守备将官的草料场,后来废弃了,就给了我们营做营库。结果我们营奉命换防后,这儿就没人管了,只留下一个老军士,在这儿留守了近二十年了,这老头嗜酒如命,所以都叫他老酒官儿。”

安逸看着眼前的这三座库门紧锁大屋子,有些疑惑的问江云:“那现在这些营库里面堆放的是什么?”

“火器!”

“火器?”

江云笑了笑,对着满脸问好的安逸说道:“贤侄莫要惊讶,这三座库房里装的全都是火器,只不过大多数是已经损坏了的。”

安逸任然有些不解,他问道:“江叔,朝廷对于火器应该是有所管制的,即使是废旧的也不能随意的丢弃吧?”

按照大夏朝对火器的管理制度,损坏和废弃的火器应该回收至地方的军械府库,由军械府库按照数量重新发放新的火器给相应军队。

“贤侄莫要说笑了,那辽人的精锐部队里的火器几乎人人都有,这还不是对朝廷火器管理制度最大的讽刺吗?”江云轻笑了两声,他心里清楚的很,所谓的朝廷早就被这些人抛之脑后了。火器的造价高昂,当中的油水自然也就不菲,统统都按照规定来回收,那这些个官老爷哪来的几万、十几万两雪花纹银去孝敬上峰呢?

安逸听江云的话中也带着些许的无奈,毕竟在这乌烟瘴气的大夏官场,要是处处依着礼法,那反倒成为异类了。

随着老叟将库门打开,那大大小小的各种火器已经堆积如山,有的已经残缺不全,有的却看起来还是完好的。

安逸翻身下马走进库房,捡起脚下的一只火铳看了看,枪管已经被*熏黑,看来已经使用了不断的时间了。他端起铳朝着前方瞄了瞄,枪杆还算是大体完好。他拿着铳转身问江云道:“江叔,这铳还不能算损坏吧,看样子还可以用啊。”

江云苦笑着说道:“之前成都府还有火器营的时候,恐怕人数最少的就是他们了,因为维护的费用过于高昂。以至于后来指挥使司不得不下令将火器营分散成各个小旗,摊给各营。现在可能除了直隶地区会有常备的火器营,其他的地方基本已经绝迹了。就拿咱们四川来说,我接触的各府县的火器小旗,拿火铳不过就是来吓唬盗匪百姓,基本的战法恐怕还停留在一二百年前的高祖时代。”

江云说的这些,安逸都很是认同。之前他在金珠村见到金铭尹的“机械房”的时候,就跟他说起过这些,首先现有的火器对于来去如风的骑兵并无法起到绝对的压制,其次高昂的造价也就限制了各府县以及各边镇火器营等规模,这也是导致火器及其战法发展毫无进步的两个比较重要的因素。恐怕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火器,想来也是出于这两个原因才被丢弃于此的吧。

不过,他听江云说着这些,似乎感觉到这江云似乎和金铭尹一样,对着火器有着非同寻常的想法,于是他饶有兴致的问道:“江叔,听你说来,你似乎对火器及其战法有过研究呀?”

江云笑着摆摆手,谦虚道:“哪里谈得上什么研究,只是比较对火器兴趣浓厚,仗着这些年的行伍见闻以及观摩的几本相关的书卷,在贤侄面前卖弄一番罢了。”

安逸看他如此谦逊,也就没有接下去,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位江把总。然后他走出库房又看了看其他的两座营库,都是如此情景,于是他便指着这三座“火器山”对江云道:“江叔,这些火器我全都要了,明日我派人来取如何?”

江云点点头,“我会跟老酒官打点好,到时候你安排人来取走即可。只是不能在粮饷上对你有所支援,实在是力有所不及,还望贤侄莫要相怪。”

安逸冲他拱了拱手,一副让江云莫要在意的表情,对他道:“江叔说哪里话,能给我这些火器,子侄已是感激了。”

“贤侄现在也算是与我同殿为臣,当初我蒙受老知府提携之恩,如今你初到成都,军中用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提便是。”

安逸听罢再次向他拱手称谢,随后江云在向营库的看守老酒官儿交代好之后,便与他在营门口两相别过。

安逸出了这营地已经接近黄昏了,虽然江云这里算是给了他个小惊喜,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没有筹借到粮饷,火器现在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加强战力的手段,两百多人的吃喝才是重头戏,想到这儿,他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前面的可是华阳县安逸?”

一道雄厚的喊声从前方传来,叫住了正准备打马回松岭村的安逸,他抬起头闻声望去,一位白衣小将迎面而来,胯下是白龙驹身上是银叶甲,身后跟着三五个身披甲胄的骑兵,很是威风。

“你是......赵将军!”

安逸认出了眼前的这位白衣小将,正是那晚在龙安林场被竹取带人围杀他时,蜀王派来驰援的奋威营千户赵凌风。

赵凌风打马上前,朝着马上的安逸拱了拱手道:“许久不见,听闻阁下现在已是作为团练使驻扎在成都县,本想得空去拜会一番,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故人相见,安逸也很是欣喜,拱手回礼道:“赵将军客气了,初来乍到,应该是在下去拜会将军才是。不是将军那晚及时出现,恐怕安某当时早就为奸人所害了。”

赵凌风谦道:“哪里哪里,是阁下一身胆气,勇斗乱贼,本将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他看到安逸单人只马的走在这城外,便有心问道:“不知团练使为何只身一人出现在此?”

安逸便将绛云楼和曾子仁的冲突,还有下午意欲借粮的前前后后跟赵凌风讲了讲,不过江云的那一出则被他自动略去。他苦笑道:“初到成都,这四川行省的‘三司’被我得罪了两个,赵兄你说我还好的了吗?”

赵凌风听他说完, 也表示深有同感的皱了皱眉,说道:“这个曾子仁可是个‘活阎罗’,仗着自己指挥使的老爹,到处惹是生非,在成都可是出了名的。”然后他沉吟了一下,接着问安逸,“兄弟那边还短多少粮饷?”

听他这么一问,安逸的眼前一亮,这赵凌风跟自己不过几面之缘,不是打算借给自己粮饷吧?他诚然道:“不瞒赵兄说,只有月余的粮饷可供支应了。”

“这样吧,粮草的问题我便帮你一把,我营里下午刚刚到的新粮就做个人情送你一些。按照你那两三百号人来算,足够你支应半年的,不过饷银的问题你恐怕要自己解决。”

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的贵人啊,要不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安逸给他跪下的心都有,他欣喜若狂的对赵凌风称谢道:“已经足够,兄弟真是如及时雨一般解了我这燃眉之急啊。”不过惊喜过后,他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有心问赵凌风,“赵兄支援我粮草的事,会不会因此得罪了他人,牵连到自己呢?”

赵凌风听后哈哈一笑,说道:“兄弟且安心,我奋威营带甲之士一万两千余众,支援你二三百人的粮草倒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其他的人嘛,我只认得卫指挥使和总兵大人,可不认得什么都指挥使。”

奋威营属成都左卫卫指挥使麾下,受四川总兵指挥,不从属于绿营,自然也不必受四川都指挥使司的管理。尽管如此说,安逸心里依然觉得十分的感激,毕竟自己跟赵凌风并不能算上很熟络,也没有什么交集,能如此仗义出手,这人情他会铭记在心。

想到此处,安逸翻身下马,深深的朝赵凌风作了个揖,以示感激。

赵凌风则连忙下马将安逸还未躬下的双臂托起,示意他并不必如此,“兄弟且先跟我回营,我派几个人押着粮草,你带着他们前往你营中即可。”

“好!”

说罢,赵凌风带着安逸和身后的几名骑兵,朝着奋威营驻地飞马而去。

第三十八章 陌上人如玉

第三十八章·陌上人如玉

安逸带着粮草回到松岭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晚了。他下马谢过赵凌风派来的押粮官,便找人去通知林牧之来将粮食运回营地。

很快,林牧之和金铭尹就带着几个人,从不远处骑马过来。看到安逸带来的这几大车的粮草,金铭尹忙兴奋的道:“逸哥,你可真有本事,这么多粮草都能搞到。”

安逸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的苦笑道:“路遇贵人而已,快先把这些大车拉回去吧。”

二人赶忙带人将这几大车的粮草,往营里运去。安逸打马上前,从后面拍了拍金铭尹的肩膀,一脸神秘的道:“铭尹,明天我送你一份大礼!”

金铭尹不明白安逸所指,问他道:“大礼?什么大礼?”

安逸笑了笑,并没有告诉他,卖了个关子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金铭尹眼珠子转了转,也换上一副嬉笑的表情对安逸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送逸哥一份大礼。”

这下该换到安逸惊讶了,大礼?这小子能送我什么大礼,他有些不以为然。

“且跟我来。”说着,他带着安逸骑马朝营地的方向奔去。

原本这座破旧的营地已经被手势的有模有样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营帐已经支起来了。想必是林牧之和金铭尹他们一天辛劳的结果,营地里原本的那几座木屋子里有一间亮着灯火。金铭尹带着安逸在这间屋子门前翻身下马,轻声的冲安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猫着腰一点点的靠近门口。

金铭尹顺着门缝往里面瞅了几眼,然后向着门前一脸疑惑的安逸招招手,示意让他站到门前,然后用手轻轻的敲了敲门。

“谁呀?”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屋里传了出来,这个声音安逸再熟悉不过了,是安欣的声音。他挑着眉头看着一旁一脸嬉笑的金铭尹,意思问他你给我的礼物就是我妹妹?

安欣打开屋门,看到一脸惊讶表情的安逸。

“哥?你回来了?”

安逸这一脸惊讶的表情当然不是对着安欣,而是屋里木椅上坐着的那个一袭水蓝色长裙的精致美人儿。

“影疏!你怎么在这儿!”

高影疏抬起头,给了安逸一抹甜甜的微笑,应道:“怎么?你的军营我不能来吗?团练使大人。”

安逸刚才那一脸惊讶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意,他转身对金铭尹和安欣道:“你们两个,怎么不早跟我说。”

金铭尹听完这话一脸无奈的朝安欣摊摊手,我难道不是第一时间跟你说的吗?

安欣则没有答话,轻掩着红唇笑了笑,轻轻的扯了下金铭尹的衣袖,冲他做了个朝外的手势。于是两个人很默契的走出屋子,把屋里不大的空间腾给这一对鸳鸯。

安逸坐在高影疏对面的木椅上,笑着对眼前的高影疏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了也不派人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过来。”

高影疏听着安逸的话,心底泛起一丝甜意,“下午的时候就来了,在门前碰到林牧之,说你去筹军粮了,不在营里,只好在这里等你回来了,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不过好在这里离成都不过三五里,我自来就是,那还要人来接。”

细细想来好像每次都是高影疏在等自己,想到这儿,安逸不禁有些歉然到:“没有原本预想的那么顺利,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粮草可筹措到了?”

安逸把下午抽粮的事跟高影疏简单的说了说,然后道:“好在碰到赵凌风,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不然这一二百的吃喝都要成问题呀。”

高影疏听的也是眉头紧促,有些不满道:“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连粮饷都要使绊子。等我回府去,一定找父王在皇上面前一人参他们一本。”

安逸听罢摇了摇头,他知道蜀王会和高影疏一样,听得此事之后一定大为光火,但是就算是真的把事情捅到皇上面前,恐怕也并不会激起什么风浪。

“影疏,可还记得华阳县的竹取?贪赃枉法、盗卖官粮、私通敌国、谋害同僚、煽动内乱那一项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了,那虽然有些迂腐却也安分守己林县丞反倒成了竹取的同犯。这大夏官场的腐朽,已经不是靠哪一个人,哪一本奏折能改变的了。”

高影疏听着安逸说的,虽然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是确实也是实情。只是因为她是皇族出身,相比较安逸来说,即使大夏朝再怎么不堪,毕竟身上流淌着的也是这大夏朝的血脉,这种与生俱来的情感,也使得她还是不少情愫在中间的。

安逸并不想跟高影疏说太多这些事儿,因为这些事让自己糟心就好了,没必要带着她一起糟心。于是便对高影疏道:“影疏,我带你去个雅致的去处吧。”

高影疏轻笑着点点头,跟着安逸走出房门。安逸翻身上马,伸手拉过马下的高影疏坐稳在马前,然后向着后山骑马而去。

松岭村九龙山余脉下的后山处,有一条蜿蜒的河流,这自然就是从江家村前面一直流淌而来的清水河了。原本宽敞的河道,流淌至此时已经逐渐被耸起的卵石分割成了一股股涓流,潺潺的流水声萦绕在岸边的有些稀疏的山林中,余音不绝。

借着皎洁的月光,安逸拉着高影疏坐在岸边的一块低矮的石墩上,在漫天星光的映衬下,一股股的河水像一幅闪光的锦绸,在黑夜里仍显波光粼粼之感。

“怎么样?美吗?”

安逸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坐着身旁,依靠在他肩膀上的高影疏,轻轻的问道。

“嗯~”

高影疏闭着眼睛,安静的像小一只小猫,静静地聆听着萦绕在山林间的交响曲。

安逸看着肩膀上恬静的高影疏,悄声问道:“影疏,你来这儿,你父王知道吗?”

高影疏睁开眼睛,昂起头看着安逸,嘴角轻轻的挽起了一丝月牙,反问安逸道:“那你希望我父王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当然是希望蜀王知道了,不然的话,这诱拐王府千金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啊。”

听安逸这样说,高影疏将头高高扬起,故作要起身道:“那便好了,既然你怕担着罪名,那我这就回府去。”

安逸哪能就这样任由她离开,左臂轻轻舒展,揽过欲要起身的高影疏,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肩膀上,用着看似无奈的语气老气横秋的说道:“蜀王既要怪罪,那我担着就是,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高影疏冲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从小我在先生那里学《论语》时学到过这句话,我觉得‘女人’代表着妻子,‘小人’代表着孩子,孔老夫子的意思明明就是说的是一家之间的相处很难把握分寸而已。怎么到了你们男人的嘴里,就成了那样一句话,让人听着不舒服,说的好像男人生下来就要比女人受苦许多。”

听到高影疏这一番说辞,安逸不禁朗声大笑,不由的也来了兴致,与她相论道:“可不只是孔老夫子这样说,岂不闻那诗人有云‘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这句又怎么能扯到我们女子身上了?”

安逸盯着高影疏那精致温润的脸庞,似乎吹弹可破的如雪的肌肤,笑盈盈的说道:“有女子生下来已经是人如玉了,但是很多男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做到举世无双的君子。”

高影疏知是安逸在夸她,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但是嘴里人不饶人的反驳道:“那辽国的萧太后,虽然与我朝来说是世仇死敌,但是抛开家国情怀,她就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

“说起来边关烽火起,九镇狼烟急,却也都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这样,真想有机会见一见她,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在汉家女子中本应是闺阁待嫁的年龄,却能有如此手腕和气魄。”

说起萧太后,高影疏的眼神里翻着迷离的光,似乎对这位奇女子很是欣赏。

对于高影说说的这一点,安逸倒也是不否认的,之前跟江如月的交谈中也提到过这个辽国的萧太后,铁腕手段整顿朝纲,威服四方。辽国也正是在因为这位奇女子的带领下一天天走上强盛,以至于开始和大夏分庭抗礼。

一想到这儿,安逸就有些沉吟道:“恐怕这位举世无双的奇女子,对于大夏朝来说,是祸不是福啊。”

高影疏明白他指的是边患的事儿,每每谈起此事,父王也是跟安逸一样的略显愁容,“父王已经完成了兵马的集结,大概就在明后两日科考完之后,就要奔赴前线了。”

安逸点点头,现在唯有祈祷蜀王的兵马能够和已经陈兵边境的大军合力扭转战局,虽然江如月并不看好已经御驾亲征的大军,但是无论如何,也唯有取胜如此,才能保证自己、保证家园的安宁。

从这件事情上,也让他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与微不足道,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这种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所带给他的恐惧和不安。没错,在这天地之间,只有让自己不断变得强大,才是驱散这阴霾的最强之矛,才是保护自己所爱和深爱自己之人的最强之盾。

想到这些,他搂着高影疏的手臂不由的紧了一紧。安逸毕竟是个男子,又粗通些武艺,手上的力道可是不小。他这一搂,让纤弱的高影疏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力道在她的肩膀慢慢收紧,她轻声道:“轻点,你把我搂疼了。”

安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些重,哂笑着卸了肩膀上的力道,看着在一旁娇嗔着他的高影疏。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高影疏粉颈露出的优美线条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以及那半透明的黄色锦缎裹胸下的一对圆润凝脂。看得他的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嘴角上微微泛起一丝狡黠的微笑。

高影疏看着安逸这一脸奸诈的表情,就知道他凑过来的脸庞也一定是不怀好意的,她慢慢的将身体微微后倾,打算跟安逸那灼人的目光保持些距离,

“你....你想怎么样....这......唔~~~”

安逸轻轻地吻上了她那娇艳欲滴的唇,在这片静静的摇曳不出波澜的月光下,并没有任何激情中烧,有的,只是彼此之间悸动的心跳。

第三十九章 科举

第三十九章·科举

次日清晨,江云如约将他那营库里的火器统统让林牧之派去的弟兄给拉了回来。满满当当的摆在后营的几个木屋内,屋里屋外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火器。

这下可把金铭尹给忙坏了,带着几个民兵将各种堆积成山的火器分类、拆解,看着这些宝贝,简直乐的合不拢嘴。

安逸看着在火器堆中左挑挑又看看的金铭尹,笑着道:“铭尹,这份礼物可还合你心意?”

金铭尹摆弄着手里的一杆火铳,兴奋的应道:“知我者,逸哥也!”

“你可不能光顾着高兴了,答应我的新式火铳,什么时候能从图纸上给我拿下来啊。”安逸可是一直惦念着金铭尹对于把弗朗机运用在火铳上的那个想法呢。

听他说到这儿,金铭尹突然想起来一样东西,说道:“逸哥,你且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安逸跟着金铭尹转到后营的一间木屋前,推开门,发现这屋里被他堆得大大小的都是石头块儿,一小堆一小堆的归置在地上。

安逸看着这一屋子的是石头,不解的问道:“铭尹,你弄这些个石头来干什么?”

金铭尹也不应声,他从地上捡起了其中两块,拿到安逸的面前,反问道:“逸哥,你看这些石头和普通的石头有什么不同?”

安逸掂量着手里这两块石头,这种石头整体是呈灰色的,碎屑很多。从形状上看来,这两个石头原本应该是一块完整的时候,中间不知什么原因段成两截,形成了一个贝壳状的断口。

“这不就是普通的燧石嘛。”

燧石就是大夏朝人们口中的火石,是一件很普及的东西,能够用来配合火镰、火绒用来点火。不过大多数的人家取火时,都会使用更为方便的火折子,要比燧石打火好用多了。

“这个不一样。”金铭尹说着,拿过安逸手里的两块燧石,蹲下身子,将地上周围飘散的干草拢的一小撮,两手各拿一块燧石,朝着干草堆轻轻一擦,几颗飞溅而出的小火星很快就把干草堆引燃了,顷刻间就被化为灰烬。

这下子倒是安逸有些惊讶了,惊讶的不在于金铭尹点燃了干草堆,而是他在没有添加火镰、火绒等助燃物的状态下,直接就用燧石点燃了草堆。一般来说,火石引火不仅需要火镰、火绒等物品的辅助,而且还得在熟练使用的情况下,擦上个十好几下下,才有可能溅出足以引燃干草堆的火星。

没想到金铭尹手里这两块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草堆引燃了,于是他便问道:“这种火石为何如此容易点燃?”

“这正是我要说的。”金铭尹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是在山上发现这种燧石,只弄下来了一部分,我想山上应该还有很多。我在这样想,传统的火铳有的时候还没有弓弩好用的原因,一个是因为要一发一装填效率较低,其次就是因为不稳定性,比如阴天下雨,那么一支火器部队,十有八九是要哑火的,受潮了的火铳甚至还不如烧火棍好用。”

安逸看着金铭尹手中的燧石,问道:“你的意思是用燧石来触发火铳?”

金铭尹拿过刚才放在地上的火铳,一边比划着一边跟安逸说着自己的设想,“我打算做一个很大的改变,既然我们希望火铳可以像弗朗机对子铳的弹丸进行事先准备,那么就可以考虑不使用火绳来作为击发的要素,而是用燧石的击打来触发子铳,让弹丸冲膛而出。”

安逸仔细的想了一下他说的,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射击速度将会有显著的提升,只要设计好枪管和子铳弹丸的宽度,一发射击结束再将另一发子铳弹丸放入枪管,用通条捣实后立刻就可以开始第二轮的射击。

“铭尹,能不能想个办法,取消掉通条捣实的只一个步骤,或者说可以不通过前置的枪管来填弹,直接从铳的后面进行填装子铳弹丸,然后瞄准设计。”

被安逸这么一说,倒是把金铭尹刚才涛涛不觉的金铭尹给说愣住了。

通条捣实是火铳击发前最重要的一步,因为只有压实的*,才能发挥出较大的为例,甚至说才可以具备射击的条件。安逸这个后膛装弹的想法,对于金铭尹来讲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是不得不说确实存在着一定的闪光点和可行性。

他这样想着,冲着安逸点了点头到:“我可以照你说的来试一试。”

安逸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一直认为火器的进步,会彻底改变游牧民族和农耕文明的战争力量对比,而推动这一步的人,势必会名垂青史。”

把金铭尹说的两眼放光,已经开始冥想自己受万人景仰的样子时,安逸独自走出来屋子,问旁人要过一匹马,向着成都的方向骑去。

他可不会忘了今天是科举乡试的日子,既是大夏朝的大日子,也是江如月的大日子。

且说住在安逸老宅里的江如月,今天自然已是早早的就已经起身,为即将到来为期两日的乡试做着最后的准备。

当他打点好行装走出府门的时候,发现安逸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站在门口,冲他微笑着。

“安兄,你今天如何得空过来了?”

江如月对于安逸的突然出现感到很是惊喜,

安逸笑了笑,对他说道:“今天是江兄的大日子,岂不是要来送送江兄?”说着,他指了指旁边一匹灰褐色的骏马,“上马!”

江如月翻身上马,回应道:“看兄弟说的,弄的我倒像个孩子,参加乡试还需要人来送。”

安逸故意打趣道:“那可不,提前跟我们的江知府把关系搞好,才不至于高中之后忘了兄弟我呀,哈哈哈。”

“哎呀,兄弟切莫要把我捧杀了啊。”江如月一脸苦笑的道,跟着安逸一起,打马朝着成都县贡院骑去。

成都县作为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所在地,自是理应承担四川行省的乡试举办,城东的贡院也理所当然的作为乡试的考场所在。这座贡院已经是有些年头了,从并不是很大的贡院里面也走出了不少举子。有的出了实缺,做了县令、知府,有的则一飞冲天,从会试、殿试中脱颖而出,站在了高高的庙堂之上。

四川行省这千千万万寒窗苦读的学子今天都聚集在了这成都县,从安逸老宅到贡院这短短的距离内,熙熙攘攘的人群随处可见。一般的学子可没有江如月这么好的待遇,在成都府有座老宅单独住着。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前几日就抵达成都,然后住在贡院周围的客栈里。如果是那囊中羞涩的一些学子,就只好寄住在一些较为价格低廉的通铺里,环境自然就差一些。

安逸和江如月抵达贡院的时候,还没有到开考的时辰。负责维护考场秩序的是成都守备的近卫营,两个健壮的兵丁拿着缨枪把在贡院的大门口,等候担任主考官的翰林通知开始,方才能放学子们入内。

“朝廷正处于战时状态,还能如期举办科举考试,也是这些学子们的幸事。”安逸看着这贡院周围攒动的人头,不由的感叹道。

江如月倒是笑了笑说道:“越是对外战乱的时期,才越要如期进行科考。科考不仅是开给各位学子的入仕之突,也是稳定社会底层士族重要工具。”

安逸也是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江兄每每总是能从一件小事中,看出如此之多的玄妙之处,这点正是最让兄弟自愧不如的啊。”

江如月谦道:“安兄何必调侃于我。”他看了看从街道旁的客栈里不断走向贡院的学子,向安逸道:“不过,好像没有什么学子因为寒酸而露宿街头,这想必确是朝廷妥善处安排之功。”

听他这样说,安逸反而笑着说道:“这次倒是江兄走眼了,这不是朝廷有什么安排,而是这些商家自发的行为,从而不让寒门学子沦落街头。”

江如月听他说的倒有些不解,“商家?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会有如此仗义之举?”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其他的机会跟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搭上关系吗?”

江如月顿时明白安逸所指,两人在马上相视而笑。

贡院的西南角,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考生刚刚背上自己的布包从通铺店里走了出来,脚上的一双破旧的棉布鞋也已经穿了许久,左脚的脚趾已经从不甘寂寞的从鞋子里探出头来。

没走几步,就被两个拿着木棍的壮汉挡住了去路。那考生抬起头看着这两个壮汉,眼底闪过一丝惊恐。因为囊中羞涩,这两日付完店钱后他也就每日吃上一顿汤面充饥,所以脸上显得有些蜡黄的饥色。

“怎么?租子都没交,却有钱跑来住店?”

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壮汉狞笑着看着那考生,

“二位...二位爷,今年收成不好,我..我们家里实在没钱交租了,这来成都参加科考的钱都是向亲戚借来的,等我..等我参加完考试,我一定想办法还你们.....”那考生怯生生的回答道,

那瘦高的壮汉一脸厌弃的摆摆手,打算了考生的话,呛道:“我说郑句章,你这话说了多少回了,爷的耳朵都起了茧子了。自打你爹摔断了腿,你就告诉爷你一定想办法,后来你娘死了,又说要凑钱葬你娘,又跟爷说一定想办法,你是拿爷当傻子呢?”

他指了指那远处那正坐在凉亭下的藤椅上喝茶的人,恶狠狠的说道:“我告诉你,今天王管事可说了,你不把租子交上,想进去考试?门都没有!”

第四十章 援手

第四十章·援手

那考生不得以拿过背上背着的布包,打开来翻找着,可是除了书册之外好像他那个背包里就只剩下一些带着补丁的衣物了。;里里外外的抖了各干净,也不过就找出了几枚铜板,他赶忙捧起这些铜板递给那瘦高的大汉道:“这位爷,这是我所有的盘缠了,我先给你,你让我进去考试,考完试我一定想办法凑钱,你看行吗?”

那瘦高的壮汉看都没看他手里的几枚铜钱,一巴掌把他的双手打开,冲考生骂道:“你他妈的还真是说得出口,拿这几个破铜板,你打发叫花子呢?”

几枚铜钱被壮汉一巴掌拍的散落着滚了一地,那考生赶忙跑过去将散落的铜板一一捡起,有小心翼翼的攒在手里。

那壮汉见状怒骂道:“你看你那个穷酸的样子,还想考个球的科举,怎么你还想当个举人老爷吗?得得,爷也不会跟你扯皮,既然还不起,那就跟我去见王管事吧。”

那考生闻言“扑通”一下子跪在了那壮汉的面前,王管事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真被这两个人拉他去见王管事,那他就真的别想进考场了,但是他辛辛苦苦读了这么久的书,哪甘心就这样断送了前程。想到此处,不禁感到很是委屈,他拽着那壮汉的衣袖,痛哭的求道:“大爷,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考吧,我寒窗苦读近十载,就是为了今朝啊,我求你了。”

说着,那考生冲着两个壮汉,砰砰的在地上磕着响头,磕的脑门前一片淤青。

那壮汉却并不为所动,他一脚踹开跪在面前的考生,说道:“你让我给你行行好?应该爷求你给我行行好,我放你进去考试了,那回头王管事可就要我的好看了。”说着,他招呼着旁边的那个大汉,“老二,你把他的手给我按住,老子给他砸折了,看他还考不考试。”

那唤作老二的大汉应声上前,就欲按住考生的双手,那考生则拼命挣扎着,嘴里呼喊着,

“不要啊....求求你们....别啊!”

这面黄肌瘦的小书生那里是两个壮汉的对手,老二两下就把他的手按在地上,那瘦高的壮汉朝自己双手啐了一口,然后高高的举起木棍就要照着考生那双手砸下去。

“嗖!”

三支短矢入行忙闪过,插在了那瘦高壮汉的脚尖前仅仅两三寸的地方。

那壮汉吃了一惊,吓得冷汗直流,赶忙从那高举的木棍上收回了力道,他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两匹高头骏马,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马上两位翩翩公子,其中一人手里还端着一把短弩。

安逸手里的这柄短弩已经是被金铭尹按照之前跟他说的想法改良好了的,所以只一轮射出,就能带出三支箭矢,威力强劲。

倒是江如月先看到这边的几人,他看那书生想必也是来参加科考的,不知是何原因正在被两个壮汉为难,就有心想让安逸帮那书生一把。

他打马上前,看着两个拿着木棍的壮汉和那跪在地上的考生,愠怒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恣意阻挠考生参考、扰乱贡院秩序,这两样任有其一,都可以把你们抓起来开刀问斩!”

安逸认识江如月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或许是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考生悲惨的现状引起了他心底的共鸣,不知道如果不是安逸,他会不会也会这样沦落至此呢。

那瘦高的壮汉定了定神,往后退了两步,冷哼着对江如月道:“你少拿这些文邹邹的东西来唬老子,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你可知道老子府里的老爷是谁?”

“我不知道你们府里的老爷是谁,你们再不放开这个考生,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是谁!”安逸在一旁端着短弩对着那瘦高的壮汉,如此近的距离,只要他扣动机括,连瞄准都不用,闭着眼都能穿他个透心儿凉。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哥,跑到这儿来多管闲事!”

一道阴阳怪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原本坐在凉亭下的王管事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王管事当然就是那一晚在绛云楼,跟在曾子仁后面的那个曾府的王管事。他是认得安逸的,也知道他就是华阳县新来的团练使。但是由于当时起争斗的时候,他站在长廊里,所以安逸并不认得这个王管事。

王管事看着安逸也是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团练使不好好在城外军营带着,跑到这贡院来凑什么热闹。本来他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在这里,却也不怕什么安逸,但是他手里那柄短弩的威力,王管事可是见识过的,于是他转头吩咐一旁的小厮,赶快去把负责贡院卫戍任务的近卫营赵把总给找来。

他示意那紧紧按着郑句章双手的老二把手松开,然后阴沉着脸对安逸道:“这穷酸书生欠了我们府上的租子都快一年了,老子今天带他回去干活还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安逸冷哼着指着那两个大汉手里的木棍,说道:“好一个天经地义,光天化日之下,要把别人的手打断,也是天经地义的吗?说吧,欠你们多少钱,我替他换上,你们放他进去考试。”

王管事看这安逸打算为郑句章出头,倒是正中他的下怀,上次在绛云楼曾少爷忌惮柳思意不敢发作,现在在这成都县城了可就是自己的地盘了,能就这样让他轻轻松松的把人带走?他想了想,冲安逸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万两!”

听到这个数,安逸还没来得及惊讶,那郑句章倒是先急了,他站起身来指着王管事急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家总共欠你的租子不过十余两,哪里来的五万两!”

王管事则讥笑了两声,“不错,你父亲欠的时候是十余两,到你这儿的时候都快一年多了,不要利息的吗?五十万两,我还给你算少了呢!”

十几两变五十万两,这得多高的利息?安逸知道这明明就是王管事在这儿狮子大开口,也收起了跟他们谈条件的心思,端起短弩对着王管事,怒声道:“你这意思就是不用谈了!那好,你现在立刻就把他放了,不然我就把这五十万两烧给你们!”

王管事被安逸这弩箭一指,吓得往后退了退,眼睛的余光瞟着四周,心里骂着之前派出去搬援兵的小厮,妈的去了这么久,赵把总怎么还不来。

“都给我住手!”

闻声望去,一个身披鳞甲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匹深灰色大宛马上,胡子拉碴的脸上黑而发紫,左眼被一块圆形的黑布遮挡着,只有右边一只眼睛露在外面,显得凶神恶煞。马后跟着两列士卒,亦是一身甲胄拿着长枪。

那男子朝着安逸和金铭尹他们两人一挥手,那两列士卒马上授意,将他们二人团团围在中间,长枪下压,指着他们。

王管事看到那男子,简直像看到了就行,赶忙跑过去,边跑还边喊道:“赵把总,你可来了,就是这些个乱贼,扰乱贡院的秩序,企图干涉科考。”

安逸和江如月看这架势那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赵把总应该就是负责贡院卫戍的近卫营了,八成是这王管事搬来的救兵。

那赵把总用那仅存的一只独眼,看看安逸两人,喝道:“你们两人是干什么的?为何在此喧闹!”

安逸收起弩箭,朗声应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陪友人前来参加科考,偶遇这些个恶霸阻挠考生进场,按照我大夏的律法,任何人不得阻挠考生参考的人,违者,立斩!在下身为大夏的官吏,理应维护朝廷法纪。”

听得安逸自称是团练使,这赵把总很不以为然的看了安逸一眼,讥讽道:“你一个小小的外县团练,算个哪门子的大夏官吏,敢在我这正五品的把总面前大放厥词,维护朝廷法纪也轮不到你个小小的团练。老子今天让你们两个看看大夏朝的官吏是怎么维护朝廷法纪的!来人!把这两个扰乱考场的人给老子绑了!”

那些士卒得到赵把总的命令后,立刻就围了上来,准备要将马上的江如月和安逸拉下来。

“赵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正待那些士卒欲要动手的时候,一道雄厚且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枣红色的高头骏马上坐着一位蟒袍玉带的男子,身后带着几个站得笔直、腰间挎着胯刀的侍卫,显得十分的威武。

赵把总看到那来人,脸上一下子就没了刚才对安逸的凶神恶煞,慌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倒头便拜,“成都守备麾下近卫营把总赵继宗参见蜀王千岁!”

那围着安逸和江如月的一圈士卒看到自己上官都磕头拜上了,甭管见没见过蜀王的,连同那王管事和几个家丁一起,也都赶忙一个头磕在地上。

安逸和江如月倒是认识蜀王的,也赶忙翻身下马,朝着蜀王的方向跪拜下去。

“参见蜀王!”

第四十一章 事起

第四十一章·事起

那跪在地上的赵把总赶忙给蜀王解释道:“王爷,是小的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贡院门前恣意闹事,所以才带兵前来查探。”

蜀王扫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王管事和郑句章。王管事他是认识的,都指挥使曾老大人府上的管事,天天跟着曾子仁那个不孝子混在一起,干的是些个欺男霸女的勾当,旁边的郑句章一身穷酸,鞋子都是个破的,看到这个情形,事情的大概他便猜到了一二。

安逸起身朝着蜀王作了个揖,据实讲道:“王爷,实情是这个叫郑句章的是考生家里欠了王管事些许银两,王管事带着家丁要他还钱,不然就不让他进考场。我送好友前来赴考,刚好路过此地,有心相助,便打算替他还债,将此事了结。结果王管事狮子大开口,毫无诚意,因此才起了冲突,引来了赵把总。”

蜀王听罢点点头,示意众人都先起身,然后他转头问向王管事道:“他欠你多少银子?”

王管事赶忙躬身道:“回王爷的话,他....他欠我们府...一共白银十七两。”

“哼!”蜀王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愠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为了这区区十七两银子,就敢把一个考生拦在门外,眼里还有王法吗?”

“是是是...王爷...是我们一时糊涂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蜀王这句话一说,把王管事一众人等吓得扑通一下共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几个头,然后慌忙的爬起来,狼狈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那赵把总一看这情形,也赶忙躬身对蜀王道:“额,那个,王爷,您看那既然事情已经搞清,那属下就还要去查探贡院其他地方,就不在此多待了,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蜀王闻声向他点点头,赵把总得到许可,如同解脱一般,赶忙带着士卒快步离开,奔着贡院西南而去。

安逸和江如月再次向蜀王拱拱手,谢道:“幸得王爷解围,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

蜀王向他们俩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说道:“本王也是照例巡视考场,凑巧碰到你们而已。”他看了看贡院前门已经开始忙碌的兵丁,接道:“乡试就要开始了,你们也都速作准备吧。”说完便调转马头,带着侍卫向其他的地方巡视而去。

安逸看蜀王走远,翻过身来走到郑句章的身旁,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穷酸的书生,拱手问道:“不知阁下哪里人?”

郑句章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土,拱手回礼道:“谢谢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在下双流县学子,本就家境贫寒,原本租了曾府的一亩三分地聊以糊口,结果家父不幸受伤,家母也因病去世,奈何又欠了曾府的田租,本想来博个功名改变家里的境况,没成想被他们一直追到贡院来,还弄得这一身狼狈,有辱了读书人的名声,惭愧惭愧啊。”

安逸听他提到曾府,便顺口问道:“曾府可是在成都的那个曾子仁的府邸?”

郑句章答道:“正是,那小少爷在四川各府县都有农庄和田土,他父亲是四川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大人,我家乃寻常百姓人家,惹他不起啊。”

这个曾子仁还果然像赵凌风所讲的一般,真是个“活阎罗”,好事儿一件没听过,坏事儿哪都能听到他的大名。

这样想着,安逸拉过郑句章被泥土沾的黢黑的手,从怀里掏出几块银锭放在他手上,“我今天出门着急没带太多,这些银两你先拿着用,把欠的租子先换上,顺道置办上几件像样的衣服,你这一身行头,我怕他们考场都快不让你进了。”

然后他又指着旁边的江如月,接着道:“这位是我的好友,姓江名如月,也是本届的学子,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便是。”

郑句章也没推辞,和江如月互相拱拱手,算是是认识了,然后接过银子之后揣在怀里,跪在地上给安逸深深的磕了个头,感激道:“穷酸书生没有什么能感激公子的,只愿闻得公子大名,若来日高中,定当涌泉相报。”

安逸听着他的话笑了笑,却也没甚在意,只是催促着他和江如月速速进场,别耽搁了科考。

-----------------------------

成都县

曾府

“啪啦!”

一樽珐琅瓷的古董花瓶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太师椅前面跪着几个人,头伏在地上,任由那花瓶的碎屑飞溅过来,也不敢有半分挪动。椅子上坐着的,便是那暴跳如雷的曾子仁。

“你们真是一群废物!连个穷酸书生都拦不住!”

那跪在地上为首的正是从贡院门前狼狈着跑回府的王管事,他怯声道:“曾少爷,不是我等拦不住啊,又是那个华阳县的团练安逸坏我们的事啊,还把那蜀王都引来了,蜀王在那,我们实在是不敢乱来啊。”

曾子仁一听这个名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这个乡巴佬,屡次坏我的事儿,上次在绛云楼的账还没跟他算,又来找我的麻烦,怎么跟个厉鬼一样阴魂不散,哪儿都有他!”

王管事看着曾子仁一脸怒气的样子,连忙往前跪着挪了挪,添油加醋道:“少爷,我还听说,这个安逸跟那个高影疏高小姐关系匪浅呐。”

“哗啦!”

曾子仁袖袍一甩,把那桌子上的茶盏一股脑的从桌子上甩到地下,摔了个粉碎,恶狠狠的对王管事道:“高影疏那是我未来的媳妇儿!我跟她从小就认识,连她一根汗毛都没碰过!他一个不入流的团练使,简直是色胆包天,还敢打高影疏的注意,我他妈的这就带人去围了他的军营!”

说着,就怒气冲冲地起身准备冲出去,跪在地上的王管事赶忙站起来一把拉住曾子仁,劝道:“少爷,冷静啊!您先冷静,我有个计策,包您得偿所愿,您先坐这儿听我说。”

这小少爷的脾气上来不知道哪一会儿,这要真让他把朝廷团练使的军营给围了,那让老大人的脸往哪儿搁?到最后怪罪下来,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王管事朝着正在地上跪着的几个壮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行退出去。然后自己一脸谄媚爬到这曾子仁的耳边,低语着几句。

曾子仁原本那被怒气笼罩的脸上,渐渐的扬起了一丝诡笑,“好,好,好!”他用手指了指身旁的王管事,夸赞道:“还是王管事有主意,好,好!”

王管事一脸谄笑着,“既能让少爷得偿所愿,又能让他安逸死无葬身之地!”

“好!那就请王管事速速去帮我安排好,看我怎么来他个一石二鸟。”

那王管事见他已然同意,便唯诺着躬身而出,按照他跟曾子仁说的计划去做安排。

偌大的屋里只剩下曾子仁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边搓着手,边一脸淫笑着自语道:“高影疏,我看你这回怎么逃出小爷的手掌心。”

-----------------------------

且说安逸送江如月和郑句章进了贡院之后,便骑马返回松岭村的军营。经过林牧之跟安欣的精心整顿,原本这座破败的营地也终于有了一副军营的模样,九龙山上的二百多名弟兄和金铭尹带来的民兵,也都纷纷换上了大夏朝绿营的军服,每天在特别划出的一块校场里由林牧之带着操练着,有了那么点正规军的味道。

不过很快安逸就发现,好像人数好像多了许多,操练的队伍里多了许多生面孔。他赶忙向正在操练的林牧之招招手,想要问个究竟。

林牧之让弟兄们接着操练,自己则朝安逸这边跑了过来。

“安兄,找我何事?”

安逸指着行伍间问林牧之道:“林兄,这些生人好像不是九龙山上带下来的吧?”

林牧之点头道:“我正想要跟你说呢,今天上午,我们这儿来了好多流民,说是他们村子被流寇劫掠,无家可归逃难过来的,我挑了一些精壮的招了进来,其他的交给周族长了。”

流匪劫掠?成都县周围的村子距离县城最远的不过四十里,夏昂的三个守备大营加上赵凌风的一个奋威营小几万人驻扎在城外,哪里来的流寇劫掠村庄,他们不要命了吗?

安逸并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跟林牧之说,想着毕竟兵源难招,不好因为自己的一个揣测就让以流民身份想要投军的人心里有所顾忌,堵住了以后兵源的来路。

他告诉林牧之别的没有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让林牧之好生操练,早点让手里的这支队伍能拥有更强的战斗力。

从军营出来后,安逸便立刻去找了周世表。已经是松岭村代理族长的周族长,正在粮仓钱拿着账簿核对着新入仓的粮食,看到安逸过来了,连忙老远就迎了上去。

“团练使大人。”

周世表朝安逸作了个揖,还没躬下身子,就被安逸两手扶起道:“周族长何须多礼,在下有事找族长,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世表闻言左手朝着旁边一抻,做了个“请”手势。

“周长老,可知最近成都附近可有匪患?”安逸拉着周世表避开粮仓前面搬运粮食的人群,问他道,

周世表听完安逸的话,点点头道:“是的,距离咱们村子不远的江宁村,在早晨的时候,遭到了流寇的袭击,据说死伤惨重。江宁村子的老族长,小民曾和他打过交道,是够忠厚的长者,结果听说一家子都被流匪杀了个干净。”

第四十二章 事起(2)

第四十二章·事起(2)

安逸很是不解这些流寇是从哪里来的,因何如此恣意妄为的劫掠成都周围的村落,却丝毫不怕守备大军的围剿,他将心中的疑惑问向周世表。

周世表却表示并不知晓的摇了摇头,答道:“小民只知道,事发之后,成都守备将官夏昂已经亲自带人去围剿流匪,而且已将匪首斩获,但是至于这股流匪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却着实不清楚。”

这动静还真的是不小,成都守备将官亲自带队剿匪,还匪首斩获了,而且这事儿就发生在一个上午之内,这夏昂反应可够快的啊。安逸这样想着,忽然,他发觉好像哪里不对,细细想过之后,他猛地转头问向周世表,

“族长一上午都没有出村吗?”

周世表被安逸问的一头雾水,便随口答道:“没有啊,我一上午都在带人盘点这粮仓。”

“那族长如何得知是夏昂将军亲自带队剿匪呢?”

“啊...啊那个...是从江宁逃回来的流民那里得知的,对,是他们告诉我的。”周世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是瞬间便隐去无踪。

他眼底的这一抹慌乱,当然没能逃过安逸的眼睛。但是他并没有当场点破,只是跟周世表打了个哈哈,掩盖过去,把这个小细节记在了心底。

周世表,他慌什么?

安逸从周世表那里骑马离开的时候,心里也是挂了一个个问号。既然匪首已经被斩首,那这些流民为什么还要往松岭村跑?而且,这江宁村和成都来回八十多里路,连报信儿加上夏昂点好军队再率队奔袭,一个上午的时间都没到,还擒获了匪首,当时蜀王得知高影疏被挟持,都花了近乎一天一夜的时间才集结在九龙山下,夏昂这种效率的应对时间,在大夏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

他的脑海里在思索这一个个问题答案的时候,偶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一个近乎被他置之脑后的名字——孟崎。就是那个没进村的时候就被他救的少年,之前对于五谷教跟周世表有着截然不同的评价。

想到这儿,他立马调转马头,朝着孟崎家的院子飞马而去。

孟崎的家就在村子的东南,之前还是问周世表才得知的。原本是打算找个时间去看一看这个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少年,但是从借粮一直到科举中间林林总总发生了不少的时,一直导致安逸也没能记起。

安逸来到孟崎的院子前翻身下马,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菜地,好像是荒芜了很久了,只剩下干裂的额黄土。他轻轻的摇了摇吱呀作响的木栅,朝着屋里喊了声:“孟崎在吗?”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他只好翻过栅栏来到孟崎家的屋前,直接推门而入。

家里的各式家具倒是挺齐全,墙角一个台黑漆木的方桌,桌子上插着两根火烛,摆着几个果盘,中间供着一尊牌位。

安逸走上前拿起牌位看了看,这牌位有些奇怪,上面只有一个“奠”字就没别的了,想必应该是孟崎的爷爷,就是原松岭村族长的牌位了,可是为什么只写了一个字呢。

安逸正疑惑间,忽然就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耳边带着风声。他立刻警觉的转过身,手臂下意识的忘面前一挡,将伸过来的一杆缨枪架开来去,然后反手一抓,把那枪杆牢牢的握在手里。

“安大人!”

那手持缨枪从安逸背后刺过来的人,正是孟崎,他看到转过脸来的居然是他的救命恩人安逸,手上持枪的力道不禁消去无踪。

安逸感觉到了缨枪上渐渐消散的力道,他一把夺过枪杆,丢在一旁,愠怒道:“你怎么不问来人上来就是一枪?要不是我反应快一点,现在已经被你扎个透心凉了!”

“我以为你是....”孟崎有些不知所措,

“你以为我是谁也不能拿着枪就刺啊。”安逸被他这一枪扎的仍是心有余悸,这要是换个一般的村民进来,说不听已经被他扎在这儿了。

孟崎也是不停的向安逸连声道歉。安逸顺手拿起桌旁的一杯茶水,咕嘟嘟的倒进肚子里,平复了一下心情,问他道:“你刚才想说你以为我是谁?”

孟崎这回倒是没有应声,走到旁边的一间屋子,将门推开,给安逸做了个进来看看的手势。

安逸一脸疑惑的走进屋里,抬眼一看,差点没把下巴惊掉,这屋里竟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死尸,一个个都穿着粗麻布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旁边还有散落的几把钢刀。

“这....这些是?”

安逸忙指着这些尸体问道孟崎,他心里这才明白,刚才孟崎应该是把自己当成这些人了,所以才挺枪便刺。

孟崎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我上午独自在屋里,他们突然就拿着刀从院子外面闯进来,也不答话上来便砍,接二连三的一共来了六个人。”

安逸看着这些尸体,听孟崎说他们都是上午过来的,心里就隐约觉得可能和江宁村的那股流民有关,但是为什么要杀孟崎呢?

他问孟崎道:“我且问你,你去过江宁村吗?”

孟崎点点头,因为江宁村和松岭村距离不远,松岭村有在江宁村去成都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村民中还有他不少熟面孔。

“江宁村上午被流寇劫掠,死伤惨重。”

从安逸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让孟崎惊讶不已,他问了和安逸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这里会有流匪?

安逸心说这问题你还问我,我还想找人问呢,他说道:“这个问题我暂时也没有找到答案,我来找你是想问你,有关周世表和五谷教的事儿。”

孟崎听到安逸这样说,却显然有些局促道:“你想听些什么?”

“听你所知道的全部。”

“你们两个都是官,我说了你会信吗?”

安逸笑了笑朝他点点头,他心道这孟崎这回还真说错了,他跟周世表按照品阶来说,还真都不属于官。

孟崎看着安逸表情,心中稍定,娓娓地说道:“我先说五谷教吧,我记得小的时候是没有这么一个教的,倒是长大了之后,才逐渐的知道这个五谷教,而且周围的村民很多都是五谷教的信徒。”

安逸听着孟崎的话,觉得好像在信徒多这一点上,孟崎和周世表的说法都是一致的,但是对于五谷教的评价为什么大相径庭呢?于是他问道:“既然村民们大多是五谷教的信徒,那么我刚来村子时候看到的五谷教,为什么还要对村民大动刀戈呢?而且周世表跟我说五谷教经常给信徒施粥行善,你们俩这说法差距也太大了吧。”

“没错,在刚一开始,五谷教确实是一副普济众生的姿态,经常给各个村子的村民施粥、布道、行善,很受推崇。尤其是在很多时候收成不好的时候,都会按期给各个村子派发粮米。但是后来,随着五谷教越来越壮大,就以各种由头向村子索要‘济世粮’。”

“济世粮?”

安逸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孟崎顿了顿接着解释道:“其实就是一个问村民要粮食的由头罢了,一开始确实有不少村民都慷慨解囊,但是后来五谷教的‘济世粮’越要越多,很多村民就开始拒绝提供了。五谷教就仗着自己信徒多,出了一条新的教规,教众索要‘救济粮’未果时,如果有其他信徒一起协助,就可以从索要来的‘救济粮’中分走一分部。”

这种行径完全就是在调动一部分人去欺压另外一部分人,在五谷教这样教义的怂恿下,只要缴纳‘济世粮’加入五谷教,就可以从别人家里获取到更多的回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五谷教这样做,越是收取再高的‘济世粮’越是会有村民前赴后继的加入。”

孟崎点点头,说道:“确实如大人所说,不过后来几乎所有人都缴纳‘济世粮’,都成为信徒的时候,五谷教又开始委任一些村民甚至地痞乞丐来担任道长,每几个村子就有一个‘道长’,收取粮食的方式也变成了向村子直接收取,‘救济粮’也就变成了例粮。不知为何,例粮的数量相比较之前的‘济世粮’降低了很多,但是如果有哪个村子不按时交纳,‘道长’就会带人来骚扰,毁坏农田、骚扰妇女、拐骗孩童,反正做尽那腌臜之事。”

安逸听着他的话,皱了皱眉,问道:“你们没有人去报官吗?县官就无动于衷吗?”

孟崎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没用的,就像大人一开始问我时候,我跟大人说的,别说县官了,下到下面的富户、族长、长老,上到甚至各个府衙里的老爷,我听说包括那承宣布政使司里都有五谷教的教众。五谷教每每收完例粮都会给各个达到所谓‘法级’的教众派发银两,这些人收了银两,那还会管我们的死活。”

这样讲来,这个五谷教还真是非同小可,把村民榨干之后,通过向村子直接收取的方式收缴粮食同时吸纳一批官员加入,让原本打压他们的人变成了保护他们的人。然后通过“法级”

的划分,驱逐一部分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底层的农民,让原本他们保护的人变成了被他们打压的人,真真是耍的好手段。

不过想到这儿,安逸心中也有了个疑惑,他也并没有保留,直言不讳的问孟崎:“孟崎,你如何对五谷教内的事儿知道的如此清楚?”

孟崎也知道安逸并不是来怀疑他,便也坦言道:“我祖父和我曾经都是五谷教的信徒,只不过后来在五谷教变本加厉的时候,我祖父觉得这个五谷教分明就是个欺压民众的邪教,于是就带着我执意退出了。后来五谷教开始向村落征收例粮的时候,我祖父带头抗拒,在村子里也是对参与五谷教的村民各种打压。也是从那件事开始,我祖父和周世表之间产生了很大的矛盾。也正因为如此,那五谷教看到骚扰并没有取得效果,才有了那日大人进村时,教众烧杀劫掠的一幕。”

原来这周世表还是个五谷教的教众,怪不得处处道五谷教的好呢,不过既然五谷教在收不到例粮的时候,也会组织人马进行报复,那会不会江宁村的匪乱,实际上就也是五谷教所为呢?

想到这儿,他对着孟崎道:“你且跟我到营里去,认几个人!”

第四十三章 奸细

第四十三章·奸细

安逸带着孟崎来到军营,让林牧之把新来的那些流民都带到校场后面的一块空地上,然后朝着林牧之耳语了几句之后,走到这群人的前面站定。

那些个士卒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安逸和林牧之,不知道所为何事把他们单独聚在一起。

一旁的林牧之清了清嗓子,朗声向这些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们的团练使安逸大人,下面请安大人为各位训话。”

安逸一脸笑意的应声走上前来,朝着正在鼓掌的这十几名士卒按了按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跟他们说道:“各位都是从江宁村躲避匪寇才来到这儿的,哪怕你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既然来了,那就是我安逸的兄弟了,我呢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各位互相了解了解。”

他看了看这些个面面相觑的士卒,这些人表情各有不一,一时间竟没人答话。安逸又补充道:“大家呢在林将军这儿做完登记,去营库里可以预支这个月的粮饷,然后就可以归队去了。”

听说还有先领粮饷这种好事,好几个士卒两眼放光,争先恐后的找林牧之做登记,然后喜笑颜开的跟着带路的军士去了营库。不过仍然还剩下七八个士卒,低着头,没有应声的站在那,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安逸冷笑了一声,冲他们几个人沉声道:“那么,剩下的这几位,是对我的粮食不感兴趣咯?”

其中有两个士卒抬眼看了看安逸阴沉的脸,然后硬着头皮朝林牧之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是江宁村哪户的?”林牧之扶着他那把雕龙金环大刀粗声问道,

“我是..是江宁村西头,王大爷家的,叫二狗子。”那士卒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心虚。

安逸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崎,那孟崎授意快步上前搭眼瞅了一下,便指着那士卒喝道:“你分明扯谎,江宁村村西头是粮仓,我以前常去,哪有个什么王大爷!”

那士卒本来就心虚的很,被孟崎这么一问,更是有点发怵,声音都有些颤抖道:“那个...我...我记错了了,是...是村东头....”

他旁边的那个士卒看着情形不对,瞟了一眼两边的军士,确认了他们的眼神都聚集在正在被问话的同伴身上后,脚上攒着劲儿,朝着营外山脚处的树林里,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站住!”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军士反应倒是快,一下就把胯刀拔了出来向那朝外狂奔的士卒掷去,但是奈何还是晚了一步,钢刀狠狠的插在了地上,

那士卒见状一阵狂喜,山脚的树林距离自己不过百步距离,进了树林,凭他们这几十号人又没有骑兵,上哪抓住自己?

“嗖!”

还没等那士卒刚开心一会儿,就听到了一声破风响,他很快就看到了胸前抻出了一支小小的箭头,带起一片不断扩大的殷红,然后两腿失力,倒在了地上,眼睛里渐渐失去了神采。

安逸放下弩床上已经没有了箭矢的短弩,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道,

“还有没有其他人也是村西头儿王大爷家的?”

两名军士将那士卒的尸体拖了回来,丢在了站在空地中间这些士卒的前面。看着这胸前一块血洞的尸体,不少人的手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

这又是弩箭又是死尸的,终于有人扛不住压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道:“大人饶命啊!大人,我们不是流民,饶命啊!”

这一声哭喊,成为了压倒在场其他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个扑通扑通的都跪在地上,向安逸求饶着。

林牧之看着他们,然后把手里这柄大刀朝着前一指,喝道:“都给老子闭嘴!一个个说!”

为首的一个士卒赶忙说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们都是五谷教静云道长手下的教众,是静云道长让我们假扮江宁村流民,来打探消息的。”

安逸听着他的话,皱了皱眉头道:“这么说,江宁村的匪患,是你们五谷教所为了?”

那教众连连摆手道:“大人,江宁村被匪患袭扰可不管我们的事儿啊,我们只是去江宁村征收例粮,后来我们接到静云道长的密令来这松岭村之后,才发生匪患的事,别的我们真不知道的呀。”

“江宁村都是按时给你们缴纳例粮的吗?”

教众摇摇头,应道:“没有,这江宁村的族长和松岭村一样,都是不愿意给教里缴例粮的,所以才排我们去催收。”

“除了这两个村子之外,还有多少没有缴纳例粮的?”安逸沉吟了一下,问那教众道,

“这个我只知道还有个双流村,其他的地方不属于静云道长所辖范围,我们也就不知道了。”

看来这些假扮流民的教众也只是下面做事情的,就知道这些了,对江宁村匪患的事也是一无所知,难不成这事儿压根就跟五谷教没有关系?这安逸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目前却一时理不出头绪。

他让林牧之派人将他们几个人统统看管起来,只留下那个为首的教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的孙虎,双流县人。”

安逸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对面屋檐下拿着火铳的金铭尹,对孙虎说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做得好了我就放你走,要是给我搞砸了,我就让他对着你的脑袋来一枪。”

吓得孙虎慌忙应承着道:“大人饶命!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小人也答应啊。”

安逸问道:“你们一般都是怎么给那个什么道长联系的?”

“不曾联系,都是有事时,静云道长派人来联系我们。”

没想到这五谷教的保密工作做的倒是挺好,安逸接着道:“那好,我留你在军营里,如果有人联络你们,你要及时的跟林将军汇报,如果让我知道你知情不报的话,你知道后果的。”

孙虎点点头,他看着安逸冲他微笑着的嘴角,却感觉到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直打哆嗦。

安逸又转头问林牧之道:“林兄,除了这些流民,其他的村民这两天有没有来投军的?”

林牧之闻言摇了摇头,“不瞒你说,一个都没有。”

一旁的孟崎 插嘴道:“大人,小人觉得这都是意料之中过的事,松林村人丁本就稀少,一家子人就指着几寸薄田过活,如果男人再投了军,田里的庄家没人照料,那才真的是要把一家人都饿死了。”

安逸想了想,对他俩说道:“这样,明天清晨,把所有的弟兄叫到校场上来,把我们的粮食也都从仓里拿出来一部分搬到校场上来,我去找周世表,让他把所有村民也都召集过来。到时候孟崎你带着孙虎躲在屋里,咱们一手大棒一手蜜糖。”

虽然林牧之和孟崎不完全明白安逸的意思,但是安逸用眼神告诉他们,只需要照做便是,明早便知分晓。

安排好这三人之后,便折身去找周世表........

-----------------------------

夜晚

蜀王府

后花园

夜幕下的蜀王府后花园已然是失去了白天的流光溢彩,缤彩斑斓的花卉也都被夜色掩盖。后花园西南角的老榕树下站着两个黑影,仔细看来是一男一女,男的高高壮壮,女的则显得瘦瘦小小。

“我吩咐你的事,全都记住了吗?”

那女子躬身应道:“记住了,都记住了。”

男子有反复的叮嘱着她,“这蜀王府可不比往常人家,一点规矩都不能出错,一旦出露了马脚,不但你自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连着咱们总坛也得受牵连!”

那女子连连点头,“弟子记下了,那个....堂主,这件事弟子办完,就能给弟子提升法级了吗?弟子还等着多拿些钱给娘抓药呢。”

男子轻笑了两声,好似在捋这胡须道:“你放心,你如果把这个事儿办的敞亮了,别说是法级,就是副堂主你也有的做。”

女子听完他的话,显得很是兴奋,“真的?那太好了了!”.

.

那男子对女子这番反应显然是有些不满,嗔怒道:“小点声!跟你说过了,这是王府,要时刻保持收敛,注意规矩,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把这差事给我办砸了,你就不要在我紫木堂呆了。”

女子唯诺着躬了躬身子,

“好了,你现在跟我去见小姐。以后再见到我,要叫什么知道吗?”

“是,知道,要叫周管家。”

男子点点头,带着那女子从黑影里走了出来,身板儿微微前倾的躬着,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七饶八绕的来到一处屋门前,用手指叩了叩门,朝着里面轻声喊道:“小姐,您歇下了吗?我是周管家,给您送侍女来了。”

一道温婉的女声从屋里穿了出来,

“周管家,请进来吧。”

.

周管家带着那女子推门而入,朝着坐在书案前,捧着书卷的高影疏深深的作了个揖,然后指着一旁的女子,恭声道:“小姐,这位就是府里新买来的侍女,玲儿,这姑娘可机灵着呢,打今儿起,她就给您当贴身的丫鬟了。”

说着,周管家暗暗的扯了扯玲儿的袖子,玲儿赶忙抬起头,怯声对高影疏道:“小姐好,玲儿以后就是您的丫鬟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玲儿。”

高影疏左手捧着的书卷,右手很不经意的挽着自己耳边的发髻,正看得入迷,便随口应道:“恩,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是~”

周管家便躬身带着玲儿退出了房门。

“堂....周管家,她这意思可是同意了?”

走出了房门,玲儿便问道周管家,对这份差事,她着实挺上心的。

周管家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差点叫错的称呼有些不满,说道:“是了,她以前的侍女叫宁儿,和她感情很深,所以我给你起得名字叫玲儿,而且你跟宁儿又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对于高小姐来说,会有很强的认同感,也会引起她很多的回忆,你可要用心把握,等回头我有时间,在跟你说说高小姐的各种习惯,你一定得给我记牢了,最重要的就是获取她的信任。”

“我懂了,周管家,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去做。”

周管家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玲儿应允着,转身离去。

周管家看着玲儿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就因为长得几分相似,就把个这么没眼力界儿的派给我,唉!倒霉。”

第四十四章 征兵

第四十四章·征兵

松岭村深秋的清晨还是带着些许的清冷,黎明的霞光渐渐露出,太阳把自己隐藏在九龙山峰之后,给周围笼上了一道朦胧的亮光,那亮光慢慢感染着浅蓝的天色,最终在空中绽放成一片金色的晨曦。

安逸到达校场的时候,林牧之和周世表已经站在了点将台上。

周世表看到安逸上前来,赶忙凑了过来,拱手道:“大人,小民和林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大人跟大儿训话了。”

安逸点点头,问周世表道:“周族长,全村所有的人都来了吗?”

周世表答道:“回禀大人,全村只要能走得动的,都在这儿了。”

他看着校场中央的几百号村民,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还有的索性直接躺在了地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中间还带着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他们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安逸的存在,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攀谈着。

安逸朝着身旁一身甲胄的林牧之使了个眼色,林牧之马上授意,提过那柄雕龙金环刀冲着天空一指,那原本列在校场一边的二百多名军士立刻爆发出了山洪般的吼声,

“吼!吼!吼!吼!吼!吼!”

一般喊着,一边还挥舞着手里清一色的钢枪,那钢枪的枪尖儿上反射的太阳的光芒,远远看去银光闪闪一片,显得气势十足。

校场中间的村民们,被这阵阵声浪扫过,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看着那呐喊着的军士变换着队形,他们重新分成了三列,分别站在他们的左面、右面和后面,只留出了点将台那一面,将他们围在了中间。这些村民们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卒,脸上露出了一些胆怯,一个个的都瞅向站在点将台中间的安逸。

安逸嘴角轻扬,赞许的看了一眼林牧之,对于这个结果,显然他是非常满意的。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的村民们朗声说道:“诸位,想必你们大家很多人都已经认识我了,我就是华阳县的团练使安逸,奉朝廷之命驻守松岭村。刚来到村子里的时候跟大家见过一面,那个时候大家正在遭受恶人的欺压,好在我到的及时,帮大家解了围。但是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村子里,如果我奉命移防,那么恶人再来村子里烧杀劫掠,又该由谁来保护大家呢?”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所以,今天我给大家一个机会,一个能自己保护自己的机会。”

安逸用手一指那不远处的一个方桌,方桌上铺着宣纸,桌前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拿着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那书生模样秀气的很,脸上挂着笑意,樱桃般的小嘴两边嵌着两个甜甜的梨涡,不消说,这“书生”自然是安逸的妹妹安欣。

“怎么保护自己呢?大家伙儿去哪儿做个登记,投军,我们林将军会将他一身的武艺教给大家,大家也能领到像这些军士一样鲜亮的盔甲和武器,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我安逸走了,也没人敢欺负大家了。”

当然安逸的这一番说辞,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校场里的村民一个个都楞楞的看着他,有的低着头思索着,没有人言语。

这种情况安逸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他对着村民们接着说道:“当然,我们也不会让大家白白的投军,大家看到那边的粮食和银两了吗?”

安逸把手往仓库那个方向一指,村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仓库门前有一座用粮食袋堆起来的小山,最抢眼的是,“粮山”的旁边居然还有一座小小的“银山”,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银光,亮闪闪夺人耳目,那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堆起来的。

食物和金钱的双重刺激,在村民们中间引起了一阵骚动。

安逸摆着一起看在眼里,继续道:“凡是今天留下了的人,每人一袋粮食,预支一个月的饷银。另外,我在营里单独设一处伙房,一日三餐均有供应,但凡每户人家有两个或两个以上投军的人,全家老小都可以在这处伙房里吃饭,管饱!”

这番话说出,一下子校场里的村民们就沸腾起来了,各自成堆儿的村民互相的讨论着。

安逸看着这场地里的村民,微微的笑着,他知道,他的话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半晌功夫,一个瘦弱的青年走到点将台前,怯生生的问道:“请.....请问将军大人,你们移防的时候,会要村子里这些投军的人一起走吗?”

这青年的声音不大,却让这校场中的一壶沸水变成了一坛老酒,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逸看着那青年,又看了看校场中的人,笑着朗声道:“如果我们移防,愿意跟我们走的,我们绝不拒绝,不愿意跟我们走的,我们也绝不勉强。”

这句话一说,不仅像是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又像是给他们喂了一口烈酒,村民们一个个的围到点将台前,挥动着双手,争抢者的要报名投军。

安逸看这兴奋的人群,朝着安欣那里轻轻一指,那些踊跃的村民好像得了指令一般,蜂拥着朝安欣那边涌了过去。

这乌泱泱的人群可把桌前的这位“小书生”吓坏了,她赶忙招呼着旁边的士卒维持着秩序,告诉他们一个个的放过来,反复叮嘱只要年轻人、壮实的中年人,老人和妇女不要,尤其是那个抱孩子的大妈,麻烦将她请出去,手举得再高也没用,让她不要来凑热闹。

校场上剩下的几个中年男人也在自家婆娘的怂恿下,去安欣那边排队登记,碰碰运气。

一旁的林牧之看到这情形,凑过来问安逸道:“安兄,你为何答应他们移防时可以不跟我们走?那我们招这些兵有什么意义呢?”

安逸朝他神秘的笑了笑,反问道:“招我都能把他们招进来,带我还带不走?呵呵,等着瞧吧,我有的是办法。”

终于,在所有人都已经为投军而“狂热”的时候,校场中间不出所料的剩下了几个不知所措的“流民”。

安逸带着林牧之走下点将台,慢慢的走到这几个人的面前,笑眯眯的说道:“呦呵,看起来这几位爷是不缺钱的主儿啊。”然后他朝着躲在校场边屋里的孟崎和孙虎做了个手势,两个人推门出来,也走到这几个人面前。

“你...你.....”

其中一个稍胖的中年人似乎认出了孙虎,一直指着他,

孙虎也没理会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几个人,朝安逸点了点头。

不消安逸说话,一旁的林牧之看到孙虎这个动作之后便右手一挥,后面得令过来了几个军士把这些人一起都押到后营去了。

那个指着孙虎的胖子,一边被军士按着,还一边挣扎着冲孙虎骂道:“你个狗日的,叛徒!出卖老子!”

孙虎悻悻的缩了缩头,有些不敢看对方。

安逸看着孙虎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看来,五谷教你是回不去了,你可要好好的为我做事,不然我这儿如果哪天不收留你了,那你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孙虎这才明白安逸让孟崎带他出来指认五谷教众,这其一是把流民中的奸细从中纠出来,其二就是故意让自己在熟人面前曝光,那么他只要还想活着,就只能待在安逸的军营里,一旦跑出去,被五谷教抓到,那么他一定会被静云道长给点了天灯的。

想到此处,虽然知道自己被安逸摆了一道,但是也只能打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吞,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在下一定唯安大人马首是瞻。”

随后,安逸安排好林牧之和孟崎一起去接收新兵后,就径直来后营找金铭尹。

金铭尹此时正带着几个人在后营的空地上试验新铳,见安逸过来,便赶忙向他挥动着他手里那把火铳,得意道:“逸哥,看!新铳!”

安逸走过去,从金铭尹手里这把所谓的‘新铳’,好像从表面看起来跟老式的火铳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原来的火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铳的后部加装了一个小小的*,在铳的下面加装了一个小扳机。

“你这新铳怎么用?”安逸对这个手里的新玩意儿很是新奇,

金铭尹指着铳后面的那个小*和下面新增加的扳机,解释道:“这个*的钳口上夹着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击发。”

随后,他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块四方形包裹着的黑布,打开黑布,里面有四枚小拇指般形状大小的东西。

安逸看着黑布里的“小拇指”,问金铭尹道:“这个是.....子铳弹丸?”

金铭尹笑着点点头,她拿起一枚弹丸抵到安逸的面前,说道:“这种子铳弹丸,外表我是用铁皮包裹的,里边是预先配置好的*和细碎的弹丸,射击之前只需要从铳的后面,将弹丸填装进去,然后扣动扳机,就能射击,而且这种子铳弹丸里面因为有*,所以威力十分巨大,绝不是之前火铳的弹丸能比拟。”

听他说到这儿,安逸想起了刚刚那个被金铭尹一铳放倒的教众,整个前胸都被这种弹丸打烂了,可见其威力。他注意到这种铳已经按照他跟金铭尹说的方式,由前装弹改为了后装弹,而且弹丸被铁皮所包裹,也不需要火绳作为引线,那么将意味着这种新铳再也不会受到天气的影响。

安逸在金铭尹的指导下,试着装填了一颗弹丸,然后拿起火铳对着一旁空地上的箭靶,扣动了扳机,

“砰!”

威力巨大的弹丸呼啸而出,将整个箭靶都轰碎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杆。

刚才距离金铭尹比较远,但是没觉得这声音有多大,现在亲自拿着这铳,这开枪的一声巨响,把安逸的耳朵都震的有些发鸣。

他甩了甩这被铳震的酥麻的手臂,然后将这冒着白烟的火铳递还给金铭尹,有些兴奋地道:“这新铳的威力如此巨大,如果我们训练出数百人的火铳营,专门使用这新铳,上百杆新铳轮番齐射,杀伤力和射程要比老式火铳或者弓箭强上百倍。只是不知这新铳改良起来困难大不大,如果使用出现了问题,能否及时得到维护?”

金铭尹答道:“这铳改良起来问题到不是很大,只需要在原有火铳的基础上做一些改进就好。难以量产的是这子铳弹丸。”他摊开手里黑布中剩下的三发弹丸,“我一共这两天才做出来五颗弹丸,还是在原有模型改良的基础上,这一下就打的还剩下三颗了。”

第四十五章 事发

第四十五章·事发

安逸想着既然这种子铳弹丸制作起来需要的时间比较长,那多增加一些人手协助金铭尹一起,不就可以在短时间内量产了嘛。他把这个想法说给金铭尹,谁知道金铭尹听后摇了摇头,

“逸哥,如果可以轻而易举的量产,我也不会带着这些人这几天就做了这五颗。且不说这制作工艺十分复杂,其中*和弹丸的配比还需要不断尝试,有的时候相同比例的*,一颗能打响,一颗却又打不响。”

这样看来,金铭尹的这种新铳还无法实现广泛的装备。不过,可以组建一支较小的火铳队伍,说不能很多时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对于安逸这个想法,金铭尹倒是比较认同,经过训练,让十几名士卒熟练的使用这种新式火铳,关键时刻亮出来这张底牌,对于不明就里的敌军士气,将是一种摧毁。

安逸从后营出来后,看到校场上原本熙熙攘攘的村民都已经散去了,只剩下一队队站列整齐的士卒,在听点将台上的林牧之说着什么。

他来到安欣所坐的这个小方桌前,问她道:“欣儿,今天一共收了有多少人。”

安欣抬起头看到是哥哥来了,冲他笑了笑,然后扬起手里的宣纸道:“咱们今天一共收了五百六十二人,这还是我一再限制了标准的情况下,这五百多人全都是青壮的,里面还有几个是以前百户所出来的呢。”

安逸听妹妹说的也是满心欢喜,五百多人加上原来带来的二百多人,足足有近八百人。虽然跟赵凌风卫所的那个奋威营是没得比,不过比起夏昂绿营守备麾下的近卫营,可是惶不多让了。

“团练使大人!”

安逸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衣着青色战袄,足蹬皂纹靴,腰系铜葵花束带的小校握着一杆亮银枪,笔挺的站在旁边,笑着看着他,这不是孟崎还有谁。

看着他这一身的打扮,安逸笑道:“我说孟崎,你这刚刚投军,就弄了一身校尉的衣服穿上了?”

孟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林将军说我会些拳脚,又会骑马,就让我先从校尉做起。”

没想到这林牧之还挺知人善用,安逸拍了拍孟崎的肩膀,鼓励道:“那你就跟着林将军好好做,以后啊也弄个将军做做,手下攥着几十万大军,那多威风啊!”

“嗯!”

孟崎重重的点点头,然后朝安逸拱了拱手后,便加入了校场中间的队伍中去。

安逸看着这校场中间几百件清一色明晃晃的战甲,问道安欣:“妹子,我们的战袍和盔甲怎么有这么多?”

安欣笑着答道:“虽然成都府库拨给我们的粮食没有多少,但是战袍和盔甲就是再来八百号人,都够穿的了。”

这些个官员,拿着军饷屯田地、买战甲,恨不得多来几个安逸这样的团练使,上千副战甲发出去,又能朝上面伸手要银子了,可最后受苦的,还是这些个大头兵。

看着这些人,安逸忽的想起一件事儿,他略带调笑的问安欣:“欣儿,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意中人要是一个骑着白马、穿着白袍、拿着白色的亮银枪,带着你在草原上驰骋的英雄。你看这些人,白袍白枪都有了,明儿我找赵凌风去借几匹白马,你在这些人里面挑几个,那你的大事可就解决了,我也能赶紧给爹写封信让他安心啦。”

安欣话还没听完就挥起粉拳狠狠的砸在安逸的肩膀上,娇嗔道:“怪不得影疏姐说你没正经,你就是个没正经的人,哼!”

这一拳砸的安逸倒抽了几口凉气,用手轻轻的揉着,这死丫头,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都开不起玩笑。

-----------------------------

蜀王府

祠堂

高由弘身披一副金鳞明光铠,腰间一条金面麒麟腰带,前后两面护心镜,足蹬蜀锦龙纹战靴,身披青色战袍,上面绣着两条四爪金盘龙,显得威风凛凛。

按照大夏朝的礼法,只有皇帝的服饰上可以有五爪金龙的,郡王、国公以及开国时候存在的异姓王都只能使用四爪龙袍。而且只有皇帝服饰上的龙可以是腾龙、升龙,而其他皇亲服饰上的龙只能是盘龙、卧龙。四爪金龙即为蟒,所以很多皇亲国戚身上穿的虽然是“龙袍”,但是称呼起来一般都叫做蟒袍。

他正面对的这面墙上挂满了画像,有的穿着朝服的,有的穿着战甲的,都气宇轩昂的坐在画中,这些都是大夏朝开国以来的历代蜀王。画像下面则是一尊尊牌位,牌位前面放置着一坛紫金香炉。

蜀王手中捏着三根清香,朝着祖先的牌位拜了三拜,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愚孙由弘承天命所招,整帅川府将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愿先祖德泽,佑吾大夏,凯旋归来。”

说罢,蜀王向前走两步,将三支清香轻轻插在面前的那紫金香炉里,转身走出祠堂。

根据礼法,女子是不能进祠堂的。所以高影疏只好站在祠堂外面,看到父王出来,便快步迎了上去,她将一枚青色锦缎的绣囊轻轻的系在父亲的铠甲里。这荷包是蜀王的王妃,也就是高影疏的母后为蜀王亲手缝制,每次蜀王出征前总要为他亲手系上,平安归来时再还到王妃手上,以求得平安归来之意。

后来王妃暴病而亡之后,就由高影疏每次为父王系这秀囊。

高影疏将秀囊系好后,抬头看着父王,轻声道:“父亲,平安回来。”

蜀王冲他点点头,嘱咐道:“我不在时,府中之事俱都委托与你了。”说完他便翻身上马,带着刚才等候在祠堂外的亲兵,纵马向城外而去。

与此同时,成都左、右卫在游击将军的带领下,已经等候在城外,整装待发。蜀王带着亲兵高头大马的来到军前,这一共两个卫所下辖四个千户营小五万人马往城外这么一站,简直称得上是满上遍野。蜀王看着这声势浩大的人群,“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西北的方向,

“将士们,随我出征!”

玲儿扶着高影疏来到城楼上,看着城外父王率领着漫山遍野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向北而去,俏脸上难免笼上了几丝担忧。虽然先代的蜀王都是跟着太祖也南征北战,才打下了大夏朝的锦绣山河,也挣下了蜀王府这世袭罔替的殊荣,但是毕竟后来再也没有过对外的战争,辽国的虎狼之师岂是一般的平叛剿匪所能相比。

“小姐,这儿由您的一封信。”

身旁的玲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高影疏。

“是您刚才在祠堂的时候,下人给我的,说是您的。”玲儿接着说道,

高影疏接过信封,看了看上面的封皮写着“影疏收”,她感到很疑惑,谁会给自己写信,而且使用这种称呼?

她打开信函,看了看落款,居然是安逸!

高影疏看到这个名字,嘴角轻轻的挂着笑意,后山夜里的那纵情一吻的温度,好像还残留在唇边仍未消散。他仔细看了看内容,是安逸晚上约她在逸仙楼见面,具体何事到没有说。

她轻轻的笑了笑,将信小心的收在怀中,看了看远处的夕阳的余晖已经将那半边天空烧的通红,便对玲儿道:“玲儿,让葛大伯把马车赶过来,我们去逸仙楼。”

“是,小姐。”

玲儿应声而去,转过城楼的石梯时,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狡黠。

-----------------------------

安逸坐在营边的草堆上,看着远处田野上,那天边的夕阳在云端舞着最后的步伐,放出鲜艳的橙色,送着绯红的日球徐徐下坠。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时间过的真快啊,这日头这么快就下去了,想必今天蜀王应该是已经在去往西北的路上了吧。对了,今天江如月的乡试也该结束了,也不知道他考的如何了。”

安欣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听安逸这么一说,一脸神秘的凑了过来,笑着说道:“哥,蜀王这一走,你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去蜀王府找影疏姐了?”

安逸白了妹妹一眼道:“你哥什么时候是这种人,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父亲去前线了,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往别人府里跑,像什么话啊。”

安欣直起身子,对着哥哥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说道:“哎呦呵,哥你真有脸说,你知道人家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你还把别人往后山带?”

被安欣这么一呛,安逸一时语塞,他眼睛转了转,对安欣道:“妹子,你知道佛家讲究这因果轮回吗?就是比如一个人遭遇到很多不幸的事,有可能是他上一世或者哪一世作恶结下的恶果。”

安欣不明白安逸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因果轮回她当然是知道的,便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啊,以前在成都时候初一十五去上香,都听那卧龙寺里的方丈讲过,怎么了?”

安逸听到妹妹的回答,似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一脸戏谑的对她说道:“嗯,那我上辈子一定是一个将军,杀戮无数,才会有在这一世和你做兄妹。”

安欣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哥哥在变相的调笑自己,挥起拳头就欲要打之,没想到这次安逸早有防备,一个翻身跳下了草堆,朗声大笑着朝营里走去。

她气得在草堆上直跺脚,用手廓着嘴,冲着安逸大喊道:“你...你没正经!”

周世表一身长袍的走到军营里,刚巧碰到了从营外过来的安逸,忙拱手道:“团练使大人!”

安逸看到周世表前来,想必是找自己的,问道:“周族长可是找我有事?”

周世表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信函,递到安逸手上道:“收到一份给大人的信,小民就给大人送过来。”

安逸有些疑惑的接过信封,看到信函上写着“安逸收”,谁会给他写信?父亲吗?他打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落款,竟然是高影疏!

他仔细看了看信文,是约他晚上在逸仙楼见面,具体所为何事却没有说。

安逸笑了笑,合上信封塞在了袖口里,心道这高大小姐被自己亲过之后,女儿态尽显啊,竟然主动约自己去逸仙楼。

他拱手谢过周世表,便走进了军营中,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需要找匹快马前去赴约。

周世表看着安逸急匆匆而去的身影,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狡黠。

第四十六章 美人救美

第四十六章·美人救美

高影疏来到逸仙楼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逸仙楼的侍者老远看到了蜀王府的轿子,就赶忙迎了上来。

“真是贵客到了,小姐您楼上请,天府阁已经给您留好了。”

那侍者躬着腰,对轿子里的高影疏说道。

天府阁是逸仙楼最大的,也是最雅致的一处厢房,一般是不接受寻常百姓预定的,天府阁的常客自然就是蜀王府、布政使司等显贵达官。老指挥使倒是不常光顾这里,只有曾子仁是这儿的熟客,但是天府阁毕竟只有一间,蜀王府或者布政使司在内宴请的时候,就算是曾大少爷来,侍者也只能陪着笑脸道一声客满了。

高影疏掀开轿帘,扶着玲儿走下马车,问那侍者:“华阳县的团练使安逸,可曾来此预定房间?”

那侍者想了想,好像今天的客人名单上没有这个人的印象,便回答道:“回小姐的话,今儿晚上所有雅间基本上都是常客,并没有这位安逸公子的预定,要不您到天府阁稍坐,我帮您去厅里看看。”

看来安逸应该是还没来,第一次和姑娘一起相约,居然姑娘都到了他还没到,高影疏的心里不免有些不悦,她对那侍者道:“看来应该还没有到,等他来了,让他到天府阁找我吧。”说完,便转身带着玲儿进了逸仙楼。

“好嘞,您可慢着点儿,当心着脚下~”

这天府阁确实是个极雅致的去处,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透过一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可以看到成都繁华的街景和夜空中淡淡的星光。

玲儿从侍者手中接过那紫砂茶壶,斟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端到倚在栏杆处远眺的高影疏面前,

“小姐,请用茶。”

天府阁旁边的一座雅间里,一个身着锦袍的公子哥歪坐在椅子上,一双白鹿皮靴翘着二郎腿搭在桌子上,靴子上一边一个六角形的大翡翠,身后站着几个布袍皂帽家丁摸样打扮的人。那公子哥拿着嘴里哼着小曲,眼睛时不时的往天府阁的方向瞟着。

从楼梯口处“噔噔噔”的跑上来一个人,正是那曾府的王管事。王管事从楼梯口处一溜小跑的来到曾子仁的跟前儿,低声道:“少爷,都办妥了!”

曾子仁赞许的看了一眼王管事,问道:“安逸那边都搞定了吗?”

王管事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放心,都安排好了,师爷这一手字模仿的活灵活现,安逸现在应该刚刚出营不久,时间足够。”

曾子仁脸上顿时堆满了奸笑,“很好,办的不错,爷今天就免费送他一份大礼,只是不知道他们全家的脑袋接不接得住这大礼,哈哈哈。”说着,他两脚一收,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迈步向前。

那王管事见状立马把腰一躬,手臂往前一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口中接道:“爷,您天府阁请~”

逸轩阁三层临窗的一处雅座上,两位年轻的娘相对而坐。

左边的这位一身水蓝色的拖地长裙,如美玉莹光般圆圆的脸蛋,眉目间隐然有一股清秀之气;而右边这一位则是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温软如凝脂白玉,若隐若现。头发上束了一条金带,如描似削的身材蛮腰间挎着一柄精致的弯刀,千娇百媚之态萦绕眉梢。

“主人,你看那雅间里走出来的,不是那个曾子仁吗?”

那红衣女子慵懒的抬了抬眼,然后端起酒杯吮了一口,看到那曾子仁带着一众家丁,探头探脑的往旁边的天府阁看着,她淡淡的说道:“不知道谁家的小姐,又要被这小少爷祸害了。”

“二位小姐,在下龙安府人,来这成都参加科考的,二位姑娘如此美若天仙,像那九天上的玄女一般,在下十分仰慕,不知二位可否赏光,共饮一杯水酒?”

柳思意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身挂满着玉器坠饰,端着就酒杯的男子,并没有作声,只是臻首往旁边撇了撇,继续看着那曾子仁。

男子见柳思意并没有理睬的意思,将手中的就往上抬了抬,清了清嗓门,朗声道:“在下龙安府人,来.....”

坐在柳思意对面的紫韵,看着这执着的男子,莞尔一笑,伸出玉葱般纤细的食指朝他勾了勾。

那男子看紫韵这副摸样,还以为是要同他耳语,连忙将脸凑了过去。紫韵将她那淡淡的粉唇慢慢的凑到男子的耳边,轻轻说道:“公子,麻烦滚开一点,你挡住我们看戏了。”说完,便托着腮,笑着看着那男子。

那男子听完顿时有些尴尬的直起身,袖袍向桌旁重重一甩,

“哼!粗俗!”

说罢转身而去。

高影疏捧着手里这盏茶,又呷了两口,看着逸仙楼门前的侍者们迎来送往,却始终不见那个人的影子,心里不免有些不满,

“哼~我到要看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请问这位小姐可是在等在下?”

听到这声音,高影疏脸上还哪有了刚才失落的神色,眼神之中好像突然焕发出光彩,但又瞬间被她小心的藏在眼底,她忍着没有回头,平静的答道:“你还知道来,你就是这样守时的吗?让一个姑娘等你那么久。”

“嘿嘿嘿,影疏,哥哥我这不是来了嘛?”

高影疏感觉这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她“嚯”的转过头,居然看到曾子仁正一脸淫笑从门边朝她走过来。

高影疏顿时柳眉倒竖,怒斥道:“曾子仁?怎么是你?谁让你进来了?你给我出去!”

曾子仁看着高影疏这妙曼的身躯,简直口水都要下来了,搓着手,一步步的靠近高影疏,“影疏,咱们两个从小就青梅竹马,等蜀王回来,我一定上门而提亲,今儿个,你就从了我吧。再说,刚才不是你说的自己久等了嘛。”

看着一步步逼上前来的曾子仁,高影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她发现刚才在身边的玲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天府阁就剩下自己和曾子仁,还有门口的一众家丁。

在成都县城内出行,高影疏基本是不带侍卫的,废话,谁人敢冒犯的蜀王的千金?只是今天,她不知道曾子仁为何如此大胆?她一步步的后退着,慌乱中,她拿起窗边的茶盏,就欲向曾子仁掷出去。

忽然,她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她用手抓着栏杆想要站起身来时,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脸庞上感觉炭火在烧一般燥热。娇小的嘴巴里呼哧呼哧的往外喘着粗气,眼睛变得有些迷离。

高影疏用着*中烧的眼睛看着地上摔碎了的茶杯,喃喃的道,

“茶水.....里......有....”

王管事看到高影疏的样子,捋了捋胡须点头称赞道:“没错,茶水里下了药,呵呵呵,果然这副药的效力强劲的很呐。”

曾子仁蹲下身子,看着眼神已经完全迷乱了的高影疏,双手慢慢的伸向了她胸前的那一对温软。

王管事见此情形,立马转过身,用手示意着家丁全部退到天府阁外面去。

“啊!”

一声惨叫从门口传来,还没等王管事伸头往外望去,那站在门口处的几个家丁,就被接二连三的被击倒在了地上。

只见那门口处有一位红衣女子,手里拿着一柄通体幽蓝的弯刀,不停的用刀背拍打着敢于上前的家丁。那骨头碎裂的声响和倒地后的哀嚎,让剩下的人再不敢上前半步,只紧紧握着手里的木棍,指着门口的那一抹火红。

曾子仁听见门口的骚乱声,便转头望去,看到门前的那道倩影时,顿时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看着她道:“柳大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柳思意莞尔一笑,轻抚着那近乎透明刀刃,“看着曾大公子在这儿玩儿的这么有兴致,小女子前来观赏观赏。”

她伸着脖子看了看曾子仁身后的强撑着扶着栏杆站起身的高影疏,故意道:“呦,蜀王府的千金呢,这蜀王前脚刚走,曾大公子就请高小姐来这逸仙楼呀,还真是贴心呢!不知道蜀王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把那几万大军直接开到曾府里去呢。”

曾子仁听着柳思意的意思,分明就是存心来搅局,想着上次在绛云楼也是她当众羞辱自己,顿时怒不可遏的指着她道:“柳思意,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却三番五次挑衅于我,我父亲怕你,我可不怕你!”

柳思意听着这小少爷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浓的,她故意将那玉手按在胸口,抿着娇艳欲滴的小嘴儿,颤声道:“哎呦....我好怕呀,曾大少爷要对小女子如何啊,既然大少爷这么说,那我可不敢待在这儿了,小女子......小女子告辞。”

说着,便真的飘身而去,消失在了门口。

曾子仁气的咬牙切齿,浑身只哆嗦。

那一旁的王管事看到曾子仁怒发冲冠的样子,连忙凑到身前,怯生生的问道:“少爷,那这高小姐........”

“啪!”

曾子仁抡圆了给了王管事一个嘴巴,怒骂道:“还高小姐,都被那娘们看到了,想找死吗?都给我回去,妈的!柳思意,你给老子等着!”

王管事捂着脸,看着颤颤巍巍倚靠在窗边的高影疏,委屈的问道:“那她.....”

曾子仁转头看了看高影疏,然后对右脸被印了一个五指印王管事道:“让所有人都给老子记清楚了,药是蜀王府的人下了,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罢,便带着他的人,转身拂袖而去。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安逸就骑着马来到了逸仙楼前,还没等他翻身下马,那门口的侍者便迎了上来,躬身道:“可是华阳县团练使安逸大人?”

安逸倒是很诧异,他点点头。

“高小姐在天府阁,等您多时了。”

影疏她倒是来的快,安逸笑了笑,在那侍者的指引下,快步走向三层上的天府阁。

柳思意正在紫韵的帮忙下,打算把依靠栏杆上的高影疏搀起。虽然柳思意武艺了得,对上几个大男人都不在话下,但那用的都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这被下了药的高影疏就好像喝醉了的人,让她一介女流搀着,着实有些费劲。

安逸忽的推开了阁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高影疏趴在柳思意的肩上,眼神迷离着,嘴里含含糊糊的好像在念叨着什么。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朝柳思意大喝道:

“柳思意!你们要干什么!”

第四十七章 温香软玉

第四十七章·温香软玉

安逸走上前去,接过高影疏横抱而起,让她瘫软的双臂环在自己的脖颈上,关切的问道:“影疏,你怎么样?”

高影疏眯着眼睛,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着,“好热,我好热。”

柳思意站在一旁,看着安逸一副焦心的模样,解释道:“她中了搀着软筋散的合欢药,现在药效正强,你叫不醒她的。需服下解药,才能解了这软筋散的劲儿,不然三天之内就别想下床了。”

安逸听罢瞪着柳思意和紫韵,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饱含杀气的眼神吓得紫韵用手紧紧抓着柳思意的衣袖。

柳思意倒是一副俏脸冷若冰霜,对安逸道:“怎么?姐姐欠了你一碗水酒就什么脏水都往我这儿泼?”

“这是那曾子仁做的,是主人出手救了她。”柳思意身后的紫韵轻声开口道,

曾子仁?曾子仁如何如此大胆,敢对高影疏下手?虽然蜀王不在,但是如果他得知此事定是怒发冲冠,欺辱皇族成员,这恐怕连曾老爷子都要人头落地的啊。不过安逸直觉感到柳思意并不像是在骗他,不晓得是不是漂亮的女人总会让人轻易相信。

他低头看着怀里迷迷糊糊,却不断拉扯着自己领口的高影疏,心道还是先把她送回王府,再计较这些吧,想着就转身要走。

“如果你打算送她回王府,我劝你还是谨慎些。”

柳思意轻飘飘的话语从安逸的身后传来,

安逸转过身,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问道:“为何?”

“如果我没记错,来的时候她身边好象带这个小侍女来着,现在也不知所终。平白无故出现的曾子仁和莫名其妙的合欢药,难道不像是家贼所为吗?”

柳思意倚坐在藤椅上,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看着安逸。

确如柳思意所说,那么蜀王府不知道还有什么陷阱,而且现在高影疏不省人事,自己又掌控不了王府里的人,的确变数太多。可是现在带影疏回军营的话,这一路颠簸不说,松岭村里缺医少药的,也不知如何解的这合欢药和软筋散。

紫韵似乎看出了安逸的心思,他开口道:“我阁中有一些软筋散的解药,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带她去我隔里。”

“当真?”

紫韵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柳思意的眼睛看着窗外,有些故作不以为意的说道:“哎呀,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安逸看着被柳思意说的有些脸红的紫韵,认出了她不就是那日在绛云楼,给所有宾客出题做对子的绛云阁的阁主紫韵吗?怀里的高影疏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眼下看来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先去绛云阁了,不过安逸心里清楚,这种可能会让绛云楼出力不讨好的事儿,还得是柳思意说了算。

柳思意把目光从窗外慢慢收回,上下打量了一下那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些期待的安逸。她站起身来到他的身旁,带起的一阵香风直扑他的面庞。

她软软的趴到安逸的肩膀上,用那媚若蚀骨般的声音轻声说道:“姐姐的这杯酒,紫韵妹子可就算是帮我还了。”

既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又没有让安逸开口求她驳了面子,还赚得了一份心甘情愿的人情,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美丽而又危险。

安逸将高影疏一路从逸仙楼抱到绛云阁里时,手臂都有些失去知觉了,他将高影疏轻轻的平放在紫韵的绣床上。

“公子,给,这是解药,给她压在舌底含着,半晌之后,就会解了药劲儿的。”

紫韵从一旁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药丸递给安逸,大概也就比大米粒大不了许多。

安逸接过药丸,一手将扶着高影疏的背将她扶起,一手轻轻撬动她的皓齿,将那小小的黑色药丸压在了她的舌头下面。

“多谢紫韵姑娘了!”

安逸将高影疏重新扶躺在绣床上,对紫韵道谢道。

紫韵莞尔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柳思意,“公子要谢就谢我家主人吧。”

“你们两个怎么如此称呼?我还以为你是她从江南买来的。”

也难怪安逸如此想,当日在绛云楼的时候,那小厮给安逸介绍绛云阁阁主紫韵的时候,便说是江南新来的姑娘。

“不花点心思做做文章,怎么让你们这些男人心甘情愿的掏银子呢?说起来,公子还是我们韵儿的入幕之宾呢。”柳思意将手往那厅里的一副对联上一指,轻笑着说道。

安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阁厅屏风前的门廊处一边挂着一个青木做底的对联,上面用金粉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只闻流水客,不见葬花人。

正是安逸那天即兴所作。

“只是没想到,入幕之宾倒还是公子,但是这葬花人却换了别人呢。不过说来这王府的千金来做客首阁,我这绛云楼还真是古往今来独一份二的呢。”

安逸看着掩嘴调笑他的柳思意,对这个热情大胆的小妖精有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他站起身来作了个揖道:“不管怎么说,今晚多谢柳姑娘了。若不是柳姑娘仗义出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柳思意若有所思的说道:“说来今晚倒也是蹊跷,曾子仁买通王府家丁意图对高小姐不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对了,还忘记问,公子为何会突然前来逸仙楼?”

“我是收到了影疏的信,方知她在逸仙楼,却没有说找我何事,不知道是不是送信的人给曾子仁递去的消息呢?”安逸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份信函。

柳思意接过信函,翻着看来看,对安逸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高小姐爷应该收到了这样一封信,而信的落款就是公子你。”

“我?”

安逸听罢忙返身到绣床前,摸索着昏迷的高影疏的身上,果然在衣服里找到了那封信,信的内容和安逸那封几乎一模一样。

柳思意立刻凑过来看,“果然如此,看来今晚我可不仅是救了高小姐一命,还顺带着救了你安大公子一命呢。”

曾子仁给安逸和高影疏两头发信,中间却故意间隔着时间,。按照他们的设计,等到安逸到场之后,将会见到一个已经被侮辱了的高影疏,这个时候曾子仁带着家丁冲进来将安逸擒住,可就人赃并获的坐实了这诛九族的罪名。

“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安逸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早就跟公子说过,曾子仁这个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暂时他还动不了我,就只能拿你来开刀了。”

安逸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底泛起了一丝寒芒,“曾子仁的手都伸到了蜀王府里,说明蜀王府里的人恐怕早就被渗透了,我看这件事,又少不了那个五谷教的推波助澜,搞不好这曾子仁和那蜀王府里的人,早就已经是五谷教的人了。”

“怎么可能?”旁边的柳思意几乎脱口而出,

安逸转头看着柳思意,眼神里似乎不带一丝温度,原来他对于五谷教可能只是感到嗤之以鼻,但是经过军营和高影疏的这两件事,现在已经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了。

柳思意话一出口,才方知失言,连忙有些解释的道:“我意思是说,公子从何判断,这件事跟五谷教有关呢?”

安逸沉声道:“我自打来到成都府,就只在王府里和松岭村见过影疏两面,他曾子仁是如何知道我与影疏相熟的?我从华阳县带来的人,中间肯定不会有鬼。那么就一定是松岭村里的人或者王府里的人传出去的消息,我想不出这两处的人能跟曾子仁这个纨绔子弟有什么联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都是同一组织下的,目前能有这种力量的,就只有五谷教了,或许曾子仁不是,但是他身边一定有人是。”

柳思意看着安逸思索的表情,一时感觉到他冷静的有些可怕,愤怒之余还能静下心来对事情做出此番分析,而不是怒发冲冠的去针对曾子仁,同样是富家公子,恐怕已经不是曾子仁之流有着云泥之别。

“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柳思意问道

安逸眼里有一丝杀意稍纵即逝,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冰冷的字,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我在哪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思意注意到安逸转头朝高影疏看去时,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令人发寒的冷意,取而代之的一份温暖的微笑。也许绣床上这个蜀王府的高小姐,在他的心底有着不同寻常的分量,竟然能让一个男人瞬间藏起仇恨。

“我们在绛云楼,影疏,你感觉如何了?”安逸坐到绣床边,双手扶着高影疏的双臂,关切地问道,

高影疏浑身的力气好像是已经完全恢复了,却仍然皱着眉喘着粗气,她看清了床前的安逸时,便将晕乎乎的头倚了过去,“安逸,我感觉浑身上下都好热啊。”

安逸用嘴碰了碰高影疏的额头,感觉像是一个装满炭火的炉子在烧着,她那精致的小脸儿也是红扑扑的很是滚烫。

安逸抱着高影疏,不解的转头问紫韵:”紫韵姑娘,为何影疏她服下了解药,仍旧是高烧不退?”

紫韵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那不是发烧,那是合欢药的药效在发作。”

“合欢药?不是已经解了吗?”安逸听完更是有些纳闷儿。

一旁的柳思意轻笑了一声说道:“姐姐开了绛云楼这么多年,要说这合欢药最好的解药嘛,那就是男人了。”

她朝着安逸俏皮的眨了眨眼,“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呐。”说罢,就拉着紫韵,向阁外走去。

“哎!你们.....”

安逸看着这两个女人极不仗义的从外面关上了阁门,只留下他和已经有些意乱情迷的高影疏独自在绣床上。

高影疏用手臂将他的脖颈轻轻的揽到面前,已经解了软筋散的身子却软的像一汪春水,任凭那四溢而出的体香撩拨着安逸的心弦,用她那精致的脸蛋儿厮磨着安逸的耳根,

“我...我的身体好热,嘴好干。”

她轻启着两片薄薄的唇,用那细若游丝的声音温婉的娇喘着

安逸一手搂着她,一手将床边一盏带着些许秋凉的香茗送到她的嘴边,她眯着眼含住了两口,原本似火烧一样的喉咙里才感觉到些许凉意,舒适了许多。

高影疏舔了下唇,贪恋的小嘴还欲要饮那茶盏,却被安逸挪开了去,她有些不满的睁开了眼,娇艳欲滴的红唇却被安逸柔韧而极具占有欲的唇舌堵住。

一时间这绛云阁之中,春光无限......

第四十八章 清醒

第四十八章·清醒

绿影环抱的群山之中,藏着一座土木结构的藏式寺庙,寺庙的正中央坐落着一座高耸的大经堂,外面看进去非常昏暗,为它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神秘色彩。

经堂里面有许多红色漆木的大柱子,每根柱子都裹着彩色毛毯,交缀以刺绣飘带,上面还有各种剪贴的佛教故事。屋顶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壁画飞檐,玲珑别致的宝塔以及巧夺天工的法器、金鹿等,把大经堂装饰得富丽堂皇而又富于宗教气氛。

袅袅香烟和萦绕在耳的梵音散发着佛门特有的*和肃穆的气息,一尊巨大的金色卧佛半睁着眼睛,俯瞰着这尘世间的芸芸众生。

佛前的土黄色蒲团上,跪着一位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色烟笼百水裙,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睛,仿佛在向佛祖虔心祷告。

女子身后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其中那个男人头如捣蒜般的连连点在地上,头顶上已经撞出了一片淤青,那女的则是双手紧紧的抓着膝盖上的衣裙,低着头,身体都若筛糠。

“护法大人,是我们贪心.....是我们被猪油蒙了心,贪图曾子仁的银两,坏了教里的大事,求求您,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一定将功补过。”

说这话的正是那曾府的王管事,昨晚得知逸仙楼东窗事发之后,他便赶紧带着收拾细软逃出了曾府,准备找一个没人知道他的地方,亡命天涯。谁知道连成都都没跑出去,就被五谷教的这位护法大人给抓回来了,一起被抓回来了,还有他身旁跪着的玲儿。

那跪在佛前祷告的女子并没有睁开眼,嘴角轻轻的抹上一弧微笑,用那如同银铃一般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回道:“曾大少爷还真是舍得花钱,给了你们上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也难怪你们会心动。”

“不是的护法大人,我一分银子都没有拿过,我只是想给我娘抓要吃,是....是王香主要我帮他做事,答应分给我银子的,我一分钱都没有拿啊护法大人。”跪在一旁的玲儿听着那女子冰冷的语气,连忙辩解道。

那女子慢慢睁开眼,轻笑着说道:“那看来,本护法还要谢谢你了。”

“不是,护法大人,你听我解释.....”那跪在地上的王管事还打算要 插嘴辩解着什么,就看到背对着他们的那女子慢慢的扬起了右手,他便识趣的把剩下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那被他们称作护法大人的女子背对着二人,冷冷的说道:“你们二人无视本教教规,勾结教外人员出卖本教谋取私利,险些让我们在蜀王府经营多年的成果毁于一旦,实在是可恨!今天就将你二人点了天灯,以护本教之法。”

他话音刚落,就从经堂外走进来两个身穿甲胄的蒙面武士,将歇斯底里呼喊的两个人拖了出去,原本聒噪的经堂里瞬间寂静了下来。

“阿弥陀佛~”

那女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最后躬身向那卧佛道了一声梵语,便转过脸来看着经堂外面。

看着那脸上如雪的肌肤吹弹可破,和左眼的下眼睑处轻轻的点着一颗美人痣,愈看愈觉得熟悉,这才猛然间想起,这位护法大人的熟悉的面庞居然就是那跌下九龙山悬崖,生死未卜的........

宁儿!

-----------------------------

清晨

绛云阁

安逸悄悄的走出绛云阁,将阁门轻轻的掩上。两个人翻云覆雨了一晚上,现在高影疏恐怕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且让她在里面休息着吧。安逸这样想着,他趴在绛云阁外主楼的栅栏上。不得不说这绛云楼的选址确有独到之处,站在着主楼上,能将成都清晨的一切尽收眼底,西北的战火虽然已是路人皆知,不过好像还影响不了那太平年月带给百姓心中骨子里的那份闲逸。虽然大夏朝的腐朽安逸已是深得体会,但是如今百姓心中的这份安宁,又何尝不是这个曾经强大的王朝带给天下的一种勇气。

“春宵苦短,公子起的倒是早呀。”

听着这打骨子里透着妩媚的声音,安逸便知道是柳思意了。

他回过头看着一身软罗轻纱的柳思意,应道:“柳姑娘起的也是不晚呐。”

柳思意用眼睛瞟了下绛云阁,问安逸道:“高小姐可好些了吗?”

安逸冲着她拱拱手道:“这要多谢柳姑娘和紫韵姑娘的良药,影疏已经无甚大碍了。”

“看来公子这颗良药的效果也不差嘛。”柳思意掩唇轻笑。

要是让安逸评价柳思意这种姑娘,那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她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若有若无的勾惑着你,但是人如果真的一把握上去,又准保会扎的你满身是血。可是话说回来,反而是这样看似妖媚,却又性如烈火的姑娘在内心深处往往都是个夫大于天的人,对于爱情的忠贞甚至会让她不顾一切,但前提是要有足够强大的魅力才能征服她。

安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心中想起了一件事儿,便问柳思意:“在下心中又一事不明,昨晚姑娘应该是和紫韵姑娘恰好做客逸仙楼,姑娘跟影疏也无甚交集,为何仗义出手呢?”

柳思意把眼睛看向栅栏外,有些若无其事的说道:“不过是不想看到高小姐这绝世的美人儿,被那曾子仁给糟蹋了罢了。”

安逸知道柳思意说的并不是实情,但是毕竟是别人仗义出手救了柳思意,也救了自己的命,也不好不识趣的非要寻根问底,于是便点点头,不再追问。

“之前那晚,公子的对联被紫韵看上,却拒绝了入幕之宾的邀请。我本以为公子会成为我们绛云楼的头一遭新鲜事,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还是没能逃得出去啊。”柳思意笑着对他说道。

安逸也是微微笑着,问道:“怎么?对上了题头就一定得做你们入幕的宾客吗?”

柳思意眨了眨眼睛,语气中带着些埋怨道:“目前来说,除了公子你,还没有人做过把这机会让给别人或者当场拒绝的事。”

显然柳思意指的是当时安逸自己对出的题头,却把入绛云阁的机会随手让给了林牧之那个粗人,这确实让做这绛云楼掌门人的柳思意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家的姑娘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一样,何况当日的阁主还是紫韵。

“那么,如果我要是题一副让你能中意挂在绛云楼厅前的对联,是不是就能做你柳姑娘的入幕之宾了?”安逸有些调笑的看着柳思意,

柳思意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安逸的话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总是那么不经意间就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上一次就莫名其妙的欠了他一杯水酒,这一次干脆都要欠他一个入幕之宾了。

她用手轻轻指了指那绛云阁,故作无奈的对安逸道:“这里面的美人儿还没醒呢,你就在外面撩拨起姐姐来了?唉,男人啊~”

安逸朗声笑了笑,对柳思意道:“柳姑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同样的招式在你这儿可用不了第二次啊。”

柳思意被他夸了这么一句,脸上似有若无的一笑,轻轻的挑了挑眉,若有所指地说道:“那公子下回可要记得多换几个花样来撩拨姐姐呀,姐姐受得了。”

安逸无奈的摇了摇头,把头别过去,看向楼外的风景。这个柳思意真是个天生的小妖精,一般男人跟她聊不来几句,恐怕就要把持不住了。

柳思意好像看出了安逸在刻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脸上的笑意这下子更浓了。

“吱呀~”

安逸身后绛云阁的门被打开了,高影疏从轻揉着额头从阁里面走出来。

“影疏,你醒了?可是没事了?”

安逸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高影疏。

高影疏双手紧紧的扶着安逸的胳膊,艰难的抬起双腿,才堪堪迈过绛云阁的不高的门槛儿,走了出来。

柳思意看到高影疏这个样子,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高影疏本就是个处子身,又吃了那么多的合欢药,早晨起来双腿能站得稳已是不易。

高影疏抬起头看着柳思意笑盈盈的看着她,脸“唰”一下的红了,她将臻首轻轻埋在安逸的怀里,似乎向躲避柳思意那略带调笑的目光。

安逸见状连忙朝柳思意使了个眼色,柳思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把她那樱桃般的小嘴朝安逸撇了撇,就准备转身而去。

“等等~”

忽然,安逸怀来的高影疏出声叫住了她,

柳思意回过头,看着高影疏挑了挑眉,意思问她还有别的事儿?

高影疏松开安逸的胳膊,有些勉强的往前挪动了两步,朝着柳思意一躬身,“昨晚,多谢柳姑娘的救命之恩,如有机会,影疏定将相报。”

柳思意听了倒是有些惊讶,这高影疏身为王府的千金,居然还能躬身向自己道谢,兼有着贵族的气质,却没有公主的通病,怪不得让安逸如此倾心呢。

她回之以微笑道:“高小姐不必多礼。”然后说着用手一指高影疏身旁的安逸,“我只是在偿还公子的一份人情罢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安逸将手搭在高影疏的肩膀上,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问道:“要不,你先去我的老宅里暂住吧,安欣来陪着你。”

高影疏听后却摇了摇头,用柔荑轻抚着安逸搭在肩膀上的手,昂首对安逸说道:“不,我要回王府去,我们虽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是毕竟还是没有成亲,我得顾及皇家的脸面。其次,昨晚的事情事发突然,新来的侍女玲儿很显然已经被曾子仁买通,那带她进来的周管家会不会也有问题,父王让我代理府中之事,我要回去查清楚。”

安逸点了点头道:“昨晚我跟柳姑娘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我怀疑和五谷教有关系,但是现在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包括曾子仁那边,就算是王爷回来了,我口说无凭也奈何他不得。这样好了,我从营里调一些利索的人,就暗中潜在蜀王府的周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紧急状况,他们可保你无虞,也能快速的通知到我。”

高影疏听罢,轻“嗯~”了一声,就欲往前走去,谁知道忘记了腿上无力,脚踝一软,向前跌去。

得亏安逸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了向前跌去的高影疏的腰,顺势将她拦腰抱起。

高影疏将手臂环在安逸的脖颈处,用那细如蚊蝇的声音埋怨道:“都怪你,我的腿现在一点力气也没。”

安逸故作一脸惊讶地调笑道:“我的大小姐,昨晚是谁一声声的哥哥喊得那个亲,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粉拳便迎面打来......

第四十九章 调虎离山

第四十九章·调虎离山

安逸送高影疏回到蜀王府安顿好后,便径自骑马出城,奔赴营中。他来到营前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如月!”

算起来时日,昨日江如月就已经参加完乡试了,八成是昨晚就来这松岭村找自己了,只不过自己刚好去了成都。

那背影应声转身,看到了马上的安逸,欣喜道:“安兄你可回来了,你这一顿饭食可是吃了一整晚呐。”

安逸连忙苦笑着朝他摆摆手,翻身下马,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讲给了江如月。

江如月听后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个五谷教神通广大的很呐,说不定这个五谷教的五谷神还真确有其人,而且就在朝堂之中。”

安逸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只不过现在他接触到的最多就是个五谷教的道长了,其余的教众都藏在哪里,却也不得而知了。

“安兄,你来的正好,昨晚的时候,收到了一份成都守备署衙的调令,注明需要你亲启,我们都还没打开看呢。”

说着,江如月便带着安逸往后营的一间木屋里走去。这间屋子是安欣得知江如月搬到军营里来了之后,特地腾出来给他住的,虽说不如老宅的大院子住的那么敞亮,但是毕竟是在军营中,江如月又是个大男人,对住处没有太多要求,简单舒适即可。

推门而入,江如月便走到一个破旧的书架钱,翻找着那份信。

安逸看着江如月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便开口问道:“江兄,那个之前在贡院外面被我们救了的那个考生呢?叫......”

一时间安逸有些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你是说郑句章是吗?”江如月一边翻着,一边转脸问安逸道,

“对!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江如月摇摇头,“没有,他说他家里还有老母要照顾,然后我们出了考场就分道扬镳了。”

安逸点点头,记得好像郑句章说他是外乡来的,所以考完试回乡等着发榜倒也在情理之中,便不去想他。

“在这儿。”

江如月从一堆厚厚的书卷下面,翻出来一份崭新的红底儿金丝纹边信函,旁边插了一个小木牌,上面用黑漆写着一个“令”字,这便是要调动军队时所启用的令函了。

安逸接过这令函,打开来细细看了看,然后将令函递给江如月道:“江兄看看吧,不知道这守备署衙这是演的哪一出。”

江如月接过信函,看了个眉头紧锁,他皱着眉抬头问安逸道:“夏昂之前有与你联系过吗?为什么突然会下令今晚子时让你调你到双流村协防盗匪?”

安逸摇了摇头,“守备署衙自从我第一次去领完粮饷,就再也没有进去过,这还是第一次给我发令函。”他向江如月扬了扬手里的令函,

“我记得上一次闹匪患的地方是江宁村吧?然后听说夏昂还把匪头枭首示众了,为什么到双流村协防呢?难道朝廷收到消息,哪里是流匪的下一个目标?”江如月有些疑惑的自语道,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安逸提醒起来了,对江如月说道:“上次孙虎跟我说的,我们这边属于五谷教一个叫静云的道长所管辖,其中有三个没有缴纳所为例粮的村子,松岭村是其一,剩下两个便是刚刚遭受匪患的江宁村,还有就是这信上提到的双流村。”

江如月听安逸这样说,有些恍然道:“那照安兄的说法,五谷教如果真的是以乱匪的形式来骚扰没有缴纳例粮的村落,那如果我是匪首,下一个目标也会是双流村。毕竟松岭村有你这个团练使杵在这儿,谁回来碰触这个楣头?”

安逸想了想,似若无心的说道:“那么.......假他人之手,把我这个团练使引开呢?”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吓了一跳,更别说旁边的江如月了。

他接着沉吟着道:“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守备署衙收到了内线消息,五谷教今晚可能要在双流村折腾一番,所以提起调我过去;第二种就是根本就有人跟五谷教里应外合,把我调开,然后袭击松岭村。”

江如月摇了摇头道:“我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性不大,你安兄跟曾子仁闹的这么僵,他夏昂也不是个瞎子,肯定看得到。五谷教虽然无孔不入,但是充其量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是无法对抗官军的,只会一触即溃,这种功劳他们为什么让给你?”

安逸也是皱着眉头,“所以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守备署衙里有人跟五谷教互通消息,而且不排除这个人就是夏昂。”

“搞不好上次江宁村的匪患,也根本就是五谷教所为,他们官匪勾结,先是五谷教假扮流匪劫掠,然后夏昂带着守备大军去剿匪,两边一个收名,一个获利。”

看来是这样了,按照孙虎所说的这三个没有缴纳例银的村子,每一个都是江宁村这样的下场,那么其他的村落就没有再敢反抗五谷教的了,这无疑是一种震慑。

“不过,为什么我们孙虎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呢?”安逸显得有些疑惑,

江如月在屋里来回的踱步着,用手摩挲着下巴,眉头紧蹙。

忽然,江如月走着走着停住了,左手作掌,右手成锤,相互一拍,顿手道:“哎呀,安兄,我们光想着为什么没有收到消息,那说明我们抓捕五谷教派来的探子的消息已经泄露了啊。”

可不是吗?没有五谷教的消息传进来,说明五谷教已经知道安逸把所有排过来的教众都已经拿住了,那还这儿传什么消息?传给安逸吗?

安逸这样想着,不过上次借助征兵,几乎已经将所有的五谷教众一网打尽了啊,除了留了一个孙虎帮着他们收送消息之外,其他的人都关在后营,不可能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五谷教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孙虎还有别的方法?

他把心中所想告诉江如月,江如月倒是听说了安逸上次在校场上套路孙虎的事儿,不过这并不能说明孙虎就真的没有给自己留后手,他咬了咬下唇道:“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是人是鬼,我们一试便知。”

安逸问他道:“你打算怎么试?”

江如月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令函,说道:“摆一桌宴席,把令函上的时间改变一下说出去,谁想着去报信儿,谁就是内鬼。”

安逸明白江如月的意思,他会心一笑,转身走出木屋,招呼站着一旁的士卒,“你们两个,去把金铭尹、还有林将军他们叫我到这儿来。”

“是!”

两个士卒领命而去。

傍晚时分

安逸在后营招寻了一个宽敞些的屋子,里边置上一个方桌,上面摆着一些酒肉。他把江如月、林牧之、金铭尹、孟崎和孙虎全都叫上了。

他站起身起来,拿起酒杯对大伙道:“自从咱们驻防松岭村以来,能拉起来现在这个近千人的队伍,跟在座诸位的努力密不可分。今天我摆着场酒,就是要特地犒劳下大家,也给大家道一声谢,大家能愿意跟着我安逸,诸位!谢谢了!”

说罢便一饮而尽。

虽然安逸组织这场酒是有目的的,不过这句开场白多多少少也道出了他的真心话。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离不开他们几个的帮衬。

林牧之大大咧咧的道:“安兄,你要这么说可就是见外了,是你把我带下山的,跟着你也是我自愿的,你要是哪天嫌我以前是个山匪,赶我走,那我才带要带着兄弟们跟你说到说到呢!”

“哈哈哈哈!”

众人听这林牧之的话,都不由的哈哈笑了起来。

安逸听着林牧之的话,再次将酒杯高高端起,“我今天跟在座的弟兄们保证,有我的一天,就一定有你们的一天!等我们哪天都是王侯将相了,再来聚到这个小屋子里,一醉方休!”

“好!”

大家一饮而尽之后,安逸本来打算说今晚调防的事儿,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了。因为他看到孙虎居然端着酒杯,痛哭流涕的站了起来。

“团练使大人,我从小父母双亡,很小的时候我就没有了亲人,没想到今天大人与我相识不久,就不计前嫌的拿我当兄弟,我.....我真是,什么都不说了,容我...容我孙虎叫您一声大哥!”说着,他将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空杯朝下,老泪纵横的对这安逸拱手道:“大哥,日后赴汤蹈火,您一句话,孙虎在所不辞。”

这感激涕零的孙虎可把安逸给搞懵了,他这是演的哪一出?怎么不按剧本来啊?

他跟江如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互相轻轻点了点头,暂且不顾这孙虎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先继续往下走着再说。

安逸赶紧安抚着孙虎坐下,什么兄弟大哥的寒暄了几句之后,方才开始切入正题。

“兄弟们,有件事要跟大伙儿提前说下,接到成都守备署衙的令函,让我等今晚丑时前往双流村协防匪患。所以今晚大家就点到为止,以吃饱为主,酒嘛,各位要少喝一点了。”

林牧之和孟崎自然都是没有二话的,听完安逸的话就都各自放下酒杯,互相攀谈着,然后夹着桌上的菜肴大口的就着饭吃。

金铭尹向安逸确认了是否需要携带火器,以及所需火器的数量之后,便也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这孙虎突然抬头问了安逸一句:“大哥,为什么丑时这么晚?”

这一问不禁让安逸正夹着菜的手顿了一顿,然后马上恢复成一副笑脸,支应道:“哦,这个是成都守备署衙的密令,我等也都是按上面的意思执行罢了。”

听罢,孙虎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安逸不着痕迹的瞟了江如月一眼,很显然江如月也是对他问这个问题有所警觉,但也都没有表露出来,依旧与金铭尹热火朝天的侃大山。

军营里的人入夜之后大都住在营帐里,因为安逸这里不属于边防地带,也不是什么匪患横行的地方,所以也就只在军欢迎的门口设置两个岗哨即可,由士卒轮流值守。

今夜负责值夜的正是那个金铭尹从金珠村带出来的民兵毛子。毛子上次在龙安林场受伤之后,便回村修养,但听说金铭尹跟着安逸到成都来做了团练使,便等伤好之后也投奔而来,安逸觉得他身手敏捷,便安排他做了个军中斥候。

毛子拿着短弩在营门口巡逻着,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星空,一会看看夜幕下的九龙山脉,想象着哪一天,他们这支队伍也能到前线去,让林将军发给自己一匹马,拿着那寒光闪闪的弯刀,砍下几个辽人的脑袋,回去跟老娘炫耀。

正想着,忽然发现营外的老树旁有火光闪动,他警觉的端起短弩,对着那亮光的地方。他手里这弩是金铭尹改装过的三箭弩,威力可不小,手中有家伙,心底就有胆气。他一步一步的朝着火光走去。

那火光猛地忽闪了两下,似乎在朝他走来。毛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已经抠在了机括上,

“谁!出来!”

第五十章 内鬼

第五十章·内鬼

“是我,毛子,是我。”

随着声音传来,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提着灯笼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毛子定睛一看,方才放下了手里紧绷着的短弩,招呼道:“原来是周族长,我说你下次大晚上的来营里能不能在远处先招呼一声,黑咕隆咚的,我还以为是鬼火呢忽闪忽闪的。”

周世表呵呵的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有事找团练使大人嘛,一时着急,忘了给你通告下。”

“团练使大人今晚正在营里请林将军他们吃饭,要不我去替你通报一声吧。”说着毛子便转身要奔营里。

“唉,且慢,且慢。”周世表见状则一把拉住了他,他有些疑惑的问毛子道:“你是说团练使大人还在宴请?”

毛子点点头,

周世表又接着问道:“你们今晚没有收到....额.....比如什么调防的消息吗?”

毛子挠了挠头,仔细的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哪知道,不过如果需要调防的话,林将军肯定会通知我们的,但是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他看着眉头紧皱,盯着营里方向的周世表,问道:“怎么?族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周世表连忙收回目光,打哈哈道:“啊....没事,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哦,那你在这站岗吧,我自去找团练使大人。”

毛子知道周世表经常来这军营,所以也没有想太多,便点点头道:“好,那族长就自去吧,大人就在后营。”

周世表拱手谢过毛子,便径自往后营而去。

他穿过校场来到后营,老远就看到一座小屋子里灯火通明,他想着应该就是安逸他们在里面饮酒了。

上头早就来消息说安逸和他的人马今晚子时要调防到双流村,但是刚才毛子却说没有收到通知。

难道是临时改变主意了?那上面也应该来信通知一下啊?周世表这样想着,一时半会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虽然已经走到这儿了,但是也不好就冒冒失失的进去,进去让他说什么?让他一个族长问团练使为什么还不集合部队调防?

他一边想着,一边徘徊在门口,心里头难免有些焦灼。自己已经通知了静云道长,子时一过,就可以来村子里头办事了,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万一安逸真的没走,那他们不是往虎口里送吗?可是,没有确切的消息,又不敢现在就告诉静云道长取消行动,万一安逸子时准时调防,那这两边协同好的事儿被他搅黄了,是个脑袋怕是都不够砍的。

周世表停住了徘徊的脚步,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就向着屋里走去。心里还盘算着,如果安逸问起,那就说是听到风声说双流村匪患,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咱们的支援。

对,就这样讲。

他打定了主意,然后轻轻的推开了门,甚至连面对安逸他们的笑脸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可是.......

屋子里居然空无一人!

桌子上觥筹交错的散落着碗盘,几个酒坛歪到在桌子边,汤碗里的热羹还腾腾的冒着热气,可是,人都到哪儿去了?

“周族长是在找我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周世表的身后响起,把正站在屋门前的他着实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去,安逸、江如月、林牧之、金铭尹、孟崎包括孙虎一众人等,拿着火把,后面还跟着一队兵丁,兵丁为首的一人正是那门口刚刚打过照面的毛子!

周世表见状连忙平复了一下惊愕的表情,忙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团练使大人,原来您在这儿,我找您是想....”

一紧张,竟然还把想好的说辞给忘了,情急之下,脑门上便冒起了细细的汗珠。

安逸的脸上堆满了极具仪式感的假笑,对他说道:“周族长可是想问我为什么还不调防吗?”

周世表听他这样说连忙点点头,解释道:“是的是的,是这样的,我听说双流村那边有匪患,所以来问问大人,那个调防是不是改了时间。”

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改口道:“不不不....是问大人,是否打算前去支援。”

安逸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一副冷森森的面孔,指着他大喝道:“周世表!你身为一村族长,为谋私利,竟然勾结五谷教,还妄图谋害村民,这里也是生你养你的村子,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那个....我.....大人....你....你听我解释啊。”周世表吓得连手杖都丢了,颤颤巍巍的那双腿不听使唤的跪在了地上。

“左右!与我拿下!”

林牧之招呼着左右的兵丁,给周世表来了个五花大绑,丢进了刚才几人开宴的桌子里。

江如月笑着对安逸道:“还是安兄心思缜密,没有忘了这个老东西。”

安逸说道:“上次江宁村出事儿的时候,就觉得他有问题,后来还是孟崎跟我说的,说他以前是五谷教众,一时间竟差点把他给忘了。”

孙虎在一旁插嘴道:“还真没想到,这松岭村自己人对自己村民也这么心狠手毒的,该杀!”

江如月听着他的话,不由得想笑,他个安逸对视了一眼,心道要不是安逸反应快了点,这会儿绑在里面的就是他孙虎了。

安逸对众人道:“居然是如此,我们就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铭尹多准备点咱们的新铳,让他们好好喝一壶。”

“是!”

几人领命而去,后营的空地上就只剩下安逸和江如月带着几个兵丁。

安逸朝着屋里努了努嘴,对江如月说道:“走,如月,我们进去看看还能问出什么消息。”

江如月点点头,两人一起一后走进了屋内。

周世表被林牧之绑着丢在屋子的角落里,刚刚激动的神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走进来的安逸和江如月,开口道:“你们不会是打算想从我的嘴里问出点什么的吧,呵呵,别做梦了,我知道自己横竖都是个死,多死一个人,还能给我当个垫背。”

安逸听他这样说的,心里简直恨得牙痒痒,但是脸上却仍是一副毫无波澜的面孔,说道:“你这么想死,我倒是不怕成全你,不过你自己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当别人的替死鬼?”

周世表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布满着阴霾,“此话怎讲?”

安逸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今晚有行动,而且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五谷教来了我准备叫他们有来无回。但是那些朝堂上的老爷们,可就不是我安逸一声令下能把钢刀刺进他们胸膛的了。你这一死,最开心的恐怕莫过于他们了,把这勾结邪教的屎盆子往你头上一扣,你就成了松岭村遗臭万年的人,恐怕下去了之后,祖宗都不愿意见你。而他们反而成了剿匪缉盗的英雄,流芳千古啊。”

周世表只顾低着头听安逸说着,也不答话。因为每一个村子大多是同一个姓氏,所以在族长那里都有一个族谱。族谱上既记录了本族的每一个人,也记录着外来定居本村的每一个人。在大夏朝,每一个人都想自己的名字闪耀在族谱里,本族周某某于某年某日任文华殿大学士,这种事情都是会被后代铭记的。名字不被写入族谱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甚至说是很耻辱的。

安逸看着周世表低沉的脸,接着说道:“我们合作,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保你做个污点证人,你死后这所有的事,我保证松岭村不会有人知道,日后在族谱里,你周世表依旧是松岭村的一任族长!如何?”

安逸的话很显然戳到了周世表的痛处,虽然之前他一直没能如愿当上松岭村的族长,但是他毕竟还是松岭村的人,在长老的任上,也是一直为村民在做事情。只是后来因为和老族长的意见分歧,以及对于利益的追逐,让他逐渐丧失了本心。

可是无论如何,在他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人提出能让自己还有机会写回到族谱里,还是十分触动他的心。而且安逸的话让他感觉到,自己被族谱除名是为因为提那些个朝堂上的人背了黑锅,这就让他胸中有了一些郁气。

“你能保证你说的都会兑现吗?”周世表最终还是屈服了,他沉声问安逸道,

安逸给他解开了捆绑的绳索,并缓缓地向他点了点头,算是做了个简单的承诺。

周世表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罢了,慢吞吞地说了起来:“我是很早之前是逃荒来到松岭村的,我本家姓赵。之前是因为穷的快要饿死了,听说五谷教会定期来救济我们这些穷人,才成为了他们的信徒。也是因为五谷教,在最困难的时候救了我一命。后来也是机缘巧合吧,我入赘到村子里的大户家中,这才改姓周。因为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也就基本和五谷教断了联系....”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重新入教了呢?”一旁的江如月 插嘴问道

“妻子给我诞下了一儿一女,我原本也以为我的小日子就会这样一辈子平静的过下去。可是,不知是不是我周世表命中带煞,数年前的村子里的一股怪病,带走了很多人的生命,我们一家十九口,就剩下了我和两个娃娃,近乎绝户!”

周世表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浑浊的眼底好像有些痛苦,似乎不愿意去想那曾经美好却又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接着说道:“为了躲避疫病,我就将两个孩子送到了成都县城里,安排人照顾他们,供他们念私塾。但是按照朝廷律法,如果我们一家人都搬到成都去了,那家里的田亩是要充公的。所以自己就留在了这乡下,守着那几亩薄田,也勉强能够过活。谁知道后来....”

安逸接道:“后来五谷教开始向你们收‘济世粮’的对吧。”

周世表点了点头,“没错,后来五谷教的‘济世粮’越收越多。我们也去报过官,但是衙门里的老爷都是闭门不见,连讼师都不敢接我们的状子。村西头的刘老二还因为闹的凶,被扣了个扰乱县衙的罪名,关了进去。

我没有办法,只能加入他们,从别的人手里再把我收的粮食抢回来。当时我年轻气盛,有膀子力气,所以帮着五谷教到各村各户去收缴‘济世粮’的数量比较多,也在五谷教的帮助下,委了个村子长老的虚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多年后五谷教开始向村子收‘济世粮’的时候,跟老族长起了很多的冲突。”

“老族长抗拒缴粮,而你反而是倒向五谷教这一边的,又是村子里的长老,我想五谷教应该私底下找过你很多次吧?”安逸问他道,

周世表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让我找机会取而代之...”

第五十一章 火器之威

第五十一章·火器之威

这也就不难解释,安逸他们刚刚进驻松岭村时,看到孟崎被追杀、五谷教众大肆破坏、老族长被杀的那一幕了。

只是比较出乎安逸意料之外的是,根据周世表的交代,成都守备将官夏昂居然也是五谷教众之一,而且所谓的“法级”还不低。根据周世表收到的消息,五谷教众冒充的所为流匪来征缴“例粮”之后,他才会带人来村子象征性的来剿匪。

不过江如月对此事还是有那么些疑惑,他问道安逸:“如果说夏昂仅仅只是走马观花的来跑一趟,那他来这儿的意义在哪?跟在‘流匪’后面剿匪,当然不会有功绩可言,空赚吆喝吗?”

安逸倒觉得不以为奇,“无非他就是职责所系,跑到这儿走这么一遭,既能应付了上面的人,又不会误杀五谷教的人。”

江如月将信将疑的看向了周世表,不过这老家伙是真正吐了个干净,摇了摇头,表示他这个“法级”的教众,也就只能知道这些了。

随后,安逸安排两个士卒看好周世表之后,便和江如月走出了屋子。不过他注意到江如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有话要说,

“如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呗。”

江如月看了看安逸,“那我就直说了,我不相信安兄所说的,夏昂只是来走走过场,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们应该有所防备。”

安逸心里觉得江如月有些多虑了,夏昂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流匪”都走了,他在这松岭村还能干嘛?难不成纵兵劫掠吗?

“那这样好了,反正朝廷的令函已下,我们又不能不遵守,到时候先将五谷教一众人等剿除。然后我带着林牧之和大部队扔按照军令,驰援双流村,把金铭尹和剩下的一些人马留给你,到时候及时夏昂如你所料心有不轨,在你们这众目睽睽之下,我相信他也不敢乱来。”

既然安逸都这样说了,江如月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是他心里总感觉有些异样,但愿是他多虑了吧。

-----------------------------

子时

松岭村外

安逸带着大队人马拿着火把,浩浩荡荡的从村口走了出来,向着双流村的方向,犹如一条明亮的巨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村外的山林的黑暗中,有两个身影在树后探头探脑,借着月光往松岭村望着。

“麻子,你看清楚了吗?刚才那队人马带头的应该就是那个团练使吧?”一个尖嘴猴腮模样的人朝着一帮的麻子问道,

麻子眯缝这眼儿,拼命地往村子里团练军营的方向望着,低声说道:“没错,你看那军营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肯定是接到朝廷的军令离开了,走!我们去跟静云道长回报。”

说着,两个人跟猴儿一般灵活,转身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中.....

在山林的这边,簇拥着一群人,一个个粗麻布衣的打扮,手里有的拿着钢叉、有的拿着缨枪、还有的拿着木棍,为首的一人一身八卦土黄色道袍打扮,手里那这个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但是离近一看,却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右眼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看起来十分的狰狞,只有浑浊的左眼还在四处张望着。

身后一个彪形大汉走进前来,对那道士说道:“静云道长,今晚我们人手足够,一定把他们村里搬个干净!”

一边是说着,还一边咧着嘴傻笑着。

“啪~”

冷不丁的被那倒是打了一拂尘,打的那彪形大汉一时不知所措,只得赶忙收起了笑脸。

静云道长没好气的说道:“这村子跟上次那个江宁村不一样,里面是有驻军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大汉一脸惊诧的给打断了,“啊??有驻军,那我们去干吗?这不是送死吗?”

当然,

少不了有是一拂尘。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他们已经被调开了,你的任务就是带几个人先把营里剩下的哨兵给我放翻了,然后先去搬营库里的军粮,这是最重要的。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别就知道抢娘们,那玩意儿是能吃还是能喝?”

“是是是....”那壮汉点头唯诺道。

说话间,不远处的山林中就窜出来两道黑影,正是刚才在松岭村打探的麻子二人。

那个叫麻子的教众,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静云道长的跟前,气喘吁吁的说道:“道...道长,他们已经走了。”

静云道长眨了眨他那仅剩的左眼,冲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朝着身后的那些人一挥手,

“张武,带着弟兄们,给我上!”

听到他的指令,刚才那一旁的彪形大汉马上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带着那帮人,就冲着山林里冲出去。

团练军营里

金铭尹躲在营库旁的一个小黑屋里,手里拿着一杆火铳,透过窗户朝外面看着,然后还不时的问着蹲在一旁的江如月,“如月哥,他们真的回来吗?别是直接就冲村子里去了吧。”

江如月的眼睛也一直盯着营门口的方向,没有回头的答道:“放心,松岭村的仓里才有几粒粮食,他们一定会来这儿的,林兄他们都准备好了吗?”

金铭尹点点头,说道:“准备好了,只要他们敢进来,保证出不去。”

江如月轻笑着自语道:“好!今天我就陪他们这群流寇唱一出空城计。”

“如月哥,空城计是什么意思?”金铭尹有些不解的看着江如月,

江如月转头看了看他,低声道:“铭尹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说完便转过头继续盯着营门口的动静。

金铭尹越听越糊涂,挠了挠头道:“黄金屋和颜如玉的意思爹和我说过,不过这跟我问你的空城计有什么关系?”

江如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是让你好好读书!”

“哦~”金铭尹应了一声,便也转过脸去,不理那江如月。

逸哥和欣儿姐也读过书,也没像你似的舞文弄墨的,他这样想着,心里倒还很不忿那江如月。

营门口

那个唤作张武的大汉,带着几个人,摸到了团练军营的门口,看到只有两个拿着长枪的哨兵在来回巡视着。便招呼着身边的一个人,做了个手势,示意着跟他一起从后面摸过去。

他嘴里衔着一把匕首,猫着腰,沿着军营的栅栏,慢慢的靠近那哨兵。

一步

两步

三步

距离那哨兵的背影还有半步的距离时,猛地从地上弹跳而起,欺到那哨兵身前,用手臂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然后右手灵活的从嘴里接过匕首,闪电般的划过了哨兵的脖颈。

“唔唔唔~”

那哨兵只觉得嘴里一甜,眼睛一黑,脖颈里澎涌而出的鲜血便瞬间盖住了他的声音,双手乱抓着想要掰开扼在他脖子上那只粗壮的手臂,然而已经无济于事,身体渐渐的瘫软了下去,眼睛里的神采逐渐涣散开了。

与此同时,与张武一起摸过来的那人也用同样的方法放翻了哨兵。

两个人转头看了下周围,再无其他的人影,便四目相对,一点头,默契的从腰里拿出来一个火折子,擦亮之后,向着山林的方向,不断地挥舞着。

山林中的静云道长看到张武的信号,便朝着一旁的教众做了个向前的手势,喊道:“冲进去!搬粮食!”

那些个教众拿着这些五花八门儿的武器,咿咿呀呀的叫喊着,就往军营里冲了进去。留下那静云道长加上四五个教众,在原地远远的瞅着。

“啊啊啊啊,杀啊!!”

张武拿着一把大砍刀,穿过校场,带着这些人就冲着营库的方向而去,

金铭尹在那小黑屋里看的真切,捂着嘴悄声道:“如月哥,看!他们冲进来了!”

江如月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我早就猜到的表情,应道:“来吧来吧,正好来试试你的新铳。”

“恩!”金铭尹重重的点点头。

一帮子教众叫喊着来到营库前,发现上面挂着一把铁锁,那张武拎过手里这把大刀,对着左右手心啐了两口,然后抡圆了就砸向那把锁,

“锵!”

那原本粗大的铁锁在这大砍刀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

张武招呼着两边的人,示意他们将这大门推开,自己则站在正中央,一脸笑意的扛着大刀,准备迎接着满仓的粮草了。

“吱呀!”

厚重的木质栅栏门被左右推开。张武得意的往里面看着,

但是

他脸上的笑意却渐渐的凝结住了,迎接他的并不是原本想象的那粟谷满仓,而是一个个黑洞洞的铳口!

只见那仓里摆着三排军士,第一排半卧着,第二排蹲着,第三排站着,手里握着的都是清一色出自金铭尹之手的新铳,铳口齐刷刷的对着仓库外面这群目瞪口呆的教众。

“快跑!快跑!”

张武被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手脚并用的打算站起身来往后狂奔,一边嘴里大喊着,这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拼命地往后跑,一步都不要停!

门口的那群教众见到这个情形,连愣神的功夫都没有顾得上,刚才满脑的粮食啊、银两啊、女人啊都被这些个火器吓得一扫而空,一个个翻身拔腿就跑。

然而

你跑的再快,能比的这冲膛而出的弹丸快?

“轰!!!”

几乎是同时,十多杆火铳的枪口同时迸发出了火光,呼啸而出的子弹疯狂的追击着逃跑的人群。

金铭尹这个新式火铳的子铳弹丸可以说威力十足,百步之内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铠甲,更不要提这些粗麻布衣的教众了。

“啊啊啊!”

随着第一轮的齐射,惨叫声一时间此起彼伏,校场上断肢残腿随处可见,那还没来得站起身的张武,直接被一颗弹丸连头轰爆了去,只留下一具躯体,“坐”在营库门前,骇人无比。

第一轮的枪林弹雨可谓是十分的猛烈,但是毕竟教众人多,剩下的一帮侥幸避过弹丸的人则连滚带爬的拼命往营外冲去。

金铭尹见状忙站起身,一脚踹开小黑屋的木门,朝着校场的方向大喊:“林将军!不能让他们跑了!”

营库里的这一阵枪响,可谓震彻云霄,那山林里原本在朝营里望着的静云道长等人俱被这阵阵巨响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营地里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只看到几个教众发疯了一般的往他们这边跑来,每个人都是血头血脸,十分的狼狈,里面却不见张武的身影。

“不好!中计了!”静云道长暗叫一声不秒,看这样子是有人提前埋伏,搞不好张武已经撂在里面了。

第五十二章 擒贼

第五十二章·擒贼

那些个堪堪逃过那夺命子铳弹丸的教众还没刚刚跑到营门前,就被一队骑兵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胯下枣红战马,身披熟铜甲,手里横着这柄雕龙金环大刀,冲他们一声大喝:

“奉团练使大人之命,缉拿乱贼,通通给我拿下!”

早已经被火器吓破了胆的他们看到这凶神下凡一般的林牧之,那里还有半点敢于反抗之心,一个个“扑通扑通”全都开始跪地求饶,任凭那些得令而来的军士将他们绑了个结实。

那隐匿在山林里观望的静云道长,看到这个架势,哪里还有不跑的道理,他赶忙转身带着身边仅剩的教众,借助这树影的掩护,朝着村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金铭尹和江如月也早已赶到了营门口,看着绑着一地的这些人,欣喜的问林牧之:“那个静云道长呢?”

林牧之连忙摇头道:“只有这些人,那个妖道应该是没有进军营里,只让下面这些人冲进来了,还真是刁的很。”

看着金铭尹和林牧之有些焦急的样子,江如月笑着安慰道:“放心,咱们门口还有一队人马呢!”

且说这静云道长带着教众,一片跑着,一边回头往军营的方向看去。他看到在营门口拦截的林牧之并没有骑马追来,心道想必是没有发现他们,好个团练使,今晚的事老子记住了,等我逃得此劫,一定回来杀你们一个鸡犬不宁!

眼看着就要到村口了,心中不由得有些窃喜,只顾低头狂奔着。

“静云道长,如此急匆匆的准备去哪儿啊?”

这道在这深秋的时节里,就好像一支冰凌,一下子扎在静云道长刚刚还狂喜的心头。将他一切逃出生天的妄想,一盆冷水全部浇灭。

静云道长闻声看去,那刚刚还黑黢黢的村口处,站满了一个个拿着钢枪和火把的士兵,正围在村外,冷冷的注视着他们。为首的一人白衣锦袍的高坐在马上,不是安逸还能是谁?

静云道长倒是还没慌神,连忙一抬手,示意身后的教众止住脚步,然后冷冷的看着安逸,一步一步缓缓的后退着,冷不防一个转身,便打算朝着村子里的方向跑去。

安逸看到他们翻身而去,也没有下令追逐,只是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

果然,还没有跑出几步,便被一群拿着锄头和钢叉的村民给堵了回来。村民们看到这为首的静云道长一身的道袍打扮,知是那五谷教的“道长”,一时间群情激奋,叫喊声此起彼伏。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

这一下子静云道长可是有点慌了神了,显然他们已经被安逸的大军和村民团团包围,插翅南飞了。再看看面前这一群愤怒的村民,他心里很清楚,落在安逸手里还有可能有活路,落在这些村民手里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他这样想并不是没有道理,一群人总是比一个人更容易受到情绪的左右,岂不闻那些统军大将,战前动员如果做得极具煽动力,那数十万的士兵不管老的少的、新兵老兵、胆小的勇敢的都会像死士一样前赴后继的往战场上扑。

但是如果把这数十万人分别拆分成一个个单独的人,很有可能他们其中还有连鸡都不敢杀的,甚至还有连刀都拿不稳的。

这五谷教一开始做的就是撺掇人心的营生,所以静云道长更是能理解一个人要比一个群人更加理智。因此,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会更加理智的安逸。

“团....团练使大人,我从小就在五谷教长大,只要你不杀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五谷教虽然有着严苛的教规,但是这个利欲熏心的自私组织,所制定的一切自私的制度,注定了只能培养出来一批自私的人。即使他不能确定出卖了五谷教之后会不会被教众追杀到天涯海角,但是在面临性命和教会的秘密的抉择之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不得不说,这也是五谷教的一种悲哀。

安逸看着这跪在面前的静云道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对于一个从小就入教的人来说,他可能知道了太多能让自己尽快明晰这个神秘教会的信息。不过安逸抬头看了看静云道长身后围着的村民,他笑了笑,又改变了主意,

“你所知道的一切,对于我来说,确实很重要.....”

听安逸这样说着,静云道长顿时感觉有些,不由的松了口气,

“但是...”

终于,他还是听到了那两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字。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有着更重要的东西.....”

安逸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静云道长,嘴角慢慢的扬起了一个弧度,他忽然抬起头,朝着村民们朗声道:

“村民们,五谷教众对我们迫害甚多,江宁村的匪患就是出自他们之手,杀得江宁村近乎绝户!今天,就让我们大家亲手宰了这些禽兽,替天行道!”

原本就怒不可遏的村民,经过安逸这一煽动,纷纷拿起手里的家伙什儿,朝着地上跪着的静云道长几个人招呼了上去。

静云道长看了看身旁已经惨死在锄头之下了教众,很是不解的看向安逸,他不明白安逸有什么理由拒绝。

安逸也看着他,比划着口型,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

静云道长忍着肩膀上钢叉带来的剧痛,虽然没能在嘈杂的人群中听见,但是他清晰地看到安逸的口型,他说的那两个字是:

“民心!”

对,民心!有了这个东西,安逸的人马才不会像是一潭无根之水;只要他把驻防的每一个地方的民心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对于成都府来说,他安逸就不会永远都是一个任人摆布的过客。

没有用多久,静云道长就和那一帮教众被红了眼了村民们锄的血肉模糊,没有了生气。

村民们将胸中的怒火倾泻完之后,当然没忘了安逸这个帮他们做局的团练使,一个个的走到安逸的马前,双腿一弯都跪在了地上,为首的一人对安逸高声道:“大人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姓名,请受小民一拜!”

说着,两手向前,叩头及地的拜在了安逸的面前。

身后的众位村民也都纷纷拜谢着安逸,一时感激涕零之声此起彼伏。

安逸见这情形赶忙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将那为首的一人轻轻扶起,然后冲着众人右手上扬,示意他们快快请起,环顾众人朗声道:“诸位乡亲,我安逸食朝廷俸禄,理应保境安民,职责所系,各位实在不必如此。只要我安逸的人马还在成都府,各位乡亲若有是相求,只管来找我开口便是。”

然后他指着村子那边走过来的安欣和身后带着的一群孩童,接着道:“乡亲们,匪患已除,各位带着自己的孩子,都赶快回家去吧。”

众位村民再次感动的朝着安逸拜了又拜,然后才纷纷走到安欣那边抱着自己的孩童,返回到了村庄的深处。

安欣把这些个娃娃送回到父母的身边后,也朝着安逸走了过来,一把挽住哥哥的手臂,看着消失在远处的人群,略有感慨地说道:“哥,以前还真不知道,这些孩子真的很可爱,却也真的很可怜。”

安逸看着妹妹一脸的多愁善感,笑着问道:“看来我们的欣儿,这次也是感触良多啊。”

安欣昂着头看着哥哥,亮闪闪的莹光在眼睛里打着转儿,她用袖角轻轻的擦拭了一下,感慨道:“唉,听有的孩子说,家里生来原本兄弟姐妹好几个,但是就因为一年的收成不好,很多家里就要卖儿卖女,身子眼看着弟弟妹妹饿死;还有的孩子,长到那么大,居然.....居然没有吃过几次肉,我觉得真的是.....”

话还没说完,安欣就再说不下去了,把俏脸埋在安逸的胸前哽咽着。

安逸轻轻抚着妹妹的背,并没有应声。他心里知道,安欣和他一样,从小锦衣玉食,是大宅院里的千金小姐,也就是因为安逸来做了这团练使,才让她接触到曾经这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这里一切的贫穷、灾难、疾病或许在安欣心中,永远都不会发生在这太平年月。

但是

无论这大夏的天下太平与否,苦难最多的永远都是这样一群人。盛世之下方能在温饱线上挣扎,每逢乱世,那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也就早已见怪不怪了。

“安兄!”

林牧之的声音老远就传到了安逸的耳朵里,他骑着战马飞快的朝安逸奔来。

安逸放开轻抚妹妹的手,向着翻身下马的林牧之走了过去,问道:“林兄,那边如何了?”

“放心,所有人都被我拿下了,剩下的都被金铭尹的铳那一轮齐射打的胳膊腿乱飞,眼看是都活不成了。”林牧之笑着对安逸说道,

看来,金铭尹这新铳的火力经过实战的检验,效果尚佳啊。安逸朝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林兄就回去快准备一下,一盏茶之后我们就要动身去双流村了。”

林牧之朝他拱拱手,领命而去。

子时三刻

安逸带着林牧之的大军,这才缓缓的走出了村口,朝着双流村的方向开去。

村子里的上林中,江如月、金铭尹和安欣站在高处,看着由一只只火把组成,火龙一般缓缓流淌的队伍。

金铭尹看着江如月一脸的愁容,不禁问道:“如月哥,我逸哥走了之后,你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在担心什么事儿吗?”

江如月看着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队伍,紧锁着眉头,应道:“我总担心随后而来的夏昂,绝不仅仅是来走个过场。”

“你是说夏昂的人马会对我们有所动作吗?”安欣看着江如月 插嘴问道,

江如月回头看了看安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不会那么安分。”

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对二人说道:“咱们这样,分头行动。铭尹,你把所有能用的火器都拿出来,发给剩下的人,务求保证人手一把。我听安逸说你那个新式的火铳,是不需要火绳的是吧?”

“嗯,是的,后膛装填击发!”金铭尹点点头答道,每每有人提起他的新铳,脸上难免带着些欣喜之色。

“好,那就全部弹丸上膛,都带到这山林里来。”江如月接着说道,

金铭尹听着有些疑惑,问道:“我们不用去见夏昂吗?”

江如月朝他摇了摇头,“不用管夏昂,我自出去迎他,你把士卒藏好,看我的手势。”

金铭尹点点头,也不再多问。虽然他有时对江如月这个读书人嗤之以鼻,但是在安逸不在的时候,江如月的头脑决定了他还是拥有绝对的威信的。

“那我呢?”安欣在一旁问道,好像生怕江如月落下了她,让自己成了个多余的人。

江如月冲她笑了笑,自然之道她的小心思,不过毕竟是安逸的妹妹,又是一介女流,冒险的事儿就不稳妥她了,他对安欣道:“欣儿就拜托你到后营,准备一匹快马,看金铭尹的动静,如果金铭尹那边火铳声响,你马上飞马出营,去找你哥哥和林牧之,告诉他们这边出事了!”

“今晚还会打起来?”

金铭尹和安欣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江如月看着黑漆漆的村口方向,苦笑着说道:“但愿无事吧。”

第五十三章 兵还是匪

第五十三章·兵还是匪

今晚的松岭村真的是格外的热闹,浩浩荡荡的人马送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安逸的人马刚刚离开村子还没有半柱香的时间,成都守备将官夏昂就带着一路骑兵,出现在了村口的官道上。

成都守备署衙下辖三支部队,分别是近卫营、中军营、先锋营,每个营约一千五百余人,由把总担任营一级最高指挥,共同组成成都守备署衙的防御体系。

那之前送给安逸大批火器的,就是那中军营的把总,江云。还有上次乡试时,负责贡院防卫工作的就是近卫营,与安逸和江如月在贡院外起来冲突的就是近卫营的赵把总。

夏昂这次带来的人不多,接到“盗匪”袭扰松岭村的线报后,只从先锋营点了一二百骑兵,晃晃悠悠的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了松岭村的门口。

“将军,前方已经探查完毕,松岭村周围没有其他人活动的痕迹了。”一名小校背上 插着两面小旗,抱拳跪在夏昂的马前,参报着。

夏昂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松岭村的方向,感觉村子里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完全没有上次江宁村那番流匪过境的景象。

他皱了皱眉头,看到村口的地上有着不少破烂的麻布口袋,几处零零碎碎的粮食散落在地上。心道静云这个老东西就知道抢粮食,让他把动静闹大点,全当耳旁风了。

夏昂朝着马前跪在那的小校招到自己身前,府下腰冲他低声道:“带着弟兄们骑马进去,闹点动静出来,最好把村民都给我赶到外面来。”

“是!”

那小校会意的点点头,领命而去。

他回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将那腰间的马刀“锵”的一声抽了出来,指着松岭村的方向,朝身后的骑兵队伍喊道:“弟兄们,流匪就在村里,给我冲,把动静闹大点,夏将军说了, 一颗人头三两银子,走!”

身后的那一二百骑听了他的话,也纷纷的抽出明晃晃的马刀,跟着小校,想着黑暗中的松岭村冲了进去。

且说这边村子里的江如月把金铭尹的人马埋伏在村口的高坡上之后,便独自躲在村口的一间小草屋里,静静的看着村口的方向。安欣怕他来不及反应,给了他一个小竹筒,告诉他紧急时刻一拉小竹筒下面的细绳,就能放出一支响箭,可以用于通知金铭尹。

这个小东西就是当时安逸两兄妹,帮助周云龙抓九龙山大当家宋忠的时候,安欣朝着酒店外面放的那个通知官军的响箭。是安欣自己做的这么个小玩意儿,关键时刻比自己扯着喊一嗓子有效多了。

林牧之双手背后,攥着这个小竹筒,通过窗户缝,看着外面。只要是安欣给的东西,他都是乐意接受的,虽说安逸上次已经把安欣的意思转达给了江如月,但是他本来就是个执拗的性子,嘴上虽然说着算了,那一抹情愫却还是根植在心里。

夏昂的人马在那小校的带领下,呼啸着、叫喊着冲进松岭村。高举着火把,挥舞着马刀,将这个深夜里的村子从梦乡中惊醒,一群群不知所措的村民,男的、女的、抱着孩子的、拄着拐棍的统统都被赶到了村口处。

金铭尹带着的那一众人等隐藏在高坡上的树影中,看着下面夏昂的这些举动,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感觉江如月的的担心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江如月则在屋子里的窗边紧盯着外面的人,他把手里这个小竹筒紧紧的攥在手里,用食指将竹筒下面的棉线缠了两个圈,只要外面有任何异动,随时准备对着天上拉动响箭。

小校带着骑兵在村口围了一个圈,把这些村民都围在了圈里。然后在村口的方向闪开了一条缝,只见那夏昂一身战甲,拿着一柄长刀,打马来到村民的面前勒马立住。

他坐在马上扫视了一下这群粗麻简衣,一脸惶恐的望着他的村民,朗声道:“我是成都守备将官,听闻松岭村有匪患横行,特来剿匪!据可靠消息,匪患的奸细就藏在你们之中,希望诸位配合本将。”

村民们听完夏昂的这番话,一个个面面相觑,刚刚团练使安大人不是已经把五谷教的那帮人全都拿了吗?连那个什么静云道长都被我们打死了,怎么这个成都守备又来剿匪?

夏昂看着这群人私下里在嘀咕着什么,却没有人应他的话,一时恼怒起来,“怎么?本将说的话,你们听不见吗?”

半晌之后,一个住着拐杖的老头,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朝着马上的夏昂作了个揖,说道:“这位将军,在您来之前,安大人已经将五谷教的那些人全部剿灭了。”

五谷教?不是告诉了静云伪装成盗匪吗?怎么还能被村民认出来?夏昂听他说的心里泛着嘀咕,便问那老头:“我且问你,哪个安大人?怎知剿灭的是五谷教?”

那老头再次向他拱手答道:“回将军的话,就是我们村的团练使安逸大人,那五谷教的静云道长是被我们亲手打死的,不是五谷教还能是谁。”

夏昂听完他说的差点没从马上跌下来,安逸不是给他下令子时调防吗?他怎么能碰到静云的人?还有静云怎么被村民打死的?那门口那些麻袋粮食....

这还用问,当然是江如月故意丢在那儿的了。

他才算明白过来,恐怕是消息泄露了,被安逸摆了一道,静云那帮子人九成九是交待在这儿了。

不过好在安逸似乎并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既然如此,那就按原计划行事,到时候把这屎盆子都扣到安逸头上便是。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一沉,握过手里那柄长刀,缓缓的举过头顶,然后双手握住刀柄,突然一下加速朝前挥去,狠狠的向那站在马前的老头砍了下去。

“咔嚓~”

还没来得及众人任何反应,那长刀就在老头一脸惊愕的目光中,把他整个肩膀连同着脑袋都削了下去。

“啊啊!”

周围的村民看到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血腥一幕,顿时骚乱起来,啼哭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夏昂朝着旁边那小校一挥手,小校马上授意,将手里握着的马刀一举,高喊一声“杀贼!”,便带着周围的骑兵对着那群手无寸铁的村民,亮出了恶魔獠牙般的钢刀。

江如月在屋子里看到这一幕,简直是目眦欲裂,也顾不得手里这小竹筒,站起身来“咣”的一脚踹开了屋门,指着不远处马上的夏昂大喝道:

“夏昂,你在干什么?屠杀百姓,你是要造反吗?”

夏昂闻声望来,阴狠的面庞上一双倒三角的小眼睛里充满着杀气,死死的盯着江如月。

根本不用他下命令,旁边的一个亲兵早就会意冲出,提着短刀奔着江如月就打马而来。

高坡上金铭尹看到江如月冲出来就知道事情不妙,按照林牧之的话说,这读书的娃娃不知道战场上的深浅!

他赶忙伸手从旁边的士卒手里要过一直火铳,瞄着那个正在骑马冲江如月而去的亲兵。金铭尹站起身子,铳口随着飞马快速的移动着,在目光与马上的人影重合的那一刹那,

“轰!”

手指扣动扳机,一颗带着火光的弹丸呼啸而出。

江如月这边已被这杀气腾腾,提着钢刀奔至身前的人吓得连连后退,惊慌失措的他强忍着因为恐惧而抖动的双手,把竹筒往天上一抬就欲释放响箭。

“唰!”

一道寒光转瞬即至,江如月心中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赶忙撒开手里这个小竹筒。钢刀所过之处,那小竹筒被齐刷刷的斩成了两截,他这刚才反应再慢一点,被斩断的可能就是他的两只手了。

还没等江如月回过神来,这第二道已然是贴着面颊挥了下来.....

“这下完了!”

江如月干脆眼睛一闭,心里念着,这科举考试的榜还发出来,我就已经一命呜呼了,我命苦矣。

“噗!”

“啊~~~”

随着一声入肉的声音之后,接下来的并不是那钢刀砍入锁骨的钻心疼痛,而是一抔带着温度的粘稠液体溅了他一脸,和伴随而来的那杀猪般的惨叫。

他睁开眼一看,面前那人捂着只剩下一小截的左臂,痛彻心扉的惨叫着,那原本握着钢刀的手已经掉在了马蹄下的血泊中。

江如月一脸惊讶的望向高坡的方向,看到金铭尹正拿着一杆冒着白烟的火铳正远远的看着他。

好枪法啊!

他心里暗道,只不过劫后余生般的欣喜并没有让他忘却眼前的危险,小竹筒已经被砍坏了,索性他直接朝着高坡上大喊道:“铭尹,打!”

那马上的夏昂也被江如月这一声喊给吸引到了,他连忙朝那高坡的树影里望去,只看到树下人影晃动,一时心道不好,难不成还有伏兵吗?

金铭尹这边火铳按照江如月的指示,都已经是弹丸入膛,蓄势待发了。得到江如月的命令后,金铭尹缓缓的抬起右手,盯着坡下夏昂的方向,狠狠朝下一挥。

“轰!”

十几杆火铳齐射声一时间响彻云霄,震得人鼓膜都嗡嗡作响。那呼啸而出的弹丸,直接就把夏昂这外围一排的骑兵掀了人仰马翻。

“唏律律~”

就连夏昂胯下这批久经兵阵的老马,都被铳声惊的有些收不住马蹄,四处攒动着,显得有些慌张。

不过,夏昂手底下的这些人到底是官军,人员素质也不是五谷教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

他几下勒住了胯下躁动不安的马,立即收拢起周围没有受到弹丸波及的骑兵,然后用手一指那高坡的方向,大声道:“高坡上还有残匪,攻上去!”

夏昂好歹也是成都府的守备将官,那是吃过见过的。他听出来了金铭尹这十几杆铳的声音非同小可,这一地哀嚎惨叫的骑兵也证明了威力不俗,但是你只要是铳,你就得装填不是?我这骑兵就眼前高坡这点距离,几个呼吸之间,马刀就架到你脸前了。

“杀!”

重新聚拢起来的骑兵,顺着守备大人手指的方向,催动着胯下的战马,挥舞着手里的钢刀,叫喊着就冲了上去。

不过夏昂还真是想错了,装填!从来都不是金铭尹这些新铳的问题,问题在于,他所有威力巨大的新式子铳弹丸,经过刚才和之前仓库里的这两轮齐射,已经全部打空了。

而且最致命的是,原本以为靠火铳的威慑就能解决问题的他,没有带短弩!

第五十四章 大礼花

第五十四章·大礼花

金铭尹这边铳声一响,后营的安欣就知道是村口出事儿了,按捺住自己及其想知道村口实时状况的心情,拉过身边这匹乌青驹,一个翻身稳坐在马上,朝安逸的大军行进的方向绝尘而去。

高坡上

看着着坡下面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金铭尹一咬牙,朝着众人道:“把旧式的弹丸装上膛!”

金铭尹上次给安逸的展示的那种铁皮包裹的是新式的子铳弹丸,也就是刚刚打出去的那种,威力大、铳声响。他现在口中的这个旧式的弹丸,实际上就是没有被铁皮包裹的纯*弹丸。

这种弹丸金铭尹多是用来做新式弹丸原材料使用的,比较容易制作,所以金铭尹带的这些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是有点的,这种弹丸不光威力比较小,还有个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容易炸膛!

“将军,这种弹丸如果炸膛容易伤人不说,这新铳可就废了啊!”旁边一个军士拿着打开了后膛的铳最后问着金铭尹,

金铭尹把眼一闭,“装!所有人全部站起来,铳后膛朝着天上,俯射!这弹丸威力不足,把他们放近了,听我的号令射击!”

周围这些天天训练装填弹的军士,很快就完成了就是弹丸的上膛,然后纷纷站起身,将铳口对着坡下面,后膛朝天,稍有些紧张的把手指搭在扳机上,等待金铭尹的命令。

就在他们装填弹的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夏昂的骑兵就已经到了坡中央了。

金铭尹高高的举起右手,然后伸出了三个手指,

“三!”

“二!”

他数下两根手指的时候,骑兵已经冲上了高坡,金铭尹看着他们,额头上的冷汗像一股股小溪流一样划过脸颊,高高扬起的那根手指因为恐惧而微微有些颤抖。

两边的军士似乎已经看到的对方明晃晃的钢刀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手中握着那颤抖的火铳,有的甚至已经必上了眼等着金铭尹的一声令下,或者骑兵的钢刀划过脖颈。

不过金铭尹知道现在还不是开火的最佳时机,只能强压住狂跳的心脏,继续数着,

“一!”

战马的象鼻已经清晰的响在耳边,夏昂的骑兵们已经高高跃起了战马的前蹄,把全身的重量都释放在这即将砍下的钢刀上。

“放!”

金铭尹的这一声令下,让这些置身在冰窖中的军士犹获新生一般,纷纷扣动扳机。

“轰!”

又是一轮齐射,除去有几杆炸膛了的之外,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这老式弹丸,也将这些个骑兵,连人带马射了个对穿。一个个的跌落马背,滚下了山坡。

这次真的是幸运女神的眷顾,平时炸膛率十之七八的半成品弹丸,居然除了一个炸膛伤到了手的军士,其他的都只是把铳的后膛爆了个粉碎。

万幸!

金铭尹还没来得及长出一口气,高坡下的江如月就朝他们大喊着:“铭尹,撤到后营去,快去!去拿短弩!”

刚才的那一幕江如月在坡下面是看的真切,虽然他不知道什么老式弹丸和新式弹丸,他只知道金铭尹愿意冒此奇险,说明那种威力巨大的火器已经失效了。

金铭尹应声朝着江如月重重的点点头,然后一挥手,对周围的军士喊道:“撤!全部撤到后营去!去拿短弩!”

高坡下的夏昂看着第二轮冲锋又被金铭尹轰了个人仰马翻,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脑袋上的青筋突突突的跳着,像一条条小青蛇一样趴在头顶。

本来以为自己带的这可是先锋营全副武装的骑兵,就算是安逸整个团练军营也不过就一二百人,冲他几个来回杀个丢盔弃甲也不在话下。谁知道在安逸的大部队调防的情况下,居然剩余的这一小撮人马,就折了他那么多人,这让他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夏昂可能还不知道,安逸这个小团练使真的是今非昔比了。

不过他当然也看出来了金铭尹那种威力巨大的火器怕是已经哑火了。夏昂马上示意一旁的小校把所有剩余的人马都收拢过来,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些村民了,集中力量先把安逸留下的这些人吃掉再说,不然谁都脱不了身。

等夏昂收拢人马的功夫,凭借着对军营的熟悉,江如月和金铭尹他们已经穿过校场,来到了后营的前面。

江如月看到安欣栓马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根光秃秃的木桩,就知道安欣已经去找安逸和林牧之的大军了,他指着那木桩对众人道:“看来安欣已经去找大部队了,所以我们在这边只要能守住片刻,等安逸掉回头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金铭尹粗粗的点了下人数,加上他和江如月,现在他们这边就剩下十七个人了,他对江如月说道:“如月哥,我们现在就这些人了,虽然短弩威力强劲,但是我估计夏昂那边至少还有上百个骑兵,我们应该怎么办?”

短弩的射速优势是无法弥补这种巨大的人数劣势的,而且对方又是成都府的守备先锋营的骑兵,装备只会比他们好,绝不会比他们差。所以想依靠短弩来撑到安逸的到来,显然是不现实的。

江如月知道金铭尹的意思,他摸着脑袋想了想,对众人说道:“这样,我们分兵。铭尹你带十个人留下,分别藏在营前的各个屋子里,用短弩来射杀靠近的骑兵!你们藏得这些屋子,一定要记住,就按照我们营地的走向,由东向西的躲进去,每个屋里两个人,等他们靠近时候,按照这个顺序依次放箭!也就是说每次最多只能由一间屋子里的两个人放箭!骑兵来了就跑,他们走了就接着放箭射!他们没有箭,灵活点就死不了,懂了吗?”

金铭尹点点头,不过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一起放箭?这短弩和火枪是一个道理,齐射的威力才是最大的。

江如月朝他摆摆手,让他暂时不要问那么多,只要按他说的做就行,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依次放箭。

金铭尹应承着,就准备转身而去,刚要起身,又被江如月拽住了,问他道:“你的那些*放在哪儿了?”

金铭尹指了指后营的方向,说道:“就在最后面那一间小屋子里,铳都没了,你要他们干什么?”

江如月没有应他,只是叮嘱他道:“你记着,你一定是躲在最西面的放箭,听到我的喊声,你就往后营跑,我这儿还得需要你!”

这一下把金铭尹给说懵了,忙问道:“需要我?我不是要在营前射杀骑兵吗?”

江如月也没多说,只是笑了笑冲他道:“需要你给他们点个大礼花!”说完,他便丢下一头雾水的金铭尹,带着剩下的军士朝后营而去。

夏昂的这一百多号骑兵很快就在他亲自带领下,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军营里。但是并没有发现刚才那帮人的踪影,他看了看校场前面的一排木屋,用手一指,对那小校道:“他们肯定藏在哪里,给我围上去,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小校领命而去,带着人马,一股脑的围了过去。

“啊!”

还没刚刚的围道木屋的前秒,就有两名骑兵捂着脸,痛苦的栽倒马下。

紧接着,那小校就看到几支寒芒又快速的从最东面的屋子里射出来,或射中马头,或射中人脸,角度刁钻的很,而且射速奇快,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不少马上的士兵倒在地上了。

“那边!”

小校用手一指,示意身边的骑兵朝着最东面的屋子包围过去。

“哎呀!”

谁知道这些骑兵刚刚催动胯下的马匹转过身来,就有三个骑兵背后又中了几箭。

“校尉!那边也有!”

几名骑兵这这相反的方向像那小校禀报着。

“那边!也包过去!”

“呀!”

又有两个人被射中了座下的马腿,吃痛受惊的马高高的扬起前蹄,骑兵掀在了地上,然后一路狂奔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时间箭矢的破风声不绝于耳,在黑暗之中又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寒光,和那随之而来的惨叫,那小校感觉这排屋子里简直处处隐藏杀机。

身后的夏昂看到自己手里这群骑兵居然被这十几号人耍的团团转,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对着他们怒喝道:“全都是蠢货!把火把给我往屋里丢,烧死他们!”

这些个骑兵听着夏昂的指令,这才翻身下马,把马上携带的一根根裹着油毡的火把引燃,往黑暗中那一道道寒光闪过之处,丢了过去.....

再说这江如月带着几个军士转到了这后营,打开了金铭尹跟他说的最后那一间小屋子。

一推开屋门,满满当当的对的全是黄褐色的油布麻袋。江如月走进屋子解开一个麻袋一看,里面全是黑乎乎的*,看来没错了,就是这间。

他忙指挥着身后的这些军士道:“你们把这些麻袋里的*,全部都倒在后营,记着,每间屋子里外都要倒上,这空地上也要倒!”

“是!”

几名军士一点头,便按照江如月所说的,开始一袋袋的往外抗这装满了*的油布麻袋,然后解开麻袋口,把那些粉末状的黑色颗粒,铺洒的后营到处都是。

“啊~”

随着一间间屋子被点燃,不断的传来屋子里躲藏着的短弩手的惨叫。旁边屋子里的军士看到这漫天丢过来的火把,那还坐以待毙等着被烤熟?都赶忙丢掉武器往屋外跑。

那屋子上的火把夜空都照的彤红,这已经欺身近前到屋外的骑兵,借着大火的亮光,挥舞着钢刀,把这些因为害怕从屋里跑出来的军士砍翻在地。

金铭尹按照江如月的吩咐,带着两个短弩手,躲在最西面的这间屋子里,不断的从窗户缝往外看着。因为他们还没有射杀那些骑兵,所以暂时还没有暴露,不过很快就已经有人拿着火把朝他们这边过来了。

他扒着窗户往外看看了看,然后转头朝着身旁两个脸上挂满了恐惧的军士低声道:“瞄着马,就射他们的马,照着马屁股射!”

那两个军士小鸡吃米似的点点头,把手里的短弩架在窗户上,一扣这机括,

“嗖!嗖!”

六枝短矢就飞了出去。

这围过来的骑兵听到这弓弦声响,下意识的赶忙把这钢刀挥舞着护在身前。

不过过了许久,并没有如期听到那箭头碰撞到刀面的金属声响,只是看到几道寒光贴着耳边带着破风声朝着身后的马匹射了过去。

“唏律律~”

屁股上吃痛的几只战马一下子把前蹄扬起老高,惊慌失措起来,铆足了力气挣脱开身旁骑兵牵在手里的马缰,四散着冲撞而去,把周围不少人都顶飞了七八步远。

屋前的这些个拿着火把的军士,看着眼中一点点放大的战马,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健壮的马匹撞飞,狠狠的砸在屋子的土墙上滚落在地,一下把他撞了个七荤八素、口吐鲜血,再也站不起来了。

然而金铭尹这一下子虽然让这些人骚乱了一阵子,但同时也暴露了自己。很快那些拿着火把钢刀的人就一圈圈的围了上来。

金铭尹和那两个军士一边往外不停的放着箭矢,一边在焦急的等待江如月的喊声。

那些骑兵扔过来的火把,已经把屋子的外围点燃,炽热的火舌,让金铭尹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热浪。

“江如月还没准备好吗?老子这就要被烤熟了!”

第五十五章 大礼花(2)

第五十五章·大礼花(2)

江如月在后营已经和几个军士把这屋里屋外还有后营的空地上,把金铭尹藏得这*全都撒了出去,借助着夜色的掩护,很难看清这一片片黑乎乎的*粉末。

“铭尹!撤!”

他看着后营前那冲天的火光,知道金铭尹那边肯定是不好受,看自己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就赶忙喊他们撤回。

金铭尹这边已经被大火卷起的浓烟呛得眼泪横流,听到江如月的喊声,连忙朝身这俩眼圈都被熏黑了的军士一摆手,“快走,到后营去找江如月。”

两个军士也没耽搁,一脚踹开已经被烧的散了架的屋门,冲出大火,朝后营而去。

屋外的人看到有两个人跑了出来,以为他们受不了烟熏,全部跑了出来,便连忙握着钢刀就欲冲过去把他们拦住。

金铭尹在屋里把这剩下的几枝箭矢全部塞进箭匣里,

“嗖嗖嗖!”

一通连射就把前面几个猝不及防的骑兵射翻在地,然后把短弩往地上一丢,自己也紧跟着跑向了后营。

那人群中的小校坐在马上,看到金铭尹他们三个从屋里冲了出来后,眼前再也没有了飞蝗一般的箭矢,便知道是仅剩的三人了,连忙示意身边的骑兵统统上马,指着后营的方向,

“给我追!”

金铭尹一转过那排屋子来到后营这块空地,一进来就闻到这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对于他来说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他连忙朝前看向自己堆放*的小屋,发现早已经空空如也,再看看这脚下黑色的粉末,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江如月把他的*全到在这儿了!

金铭尹不免眼角有些微微抽动,这可是他存了半个月的*,这下子可真叫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味儿了。

他这半刻的停顿,身后的骑兵就已经快跟到近前,

“铭尹!这儿!”

闻声望去,看到江如月正躲在营后的栅栏处向他招着手。

他拔腿就急忙朝着栅栏方向拼命跑去,一个飞身翻过栅栏,落在江如月的旁边。

“还有其他人吗?”

江如月看到除了金铭尹之外,就剩下两个军士了,连忙问道他,

“没有,全撂在那儿了!”

金铭尹冲他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接着说道:“他们人太多了,能跑出来我们三个已经是万幸了。”

江如月看着后营入口处一点点亮起来的火光,知道夏昂的骑兵已经冲了进来,自语道:“看来是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是你们自己冲进来的。”

说着,他从旁边的军士手里接过火把,他示意所有人都退到后营栅栏外的矮坡下面去,自己则我这火把,盯着即将要冲进来的骑兵。

夏昂站在远处的看得有些着急,他已经被安逸留下来的这几十号人耽搁太多的时间了。而且那些人已经看到他让手下的骑兵,对村民百姓下手了,这要是捅到指挥使那里去,非要了他的脑袋不可,所以绝不能留活口!

想到这儿,他低头吩咐着旁边马上的亲兵道:“去,传我的命令,凡擒杀匪首者,赏银五百两,官升一级,告诉他们!一个人都不准给我放跑了!”

“是!”

那亲兵骑马领命而去,将夏昂的将领广而告之。

前面那些得了夏昂命令的骑兵,现在看金铭尹和江如月他们就像是看一锭锭会跑路的银子,简直是两眼冒光的往后营挤了过去。

然而一窝蜂的冲进后营的空地中,才发现这里竟然空无一人,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地上这些是什么?”

一名骑兵看着马蹄下这一摊黑乎乎的粉末,惊声问道。

他的声音立刻带起了一阵骚动,身后的那小校随后骑着马穿了进来,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骚动的人群,那些骑兵才顿时安静下来。

小校翻身下马,捏起来一点地上那黑色的粉末,凑到鼻尖处闻了闻,

瞬间!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布满了惊恐的神色,用着近乎歇斯底里声音冲着周围里外三圈围满了的人群喊道:

“*!!”

听到小校从喉咙里破声而出的两个字,周围马上的骑兵早已经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调转马头就准备往外跑去。

奈何后营入口处的人马才刚刚进来,没有听到小校的喊声,还都一门心思的做着升官发财的春秋大梦,昂着头看着空地上的小校正在张着嘴喊着什么,却听不见声音。而周围的人都一脸惊慌的打马调头往回跑,他们一时间不明就里杵在原地。

本来这后营处的空间就不大,他们这一勒马停住,可就彻底堵死了里面的人逃生的希望。

小校喊破了喉咙的声音已经完全的被嘈杂的人声马声淹没了,看着这些出不去进不来的骑兵,感觉自己已经从头凉到了脚。

“那是什么?”

人群中有人指着远处的栅栏处,惊恐万状的喊道,

周围的人连忙闻声望去,不得不说,动作的传染速度远比小校那歇斯底里的喊声要快的多。众人全都一个个朝着前方望去。

此时的江如月正站在那栅栏处,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同天使一般的脸庞上却挂着魔鬼般的笑容。脱手而出的火把,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弯弯弧线,

然后悄然落在了小校的脚旁......

村口处

接到安欣飞马赶来报变的安逸,已经带着林牧之和原本打算前往双流村的大部队赶了回来。

因为安欣按照江如月的安排一直在后营待命,不知道之前和后续发生的事情,只听到金铭尹那边铳响后,就飞马去找安逸,所以一路上安欣也是个一问三不知。

不过之前江如月的怀疑也是跟安逸说过,所以他估摸着应该就是夏昂如江如月所猜,带人来不是来走过场的,怕是想搭台子唱戏。

夏昂只在村口的地方留下了几个骑兵,把村民围在中间,其他的人马全部被调去围剿金铭尹和江如月了。

他们打量了一下村口处站在队伍前面的安逸和林牧之,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人都穿着粗布的军服,便知道他们是当地的团练,平时老爷惯了的兵痞架子马上就摆出来了。

为首的一人一脸不耐烦的挺枪指着安逸,喝道:“你们哪个团练麾下的?成都府守备署衙在这儿执行剿匪公务,无关人等都给老子闪开!”

安逸费尽心思才把五谷教的教众给收拾了,又搭钱又出力的,这夏昂可倒好,来了个官匪勾结不说,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来村子里折腾。一路上这样想着他本来就窝着火,现在被这大头兵拿枪那么一指,心里这火气腾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用马鞭往前一指,转头对林牧之怒声道:“林将军,把这几个荼毒百姓的东西,给我捆起来!”

那些个骑兵看到林牧之带着几十个军士围上前来,才发觉事情不对,

“你是谁?你不能抓我!我是守备署衙先锋营的总旗官,你一个团练,凭什么抓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军士用绳索从马上套了下来,按在地上捆了个结实,从身上抽出一块黑布,把嘴堵了个严实。

“安大人啊....您可回来了.....”

原本被那些个骑兵吓的像鹌鹑一样蹲在中间的村民百姓,看到那些人被安逸捆了个结实,这才一个个站起来,赶忙跑到安逸这个大救星的马前哭诉着。

“大人,他们把我婆娘杀了啊....”

“安大人,我哥也被他们砍了....”

安逸被他们这七嘴八舌的说的一句也听不清,只听到这家那个死了,那家这个没了,一时有些糊涂,连忙朝着这些村民压了压手,朗声道:“诸位,你们一个一个说,我刚刚回村子,还不知道情况。”

“轰隆隆!”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后营的方向一声巨响,众人闻声望去,就看到那后营的方向一时间火光冲天,爆炸声就像打雷一样此起彼伏,一波接一波的气浪像旋风一般,将地上的残叶卷到高高的空中。

肯定是江如月和铭尹他们那边出事儿了!

这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安逸赶忙翻身上马,朝着身旁的林牧之一挥手,

“走!后营!”

且说这江如月火把刚刚丢出去,就翻身往矮坡下面跑去,但仍然还是不免被强大的气浪掀了个跟头,重重的摔在金铭尹旁边,捂着尾骨直咧咧嘴。

金铭尹连忙凑过去扶他起来,检查身体上的伤处,还好看了半天仅仅只是胳膊上在滚下山坡时候,擦出了些皮外伤。他看着矮坡上喷吐而出的巨大的焰浪,连忙问道:“如月哥,你把所有的*都撒出去了?”

江如月一边揉着尾骨处,一边点点头道:“嗯,我又不知道这*这么大威力,怕放少了没效果。”

金铭尹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这小屋里的*都是精心提炼过的,威力比一般的*要大的多,而且那屋里的这种*足足有上百斤,竟然全被江如月撒出去了。

他心有余悸的看着拿漫天的火光说道:“这么多的*,只是让你擦破点皮,等这事儿过去你可要好好去庙里烧烧高香了。”

说的江如月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你听!”

忽然,金铭尹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是逸哥回来了吧!”

金铭尹一脸欣喜的朝江如月说道,

江如月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的听着远处。透过大火吞噬着房屋劈里啪啦的杂乱声,依稀可以听到阵阵的喊杀声掺杂其中。

江如月那被*熏的黑漆漆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

“哈哈!是安兄回来了,走!我们绕回去!”

安逸带着人马冲进军营,来到校场的前面,就看到那地上爬着那被气浪掀翻的正是夏昂和几个亲兵。

夏昂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后营处火光冲天,他那一百来号骑兵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一身血迹的伤兵,互相搀扶着,从后营里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看样子,今晚自己带的所有人都已经折在这小小的松岭村了。这下也别提什么功绩了,就连江宁村的那次恐怕也付诸东流了,回去就等着向老指挥使请罪吧!

想到这儿,夏昂甚至有些不胜唏嘘,刚想学着那上方谷里的司马大都督仰天长啸一声“上天助刘不助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后已经站满了人,为首的正是那华阳县团练使安逸,高坐在马上,一脸铁青的看着他。

第五十六章 谁也保不了你

第五十六章·谁也保不了你

安逸看着后营处熊熊的火光,心头一紧,不知道金铭尹和江如月两个人是否无恙,连忙让林牧之带人去后营查探。

然后用充满冷意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马前的夏昂,

“统统拿下!”

安逸一声令下,身后的几个军士手里缠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绳索靠上前去。

“谁敢!”

夏昂这个时候颤颤巍巍的从地上支起身来,“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安逸等人喝道:“我乃成都府守备将官夏昂,堂堂四品朝廷命官,没有四川都指挥使司的谕令,谁敢动我!”

安逸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朝廷命官,纵容五谷教四处作乱,残害百姓不说。还深夜带兵,搅扰村庄百姓,擅闯我军营,治不治你的罪那是朝廷的事,先跟我明天见了指挥使再说!捆起来!”

说着,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士一拥而上,卸了他手里的着佩剑,捆了个结实丢在地上。

“逸哥!”

安逸抬头望去,看到林牧之带着金铭尹和江如月从远处走了过来。

看到他们两个没事儿,一时间十分欣喜,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激动的抱住了他们两个,“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好啊,这么大的火是你们两个搞得?”

金铭尹有些无奈的朝着江如月撇撇嘴,对安逸道:“如月哥这个‘大礼花’放的,不仅把我半个月的‘存粮’烧了个精光,还差点把这后营炸上天去。”

“不过,也得亏了如月哥脑子活,不然逸哥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们了。”紧接着他又眉飞色舞的夸起了这一脸黢黑的江如月。

安逸听罢拍了拍江如月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是我的问题,悔不听君言呐。”

江如月笑了笑,看着那被捆在地上的夏昂,对安逸道:“如果安兄不走,我们还不知道这狗官演的一出杀民冒功的好戏!”

“杀民冒功?”

安逸听他说的有些疑惑,不过想起刚刚进村时候,围着他的村民哭诉的那只言片语,心中大致猜到了一二。

江如月指着夏昂冷哼一声道:“安兄,你可知这狗官为何走这一遭?那是来拿这松岭村百姓的人头,来涂他的功劳簿呢!”

安逸虽然从小生在官宦人家,对着官场的黑暗、对百姓和底层的盘剥也是有所耳闻。但是真正亲身所临这些血淋淋的事情时,难保心中不会有些起伏。

听完江如月所说,一时间他感到胸腔里充满了怒气,像一颗点燃了引线马上就要爆炸的火雷,看着夏昂怒声道:“你!你还是个人吗?你他妈坐的这些个亏心事儿,晚上就不怕有厉鬼缠身吗?”

夏昂看到安逸怒不可遏的样子,反而奸笑了起来,那笑中挤压着嘲讽,不安,恐惧,掩饰,这一切使他的笑显的生硬的如同抽搐,

“你不要在我面前装的好象个圣人,这群贱民,就是死了变成鬼,也是一群孤魂野鬼,他们能拿我怎么样?你能那我怎么样?你不过是侥幸讨得蜀王一时欢心,委了你个不入流的小吏,我就是把他们全杀光了,你弹劾我的奏章也得先从我守备署衙的文案上过!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的一句话,朝廷就会摘了我头上的乌纱吗?别做梦了!”

他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竟狂暴的像一只在低吼的野兽。事情闹到这一步,他心里也知道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场,但是长期以来对于百姓和这些底层小吏的不屑,让他根本就没把安逸放在眼里。如果不是曾子仁的吩咐,恐怕安逸当初连想见他一面,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现在在他看来,安逸却站在她的面前,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大放厥词,甚至对他横加斥责,这让他很是无法接受。

不过,就是个泥人听了夏昂这番冷嘲热讽也难免冒出三分火气,何况安逸刚才早就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恼火,听完了他讲的这些话,一时更加的怒不可遏,指着夏昂怒骂道:“夏昂!我安逸告诉你!别说你是个什么狗屁四品的武官,你就是王京里的五军都督,老子也一定请下圣旨砍了你的狗头!”

然后他朝着一旁的军士把手一挥,“把他给我带下去!看紧了!丢了他我拿你们试问!”

“是是!”

这些军士还从没见过团练使这么大火气的样子,赶忙应承着将夏昂带了下去,不敢有一丝怠慢。

那夏昂一边挣扎着,一边嘴里还一直高喊着“你动不了我的!”,然后被两个军士到拖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江如月看了看脸上怒气未消的安逸,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如月,有话就直说吧。”江如月这小表情刚好被转过脸来的安逸看在眼里,他平复了一下刚才愤怒的心情,朝江如月道。

江如月点点头说道:“说句你不爱听的,刚才夏昂说的确实是实情。我们属于品级之外的武官,就算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奏折也得先过守备署衙然后才能到达朝廷的手里,且不说例如曾子仁之流会不会从中作梗,就算一切顺利,朝廷同意发还‘三司’会审,那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儿了,人证物证恐怕早就被他一扫而空了。

“更何况......”江如月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刚才的大火,那周世表恐怕早就被化为灰烬了。”

听完他的话,安逸低着头没有应声,他心里明白江如月说的都是事情,如果想借助此事致夏昂于死地,就必须速战速决,久拖下去恐怕到头来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现在连周世表都已经没了,想要速战的条件都没了。

安逸这样想着,慢慢陷入了沉思,

忽然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江如月,表情里充满着狡黠,江如月甚至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线光,

“如月,明天我带着铭尹,你们三个跟我都指挥使司走一趟!我要让曾指挥使,亲手斩了他夏昂的人头!”

-----------------------------

清晨

四川都指挥使司

内厅

“你这一大早急匆匆的跑到我这儿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事吗?”

曾汉儒端坐在正厅前的太师椅上,把手里的公文丢在几案上,抬头看了一眼躬身在前的曾子仁问道,

曾子仁笑着连忙从侍女的手中接过茶盏,轻轻的放在老爷子的桌前道:“可不是嘛,上次您岂不闻那江宁村匪患,夏昂将军可是连夜就赶了过去,不仅击溃的匪众,还将那匪头枭首示众,江宁村的百姓无不击掌顿足念您指挥使大人的好呐,都说您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曾汉儒听儿子说完,那布满沟壑的脸上也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他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说道:“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这不,昨晚松岭村又有流匪闹事,夏将军那可是连夜就带着骑兵飞奔过去了。”曾子仁在一旁眉飞色舞的给老爷子比划着夏昂如何如何英勇,如同当时他亲临现场一般。

曾汉儒忽然皱了皱眉头,问曾子仁道:“我听说最近有那个什么五谷教的人经常骚扰各个村落,这两次突如其来的匪患,是不是和这五谷教有关?”

五谷教的声名鹊起已经是多年前的事儿,曾子仁和曾汉儒是早就知道的,只不过第一他们不是村子里的村民对这五谷教有着直观的接触,第二他们也不是五谷教在朝廷里拉拢的对象,所以对这个五谷教仅仅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

曾子仁听着老爷子说这话,赶紧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倒不是有心护着五谷教,他怕老爷子听说下面五谷教骚扰村民百姓,下令各营随时待命围剿闹事的教众,那夏昂就没得“匪”可以剿了,夏昂一没了功绩,自己腰包里的银票可就要少了。

“父亲,据儿所知,这两次的匪患,均是西北那边战事不断,逃窜到咱们成都府来的流民,他们聚众闹事,干的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跟五谷教是没关系的。”曾子仁在一旁给老爷子解释道。

曾汉儒那总是带着凌厉的眼里,渐渐有了些缓和的说道:“是这样那就好,告诉夏昂,剿匪归剿匪,但是对于村子里的百姓一定要安抚,要让百姓觉得官府借着剿匪的名义,搞那些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事。”

曾子仁看到他的面色稍有缓和,自是窃喜,心道这回算是碰到老爷子心坎儿上去了,连忙趁热加了一把火,“父亲,儿子觉得夏昂将军可以作为您身边的都指挥佥事的候选人,再细细参详一下。”

曾汉儒看向自己这个儿子,没想到多日不见竟是成熟了许多,知道推荐人让自己参详,而不是直接伸手管自己要官了,他满意的点点头,心里虽喜,面上却仍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应了一声道:“嗯,这个我会考虑的。”

不消说,这话一定是曾子仁那个小妾杨氏教他的了。曾子仁见父亲对一直都不是很认可的夏昂升任佥事的事情都算是表了个态度,心里自然是十分的欢喜,暗道没想到这杨氏教的还真好使,不由的有些得意忘形,他紧接着对父亲说道:“父亲,那您看儿子今年也快要到那而立之年了,能不能给我也委一个差事?我保证好好做事,绝不给您丢脸。”

曾大指挥使听完这句话,原本已经喝到嘴里的茶,一下子被落到了嗓子眼里,呛得他剧烈的咳着。一旁的侍女连忙轻抚着他的背,好不容易才让他喘着粗气,渐渐的平复下来。

曾子仁在旁边还一脸的茫然,刚才还好好的,一脸微笑的老爷子怎么听说自己要个官,就这么大反应。

曾汉儒连喝了两口茶,这才缓过劲儿来,心道他刚刚还说这子仁成熟了,幸亏没夸出口,马上就伸手朝自己要官来了。不过能有长进已经实属不易,对他也不能要求太多,所以还是强压想要呵斥他的冲动,淡淡的朝他摆摆手道:“你的事,再议!先出去吧。”

曾子仁见到老爷子已经对他下了逐客令,也不敢再提,只得起身拱拱手,躬身退出了正厅。

每每提到这个事,总是吃个瘪,曾子仁甚至都有些习以为常了。今天还算是态度好的了,要是放在以往,他知道父亲一定会拍案而起,大怒着让他自己去参加科考,自去博个功名。

其实曾子仁心里很明白,周围的人包括夏昂以及各营的武官,见到自己都客客气气的一副鞍前马后的样子,还不就是因为老爷子头上戴的是顶指挥使的帽子。不过老爷子岁数也大了,这都指挥使司能随意进出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的出来,到了那个时候,已经而立之年却身无尺寸之功的他,谁还会放在眼里?

但是恰恰曾汉儒又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一辈子以行得正坐得端自诩,总盘算着让他做个富家翁就足以。但是他恐怕不明白,有的东西,对于从有到没有的接受难度,比从没有到有的获取难度还要大得多。

“少爷,不好了!”

曾子仁闻声看去,只见那门房从外面急匆匆的跑到院里,本就心烦意乱的他被这门房喊着更是有些不耐烦。他抬起脚将这奔跑而来的门房迎面踹了个人仰马翻,皱着眉问道:“你号丧呢?喊什么喊!”

那门房也顾不得这曾子仁这一脚的疼痛,连忙从地上连滚带爬的拱起身子跪在地上,指着那门外对曾子仁焦急道:

“不...不好了!守备署衙的夏昂将军被一众村民绑着,就跪在咱指挥使司门口呢!”

第五十七章 借刀杀人

第五十七章·借刀杀人

曾子仁跟着那门房快步出府来看的时候,那都指挥使司门前的石阶下已经跪了一众披麻戴孝的村民。村民们前面铺着七张草席,草席上那用白布盖着的赫然就是七具尸体,甚至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身上,都被缠上了几圈白布。

看到有人从府衙里出来,那些村民更是哭喊声震天,尤其是跪在尸体前面的这几人,更是一个个哭的椎心泣血,以头抢地,嘴里大喊着冤枉,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夏昂则麻绳捆了个结实,低着头跪在台阶上,脸上鼻青脸肿的,嘴角还留着血迹,看来昨晚也是没少受安逸他们的折磨。

这曾子仁刚刚被自己老爷子打发出来,心里已是不快,再被这门房带出门来一看这群披麻戴孝的村民和跪在前面的夏昂,更加是感到胸中翻滚,气血上涌,他指着门前这些人怒声道:“这里是都指挥使司,朝廷府衙重地,你们在这里又哭又闹的,还把这朝廷命官绑在门前,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门前的这些村民被曾子仁这一下喊得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不少,对于官家与生俱来的畏惧,是深深的写在他们骨子里的。逐渐的,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低声啜泣,仍然跪在府衙前不肯离去。

这跪在前面的夏昂一听这声音,抬起头一看,果然是熟悉的面孔,他连忙朝曾子仁哭丧着脸道:“曾少爷救我!”

曾子仁瞥了一眼他,皱了皱眉头,“给他松绑!”他示意门前的侍卫,打算先把夏昂放开再说,

“不能放!”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曾子仁抬头一看,只见那安逸一身素色锦袍从后面走上前来,身后还带着个一身紫黑色衣袍、拿着短弩的男子和几名侍卫。

“又是你!”

曾子仁看到安逸的样子,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就感觉到自从安逸来到了这成都府,不管干什么都能被他插上一脚,不用多问,这夏昂昨晚肯定在松岭村又是栽在他手里了,他有些愠怒的说道:“哼,你安逸是何身份,绑着一个四品守备将官来都指挥使司门前闹事,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砍!”

安逸看着这一脸怒气的小少爷,冷哼了一声,指着夏昂说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我不认得什么守备将官夏昂,我只知道此人是昨夜在我驻防村落戕害百姓、私闯军营的乱匪!”

然后他朝着曾子仁一拱手,“不知道阁下官居何职?不问是非,出来就要摘了在下的脑袋!”

这一句可是把曾子仁给呛住了。

安逸明显就是吃准了这小少爷无非就是借着曾指挥使的名声作威作福,自己本身是没有官职的。虽说按照朝廷的官制来说,安逸也是不入流的小吏,不过对于没有任何功名在身的曾子仁,见面照样还是要被叫一声大人的。

曾子仁听完憋得一脸通红,但是却说不出来一句话。你让他说什么?说自己是指挥使的儿子吗?那可真的是要被传为笑柄了。

“把这一群闹事的乱民,都给我抓起来!”

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该怎么答上安逸这句话,索性就干脆不想了,朝着身后府衙里的侍卫一挥手,直接就要下令抓人。

安逸早就知道曾子仁最后要来这套,不消他说,身后早已做好准备的的金铭尹带着几个人直接就把腰间的短弩抽了出来,对准那些拿着胯刀,想要冲上来拿人的侍卫。

一时间两方人马就这样对峙了起来。

“都给我住手!”

曾汉儒苍老却不失厚重的声音从都指挥使司里传了出来,递到了府门前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一身红底缂丝官袍,胸前一幅豹样补服,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了出来。

安逸倒是第一次见这位老指挥使,充满着岁月痕迹的脸上早已是沟壑纵横,浑浊的目光中却带着专属于行伍中人的那种坚定和不容置疑。

他往身旁压了压手,示意金铭尹他们几个把手里的短弩放下,毕竟他们今天还是主要来找这位指挥使大人解决问题的。

台阶上的侍卫们当然还是以指挥使的话作为第一军令,连忙将胯刀收回腰间,撤到一旁。

曾汉儒走到台阶前,看了看前面被绑着的夏昂,又扫了一眼府门前这披麻戴孝的几具尸体和一众跪着的百姓,面色铁青的问安逸道:“如果老夫没猜错,你应该就是那个新来的华阳县的团练使吧。不知道你今天在老夫这指挥使司的衙门门前大闹,所为何事?”

都指挥使可是朝廷三品封疆大吏,一大清早出门就见到这满眼的孝袍和地上的七具尸体,难免的心中有些不快。

安逸听曾汉儒这么一问,心里也是不慌,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有些泛黄的宣纸,两步走到台阶下,一撩这身下的衣摆,跪在台前,将这卷宣纸举过头顶,朗声说道:“禀告指挥使大人,在下正式华阳县团练使安逸,现奉命驻防松岭村。昨夜在下驻防期间,遭到五谷教众的突然袭击,仓促之下冒死抗击,方才得保百姓无一人伤亡。”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匪乱已被在下平定以后,成都守备将官夏昂突然率众前来,百姓和我们都以为是指挥使大人派官军前来协助我们追击逃匪,无不箪食壶浆、欢欣鼓舞,哪知道夏昂突然发难,杀戮百姓、火烧军营!以至于松岭村百姓数十余人侥幸从匪患手里逃得性命,却死在了官军的刀下,我营中十一名军士至今下落不明,军中所屯全部粮草、屋舍都被化为灰烬。在下斗胆率军将此贼擒下,带着松林村五百三十二户的万民书,听后大人发落!望大人明察!”

那列在门口两侧的侍卫见状,连忙快步小跑下台阶,双手从安逸手里接过这万民书,呈到了曾汉儒的面前。

“他说的可是实情?”

曾汉儒没有马上接过侍卫手里这封万民书,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昂,眼底处笼过一丝阴翳。

“不是的大人,我真的是去剿匪的,我没有.......”说着说着,夏昂的声音就渐渐的小了下来,并不是他已经放弃了辩驳,认罪待参,而是他看到老指挥使眼睛里的寒意愈来愈浓,已经冷到冻结了他那还打算申辩的喉结。

“这么说,确有此事了?”

曾汉儒缓缓的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过在场的人任谁都能看出来,他那鼓起的胸腔里填充的是慢慢的怒气。

忽地,他又猛然的睁开眼,转头看向曾子仁,“你可知道此事?”

曾子仁是被老指挥使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他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恐怖的摸样,尽管脸上看起来古井无波,但是极具杀意的眼神已经从那黑色的瞳孔中四散而开,

“父亲,孩儿实不知情啊,我只是让夏昂去剿那收‘例粮’的五谷教,没有让他杀这些村名啊!”曾子仁被父亲这么一瞪,吓得腿都软了,哪还记得别的,往曾汉儒前面这么一跪,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那身旁的夏昂听到他连五谷教都供出去了,心中暗道一声苦,这个小少爷真是个扶不上墙的主儿,这个节骨眼儿上倒变成个实诚的乖孩子了。

跪在台阶前的安逸心中可是听了个明白,果然又是曾子仁想出来的馊点子,虽说这次可能不是专门针对自己,但是如果昨晚江如月不在的话,可能安逸就带着所有人调防双流村了,那到最后被夏昂一顿糟蹋不说,指不定这小少爷还得想个帽子给自己扣上呢。到时候自己可就百口莫辩了,驻防团练使能脱得了干系?恐怕不死也要扒层皮。

曾汉儒听完儿子的话,突然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问道:“子仁,你之前不是说这件事儿是西北的流民干的,和五谷教无关吗?”

曾子仁下意识的用手一捂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连连叩头道:“不是这样的,爹,您听我说,其实........”

曾汉儒没有听他说完,便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然后伸出左手,就欲要把侍卫手里那卷万民书拿在手中。

谁知道这跪在地上曾子仁并不解其意,还在自说自话的解释着:“爹,是这样的,当时.....”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曾汉儒这句话几乎是怒吼着嘴里喷到了曾子仁的脸上,吓得后者一屁股跪坐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因为恐惧在不停的颤抖着,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过父亲对自己如此愤怒的吼过。

当然他要是像旁边的夏昂一样稍微多了解曾汉儒一些,就会知道这位老指挥使的愤怒中不仅饱含着失望,还带着一丝落寞......

其实这回还真有些错怪这位小少爷了,因为曾子仁的原意是让夏昂带着官军去剿五谷教,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妾杨氏和夏昂都是五谷教众。按理来说,杀百姓拿人头邀功的事儿,是杨氏给夏昂出的个馊主意,夏昂算把曾子仁的话阳奉阴违了。

不过最初夏昂邀功的动机也是源于曾子仁在没有得到老指挥使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许给他官职,还收授贿银,也合着不算是冤枉了他。

曾汉儒慢慢打开手里的这份万民书,暗黄色的宣纸上却没有一个字,只有五百多个大大小小的血色手印跃然于纸上。

安逸看到曾汉儒拿着万民书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便知道自己这份特别的“状纸”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他不着痕迹的撇了下头,朝着人群中一身白色麻布衣服,头上还扎着孝带的江如月使了个眼色。

江如月看到安逸的眼神,连忙授意,把双臂往前一趴,整个人拜在地上,大声的哭喊道:“唉呀,我们好惨啊,那匪人没有杀我们,官军却杀了我全家啊!”

他这哭声一起,带的前面几个跪在前面的逝者家属心里更是悲痛万分,一时间着台阶前伤心欲绝的哭声此起彼伏。

曾汉儒是从行伍一步步走到都指挥使的位置上的,听到众人这哭声,无法不让他想起那曾经血与泪战火岁月带给他,带给这个国家,带给这些百姓抹不去的伤痛。

他慢慢的把手里的万民书交换到侍卫的手上,将冰冷的目光缓缓的落在夏昂的身上。

夏昂抬起头,刚好碰上这老指挥使的目光,这陌生的目光让他整个人都若筛糠。以他对这位老指挥使的了解,宁愿这目光里带着愤怒、带着失望、带着冷漠,也好过现在带着的这种:

决绝!

“大人!大人!我跟了您鞍前马后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人!”夏昂看着一脸冷峻的老指挥使缓缓的从侍卫手中接过佩剑,他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试图为曾汉儒找一条放过自己的理由,

“太晚了,夏昂,众怒难犯啊。”

曾汉儒渐渐的从纹金剑鞘中一点点的亮出那夺人耳目的寒芒,淡淡的说道,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伴随着夏昂声嘶力竭呼喊的戛然而止,曾汉儒的剑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的脸抽搐着,一口口的往外吐着鲜血,不过很快,便没了动静。

第五十八章 父子

第五十八章·父子

一旁的侍卫从曾汉儒手里,将那沾着鲜血的佩剑接过来,很是小心的擦拭着,直到那佩剑又重新焕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方才交换到老指挥使的手上。

随着夏昂的被杀,这府们前原本阵阵的哭喊声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安逸抬起头,看着台阶上已经被夏昂的死吓得浑身战栗,扶在漆木门柱旁的曾子仁,还有那脸上仍然还噙着些冷意的曾汉儒。

“团练使大人对老夫的处理,是否满意?”

曾汉儒将目光看向跪在台阶下的安逸,这安逸就感觉老指挥使的目光像是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盯得他浑身上下不自在。

从曾汉儒的话里,安逸能感觉的到,他虽然认可了夏昂的罪行,也认可了他们的“状纸”,但是他的所作所为让已常年这位身居高位的老指挥使,有种被人捏着手腕杀人的感觉。

然而安逸也是没有办法,事情不逼到这个份儿上,朝廷对于夏昂基本上是不会什么处理结果的,这一点恐怕曾汉儒也是心中有数。

安逸站起身来,毫不畏惧的迎上曾汉儒从他深邃的眼眸中射出来带着冷意的目光,朝着他深深作了个揖,答道:“安某代松岭村五百多户百姓,谢过都指挥使大人明镜高悬,为民锄奸。”

身后人群中的江如月见状,也连忙带着身边的村民,一个个头如捣蒜般的磕头跪拜。

曾汉儒没有再说话,将手里的佩剑重新插回剑鞘,

“扶少爷回府!”

给两旁的侍卫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朝着府衙内走去。

安逸看着曾汉儒略显沧桑的背影,再次作了个揖。先前的那一下是为了松岭村的百姓,这一下就是为了自己的内心。虽然夏昂作为曾汉儒的部将,是自己咎由自取,但是安逸今天的这一出,也让杀夏昂那把剑的剑柄上多了他的几个手印儿。不至于说是像曾子仁一样给自己小鞋穿,恐怕安逸自此以后也不会受这位老指挥使的待见了。

没错,曾汉儒这位都指挥使司这样看起来并没有蜀王和江云说的一样,是一个那么完美无暇的好官。但是在这个混沌的大夏官场,能有这么一位不是那么尸位素餐的人,已经是显得尤为可贵,所以自己才会第二次朝着老指挥使作了这个揖,因为他已经是属于这个年代里的好官了。

安逸身后的这些村民看到夏昂已经被就地正法,也都默默的起身收拾起了摆在台阶下面,用草席裹着的逝者尸体,他们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过这些打点妥当的村民却没有马上的离开,而是不约而同的走到安逸的面前,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个头,才一个个朝着松岭村的方向出城而去。

安逸看着这些村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朝堂之上那么多的官之楷模扶大厦于将倾,那么多的国士无双救万民于水火,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俯下高贵的身躯,替他们说哪怕一句话。

“逸哥,你这招真是厉害啊,逼着那都指挥使就把夏昂给砍了?”

旁边的金铭尹看到门前的那些侍卫纷纷收拢回府,自己也就放下了紧绷的神经,一脸崇拜的看着安逸道,

安逸苦笑着摇摇头,将目光看向正在孝衣孝袍脱下的江如月,反问道:“如月兄觉得呢?”

“我觉得啊,咱们营里这些松岭村的兵,调防的时候是不用还啦,但是以后你在这指挥使大人的升任名单里,恐怕也不会出现了。”江如月用手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笑着应道,

安逸没有应声,只是会心的笑了笑,也只有江如月才能一眼就洞穿自己的心思。

“铭尹你先回营里吧,帮助林兄和欣儿把营里的事务打理一下,我估摸着昨晚那一场大火,恐怕我们就不剩下什么了。

如月你去府库,趁着还没有新的守备将官上任,把我们的粮饷能预支多少就预支多少,全部拉回营里去,我相信他们现在这时候是不会为难我们的,不然新守备上任,恐怕又添变数。”

他吩咐着面前的二人,两人一大早就带着村民们来这成都府了,现在松岭村里还是一片狼藉呢。

“你不回去吗?”金铭尹问安逸道,

安逸朝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去王府看看影疏,你们先回吧。”

金铭尹和江如月对视一笑,会意的点点头,拱手而去。

-----------------------------

都指挥使司

正厅

“啪!”

一杯刚刚由侍女斟满了香茶的琉璃茶盏,被曾汉儒借着宽大的袖袍一把拂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吓得那侍女赶紧的跪到了一旁。

曾子仁任由那地上飞溅而起的琉璃碎片和滚烫的茶水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划过跪在厅中他的脸上。

但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甚至不敢用袖口去擦拭脸上的那一道道血痕。

他双臂微微弯曲的支撑着身体,整个人在曾汉儒的盛怒之下,抖若筛糠。

“这就是你给我推荐的好官!今天只是那个团练使在这儿,如果是蜀王在这儿!皇上在这儿!那现在门口躺着的,还会加上你的尸体!”

曾汉儒近乎咆哮着,将那一腔刚刚在人前无法释放的怒火倾泻而出,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惹是生非,不要去骚扰百姓,尤其是不要跟朝堂上的那些人勾勾搭搭!你呢?!”

说到这里他气得更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了他的咽喉,让他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一时却说不出来。

他在屋子里背着手踱了两步,才坐到身后的太师椅上,习惯性的顺手想拿起方桌上的茶盏,却才反应过来那茶盏早已被自己摔的粉碎。

一手抓了个空的曾汉儒稍有些尴尬,便将顺势那手转过来抚在自己的胸膛,渐渐平息了一下自己起伏的胸腔,然后指着自己头上的官帽,压着心底的不耐,说起了那些他不记得已经给曾子仁说过多少次的话:

“我们曾家的官做到这个份儿,已经知足了,已经到头儿了,我们现在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有我稳如泰山的在这把椅子上坐着,你也就才能衣食无忧,我对你要求的种种,无非都是怕你游手好闲的去惹事.......”

“够了!”

他的话被跪在地上的曾子仁突然怒吼着打断了,

“逆子!你说什么!”

曾汉儒嚯的一下站起身来,愤怒的指着还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曾子仁,他不敢相信这个声音是那个他从宠惯的儿子嘴里喊出来的,

“我说你够了!”

然而曾子仁马上就帮老爷子证实了下自己的耳朵,

他慢慢的从地上站起身来,脸庞上的那血渍未干的伤口,还不停的往下滴着鲜血,然后又被溅在脸上的泪水和茶水混合,这让曾汉儒看起来自己儿子整个脸都是猩红色的,好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从小到大,永远都是你想让我衣食无忧,你想让我做个富家翁,你什么时候问过我想什么?我不想活在你的影子里!”他用手猛地指向门外,“他们!他们所有人对我表面上的恭恭敬敬,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有个都指挥使的老子吗?”

“哐!”

曾汉儒左手作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强劲的力道砸的那四角榆木方桌吱呀一声响,吓得厅内的仆从和屋外的侍卫全都跪在当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那你就去做啊!去考科举!去博功名!哪一样你能做的成?你不想活在我庇护下,那你就自己去证明给别人看!不要只会打着我的旗号作威作福!”

他指着儿子怒喝着,曾子仁甚至都能看到曾汉儒身边升腾而起的怒火,不过对于父亲的这套说法,他显得很是不忿,目眦欲裂的呛声道:“凭什么!凭什么你已经身居高位,却要我和那些贱民一样去考功名,去从最底层做起,难道用你权力所得的一切便利,不都该给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吗?为什么你只会指责我这不对,那不好,你有真正认可过我吗!”

曾汉儒是朝廷三品都指挥使,这种封疆大吏的身份让曾子仁与生俱来了一种凌驾在普通人之上的优越感,这种感觉对于安逸和高影疏来说也都不陌生,只不过曾子仁是居于安逸这种富家子弟和高影疏那样王朝贵胄之间,是大夏朝地方大员带给儿孙辈的普遍感觉。然而这却是从一个马前卒,一步一个脚印儿走到今天的曾汉儒所无法体会的。

但是包括安逸和高影疏在内,他们的内心深处都会在一段时期内有过想要挣脱父辈的庇护,从而证明自己的欲望。只不过老来得子的曾汉儒从小的娇生惯养,使得曾子仁的这一时期、这一欲望特别的长久、又特别的强烈。这既是曾汉儒的失败,也同样是曾子仁的悲哀。

曾汉儒直到今天夏昂的这件事,才真正成为他们之间父子矛盾的*,也看到了曾子仁内心不满的冰山一角。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允许自己的儿子践踏了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他怒不可遏的用已经气到发抖的手,指向门口,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滚!”

曾子仁抬起头看着从未感觉如此陌生的父亲,嘴角泛起一丝苦意,他一把甩开打算前来扶他的侍女,转身朝着厅门外走去.....

成都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因为秋日的肃杀气氛而有所减少,这个西南重镇从来都不缺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曾子仁走在这繁华的成都街头,却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孤独过。昔日的曾大少爷,居然身边连一个侍从都没有带,满脸污血的独自走在回曾府的路上。

可能自己一直都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吧,只不过从未有人告诉过他,往日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的王管事,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曾子仁冷笑着自语了一句。

他低着头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面前横着两双官靴。抬起头一看,是两个一身深蓝色袄袍,腰间挎着一口官刀,一副侍卫模样打扮的人。

曾子仁看到二人挡在自己的去路当中,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我跟老爷子这一闹翻,还人人都想在我头上踩一脚了?”

那两个侍卫却没有接茬,而是朝着曾子仁一拱手道:“曾少爷,我们家大人有请。”然后将手指向一旁逸仙楼的方向。

曾子仁看看一旁熟悉的楼宇,又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两个人,有些不耐的道:“我哪知道你们家大人是谁?你们两个给我让开啊!”

前面两个侍卫看到曾子仁没有跟他们走的意思,便四目相对的一点头,齐声道:“少爷,得罪了!”

说完就齐身向前,将那曾子仁连拉带架的往逸仙楼拖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

第五十九章 承宣布政使

第五十九章·承宣布政使

曾子仁被这两个侍卫一直架上三楼,拖到这天府阁的门前方才止步。

其中一个侍卫缓步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阁门,小心翼翼的朝着天府阁里面问道:“大人,曾少爷已经带到了。”

一路上来闹腾个不停的曾子仁这时倒是安静了下来。因为他心里明白,成都府能坐到这天府阁里的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猜也猜得到。

蜀王已经奉命北上,至少不会是他,那么曾汉儒就更加不可能了,剩下的人里还能带上官家侍卫的就只有.......

他找我干什么?曾子仁心里难免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半晌之后,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天府阁里传了出来,

“进来吧!”

得到里面人的许可,那侍卫才带着曾子仁推开阁门,走了进去。

一进着天府阁,曾子仁就看到那一副花梨木的镂空雕纹茶几旁,席地而坐着一个身着拢墨色锦衣,玄纹云袖的老者。那人虽已是两鬓斑白,但是古铜色的脸上却嵌着一双闪亮的眼睛,显得精神矍铄,没有一丝苍老的模样。

曾子仁看到那人的样子时,自然是认得的,他便是那原华阳县令竹取的父亲,现任朝廷钦命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

“竹大人若是找晚辈有事,着人去通禀一声便是,何故要派人将在下从街上绑了来。”曾子仁一边用那宽大的袖袍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朝着竹宗臣抱怨着。

竹宗臣看着这位一脸埋怨的小少爷,也是不温不火的轻轻笑着道:“曾少爷莫与下人计较。”说着,他朝着曾子仁身后的两个侍卫推了推手,那两个侍卫随即会意,躬身而出,将阁门从外面掩上。

“来,曾少爷先擦把脸吧。”他示意一旁的侍女递给曾子仁一副手巾板儿,

曾子仁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很少主动跟他们都指挥使司打交道的布政使大人,然后才从侍女手中接过手巾板儿,把自己满是污血的脸擦了个干净,走上前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竹宗臣的对面。

竹宗臣依旧保持着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慢慢的曾子仁面前的这翡翠茶盏斟满,然后用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曾少爷且尝尝,极品秋茶。”

曾子仁看了看他,拿起面前这精致的茶盏浅斟了一口,轻笑道:“布政使大人何必故弄玄虚,这不就是一般的铁观音嘛!”

“此言差矣!”竹宗臣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这种铁观音最好的吃茶节气就在寒露时节之后,由处子的舌尖摘取那最新鲜的芽叶,然后存放在处子的酥胸上,通过体温进行茶叶的‘初烘’,茶香之中又萦绕着淡淡的乳香,妙不可言呐。”

一边说着,一边还眯着眼咂了咂嘴,好似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竹大人费尽心思的把在下找来,不会就是想要给晚辈介绍你这‘处子茶’吧?”曾子仁有些不耐的问竹宗臣道,

竹宗臣仍然是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好似在自说自话的问道:“曾少爷可知这采茶的精髓在哪儿?”

曾子仁见他也不正面答话,心中已稍有些恼怒,但是竹宗臣既是他的长辈,又是这四川名义上品级最高的地方大员,便也不好直接冒犯,忍着心中的火气答道:“那采茶都是些茶工茶女所做的粗活儿,我哪里知道!”

竹宗臣当然听出了这小少爷急促话语中的不耐烦,他慢慢的拿起那翡翠茶壶,将曾子仁面前这饮了一口的茶盏斟满,若有深意的盯着他道:“那就让老夫来告诉你,开的越大、越漂亮的叶子下面的芽茶越苦,反而是那些带着焦黄、窄小的叶子下的茶芽又香又甜。

知道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叶子越大,把原本应该给茶芽的阳光、雨水以及一切上天的恩赐,全都遮住了。”

竹宗臣看着他的眸子,如同深渊一般深邃,让曾子仁一眼望不到底。

不过曾子仁听完他的话,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这位布政使大人的意思,只不过他脑海里还不敢这样去想,换句话说就是他还没有说出来的勇气,需要假他人之口。

“曾指挥使老了,西北战事吃紧,现在朝廷和百姓需要的是更年轻、更有勇气的人。”

很明显,竹宗臣愿意做那个被他借走嘴的人,他的话就像是一颗火星,正在一步步丢进曾子仁这捆干柴里。

“大人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御史,我爹...只是想让我做个富家翁罢了。”

然而曾子仁这捆柴火,看起来有点受潮。

竹宗臣却没有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他的目光就像是一直无形的手,正抓着曾子仁那刻意回避的眼神,“你真的以为,曾大人不在任上了,你还能安稳的做个富家翁吗?你躲到乡下,也许平静个一二年,但是之后呢?你的所有财富、女人、田地这一切的美好,在没有权力的保护下,都将会变成你的催命符!”

曾子仁瞳孔中闪过一丝慌乱,人走茶凉的道理他岂能不懂,在没有父亲三品大员这顶乌纱帽的庇护下,他的一切财富都会成为别人予取予求的肥肉。

他眼中的这些细微变化,那里逃的过竹宗臣这只老狐狸,他打算给这捆受潮的柴火填上最后一把火,

“今晨那些围在贵司门前的百姓,我想曾少爷还应该历历在目吧。如果有一天,成都守备将官带着人马,闯进了你的庄园,那少爷觉得自己会不会是跪在阶下的那个呢?”

说到这儿竹宗臣忽然顿了一下,然后俯过身来,沉声接道,

“还是干脆就是盖在白布下的那个?”

“腾!”的一下,曾子仁心里这一捆哪怕还带着些潮湿的柴火,已经被竹宗臣这把例外透着精明的烈焰给点的熊熊燃烧起来,慌乱的神色已经毫无遮掩的爬满了他的脸庞。

但是曾子仁又很是无奈的摇摇头,感觉心里十分的矛盾,他低头皱着眉对竹宗臣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想让曾家到最后落到那步田地,但是没办法啊,我身无尺寸之功,父亲又不听我的劝.....唉......”

竹宗臣看着他的样子,伸过手来轻轻的拍了拍曾子仁的肩膀道:“我说过,曾指挥使已经老了,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恐怕是为时已晚。而曾少爷你却是个年轻的晚辈,为什么不去挣些个功绩,让朝廷赏你个一官半职的,这样既能挽救家族于水火,又能让曾老大人对你另眼相看啊。”

曾子仁听完他说的话,目光显得有些黯然,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太平年月,我上哪里去找什么功绩。再说了,多大的功绩,才能让朝廷知道,而不过我爹这关?”

竹宗臣嘴角轻轻上扬,心道这小少爷总算是说道点子上来了,他故作恍然道:“对了!你不提,我倒是还想不起来,我这里倒是有一桩天大的功绩送给你,不过却有些难处......”

曾子仁听的眼前一亮,直接忽略了竹宗臣的后半句,追问道:“布政使大人说要送在下一份功绩?敢问是什么功绩?”

竹宗臣故作神秘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慢慢地俯下身,用手遮在嘴边,低声道:“本官据可靠线报,那五谷教被那团练使安逸搅了一遭之后,自知是暴露于朝廷的眼前了,所以干脆不做不休,在成都府、龙安府与陕西行省的三边交界处集结了约有两三万人马,看样子是要有大的动作。”

“如此可是当真?大人为何不去找我爹派兵去围剿?”

竹宗臣听罢摆了摆手,带着无奈的表情说道:“曾少爷应该比我了解你们家老爷子的,没有朝廷的旨意,他会肯出兵吗?”

曾子仁眼神有些暗淡了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的说道:“那大人为何故说是送给我的功绩?这不是存心拿在下打趣嘛。”

看着曾子仁的样子,竹宗臣不觉有些好笑,心道这位喜形于色的小少爷,倒还埋怨起他来了,

“五谷教的这些人马,其实就是当地的流民、山匪,两三万人皆是乌合之众,只需三五千官军即可让他们一触即溃。事成之后我帮着你给朝廷润色一道折子,就说少爷你奋勇无敌,剿杀乱匪十余万之众,保的成都、龙安两府的太平安宁。到那个时候,这成都守备将官的位子,非你莫属啊,这还不是一份天大的功绩?”

听到成都守备这四个字,曾子仁的眼里简直要放出光来,连忙拉着竹宗臣的衣袖说道:“既然如此,大人可否借我些兵马,不消多,三千轻骑即可,我定能剿了那五谷教的乱贼!”

竹宗臣一脸苦笑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曾少爷莫非是不知?本官乃一方布政,除了身边这几个是侍卫,手里哪有半点的兵权呐?不过你父亲那里倒是有一样东西,有了它,莫说是三五千轻骑,就是调动这四川行省的数万驻军,也不在话下。”

曾子仁从小在都指挥使司长大,自然知道竹宗臣所指的那个东西。

“你是说....虎符?”

小少爷也总算是开窍了一会,竹宗臣点点头应道:“没错!就是虎符,你只要把这虎符悄悄的借出来两三个时辰,调动成都先锋营的轻骑将那五谷教乱飞剿他个一干二净,再悄悄的将虎符放回,我想到最后你父亲恐怕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收到了朝廷嘉奖你的通令了。”

“好!”

曾子仁重重的点了点头,要是说一炷香之前的他还是一脸的黑气,那么现在就完全已经是满面红光了。

竹宗臣看到曾子仁已然同意,便又恢复了那标志性的笑容道:“三天之后,亥时,我会派府里的人再成都西郊等候公子的大军,带公子前往五谷教屯军所在,万望公子将此事保密,尤其不可告知老指挥使,不然这大好的功绩,恐怕就要拱手相让不知何人了。”

曾子仁站起身,朝着竹宗臣深深的作了个揖,称谢道:“感谢大人提携之恩,布政使大人放心,晚辈一定依大人所说。日后若有用到晚辈的地方,请大人尽管开口,晚辈定当在所不辞!”

竹宗臣也赶忙站起身,走到曾子仁的面前,将他的手臂轻轻托起,“子仁不必如此,若要论辈分,你少不得还要叫我一声大伯,有如此好事,当然是先给我的贤侄你了!你也回去好生准备,老夫就在此先预祝你凯旋而归,曾将军。”

竹宗臣最后那句曾将军,真的是把曾子仁喊得骨头都轻了二两,他赶忙再次拱手称谢,然后才向竹宗臣道别,小心翼翼的躬身退出了天府阁,满面春风的奔着楼外而去。

天府阁的栏杆处,竹宗臣看着曾子仁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

第六十一章 一败涂地

第六十一章·一败涂地

高影疏整理着那被她的思念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裙,将她如绸缎般浓密丝滑的披肩长发高高的挽起,美眸弯的像弯弯的月牙一般挂在眉梢下,连瞳孔里流露出的都是甜蜜的味道。

安逸则坐在桌前,翻看着之前影疏手里捧着的那本竹简,饶有兴致的翻看着。

“这种先秦古书,都是晦涩难懂,没想到你还喜欢这种东西。”看了两眼,便将那竹简卷在手里,朝着高影疏的背影晃了晃,

高影疏回过头,看着他笑了笑说道:“越是难懂的书,每一遍读出来的意境都是不一样的,自己能参悟其中,自是一种享受。”

安逸哂笑了一声,将竹简轻轻的放回了远处。他们这几个人中,也就是高影疏和江如月是那种拿着书卷,点上一炉檀香,就可以在屋子里坐上一整天的人。

虽然安致远老爷子一直有安排自己考个状元的伟大宏远,家里置办的文房四宝也都是价格不菲,但是安逸两兄妹喜欢看的都是先生嘴里的“杂文野记”,对于“正经儿”的四书五经却没有什么兴趣。

金铭尹就更不能提了,用金老爷子的话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野孩子。反倒是林牧之虽然是个江湖人,却还是读过几年书的。

“你就没有读过什么让你记忆深刻的书吗?”高影疏抿了抿她那精致的小嘴儿,问安逸道,最幸福又最高雅的事情,莫过于能有一本和心爱之人志趣相投的书卷了。

安逸被高影疏问的有些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喜欢的杂书倒是不少,但是他看到桌上那卷竹简之后,觉得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于是他想了想,然后嘴角轻轻一挑,笑着答道:“有啊,我最喜欢的书.......就是高、影、疏,怎么样?读过没有?”

高影疏听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继续整理着她衣裙上的褶皱,脸上却不知不觉的带着几丝盈盈的笑意。

调笑之间,安逸忽然看到书桌上有一封已经打开的信纸,他便随手拿到面前,看到上面的署名是高由弘。

高由弘是蜀王的名讳,那看来这信是蜀王从前线寄回来的。

他拿过信封,问高影疏道:“影疏,王爷从前线回信了?有提到西北的战况吗?”

高影疏转过身,看到安逸手中正拿着父王寄回来的那封信函,也没回答,只对他道:“你且自看,看完我再与你说。”

安逸照着高影疏的意思,仔细的看着信函,这封信真是让他越看眉头越紧,最后他将信纸往桌上一拍,

“连甘肃镇都失守了?”安逸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安逸这声音里充满着讶然,以至于嗓门儿都比刚才提高了不少。高影疏连忙把头探到屋外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才回过头来嗔他道:“你莫要声张,这些可都是朝堂上的机要,不能随便让他人知晓的。”

说着,她拿过一旁的竹凳,坐在安逸的旁边。那小竹凳比安逸坐的那把藤椅要小上不少,以至于可以让高影疏靠在他的腿上,

“我父王带兵到西北的时候,才知道甘肃镇已经被辽军攻破多时了,总兵王承光被杀,麾下近十二万边军,被辽国的数千先锋铁骑绞杀大半,连城池也丢了。由副总兵徐国辉带着一路撤到了兰州与前来支援的卫指挥使汇合,才勉强逃得全军覆没的危险,目前临洮府除了兰州之外,已然是全部沦陷了。”

安逸听高影疏的感觉已经是心惊肉跳了,显然这次辽军的动作之快,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意料,恐怕就算他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江如月,也能把这一向胸有成竹的“江秀才”惊出一身汗来。

“御驾亲征的大军呢?他们手里攥着全国的兵马,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临洮府全境沦陷?”

高影疏轻哼了一声,说道:“说来可笑,此次皇上御驾亲征还带着惠妃,你应该知道的,那被皇上独宠已久的惠妃一向骄横跋扈。她本是西安人士,本来大军原定从庆阳府直接向临洮府,结果这惠妃非要缠着皇上让大军从西安过,我想不过就是想体验一把衣锦还乡的虚荣罢了。”临洮府

她低沉着脸,颇带着些怨气的说道:“三十五万大军!为了她在西安足足呆了三天!父王手里只有成都带去的数万人马劳师已久,不敢轻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辽军在临洮府攻城拔寨,如入无人之境。”

安逸听她说着,心里没来由泛起一阵悲伤之感,怪不得一败涂地,一国之君尚且如此,难道指望着下面的将士拼死用命吗?

“那现在的情况呢?王爷有没有说,目前朝廷打算如何?”

高影疏点了点头,然后昂起脸庞,朝着安逸低声道:“我父王在信中说,朝廷上现在已经有很多人主张与辽国议和了,只不过经过初步的接触,辽国那边提出的条件,内阁和皇上都觉得不能接受,所以就没有继续谈下去了。”

换句话说,如果内阁和皇上觉得辽国给出得条件可以接受,那是不是现在就已经开始商谈议和的事宜了?尽其全国之兵御驾亲征,三十余万之众集结边境,议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大夏朝的战败!

不过安逸还是比较好奇,这辽国提的了怎样的议和条件,能让皇上和内阁如此高度一致的一口回绝,他将心中所想问向高影疏。

“赔款、和亲,还有........割临洮府给他们。”高影疏答道,

和亲和赔款安逸倒是不觉得意外,这都是老一套了,辽国和大夏边境数不胜数得小摩擦,最终都是以这两种方式解决得。但是割地,这还是头一遭,对于皇上和内阁来说,前两个都不是问题,问题肯定就在于最后一个。

临洮府对于幅员辽阔的大夏朝来说,并不是很大的一块地方,但是对于朝廷来说,那是要被后代子孙钉在耻辱柱上的,所以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谁,都不愿,也不敢做这个罪人。

安逸苦笑了两声,问高影疏道:“你还记得上次在松岭村的后山,我们谈起辽国那个传奇的萧太后吗?”

高影疏忙点点头,她当然记得,当时她还对于这位年轻的太后推崇备至。可是安逸却说,辽人有此雄才大略之主,对于大夏是祸不是福。

“现在看来,应该是祸无疑了,而且是一场临头大祸!”

安逸看着窗外成都这尚还安定的一方蓝天,喃喃自语道。

-----------------------------

黄昏

西北

甘肃镇

总兵府里早已不是大夏军所在时候的模样,府内府外已经换上了辽人特有的暗黄色团龙旗帜,府院里堆满了箭矢和粮草,来来往往的军士忙着把这些东西用小板车运到甘肃镇里的辽军各营去。

原本甘肃镇总兵王承光办署理公务的正厅里面却是一个乱中取静之所,所有的军士都纷纷绕开这座屋子,就好像屋子的周围有一堵目力所不能见的空气墙,将一切嘈杂纷扰之声隔绝于外。

正厅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大理石底座沙盘,两侧围着的是一群身着甲胄的辽朝将领。为首的一人站在正对着厅门外的方向,头戴紫金盔,身着金光护心铠,两个面目狰狞的衔环兽首镶在他的肩膀上一边一个,显得与其他将领身上的银鳞攒叶甲很是不同。

他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聚精会神的看着沙盘,好像在踌躇着什么。

“韩帅,他们的皇帝高由校这次御驾亲征,几乎倾全国之力,共三十五万大军,号称百万,现在已经在兰州完成了集结。而且根据探子的汇报,高由校的兄长,也是汉人口中的蜀王,也带了近五万人马,前来兰州汇合,现在兰州城里加上附近各个卫所的人马,总兵力不下五十余万。”

站在沙盘旁边的一名年龄稍长的将领向那为首的人禀报着大夏朝的军力情况。他口中的这位“韩帅”自然就是辽朝元帅府的大元帅韩光德。

韩光德的手不停的摩挲着下巴,自语道:“大夏朝这是想要跟我们决战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是谁在指挥大夏的军队?”他抬起头,问道那刚刚跟他汇报的将领,

“韩帅,这个昨晚我们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是高由校本人在指挥。”

韩光德听到是高由校亲自指挥,不由得轻笑了两声,马上就打消了可能是陷阱的念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鲁莽的劲儿一点都没有长进,不知道是谁给他的信心,倾全国之力来跟我决战。”

另一边一位稍年轻的将领拱手问道:“大帅,听起来您对这位汉人的皇帝还很了解?”

韩光德笑着朝他摆摆手,说道:“了解倒是谈不上,只是有过一次交手。当年我还是个千夫长的时候,带着弟兄们去汉人口中的大同边镇附近,给部族收揽过冬的粮食。结果距离大同还有几里地的时候,听说汉人朝廷派下来一位钦差,来巡查边患。我就赶紧下令,全体撤回草原去,没必要赶在节骨眼儿上跟他们硬碰硬。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这位钦差大臣居然放弃了大同坚固的城塞,把守军集结起来,向我追赶而来。”

“汉人用他们的步卒追赶我们的骑兵?”一位将领用略带些嘲讽的声音,笑着问韩光德,

韩光德无奈的摇摇头,接着道:“呵呵呵,谁说不是呢?后来我把他们引到雅勒河附近,将他们近万人的大军杀的七零八落,还把那位钦差大臣围在了雅勒河边。”

“那您最后抓到他了吗?”

“没有,后来是统制大人下令,说先皇考虑到和大夏的关系,下令暂时不可以俘获这个钦差。然后我就让部队开了个口子,放他们回去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钦差大臣就是当朝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这个汉人皇帝高由校。”

“哈哈哈哈~”

众人听了韩光德说德这段经历,不由得朗声大笑,

“原来我叔叔和韩帅一样,都是个惧怕汉人得胆小鬼。”

突然之间,一道充斥着戾气的声音从沙盘的左侧传来。

众人不用猜,就能知道这声音的来源,于是纷纷看向一位年轻俊俏的锦袍小将,他便那是被辽人称作“小王子”,率军攻下甘肃镇的的耶律休可。

“休可不得胡言,先皇乃天之贵胄,岂容你随意玷污。”韩光德看向耶律休可,有些愠怒的沉声道,

耶律休可却很是不以为然,他将自己的佩剑“锵”的一下拔了出来,狠狠的插在沙盘上那个标注着兰州的小土堆,说道:“我说的不对吗?韩帅你到现在快二十天了,缩在兰州外围没有前进一步,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汉人这几十万大军在我眼里如同草芥一般,如果你怕死,那不如派我前去,割了那狗皇帝的人头,送你大帅做贺礼。”

“你!!!”

第六十章 兄弟俩

第六十章·兄弟俩

安逸来到这王府门前翻身下马,这巍峨的蜀王府并没有因为高由弘的离开而变得萧瑟。门前两个皂袍小厮用竹扫把,扫着门前的落叶,两座石狮子仍在尽忠职守的把这府门。

他正欲要牵马走进府门时,就看到王府的院墙拐角处,有个黑影探头探脑的向他张望着,看到安逸望向他们,有赶快的缩了回去。

安逸心里泛起了疑惑,他皱皱眉头,顺手将马缰拴在石狮子的那口獠牙上,然后贴着墙根儿,一步步的朝着看见黑影的拐角处,猫着腰摸了过去。

墙拐角处那黑影把头缩回去后等了许久,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动,便打算再次把头抻出去看个究竟。

谁知道他刚露出去半个脑袋,就被一双有力的手一把按在了脖子上。

“哎呀哎呀!好汉放手!”

安逸一手按住他的脖子往前一提,另一只手则将他的手臂反向的弯过身后,痛的他直咧咧嘴,慌忙告饶。

“哪里来的小蟊贼,在王府周围探头探脑的想干什么!”

安逸脚尖轻挑,将那人踹出了一个踉跄,一头栽在地上,捂着自己刚才被安逸别过去的胳膊,直抽冷气。

猝不及防的被安逸踢了这么一个跟头,让他感到十分的愤怒,一把抽过藏在靴子力的这把匕首,就准备爬起来在安逸的身上扎个窟窿。

安逸自然是看到那一脸青年面孔的人,握着手里的三寸短锋,他侧身后退了一步,双手成掌,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威胁。

谁知道那人看到了安逸的正脸后,一脸的惊讶,慌忙将匕首又别回了靴子里,朝着安逸拱手躬身道:“团....团练使大人!属下有眼无珠,刚才没有看清大人的样子,实在是该死!”

安逸仔细看了看他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能叫自己大人的,那估计就是团练军营里的兵丁了,于是便问道:“你可是松岭村团练军营里的人?”

那人忙答道:“是的大人,在下刘大,是铭尹哥让我带着人来潜在王府周围,观察往来人等的。”

“哦,我记起来了。”安逸恍然道,还是高影疏被曾子仁暗算那次,他给金铭尹下的令,派人过来暗中保护高影疏,以防止王府内有人心怀不轨的。

“你去见过高小姐了吗?”安逸接着问道,

刘大听了他这话,憋得一脸涨红,腼颜道:“我....我们说要进去找高小姐,结果被那侍卫拦在门口,还好一顿揶揄。这王府重地我们又不敢翻进去,高小姐又不曾出府,所以....所以至今我们也没有见到高小姐。”

安逸听完他倒苦水一般的说完,不觉感到有些哑然失笑,问他道:“那你怎么不回去找金铭尹或者我呢?”

刘大挠了挠头道:“我.....我怕挨骂。所以我带着他们就就在王府周围的树梢上观察府内的情况,所有进出王府人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会记在心上,如有异常就回去禀告大人。”

说着,这刘大朝着王府院墙外的几排杨柳树的方向吹了个口哨,安逸就看到那原本一片油绿之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七八个黑衣人影,一溜小跑的来到这刘大身旁站定。

看向他们时,刘大的脸上已然时没有了刚才的那份腼腆,“这位就是我们的团练使大人,快快见过大人。”

“见过团练使大人!”

几人一听眼前的这人便是团练使,连忙朝着安逸躬身拱手道,

安逸看着这七八个精瘦的少年,心道这金铭尹怎么就派了这么几个人来,

一旁的刘大好像看出了安逸心中所想,连忙解释的说道:“大人,您别看我们只有这几个人,但是都是铭尹哥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身手不凡。那江秀才还说王府周围不宜围着太多的人,说容易适得其反,就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江秀才,这应该就是称呼江如月的了,安逸摸着鼻子笑了笑,心说这些个青年还真是淳朴的有几分可爱,拍着胸脯说自己身手不凡,完全忘了刚刚被他几下拿住的事儿。

他点点头道:“好,那你就让他们继续隐蔽吧,身手不重要,重要是的药机灵着点。这儿人多眼杂,别让人家看到我们这么一群人聚在这儿,我此番前来正好要去王府里,你就跟我进去吧,我带你见一下高小姐。”

“遵命!”

刘大应声着,然后示意周围的几个黑衣人各归各位,自己则跟在安逸的后面,朝着王府的大门走去。

府门前的侍卫自然是认得安逸的,只是对他后面这个一身夜行服的刘大皱了下眉头。

“哦,这个是我的侍卫,不必担心。”

安逸笑着主动向侍卫解释了下,然后迈步走进了王府。身后的刘大很是狐假虎威的朝着侍卫轻哼了一声,也紧跟着后面走了进去。

不知道为何,安逸没有看到上次出来接引他的那个周管家,不过他猜想影疏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吧,反正也是知道路,自去便是。

穿过长廊的时候,安逸看着身后的刘大忽然脑海中想起了一个人,便随口问道:“刘大,你可是金珠村人?”

那刘大听到安逸的问话,连忙把沉浸在蜀王府恢宏气势里的眼神收了回来,点头应声道:“是的大人,我是跟着铭尹哥从金珠村出来的。”

“那你可认识金珠村的刘二?”

刘大一听这人名,赶紧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不认识,我没见过那个泼皮。”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好像自己说漏了嘴,右手下意识的捂在了嘴上,却捂不回来已经脱口而出的话了。

安逸心道这刘大的说谎技术也太差了吧,别的不说,就这俩名字一个叫刘大、一个叫刘二,说没有关系估计都没人信。

他没有应声,只是就这样面带笑意的看着刘大。

刘大看着安逸这表情,知是躲不过去了,才耷拉着脑袋吞吞吐吐的说道:“嗯.....是......刘二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只不过铭尹哥说不让我在大人面前提起他,说他曾经惹恼过大人。所以那泼皮现在还在金珠村呢,没有带他来成都。”

原来是这个样子,怪不得听到刘大的名字,能想起来那刘二呢,居然是兄弟俩。不过这两兄弟真是性格迥异,一个是老实巴交的淳朴山民,一个却又是个泼皮无赖。

想到这儿,安逸朝他笑了笑说道:“我记得我答应过你弟弟,只要他协助我们调查那个原来华阳县令竹取,我就对他既往不咎。说过的话,怎么能不算话呢,何况你弟弟有个开锁的好手艺,不妨将他从松岭村带来,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大用呢。”

“大人当真这样认为?那等我回去就写封信,叫这兔崽子马上来!”

安逸这话说的刘大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年他在金珠村做民兵的时候,就为这个泼皮弟弟天天操碎了心,有段时间甚至气的他要和刘二断绝关系。如今团练使大人亲口提到,希望他能来军中效力,这种天赐良机,当然要第一时间抓住。

安逸点点头,目前他身边正缺人,刘二虽是个鸡鸣狗盗之辈,但是关键时候是有妙用的,而且这个刘大又是他的兄弟,自然是要把这人先抓在身边。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王府的后花园前,安逸示意刘大在此等候,自己则趋步走进园中。

高影疏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裙,正慵懒的靠在书房的藤椅上,手里捏着一卷透着古朴气息的竹简,若有所思的咀嚼着竹简上的文字,恬静端庄的样子,让眼睑上那微微翘起的睫毛,都显得那么优雅。

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边那纤纤玉手伸到桌前,端起了一杯还微微冒着白气的精致茶盏就欲要往那娇艳欲滴的粉唇中送去。可是那轻飘飘的茶盏,却让高影疏看着竹简的眉头微蹙,因为手里的分量告诉他,杯中茶水已经见底儿了。

“静儿,倒些茶来。”

她轻声的朝着书房外面唤了一声,

“是!小姐!”

屋外应声传来了一道女声。

这清脆的声音便来自高影疏的新侍女静儿,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小丫头是她亲自挑中得,倒是蛮勤快,就是缺了点灵性,当年宁儿在身旁的时候,自己在这里看书,桌上的茶盏就从来没有空过。

想到这儿,高影疏不由得又勾起了几分回忆。唉,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去华阳县野游,恐怕宁儿也不会因此.....每次想起,总让她有些潸然。

半晌之后,她用余光看到有人拿着父王得那尊青花茶壶,慢慢得给桌前得茶杯斟着滚热得茶水。

“哗啦啦~”

看样子是茶壶得距离和茶盏高了些,以至于在水声中,跳出来那么一滴滚烫却又调皮得小水滴,扑到了高影疏白皙得手上。

“哎呀!”

高影疏手上吃痛,忙缩了回去。她这从小娇生惯养得皮肤,被这茶水一烫,那凝脂般得玉手还不马上就红起来一小块。

“静儿!周管家就是这么教你倒茶得吗?”

高影疏有些微愠得皱着眉头,把手伸了过去,本打算让静儿看看那被她烫红的柔荑,然后嗔她两句。

结果哪知道自己的手被眼前这人一把抓住,然后轻轻的放在嘴边,深深的吮了一口她手上那片通红,然后攥着她的手,一脸笑盈盈的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斟茶,下次一定注意。”

看到那清秀的面庞,一身胜雪般的白袍,那还认不出眼前这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儿。

“安逸!”

高影疏轻呼一声,站起身来一下扑在了安逸的怀来,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然后她昂起头,把自己的那一抹火热,毫不吝啬的深深印在了情郎的嘴上,那万千思念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这深情蚀骨的一吻。

能得佳人如此思念,此生足矣,这怕不是安逸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最想说的。

两人拥吻了许久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安逸将高影疏横抱而起,走到书桌前,自己大剌剌的坐在刚才高影疏坐的那把藤椅上,然后将她斜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定。

“手还疼吗?”

安逸轻轻捏着高影疏的柔荑,关切的问道,

高影疏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爱情的甜蜜总是能让人轻易的忘却伤痛。她本来就比较高挑,现在这样坐在安逸的腿上,使得安逸的脸就贴在自己的....

酥胸前

她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后,微微红着脸,扭了扭娇躯,想让安逸至少不能用鼻息肆无忌惮的拍打着自己胸前的柔软。

谁知道这一挪动,娇臀下不觉得碰到了一处火热。

她有些疑惑着想要问向安逸得时候,却撞上了安逸那张带着坏笑的脸。

那高影疏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碰到的是什么?脸上“涮”的一片通红,

然而这在安逸眼里却美的像那天边的火烧云,他不由得加紧了搂着高影疏手臂上得力道,按住了她企图逃离得身躯。

第六十三章 扩张

第六十三章·扩张

深秋的松岭村就像是一个善变的女人,天空是时阴时晴的表情,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村庄,突然撒下阴冷的阳光,风带着温暖的寒意,连泥土的味道也是冰冷的。

安逸站在校场边儿上,看着林牧之带士卒们正一点点的把焚毁在大火之下房屋进行重新的修缮。

他用脚尖踩了踩地上那已经是松软的稀泥,再看看校场一旁堆砌起来,被秋雨打的湿漉漉的木堆,叹了口气自语道:“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安兄一大早起来,就在这里叹气了啊。”

听声音便知道是江如月了,他回过身来,看着朝他走过来的江如月,

“连我这里都是大厦将倾的景象啊!”

安逸苦笑了两声对江如月说道,

“对了,安兄前几日从成都回来,说是要有事与我说的,这一时忙碌也就忘在了脑后,不知是何事情?”江如月想起来安逸之前想要跟自己说什么来着,后来被金铭尹找他说起火器的事儿给打断了,遂问他道,

安逸一拍脑门,放才想起来,“哎呀,险些忘了这事儿了,我是想告诉你,我去王府的时候,蜀王从前线传来消息,祸事了!你猜怎么着?”

江如月想了想说道:“蜀王传来的祸事,那一定是和西北战局有关了,怎么?总兵王承光战败了?”

虽然“江秀才”的失算让安逸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一把,但是还是把这个沉重的噩耗赶快告诉了他,

“甘肃镇和临洮府,全部丢了!”

“全丢了!?”

果然不出安逸所料,江如月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瞪大了眼睛,用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虽然很不想,但是还是不得不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把高影疏告诉他的有关惠妃耽搁大军行程,以及和辽人谈判的事情和盘托出。

江如月听后随即问道:“安兄可知蜀王带了四川多少兵马去往西北?”

“据我所知,蜀王奉诏前往西北前线,几乎带走了除各府守备之外的全部兵马,有小五万人之众。”安逸答道,

他话音刚落,就忽然觉得自己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之前安逸在王府的时候一直很疑惑辽人的这次割地行为,江如月这一提四川到让他恍然大悟。临洮府地处陕西和辽朝的边界地带,而临洮府的南面接壤的,那不就是四川的龙安府吗?

“你的意思可是辽人在打四川的主意?”安逸看着沉吟着的江如月,连忙问道,

江如月摸着下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蹲下身子,从一旁的地上随手捡起来一根树枝,在那被雨水打的松软不堪的泥土地上画了起来,

“安兄且看,这是兰州,这是临洮府,这是四川。按照蜀王的说法,现在大军已经在兰州完成集结了,我觉得辽人在没有处理好城高墙深的兰州之前,不会进川的。”

安逸也蹲下身来,看着江如月画的这个有些抽象的简图,沉声道:“嗯,你说的不假,兰州卡在临洮府的最东面,后面就是潼关。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即便是辽人拿了临洮府全境,也不敢随意的染指四川。兰州枕戈待旦的几十万大军一旦趁他们入川之际,断其后路,对他们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江如月将这小木棍往“兰州”这个地方一插,信声说道:“兰州不丢,四川就不会丢,四川不乱,辽人就算是要打兰州也是要分出心神来防备着四川。”

安逸凝神看着地上的草图,目不转睛的说道:“从辽人提出的条件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议和的诚意。而且.....而且四川恐怕早写在他们的菜单上了。那按照你的说法,这兰州,恐怕辽人根本就是势在必得!”

安逸这话说的跨度稍微大了些,让江如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才应声道:“是的,恐怕辽人早就做好了攻击兰州的准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兰州也不会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听着他的话,安逸不经意间皱了下眉头,接着问江如月道:“万一兰州丢了,朝廷还有哪里可以御敌?”

江如月看了看他,然后拔起了刚刚插在“兰州”上的小棍儿,沿着他的这副简图画出来一条曲折的线,他一边挪动着步子延伸着树枝下的线条,一边嘴里跟安逸念叨着:“如果兰州失守,朝廷没有把大军全砸进去的情况下,后面还有潼关、西安、太原府、直隶,最后就是............”

说到这儿,他在这根长长线条的尾巴上,画了一个大大圈,

“最后就是....王京!”

安逸看着他画的这根线,问道:“那也就是说,我们还有这四个重要的地方,来阻止辽人的脚步?”

江如月听完却笑着摇了摇头,答道:“恕我直言,以大夏军的战力,恐怕西安就已经是最后的决战之地了。若连西安都丢了,估计那个时候的朝廷大军就算侥幸没有损失殆尽,也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那么占领四川、王京对于辽人来说,只不过先后时间问题罢了。”

虽然江如月对于近五十万大夏军给予了一个极低的评价,但是安逸心里明白,恐怕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机会了解辽军的情况,所以也不是很好下一个确切的结论。

江如月说完就将那小树枝往旁边的一丢,叹了口气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大夏朝四百余年的锦绣山河,怕是要改朝换代了啊。”

他说的这话倒是把安逸吓了一跳,虽说自己对大夏军的现状也不抱什么太高的期待,但是应该还断不至于亡于辽人之手。就算最后连王京都丢了,不还有江南不是?最后划江而治,也不至于让辽人十几万铁骑就踏遍的九州之地吧。

不过和江如月说了那么远,都是对未来还未发生之事的一些预测,心里有个准备就好。倒是有件眼前的事儿,安逸觉得现在应该做起来了,他站起身来问道:“如月,你这次从成都的府库要了多少饷银?”

江如月听他问到饷银的事儿也忙站起身来,笑着朝他伸出了五根手指,一脸兴奋的说道:“安兄猜猜他们给了多少?足足有五十万担!饷银二十万两!”

“这么多?”

江如月报出来的这个数字,让安逸的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些粮饷别说是他们这一千多号人的团练军,就算是拿给大夏几个边镇的数万大军,也够他们支应一年的了。

“我知道你这次肯定要收获颇丰,没想到他们这么舍得给?”安逸笑着说道,

江如月一脸神秘的低头朝安逸悄声道:“安兄你当他们都是些个什么好心人?守备将官夏昂身死,成都府守备绿营里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把眼睛放在这个位子上呢,就连下面府库的兵丁也想着上头的人往上爬一爬,自己也顺着跟一跟,那还有心思管府库。我吩咐铭尹一人塞了他们几张银票,这不,小半个府库都让我搬回来了。”

安逸喜笑颜开的一把拍在江如月这肩膀,把江如月这个文弱书生拍的直咧嘴,然后眉飞色舞的夸他道:“如月啊,你真是个妙人儿啊!哈哈哈。如此说来,我们不仅不用再为粮饷发愁,甚至可以考虑扩军的事儿了。”

“没错,我想了想,我们不妨就从深受五谷教之害的江宁村和双流村入手为宜。”江如月一边轻轻揉了揉这被安逸拍疼的肩膀,一边答道,

安逸点点头,“是的,你和我想的一样,只要我们手里有了足够的人马,不管他新上任的守备将官是谁,再动些个歪心思,少不得要掂量掂量我们的分量。”

“而且,我觉得我们有些东西要提前的筹备起来了,比如...金铭尹的火器营!”

这话从江如月的嘴里说出来,倒是让安逸有些个意外,虽说他没有对火器特别的排斥,但是之前提到的时候,却也是兴致斐然。这次主动跟安逸火器营的事,想来是因为上次见识到了金铭尹那新铳的威力了。

安逸笑了笑,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想组建一支属于我的骑兵部队。马匹的话营里倒是有一些,是当时林兄从九龙山上带下来的。只不过现在缺的是一位骑兵的将领,不知道你又没有什么建议?”

江如月听完安逸的话,便闭起眼低着头在仔细思索着。

忽然,有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脑海中,他赶忙睁开眼睛,跟安逸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孟崎!”

对于江如月的心有灵犀,安逸感到十分欣喜的夸赞道:“真是知我者如月也。”

“那么我们就先从江宁村开始吧,我去告知林牧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这下安逸听完了他的话,却摇了摇头,对他说道:“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明天一早你和林牧之去双流村,我带着铭尹和欣儿去江宁村,我们晚上就在营里汇合。”

“好!”

江如月应声道。

安逸离开了校场之后,便向后营走去。

江如月不提这火器营的事儿,安逸可能还想不起这次损失最惨重的金铭尹了。居然所说,不仅自己储存的用来制作新式火铳弹丸的*没了,那些个旧式的火铳都烧坏了一大半,这对于他来说,估计要肉疼很久了。

安逸一转进后营,就看到金铭尹和几个士卒正在空地上摆弄着什么。

他走近一看,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的居然是一把较大的火铳。只是跟一般的火铳不同,这把火铳被固定在一个三角的支架上,原本火铳的后膛则变成了一个圆盘转轮似的东西,旁边还歪出来一根摇把儿。

“这是何物?”

安逸本来不忍打扰正在聚精会神摆弄着物件儿的金铭尹,但是好奇心的促使下,他还是开了口。

“逸哥,你来啦。”

金铭尹应声转过头来,看到安逸正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手旁的这架“火铳”,连忙解释道:“这个我给他起名字叫‘转膛炮’,不过现在还是个半成品,暂时没法用。初步对它的设想是能实现火铳的快速击发,最快可以达到.....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能打出二十发弹丸。”

大夏朝一般的老式火铳射速是最慢的,连填装弹丸加上*捣实,在瞄准射击,半盏茶的功夫只能打出两到三发。而金铭尹做的那种后膛装填的新铳,相同的时间可以做到五至七发,经过特别训练的军士甚至可以做到十发。

但是刚才金铭尹说他新捣鼓出来的这个“转轮炮”居然可以做到相同时间内打出二十发弹丸之多,这对于常规的火铳来说,已经将射速加快到了八到十倍。

“二十发?这么快?”

第六十四章 江宁村

第六十四章·江宁村

对于金铭尹的话,安逸能做的除了吃惊之外,更想让他实际操作展示给自己看一下这转轮炮的惊人射速。

“我给你展示一下,不过我不确定能否顺利的完成一轮射击。”金铭尹一边鼓捣着后膛的那个圆盘转轮,一边跟安逸说道。

安逸点了点头,然后充满好奇心的侧身站在一旁。

金铭尹左手扭动着铳口,将它对准了一处木堆,然后右手握住转轮上的摇把,很费力的压了下去。

安逸看到这转轮炮随着金铭尹手里摇把的转动,后膛的那个圆盘也跟着转了起来,紧接着铳口就开始鼓点儿一般闪起了火光。

“哒~~哒~~哒~~哒~~哒~~”

从安逸这个角度来看,这个转轮上一共有九个圆圈,排成一个圆环状,每当其中一个圆圈对准后膛的方向时,铳口处就会射出一发弹丸,几个呼吸之间,一连射出去六发才戛然而止。

“我看这个转轮应该是可以打九发弹丸的吧?”

安逸指着已经冒起了白烟的转轮问金铭尹道,

金铭尹停止了手里摇把的动作,然后扶着铳身,用眼睛使劲的朝转轮里面看了看,挠了挠头回答道:“是的,按理来说是一次连续射出九发的,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哑火了。”

说着,金铭尹将那冒着白烟的转轮拆了下来,拿到安逸的面前。

安逸把这个转轮拿在手里,感觉到分量十足。他发现这个转轮并不是他从后面看到的样子,而是后面每一个圆圈都对应前面的一个突出来的弹膛,一共九个,有三个里面是黑乎乎的*,剩下六个是空的,看来这就是刚才打出去的那六发弹丸了。

金铭尹用手指着那些弹膛,给安逸解释道:“这个转轮就像是子铳弹丸一样,事先填充好*和弹丸,使用的时候就直接卡在后膛的地方,通过摇把来带动转轮的旋转,与此同时牵动燧石的击发,从而实现连续射击。”

安逸翻转着手里这个转轮,然后一脸笑意的看着金铭尹,他真想知道这小子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出来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问道:“铭尹,这个转轮还能加大吗?比如说做成一轮二十个弹膛的,那是不是就可以一口气连续打出去二十发?”

金铭尹听后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不行,九发目前都存在哑火和铳管过热的情况,每次一轮射击完,我们就与需要用水来给烫的发红的铳口降温。这也是我说这个是半成品的原因,真到了实战中,我总不能提上几桶水去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按照金铭尹刚才给安逸的示范,安逸觉得这个武器如果运用到战场上,至少需要两个人来操作,真正做到连续不间断的射击,可能配备的包括专门负责浇水冷却铳口的人就得两三个。你们一共五个人来操作一架射速只是新铳一到两倍的武器,是完全不划算的。

“你说的这个哑火是怎么回事?”安逸又继续问道,

金铭尹返身到转轮炮的旁边,俯下身来好像用手指拆下来了什么东西,然后拿回到了安逸的面前,无奈的说道:“要说这哑火,是最让人头疼的了,我之前收集的那些燧石,被大火烧过之后,都变成了这灰褐色的模样,打火的成功率大大降低,很多时候转轮把弹丸推上去了,燧石却打不着火。”

接着,他用拿过安逸手里的转轮,倒过来往手里卡了两下,将弹膛里的*粉洒到了手上,“最烦心的就是这*了,前一天配好放进转轮,一夜雨过后,即使放在屋子里,也全部受潮了。”

安逸拿过金铭尹手里的燧石看了看,然后又用手搓了搓他手上的*粉,问道:“这燧石你不是说这山上不是有很多吗?”

金铭尹点了点头,却又苦笑着答道:“是有不少,不过最近大家都在忙着重新修缮营地,只有我带着几个人上山去捡,然后带下来加工,效率很低的。”

安逸听罢,笑着对他说道:“那你还真是碰上贵人了,*的事儿你得自己想办法,不过燧石,明儿我就能给你找一营人马来帮你满山头的去捡。”

“真的?”

“真的,明天一早,跟我去江宁村,招兵,给你组建一个火器营!你看如何,我的金把总。”

说罢,安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了后营,只留下兴奋的溢于言表的金铭尹,在背后大声的应道:

“是!安大人!火器营全体将士遵命!”

-----------------------------

翌日

安逸带着金铭尹和妹妹安欣,加上一标几十人的兵丁,就奔着江宁村而去了。

江宁村的位置比松岭村要更加远离成都,实际上就是说这个村庄在九龙山余脉的更深处,三面环山一面靠水,虽是一个略微偏僻的村落,却还算的上一个山清水秀的灵秀之地。

村口处有一座石碑,上面用隶书刻着江宁村三个雄壮有力的大字。石碑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篦子,篦子上抓着一双粗糙却并不是那么黝黑的手。这双手显然就是旁边这位旧麻布衣裙女人的了,她一边摇晃着篦子,一边用手耐心的挑拣着里面的玉米,将那被虫蛀坏了的,被鸟儿偷吃了的,统统的丢在了一旁。

“娘,看,有兵!”

身旁还没有那女人腿高的一个男娃,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手指。看到安逸他们骑马出现在进村的官道上时,连忙拽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喊道。

那女人听到娃儿的喊声,抬头看去,果然发现三个骑在马上的人,身后跟着几十个拿着钢枪,身穿明晃晃叶子甲的军士,正朝他们走来。

瞳孔中逐渐放大的人影,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干脆连刚掰好的玉米也不要了,一手抄起篦子,一手抱起孩子,慌忙的就朝村子里跑去。

这一幕倒是被安欣看在眼里,她把脑袋凑到哥哥的身旁问道:“哥,我怎么觉得这个村子气氛怪怪的?”

安逸看着村口地上散落的黄叶,和远处村子里稀疏的人烟,无奈道:“唉,天地不仁,世道混沌,见怪不怪吧。”

江宁村比松岭村要大上许多,至少这里还有一条石头板铺成的主路,两侧零零散散的几个小贩,不停的向过路人空若悬河的兜售着自己的物件儿。

“哒~哒~哒”

安逸他们三个的马蹄声踏在这石板路上,就像是官员走街串巷时驱散百姓敲的锣,闻声者无不退让,更有甚者见到他们,连东西也不卖了,收起摊子就往两侧的房屋里跑去。

“逸哥,这里的百姓,他们.....好像很怕我们啊。”

金铭尹看着道路两旁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他们,眼中充满着惶恐的村民,疑惑的问安逸道,

想必是和夏昂上次的‘剿匪’有关了,安逸这样想着,他回头对身旁的妹妹道:“欣儿,你是个姑娘,亲和力比我们这些大男人高一些,找个村民问一问,有没有长老或者族长在村里。”

安欣“嗯”的一声应着,然后翻身下马,来到了路边一处做糖人儿的小摊子面前,

“大伯,朝您打听个事儿,咱们村里的族长或者长老有在家中的吗?”

那卖糖人儿的老汉,拼命瞪大着他那黝黑色布满岁月沟壑脸上的那双小眼睛,看了看身后高头大马上的一袭白衣的公子哥,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脸上堆满甜甜笑意的姑娘,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姑娘,族长在村头的大柳树旁,第一座房子就是。”

安欣则好像没有在听他说的话一样,从摊位的木头槽上,拔起一根被做成猴子模样的糖人儿,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轻轻地放在了那老汉的摊子前,

“谢啦,大伯”

然后拿着糖人儿,转身朝安逸而去。

老汉被眼前的这一锭耀眼的银锭夺去了心魄一般,愣了大约半晌功夫,才手忙脚乱的收起摊子,往家里走去。不过他可不是因为对安逸带的兵丁的恐惧,而是有了安欣的这锭银子,至少三五个月不用出摊了。

那老汉所说的大柳树距离这条主路不过一二百步的路程,树下整齐的码着一排排的房屋,红墙绿瓦,很是有一番闲逸的格调。

金铭尹翻身下马,来到院前,朝着那第一间屋子卯足了劲儿喊道:“请问族长在家吗?”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一个拄着藤木拐棍的老者,快步走出家门,穿过院落来到安逸马前,将手里的拐棍一扔,倒头便拜,

“小老儿参见......那个......那个大人您怎么称呼?”

这老者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来者是谁,便抬起头来问安逸。

旁边的安欣“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对老者笑着说道:“大爷,您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您就拜啊。”

安逸赶忙瞪了妹妹一眼,止住了她的笑声,然后翻身下马将地上的老者扶起,说道:“老人家不必多礼,我们是松岭村来的,我是团练使安逸,来找族长的。”

老者听明安逸的来处,便又赶忙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团练使大人,小老儿就是本村的族长胡贵,不知道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安逸见他又要跪,连忙将他再次扶住,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原来是胡族长,老族长不必如此多礼,安逸此番前来是有事向族长请教。”

“何谈请教,大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安逸刚要开口跟他提征兵的事儿,但是忽然想起了原来松岭村的那个周世表,便添了句嘴,随口问他道:“胡族长,在此之前有个问题还是要问清楚。您这个族长是江宁村的族长?还是五谷教的道长?”

“哎呀大人,我是老族长死后知县大人亲自委任的,小老儿绝对跟五谷教没有干系的,望大人明察啊!”

哪知道这胡族长听完安逸的话,吓得“扑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安逸很是无奈的第三次将他扶起,苦笑道:“老族长何必如此,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那身后院中的屋子因为胡族长刚刚出来的着急,屋门虚掩着没有关上,所以就还留了条缝儿。透过光亮可以看得到,那缝儿里竟然还藏着两双眼睛,一双是柳叶细眉、明眸善睐,一双则是浓眉大眼、炯炯有神。

“哥,你说爹这是干啥呢?前几日甭管谁问都一口咬定自己是五谷教的信徒。这今儿有吓得说自己跟五谷教没有关系,这咱爹别是魔怔了吧?”

“死丫头别乱说,你才魔怔了呢,你懂什么,爹这叫圆滑。之前那是因为五谷教作威作福,现在不一样了,知县老爷都嚷嚷着要肃清五谷教徒了,那还不赶紧撇清关系,反正咱家跟五谷教也没啥瓜葛。”

“官府说的能信吗?之前又不是没肃清过,结果没两天那道长照样来收银子,八成又是成都府风声紧一紧,他们就躲一躲。”

“我说你这小女娃怪话咋这么多,回来了咱再改口就是,好好跟爹学着点儿,要圆滑!懂不!”

第六十五章 徒木立信

第六十五章·徒木立信

听完安逸把征兵的事儿详细的跟自己说了一遍,胡族长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拱手说道:“团练使大人,不是小民多嘴,征兵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怕你会空手而回啊。”

安逸听他的话就知道他的意思,先是五谷教来祸害了一番之后,又是夏昂带着剿匪的名义来杀民冒功。虽然说江宁村遭逢这两次劫难之后死伤惨重,不过在册的户数还是要比小小的松岭村要多上不少。

然而现在问题的关键点是,百姓们对于官府的信任程度已经降为冰点。也就是自己现在告诉百姓们我跟其他人不同,我征兵先给粮再给银,百姓也都不会信了,因为谁知道你给的这几两银子是买我的人还是买我的头。

安逸这样想着,他觉得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解决信任的问题,于是对胡族长说道:“老族长,这样,你先把村民都集中起来,至于怎么来征这个兵,我来想办法。”

胡族长还以为安逸不相信他说的话,但是又不敢反驳,所以只好点头应允,答应安逸立刻就在村子的打谷场那里把村民聚集起来。

打谷场在江宁村的西南角,名字唤作打谷场,因为很早以前是用来在每年秋天打谷子用的。但是由于江宁村的人越来越多,所以这一方不大的场地就已经不能满足近千户人家的需要,逐渐被废弃了,成为了村民临时集会的一个场地。

打谷场的中间是一颗大榕树,低矮的枝丫上面悬着一口铜钟,铜钟下拖着一根红色的棉绳,上面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铜块儿。

胡族长走到钟的下面,一拉这棉绳,

“叮当叮当叮当~”

棉绳上的铜块儿被他拉的左右撞击着铜钟内壁,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很快,呆在各个角落里的村民陆陆续续的闻声而来,密密麻麻的人头把这大榕树围了个水泄不通。

胡族长伸长了脖子,看到人数差不多了,才在安欣的搀扶下,站到了大榕树下的大石墩上,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诸位,请诸位安静一下。”

嘈杂的人声才被他的话渐渐平息下来,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站在高处的老族长。

胡族长朝着安静下来的人群,介绍安逸道:“这位是松岭村来的团练使,安逸大人,嗯...那个安大人今天主要来呢,是来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步踩上大石墩的安逸一把捂住了嘴,笑着接茬说道:“胡族长说的对,我呢今天就是来征求大家的意见,需要一些人来帮我身边的这位小将军做些力气活儿。”

说着,安逸把手指向大石墩下面一脸惊愕的看着他的金铭尹,

“当然了,不白干!只要一上午的时间,每人一两银子!”

安逸的这话一说出来,就像是把一粒小石子丢尽了平静的湖水里,在人群中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本来安静的人群有开始嘈杂了起来。

他伸手拦下了打算制止人群的胡族长,就这么脸上挂着笑意的看着。

半晌的功夫,人群就如他所料的那样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一个青壮的小伙子向他挥动着右手问道:“大人,需要做些什么力气活?”

“捡石子,按照这位小将军的要求去山上捡石子。不过我有条件的,我只要壮实的、年轻的小伙子,有一个算一个!”安逸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应声答道。

听完这话,周围的人群算是彻底炸开了锅,一个个都凑到这大石墩子前面,高高挥舞着手臂,甚至还有鬓角已经有些斑白的老汉和抱着孩子的女人,也都在踮着脚尖往前面挤着,可见安逸这一两银子的饷钱和半天的轻松工作量是有多大的吸引力。

安逸蹲下身来,附在已经被人群挤的无处下脚的金铭尹耳边,用手扩在嘴边说道:“铭尹,好好挑挑,但凡好的、机灵的、勤快的,以后都是你火器营里的人,带着他们上山去吧。”

金铭尹朝着安逸咧嘴一笑,会意的点点头。上山干吗?当然是去帮自己捡燧石了,不过帮自己捡个燧石怎么就变成他营里的兵了的这事,他倒是没有想明白。但是他只要明白按照安逸说的去做,准没错就可以了。

他艰难的从人群中挤出身来,然后整了整头上的铁盔,朝着人群喊道:“大家不要抢,到我这来排队,过关的就跟着我身旁这几个人去山上,一个个来,不要挤.....”

“你们几个去那边,带这些人上去...”

“王二,把那个拄着拐棍的老大爷给扶出去...”

.......

看着为挑人忙的不可开交的金铭尹几个人,安逸嘴角轻轻弯了一弯,

“团练使大人这是何意啊?您不是要征兵吗?怎么让他们去捡石头了,您早跟小老儿早说啊,捡石头每个人给他们三五文钱便是了。”

安逸看了看他,笑着说道:“老族长,放心吧,你就在这儿帮帮他们的忙,征兵的事儿我自由安排。”

然后他朝妹子使了个眼色,安欣很是会意的从袖口里掏出了两锭银元宝,牵过胡族长苍老的手,稳稳的塞在了他的手心。

“安大人,您说说这......您看您这是干什么。”

胡族长脸上一副收受不起的表情,手上却很诚实,连忙将那两锭大银元宝塞进了衣褂里。随后拄着他那根拐棍,转过身来,朝金铭尹那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朝着人群朗声说道:

“你们不要挤!挤什么!那要将军看上的才算数,不要给团练使大人添乱,都排好队!”

对于很多斗升小民来说,一锭银子,永远都比一堆感谢的话要来的实在,既能让他们用心的帮你去做事,还会落下个慷慨大气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安逸将一只手伸了出来,递给正在大石墩旁的安欣,对她说道:“走,妹子,哥带你各处去转转。”

安欣莞尔一笑,很乖巧的将她纤细的小手放在安逸的手心儿,然后一把挽过哥哥的手臂,两兄妹离开了这纷乱的打谷场,朝着村中主路的方向走去。

刚刚本就人流稀疏的街道,现在被打谷场那边的胡族长一召集,现在更是街巷一空,唯有满地的黄叶和席卷而来的秋风与兄妹俩作伴。

“欣儿,你看着街道像不像华阳县的那条青石板路。”安逸看着有些萧索的街,问妹妹道,

安逸的话好像勾起了安欣的一缕思绪,她将娥首倚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喃喃道:“哥,被你这么一说的,我都想家了,也不知道爹他们胖了还是瘦了,现在只能在信纸上猜他的模样了。”

“是啊,有日子没回去了,等这阵子忙忘回去看看爹吧。”安逸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说过了多少回,安欣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只是这事儿总像是在一件挨着一件似的,永远都忙不完。

谁知道安欣听完他的话,竟然冲他努了努鼻子道:“嘁,得了吧,你才不想家呢。有影疏姐姐陪着你,还有那个柳思意天天跟你眉来眼去的,你哪还有空想爹啊。”

安逸倒是吃了一惊,笑着问她道:“你这个小丫头是怎么知道柳思意的,你不是一直呆在松岭村吗?”

安欣柳眉倒竖,看着比自己要高上好几头的哥哥,使劲儿摇着他的胳膊嗔道:“就知道你故意把我丢在村子里,准没好事儿!我回头就要去告诉影疏姐,你跟柳思意有......有......有....”

她撅着小嘴前面说的倒是挺快,到后面想说有什么的时候,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卡在那儿憋得小脸儿通红,让安逸忍俊不禁。

安欣看着哥哥仍是一脸窃笑的样子,索性把头一扭,泄气道:“算了,说来也是白说,反正影疏姐已经被你喂饱了。”

听到这话的安逸好像一直被人踩到尾巴的猫,双目圆瞪的看着妹妹,佯怒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都是谁天天教你的这些词儿,以后怎么嫁人!”

他想了想接着道:“肯定是林牧之教的,我第一次去绛云楼就是他拉着我去的。”安逸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说着,

“鬼才信你呢。”安欣朝哥哥翻了翻白眼,表示对安逸的这种说法的相当的不认可。

就这样,兄妹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街上斗着嘴,

忽然

安逸一下子收起了嬉笑的脸色,伫立在原地,

直到安欣发现挽在手上的胳膊,已经拉不到分毫时,才发现愣在原地的安逸,

“哥?你怎么了?”

“欣儿,你听到有孩子的笑声了吗?”安逸问她道,

安欣左右看了看那空无一人的街道,除了呼号的秋风刮过耳膜,那还有其他的声音了?

“哥,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哪有孩子的笑声?”安欣看到一脸凝神倾听模样的哥哥,感到有些害怕,连忙又回过身来,抱紧了安逸的胳膊。

“在那儿!”

安逸朝着街旁的一处小巷子里一指,“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走,去看看,”

说着,便拉起安欣朝着巷子里走去。

小巷子很窄,夹在两座楼宇之间,不过倒是不长,兄妹俩走了没有多久,前面便豁然开朗,连安逸口中那“孩子的笑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杀呀!冲啊!狗蛋,你去攻击敌方侧翼!二傻,你去袭扰他们后方,胖妞,你.....算了,你看好我们的粮草!”

安逸闻声望去,一座低矮的石屋映入眼帘,屋子前面的院子里,几个孩童正骑在木马上,手里挥舞着木制的“兵器”,看样子像是在玩儿打仗的游戏。为首的一个大约十多岁出头的孩子,头上扎着红色的飘带,嘴里振振有词的指挥者其他的玩伴。

“居然真的有小孩子,好可爱啊。”

安欣的眼里早就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小小的脑袋,摇摇晃晃。

那头扎红飘带的男孩儿,看到安欣走上前去,立马将手中的木剑一横,指着安欣道:“你是何人?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安逸则一步迈到妹妹的身前,朝着那男孩儿调校着说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那男孩儿把头一昂,稚嫩的小手伸出拇指,轻轻擦过鼻尖儿,有模有样的傲声道:“在下龙虎将军姜天浩!”

第六十六章 辽东姜家

第六十六章·辽东姜家

“天浩,不许胡说!”

那个自称龙虎大将军的姜天浩,还没刚威风一会儿,便被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一把从木马上抱起。

周围的孩童看到姜天浩被那男子用一只手抱着,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得分毫,便纷纷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笑喊着四散跑开了,

“哈哈,天浩又要挨打咯。”

那男人在这深秋的季节,居然穿着无袖的短打布衣,下身是一条已经磨的看不出颜色的粗麻短裤,四处破孔的衣衫勉强遮掩着他结实的小麦色肌肉。

看到安逸兄妹两个在门前,他那已经高高扬起,准备拍在“龙虎大将军”屁股上的大手掌,缓缓的放了下来,将那姜天浩护在腿边,朝着安逸一拱手,说道:“在下姜尚,还未请教二位?”

“在下安逸!这是妹妹安欣,偶然听到有孩童的笑声,所以好奇的进来看看。”安逸笑着朝他拱手回礼道,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男子,接着说道:“听闻今天村子里打谷场处有人一两银子一位找村民上山捡石头,为何不去挣些个茶钱呢?”

姜尚也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安逸,用手宠溺的抚摸着姜天浩的头,应道:“家里就天浩一个人,他爱闯祸,所以放心不下。”

姜天浩则是将头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开,以示对这种说法的抗议。

“要不,两位屋里坐吧。”

姜尚看着安逸身边的安欣被这瑟瑟的秋风吹得直跺脚,便招呼着他们进到了院子后面的那件石屋。

这石屋外面是用粗犷的花岗石直接堆砌而成的,表面刷上了一层石灰粉。本想着进到屋里来可以不受秋风袭扰的安欣,这下子落了个空,冰冷的风透过墙壁间的缝隙,肆无忌惮的倒灌进她的衣领里。

姜天浩倒是蛮懂事的搬过两把小椅子,给安逸兄妹两个坐下。安逸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屋里,不大的地方堆满的生活的必需品,大到床铺,小到锅碗瓢盆。

屋子角落的地上,摆着一个牌位,牌位前放着一个小碟子,盛着一个苹果,但是从已经发黑的外表看来,是不太能吃了。

“这个牌位是谁的?”安逸问道

“爹说,是我爷爷的牌位。”

姜天浩应声答道。

安逸走上前去,仔细看了一下牌位上的字:

辽东总兵官姜公讳渊宇府君之灵位

“你爷爷是辽东总兵?”

安逸看着这牌位上用金粉撰写的小字,问姜天浩道。

还没等姜天浩开口,姜尚就从里屋端出来两个冒着热气的瓷碗,递给了安逸兄妹,“天冷,二位喝杯热茶吧。”

安逸接过这晚茶,看了看里面漂着的两根茶叶梗,眉毛挑了挑,却也没有作声的喝了两大口。

“二位气宇不凡,想不是我江宁村人吧?”

姜尚看着安逸兄妹两个均是一身的蜀锦绸缎,便知他们不是寻常的村民。

“爹,这个叔叔刚才说他是华阳县的什么团....团什么使。”一旁的姜天浩插嘴道,

安逸看了看这天真活泼的小伙子,笑着对姜尚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今天来贵村是有事要办。”

“可是那个松岭村的团练使安逸?”

安逸听他的意思,好想是认识自己,但是却记不起来印象中见过此人,便疑惑的问道:“怎么?姜兄认识在下?”

姜尚则摇了摇头,答道:“也并非是认识,前几日小子染了些风寒,带他去成都抓药,偶然看到大人在都指挥使司的衙门口慷慨陈词、为民请愿,使得老指挥使挥刀斩夏昂的一幕,使得我至今还浮现在眼前。

安逸连忙笑了笑摆手道:“食朝廷俸禄,为百姓做事,何足挂齿。”

然后他指向那房屋角落里的牌位问姜尚道:“我看到那个牌位所祭奠的是辽东总兵姜渊宇,姜兄可是将门之后?”

姜尚接过儿子递过来的小木椅,坐在了安逸的对面,他用手捏了捏他那蒜头一般的大鼻子,讪笑道:“是的,家父是天齐四十六年,先皇钦命的辽东总兵。后来因为先皇的去世,作为先皇的旧臣,父亲也逐渐被官场冷落。崇正十八年,辽锦大战爆发,我父亲被重新启用,我也被任命为游击将军。我们父子两个从山海关下一直打到了建州,并光复沈阳,将女真人打得重新遁入白山黑水之间,再无踪影。

然而却因为战后利益分配的问题,得罪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进,我父亲本就是先皇身边的老人,他们自是看不顺眼,便寻了个由头,说我父亲的奏折里冒犯了皇上的忌讳,下了大狱,当时我才十二岁,也被流放西北。后来是赶上了惠妃的生辰,皇上大赦天下,我逃得性命,来到这江宁村苟活了下来,然而父亲却已经死在了狱中。”

大夏朝的东北部,主要是沈阳以北的地方,是由海西女真、建州女真、野人女真共治的。女真各部接收大夏朝廷的敕封,名义上听从大夏朝廷的调遣。

其中海西女真是三个大部盟中发展较好,文明程度较高的一支,内部也有最多的族人,接受朝廷最高到卫指挥使的官职。最偏远也是最落后的野人女真,还仅仅停留在渔猎的原始社会。

实际上大夏朝在海西和建州两大女真部盟之间,扮演的是一个“宗主”的角色,哪个部盟做大了,就打上一拳,哪个部盟被欺负了,就拉上一把,总之就是保证关外女真人的分裂,防止一家独大。

然而这一保持了数百年的微妙平衡,在崇正十六年,被建州女真打破了。他们迅速的崛起在广袤的东北平原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海西女真各部,侵吞野人女真土地。然后举数万之众,携胜势之余威,连续攻克了大夏朝的赫图阿拉、沈阳、锦州,一直打到了山海关下。

姜尚的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带着关外那已经被女真人吓得闻风丧胆的残兵游勇,用了三年的时间,重新整顿了辽地山河。

对于现如今来说,这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北地的百姓还是记着这位智勇双全的总兵的,但是西南诸省在当时也没有收到辽东战乱的波及,所以都没有什么太过深刻的印象。

安逸和安欣两兄妹也都是从当年祖父和父亲的嘴里,才听得到关于这场战争的只言片语。但是,对于因为那一战而成名的姜总兵的大名,他们还是如雷贯耳的。

“原来阁下就是当年横扫辽东的姜总兵后人,失敬失敬。”安逸连忙拱手朝着姜尚恭敬道,

姜尚则是有些淡然按住了安逸的手,说道:“大人不必如此,想来那都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

安逸看着姜尚这一身褴褛的样子,用衣不蔽体来形容都不算过分,

“看姜兄这一身横炼的筋骨,为什么不去军中谋个官职养家糊口呢?”安逸看着姜尚这一身孔武有力的体格,问他道,

姜尚听着安逸的话,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我这种侥幸得以豁免的待罪之人,就算去投军也不过是混个大头兵的苦差事。我倒是没什么打紧,只是这刀剑无眼,哪天要是死在了疆场,天浩可就又要成孤儿了。”

姜尚说着话,然后很是宠爱的抚摸着儿子的脑袋。

不过,安逸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为什么说,又成为了孤儿呢?难道着姜天浩不是姜尚的儿子吗?他疑惑的问姜尚。

“说来也是一段往事了,这小子的父亲本与我时同袍,后来在战场上死于女真人的刀下,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年仅四岁的儿子。后来,一是为了了却他的心愿,二来我也因为被流放而没有娶亲,所以就索性给天浩改姓为姜,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养到大。”

难得这姜天浩小小的年纪就经历了丧父之痛,又跟着姜尚流放西北,还能保持着今天的这份活泼和开朗。

安逸刚刚问姜尚为何不去参军,就是对他起了招引之心,但是如果直接招揽与他,又恐他会托词拒绝,到时候反倒不好收场,于是便在心里盘算着从他儿子姜天浩来入手,

“姜兄,不知道天浩现在可曾读书?”

姜尚摇了摇头,默然道:“惭愧啊,付不起私塾的资费,我本身又是个行伍之人,不懂得这些纸上的功夫,所以就任由他闲散在家。”

安逸听了他的话,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看天浩这孩子很是机灵,又早已经到了读书的年龄,如此荒废下去,岂不是埋没了一个人才?”

姜尚听完重重的叹了口气,奈何囊中羞涩,纵然胸中韬略,可以让女真的坚城形同虚设,却也没办法敲开私塾先生的那扇木门。

“我看不如这样吧,有位朋友刚好在我营中,他是秀才出身,今年也参加了成都的乡试,我看不出意外的话,博个举人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而且他虽是一介书生,胸中却暗藏经略四方之志,我看不如就让小天浩跟他学上些经文典籍,到时候博个功名,姜兄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袍泽兄弟不是?”

姜尚确实被安逸说的心动了,因为自己毕竟能力有限,姜天浩有道理该有个先生好好管一管的年纪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放任下去。

他倒还没说话,姜天浩倒是开口了,“你说的那个朋友,他可以教我怎么当上龙虎大将军吗?”

安逸捏了捏姜天浩尚且粉嫩的小脸,笑着说道:“只要你学的好,到时候,我送你一匹真正的大马,封你做龙虎大将军!”

“真哒?”

姜天浩几乎激动要跳了起来,但是他却很出乎安逸意料的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去找姜尚撒娇,摇着父亲的胳膊不停的说着我要去我要去。

而是这孩子高兴完之后,又默默的坐回自己的小椅子上,只不过那灵动的小眼珠不停的偷偷瞟着姜尚,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开口。

姜天浩的小动作岂能瞒过姜尚这做父亲的眼睛?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咬牙,似乎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安大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假惺惺的推辞了,能让天浩这孩子有人调.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但是我姜尚绝不是那种不知道分寸的人,我想好了,要不我就去大人营里做个兵丁,任凭大人调遣,我不要饷银,就当是给天浩交书钱了,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简直就是正中安逸的下怀,但是表面上他却没有心底的喜悦露出分毫,故作不以为然道:“姜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咱们能坐在这同一屋檐下,就是缘分!你放心,该给的饷银我一份不会少,天浩这孩子的书,我也一本不会让他少读。”

姜尚听这安逸的话,心里感激万分,就带着姜天浩站起身来,欲要让小天浩给安逸行这跪拜大礼。

“姜兄先别急......”

安逸一脸笑意的赶忙将姜天浩扶起,对姜尚说道:“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你到我营里不能光做个兵丁。”

姜尚听安逸的意思,八成是除了兵丁应该还会让他做些个别的力气活。不过能把天浩好好的引导起来,多干什么活对他来说也不打紧,便点点头道:“大人尽管吩咐便是,既然答应了去大人营里,那如何安排姜尚,就是大人一句话。”

安逸看着眼前这七尺高的忠实汉子,心里爱惜的不得了,笑着说道:“我还要你去给我掌一营的兵马,做个将军!”

第六十七章 人才

第六十七章·人才

安逸从姜尚父子的石屋里出来时,已经是正午了。

两兄妹在江宁村的街边,随便吃了两碗当地的小吃,便朝着打谷场的方向走去。安逸估摸着,一上午的时间,金铭尹那边应该也是差不多完事儿了。

他来到打谷场时,原本嘈杂熙攘的人群已经散去了一些,金铭尹身后空地上的燧石,堆了有七八个小独轮车那么多。

场地中央的一大批青年,正把金铭尹等人围在中间,看着他们鼓捣着手里的火铳。

“这种铳是我新做出来的,从后面装弹,威力相当的大,百步之内,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盔甲,五百部之内,可以将野猪轻易的击杀。”

金铭尹吐沫横飞的正给他周围聚精会神听着的人群介绍着新铳,说着,他从旁边的军士手上接过一枚子冲弹丸,填进后膛里,端起新铳对着大榕树下刚刚扎好的草人,

“轰!”

随着伴随巨响的火光四射而出,草人的“头”应声被弹丸击的粉碎。

“这东西比二叔家的弓箭可厉害多了啊!”

“嘿嘿,我要是把这个扛回家,我看二妞他哥对俺们俩的婚事,还敢不敢说个不字....”

“将....将军,这个要是打在人的身上,那得炸多大一个窟窿啊?”

对于这些不是行伍中人的年轻后生,不要说金铭尹手里这新铳了,就是大夏朝官军手里传统的火绳铳都没有怎么见过。这种通体散发着金属光芒的新式火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诱惑。

金铭尹看着这群七嘴八舌的青年人,感到十分不屑一顾,也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朝着一旁的几个军士一挥手,

“你们几个,过来列阵!”

听着金铭尹的号令,旁边的军士连忙站成一排,然后端起手里的火铳,顺着他指的方向,对准了打谷场北面的一座土墙。

“准备!”

“装膛!”

“放!”

随着金铭尹的三声号令,那些军士将火铳瞄准、填弹、发射一起呵成!

“轰轰轰!”

伴随着几声巨响,在他们瞄准的那堵土墙上开出了几个大洞,那被火.药炸的分崩离析的石灰和碎石,还在像小溪水一般不停的往下脱落着。

“收铳!”

那些个军士听到号令后,手里的这杆火铳齐刷刷地往腿边这么竖起来一放,别提有多整齐了。再加上他们本来穿的就是一身银装叶子甲,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是光芒四射、威风凛凛。

安逸看到围着金铭尹的那一圈青年人口水都要留下来了,眼外抹着对这火器威力的震惊、眼底藏着对铳兵形象的崇拜。

金铭尹看着这群人,一手拿着铳身,往他们眼前晃了晃,傲声说道:“怎么样,我这把铳,你们想要吗?”

“想要啊,想要!”

一群趋之若鹜的后生,就差用手去抓那铳了。

“好!我现在给你们个机会!”金铭尹把这火铳又收了回来,像拐棍儿一样扶立手边,“只要愿意参加我的火器营,这铳人手一把,而且我手把手的教你们放铳。不仅有这些,还有我营里的转轮炮、小弗朗机、冲天神鸦、三眼铳,你们都可以有机会亲手操作。愿意加入的,站到我右边来!”

这一连串陌生而又神秘的词儿说出来,就好像小的时候,爹爹出门之前,用那如沐春风一般的笑脸对自己许诺:“儿子,爹回来给你带新东安的糖人儿、杭州府的皂儿糕、大同镇的油泼面、天津卫的卤煮火烧......”

果然没辜负金铭尹这超水平发挥的“演说”,这些“儿子”们一个个兴奋的站到了他的右边,兴奋又期待的打算加入他的火器营。

不过一旁的安逸倒是发现,这些过去的人都是比较年轻的一批。看起来年龄大一些、又稳重一些的后生,反而没有很迅速的被金铭尹所说的话吸引到,而是看起来有些矛盾的站在原地,去留不定。

是时候该他出来添一把火了,安逸这样想着,他慢步走到金铭尹的身后,对着还没有选择加入火器营的那些青年朗声说道:

“诸位,凡是今天愿意参加火器营的,每人十两银子外加五袋粮食的‘安家费’。如果每户人家,又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加入火器营,除了‘安家费’之外,每户再另有二十两银子的补偿,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这话一说完,就算是把眼前这堆柴火彻底点燃了,再也没有了原地犹豫的人,一群人如潮水一般的涌向金铭尹的右侧,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就被安逸那句“名额有限”给剔除在外了。

金铭尹回过头来,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安逸,他觉得每次安逸的话一出口,总能像那伙房里的风箱一样,把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群的情绪,像灶台下的火一样,鼓的老高。似乎他总能找到那一缕恰到好处的空气,在最需要的时候,吹进炉膛里。

安逸看着这些踊跃的人群,转头对安欣道:“欣儿,去帮帮铭尹,把人数统计好,银子和粮食有序的发给大家。”

“嗯~”

妹妹应声而去。

“那个.....安大人...”

安逸一回头,看到族长胡贵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的后面还跟了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国字脸,身材有些矮小,比身旁的女子还要矮上半头,但是却看起来很健壮,而且手臂相当长,站直了的身体,手可以触摸到膝盖的位置。

女的则是个柿饼脸,除了眉心偏左的地方由于一颗黑痣外,别的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原来是胡族长,您身后这两位是?”

胡族长忙拱手向安逸介绍道:“这两个是小民的一双儿女,胡玉华和胡玉娟,额....我就是想问问大人....额....你们看他们两个能不能加入金将军的那个火器营?”

他说着,朝身后的胡玉华和胡玉娟使了个眼色,二人授意赶忙躬身齐声道:“小民见过安大人。”

安逸对于金铭尹的招募标准虽然不知道很详细,但是身高是他知道为数不多的重要要求之一,俗话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火器也是一样。同样威力的两杆铳,端平了射出去,个儿高的可以轰穿胸膛,个儿矮的就只能击中马腿了。

“火器营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很符合铭尹的要求,除了火器之外其他的你们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或者我直接问你俩,有什么擅长的吗?”

女的胡玉娟想了想抢先说道:“我认识字。”

男的胡玉华锁着眉头,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句:“我.....我会翻墙。”

的确,在大夏朝,认识字对于广大深受女子无才便是德教诲的女人来说,确实是个特长。可是这翻墙算是个怎么回事啊,这也能算擅长的?

本已经打算拒绝胡玉华的安逸还没开口,就看到他猛地转过身去,飞奔着就跳上了打谷场旁边的一处院墙。

安逸粗粗估计那院墙至少一二丈高,平整的石灰墙面,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

原以为这胡玉华是打算找个墙角的地方爬上一爬,给自己展示一下即可,殊不知他就直接从正面墙面开始,像一只壁虎一样,三踩两蹬的居然.......爬上去了!

这一手功夫可把安逸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到了嘴边得拒绝的话语,也只好给生生得咽了回去。虽说暂时还没有想好他这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可以用在何处,但是对于正处在用人之际的安逸,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帮手。

“行吧老族长,您这一双儿女我都要了,但是火器营他们暂时去不了,到时候我看具体的情况,再做安排吧。饷银和粮食我也按我刚才说的给,您去欣儿那边领就行。”安逸指着远处正在手忙脚乱做着人员登记的安欣说道,

胡族长则是满心欢喜的点点头,“不打紧,不打紧,安大人到时候看着安排就行,银子和粮食家里到也不缺,就不给大人多添麻烦了,只求大人能让玉华和玉娟两兄妹跟着长长见识,学学东西,小老儿就知足啦。”

无论是姜尚还是胡贵,千言万语说的都是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安逸笑着说道:“老族长的话安逸明白,只要他们肯学、愿做,我那里不会缺愿意倾囊相授的先生。放心!”

“大人,我认识字,要不我去帮帮那边的欣儿姐吧?”

身旁的胡玉娟突然怯生生的插嘴问安逸道,

安逸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这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她只从一句自己的话里,就记住了安欣的名字,有心!听到自己愿意收下他们后,快速的进入角色,通透!

如此有心而且通透的姑娘,让他很是庆幸刚才没有贸然的出口拒绝,安逸满意的点了点头,应道:“去吧,她叫安欣,是我妹妹,你就叫她欣儿姐就行。”

胡玉娟嗯了一声之后就朝着安欣那边跑了过去,只把哥哥胡玉华留在原地,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大人那个.....”

这个满口教育着妹妹要圆滑的哥哥,很显然比自己妹妹就圆滑这一方面,差了很多。

安逸看着他吞吞吐吐的窘迫样子,一时心里发笑,说道:“你就别我我我的了,跟在我身边吧,有事的时候我再安排给你。”

“是,大人。”

再次拱手谢过胡族长之后,安逸就带着胡玉华转身离去。

老族长把刚才儿子的样子看在眼里,趁着他转过身去,抬起拐棍不重不轻的敲在胡玉华的腿上。胡玉华吃痛回过头,就看到他爹紧锁着的眉头,轻声嗔他道:“圆滑点儿,别跟个木头一样杵在哪儿,学学你妹妹。”

然后哼了一声,拄着拐棍儿也扭头走开,只留下一脸不知道我错在哪儿的胡玉华,独自站在瑟瑟的秋风中。

第六十八章 心术

第六十八章·心术

都指挥使司

偏厅

曾汉儒倚坐在屏风的后面的红木四方椅上,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这一方水磨石的棋盘。纵横交错的大理石黑白棋子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整个棋盘,他用手轻轻的捏过一枚白子,然后缓缓的敲击在棋盘上,

“鬼头刀!”

他轻喝一声,手上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卷起袖子,用手小心翼翼的从棋盘上捡起几颗已经没有“气”了的黑色棋子,丢进了对面的木质的棋盒中,眼里满是得意之色的看着自己布下的棋局。

“大人,少公子在门外求见。”

听到外面人的通禀,曾汉儒眉宇之间原本还挂着的几分高兴之色,一下子被他抖落了个干净,眉头一皱,鼻子里重重的往外出了一口气,

“不见!告诉他我不在!”

然后又把手里的这颗黑子,重重的砸在了棋盘上那一堆白子的“气眼”里。

“爹,您看您不是在这儿嘛?怎么让别人给我说您不在呢。”

果然每次曾汉儒听到下面的人禀报少公子来的时候,曾子仁和那人的距离都不会超过五步。

看到他笑的一脸谄媚的走进来,曾汉儒就觉得胸口没来由的翻上来一股子气。他把手里攥着的这把棋子,哗啦一下全丢在了棋盘上,重重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背过脸去,不再看那曾子仁。

看到曾汉儒没有搭他的腔,曾子仁仍不依不饶的绕到他爹的面前,拱手赔礼道:“爹,您看上次儿子也是一时冲动,所以冲撞了您老人家。这次,我是特地来给您赔不是的。”

曾汉儒则是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讥讽道:“怎么?你曾大少爷是又缺银子了?还是有打算给谁谋个乌纱?不然怎么能想起来还有这个爹啊。”

曾子仁看起来很是恭敬的给曾老爷子躬身作了个揖,诚然道:“爹,这次我是真的没有事儿求您,就是来给您赔个不是。还有,我跟您保证,以后没事儿我就来府衙里给您打打下手,或者要么就回府里呆着,总之绝对不再出去惹事了。”

“给我打下手?你只要老老实实的不出幺蛾子,那就是咱们家祖宗保佑了!”虽然曾汉儒嘴上还是不饶人,但是 听着儿子的话,心里还是缓和了几分。

父子嘛,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吵得再厉害,闹得再凶,见了面还是他叫一声儿子,你喊一声老子。

“啪!”

曾汉儒转过身来,高高的坐到那太师椅上,抬手一拍这桌面,

“跪下!”

看父亲这一边脸,曾子仁还哪敢怠慢,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一副听凭父亲发落的样子。

曾汉儒本着脸,对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正色道:“顶撞长辈、大逆不道,这要是放在你祖父那里,是要被割舌头的。值此一事,你也要好好长点记性,不要让下面那些人三句两句就把你骗的团团转。一个个的花言巧语,送女人送银子的还不都是看重你爹我手里的这点权,老老实实做个本分人,你就算是给曾家行善积德了。”

曾子仁把头点的如蒜捣,应承到:“是是是,爹,儿子以后一定谨遵您的教诲,再不敢乱来了。”

曾汉儒觉的他上次经过了那件事之后,夏昂的血也应该带给了他一些教训,便不再加以苛责,用手一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过去,打算跟他好好的聊聊。

“大人,布政使司督册道的孙大人求见。”

门外的一声通禀阻止了曾汉儒的这个想法,他应声回道:“请孙大人进来吧。”

“子仁,他应该是来问催我要攒造赋役的公文的,我自去拿,你帮我在这儿招待一下孙大人。”说罢,曾汉儒就欲要起身。

曾子仁听得此话,小眼睛轱辘一转,忙拉住曾汉儒的衣袖,拦他道:“爹,这布政使司来人,我看还是您亲自接待一下的好,攒造赋役的公文就让儿子帮您去拿吧。”

曾汉儒想了片刻,点点头道:“也好,那些公文就在我书房的书桌上,这是房门的钥匙,你就速去拿来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说着,他就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串小钥匙,递给曾子仁。

曾子仁应承着结果要是,然后起身奔着书房而去。

曾汉儒看着曾子仁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儿子似乎成长了许多,心里一时间感到很是欣慰。

其实无论曾子仁有没有真正的成长,曾老爷子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评价,因为在他的心里,早已经为这唯一的儿子,准备好了无数个理由来圆场。

不过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曾子仁能够如此殷勤的去拿那公文,完全就是因为书房里还放着另外一个东西。

那个由竹宗臣许诺他,只要拿到了,就能让自己功成名就的虎符!

-----------------------------

傍晚

松岭村

安逸带着金铭尹和安欣回到军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早在他们之前,江如月和林牧之就带着新征召的兵丁站在校场的中间,等待多时了。

江如月看到安逸他们带着人走进校场,赶忙迎了上去,“怎么样?安兄此去收获如何?”

安逸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了看校场中乌泱乌泱的人群,反问道:“江兄这双流村一行,带回来了这上千人了吧?”

江如月笑着点点头,答道:“一共一千八百多人。”

这个数字着实让安逸吃了一惊,原本以为江如月和林牧之能带回来个几百人就很不错了,没想到一下子拉来了近两千人,那么加上自己从江宁村带回来的六百多人,和八九百人的老底子,一下就拥有了一支接近三千五百人的队伍。

这么个规模,在成都府的绿营中,说安逸手握重兵一点都不夸张。正式成都守备府衙下辖的三个营加起来也不过就堪堪四千人之众,这下子不管不用看什么守备将官的脸色了,恐怕一些重大的军事行动,还得来争取他安逸的配合。

不觉之间,安逸感觉到自己说话都带着底气了,

“我就没有如月兄这么大手笔了,不提也罢。不过我却带回来了两个人,需要给江兄介绍介绍了。”

说着,安逸转身引过身旁的姜尚父子来到江如月的面前,

“这两位是?”

江如月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疑惑的问安逸道,心说怎么他去征兵,还征了个孩子回来。

“这位是姜尚,他父亲便是辽锦大战时的辽东总兵姜渊宇。”

听着安逸的介绍,江如月仔细打量了一下姜尚,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令尊便是威震辽东的姜总兵!”

“都已经是一些过去的往事了,父帅也早已驾鹤西去,不提也罢。”姜尚拱手回礼道,

随后安逸看向姜尚身旁,眨着一双大眼睛的姜天浩,介绍道:“这孩子,是姜兄的儿子,是个不错的苗子,打算认你做个先生,不知江兄意下如何?”

姜天浩看着有些瘦弱的江如月,疑声问道:“你......这么瘦.....你能教我做龙虎大将军吗?”

“天浩,不得无礼!”

姜尚眉头一收,瞪了儿子一眼,喝斥道,

江如月则连忙摆摆手,示意姜尚无妨,他蹲下身子,让自己和小天浩看起来一样高,

“可以!不过,我教你做的这个龙虎大将军,靠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不靠这儿。”

又指了指自己并不粗壮的臂膀。

看得姜天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要教我动脑子么?”

江如月看着这个孩子,很是宠爱的抚摸这他的头,

“这位便是江如月,就是我跟江兄你说的那个人,别看他一身的书生气,这胸中可藏着百万雄兵呐。”安逸指着江如月,对姜尚介绍道,

江如月忙谦笑着摆摆手,“姜兄莫听他胡说,在下只不过虚读过几年书,心里又十分喜欢这孩子,如果姜兄放心的话,不如就把他交给我好了,平生所学,必当倾囊相授。”

姜尚听罢躬身作了一揖,“既如此,在下求之不得了。”

安逸看着这二人,嘴角轻扬,说道:“得了,二位既已经认识了,那日后寒暄的机会还多,今天我们得先把一件最重要的事儿给办了。如月,叫上所有人,去后营,我有话跟大家说。”

“好!”

江如月领命而去。

后营刚刚搭好的小屋里,一时间挤满了人,安逸、安欣、江如月、林牧之、金铭尹、孟崎、姜尚,绕着中间的圆木桌子围站了一圈。

安逸站在首位,用他很少有、不苟言笑的表情看着这一圈人,郑重其事地说道:“今天把各位叫到这儿来,我就算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刚刚来到成都的那些小团练了,刚刚和如月合计了一下,我们足足三千五百多人之众,但是很快,我们就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五千,到一万。这些我们曾经像说梦话一样的事儿,现在只不过都是时间问题了。

但是我不希望我们在人数的扩张之后,带来质量的下降。

所以我说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诸位各司其职。首先是林牧之!”

林牧之一拱手,“在!”

“一千人,组建前锋营,麾下将士以重甲阔剑为主,每战应为全军之最先,悍不畏死、冲锋陷阵。”

“领命!”

“而后是孟崎!”

“在!”

“五百人,组建骁骑营,麾下将士以战马骑兵为主,以雷霆之势冲杀敌阵,撕裂战场。”

“领命!”

“接着是金铭尹!”

“在!”

“五百人,组建火器营,麾下将士以各类火器、弩箭见长,你的作用就是不断革新我们的火器,在最远的距离,给予敌人最大程度的杀伤。”

“是!”

安逸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个人,

“最后就是姜尚!”

“在!”

“一千五百人,组建中军营,全军主要战力所在,居中调配各营。”

姜尚听完安逸的话,一脸惶恐的拱手道:“大人,姜尚入营最晚,身无尺寸之功,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话音落在耳朵里,安逸却没有把眼睛放在他的身上,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姜尚扶起然后告诉他不必如此。而仍是一脸正色的环视着众人,缓声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你们记着,我们不再是一二百人的散兵游勇,而是一支军队,是军队就要令行禁止,服从军令。

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凭什么,我说的话就是军令,是军令就立刻去执行,如果我想征求你们的意见,我自热会私下里找你,都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是!!!”

众人齐声应道,

安逸这时才把目光又落回姜尚的身上,“姜将军,你也听明白了吗?”

“是,大人,属下明白!”

第六十九章 出鞘

第六十九章·出鞘

竹府

内宅

这竹宗臣的府上院落虽然不大,但是里面花鸟鱼虫、兰亭水榭是一应俱全。

竹府的内宅就在院落后面的这座假山旁,竹林掩映,让这处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冬暖夏凉。

宅子外面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但是跨过门槛儿进到屋里,却有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青色的石板地面上,几个舞女穿着艳红色的轻纱胡服,伴随着胡琴的声音踮起脚尖,飞快的旋转着,裸露在外的小.腹如羊脂玉一般白嫩,配上那不盈一握的*,让整个屋子里都填充满了这来自异域的诱.惑。

厅前的一张梨木八仙桌旁坐着两个人,上首的这位一身玄纹袖袍,两鬓斑白,一副长辈尊者模样的人便是竹宗臣了。

而下首这人却看起来比他要年轻上许多,俊美的五官,光滑的下颚,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那比厅中舞女惶不多让的精致皮肤,这一切都不太适合形容男子的词汇放在他的身上却再合适过了。

那男子捏着兰花指,盯着厅中这一朵朵飞舞着的裙花,随着胡琴的鼓点摇头晃脑的,显得很是痴迷。

“竹大人,你这府上还真是金屋藏娇呐。”

那比女人还要尖细许多的声音,从男子的嘴里悠悠飘了出来。

竹宗臣看了眼那正享受其中的男子,低声道:“这些女子,我派人从西域买回来时就已经是调.教好了的,个个儿都是绝品,那闺中之术更是一流的。徐公公若是喜欢,今晚就在老夫这儿好好享受享受如何?”

竹宗臣嘴里的这为徐公公便是那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进的徒弟,秉笔太监徐亮

那位徐公公依依不舍的从舞女身上把眼睛移开,笑眯眯的对竹宗臣道:“既如此,可就要谢谢布政使大人的美意了,这异域的风味,可不是京城里常有的呀。”

“徐公公喜欢就好,姐夫升任吏部尚书李公公跟您没少出力,这里还有一些小小的心意,请公公务必笑纳。”

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檀木盒子推到徐亮的面前。

徐亮用手将檀木盒子慢慢的挑开一条缝,看到里面放着一定硕大的金元宝,元宝下面压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竹大人这是干嘛,咱家在宫里本就没少受尚书大人的恩惠。再说这升任一事,那都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功劳,我只不过就是跑跑腿儿。”

徐亮故作谦逊的说道。

竹宗臣则故作生气的说道:“徐公公这可是跟我见外了呀,您要是不受,这晚上的美人,我可就不往您房里送了。”

徐亮的眼睛笑的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他朝着身旁的侍从挥了挥手,示意将这盒子手里下去,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过两日我就要回兰州了,竹大人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皇上?”

竹宗臣看徐亮收下了东西,便凑过头去,低声说道:“过几日徐公公回兰州的时候,还请勿忘了在圣上面前帮着提一提调任的事儿。”

徐亮端起手里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似不以为意的应道:“我说竹大人呐,这种事儿您应该去找我师父呀,他才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恕老夫说句不应该说的话,李公公年事已高,要不了多久,这掌印太监的位置不还是公公的嘛,到时候皇上各种军政大事少不得还要依仗您,您可是名副其实的九千岁呐。”

竹宗臣混迹官场大半辈子,这察言观色的功夫早已是游刃有余,什么时候该把旗子往哪个山头上挪一挪,他心里是一清二楚,所以他的这番话也算是说到徐亮心里去了。

九千岁?皇上是万岁,拿自己做个九千岁,可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嘛。

徐亮表面上却打了个机锋说道:“竹大人可不能这样说,咱们的好坏可不都是皇上那儿的一句话,咱家帮你转告圣上便是,一切还得看圣上的意思。”

“只盼圣上点头,到时候去往京城,也能常常请公公来舍下看舞、品茶。”竹宗臣若有所指道。

“竹大人,门外曾子仁求见。”

门外传来侍卫的禀告声,

“公公在这儿且稍坐,我有些公务要去处理一下。”

“竹大人不必客气,公务要紧,请便。”

说着,竹宗臣走出了内宅的门外,看到曾子仁正在门口徘徊着等着他。

“竹大人!”

曾子仁看到竹宗臣走出来,忙快步迎了上去,刚要开口,便被竹宗臣挥手制止,他一指那竹林道:“屋里有客人,去那边儿说。”

两人几步走到林子旁,竹宗臣先开口问道:“东西到手了?”

曾子仁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绸布包着、巴掌大小的铜质方块,那方块的上面栩栩如生的雕着一尊卧虎,这便是地方大员调动绿营的信物,都指挥使司的虎符。

竹宗臣看着他手上的这方“铜块儿”,却并没有用手去接,而是对着曾子仁说道:“好,今晚亥时,我让侍卫长在城东门和你汇合,你拿着虎符,调近卫营、中军营两营的兵马先行赶往战场,然后你把虎符交给我的管家,他去调动团练使安逸紧跟你一起去。”

曾子仁一听这名字,就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问竹宗臣道:“竹大人,近卫营、中军营加起来三千多人马,为什么还要带上那个安逸来跟我分功劳?”

竹宗臣每次跟这位不开窍的小少爷说话,就感觉特别的累,什么事儿都要和他从头到尾的解释一遍,一点灵性都没有,也不知道年轻时候运筹帷幄、纵横沙场的曾老爷子,怎么到老会有这么个儿子。

但是无奈事情还必须要有这曾子仁出马,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让这个安逸和你一起去,不是让他和你分功的,你不是和他一向有过节吗?而且,你应该知道吾儿竹取,也就是原来华阳县的县令,就是死在他手里的吧?”

曾子仁这才恍然大悟,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阴测测的说道:“竹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找机会做了他?”

竹宗臣盯着他,眼底悄然抹过了一丝厉色,然后指了指曾子仁手里的虎符,

“用好它,别让那个安逸再回来了!”

-----------------------------

传令官将令函交到安逸手上的时候,刚好他和江如月正坐在屋子里。

安逸拆开令函仔细的看了看,然后递给江如月,

“江兄你且看。”

“指挥使征调我们去剿五谷教,这属于军事行动,不是普通的调防,那应该有人拿虎符来的吧?”

江如月一边看着,一边问安逸道,

“后面说了,让我们先做准备,亥时会有人拿虎符来调遣我们。”

江如月看完后,将信丢在一旁,苦笑道:“这还是真刚刚扩了些人马,征调令就来了。”

“这好不容易有了些家底子,马上就有人惦记上了。不过既然是配合大军,那我们就不用全军出动,虽然我对那五谷教也是厌恶至极,但是也不能贸然的那我这些新兵蛋子往门牙上嗑。”

安逸摸了摸下巴,沉吟着说道。

“那你打算带多少人去?”江如月问他,

安逸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来对江如月说道:“我只带火器营和五百中军营去,你留在营里,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不好妄加猜测这次的军事行动,但是也不得不防像夏昂那种小人。我把孟崎的骑兵留给你,只要有人敢擅闯军营,就算是皇城卫队来了,也先冲他一个来回在作解释!”

江如月点了点头,应承着,“我这边剩下两千多人,就算他们真的打着小算盘,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主要担心你那边,到时候官军会不会让你顶在前面,直面五谷教的乱匪?”

“这就是我带铭尹去的原因。”安逸答道,对于江如月说的话,他已经先行考虑到这一点了,

“到时候指挥使真的让我们打先锋,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战场上抗命这罪名扣到头上,可是要被就地正法的。那么,金铭尹的火器,就是我们在最大程度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最好的依仗。”

安逸说完之后,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皱着眉头问江如月:“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这五谷教虽然经过上次夏昂的事儿,已经收敛了很多,不过断不至于纠集教众,鸡蛋碰石头吧?”

“五谷教这样做,无论是打算劫掠村落还是甚至攻击县城,对于朝廷来讲,无异于结社造反,必然招致官军的围剿,我也认为他们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非要孤注一掷的地步。”

江如月对于此事的看法和安逸是一致的,五谷教的做法确实让人有些不解,不过他们这边接触过五谷教的周世表已经死在了那次大火里,而之前五谷教派来的那个奸细孙虎,也早就被教众四处追杀,现在连营门都不敢出。

所以一时半会的,他们两个也得不出什么有效的结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都指挥使跟我们在一起,手里有着调动四川全境兵马的虎符,就算他们想把我火坑里推,也不可能让三品大员给我陪葬吧。”

安逸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江如月觉得这件事就好像是一团麻线,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出个头绪,只能紧锁着眉头点了点头,应声道:“也只好如此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你派人捎个信儿出来,我就和林牧之带着大军开过去,似五谷教那种乱民流寇,三五千人应该还不是我们的对手。”

安逸转过身来,笑着拍了拍江如月的肩膀。他的话让安逸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没来由的还泛起一丝感动,

“好!”

他重重点了点头,应声着,

只不过五谷教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由他倒出来自己尝过才知道了。

亥时

当竹宗臣的侍卫长高举着虎符飞马赶来的时候,安逸、金铭尹和姜尚已经等候在营门口了。

“团练使安逸听令,全军开拔,即刻前往狐岭要塞,与大军汇合,共同击敌!”

那侍卫长甲胄加身坐在马上,将那虎符高高的举起,朗声朝着面前的安逸说道。

“安逸领命!”

说完,他朝着身后的金铭尹和姜尚二人一挥手:“全军出发!”

金铭尹和姜尚一身戎装的走在后面,安逸却还是那一身标志性的素色锦袍走在前面,只是腰间多了一把佩剑,身后这一千五百余人摆着长蛇阵,举着火把,长龙一般蜿蜒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第七十章 狐岭

第七十章·狐岭

清晨

狐岭要塞

大夏朝成都府、龙安府和陕西行省的交界处,有一处荒山,因为这片荒山在春夏两季交替之际,能看到红狐出没,所以这个地方又叫做狐岭。

狐岭地势相对较为平缓,山上光秃秃的,既没有林木也不适合耕种,所以就成了两府一省之间的“三不管”地带。但是这座隆起在三岔口旁的狐岭,却是从北面,也就是陕西行省入川最近的路。

岭下有一座荒废了很久的古城,相传是当年成吉思汗征战天下的时候,先锋将军托雷率蒙古铁骑入川作战,从而建立这么一座小型的城郭要塞来囤放粮草。

后来蒙古人大肆屠杀川中,天府之国只落得民无噍类,堆在要塞里的尸体一度多的将那低矮的城墙掩盖。要塞周围每天都游荡着被尸骸气息所吸引的豺狼和野狗,腐坏的恶臭绵延数里,俨然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

以至于后来的数代百姓都把这里视作阴气聚集之地,无家可归的流民宁愿夜宿在狐岭上面对夜幕下的猛兽,也不愿意进城躲避哪怕只一晚。

安逸带着大军来到狐岭要塞的时候,城郭上已经站满了林立的士卒,显然都指挥使的大军已经到了。

他打马走到城下,冲着上面的人朗声喊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奉命前来与指挥使大人汇合,请打开城门。”

城门缓缓的打开,一个背上插着“令”字小旗的传令官单人单骑的飞马赶来,到安逸面前一勒这马缰,

“有令!请团练使至城中后即刻前来商议军事。”

安逸回身对金铭尹说道:“铭尹,你带着咱们的人现在这儿等候,我带着姜兄去去便回。”

然后朝那传令官一伸手,

“前面请带路吧。”

城中的一座小屋被巡逻的军士里外三层的保护了起来,当成了临时的指挥所。

安逸和姜尚在传令官的指引下缓步迈入,就看到曾子仁正和两个一身甲胄打扮的人在墙上的一幅地图前面指指点点。

“曾子仁!?”

听到背后略带些惊讶的声音传来,曾子仁才转过头,看到了门前的安逸,一脸冷笑的说道:“安大团练,别来无恙啊。”

安逸转过头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并没有都指挥使曾汉儒的身影,便本着脸问他道:“都指挥使大人呢?”

曾子仁往前走了两步,将手轻轻的抚在案前的虎符上,铁青着脸问道:“怎么?安大团练的心中只有都指挥使,没有朝廷吗?”

安逸看着他手里的那方“铜疙瘩”,心里更是充满了疑惑。

怎么?曾汉儒把这虎符给了曾子仁?他什么时候对他这个儿子,这么充满信心了?

曾子仁看安逸没有答话,以为是被他手中的虎符震慑到了,不由的将那头颅昂起,傲声道:“奉朝廷之命,暂代成都守备将官一职,率军剿灭五谷教乱匪。我旁边的这里两位是守备府衙近卫营的赵把总和中军营的刘副把总。”

曾子仁话音刚落,那个一脸络腮胡的刘副把总就把手朝着安逸一指,喝声道:“还不快快参见!”

如果安逸记得没错的话,江云才是成都守备署衙中军营的把总。这大军出征带着两营兵马前来,不带把总,反而带个副把总前来是什么意思?

曾子仁看到安逸皱着眉低着头,在沉吟着什么,对他和刘副把总的话充耳不闻,一时间恼怒了起来,他拿起虎符,“咣”的一声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安逸,你听没听见本将的话!”

安逸被他这么一喝,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瞥了曾子仁一眼,一撩自己这锦袍的下摆,淡淡说道:“曾将军,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你!!”

刚刚“上任”的三把火还没开始烧,就被安逸一盆子冷水给泼灭了。

身后的赵把总赵继宗赶忙拉住了欲要冲上前来的曾子仁,嘴里还不停的低声在他耳边宽慰着:“将军!息怒!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这儿还有正事儿要办呢,且再让他蹦跶几天。”

话声入耳,曾子仁才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抖身子,挣脱开了拉着他的赵继宗,涨红着脸对着安逸说道:“本将不与你逞口舌之快。”

说完,他转过身去,用手指着墙上地图,对着在场的四人说道:“你们听好了,根据探报,五谷教众聚集近三万余人,不日就会进犯龙安、成都两府,这狐岭要塞是他们必经之路。你们就按照我说的方案来,赵把总带近卫营守住狐岭要塞,刘副把总在狐岭西坡设防,安团练在狐岭北坡设防,如遇贼众来袭,诸位必要迎头痛击!”

姜尚站在安逸的身后,听着曾子仁分配完任务之后,眉头一紧,但是他没有直接开头,而是瞄了一眼安逸,

“近卫营领命!”

“中军营领命!”

“团练..........”

眼看着安逸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就打算拱手领命,姜尚才忍不住赶在他领命之前,插嘴打断道:“我有异议!”

曾子仁冷着脸,瞥了一眼这位身披锁子连环甲,头戴镔铁荷叶盔,比站在身前的安逸要高上一头、壮上一圈的大汉,很是不屑的问道:“敢问阁下是?”

这一下倒是把姜尚问的有些语噎,因为按照大夏朝的军制,团练营只有团练使这一个职位称号,就算是营中有数万兵卒,上千个将军,出了团练营,也都只能是叫团练营军士。

“这位是我营里的军士。”

安逸看到姜尚语塞,连忙打圆场道,并朝他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说。

曾子仁好不容易抓了个机会,狠狠的剜了一眼安逸,讥讽着说道:“团练使好好管管你手底下的人,这种场合也是他一个无名小卒能插嘴的地方吗?”

“我刚才的部署,你听明白了吗?”他紧接着质问道,

安逸朝他一拱手,“团练使安逸领命!”

顿时,曾子仁这心里跟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似乎安逸不是在向他拱手领命,而是已经匍匐在他的脚前,请求他曾大公子的宽恕了。

喜怒无常的曾子仁有快速的换上了一张堆笑的脸谱之后,朝着众人大手一挥,

“各位速去准备吧!”

安逸带着姜尚退出屋外后,就朝着金铭尹的方向走去,准备带着人马直接奔着狐岭北坡去。

“刚才是我鲁莽了,给大人惹了些麻烦。”

姜尚跟在身后对着安逸歉然说道。

虽说曾子仁不是真正的都指挥使,但是只要虎符在他手里,都指挥使以下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号令。就像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一样,可能只是个六品的御史,但是只要手里拿着圣谕,就算是王爷见了,那你也得跪下磕头听宣。

之所以刘副把总让他跪拜参见却被他拒绝,是因为安逸心里有这个分寸,知道这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礼节的问题。但是如果他断然拒绝曾子仁的军令,那就是战场抗命,主将可以用便宜行事的权力将他军法从事的,所以他示意姜尚根本就不用质疑,质疑了曾子仁也不会听。

安逸向姜尚摆了摆手,示意并不打紧,他知道姜尚是个直爽的人,没有那么高的政治敏感度,对于曾子仁这种糟糕的战略部署会如鲠在喉一般不吐不快,

“姜兄刚才在屋里想说什么?”

姜尚听到安逸转头问他,连忙答道:“狐岭地势居高临下,吐口唾沫都能砸到要塞里守军的头上,所以狐岭要塞,要在狐岭!三营兵马只要上一下二在岭下固守即可,退可守住通往龙安、成都两府的要道,进可以居高而下乘势追击残敌,然而狐岭只要一丢,哪怕有一万人守着要塞,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而且五谷教一定是从北面而来,那么我们就肯定是第一个接敌的了,他们数万之众,兵锋正盛,一旦开战不管我们势优势劣都将退无可退,因为身后那狐岭是荒山一个没有水源,我们只要退上去,他们就是围也把我们围死了。狐岭只要一被拿下,那么只需要调他三五千弓弩手,那西坡的中军营和要塞里的近卫营根本形同虚设!”

安逸听着姜尚这一通如连珠炮一般的战略分析,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看似是三营协防,实际上根本就是把他推到前面先做了这炮灰,近五千人之众,发挥出来作用的只有他这一千五百人,这种布防也就曾子仁能干的出来,

“不瞒你说,我们被拉去打头阵这事儿,我是早就有所预料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曾子仁也是来剿匪的,既然是来剿匪,那就不能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一个人干了。”

“大人的意思是?”姜尚不是很明白安逸所说,

“引他们上山!”

安逸嘴角轻轻的一挑,脸上抹过一丝狡黠,

“我们知道这狐岭的重要,五谷教也应该知道。既然都想要这荒山,那我们不妨让给她们,佯做溃败,然后等他们这三万人马一上山,中军营和近卫营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到时候他们想打也得打,不想打也得打,躲也也不掉。我们就把这北坡的‘山门’一关,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这话听得姜尚倒是眼前一亮,

“好方法,五谷教的这些乱匪本就是奔着龙安府和成都府去的,想要去这两个地方,就必须要过狐岭要塞,到时候对于山上的数万教众,要塞的吸引力远远比我们这扇‘大门’要大的多,所以他们就算发现自己被围在山上,也一定会优先攻击狐岭要塞的。”

两个人说话间,就已经回到了刚进城的地方,此时金铭尹正带着人马等候在原地。

“铭尹,走!出城!”

安逸打马上前,朝着金铭尹招呼了一声,这一千五百多号人没有在城中驻留,便浩浩荡荡的直接奔着狐岭的北坡而去。

第七十一章 各怀鬼胎

第七十一章·各怀鬼胎

成都

曾府

曾汉儒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穿着练功服,刚刚打完了一通太极拳的他站在院子中央,眼睛微闭,脚下稳稳的扎着马步,双手成掌在胸前缓缓的滑过,鼻息伴随着手上的节奏一进一出。

休憩半晌之后,曾汉儒睁开眼,伸手拿过面前这张汉白玉石台上的那杆散发着幽幽檀木香的毛笔,笔尖在青玉砚台里灵巧的打了个转儿,然后轻轻的落在桌上铺着的这张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四个大字:

宁静致远

曾老爷子这双手很是灵巧,可以说是能文能武,耍的起大刀,也拿得动笔杆。

然而他刚想得意的把这个“远”字最后一笔拉出纵横疆场的气势时,却被下人的一声充满着慌张的通禀给打断了,这一捺,足足写出去半尺来长。

“老爷!”

曾汉儒很不悦的放下笔,抬头斥道:“慌什么!一天到晚屁大点的事儿就慌慌张张!”

那下人被曾老爷这么一吼,一时间吓得赶紧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这可把还等着听他通禀的曾汉儒气的够呛,风风火火的跑来禀告,现在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是是是!老爷,门外布政使大人求见!”

曾汉儒一愣,布政使竹宗臣?他怎么突然跑到我宅子里来了?

“你带竹大人去正厅稍坐,我换身衣服就来。”

“是。”

竹宗臣今天早上刚刚把徐公公送回了西北,就赶来了都指挥使司。

说起这位徐公公,竹宗臣也是一肚子火,本来很好心的安排那几个西域的舞姬陪他逍遥一夜,心说他是个太监,还能干什么?顶多就是搞些个虚凰假凤的事罢了。

没成想这位公公还有虐.待的怪癖,一共六名歌姬全都被他弄得浑身是血,有的没了鼻子、有的没了眼睛,被他叫管家全部扔到乱葬岗上去了。他倒不是心疼这些歌姬,自己的府里弄出些个血光,总归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为防止原计划有变故,这不一大早儿就跑来了。

“看看是什么风把布政使大人吹到我这儿来了。”

曾汉儒换上一身蓝缎衣袍,一脸笑意的拱手走了进来。

竹宗臣刚忙站起身,一脸苦笑的拱手回礼道:“哎呀,我的老大人,怕是出事儿了啊。”

曾汉儒连忙朝着竹宗臣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说,然后将桌上早已摆好了的热茶推到他面前一盏,“大人喝口茶,慢慢儿说,不着急,出了什么事儿?”

“老大人的近卫营和中军营还在否?”竹宗臣用手按下曾汉儒推过来的茶盏,一脸忧心忡忡的问道,

“竹大人这是何意?”

曾汉儒虽然听的有些不解,但是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能让布政使一大早亲自跑来问他军营里的事,那怕不是什么吉祥的事了。

竹宗臣接着一脸疑惑的问他:“我听说成都守备署衙的近卫营和中军营已经全军出动,奉命前往狐岭剿灭五谷教了,原本有线报来禀时我并不觉的有异。前几日因为五谷教的事儿,老大人还亲手斩了爱将夏昂,随意率兵围剿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我的线报却告诉我,是大人的公子曾子仁带队,我就觉得有异,所以特来向大人询问,现在看来大人并不知情啊?”

曾汉儒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没有下达作战任务啊?也没有派近卫营和中军营去剿什么五谷教啊?子仁手里没有虎符,怎么调动的了大军?”

说着,他猛然想起那天布政使司督册道的孙大人来府时,曾子仁去替他去书房拿过一次公文,这才心道坏事了!

“竹大人稍坐,老夫去去便来。”

他朝着竹宗臣一拱手,连忙快步走出正厅,朝着书房走去。

竹宗臣将茶盏捧在手里,轻轻的刮了刮盖子上站着的茶叶,看着曾汉儒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轻笑着自语道:“老大人真的是老了啊,这要放在十年前,谁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调走一兵一卒?”

-----------------------------

狐岭要塞

指挥所

曾子仁歪着身子依在太师椅上,一边看着手里的信封,一边将桌上琉璃盏盘里的蜜饯往嘴里塞着。

“喏,你看看。”

他把手中的信封交给坐在身旁的赵继宗,然后腾出来的那只手,也和右手一起加入到了抓蜜饯的队伍里。

“将军,竹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全都撤回要塞里?”

赵继宗仔细的看完这竹宗臣寄过来的密信,问曾子仁道。

曾子仁点点头,嘴里还嚼着蜜饯,含含糊糊的说道:“你怎么看?”

赵继宗低着头想着,锁着眉头很是踌躇的样子,半晌才说道:“竹大人怎么还操心起行伍之事来了?我觉得他的意见不妥,我们都缩在城里,安逸他一个人肯定顶不住五谷教的压力,一旦北坡失守,那我们这些要塞里的人,不全都成了瓮中之鳖了?”

竹宗臣来之前曾曾子仁是说过的,想利用他手里的虎符来把安逸做掉。所以信里这样说,曾子仁认为是合情合理,但是借机会搞掉安逸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近卫营和中军营的人。

曾子仁将嘴里最后一颗蜜饯咽了下去,然后打了个饱嗝,很是煞有其势的说道:“赵把总,这混迹官场光会打仗可不行,得要看得懂时局。”

他这话说的这赵继宗一脑门子包,眨了眨他那仅剩的一直独眼,“将军,您的意思是?”

曾子仁一脸神秘的盯着赵继宗,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竹宗臣的信函,“看得懂上头要的是什么,比你实际做了什么,要重要的多。”

他说完,伸手把琉璃盏盘里最后的两颗蜜饯也塞到了嘴里,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表情,手里要是摇上一把羽扇,活脱脱就像是那诸葛武侯在世。

然后赵继宗虽然眼睛只剩下了一只,心里却还都开着几扇小窗呢,曾子仁是个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说白了就是个命好的酒囊饭袋,什么时局,他能看懂个屁的时局。

虽然心里这样骂着,但是嘴上还是抹了蜜一样,朝着曾子仁一拱手:“那请将军指点迷津啊。”

赵继总的“请教”态度,让曾子仁很是满意,洋洋得意道:“上头就是想要有些人的命,至于那五谷教什么时候不能剿?我想要他们死,现在就可以奔袭过去了,何必在这阴气缭绕的地方,受这份儿罪!”

说完,他还用那已经淡的看不怎么出来的眉毛,“挑”了赵继宗一下,

“懂了吗?”

虽然他不知道这行伍中事竹宗臣是为什么能插上一手,但是他听明白了曾子仁的意思,就是要接着五谷教的刀砍了安逸的人头。

可是即使是如他们所愿,安逸和他的人都命丧黄泉,到时候五谷教占据了狐岭,居高临下的他们往这城里扔几块石头,怕是都要砸死人,免不了就是一场惨败了。

那回去怎么跟指挥使交差?乱匪没杀多少,还折了一个团练使,这总要有人背锅的,而且背锅的人肯定不会是他曾子仁,那么........

想到这儿,赵继宗冷汗都下来了,心道这小少爷可以犯糊涂,自己可不能犯糊涂,少不得最后连命都搭进去。

“将军,我看不如这样,刘副把总已经去西坡设防了,我看我不如带着近卫营去城外布防,一旦安逸的团练营被消灭了,五谷教的人肯定奔着岭上去,我和刘副把总这三千多人马到时候把这狐岭围个水泄不通,这狐岭荒山一片,无水无粮,不出三日,准叫他们全都灰飞烟灭!”

赵继宗盘算的是到时候把这小少爷放在城里,到时候和中军营把这些五谷教众一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个缺口半打半放的就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不然把曾子仁带在身边,他一拍脑门就是一个想法,谁能招架的了?

曾子仁听他说完,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把人都带走了,我这不就是空城一个了?到时候他们引军来攻,让我怎么办?”

赵继宗的那只独眼顿时迷成了一条缝,凑到曾子仁的耳边低声道:“将军且不问那诸葛亮城计退曹军的事儿?如今将军您在城里就好比那当年的诸葛武侯,使得一手空城计,还怕退不掉五谷教那群乌合之众吗?”

他这一番话可把曾子仁捧得云里雾里,一时间欢喜的不得了,“好!好!赵把总此计甚妙,到时候回成都去,少不得要为把总讨得一份奖赏才是。”

赵继宗一听连俯身跪地,一脸谄媚的笑道:“谢将军再造之恩。”

-----------------------------

狐岭以北

五十里

五谷教大营

与官军有所不同,五谷教这边的人马就显得简陋的了很多,一个个站成排走动巡逻的教众都穿着粗麻布的衣裳,偶尔有骑马的头目路过,才能看到已经磨的有些发暗的金属光泽。

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人的头上都扎着一缕黄色的棉布条。

他们在这里扎营已经有些时日了,大大小小的帐篷错落有致,哨骑探马也是规律的一批批进进出出,俨然是一副训练有素的军队模样。

营中的方向又有顶最大的帐篷,帐篷上插着一杆大旗,暗黄色的底色上画着八卦的图案。

帐篷里面有三个晃动的人影,一女两男,穿着和着帐外的教众们大为不同。

两个男的都是一身精致的甲胄坐在下首的两侧,女的却是一身白色百叶长裙,看起来极为淡雅,坐在上首的两个座位的右边。

女子扬了扬手中一封已经拆开的信,对两个男子说道:“教主刚刚来信,把官军的大体人数和规模都跟我说了下,原定的计划没有变,明日就要看两位堂主的了。”

左边的这位男子拱手道:“请护法大人放心,我一定依照护法大人的话执行!”

这五谷教的护法大人当然就是宁儿了,她娥首轻点,对于左边这男子的反应很是满意,然后又偏过脑袋,把目光落在了右边那位男子的身上。

右边的那人一脸凝重,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了宁儿一句:“请问护法大人,柳护法知道此事吗?”

宁儿的眼底掠过一缕寒意,半晌之后才轻轻点点头,“张堂主放心,我会派人通知姐姐的,你只要按计划执行即可。“

右边这位张堂主听的此话,才慢吞吞的朝着宁儿拱拱手,应道:“是,张羽也一定会完成教主所说的计划。”

听完张羽的话,宁儿看似很满意的轻轻笑了笑,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四射的寒芒。

她双手合十,美眸微闭,

“愿五谷神保佑你们。”

第七十二章 螳螂捕蝉

第七十二章·螳螂捕蝉

狐岭北坡

这狐岭上的风似乎要比周围其他地方要大的多,可能是没有什么树林的原因,整整呼啸了一夜,让安逸早晨起来头都是痛的。

安逸走出营帐看到外面的北坡上的防御工事在姜尚的引导下,已经逐渐成型了,该有的栅栏、哨塔都一应俱全。

他注意到,原本平坦的土坡,被人为的垦成了阶梯状,每个阶梯都有一段较为平坦的缓冲,一共三个大台阶,每个台阶上都堆满了许多上面掀起着倒刺的竹枪,还有许多半人高的木制栅板。

“姜兄,这些都是你让弟兄们准备的?”

安逸走到一手扶挎着腰刀,一边指挥着几名士兵将地上的栅板,一面一面的插在地上,立到每个大台阶的前沿位置的姜尚旁边,开口问他道,

姜尚一回头,看是安逸来了,忙拱手道:“大人,是的,中军营刚刚组建,缺少重盾,就只能那木头先代替了。这种高地防御战,最好的武器就是长枪,目前就用竹竿来代替,我让将士们连夜到坡下伐得竹子,然后用刀在竹竿儿上挑起来一根根得倒刺,还能起到狼牙棒得作用。”

以木为盾,削竹作枪,依托地形,节节抗击。既能最大程度得减少伤亡,又能在极短得接触时间内,给予敌人造成最大得伤亡。果然军中有一名战场经验丰富得老将,是三军之福啊。

安逸笑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构筑工事,然后朝着山坡上火器营的方向走去。

金铭尹这边就没有那么大的手笔了,所有的军士都在对手里的火铳进行最后的调试,一批批用木箱装的子冲弹丸,也在被抬到坡上来,在战前分发到各个铳手手里。

目前的火器营,能拿得出手的新铳还不到五十把,剩下的人用的还基本都是弓弩。

金铭尹本人则在坡的中央把转轮炮架了起来,一点点耐心地组装这台代表着团练营最强火力的武器所需的零件。

安逸走到金铭尹的身后,俯下身子问道:“这次的燧石如何?不会哑火了吧?”

“放心吧,逸哥,这次,保准叫他们喝一壶。”

金铭尹知是安逸,满声应道,手里却没有停下,耐心的将一颗颗小物件儿装到转轮炮上去。

安逸直起身来,一眼望去所有的人都是甲胄加身,唯有他一个人穿着素色锦袍,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跟着营地上战前的肃杀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这一身打扮,不由得哂笑了一声,然后躬下腰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之后,抬首望向远去。

“来吧,五谷教,我已经第二次给你准备了大礼!”

-----------------------------

上午

巳时

狐岭以北十里

坐在马上的张羽远远的已将看到了宁儿口中所提到的团练营的轮廓,按照教主的计划,他带的着三万人马,将作为首攻,目标就是肃清狐岭及其周围所有的官军。

五谷教众的多是流民组成,虽然没有官军那么精良的甲胄和武器,但是这些刀口舔血惯了的人也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张羽今年未及而立之年,还是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当年家乡遭瘟,为了活命才加入了五谷教,因为射的一把好箭,被柳护法看重,一直提拔做了堂主。

对于教内两个护法的争斗,他是看在眼里的。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对于柳护法的提携之恩绝不会因为宁护法在教中地位的提高,而有所转变。所以才会有昨晚的那一幕,显然对于他的这种态度,宁儿也已经是心怀不满。

“堂主,我们已经距离官军的营寨不足两里了。”

一名头上扎着黄布,背后背着一口虎头刀的小骑,飞马来报。

张羽点点头,将马前的这几面令旗中的一面抽了出来,朝着身后的队伍一挥,朗声道:

“骑兵呈冲锋阵型!准备接敌!”

站在最高一处台阶上的金铭尹,是最先看到踏着滚滚尘土而来的骑兵,他把手里的旗帜朝着下面的姜尚一挥,示意他们敌军已至,做好准备。

五谷教居然还有骑兵,这倒是让姜尚有些意外,这种成本高昂的强大战斗力量,不应该是一群他们嘴里的乌合之众该具备的。

姜尚在最前面的一处台阶上,俯着身子,透过栅栏的缝隙,死死的盯着即将冲进营盘骑兵,本已经将那杆亮银枪握的很紧的那只手,不觉的又掀起三根粗壮的手指,然后如同八爪鱼一般再次紧紧的缠在了枪杆上。

他虽说是一脸凝重,但毕竟是见过“过万不可敌”的女真骑兵大阵的,所以心里到还算是平静。不过他手底下那些新招来了年轻后生,哪里见过这种万马奔腾的阵仗,一个个的抵着栅栏板的手都微微颤抖着,喉咙里拼命的往下咽这唾液。

同时对那势如山洪的骑兵感到意外的,还有隐蔽在最高一处的台阶上,跟火器营在一起的安逸。

他和姜尚一样,原本以为这三万多人大部分就是成群结队的流民,穿着褴褛的衣衫,手里拿着粪叉、铁锨,其中可能有那么千把来人是有钢刀、长枪甚至弓箭,但是很显然现实并非如此,能把骑兵作为先头部队这么冲了过来,除了身上的粗布衣之外,已经不惧于任何官军了。

安逸的这支团练营,这次面临的肯能是自组建以来,最强大的对手了。

为首的一名教众已经纵马跃进了营盘,他的身上不同于其他骑兵的粗麻布衣,挂的是一层轻链甲,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是却是寨里的桂花儿亲手做给他的。

“冲上去!”

虽然对于官军摆成的这种阶梯状的防御阵地很是不明就里,但是在十颗人头一两银子的赏钱已经让他足以将所有的危险抛诸脑后,把手里这柄虎头刀往前一举,率先纵马飞出。

“五十步!”

“四十步!”

官军的军阵已经近在眼前了。

“三十步!”

同时数着两军之间相隔距离的还有阵中的姜尚,

“二十步!”

“拉!”

姜尚“嚯”的一下从阵中站起身来,朝着军阵的两边大声喝道,

应声,在距离姜尚的头阵还有二十步的地方,赫然陷出来了一个绊马坑,里面森然的林立着一根根削的十分锋利的竹枪,枪杆深深的埋在地上,只露出了那透着死亡气息的枪尖儿。

原本竹子上那带来活力的希望之色,现在却像一颗颗恶鬼嘴里的獠牙,咀嚼着跌落其中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冲在最先的几名骑兵根本就无法勒住全速奔驰中的骏马,在几乎就能看清那栅栏板上的干裂纵横的纹理时,又突然眼前一黑,载进了绊马坑。

尽管骑术尚佳的他迅速的勒住缰绳,拼命的将马头带向别处,堪堪止住了飞奔的脚步。但是身后赶来的教众可就没有他怎么好的马上功夫了,余力未消的马头猛地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深深的推入那致命的深渊。

在锋利坚韧的竹枪面前,轻链甲就像是窗纸一样不堪一击,连同他搏动的心脏,一起被扎了个对穿。弥留之际的瞳孔中还他算凝聚起桂花儿的模样,然而早已经不住生命的飞速流逝,涣散开来。

因为时间并不是很充裕,所以姜尚的这个绊马坑挖的并不深,在前面已经有大量骑兵栽进去之后,这条浅坑机会就被添平了。

但是即使如此,也是对于加速了数百步的骑兵一个极大的缓冲,不至于让他们携战马的速度之势一举冲破第一层台阶的防御。

姜尚看到战略效果达到,马上示意身旁的传令兵,将那黄蓝两色的令旗高高的向身后举起,然后在空中不断的展开、交叉,循环往复。

这是在给金铭尹示意,

“所有人火铳预备!”

金铭尹的得到指令,立刻命令身边早已就绪已久的铳手,进入预射的状态,

“听我的口令,就按照咱们平时训练的三步法。准备!”

“装膛!”

隆隆的马蹄声就在耳边,这些在田间地垄旁长大的青年,哪里有不害怕、不紧张的道理,好多人手上的动作哆哆嗦嗦的,子铳弹丸都掉在了地上,

“大家不要紧张,就像平时的训练一样,按照口令一步步来!”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金铭尹看到周围这些新兵迟迟的没法完成放铳,难免的自己也有些揪心,不过他还是强压住心中的焦急,指挥着他的这些兵。

“来,没有装好的再来一次!准备!”

有金铭尹在旁边又一次耐心的口令,这些青年心里稍定,一步步跟着节奏把火铳举起,

“装膛!”

仍然还就几个心里素质较差的兵,把弹丸装到了地上,但是金铭尹已经无法顾及所有人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停的循环往复,会把他们仅有的这点勇气都消耗殆尽的。

“铭尹!好了没有!!!”

下面的姜尚已经耐不住性子了,迟迟的看不到火器营开火,但是重新组织起来的五谷教骑兵的刀尖,已经明晃晃的亮在他的眼前了。

“放!”

“轰轰轰轰!!”

铳声密密麻麻如鼓点儿一般响彻在火器营的阵地上,呼啸而出的弹丸飞过前面两层台阶上士卒的头顶,重重的轰击在五谷教骑兵们的身上、马上,然后马上又伴随着血雾爆炸开来,在刚刚打算才来一波冲击的骑兵堆里绽放出来一朵朵死亡之花。

不远处,五谷教兵阵前的张羽看着第一波冲上前去的骑兵,连官军的毛都没摸到,就被一排排的放翻在了地上。

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右手一挥,

“弓箭手准备!”

听着他的命令,几列手里拿着弓箭,背后挎着箭壶的弓弩手应声走出军阵,齐刷刷的单膝跪在地上,箭指青天,弦如满月。

“堂主,我们的人还在冲阵,这一放箭,他们可就.....”

身旁一名骑着马,拎着丈八长关刀的教众指着远处那官军阵前人仰马翻的骑兵,欲要阻拦张羽已经含在嘴里的军令。

然而他的话,张羽听都没听就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

“慈不掌兵,两军阵前,还能容得你来我往的君子之战?放箭!”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阵阵的弓弦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利箭带着令人胆寒的破风声在天上画出了一个诡异的笑脸,箭尾的白羽在悠然的勾勒完末笔的嘴角后,带着弓弦加持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推动着箭杆前的那抹寒芒,朝着团练营的阵地,呼啸而下。

第七十三章 中箭

第七十三章·中箭

“箭来了!隐蔽!保护火器营!”

姜尚抬起头,看着天上致命的箭雨就要淋在自己的阵地上,连忙竭声喊着,然后带着中军营的军士纷纷拿起一块椭圆形的木制盾板顶在头上,同时俯下身子,保护着阵地上正蹲在栅栏板*着竹枪的士卒。

“停止射击!全部蹲下!”

火器营的铳手们听着金铭尹的喊声,也麻利的收起手里的火铳,迅速窝身到栅栏板的后面,策应在一旁的中军营士兵则将手里的盾板一举,将他们护在盾下。

“咚咚~咚~”

箭矢夹杂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像雨点一样击打在盾板上。

安逸透过保护他的四五块盾板的缝隙,看到不光是他们的阵地上,连阵前的骑兵也受到了波及,不少骑兵被零散的箭矢射中,连人带马倒在地上。

“这领兵的人够狠啊,也不管敌我一轮箭雨一起招呼了。”

安逸嘴里嘟囔着自语道,目光四下扫视着己方阵地上的伤亡情况。

虽然姜尚没有料到五谷教的来势汹汹,但是对于战前准备还是做得很充分。这临时装备起来的木制盾板,为他们抵挡了这一波致命的箭雨。

不过即便如此仍是有不少人被冲劲儿十足的利箭贯穿了盾板,倒毙当场。

一通箭雨过后,那几列弓弩手翻身退回阵中,依着张羽手里的令旗,一群群等候已久,拿着大棒短刀武器五花八门儿的步卒呼喊着冲出军阵,黑压压的冲着官军杀将过去。

“杀啊!”

姜尚手里抽过一个枪花,就把靠上前来的这名骑兵挑下马来,然后反手将枪杆一横,又把身后纵马欲要跃过栅栏板的教众掀了个人仰马翻。

此时第一台阶的阵地已经完全和五谷教的骑兵搅在一起了,中军营的士卒依仗着竹枪的锐利,从那栅栏板的缝里一进一出,枪杆儿上的倒刺就能带下来了一块块不知是人是马的皮肉。

被袍泽和敌人的鲜血抹红的双眼,早已经帮他们摆脱了战场的恐惧,一个个挥舞着手里的竹枪,麻木的收割着敢于近前来的任何生命。

五谷教的骑兵倒也是不含糊,凭借着马匹的高大优势,很快就把阵前脆弱的栅栏板踩了个稀烂,倒握在手里的马刀只要反臂一挥,寒光到处就定能带下几个滚滚的人头。

火器营的军士手里的火铳管,也已经被呼啸而出的弹丸摩擦的滚烫,但是在金铭尹越来越快的口令下,机械的重复着准备、装填、放铳的动作,根本无需瞄准,只要铳口朝下,每次都能弹无虚发的打进包裹在粗麻布下的肉里。

姜尚侧身错过迎面砍来的这柄钢刀,才发现五谷教的步卒已经靠到了阵前,

他将夹在腋下的亮银枪往身后一送,左手死死的拿住枪头儿,右臂把所有的力量都压在这高高翘起的枪杆上,然后猛地重重砸在那打算转过身来继续扑向他的步卒头上。

精钢打造的枪身,加上姜尚这健硕的臂膀施加的力道,以血肉之躯的头颅硬抗,自然免不了落得个骨裂浆崩,横死当场的惨状。

“所有人!向上!撤!”

姜尚看到第一层台阶的栅栏板已经基本残破,五谷教的步卒和骑兵已经可以踏到缓坡平台上来,那么竹枪的优势也已不复存在了,便下令所有人向第二台阶靠拢。

第二台阶阵前的栅栏板却不像第一层排布的那么密集,而是中间留有半人宽的缝隙。后撤上来的士卒挥舞着竹枪,边退边扫打着贴上前来的教众,退到栅栏板前时,找个机会,转身一闪便钻进了第二台阶的栅栏板后面,五谷教众再想追,招呼他们的可就是钢刀了。

五谷教的这些士卒也学聪明了,手里拿的明明是铁棒长刀,怕什么竹枪啊?他们也不再去追着官军打,而是盯着眼前伸过来的竹枪,来一根砍一根,没了竹枪只剩下胯刀的官军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一棍子照脑袋砸下去,他们也得下去见阎王。

不觉间,五谷教众已经完全占领了第一层台阶,杀得两眼直冒红光,见人就砍见竹子就剁。尤其是为首的这几个,高高抬起手里的大刀,朝着栅栏板里伸出来的那枪杆就劈了下去。

但是这回并没有他们预想的那种砍瓜切菜的感觉,刀身劈的卷了刃,连虎口都震麻了也没能砍动那枪身分毫,仔细一看,原本的竹制枪身在第二道防御阵地上,已经全部替换为货真价实的钢枪了。

与靠着倒刺切割皮肉的竹枪不同,钢枪凭借着粗壮的枪杆和锋利的枪尖儿,管你是不是穿了甲胄,都能在你身上钻出一个血窟窿。就算你身手敏捷,能躲开这毒蛇一般在栅栏板后面神出鬼没的钢枪,你也躲不过这头顶上箭如飞蝗的短弩和震耳欲聋的火铳。

一时间,五谷教众的尸体就填满了第一层台阶。

张羽远远的看着官军阵地上,自己的人马像韭菜一样一茬茬的被收割,铳声不绝于耳。

安逸的团练营也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他没想到绿营的官军里面,居然还有一支颇具组织规模的火器部队,也就几十个人的样子,但是他们手里的火铳跟传统的铳不同,就像是不用点火一样,几个呼吸之间,数发弹丸就打将出去。

他一伸手,从旁边的教众手里接过他那把龙舌雕弓,然后从身后的箭袋里抽出了一支泛着银光的白羽箭。

他的这支箭有些与众不同,箭尖儿的地方使用合金打造,附上这把二石弓的力道,三百步之外,也能把一般士卒身上的锁子甲射个对穿。

而且这箭杆儿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锯齿状的倒刺,一旦插.进肉里,就得连皮带肉一起拔出来,很可能箭矢射穿你的时候没有死,却死在了拔箭导致的内脏出血上,这制箭之人的歹毒心肠,可见一斑。

张羽将这羽箭扣在那两根牛筋上,手掌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中指上的龙刻银扳指,然后两只强健的臂膀前后这么一用力,这把一般壮年男子手脚并用才能堪堪拉开的硬弓,被他扯了个弦如满月,箭指苍穹!

“嗖!”

金铭尹身旁的这名江宁村带来的铳手,刚刚才一铳轰掉了一个骑在马上教众的肩膀,还没来得及把新的弹丸填进那已经烫的发红的铳身里,就看到空中飞过来一点寒芒,还未及反应,金属入肉的声音就已经穿破眉心,响在脑中,他眼前一黑,倒毙当场。

随后,那种比寻常箭矢更加迅速、更加强劲的羽箭一根根准确的扎进了第三层台阶上,那正在对着下面的教众宣泄火力的铳手头上。

“铭尹!对面有神射手,分开放铳,不要按口令来了。”

火器营旁一直凝神观察着战场上局势的安逸先着急了,他知道一个熟练的铳手从挑选到培养要花费普通士兵数倍的精力,刚刚成型的火器营,哪经得住五谷教这一箭箭的收割。

“短弩手交错放箭,铳手全部隐蔽!”

随着金铭尹一声令下,剩余的几十个铳手纷纷的躲进了栅栏板的后面,然后跟着他手势的示意,全部围到了金铭尹的身旁。

“对面的箭矢可是不差,听我说,现在谁也别露头,各自按照各自的接口号,一、二步做完了,快速起身放铳,别管射中没射中,马上蹲回到栅栏板的后面,然后再做好准备放第二下,明白了吗?”

金铭尹一边比划着,一边尽可能详细的朝围着他的一圈铳手解释新的攻击方式。

“明白了!”

众人齐声应道,然后四散而开,回到了自己的攻击位置上。

张羽眯着一只眼,像等候狡猾狐狸的猎人一样,拉满着弓箭,等待着那些突然隐蔽起来的铳兵露头。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个“耐不住寂寞”地倒霉鬼,探出脑袋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紧握的右手一松,夺命的箭矢就朝着那颗脑袋呼啸而去。

“嗖!”

然而这次呼啸的箭矢没有再射中眉心,只是带起几缕青丝,远去无踪。

这铳手几乎是在半个呼吸之间,就完成了起身、放铳、隐蔽的动作,看都没怎么看清就朝着远处扣动了扳机。拜五谷教众密集的步卒阵型所赐,即使这样,还是打中了一名教众的腿,后者哀嚎着倒在当场,失去了战斗力。

接下来,张羽的眼前就像是看到了小时候农田里的地鼠,一个个的露出脑袋放完铳,瞬间又收了回去,让他根本就无从下手。火器营致命的打击力没有减弱多少,铳兵他倒是一个也射不到了。

不过,有着一双锐利眼睛的张羽马上就发现了一个新的目标。

他再次拈弓搭箭,对准了那个伏在栅栏板后,一脸凝神状盯着坡下的厮杀,身着素色锦袍的男子。

“这次一定是条大鱼。”

张羽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把那手中拈着的锋利送入风中,奔着目标呼啸而去。

安逸正盯着坡下杀的难解难分的局势,虽然团练营依靠着地形和有序的防御,将五谷教的人马一波波的抛尸在狐岭下,但是架不住十倍于己的数量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第二层台阶的防御阵地也已经摇摇欲坠,快要招架不住了,姜尚的脸上都已经搏杀的血肉模糊,原本那杆锃亮的银枪,也已经被血污染成了红色。

安逸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一锁,自语着:“可以了,老子这一千五百号人也算是够意思了!”

说着他就猛地站起身,打算让姜尚开始撤退,让出防线,放五谷教上山。

谁知道他开没开口,就看到泛着耀眼银光的箭矢朝他呼啸而来,

吓得安逸赶忙想要一个返身躲回到栅栏板下面去,但是这会儿哪儿还来得及?

那张羽射出的箭矢本来速度就快,贴着姜尚的头顶,带着破风声就奔着安逸而去了。

姜尚这摸爬滚打沙场数十载,冷不防一枝冷箭飞过头顶,他下意识的就朝着箭枝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就看到刚刚站起身,想要冲他喊些什么的安逸,被箭枝直接命中,一个跟头栽倒在栅栏板的后面,没了身影。

“大人!”

姜尚将那杆枪耍的如条银蛇一般,在粗壮的腰间盘了个圈,然后一下刺中那欲要砍将上来的步卒喉咙,随后一转这枪杆儿,受不住力道的脖颈瞬间身首异处。

抽回亮银枪脱得身来之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安逸的方向跑去。

第七十四章 到此为止

第七十四章·到此为止

张羽这枝抽冷子射过来的箭,本来是瞄着安逸的头的,因为安逸想要指挥着姜尚撤退,所以一着急站了起来,这才阴差阳错的救了自己一命。

但是

命算是捡回来了,箭矢带着强劲的力道,还是深深的扎在了安逸的左臂里,一直没入到箭根儿白羽的位置,强大的惯性将他直接带倒在了地上。

“逸哥!”

身旁的金铭尹一看安逸中箭倒在地上,赶忙将手里的火铳往旁边一丢,跑将过来,

“没事没事儿~”

安逸躺在地上,右手捂住左臂上的那杆箭枝,虽然他嘴里说着没事儿,但是汩汩血流还是将他那素色的袖袍染红,疼的他咬着牙关眉头紧锁。

“逸哥,你忍着点,我帮你把箭拔出来!”

金铭尹看到安逸胳膊上这箭枝力道大的已经快要穿透过去,他就打算折断箭尾,然后将箭杆儿顺着箭头方向拔出来。

安逸在金铭尹的帮助下直起身来,脑子里面全是左臂上这钻心的疼,右手刚才倒在地上的时候,也被石棱擦破了,捂着左臂,不停的颤抖着。

他也和金铭尹一样,上战场这是头一遭儿,并没有太多的处理箭伤经验。用袖口一抹头上这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一闭银牙一锁,就想让金铭尹把这箭杆拔出来,赶快除去左臂上这一股股涌上来的刺痛。

“住手!”

姜尚刚才是站在下面往上看的,所以他只看到安逸应声而倒,还以为是他中箭了,就赶紧跑了上来。

一上来不要紧,就看到金铭尹攥着箭杆,就要往外拔这羽箭,吓得他连忙脱口喝止住金铭尹。

他几步走上前来,俯蹲下身子,用他那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摸了摸箭杆,对安逸道:“大人,箭上有倒刺钩,不能拔!这战场上缺医少药,连皮带肉的这么拔出来,非要了命不可。”

安逸咧着嘴不停的抽着冷气,看了眼一脸凝重的姜尚,又看了看很是无辜样的金铭尹,他决定还是相信战场经验丰富的姜尚,朝他重重一点头,

姜尚授意伸过手,把这胳膊前后两端的箭杆一折,然后麻利的从自己的内袍里扯下一块干净的布,将带着一小截箭杆的伤口包扎了个结实。

安逸看着他利索的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就没再有其他的动作了,便愣愣的望着他,意思是问姜尚这么一包就完事儿了?

姜尚当看出了他的意思,忙解释道:“对,战场上只能先这样处理,等到结束后需要去找郎中将箭杆儿取出来。”

安逸听着他的话点点头,然后扶着姜尚的胳膊,让自己从坐姿变成了蹲姿。

不过这一用劲儿,左臂上包扎着的那块内袍衣布,又重新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安逸皱着眉头按捺住着痛劲儿,捏着姜尚的胳膊道:“让.....让弟兄们撤,放他们上......山,老子的戏已经够精彩了!”

姜尚会意,赶忙一拱手朝坡下而去。

然后安逸转头朝着想要扶他起来的金铭尹摆摆手,“不用管我,你快去...去把你那个转轮炮架起来,他....他们撤出来的时候,五谷教一定会追.....你....你带着火器营在远处掩护一下。”

“明白!”

金铭尹看着捂着右臂颤颤巍巍安逸,有些不放心,但仍还是一咬牙,转头照安逸说的去执行了。

安逸共躬着身子,一步步挪到栅栏板的后面,透过缝隙,看到了远处那站在马前,还不停的拈弓搭箭的张羽。

“你,过来!”

他招手叫过身旁的一名铳手,按着他蹲下身子,然后用手顺着缝隙指了指远处的张羽,

“看到那个马上射箭的人了吗?这个距离,铳打的过去吗?”

那铳手伸出大拇指,朝着远处比划了比划,对安逸点点头道:“大人,没问题,打得到。”

说完就欲要装弹上膛,起身放铳。

安逸赶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身形,

“你干嘛?”

免不了这一用力,右臂上的伤口又是一阵拉扯的疼痛。

“别...别站起来,就从这个栅栏板后面射......他的准头可不差,你这一露头,命可就没了。”他一边忍着撕扯伤口的疼痛,一边喘着粗气对那铳手说道,

那铳手敲了敲面前的栅栏板,大概试了试厚度,觉得应该可行,冲安逸一点头,

“好!大人,我试试看!”

说完,他端起手里的这杆已经上了膛的火铳,顺着栅栏板的缝隙,仔细的瞄着远处马上的张羽,屏气凝神,

“轰!”

冲膛而出的弹丸直接击穿了眼前的栅栏板,飞溅而起的木屑像针尖儿一样刺痛在二人的脸上、撒在他们的嘴里。

“呸!呸!”

安逸接连呸了两口,将嘴里的木屑吐在地上,然后扒过子冲弹丸在栅栏板上钻出的洞,凝神看着张羽的方向。

张羽这边丝毫没有察觉安逸和那铳兵在远处的动作,手里这把二石的弓连续的开合,将一枝枝箭矢送入风中,脸上却没有一点疲态。

他顺手从箭袋抽过一直羽箭,顺手搭在那把龙舌雕弓上,瞄着官军阵地上正在拼杀的士卒就要松弦,

可忽然坐下这匹青龙驹如受惊了一般,打了一声粗重的象鼻,然后高高的扬起前蹄,把坐在马背上的张羽一下子往后掀在了地上,

他手里已经箭在弦上的寒芒,也失去了准头,直直的插.入云霄而去。

周围的教众看到张羽被受惊的战马掀翻在地,连忙围了上来将他扶起。

张羽被扶着慢慢站起身来,随后左右一抖肩膀,挣脱开了扶着他的教众的手,

他看了看那已经被弹丸轰去了半条马腿、没了生气的青龙驹,缓缓抬起头来,目光阴狠的看向远处那个捂着右臂,一身锦袍,同时也在看向他的男子,

然后将那已经折断了的龙舌雕弓,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听我的命令!开始后撤!”

听到姜尚的将令,第二层防御线上还在苦苦支撑的中军营将士,连忙开始从眼前的搏杀中脱出身来,陆陆续续的向着两侧撤走。

但是听到姜尚将令的也不止是中军营的人,作为进攻方的五谷教,也听到了官军下达的撤退的命令,本来麻木在绞杀中的教众,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朝着准备四散撤走的官军就贴了上去,刀剑挥舞,极力的阻止他们的撤退。

“铭尹!”

安逸在栅栏板后面看着恶狼一般扑咬上来的五谷教步卒,有些焦急的看向火器营方向。

金铭尹也不答话,只是用手在不停的拨动着转乱炮摇把,好像在最后检验下转轮的顺畅程度。

由于第二层台阶上中军营撤退,很快就把中间的一块空地露了出来,最后一层台阶上比第二层还显得有些稀疏的栅栏板就暴露在了五谷教众的面前。

几名走在前面的五谷教步卒,握紧了手里的这几杆钩镰枪,朝着第三层台阶前的栅栏板叫嚷着就冲了上去。

“噗!”

在精钢打造的钩镰枪面前,木制的栅栏板就像是豆腐一样的脆弱。

眼看着枪头上的钩镰都扎了进去,几名步卒互相示意一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向后拉去。

枪头的钩镰一吃力,深深的从里面倒扎在栅栏板上,然后将第三层台阶中间的几块栅栏板猛地全部撕扯开来。

那几名步卒抖了抖枪身上带下来的木板碎块,就欲要朝那破开的缺口冲将上去大杀特杀。

然而

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并没有看到预期的那种第三层拿着火铳和弓箭的远战兵种四散逃开的样子,而是看到三个一身甲胄的人,围着一个用三角支架撑起来的怪东西,一脸诡笑得看着他们。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金铭尹扣在转轮炮下面得手指,就带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一时间,如同火龙吐珠一般得转轮炮,顷刻之间就将那九发致命得弹丸倾泻而出。

那几名拿着钩镰枪的步卒,和身后高坐马上的几名骑兵,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条火龙撕碎在了当场。

“快!倒水!装弹!”

随着金铭尹的命令,转轮炮两旁的火器营士卒其中一个从腰间掏出一个大壶,打开壶盖儿,对着转轮炮的前膛口,把壶里早先准备好的水一股脑全倒了下去,那被弹丸的冲击擦得火红得铳口被冷水一接触,“滋滋”得冒着白烟,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原来灰暗得金属色。

另外一个人则从身旁得木箱子里,拿出来一个转轮圆盘,熟练得转轮炮得后膛,替换下了那个已经空,弥漫着火.药味道的旧转轮。

“完成!”

“哒~哒~哒~哒~哒~哒~”

一通利索的配合,让这架收割生命的镰刀,又一次挥向了坡上的五谷教众。

很快,金铭尹他们就引起了那正在追赶中军营的教众的注意,纷纷调转目光,朝着他们这边围了上来。

火器营其他的铳手和弩手见状,很快聚集到了转轮炮的周围,一时间箭矢、弹丸密集如雨下,掀翻这一个个敢于靠上前来的教众,一时间让他们近身不得。

姜尚指挥着几名军士将安逸也扶着离开阵地,一眼扫过去,中军营的将士已经分散的让出了北坡,除了火器营,基本上剩下的都是五谷教的人了,他朝着金铭尹的方向大声喊道:

“铭尹,可以了!带着弟兄们走!”

金铭尹将右臂握拳,高高的伸向空中,示意姜尚自己已经收到命令,然后回过手来继续扣动扳机,将最后的两发弹丸打完之后,朝着周围的人做了向后个手势,

“火器营所有人,交替掩护,撤出北坡!”

火器营就是占着射程的优势,想走的时候,火铳和短弩交替掩护,坡下面的五谷教众根本就贴不上来。

金铭尹带着两个军士,迅速的将转轮炮拆接下来,一人抱着其中一部分,转头就像北坡的两侧跑去。

很快,北坡的阵地上就再也看不到团练营的身影,只留下一具具交叉缠打在一起的尸体,诉说着这场并不是很大,却依旧惨烈的战争。

张羽阴沉着脸,看着远处四散而逃的官军,随即掏出一面令旗,向着身后的人挥动着,

“所有人,不要追击残敌,直奔狐岭!”

五谷教剩下的人马,看到张羽的指令,也不再追击那已经没了踪影的官军,收拾着脚边那些还能继续使用的兵戈,朝着狐岭而去。

第七十五章 黄雀在后

第七十五章·黄雀在后

成都

成都守备先锋营

进进出出的人群把这个原本不是很大的营地,塞的拥挤不堪。来来往往的军士手里有的拿着钢刀,有的抱着几袋粮草,似乎是在做出征之前的准备。

中军大帐里,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头戴紫金狮子盔、身挂鱼鳞镔铁甲,大剌剌的坐在大帐里的首座上,身旁的兵器架子上放着一杆金光四溢的虎翼镏金镗。

“指挥使大人,情况就是这样,曾少爷用虎符带走了近卫营和中军营全部人马,现在只剩下先锋营一千三百余人,全部在这儿候命了。”

先锋营把总裴振风拱手单膝跪在帐下,向着都指挥使曾汉儒禀报着。

同时坐在两侧的还有甲胄加身的中军营把总江云,和金代佩玉、身披蓝底缂丝官袍,胸前仙鹤补服的承宣布政使竹宗臣。

曾汉儒一脸铁青,很是不满的指着江云,嗔道:“你也是一营指挥将官,他带走你麾下一营兵马,你连问都不问一下,也不知道来及时和我通报!”

江云心里也是憋屈,他中军营的刘副把总本是原成都守备将官的妻弟,虽然后来夏昂倒台,但是奈何这小子又攀上了曾子仁这棵歪脖子树,整个中军营里,那里还有了他这个把总说话的份儿?

虽然江云这样想着,但是又不能当着布政使的面儿把这些腌臜的东西全抖落出来,怎么说曾子仁也是老指挥使的儿子,搞不好闹僵了,到最后还是自己背锅。

想到这儿,他便从座位上起身,俯身跪在裴振风的身边,也不再言语。

当然江云这个闷葫芦很显然没能让老指挥使“过瘾”,他又朝着一旁的裴振风吹起胡子瞪起眼来,

“裴振风!你也是个把总,同属一个府衙下的其他两营都调走了,你都没有一点警惕心吗?”

裴振风更是一肚子苦水,这曾子仁拿的可是虎符来的,调哪个营不调哪个营都是军令,岂容他多问?

不过谁让曾汉儒是指挥使呢,裴振风和江云这两个把总,大早上就被这么一通骂,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低头沉默。

坐在一旁的始作俑者竹宗臣都快看不下去了,他倒不是替江云和裴振风打抱不平,而是担心两个把总都是行伍众人,别骂着骂着人忍不住跟老指挥使顶上一句,曾汉儒再一个气血上头,又要把这出征的行程耽搁了。

“曾老大人,我看两位把总也是有些难言的苦衷,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的支援狐岭方面吧。据探报说,昨日五谷教三万余众已经跟官军展开了厮杀,我怕耽搁久了,恐要生变呐。”

虽然说在这军营里,都指挥使最大,但是要论这品级,正三品布政使是要比从三品的曾汉儒大上半级的,所以竹宗臣的话听在他的耳朵里,还有有些分量的。

曾子仁重重的哼了一声,朝着地上跪着的二人道:“你们两个起来吧,速速去整点好兵马,辰时三刻,先锋营全体将士驰援狐岭要塞。”

“遵命!”

二人齐道一声,赶忙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中军大帐。

看着两人出去,竹宗臣故作关切的问道:“老大人,那五谷教数万之众,就算加上先锋营,狐岭要塞的官军也不过八千余人,是不是太过冒险了点?需不需要知会龙安府守备署衙,出兵策应?”

曾子仁听着他的话则是一捋下巴上的这缕白须,摆手应道:“布政使大人莫要担忧,老夫纵横疆场数十载,那些个流民乱贼在我眼里,如同草芥一般,根本不足为惧。”

说完,他一伸手将那足足有两百来斤沉的虎翼镏金镗从兵器架上拔起来,握在手里,起身正了正盔甲下的衣摆,然后拱手向竹宗臣道了辞,大步流星的走出了中军大帐,奔着营前而去。

“老大人千万小心呐!”

直到曾汉儒远去,竹宗臣那关切的表情才逐渐消去,换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然后朝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这老狐狸,倒是狡猾的狠。”

曾子仁窃走虎符私自调动守备署衙的两营兵马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其实全看都指挥使曾汉儒这两张薄薄的嘴皮。

曾老指挥使并不是对自己麾下的兵马信心十足,而是不想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到时候的奏折上,也不过就是“管教不严,犬子立功心切,先行引兵击之”寥寥数字带过即可。

若是真以实际论处,他们父子俩一个是偷窃虎符、擅调官军、意图不轨;一个是玩忽职守、丢失虎符、陷百姓与朝廷于危难,轻则丢了乌纱,提前告老,重则充军杀头,都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所以竹宗臣才说曾汉儒是个老狐狸,表面上看起来是对于五谷教乱匪的蔑视、以扬军威,实际上就是打烂了银牙往肚子里咽,莫说是三万人,就是六万人、九万人,只要有一丝希望能保全两个营的人马全身而退,他曾汉儒也不会调用龙安府的一兵一卒。

竹宗臣走出中军大帐,然后招招手叫过自己带来、刚刚守在门口的侍卫长,附耳低声道:“你不要跟我回成都了,马上就去狐岭,告诉宁护法,人已经出发了,该留下来的一个都不许给我放回来!”

那侍卫长听罢朝着竹宗臣一拱手,然后双手食指同时放心嘴里,

“咻——”

随着他嘴里的一声清脆锐利的口哨声,一匹浑身漆黑的大腕马飞奔而来。

那侍卫长不慌不忙的朝着马匹的方向快速跑动起来,渐渐的靠近大腕马,然后一跃而起,脚踩马镫一个翻身,稳稳的落在马上,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连人带马没有半刻停顿,径直飞出营去。

-----------------------------

狐岭西坡

中军营

刘副把总带着人马在西坡设防已经快一天了,除了基本的营帐已经搭建完毕,其他该有的哨塔、营栅完全却没有见到踪影,只有几个随意的木制拒马,朝着狐岭的方向,横七竖八的摆放着。

每每下面的总旗官来询问相关事宜,总是被刘副把总不耐烦的搪塞过去。

显然,他已经收到了曾子仁的信函,因此认为自己在这里也待不了许久,再加上五谷教若来是北坡的安逸先行拒敌,自己在这西坡,只要装装样子即可。

他手下的几个总旗官也不是那没有眼力界的主儿,不然也不会把那正把总江云撂在一边,转来拍这副把总的马屁。

此事提及一二回之后,看到刘副把总对此事不甚在意,几个总旗官也没有谁那么不开眼再去触霉头的问,就只管拍开几坛老酒,陪着刘副把总整顿整顿在营帐里喝到天眩地转,方才罢休。

今天傍晚这会儿,也是讨了巧,几个放哨的士卒,打到了一只迷路落单的梅花鹿。

几名士卒一合计,赶忙就把这梅花鹿送到了总旗官的面前,总器官一见这大个儿的野味儿,也是不含糊,赏了那几个士卒俩酒钱之后,直接就把这顿大餐给抬到刘副把总的营帐里来了。

刘副把总今儿中午和哥几个喝的又得劲儿,正在这兴头上,一看这鲜活的山中野味,顿时是食指大动,忙招呼着几个侍卫,生火架锅,让这几个总旗把这平时要好的弟兄都叫上,在营中开一顿露天大餐。

中午的酒劲儿还没醒,晚上这又三五碗酒下肚的刘副把总早已是晕晕乎乎不知天南海北了,攥着锅里的一块骨头,撕扯下小半个鹿腿就啃了起来,三口两口下去,早已这被酒精麻痹了的舌头根儿可就没了把门,

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猛地拍着自己胸前这块护心镜,咧着嘴笑道,

“老子这个副把总,买来的!我姐夫,前任成都守备将官夏昂,嘿嘿,不过被老指挥使一刀给劈了,他倒了!但是我没有!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还能在这副把总的位置上吗?”

众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连忙朝着醉醺醺的刘副把总,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点头。

刘副把总眯缝着眼,很满意的看着这群听众,

“因为老子识时务!知道曾少爷家的府门往哪儿开,知道手里的银票该往哪位夫人那里送,所以,在他娘的杀十个守备,也赶不走老子!”

“刘副把总就是厉害!”

“呸!会不会说话,什么副把总,在我心里,我们中军营只有一个刘把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使是喝的醉意正浓,刘副把总也被这此起彼伏的马屁之声捧得云里雾里。

他摆了摆手,脸上竟然一时间有些红扑扑的笑了笑,只是分不出是被拍得有些谦然,还是酒劲儿上了脸。

“以前,我娘总说我不读书,不明事理。要我说,读他娘个球得书,老子大字不识几个,守贡院的时候,那些个穷酸秀才,一个个还不得管我叫声军爷?你们这些个后生,都好好的跟我学着点儿,为人处世,一定要那个.....那个....”

一时间酒劲儿上涌,竟然就些断片儿,

“一定要圆滑!”

人群有这声音插嘴道,

“对,圆滑,那才能做那个叫....政坛常青树!对!常青树!等老子当了五军大都督,一个个的都给你们弄个.....弄个大将军做一做!”

“好!”

“我们一起敬刘把总...哦不,刘都督一杯!”

说着,众人又齐齐的端起酒碗,恭维着刘福把总,又是一饮而尽。

这人呐,越缺少什么,就会越去炫耀什么。岂不闻那穷酸秀才,总是喜欢教人舞文弄墨;那褴褛的乞丐,总是想搞一身得体的行头来个街穿巷过;曾子仁和刘福把总这种人,自己本就是狗尾续貂的混了个小官儿,反倒喜欢到处教唆别人所谓的“为官之道”。

古今同理,效仿者却络绎不绝,难免让人啼笑皆非。

众人正勾肩搭背的嬉笑攀谈着,

突然

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直直的砸进众人面前这口翻滚着鹿肉的锅里,顿时那滚烫的高汤飞贱到了众人的脸上、身上。

锅里的鹿肉,也顺着被洞穿的锅底,和柴火炉灰搅在了一起,失去的鲜嫩的色彩,变得一片狼藉。

“啪!”

恼怒有加的刘副把总霍的站起身,一把摔碎了着手里的酒碗,借着这浑身的酒气,朝着周围怒骂道:“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砸了老子的肉!”

“大人!大人!”

一名哨兵打扮的士卒,大老远的边挥动着手臂边叫喊着朝这边拼命跑了过来,

刘副把总这本来就在气头上,被他这么一喊,更加烦躁,三两步迎上去,一脚踹在那士卒的小腹上,让那气喘吁吁跑上前来的士卒,倒滚出去好远。

“嚎丧呢!老子还没死呢!说!这他妈的石头,是不是你扔的!”

刘副把总一指那地上刚翻身爬起来后,又赶忙跪倒在他面前的士卒,连声怒喝道。

“敌....敌....”

那士卒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起伏的胸膛让他的嘴里很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抵什么抵!老子的雅兴都让你毁了,你拿什么抵!”

很显然,刘副把总的耳朵也不太好使用。

“敌袭!!!”

第七十六章 包围圈

第七十六章·包围圈

这下子刘副把总可是听了个真切!

“噗!”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听到一声箭矢入肉的声音,随即看到跪在地上的士卒脖子上,穿出了一截泛着金属光泽的箭头。

那士卒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箭矢,嘴里咕咕的往外冒着血泡,

“敌......敌.....额.....”

双手朝着虚无中胡乱的抓着,但是不断涌出的鲜血已经将他的声音盖住,同时也盖住了他眼里的最后一丝生机,一歪头,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的刘副把总,脸上哪还有了半点酒意,慌忙的从地上捡起佩刀,“锵”的一声拔出来,

“敌袭!全军备战!”

周围着一圈总旗官也都手忙脚乱的找着刚刚丢弃在身旁的缨盔,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了,胡乱的往头上一戴,慌不择路的往自己的营区跑去,

营中大部分的军士早已经卸下甲胄,开始三三两两的聚在营中侃大山、聊大海,看到自己的总旗官歪带着缨盔,狼狈的营区这边跑过来,还以为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刘副把总,一个个拎着酒壶放声嘲笑着,

哪知道总旗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二话没说,上来就给了那为首的士卒一耳光,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道:

“快!别他娘的再跟老子.....打.....打马虎眼,通知......通知所有人....备战!备战!敌袭!快!”

敌袭的消息在各个营区像瘟疫一样,迅速的扩散开来。

还没有等这些完全松懈了的士卒做好战斗准备,第一轮箭雨已经悄然而至,

在黑夜的笼罩下,无论是普通的士卒、还是总旗官,在这一枝枝夺命的高密度箭矢之下,也只有被当场钉死在地上的份儿。

“妈的!我们的人呢?!”

刘副把总一边向后退着,一边用手里的佩刀奋力的拨开一枝枝迎面飞来的利箭,他怒声问道一旁的亲兵。

亲兵们手里拿着小圆盾,忙着帮他抵挡着四周从天而降的危险,被他这么一问,赶紧偏过头往营里看去,只见到那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穿着甲胄的、没穿甲胄的、裸着上衣的尸体,还有那些呼喊着、奔跑着,可能即将要成为尸体的人,混乱不堪的大营里没有见到半点抵抗的人马,都在慌不择路的逃命。

“大人!没看到,我们的人应该还在集合!”

那亲兵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朝着他喊道,

箭雨的声音夹杂着哭喊的声音,几乎让亲兵和刘副把总之间这么近的距离,都快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了。

“等他们聚集起来,就给老子收尸好了!你去,击鼓!吹号!”

擂战鼓、吹角号一般是用于全军冲锋时候才用的,这刘副把总也算是急中生智,在这混乱不堪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两样东西的声音,才能波及全营,达到收拢兵马的效果。

“咚!咚!咚!”

“呜~~呜~~呜~~”

按照刘副把总的意思,战鼓和角号的声音很快就响彻全营。

“是号声!”

“集合点在营前!咱们靠过去!”

原本四散而逃的士卒纷纷止住了脚步,转而向号角响起的地方靠拢,不再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飞乱撞。

当然,能让这些衣甲都还没有完全挂好的士卒听从号声,缓缓的聚集过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

箭雨停了。

刘副把总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两步迈到之前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看着慢慢聚拢过来的人群,几个挂了彩的总旗官也在其手中。

“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的人呢?”

与刚才一起酒肉作乐时总旗官的人数明显不符,这让刘副把总看起来有些焦急。

为首的一个总旗官,捂着自己还在流着血的左腿,被一名士卒搀着,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孙总旗和王总旗,以及其他的几个弟兄,都死在箭下了!”

他一个中军营就五个总旗官,一下子死了俩还伤了一个,这让刘副把总有些恼怒的朝着人群中叫嚷着:

“哨兵!哨兵呐!”

两个衣甲残破、拿着缨枪的瘦高士卒,怯生生的应声站了出来。

刘副把总直接拎起大刀,跳下点将台,用刀尖指着二人,喝骂道:

“你们就是这么值哨的?啊?箭都飞到老子头上了!我差点死在里面!你们两个就是这么给老子站岗的?”

在场的士卒们心里也都是清楚,你这为首的副把总都在“大摆宴席”,那还有人尽忠职守的待在岗位上?八成这俩哨兵,也是一手拿着酒壶,一边聊着村里哪家的小寡妇呢,只是在场的没人敢吱声罢了。

但是偏偏这个子稍高的哨兵就有点儿“不识时务”了,他哭丧着脸,有些委屈的吞吐道:“我....我是看到大人都在营里吃肉,就以为今晚无事.....所以.....所以才跟老三喝了点儿小酒....没有发现敌情啊!”

这话一说,刘副把总还没发作,旁边这个叫老三的哨兵已经吓“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连连的解释着,“大人您别听他胡说啊!我没有喝酒,绝对没有!我一直都在按照大人和总旗官要求值哨,一步都没离开过啊!”

这老三一边说着,一边向已经面色铁青的刘副把总磕着头,脑门儿都磕出了淤青,心里早就把身旁这个人家里的女人问候了一遍,暗暗赌誓,如果这次能侥幸逃得一条命来,下次就是他跪着求我,喊我爷爷我都不会再和他一起值哨了。

刘副把总根本就没有看那老三,而是眼睛死死的盯着这瘦高个儿,牙缝里都透着冷意,“这么说来,你是怪我没有开个好头了?”

“不是...不是啊大人!”

那瘦高个儿这个时候才如同幡然顿悟一般的想要解释,但是为时已晚。

刘副把总早已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佩刀,龇着呀,一脸狰狞的朝着他挥砍了下去。

寒光到处,一颗人头橡皮球一般骨碌碌滚出来老远,人头上的眼睛还很是不甘心的瞪大着。面前这具突然失去了头颅的尸体,鲜血喷涌而出,从脖子处往上呲出了老高,才依依不舍的倒了下去。

刘副把总一脸嫌弃的把佩刀上的血,在那尸体上蹭了一蹭,然后朝着前面的众人一指,朗声道:“所有人!收拾行装,拔营回要塞!”

然后他把佩刀往地上一插,自语道:“他娘的,这群乌合之众没见着半根毛就差点儿要了老子的命,见了面还不被剁碎了!还设个屁的防。”

话音刚落,还没待眼前这群人转身返回营中,

他忽然发现

刚刚砍掉的那颗人头,好像动了一下!

他摸了摸额头,猛地合了下眼皮,“妈的,酒喝得太多了,眼睛都花了。”

他再睁开眼看时,发现

那圆滚滚的人头,又动了两下!

这下可真不是眼花,他看的个真切,确实是那颗已经死了的人头......动了!

刘副把总忽然间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锵”的一声拔出他那把深深插在地上的佩刀,紧紧的握在手里,对着那人头,一步一步的挪过去。

这还诈尸了?小时候就听说,这人要是死的冤屈,时候就会有可能诈尸。不过,这光是头诈尸,身子不诈尸的,还真是没听说过。

更何况他这是自己没有值好哨啊,不是冤死的吧,明明死有余辜,

刘副把总这近乎安慰自己的想法,不停的萦绕在吓得有些发慌的心头。

骨碌碌~

那人头果然不失所望的再次滚动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刘副把总才感受到,并不是什么这人头诈尸了,而真正在动的是.....

脚下的大地!

“骑兵!!”

身旁不远处,那正要带着士卒回营的总旗官,指着远处黑暗中如河流一般“奔腾”过来的一根根火把,惊恐的叫嚷着。

潮水一般的骑兵高举着战刀,踏着脚下的马蹄铁,隆隆的击打在狐岭西坡的土地,巨大的力量让整个中军营的营盘都好像颤抖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刚刚被砍下的那颗人头。

刘副把总就看到那为首的一人,身挂雁翎锁子甲,头戴熟铜八角盔,跨坐在奔腾的骏马上稳如泰山,右手慢慢的摘下背上的一张银色大弓,弓上架着一支蓄势待发的羽箭,箭尖儿上的那一抹寒芒,正对着他的眉心。

滚滚的马蹄声和被月光映衬着的晃晃战刀,成为了驱散这群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士卒们最响“号角”,无数丢盔弃甲的军士狂奔着往营地外面的黑暗中跑去,哪里还有半点抵抗的心思。

然而总归还是没跑出多远,就被骑着战马的教众追上,一刀刀的挥砍下去,让他们成为了那地上横七竖八死尸中的一员。

马上的张羽弓如满月,双腿用力一夹着胯下的杏黄大马,马儿很是灵性的后蹄攒动,止住了刚刚还在快速奔跑中的身形,然后高高的扬起前蹄,

背上的张羽脚踏马镫直立而起,在马前蹄腾空跃起到极致的那一静止瞬间,稳住身形,抽冷子将那枝索命的银光,送入了黑暗中。

“唏律律”

胯下的骏马打了一个响鼻,才缓缓的落在地上,止住了刚才急停带来的冲劲儿。

刘副把总老远就看到张羽手里这弓满弦绷,还能不知道是冲着他来的?他把手里那佩刀往地上一丢,撒开双腿就要往后跑去。

哪只他刚一转身,那仿佛虚空中来的利箭就如期而至,巨大的冲击力自后脑钻入,打眉心而出,串糖葫芦一般把他的脑袋射了个对穿。

汩汩的血流一点点从眉心中涌了出来,逐渐模糊了瞳孔已经涣散开的双眼,刘副把总带着他的“政坛常青树”之梦,一声不吭的倒在了点将台旁。

张羽的这次连夜突袭,顺利的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根据他得到的消息,驻守在西坡的是成都守备署衙中军营,按照他的认知里,北坡的那支团练营都如此难啃,何况是这守备直属绿营,那必然是恶战一场。

所以他很是小心谨慎的先来了一轮箭雨,然后派出探马探查。却意外的收到了中军营阵脚已乱的消息,于是便亲自催动骑兵,莱确保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万无一失。

然而几乎没费一兵一卒,狐岭西坡上就再也没有官军的身影了。

“传我的命令!让岭上的弩手换上那种新箭,对着狐岭要塞轮番袭扰、日夜不停!”

“是!”

说完,张羽转身打着马在营里缓步的行进,看着正在清扫着战场的教众,嘴角微微的轻笑着,

“一天半完成捕蝉计划,恐怕就算是教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这次事情了结回寨,就请他做媒向柳护法提亲,呵呵,思意,我说过了,你早晚是我张羽的人。”

第七十七章 包围圈(2)

第七十七章·包围圈(2)

狐岭北坡以东三十里

团练营临时驻地

安逸的这个营地按理来说是距离龙安府更近一些的,但是奈何这里打的七零八落,没有郎中愿意为了几个诊费,冒着生命危险前来。

还是金铭尹连夜飞马赶回成都,把那个上次医治过高影疏的郑大夫给请了来。

这一来呢,郑大夫跟金德举老爷子有些私交,二来就是这几年给金府看病,金家大大小小的元宝银票可没少往他口袋里塞,所以只好请他来解决这燃眉之急。

郑大夫的医术那是没的说,三下两下就把安逸胳膊里这一小截箭杆儿给取了出来,在他左臂上缠了几圈绷带,叮嘱着留下了每日需要更换的草药后,方才离去。

“这要是让影疏姐看到,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

金铭尹掀开营帐的门帘,看着安逸那被绷带裹着,足足粗了几圈的左臂,打趣道。

安逸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继续问着坐在桌前的姜尚,“姜兄,这次中军营损失情况如何?”

“战损较大,带了整一千人马前来,这一战下来,就去了三百六十二人,接近三分之一的伤亡率。不过是在情理之中,我们这次主要都是新征召的士卒,说白了就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年轻农民,只有他们真正的经历了战争洗礼而留下来的人,才能成为可用之人。”

姜尚很淡然的汇报着,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新军未经训练就拉上战场,第一战损伤惨重是在所难免,但也是一件好事,因为经过这场战争过滤下来的人,才能成为老兵、精兵、甚至百战之兵,没有这样残酷的淘汰,团练营哪怕有一万人,也都是乌合之众而已。

“火器营呢?”

安逸转头又问道刚刚进到营帐里来,坐在他左手边的金铭尹。

金铭尹就没有那么淡定了,他叹了一口气,带着些颓气的答道:“火器营这次一下子死了二十八人,伤七个,全部都是之前精心调.教出来的铳手,一场仗下来,全部交待在这儿了。”

听着两人的话,安逸粗粗盘算了一下,这一仗下来,团练营就减员将近四百人。虽说听在他的耳朵里都是一些虚无的数字,但是细细想来,四百多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今天就全都躺在白布下面了,有的运气差的,连个囫囵尸首都找不到。

一向处事是心态平和的安逸,这样想着都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他用手搓了搓眉毛对二人道:“劳烦二位把具体的伤亡人员名单,写信寄回给江如月,具体对于阵亡人员的家属如何安抚,让他来拿主意吧。”

抚恤阵亡将士家属这种事可是个细活儿,不同的地区、不同的职位、不同的情况都要区别对待,这种搞不好就要引起百姓恶评的事,安逸还是交给江如月最放心。

“不怕姜兄笑话,我和铭尹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我依然感觉这场仗根本就不像是在和一群流民、寇匪组成的乌合之众在打,而是和一直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打,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对的,姜兄你的战场比较丰富,你说呢?”

安逸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感觉这次的五谷教和上一次在松岭村静云道长手下的五谷教,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他拿不准是不是因为人数差距带来的错觉。

谁知道姜尚也是重重的点点头,沉声道:“不瞒大人说,毫不客气地说,这支五谷教的战斗力丝毫都不会输于大夏朝境内的任何一支相同数量的普通绿营,甚至是比小部分的边军也是惶不多让。换句话说,没有一个具有战争经验的将领两三年的反复捶打,绝不会有这种战斗力。”

安逸听明白了姜尚话中的意思,也就是说五谷教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两年才渐渐扩大起来的,而是一直就隐藏着一直数万人的常备军队,并且拥有供给这种规模军队的后勤能力。

所以,这个五谷教,根本就是一个披着宗教外衣、割据地方的私人武装。

安逸因为小的时候受到祖父的耳濡目染,知道以大夏朝的这种政体下,把这支数万人的队伍“藏匿”起来有多难。

这数万人的来路就是个问题,都是情壮年的小伙子,明明昨天还在家,今天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从县衙的黄册库里离奇失踪了?训练这数万人的场地、粮草、兵器,哪样都是个不小的手笔,怎么能瞒得住各级官吏的耳目?

除非,这五谷教,根本就是在哪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庇护下成长起来的,或者说根本就是哪一位高官的“私人军队”。

安逸这样想着,四川境内数的上号的几位“大人”,自然而然的就涌进他的脑海里,

虽然仅凭蛛丝马迹的猜想,就怀疑朝廷三品封疆大吏确实显得有些荒诞,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的我所做所为就一定是在那“情理之中”呢?

“团练使大人!紧急军情!”

忽然间门外传来的哨骑声音,打断了安逸的思绪。

金铭尹站起身来,撩开营帐的门帘,引那哨骑入内。

那哨骑一身挂满了用来装盛信息的是竹筒,快步走进引来,拱手单膝跪在安逸面前,

“大人,根据最新探报,昨晚狐岭上的五谷教袭击了驻扎在西坡的成都守备中军营,营中指挥刘副把总中箭身死,营地几乎洗劫一空,营中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全没了?”

姜尚听着这哨骑的禀报,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不禁问他道。

“根据晚些时候到附近查探的弟兄回报,营中只余下百余人,往狐岭要塞的方向逃去了。”

哨骑的话,再次向姜尚证明了一下他的没有听错。

安逸皱了皱眉头,看向姜尚,“这中军营也太不堪一击了?就这么一下子就没了?”

安逸原来心中的算盘是想让五谷教的兵祸波及到除了他之外的中军、近卫二营,迫使这两个营的人马不得不加入到战斗中来,合力剿匪。

虽然五谷教众的强大战斗力有些出乎安逸的意料,但是按照他的想法,装备精良的绿营即使是在曾子仁的唆使下消极抵抗,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哪知道他这一招祸水东引,直接就把足足一千五百余人的中军营给淹了个营毁人亡。

他朝着跪在营中的哨骑摆了摆手,哨骑会意,领命而出。

“不对劲儿啊!”

姜尚也和安逸一样,眉头皱的撺在了一起,

“大人,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安逸盯着他,没有作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跟五谷教交过手,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确实比大夏境内的普通绿营战斗力要强,但是这并不代表凭他们就能随意的歼灭任何一个绿营,何况川蜀军队的战斗力,在整个大夏朝来说,都不可谓不高。

而且,既然是夜袭,五谷教至多带一两千骑兵过去,中军营只需要凭借坚实的营盘,我不晓得有什么理由抵挡不了五谷教众的攻势。

再者说,就算是当真营中腐朽不堪、毫无能战之士,跑总跑的了吧?五谷教就算是天神下凡,也不能在夜幕下四散而开,追杀上所有人的。”

说着说着,姜尚的目光忽然就看向正聚精会神听他分析的安逸和金铭尹,然后一字一顿的接道:

“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有设防!”

这句话一出来,安逸脑门儿上的抬头纹都要在这年纪轻轻的时候挤出来了,他问道姜尚:“没有设防?难道这不是驻扎营盘的头等大事吗?姜兄为什么说他们没有设防呢?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收到了某种消息或者说是指令,告诉他们不要设防?”

姜尚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补充道:“或者说,那个刘副把总得到了某些许可,只需要在西坡做做样子,很快就可以撤离,以至于让他误认为没有战事发生,所以根本就不曾设防。”

他的话让安逸一时间有些陷入思绪,他必须要清晰地理一理这有些混乱的信息。

目前能给中军营直接下令的无非三个人,都指挥使、守备将官、手里拿着虎符的曾子仁。首先可以排除的就是守备将官了,毕竟如果新人走马上任,不会不广而告之,既然没有收到消息,那说明那个位置还是空的,那么能给中军营下令的,就剩下了曾子仁和他爹曾汉儒。

狐岭和领下要塞唇亡齿寒的关系,相信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白白葬送一个中军营,让出狐岭,对于狐岭要塞里的近卫营来说,恐怕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种粗劣的布防,绝不是出自老指挥使之手,那现在就可以断定,是曾子仁向中军营明确,布防西坡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但是曾子仁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无论谁处在这个位置,恐怕都不应该不知道狐岭是关键所在,即使曾子仁糊涂,那两营的把总,都甘愿给他们陪葬吗?

安逸把心中所想问道姜尚,

姜尚沉思了一会,转过身来看向铺在几案上的地图,摩挲着下巴,也不答话,显得有些踌躇。

“他们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安逸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好像钥匙一样一下子打开了姜尚脑海里徘徊不去的迷雾。

就看到他用手在地图上不停的比划着,然后忽然屈拳弯指,重重的敲击在地图上狐岭的位置,朝着安逸一脸严肃的边在地图上比划着,边解释道:“大人,按照您的这种说法,如果我是指挥者,有一种情况下,我是可以不用在乎狐岭的。”

“什么情况?”

安逸忙抬首问道,

“拿团练营做诱饵!”

看着安逸一脸不解的表情,姜尚紧接着说道:“把团练营设置在北坡,就是算准了我们根本就抵挡不住五谷教,这样得情况下,我们肯定会向岭上走,向西坡中军营靠拢。

而城中的近卫营和中军营到时候却可以直接将我们和五谷教一起合围是在山上,在五谷教和我们拼杀的成为强弩之末、再也无力向岭下突围后,再逐渐的所辖包围圈,全歼五谷教众。

只是真到了那一步,恐怕我们也早就灰飞烟灭了。”

安逸听完了这话,感觉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起伏的胸腔猛的抽了口冷气,“一箭双雕!真是条毒计,即拿了五谷教的战功,又借着五谷教的手拿了我的人头。”

姜尚则有些庆幸的道:“可是他们失算了,大人这放开个口子,让五谷教上山,反而还是救了我们。恐怕中军营根本就没有料到,我们会向两侧退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被我们这闸门一开,就毫无防备的被大水冲了个烟消云散。”

安逸冷笑着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凭他曾子仁,不可能想出这样的一石二鸟之计。要么就是他背后有高人指点,要么......就是想要我安逸脑袋的,另有其人啊!”

第七十八章 包围圈(3)

第七十八章·包围圈(3)

狐岭要塞

曾子仁带着仅剩的几个亲兵从城郭里跑出来的时候,狐岭要塞里已经处在一片火海之中了。

五谷教从狐岭上射下来的箭矢,并不同于一般的羽箭,箭头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里面填充着少量的火油。

这种箭矢配合着火箭一同射下,把本就不是太大、却塞满了各类物资的要塞瞬间就给点燃了。

赵继宗是个聪明人,他是早就知道这个小少爷靠不住,所以她留给了曾子仁五百近卫营军士之后,出城在要塞的南面扎营。

他倒是想的清楚,一旦狐岭要塞出了状况,以近卫营的位置,最快半个时辰之内,就能进入龙安府的境内,就算是到最后老指挥使怪罪下来,自己全身而退保全了一千余军士,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大不了把官袍一脱,回家抱孩子。

但是,令赵继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仅过去了一天,中军营全军覆没!

面对着已经陷入熊熊大火之中的狐岭要塞,他已经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就在刚才,他已经下达了拔营的指令,准备往龙安府撤退了,然后经过龙安府再转道回成都。

只是让他比较糟心的是,当初出城扎营,好说歹说,曾子仁才同意给他配发三日的粮草,从昨天算起,营中的粮草也就只够维持两日了。

“唉,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啊!就不用提以前跟着老指挥使征战的时候了,就是跟着那夏昂,也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赵继宗一边向坐在身旁的总旗官抱怨着,一边扶首叹息道。

“不知道那曾子仁是否已经葬身火海了?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派几个人去查探一下?到时候跟指挥使,也好有个交代啊。”身边的总旗官接他的话说道,

赵继宗听完赶紧朝着那总旗官摆了摆手,“现在就是皇帝老儿来,我也不会再回要塞。这他妈的一群流匪用了两天时间,击溃了一个团练营、歼灭了一个守备中军营、攻下一处要塞,这说谁谁能信?还乌合之众,到底谁才是乌合之众?”

他又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接着道:“要我说,最好啊,这小少爷已经死在火里了,到时候公堂之上,咱们就一起栽他个不听劝阻、轻敌冒进,导致狐岭失守要塞丢失。大不了哥几个把这官服一脱,回乡下去,反正这几年捞的银子也够我养老了。置办上几处大宅子,再续上几房小妾,总好过天天跟着这腌臜玩意儿受气。”

赵继宗越说是越来气,要是曾子仁在这儿,看这架势八成是要指着鼻子骂起来了。

“大人!曾将军回来了!”

一名身后背着小三角令旗的军士,风风火火的闯进营帐里来,向着坐在上首的赵继宗拱手禀报着。

赵继宗“嚯”的一下站起身来,

“谁??”

那单膝拱手跪在地上的军士以为找把总没有听清,于是加大了嗓门儿。几乎是用喊的汇报道:

“启禀大人,曾子仁曾大将军已经到了门前了!”

这还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指哪打哪。

一旁的总旗官见状低声问赵继宗:“大人,你看这.......”

赵继宗被他问的也是有些郁闷,这这这这个啥,还能怎么办,都到门口儿了,当然是出去迎接啊。

说着,他一撩铠甲下面的这衣摆,站起身来,问道那个前来禀报的军士:“曾将军带了多少人来?”

“算上曾将军,只有五骑。”

听他说得这话,赵继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还用问?就是说五百多近卫营全赔在要塞里面了呗。

想到这儿,赵继宗的脸上一时间挂满了恼气,吓得身旁想要说些什么的总旗官,赶忙闭上了嘴,只看着他怒气冲冲的甩开大步,一副要去和曾子仁分个高下态势,走出营帐。

也是碰巧,这曾子仁也刚好走到营帐的门外面,一撩开这门帘,就对上了赵继宗怒发冲冠的表情,顿时吓得他后退了两步,愣在当场。

营帐里的总旗官把这一幕看那在眼里,赶忙就小跑着奔着营帐门帘这边来,一是要给“死而复生”的曾大将军行礼,二就是赶紧想办法拉住这看起来欲要当场发作的赵继宗,对着这“没死透”的小少爷,可不能胡来。

不过,总旗官还是低估了他这位老上司了。

几乎是一瞬间,赵继宗的脸上就换上了一张极尽谄媚的表情,“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了曾子仁的脚边,抱着曾子仁大腿上已经被火烧的有些褴褛的衣袍,号啕起来:

“曾将军啊!下官以为您陷在火了啊,正准备全营出动去营救您,没想到您没事,真是天神庇护,佛祖保佑啊!”

曾子仁转头看到近卫营里来来往往、“整军备战”的忙碌士卒,一时间很是感动,赶忙俯身扶起了跪在腿边赵继宗,“哎呀,赵把总真是国之栋梁、朝廷忠臣哪!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忠勇之臣”赵继宗给他的勇气,曾子仁大步走进营帐里,然后扶着帅案,很是大义凛然对赵继宗说道:“赵把总,你速速去整顿兵马,趁着五谷教立足未稳,随我杀回狐岭要塞去。”

刚刚被曾子仁扶起来,连裤腿上的尘土还没有掸干净的赵继宗听了这话,赶紧又“扑通”一下跪在了当场,

“曾将军,万万不可啊!那五谷教战力强悍,中军营一千五百余军士阵亡者十之八九,连刘副把总也陷在他们手里了。更不要说那北坡的团练营了,到现在连个音讯也没有,怕早就全军覆没了。咱们这营里不过一千余人,为今之计,最好的方法就是迅速向龙安府方向靠拢,保得全营不失,已是大功一件呐!”

赵继宗说的实在,现在曾子仁已经平安在自己营中,目前的情况,只要他安安稳稳的把这一千人马带回去,到时候把原来打算栽曾子仁的那一套说辞栽给刘副把总和安逸,他不晓得老指挥使有什么理由处置他,搞不好弄个守备副将都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曾子仁却不这样想,他是偷偷拿着兵符带这三营人马近五千余人出来的。原本的算盘打得是,先把安逸陷死在这儿,既给自己报了私仇、又示好了布政使竹宗臣,然后再掉过头来把这五谷教一剿,又是大功一件,父亲那里也不会再说什么,完美的一箭三雕。

现在可倒好,五谷教的毛都没有摸到,就已经折了两营人马了,他就这样带着一千残兵回去?都不用说朝廷那边了,老指挥使就已经先活剥了他了。

“赵继宗,你是不是怕死!身为军中把总,冲锋陷阵、悍不畏死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我现在以成都代理守备将官的名义命令你,整军!备战!杀回去!”

曾子仁从怀来掏出那虎符,“咣”的一声重重过的砸在几案上,怒气冲冲的赵继宗吼道。

赵继宗虽然心里已经把曾子仁家里上上下下能骂的都骂了一遍,但是代理守备将官的身份和那一方沉甸甸的铜块儿,却不是他可以想要违背就能违背的,只得唯唯诺怒的点头称是,然后站起身来,准备走出营帐整军备战。

“大人!”

刚刚营帐里的这位传令兵还没出去,这外面又呼喊着、撩开门帘跑进来一位。

他这风风火火的劲头儿一个没留神,就直接一头顶在了欲要出门去的赵继宗胸前这块护心镜上。

这传令兵头上这痛劲儿还没完全发散开来,紧跟着那心里正憋着火的赵继宗的耳光就扇了上来,

“妈的!你没长眼睛啊!曾将军在这儿看不到吗?跑什么跑!”

那传令兵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很是委屈的捂着脸跪倒在地上,

“小的有眼无珠,没有看到曾将军在此,请曾将军恕罪。”

曾子仁也是余怒未消,很是不耐烦的一挥手,“行了,快说什么事儿吧。”

“启禀将军,都指挥使大人带着先锋营把总裴振风、中军营把总江云并先锋营一千五百余军马,已经快到营外了。”

“父亲来了?”

“大人来了?”

曾子仁和赵继宗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但是两个人此时的心情确实云泥之别,可以说是一个脸上挂着庆幸,一个脸上涂着沮丧。

庆幸的自然是赵继宗了,这老指挥使一来,就不用再听面前这位曾大少爷瞎指挥了,相信久经沙场的曾汉儒是不会再掉回头去做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的。

沮丧的肯定就是曾子仁了,想必是父亲已经知道了他偷窃虎符的事情,带着大军问罪来了,现在三营兵马让他丢的还剩不到一营,自己就等着迎接曾老爷子的雷霆之怒吧。

曾汉儒骑着马,铁青个脸走在最前,已经来到了营门口。

如果说来之前,曾汉儒还是想要从五谷教那里讨得一些便宜,好让自己面子上和折子上都能说得过得去的话,

那么现在一路上听完了撒出去的探马报回来的一个比一个让他揪心的消息之后,他就只希望可以将尽可能多的人马带回来就行了。

“参见指挥使大人!”

“爹~”

赵继宗和曾子仁两个出迎到营门口,跪拜在曾汉儒的马前。

曾汉儒看了看中军营里到处都是忙碌着准备拔营的军士,并没有理会曾子仁,而是沉声问那赵继宗道:“赵把总这是想要前往何处?”

赵继宗索性硬着头皮直说了:“回禀指挥使大人,因......因为团练营和中军营已经....已经暂时失去了联系,所以欲要往龙安府方向去,依托当地的守备暂避敌之锋芒。”

“爹,我觉得应该趁着五谷教立足未稳,直接打回去,这样......”

曾子仁仍是坚持己见的想要跟曾汉儒托出他那套说辞,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曾老爷子就挥起马鞭,

“啪!”

鞭稍轻挑,准确的抽在他的脸颊上,在那被要塞里的大火熏的有些黑灰,但是仍能看出白嫩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哎呦!”

曾子仁疼的直咧嘴叫着,他看到坐在马上的父亲,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变得让他感到陌生,眼底里似乎在也找不到之前常常浮现出来的宠溺,甚至连上次带有的那种失望都没再施舍给他。

曾汉儒已经不打算再对曾经这个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抱有哪怕一丝丝的希望,甚至觉得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如果可以,他宁愿让曾子仁在这里自生自灭。

他朝着赵继宗冷哼了一声:“好歹我手底下出来的人,还是明些个事理。”

赵继宗听着他的话,也丝毫不敢以此为喜,把头俯下的更深了。

“江云!收拢原中军营的散兵,警戒硬盘四周。裴振风!带先锋营殿后,防止五谷教的突袭,等待中军营拔营完毕后,所有人向着成都府的方向,撤退!”

“是!”

“是!”

“是!”

三个把总领命分头而去,一时间马前就剩下了跪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曾子仁。

“爹,我.......”

曾汉儒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两腿一用力,催动胯下的马儿向着中军营帐而去。

第七十九章 美人对决

第七十九章·美人对决

狐岭要塞熊熊的大火刚刚燃起来时,就引起团练营里安逸的注意。

不过处在狐岭以北的安逸和赵继宗的近卫营情况可不大一样,团练营不可能像赵继宗一样退往龙安府或者是直接回成都,因为这座处在火海中的要塞,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姜尚一边指着几案上的地图,一边跟安逸说着:“我们想回去,只有三条路。第一就是就是狐岭要塞,看样子我们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第二条就是直接翻过狐岭,不过岭上现在还有三万多五谷教,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强攻,几乎不可能取胜;第三就是绕道陕西行省,经过临洮府重新进入四川龙安府的境内,再取道回成都。”

“临洮府?现在不是被辽人控制着吗?”

安逸听他提到这个熟悉的地名,不禁问道,

姜尚不出意外的点了点头,直起身来看着他答道:“没错,但是大人要知道,辽人和女真人比较相似,他们占领一地的方式不会像我们汉人一样在每一个城池驻军,只会聚集在一些比较大的据点,所以我们如果小心的绕开辽军眼线,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安逸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比较中意于最后一条路了。

“铭尹,近卫营那边有消息了吗?”安逸转过头问向身旁的金铭尹

金铭尹摇了摇头,无奈道:“还是没有,现在要塞过不去,周围的岭上全部都是五谷教的斥候,我们的哨骑一出营就会被射杀,根本无从打探消息。”

“如此频繁的散出斥候,可能就是在找我们。如果我们不快些决定,一旦让五谷教探得我们的营地所在,那么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我们绝无胜算的。”

姜尚脸上带着些焦急的插嘴道,对于战场形势极其敏感的他,很清楚对方撒出的这张“斥候网”的意义所在。

安逸倒是一脸镇定的转过脸来问姜尚,

“姜兄,如果我们在临洮府遭遇辽人,有多大胜算。”

姜尚稍微的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辽人精于骑射,临洮府南北地势狭长,黄土地为主,有利于我们的隐蔽。但是,一旦遭遇到辽人的骑兵,不用多,五百骑就足以让我们万劫不复。”

听起来夸张,但是和女真人交手多年的姜尚心里清楚,现在兵锋正盛的辽人不会比当年的女真人差多少,到时候一旦遭遇,就绝不是在北坡那种程度的对抗了。

看来这唯一能走的临洮府,就像是在悬崖边儿跳舞,一不小心就要跌入万丈深渊呐。

安逸这样想着,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他颔首轻点,对这二人道:“既然如此,就按姜兄的说的这第三条路来,告诉营里的弟兄们,立刻拔营!”

-----------------------------

狐岭以北

五十里处

五谷教大营

中军大帐里,身着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宁儿端坐在首座的帅案后面,纤手拈着张羽从狐岭送来的捷报,精致的嘴角上挂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缓缓的抬起美目,对那跪在营前的教众淡淡的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冯堂主尽快完成合围,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们飞出狐岭。”

“是!”

那教众转身领命而出。

宁儿看到那教众出去,转手拿过几案上的一封密函,拆解开来聚精会神的看着。

忽然

她往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抬起白水裙那轻纱衣袖,朝着帅案的后方,抬手就甩出两道寒芒。

“铛!铛!”

两枝精钢梅花镖应声飞出,死死的定在了木制的营帐柱上。

“什么人!”

宁儿站起身来,看着梅花镖射去的方向,娇叱道。

“宁护法何必如此紧张呢。”

一道妩媚的声音传来,那原本空无一人的营帐柱旁竟悄然现出一位女子,那艳红如火一般的笼纱衣裙将那妙曼的身材凸显的玲珑有致,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悬着一把精致的弯刀,白皙的脸上一抹娇艳欲滴的红唇,皓齿轻启道,

“怎么?宁护法不打算把教主的意思,转达一下吗?”

女子用那弯月一般的美眸,瞟了瞟宁儿手里的密函。

宁儿见是柳思意,才冷哼了一声,慢慢的又坐回到了帅案上,“柳护法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偷偷摸摸的了。”

她朝着柳思意扬了扬手里的密函,淡淡说道:“教主让和我们把该留下的人统统留下,只让那个曾子仁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哦?那么说来,教主的意思就是把那都指挥使也留在狐岭上了?”柳思意沉吟道,

宁儿臻首轻点,然后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看着柳思意,“没错,而且教主已经答应我了,这次的事情了解之后,让我成为五谷教的护教神,个中意思,想必不用我多给你解释吧?”

所谓的护教神,也是就被五谷教众视为五谷神的化身,说白了就是下一任教主的人选。

柳思意听着她的话,眼神有些飘忽,但是看起来对教主属意谁来做这护教神的位置,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而是对于要围杀老指挥使的指令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宁儿把这些看在眼里,以为是柳思意听到教主中意她来做护教神心生不悦,不由得有些得意道:“我的好姐姐,咱们姐妹俩谁做这教主得位置不都一样吗?何必不开心呢。”

“宁儿,虽然我们俩互相明争暗斗多年,但是你我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我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妹妹,有些话我就不妨直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教主最近的动作有些异常之处?”

柳思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倒是把一旁正沾沾自喜着的宁儿问的愣了愣,

“此话怎讲?”

柳思意顿了顿,好像在短时间内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然后开口答道:“前几日,我在布政使司和竹府的耳目回报给我的消息,说教主现在正频繁的接触西北那边来的人。你应该知道的,现在皇帝在西北,所以这就意味着,教主有心要往王京去。那么,我们这些留在四川的人,会不会成为他的心中疥癣呢?”

很显然,柳思意和宁儿口中的这位教主,就是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竹宗臣。

其实她已经说的很隐晦了,如果竹宗臣确实想为去往大夏朝的权力中心王京做一步准备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是维持风平浪静的时局,才更有利于他,但是他却成为了狐岭这一潭浑水的始作俑者。

柳思意在这一点上,有点像江如月,对于自己想不通或是自己看来不合常理的事,都会有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想要寻根问底的冲动,只不过她没有“江秀才”那副缜密的头脑罢了。

然而宁儿却是一个狂热的宗教分子,对于五谷教和教主竹宗臣的个人崇拜可以让她失去所有理智,她永远都不会去质疑已经被她认可过的那个人的任何指令。

所以,虽然都是以孤儿的身份,被竹宗臣发现并纳入五谷教,但是迥异的性格也使得她们两护法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中断过。

宁儿一脸不屑的轻蔑道:“柳思意,我看在姐妹一场,就当没有听见你的这些歪理邪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分明就是嫉妒我的护法神之位!你听着,如果你要是再敢危言耸听、惑乱军心、诽谤教主,我就要拿教规来处置你了!”

这也是柳思意刚才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宁儿的一个原因,果然不出她所料,宁儿连她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也罢,人各有命,何必去强求呢,我有心救她,却被以恶意揣之,随她自去吧。

柳思意这样想着,便一言不发,转身就欲要朝着营外走去。

然而,这在柳思意面前一直都有些自卑感的宁儿眼里,无疑就是对她这个即将上任的护法神的挑衅和蔑视。

“你给我站住!”

自从两个姑娘懂事以后,宁儿就经过特殊的训练,送入了蜀王府,成为了蜀王千金高影疏的贴身侍女,而柳思意则被留在竹宗臣的身边,教以书画、授与武功,可以说,当时不管竹宗臣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柳思意。

不可否认的说,一开始的选择跟柳思意出众的外表确实有着很大的关系,这也在宁儿的心里早早的埋下了嫉妒和自卑的种子。

但是后来事实确实证明,竹宗臣识人的眼光还是很独到的,柳思意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竹宗臣的大部分信息,都是来源于柳思意的那个贵人云集的绛云楼。而且五谷教收取例粮和后来只吸纳身居高位者入教的做法,也是出自柳思意之手。

也就是说,竹宗臣靠着柳思意,掌控了几乎整个四川官场的所有重要官吏。

只是有的时候对于竹宗臣这个教主的指令,因为两个人的性格差异,导致心思活络的柳思意看起来不如宁儿执行的那么雷厉风行,这才使得宁儿一步步的走向五谷教的中央,凭借着自己的忠心耿耿,高居护法之位。

在她终于有一天,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达到了一个她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梦寐以求的高位时,身边那个处处优于自己的人,却对于她的成就“一脸不屑”,这是让她十分恼火以至于万万不能接受的。

宁儿一声娇喝,随即如鹰鹞一般翻身而出,玲珑的足尖轻点面前的帅案,抽出古纹木匣里的鱼肠细剑,径直的就朝着柳思意的背影刺了出去。

她的这柄鱼肠剑显然也不是什么凡品,在被腰身后仰,单手触地的柳思意用她的那柄可以摧金断玉的幽蓝色弯刀磕开之后,居然仍是青光夺目,连个缺口都没有。

柳思意一脸恼意的直起身,用弯刀指着宁儿,皱着眉头道:“宁护法,你这是何意!”

宁儿知道柳思意的武功甚至要在她之上,而且总不能毫无理由的就对着教中的护法痛下杀手,所以她刚才的那一剑,完全就是气极了,任性而出。

她将手里的鱼肠剑往地上狠狠的一插,胸前的一处凸显随着脸上的怒意不停的起伏着,

“柳思意!咱们走着瞧!哪天要是栽到我的手上,你可不要来求我!”

柳思意脸上也是挂满了怒容,自己本来打算好心劝阻宁儿,没想到她不领情不说,还对着自己暗下黑手,

“我柳思意要是哪天来求你,就让我受那谷神之刑!万劫不复!”

这个谷神之刑实际上算是从西域传到中原的,就是用银针沾着墨粉,在受刑人的背后刺一颗六芒星。

因为在西域文化中,六芒星代表着多颗太阳,这天上的太阳一多,地上的庄家不就全都旱死了?所以在以五谷为图腾的五谷教中,这是最具耻辱性的刑法了。

说完,柳思意就把那弯刀收入腰间的刀鞘,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营帐外。

第八十章 偶遇

第八十章·偶遇

紫韵一身骑装的站在营帐的外面,看到柳思意出来,便把手里的这两匹高头大马牵了过来。

然后两个人翻身上马,慢悠悠的走出营区,朝着狐岭的方向走去。

“主人,宁护法她怎么说?”

坐在马上的紫韵想起刚刚柳思意一脸怒容的从营帐里走出来,便有心问她道,

柳思意朝着前面翻了个白眼,“还能这么说,她还跟那些人一样,都是榆木脑袋,听不进去不说,还想要从背后拿偷袭我。”

紫韵听她说的揪心,赶忙关切的问道:“啊?她还和你动武了?那你伤着没有啊?”

柳思意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伤着我?就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鹞子翻身还是当初我教她的呢。”

紫韵看着她这副有些小女人的怄气模样,不禁有些莞尔。

在宁儿步步高升、逐步取代着柳思意的五谷教里,还能真心为柳思意着想的,也就当初被她买回来,一直当做妹妹带在身边的紫韵一个人,就连一向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张羽,都是极具目的性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

柳思意朝着前面一努这小嘴儿,“去狐岭张羽营里,看看他那边情况怎么样。”

紫韵接着道:“据探报,前两日张羽大破驻守北坡的团练营,以及驻守西坡的中军营,还一把火点了狐岭要塞,中军营副把总命丧当场,斩获颇丰呢。”

“团练营的那个团练使安逸,有他的消息吗?”

紫韵抿着小嘴,用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看着柳思意,

“暂时还没有,我只知道团练营是主动撤退的,不是像中军营一样被围剿全歼的,具体那个安逸情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好像有消息说,张羽一箭射杀了一名团练营的军官,就不知道是不是他了。”

柳思意听的心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子揪住了一样,紧张兮兮的问紫韵:“军官?什么军官?团练使吗?”

紫韵嘴角轻扬,缓缓的把脸凑到柳思意的马前,调笑道:“怎么?你很紧张他吗?”

“哪有紧张他,我只是觉得跟他有个几面之缘,这下又是官军的主要指挥者,多了解一些信息总没有坏处的。”

柳思意完全是在用一个降调来说完的这句话,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几乎细如蚊蝇。

“是的呢,‘那公子下回可要记得多换几个花样来撩拨姐姐呀,姐姐受得了。’只是不知道柳姐姐想要多了解他这个弟弟的一些什么呢?”

紫韵故意装模做样的学着柳思意上次在蜀王府门口偶遇安逸时,调笑他的话,然后捂着嘴嗤嗤的笑了起来。

“讨打,还跟我打起荤腔来了。”

柳思意故作美目圆瞪,挥起粉拳朝她晃了晃,直唬得紫韵连连讨饶。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慢悠悠的朝着走着,直走到距离狐岭已经不足十里的地方时,被远处的一众行进中的官军挡住了去路。

柳思意把马拴在原地,拉着紫韵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正在面前的小路上穿梭的几列官军。

“这些官军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柳思意一脸疑惑的问向身旁的紫韵。

紫韵也是不明所以的一脸茫然,应声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四川都指挥使从成都带来的?”

柳思意娥首轻摇,抿了抿艳红色的娇唇,“不对,指挥使的人马为什么不走官道?走小路不怕我们伏击吗?而且,他们从南面来,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张羽的后面。”

“那应该是.......”

“团练营!”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此时此地,能出现在这狐岭北面的官军,而且还是走着小路,说明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暴露在官道上,一定就是那情报上说被张羽击溃的团练营无疑了。

“嗖!”

四目相对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随之而来的一枝短矢如流星划过,深深的钉在了二人之间的树干上,强劲力道的撞击还带下了两片枝丫上的枯叶。

大概也就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三名手里拿着精悍短弩的男子,正用那冒着寒光的箭尖儿指着她们俩。

为首的一人便是安逸散出来警戒在大军行进路途四周的金铭尹,刚好他正带着两名军士摸到这儿,就看见柳思意和紫韵二人在树后面鬼鬼祟祟的看着路过的兵马。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何窥探我大军行踪!”

金铭尹端着短弩,厉声问道。

柳思意那日在绛云楼是见过金铭尹的,不过那一面之缘确实没什么印象,而且那天主要的记忆都放亭台里那位让她欠了一杯水酒的锦袍公子哥儿身上了。

“这是谁家的俊俏后生,拿着这唬人的东西,来吓唬你的二位姐姐。”柳思意朝着金铭尹妩媚的眨了眨左眼,然后那眉下的睫毛好像会勾人一样居然轻轻的朝着他挑了挑,

紫韵的手已经扶在腰间的短剑上,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三人。

金铭尹感觉面前这红衣女子很是面熟,但是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看到两个人对于他手里的短弩居然毫无惧色,反倒是他被那柳思意隔着几十步就撩拨的有些慌乱,

“你们是五谷教的人吗?我好像在哪见过......”

他话还没说完,

面前这两人就如同鬼魅一般,忽的欺身前来,那红紫两道快如闪电一般的身形完全没有给他们三个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二人虽然是箭出同弦,目标却是泾渭分明,

紫韵一个闪身就落在了金铭尹身后的两名军士之间,玉颈后仰上身轻蜷,巧妙的躲过了飞射而来的箭矢,然后左手紧握住腰间这柄短剑,用那手腕上的尺寸之劲一甩,把剑鞘以不亚于短矢的力道飞射而出,直直的砸在右边那军士的鼻梁上,砸的是梁骨断裂、满脸血光。

见此情形,左边的那军士飞快的将短矢填入弩箭,就欲要射击,然而还没等他把短弩抬起来,飞身欺来的紫韵就皓腕轻旋,将那三寸青锋串过短弩倒插在了那军士的脚面上,

“啊!哎呀!”

与此同时,身法更快的柳思意,让金铭尹连个裙角都没摸到,就把她的那柄幽蓝色的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金铭尹加上这两名火器营的军士,他们三个哪里是这两位的对手,几个呼吸之间就被轻易制服。

柳思意纤手一绕,把那弯刀反了过来,用那锐利的刀尖环抵在金铭尹的脖颈上,胸前的那一抹温润,几乎就要贴在他的脸前。

“怎么样?小弟弟,知道姐姐的厉害了么?你啊,告诉姐姐前面的官军是哪个部分的,姐姐就赏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怎么样?”

“你.....你想怎么样?我不会说的,你要是敢动我!逸哥一定饶不了你的!”

金铭尹被她这样似笑非笑的盯着,不知道是惧于那幽蓝色的刀光、还是抵挡不了柳思意这透体而出的诱人体香,原本很强硬的一句话,竟被他说的有气无力的,

说完,他就用那充满了不屈和倔强的眼神看着柳思意。

“逸哥?可是那华阳县的团练使安逸吗?拿着前面的官军可就是团练营?”

柳思意紧接着问他道。

可金铭尹也不答话,把眼睛一闭,一副认杀认剐的模样。

忽然间

他就觉得刚才紧扣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已经慢慢的消于无形,等他睁开眼,就发现那个漂亮的跟影疏姐比起来都惶不多让的红衣女子,居然轻轻的将弯刀收了起来,带着另外一名紫衣短剑的女子欲转身走开。

“你为什么把我放开了?”

金铭尹很是疑惑,明明自己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什么都没有说,怎么就被这个女魔头放开了?

柳思意转头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金铭尹,莞尔一笑,调侃道:“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怎么?放开你你还不乐意了?姐姐这怀里那是你想靠就能靠的嘛?”

“哦?那在下倒是想问一问,怎么才可以靠到柳姐姐的怀里?”

柳思意话音刚落,就听到另外一支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用看便知道来人是谁。

她掩唇轻笑着,转过面对那一身素色锦袍的人应道:“像你这样油嘴滑舌的人,就是肯定不可以的了。”

金铭尹看到安逸带着两名军士从远处走了过来,赶忙三两步跑上前去,边跑还边朝他摆着双手:“逸哥快走,这个女魔头功夫厉害的紧,是五谷教派来打探我们军情的。”

“刚刚才饶了你一命,这转脸就告起姐姐的刁状来了?”柳思意看着金铭尹,故作无奈的道,一边说着还一边不着痕迹的用余光瞟着安逸的表情。

忽然,金铭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向安逸:“逸哥,你认识她?你怎么知道她姓柳?”

安逸看着一脸惊诧的金铭尹,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不是那日我们在绛云楼见到的柳姑娘嘛,怎么?忘了?”

金铭尹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绛云楼的那个掌柜,不过他还是不依不饶的盯着柳思意道:“既是成都商人,跑到这兵荒马乱的狐岭来干什么,一定是奸细无疑了。”

安逸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柳思意,眉梢轻轻挑了挑,示意让柳思意给他一个出现在此地的合理说法。

紫韵站在她的身后,已经悄无声息的将玉手再次按在了那柄短剑上,她自信如果她们主仆二人执意要走,这里没人留得住她们。

安静了半晌之后,安逸看柳思意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的意思,背在身后的双手也悄悄的朝后面的军士做了个手势暗号。

柳思意倒是没有看到安逸的暗号,只是看到他身后的一人,手已经摸在了腰间的小竹筒上,她知道这必然是安逸授意的,恐怕等着他一声令下,小竹筒冲天一响,团练营一千多号人立刻就会全部围过来,那时候纵使她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了。

一时间,几个人之间的气氛,竟然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第八十一 登徒子

第八十一章·登徒子

柳思意轻轻的将手按在了紫韵那握着短剑柄手上,示意她不要冲动,在这个地方动手,他们二人不见得能讨得什么好处。

她朝着安逸轻笑了一下,淡淡的解释道:“我是打算带着韵儿打算去陕西采购些物件儿,不过我想这位小将军是误会了,分明说我们先走到这儿,你们才打起来的,以至于不得不走的躲躲藏藏,反倒被认作成了奸细。”

柳思意很出乎意料的没有露出她那种妩媚的娇笑,以至于让安逸认为她轻笑的甚至有些生硬的感觉。

安逸也不答话,只是这样手背在后面,然后迈开步子的朝着她走过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

一直走到距离柳思意不足半尺的地方,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柳思意倒也不怵,昂起胸前那一双傲人的温软,抬起那琉璃一般的眼眸,毫不畏惧的抬头看着安逸,任凭他的倒影在自己清澈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直到安逸已经可以感受得到那股蚀骨的体香已经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时,才停住了脚步,他将嘴角挽起了一个极具礼貌性的弧度,看着柳思意眼中的自己,仿佛在照一面镜子。

柳思意的身形比高影疏还要娇小一些,站在安逸的面前很是相映成趣,一个昂头一个俯首。

“柳姑娘打哪儿来?打算到哪儿去?”

安逸似乎没有听到她刚刚的解释,又一次开口问她道,

如果说每个人除了有肉体之外,还会有灵魂的话,那么站在柳思意身后紫韵的灵魂,已经是短剑在握,做好了横在安逸脖颈之前的准备了。

因为两个人贴的确实十分的近,近到安逸的脸再低下一点就可以用嘴触碰到柳思意的额头,近到柳思意后背的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能拔出弯刀,砍下他的头。

柳思意伸出粉嫩的丁香舌,下意识的舔了舔娇艳欲滴的红唇,皓齿轻启道:“陕西行省,采购东西,不是,奸细。”

她就这么昂着头,轻描淡写的对安逸说了都不能算是一句话的四个词,脸上已然是收起了笑意,让人看起来觉得她心里已经是有些不耐烦。

安逸嘴上的那一抹弧度仍然没有平复下来,他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柳思意和她身后的紫韵,说道:“既然如此,两位姑娘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两位弱女子走在这荒郊野岭的当真是危险,就当是我们团练营顺道护送二位了。”

弱女子?这两个安逸口中的弱女子要真是发起飙来,恐怕周围这一众七尺男儿都不是对手。

柳思意听完,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顺道?你们也要去陕西方向么?”

“没错,奉命迎接蜀王大军,前来狐岭扫平匪患。”

柳思意听着他的话,脑海里正在飞速的盘算着,寻找着一个极为合适的脱身理由,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武的,因为在狐岭这个是非之地,可以说你不是向着官军就是向着五谷教,基本不会有第三种选择方式。

而且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一脸微笑的公子哥有多难缠,她是知道的,华阳县令竹取、成都守备夏昂两个人一个是七品知县,一个是四品将官,接连死在他的手里,完后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一旦自己和紫韵强行动武遁走,那么就是间接承认五谷教身份,万一蜀王大军的事儿是真的,到时候让团练营走脱出去,依着安逸的性子,非把整个四川的五谷教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但是如果真的跟着他们去陕西,这蜀王手里可是几万卫所大军,突然回来一定会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张羽他们那边连个知道信儿的都没有,还不是得损失惨重?搞不好还要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用余光瞥到了柳思意身后已经把手又重新按在剑柄上的紫韵,他似乎都已经感受到了那三尺青锋冒出来的寒气。

他灵机一动,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柳思意的皓腕,

拉着她就要往团练营的方向走去,嘴里还不停的假装客套着:“柳姑娘何必跟我客气呢,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且跟着我们走,保证你平安到达陕西。”

柳思意虽然长期混迹于风月所内,对于那些个对着她垂涎欲滴的男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偌大个成都,就连曾子仁那个纨绔子弟都知道,绛云楼里的俏掌柜,可不是那么好惹得。

上次酒后闹事,在顾及都指挥使司脸面得情况下,还是被羞辱了一番,若要是当时换作了其他人,可能就永远得留在那块水墨石方台上了。

所以,被一个异性这样贸然得抓住皓腕,柳思意还是第一次。

安逸手心里的温度,就像她小时候练功,师父嘴里说的“气”一样,宛若一股暖流,淌遍了她身上的每一处经络,

这股神奇的气又像是一味轻药量的软筋散,让她手上那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一点儿都使不出来。

“你干嘛,你放开我!”

紫韵站在原地,已经都看呆了,柳思意完全就是一副女儿态的样子,竟然用另外一只手像撒娇一样的推着安逸攥着她手腕的胳膊,想要挣脱开,然后脸上撇着精致的小嘴,嘴里还嘟囔着不满。

这还是那个出手狠辣、差点削了曾子仁脑袋的柳大掌柜吗?还是那个在乱军丛中来去如风、毫无惧色的柳护法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安欣再跟他哥哥闹情绪呢。

她腰间的弯刀呢?是摆设吗?

这些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一股脑的涌进紫韵的脑海中,以至于让金铭尹紧握着手里的短弩,像防贼一样死盯着一脸怪异表情的她。

“不要闹!”

安逸似乎也已经发现了柳思意的一反常态,转过来故作嗔怒的对柳思意说道,那语气完全就是喝止一个不听话的小女孩儿。

当然,柳思意作为最后一个发现自己有些异常的人,还是打算有些话要说,只是还没等到她开口,就看到姜尚带着几名拿着火铳的军士,握着丈把来长的亮银枪,朝他们走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就再也不是柳思意和紫韵想泡就能跑的阶段了。

很显然,姜尚作为中军营主将,能出现在这距离大军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是安逸事先安排好的。

他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柳思意这样想着,然后手上稍一用力,就把那刚才怎么抽也抽不出来的皓腕夺了回来,用纤细的柔荑轻轻的揉搓着那被安逸捏的有些发疼的手腕,一脸嗔怒的看着他。

“登徒子!”

对于已经不是第一个人送给他的这个称呼,安逸还是勉强乐意接受的,他将嘴角上的那抹弧度又继续往上扬了扬,把刚才的那种礼貌性微笑,变成了一种有些释然的轻喜,

“走吧,柳姑娘,带着紫韵姑娘一起,营里有吃有喝,保你们平安入陕。”

已然失去了先发制人之机的柳思意转头朝着紫韵点了点头,然后给了安逸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跟着姜尚朝团练营的方向走去。

看到紫韵也快步的跟上前去,金铭尹才算是收起了短弩,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安逸走过来,拍了拍一脑门子细汗的金铭尹的肩膀,笑道:“年轻人,要多练练啊,叫人家一个姑娘三两下手把你收拾了,也太说说不过去了吧。”

金铭尹心道,说的就好像你能跟那柳思意过上两招一样,只不过想法到了嘴边,又顺着鼻孔呼出去了,舌头上躺着的,又是另一句话,

“这两个人功夫如此了得,又出没在这荒山野岭的,肯定就是五谷教的奸细。”

安逸心里清楚,柳思意和紫韵出现在这儿,极有可能和五谷教有关。他觉得柳思意是个帽子上染了些红色的商人,所以可能会为了某些人的利益从而跟五谷教打交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儿,更何况上次她还救了影疏的命。

所以依照安逸的意思呢,就是只要暂时把这两个人控制住,防止不暴露团练大军的动向,保证他们的安危,让团练营平安的转入陕西,那么她们和五谷教或者其他人有什么私下的交易,也就当作没发生了。

只不过柳思意居然是五谷教的护法,这一点是安逸的没有想到的。

安逸点点头,淡然道:“嗯,知道,我心里有数。你啊,去把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什么手铳,有时间鼓捣鼓捣,在遇到这种情况,你也能掏出来给他一铳不是?”

这也是安逸一直在担忧的一个问题,随着人数的增加,必然树大招风,姜尚和林牧之这种血里刀上滚了几回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三五个人可以轻易近身的。

就算是金铭尹和他自己都还好说,练几个速成的招式,不说耍起来虎虎生风,起码不能让别人随便派来两个蟊贼就给制服了。

但是江如月和安欣这两个人就不同了,虽说一男一女,真交起手了江如月不见得比安欣强到哪去,有可能还不如安欣,所以就需要一个可以防身的精悍武器了。

金铭尹应声道:“我记得了,图纸上基本都想的差不多了,等到回去找两杆旧铳试一试便知道。”

两个人一边说着也一边朝着姜尚他们的背影追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两道倩影,一左一右的这么慢悠悠的跟着,时不时的还咬两下耳朵,

“主人,我们真的就一直跟着他们去陕西吗?那张羽那边怎么办?如果蜀王大军真的回师,我们这边所有人都还按照原计划进行的话,要出大事的。”

紫韵看到四周没人,凑到柳思意的脸颊边上悄声说道。

柳思意柳眉轻挑,朝着身后远处的安逸努努嘴:“那家伙精着呢,谁知道他说的蜀王大军是不是子虚乌有,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以防万一,把消息带给他们,留一手准备。”

她瞟了瞟四周环境,然后又看了看走在最前面,握着亮银枪虎背熊腰的姜尚,低声道:“我们两个先跟着他们走,我不信他们能一直盯着我们,找个机会溜出去就是。”

“主人。”

“嗯?”

“那刚才你被那个登徒子抓着手腕的时候,怎么不直接将他拿住呢?”

“嗯....一时心急,忘记了。”

“那你.......”

“多嘴!”

第八十二章 学武

第八十二章·学武

狐岭要塞以南

五十里

曾汉儒带着先锋营和近卫营共计两千五百余人马,连夜就撤出了狐岭要塞的范围。

本来先锋营是以骑兵为主,所以脚程比较快,来的时候一夜就奔袭到这儿了。但是近卫营都是以步卒为主,所以两相迁就下来,紧赶慢赶反而才走出要塞五十里的样子。

曾汉儒自然是高头大马的走在最前面,两边是江云和裴振风,后面跟着赵继宗,最后是一路上都耷拉着脑袋的曾子仁。

江云回头看了看狐岭要塞的方向,虽然这个距离早已经找不到城郭的影子了,但是大火过后的天空,都是有些灰蒙蒙的。

他一夹着马腹,快走几步赶上曾汉儒,附耳道:“大人,我们是不是需要派人回去查探一下团练营的踪迹,哪怕跟他们通告一声我们已经撤离也好啊,这样直接走了,会不会有点......”

就是会不会有点官报私仇的感觉嘛,虽然江云没说完,但是曾汉儒也知道他的意思。

那日在都指挥使司府衙门前,被安逸这一出为民请愿闹得是挺没有面子的,不过曾老指挥使还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于公于私他是拎得清的,

你得罪过他,他不是圣人,他会记得,至多就是否了你的升迁任免,但是绝对不是在战场上见死不救,这是他认为的一个为将者最基本的心胸。

不过这次确实是力不从心了,手里一千残兵外加长途奔波过来的骑兵,怎么打?能在曾子仁决定把近卫营全部葬送了之前赶到,他都觉得是曾家祖上显灵了。

“唉,没办法,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吧,现在这种情况,本就士气低落,没理由让已经捡回命来的人再回去送死。”

曾汉儒无奈的叹息道,想着先把这些人活着带回去,再徐图后计吧。

江云其实并不全是这个意思,他是担心曾汉儒这边大军走了,五谷教那三万人还不全朝着安逸扑过去了?

所以本来是想让曾汉儒哪怕不杀回去,撤得远一点只要搬出一副架势来,也好歹能帮着安逸牵制一些五谷教的兵马,但是看老指挥使这话说的,估计也是没这个心思了,遂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安逸你自求多福吧,老指挥使真的是已经老了,也变的胆小了。

江云心里这样想着。

“禀告指挥使大人,前方十五里处道路被巨木所阻,清理开来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哨官派我来请示大人,是否需要择路而行?”

一名打马飞奔而来的斥候,翻身跪到曾汉儒的马前,禀告道。

曾汉儒被来就没什么色泽的脸上,一下子就更加暗淡了起来,沉声问道:“还有其他的官道可以走吗?”

“禀告大人,自此往西有一条小路,自一线天峡谷中穿过,那条路很顺畅,其他的官道至少要往回绕出上百里。”

上百里的距离,就意味着他们要在距离狐岭要塞不远的地方再徘徊上一天,万一和五谷教遭遇,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但是对于斥候口中的那个一线天,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那是个两头宽中间狭长的山谷,一旦有人埋伏在山岭上,不肖说是弩箭了,就是拿石头砸,也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大人,我看我们还是往回走吧,一线天那个地方那么险要,如果被他们设伏,把我们堵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啊!”

跟上来的先锋营把总裴振风,朝着犹豫不决曾汉儒建议道。

曾汉儒皱着眉头,浑浊的眼眸看起来有些失神的盯着远处的山峰,手里不停的捋这他下巴上那已经花白了的胡须。

忽的,他将目光收回到马前的这名斥候身上,“走一线天吧,绕回去时间太久,而且现在要塞周围一定布满了五谷教的哨骑,一旦发现我们,以现在的速度,根本就甩不开他们快马加鞭的骑兵,只能被一点点咬死。

一线天么,赌一盘吧,我不相信五谷教可以敏锐到刚刚拿下狐岭要塞,就赶到一线天来堵我们。再强悍那也是一群农民军,龙安府周边村落的粮食和银两,哪一样不比我们这些大头兵值钱?”

斥候听完这话就已然明白了指挥使的意思,朝着曾汉儒低头一拱手,便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曾汉儒远远的眺望着一线天的方向,他相信他已经用丰富的经验,做出了个最优的选择,但是却还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感,萦绕在心头。

-----------------------------

入夜

狐岭西北方向六十里

团练营

一口气从狐岭南面赶了几十里的路,人困马乏的团练营在姜尚的安排在,寻得一处靠近溪流的地方安营扎寨并埋锅造饭,让饥肠辘辘的军士得到了片刻的休憩。

安逸交待金铭尹向四周布置好暗哨之后,便独自己一人朝着一处高高的土坡处走去,经过了这多日的喧嚣,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待一会儿,好好看看今晚这一轮难得一见的硕大满月。

然而当他从下面转过高坡下面的时候,才发现头上早有一道倩影矗立着,已经先行的占据了那里的位置,

安逸站在高坡下,借着月光昂首向上看着,这感觉不由的让他想起了在九龙山的寨门前,高影疏站在“石门神”上等他归来的那个晚上,她那纵情的一跃,也彻底打开了二人的心扉,互相探进了对方的心房。

“柳姑娘这么有雅兴啊?”

他走上高坡,朝着那倩影说道。

那倩影也没有转身,而是淡淡的应道:“怎么?安大人对一个小女子还不放心吗?连吃饭的时候,都要过来监视。”

安逸慢慢的走到坡上,在高坡的边缘处坐了下来,任由双腿荡在坡下的虚空中,“柳姑娘多想了,我只是这几日奔波下来,有些伤了神,没心思吃饭。”

柳思意看到安逸就像个荡秋千的小孩子一样,双腿不停的来回晃着,“嗤”的一声掩唇轻笑起来,

“团练使大人天天脑子里想了那么多弯弯绕,能不伤神嘛。”

安逸抬起头,也笑着看着柳思意,问道:“怎么,你是怪我把你抓到营里来吗?”

“难得,安大人还能亲口承认是把我抓进来的,我还以为大人又要拿出护送我去陕西的那套说辞呢。”柳思意没好气的说着。

“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总要为我的这些个弟兄的安危负责。”

安逸显得有些歉然。

柳思意用玉葱一般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绕这耳边的青丝发髻,柔柔的眼波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安逸,

“安大人真的觉得我和韵儿是五谷教的奸细吗?”

柳思意的眼眸中洒满了月的光晕,让安逸这由下往上看起来,好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一般惹人怜爱,

“我觉得柳姑娘还是叫我安公子,听的更舒坦一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安公子。”

她故意把那一声“安公子”拉的老长,以示自己对安逸不正面回答问题的不满。

安逸将支撑在身子后面的手臂抬起来一只,然后朝着矗身站立着的柳思意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柳姑娘,有话不妨坐下说,这坡上的风这么大,你说的话都被吹散了,我一句都没听到。”

柳思意听完这话“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那把泛着幽蓝色光芒、薄如蝉翼的弯刀,缓缓的蹲下身子,在安逸笑嘻嘻的脸前比划了一下,俏脸微寒道:“安公子不知道调笑姐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么?”

娇小的柳思意,蹲下的身形才刚好和安逸坐着的时候一样高。

安逸看了看快要贴到脸前的这把削铁如泥的利器,还有柳思意那铁青着的脸,感觉就像是一只正在露出锐利的爪子跟自己示威的猫儿,

尽管这只猫儿的爪子,真的可以砍下他的人头。

“要是把我安逸杀了,那你可就真的走不出这军营了,等蜀王的大军回师,你们可就插翅难逃了。”

“这么说来,公子是认定了思意是五谷教的人咯。”

柳思意听着安逸的话,知道他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身份,尽管这确实是事实,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心底突然莫名的泛起一丝失落。

她手腕一转,带着手里的弯刀翻了个圈,又精准的插回到了刀鞘中,然后索性和安逸一样直接坐在了高坡的边上,转过头来冷声问他道:“既然你已经确认我们的身份,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不杀我们,如果现在我对你起了必死的杀心,你觉得你有活命的机会吗?”

安逸很是不以为然的笑道:“柳姑娘跟五谷教到底有什么瓜葛,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你救了影疏一命,这个人情我还是记得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对你们两个人怎么样,只不过战争期间,我也要保护团练营的安全,所以,暂时就委屈你呆在我这儿了。”

然后他顿了一顿,接着说:“至于柳姑娘想对我安逸怎么样,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柳思意倒是一脸狐疑的样子,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安逸故意找个理由要放她一马一样,导致她的那股刨根问底儿的劲头又上来了:“当初不是说了,救下影疏姑娘,就当是我还了那一杯水酒了吗?两相抵消,怎么还说你欠我人情呢?”

“柳姑娘倒是个好生意人,我安逸的女人,在你这儿合着就值一杯水酒?”安逸故作揶揄的反问道,

这话说的倒像是柳思意欠了安逸一个大人情,却要用一杯水酒来换一样。

“安公子的意思,姐姐我的这一杯水酒,还真没机会还上了?”

柳思意把妙曼的身躯往后一仰,那两只肤如凝脂一般雪白的藕臂,藏在艳红色的烟纱袖中,轻轻的支在身后,沁在皎洁的月光中若隐如现。

安逸则是任由这妩媚娇艳的美人儿肆意的绽放在自己的瞳孔里,脸上添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样好了,反正柳姑娘这几日也要呆着我的营里,你的武艺如此高强,不如教我两招如何?”

听完安逸的话,柳思意竟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的好弟弟,姐姐的武功用的都是巧劲儿,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学得来。”

说实话,安逸对着方面确实不是很了解,自己从小跟家里师父学的那两招说起来都是三板斧,就是不管碰到谁都是按那几步耍出来的死招而已。

“柳姑娘不教,怎么知道我学不来。”安逸则是有些挑衅的看了看柳思意,一副决心坚定的样子。

柳思意嫣然一笑,媚眼如丝的看着他,眼眶里的那两丸黑珍珠转了一转说道:“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教你武功就当是抵了那杯水酒了,以后可不许在跟我提起。”

安逸麻利的收回荡在坡边的腿,然后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笑着对柳思意说道:“没问题!那就一言为定,就从明天开始。”

说完,他便转身走下了高坡,感觉就像是他今晚专程过来找自己学武一样,

柳思意这样想着,明明是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还上了那杯魔咒一样的水酒,但是看到安逸的样子,总感觉自己吃亏了一般。

第八十三章 徒弟和师父

第八十三章·徒弟和师父

团练营所在的这种旷野,最是能看到满是繁星点缀的夜空,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身处一颗硕大而清澈的水晶球里面,看着外面披上了一层璀璨的绸缎布。

绚丽的初日小心地掀开了绸缎布的一角,天边枫红色的朝霞,就好像是她窥探到水晶球的秘密时,脸上漂起的那一抹羞涩。

柳思意却已经早早起来,站在了安逸的营帐外,准备敦促她新收的这个懒徒弟,起床练功。

营帐里的安逸揉了揉眼睛,隔着营帐看了看外面基本还是漆黑的天色,有些不耐的自语道:“柳大小姐,练功没有比较起这么早吧,我告诉姜尚卯时拔营,你比他们醒的都早。”

不过抱怨归抱怨,安逸还是麻利的收拾出了一身标志性的浅白色银绣祥云锦袍,走了出来。

“安公子倒是睡得悠闲呐,你就不怕那五谷教追上来?”柳思意看着安逸这一身的公子哥打扮,显得跟这战场的肃杀格格不入。

安逸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哈欠,睡意惺忪道:“真是照你所说让五谷教追着我跑,那我反而还安心了,拼了命跑就是。但是现在是我们不知道五谷教还有没有后手,所以要适当保存体力,危机时刻,还能有一战之力。”

柳思意心中暗道这安逸确实心思活络,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五谷教张羽带来的三万教众的强悍,也都把他们当做了五谷教的主力避之不及,难得安逸在恶战之后,还能想到防着后手。

当然五谷教也确实不失所望的为他们准备了冯堂主这一支奇兵。

“走吧,去那边空旷地上,姐姐今天就先教你一招。”柳思意藏住了小心思,然后朝着林边的空地走去。

大概走了几十步的样子,柳思意在一块较为松软的土地上站定,然后转过身,右手握住腰间这柄弯刀的刀柄,“锵”的一声拔了出来,

只不过她不是打算握在自己手里的,而是直接借助手腕挥动的力量,把这柄已经抽出刀鞘的利器,直接甩给了安逸。

“接着!”

安逸仔细盯着这飞在空中、冷森森的一抹幽蓝,准确的找到了刀柄所在,一把将其握在手里。

跟一般的圆月状马刀比起来,柳思意这件兵器要小上好几圈,可能是为了跟她娇小的身材相匹配,若是一柄十足的圆月刀挂在腰间,反而显得不协调。

“你这件兵器,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为何通体蓝光,还如此锋利?”

安逸是亲眼见到过柳思意的这柄刀,像切豆腐一样切断了曾子仁的那杆材质不俗的钢枪,然后又轻而易举的深深插进了绛云楼的水磨石方台里。

柳思意昂起娥首,傲然道:“此刀唤作‘凌虚’,相传是战国时期的一位洞穿尘世,通天晓地之逸士倾尽心血所铸,使用整块天外陨铁磨琢而成,通体幽蓝夺目,薄如蝉翼却吹毛断发锋利异常,空谷临风,逸世凌虚,故得名凌虚刃。”

安逸听完她的话,我这这把凌虚刃在虚空中挥了两下,感觉刀体十分的轻盈,完全感觉不到金属的重量。

“没想到你这还是把古物。”

他的话让一脸得意状的柳思意很是受用,她伸出玉手,然后轻轻的朝着安逸弯了弯粉嫩的食指,嘴角上挂起一丝玩味的微笑,

“来,攻过来!”

“那你可要接好了!”

安逸知道柳思意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所以也不必留手,他双手握住刀柄,力从底起,劲由脚生,膝盖一弯,将整个人像利箭一样弹射而出,径直的将手中的这道寒光劈向眼前那个娇小的身影。

柳思意却不慌不忙的看着全力冲过来的安逸,原本横在身前的手掌稍一侧让,避过了劈将过来的幽蓝色的刀刃,然后翻掌变爪,准确的擒住了凌虚刃后面的手腕,猛地一用力,将那手腕拉带的偏移了原本的方向,朝着柳思意身后砍去。

失去了原有目标的安逸,想要收回力道,却是已经不可能了,

柳思意如鬼魅一般的身法迅速的向他腰间揽去,然后笼纱的红裙下露出了一截玉润浑圆的藕腿,狠狠的击打在了安逸的后膝盖上,

安逸后腿吃痛,身体本能的前倾,“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堪堪的用双手撑住地面,才免于一场被毁容的灾难。

当他转头看去时,那把幽蓝色的凌虚刃已经回到了柳思意的手里,弯刀在她的手里灵活的打了个旋儿,然后又重新插进了刀鞘里,整个过程她的脚都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挪动一步。

“怎么样?姐姐这招,还算厉害嘛?”柳思意朝着跪在地上的安逸挑了挑黛眉,对于他被击倒的这个结果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仍然让她觉得很是满意。

安逸从地上站起身来,苦笑着朝着柳思意伸了个大拇指,感觉像是在夸奖小孩子一般。

柳思意也不废话,便拿过安逸的手比划着,边解释说道:“我教你,这招其实很简单,就三个步骤。第一步最重要也最难,就是在对手挥拳、或者挥剑砍过来的时候,准确的抓住他的手腕。”

说着她将自己秋藕般的手腕儿横在安逸的面前,然后用两根手指示意一般的捏着道:“就是这里,两个凸出来的骨头前面凹进去的这块儿,任凭你是有多大的力量,只要捏得准,手里的兵器就会瞬间失去力道。”

安逸一边看着,一边就要伸手抓过柳思意那洁白的手腕,

“啪!”

这次倒没有如安逸所愿,她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用眼神狠狠的剐了一下哂笑着收回手的安逸一眼,继续说道:

“第二步和第三步都是连起来的,用手扣住腰,然后用膝盖的力量往前一顶,就能让对手失去战斗力的跪在地上了。”

安逸听她讲完,故意作出了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道:“看你说的这么厉害,那你这么高的武功,如果我用这招能拿的住你吗?”

柳思意听出了安逸言语中些许质疑的意思,很是不忿道:“因为我们两个的格斗经验差距很大,我是不可能让你用这招拿住的,但如果你真的用这招拿住了我,即使我们两个之间有着这样的差距,那也是抵抗不得的。”

“我不信,我就用这招,咱们再比划比划。”

安逸说着,就准备拉开架势,用刚学的这招,跟柳思意再过过招。

拿柳思意的武艺来说,安逸就是比划上一百次,那也是沾不到半分衣角的。

但是问题在于自己刚刚跟他解释了一番这招式的独到之处,紧接着就再摔他一个跟头,那这厮肯定又要说自己糊弄事儿,没好好教,于是心里就已经打着让他两招的想法。

安逸一脸认真的摆开了阵势,马步扎得有模有样,然后学着柳思意刚才得模样,伸出食指朝她弯了弯。

“准备好,我攻要过来了。”

柳思意也是怕真伤到安逸,于是解下了腰间得弯刀,却没有拔出来,握着刀柄带着刀鞘就劈砍了过去。

安逸这个徒弟倒是也没让柳师父失望,在她放慢了已经不知道多少拍儿的速度下,果然准确的捏到了手腕上的要害位置,只不过力道小了点。

但是柳思意仍然是很配合的丢掉了手上的弯刀。

随后就感觉到小腹上环过来一只手,她将玉腿微微弯曲,准备好能在安逸撞击她后膝盖的时候,配合的前倾倒去。

可是......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感觉腿后有力道传来,只是感觉到腰上的这根手臂越环越紧。

“你....怎么停住了?”

“我忽然忘记怎么做了。”

“用腿,往前,顶后膝盖的位置。”

柳思意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顶哪儿?”

“后膝盖!”

她再次忍着腰间紧紧扣住她的手臂,重复道:

“哪顶后膝盖?”

这次柳思意就没有再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题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安逸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敏捷的一个躬身,带的安逸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然后反过两只手来,一只抓住安逸的手腕,另一只扣在他的腰间,一个过肩摔,将他狠狠的丢出了三五步远。

“哎呦!!!”

安逸足足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堪堪停住身子,不得不说,柳思意这么小的个头儿能把安逸这大男人摔出这么远,手上这劲道真是用的恰到好处。

他扶着自己的腰,猛抽了几口凉气,仍然没有抵消全身各处带来的火辣辣的疼,仿佛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已经被柳思意给摔散架了。

柳思意带着笑意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蹲在了安逸的脸前,却没有伸手扶他,

“怎么样?姐姐的腰搂起来可软么?安公子?”

安逸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听她调笑,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重重喘着粗气,缓解着身体各处对他痛觉神经的拼命撩拨。

“你.....你这个.....刁蛮的女人,说是.....要教我.....却又把我摔在这儿,真是......蛮不讲理。”

柳思意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安逸开口就得是这句话,

“哎呀,那看来并不需要姐姐帮忙啊,好吧,那我就叫你们营里的人来扶你吧。”

说着,她就站起身,一副欲要往营里走去叫人的样子。

安逸哪丢的起这个人,昨天还把金铭尹揶揄了一顿,今天就被柳思意撩在这儿了,这让营里面的弟兄们看了,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搁?

但是他刚想起身,就被手臂上的失力感阻挠住了,这种感觉对于不怎么精通武艺的安逸来说,也还是知道的,小时候师父教过,这叫脱臼.........

这柳思意分明就是故意的!

“别走别走!”

安逸赶忙开口叫住了已经装模做样走出三五步的柳思意。

柳思意一听安逸开口,赶忙一个转身,两步就跳到了他的面前,嫣然一笑道:“怎么了我的团练使大人,叫姐姐什么事儿?

安逸扶着自己脱臼的右臂,龇着牙讨饶道:“那杯酒水两清了。”

听完这话,柳思意连那眼角都弯的像初一的月牙一般,撩起袖上的轻纱,掩住娇艳欲滴的嘴唇,莞尔道:“还是安公子聪明,识时务!”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拿住安逸的右臂,轻轻往上一推,

”咔嚓!”

一声清脆的关节声后,安逸就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忽然就消去了一大半。

柳思意将他扶坐了起来,待安逸缓了口气之后,正要拉他起身,却突然发现入手竟然处一片潮湿,

她赶忙掏出扶在安逸左臂上的纤手来一看,那原本白皙的手上竟然粘满着......

鲜血!

第八十四章 遭遇战

第八十四章·遭遇战

鲜血当然是安逸左胳膊上的那处箭伤流出来的了,本来也就被郑大夫把箭杆取出来没几天,跟柳思意这么一通比划,哪还有不伤口破裂的道理。

柳思意两只手一用力,

“嗞啦!”

将安逸已经被血染红的左衣袖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就看到一个十字形的伤口,在不停的往外流着鲜血,

她也不作声,皱着眉头用玉手在箭伤的伤口处往上比划了有两三指的距离,然后两指并拢重重的点了下去。

“呀,疼!”

安逸就感觉到他这一指戳下来,好像是点到了什么学位,一阵酸麻的感觉传遍整个手臂,不过看起来刚才那处箭伤往外汩汩冒着的鲜血,一下子好转了许多,只剩下细细的血丝还在往外不停的渗着。

“我点了你的穴道,这样你就不会流那么多血了,你营里有药吗?”柳思意问他道,

郑大夫走之前除了交代给他天天换药之外,还留给他了一瓶止血用的药膏,告诉他如果不慎伤口破裂,就将药膏涂抹上去,能够起到止血并加快愈合的奇效。

他从坏里把那个小白瓶子递给柳思意道:“这个是大夫留下来的,说抹上就能有止血的效果。”

柳思意接过瓶子,打开上面的红色封布,递到鼻子上闻了闻,然后将自己最细的那根小拇指伸了进去,勾出一勺凝脂玉状的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了安逸的伤口上,一边抹还一边恼着脸嗔他道:“自己手臂上有伤自己不知道么?还嚷嚷着要学什么武,这伤成这样能学武吗?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心里一点轻重都没有!”

安逸哂笑着,感觉现在的柳思意就好像自己小时候顽皮、被抓到后一顿呵斥的娘亲一样,他也不作声,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仔细为他处理伤口的柳思意,感受着自己灼热的伤口上的那一抹微凉,柔软而又均匀的铺散开来。

柳思意见安逸不做声的看着自己,白了他一眼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么?”边说着,就将那药膏匀称的涂抹在了他的伤口上,

然后她一低头,就欲要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一缕布条给安逸包扎一下。

奈何纤手撩起裙边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纱裙,不能用于包扎,

她便只能又拉过安逸的领口,从较为偏里的衣衫上撤下一块布条,结结实实的包在了安逸的胳膊上,在结尾处还习惯性的打上了一个蝴蝶结。

原来这看起来妖娆妩媚的柳思意心里居然住着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安逸心里暗笑着,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浑身的疼痛。

“好了,胳膊就这样保持着不要动,站起来,我带你回营去。”

说着,就将坐在地上的安逸小心翼翼的搀了起来,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

本来两个人之间是隔着大概三五尺的距离,奈何安逸的两条腿就像是不一般长似的,硬生生的把这个距离变成了两三寸,最后索性直接就将左手扶在了柳思意的右臂上。

柳思意俏眉倒竖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安公子是腿也受伤了吗?”说着就要把安逸抓在自己右臂上的手给甩脱下去,接过还没动几下,就听到了他近乎夸张的呻.吟。

“哎呦,疼疼疼!”

安逸故作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我这条胳膊不能动!受了伤!扶你一下都不行嘛。”

还没怎么着就被他这么一通埋怨,说起来安逸胳膊上的伤也是有她的责任,所以柳思意干脆也就听之任之了。

谁知道安逸绝对不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主儿,直到最后两个人走到营中的时候,他都快把头靠在柳思意的肩膀上了,以至于金铭尹一脸惊诧的看着他们俩。

最可气的是,安逸还给金铭尹打了个马虎眼,说了句“天还黑着就去陪柳姑娘练功了”,导致金铭尹一脸恍然大悟状的笑着走开了。

“姐姐都让你占尽了便宜,安公子还不打算撒开手么?”

柳思意一直走到了营帐门口,才一把甩开了胳膊上的安逸,伴着一副仁至义尽的样子说道。

安逸一脸得意的看着她,装模做样的拱手道:“多谢柳姑娘授艺之恩,在下告辞。”话音一落,便甩开他那殷红色的衣袖,头也不回的转进了自己的营帐中。

“哼!登徒子!”

柳思意气的鼓着腮帮,跺了跺脚。

-----------------------------

一线天峡谷

曾汉儒带着大军到达一线天的谷口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皎洁的月光也没能照亮那黑漆漆的峡谷,夜幕下的一线天仿佛是星空下的一处虚无,沉浸在黑暗中。

江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倒提着长刀,坐在马上往峡谷里张望着,

“大人,天色已晚,谷中有伸手不见五指,贸然穿越,如果生变,恐怕不好应对啊。”

这漆黑的峡谷,带给了江云一种深深的不安感。

走在最前面的曾汉儒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月光把周围的地上都洒满了银光的原因,显得一线天里特别的黑。

他想了想,然后把江云、裴振风和赵继宗都叫到身前吩咐着:“江云说的对,以防万一,我们分两批过一线天,第一批由继宗带着近卫营先过,然后振风和江云,你们俩带着先锋营守在北面谷口。等到近卫营安全通过之后,同样驻留在南面谷口,策应先锋营过谷。这样交替通过,无论是哪一边出了问题,里外夹攻,也不至于让我们困死在谷里。”

曾汉儒还是老辣的很,他盘算着张羽就算是已经提前埋伏在了一线天,这狭长的空间内,也无法施展出五谷教的兵力优势,那么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两头堵。

但是曾汉儒的这种过谷方式,让任何一支妄想两头堵的人马,都会受到先锋营和近卫营的双面夹击,根本不可能将他们任何一个营单独困死在谷里。

“是!”

众人领命而去,依计而行

由赵继宗带着近卫营的先行入谷。

曾汉儒安排曾子仁跟着赵继宗先行入谷,一般第一批人马都是最安全的,因为埋伏的敌军会等到大部分的人马或者主要的目标将领入谷之后,才会发动合围或者奇袭。

尽管如此,赵继宗还是十分谨慎的打着马走在最前,

他紧紧的握着手里这把虎背大刀,掌心中细细的汗珠顺着刀柄上的金属纹路慢慢的流淌了下来,滴在银光闪闪反射着月光的刀背上,

曾子仁则跟在赵继宗的马后,不敢多落下哪怕一寸的距离,他抬起头不停地看着头上两边的峡壁,生怕突然有人从黑暗中冒出来给他一箭。

峡谷的上方还不时有几只黑色的寒鸦飞过,凄惨的叫声像一把锋利的剃刀,撕开着这如墨染一般的夜幕,

身后带着的这一千多军士全部都是马裹蹄,人衔枚,只留下赵继宗手里的一支火把,所有人就像是峡谷中流淌的一道黑色河流,追随着前面的一点火光,缓缓的流淌出谷。

很快,赵继宗就看到了一线天前面狭长的出口,他朝着身后的人马晃了晃手中的火把,示意他们已经到达谷口,加速出谷。

大概有个半柱香的时间,近卫营全员已经安全通过,赵继宗高坐在马上,扫视着周围已经重新点起火把的军士,让三个总旗官清点完各旗的人数,确认没有减员后,拿过那马后挂着的一张弯弓,拉了个满月状,对着满天的繁星,将弦上的响箭送入夜空。

“吱~~”

一线天北面的曾汉儒看到空中划过的这支响箭,便知道近卫营已经安全出谷,他朝着先锋营一挥手,然后在马前横过手里这杆虎翼镏金镗,率先进入峡谷。

江云看看身后的一片黑暗,对裴振风道:“裴把总带着先锋营保护指挥使先过吧,我带着中军营的这一百多号弟兄殿后,你手底下都是骑兵,在这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

中军营的军士手里以长戈护盾见长,所以江云想着万一这五谷教从后面追来,他带着这百十来人把盾牌一架,往这峡谷里一缩,足可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好!”

裴振风也是带兵之人,看得清眼前的局势,也没有再推辞,指挥着先锋营,随着曾汉儒的马后,缓缓入谷。

老指挥使昂首立于马上,不断的瞟着山谷两边,裴振风则举着火把走在他的身旁,驱散着前方仅仅四五步远的黑暗。

走了大概有了三分之二的样子,他们几乎已经可以见到南面峡谷口,远远看去犹如一条点缀着星光的细狭丝线,一直绵延到峡谷的上方,故得名曰一线天。

忽然

曾汉儒隐约的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但是由于裴振风手里火把的光亮有限,让他看不清面容,只能眯缝这眼,粗粗的看到黑暗色的轮廓。

裴振风也注意到了那个黑影,偏过头向曾汉儒道:“大人,想必是赵把总过来接应我们的。”

曾汉儒听后也不疑有他,示意裴振风朝那黑影挥了挥手中的火把,胯下加力,催动马匹快速往前赶去。

“来人可是近卫营赵把总?”

裴振风一边挥动着火把,一边朝那黑影喊着话,

但是他的话并没有的得到回应,反倒是那黑影开始快步的朝他们跑了过来。

曾汉儒有些警惕的放慢了刚刚催动起来的马速,紧着眉梢,朗声朝黑影问道:“可是继宗在前面吗?”

那黑影依然是像在他们面前演的一副无声皮影戏,只管越来越快的跑向他们,一声不应。

曾汉儒开始发现问题的不对了,他伸出右手朝后一握拳,示意所有人停在原地,

“来者何人!”

看到那已经飞奔到眼前的黑影,裴振风勒马挡在曾汉儒的马前,斜过马身子挺枪一指,几乎是厉声喝问道。

眼看着再往前就要撞到裴振风的枪尖儿了,那黑影才停住了脚步,躬身低头拱着手,慢慢的移动到了裴振风的火光下。

看到来人一身的近卫营官军打扮,背后插着一口镶银盘龙朴刀,曾汉儒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马前的那人,有些埋怨地说道:“你是近卫营的哪一位?好不知分寸,这行军险要之地,问你也不答话。”

那八尺大汉慢慢的抬起头,露出了左边脸颊上那宛若恶龙般的一道狰狞的刀疤,细小的眼眉旁边散乱着一部络腮胡须,朝着曾汉儒冷森森的一笑,

“在下冯刈,奉五谷教教主之命,取汝项上人头!”

说完反手抽过背上那丈八来长的盘龙朴刀,一跃而起,双手攥着刀柄,狠狠的朝着曾汉儒的天灵盖儿上劈了下去......

第八十五章 强敌

第八十五章·强敌

一切虽是电光火石之间,不过纵横了疆场几十年的老指挥使,还是十分灵敏的把事先横在马前的虎翼镏金镗往头顶这么一架,

“锵!”

冯刈手里这柄盘龙朴刀带着力劈华山之势狠狠的砸在镏金镗上,强大的力道让曾汉儒这脚下的战马都经受不住,前身一个不支,双蹄就齐齐地跪在了地上,

曾汉儒手里这杆镏金镗也不是凡品,几十年来的征战不知道收割了多少人的性命,巨力的磕击之下,这杆杀生刃居然连个豁口都没有。

冯刈的暴起发难,让近在身旁的裴振风都反应不及,

好在他也是身经百战,快速醒过神来之后,瞅准了冯刈身前的空档,双手握住精钢枪杆一用力,旋转着的枪头就如同毒蛇一般钻了出去。

冯刈敢一个人下来对曾汉儒出手,就根本不怵他身边的裴振风,

他攥着刀柄的一只手迅速前移,反向扣住刀背,以曾汉儒手里横着的镏金镗为重心,身体腾空而起,侧让过那刁钻角度刺过来的钢枪,双膝弯曲,猛地踹在了裴振风的肩膀上。

裴振风手臂上的力气都攒在那杆枪上,身体根本就没有防备,被冯刈飞起这一踹,直接就到飞出去,跌落在马下。

曾汉儒抓住机会双臂向上猛的一用力,架开了压在头顶的盘龙朴刀,然后将这镗身抡圆了往前一挥,

“刷!”

几乎是带着破风的声音就向冯刈砸了过去。

这百十来斤重的家伙被老指挥使这么轮过来,那简直就是沾着即死碰到即亡,逼得冯刈也不得不两个翻身退出好远,然后稳了稳身形,再次挑起盘龙朴刀,刀尖儿直指曾汉儒,准备找准时机发动第二次攻击。

与此同时,一线天的山峭两侧已是喊声大作,无数的火把像一条装点着一线天的金色绣边,密密麻麻的站满在了两侧的断崖上,

“杀!杀!杀!”

随着哪摄人心魄的喊声阵阵传来,一时间滚石、擂台、箭雨对着狭长谷中的纷纷倾泻而下!

“振风!我来应付他,你先带将士们出谷!”

看来五谷教的被伏已成定局,那么就没有必要小心翼翼的过谷,大可撒开马蹄跑,只要能尽快与南面的近卫营汇合,那这里就还是一盘活棋。

曾汉儒心里这样想着,然后挥手制止了欲要提枪冲将上去的裴振风,自己翻身下马,将那虎翼镏金镗横过身前,铁青着脸,浑浊的目光凝聚在前方也正在死死盯着他的冯刈身上。

“所有人!朝谷口加速前进!”

裴振风翻身上马,带着先锋营的骑兵朝谷口冲去,想要利用告诉冲刺的战马优势,快速的脱离险境........

一直站在谷外紧紧盯着谷口,等待着先锋营身影的赵继宗看到两边断崖上着火把一起,暗叫一声不好,抓过自己的那把长刀,点上三百军士就要冲进谷去,

但是在谷口处却出乎意料的被几队五谷教的骑兵给拦了下来。

虽然有着夜幕的遮蔽,但是近卫营距离这些骑兵不过百余步,使得赵继宗还是清楚的看到了这群不同寻常的精骑,

每一个骑兵的身上都挂着厚重的板甲,手里握着丈八来长的战戈,头上扣着一个个在月下显得银光飒飒的护盔,就连胯下战马的头上,都带着一面金属的护具,只露出两个泛着红光的眼睛,不断的打着粗粗的响鼻,显得战意昂然。

换做是一般身着粗布衣的教众,赵继宗早就把他那柄长刀武的跟风车一样冲过去了,但是这些个装备精良的骑兵,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尽管一线天里的喊杀声响彻峡谷,但是也不得不让他打起来十二分得谨慎和小心.......

江云的位置已经距离曾汉儒比较远了,而且一线天是个有些北高南低坡道,以至于他既没有看到断崖上的火光,也没有听到谷里的叫喊,

让他把那百十来军士收拢在一起的,是周围那不计其数的火把组成的包围圈,一步步的将他们企图依靠一线天进行的“关门”打法彻底粉碎,

取之而来的是中军营被不断压缩着,逐渐围成一个大圆圈,推着盾牌架起长戈被动的防御着。

江云被围在圆圈的中间,指挥着周围的军士,一次次的将那企图冲杀上来的教众,钉死在圈外的泥土地上,

一时间盾牌的金属光泽已经完全被血水掩盖,但是看看那里三层外三层不计其数的火把,把他们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曾汉儒三路分兵,没想到三个部分悉数被围,而且每一个点都是五谷教众占有绝对的优势,转瞬之间竟处处是五谷教,竟让他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

狐岭西北方向八十里

团练营

安逸比曾汉儒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拔营走了没有十里地,金铭尹的哨骑就飞马来报,说后面发现近千余骑兵正疾驰而来。

不肖说,肯定是张羽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派兵追上来了。

安逸让姜尚带着大队人马不要停,加快速度继续往北而去,然后留下两百中军营和一百火器营,由他带着金铭尹来伏击尾随之敌,

比较意外的是,柳思意和紫韵居然在她们自己的强烈要求下,留在了安逸和金铭尹的伏击阵容中。

按照柳思意的说法就是,担心安逸箭伤未愈,一不小心死在这儿了,变成个厉鬼又要来骚扰她。

哪怕是安逸,主要心思也是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强敌身上,没怎么多想,只有一直跟她情同姐妹的紫韵,发现柳思意的心境似乎已经变了。

“主人,你这是做什么?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么?那安逸可是在教主点名要除去的人,我们为什么不跟着中军营寻个由头脱身?反而要跟着他在这儿把自己陷入险地?”

紫韵看着四下的人都在忙着构筑伏击线,便凑到柳思意的耳边,悄声低语道。

柳思意颔着娥首,红唇轻启欲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又紧紧的抿起来,默然不语着。

“我的姐姐,你倒是说话呀?”紫韵倒是被她这从未有过的吞吐模样急坏了,细细的柳叶眉攒成一堆,

“我知道教主对张羽和冯刈下的是死命令,但是又没有对我说,我要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也不算是违抗他的命令。”

柳思意嘟囔着嘴,用那低到就连贴在她耳边的紫韵都快听不到的声音,自说自话着,似乎在为这自己都觉得有些十分不理智的行为辩解着。

紫韵朝那心不在焉,把玩着鬓角青丝的柳思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这个理由已经蹩脚到甚至不能用牵强来形容,因为它完全就不能叫理由,甚至连狡辩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一派胡言,

“我的大小姐,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哎呀,韵儿你别问了,我自己也答不上来,我......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儿,我就是不想让他有事。”

说着,柳思意别过脸,迈开步子径直的朝正在指挥着军士设伏的安逸身边走去,只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紫韵站在原地,

不得不说,这几天柳思意的神态和心思,几乎每一秒都在不断地刷新着紫韵十几年来对她的认知。

“你们几个,就把草人放着这儿,对,过来就让他们好好的吃一顿,还有你,把那个......”

安逸正在想办法利用金铭尹的火器,准备对尾随而来的骑兵在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大的伤害,最重要的是士气的打击,然而他一转头,差点和悄无声息站在他身旁的柳思意撞个满怀。

安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嗔她到:“你怎么跟只猫一样无声无息的,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柳思意刚刚只是为了躲避紫韵的追问,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脚下生风一样,又把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

“我......我.....”

安逸苦笑着一挥手,“我我我我的小姑奶奶吧,快去那边林子里藏好,我们一会而都会过去,快去吧。”

“哦~”

被安逸像小女孩儿一样驱赶走的柳思意,乖乖的踱步到了他所指的那边树林,然后俯下身,侧靠在树后。

“我算是看出来了,唉,女人啊。”

紫韵靠在树的另一边,瞥了一眼仍在注目远方的柳思意,故作一声叹息道,

“逸哥,火雷要不要全埋在这儿?“

金铭尹手里捧着四个黑漆漆的、大概有巴掌那么大的木头快,问着一旁的安逸。

火雷就是大夏边军的火器营中比较常见的一种烈性炸.药,外面是个木制的方盒子,里面填满着黑.火.药,可以埋在土里,然后将引线牵出土外,通过远处的火铳或者火箭来进行引爆,威力十足,

只是有的时候因为引线的原因,哑火的情况较多。

金铭尹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不仅更换特制的引线加快引燃速度,而且在木盒种加入了铁片、蒺藜等可以在爆炸后,飞溅出去造成二次伤害的“小暗器”。

安逸点点头,指着一旁的土坑里,“两个一组,都埋在这儿,一会他们踩上来的时候,直接拿火铳点。”

“好!”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安逸的这个伏击阵地就已经构建完成,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几个低矮的突破旁,“粗糙”的埋伏着士卒,

实际上连同中军营一共三百余人,按照安逸的命令,全部撤到了一旁有些稀疏的林子里,留在“阵地”上的只有分量十足的火.药!

很快,不停朝南边瞭望着的安逸,就发现了远处的矮坡上的动静,

先是跃起了几只战马,而后就是黑压压的一片骑兵,足足又数千之众,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天边压过来的滚雷一般,轰隆隆的朝着他们这边奔袭而来。

随着奔腾马蹄的飞快靠近,让安逸和赵继宗这两个遥隔上百里的人,却收到了同样的意料之外。

这绝不是普通的骑兵!

安逸的脑海里,此时只有这么一句话,

那全副武装的板甲,寒光四射的战戈,和那武装到了马头上的铁盔,这完全就是一支快速移动中的重甲军,

不敢想象,如果姜尚的中军营留下来结阵抗击,可能一波冲击就已经决定胜负了。

“重骑兵!”

俯身在安逸旁边的柳思意,看到这滚滚而来的阵仗,几乎脱口而出。

第八十六章 绝境

第八十六章·绝境

重骑兵作为五谷教中只有教主才有权利调动的战力,能够出现在这儿,着实让柳思意吃了一惊,同时也让她看出了竹宗臣对于这件事的决心。

安逸当然是狐疑的看了一眼脱口而出的柳思意,

“怎么?你认识?”

柳思意点点头,“见过几次,所以认得,听说是及其厉害的一支精锐骑兵。”

她说的倒是实话,宁儿跟她两个人都是没有权利调动这支五谷教中唯一的重甲部队,一般都是教主竹宗臣亲自下令。

当然也有可能.......

宁儿已经得到了教主的应允,调遣了这支精骑。

安逸转过头去,盯着滚滚而来的重骑兵,也不再言语,不过他心里已经开始觉得这个柳思意,知道的事情有点多了些。

重骑兵的马蹄隆隆的踏在黄土地上,在快到安逸他们的预伏地点的时候,纷纷从背上取过一支支的短枪,朝着那些草人掷了过去,

一时间的地面上都被那如飞蝗一般的影子遮蔽住了,在低矮的空中弯过一道弧线后,枪头调转径直插在了那些草人的身上。

金铭尹放置的这些草人,里面都包裹着火.药,原本想的是这些骑兵只要骑马冲阵,就能用火铳把地下的火雷和这些草人一起点燃,让剧烈的爆炸点燃火油,形成一道火墙,阻止骑兵的追击。

这下被他们如此一轮短枪掷过来,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草人都被扎的七零八落,里面包裹着的火.药也散落在地上,只有土坡遮掩下的几个,“幸存”下来,

“火铳准备!”

安逸看着距离预伏地点越来越近的重骑兵,示意金铭尹做好准备。、

“逸哥,草人里面的火.药都被他们打碎了,这样可点不起火墙来啊。”正在一旁组装着那架转轮炮的金铭尹提醒着安逸,

安逸皱着眉点了点头,“我知道,到时候就直接往地上的火雷引线哪里射,有没有火墙也不能让他们马不停蹄的就这么过去了。”

“准备!”

安逸紧盯着为首的几个重骑兵,将手臂高高的扬起,

待最先踏入预伏地点的战马前蹄刚刚落下,那高举空中的手臂也伴随着一声轻喝,挥了下去,

“放!”

“轰轰轰轰!”

预付地点侧面隐藏着的十几杆火铳齐刷刷的喷射出耀眼的火光,巨大的声响带着弹丸划破空气的呼啸,冲击在了那布满了火雷的黄土地上。

因为火雷是需要用引线来点燃的,所以必须要安逸做一个时间的预判,在他们刚刚踏入火雷范围的时候,就下令射击。

几十杆火铳同时开火,那简直如雷鸣一般的声响当然是引起了重骑兵的注意,但是一身重甲的骑士坐在飞奔的马上,这种冲击力所带来的惯性可不是像轻骑兵一样勒住马缰就能停止住的,

一时间数十名骑士已经前赴后继的涌进了雷区。

“轰!”

第一颗引线燃尽的火雷,就像是一声讯号,

呼唤着地下埋部的这些夺命的火.器,接二连三的从浅浅的黄土下爆了出来,连带着那些火雷里面藏着的“暗器”,随着爆.炸的气浪飞溅而出,

这些四射而出、被火.药的余威燎的滚烫的寒芒,就像是刀切豆腐一样,将一匹匹的战马开膛破肚,痛苦的嘶鸣着,然后失力跪倒在地上,同时把背上的重甲骑士甩出来好远。

不过,因为每一名骑士都是身披重甲的缘故,原本预先设下的火雷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除非那些铁片和蒺藜能刚好刺到骑兵的脸上,不然的话,碰到其他部位厚重的板甲,也只能无力的弹开。

“铭尹!继续!把所有弹丸都打出去!”

随着安逸的催促,金铭尹的这一百多火器营开始了第二轮的齐射,只不过这次的目标已经从黄土地里的火雷,变成了骑在马上的重骑兵,

而且,金铭尹自己手里的这架大杀器也已经蓄势待发。

“放!”

“轰轰轰!”

“哒~哒~哒~哒~哒~”

倾泻而出的弹丸,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轻而易举的就击穿了还在阵地前笨重徘徊的重骑兵,

马上的军士一个个眼神不解的看着胸前、腰后那被洞穿的板甲和甲内绽开的皮肉,带着不甘的眼神纷纷倒下马去。

两轮火铳的齐射,再加上虽不停倒水冷却、仍已是膛管发红的转轮炮火力倾泻之下,再度恢复了预伏阵地上的宁静,横七竖八的倒毙着一二十具重骑士和战马的尸体,没有了生气,

而然,接下来才是对他们的真正恐惧考验。

那后方紧跟上来的骑兵看到现行冲将过去的人马已经是命丧黄泉,那里还敢轻易靠近,齐刷刷的从背上取下一直短枪握在手里,勒住马缰,对着安逸所在的这片林地就欲要再送上一轮穿刺盛宴,

“快!所有人往林子里面撤!”

安逸“锵”的一声拔出佩剑,指挥着所有人往这片林地的深处撤去,也只有依靠这片不大的小树林,他们才能有与重骑兵缠斗的机会,全部暴露出去跟骑兵在开阔地上硬碰硬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刚才他之所以让金铭尹不计后果的把所有弹丸打出去,就是给这些重骑兵造成一种官军主力的假象,从而在没法制造火墙的情况下,拖住他们,给姜尚的大部队赢得时间。

霎时间

一支支抛射而来的短枪已经要飞到眼前,迎面而来的晨光不厌其烦的帮忙点缀着精钢的枪头,似乎生怕他们被即将沾染上的鲜血斑驳了原有的光彩。

安逸一把拉过还打算带走转轮炮的金铭尹,拽着他向林子深处跑去,

“逸哥!那炮!”

对于仍旧支在哪里的转轮炮,金铭尹显得有些恋恋不舍,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

一众人迅速的在那夺命的飞蝗到来之前,遁入了林中。

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重骑兵哪里肯罢休,借助胯下战马的速度优势,瞬间就朝着林子的方向围了上来。

-----------------------------

一线天峡谷

锐利的朴刀贴着镗边就朝那紧握的两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斜切过去,

一前一后攥着镗杆儿的手将镗尖儿灵巧的往上一挑,然后连退了两步,一个侧身稳住下盘,这才堪堪的避开了刚才几乎就要欺到身前的刀锋。

“老东西,都多大岁数了,还在这儿死撑着。”

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冯刈冷笑着的嘴里传了出来,脸上那道刀疤随着粗重的呼吸不停的起伏着。

“乱贼!当诛!”

曾汉儒怒目而视,嘴上虽然是强硬的不落下风,但是身上看起来已经是有些不支了,

头上原本佩戴的那顶紫金狮子盔早已不见了踪影,鱼鳞镔铁甲的胸前护心镜上三道深深的刀痕赫然在目,左臂上的虎头护肩已经被削掉了半个脑袋,右腿的一处深红伤口还在汩汩的留着鲜血。

老指挥使张着嘴,不停的往外哈着气,带动着整个老迈的身躯都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俗话说拳怕少壮,已经上了年纪的曾汉儒就是年轻时再如何威猛,怕也不是这正当壮年的冯刈的对手了。

不过照冯刈自己的话来说,老家伙确实有两下子,两人从昏暗的晨曦已经拼到了黎明,曾汉儒这边才逐渐因为体力不支,显现颓势,

哪怕曾汉儒再年轻个十岁,恐怕自己已经成为这位老指挥使的镗下鬼了。

“呀啊!!”

冯刈嘶吼着,两腿发力朝着一旁的崖壁跑了上去,灵活的脚法借着助跑之势,呼吸之间就攀上了丈把来高,

然后他两手紧握住刀柄一个翻身,把那锋利的钢刃朝下,下肢用力一蹬这崖壁,

随之腾跃而起的身形把下坠之势全部灌输到这杆朴刀上,以近乎万钧之力,恶狠狠的凌空劈向了曾汉儒,

既然你已经没有了力气,那我们的就这一合定胜负吧!

看着那在自己瞳孔中不断放大的朴刀,几乎转瞬之间就要砸到面前来,

曾汉儒已经别无他选,只能再次横过这镏金镗,往头上一架,希望能够依靠坚硬的镗身,抵挡住冯刈这近乎要挟天地之势而来的一刀。

“铛!!”

两相碰撞之下,几乎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余波,迸射的火花附带着强劲的力道,让曾汉儒这条已经受伤的右腿拼命的抖动着,最终也是再不堪重负,轰然倒下,

接着倾倒之势,曾汉儒把手里的这杆镏金镗往地上一斜,然后抽手而出,让重重压在镗杆儿上的朴刀顺势滑到了地上、

冯刈哪能就此罢休,后手借助着下坠的余力反转刀柄,使得那明晃晃的刀刃朝上,另一只手猛地往上一挑,

带着那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寒芒,挟着精钢擦过镔铁甲带出的火花,伴随着血光,从曾汉儒的脸庞由下到上狠狠掠过,

曾汉儒对冯刈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反手一刀,根本就无法防备,只能在刀光过后,留下了一个右膝跪地、斜插着手里镏金镗的老迈身影,怔在当场。

一股细细的血流,从他苍老的面庞上缓缓滑过,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渗进了一线天的土地里......

峡谷南出口这边,在赵继宗的近卫营和裴振风的先锋营的轮番冲击下,那支不足千人的重骑兵竟丝毫不落下风,全面压制着在峡谷里无法展开的先锋营,一寸都没能离开一线天。

裴振风急的一脑门子汗,每时每刻都有先锋营的将士倒在崖壁上倾泻而下的箭雨中,既要不断的冲击谷口,又要提防着从天而降的杀机,搞得他这营里一时间伤亡颇大,

但是难免的谷口又狭小,同时只能容纳三五个人并排而行,让他不得不用那最蠢笨的添油战术来消耗着五谷教和他们彼此的耐性。

“吴旗官,带着弟兄们不要停,轮番攻击,我看着写谷口的重骑兵也已是精疲力尽,只要打出一个口子,我们就能或者回成都!”

“是!”

裴振风拉过一名小校打扮的人吩咐着,然后自己朝着谷中跑去,

这倒不是他临阵脱逃,而是从刚才开始一直狂跳不止的左眼,让他有些担忧老指挥使的安危。

“曾大人!”

早些时候万分嘈杂的山谷中部,随着先锋营的不断推进,反而倒有些乱中取静的感觉了,除了一地东倒西歪的尸体,好像再也没有其他的活物了。

“曾大人!”

裴振风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铆足了底气朝前面喊着,空荡荡的山谷中回荡着他的声音,却仍是没有人应声。

难道他们两个都斗到别处去了?

曾汉儒令他率军现行出谷的时候,还在此处与那五谷教的冯刈激斗正酣,不知道现在为何没了踪迹。

裴振风这样想着,

忽然

他发现前面的枯树叉下,躺着一个身披厚重甲胄的人,手里还攥着一把虽然沾满着血污,但仍掩饰不住本身金光的长镗。

这不是老指挥使的虎翼镏金镗吗?

裴振风一眼就认出了这丈八来长、被曾汉儒横在马前的兵器,

既是如此,那躺靠在枯树下的不是都指挥使曾汉儒,还能是谁?

第八十七章 绝境(2)

第八十七章·绝境(2)

“大人!”

裴振风慌忙的跑上前去,将气若游丝的曾汉儒扶起,

他看到老指挥使身上的这套镔铁甲已经被利器齐刷刷的切开,露出了胸前一道骇人的伤口,皮肉外翻,几乎就能看到白色的胸骨,

脸上也留下了一条斜劈而下的伤痕,肆意而出的鲜血已经将他的脸蒙住了大半。

周围已经早就没有了冯刈的身影,看来这一切就是他所为了。

“老大人!”

裴振风用手托起曾汉儒的身躯,一边呼喊着一边不停的摇晃着,

“是....是振风来了吗?”

曾汉儒艰难的动了动嘴,因为眼睛已经完全被上涌的血气糊住了的缘故,尽管他眼睛睁得很大,但是已经无法视物了。

裴振风赶忙凑到曾汉儒的脸前,有些哽咽的应道:“我在的大人,是我,振风在这儿,大人您撑住!我这就带您出去,您撑住!”

曾汉儒还是一个把总的时候,裴振风就是他手底下的总旗官,跟着老指挥使南征北战十数年,一直都是曾汉儒最得力的手下,在成都的绿营里,就属他是跟着都指挥使一路从火里血里滚出来的,因此袍泽之情更甚于上下级的关系。

等到曾汉儒成为都指挥使的时候,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让裴振风来做成都守备将官,只是奈何朝廷中事甚至不是一个从三品官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迫于无奈,还是让夏昂顶替了裴振风,个中缘由,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即便如此,曾汉儒对于裴振风的袒护,从来都是溢于言表的,因此受他的影响,即便是夏昂,对于先锋营的事儿,也从来没有怠慢过。

曾汉儒现在的样子,可能是裴振风所见过的最苍老、最虚弱的模样了,雄姿英发的统兵大将一下子变成了眼前这个灯枯油尽的老叟,

可谓让裴振风百感交集。

“不......不用了......你我都是.....都是行伍众人,心知肚明,我肯定是.......是要......留下了。”

曾汉儒摇了摇头,劝止住了欲要背他起来的裴振风,接着道:“振风......剩下......剩下的人就.....就托付给你了......这些将士都是......谁家的儿子......谁家的父亲.......带.....带他们回家。”

他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张着嘴巴,大口的喘着粗气,又道:“子仁.....让他好好.....好好的......回乡下去,别再回......成都了。”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大人!”

裴振风含着泪猛地点点头,紧紧地咬着牙关,拼命的让那眼中的晶莹不能如愿的滴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嘛,这可是曾把总说的,

记得以前每次上战场的时候,他总是写一大长串家书交给曾汉儒,告诉他如果自己死了,就让曾把总把这个交给他的家人,

但是曾汉儒每次都拿过来就给他撕个粉碎,告诉他真正的男人要带回敌人的头颅,而不是盛着自己身躯的棺材,来让妻儿流泪,

没想到今天却是换成老指挥使要他将遗愿带回,两相转变之下的百种滋味,一时间萦绕心头。

“好了.......振风.....快走吧.....想办法突围吧......一线天这儿.....是我对不起你们.......如果有来世......我.....我曾汉儒给你做总旗官......”

曾汉儒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然后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峡谷上的天空,似乎不停的流转着斑驳的记忆,

他大大的张开嘴,拼命的想要向肺里吸着空气,然而每天不停重复无数次的动作,这回却没能如愿,

歪着的身躯猛烈的抽动了两下,然后倒在裴振风的肩膀上,再也没有了生机。

裴振风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情感,堂堂其实男儿此时却像一个弄丢了风筝线的孩子,伤心欲绝的哭喊着、摇晃着,

只是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也再不能留住曾汉儒尸体上渐渐散去的余温。

悲痛过后,裴振风还是不得不一把抹干净脸上的眼泪,挥起曾汉儒身旁的这杆虎翼镏金镗,重重的砸在了峡谷的崖壁上,

“咣!咣!咣!”

原本都是的些个脆弱的石灰岩,哪里经得住这上百斤重的大家伙轮翻轰击打,不停地斑驳脱落着岩石碎屑,

直到这些岩石的碎屑把曾汉儒的尸体结结实实的埋在了下面,裴振风方才罢手,

他又将这座简易的坟堆空挡之处垒堵严实,然后抱过一块大石板压在上面,站在坟前躬身拜了三拜,才拿着那杆镏金镗向谷口走去。

峡谷南面的战事当然是没有停歇,遵照裴振风的命令,总旗官正在指挥着先锋营猛烈地撕扯着重骑兵的防线,但是仍旧进展缓慢。

裴振风看着这眼前的局势,决定换个方向突围,他一把拉过正指挥着军士往前面冲杀的总旗官吩咐道:“老吴,别打了!所有人停止进攻,带着弟兄们,回头!向北突围。”

“什么?”

吴总旗官很是诧异的看着他,“裴把总,我们都从里面推进到这儿了,这会儿撤下来,那之前的功夫不是白费了嘛?”

裴振风朝他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也没办法,看样子这个五谷教根本就是吃定了我们,再拖一会儿,说不定他们再来一批这种骑兵,那可真的就插翅难逃了。我们现在向北去,我估计江把总那边也不好受,但是只要不是这种重甲骑兵,凭借咱们的优势,突出去不是问题。”

“可是....”

吴总旗官苦着眉头,似乎还要说着什么的,却被裴振风挥手打断了,

“执行吧!”

说完,他四周看了看,将目光锁定在一处较高的的岩石壁上,然后提着那杆镏金镗,就飞奔了上去。

一线天南出口外面的近卫营也在赵继宗的指挥下,近乎疯狂的贴在重骑兵的周围缠斗着,

刚开始远距离的对峙,这重骑兵已然是让他见识了一下那种投掷短枪的厉害。

赵继宗手里的这柄长刀,舞的虎虎生风,每一下都精准的击打在骑兵的甲胄软肋之处,一旦寻得脱阵的骑兵,他总能飞身而起将其斩杀当场,

不过在面对三三两两的骑兵阵时,就算是他也只有招架的份儿。

“锵!”

赵继宗飞速的从身下拖过长刀,左脚踏住一名重骑兵探过来的战戈,右手握住刀柄的最末端,抡圆了狠狠砸在那重骑兵的头上,

金属碰撞、火花四起,虽然赵继宗手里的大刀没能劈开重骑兵的头盔,不过巨大的撞击力仍然击碎了他的头骨,红白相间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头一歪,死在了马上。

正带他收回长刀,准备收割下一个目标时,忽然发现一线天的岩壁高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拼命的向他挥动着手臂。

那不是裴振风吗?

他手里拿的是.......

赵继宗也注意到了裴振风手里那件耀着金光的兵器,

虎翼镏金镗!

那不是曾指挥使的兵器吗?怎么在他的手里?

还没等赵继宗想明白,见到他注意过来的裴振风,双手朝前指着南面的方向,不断的向他做着撤军的手势。

撤?

这下赵继宗更是一脸糊涂了,如果不是两个相隔太远无法喊话,他还真想问问裴振风,我带着近卫营撤倒是容易,你还出不出来了?

裴振风站在上面,连他的表情都看的模糊,更别说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了,只是不停的做着让赵继宗南撤的手势,时不时的还朝他晃一晃手里的镏金镗,看起来一脸的着急。

估摸着应该是指挥使的意思。

赵继宗这样想着,战场上军令如山,虽然他暂时还想不明白意图,但是令行禁止,让撤就得撤。

他单手握拳,高高的伸在空中挥了挥,示意收到命令,然后用长刀磕开刺到面前的两把战戈,返身奔着营中而去。

“传我的命令,全军后撤,留一百军士和两百弓弩手殿后,不管他们有什么异动,直接弓箭招呼!”

赵继宗拉过营中的两个总旗官吩咐道,

“是!”

岩壁上的裴振风远眺着近卫营一点点的脱离了战场,缓缓的收缩起来,做出了后撤的态势,他这才放心的翻身下去,回到谷口前。

按照他的指令,谷口里面的先锋营也已经撤出了战斗,纷纷跨上战马,后队便前队,奔着峡谷的北部出口,也就是他们进来的地方,冲击而去........

且说北谷口江云这边也早已经是举步维艰了,原本一百多军士围成的圈,现在已经缩小到还是十几个人了,

五谷教的包围圈最里面,也已经换上了清一色的长兵器,这让本就处境艰难的中军营更加举步维艰。

江云两只手分别拿着两杆战戈,浑身上下的铠甲上已经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血头血脸的站在人群中间,起伏的胸膛大口的喘着粗气。

基本上现在他已经不抱希望能活着出去了,虽然看不到对面谷口的情况,但是没有收到响箭的他猜到应该一线天里也在发生着战斗,他只能说尽力拖住这些五谷教大军,确保大队人马能顺利出谷。

这片刻之间,又是三五个军士被拿着长枪的五谷教扎了个透心凉,晃了晃身体,倒在了地上,两旁的人马赶忙拿着盾牌,封堵住因为减员而造成的漏洞,

此消彼长之下,江云周围连十个人都不到了,

“罢了!诸位将士,随我一起杀个痛快吧!多杀他一个人,指挥使那里就少一份风险。”

江云将那两把战戈交叉在胸前,加上浑身上下的血污让他看起来如修罗在世一般,杀气腾腾,

“好!!”

眼看也是求生无望的众人反而被激起了昂扬的战意,将手里的盾牌往地上一丢,捡起身旁死去同伴的战戈,就欲要跟着江云来一番痛快的“死亡之舞”。

“江把总莫慌!振风来也!”

这道嘹亮的声音传到江云的耳朵里,就好有一只天使之手,把他这个恶鬼修罗从地狱带到了人间。

他转头望去,看到裴振风带着先锋营从一线天峡谷里面冲将而出,一个个的骑兵手里挥舞着马刀,如狼入羊群一般冲进了五谷教众的包围圈。

江云这边的五谷教和南面的重骑兵不一样,他们可没有厚重的板甲保护,都是粗麻布衣为主,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

已经在南面和重骑兵的剿杀中红了眼的先锋营,看到这群流民一般打扮的五谷教,根本不需要裴振风的命令,一个个全都嗷嗷叫的冲杀了上去,将刚才憋屈在心头的怒气,全都宣泄在了明晃晃的刀尖上。

五谷教这边的人马把江云围住这么久,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这一百多号人身上了,对于一线天里冲出来的官军骑兵完全没有防备,

这一时间杀的是刀光剑影四射、人头胳膊腿儿乱飞,原本铁桶一般的包围圈,很快就势如山洪的先锋营骑兵撕开了一个口子,冲杀到了包围圈中央。

“江兄上马!”

裴振风一刀削飞一名靠上前来的教众人头,一边把手里的马缰递给江云。

“所有人上马!”

江云带着着剩下的几名军士全部踩蹬上马,然后丢弃手里的战戈,接过旁边骑兵递过来的两把马刀,跟裴振风一起,“刷刷刷”上下挥舞着兵器,就好像是秋天收割麦子的镰刀一样,带着先锋营的人马,直接就将这包围圈杀了个对穿而出,

一线天这一场大战下来,裴振风和江云领着剩下的不足五百骑兵,头也不回的朝着来时的原路飞奔而去.......

第八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八十八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安逸所在的这片林子并不大,但是依托火器的存在,依然给重骑兵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占据人数优势的重骑兵也是学乖了,纷纷丢弃胯下的战马,索性手提钢刀纵身也跃进了林中。

这倒是安逸乐于见到的,他们逼不得已放弃战马的优势来与自己肉搏,火器营手里的火铳,反而让他们占据优势,

而且,一直到现在,这支重骑兵都以为他们围住了欲要追击的那一支官军,一人一骑都没有再往北追。

金铭尹蹲在树上,悄无声息的将手里这杆火铳弹丸上膛,黑洞洞的铳口瞄准了一个正摸进林子里来的两个重骑兵,

“轰!”

火光爆裂之声响起,其中一人的脑袋连同那厚重的铁盔瞬间就被轰了个粉碎,*伴着鲜血,溅了旁边的同伴一身,

身旁那人惊慌之余,抬起手里的弩箭,准备射杀偷袭之人时,树上的金铭尹早已不见了踪迹。

“在这儿呢!”

那骑兵闻声转过身时,金铭尹的铳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胸前,

“轰!”

呼啸而出的弹丸连同他身体内的五脏六腑一起,被炸成了碎肉。

“这小子还真是灵活。”

蹲在树丛后的安逸,看知道这一幕,不由得夸赞着。

身旁的柳思意是第一次见识到安逸团练营里的火器之威,她感觉金铭尹手里的这种火铳,比大夏官军的那种铳威力大上很多,而且装填速度也是非常的快,

金铭尹从树上到地下这机构和呼吸之间,居然两发弹丸都打出去了,

“他手里的铳,不需要点火绳吗?”

柳思意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直接填到火铳的后膛,紧接着铳口就有火光冒出。

安逸笑了笑,解释道:“火器营的这种铳,是后膛装填,无需点燃火绳,也无需填装*,只需要把准备好的弹丸放进去,就能发射。”

“是你想出来的?”

“金铭尹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他可是个火器的行家。”安逸朝着金铭尹向她夸赞道,

柳思意目不转睛的看着火器营将士手里那一杆杆冒着火光的铳,不由感叹道:“没想到,你这团练营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安逸摆了摆手,有些苦笑的道:“差得远呢,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团练营这三千多人基本上全是新兵,这不,上次江如月去参加乡试,连个可靠的侍卫都找不到,还是我自己带他去的贡院。”

柳思意听着他的话,故意调笑道:“不知道大人营里的侍卫是个什么要求,你觉得思意合不合适?”

安逸慢慢转过头来看向柳思意,嘴角一挑:“柳大掌柜什么时候绛云楼的生意不做了,凭你这身武艺,如果愿意来我营里给我当侍卫,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价格随便开,好吃好喝伺候着,可不过有一样。”

“什么?”

“成都府这庙小妖风大,我这侍卫可是白天黑夜的守在我的身旁,就连我晚上睡觉都得看在我的床头。”

安逸很是一本正经的是说道,就好像现在就要带柳思意去上任了似的。

柳思意将她那长长的睫毛像婴儿的手一样轻柔的上挑着,皓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凑到安逸的身旁:“那直接躺到大人的床上,岂不是把大人保护的更安全,嗯?”

她一边是说着,一边还忽闪着她那媚意十足的眼眸,

安逸心道这个柳思意真是一条美女蛇,三言两语就能把人撩的心猿意马,他故意作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应声道:“怎么?柳姑娘可是同意了?”

“呸!”

他知道柳思意马上又会换上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

“安公子这是招侍卫呢?还是找侍女呢?跑到你那儿做个侍卫,银子没领到,自己倒赔进去了。”

说着,还朝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人!”

正说话间,一名军士三两步跑到安逸的面前,气喘吁吁的拱手禀报道:“大人!姜将军带着大军回来了!”

“谁?!”

他刚刚心里还在盘算着姜尚应该快走到陕西的地界儿了,打算再跟这重骑兵缠斗片刻就想法撤走,

“咱们中军营的姜将军!”

那军士还怕团练使大人听不清,又加重了声音重复道

这姜尚他回来干嘛?

安逸“嚯”的一下就从树丛中站起身,然后他看着周围原本不断摸进来的重骑兵正逐渐的退散而出,那样子果然是外面受到了异常情况的影响,

“哎!他们手上有弩!你小心!”

他也不顾柳思意的阻拦,迈开步子就往外冲去,他知道姜尚是个稳重的性子,能让他带着大军折回,一定是迫不得已。

是出了什么事吗?

总觉的有一种不安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贴上去,砍马腿!”

姜尚的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显然是让重骑兵有些猝不及防,

按照他的指令,中军营的将士完全不管身上挂着厚重板甲的骑士,操着一柄柄快刀,就朝着马腿砍去。

失去平衡的马匹带着背上的人狠狠地摔在地上,因为厚重的甲胄制约,跌在地上的骑士还没来及迅速的起身反击,就被三三两两贴过来的中军营剁去了头颅。

安逸来到林地的边缘,看到外面的姜尚带着中军营已然是和重骑兵绞杀在了一起,他赶忙唤过身旁的一名火器营军士,

“快!去通知金铭尹,所有人上去支援中军营。”

现在不管姜尚是来干嘛的,都要先配合他先把眼前这波重骑兵摆脱掉。

那军士听着他的吩咐,刚要转身去找金铭尹,却又被他一把拉住,“还有!记得让金铭尹看看那个转轮炮还能不能用,现在重骑兵阵脚已经被中军营冲乱了,所有火器营的人给我往死里打。”

“是!”

很快,安逸的身边就想起了密密麻麻的火铳声,里面还断断续续的夹杂着那令人振奋的“鼓点”,

“哒~哒~哒~哒~哒~哒~”

他闻声望去,金铭尹带着两名铳手,已经就位在转轮炮的旁边,开始收割那后面欲要加入战团的重骑兵的生命。

在中军营和林中火器营的夹击下,重骑兵很快的就显现出了颓势,

如果一开始安逸让姜尚在此结阵迎击,在重骑兵投掷的短枪和随之而来的冲击之下,必是死伤惨重,至于能不能抵挡得了,还真是个未知的变数。

现在这突如其来的中军营,就像是一块秤砣,重重的坠落在那原本已经向重骑兵倾斜的平称上,

或许安逸和姜尚这两颗秤砣加起来都没有重骑兵的分量足,但是中军营撞击到平称的一刹那,战争的天平显然还是有所倾斜的。

不出所料的重骑兵,在丢下了数百具人马尸体之后,紧随而来的重骑兵也不愿再鏖战,调转马头,回撤而走。

“大人!”

看到重骑兵缓缓的退去,姜尚赶忙就往林子里去找安逸,

当然,安逸这里也有着一肚子的疑惑要问他。

“姜兄可是北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又到此处?”

安逸还没等姜尚是走到近前,便连声问道,

姜尚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将手里那杆站满了鲜血的亮银枪插在地上,拱手道:“大人,北面我们过不去了,提前探路的哨骑来报,一支辽军,就驻扎在临洮府和四川的边境上,足足有一万多人,我们根本就走不通。”

安逸听着他的话也是紧锁着眉头,还抱有一丝侥幸的问道:“如果我们夜间行军,能否通过?”

姜尚朝他摇了摇头,“根据可靠消息,这支辽军的将领是耶律休可,他是辽人里有名的善战将军,我们带着这上千号人想要他的防区里溜过去,无异于虎口拔牙,太冒险了。”

“耶律休可,可是那个辽人嘴里的‘小王子’?”

安逸倒是听说过此人,极善用兵,是个边镇总兵的噩梦,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这么说的话,我们就只能往回走了?”

往回走还能去哪儿?安逸轻轻的揉着额头,感到有些犯难。

屁股后面本来就有张羽虎视眈眈的三万大军,这下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额数千重骑兵,那么想要退回到成都府或者龙安府,就要先解决这两股人马,

可是,他手里一共就带来了一千五百人,现在两营人马加起来不过千余人之中,如何跟他们对敌?

现在官军那边也是杳无音讯,就算是有也不会回来救他们,本来有人借曾子仁之手就是给自己下了个套,只不过侥幸命大,让守备中军营当了替死鬼,

虽然说狐岭的失陷可能不在他们意料之中,但是处在狐岭要塞南面的他们可以大摇大摆的退回成都,再调大军前来,可是自己肯定是撑不到那时候的。

“大人!”

安逸还在想着目前归路的思绪,被一名哨骑给打断了,

“大人,南面方向有发现大量敌军!”

这还没刚刚喘口气,那重骑兵又围上来了?

安逸和姜尚四目相对,都没有言语,一前一后的走出林子,向远处眺望着。

就看到天地的交织线上,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只不过和刚才与他们交锋的重骑兵不同,这些人都没有那么精良的甲胄,多数是粗麻布衣服,长长短短的兵器各有不同,

这是.....

“这是在狐岭北坡跟我们交过手的那批五谷教。”

姜尚率先认出了眼前的人马。

他的话让安逸的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这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怕就怕遭遇他们,所以才没有下定决心原路返回,这下倒好,直接撵到这儿来了。

张羽的这支部队骑兵、步卒、弓弩手一应俱全,可不是刚刚对付重骑兵那样,往林子里一躲就能没事儿的。

“大人,我带着弟兄们缠住他们,营中还有几匹快马,你和铭尹先寻个机会脱身吧,我到时候再想办法走。”

姜尚的这番话已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按照他的思路,所有人都能留下,只有安逸不能。

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不知道留下来的人是凶多吉少?姜尚这番话已经是打着必死的准备。

安逸不满的看向他道:“姜兄说的好生轻巧,我带着铭尹拍拍屁股走了,五谷教三万人往这里一围,你告诉我你怎么脱身?”

姜尚默然不语

身旁的金铭尹这才明白过来姜尚的意思,赶忙插嘴道:“我留下吧,火器营里还剩下不少火.药,我可以按照如月哥上次那样,放个大礼花,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

“你给我闭嘴!”

对上金铭尹,安逸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就开口喝止住了他,“把你留在这儿,我安逸自己回去了,我以后回家还见不见金伯父了?”

然后他一脸严肃的对着二人道:“你们俩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还没到那一步,逞英雄还轮不到你们两个。”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使劲的搓揉这额头,来回的踱步,两条眉毛几乎就要拧在了一起。

柳思意在安逸的身后看着眼前的一起,皓齿紧紧的咬着那娇艳欲滴的下唇,好像就要挤出血来,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看这安逸心里干着急。

第八十九章 演戏

第八十九章·演戏

“五谷教既然倾巢而来,那么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狐岭上,不就处于一个空虚的状态么?”

安逸停下徘徊的脚步,看着金铭尹和姜尚说道,

姜尚一时没明白安逸的意思,他们现在距离狐岭七十多里,就算是狐岭已经被五谷教放空,他们也不能越过这眼前的数万大军?

等等....

越过去.....

姜尚想着想着就自己发现了关键点,遂问安逸道:“大人的意思是.....穿过去?”

安逸点点头,“没错,就是穿过去,现在狐岭以北的位置就只有他这一支大军,我们如果能穿过去,那么就算是狐岭和岭下的要塞里有五谷教驻守,那也不过人数寥寥,到时候完全可以强行翻越狐岭.......”

“只要过了狐岭,那可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金铭尹兴奋的接道。

姜尚倒没有金铭尹这么乐观,他沉吟道:“我们没有足够数量的骑兵,无法形成冲势,如果硬拼的话,恐怕还没冲进人群里,就已经被弓箭射成筛子了。”

他的心里清楚,如何安全的“穿过”这数万大军,是安逸所提的这个方案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你说的没错,那么我的想法就是,既然我们无法强行穿过他们,那就让他穿过我们!”

“大人的意思是?”

姜尚有些不解他的意思,我们穿过他们,他们穿过我们,感觉在玩文字游戏一样,有什么不同吗?

金铭尹更是被安逸说的云里雾里,索性直接问道:“逸哥,你就别跟我们打哑谜了,就说要这么做吧。”

安逸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狡黠,眼神坚定的对二人道:“需要做的很简单,要大家来演一场戏。”

.............

张羽是接到了宁护法的命令,撤出狐岭要塞向北追击安逸的。

这快要入冬的时节,寒风本来就像刀子一样切割在每个人的脸上,再加上这狐岭以北几乎全部都是一马平川的黄土地,那冰冷刺骨的风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厉鬼一般,在耳边不停的呼号着。

“堂主,您说这宁护法是什么意思,这鬼天气这么大的风,非要让我们去追击什么团练营,那不是早就被咱们打散了嘛。”

张羽听着身边骑在马上教众的抱怨,也不言语,只是脸色铁青的催马往前走着。

两个护法的明争暗斗来源已久,已经是五谷教中不公开的秘密了,随着这些年来宁护法的地位一步步的提升,以至于现在完全可以如日中天来形容,

虽然宁护法暂时还没有什么重要的把柄可以把柳思意怎么样,但是下面的这些被贴上柳护法标签的人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张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柳思意来到五谷教的,所以无论是谁坐在宁护法的位置,都会把他当做柳思意的党羽,首当其冲的来对付,

相反原来只是个小小道长的冯刈自从攀上了宁护法这根高枝儿,那简直就是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和张羽平起平坐的位置,

再加上张羽一向是因为柳思意的缘故,对宁儿的命令阳奉阴违,导致同是堂主的冯刈屡屡得到宁护法的偏心,接的事儿也都是肥差,哪里像自己这样,大冷个天,还得被派去追击那不见踪影的团练营。

越想他这心里就越感到气恼,胯下的战马被他勒的慢慢悠悠如同散步一般,以至于整个大军都被他的带着缓慢了下来,五里一休息十里一扎营,整整一天一宿,才走了这不到七十里。

“报~”

一名前军的传令官拖着长长的嗓音,飞奔而来,俯身单膝跪在张羽的马前,

“禀告堂主,发现前方林子里重骑兵正在围剿官军的残部,步卒统领差我来询问堂主是否协助?”

张羽不耐烦的抬起眼眸超前面望了望,果然看到一片不大的林子外面,围着几十个身着板甲,头戴铁盔的重骑兵,为首的一人不停地用手里的战戈指指点点,好像在指挥着手下的骑兵对树林里的人进行绞杀,

“传令下去,全军暂且休息,我且去看看。”

听着他的指令,周围的教众纷纷三五成堆儿的聚坐在地上,开始享受起了这距离上一次休息不到一炷香时间的又一次停驻。

虽然张羽这次奉命追击团练营,一直都是带着极其消极的态度来的,打着的也就是带着人马来背面兜一圈就返回的心态,

但是对于重骑兵这支直属教主的特殊部队,他还是心中有数的,不管协助不协助,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你!去北面,快点!说你呢!”

金铭尹一身板甲的高坐在马上,指挥着身边的“重骑兵”围剿这林子中的官军,时不时的还有惨叫声从树林中传来。

安逸跟姜尚都是和张羽的人打过照面的,担心被认出来,所以只好让上次并没有多露脸的金铭尹来演这主角,

根据安逸的交代,金铭尹带着中军营的部分人马,把那些惨死在预伏阵地上的重骑兵身上的衣甲扒了个干净,大摇大摆的站在张羽的必经之路上,演起了五谷教。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张羽倒是很客气的翻身下马,来到金铭尹的面前,拱手道。

金铭尹并没有马上搭理他,继续装模作样的指挥着手下的骑兵,

约莫半晌之后,才傲慢的偏过脸,应他道:“在下尹明金,你是谁?”

安逸觉得既然是教主的直属部队,那么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估计张羽这样一般的教众,也不会认识重骑兵里的人。

不出所料,张羽确实不认识他,对于这个金铭尹信口胡诌的名字也没有起疑,只是对于他傲慢的态度,有些不满,故意朗声道:“在下五谷教堂主张羽,奉命向北追击团练营,尹老兄这林子里围住的是哪部分官军?”

金铭尹本来就高坐在马上,这下还估计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张羽,从张羽这个角度来看,就好像是从上面射来了一道极其蔑视的眼神,

“这是龙安府支援过来的官军,被我们截杀在这儿,你说的团练营可是那个团练使叫安逸的官军?”

张羽记得宁护法之前说的团练营的团练使好像叫安什么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口中的这个安逸的,便回答道:“是的,是叫安逸,不知道尹兄可曾见到?”

“哈哈哈哈。”

看到金铭尹忽然很是夸张的笑了起来,弄的张羽感到一头雾水,怎么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了吗?

笑了许久,金铭尹才逐渐止住声音,然后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对马下的张羽道:“他的人早就被我们打散了,带着残部奔望北而逃了,我已经派人去追了,等着你们来?哼,那他早就跑到陕西的地界儿了,我看你们还是好好的去守狐岭吧。”

最后这句话本来姜尚是不同意加上的,因为万一这张羽听到团练营已经被击溃,掉头又回去了,那不就功亏一篑了?

但是安逸不这样认为,一个在乱军丛中可以做到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一个在一昼夜之间能连续击破三路官军的骁勇之士,在五谷教这种以流民匪寇为主的组织里,必然如同鹤立鸡群一般,然而长此以往,就一定会在心里深深的种下自负的种子,

那么面对金铭尹这个“教主麾下重骑兵”的轻蔑之言,必然让他恼羞成怒,奋而往北追击,势必要用团练使安逸的人头来证明自己。

“锵!”

张羽一下子将自己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对着金铭尹怒目而视。

这一下子可把金铭尹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什么意思?

自己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出圈了?以至于这家伙羞愤难当,要跟我火并,那这可出大事了,他身后这数万大军要是拼起来,我们可不是对手啊,

不对不对,逸哥说了他绝没有挑战教主权威的胆量,那他就是虚张声势,不能慌不能慌。

金铭尹在心里拼命的安慰着自己,他既不能表现出自己心中的忐忑,又要以一个高傲的口吻压制张羽心中的火气,

就在这紧张的瞬息之间,金铭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头顶的铁盔里,已经有细细的汗珠顺着后脑勺留了下来,想要伸手去挠,但是又怕露出马脚,只能忍着瘙痒,强装镇定。

“张堂主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打算凭你这些人,跟我的五千重骑兵较量一场吧。”

尽管金铭尹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着喉咙中“噗噗”跳动的那颗心脏,但是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难免的还是带着些颤抖之音。

好在张羽的心思已经完全被怒火蒙住,根本就没有心思细细听他的声音,只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说的五千重骑兵身上,

他对自己的人马是有了解的,就算是他打算气急了和这些傲慢的重骑兵干上一场,恐怕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的大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这重骑兵是教主的直属部队,跟他们闹翻,不就相当于公然挑战教主的权威了?

想到这儿,张羽几乎是强忍着心底的怒气,那紧紧攥着的剑柄,已经将金属的纹路深深的印在手掌上,

“锵!”

他重新的将佩剑插回剑鞘,朝着马上的金铭尹黑着脸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堂主,我们是否在此协助他们?这样我们不就既能跟宁护法交差,又能不让弟兄们太过折腾了嘛!”

看到张羽从林边走回来,一路上都他边上鞍前马后的那个教众,赶忙几步赶上前来附声道,

他见张羽也不做声,还自以为戳中了堂主的心事,咧开嘴角,颇为得意的笑着。

“啪!”

哪知道张羽根本就没搭茬,直接抡圆了给他了一个嘴巴,把他从得意洋洋的春秋大梦里打醒,怒声道:“传令!所有人集合,日夜兼程,追击五谷教!”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是判若两人的张羽让那教众猝不及防,捂着红肿的脸颊,吓得他连滚带爬的跑去大军中去。

看到五谷教的大军,如蝗虫过境一般快速的从身旁掠过并消失在北方的尽头,金铭尹才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摘下来那已经被汗水浸了的铁盔丢在地上,冲着那树后的几个黑影抱怨道:

“逸哥,这种活儿以后可别再找我了,刚才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看我还是摆弄摆弄火器才是正经。”

安逸迈步走出树林,打趣着笑道:“还真如柳姑娘所说,我们团练营里卧虎藏龙啊,哈哈哈。”

紧随其后的姜尚朝着北边的方向望了望,对安逸道:“大人,他们已经过去了,我们也赶快撤离吧。”

“嗯!”安逸重重的点点头

他们所在的那个树林距离陕西的边境也就不足百里,全速往北追击之下的张羽大军很快就会发现端倪,

即使他没有省悟那“重骑兵”有假,追到临洮府边界之后,也会折返回来,除非他有把握全歼耶律休可的万余辽国骑兵,

所以给团练营的时间并不多。

“告诉所有人,把行军帐篷和其他多余的辎重全部丢掉,一刻不停,以最快的速度撤至狐岭!”

“是!”

在张羽的大军消失在视野后,团练营全军轻装简行,昼夜兼程的往狐岭的方向而去........

第九十章 狐岭聚首

第九十章·狐岭聚首

成都

四川承宣布政使司

偏房

“哎呀,竹大人真是厉害啊,您这已是十投九中,看来晚上我要在逸仙阁给您敬酒啦!”

房内几个身着官袍,头戴乌沙的人围坐成一圈,房中的位置摆了一个镂空的象牙投壶,两边的壶耳是脂玉打造,完全不同的两种材质在这尊精美的投壶上竟浑然一体,毫无色差之感。

竹宗臣坐在首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拈着一根丝楠木的无矢之箭,半眯着一只眼,瞄着方中央的那尊投壶。

他手里的这箭杆只有一般箭矢一半的粗细,上面凹凸有致的雕琢着几行苍劲峻逸的小字,字体以油墨涂染、金粉描边,连同箭尾紫色的孔雀羽,无处不彰显着箭杆儿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

“当啷!”

脱手而出的箭杆儿应声投进了壶内,

“好!竹大人十投十中,在下真是佩服万分!”

“看来王大人今晚要在逸仙阁里破费了?”

“啊呦~赵大人这说的哪里话,能得竹大人赏光赴宴,花多少银子,在下也是心甘情愿呐。”

一时间阿谀之声四起,

竹宗臣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不急不躁的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端起桌子上温度刚刚好的香茗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老夫也是运气使然,每次都能抽中苏子瞻的箭杆,简直如有神助啊,哈哈。”

屋里这投壶一共有八枝箭,上面分别刻着唐宋八大家的绝句,每人挑一枝箭矢,往中间的投壶里投掷,以十回合为一轮,投中数多者为胜。

竹宗臣比较喜欢苏轼的词,所以桌案上经常放着一本苏子瞻的《东坡乐府》,这也就导致了每次他和布政使司里的这些同僚投壶取乐,总是能抽到镌刻着苏轼那句“千骑卷平冈”的箭杆。

那是自然了,整个布政使司里他的官位最高,又都知道他喜欢苏轼的词,哪个不开眼的还去胡乱拿那箭杆儿?自然每次都是落在竹宗臣的手里。

这原本定下的输者在逸仙楼逸仙阁里摆宴的规矩,也就成为众同僚私下约定俗成的轮流请竹宗臣吃饭罢了。

众人正在屋里攀谈着,忽然门口一个皂衣袍的小厮,贴着门边溜了进来,小跑到竹宗臣的身边,附耳低语着。

投壶输掉的那位王大人很有眼色的把这一幕收入眼底,躬身拱手道:“既然竹大人有公务要忙,我等就先行退去了,还望今晚大人逸仙阁务必赏光。”

“好,好,诸位同僚且先去忙吧。”

竹宗臣起身应声着,看着这些人慢慢退出了房间之后,吩咐一旁的丫鬟下人都出去,掩紧房门,任何人都不见。

“教主,西北进展一切顺利,按照您的命令,老指挥使已经命丧一线天峡谷,先锋营和中军营也已被击溃,曾子仁带着近卫营也已经安全抵达成都,宁护法请您不必担心。”

竹宗臣听着他的禀报,古铜色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然后淡淡的开口问道:“可有团练营和安逸的消息?”

“这个.....目前护法大人还在寻找,已经收到消息安逸带着团练营望北而逃,我来之前,重骑兵已经出击,追剿逃敌。”

那小厮顿了一顿,回禀道,

竹宗臣横在眼上的两条大刀眉微微的皱了皱,“告诉宁护法,三天之内,我要见到安逸的首级,不要再拖延下去了。”

“是!”

小厮赶忙躬身拱手应道,

他看到竹宗臣的脸上带着些不悦,有一句本来已经送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欲言又止的样子被竹宗臣看在眼里,他转过身,抻开衣服宽大的下摆,大喇喇的坐回身后的太师椅上,朝着那小厮一摆手:“有什么就说,不想说就不要说,别在我面前装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是是!”

小厮连声应和着,然后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接道:“宁护法说.....说她得到消息,柳护法现在在团练营的军中,还见到......还说见到柳护法帮着官军杀教里的人,所以她怀疑.....怀疑柳护法已经投靠官军了。”

竹宗臣的脸色变的愈发的难看,虽然他知道手下的这两个护法矛盾由来已久,但是自己也是一直利用着她们俩的矛盾此消彼长、互相牵制,不至于让她们其中一人做大。

但是,近些时日以来,竹宗臣也越发的感觉柳思意的“心不在焉”,不仅对于自己抛出的护法神之位毫无兴趣,而且对于教中的规矩也越来越不予以遵从,更甚至在自己的府邸里安插眼线,

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柳思意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希望给予她足够的时间进行自我调整,然而事实却让他大失所望,虽然宁儿的话少不了添油加醋之嫌,但这件事也肯定不是空悬来风,

既然她没法再起到正面的作用,那么五谷教就交给宁儿一个人来完成这最后的使命好了。

“告诉宁护法,必要时可以行使护法神的权力,诛除异党!”

竹宗臣冷森森的话语,从诡笑的嘴角幽幽的飘了出来,好似带着一股透体的寒意。

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宁儿,你就带着五谷教,用最后的生命来作为对我的回报吧。

-----------------------------

狐岭

团练营在距离狐岭不足三里的时候,就看到了岭上飘扬的旗帜。

他们好不容易躲过张羽的大军,准备翻过狐岭返回成都的时候,却发现狐岭已经被人占住了。

这可把安逸吓坏了,看着岭上旌旗招展的样子,难不成五谷教未卜先知,预留了守兵?这让他怎么过?

“逸哥!”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赶在军前查探了金铭尹给他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这岭上的兵马,不是五谷教,是官军!

“官军?”

安逸和姜尚异口同声的惊诧道,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不明就里。

“可是曾子仁带着大军趁着五谷教后方空虚,又把狐岭夺回来了?”姜尚疑惑的问道,

安逸则是摇了摇头,冷哼一声,“这小少爷上哪儿有这胆量去,我看八成是龙安府的守备官军奉指挥使之命前来驰援的吧?”

说着,两个没有达成共识的人倒是十分默契的看向金铭尹。

“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旗帜上都破破烂烂的,远处看不清,要不我找两个身手好的弟兄摸上去看看。”

金铭尹被他俩看的也是心里底儿,准备转身点上几名军士再去探哥究竟。

可是刚要径身而走,却又被安逸一把拉住了,“不必了,既然都是官军,不管他们是哪一部分的,打的什么心思,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反而受人以柄。”

他接着转过头对姜尚道:“姜兄,劳烦你带着大军在此稍驻,我带着金铭尹去岭上走一遭。”

姜尚点头应着:“好,那我们再往前推进两里,就扎在岭下,一旦情况有变,你就立刻发响箭给我,我就带着弟兄们攻到岭前接应你。”

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腰间掏过一个小竹筒递给了安逸,

安逸接过这个熟悉的小竹筒,拿着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没想到当初安欣搞得这个小玩意儿,倒成了咱们营的传令箭了。”

姜尚可没有安逸这么轻松,再三叮嘱两人进岭之后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劲,掉头就走,毕竟之前可是有人授意曾子仁要安逸的命来着,谁能保证着岭上的官军不是别有用心。

安逸和金铭尹牵过两匹快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岭上的营寨前,

那营寨虽然远远看上去残破不堪,但是应有的营防设施一应俱全,箭楼、拒马都规规整整的码在岭上,能看的出来指挥者是一个很谨慎细心的人。

“什么人!”

刚刚踏进营寨的防御范围,还没走两步,就被一队手拿马刀的骑兵给拦住了。

安逸注意到这营寨周围除了箭楼上有两个弓弩手之外,营防区域巡逻的人马,居然都是骑着战马的军士。

他心道这龙安府够阔气的,巡逻的军士都是清一色的骑兵。

“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敢问兄弟可是龙安府的守备官军?”

安逸坐在马上朝着那身披明光铠的为首一人拱手道,

“团练营?团练营不是被五谷教打散了吗?”

那骑兵脸上挂满了惊诧之色,显得很是难以置信。

安逸听他说的话,心里一阵苦笑,看来自己故意让出狐岭北面的阵地,以至于让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的团练营被击溃了,连龙安府的官军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过那骑兵很快就否定了安逸的看法:“我们不是龙安府的守备官军,是成都守备署衙的先锋营。”

这下安逸听着更糊涂了,开口询问道:“先锋营?我记得曾子仁手底下不是只带来了近卫营和中军营吗?先锋营怎么到这儿来了?是老指挥使带来的吗?曾指挥使也来了?”

他只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那骑兵问了个头大,索性干脆直接对他拱手道:“既然是团练使大人,那就劳烦您在此稍候,我进去为您通禀一声,到时候您还是直接问把总大人吧。”

“有劳了。”

安逸拱手称谢道。

大概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安逸就看到两个身穿甲胄的人正在刚才那名骑兵的带领下,快步往外走着,

人未到,声先至,

“贤侄?来的可是安逸贤侄?”

安逸闻声望去,来的那两人左边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守备中军营的把总江云!

他赶忙翻身下马,迎了上去,“江叔!”

江云很是亲昵的用双臂拍了拍安逸的肩膀,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原本得到消息说是团练营已经被击溃,他还以为自己的这个子侄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没想到在这儿相见了。

一阵寒暄过后,江云赶忙急切的问道:“贤侄可是从北面回来的吗?听说团练营遭到五谷教的重创,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对于江云的问题安逸早已经有所准备了,拜五谷教所赐,现在恐怕成都府的人见了他都得是这一句,

“江叔,我也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你呐,我的人马还在外面,要不你先让他们进来,咱们坐下来正经儿的说。”

“你还带着人来的?带了多少人?”

江云似乎是把刚才营寨前呐骑兵的表情摘下来挂在了自己脸上一般,显得很是惊诧

安逸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有,我手里还有一千多人,四百余火器部队,六百余步军。”

“你还有火器?”

这下连旁边的裴振风都看不下去了,照着江云这个问法,他们得在这儿站到天黑,

“江把总,我看咱们还是先把团练营的人马接进来,跟安团练进营详谈吧。”

江云连连点点头,脸上还挂着巧遇安逸的喜悦,

“好好好,咱们营里谈。”

第九十一章 逃不出的包围圈

第九十一章·逃不出的包围圈

安逸、金铭尹和已经安置好团练营的姜尚一起来到了中军营帐,江云和裴振风已经在帐中坐罢等候,

营帐不是很大,五个人干脆就席地而坐,围着中间的一处篝火。

在安逸的提议下,他们将各自已知的情况互相沟通了下,

虽然安逸已经早有准备,但是巨大的信息量仍然让他觉的瞠目结舌,问眼前的二人道:“那这么说,其实二位也是被五谷教的人逼回来的,实际上南面已经回不去了?”

江云点点头,“没错,而且现在五谷教的人马就在南坡,今晨我们还打退了他们的一次攻山,从狐岭居高临下的看上去,足足有两三万人。”

“那不是跟之前进攻狐岭的那批五谷教众差不多的人数了吗?不是说他们只有三万人吗?这一来二去的,可是足足五六万人呐。”姜尚很是诧异插嘴道,这和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差距确实有点大。

裴振风眉头皱着,开口道:“姜兄口中的这批五谷教,是不是就是之前连破中军营、近卫营和你们团练营的那支人马?”

“没错,他们在占据狐岭之后,将岭下的要塞付之一炬,导致我们当时无法通过,所以不得已只得往北而去。”安逸应声着。

“在下倒是有一事不明,如果他们一直占据着狐岭,那么我和江把总带着先锋营在前堵后追之下必然无处遁形,溃败必然成为定局,为什么他们在这个时候撤出狐岭呢?”

裴振风摩挲的握在手里的佩剑,很是不解的自语道。

安逸心里倒觉得根据现在得情况,五谷教的已经很明确了,裴振风他们遭遇的人马目标就是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而他们先遭遇的那批人马,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

曾子仁盗取虎符,然后率领大军来剿匪,这本就不是一个富家公子能干出来的事儿,要说没有人指使,说给谁谁都不信,

而曾汉儒在得知此事后,才率军来援,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以流民为主要构成的山野邪派,不趁着击溃官军的空袭劫掠一番,而是及其有组织的在一线天峡谷围杀了朝廷的三品大员、四川都指挥使,

就冲着这一点,他们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从一个山贼变成了反贼,从抢劫变成了谋反,从牢狱之灾变成了凌迟甚至诛九族。

人要是做事得有个动机,安逸完全想不出这些人这样做图个什么,是!就算是五谷教人马精良,摇身一变从三万变六万,但是这不是饿殍遍野的灾区可以一呼百应,且不说成都和龙安这两府的官军,就是等西北战事一停,蜀王带着五万卫所回师,他们还不是插翅难逃了?

所以,他认为,五谷教完全就是被人利用了!

那么,究竟是谁非要除掉都指挥使?或者说,都指挥使挡了谁的财路?

这一点他不得而知,还有一个让他不明白的是,自己没有参与过成都官场的争斗,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了?

唉,要是江如月在这儿就好了,安逸这样想着。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把心中所想说给在座的各位,毕竟这语惊四座之言还只是推论,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好“妖言惑众”。

“二位把总,目前我们也无从得知答案,依我看,我们来时遭遇的大军很快就会返回这里,如果我们不能在他们南北形成合围之前有所突破,那就真的是情况危矣了。”

安逸又把话题转移到了目前的形式上,

江云点点头,表示赞同,“我正和振风商议,看能不能把先锋营的骑兵组织起来,等到入夜之后,全力冲击南坡的五谷教,如果能够撕开一个口子,我们就有机会出去。”

“二位把总手里还有多少骑兵?”姜尚搭嘴问道,

裴振风和江云四目而对,互相看了看,叹声道:“不足五百。”

“四百多骑兵,冲击两三万大军的营阵,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姜尚直言不讳道。

“你们带来的人马虽多,不过全部都是步卒,如果和他们相持起来还可以派上用场,但是这冲营踹阵就完全不行了,所以只能放手一搏,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江云显得有些无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面对百倍于己的敌军,一切兵法阵仗都显得苍白无力。

姜尚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安逸,若有所指道:“大人觉得,我们是否可以在来把上午的戏,再演一遍?”

这话江云和裴振风肯定是听不明白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倒是安逸被他这话点的恍然大悟,

“没错,我们可以假装‘重骑兵’,带着火器营里的火.药,摸进他们的营里,给他们送一把大火,到时候肯定是阵脚大乱,然后我们再趁势杀出一条空挡,策应狐岭上的人下山!”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旁的金铭尹,

他这一个眼神过去,可把金铭尹吓坏了,赶紧求饶道:“逸哥,这次我可不演什么主角儿了,我真不是那演戏的料。”

安逸看着他一万个不情愿的样子,不觉哑然失笑,安慰他道:“放心好了,这次不需要你当主角儿,但是,需要你给我们配一副好药,一副能让五谷教大营烧起冲天大火的好药。”

金铭尹听完他的话,顿时转悲为喜,脸上刚才那哭丧的表情顿时一扫而空,

“得嘞,逸哥你放心,这事儿我拿手,这次保证能帮他们回忆起松岭村的大礼花!”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说个热闹,完全把江云和裴振风晾在了一边,

二位把总也是思路根本就追不上他们三个的嘴巴,一句话都插不上,搞不明白这本是困顿之局的当下,这三位怎么还说着说着就乐起来了,搞得他俩一头的雾水.......

柳思意和紫韵也跟着上了狐岭营寨中,只不过他们没有去中军大帐,而是找了个由头,躲到了一处僻静高坡。

“我的大小姐,你还打算在团练营里呆到什么时候?你可知道教主在到处找你。”紫韵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柳思意倒是不急不慌的捏玩儿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心不在焉的应道:“怎么?教主来信了?”

“你还能想起来教里的信函,也是实属难得。”紫韵白了她一眼,揶揄道:“我都不明白那个安逸到底有什么好,看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哎呀,你瞎说什么呢。”柳思意撇了撇那秀气的小嘴儿,背过身去,

紫韵不依不饶的又从身后转到他的面前,“你不会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吧?”

“为什么不可以,我哪点比高影疏差了?”柳思意很是傲娇的把本就高耸的前胸挺了挺,没想到紫韵的这句话,倒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本来紫韵不想说这些的,但是她不能就这样看着柳思意一天天的跟吃了*一样,决定还是要打醒她,

“我的柳姐姐,你怎么还不明白,高影疏是谁?蜀王的千金,天皇贵胄,对安逸又是死心塌地,安逸对她也是一往情深,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两个人举案齐眉那是迟早得事儿。

你觉得,蜀王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别人做小吗?”

在大夏朝,男人的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儿,王京里的很多官宦贵胄,也都以此为风流韵事而乐此不疲,坊间关于王公贵族的各类香艳的故事也都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大部分的风流才子、纨绔阔少,也以别人能谈论自己的风流事而引以为傲。

但是,在这个男女之事百无禁忌的开放时代,也有属于他自己的森严等级,

上到皇族下到黎民,妻,只能有一个,只不过皇城里的叫皇后,皇城外面的叫正妻,

妻子基本都是和丈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结发,互相之间享有平等的权利,相互尊重、甚至相敬如宾。

妾,却可以有很多,说白了就是只要你喜欢,有钱养,别说四妾,就是四十妾,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

甚至很多不是那么阔绰的官员,为了保持新鲜的劲头,私底下互相买卖交换妾室,也是不公开的秘密而已。

所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妾,仅仅就只是一个发泄欲望、必要时延续香火的物件儿而已,有些家有妒妻的人,把那如花似玉的小妾使唤的做牛做马,甚至折磨至死的,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柳思意知道紫韵的意思,那高影疏是蜀王唯一的女儿,高由弘能答应她这宝贝女儿去给别人做妾室?恐怕就是当今皇上想纳高影疏为妃,也得顾及顾及他这个大哥的意思。

可是

做小又怎么样,

只要自己喜欢,而且看样子那个高影疏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应该不会干出那种虐.待妾室的勾当来吧.......

呀!

柳思意的脸“腾”的一下就像是被突然点着了一样,从嘴角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原本脸上凝脂般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迅速被染红,大有追上那娇艳红唇的趋势,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都开始想到给他做小妾了?

不行不行,紫韵说的对,我是不是已经陷进去了?

可是,我.....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走,追寻我想要的,这才是我啊,才是柳思意啊......

紫韵看着柳思意的俏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自己这一句话,怎么还激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搡了搡柳思意的肩膀,这才把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纠结中的柳思意给捞了出来,

“没....没想什么,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教主来消息了吗?说什么了?”

紫韵感觉刚才那句已经踌躇在心底很久的“警句”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她没好气的答道:“教主已经授予的宁儿护法神的位子,而且,要我们配合她,协助冯刈和张羽的人马,围攻狐岭,三天之内必须见到.....安逸的人头。”

虽然“安逸”两个字,被紫韵别有用心的顿了顿,意思是告诉柳思意面对现实,

但是听到柳思意的耳朵里,却并没有激起她太大的反应,

“唉,我知道这就是早晚的事儿。”

柳思意轻轻的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沮丧。

“主人,你就听韵儿一回,他们和先锋营加起来,也不过就一千多人,就算我们两个帮他一起,也不可能逃出冯刈和张羽的几万人马,这是已成定局的事,你我都改变不了的,为什么你还非要为了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人白白牺牲自己呢?”

紫韵看到柳思意似乎已经默认了即将发生的事实,赶紧又继续劝说道,

“这一路过来,他可有真正的看过你一眼吗?无非就是拿你打趣罢了,绛云楼的人生百态,你还没看够吗?男人都是一样,说句不该说的话,安逸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了,也该高影疏去伤心,你柳思意算是个什么名分?恐怕连到他坟前去哭一把的理由都没有吧?”

她的这些话就像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板,重重的压在柳思意的心头,压得她难以呼吸,当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缓解这窒息感得方法时,又有人拿过一个铁锤,朝着她的胸膛上狠狠的砸了下去,将那石板连同自己“妄想”一起砸成了碎末。

柳思意知道紫韵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也只有她愿意这么掏心掏肺的把真心话说出来,而且她说的........也并非不是实情。

不觉间,修长的睫毛下两颗黑宝石里,凝出一缕晶莹,划过清瘦的脸颊,滴落在那艳红色的轻纱衣衫上,

在他的眼里,我这样的风尘女子跟高小姐那样的皇室千金比起来,或许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终究还是有缘无份,罢了,认命吧......

柳思意用袖角轻轻的拂去脸颊上的泪痕,抬起头来强作笑颜看着紫韵,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说着,自己默默的朝着营门口的方向走去。

紫韵看着柳思意那单薄落寞的身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唉,何苦呢。”

第九十二章 骗营

第九十二章·骗营

入夜

狐岭南坡

五谷教冯刈营盘

夜幕已经缓缓的落下,光秃秃的狐岭周围由于缺少树木的遮挡,让那颇具代表性的刺骨妖风又开始哭号了起来。

“他妈的,这什么鬼天气,冻死我了,二狗子,该换你了。”

一名拿着木杆铁头儿缨枪的男子撩开了营帐的门帘,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营帐里就一个矮胖的人坐在里面,唯一的热源就是那中间烧着一堆篝火,那人将双手张开往篝火上烘烤着,篝火的下面还围着一圈有生有熟的红薯,

那唤作二狗子的人,捧着一块刚刚从篝火堆旁捡过来的红薯,也顾不得那冒着热气的土黄色薯皮,两手一用力,掰开成两半儿,拿起其中的一块,把那橘黄色的薯肉拼命的往嘴里塞着,

一边吃着,还一边被烫得往外哈着白气。

“我说话你他娘的听见了没有,该你站岗了!快去!回头让堂主发现岗哨上没人,又得挨骂。”

那男子绕道二狗子的身后,用脚杵了杵他,然后把手里的缨枪靠在一旁,做好了顶替他的位置和手里红薯的准备。

“我唔....唔啊喔....”

二狗子被他踢得一脸恼怒的就要开口,竟忘记了口中那滚烫的红薯肉,大嘴一张,那红薯肉直接顺着喉咙就滑下去了,

“哎呦,我草,烫死老子了。”

他用手拼命的往嘴里扇着冷风,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转过头嗔那男子道:“我说老三,怎么你每次站岗一会会儿就完事儿了?老子着红薯刚烤好,才塞到嘴里,你就回来了,你站够时间没有?你可不要偷奸耍滑啊!”

老三听罢他的话,对着他屁股又是一脚,骂道:“怎么就你话这么多,觉得时间不够去找堂主去,别在这跟老子瞎打岔,赶紧给老子滚起来。”

二狗子也不言语,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站起身,从旁边拎起那靠在营帐边的缨枪,又弯下腰从火堆旁挑了一个烤的香喷喷的红薯,揣在怀里,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帐外走去。

早已做好准备的老三一屁股就坐在了那老三刚才的位置上,抄起他放在火堆旁的半块红薯就要往嘴里送,

这门牙还没感受到热气呢,就听见了帐外二狗子的喊声,

“三哥,三哥快出来!有情况!”

老三心里这个气呀!他把手里的半块红薯往火里一丢,骂骂咧咧的就往营帐外面走去,

“啥都干不成,我他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楣把你从村里带出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

他嘴里那还有一小截没有说完的话,被一撩开门帘看到的景象,硬生生的给吓了回去。

营门口的拒马前,大约有一百多人身披黑色的重甲,头戴镔铁盔,骑着战马驻立在那,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寒冷的夜晚,让马儿粗重的呼吸变成了一缕缕的白雾。

安逸高坐在马上立于队首,看到二狗子和老三两个哨兵出来,他打马上前两步,用那战戈一指,“我们是奉命向北追击逃窜团练营的重骑兵,收到教主指令,前往龙安府附近追剿残敌,快快搬开拒马,让我们过去!”

跟张羽那边的情况不同,冯刈手底下的人是和重骑兵一起配合作战过的,只不过这次围堵先锋营,不善于打攻坚战的重骑兵没有跟来,所以他们两个知道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是教主直属。

“额.....那您在这儿稍后,我去跟我们的堂主通告一声。”老三陪着笑脸,吩咐二狗子在此候着,特别叮嘱这些都是教主的人,不要瞎插扦打诨,然后就欲转身朝着营里去。

“站住!”

安逸喝止住了老三的脚步,

“我们奉了教主的命令,从你们军中穿过,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哪里容得你再慢吞吞的禀告!”安逸故作恼怒的说道,

那老三被他这一句话吓得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那个......骑兵爷,咱们这儿有这儿得规矩,不禀报您就往里闯,这堂主盘问起来,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那为首的安逸,就感觉他的眼底浮上来一丝清晰可见的杀气,冷森森让人胆寒,盯得老三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

”好,好,好!”

安逸冷笑了一声,连说了三个好,然后一勒这马缰,

“希律律~”

胯下这战马高高得扬起了前蹄,安逸握紧了手里的战戈,就朝地上的老三挥去。

老三看着在眼中不断放大的寒光,吓得已经快要尿裤子了,

“啊啊啊!啊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胡乱地往前蹬着,让自己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向后移,但是无论如何都已经避不开这高悬在头的夺命镰刀了。

安逸当然不能一戈把他给杀了,而是及其精准的把战戈锋利的前尖儿,插在了距离老三还有不足一寸的大腿根儿处。

老三看着那再往前一点就能把自己扎个对穿的战戈,喉部重重的滚动了两下,咽了一口唾沫,抖若筛糠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再往后挪动哪怕一步,

然而安逸还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他握住枪杆儿用力一拔,带起了地上那因为寒冷而冻结成块儿的泥土,然后挺起戈尖儿,再次照着老三的脑袋就刺了下去,

“爷!爷!饶命啊!爷!啊~~~”

颤抖的求饶声,已经无法阻止安逸瞄着自己脑袋刺过来的战戈,那老三双手下意识的护在脸前,眼睛因为恐惧而闪躲着,大张而开的嘴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安逸身后竟站着一尊青面獠牙的死神.....

“大哥且慢!”

当那老三闻声慢慢睁开眼睛时,完全不敢确信自己还活着,因为安逸停住的戈尖儿就在他的眼前,距离眉心已经近到使得他的双眼里都有些重影,

再往旁边一看,原来是一位壮汉模样的人挡在自己的身前,恰到好处的抓住了那刺杀而来的战戈。

捡回来一条命的老三,呼哧呼哧的大口唇喘着粗气,凝结成水雾的呼吸使劲的向外喷着,一时间他竟感到裆部有一些温湿,低头一看,橙黄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大腿内侧,流了出来。

安逸看到这人居然被自己给吓的尿了裤子,不由的内心发笑,但是心里笑归笑,戏,还是要接着演,

他佯做怒不可遏的看向马前抓着他戈杆儿的姜尚,

“老姜,你想干什么!放开!敢挡我们重骑兵的路,他是找死!”

“大哥,都是五谷教人,您且息怒,让我去跟他们说。”

姜尚苦劝着暴怒的安逸,一脸近乎哀求的样子。

“哼!”

安逸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将战戈收回,反握在自己的身后,不再言语。

先跑出来的那个二狗子,已经是傻在旁边,看了看那倒在地上吓得尿了裤子的老三,本来想打算过去把他扶起来,但是他又看了看安逸手里的战戈和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决定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双脚生根一般的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姜尚朝着安逸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过身,很是关切的扶起了老三,

跟阎王爷打了个照面儿的老三原本急速狂跳的心肝儿,在看到帮他说话的姜尚身上穿着粗麻布衣时,才稍稍安定了下来,颤声问道:“大.....大哥不是.....重.....重骑兵?”

姜尚附在他耳边神秘的说道:“我是原本跟着一起往北追击官军的,临时派过来给重骑兵引路的,他们奉教主之命限时捉拿团练使安逸,着急得很呐!”

他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好像很害怕身后的安逸听到一样,

老三听着他的话,那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哦哦,原来大哥是张堂主的手下。”

随后又一脸为难的说道:“可是大哥,你知道咱们的规矩,冯堂主要是知道我们随便放人进来,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我说小老弟,你怎么想不明白呢?你不放他们过去,等到你们冯堂主来了,一样要让他们过去,到时候他们回去少不得要在教主面前嚼起舌根子,挨骂的是你们冯堂主,他要是挨骂,你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说着,姜尚若无其事的从袖口里掏出来鼓鼓囊囊的一包银两,然后悄无声息的塞在了老三的手里,朝着他挑了挑眉,

“带兄弟们吃点儿好的,这夜黑风高的,我们又不会惊动刘堂主,别让大哥为难。”

老三掂了掂手里这沉甸甸的布包,似若无意的瞟了一眼正对着他怒目而视的安逸,不着痕迹的把银两塞在了自己的怀里,咬了咬牙,重重的一点头道:“行!那你们可悄声点儿!”

姜尚见到已然是同意了,一脸欣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老哥还能害你不成。”

那老三嗯了一声,转过脸来招呼着二狗子,

“快快快,给他们把拒马移开,放他们过去!”

那二狗子愣了愣,开口问道:“我们不用去禀告冯堂主了?”

老三没好气的照着他的头拍了一巴掌,嗔道:“教主大还是堂主大?快去搬开!”

说着还把自己怀里的布包敞开了个口儿,露出那即使在黑夜中都是显得那么闪眼的银两给二狗子看,一脸得意的悄声道:“快去!赶明儿咱们也上逸仙楼去搓一顿,带上二妮儿去那个什么什么逸仙阁长长脸。”

“得嘞!”

二狗子脸上跟抹了蜜似的,全让忘记了刚才的空去,一溜小跑的过去把拒马搬开,给外面的一百多号“重骑兵”敞开了一条道儿。

安逸和姜尚对视了一眼,带着身后的裴振风以及一众先锋营军士,打马入营而去。

第九十三章 铩羽

第九十三章·铩羽

因为已经是入夜后的时分,所以五谷教营里的人马大多数已经在营帐里歇下了,除了一队队巡逻的教众,就只有他们一队骑兵穿营而过。

他们下山带的都是先锋营的人,所以带上了裴振风这个把总,留江云和金铭尹在岭上,

事先已经商议妥当,等他们这边响箭一放,岭上火箭齐发,然后带着剩下的一千余众冲将下来,穿过五谷教营中,往龙安府而去。

“给,这是铭尹特制的火雷。”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从马前的口袋一掏出一个个方形的黑盒子,递给裴振风,然后朝他俩一点头,

“分头行动,姜兄不要停,带着人马径直出营,我和裴把总按照白天讲的位置去放置火雷,一炷香时间后到南面汇合!”

“好!”

安逸和裴振风分别翻身下马,遁入黑暗中,姜尚则若无其事的带着先锋营继续往前走,奔着营门而去。

他们几个白天在狐岭上占着一个地利的优势,五谷教依岭而扎的营寨让他们一览无余,每一个营帐的位置都清清楚楚,

所以金铭尹索性就画了两张图,标出来一共十九个位置,告诉二人正好南北各八个,只要按照图上的点位放置,准能掀他各天翻地覆。

冯刈对此是心知肚明,不过他并不在乎,财大气粗嘛,让你看着我的布防你又能怎么样?你还能冲下来不成?

只是没想到他还真把安逸给盼下来了。

安逸悄悄的摸到一处营帐旁,营帐里的火光映着人影,几乎都能一清二楚的听到教众们讲的荤段子,

他从布袋里掏出一颗黑色的方盒子,直接就丢在营帐旁的草地上,然后有猫着腰,借着营帐中透出的光亮,抹黑去往下一个放置点。

这种黑色的方盒子火雷,和之前他们设伏重骑兵的时候不太一样,金铭尹把盒子的每一个棱角处都接出来一条引线,而且引线很长,为的就是等安逸他们响箭一起,岭上人火铳、羽箭对着放置点齐射,能够更容易的让火光接触到引线,从而引爆火雷。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裴振风手里的火雷,也就还剩最后一个点了,

他跟安逸一样,猫着腰朝着最后一个营帐走去。

因为他们这按图索骥一样放置火雷的方式,先注意的都是营帐的边角,很少会抬头看营帐的大小,

直到一段熟悉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

“冯堂主,教主来信说,已经调集张羽的大军回师狐岭,要我们配合他们一起夹攻,三日之内必须见到安逸的人头。”

“什么叫我们配合他们,是他们配合我们!”

“是是是,他们配合我们。”

“宁护法那儿怎么说?哦不,现在应该叫宁法神了。”

“宁法神说,堂主击杀指挥使有功,等这次回寨,就向教主进言,保举堂主坐那护法之位。”

“好,哈哈哈,麻烦回去帮我给护法神带个好,三天,我一定提安逸的人头去领赏!”

裴振风听到这哪里还不明白,屋里说话的那人,正是那日在一线天设伏并击杀了都指挥使曾汉儒的冯刈,

他在抬头一看,果然这个营帐和别的还真不一样,足足大了一圈,上面还挂着一面五谷教的教旗。

裴振风猫着腰继续溜着营帐的边儿,找到冯刈所坐的台案位置,悄悄的抽出了腰里的佩刀,趁着营帐里的灯影,比划这距离,差不多隔着营帐这一刀下去,准能见红,

“是,堂主,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嗯,好,我这儿没事了,你下去吧。”

“是!”

听到进来的那教众转身而出的脚步声,裴振风已经把钢刀握在手里,锋利的刀尖儿闪着寒光,对准里屋里晃动的人影,

他四周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决心为曾老大人报这一箭之仇,

悄无声息的杀了他,就奔南门而去,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人发现,耽误不了计划的。

裴振风这样想着,他举不能容忍残杀了老指挥使的仇人,就这样被自己若无其事的放走。

“哧!”

一道刀光闪过,在它的锋利面前,那营帐就如同宣纸一样被轻而易举的穿破,径直刺在了那人影的胸前处,

“锵!”

然而刀光过处并没有如裴振风所愿的听到入肉的声音和四溅的血水,而是被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取代,自己手里的这柄佩刀,好像受到了极大力量的挥击,被死死的压到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使劲浑身的力气,想要把这佩刀抬起来,却没能移动分毫。

然而

正当他感到这佩刀好像卡在了什么上面一样,进不得出不去时,

刀背上的那股力量却忽然的消失了,

身经百战得裴振风根本就没来及多想,本能得松开手,连刀也不要了,翻身往旁边滚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杆明晃晃得朴刀,从营帐里面刺了出来,位置正是那裴振风刚在站得地方,

“哧!”

那朴刀顺势往上一划,在营帐壁上,开了一个三角得口子,一个面带刀疤的八尺大汉,脸色狰狞的看着他,冷笑道:“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条大鱼!”

“来人!”

冯刈死死的盯着裴振风,头也不回的朝身后喊道,

“在!堂主!”

应声而来两个教众冲进营帐,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刻就拔出了腰间的胯刀,准备配合冯刈拿下裴振风,

“去,通知所有人,敌袭!备战!”

然而冯刈的话制止了他俩,他觉得首要之事时通知全营,裴振风不是刺客,不会单独前来的。

自己则是握紧了手里的朴刀,换了个趁手的姿势,然后已经朝着营帐边的钢刀一瞥眼,

“裴大把总,把刀捡起来,别说我冯刈没给你机会,今天就送你去见你的老指挥使。”

裴振风心中懊恼不已,自己轻敌了,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安逸和姜尚那边可就危机了,但是现在根本就容不得他瞎操心,

他慢慢的伸过脚,将那地上的钢刀往自己这边一挑,然后右手稳稳的接住凌空飞起的刀柄,将那钢刀横在胸前,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目前,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吧。

且说安逸正在一座营帐的后面摸索着,安放最后一块火雷,然后就听到“嗖~啪!”的一声,竟有一只响箭冲天而起!

这什么情况?我还没出去怎么就拉开响箭了?

他慌忙的站起身,望向狐岭方向,却发现岭上黑糊糊的,并没有漫天的火雨倾泻而下,

然后再一转头,就看到原本寂静的营地中,呼呼啦啦的从每个营帐里走出一个个手拿各式各样兵器的教众,一队队的集合在营地里。

这下可遭了,别是裴振风或者姜尚被发现了吧!

安逸赶忙先将身体藏在营帐的后面,拔出佩剑握在手里,眼睛时不时的往营中瞟着。

距离分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姜尚肯定是稳稳的出了营南门,那么这骚动肯定就是裴振风引起的了,可是,自己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

安逸越想越着急,他看到营中的教众已经开始地毯式的搜索,很快他这里就藏不住了,他掏出金铭尹画给他俩的图纸,想寻一条脱身的路径,

借着营帐里的火光,手指在图纸上摸索着,

忽然

他注意力被南面标注的这八个放置点吸引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分配,裴振风是负责南面的这几个点火雷的放置,

那么这样想来,他应该就是在这几个点的位置,惊动了五谷教。

没错!就是这样!

“一个、两个、三个......”

安逸顺着刚才出发的位置,开始由北向南一个点一个点的数着,他估摸着裴振风肯定是按照顺序来放置,现在大概就在最后两个点的位置。

耳边的叫喊声越来越清晰,安逸的手指在图纸上一点点摸索着,脸上看起来倒是挺镇定,但是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焦急的内心。

“就是这儿!”

他不禁脱口而出,然后用食指重重的敲了敲一座较大的营帐旁边的点,

“你们去后面看看!”

显然,五谷教众很快就搜到眼前了,

安逸将手里的图纸麻利的叠好,塞到衣袖里,然后抄起佩剑,顺着脑海里的记忆,就朝着冯刈的营帐模了过去。

“锵!”

原本厚重的朴刀,在冯刈的手里使得像条游龙一般灵活,几乎让裴振风防不胜防,只有招架之力,一时间竟感觉到周身四处皆是刀光,

“嘶~锵!”

裴振风在此利用刀背,堪堪的避过了冯刈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刺过来的刀尖儿!

身体由于惯性的原因,往后退了三两步,才稳住身型,胸膛前快速的起伏着,配合着嘴里急促呼出的雾气,

由于刚才分手的时候,打算放置火雷的时候行动方便,所以就把自己常使的那杆点刚枪交给了军士,跟着姜尚一起带去的南营南门,只留了一把佩刀在腰间,

不过显然这佩刀质地远不如冯刈手里的朴刀刚硬,几番磕碰下来,参差不齐的缺口已经布满了刀身。

“曾汉儒那老头都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你了,只是徒增爷这刀下的一只亡魂罢了!”

冯刈对着逐渐已经不支的裴振风嘲讽了一番后,风车一样抡圆了手里这杆朴刀,再次向他袭来。

裴振风的路数很像曾汉儒,用的也都是大开大合的兵器,一挡二架三扫的手法也是十分雷同,

只是他没有曾汉儒双臂的力气,所以使出来也是缺了几分猛悍之气,再加上手上拿的又是一柄普通的钢刀,根本就不是冯刈的对手,

“锵!”

在最后一此挡住以开山之势劈过来的朴刀后,终于伴着一声脆响,沿着刀身上的裂纹,断成了两半。

“哼,这下我看你用什么挡!”

冯刈冷哼了一声,看着裴振风手里已经断成两截的钢刀,将全身的力气灌入双手,然后盘根一般紧握住刀柄,脚底发力,朝着他猛刺而出,决定毫不留情的给予他最后一击!

“去死吧!”

他暴喝着冲杀过去!

然而就在冯刈手里的寒芒准备贯穿裴振风的胸膛时,

却突然腿上施力,脚下急停,手上反转过朴刀,深深的扎在身前的土地上,勉强支撑住向前的身形,止立在当场。

“什么人!”

稳住下身的冯刈,抬脚踢起朴刀前背,顺势将刀重新握在手里,对着刚才从侧身突然杀出的一道寒光,怒喝道,

一身板甲,重骑兵打扮的安逸,手里握着佩剑,站在裴振风的身旁,剑尖儿指着冯刈,

“取你狗命的人!”

不用说,刚才那道偷袭而来的剑光,自然就是出自安逸之手。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同时面对安逸喝裴振风的冯刈,并没有露出很紧张的表情,虽然他不知道安逸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团练使,但是他知道面前的这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倒是是实话,现在这个局势,柳思意来还差不多,安逸?再来十个也不是冯刈的对手!

不过冯刈好像没有心思再和他们俩“切磋”武艺了,

他将双手并指,塞在嘴里,朝着营中的方向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咻——”

得到信号没有半盏茶的功夫,一队队手持武器的教众,就把安逸和裴振风两个人团团的围在了中间,

冯刈把朴刀往地上一插,阴测测的笑了一声,讥讽道:“我就看今天到底是谁取谁的狗命!”

第九十五章 破局

第九十五章·破局

冯刈赶到南坡的时候,阵地上已经是相当的惨烈的,五谷教众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哀嚎着,这个断了胳膊,那个少了腿,鲜有肢体健全着,金铭尹着实让他领教了一下火器之威。

不过

在江云的指挥下,先锋营的第一波冲击,丝毫没有撼动五谷教南坡的防线。

这也不是说他指挥不当,只能说敌我人数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在火器营近乎全力的配合下,仅仅击溃的前两排教众所造成的缺口,也被迅速的填补了上来,两百名骑兵冲下去,就好像往汹涌的大海里丢了一颗石子,对现状没能造成任何改变。

“铭尹,你那里还有多少火.药?”

江云坐在马上,转头看向金铭尹。

金铭尹朝他摇了摇头,这次从华阳县出来确实带了不少的弹丸,但是几场硬仗打下来,基本已经消耗殆尽,“没了,只剩下每名铳手基本的三两颗的样子,如果再打光了,那火器营就要拿着烧火棍子上战场了。”

江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在打出去两轮也无济于事,还是留到必要的时候用吧。”

“对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准备看向岭下的眼,又突然盯回到了金铭尹的脸上,

“你昨晚做的那个火.......火雷,对!火雷!还有吗?”

金铭尹点点头,昨晚也是因为他自己大意了,一开始光忙着赶数量,结果一试爆才知道硫磺和硝的比例不对,后来又重新调配比例之后,才有了安逸和裴振风手里的那十八颗火雷,

“有是有,不过不多,也就还是一二十个,而且还是残次品。”

“残次品?能爆吗?”

残次不残次的江云倒是没有概念,他关心的是能不能“滥竽充数”,

金铭尹想了想,有些犹豫的应声道:“这个我也不能保证,因为错误的比例下效果是不相同的,又的可能或造成很大得火势或者浓烟,有的可能干脆就哑火了。”

江云皱着眉头,看着五谷教营门前还在不断增加的布防人数,几乎将那阵地挤的水泄不通,

没法子了,试一试吧!

“所有的火雷都拿出来,给我往他们身上招呼!”

金铭尹重重的一点头,叫上几个军士,就打马回营去搬火雷,

与此同时,江云把手里的这站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被月光点满寒芒的刀尖儿朝五谷教的防御阵地一指,

“先锋营准备!”

因为冯刈把营里的重兵都布置在南坡一线了,所以全营的注意力就都给集中到江云这里了,导致军营的南部倒显得十分空虚,他也是没料到从南面还有一支人马。

姜尚的身上本来就有着原来大夏朝辽东边军猛冲猛打的那股子野劲儿,这下领着这一百多骑兵面对空虚的营盘,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竟锐不可当。

江云和姜尚两边把五谷教的大营这么一搅,安逸和裴振风这边就压力骤减,在点燃了四枚火雷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而是远远眺望着江云那边的局势,

“这样丢下去的火雷有一半都没响,先锋营这样冲根本就冲不进来的!”

一旁的裴振风看着江云指挥着如潮水一般从狐岭下奔腾而下,不断冲击五谷教防线的骑兵,焦急道,

他毕竟是先锋营的把总,对于先锋营的战力最清楚不过,

但是即便是他,除此之外也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安逸由于刚才引爆火雷,被那火.药熏得一脸黑,“江把总这个打法,让人看着确实肉疼,不过我猜测火器营肯定也是没有弹.药了,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原本黢黑得脸上被袖子这么一抹,反倒擦出了一片肉色,接声道:“我们需要一支精兵,能从里面配合一下将把总才行啊!”

裴振风探出头,看到营里到处是拿着武器往狐岭方向赶去的教众,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营南门,沮丧道:“这营里就我们俩,哪还有精兵了,姜尚手里就一百多人,怎么敢贸然冲进来,我看........”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

就看到在夜幕的笼罩下,一支骁勇的骑兵骑着胯下的战马,奔着营中就冲杀过来

为首的大汉把手里的那杆亮银枪,耍的如风车一般,一路过来带起无数教众的断臂残肢,那不是姜尚还能是谁?

马还没停稳,他就扯开了大嗓门,朝着周围来了个人未到,声先至:“大人安在?大人安在?”

姜尚也是粗中有细,只是喊个大人,没有叫团练使,这也是他长期以来混迹边军养成的规矩,

在敌阵中随随便便只呼官名,很容易遭到敌人的“重点照顾”。

安逸颇为得意的看了一眼裴振风,笑道:“辽东姜家,岂是浪得虚名。”

说着,就转身绕过营帐,朝着马上的姜尚挥手喊道:“姜兄,我在这儿!”

看到安逸和裴振风都安然无恙,姜尚的脸上不经意间抹过一丝欣喜,打马奔来,“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太好了,我看见营里起火就赶过来了,还以为你们出了事。”

安逸看着提枪而来的姜尚,也是觉得心中稍定,应道:“事儿是出了,只不过命大,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这话说的旁边的裴振风倒是有些惭愧,今晚的事情最初的源头点还是在他。

“既然姜兄来了,那我们必要的条件也都有了,你们听着!我们现在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互相配合,一样能破开这五谷教的防线!”

“大人请说!”

“团练使请讲!”

这裴阵风本身是个把总,朝他这一拱手,倒搞得安逸像是成都守备将官一样,绿营听团练指挥,恐怕在大夏朝也是头一遭。

不过现在安逸哪还顾得这些,赶忙说道:“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姜兄你把先锋营这一百多骑兵交还给裴把总,然后裴把总你带着这些人,配合着江把总,两面夹击五谷教的防线,直到撕开一个足够大的口子让他们下山为止!”

“好!”

“姜兄,你的任务就一个,就是那个叫.....叫......哦对!冯刈,缠住那个冯刈,目前我们仨也就你能和他过过招,最好逼的他远离南坡的防线,你们俩找个清净的地方正经儿过招!你记好,一定不能让他有空参与五谷教的任何指挥!”

“是!”

“至于我嘛,我现在去把剩下的十四颗火雷都收回来,送他们一份大礼!”

安逸黢黑的脸上挂着一丝狡黠,一排龇出来的牙齿在脸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净。

“都明白了吧?”

“明白!”

“分头行动!”

看着姜尚和裴阵风二人带着骑兵继续向狐岭方向冲去,安逸一个人拿着一个麻布口袋,遁入夜色中。

“九个!”

“十个!”

安逸一只手拿着金铭尹画得那张图纸,一只手提着那个已经重新装满了火雷的袋子,

“合着又把刚刚的路反着走了一遍。”他自嘲的低声说道,

嘴上说着,手上可没闲着,

“十三个!”

“十四个!”

“够数了!”

安逸直起身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将这麻布袋子攥在手里,灵巧的转了个圈,把那袋口封紧,然后朝着腰间摸去,

“糟了!”

他心道一声不妙,刚才和姜尚他们说话时,腰间的这个火折子好像是掉在原地了!

安逸用手掌拍了一下脑门,暗叫坏事了!

他抬起头看向狐岭的方向时,发现裴阵风带着先锋营已经加入了战团,再一看手里这图纸,距离刚才的地方,不经意间已经走出了七八个营帐那么远,根本容不得他再往回跑去找火折子了,

这可怎么办!

正待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

小帐篷!

眼前的这小帐篷不是别的,正是他假扮重骑兵入营时,那俩拦住他们后来却又被吓得尿了裤子的哨兵的帐篷,

看着里面火光莹莹,人影晃动,安逸抽出腰间这柄佩剑,慢慢的靠了上去,决定问里面的这两人“借个火”!

“三....三哥!咱们就在这里面躲着能行吗?”

“咋不行?我们是哨兵,负责放哨的!这山上的官军都攻下来了,还要我们放什么哨?他们自己用眼睛看不就完事儿了!”

那二狗子看起来还是十分的不放心,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胆怯,颤声问老三道:“三哥,你说这官军这么就突然下山了呢?别是跟咱们放进营里的那一队重骑兵有关吧?我们这样会不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啪!”

老三抬起手,一把掌稳稳的抽在二狗子的后脑勺上,不耐烦的嗔他道:“咋?你他娘的整这满嘴顺口溜,是想考秀才啊?这重骑兵的是教主的人马,跟这山上的官军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再说了......”

之所以老三没有“再说了”下去,是因为忽然撩开门帘的安逸,已经把佩剑顶到他的胸前了。

身后本来就吓得够呛的二狗子,这下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哥饶命啊大哥!刚才我是有口无心随便说说的,大哥您别往心里去啊!”

他还道是刚才自己的失言,惹恼了这位重骑兵大哥。

老三则用眼睛小心翼翼的撇着身前的这柄青锋,生怕一个错误的眼神也能让这寒光刺入自己的胸膛,

“是是是大哥,那个....那个娃儿口无遮拦,您是教主的人......可千万别跟我们这些人一般见识。”

安逸看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识破的他的身份,心中窃喜,遂他收起了佩剑,故作不悦道:“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没看到前面在打仗么?是不是想让我告诉堂主,拿你们点天灯!”

两个人吓得更是都若筛糠,连声求饶道:“不敢啊我们不敢,您千万别告诉堂主大人,不然我们都活不了啊,我们哥俩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那老三手脚并用的慌忙爬起身,拉着身边的二狗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营长外。

安逸看着这两个可怜虫,不禁笑出了声,

然后他蹲下身来,从营中那一小堆篝火里,挑了一根看起来烧的正旺的木柴,嘴角挑过一丝诡笑,一手拎着满是火雷的麻布口袋,一手捏着那木杆儿头还着着火的柴火,用脚踢开营帐的门帘,快步朝着南坡正拼杀的如火如荼的阵地跑去.........

第九十五章 破局

第九十五章·破局

冯刈赶到南坡的时候,阵地上已经是相当的惨烈的,五谷教众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哀嚎着,这个断了胳膊,那个少了腿,鲜有肢体健全着,金铭尹着实让他领教了一下火器之威。

不过

在江云的指挥下,先锋营的第一波冲击,丝毫没有撼动五谷教南坡的防线。

这也不是说他指挥不当,只能说敌我人数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在火器营近乎全力的配合下,仅仅击溃的前两排教众所造成的缺口,也被迅速的填补了上来,两百名骑兵冲下去,就好像往汹涌的大海里丢了一颗石子,对现状没能造成任何改变。

“铭尹,你那里还有多少火.药?”

江云坐在马上,转头看向金铭尹。

金铭尹朝他摇了摇头,这次从华阳县出来确实带了不少的弹丸,但是几场硬仗打下来,基本已经消耗殆尽,“没了,只剩下每名铳手基本的三两颗的样子,如果再打光了,那火器营就要拿着烧火棍子上战场了。”

江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在打出去两轮也无济于事,还是留到必要的时候用吧。”

“对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准备看向岭下的眼,又突然盯回到了金铭尹的脸上,

“你昨晚做的那个火.......火雷,对!火雷!还有吗?”

金铭尹点点头,昨晚也是因为他自己大意了,一开始光忙着赶数量,结果一试爆才知道硫磺和硝的比例不对,后来又重新调配比例之后,才有了安逸和裴振风手里的那十八颗火雷,

“有是有,不过不多,也就还是一二十个,而且还是残次品。”

“残次品?能爆吗?”

残次不残次的江云倒是没有概念,他关心的是能不能“滥竽充数”,

金铭尹想了想,有些犹豫的应声道:“这个我也不能保证,因为错误的比例下效果是不相同的,又的可能或造成很大得火势或者浓烟,有的可能干脆就哑火了。”

江云皱着眉头,看着五谷教营门前还在不断增加的布防人数,几乎将那阵地挤的水泄不通,

没法子了,试一试吧!

“所有的火雷都拿出来,给我往他们身上招呼!”

金铭尹重重的一点头,叫上几个军士,就打马回营去搬火雷,

与此同时,江云把手里的这站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被月光点满寒芒的刀尖儿朝五谷教的防御阵地一指,

“先锋营准备!”

因为冯刈把营里的重兵都布置在南坡一线了,所以全营的注意力就都给集中到江云这里了,导致军营的南部倒显得十分空虚,他也是没料到从南面还有一支人马。

姜尚的身上本来就有着原来大夏朝辽东边军猛冲猛打的那股子野劲儿,这下领着这一百多骑兵面对空虚的营盘,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竟锐不可当。

江云和姜尚两边把五谷教的大营这么一搅,安逸和裴振风这边就压力骤减,在点燃了四枚火雷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而是远远眺望着江云那边的局势,

“这样丢下去的火雷有一半都没响,先锋营这样冲根本就冲不进来的!”

一旁的裴振风看着江云指挥着如潮水一般从狐岭下奔腾而下,不断冲击五谷教防线的骑兵,焦急道,

他毕竟是先锋营的把总,对于先锋营的战力最清楚不过,

但是即便是他,除此之外也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安逸由于刚才引爆火雷,被那火.药熏得一脸黑,“江把总这个打法,让人看着确实肉疼,不过我猜测火器营肯定也是没有弹.药了,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原本黢黑得脸上被袖子这么一抹,反倒擦出了一片肉色,接声道:“我们需要一支精兵,能从里面配合一下将把总才行啊!”

裴振风探出头,看到营里到处是拿着武器往狐岭方向赶去的教众,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营南门,沮丧道:“这营里就我们俩,哪还有精兵了,姜尚手里就一百多人,怎么敢贸然冲进来,我看........”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

就看到在夜幕的笼罩下,一支骁勇的骑兵骑着胯下的战马,奔着营中就冲杀过来

为首的大汉把手里的那杆亮银枪,耍的如风车一般,一路过来带起无数教众的断臂残肢,那不是姜尚还能是谁?

马还没停稳,他就扯开了大嗓门,朝着周围来了个人未到,声先至:“大人安在?大人安在?”

姜尚也是粗中有细,只是喊个大人,没有叫团练使,这也是他长期以来混迹边军养成的规矩,

在敌阵中随随便便只呼官名,很容易遭到敌人的“重点照顾”。

安逸颇为得意的看了一眼裴振风,笑道:“辽东姜家,岂是浪得虚名。”

说着,就转身绕过营帐,朝着马上的姜尚挥手喊道:“姜兄,我在这儿!”

看到安逸和裴振风都安然无恙,姜尚的脸上不经意间抹过一丝欣喜,打马奔来,“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太好了,我看见营里起火就赶过来了,还以为你们出了事。”

安逸看着提枪而来的姜尚,也是觉得心中稍定,应道:“事儿是出了,只不过命大,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这话说的旁边的裴振风倒是有些惭愧,今晚的事情最初的源头点还是在他。

“既然姜兄来了,那我们必要的条件也都有了,你们听着!我们现在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互相配合,一样能破开这五谷教的防线!”

“大人请说!”

“团练使请讲!”

这裴阵风本身是个把总,朝他这一拱手,倒搞得安逸像是成都守备将官一样,绿营听团练指挥,恐怕在大夏朝也是头一遭。

不过现在安逸哪还顾得这些,赶忙说道:“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姜兄你把先锋营这一百多骑兵交还给裴把总,然后裴把总你带着这些人,配合着江把总,两面夹击五谷教的防线,直到撕开一个足够大的口子让他们下山为止!”

“好!”

“姜兄,你的任务就一个,就是那个叫.....叫......哦对!冯刈,缠住那个冯刈,目前我们仨也就你能和他过过招,最好逼的他远离南坡的防线,你们俩找个清净的地方正经儿过招!你记好,一定不能让他有空参与五谷教的任何指挥!”

“是!”

“至于我嘛,我现在去把剩下的十四颗火雷都收回来,送他们一份大礼!”

安逸黢黑的脸上挂着一丝狡黠,一排龇出来的牙齿在脸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净。

“都明白了吧?”

“明白!”

“分头行动!”

看着姜尚和裴阵风二人带着骑兵继续向狐岭方向冲去,安逸一个人拿着一个麻布口袋,遁入夜色中。

“九个!”

“十个!”

安逸一只手拿着金铭尹画得那张图纸,一只手提着那个已经重新装满了火雷的袋子,

“合着又把刚刚的路反着走了一遍。”他自嘲的低声说道,

嘴上说着,手上可没闲着,

“十三个!”

“十四个!”

“够数了!”

安逸直起身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将这麻布袋子攥在手里,灵巧的转了个圈,把那袋口封紧,然后朝着腰间摸去,

“糟了!”

他心道一声不妙,刚才和姜尚他们说话时,腰间的这个火折子好像是掉在原地了!

安逸用手掌拍了一下脑门,暗叫坏事了!

他抬起头看向狐岭的方向时,发现裴阵风带着先锋营已经加入了战团,再一看手里这图纸,距离刚才的地方,不经意间已经走出了七八个营帐那么远,根本容不得他再往回跑去找火折子了,

这可怎么办!

正待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

小帐篷!

眼前的这小帐篷不是别的,正是他假扮重骑兵入营时,那俩拦住他们后来却又被吓得尿了裤子的哨兵的帐篷,

看着里面火光莹莹,人影晃动,安逸抽出腰间这柄佩剑,慢慢的靠了上去,决定问里面的这两人“借个火”!

“三....三哥!咱们就在这里面躲着能行吗?”

“咋不行?我们是哨兵,负责放哨的!这山上的官军都攻下来了,还要我们放什么哨?他们自己用眼睛看不就完事儿了!”

那二狗子看起来还是十分的不放心,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胆怯,颤声问老三道:“三哥,你说这官军这么就突然下山了呢?别是跟咱们放进营里的那一队重骑兵有关吧?我们这样会不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啪!”

老三抬起手,一把掌稳稳的抽在二狗子的后脑勺上,不耐烦的嗔他道:“咋?你他娘的整这满嘴顺口溜,是想考秀才啊?这重骑兵的是教主的人马,跟这山上的官军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再说了......”

之所以老三没有“再说了”下去,是因为忽然撩开门帘的安逸,已经把佩剑顶到他的胸前了。

身后本来就吓得够呛的二狗子,这下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哥饶命啊大哥!刚才我是有口无心随便说说的,大哥您别往心里去啊!”

他还道是刚才自己的失言,惹恼了这位重骑兵大哥。

老三则用眼睛小心翼翼的撇着身前的这柄青锋,生怕一个错误的眼神也能让这寒光刺入自己的胸膛,

“是是是大哥,那个....那个娃儿口无遮拦,您是教主的人......可千万别跟我们这些人一般见识。”

安逸看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识破的他的身份,心中窃喜,遂他收起了佩剑,故作不悦道:“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没看到前面在打仗么?是不是想让我告诉堂主,拿你们点天灯!”

两个人吓得更是都若筛糠,连声求饶道:“不敢啊我们不敢,您千万别告诉堂主大人,不然我们都活不了啊,我们哥俩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那老三手脚并用的慌忙爬起身,拉着身边的二狗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营长外。

安逸看着这两个可怜虫,不禁笑出了声,

然后他蹲下身来,从营中那一小堆篝火里,挑了一根看起来烧的正旺的木柴,嘴角挑过一丝诡笑,一手拎着满是火雷的麻布口袋,一手捏着那木杆儿头还着着火的柴火,用脚踢开营帐的门帘,快步朝着南坡正拼杀的如火如荼的阵地跑去.........

第九十六章 枭首(求收藏)

第九十六章·枭首(求收藏)

五谷教的南坡防御阵地上是人头攒动,穿着甲胄的官军和裹着粗麻布衣的教众绞杀在一起,先锋营的人马均是清一色的骑兵,手里握着的都是明晃晃的精钢马刀,身后的火器营也都是长短弩在手,对着拒马后面的教众是一阵阵箭如飞蝗,

五谷教虽然五花八门的兵器与官军比占据着劣势,但是人数上的碾压使得每有一个骑兵冲到阵前,总会有四五杆长兵器探到身前来。

而面对裴振风的教众就没那么幸运了,在没有拒马保护的情况下,只能用血肉之躯来抵挡先锋营骑兵的冲势,

但是披着一身重甲的先锋营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教众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不停的有人被改装过的粪叉和钩链套下马来,一旦跌落马下,迎面而来的长短兵器就不会在留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五谷教的这个防御阵地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冯刈迅速有效的给构建了起来,两边外围都是密集的、拿着长兵器的教众,中间则是站的比较稀疏的弓弩手,虽说他们手里的这弓箭威力和质量跟金铭尹的弩箭不能比,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内,还是有不少骑兵荡开无数长短兵器后,被一枝羽箭贯穿眉心!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作为指挥官的冯刈,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他们发出指令了,

因为

他自己现在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锵!”

冯刈握着朴刀的虎口都已经被姜尚这大开大合的招式震的发麻了,别说分出心神来关注战场了,哪怕就眼下的这个情况,一个不留神,就要成为这大汉的枪下鬼了,

“刀法使的还不错,就是差了些巧劲儿。”

姜尚喘着粗气,但是嘴上却不饶人的调笑着他,

“你不要欺人太甚!免得惹恼了老子,连个囫囵尸首都不留给你!”

冯刈目眦欲裂的死死盯着姜尚,双臂在连续高强度的交锋下,有些微微的颤抖,

“之前建州都督和我交手时他也是这么说的,后来我就把他的头挂在了沈阳城楼上!”

冯刈哪知道姜尚自言自语式的在鬼扯些什么,只管双腿发力,使了一招旱地拔葱便凌空飞起,抡起朴刀狠狠劈向姜尚........

从安逸手里腾空飞出的这一麻布口袋火雷,在空中的时候就已经着起火来,盘根交错在一起的引线燎起高高的火苗,远远看去就像是安逸点着了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往阵地里丢过来,落在了几个弓弩手的脚底下,

五谷教并没有对着个冒着火的麻布口袋给予太多的注意,只是看到将这口袋抛出来的那个人影,玩儿命似的往营帐后面躲去,

“那人是咱们营里的吗?”

“不是吧,没见过,我还没射他他跑什么?”

“不知道,可能.......”

“轰!!!!!”

瞬间腾空爆起几丈高的巨大火焰,很快就像他们解释了安逸为什么丢出这个麻袋后转身就往后跑,那被火.药的气浪激射而出的铁蒺藜,又在他们的身上划开了一张张的笑脸,嘲讽着愚蠢的他们为什么看到安逸跑了还在这傻站着。

安逸这一麻布口袋火雷可都是金铭尹的成品,不是刚才江云扔出来的那十几二十个残次品能比,

一时间巨大的火焰将中间的弓弩手和两边的教众全部吞噬,甚至有些缠斗在其中的先锋营骑兵,都被燎的一脸黑。

“怎么回事!”

冯刈听见阵地上这巨大的响声,还没来及转过头,姜尚手里这条“银蛇”就吐着嗜血的舌信子探了过来,

“你还有心思到处看!”

原本两个人的武艺是不相上下的,但是冯刈的心神还分了一部分担忧着阵地上的情况,所以在姜尚迅猛的连环攻势下,反而一时落了下风.......

火雷在阵地上引起的大火如昙花一现般轰然而起,但是很快就熄灭掉了,留下了阵地上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和阵脚大乱、吓得肝胆俱裂的五谷教众,

狐岭上的江云哪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手里泛着银光的钢刀往前一指,

“先锋营!进攻!”

岭上剩余的这数百骑兵,依仗着高地的优势,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带着隆隆的蹄踏大地之声,挟山崩之势,劈头盖脸的朝着那已经被炸的有些七零八落的阵地上砸了下来,

裴振风这边干脆连马都不要了,手里挺着自己的那杆点钢枪,在五谷教的阵地上使的如车轮一半,周身萦绕着锐利的寒光,左冲右突,贴上身前的教众是沾着即死、碰着即亡。

五谷教南坡下那原本坚固的防线,被裴振风和江云南北两面如同尖刀一般的穿插下,无情的撕扯开来,两边的先锋营也再次融合到了一起,

如果他们手里全部都是先锋营将士,就像是那日在一线天峡谷北谷口裴振风救江云一样,那么冲杀而起的骑兵会扯开一些敢于阻挡在面前之敌,全部都是步卒的五谷教不可能拦得下他们,

但是岭上还有金铭尹手里的四百多火器营,现在金铭尹手里可是几乎弹尽粮绝,甚至还不如一般的步卒的战力高,所以江云和裴振风汇合了之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横向冲杀,扩大缺口,让金铭尹有足够的时间带着火器营撤下狐岭。

“江把总,让弟兄们维持防线就好,别再往前冲杀了!等团练营过去,立刻就走!”

裴振风看着自己先锋营的骑兵不断地被教众拉下马,断送性命,也是颇为心疼,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把所有的骑兵全送在这儿了,鬼知道去往龙安府的路上还会不会有五谷教的人马,如果那时候就剩下安逸的火器营和中军营,才真的是陷入绝境了。

“火器营所有人!没有弹丸的火铳、没有箭矢的短弩全部丢掉,换上短兵器,跟着中军营往岭下撤!”

在狐岭上的金铭尹自然也不会傻站着,带着团练营的官军就开始穿越先锋营为他们撕扯开的“生命通道”!

“轰!”

金铭尹几乎是贴着脸轰碎了一名挥着长刀冲上来的教众,手里的这杆火铳的铳管已经是通体火红,他将手放在挂在腰上的小布袋里使劲的掏了掏,结果发现就剩下一颗弹丸,

已经弹尽粮绝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赶快从地上找一把短兵器,继续带着已经是铳声逐渐稀疏的火器营往前冲,他心里明白,现在这个状况就是手里拿着个扁担,也不能停下脚步,因为他们从岭下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先锋营拿命填出来的。

“呀!”

周围的五谷教很显然没有给他找兵器的时间,一个尖嘴猴腮的矮瘦教众双手举着手里的钢叉就扎了下来,

金铭尹手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只能把这火铳一横,塞到了钢叉的齿缝里,一手推着后膛,一手攥着铳口,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上顶着,

刚刚放完的铳管肯定又红又烫,金铭尹握着的左手瞬间就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甚至他都能听到滚烫的金属接触到他掌心皮肤发出的“滋滋”声,和弥漫在鼻尖儿的糊臭味,

但是他咬着牙,是一点也不敢卸力,他这稍一松气,可能那还沾着黑漆漆的不知道是泥土还是粪便的齿尖儿,就要插在自己脸上了。

然而那看起来矮瘦的教众,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几经施力之下,锋利的刚才已经晃在了金铭尹的眼前,迫使他不得不深深的将头往后仰去,

但是越往后偏,他胳膊上就越使不上力气,越使不上力气,这钢叉就压的越来越低,

几乎就已经要穿透他脸上那两颗黑白相间的玻璃球时,

“噗!”

一声剑刃入肉的声音传了出来,然而却不是在他的脸上,而是在哪教众的胸前。

那教众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穿出来的那柄精钢剑刃,带着自己鲜血的青锋就像是招魂小鬼儿的催命符,收走了他手上的力道和脸上的生命色。

“逸哥!”

金铭尹一把推开没了生气趴在自己身前的教众,激动的喊着面前手里拿的佩剑的安逸。

安逸将那一麻布口袋的火雷丢向五谷教防线时,也本以为凭借着大火的威慑和两面骑兵的冲杀,足够让这些原本都是流民贼寇的教众放下抵抗,

但是这些教众的战斗意志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居然两边的防线都在往中间挤,大有堵住阵线缺口的势头。

“你铳里还有弹丸嘛?”

安逸挥剑挡开斜刺来的一根木棍,金铭尹道,

“有,就一颗了!”

安逸看着他手里仅剩的那一颗,重重的一点头,“足够了!给,这佩剑给你,你把火铳给我。”

金铭尹迅速的将那一颗弹丸推上后上,指着铳口的凸起和后膛的扳机递给安逸:“用这儿瞄准,扣这儿击发,距离越近威力越大,准确度越高。”

“好!你带着火器营和中军营继续冲,不要停!”

“你这是去?”

“再给他们烧一把火。”

安逸头也没回的撂下一句话,就奔着阵外的方向跑去......

“嘶~~咣!”

一根亮银枪,一柄长朴刀再一次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火花四溅、余波荡漾,姜尚和冯刈几乎都已经到了最后的强弩之末,

“你好好看看身后吧!你们的人马就要支撑不住了,你还在这盯着我做什么!”

冯刈的嘴角挂着一抹猩红,恶狠狠的盯着姜尚,眼神里的刀子如果能杀人,面前这个壮汉早就被他碎尸万段了。

几经碰撞的姜尚也已经是感到手里的亮银枪有些力不从心了,他现在的目的就是按照安逸的意思能拖他一会算一会儿了。

见到姜尚阴沉着脸也不答话,冯刈更是气恼,

“让你走你不走,非要逼我送你走!呀啊!!”

他发狂似的握着朴刀就挥了过来,嘴上不停的咿呀怪叫着,

姜尚也不敢怠慢,下盘稳扎地面,将这杆亮银枪斜握身前,准备接他这倾力而来的一击,

“砰!”

安逸手里端着金铭尹给他的那杆火铳,还保持着单闭着一只眼歪头瞄准的姿势,铳口冒着袅袅的白烟,

那呼啸而出的弹丸,当然是洞穿冯刈的胸口,从他的后心射入,穿过心脏,从前胸炸出。

一直保持着剧烈拼杀状态的他,突然身体上被开了个洞,那鲜血连同碎肉完全就是以喷涌状态呼啸而出,把面前姜尚的战甲都染的彤红。

“什么.....人。”

冯刈用朴刀支在地上,死死要紧的牙关也不能阻挡嘴里不断外冒的殷红泡沫,

安逸将火铳丢在一旁,走上前来,从冯刈的手里接过那把朴刀,用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取你狗命的人!”

然后抡圆了照着他的后颈狠狠劈下.......

第九十七章 逃出生天

第九十七章·逃出生天

江云和裴阵风尽管已经拼劲了全力在维持缺口,奈何敌众我寡,即使在中军营六百多步军加入之后稍微有所好转,但是仍然是止不住急转直下的形式,

“铭尹!都撤出来没有?我们这边快顶不住了!”

江云看到握着一柄佩剑,逐步退到身旁的金铭尹,急声问道,

安逸的那柄宝剑虽不是什么上好的兵器,但是也是精钢打造,一时间竟被金铭尹砍的大大小小缺口如锯齿一般的排布在锋刃上,

“这五谷教的人怎么越杀越多!我们火器营都撤下来了,中军营还有大概两三百人!”

“废话!三万人又不是三百人!”说话间,他也注意到了金铭尹手里的这柄佩剑,“这不是安逸的佩剑吗?怎么在你这儿?”

金铭尹手中不停的拨过刺上前来的兵刃,“逸哥给我的,他拿着火铳去姜大哥那边了!”

“唰唰唰!”

江云正要说话,三柄缨枪就刺到了面前,被他用刀齐刷刷的将枪杆斩断,

还没等那三个教众缓过神,他在马上一个躬身,横扫而出的刀刃顺带着连三颗头颅都削飞而去。

“顶不住了!裴把总!带着先锋营撤吧!”

江云看到这五谷教阵就感觉像金铭尹说的那样,怎么杀也杀不完。

还没等远处的裴阵风答话,金铭尹倒是一脸着急的先插上了:“不行啊江把总!中军营还有两三百弟兄在里面!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不是死定了吗?”

江云用刀一指远处还在不断支援而来的教众,怒声道:“你让我怎么办?再晚一会,咱们谁都出不去!这儿听我的!所有人向营南门,撤!”

就在这须臾之间

有一名教众无意中瞥到了不远处的高坡上,站着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人影,

那人就那么横举着手臂,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很快

他这句话就像是瘟疫一般,蔓延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这刚才还在收割着人命的修罗场,霎时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在场刚才还在拼杀之中的无论是官军还是教众,都纷纷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那素色锦袍的人当然就是团练使安逸了,手里拿着的,就是....

冯刈的人头!

安逸站在高坡上,就像是那满天神佛一样,俯瞰着战场上的芸芸众生,

他运足了底气,朗声喊道:“匪首冯刈!已经伏诛!这就是与官府对抗之下场!!尔等速速退让,暂饶一条活路!再予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说完,安逸将手里的那颗还在滴着鲜血的头颅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一条猩红的弧线之后,滚落在南坡阵地上,迅速的在周围形成了一片人群真空。

“这.....这真的是冯堂主的头!”

“啊!堂主都被杀了!”

这颗头颅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火雷,炸在每一名教众的心中,摧毁了他们心底那个叫做信仰的东西。

没错,就是信仰,他们不是官军,就算是将领死了,身上还肩负着或抵御外辱、或堪平匪乱的使命,

他们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贼众,冯刈一死,这些人也就找不到了抵抗下去的理由和意义,难道为了虚无缥缈的五谷神吗?

在他们的心里,掌握着分配粮食权力的堂主,才是真神,没有了堂主,“奋勇杀敌”给谁看?

周围的五谷教众纷纷的往后退了退,虽然还是朝着官军挺着手里的刀枪,但是已经没有了战斗的欲望,中间渐渐的让出了一条路,

江云哪还不抓住这个机会,他赶忙招呼着金铭尹和裴振风,带着剩余的所有人马快速的穿营而过,

安逸和姜尚两个骑马断后,在他们全部通过了防御阵地之后,五谷教众才又都围了上来,堵住了缺口。

刚刚两相对峙势同水火的人马,因为一颗人头,突然变的心照不宣起来。

安逸走在最后,看着军中的人影觉察到不对,连忙快马赶到金铭尹身旁,问他道:“铭尹,柳思意和紫韵姑娘一起下来了吗?”

“她们俩......”

金铭尹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的,

安逸看他这样子还以为金铭尹把她们俩忘在岭上了,他的脸上一时间挂满着焦急,

“哎呀说啊!她们俩人呢?还在岭上?”

金铭尹看安逸这架势,就欲要调转马头奔回岭上去了,赶忙一把拉住了他道:“她们俩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这句话听起来沉甸甸的,就好像有着不轻的重量一样,从耳朵里灌进去落在他心头,

说来也没什么,他和柳思意不过几面之缘,大军压境的绝地,人家凭什么陪自己在岭上送死。

安逸这样想着,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柳思意走掉的消息之后心里还是不是滋味,一种没来由的强烈失落感。

金铭尹看到安逸的表情有些低落,疑惑道:“逸哥,你不会是.....喜欢上柳姑娘了吧?”

安逸抬起马鞭就做了一个欲要抽他的样子,

“哎哎别打,别打,我错了还不行嘛。”金铭尹虽然嘴上认错,心里任然还是十分的不忿,低声的嘟囔着:“跟谁看不出来一样,当初救影疏姐的时候,你就是这个表情。”

很快,几个人带着剩下的人马,消失在了去往龙安府的夜色中........

-----------------------------

布政使司

“一群废物!”

竹宗臣在房门紧闭的正厅里大发着雷霆,阁架上的花瓶玉器被他一拂袖过去,打碎了一地,脸上虎眉倒竖,银须乱抖,

“六万人!足足用了六万人!加上一整个重骑兵我全都交给你了!你呢?居然让安逸给我跑了!还杀了一个堂主!我要你有什么用!”

他的手在颤颤发抖,像铁板一样冷峻的古铜色双颊上,看得见血液在搏动,两只眼睛则像是燃烧的炭块,盯着那俯身跪在厅中间的宁儿。

“教主放心,大不了等我回去在派杀手,去取了他的人头!”

宁儿被竹宗臣这怒气压的不敢抬头,只是在地上接声说道,

“你说的轻巧!”

竹宗臣丝毫没有留情面的驳回了她的说法,

“乱军丛中你都杀不了他,何况是在他的营里,你以为他还是刚来时候的那个手底下不足三百人的小小团练使嘛?”

他双手背在身后,紧绷着铁青色的脸,在屋里来回的踱步着,

走到桌案前时,习惯性的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就要往嘴里送,但是手掌刚刚碰到杯壁,就恼怒的将那整个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

一旁的下人触到竹宗臣那竖起的眉毛下,一双被怒火灼红的眼睛射出的寒光时,哪还能不知道这茶水已经凉了,赶忙的也跪倒他的面前,连连的磕着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这也不怪他,竹宗臣在这怒火中烧的吼了宁儿快一盏茶的功夫,周围下人谁赶上前。

竹宗臣坐在太师椅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朝着地上跪着的二人一挥手,“你们俩都先下去吧,宁儿回教里去,再图后计吧!”

“是!教主!”

看着宁儿转身走出正厅,竹宗臣叫过了屏风后面躲着的一人,那人一身紫色长衫打扮,应声走上前来,朝着竹宗臣躬身作了个揖,

竹宗臣忙抬抬手,示意他坐到旁边,“朱先生,事已至此,我看就把递上去的升任名单里再加一个人吧。”

那名被唤作朱先生的中年男子面容微笑,应道:“竹大人的意思是,把安逸加在里面?大人打算委他个什么官职?”

竹宗臣放在桌案的手指轮番敲击着桌面,想了想说道:“把成都守备将官的位置给他吧。”

朱先生皱了皱眉头,对于竹宗臣的决策有些不解:“大人,这个官职委给他,就相当于把整个成都的绿营都交给他了,是不是有些过高了?”

“我已经收到徐公公的回函,王京里的事儿,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在我动身去王京之前,不希望有任何把柄留在四川。既然安逸大难不死,那就让他帮我扫扫地好了,总不能再指望曾子仁那个蠢货吧。兵权的事儿,我们手里攥这个小指挥使,他成不了事儿的。”

朱先生思若恍然的点了点头,“大人的意思是?驱虎吞狼?”

竹宗臣摇了摇头,刚才还怒如火烧的眼睛里,这下又冷若冰霜,“朱先生高看他们了,顶多就是个鹬蚌相争,最后还得老夫这个渔翁来收拾残局。”

“大人,曾子仁求见!”

听门外传来的侍者的声音,

朱先生闻声起身拱手道:“那竹大人先忙,在下先行告退。”说着,他就拐了个弯儿,朝着正厅后门而去,

“先生慢走。”

竹宗臣拱手别过,然后清了清嗓子,朝着门外说道:“让他进来吧。”

“竹大人!”

曾子仁穿着一身黑色的棉布衣服,跪拜在厅堂中央,

他一改之前华丽锦袍的样子,腰间和头上纷纷札着两条白绫孝带,眼窝深陷,周围乌黑肿胀一片,脸色也很是苍白,全然没有了日前那光彩照人的少爷模样。

竹宗臣赶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扶起里趴在地上的曾子仁,一脸心痛的说道:

“贤侄何以憔悴至此啊!”

曾子仁被他扶着慢慢站起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家父不幸为国捐躯,昨晚守灵一宿没睡,让大人见笑了。”

竹宗臣一边将他扶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一边很是悲伤的说道:“贤侄,老大人的事,我也很是伤心啊,鞠躬尽瘁几十年,居然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乱匪给害死了,说起来这事怪我,用兵之事还是应该找老大人商量才是,唉!”

曾子仁默默的从怀里掏出那一尊虎符,放在竹宗臣的桌案前,有些黯然道:“说来让大人笑话,家父生前子仁就是个不孝子,总是让他为我操心,最终也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葬送了他的性命,绝怪不得大人。”

说着说着,那蕴满泪光的眼睛肿,又塞满了后悔、懊恼、委屈、悲痛,以及千千万万想对老爷子说的言语,

竹宗臣瞥了一眼面前桌案上的虎符,感觉到这小少爷值此大悲之后,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便岔开老指挥使这个话题问他道:“贤侄以后作何打算?”

曾子仁低着头,默然道:“唉,一辈子都没怎么听爹的话,现在他都不在了,我总不能还逆着他的话来吧。我把虎符交还大人之后,就按我爹说的,搬出成都,回乡下去,做个富家翁,了此一生罢了。”

竹宗臣心道这老指挥使还真是了解自己这儿子,对于曾子仁来说,富家翁这个选择既有必要的条件,又有必然的原因,是最好不过的去处了,

只是,这不太符合竹宗臣的想法....

“也罢!”

竹宗臣故作叹息道,

“既然贤侄已经厌倦了世俗官场,打算过那闲云野鹤的生活,那我就再奏请皇上收回成命就是了。”

成命二字,

还是如竹宗臣所料的那样落在了曾子仁的耳朵里,

曾子仁抬起头,眼神似若无意的朝着竹宗臣瞟了瞟,“大人.....大人说的成命是与我有关吗?”

竹宗臣把头转向一脸憔悴的曾子仁,重重点头道:“那是当然,本来打算向圣上表奏贤侄为四川代理都指挥使,子承父业也很合理,我想皇上也不会反对,不过既然贤侄没有此意,那边作罢吧。”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招呼着下人取过一副笔墨,欲要提笔起折子的架势。

“大人且慢!”

曾子仁忙伸出手,将竹宗臣那刚刚填饱了墨的软毫拦在了纸前........

第九十八章 封官

第九十八章·封官

按照大夏朝的规制,竹宗臣之前已经给皇上上过升任的折子了,还是秉笔大太监徐亮帮忙递上去的,还能容他再上一道反悔的折子?

只是竹宗臣他吃准了这小少爷是个不谙世事的主儿,所以故意做出一副样子来激他一激。

曾子仁呢,倒也不是立马被他这一激就改变了主意,但是确实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中,

四川都指挥使!那可是从三品的封疆大吏,虽然前面加了代理两个字,但是在大夏朝,代理和正职不就是个过度时间问题而已嘛,

老爷子生前自己多次想要个把总的官儿,都没能如愿,这次一顶如此巨大的乌纱帽丢在自己面前,已经足够动摇他那遵从“遗愿”的想法了。

竹宗臣看着面前的这只手,嘴角轻扬,然后慢慢的放下手里的笔,故作不解的问道:“贤侄,如此是谓何意?”

曾子仁倒也没有直说,很是委婉的问道:“我....我是想问大人处事果决、公正严明,为何不自己接了那都指挥使的位置,而是.....而是推荐小子?”

也不知道曾少爷绞尽脑汁从哪想出来的这两个形容词,把竹宗臣说的都笑了,

竹宗臣端起桌案上新换来的热茶,贴在脸前斟了两口,也顺便掩饰一下发笑的面庞,然后又换上一副叹息的表情道:“贤侄有所不知啊,这要是论起地方政务、税收人事,那老夫比谁都是不遑多让,但是要提起这战阵军事,这并非本官所长啊。”

他又轻轻的拍了拍身前曾子仁伸过来的胳膊,故作夸赞道:“老指挥使经营四川军务数十载,大大小小的武官无不拜服,现在能接替老大人位置的,也只有你啊,其他的人何以服众啊?”

实际上即使是边军,那也是总兵的帽子戴在谁头上,麾下的将士就听谁的,绿营就更是这样了,两营兵马三千多人直接调走真是的曾子仁以为的那样,由于自己或者老爷子的个人魅力吗?还不是因为手里的虎符!

真要是有一天,他曾子仁能凭借着自己,不经朝廷的旨意就能调动兵马的时候,王京里弹劾他的奏折可能都要摞的比太和殿还高了,皇上的屠刀离他也就不远了。

竹宗臣自己不接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也是一样的道理,四川军政大权集于一身,那御史的眼睛还不一下子全集中到这儿了?这升任调动的关口,一下子凑这么多饿狼一样的眼睛过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再者说。”

竹宗臣又继续添一把柴,打算把曾子仁心里的这股子欲望之火,燎的更旺一点,

“老指挥使惨死在五谷教乱匪的屠刀下,作为儿子不应该手提三尺青锋,为国效力、为父报仇吗?贤侄这一头扎进乡下自是快活,杀父之仇不报,大丈夫何以立足于天地之间?”

“可是....”

曾子仁显然还是有点儿过不了曾老爷子那一关,

“可是我爹生前交代我了,让我回乡下去,我如果接了这差事,不就是违抗了爹的意思了嘛。”

竹宗臣听了差点没伸过手去给这小少爷一巴掌,违抗你爹的意思?

你去绛云楼醉酒闹事时候怎么没想过你爹的意思?

你收夏昂银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违抗你爹的意思?

你偷虎符调兵的时候咋没想到还有你爹的意思?

老指挥使几十年你都没*好的儿子,现在到我这儿来了,还变成了个乖孩子了,这要是曾汉儒泉下有知,搞不好还要跑上来谢谢我呢!

虽然他心里气恼,但是脸上还是摆着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劝道:“我的贤侄,这富家翁什么时候都能做,等你带着大军剿灭了五谷教,衣锦还乡之时,再去遵从老大人的遗愿,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到时候忠孝两全、义薄云天的都指挥使曾子仁会被大夏朝所有的百姓传为佳话,即使百年之后也将会是曾府祠堂里最显眼的一幅画像,你的子子孙孙都会以你为荣!”

竹宗臣为曾子仁亲手烘制的这一张宏愿之饼,简直是又大又圆又有料,勾的曾子仁心中再无半分顾虑,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下。

曾子仁听完,激动的起身跪倒在了竹宗臣的身前,拱手拜道:“深感竹大人提携再造之恩,子仁定不负所托,为国尽忠,剿除五谷教,告慰老父的在天之灵。”

他的脑海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得胜归来时,受万民敬仰的画面了,身挂明光铠、手提镏金镗,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少指挥使,

竹宗臣见曾子仁这样子已然是答应了,赶忙堆笑着将他扶起,“曾指挥使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小少爷被竹宗臣这一喊,显然已经有些云里雾里了。

竹宗臣将他面前的这一尊虎符,又推回到了曾子仁的面前道:“曾指挥使既然既然决议已定,这虎符就好生收下,切莫要往老夫面前推了。”

曾子仁猛地点点头,又将那尊铜疙瘩揣回到了自己的怀里,朝着竹宗臣感激道:“以后还要靠竹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哪里哪里,你我二人已经同殿为臣,提携二字老夫可不敢当呐,有事多多商议便是。”竹宗臣赶忙摆摆手,故作歉然道,

曾子仁孩子似的咧嘴一笑,听明白了竹宗臣的意思,赶忙拱手道:“唯布政使大人马首是瞻!”

-----------------------------

三日之后

成都城外

安逸带着大军取道龙安府,几乎是绕了一个大圈,才又重新返回成都,几个人在城外拱手告别,江云和裴振风回绿营,安逸则带着金铭尹、姜尚会松岭村去。

虽然距离他们前往狐岭的时候并没有过多少时间,但是再次回来,却让他有种恍如隔世、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不是嘛,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一共带出去一千五百军士,就回来了六百多人,四百多中军营加上二百多火器营,剩下刚刚加入的九百多青壮小伙子,全把命留在了那座荒郊野岭上。

刚刚踏进松岭村口的时候,就感觉到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在校场周围,现在连村子外面都随处可见一队队巡逻的军士,门口还搭起了一座哨塔,两名哨兵拿着挎着腰刀站在门口,活脱脱的把这个小村子变成了一个军营的感觉。

姜尚看着松岭村的这番布局,笑着对安逸道:“大人,看来我们走了之后,他们也没闲着啊,手头阔气了,岗都站到村口来了。”

安逸听着他的话,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对于队伍的壮大,最开心的莫过于他了,

“走!那咱们就进去看看,现在的团练营是一番什么光景。”

说着,他朝身后的二人轻轻一挥手,打马朝着村口走去。

他们三个人和江云、裴振风从龙安府几乎没怎么休息,马不停蹄的就赶回来了,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别说衣服了,就是连脸安逸都没洗几把,

他们仨都这样,更别提后面的那些军士了,这一队人马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跟那山上下来的匪人一时间也没什么两样。

“站住!干什么的!”

果不其然,这一队“山匪”在村口就被哨兵给拦下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

哨塔上站着的一人端着火铳指着安逸,村口站岗的那两位更是直接就把胯刀把了出来,

安逸一把拦住了这欲要下马教训一下这哨兵的姜尚,笑了笑他那蓬头垢面的脸,坐在马上问那哨兵:“小兄弟可是新来的?”

那哨兵点了点头,傲声道:“是林将军亲自把我招进营的。”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好像眼前这人还没有通报姓名,自己倒先把底细抖出去了,于是朝着安逸又亮一亮手里的这柄胯刀,接着问道:“我刚才问你话你是听不到吗?你们是谁?来这儿干嘛?我们军师可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一人一骑都不能进营!”

安逸听完心里不由的也纳闷起来,这自己走了没多久,怎么团练营里还多了个军师出来?

他索性直接冲那哨兵点点头道:“好,就按你们军师的规矩来,现在我要进营见他,那你带我去吧。”

那哨兵听完,有上下打量了一下安逸,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跟见军师的人搭上边,但是又怕万一真是军师的客人,可怠慢不起,

“柱子,你在这儿盯着,我进去禀报,我们回来之前,谁都不能放进去。”

他看着安逸那种堆满笑意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姜尚那一脸铁青的大汉,附耳对身旁的另外一名哨兵低声叮嘱着,

然后一转身,朝着营中奔去。

“咚!”

只是他低着头没刚跑几步,一脑袋就撞在了一面护心镜上,

“哎呦!你可撞死我了!”

要不是身后的侍卫扶着,毛子准被这哨兵一头撞的坐在地上,

他捂着身上挂着的这套素银甲上的护心镜,咧着嘴,“我说你一天能撞我几回?我好不容易打的这身盔甲,还没上战场,护心镜都让你给撞下去了,你就不能看着点路!”

毛子皱着眉头,心疼的看着身上的这铠甲有没有损坏,

确认无事后,放才抬起头嗔那哨兵道:“什么事啊?跑那么快,奔丧呢?”

那哨兵赶忙正了正自己被撞歪的头盔,躬身拱手道:“毛总旗,外面来了一堆人马,说是要见军师。”

毛子没来由的被那哨兵撞了一肚子火,听他说有人要见军师,想到自己没听军师交代今日有什么人要来,很是不耐烦的一挥手,“去,告诉他们军师忙着呢,不见!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往团练营里闯啊?”

那哨兵刚要领命而去,驱走那门口的人马,就听到村口的人马里面有道声音传来,

“毛子,长本事了啊!连团练使都敢拦!”

说话的正是坐在安逸后面的金铭尹,他手里抬着一杆空铳,指着那门前的一脸不耐烦的毛子。

毛子虽然对姜尚不熟,但是对安逸和金铭尹那可是从华阳县就一直跟过来的,哪又不认识的道理,

看知道这两个面孔,那还顾得眼前的这哨兵,忙几步上前,躬身就跪倒在马前,“参见团练使大人,金将军。逸哥,铭尹哥,你们回来了?”

自是跟他们两个也是熟络,后面才会加上那句话,该行的礼要行,该讲的情分也要讲。

安逸一脸笑意的看着马前的毛子,打趣道:“毛子,现在都成了毛总旗了啊?哈哈哈。”

毛子在安逸面前哪还敢有半点不耐烦,连忙起身上前,牵着安逸的马缰,将他们引入营中。

哨塔上的那名军士虽然没见过金铭尹,也听过自己手里这杆火铳的故事,赶忙将那火铳往身后一背,直挺挺的站在行注目礼,好像刚才用铳口瞄着安逸的完全不是他。

赶着去帮安逸他们通报的那哨兵心里一阵懊恼,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自己嘴巴子,心道完了,这下闯祸了,林将军也保不了自己了,

不过安逸倒是很不以为然的翻身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好样的!甭管是谁,未经允许就像擅闯团练营?不存在的!就是那四川的指挥使来了,也得在门口等你进去通报,明白了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着小哨兵一时难以消化,说起话来嘴都不利索了,“谢谢.....谢.....谢团练使大.....人”

安逸朝这紧张的小哨兵笑了笑,朝营里走去,

身后牵着马缰的毛子看到安逸转身而去,跟着一脚就踢在那哨兵的屁股上,

“你谢个屁你谢,快去通知所有人,团练使大人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归来

第九十九章·归来

安逸的出现,给团练营上下都带来了回归的喜悦,

林牧之大老远的就从演武台上跑了过来,一把揽过安逸,激动道:“兄弟,你可把我们担心死了,狐岭那边从一线天开始就被封锁了,我们的哨骑过不去,只是看着每天雪花一般的战报,都急坏了。”

安逸拍拍他雄厚的脊背,安慰道:“也是大难不死啊!让弟兄们担心了。”

“总之啊,回来就好,你只要回来,现在的团练营,没有人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了。”林牧之咧着大嘴,露出脖颈上的那一道粗粗的刀疤,这粗犷的汉子笑起来竟也十分的憨厚,

“逸哥!”

远处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喊,

安逸闻声望去,就见到一支骑兵迎面而来,为首的一名小将头戴熟铜素缨盔,身挂大叶龙鳞甲,后背还挂着一件青灰色的龙纹披风,手提一杆偃月长刀,好不威风!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安逸手底下骁骑营的统领孟崎。

那胯下的战马还没停稳,马上的孟崎就已经跃身而下,跪拜在地上,捺住心底的狂喜,朗声道:“骁骑营将官孟崎,参见团练使大人!”

安逸一脸笑意的快步上前,刚忙将他扶起,看着他这一身夺目的铠甲,

又转过头看了看那林牧之身上也是一样换了崭新的铠甲,明晃晃的十分鲜亮,他摸了摸铠甲肩膀上的这两条银色盘龙,赞叹道:“好啊,你们两个一人都搞了一身甲胄,好不威风啊!”

姜尚倒是还好,孟崎的这身龙鳞甲看在金铭尹的眸子里,几乎是闪着金光一般,有着非同寻常的诱惑力,

“你们从哪里搞了一身这么漂亮的甲胄啊!”

金铭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孟崎肩膀上盘伏在身的游龙,羡慕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林牧之见金铭尹那好似顽童看到了心爱的玩具的样子,忍俊不禁的对安逸身后的二人说道:“如月哥说我们队伍壮大了,将领也要像个样子,铭尹姜兄你们也不要着急,你们的铠甲早就做好了,在营里存着呢!”

安逸听出了林牧之这话里的关键词儿,忙问他道:“听起来你们这拉人的速度很快嘛?现在团练营有多少人了?”

林牧之朝着他神秘的笑了笑,伸出了三根手指,

“多了三千人?”

安逸猜测道,加上原有的人数,那现在团练营可就是近六千人了,这还真是已经不少了,看来他们在这段时间可是没少忙活。

谁知道林牧之竟然摇了摇头,应道:“光我的前锋营现在就是三千人都不止!”

安逸还没惊叹完,但是先把身后的姜尚吓了一大跳,“三千多人?我记得原来林将军的前锋营只有三千人吧?这下可足足翻了三倍多啊!”

林牧之听了他的话,作出了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笑道:“姜兄可不要惊讶的过早,我听如月说,中军营现在可是有五千人之众呢,声势浩荡啊!”

“那有啥!”

一旁的孟崎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们骁骑营的三千骑兵一起冲锋,那才叫以雷霆万钧之势,不可阻挡呢!”

安逸听林牧之说着话,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阔绰了啊,从哪儿变出这么多人来?”

林牧之朝着安逸摇了摇头,正色道:“安兄,这个功劳我们可不敢独担,你们走之后,如月几乎跑遍了成都府周围所有的村落,才拉回来了这么多的兵丁,我和孟崎的任务,更多的是训练新军而已。”

安逸听罢点点头,江如月这个小秀才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过,得此一人,真是胜得千军呐!谁能想到那时候,那个瑟缩在华阳县鲟江楼外街道上的褴褛少年,会一次次的带给他意外和惊喜。

“哥~”

这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安逸的身后响起,让他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自己的妹妹安欣来了。

“欣儿。”

安逸转过脸,宠溺的看向妹妹,

安欣一身飘飘然的白色衣袍,脚下踏这一双银丝履,提着裙角就朝着安逸扑了过来,也不顾安逸这一身开加上的血污,一把搂住安逸的脖子,

“哥,我.....我还以为你.......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安欣像一个收了委屈的小女孩儿一样,趴在哥哥的怀里竟放声的哭了起来。

林牧之看到这场景,赶忙朝着姜尚试了个眼色,“咳....那个姜兄,咱们去校场那边吧,有些战阵方面的东西我还得请教下你。”

那姜尚哪还能不明白林牧之的用意,应声道:“走,那咱们去那边细说。”说着,两步跟上林牧之,就朝着校场边上而去。

“铭尹,听说仓库新来了一批火器,走我带你去看看。”

“那敢情好,孟琦哥快带我去。”

孟崎和金铭尹也是有样学样的依葫芦画瓢,把这片地方单独留给了这久别重逢的兄妹俩。

安逸朝他们四个做了个感谢的手势,然后拍着妹妹的玉背,连声安慰道:“好啦好啦,别哭了,哥这不是没事儿回来了嘛。”

安欣从哥哥怀里拔出臻首,原本雪白的小脸儿上,蹭上了安逸肩膀上的污泥,

安逸心疼的捧起她的脸颊,用两个拇指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哪知道他手也是够脏的,眼泪是抹掉了,却在左右两边一边添上了一道黑泥,整个抹出一花猫脸,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安欣则是用粉拳狠狠的锤了一下他的胳膊,嗔道:“你还笑得出来,我和影疏姐都担心死你了,影疏姐天天来咱们这儿打听你的消息,有时候成宿的都不走,就你没良心,连个信也不知道送回来,就知道给我们看战报。”

妹妹这一锤刚好砸在安逸左胳膊的那道箭伤处,虽然已经愈合了多日,但是上面仍未散去的淤青,还是疼得他直咧咧嘴,“哎呦呦,疼死我了,你这小妮子下手太重了。”

“怎么了?你受伤啦?”

安欣很是关切道,

原本也已经好了,安逸不想让妹妹担心,便朝她摆摆手,“没事,战场上不小心碰伤了而已,已经好了。”

“哦~”

安欣应声着,然后朝着后营指了指,说道:“你去后营看看如月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营里营外的事儿都是他一个人盯着,可把他累的不轻。”

安逸点点头,自己心里也有着不少事儿,想找江如月商议呢,

想着,他朝着妹妹的脸上比划了比划,示意让她把脸上的黑泥擦干净,

然后自己转过身,径直朝着后营走去。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安逸还没转过校场边那几排刚修缮完成的房屋,就听到了后营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声音有些稚嫩,还夹杂着奶气,想必就是姜天浩了。

果不其然,安逸一来到后营,就看到空地上摆着一张木制的小桌子,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小天浩站在桌前,身上还裹着短袄,寒风萧瑟之下,显得有些单薄,

江如月则一身先生的模样打扮,水纹长衫通体而下,手里戒尺白纸扇,在桌前来回的踱步,听着姜天浩嘴里正在背着的《师说》。

“李氏子蟠,年十六.......”

看样子是姜天浩背错了,原本围着桌子转悠一脸满意之色的江如月,突然就变了一副严厉的面孔,将那戒尺往小木桌子“啪”上一敲,

“再想想,年十几?”

“年.......”

安逸看在眼里,心底不由的发笑,心道自己再不出手,少不得姜天浩就要挨“江老先生”一顿戒尺了,遂走上前招呼他俩道:“如月,天浩,怎么?师生俩在这读书呢。”

姜天浩看到安逸走上前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原本紧张的小表情一下子欢脱起来,

“你回来啦!”

江如月倒是没回头,仍是本着脸,“啪!啪!啪!”连敲了三下桌子,瞪着姜天浩,

姜天浩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撇着小嘴儿轻“哦”了一声,然后转过木桌走到安逸面前,有模有样的单膝跪地、躬身拱手道:“姜天浩参见团练使大人。”

安逸见状也赶忙配合着双手将他托扶起来,调笑道:“快快请起,我的龙虎大将军。”

姜天浩站起身,昂着小脸儿,一本正经的问安逸:“请问团练使大人,我爹回来了吗?”

安逸爱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回来了,在校场呢,快去找他吧!”

姜天浩却没有如安逸所料的那样,听到这个消息撒开欢儿的就奔去营前,而是转过头来怯生生的看着江如月,

“师父,我.....”

江如月朝着他点了点头,仍是一脸严肃的道:“‘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记住了,明天再重新背给我听!”

“是!师父`!”

姜天浩规规矩矩的朝着江如月一拱手,然后给安逸绽放出了一个无邪的灿笑,撒开两条腿,像一只刚松开缰绳的小野马,飞也似的往营前跑去。

安逸看着姜天浩的背影,转过头对江如月道:“这小子在你的调.教下,变得懂事了不少嘛。”

江如月上前两步,走到安逸的身边,也看向那匹小野马的背影,“这孩子聪明的很,一点就透,以后已经是个前途不可限量之才。”

说话间,眉宇中充满了欣慰赞赏之色,

安逸把他这表情看在眼里,打趣道:“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江如月,可不常夸人呐,看来这小天浩深得你意呢。”

江如月赶忙朝他摆了摆手,有些羞赧道:“安兄休要打趣我,哪有你说的那样,搞的我穷酸秀才倒像某个古之大贤一样。”

“古之大贤可也没有江兄这斩草为马、撒豆成兵的本事啊!”

安逸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很明显再说他征兵的事儿。

“安兄,你可知你的团练营现在有多少人马?”

这下该轮到江如月换上一副神秘的笑容了。

“有多少?我刚进营就觉得人数多了,然后又听林牧之和孟崎他们说自己手底下都有个三五千人了,我这团练营都快赶上卫所的兵力了。”

江如月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卫所?我说团练使大人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他成都左卫也不过就一万二三千的样子,现在团练营一共是一万五千人!”

说着,他得意的用手拍了拍安逸的胸甲,“怎么样?我的卫指挥使大人!我可是把周围所有村落的兵员都拉过来了,不过这也要得益于大人都指挥使司门前的那一出好戏,给了我一个一心为民的好招牌”

“哈哈哈哈哈。”

一万五千人!成都府守备署衙下辖的三个绿营加起来才不到五千人的样子,连安逸这一个团练营的零头都不到。

团练营本来就属于不再大夏朝五军都督府官制之内的,所以对于人数的上限并没有限制,尤其是在这种西北边境不稳的时节,团练营的人数规模越大,在军中说话的分量也就越足,这江如月送了他一支大军,更是送了他一份在官军中的话语权,怎么能让他不高兴。

第一百章 再聚逸仙阁

第一百章·再聚逸仙阁

一番洗漱过后的安逸,还是换上了他标志性的素色锦袍,一身的公子哥打扮,

鉴于他们三个人的平安归来,以及团练营在江如月他们几个的操劳下日益壮大,安逸决定今晚就带着大家去逸仙阁摆一顿。

金铭尹倒是疑惑的很,想吃饭在营里吃就是了,他带着几名军士上山打点野味,弄个铜锅子一涮那还不是要多香有多香,干嘛非得兴师动众的往逸仙楼去,

江如月当然是明白安逸的意思,重点不是在逸仙楼,而是在王府里的那位,

安逸又是个颇为好面子的人,总不能让弟兄们看了说着团练使大人刚一回到成都就把咱们丢在一边儿,一头扎进了温柔乡里,

索性呐,就取了个折中的办法,两边儿都不落下,

如此一来,逸仙楼就成了首选。

几个人换上一身便服,打马到这逸仙楼前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江如月一边翻身下马,一边问安逸道:“安兄,我派几个人去请高小姐吧。”

安逸却朝他摆了摆手,朝着逸仙阁的方向一指,“你带他们先上去吧,如果侍者有问,就说是替蜀王府订的,不然凭我这团练使的面子,人家还不一定给进呐。”

然后看了看王府的方向,笑道:“这高大小姐啊,还得是我亲自去请。”

“驾!”

说着,便打马往北而去。

“如月,大人这是干嘛去?”

姜尚看着安逸飞马而去的背影,不解的问江如月,这都到门口了,怎么还骑马跑了。

安欣掩唇而笑,应道:“还能干嘛,去王府找他的心上人呗。”

“王府里有大人的心上人?”

姜尚没见过高影疏,哪知道他俩的事儿,不过周围这群人可个个心里都是明镜儿一样。

江如月扶过姜尚粗壮的胳膊,右手一副请他上楼的手势,苦笑的对这位“好奇宝宝”道:“走,姜兄,咱们先上楼,一边喝茶一边听我慢慢跟你说。”

“呦!几位爷,您里边儿请咧~”

............

原本属火器营、被金铭尹派来暗中保护王府的刘大,自从上次让安逸引荐给高影疏之后,被高影疏提拔做了王府的侍卫长,

这王府里的侍卫长,和竹宗臣府里的那个侍卫长可是大不相同的,朝廷为防止藩王私募养兵,对于王府的护卫是有所限制的。

大夏朝这些个藩王的侍卫统一归王京里的仪卫司来调配,仪卫司有些像一个全国性质的都指挥使司,跟地方性的都指挥使司结构一样,设都指挥使一人,下辖指挥同知两人、指挥指挥佥事四人,所有藩王的侍卫、侍卫长都由这个仪卫司来统一任免。

只不过后来,大夏朝进入相对稳定又漫长的和平时期之后,太平盛世下成长起来的小藩王也逐渐失去了先辈们那种俾睨天下的野心和雄才大略,所以这项祖制,也逐渐沦为了一个形式,

王府的侍卫长、侍卫也变成了王府自己招募,跟仪卫司进行备案即可,相当于把原本的先备案后招募的顺序给颠倒了个个儿,

只是侍卫长仍然是朝廷编制在任的从九品官吏。

这刘大本就是个流民,被金德举老爷子收留才做了个金珠村的民兵,没想到跟着安逸这摇身一变,还成了个朝廷的官儿,要是摆在台面上,他这从九品可比安逸无品级的团练使还要大呐。

“你们几个,都给我站到台阶下面来,小姐正在沐浴,让侍女呆在门边就可以了,你们站上去成什么体统!”

刘大一身青白相间的锦服,一直拖到脚下的那双黑面粉底儿的皂靴上,腰间一条黄铜銮带上挂着一柄绣春刀,头上扣着个镔铁盔,右手按在刀柄上,站在高影疏的内室外,低声轻喝着台阶上两个不懂规矩的侍卫,

“哥!!!”

看着两个侍卫站到阶下,刘大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听到弟弟的叫喊声传到耳边来,

“哥!我有事......”

刘二那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大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朝着他怒目而视,压低声音道:“我他妈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儿是高小姐的内室,低声低声,你是不是没长耳朵?”

“是是是....哦,不是不是。”

刘大按照安逸的吩咐,已经把这个让他头疼的弟弟从乡下喊到了成都来,只是碰巧安逸奉命率军前往狐岭作战,所以一直他都没有机会把刘二带过去见他,

但是又不能让自己的这个弟弟闲着,他这当哥哥的心里清楚,这刘二你只要让他一闲下来,那准出乱子,

于是就给他安排了个门前侍卫的岗,让他天天给蜀王府看大门儿去。

蜀地本来就盛产丝织品,所以蜀王府侍卫服是特制的黑色轻质软甲,胸前有个小小的鎏金方块,上面刻着一个镂空的“蜀”字,腰间还别着一块腰牌和一柄精钢胯刀,显得十分的英气,

然而就是这样一身放到其他任何一个藩王府都显得器宇不凡的装束,还是被刘二低头哈腰的身形穿出了那么一丝猥琐的味道。

刘大很是不满的看着弟弟,低声喝道:“站直!站正!一天到晚慌慌张张、贼眉鼠眼的,像什么样子,你不要面子那王府还要面子呢!”

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自己胸前拍了拍,傲声道:“学学你哥我,泰山崩于前儿面不改色,遇事沉着冷静,你看我什么时候像你是的慌慌张张的。”

然后他才想起刘二好像刚才有事要说,又问他道:“你刚才说你有事,有什么事?”

一直对自己教育个不停的大哥终于让自己说话,刘二忙一指那大门外的方向,答道:“是.....是团练使安大人来了,他要找高小姐。”

一听这话,“遇事沉着冷静”的刘大,赶忙一把拨开刘二,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大门口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交代弟弟,

“你就盯在这儿,谁都不准靠近高小姐内房。”

周管家哪能让自己府上小姐的贵客站在门口,早就带着安逸走在廊里了,走到半截儿才看到刘大一溜烟儿的跑了过来,

安逸看是刘大,便笑着对身前引路的周管家道:“老管家,我认识路,自去就行,就不劳烦你了。”

周管家闻声朝他拱拱手,后退而去。

“参见大.....”

安逸看着周管家的背影,一把扶起了跑到他面前就要行礼的刘大,附耳低声说了一句隔墙有耳,便反过手来朝着刘大作了个揖,

“刘侍卫近来可好?在下华阳团练使安逸,特来求见高小姐。”

说着还抬起头朝着一脸惶恐的刘大使了个眼色,

刘大哪还能不知道何意,赶忙朝着安逸做了个更低的手势,“好,好,小姐在内室,请大....公子跟我来。”

安逸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神色,然后又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内室走去。

作为观众的周管家隐在墙后,默默的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而后又消失在了王府的夜色中.......

不过,他还不是唯一的观众,刘二站在内室前,对于走廊上的二人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听不到两人的声音,

他心说自己大哥真是威风啊,连安逸见到了都要先行礼,刘二这样想着,感觉佝偻的身板儿都挺直了不少,

只是他还没高兴多久,刘大的脚就已经踢过来了,

“自己在这儿傻乐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参见大人。”

“是是是,小民刘二参见团练使大人。”

安逸搭眼一看,这不是那个金珠村的刘二嘛,怎么在这儿做起侍卫来了,

还没等他开口问,一旁的刘大就已经解释道:“大人,本想带刘二去见您的,只是那时候您带着大军去了狐岭,所以我就暂时把他安排在我这儿了。”

“好!”

安逸点点头,又朝躬身趴在地上的那刘二说道:“刘二,明天来团练营找我,给你安排个差使。”

“是....是!大人!”

刘二俯身跪在地上,也没敢抬头看他,自从被安逸两箭射穿了大腿之后,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随后安逸又指着台阶上站着的两个侍女,问身旁的刘大,“影疏在里面吗?”

刘大点了点头,“高小姐在里面正在......沐浴。”

安逸的嘴角上顿时挑起了一抹邪魅的微笑,

“刘大,把在这周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去,把门口那两个侍女也撤掉吧,我进去看看影疏。”

他向刘大吩咐道,然后一撩他那素色云锦下摆,信步走上台阶,轻轻的推开内房的门,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安逸这好一通吩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蜀王呢,对着王府的侍卫长“指手画脚”。

刘大躬身跟上台阶,看到安逸闪身进了内房之后,一指旁边的两个侍女低声令道:“你们两个,别在这儿杵着了,去别处候着。”

“是!”

然后他自己大马金刀的背对着内房站在阶上,本着脸,左手扶握在胯刀上,右手叉腰,门神一样的杵在那儿。

那刘二看到安逸进了内房,踩着小碎步蹬蹬蹬的走上台阶,附在他哥的耳边,低声问道:“哥,团练使跟高小姐是什么关系?怎么直接就进去了?”

刘大闻言朝他瞪了一眼,做了给驱赶的手势给他,不耐道:“滚滚滚,快去守好你的门儿,不该问的不要问!”

刘二在刘大这儿吃了个憋,只好灰溜溜的跑去王府门口站他的岗了。

第一百零一章 冬日之春

第一百零一章·冬日之春

高影疏的内房不大,一进去就是一间正厅,厅中央简单的放着一张楠木大理石的桌案,上面磊着一方宝砚,砚沿儿上搭着一枝填饱了墨的狼毫,乌木笔杆上还刻着几个隽秀的小字,

桌案上铺着一张德墨轩的暗黄宣纸,前面摆着副红珊瑚的笔架。

高影疏的这支笔架甚是有趣,这珊瑚看上去应该是未经雕琢的,自然成形了一只张开的手掌形状,每个“指缝”间夹着一枝毛笔,一共五枝,错落有致的码在上面,就好像有一只红色的巧手将它们拈住一般,

红珊瑚本就不是凡品,这手掌状的红珊瑚恐怕就更是万中无一了。

再往里走就是她的闺房了,安逸走到这儿的时候,已经能嗅到空气中那挟着栀子花香的水汽,

闺房的外面直通着小院儿,越往外走,水汽便越弄,当安逸踏出门槛的时候,已经感觉踏足仙境一般,雾气缭绕,

这别有洞天的小院是一洼小池,池子下有一空泉眼儿,一年四季温水不断,初代蜀王建这府邸的时候,就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

一直到高由弘重新翻修蜀王府,便把这一处温泉又重新改造,将那黑色的火山岩打磨光滑,配上乳白色的水磨石,堆砌在温泉池的周围,边儿上竹林树影一应俱全,

一到这寒风萧瑟的时节,黑白交错的温泉池缭绕在蒸腾的水汽中,煞是好看,仿佛进了这王母娘娘的蟠桃池。

淡紫色的蜀锦华衣,搭在面前这扇粉黛烟纱的屏风上,长长的凤纹束腰几近脱落在地,朦胧之中,还能看到后面池中和池边的两道倩影。

高影疏眯着眼浸在池中,一直让水没至那双精致的锁骨处,右手轻扬,扶着自己左边的香肩,似有若无的遮掩着水下的那两团温润,

池边的侍女则拿着一个红木小桶,一遍遍的将浮满了红白花瓣儿的池水,轻轻的从她的玉颈后倾泻而下,

“可以了,静儿,你下去吧,让我自己呆会儿。”

高影疏朝着池边的静儿轻轻的扬了扬手臂,

“是,小姐。”

那静儿应了一声,将木桶轻放在池边,躬身退去。

她转出屏风的时候,差点跟刚迈步小院中的安逸撞个满怀,

安逸手快,一把就捂住了静儿欲要呼喊的嘴,然后中指放在唇边,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得亏静儿上次见过安逸,知道他和自己小姐的关系,不然准把她当做淫贼,喊外面的刘侍卫长冲进来拿他了。

高影疏独自靠在池边的火山岩上,象牙一般娇嫩的肌肤,被温泉抹上了一层红润之色,随着周围的池水一起向外蒸腾着水汽,把她衬的仙气十足。

安逸悄声的迈开步子,沿着池边,走到了高影疏的身旁,撩开锦袍的下摆,俯身蹲下,静静的看着这池中的美人儿。

高影疏随时闭着眼,但是却没有睡着,仍然是感觉到眼前有黑影晃动,她还道是那静儿在一旁侍候,

“是静儿么?”

安逸暗笑着,捏鼻捂嘴道:“不是静儿,是逸儿。”

他那故作怪异的声音入得高影疏的耳中,吓得她还以为是哪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忙一把抓过池边的巾袍裹在身上,“嚯”的转过那柳眉倒竖的俏脸,

然而她只猜对了一半,确实是个“登徒子”,不过却是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登徒子”,

看着安逸那张笑嘻嘻的脸庞,高影疏踮起裹着长巾的身躯,一把环过安逸的脖颈,将那无尽的思念之情化作温润的红唇,深深的印在了安逸的嘴上,

安逸倒也是不腼腆,轻轻的撬开高影疏的皓齿,捕捉着她檀口中的那株丁香,

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刚一见面就旖旎在了对方的温存中。

“影疏,让你担心了。”

安逸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她的珠玉般的耳垂,反手将她拥揽入怀,

高影疏也不答话,樱桃小嘴微张,照着安逸的肩头就是狠狠的一口,

她这一口可是真咬,疼的安逸倒抽了一口凉气,咧嘴直轻喊:“哎呦呦,疼!疼!我的姑奶奶。”

高影疏这才抬起臻首,看着安逸的脸,嗔他道:“你现在知道疼了?我天天只能从战报上看到关于你的消息时,我就像是被你咬着,每天咬着,咬在心头。”

安逸讪笑着,高影疏这一肚子埋怨的模样,让他原本想说战事吃紧没时间写信的话,又嚼碎了咽回肚里去了,哪里舍得对面前这个妙人说出口。

嗔完他的高影疏,脸上早已添上了一抹颠倒众生的风情,颊上的那一缕羞红,不知道是因为温泉里的水汽,还是因为心里的火气,

她环住安逸脖颈的藕臂忽的往后一带,

只拉的那毫无防备的安逸,一头栽进了满是花瓣的温泉池中,

那池水本就不深,安逸双手后撑,便借助池水的浮力,将自己托了起来,然后一把拉过那欲要游走的高影疏,将她稳稳的搂在怀中,

“这可是你拉我下水的,怪不得别人。”

高影疏看着安逸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也没藏着好事儿,反而很是傲气的一甩脑后湿漉漉的秀发,挺起一双傲人的丰满道:“哼,你可莫要唬我,我惹的祸,我来收拾便是。”

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沉在水里的玉手,朝安逸腹下那燥热的位置轻轻一点,

试问谁能受得了碧玉佳人的这般撩拨?

安逸顺手将她腰间的束带一拉,披在高影疏身上的长巾,就像是被安逸收买过一样,毫无保留的向他展现出了那羊脂玉一般的春光。

高影疏白皙的俏脸上布满着红晕,她慢慢的将娇躯藏在水里,然后报复似的一把拉开了安逸身前的锦袍,

安逸那稍显健实的左臂上,一处淤青的箭伤尤为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

高影疏将纤手柔荑的抚摸在拿出狰狞的疤痕处,柳眉一紧,关切的问道,

安逸轻笑着坦言道:“战场上,哪有不受伤了,好在处理的及时,已经无甚大碍了。”

“你说无碍就无碍了?这明明还有一片淤青。”

高影很是心疼的深深吻在安逸的伤痕处,似乎想用自己的娇艳的温唇抚平情郎肉体上的创伤,

“有碍无碍,姑娘一试便知。”

安逸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高影疏身前那盈盈一握的温软,另一只手将她的纤腰按在自己的怀中,任凭那掌握之中的圆润在水中挤压成形,

肌肤之间的触碰让赤诚相见二人瞬间升温,一时间竟让那升腾着水汽的温泉水都逊色半分。

相形之下,高影疏那有些凉感的小手在安逸的腹下轻轻的一握,却马上又逃也似的松开,迫得安逸有些情急的迎了上去,胀热难耐的身下,急欲寻找着那让他得以宣泄的桃源,

丰腴双腿间的一抹柔腻温润的湿痕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安逸,却不待他触碰到那蚀骨的柔嫩微陷,又马上抽离开来,

似若刚刚跃入天堂,又被无情的抛回人间,

安逸揽在高影疏玉背上的手不由的加了几分力气,急切的迫使她迎合着自己,欲要寻回那片刻的极乐,却被她娇臀一偏,再一次躲开了那已经弹丸上膛的火铳,

急不可耐的安逸双臂沉入池中,挽起高影疏的双腿,将她娇小的身躯一下子托在了怀中,

高影疏已经如同水雾一般迷离的眼中抹过一丝异彩,被安逸摆弄的呻.吟了一声,侧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安逸看着池边的稍高一些的水磨石,嘴角挑起一些诡笑,

他缓缓的将高影疏靠向那被萧瑟的秋风早已风干凉透的光滑石面,她那早被温泉和心火燎的燥热的玉背,哪里经得住这冰凉水磨石的一激,

“啊!凉~”

高影疏好像一只中了箭的天鹅一般,发出了一声蚀骨的娇呼,微闭着双眼扬起了修长的颈,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挺,

那一刹那,她玉足绻成了一个弓形,全身都绷紧着,黛眉微蹙,仿佛连那呼吸都被静止在了时间里,唯有体内的那温热的充实感,酥酥麻麻的沿着她的脊背,散到了她的整个大脑,甚至每一根头发丝的末梢.......

“放.....放过我吧,啊~”

那块水磨石就像是安逸今晚最好的帮手,和他一前一后,帮他将夹在中间的妙曼玉人一步步的送入天堂,那颤抖的细腰,颦紧的眸子,仿佛连意识都融化掉了......

风声竹声娇喘声,随着池中阵阵的水纹荡漾开来,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下,上演着一出香艳无比的冬日之春。

..................

唯一的一件锦袍,已经被高影疏温泉池里的泉水泡了个全湿,没柰何,她只能去父亲的房中找了一件黑色的玄纹袖袍给安逸穿上,

也幸好安逸和老蜀王的身形差的不是很多,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出门赴宴。

高影疏被安逸一番折腾下来,身体已经没了几分力气,斜坐在安逸的马前,靠在情郎的怀里,任由安逸将她揽过,慢悠悠的催着胯下的大宛马,朝着逸仙楼的方向而去,

“影疏,我走的这些时日,可有蜀王的消息?”

安逸低头问着怀里的人儿,

“唉~”

高影疏叹了一口气说道:“上一次收到父亲的家书时,信上说辽太后已经亲抵临洮府,不日就会调集全部辽军,合击兰州城,不过那已经是十多日之前的事了,想来现在兰州战役已然打响,胜负也犹未可知,真叫人担心。”

安逸安慰她道:“兰州城中兵精粮足,城池有高大深厚,对于以骑兵为主的辽军来说,并不是什么易于攻取之地,除非.......”

“除非什么?”

高影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追问道,

安逸抬头望向北面的夜空,墨色的夜幕中,竟然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下面那人喊马嘶、金铁交鸣之声吓的藏入了云端,

“除非皇上建功心切,将御驾亲征的大军拉出去,与辽人野战。”

高影疏将娥首往安逸的怀里埋了埋,担忧道:“战场形势变幻莫测,一时半会收不到父王的家书,却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甚至连他的安危都无从得知。”

安逸见她的心里惦念父亲心切,用手轻轻的抚了抚高影疏的玉背,再次宽慰她道:“我也只是说说,如果真的是兰州城丢了,那辽军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四川。现在我们这里还平安,就说明兰州城还仍然在朝廷手中,兰州城一日在手,辽人就休想向别处前进一步。”

高影疏轻“嗯”了一声,默然道:

“唉,但愿如此吧。”

第一百零二章 觥筹之间

第一百零二章·觥筹之间

逸仙阁里早已经是酒过三巡了,

大榆木的圆桌上觥筹交错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和一盘盘精致的饭菜,侃天论地的交谈声伴随着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喜悦,充斥着整个阁间,

金铭尹站在椅子上,正绘声绘色的给安欣、孟崎和姜天浩讲着他们狐岭此行的遭遇,

“我跟你们说,当时啊,我手里那杆铳的铳膛都打红了,满眼都是五谷教的贼众啊,眼看就要出不去了,你们猜怎么着?”

说着,他一脸神秘的朝着他仅有的三个观众卖了个关子,端起桌上里面不知道是茶是酒的碗,“吨吨吨”的就朝嘴里倒了进去,

姜天浩听得一脸的认真劲儿,反倒是孟崎有些急不可耐,“后来怎么着了?哎呦你倒是说啊?怎么了?”

金铭尹有模有样的把这海碗当做了醒堂木,朝着这桌子上重重一敲,

“啪!”

这瓷质的酒碗哪碰的过这老榆木的桌上,一时间四分五裂,瓷片乱飞,

安欣见状赶紧一把搂过面前的姜天浩,用她的衣袖挡在小天浩的脸前,生怕四处飞溅的瓷片儿,刮伤了他稚嫩的小脸儿,

随后朝着站在梨花木椅子上的金铭尹嗔道:“你还有没有点儿正形?这瓷碗能经得住你这么咂啊?”

金铭尹看着还捏在手里的半块瓷片,哂笑的挠了挠头。

一脸焦急等着听下文的孟崎胡乱的从身旁林牧之的面前搂过一只相同的酒碗,站起身来递给金铭尹,催促着他:“给给给,快点继续将下面的,后来怎么了?”

姜尚把那酒筹一根根的码在桌子上,然后指指点点的好像在跟林牧之讲着什么,听的林牧之一副恍然大悟状,欲要转身拿过酒碗喝上一杯时,才发现面前这碗不见了,

他这爽朗性子直接一把将小酒坛子拎了过来,一掌拍开坛口的红色封布,对着姜尚一举,脸上写满正经的说道:“姜兄我觉得你说的对,这打伏击就得照你说的这么排兵布阵,我今天真是学到了,兄弟干了你随意!”

“哎哎哎~”

说着,也不顾姜尚的阻拦,一昂头这小半坛子酒就已经下肚了。

只有江如月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旁,手里端着一个青瓷的茶碗,盯着桌上的酒菜凝神发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诸位,抱歉,来晚了。”

安逸拉着高影疏,推开逸仙阁的阁门,笑着朝着酒桌上的这一圈人拱手致歉。

“逸哥,你可来了!这儿给你留着位子呢。”

“罚酒罚酒,大人这要先罚酒三杯!”

一群人看到安逸进来,纷纷站起身来,

酒桌上正对阁门的两个位子,便是给安逸和高影疏留的、

高影疏是第一次跟安逸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能叫上来名字的也就是安欣和金铭尹了。

“影疏姐。”

安欣看到高影疏,很是欢心的上去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在身旁坐下。

安逸走到座位前,然后想着大伙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却还保持着站姿,

他从金铭尹的手中接过一个酒坛,将自己面前的酒碗斟满,朝着大家伙高高的端起,却又向着正欲要将自己面前酒碗倒满陪安逸走一圈的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且坐,

然后朗声道:

“诸位,我知道大家都已经酒过三巡,这三碗,是安逸该罚的。不过好酒总要配好事,我说,各位只管听便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第一碗酒,我来搭个桥,给各位做个介绍。”

安逸说这看向身边的高影疏,“影疏,我安逸.......未过门儿的妻子。”

高影疏的脸颊微微的红了一下,朝着周围的人,回应以温文尔雅的微笑,

从小到大,高影疏的前缀都是蜀王的女儿、王府的千金,终于有一天,这个前缀变成了安逸未过门儿的妻子,估计用不了多久,未过门儿几个字也会去掉,让她与自己心中的情郎真正的共结连理。

随后安逸又向她挨个的介绍了一圈这桌上的众人,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认识了。

姜尚朝着高影疏拱了拱手道:“高姑娘千金之躯,我们都是些个行伍之间的粗人,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望姑娘海涵。”

高影疏却展颜一笑,拿起自己安逸手旁的这坛酒,将自己面前的酒碗满上,并肩站在了安逸的旁边,“将军切莫如此,诸位既是安逸的兄弟,那也是我高影疏的朋友,这碗酒我就敬在座的各位,大家能愿意相信安逸、跟着安逸,这份心,影疏在此谢过了!”

说着,就将面前这满满的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翻转手腕,空碗朝下,向众人示意碗中酒尽。

“嫂子好酒量!”

周围众人一片的叫好声,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安逸都没有见过高影疏喝酒的模样,趁着高影疏落座,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越来越有主母的模样了。”

这话落在高影疏的耳朵里,伴随着刚刚入口的那碗酒劲儿,直把她的那张肤如凝脂的脸颊染上一抹嫩粉色。

安逸随后也是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在此将空碗倒满,

“刚才那碗是影疏的,这一碗是我的,我敬在座的各位,现在的安逸给不了诸位金山银山、高官厚禄,大家伙儿还愿意待在我安逸的周围,相信我、支持我,让我们的团练营从上百人变成今天的上万人,我安逸,谢谢你们!”

话音未落,林牧之就端起酒碗,故作埋怨道:“安兄怎可如此说,讲的好像我们跟着兄弟是贪图官位银钱似的,兄弟之间,讲的就是个情分,要不是你安逸,别人就是给我个指挥使,我也不稀罕去咧。”

“哈哈哈哈哈~”

“林兄是话糙理不糙,大人切莫要再讲什么谢不谢的,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话,都在酒里!”

姜尚这一句话接的众人都纷纷端起酒碗,杯盏相碰,换得烈酒入喉,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与情谊,非得是这种辛辣的琼浆,才能作为最好的载体。

“这最后一杯酒。”

安逸在此端起斟满的酒碗,

“我要敬给我们团练营的军师江如月。”

江如月没想到安逸这最后一碗酒居然是端给自己,他连忙拿起面前的青瓷茶碗,站起身来欲要迎上去,

“如月哥,你这用茶碗充酒,也太没诚意了吧。”

金铭尹看着他手上茶碗里还在打着旋儿的茶叶,哪里肯答应,故作揶揄道。

安逸则摆摆手,表示并不以为意,打趣道:“你们可不要把如月灌醉了,只要咱们的江军师不迷糊,我们团练营就是再醉那也是醒着的。”

江如月则很是歉然的跟安逸碰了碰酒碗,“切莫如此打趣,只是如月实在是不胜酒力,还望安兄见谅。”

安逸笑道:“江兄上有博古通今之略,下有经天纬地之才,腹里自有韬略万千,胸中暗藏兵甲百万,能愿意屈居在我这小小的水塘里,该我让如月见谅才是。”

“安兄言重了,当初若不是你们兄妹二人出手相救,如月已经是饿死街头了。”

“如月切不必过谦。”

姜尚插话道,

“等大人跟你喝完,我还要与兄弟喝一杯,天浩生来顽皮,有幸遇到你这么一位恩师,我应该好生相谢才是。”

江如月这一听,苦笑着朝他二人摆手道:“我说二位,就算我喝的是茶水,也经不住你们这一杯杯的往肚子里倒呀!”

“你们不要难为我师父。”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桌边传来,

姜天浩站起身来,也就比那老榆木的圆桌高的有限,他用双手捧起桌上的酒坛,往自己面前斟了满满一碗,

安欣生怕他力气小拿不稳,再摔了酒坛伤到自己,忙用手帮他托住坛底,分担些力气。

安逸看着这小娃娃,做了一个十分怀疑的表情道:“怎么?你也会喝酒?”

姜天浩也不答话,一脸的稚气劲儿,双手将那海碗捧过头顶,朗声对众人道:“天浩在此,代师父敬过团练使大人、父亲大人一碗!”

说完,竟一昂头,将那慢慢的一碗酒都倒进了小小的身躯里,

“咳咳咳......咳咳!”

兴许是这坛烧刀子还是烈了一点,呛的小天浩剧烈的咳嗽起来,用肉乎乎的小手呼扇着被烈酒浸过得舌头,辣的直吸冷气。

“好!好小子,果然是江先生教育有方!”

姜尚在一旁看着儿子将那一碗酒一闷到底,乐不可支的抚手称赞,

弄得一旁的江如月哭笑不得,心说这喝酒的功夫哪里是我教的,手中赶忙将这茶碗递过去,给姜天浩猛灌了两口,才舒缓开了嗓子里的辛辣。

安逸看着这一桌子的人,脸上堆满的笑意,将手里的这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放下,对着众人道:“三杯罚酒已罢,诸位随意,今晚没有军令,只有酒令,咱们不醉不归。”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句,推杯换盏的又恢复到了刚才的状态,金铭尹继续给他们讲述着狐岭上的传奇,只不过这回听众席里多了个高影疏,

姜尚和林牧之两个人也接着研究着铺满了桌子上的“兵阵”,

安逸则绕过圆桌,来到江如月的身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朝着阁外一指,

二人躲开了这满是欢乐嘈杂声的酒桌,奔着阁外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时局

第一百零三章·时局

安逸和江如月走到逸仙阁外,管那茶博士要了两盅好茶,找了一张凭栏沿街的小茶桌,相对而坐,

逸仙楼三层不像一二两层,上来的达官贵胄们多是往阁间里钻,很少有坐在外面的,

楼前熙熙攘攘的成都街道,入夜之后从高处看下,万家灯火尽收眼底,衬的三层阁外的这几张木桌,反而成了乱中取静的雅致所在,

安逸是了解江如月的,只有这样的静谧之地,才是江秀才心驰神往之所,逸仙阁里的觥筹交错,反而让他不是很适应。

江如月注意到安逸身上的这套黑色的玄纹袖袍,问他道:“安兄,之前我记得你不是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袍么?怎么去了一趟蜀王府,变成黑的了?是我记错了吗?”

安逸用手摸了摸鼻子,掩饰着脸上的尴尬,支吾应卯着:“嗯,掉王府的池塘里了,影疏又换了一件给我。”

他说的确是实情,不就是掉到水池里了嘛,只不过没说那水池里还有一条吃人的美女蛇。

“哦~”

江如月拉出一个长长的尾音,作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便也不再追问。

茶博士端着一个翡翠的小盘,上面架着一抔炉火,火上烹着一尊宜兴紫砂,壶嘴儿悠然的升腾着热气,

江如月拿过茶壶,将安逸面前的青花茶盏慢慢斟满,然后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安兄先讲吧。”

安逸点点头,手里端起茶盏,斟了几口,看向外面的夜色,应道:“这次狐岭之行,我说我捡回了一条命来都不过分,因为种种的事件表明,成都有人根本就不像让我回来。”

“此话怎讲?”

“江兄可知道,这次出征的起因,竟是曾子仁窃走了都指挥使曾汉儒的虎符,私自调动大军前往狐岭的?”

安逸转过脸来,看着江如月接着说道,

江如月眉头紧了紧,“曾子仁哪儿来的消息?”

“这正是我要说的,而且这不过是其中一个疑点,最重要的是他一个纨绔子弟,居然主动参与剿匪,还采用了窃符的形式。”

安逸始终都认为,曾子仁就算知道了五谷教作乱的消息,也应该是告诉父亲曾汉儒,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窃符救赵的信陵君了,而且这赵没救成,还把老指挥使搭进去了。

江如月说道;“我觉得这很明显就是有人指使,首先这个人拥有实现获悉五谷教动向的能力,甚至比绿营的哨探更加敏锐;其二,这件事必须避开都指挥使曾汉儒,或者说,只有避开都指挥使曾汉儒,才能促使最终曾汉儒率军前往;其三,这个人跟安兄你有过节。”

安逸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我一直都觉得,这次事件就是针对我和老指挥使,五谷教的动向着实诡异,放着粮食钱财不要,绕道一线天,摆明了就是要这位朝廷从三品大员的人头。之前蜀王和守备中军营的江把总,都跟我说老指挥使是个难得的好官,而且他应该也是天命之年了,估计这就是他的最后一顶乌纱了,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他的命?”

“我们不妨这样想,这五谷教连钱粮都不要了,直奔指挥使而去,说明这个要杀都指挥使的人,能够给与五谷教远远大于钱粮的报酬,甚至说他可以完全控制五谷教的大军,指哪打哪。”

江如月将面前的空茶盏斟满,端回到自己的脸前,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刚刚来成都,所以对于成都官场是否有什么渊源已久的宿怨你我都是拿不准的,谁把曾指挥使视为眼中钉我们也无从得知,那我们不如就从你身上下手。”

“我?”

江如月重重的朝他点点头,“对!你,你为什么怀疑说五谷教即针对了曾指挥使,又针对了你?虽然一波三折,但毕竟你是活着回来的。”

安逸就把在狐岭以北姜尚提议绕道陕西,遭到重骑兵和张羽所部围堵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蹙着眉头道:“我安逸的脑袋能值几个钱?说句难听话,我连个官都不是,自然也不会当别人的权路,再退一步讲,就算把我安逸杀了,能接收的了屋子里的那帮人?这样说来也不会挡别人的财路,不为财不为权,杀我意义何在?”

江如月知道安逸现在是当局者迷,所以作为旁观者,他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安兄,你可不要忘了,龙安林场的事。”

他的话就像是一阵席卷而来的山风,吹散了安逸面前的迷雾,他当然明白江如月话中所指,

“竹取......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

安逸几乎大声的脱口而出,

江如月忙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朝安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安兄心知便可,切莫要高声,咱们现在可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安逸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自从进了成都,也没有见过这位布政使,倒是把他这茬给忘了。”

“还有一点!”

江如月呷了一口茶盏,

接着说道:“就是你大团练使刚进松岭村,就两次剿杀五谷教,如果这竹宗臣跟五谷教有牵扯的话,你也是触碰到他的利益了,这不是安兄刚刚说的为财嘛。

为官高位者不是江洋大盗,杀人要讲究个名正言顺才是,所以这次借着除掉都指挥使的机会,就是利用五谷教,让你安逸战死沙场的最好时机,一石二鸟了。”

安逸没有作声,空洞的眼神对着小火炉里面金黄色的焰苗微微发怔,似乎在咀嚼着江如月的话,半晌才开口道:

“看来还是我太乐观了,还道是竹取兴风作浪、作奸犯科会让竹宗臣为了自保而不得不息事宁人,哪知道别人的刀都已经架到我脖子上了,我却还懵然不知。”

他端过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接着问江如月:“看来我们现在基本可以断定竹宗臣就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而且恐怕他和五谷教有着不可告人的利益往来,但是我还是觉得奇怪,如果五谷教已经可以作为竹宗臣谋取私利的手段,那他却让这只能下金蛋的鸡,啄死了都指挥使,这种行为与杀鸡取卵何异?”

没错,按照安逸的理解,都指挥使阵亡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蜀王没有去西北的话,可能已经带着大军前去围剿了,这对于五谷教来说,无疑是一个冒险的行为,甚至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江如月明白安逸话里的意思,沉吟了一下,说道:“安兄不妨这样想,如果五谷教是竹宗臣的一把利剑,那在我看来,也绝对是一把双刃剑,每次用这把剑带起的血光,都有可能沾染到他的羽毛。

而且按照安兄的说法,这五六万的大军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组建出来的,那就说明竹宗臣攥着这把剑,也必然时日不短了,如果他与老指挥使结怨,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这个时候动手?”

安逸低头思?了一下,忽然恍然抚掌道:“现在他开始想要甩掉这个大尾巴了!”

“是了!”

江如月重重的点点头,

“布政使手里没有兵权,这就导致他自己养起来的老虎自己又打不死,那就只好向有兵权的人借一借了。”

安逸轻笑了一声,接着他的话说道:“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已经没有了野心的曾汉儒,决不允许竹宗臣拿着他的虎符冒险,于是才有了曾子仁窃符的戏码。”

江如月将小火炉上呼呼往外吹着热气的茶壶端下,将安逸面前已空茶盏在此斟满,

“如果我是竹宗臣,曾汉儒一死,只需要把曾子仁这个傀儡扶上位,那么整个四川的绿营,就都攥在他的手里了。”

“到时候剿灭了五谷教,既洗白了自己的羽毛,又落得大功一件,少不得朝廷里还有一份嘉奖,一举两得,真是妙计啊。”安逸顺着他的话接道,

虽然从小就对于官场里的是是非非耳濡目染,但是真正自己作为其中的一方搅进这泥沼时,难免还是被这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深深触动到了。

从一个马前卒做起,勤勤恳恳为官一生,连蜀王提到都要夸赞一声好官的曾老指挥使做官做到现在,真的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境地,只希望老了之后带着儿子返回乡下,安度晚年,

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明不白的成为了别人的绊脚石,甚至到死都不知道,事谁害了自己。

“只是我们目前还无从得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竹宗臣手里的这柄利剑,变成了尾巴。”

安逸点点头,应道:“这个只能等等看了,好在咱们团练营也不是从前了,一万五千大军在手,谁要是对我们动点儿歪心思,现在也得掂量掂量了。”

“对了安兄,那个绛云楼的.....柳掌柜,你跟她是?”

江如月忽然提起了柳思意,让安逸一个没准备,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喷在他脸上,

“江兄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安逸用手扶着胸前,不停地往下顺着喉咙里这股茶水,开口问他道,

江如月道:“在席间听得金铭尹讲你们去狐岭的事,多次提及到这个人名,我才记起她是那个绛云楼的掌柜,比较疑惑的是,一个商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所以才有此一问,安兄何必如此激动。”

安逸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粗劣的掩饰着尴尬,然后把遇到柳思意的前因始末都告诉了江如月,最后抛给他一个结论:

“如果没猜错的话,柳姑娘应该是跟五谷教有关联,但应该不是五谷教教众,不然在军中她完全有机会想我下手的,我估摸着八成就是有些私下的交易吧。

江如月却不这样认为,作为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他觉得安逸对于柳思意是有一定好感的,因为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提起跟五谷教有关系的人,没有表现出厌恶的,

两个人之间应该有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如果这种微妙关系确实存在的话,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柳思意没有对安逸动手,但是谁能保证下一次柳思意的心境不会变?

所以江如月还是暗暗的把这个事放在心底,对柳思意加了几分警惕,

但是介于安逸没有直说,自己也不好多提,因为他知道在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了这样一些感觉之时,说给男人再多关于这个女人负面的话,那也都是废话,听不进去的。

“咳~”

安逸轻咳了一声,捂着嘴对江如月低声道:“刚才我说的柳思意的事儿,出的我口入得你耳,莫要再让他人得知了。”

江如月朝他会心一笑,应道:“安兄放心,如月的嘴里肯定是不会说的,只怕哪天安兄从绛云楼出来,也像今天一样换了一身衣袍时,兄弟可要先想好怎么给高小姐解释才是。”

.............

第一百零四章 想什么来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想什么来什么

原本熙熙攘攘的成都街道,已经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夜影里,风中沙沙作响的枯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桌上的紫砂茶壶被那茶博士换了五六回,直到圆润的月亮,已经将大地上的皎洁洒满,才开始让带着寒意的夜风,催促着一个个未归之人,走上回家的路。

热闹的逸仙楼也在此时迎来了她难得的平静,忙碌的一整天的伙计和侍者,三三两两的聚在桌旁倦怠的攀谈着,偶尔有几个深夜而来的食客,他们也还是会换上一副笑脸,将他们迎进楼里。

“不知不觉,夜已经是这么深了。”

安逸看着外面的天色,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没想到跟江如月一聊就是一晚上,

江如月也站起身,对他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嘛。”

安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知己难觅呀。”

然后他朝着逸仙阁里一指,“走吧,去看看他们几个喝的如何了。”

两个人一推开门,买入进入阁里的时候,就能闻得到扑面而来的酒气,

那原本站在椅子上的金铭尹,已然是站到了那张大圆桌上,手里还拿着一把佩刀,跟安欣和高影疏边说边比划着,也不知道嘴里讲的些什么,引得姜天浩一声声的叫好,

孟崎仰面朝天的躺靠在座椅上,眯着眼昂着脖子,右手拎着一个空酒坛,看来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这边林牧之前面的酒筹也撒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数个酒坛和海碗,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手臂揽在姜尚健壮的脖颈上,老哥长老哥短的在攀着交情。

高影疏看到安逸和江如月进来,忙起身走了过来,她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就好像是刚刚涂上的一层淡淡的胭脂,显得很是粉嫩,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没有喝醉吧?”

高影疏两只手轻抚在脸颊上,摇了摇头,“没喝醉,我也不知道怎的,就喝了那一碗,整晚脸上都是这样。”

“高大小姐的酒量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改天找个地方,让我好好领教领教。”

高影疏那不服输的性子哪能被安逸唬住,笑着说道

“好啊,到时候我们也来个一醉方休。”

安逸看着她昂着那修长的玉颈,掩唇附在她的耳边,打趣道:“那敢情好,到时候就在你的内房里我们喝上几坛,若是真的醉了,睡到那温泉池里便是。”

高影疏一听安逸说的这话,脑海里就不由的浮现出今晚在池水里的那一番颠鸾倒凤,原本还挂着酒意的俏脸又是飞上了一抹红霞,转过眼神,嗔了一眼一脸调笑的安逸。

“逸哥!”

金铭尹见安逸进来,也是翻身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逸仙阁的这地面铺的是清一色的木板,本就光滑无比,却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孟崎手里那空酒坛里漏出来的几滴琼浆,刚好被跳下来的金铭尹踩到,

“哎呦!!”

脚下一滑,摔了个人仰马翻,左臂还被坚硬的老榆木圆桌卡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咧嘴,

安逸看的心里发笑,走上前去将他扶起,笑骂道:“你说个书至于爬这么高?”

金铭尹龇着牙,捂着左胳膊,嘴里还念着:“这不是站得高,显得有气势嘛.......哎呦!疼死我了。”

酒桌上除了孟崎和林牧之,其他人都还算清醒,安逸就交代姜尚和金铭尹把大家带回去,自己则去送高影疏回王府,

有江如月在,安逸倒也是放心,

安排完之后,姜尚扶着林牧之,金铭尹搀着孟崎,安欣则带着小天浩,几人跟着江如月就出了逸仙阁,往楼外走去。

安逸拉着高影疏的手走在最后,

高影疏虽说还是有着些酒量,但毕竟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弱女子,一出阁门,被那夜风忽的一吹,酒劲儿上头,脚下竟有些不稳,往地上栽去,

得亏安逸就在旁边,一把揽过她的纤腰,才稳住她的身形,

“这.....这冷风一吹,怎么头感觉晕晕的。”

高影疏皱着眉,用手轻轻的揉着额头,

姑娘家估摸着也是第一次一碗老酒一口灌进肚子里,哪知道被这冷风一吹,那醉意还不猛地往上顶,

不过按理来说,过一会酒劲儿下去,也就没事了,

只是安逸心疼自己的心上人,他俯下身用手臂抄过高影疏的后腿,直接将她横抱而起。

“呀~”

高影疏一声娇呼,玲珑的身躯就已经脱地而起,

她配合的用手臂揽过安逸的脖颈,却又嗔他道:“这大庭广众的,快把我放下来。”

安逸看着被他横抱在怀的娇羞美人儿,不以为然的说道:“谁愿意看就让他看呗,顺道儿也让别人知道知道,你已经名花有主了,省的有人惦记。”

这种几乎宣示主权的霸道语气,让高影疏听了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很是受用,

她脸上沁着笑意,撒娇般的瞪了瞪小腿,故作不满:“除了你,谁会惦记我,”

“惦不惦记的先跟大家伙儿都提个醒,免得到时候六师移之,谓言之不预也。”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高影疏往楼梯下面走,

“小心点儿别人。”

“这大晚上的,逸仙楼都快打烊了,哪儿还有别人。”

安逸这话还没刚刚落地,就在三层与二层的楼梯转弯处,碰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迎面而来的是两个美人儿,前面的一袭娇艳如火的红色衣裙,将娇小却线条妙曼的身材完美的凸显了出来,

后面的一人则是一身缎绣玉兰飞蝶帽衫,把冻得通红、圆圆的鹅蛋小脸裹在里面。

四双眉目看到安逸和他怀里抱着的高影疏时,也满是惊异之色,

“柳姑娘,这么巧?你们两个来这儿吃饭么?”

安逸倒是率先开口打破这眼下有些诡异的沉闷,

然而他这个窘迫至极的问题,让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显得更加僵硬。

来逸仙楼不吃饭还能干嘛?洗澡吗?

柳思意的美眸对上安逸怀里高影疏的眼神,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应声道:“啊,是啊,我带韵儿来吃点东西。”

高影疏是知道柳思意的,只不过没有见过面,毕竟她是个王府的小姐,柳思意是跑江湖的,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从安逸的怀里轻轻挣脱了下来,看了看安逸的眼神,又看了看柳思意的俏脸,

用女人特有的直觉,觉察到两条相交的视线之中,有一抹不平凡的意味在里面。

高影疏抻了抻刚刚因为安逸将她抱起而导致有些褶皱的衣裙,换上一脸优雅的笑颜,走下台阶,大方的朝着柳思意伸出那白皙的柔夷,

“高影疏,幸会!”

柳思意看着她,也毫不示弱的抬起自己肤如凝脂的纤手,象征性的轻轻搭在高影疏的指间,

“柳思意,幸会!”

安逸觉得如果现在非要把全天下女人的手都来分个高下,那么最漂亮的那一双也只能是屈居第三,因为最美的两只,恐怕都在他的眼前了。

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渲染出了璀璨之感,无暇的月光也在这绰约的风姿前面露惭色,隐入云中,只投出一缕朦胧,来为这一双倾国倾城的尤物点缀虚空。

高影疏比柳思意要高上些许,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显得挺拔玉立,颇有一种气质美如兰,绝世而独立之感,她毫不掩饰的挺起胸一双傲人的双峰,娥首轻扬的看着对面的柳思意。

那柳思意哪是个甘于人后的主?她美目毫不畏惧的迎上高影疏那在她看起来有些挑衅的眼神,娇小婀娜的身段在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魅意,让人从心底而起的那种蚀骨荡漾之感油然而生,一颦一蹙尽都是摄人心魄的春.药。

安逸见到这两个人这么互相看着也不说话,估计要是没人打断都有可能站到明天太阳升起,他赶紧朝着柳思意身后的紫韵使了个眼色,

紫韵很是默契的朝他点点头,然后轻轻摇了一下柳思意的胳膊,

“主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上去吧,吃完了还要赶回楼里。”

安逸闻声也朝着她们主仆二人笑了笑,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影疏,我们也回吧。”

说着,他几步走下台阶,牵过高影疏的手,拉着她就要往楼下去。

安逸这很无意识的动作,看在柳思意的眼里,好似没来由的堵了一快石头在胸口,闷得出不来气,原本满面傲气的笑脸,感觉瞬间就耷拉了下来,被紫韵拉着,往楼上走去.......

柳思意用筷子夹起瓷碟里的炸虾饺,这平时自己最爱的吃食,今天却好像感觉很陌生一样,

她仔细的盯着饺皮上那被炸的金黄的纹路,长出了一口气,又放回了盘子里,

紫韵看在眼里,用手里的竹箸,轻轻的敲了敲柳思意面前的醋碟,清脆的陶瓷声才勉强把沉浸在思绪中的柳思意唤了回来,

“吃饭啦,我的大小姐,相思豆能顶饿吗?”

柳思意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玉手托着脸颊,然后再次拿起筷子,夹向盘中的虾饺,

“这可不能怪我,我都已经把他给忘了,谁知道在这儿还能遇见他。你说他怎么这么厉害,冯刈三万人都没围住他。”

“嗯嗯嗯~”

紫韵一边咀嚼着桌上的美味,一边赴宴的应声点头,显然是对于柳思意的这番说词,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切~”

柳思意看着紫韵不耐烦的样子,朝她努了努嘴,很是嗤之以鼻的说道:“这本来就不怪我嘛,我们好好的来吃饭,是知道他偏偏在这儿,还带着.....带着高影疏。”

“对对对,不怪你,等今晚上回去,我就让人把绛云阁门上的那副对联给拆了,帮助你忘掉一切不该记起的人和事。”

紫韵一本正经的跟柳思意说道,她左手捏着筷子,筷子的头儿上还夹着半只虾饺。

“拆它干嘛呀?”

柳思意脱口而出,可是一抬头就迎上了紫韵满是质疑的眼神,

她又赶忙心虚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对联是对联,人是人,没关系的呀,实话实说,那副对联确实提的不错是吧?”

紫韵朝她翻了个白眼,指着盘子里仅剩的几个菜,说道:“大小姐你到底还吃不吃饭?不吃饭你总得让我吃吧?忙了一天,我都快要饿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柳思意赶忙讨好她道,然后又换了一边手臂,撑着她精致的娥首,

忽然她眼眶里的两丸黑珍珠,骨碌碌一转,再次向低头往嘴里塞着吃食的紫韵道:“我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紫韵抬起头,看着一脸笑意的她,无奈的臻首轻点,朝着她伸出了一根玉葱般的手指:“说好了!最后一个!你问吧。”

柳思意嘴角缓缓的挑起了一抹弧度,灵动的眼底好似藏着一只欢脱的小狐狸,

“你觉得......我和高影疏,谁漂亮呀?”

“啪!”

紫韵把手里的碗筷朝着桌上重重一放,朝着伙计一招手,

“结账!”

第一百零五章 葬礼

第一百零五章·葬礼

清晨,

整个曾府都笼罩在萧索的氛围当中,并不是因为这越来越冷的天气,而是今天便是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出殡之日,

按照朝廷官吏,地方从三品及以上官员出殡,应由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

原本曾府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也全部换成了白色的纸灯,两根红漆木的柱子,也已经被包裹上了素色的帷幔,

门头上大大的“曾府”牌匾上,也挽上了一朵白布撺成的花簇。

安逸觉得自己虽然跟曾子仁互相看不过眼,但是团练营属四川都指挥使司的管辖,名义上,曾汉儒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作为团练使,还是应该前来吊唁才是,

江如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还是很不放心的让孟崎带着三百骁骑营,一起跟着安逸前往。

走到曾府门前的这条街上时,就已经听到了府门里的呜咽声,

大门两侧老远的地方就已经放满了纸扎的香车宝马、美人团花,

腰间系这白绫,手里拿着唢呐、小鼓等乐器的送葬队伍,依靠在门口等候着。

门口的位置有着两个穿着丧服的下人,时不时的接引者像安逸他们一样前来吊唁的宾客。

“大人,我看这堂堂指挥使的葬礼,也没有多大的排场啊,你看那门口,不过二三顶官轿。”孟崎坐在马上,看着曾府门前稀疏的几个人影,对安逸说道,

安逸笑了笑,转头应他道:“这葬礼啊,都是办给活人看的,所以它的规模大小,并不是取决于死了的人官有多大,而是要看活着的人有多大官儿。”

他指了指刚刚从府里走出来、一身孝袍,正亲自拱手相送两位宾客的曾子仁,接声道:“如果把位置换一换,站在门外的是曾汉儒,躺在棺材里的是曾子仁,我觉得,恐怕这条街都摆不下吊唁的轿子。”

无论是已经过了的一千年,还是在往下再过一年,人,永远都是这么现实,这就像是猫吃鱼狗吃肉一样,是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

“王总旗您请进。”

那门口的下人躬身将一名甲胄在身的男子引入府内,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了牵马行至府门前的安逸,

赶忙踮着小碎步,跑了过来,拱手客气道:“这位官人,不知问如何称呼?好让小的帮您通报姓名。”

安逸拱手回礼道:“在下华阳团练使安逸,前来吊唁老指挥使。”

“华阳团练使安逸,前来吊唁!”

那下人回过头,冲着府里朗声喊着,然后一闪身,朝着府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逸和孟崎将手里的马缰递给一旁的小厮,迈步跨进了曾府里。

灵堂设在曾府的正厅,厅内素幔白帏,香烟缭绕,十分庄重肃穆,中间高高拱奉着曾汉儒的牌位,牌位上用金粉镌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四川都指挥使曾公讳汉儒府君之灵位

牌位前用是一口巨大的楠木灵柩,上面用白绫裹着边儿,曾汉儒一身蓝底缂丝官袍,脚上蹬着黑色粉底皂靴,胸前一幅豹样补服,安详的躺在棺材里,

周围的蒲团上,单请五十众禅僧穿着袈裟跪坐着一圈又一圈,在正厅里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悲怆之声不绝于耳。

作为唯一长子的曾汉儒则跪在正对牌位的一块蒲团上,低着头,手中握着白幡,有重要宾客进出时,他才会起身相迎。

安逸将事先准备好的帛金交给门边的侍者,那侍者恭敬地接过他手里这白色的锦囊,将门外通报进来的人名并帛金的数量一同用毛笔记在了宣纸上。

作为宾客而并非亲戚的安逸,带着孟崎,朝曾汉儒的牌位深深的鞠上了一躬后,便退到了门外。

“四川布政使竹大人前来吊唁!”

安逸还是第一次见到竹宗臣,一身蓝底织锦官袍,补服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头戴金线缘边两翅官帽,踏着一双皂靴大步迈进府来,

曾子仁听到是布政使竹宗臣前来,赶忙起身出迎,老远就朝着竹宗臣深深的一躬身,“劳烦布政使大人百忙之余还能前来吊唁,家父亡灵在天有知也将甚感慰藉。”

竹宗臣一脸凄然的表情,痛声道:“贤侄哪里话,老指挥使一生操劳,乃是国之大器、朝廷栋梁,我等视为官之楷模,如今驾鹤西去,宗臣代布政使司众同僚来聊表心意,也是情理中事。”

“大人请!”

一边说着,一边曾子仁就躬身将竹宗臣引进了灵堂,

竹宗臣一进去,里面的经声、哭声、鼓乐声一时间又同时上了一个声调,作为四川最高行政长官,朝廷钦命承宣布政使,他应该是今天吊唁的人中,最尊贵的一位了。

安逸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这小少爷也是够糊涂的,竹宗臣自导自演的一出剿匪大戏,把老指挥使,自己的亲爹都搭进去了,俩人见面竟还能如此互相寒暄你请我让的,

不过,也不单单是他曾子仁,那棺椁里的老指挥使不是也一头雾水么?

这一家子老的少的,官至一方封疆大吏,死的不明不白,这仇人前来吊唁,还能受到最高的礼遇,也算是奇闻一间了。

安逸无奈的摇了摇头,

“走吧孟崎,咱们回吧。”

他转过头,就要喊着孟崎一起回营里去,

“是,大人!”

孟崎应声着,转身就跟在安逸后面,一前一后的欲往府门口走去。

“团练使大人请留步!”

喊声打身后传来,叫住了已经迈开步伐,准备走人的安逸和孟崎。

他回身一看,是一名身着甲胄,侍卫模样打扮的人,腰间还挎着一口官刀,走上近前朝他一拱手道:“团练使大人请留步,我家大人有事与您相商。”

安逸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侍卫,好像没有印象有见过此人,便问他道:“敢问你家大人是何人?”

“四川布政使竹大人。”

那侍卫也没有抬头,应声回他道,

竹宗臣?

他找我做什么?

安逸有些不明就里,随口问他道:“我与你家大人素无往来,可知找我何事?”

那侍卫摇了摇脑袋,“在下不知,大人只说请您去了就知道。”

好吧,既然别人如此想见我,那也不好退却不是。

安逸这样想着,抬起胳膊朝前一扬,“劳烦带路。”

“你不能去!”

他刚往前还没走上一步,就看到那直起身来的侍卫,将身后的孟崎拦住了。

“大人有令,只请团练使一人相见,其余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侍卫面无表情的看着孟崎,冷冷说道。

孟崎眉头一皱,横过手里这柄插在刀鞘里的胯刀,就欲要推开那侍卫,

“孟崎,算了,灵堂周围,见不得刀光,你去府门外等我吧。”

“是!大人,我带着弟兄们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您叫一声我们就能听见。”

孟崎这话好像就是专门说给那侍卫听的,临了还狠狠的剜他一眼,转身朝着府门外走去。

那侍卫带着安逸绕过灵堂,七拐八绕的带到一处偏厅门外,

“大人,就是这里,您请进吧。”

看着位置这偏厅应该是在曾府的后宅处了,有点像蜀王府的那个书房一样并不是很大,厅门紧闭着,也看不到里面是有人还是没人。

安逸回头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侍卫,感觉他好像没有要把自己引进去的样子,而是让他自己进去,

侍卫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躬身拱手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转身,完成了任务一般掉头而去。

“这布政使大人倒还弄的挺神秘的。”

安逸微嘲的笑了笑,自语道。

他推开厅门迈步而入,

厅里是很标准的一套府宅摆设,两个藤木太师椅,一张四方桌,墙上一副山水画,

下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一身的孝袍,翘着二郎腿,正在盘着手里的一块宝玉,

曾子仁!

虽然那人影半低着头,但仍然让安逸认出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他几乎脱口而出,

“是你?”

曾子仁闻声抬头,看到眼前这熟悉的男子,站起身来,将手里把玩着的宝玉塞回衣袖,厉声问安逸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安逸也没搭理他,眼神扫视着厅里的四周陈设,在寻找着竹宗臣的身影。

“我问你话呢,你听没听见?这是我的府上,谁给你的胆子乱闯?”

曾子仁见安逸也不答话,有上前了两步,指着他道。

安逸皱着眉头很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他打心底里不耐烦这个纨绔子弟,

在他搜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要找的人后,很是不情愿的开口问曾子仁道:“这儿就你一个?”

曾子仁不明白他的意思,对于答非所问的安逸,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怒气,

“除了我还能有谁!我问你的话你听没听见?”

安逸压根儿就没打算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便欲要转身离去。

“团练使请留步。”

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拦住了已经一条腿迈出门外的安逸。

竹宗臣那古铜色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他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安逸的手臂,

“团练使大人留步。”

曾子仁刚才脸上的怒色早已是荡然无存,一脸诧异的看着竹宗臣,很明显,同样是竹宗臣叫来的他,也是不知道竹宗臣居然一直在这间不大的偏厅里。

竹宗臣很是亲切的将安逸从门外又拽了进来,对二人说道:“刚才老夫在阁里处理些事物,让二位贤侄久等了。”

这热情亲昵的长辈形象,跟昨晚安逸和江如月口中那个勾结五谷教、残杀都指挥使,还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始作俑者完全对不上号,一度让安逸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断。

不过竹宗臣既然愿意当这慈祥的长者,那安逸自然也没有拆台的道理,客套的拱手问道:“不知道竹大人找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曾子仁一听安逸也是被竹宗臣叫来的,更是一脸的茫然的看向竹宗臣。

竹宗臣却仍然保持着那副“慈祥”的表情,朝着二人压了压手:“两位即将同殿为臣,不要一见面就那么大的火气嘛,以后还要多多亲善才是。”

“同殿为臣?”

曾子仁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皱着眉头,很是鄙夷的看着安逸,

“荒唐!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凭什么跟我同殿为臣!”

安逸很是轻蔑的笑了一声,反问他道:“那不知阁下现在官居何职?”

“我....”

曾子仁一时语噻,这曾老爷子一死,恐怕连都指挥使儿子这个“官帽”也没得戴了,

没想到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倒是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安逸倒是没有那么夸张的表情,他似有所指的看向坐在了上首的竹宗臣,冷声道:“这府宅里荒唐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呢。”

也不知道竹宗臣是不是听出了安逸话中的意思,就看到他渐渐收起了那“慈笑”的表情,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就见他站起身来,将在藤椅上的两块棉布坐垫抽出来,丢在了两人面前的地上,然后缓缓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卷黄绸,朗声道:

“曾子仁、安逸接旨!”

第一百零六章 升任

第一百零六章·冲突

安逸没有想到,朝廷上面委任他做了成都的守备将官,更没有想到,曾子仁居然是新任代理都指挥使,

“果然被你料中,竹宗臣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曾子仁这个傀儡扶持上位了,只是原来还以为会给他个守备将官的差事,没想到他还真舍得下本儿,直接连这从三品大员的乌纱都甩出去了。”

他对身边的江如月说道。

在曾府跪接圣旨之后,便和孟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松岭村,准备调动大军进驻成都绿营。

江如月笑了笑说道:“看来这竹大布政使对于曾子仁的能力也是心虚的很呐,只是拿他当做一个控制权力的刀柄,而安兄你才是这前面的刀刃啊。”

“如此说来,很快又要再起战事了吧。”

江如月点点头,表示认同,接着说道:“不过我倒觉得这也是个机会。”

安逸看着他会心一笑,

“我也是这样想,既然曾子仁本就是个傀儡,那就让他这标签贴的再明显一点。”

.............

经过狐岭一役,成都绿营可以说是损失惨重,中军、近卫、先锋三营原本加起来小五千的人马,现在只剩下了不足千余人,

江云的中军营几乎是全军覆没,

先锋营次之,一线天、狐岭南坡两场恶战下来,余不足三百骑,

中军营算是沾了老指挥使的光,一共七百余军士,减员二分之一。

安逸的到来可以说是对于成都绿营一次新鲜血液的灌输,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做一个无偿奉献的老好人,

只不过成都绿营和他的团练营不同,属于成都指都挥使司管辖,五军都督府治下的成建制部队,对于人数和规模都是有限制的,

这就意味这他不能像在团练营一样,根据人数设他三个五个营都没什么打紧,目前成都守备署衙下属三营有任何变动都需要上呈至五军都督府报准才行,

而且每营的人数,最多不得超过三千人。

安逸只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把他的团练营一分为二,让林牧之接替赵继宗任近卫营把总,原来麾下的三千前锋营尽数归属于他,加上原有的人马,足足三千七百余人。

让孟崎任先锋营的副把总,原骁骑营三千骑兵,尽数归属于他,

先锋营把总裴振风原本就是个骑兵的将领,而且安逸也曾和他并肩作战,觉得此人品性尚可,所以有意让他带一带同是统领骑兵的孟崎,

三千多人的先锋营肯定绝大多数都是听从孟崎号令的,名义上的把总还是留给裴振风,不然郁气难舒的裴把总可能要提前告老了。

最后是金铭尹,和孟崎一样,做了中军营的副把总,不过这个中军营被安逸的人马活脱脱的改成了火器营,把总江云本来也是一个对于火器十分看重的人,也算是跟金铭尹走对了路子。

剩余的六千多人马,仍旧划归华阳县团练营,由姜尚任团练使,只是不再驻扎松岭村,而是一同驻扎在城外的中军营旁。

上报朝廷时,还是以三营满编九千人的口径上报,实际上他这三个营加起来,要一万出头的样子。

绿营的驻扎并不是像边军一样,所有的人马都聚在城里,而是以各营为单位,驻扎在成都的周围,

因此,大家见一面就不想在团练营那样营前营后的那么容易了,需要安逸提前传令才行,

也正是介于此,安逸决定所有的正副把总上任之前,先都聚集到了他这守备署衙里。

安欣正忙着带着军士打理着已经换了主人的守备署衙,她的心里很是开心,一部分因为哥哥做了这朝廷的四品命官,算是了却了爹的一番心愿,

另一部分则是因为终于不要住松岭村那简陋的木屋了,守备署衙距离安府老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到,没有什么是比能住在自家府宅里更舒服的了。

安逸则是一身猛虎补服官袍,大喇喇的坐在厅,周围坐着成都守备署衙的所有正副把总级武官,

这个厅就是当时安逸刚来成都时,找夏昂来要粮饷的那个屋,再次进来时,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安逸有目光扫视了下这一屋子的人,

“人都到齐了吗?”

众人都应声的点点头,唯有林牧之,朝着安逸一拱手,有些歉然的答道:“启禀大人,近卫营副把总赵继宗没到,他去......去曾府贺祝曾子仁升迁之礼了。”

他原以为安逸会对于这第一次会议就没有到场的赵继宗大发雷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安逸看起来很不以为意的朝他笑了笑,然后向着周围的人继续问道:

“在座的还有其他的人想去贺喜的吗?”

这句话一出,引起了在座之人的哄笑,

安逸又对着他们压了压手,正色道:“诸位不要以为我在说笑,对此我一向是很认真的,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出选择的,夹在中间只会使得以后大家共事起来矛盾重重,所以,如果现在想改变,还是来得及的。”

话出嘴中,并没有人因此而起身,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安逸笑着点点头,朝着门边儿的金铭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关上厅门,

“好,既然大家没有再去贺喜的了,那么在座的各位就都是自己人,都是我安逸的兄弟了。既然大家都是兄弟,有些话我就直言不讳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承蒙朝廷错爱,委任在下成都守备将官一职,加上团练营算在一起,一共是下属四个营,我不是夏昂,四个营在我眼里无论人说多少一视同仁,不会背地里搞一些短饷少粮的勾当,谁要是觉得我批的粮饷有偏心,大可来这署衙当面对质。”

“同样,在座的各位把总、副把总、华阳县来的、江宁村来的、松岭村来的、还是成都绿营后来加入的,在我眼里都是一样,你们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成都守备绿营,谁要是在我这里拉帮结派、在官场上私相授受、在战场上迁延观望,有一个算一个,我安逸保证一定把你的人头,挂到绿营的旗杆儿上。”

安逸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一直都是一副笑盈盈、人畜无害的表情,但是在座的人却是一脸严肃,谁都没有觉得他只是在说说而已。

“最后一点,我在团练营里说过,今天我再说一遍,成都守备绿营将官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安逸,我的命令不容许有任何人违抗,我让你们坚守,决不允许你们有任何理由擅自撤出阵地。同样,我让你们撤退,就是皇上来了,也一概不要理,我的命令就是整个守备绿营唯一有效的军令,懂了吗?”

“懂了!大人!”

众人齐声应道。

安逸看着他们,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的饮了一口。

江云先开口问道:“大人,那中军营以后是不是就以火器为主了?”

安逸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是的,刚来成都向你借粮的时候,江把总对于火器有着独到的见解和认知,让我影响深刻。”

然后他又指向金铭尹道:“咱们在狐岭并肩作战的时候,那些威力甚大的新式火铳,就是出自金铭尹之手,把你们俩放一起就是想让你的战法和铭尹的想法结合,真正让火器成为一支可以应用于战场、不可小觑的力量。”

“还有孟崎。”

安逸又把头转向了坐在一旁的孟崎,

“裴把总来去如风的骑兵我在狐岭可是见识过的,就像一把战场上的尖刀,随时随地可以割裂敌人的胸膛,插进他们的心脏。关于骑兵的战术和战法,你要多想裴把总讨教才是。”

孟崎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朝着裴振风一拱手:“以后孟崎还要像把总多多学习,万望把总不吝赐教。”

裴振风被夸的老脸一红,忙起身托起孟崎的手臂,谦虚道:“大人过奖了,咱们之间互相学习讨教而已,何来赐教一说。”

安逸见裴振风颇为“上道儿”,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然后他又向着在座的所有人说道:“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朝廷上很快就会有令我们征讨五谷教的旨意,所以希望各位不要松懈,勤于练兵。”

“是!”

“好了,散了吧。”

众人鱼贯而出,江如月则是一脸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安大人这一身官袍,甚是得体呀。”

安逸笑了笑朝他摆摆手,“江兄莫要打趣。”

“对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指着门外道:“我来的时候匆忙,看到有不少衣着华丽的人进进出出,是来找我的?”

江如月应声道:“是的,都是成都的商户掌柜们,大人新官上任,总要有所表示,按他们的说法,这叫‘孝敬银子’,收了孝敬银子,到时候大人三把火烧起来,他们就能做到心中不慌。”

“是了。”

安逸轻笑道:“花钱买平安嘛,你让安欣清点一下,派人给各个门房的主事送去,咱们初来乍到的,也让他们做到心中不慌吧。”

“好,我明白了。”

说着,江如月就要转身而去。

“等等。”

刚要迈开步子,就又被安逸叫住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和柳思意的一段对话,也提到过孝敬银子的事儿,

安逸记得当时还问她为什么要交孝敬银子,柳思意调笑他说,如果哪天你做了成都守备,我一准儿不交。

“怎么了?大人可是还有事?”

江如月疑惑的问他道,

“你看看是否有绛云楼送来的孝敬银子?”

江如月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对于那桌子上堆满的锦囊礼包和银票,他着实没有太多详细的印象,

“这个我没有注意看,要不我现在去找找看吧。”

安逸轻“嗯”一声,然后特别交代了一下江如月,

“如果没看到绛云楼的孝敬银子,一定跟我说下,我亲自去收。”

第一百零七章 绛云楼前的冲突

第一百零七章·绛云楼前的冲突

原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的出殡之日,就定在分殓的第二天,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曾府的门前开始,全部都是一身的素白色孝袍、吹着唢乐穿成都的街道而过,

一路上似雪花一样撒着纸钱,队伍前八匹高头大马开道,上面的人手里拿着长长的招魂幡,连那马脖子上都系了一圈白绫,

紧接着后面是两队一身甲胄的军士,一排排跟在马队的后面,手里举着高高的缨枪,只不过枪尖上的那一串红缨已经替换成了白色的飘带。

事前曾子仁派人去了先锋营和近卫营,想要调用一些军士,来给老爷子的葬礼撑撑场面,

林牧之和裴振风不敢擅自决断,纷纷跑到守备署衙,把这事儿告诉了安逸。

安逸坐在内厅里,正在跟江如月对弈着,听完他俩的话,将手里的紫砂小茶壶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敲,

不借!

一个兵都不准借给他!

绿营的军士又不是他们家家丁,想用就用?抬棺材找别人去!

俩人得令之后,回营就将那曾子仁派来的人打发了回去。

曾子仁这个气啊,堂堂一个指挥使,连个兵都调不动,恼的他就要拿着虎符去调人了,

好在被他的那个妾室杨氏给拦住了,

这刚刚当上都指挥使,还是个代理的,马上就要用虎符调兵帮老爷子出殡,这要是传到御史的耳朵里,参劾他的奏折,明天就能送到皇上的龙案前。

曾子仁这才作罢,又从自己府上抽调了些人来,才算是把这事儿给了了。

新升任的曾大指挥使骑着一匹大腕马,调兵被拒这事儿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导致他一脸铁青的走在队伍的中央,身后便是家父曾汉儒的棺椁,

棺椁两边用麻绳和撬杆儿挑着,左右一共十六个人抬这口棺材,后面两班青衣按时奏乐,几对执事摆的刀斩斧齐,更有一队僧侣举着两面硃红销金大字旗竖在两边,

一书:

“敬谨修斋,朝天叩佛”

一书:

“圣恩普锡,神威远镇”

杨氏头上裹着一匹白绫,披着一件孝衣也跟在随后的家眷亲属队伍里面,

按礼法来讲,杨氏作为曾子仁的妾室,是不能够参加曾子仁令尊的丧事的,

但是呢,这个杨氏本来长的也是有几分姿色,在加上常常给曾子仁出谋划策的充当狗头军师,很有一种贤内助的感觉,颇受曾子仁的宠爱,

由于曾子仁的态度,也让这个杨氏隐隐约约有着超过曾府主母的势头,参加这次的送葬队伍,也是她向曾府包括曾子仁正妻在内所有人彰显“威势”的一种手段。

曾子仁的升任,让这位万万没有想到的杨氏地位陡升,一跃成为了从三品朝廷大员的家室,这无疑让她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

“奶奶,前面到绛云楼了,您看要不要前去跟老爷通禀一声,绕开这风月场所?”

说话的是曾府的一个管事儿,这管家而立之年三十出头,是个极有眼色的,

杨氏作为小妾,是不能被称呼为夫人的,但是叫二奶奶吧,杨氏又不乐意听,所以他干脆见了杨氏都直接叫奶奶,反倒让她很是受用,隐隐有种曾府后宅主事人的感觉。

这管事儿的原本站在队伍的前面,看到绛云楼这风月所门前张灯结彩的,恐怕红白相撞甚是不吉利,打算绕开,

但是他没有去找曾子仁,也没有找曾府的正妻主母,而是直接来找这杨氏。

杨氏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事儿通过她的嘴说给曾子仁,自然在老爷的心中又是多了一个悉心操劳的美名,只要她帮着这管事儿吹一吹曾子仁的枕边风,那曾府的管家的位子,不就是他的了么。

杨氏抬起头朝着前面瞅了瞅,果然看见队伍的前面,绛云楼外有这几个小厮在搭着梯子挂着红灯,

她轻哼了一声,冷声道:“去,带上几个人,把这楼前的红灯都给我拆下来!然后告诉他们,指挥使的送葬队伍从这里过,所有商家必须悬挂白色孝灯!”

那管事儿迟疑了一下,问道:“听说这绛云楼的柳掌柜来头不小,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

“让你去你就去!”

杨氏挥了挥手,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然后一脸轻蔑的看着绛云楼的方向,冷笑道:“哼!柳思意她现在可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呢,以前我还惧她三分,现在,她就是给老娘提鞋,我都嫌她不够格!”

说来也是巧,这作为五谷教众的杨氏,不是别人,正是那堂主冯刈的小妹,

前些日子刚刚由冯刈引荐,到护法神宁儿那里拜了个码头,一路上也听她表哥说起这两护法之争,

“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昔日的柳护法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啊。”

这可是冯刈的原话,杨氏可是记在心里,今天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那可不得好好作践一下这往日高高在上的绛云楼,也好让宁法神看看自己的手段,表表忠心。

绛云楼今天并不是什么大日子,而是紫韵从两湖地界儿上又挑了一些美人引到了楼里来,打算在今晚办些个填诗作赋的景儿,来松一松成都这些风流才子的荷包。

“这个灯笼往这边挂一点!”

“李师傅,门上也钉一个挂钩吧,回头我再去拿两个红娟布挑在上面。”

紫韵在绛云楼门前的汉白玉石阶上,踮着脚尖指挥着人手正布置着门景儿,就看到一个管事模样打扮的男子一身的孝袍,身后带着五个挎着腰刀的军士,气势汹汹的朝他们快步走来。

紫韵几步迎上前去,然后还没等她开口,身后的几个军士就不由分说的拔出胯刀,将那门前的梯子砍了个七零八落,

那梯子上的人根本就未及反应,一个踉跄就从高处跌落了下来。

紫韵见状赶忙脚尖轻踮,让身躯腾空上迎,一把接住一名小厮的手臂,然后顺势甩了个圈,化解了力道,稳稳的落在地上,

然而纵使她身手不凡,也只能救下一个人,另外一个则是大叫着从梯子上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汉白玉石阶上,

“哎呦喂,我的腰!”

那人用手捂着后腰的位置,表情痛苦的惨叫着。

紫韵见那两名军士还要上前,忙一手松开刚刚救下的小厮,另一只手侧变成掌,准确的击打在了其中一人的手腕上,打的那军士手腕吃痛,手里的胯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另外一个人看到同伴受阻,不由分说拿着手里这到就朝着紫韵劈了过来,

紫韵这灵巧的身段哪能让他砍到,她脚步微挪,轻易地错开了这刀锋,然后上身后仰,前腿上踢,一招兔子蹬鹰,踹在那军士的下巴上,

只听到“咔嚓”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直把那军士踢的从石阶上倒飞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一脸的鲜血。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绛云楼闹事?”

紫韵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厉声问道。

那管事儿虽然见到这女子有几分武艺,不过自己身后可是有都指挥使府的人,就这么被一介女流唬住,让杨氏知道了,免不了责怪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是他指了指身后的送葬队伍,冷哼一声道:“今儿是老指挥使的出殡之日,你们祖上积德,队伍在你们家门前过,我们指挥使要你们把这孝灯挂上一天,以示敬意!”

那杨氏的意思就是把这孝灯挂上,等队伍走了再摘下来,没成想这管事儿在这吃了个瘪,连恼怒带报复的把她的意思添油加醋了一番,改成了一天。

这紫韵听了哪里肯?

本来今天就是要搞些个气氛出来,这白色的物件儿往门口一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绛云楼闹出了人名呢,如此晦气,谁人肯来?

碍于这都指挥使的面子,紫韵便强压着心底的怒火,沉着脸说道:“老指挥使仙逝,我们这些做商户的,昨天都已经去曾府吊唁过,该表示的也表示了。但是我们是开们做生意的,你这白灯在我们门前挂上一天,恐怕十天半个月都开不了张了,你让我们楼里这些人,都去喝西北风吗?”

“哼!”

那管事儿朝着她重重的出了一声鼻息,蛮横道:“你们怎么做生意那是你们的事,但是我这里的规矩,你们就得照办,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这鸡窝!”

“你!”

紫韵怒气冲冲的用手指着他,白皙的俏脸涨的通红,充斥着愠意的胸腔不停的上下起伏着,

他的无理,让紫韵一时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不是一般的地痞无赖,几番拳脚打发走了即可,对于曾府的态度,还得是当家人柳思意来拿。

“一起上!给我拆!”

“谁敢!”

管事儿身后的那几个军士见紫韵一介女流却身手不凡,料得自己上去也不是对手,哪有人想不开的还上去硬碰硬,一个个都只握着胯刀凶狠的对着她,脚下却挪不得半步,

一时间气氛僵持在了绛云楼的门口,紫韵看他们没有走的意思,转身示意李师傅,让他快步进楼里去找柳思意。

“都说这绛云楼惹不得,今天看来还真是开眼呢,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有这么好的武艺,难怪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

杨氏带着一队手持长枪的兵丁走了过来,细桃花小眼冷冷的看着楼门前的紫韵,讥讽道,

管事儿的见杨氏前来,赶忙收了刚才那股子跋扈的劲儿,换上一副受了大委屈的苦主表情,躬身小跑到她声旁,诉道:“奶奶,这绛云楼实在是太嚣张了,他们不仅不愿意挂孝灯,还打伤我们的人。”

紫韵这边受伤的那个小厮,早已被抬进了楼里去,只剩下石阶下那个被他打伤的军士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场景看起来可不就是她们绛云楼出手伤人么。

杨氏看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本打算找找柳思意的晦气,哪知道让门口这一个小丫鬟就耍了她的威风,刚刚“荣升”都指挥使“夫人”的她,怎能受得了这口气,用手一指,怒声道:“你们几个,把这个绛云楼的牌匾给我砸了!”

根本就不待紫韵辩解,杨氏带过来的那些个军士,一个个把枪一横,就往她身前逼去,

在柳思意没来之前,紫韵也是怕事情闹大不敢大打出手,更何况她手里有没有兵器,面对周身如毒蛇一般四处探来的枪尖儿,她只能凭借着灵巧的身形不断躲闪,

这躲来躲去的也不出手,任你是武艺高强,能防的了几时?

终于还是一个不小心,被钢枪的前杆儿重重的抽打在小腿上,锐利的枪尖儿划破紫韵的衣裙,在她浑圆的大腿上割开了一道鲜红的血口子,汩汩流出的鲜血,瞬间就将那淡蓝色的裙摆染成了暗红,

紫韵腿上吃痛,身躯一个趔趄,表情痛苦的歪倒在了石阶上,

原本畏畏缩缩惧于她武艺的几个胯刀军士见此情形,赶忙抓住时机,抽出兵器跳将上前,把那四柄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紫韵的玉颈上。

第一百零八章 报复

第一百零八章·报复

金铭尹将碗里最后一口豆脑舀在勺里,很是享受的放入嘴中,美美的让那润滑咸香的豆脑顺着自己的食道慢慢的滑进胃里,一副美滋滋的表情,别提有多享受了,

“小二!再给我来一碗!”

“得嘞,您稍后。”

他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扬起手臂问那店家已经要这是第三碗了。

身旁的孟崎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揶揄道:“就算是我请客,你也用不着这样猛吃三碗吧。”

金铭尹摸了摸嘴上的油,“你懂个啥,这家豆腐脑儿摊子我早就想来吃了,奈何以前驻扎松岭村,不至于为了一碗吃食跑上三里地,现在好了,我以后每天都要来吃上几碗。”

“军爷,您的豆脑儿。”

那小二很快就又称上慢慢的一碗,上面铺着一层红呼呼的油辣子,端到了金铭尹的面前,

金铭尹朝着刚刚吃完的那空碗里的勺子,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孟崎看他这样子,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剥着手里还有一半包裹在蛋壳里的茶叶蛋,“真不知道这咸兮兮的玩意儿有啥好吃。”

“哎?那不是绛云楼的柳大掌柜吗?”

“是啊,这门前不是都指挥使大人的丧葬队伍吗?怎么停在绛云楼的门前了?难不成这小少爷一时兴起,要进去快活一下再继续出殡?”

“可别瞎说!小心你的脑袋,没看到那些人把刀都架起来了,看样子要出事啊。”

周围桌旁的三个男子议论的声音,落进了金铭尹那没有因为嘴上享福就嫉妒的停止工作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唇边还站着几滴红色的油迹,

孟崎倒是惊奇,他还真想看看是什么事儿能让这金铭尹舍得放下碗里的豆脑儿,

于是他闻声望去绛云楼的方向,就看到门前站着一个红衣飘飘的娇艳女子,指着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说这些什么,看起来很愤怒的样子。

孟崎不认识柳思意,但是他认出了那马上的曾子仁,

曾子仁的马前,还跪着一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细长的脖颈上,架了足足五把钢刀。

“这不是那........”

他刚想转回头来问金铭尹这是不是他在酒宴上说的那个柳掌柜,就发现金铭尹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脸惊慌的站起了身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孟崎放下手里的鸡蛋,也站起身来疑惑的问他道,以他的理解,八成又是曾大少爷欺辱两个风尘女子,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孟兄,借你的战马一用!”

哪知道金铭尹也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转身就翻上了他身后的那匹战马,很是焦急的架起缰绳,朝着守备署衙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下孟崎感觉到金铭尹的慌张八成是跟安逸有关,他也顾不得这没吃完的早点,从怀来掏出几个散碎银子丢在桌上,

“老板钱给你放这儿了,不用找了!”

紧跟着也奔着守备署衙的方向跑了去..........

........................

“你们把她放开!”

柳思意俏脸微寒,手里握着她那柄幽蓝色的凌虚刃,指着马上的曾子仁,

石阶下面还有着几杆被齐刷刷斩断的缨枪,精钢的枪尖连同那白绫一起散落在地上,看来这里刚刚也是经历了一番打斗。

杨氏的脸上也写满着不悦之色,掐腰指着她怒道:“柳思意!我看你现在是搞不清楚形势,现在是你求着我们,态度还这么强硬,你以为现在还会有人来帮你吗?”

这一点柳思意也是心知肚明,作为教主的竹宗臣现在已经是对她失望透顶,五谷教里的一切大权都已经落入了宁法神的手里,她这个护法完全是个空壳子了。

随着杨氏的话语一出,身旁那几个军士将架在紫韵脖子上的那几柄钢刀又紧了几分,骇的紫韵不得不拼命的伸长这玉颈,从而避开带给肌肤冰凉之感的利刃,

这一幕映在柳思意的美眸中,不由的让她心头一紧,生怕几柄钢刀一个不慎,就让中间的紫韵香消玉殒了,毕竟在曾子仁的眼里,杀一个小小的女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那高坐马上的曾子仁这次也是学乖了,远远的站在持枪军士形成的包围圈外面,铁青个脸看着她,生怕柳思意一个蹬身就像上次一样欺身到他的面前来拿住他。

“好。”

柳思意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收齐了手里的凌虚刃,冷着脸道:“我同意你们的要求,绛云楼今天挂素灯一天,给老指挥使行孝。”

不过杨氏却没有因为她的妥协,而打算就此放过,毕竟她本来就不是冲着给老指挥使尽孝而来的,

她扭着水蛇腰,步履轻摇的走到曾子仁的马前,娇声埋怨道:“老爷,今天可是咱们府里的重要日子,你看这柳思意打伤我们的军士,弄得一地是血,挡在我们殡葬队伍的前面,白事见红是最不吉利的了,她分明就是故意跟您过不去,没把您这代理的指挥使放在眼里,您可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杨氏这话歹毒的一针见血,一下就戳到了曾子仁的软肋,

刚刚上任的曾子仁,还没来得及耍一耍朝廷大员的威风,就先是由于借兵的事被安逸折了面子,

这下子听杨氏这么一说,又觉得柳思意也不拿自己当回事,当然是又恼又怒,再加上之前绛云阁提对联那事儿,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新账旧账一时间都涌在心头,看向柳思意的眼神,都隐隐冒着火光。

柳思意感觉到曾子仁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柳眉紧皱的望向他说道:“你们要的孝灯我们也答应挂上了,这几天的银子也算是都赔进去了,到底是想我怎样你们才肯放人!”

“哎呦~柳大掌柜的这火气可真大,你们绛云楼这销金窟还差着这点流水?不说别人,你柳大美人儿亲自坐镇到那绛云阁里去,那些个公子哥儿的钱袋子,怕是都能把你们这楼门前给铺满了,就看柳姑娘你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时候,吃不吃得消了。”

杨氏颇为侮辱的调笑,引起周围军士的哄笑,这种把原本高高在上的护法大人踩在脚下的肆意蹂躏的感觉,真的是让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难以名状的快感。

她的这番话,就好像是在柳思意原本就怒火中烧的心头浇上一瓢油,让她那强烈的火气顺着血管填满了整个娇躯,恨不得用手里这有蓝色的凌虚刃,将面前讥笑的人永远的闭上嘴!

但是那被控制着的紫韵,又将她满腔的无处喷射怒火,化作已经气得发白的艳色红唇,鼓起双颊微微的颤抖着。

紫韵从来没有见过柳思意受这么大的委屈,感觉连她的睫毛尖儿上都透着不得不低头的屈辱感,

原本以为就算以后不再为五谷教做事,凭借她们主仆二人的生意经,也是可以让这座绛云楼继续成为成都一枝独秀的风月所,

只是没成想到,失去了庇护的她们就成了这些官宦任意欺凌的对象,就连杨氏这种得势的小人都可以把柳思意的尊严深深的按在泥土里,然后还狠狠的拧上几脚。

“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们,求你们不要再为难她了!”

紫韵眼里噙着一抹波光,昂起头看着曾子仁,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哼!”

曾子仁低头看着紫韵,冷哼了一声,讥讽道:“你答应我们?你个小小的侍女能答应我们什么?我看你护主心切,不如你让我们这些弟兄好好的享受一晚上,我就放过你们,怎么样?”

紫韵看着曾子仁身后那一帮子淫笑着盯着她的兵丁,吓得小脸煞白,真要是被这一群五大三粗的莽汉折腾一晚上,她还能有命在?

“你们够了!”

柳思意一声娇叱,用凌厉的眼神呵止住了那群精虫上脑的军士,她心里清楚,现在的局势根本就已经不是提要求的事儿了,曾子仁和那杨氏完全就是在借题发挥,

“直说吧,你们要什么。”

曾子仁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柳思意,嘴角忽然挑起了一波诡笑,

然后他翻身下马,慢慢的走到柳思意的面前。

柳思意警惕地盯着一步步欺身上前来的曾子仁,不知道他打算意欲何为,她的纤手下意识的握在了刀柄上,

“你想干什么!”

台阶下的杨氏看到柳思意将手握在刀柄上,还以为她有所不轨,喝她道,

随着她这一声喊,身后的军士忙握着手里的刀枪,也往前跟了一步,准备时刻做好应变的准备。

曾子仁却不惧她,转身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紫韵,阴冷着脸道:“柳姑娘可不要乱来啊,我的手下都是些粗人,万一伤到了谁,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他的身影在柳思意的瞳孔中不断地放大,直到快要贴在她的脸前,才停下了脚步,

柳思意偏过脸去,避开了他那极具侵略性的呼吸,修长的脖颈动了动,让红唇轻启,声音显得有意思颤抖,

“你....你要干什么!”

气若幽兰伴随着蚀骨的体香让曾子仁眼睛微闭,轻轻的昂起手,做出了一个极尽淫靡的表情,然后他将手缓缓的伸向柳思意的腰间,

直到握着刀柄的皓腕被曾子仁的手触碰到,柳思意那紧绷的神经才察觉到了他这进一步的侵犯动作,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侧变成掌横在身前,

“你离我远一些!”

曾子仁也没有答话,反倒是一脸揶揄的看着她,极尽嘲讽之意,随后他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身后的军士会意的将那几柄钢刀又朝着紫韵的脖颈上架了架。

“呀!”

紫韵一声娇呼,倒绑的双手,逼得她不得不继续往上抬起的脖颈,保持着一种艰难的姿势昂着头,刀锋上的寒气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不想让她受伤的话, 站回来!”

曾子仁用手指了指身前,示意刚刚后退一步的柳思意重新站回到他面前来,

就算是内心要强如她柳思意,但毕竟本质上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眼眶里还是有些莹莹之物聚在其中,被风一吹,有些凉飕飕的感觉,

她几近屈辱的挪动脚步,再次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曾子仁满意的点了点头,催动刚刚停在半空中的手,再次向她的腰间摸去,

“锵!”

曾子仁将手搭在她的胯刀上,一把抽出了柳思意腰间的凌虚刃,缓缓的举过头顶,

猛地

曾子仁将手里的这这柄幽蓝色寒芒,狠狠的朝着柳思意的头颅劈了下去!

如此之近的距离,柳思意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没待她臻首轻扬,刀光就已经贴在眼前了!

“不要!”

第一百零九章 终于等到你

第一百零九章·终于等到你

金铭尹骑着战马火急火燎的赶到守备署衙的时候,安逸还没有来,正厅里只有安欣坐在那儿逗着她新买回来的斑色鹦鹉,

“来,跟我学,你好!”

安欣手里捏着一颗瓜子仁,递到鹦鹉的喙前,

那鹦鹉也是饿鬼托生的主儿,知道这是吃食,一口就把瓜子仁衔住,要不是安欣玉手撤得快,恐怕要连手指肚一起啄了进去。

“你~好~”

安欣乐呵呵的对着鹦鹉有耐心的念了一遍,

然而这只鹦鹉从买来到现在,一声都没有吭过,一度让安欣认为被鸟市的掌柜的给骗了,卖给他一直哑巴鸟。

“你要是在不开口,我中午就吩咐厨房把你给炖了!”

安欣玉葱般的手指,戳在鸟脸上,把精致的五官扭在一起,恐吓道,

毫无疑问,沉默总是这只鹦鹉唯一的答案。

“算了,跟你这个偏毛畜生计较什么。”

她这样想着,又仍是很耐心的换了一颗更大的果仁,递到鹦鹉的面前,

不过这次可没那么容易让它吃到了,安欣把果仁拿的稍微远了一点,看着鹦鹉,慢慢的撅起樱桃小嘴儿,向它做着唇形,

“你~~~~好~~~~”

“哐当!”

正厅的门被金铭尹猛的一下子推开!

呼啸而过的门脸,差点打在安欣的侧身,惊的她小手往前一抖,

这一抖不要紧,那鹦鹉的嘴尖就像是金铭尹手里的火铳一样,迅猛而精确的把那一颗大果仁衔在了嘴里,咕噜一下咽了下去。

“你!”

安欣气鼓鼓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并不打算跟偏毛畜生计较的她,转而朝着金铭尹愠声道:“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进屋才知道敲门?我要是站在门口,准被你一下就撞倒了!”

金铭尹忙朝这小姑奶奶拱拱手以示歉意,急声问道:“欣儿姐,见到逸哥了吗?”

安欣摇了摇头道:“没看到,我来的时候他还在老宅里,要不你去看看那里有没有。”

金铭尹重重一点头,又风风火火的冲出厅外,

“你慢着点儿,你找我哥什么事儿?我要是见到他跟他说。”

安欣站在门后,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金铭尹跑的头也不回,只甩给她一句话,

“让逸哥去绛云楼!”

便跨出署衙大门,再次骑上战马奔安府老宅而去。

“让逸哥去绛云楼!让逸哥去绛云楼!让逸哥去绛云楼!”

门边儿的那只哑鸟,不知道是不是安欣那颗大果仁儿的原因,竟然开口说话了,

安欣没好气的用袖口甩了它一下,扇的它张开翅膀胡乱的扑腾着,因为脚下拴着一根细细的链子,所以才没能让它到处乱飞,

“好的不学,就这些学得快!”

“让逸哥去绛云楼!让逸哥去绛云楼!”

....................

“不要!”

那跪在地上的紫韵看到这一幕,吓得破音之声哭喊着脱口而出,

她拼命地扭动着身躯,但是粗重的麻绳根本就不由得她挣脱分毫,反而让架在脖颈上的利刃在她细腻的脖颈上留下了几道醒目的伤痕。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下杀手的时候,曾子仁却猛地收住了刀刃,

幽蓝色的锋刃在距离柳思意头顶还有不足一寸的时候止住了力道,缓缓的滑落在了她的额前,

“怎么样?这种感觉不错吧,柳大掌柜。”

曾子仁看到纵是柳思意也吓得俏脸苍白,满是得意的讥笑着,报复的感觉让他和杨氏一样,胸腔里充斥着不可名状的兴奋因子。

柳思意知道曾子仁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上次在绛云楼的一箭之仇,他一直都怀恨在心,

曾子仁缓缓的收起刀锋,还没有罢休的意思,手里把玩着她的这柄凌虚刃,在柳思意的面前不停的比划着,

“真是个好刀啊,这种世间极品也需要柳姑娘这种美人才能配的上啊,你说是不是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幽蓝色、薄如蝉翼的刀身拍打在柳思意别过去的脸颊上,随着嘴里的讥笑声,手上的动作一点点的加重,

那柳思意本就皮肤白暂,脸颊上的嫩皮更是如凝脂玉一般吹弹可破,哪里受得了他这男子的力道重重拍打,更何况这凌虚刃还不是凡品,足可摧金断玉的质地,让柳思意的脸颊很快就充血了起来,

肆意的践踏和*,让性子高傲的柳思意再也收不住眼眶中的一片晶莹,修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顺着那被拍打的红肿的脸颊流了下来,在清瘦的下巴上凝成一颗剔透的珍珠,滴落在地上。

“现在你可以放人了吧。”

此时的柳思意就像是一个被欺负的小女孩,无助的哽咽着,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质问着曾子仁。

好歹算是找回了面子曾子仁转过身来朝着控制着紫韵的军士示意了一下,

“放人......”

那些个军士闻声把钢刀拿开,正要躬身给紫韵松绑,却又听到曾子仁大喘气儿一样继续说道:“....是不可能的。”

几个人又赶忙站直了身子,把刀重新架回到了紫韵的脖子上,

“你出尔反尔!你.....”

紫韵看到曾子仁再对柳思意百般羞辱之后,仍不不罢休,忍无可忍的朝着他怒声道,

“那你还想怎么样?”

柳思意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痕,冷冷的问向一脸嬉笑的曾子仁,她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个男人可以笑得如此猥琐、如此令人作呕。

“既然你们主仆二人如此情深义重,那么久交换好了,你,换她!”

曾子仁指了指柳思意,又指了指身后的紫韵,

“不换!我不换!”

他话音未落,紫韵就朝着柳思意哭喊着,

她心里清楚,现在的曾子仁不同往日,虽然是代理的,可也是朝廷从三品的地方大员,老指挥使已死,布政使竹宗臣又不肯再出手帮她们,如果柳思意落到在曾子仁的手里,那可真要生不如死了,

柳思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无论他们俩谁换谁,都免不了曾子仁一番报复和折磨,再加上好不容易踩到她们头上的杨氏,焉能有活路在都犹未可知,搞不好就直接把紫韵的人头送到宁法神的面前了,

“换吧,我来当人质。”

她面无血色的对曾子仁说道,

或许,以她护法的身份,还能逃的一条活路,总比紫韵十死无生的好。

曾子仁看起来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完全不顾紫韵的哭喊挣扎,示意身旁的军士将柳思意的双手用麻绳捆在身前,扯出一根长长的绳头儿送到了曾子仁的手里,

然后又拿出了一根锁犯人的脚链,扣在了柳思意皎白的脚踝处。

曾子仁得意的看着她,手上故意使坏的一拉这绳头,

那站在台阶上的柳思意上身吃力,脚下又迈不开步伐,一个踉跄,差点从石阶上扑到下来,侥是她身子轻盈,才能堪堪稳住没有摔倒。

“放开她,我们走!”

曾子仁一指那控制着紫韵的军士,然后翻身上马,牵着手里的绳头,拽着柳思意,跟着送葬的队伍奔城外而去,

曾子仁根本不顾柳思意脚上沉重的锁链,只顾打马朝前走着,迫使她不得不犹如一个游街的犯人,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马后.....

................

金铭尹骑马赶到安府老宅的时候,安逸已经换好了一身官服准备前往守备署衙,他正刚走到屋门前,就被风风火火的金铭尹从外面把这大门撞开了,

“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进屋才知道敲门?我要是站在门口,准被你一下就撞倒了!”

真不愧是兄妹两个,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半字不差。

金铭尹顾不得安逸的责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快......快去!”

安逸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快去哪儿啊就快去,

他转身从桌案上拿过一杯凉茶,递给金铭尹,“喝了,慢点儿说,出了什么事?”

金铭尹接过茶盏,咕嘟咕嘟把一整杯水倒进肚子里,才把早上豆脑卡在嗓子里的油腻劲儿冲了下去,然后用袖口一抹嘴,朝着安逸急声道:“逸哥,快去绛云楼,绛云楼出事儿了,曾子仁在哪儿!”

安逸根本就不消细问,因为他知道有曾子仁在的地方,就准没有什么好事!

跟着金铭尹两个人就朝着绛云楼的方向去了。

他们赶到绛云楼前的时候,送葬的队伍早就已经离去了,门前只留下几个挎着腰刀的军士,指挥着绛云楼的人把白色的孝灯挂到门前,

紫韵的那身淡蓝色衣裙的半侧,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却仍不得不在那军士的喝斥下,帮着梯子上的几人递着孝灯。

“都他妈的给我快着点!”

一名手里拿着马鞭的军士,怒骂着他们,

由于腿上的伤势,让紫韵原本就气血不足的脸上,更是一片苍白,拎起一盏孝灯,费力的给梯子上的李师傅递着,

由于那木梯被管事带来的人砍断了一条腿,十分的不稳,导致身形不高的紫韵要踮着脚尖才能把孝灯递上去。

“啊~”

拼命伸长的腿,终究还是要拉到被缨枪所创的伤口,

紫韵一下子将孝灯丢在了地上,纤手捂着殷红色裙摆,大口的抽着凉气,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那军士看到她把孝灯摔掉在地上,怒骂了一声,扬起鞭子就欲要抽打过去!

“嗖!”

就在这瞬息之间,一道锐利的寒光闪过,将那军士高高扬起的手臂钻了个血洞,然后牢牢的钉在了绛云楼那红漆木的柱子上,

“啊!疼啊!”

那军士的惨叫,很快引来了周围的人马,三五个士卒看到自己的人受伤,忙抽出腰间的钢刀,对着短矢射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然而很快他们的怒气就在来人面前化为无形。

安逸一身官袍坐在马上,马下是端着短弩的金铭尹,

饶是再不开眼,也认识安逸身上的这件四品武官特有的猛虎补服,几个人纷纷收起胯刀,隐隐的后退着,

安逸看到绛云楼前的这番景象,就知道自己八成是来晚了,朝着曾子仁的这几只鹰犬,怒目道:“都给我滚!”

却还仍有一个不死心的军士,欲要拼着都指挥使司的最后一丝“尊严”,鼓足勇气迈步拱手道:“敢问大人......”

“嗖!”

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三枝短箭就钉在了他脚前的汉白玉石阶上,纵是坚固如此物,也是被那短矢毫无阻力的穿了进去,

“让你们滚是不是听不明白?”

第一百一十章 杀

第一百一十章·杀

成都城外三五余里的南山,便是曾府的阴宅所在,

在大夏朝一般的官宦人家、或者当地的乡绅贵胄,按照地位的差异,往往会找阴阳先生在当地的周围择一处或大或小的风水宝地,作为自家的阴宅,

每逢家中有人去世,便按照辈分将棺椁葬在自己的阴宅处,以求庇佑后代、萌荫子孙。

很多跟这些或官或富能够上关系的百姓,也会走一走门路,将自家的逝者,埋在这些人家阴宅的边围,以求能沾一沾这洞天福地的灵气,

更多搭不上关系的普通人家、甚至是穷困潦倒之徒,反而更加不稀重金打点各府的管家,只求能买的一两方寸的土地,厚葬先人,以便寄希望于鬼神能为自家后代带来福气。

曾府出了曾汉儒这么一任都指挥使,也让曾家的阴宅从原来的清水河边迁到了这南山上,

根据阴阳先生的测算,这块南山可是成都周围少有的风水佳处了,原本是一个乡绅富户买下来打算供自己百年之用,但是听说都指挥使看上了自家的阴宅,也不消派人多说,便主动的将土地双手奉上,分文没取。

南山方圆不足百余里,说是叫山,其实就是个在春秋之际能感受到郁郁葱葱的丘陵,

曾子仁事先已经安排好人,按照族谱中的辈分,在山上挖好了墓穴,只消江老爷子的棺椁抬上山去,依照礼数葬在指定的位置,这葬礼也就算是彻底结束。

也不知是怎么得,这天公不作美,当丧葬的队伍来到南山下的时候,天空中已经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

原本从山下铺好的百十来个石台阶,也被这雨水弄的泥泞不堪。

“老爷,您看这阴天下雨的,老大人的下葬时间是否推迟?”

曾府的管家很贴心的举着一把油纸伞,撑在曾子仁的头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问他道,

曾子仁瞟了一眼被雨雾笼罩的南山,摇了摇头道:“不行,阴阳先生说了,该是这个时辰,就得是这个时辰,风雨无阻!老爷子的事儿是大事,告诉所有人,想要少挨淋就动作快点,上山!”

“好的老爷!”

那管家吩咐着身后的葬礼司事,葬礼如期举行。

杨氏躲在身旁丫鬟撑起来的伞地下,低头看着坑坑洼洼积满了雨水的土地,低声埋怨道:“这老爷真是个死心眼儿,非要赶什么时辰,这秋雨能下多久,等停了在上山不行么?真是不开窍!”

正说着,她一瞥眼,看到了队伍外面的柳思意,

此时的柳思意,已经被雨水打的浑身湿透,原本那一头乌黑的青丝,也湿漉漉的一缕缕拧在一起,因为手被麻绳捆着,她只有不停的将俏脸靠在肩膀上来擦掉不断滴落的水珠,

杨氏眼神阴恻恻的看着她,然后从侍女的手里接过油纸伞,迈开步子走出送葬队伍,悄没声儿的出现在柳思意的身后,

她高高的抬起左脚,照着柳思意脚腕之前的铁链重重的踩了下去!

“啊!!!”

柳思意听说门口出事儿,本就出来的着急,所以很随意的穿了一双蜀锦丝质履,

这双绣花鞋本来就不是赶路用的东西,再加上锁上了这是几十斤的铁链,更让他步履蹒跚,脚踝上的娇嫩早就被磨的皮开肉绽,以至于走到南山的时候,这锁链完全就是嵌在她的肉里,

杨氏从她后面这铆足了劲儿的一脚,使得那铁链的往下滑,粗糙的铁刺狠狠的割进那没有皮肤保护的鲜肉里,钻心的疼痛让她再也承受不住,“扑通”一下双腿颤抖的跪在了泥里。

柳思意皓齿轻咬的下唇,双手支撑着已经被雨水淋透的身躯,眼眸微闭,表情十分的痛苦,那早已湿透的衣裙,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让她原本就妙曼的身姿更加显得让人血脉偾张,同时带给她的也是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冰冷。

杨氏慢慢的绕道跪爬在地上的柳思意面前,俯下身子,又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冷声说道:“柳护法,你今天的下场完全是你咎由自取,凡是敢跟护法神作对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柳思意强忍着疼痛,缓缓的直起身子,由于脚踝的疼痛,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直起双腿了,只能这样跪坐着,嘴里不停的喘着粗气,看向杨氏,

“我早就知道你是宁儿的人,所以我才没让你带走紫韵,我是五谷教的护法,在没有教主的允许之前,你们谁都杀不了我。”

“呵呵!”

杨氏冷笑了两声,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

“没想到啊柳护法,真是精明着呢,但是我杀不了你,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还不待柳思意反应,就高高的扬起右臂,狠狠的抽在了柳思意已经红肿的脸颊上,

“啪!”

越下越大的山雨,让曾子仁在队伍前面着急的安排这入葬的事宜,根本就无暇顾及柳思意,那绳头也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了,

哗啦啦的雨声铺天盖地,似乎湮灭了一切不合时宜的声音,置身天地之间的柳思意和杨氏,却像是单独呆在一座天然密闭的屋子里,让原本就不怀好意的杨氏,更加肆无忌惮,

“啪!”

两个清脆的巴掌扇在柳思意的脸颊上,殷红的鲜血从她精致的粉唇边流了出来,

并不打算就此住手的杨氏,从自己的脑后拔下一根发钗,用锐利的尖儿贴在柳思意为首红肿波及、湿润白皙的左脸颊处,阴恻恻的说道:“你不是有一张人见人爱的脸蛋儿吗?今天,我就让你从此以后变成人见人恶的丑八怪,再也没有男人愿意正眼瞧你!”

柳思意细嫩的肌肤,哪里是这钗尖儿的对手,锐利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殷红色沟壑,从脸颊一直划到耳根,

此时浑身伤痛的柳思意,已经没有了呼喊的力气,只是无助的张大着檀口,无声的释放着身体上所承受的痛楚。

这一道划痕,显然没能满足杨氏那变态而兴奋的心,她用发钗在柳思意的脸上比划着,准备再来一道时,

远处传来了响彻云霄的铳声!

“砰!”

“砰砰!”

清脆且极具穿透力的铳响,轻而易举的撕开了山雨落下的帷幕。

“什么人!”

队伍前面正在跟葬礼司事讨论着相关环节在雨天如何进行,听到这铳响,慌忙的抬起头,朝周围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周围一圈足足有上千骑兵,一身甲胄的朝着他们围了过来,手里紧握着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马刀,

骑兵的马前还有不少手持火铳的军士,正用那黑洞洞的铳口,冒着他们这队白衣白袍的送葬队伍。

“敌袭!”

队伍中的那些兵丁,赶忙端起手里的缨枪把曾子仁围在中央,队前的那八个骑兵也都纷纷调转战马,对着周围那如同有幽灵一般,还在不断从雨雾中现身的人群。

“不要慌!这里是怎么会有敌袭,去!问问他们是哪部分的,就说我是四川都指挥使曾子仁。”

曾子仁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雨水浇的,到算是清醒,吩咐这一名骑兵,打着他的旗号去问问对方是哪个部分的。

在足足围上了数千人马之后,这些骑兵才裂开了一条道儿,一骑身着蓝底官袍的男子打马走了过来,

“四川都指挥使曾大人正在为家父举办葬礼,你们哪个营的人马,何故围住我们?速速通禀上来!”

那骑兵认不得安逸,用马刀一指,厉声问道,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四川的绿营官军,还不都是指挥使的麾下,就算你是卫所归总兵管,见了指挥使该行的礼也一样不能少。

其实不用那骑兵通报,曾子仁已经看见到为首一人的身影,安逸就算是化成灰,他都能一眼认得出来,

看到是绿营官军,他也是心中稍定,安逸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老指挥使的葬礼上搞事。

不过很快

安逸就给他俩一个意想不到,

他也不答话,转身从一名铳手那里接过上了膛的火铳,对着面前的骑兵,

“砰!”

呼啸而出的弹丸夹杂着血肉,贯穿了骑兵的胸膛,伴随着他不解的眼神,缓缓的倒在了马下。

这下子让送葬的队伍一阵骚乱,死亡的冲击对于他们比任何官位和头衔来的都要强烈。

曾子仁也是万万没想到,安逸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他那骑兵给打死了,他那带着戾气的眼神,仿佛穿过了雨雾,给他的眼底添上了一抹恐惧感,

“安逸!你想造反吗!”

不过他都上的乌纱,还是给了他质问安逸的勇气。

安逸仍然没有答话,眼神在送葬的队伍中搜索着,

很快

他就找到了他想找的目标,正跪坐在地上的那一身艳红。

但是

当他快马来到这艳红身前的时候,很快被柳思意那一身的伤痕,点燃了心底的杀意。

站在身旁的杨氏,手里还握着滴血的发钗,她一脸惶恐的看向安逸时,安逸眼底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冷意,让杨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安逸将他自己的素色锦袍脱了下来,披在柳思意已经完全湿透的身上,然后将她慢慢的搀起,

柳思意的美眸看向安逸时,心底泛起这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几次想要放下都没能放下的他,还是在这攸关时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或许,他就是上天派下来擒拿自己的天兵天将,

算了......认命吧........

安逸将虚弱的柳思意扶给身后跟来的金铭尹,然后提着腰间的那柄佩剑,就朝着杨氏走了过去。

“你你你不能杀我,我...我是都指挥使的夫人,我.........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从喉咙中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喊,

安逸带着血色的剑锋,刚刚齐刷刷的切下了杨氏握着发钗的那只手臂,

“啊啊!!!你!!”

杨氏用手捂着断肢,汹涌而出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里不断地外冒,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痛苦的倒在泥泞里,

“安逸!你给我住手!”

曾子仁提着剑就欲要上前,

然而没等他走出两步,孟崎带着骑兵,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面对数百倍于己的先锋营,曾子仁手底下这些散兵,显得很没有底气,握着刀枪的手都在雨中微微颤抖着。

安逸并没有让杨氏惨叫多久,他跟上前去,将手里的佩剑,狠狠的刺进了杨氏的胸前!

“呃~~”

贯穿心脏的青峰,迅速的带走了杨氏在人间的最后一丝声音和全部的生气。

“我是都指挥使!我命令你们给我让开!”

曾子仁怒不可遏的“自我介绍”,并不足以让孟崎的骑兵挪动半步,

安逸冷冷的看向他,曾子仁感觉到他那双眼睛都是鲜红色的,如同地狱来的恶鬼一样没有一丝怜悯之意,

死神一般空灵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南山的上空,仿佛是来自天外的神明,给在场的所有人,下了一纸判决书:

“一个不留!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差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差事

长长的送葬队伍里,一共能拿得起刀枪的也就那几十个人,哪里顶得住安逸先锋营和中军营的冲击,

寒光翻飞的钢刀、此起彼伏的铳响伴随着朵朵鲜红色的血雾之花,在南山脚下谱写出了一篇死亡的乐章,让这支殡葬的队伍跟着老指挥使一起,提前下了修罗场。

曾老爷子那厚重的棺椁,因为失去了抬棺的人而重重落在地上,呼啸而过的弹丸也很没有准头的将棺材盖儿轰出了一个又一个打洞,最终还是支撑不了侧翻的棺椁,赫然滑落,让曾老爷子身着朝服的尸身滚落到了泥里,随之陪葬的各类珠宝金银也全都散落在地上,

原本一个个身着白色孝衣的人,都被自己身上的鲜血染成了红色,又被雨水一冲,形成了一条诡异的暗粉色血河,仿佛从地狱中流淌而来,蜿蜒而过,

安逸的两营人马,把曾子仁的这支送葬的队伍彻底葬送了。

金铭尹倒是面无表情的扶着柳思意,站在将士们撑起来的雨布下,

倒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孟崎,被眼前这横七竖八的尸体震惊不小,尤其是白衣白服在这灰褐色的泥土里特别扎眼,而且在他的印象里,从来都没有见过安逸这一副杀神下凡的模样。

“反了.....反了......”

曾子仁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抖若筛糠,他栽躺在地上,脸边也不知道沾着谁的鲜血,哆哆嗦嗦的双腿蹬在泥里,往后退着,

安逸的衣袍也早就被雨水打透,沥沥的水珠落在他的肩膀,带着衣袍擦着的鲜血,滚落在手里握着的那一柄青峰上,饱吸了无数血渍,凝成了一滴红色圆润之后,又从剑尖儿滴落在了泥里。

“你不要过来,我是都指挥使,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曾子仁踉跄着站起身,手里捡过一把佩刀,颤抖的指着安逸,

倾盆而下的大雨让他的眼睛都很难睁开,随着安逸的不断靠近,一步步的退缩着。

曾子仁讲的倒是不假,就算是他欺压商户、滥用私刑,也不是一个足以让从三品都指挥使判死的罪证,

但是安逸作为四品守备将官,未经朝廷旨意,擅杀上峰,却可以让他被推上刑场!

“锵!”

安逸手里的青峰,挽过一个剑花,精准的拍在曾子仁的手腕儿上,

吃痛的曾子仁手臂一缩,唯一可以依仗的钢刀,也掉落在了泥里。

“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

安逸没有打算杀他,只是想要给他一个铭记的教训,

“啊!!”

锐利的剑锋,穿过雨雾,刺进了曾子仁的股间,疼的他一声惨叫,伴随着安逸佩剑拔出而带起的血柱,跌倒在了地上,

“你给我记着今天!”

安逸冷冷的抛下一句话,提着滴血的三尺青峰,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雨雾中,同时消失的还有他带来的数千骑兵。

“我!!我一定要去告你!!”

曾子仁看到他离开,才气急败坏的朝着越来越大的雨帘外面怒吼着,

-----------------------------

兰州

青城行宫

兰州青城为宋仁宗年间秦州刺史狄青巡边时所筑,所以叫青城,这里自古以来就是西北水烟货物集散地,水陆交通颇为发达,京、晋等外地客商云集,泊来文化使得青城颇有着王京里大宅院的味道。

由于崇正皇帝高由校突然决定御驾亲征,让陕地的官员们有些措手不及,于是仓促之中,就把这座青城作为了皇帝的行宫所在,接待高由校。

一座带有低矮青石围墙的偌大四合院,位置就在兰州城北,之前是兰州府衙所在,后来由于府衙的重建改址,也就逐渐把这里废弃了下来,

要不是皇帝的明黄色仪仗,任谁都以为这是个不起眼儿的富商旧宅。

不过高由校倒不是很在意,对于自己这次御驾亲征大夏官员的反对声音,他是心知肚明,御史劝谏的奏章早已堆满的他的桌案,

所以这回他无论走到哪儿,都摆出一副不扰民、不铺张的架势,一不住城中二不宿官府,专门找这穷僻的地方歇脚。

老皇帝自己心里还美滋滋的,盘算着等他这位沿途秋毫无犯的圣君打完一场打胜仗,回去好好堵一堵御史的嘴,

殊不知他这一时气血上头,可把下面的地方官员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对于他们来说,皇上要是愿意铺张到还简单了,只要流水的银子花出去,要多奢华就有多奢华,

但是偏偏高由校这剑走偏锋,每到一处官员们就要提前安置所选“偏僻之处”的位置,像兰州这种西北地界倒是还好,中原地带不少御驾亲征经过的富庶城镇,掘地三尺也没有个“偏僻之地”,只能让大批的百姓外迁,然后人为的制造出理想的行宫,

这百姓的安置费用就是不少的一笔,再加上偏僻之所无疑要增加卫戍,又是一份开销,最后虽说皇上的话是不铺张,但谁也没有两个脑袋去试验一下这话的真假,把“偏僻之所”稍微整顿的像模像样,还是成堆的银子扔出去,这粗粗算来,反而比以往耗费更甚。

“王兄,你刚从临洮府界探查而归,具体前线辽军的情况,你就跟我们详细的说一说吧。”

崇正皇帝穿着一身金丝软甲坐在殿中首座上,胸前的那条五爪金龙显得熠熠生辉,

蜀王高由弘应声而起,朝着皇上一拱手,

“是,陛下。”

他信步走到一旁的西本战略图旁,边用手指着图上的山山水水,边对在座的诸位说道:“诸位,目前辽军已经完全控制了临洮府,将我军压制在府界以东莲花寨的位置。”

“莲花寨现在可还在我们手中?”

崇正关切的问道,

“皇上,目前我军还在与廖指挥使一起与辽军做激烈的争夺。”

站起身说的话的,便是接替被杀的王承光,新上任甘肃边镇总兵的汪国远,他口中所说的廖指挥使,就是大夏朝颇为有名的大胡子将军廖瑛,现任的陕西都指挥使。

“哼!”

崇正对他的说法,显然不是很满意,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小几案上的黄纹瓷盏都跳了两下,

“争夺争夺,从我刚来你们就在争夺,夺到现在,连河州也丢了!”

“末将失职,可是皇上......”

汪国远一脸憋屈的表情,还欲要辩解着什么,就被崇正皇帝挥手打断了,

坐在一旁的五军都督孙德璋颔首微偏,递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汪国远才缩了缩脑袋,不再言语。

崇正一指站在地图旁的蜀王,

“王兄,你接着说吧。”

“是!”

蜀王继续说道:“目前我军已经探明,辽萧太后已经从辽都上京赶到了西北军中,由元帅韩光德指挥全军近十二万余人,已经对兰州城的西北面完成列阵包围,与汪总兵和廖指挥使争夺莲花寨的,只是韩光德麾下拓跋显部的两万余人马。”

崇正一听辽军只有十二万余人,转头问向五军都督孙德璋道:“孙帅,我们此番随军将士近五十万人,数倍于敌,为什么还要退守在这兰州城里?任凭辽人肆意践踏我临洮百姓?”

已经年近古稀的老将军孙德璋起身回禀道:“皇上,战场的形式瞬息万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哪怕是最细微的节气变化,都有可能左右胜败,兵力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虽然我夏朝兵多将广,但多年不经战事,而辽人本就是草原民族,弓马娴熟。再加上他们与西域诸国也是冲突不断,军中皆是百战之兵,所以不容小觑啊。”

崇正没有应声,脸上已经有些不悦之色,

他知道自己在兰州,导致下面的将军总兵们都有些畏首畏尾,恐怕有失,所以用兵不得不以谨慎为上。

但是他们不知道,崇正御驾亲征的那股子热情早已经绵延十数日的对峙磨没了了,西北苦寒,惠妃又留在了西安,所以这位老皇帝已经萌生了退意,

但是御驾亲征是他提出来了,又抹不开面儿说要临阵退缩,所以他很想打哪怕一场小胜仗,也好让自己有个台阶下,然后就躲西安或者回京去,既放开了将领们的手脚,又让朝中的御史无话可说。

“报!”

门外传来了一名小校的通禀声,

崇正朝着蜀王点了点头,蜀王会意的走至帐外问道:“何事禀报?”

“四川按察使司有急函面呈圣上。”

蜀王疑惑的接过那小校双手端起,系着黄绸的奏章,

难道是四川出事了?

“王兄,何事奏报?”

蜀王应声将手中的卷筒递给崇正,

“皇上,是四川按察使司呈上来的。”

装着奏折的卷筒上系着的这根黄绸,说明了卷筒内公函的重要性和急迫性。

崇正拆开转筒,把里面的奏折打开看了看,然后皱着眉头丢给了蜀王,不耐烦道:“天天就是这些烦心的破事儿,一件件的往朕身边丢,他们自己就没有主见吗?悔之没有带李进前来,不然这些事情安排他处理就好。”

蜀王打开奏折一看,差点没把冷汗惊下来,

四川按察使弹劾四川都指挥使曾子仁欺压百姓、调戏民女、滥用私刑,弹劾成都守备将官安逸擅自调动绿营、截杀曾府家眷、重伤代理都指挥使曾子仁,这就是崇正嘴里的破事儿?

“王兄,这奏折上提到的两人你可识得?”

“禀陛下,臣识得,两个人都是新上任不久,想来是因为各种原因起了些纠纷,应该没有按察使说的那样严重。”

蜀王心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由于外出前线查探的缘故,高影疏的信函,他也都垒在营里没有拆看,所以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不过事情涉及安逸,他还是有心轻描淡写的略过此事。

崇正听着蜀王的话,点了点头,毕竟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正盘算着怎么找机会打一场仗呢,

“不过毕竟是按察使上折,也不好随意就驳了回去,对了,影疏侄女我也是很久没见了,她近来可好?”

蜀王不知道崇正怎么突然问起自己女儿了,拱手答道:“托皇上的洪福,现在成都王府中,还安好。”

“那这样吧,既然事涉从三品大员,就让影疏和布政使、按察使一起,把这个案子来龙去脉审个明白,然后再报吧。”

崇正一摆手,直接将这将这三司会审的事儿打发了出去,只不过理应作为三司之一的都指挥使司换成了蜀王府。

“遵旨,臣即刻就办!”

“好了,接着说西北的战况。”

崇正迫不及待的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妻妾之份

第一百一十二章·妻妾之份

柳思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身旁的紫韵扶撑这昏昏欲睡的额头坐在床边,看样子已经在这里守了不短的时间了。

“哎呦~”

欲要起身的她,还是被浑身上下多处传来的伤痕,扯得痛出了声。

床边外坐着的紫韵被这轻哼声惊醒,朦胧的睡眼惺忪的睁开,看到柳思意挣扎着正要坐起身,忙悦上眉梢道:“你醒啦。”

她起身坐到柳思意的身后,将她慢慢的扶起,然后把床边的软枕垫在她的纤腰后,

“你都睡了一天了,感觉好点儿了吗?”

柳思意只记得安逸把她揽在马前,飞快的奔着成都而来的时候,大雨和伤势的双重作用下,已经让她有些神志迷糊了,

她看了看四周有些陌生的房间,问紫韵道:“韵儿,我们这是在哪儿?”

“在安府里。”

紫韵一边说着,一边抬过手背轻轻的触在柳思意的额头上,“你可把我们都吓坏了,那个金姓的将军去绛云楼找我来的时候,你浑身烫的像块烧红了的碳,直到后来那个郑大夫赶来给你吃下几颗药丸之后,你才逐渐退烧。那个大夫还真神,我还以为你要昏睡到明天呢。”

柳思意的头还是感觉晕乎乎的,身上穿着安欣的一件白色织锦布衣,不大不小却还刚好合身,

“他呢?”

紫韵一副就知道你要提他的样子,应她道:“他在还不知道你已经醒了,一整天跟丢了神一样的守在院子里,还让我看到你一醒,马上就出去跟他说呢。”

柳思意的嘴角抹上了一丝甜滋滋的味道,自打从狐岭回来,每每听到安逸的消息,总能让旁人眼里这朵危险的玫瑰花,女儿态尽显,

紫韵看着她沁在喜悦中的俏脸,翻了翻白眼道:“你还美着呢?今天你们俩可算是把成都闹了个沸沸扬扬,朝廷四品守备将官为了绛云楼的女子大开杀戒,把老指挥使的葬礼搅了个天翻地覆,曾府一家三十二口无一幸免,尽数被戮,楼里的人告诉我,说看到曾子仁拖着残腿,进了按察使司,说是要到皇上面前讨个公道呢。”

“啊?那他要不要紧?”

柳思意小脸很是紧张的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官场里的事那是一句两句说的清楚的。”

紫韵看着柳思意柳眉微皱,很是焦心的模样,似有所指的问了一句:“主人,你.......决定了?”

柳思意知道紫韵的意思,她抿着嘴唇,臻首轻点,从未有如此坚定过,

“嗯,我不想再骗自己了,我喜欢他,不管他接不接受我,我都要为之付出努力,不然我一定会后悔的。”

紫韵轻叹一声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他来说,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可要都想仔细了。”

柳思意刚才还挂满喜悦的俏脸,一时间有些暗淡下来,思?良久,方才开口道:“有些事情,我不想瞒一辈子,那样太累了,我会挑个时机告诉她的,韵儿,我们跟五谷教断了吧,我不想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唉!”

紫韵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苦笑道:“进去容易,出来难,我们知道五谷教那么多的事,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们,一个不慎,还会连累到他。”

柳思意猛的摇摇头,“不,我会让自己回归到一个自由身,再去追寻他的脚步,我不想把这些脏水带给他,我........我要给他一个清白的柳思意。”

说话间,柳思意的纤手下意识的去撩耳边的发髻,却无意中摸到了.......

脸颊下那一处深深的伤疤!

“韵儿!你......你把镜子拿给我。.”

紫韵却没有动的意思,有些宽慰她的说道:“大夫.....大夫说过一段时间就会长好的。”

“拿给我!”

柳思意的声音有些变得凌厉了起来,

紫韵没法子,只好把床头的那面水晶镜子缓缓的地给她,

柳思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样肤如凝脂、白皙如玉,敢于跟高影疏一较高下的姣好脸蛋儿了,

在自己左脸颊的耳根处,多了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疤痕,一直延伸到粉颈的位置,

她用柔荑轻轻的触着已经结痂的丑陋伤疤,修长的睫毛尖儿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引得美眸中挂起了几滴晶莹,

柳思意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何命运待她如此不公,当她下定决心为了他改变自己的时候,偏偏又夺走了那唯一能够让他侧目的倾世容颜。

“或许,他要是见到我,也会觉得我丑吧。”

柳思意喃喃自语道,凄然的泪光轻轻的划过脸颊,留下了一条莹莹的痕迹,

...................

安府的偏宅里有一张红木嵌大理石芯儿的圆桌,是当年红木制物件儿盛兴的时候,安逸的祖父买的,跟旁边两对圆凳是一整套,

安逸坐在其中一副圆凳上,把玩着手里的檀香木手串,对面坐着俏脸微寒看着他的高影疏。

安欣探头探脑的从虚掩着的房门外面推门而入,将手里的两盏茶放在了安逸和高影疏的面前,本打算说点什么,但是看着他俩这诡异的气氛,抿了抿小嘴,然后又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金铭尹和孟崎看到安欣出来,忙问她道:“怎么样?听到什么了吗?”

安欣朝着这两个好奇宝宝摇了摇头,“没有,他们俩也不说话,诡异着呢,我也没敢开口,就出来了。”

“我看啊,逸哥这次可是凶多吉少了,影疏姐这么好的脾气都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金铭尹一本正经的朝着孟崎和安欣两个人说道,

“哎呦!”

话还没完,安欣就照着脑门儿给了他一个暴栗,板了他一个俏脸道:“就听你在这儿胡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不用回营?回头就告诉我哥你们两个擅离职守。”

孟崎一脸冤枉,心道这金铭尹乱讲怎么还把我给带上了,

他拽了拽金铭尹的袖口,朝着门口指了指,

金铭尹授意,给安欣换了一副嬉笑的脸,“别别别,我们俩这就回去。”

说着,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转身出了府门,

“这个小姑奶奶咱们惹不起,回头去朝江秀才打听。”

孟崎回头看着府门里的安欣,低声对金铭尹道,两个人翻身上马,各自奔营中而去。

“怎么不说话了呀,堂堂四品朝廷命官,现在弄得是满城风雨。那个曾子仁,跑去按察使司狠狠的参了你一本,现在我估摸着,系着黄绸的奏章已经送到皇上的面前了。”

安逸也没有应声,继续低着头把玩着他的手串,这还是高影疏第一次这样嗔他,他心里清楚,影疏并不是因为柳思意,而是知道她的那个皇帝舅舅,兴致上来了不知道哪一会儿,并且他们也不知道按察使周大人奏章上写的是什么,重一点轻一点也都会是云泥之别,

万一他偏向曾子仁,又偏偏晦气的挑了个崇正心情不好的时候递上去,那可真要让安逸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把她娶进门儿来吧。”

安逸正要拿起刚才妹妹端上来的热茶,喝上一口,就被高影疏这一句话,呛得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咳咳....咳!”

高影疏忙起身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背,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也不是那种妒妇,我说的是真心的,一来你这样闹得满城风雨、人皆尽之,你如果不给人家一个名分,让人家一个姑娘以后如何自处?

再一点就是你们两个若是有了这层关系,就算是皇上较真儿起这件案子来,也算是有个说辞,不至于御史觉得你为了个青楼女子就滥杀无辜。”

不得不说,王府里长大的高影疏对于朝堂上的事儿,考虑的还是很周全的,而且她现在看待问题的角度,完全就是把自己当做了安府的女主人。

“你真的不介意?”

安逸挑了挑眼神,看向高影疏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高影疏眼神往别处似若无意的撇了撇,

“那.......要是现在把她娶进来,先进门儿的可就是正妻了?”

“正妻.....那就正妻呗,我又不在意这个的。”

高影疏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那股高傲的心气儿,让她的小脸儿还是没来由的塌了一塌,有些失落感,

安逸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不由的暗暗发笑,心道饶是高影疏愿意,那老蜀王也不会愿意的,

他猿臂轻舒,把高影疏揽坐在怀里,

“这件事情呢,我也要顾及柳思意的心思,不能因为我要躲避欲来的罪名,就非得拉着人家姑娘陪绑,救她是我自愿的,跟别人无关。

在官面儿场上,你是正室她是妾室,但是在我安逸的心里,只要愿意嫁到我安家来,就都是我安逸的妻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若真的心之向我,那我就要用最好的礼仪把她娶进门儿,绝不因为名义上的妾室,就草草了事。”

高影疏靠在安逸的怀里,用玉葱一般的手指,轻点着安逸的胸膛,莞尔一笑道:“你这番话,要是拿到王京里去说,准得被那群老夫子喷你个狗血淋头,不过,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男子气,冲冠一怒为红颜,怪不得让那绛云楼的大美人儿都能让你抱在怀里。”

一边说着,还一边昂娥首,赏了安逸脸颊上一枚香吻,

“哥!”

安欣慌慌张张的推开偏宅的门儿时,就看到安逸怀里的高影疏主动地递上娇唇,心道刚刚还横眉冷对的两个人,怎么这会儿功夫又亲上了?

羞的这未出阁的小姑娘,“呀”的一声捂住了脸。

高影疏应声看到是安欣进来了,忙从安逸的身上站了起来,

“怎么啦欣儿?有事找我们吗?”

安逸则没好气的转过脸,嗔妹妹道:“你怎么跟金铭尹一样,进屋不知道敲门。”

安欣慢慢的打开手指缝,机灵的小眼睛看到到两个人已经“分离”开来,方才放下纤手,对安逸道:“哥,柳姑娘和紫韵姑娘走了。”

“走了!?”

安逸和高影疏几乎异口同声道,

安欣臻首轻点,然后手上递给安逸一纸信函道:“屋子里就留下这个。”

安逸接过信函打开来看,一行镌秀的小字,隐隐的还能从中嗅到柳思意身上特有的那种蚀骨体香,

“感谢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图报,已回!勿念!”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临绛云楼

第一百一十三章·再临绛云楼

安逸送高影疏回府之后,已经是近深夜时分,

自从上次高影疏被下药的那事儿之后,每次她夜归都是安逸亲自护送,不是哪一次都能碰到仗义出手的柳思意,安逸可不想冒这个险。

绛云楼今天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影响晚上这些风流才子们趋之若鹜的猎艳之心,安逸到楼前的时候,仍然能感受到楼里的熙熙攘攘,

“公子爷,您这可是第一次来我们绛云楼?”

门口的侍者依旧热情的老远迎了过来,

“第二次了。”

安逸笑着答道。

那侍者忙轻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儿,歉道:“哟,小的真是瞎了眼,您快里面请。不知道公子爷尊姓大名?给您落个作座儿。”

“安.......”

安逸刚要脱口而出,却又将嘴里含着的那个逸字落了回去,

他方想起高影疏的话,说他和柳思意搞得成都满城风雨,估计现在自己的大名到哪儿都是个热乎的话题,更别说这鱼龙混杂的绛云楼了。

“我叫安欣逸。”

安逸随口把自己和妹妹的名字搅和了一下,抛给侍者。

这话听到侍者的耳朵里,还以为是这么个“安心意”,还心道这大男人怎么叫这个名字,不过还是把这古怪的名字,记到了怀里掏出来的小簿子上,

“我说,我记得你们有一处靠楼的亭台,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位置。”

安逸说的就是第一次和林牧之他们来的时候,坐的那座亭台。

侍者朝着远处瞟了瞟,然后忙点头应道:“有的有的,您还跟我来。”

说罢,引着他穿过熟悉的石子漫甬路,坐到了亭台里。

“给我来壶好茶,顺道问下你们柳掌柜在吗?”

侍者听来,还以为安逸是哪家不知深浅的公子哥,上来就要找柳思意,便陪着笑脸敷衍道:“这小的还真不知道,不过您要找其他的姑娘,小的倒是可以帮您问一问。”

安逸朝他摆摆手,示意作罢。

他坐在亭台里,四处张望着,过眼之处尽是些推杯换盏的食客,既没有看到紫韵的身影,也没有瞧见柳思意的模样,

不一会,他点的茶水送过来的同时,还和上回一样,用翡翠托盘端上来一本小金册。

安逸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问侍者道:“今晚你们出的什么题头?还是对联?”

侍者看安逸是个“老手”,便一脸媚笑的说道:“公子爷,今晚儿的姑娘是从两湖特地挑选的,每个人的闺名都写在金册上了,按照今晚的规矩,您得提两句诗,并把您中意姑娘的名字添在里头,只要姑娘挑中您诗,您就可以跟姑娘把酒言欢啦。”

“哦~”

安逸接过金册,用侍者递过来的狼毫,行云流水的写了一句:

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然后从自己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夹在金册里,递还给了侍者。

那侍者看到安逸这一如当初曾子仁的架势,刚忙将这金册退回,陪笑道:“公子爷,您看您这就难为小的了,您也是老客儿了,该知道咱们楼里不兴这个的。”

安逸笑着又将那金册推回到了侍者的手里,解释道:“你误会我意思了,我不是让你帮我打点姑娘,我是想让你把这个金册,交给紫韵姑娘。”

“小的明白~”

侍者本就不大的眼睛,谄媚的笑成了一条缝儿,不着痕迹的将那银票收入怀中,

“不过小的话的说在前头,我只帮公子爷您递上去,至于紫韵姑娘的态度,那.......”

安逸点点头,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不管紫韵姑娘什么态度,这银票都是你的了。”

说着,他朝着侍者塞着银票的衣怀拍了拍道。

侍者会意的退出了亭台,只留下安逸一人在此浅斟。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贴上金钱符的这“小鬼儿”办事就是麻利,没多大会儿,这金册就交到了紫韵的手上,

紫韵正忙着张罗今晚的诸项事宜,从侍者手里接过金册的时候,还以为又是哪个自以为风流不羁的公子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便随手就欲要将金册丢在一旁,

拿人手软的侍者,似若无意的填上了一句:“二掌柜的,这叫安心意的可是个有钱的主儿,腰间挂着一块上号的翠玉,要不咱安排个别的姑娘去陪陪他?”

“谁?”

因为柳思意的缘故,紫韵现在对于“安”这个姓氏尤为的敏感,

“安心意。”

那侍者又重复了一遍,

“安,心,意?”

紫韵魔怔一样又念了一遍,然后她拿起刚刚丢在一旁的金册,打开一看,

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思意?安心意?”

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道:“这人什么打扮?”

“一身素色的锦袍,看样子就是个富贵人儿。”

侍者还不厌其烦的煽风点火着,

紫韵连忙将手里的事情全部放下,转头问侍者:“人在哪?带我去!”

侍者还以为这紫韵二掌柜的要亲自上阵,一脸媚笑的躬身引路,

“在亭台哪儿,您跟我来。”

安逸等了约莫半晌功夫,紫韵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把紫韵送入亭台里之后,那侍者还很是得意的朝安逸使了个眼色,颇有邀功之嫌。

安逸从桌上翻起一个空茶盏,放在紫韵的面前,然后用茶壶给她斟上了满满一杯,

“紫韵姑娘,你们不觉得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太过失礼了吗?”

紫韵看着脸色微愠的安逸,一时间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直言道:

“我能替她问你一个问题吗?”

安逸瞥了她一眼,知道她要问什么,将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不悦道:“我安逸都应经坐在这儿,难道还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吗?”

“好吧。”

紫韵默默的点点头,“既然你们两个都决定了,其他的事儿,就让她慢慢告诉你吧,我现在带你去找她。”

说着,她就要起身而走,

“慢着!”

安逸忽然叫住了他,然后抬起眼眸,问她道:“今晚你们绛云阁可有宾客?”

紫韵不知道安逸为什么没来由的问这么一句,应声答道:“没有,今晚的姑娘都是在下几层里,所以绛云阁是空的。”

安逸听罢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眼眉一挑,

“让她,来绛云阁找我。”

说完,安逸便迈开步子,先她一步走出亭台,朝着绛云阁上走去。

..................

柳思意坐在自己的闺房中,托着小脸朝外愣着神,然后就听到屋门轻响,不用看她便知道是紫韵来了,

“韵儿,今晚生意如何?”

紫韵手里捏着安逸的那本金册,走到她的身后,应道:“今天的事儿看来没影响晚上的诗会,跟往常一样,坐的满满当当,该来的人都来了。”

柳思意不明白紫韵最后一句那故意加重的语气,转面问她:“什么该来的都来了?”

她注意到一脸笑意的紫韵手里拿着一份金册,指了指问道:“这是谁的金册?怎么在你手里?”

“没什么,只是一位宾客托我转交给你的。”

紫韵故意调笑她道,

柳思意很是不耐的又把俏脸转了回去,“哎呀又不是第一回了,打发走得了。”

“好,我这就把这位姓安的宾客给打发走。”

紫韵说着就故意装作要转身而去的样子,

“姓什么?”

她用头发丝儿想都能猜出来柳思意不会放她出去,

柳思意再次“嚯”的转过身,美眸中似乎用肉眼都能看到里面的流光溢彩,她身手就欲要从紫韵手里抢过金册。

紫韵却有意戏弄于她,把那金册迅速的往身后一藏,高高挺起胸前的耸起,挡在柳思意的面前,调笑道:

“姓什么跟你有关系吗?你不是说让我打发走吗?”

柳思意很是识趣的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我的好韵儿,快给我看看吧,求求你了,快给我吧。”

柳思意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对着紫韵的衣袖又摇又拽,搞的紫韵只得无奈的从身后将金册交给她,“好好好,给你给你,别扯了,我这衣服贵着呢。”

“那个问题,我帮你问他了。”

紫韵紧接着说道,

“他怎么说?”

柳思意昂着小脸儿看向紫韵,还没等紫韵开口,她有些心虚的低声道:“我.....我不要你说,咱们这样,如果他没有同意的话,你就点点头,如果他同意了的话你就摇摇头。.”

紫韵朝她翻了翻白眼,然后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真哒?”

柳思意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

可是马上她又看到紫韵摇了摇头。

“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柳思意的脸上也不知道该挂着失落还是该挂着喜悦,一脸不满的看着紫韵。

紫韵清了清喉咙,粗着嗓子学着安逸的声音道:“我安逸都应经坐在这儿,难道还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吗?”

“让她,来绛云阁找我。”

安逸原本很是平淡的一句话,被转行梨园的紫韵学的傲慢十足。

“切,他神气什么。”

柳思意的小嘴嘟囔了一句,然后把金册揣进怀里,回到妆台前,开始拾掇起自己的小脸儿,

紫韵很是无奈道:“我的姐姐,人家都在等你了,你就快去把,不用收拾了,很漂亮了。”

柳思意拼命地把乌黑的秀发往下散着,以便于更大的程度遮挡她脸上的那条伤痕,

每次用柔软的指肚触碰到粗糙的血痂,都让她的心中轻轻的一声叹息,就好像这条疤痕留在了她的心里一样。

半晌之后,她将妆台上的镜子轻轻扣住,站起身来,抚平身上那条白色的软烟罗裙,然后披上紫韵的飞蝶氅衣,就欲出门而去,

“你就这样走了?”

身后传来了紫韵很是不满的声音,

无奈,柳思意只好按捺住无比着急的心情,堆着笑脸转回头来,深深的给了紫韵一个拥抱,

“谢谢,我的好妹妹。”

说完,便像一只发现了花粉的蝴蝶,踏着她脚上的那双素色丝玄靴,朝着绛云阁的方向而去,

“你慢点!外面人多,别摔着了!”

紫韵看着她欢脱的背影,无不担心的喊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主审

第一百一十四章·主审

柳思意推门进入绛云阁中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安逸的身影,

她蹑着手脚往里探着,好像走在别人的屋里一样。

“你是在找我吗?”

安逸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耳后想起,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耳根处的敏感部位都感受到了安逸鼻息的侵袭,

柳思意迅速的转身,带起软烟罗裙打了个轻巧的旋儿,转过粉扑扑的脸蛋儿轻嗔他道:

“人吓人,吓死人。”

安逸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思意,他还从没来由见过她穿这么一身素色,把本就肤如凝脂的柳思意趁的如春梅绽雪一般,臻首蛾眉之间却又不可遮掩的透着原来的一丝媚意,两相交替之下,显得她整个人都美的不可方物,

“你盯着我做什么。”

柳思意抬首迎着安逸的眼神,她的三千青丝如瀑一般披散下来,顾及到脸颊上的疤痕,所以不由自主的收了收脖子,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

安逸倒是看的稀奇,这原来娇艳到不可方物的柳思意,怎么现在却像一个怕羞的小鹌鹑一般模样。

他绕过柳思意的身前,大喇喇的坐到阁中的香樟木镂空圆凳上,依靠在桌前,然后手臂朝着对面的位置一伸,示意让柳思意坐下,

柳思意就感觉自己反倒跟个客人一样坐到了安逸的对面。

“柳姑娘就这么感谢别人的吗?连个招呼也不打,转眼就没了人影。”

柳思意眼眸轻抬,看着安逸应道:“当时心境比较乱,一时不知道怎么才好,又得知你在屋里和高小姐说话,所以便拉着紫韵先行离开了。”

安逸笑了笑,说道:“你现在欠我的,可不止一杯水酒了吧?”

柳思意低着头,没有说话,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这有些转了性的柳思意,让安逸有些不知如何招架,好像是从原来那个热情奔放的玫瑰花,变成了一个腼腆少言的闷葫芦,一时间竟让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安逸心中觉得可能是白天的事情让柳思意仍有些心悸,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能缓的过来,索性直接说道:“我这次来找你,意思也是很明确,但是呢,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柳思意仍没有言语,只是再次娥首轻扬看着他,皓齿轻轻的咬着唇角,似乎知道安逸要说些什么,

“我.....想要娶你进门儿,不知道你愿意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还是被安逸的这句话触动到了,

柳思意自己的内心就要穿过喉咙跳到这圆桌上,大声的告诉安逸“我愿意!”

但是,脑海里的那一抹理智,还是成功的将她这份冲动压制住了。

柳思意因为很小就行走江湖,耳濡目染了黑黑白白的事情,以至于让她的心思比王府出身的高影疏还要缜密一些,

然而天性就不是个刚毅果决的性子,反而让她在很多的事情面前,心思万千嘴里却没有说法,犹犹豫豫的做不了自己的主。

当然也包括对于安逸的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她的心已经完全交给安逸了,只是她总觉得自己五谷教的身份是她的一个污点,包括她之前跟紫韵也是这样说,想要洗干净了,再去找安逸,

安逸现在自己提出要娶她,如果她柳思意答应下来,那么相当于她带给安府、带给他的家人甚至带给高影疏的都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她担心这些麻烦就会想锉刀一样,把安逸心里对她的好感一点点消磨殆尽。

柳思意现在对于她和安逸的一丝情愫,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越是这样小心翼翼,反而让她在很多时候都显得不是情真意切,顾左右而言他。

柳思意很是出乎安逸意料的摇了摇头,紧紧咬着的娇唇,似乎要被她勒出血来,眼底带着一丝郁结,开口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有些事我还要........”

安逸挥挥手打断了吞吞吐吐的柳思意,心底难免得有一些失落,不过他也宽慰着自己,毕竟别人是个姑娘家,自己又不是个当今皇帝说娶谁就娶,总要两情相悦才是,

他摸了摸鼻子,掩饰了一下脸上那好像被拒绝一样的尴尬,应道:“这件事我提的有些唐突,还是应该给你思考的时间,这样,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同意的话,差紫韵来告诉我一声,我再筹备礼节方面的事情。”

这话一说让柳思意心里更没底儿了,

礼节?不管是先后还是身世,都该高影疏是正妻,自己嫁过去是妾室吗?娶妾怎么还有礼节?难道他要娶自己做正妻?这怎么行?自己怎么能抢了高影疏的名分,不是要被千夫所指了?

柳思意脑海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是刚刚自己都说了还没准备好,也不好又再开口问,只好憋在心底,以至于让她披在肩上的长发,都纠结的耷拉了下来。

其实安逸在心里对于柳思意的感情还是有着几分自信的,他觉得柳思意就是一时姑娘家的害羞而已,可能明天就会让紫韵去府里找他,

他这样想着,所以脸上还是带着些许笑意,看到柳思意发髻有些乱,便顺手伸向她的脸前,就欲要把她的那几捋青丝挽到耳后,

柳思意看到安逸伸过来的手,知道他要撩起自己的长发,但是她又不想让安逸看到脸上的伤疤,所以下意识的就往后躲了躲,眼底掠过一丝慌乱,纤手重新的把耳边的青丝归置好,

安逸的手顿时就僵在了空中,柳思意的这个动作对于安逸来讲,无疑就是一个明确的拒绝信号,让他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心底,一下子就像没了着落一样,

他的悻悻的收回手臂,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心道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缓缓的站起身,朝着柳思意一拱手,歉然道:“打扰了。”

柳思意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下意识动作,给安逸造成了误会,

“哎,我.....”

安逸不待她嘴里的话说出口,便快步的走向绛云阁的门口,然后出门而去。

毕竟男人还是要些面子了,这么直接的被心仪的女子拒绝,任谁也是挂不住脸,何况安逸已经表现的相当有涵养了。

柳思意赶忙站起身来,想要追出去,脚下却又像是生了根一样挪不开半步,然后又缓缓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这下子,他可能真的生气了,毕竟是自己把他亲口拒绝了,安逸一个大男人,面子被她驳成这样,恐怕永远都不会她进绛云楼一步了吧,

想到这儿,柳思意的心底有一抹悲凉涌上心头,眼眶里的两丸黑白相间的水银也变得雾蒙蒙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几天这么多愁善感过,眼泪不争气的就掉落了下来,怕是要把之前欠下的泪水,都在这些时日哭了个够。

“哎,你......”

紫韵刚巧嫌楼下人多,就打算从清净的绛云阁门口过,当然里面也少不了好奇心在作祟,

可是她刚到们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安逸快步的推门而出,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去。

“这是怎么了?”

等她一脸疑惑的转进绛云阁里时,就看到了趴在香樟木圆桌上闷声抽噎的柳思意,

“你们俩怎么了?刚才你不是还挺高兴的吗?他拒绝你了?”

紫韵赶忙走上前去,抚着柳思意哽咽的玉背,关切的问道。

柳思意把深埋在藕臂中的臻首抬起来看到紫韵来了,哭的更厉害了,她紧紧的搂住紫韵的娇躯呜咽道:“韵儿,我把他弄丢了,呜呜呜呜~”

-----------------------------

崇正的旨意先是下发到按察使司,然后再有按察使司发到了蜀王府和承宣布政使司里,告知他们定于崇正四十年十二月初九,三司会审这件引起了成都城里不小风雨传闻的南山案,

作为应有的程序,四川按察使周儒林已经差人先行扣押了四川代理都指挥使曾子仁、成都守备将官安逸,

不过他们俩属于待审,不同于囚犯,只是暂时拿掉了头上的乌纱,所以只是把他们收押在了按察使司的司狱里,一日三餐供应不断,

同时被禁足的还有作为重要认证的柳思意,案件未开审之前,不得离开绛云楼半步。

安逸这守备署衙的凳子还没坐热,就被按察使司的人带走了,虽然还有江如月在主持大局,但仍是让安府上下有些惊慌,

他刚被带走,安欣火急火燎的跑到蜀王府来找高影疏了。

和公函一起送到高影疏面前的,还有父亲高由弘的信,这封家书也着实让高影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至少确定的了皇上没有太过在意此事,父亲的意思也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斥责两句罚俸半年罢了,

但是毕竟布政使竹宗臣跟安逸有着杀子之仇,不好说他会不会在此事上借题发挥,另外一个按察使周儒林又是个按章办事的人,所以到时候还需要高影疏的从中周旋,临场发挥,

好在她顶着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崇正的意思也是让她作为主审,这样也就无形中为他们化解了不少麻烦。

“影疏姐,听说那个布政使就是华阳县竹取的父亲,他不会借着此事杀了我哥为他儿子报仇吧?”

安欣趴在高影疏的书桌对面,一脸担忧的问着她,

高影疏看着安欣的样子,不禁莞尔,纤手轻轻的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放心吧,想要定罪起码要两个人同时决议才行,就算是竹宗臣想要从中作梗,周按察使也不见得会配合他。而且我是主审,他们如果到时候真要联合起来,否了他们再审就是。”

安欣托着腮听高影疏讲着,插嘴道:“主审的权力这么大啊?那你可以直接把我哥无罪释放嘛?”

高影疏轻笑着瑶了瑶头,“真要是这样就好了,地方上的三司会审原本是以按察使为主审,布政使、都指挥使为副审,定罪的时候由主审提议,只要有一个副审附议方可定罪,相反,如果两个副审同时否决主审的提议,那么案件也将是返还重审。”

安欣恍然的点点头,说道:“我懂了,就是你可以一票否决他们,但是如果想要定罪或赦免,也需要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同意是吗?”

“是的。”

高影疏应道,

“不过,看来布政使那边是不太可能的,就要从按察使这边来下手了。只是这个按察使父王这边和他也没有接触过,还真是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跟安欣两个人一人一面对着脸儿托着腮,面面相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对簿公堂

第一百一十五章·对簿公堂

四川按察使周儒林也是个五十有六的黄昏之人,要么怎么说这四川天府之国水土养人,闲逸的不得了,是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饶是这三司的官员,一个个尽都是些黄土埋到半截腰的人,都还是生龙活虎的跃在官场上。

周儒林的原配死的早,妾室刘氏悉心的照顾了自己老爷大半辈子,终于也是媳妇儿熬成了婆,在周儒林的一再要求之下,重新办了聘礼、婚金、酒宴,老夫老妻的重新走了一遍这礼节,正式的宣告刘氏变成了刘夫人,成为了周府的正妻,

前几年还深受皇恩,敕封了诰命,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妾室修成正果的典例。

“老爷,今天可是那个新上任的都指挥使曾子仁的案子?”

刘夫人一边帮周儒林整理着领边的官袍,一边问他道,

周儒林点点头,手上也没闲着,正了正自己的这袖口,毕竟是三司会审,不能丢了朝廷的体面,

“什么都指挥使,顶了曾老大人的缺罢了。难得曾老指挥使操劳一生,临了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唉,家门不幸啊。”

刘夫人手上的活就是利索,三两下就把周儒林这官老爷的派头整了出来,最后轻轻抚了抚他胸前的仙鹤补服,满意地点点头,搭嘴道:“不过那个守备将官叫安........”

“安逸。”

周儒林提醒妻子道,

“对,安逸,下手倒是狠,把曾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全给杀了。”

“哼~”

周儒林无奈的哼了一声,接道:“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知道谁能杀谁不能杀,他要再多杀一个,说不定也不用老夫给皇上上折子了,就直接找大理寺拿人了。”

“听说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

周儒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绛云楼的掌柜柳思意,之前听说和竹宗臣走的蛮近,现在根据蜀王府给的消息,说是安逸新纳的妾室。为官之人,怎可如此毛躁,为了区区妾室,竟然私自调动朝廷的官军,这成什么体统。”

刘夫人并没有听到周儒林的重点,而是揪起了自家老爷的“小尾巴”:“妾室怎么了,妾室不是自家人呐?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当妾就得叫别人欺负着,自己老爷还得顾着体面眼睁睁看着不能出手?”

没看出来刘夫人虽然也是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心底还藏着几分血性,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周儒林忙赔笑讨饶道,自己只是想表述一下案情观点,没想到倒引起了刘氏的不满,介于自那二三十年间从来都没有跟夫人面前讨过好,倒还不如早早的求饶。

“我走了夫人,家里的事让下人们去做。”

周儒林每次出门都要这么交代上一句,但是仍然在回府的时候,常常见到刘氏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

“知道了,走吧。”

刘氏应声着,敷衍着自家老爷那已经让她耳朵里摸出茧子的话,返身向内宅而去。

......................

竹宗臣将拈在手里的水晶黑棋子丢到棋篓里,抚掌道:“朱先生的棋艺神乎其技,老夫投子认输了。”

朱先生笑着朝他拱拱手,谦道:“承让了,大人心有旁骛,自然赢不得在下。”

“唉,最近烦心的事太多,一件件一桩桩没有一样省心的事。”

竹宗臣曲着手指,敲击的水磨石的棋盘,眼神看向屋外,

朱先生没有立即应他,而是拂起袖子,在棋盘上一扫而过,

那原本黑白分明的残局,被他袍袖一扫,变得混乱了起来,黑白的水晶棋子交汇掺杂着散乱在盘上,

然后他伸手指着这棋盘,对竹宗臣说道:“竹大人,您有办法在这棋盘中从中迅速的把黑子全部挑出来吗?”

竹宗臣看着这纷乱的棋盘,又看了看笑的似有深意的朱先生,应道:“不知道朱先生可有法子?”

朱先生一展手中的这纸扇,笑道:“我的办法就是一颗颗的挑。”

“一颗颗的挑?”

“没错!一颗颗的挑!虽然费些时间,但是对于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与其尝试一些搂草打兔子的方法,倒不如耐下心来,反而既准又快。”

竹宗臣思?半晌才点了点头,“我明白朱先生的意思,看来倒是老夫有些心急了,总想着在走之前把事情一并处理了,没想到反而有些顾此失彼,到头来重要的事情却都没能了结。”

朱先生将手里的纸扇一收,沉声的劝他道:“大人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五谷教,或许根本不用等到皇上回京,旨意就要下来了了,如果到那个时候,大人还没有彻底处理干净,那五谷教就相当于一把随时能威胁大人的利剑,必将寝食难安呐。

至于其他的人,说白了不过就是恩怨纠葛,等到大人到了王京,再回头料理也不迟啊,何必急于一时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

竹宗臣自语道,然后站起身,朝着朱先生拱了拱手,“多谢朱先生指点了。”

“不敢不敢,时辰不早了,大人还是早些出发,赶去按察使司吧,还有一份儿案子等着大人呢。”

朱先生赶忙站起身,很是客气的躬身作了个揖,

竹宗臣双手后背,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审的,陪着按察使给皇上做做样子罢了,只是那个柳思意........”

他的眼底迅速的掠过了一抹狠厉之色,

“背叛教门,老夫一定不会放过她!”

.....................

三司会审的地点,就选在按察使司的大堂,

窗明几净的厅堂里摆着三张桌案,两则围着一圈手持水火棍的差役,后面两个根漆木柱子顶起了纹画着流彩的顶梁,梁下挂着一块巨大的红木牌匾,上面用金粉刷了四个大字:

明镜高悬

高影疏作为主审高坐在首案,一改往日的淡雅模样,换上了一身青色暗纹印花华衣,淡粉色的裙摆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

三千青丝用紫色绸带束起,简单的插着一件玛瑙点翠金钗,玲珑的耳垂上一边挂着一件金色凤鸟如意水滴耳坠,

这一身的装扮并没有过分的繁复浮夸,却将皇家的高贵在举手投足间展露无遗。

副案上左右分别坐着身穿朝服的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和四川按察使周儒林,

三人正襟危坐,两侧的差役扶着手里的杀威棒像鼓点一般敲击的案堂的地面,嘴里拖着厚重的长音喊着:

“威~~~武~~~”

两个举着高大木牌的衙役分上至堂前,分两侧站罢,巨大的木牌面板用烫金大字一书“肃静”,一书“回避”,

堂门口站着不少围观的百姓,朝着里面探头探脑的,不过仔细一瞧,基本上都是熟面孔,

要说为这事儿还把江如月难为了一番。

本来安逸被收押之后,是由他来主持大局的,听闻今日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一上午的光景儿,成都绿营的几个正副把总,都来跑到守备署衙跟他告假,要去参审,

搞得江如月是哭笑不得,心说这还得了?那守备将官本来就不在,把总再都走了,绿营成了一群无头的苍蝇,成什么体统?

他不得不把脸一本,先锋、近卫、中军三营,每个营无论正副把总只能去一个,你们自己去选,

于是金铭尹、孟崎加上林牧之变成了三个选定的代表,和安欣、紫韵一起,前来参审

高影疏拿手里的这块醒木,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拍,

“啪!”

“带曾子仁、安逸上堂!”

安逸和曾子仁被收押在按察司的司监里,对于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道,也就是他们穿着白色的监服到堂上来的时候,才发现高影疏居然坐在主审的位置上,

“堂下何人。”

高影疏面无表情的走着会审的流程。

安逸的表情还是相当丰富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影疏,瞳孔里既是惊讶又是惊喜,但是当他看向副审的两个铁青面孔时,就觉得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恐怕少不了坐在主审的影疏跟着俩副审要来一场博弈,

曾子仁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他自然知道安逸和高影疏的关系,这回高影疏做主审,自己还能捞到什么好儿?当他把目光看向竹宗臣的时候,却又收到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这让他一时间心里有些慌了起来。

这俩人心里虽然所想的事情大相径庭,但是同事都忘记了腿上的动作。

“啪!”

周儒林一拍自己桌上的这醒堂木,斥道:“你们二人不知道这堂上的规矩吗?为什么不答主审大人的话!”

安逸这才悟了过来,俯身跪在了地上,朗声道:“堂下原成都守备将官安逸。”

“原四川代理都指挥使曾子仁”

周儒林转身朝着高影疏一拱手,恭敬道:“殿下,本官是否可以开始问讯?”

高影疏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大人开始吧。”

说着,周儒林一转身,换上了一副凌厉的眼神,问安逸道:“安逸,你私自调动军中绿营,截杀曾府送葬队伍,尽屠曾家三十儿口,你可知罪?”

安逸辩解道:“大人,在下当日据绛云楼举报,有一股匪人打着曾府送葬队伍的旗号,劫走了绛云楼掌柜柳思意,属下本欲前往都指挥使司请示曾大人,但是介于曾大人再为老父置办丧事,未能面见,情急之下,只好私自调用官军,前往剿匪。”

“你放屁!”

曾子仁对于安逸的这一通胡编乱造很是恼怒,骂道,

“放肆!你们也都是为官之人,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周儒林朝着曾子仁吹胡子瞪眼起来,然后示意了下安逸,

“你继续说!”

安逸拱拱手,

“是大人!当时带着人马赶往南山的时候,就看到绛云楼的掌柜柳思意被一群匪人绑在地上,肆意的虐.待,一时间怒不可遏,便下令全军剿杀,由于阴天雨大,直到看见曾大人才知道曾府的送葬队伍,所以酿成此事。”

曾子仁一脸怒气朝着周儒林拱手道:“大人,切莫听信他胡言!事前看到安逸围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差骑兵前去问询,没想到这个安逸,居然用火铳打死了骑兵,他下令冲杀的时候,早已经看到我了,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周儒林刚要开口问安逸,身后的高影疏到时先说话了,

“这么说来,你当时确实把绛云楼的柳掌柜抓起来了?她犯了什么罪?因何抓她?”

“她......她打伤我送葬队伍的军士,恶意阻挠丧葬队伍前行!”

曾子仁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稍微有些心虚,因为当时他到现场的时候是杨氏跟柳思意先闹起来的,所以他知道的东西,也都是杨氏告诉他的。

周儒林站起身来,朝着一旁的差役一指,说道:“去,带绛云楼掌柜柳思意上堂。”

“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簿公堂(2)

第一百一十六章·对簿公堂(2)

柳思意一身素白色衣裙的就被带上堂来了,双腿一弯,跪在了安逸的身旁,

“民女柳思意,参见殿下,参见两位大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竹宗臣,看向柳思意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阴狠,

在他的心里,柳思意和宁儿是不一样的,他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得力下属来栽培,所以他从心底就认为,柳思意和安逸在一起,就是对自己的精心培养就是一种深深背叛。

周儒林开口问她道:“柳思意,刚才曾子仁说的可是实情?”

“回大人的话,曾大人所说并不是实情,当时因为晚些时候楼里要搞一些诗会,所以我派人将红色的灯笼装点在门前,但是曾大人的妾室杨氏不分青红皂白,分要我们把殡葬用的白灯换上,还扬言要烧了绛云楼。

我看不过才与他们起得冲突,曾大人仪仗人多,将我楼里的人紫韵姑娘挟持,再三协商才同意用我换回紫韵姑娘,哪知道一路上受尽了他和小妾杨氏的屈辱,我不知道绛云楼哪里得罪了曾大人,要如此欺压与我们。”

柳思意低着头,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哼!”

曾子仁冷哼了一声,

“一个青楼女子的话,怎可当真!何况,我们也是被杀了几名侍卫。”

曾子仁一边指着柳思意,一边向周儒林说道:“大人,这个柳思意还有绛云楼的另外一名侍女,仗着自己武功了得,打伤我的军士不说,还动手杀了人,我这才气不过,将她带走意欲正法的。”

竹宗臣沉着脸说道:“曾子仁说的不错,本官也是有耳闻,绛云楼掌柜柳思意武艺了得,一般的侍卫根本就近不得身,怎么随便就能让一个杨氏欺负了,我看你分明就是编排朝廷命官,就冲出手伤人这一条,应该先打你一百大板!”

说着,他就将桌案上竹筒里的筹签子拈起一根,执在了地上。

还没等高影疏发话,安逸倒是先急了,他一把挡在柳思意的面前,怒声道:“谁敢!”

吓得两个刚刚欲要拿着杀威棍上前的差役,又缩了缩手齐齐的望向施令的竹宗臣,毕竟跪在这儿的是个四品的守备将官,又不是一般的民犯,况且竹宗臣要打的是柳思意,安逸这么一拦,他们还哪敢动手。

柳思意娥首轻抬,看着安逸的背影,就感觉有一座山一样挡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挡住了一切迎面而来的风雨,

“逸哥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堂门口的金铭尹,低声对着孟崎说道,

“你们两个娃娃懂个什么,这才叫男人,关键时刻就得站在自己女人的面前。”一旁的林牧之插嘴道,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余光瞥了瞥安欣身边的紫韵。

紫韵到没有如他所想的有什么表情反应,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堂上的这一幕,心里却抹上了一丝欣喜,虽然那日安逸很是不悦的拂袖而去,但是现在看来,他心里还是装着柳思意的,就是要祈祷她这个好姐姐,别再犯傻了才是。

按察使周大人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他怒目圆瞪,一拍那醒目,斥道:

“大胆!公堂之上,你想干什么!”

首座上的高影疏赶紧有意的打了个圆场道:“安逸,你可是有话要说?”

安逸站起身来,质问曾子仁道:“你身为都指挥使,所涉权限皆为行伍之事,你有什么权力当街拿人!在不移交当地府衙的情况下,你又有什么权力对一个普通百姓就地正法!”

他倒是思路活泛,抓了曾子仁一个小辫子,

不过曾子仁倒也是不甘示弱的反驳道:“就算我所行权力在职权之外,那你安逸呢?绛云楼乃成都商户,他们不去找当地的府衙,找你安逸算怎么回事?就算是拿匪缉盗,也该是当地县衙的事!

而且,说什么雨雾遮挡,剿匪所以看不清人群,分明就是说谎,那你拿佩剑刺我的时候,可是看见我的脸了?堂堂一名朝廷命官,为了个青楼女子,擅自调用属下兵将,蓄谋刺杀上官,你置朝廷的脸面何在?尊严何在?”

他越说越激动,一时间指着安逸讲的吐沫横飞。

竹宗臣除了刚才一时怒意上头,开口要打柳思意之外,再也没有一句言语,仿佛全程就是个看客,因为安逸和曾子仁对他来说都是棋子,他拂去哪一个暂时都没有好处,而且他知道高影疏作为主审,不会让安逸出事,所以只是等到曾子仁吃瘪的时候,救上几句场便是。

高影疏不知道竹宗臣心里的想法,怕他再次发难,开口问出了关键一句:“安逸,你和柳思意是和关系?”

只要安逸说了柳思意是自己的妾室,那么这件事情高影疏就能从情理上给圆过去,总比蓄谋刺杀上官要好吧?

“柳思意是.........”

安逸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那日的事情让安逸觉得柳思意可能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对他心向往之,所以他不知道就这样为了洗脱罪名,把她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对于柳思意来讲,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下原本已经听说他们俩关系的周儒林,看着沉默的安逸,一时间也皱起了眉头来,如果安逸真的和柳思意没有关系,那么调动军队蓄谋击杀指挥使的行为,足以把他关到大理寺去了。

紫韵更是心里急的不行,这两个人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开口说一半儿算个怎么回事啊?

饶是连竹宗臣都看出来了他们的小伎俩,但是突然不做声的安逸,让他也摸不准个中的原因,心里盘算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了,打算要开口有些说法了。

“.........是安府的妾室。”

安逸转头看向身旁低着头,红唇轻启的柳思意,

她这是什么意思?考虑好了?还是因为想帮我洗脱罪名不得已而已?

安逸这样想着,一时间有些理不清脑海里的思绪,

高影疏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但是好歹算是有人把这句话给说全了,

“你们两个身为朝廷命官,彼此不顾身份,私相殴斗,简直是不成体统!”

高影疏这话说的严厉,但是不觉间就把事情又降回了私相殴斗的层面。

不过曾子仁可就不乐意,一跃而起,指着高影疏怒声道:“你.......你分明就是袒护与他!你们两个人本来就有苟且!你当然向着他,就算柳思意是他府里的妾室,一个妾室而已,死了又有何妨?这就是杀我全家的理由吗?”

竹宗臣听完曾子仁的这番话,就感觉到眼前一黑,有些气血上头,心里不停的为曾老指挥使感到不值,恐怕曾老大人要是知道这儿子是这样,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把曾子仁闷死了。

他这一句话不要紧,三个会审被他得罪了俩,

首先就是早上刚刚被夫人“教育”完的周儒林,他冷哼一声,现学现卖道:“妾室怎么了?妾室不是自家人呐?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当妾就得叫你欺负着?”

其次是高影疏,重重的一拍这醒堂木,气得浑身颤抖,站起身来娇斥道:“曾子仁!你今天要是拿不出证据来,我就让父王亲自写一份奏折陈给皇叔,参劾你侮辱皇族,诛你九族!”

这一下子倒是把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曾子仁吓坏了,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覆水难收让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竹宗臣见这状况再不说话,高影疏一气之下真一道奏折上去,事情可就闹大了,搞不好连自己都连累进去,

他站起身来,朝着怒气冲天的几人压了压手,宽慰道:“几位都消消气,殿下和周大人都请先坐,依本官看来,不过就是两人之间的意气之争罢了,男人嘛,谁还没有个血气方刚的时候,没必要上升到杀头定罪的层面。目前皇上在西北战场,我们做臣子的改为圣上分忧才是,这些芝麻绿豆的事,就不要过分追究了,二位意下如何?”

高影疏倒是没有想到竹宗臣居然做起了一个和事佬,帮着她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倒是稀奇,

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还是狠狠的剜了一眼曾子仁,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坐回了案后,算是表明了个认可态度,

这两个人都表了态,这周儒林的意见,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吓得冷汗直流的曾子仁暗暗的朝竹宗臣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竹宗臣则赶忙把脸一偏,把和他的关系能撇多清撇多清。

“既然如此,那我提议,原四川都指挥使曾子仁、原成都承宣布政使安逸官复原职,罚俸半年,以示惩戒,不知主审大人意下如何?”

周儒林将自己的意思提给高影疏,等待她的回复,

高影疏则是俏脸微寒,冷冷的说道:“曾子仁目无王法、咆哮公堂、藐视朝廷,不略施惩戒,如何维护皇家脸面,建议将其罚俸一年、左迁都指挥同知,仍行使指挥使职权,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左迁,在大夏朝实际上就是贬斥的意思。

竹宗臣在意的点却不是这里,他接道:“民女柳思意,出手很辣,击杀朝廷官员家将,虽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不可不作责罚,以正纪法,建议将其暂且收监,待有所反省再观后效。”

高影疏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柳思意抓起来,监牢黑暗不见五指,到时候哪知道会发生多少的事情,

“竹大人,柳思意一介质弱女流,而且当时绛云楼也有人受了重伤,两相冲突之下拳脚无眼,难免失手,如此量刑,要让人说我们只许州官放火,不叫百姓点灯了。”

周儒林因为刘夫人的缘故,对柳思意多少带着点同情的色彩,他插嘴道:“我觉得殿下所言甚是,但是曾子仁也已经左迁一级,所以也不能不做惩戒,那就将绛云楼先行查封,启封之日再行商议便是。”

竹宗臣沉着脸,一副老大不满意的样子,不过既然周儒林和高影疏都是一个意见,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们斟酌好便是。”

“既然竹大人也没有异议,那就有劳周大人作陈词吧。”

高影疏朝着周儒林示意了一下,

“是,殿下。”

他拿过案上的小册子,走到堂中,朗声宣读道:“南山一案,

原四川都指挥使曾子仁目无法纪、欺压百姓、咆哮公堂,罚俸一年、左迁都指挥同知,仍行使都指挥使职权。

原成都守备将官安逸为官放纵、与上官私相斗殴、行使调兵职权未按朝廷章程制度,罚俸半年,令自行反省改过。

民女柳思意,与他人纠斗过程中重伤他人,现查封其绛云楼,观其后效。”

说完,他将小册子一合,问堂下的三人道:“三位可还有什么要上诉的?”

安逸和柳思意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饶是曾子仁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没有法子,堂上主副两审官员都对他心有不满,要不是竹宗臣打了个圆场,搞不好高影疏真去他皇叔案前参他一本。

“既然你们都没有什么要说的。”

周儒林躬身看向高影疏,

“殿下您看......”

高影疏高高的扬起醒堂木,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啪!”

“结案!”

前任老指挥使曾汉儒的一场葬礼,就以这样的结局草草收场,成为了成都街头巷尾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度出征

第一百一十七章·再度出征

成都的冬天今年冷的特别早,白皑皑的雪凝结在杈桠上,刺着灰色的天空,萧瑟冷寂的黄雾流泛在空气中,让人感到有些沉闷。

三司会审的第二天,成都无数风流才子的留恋所、达官贵胄的温柔乡绛云楼,就被两个按察使司的差役将那沉木大门一关,刷上几刷子浆糊,将白色的封条重重的糊在了上面,

柳思意娉婷的立在雪中,宽大的锻绣氅衣笼着她纤巧、玲珑的背影,就连撑在身后的淡黄色的油纸伞,都被她带出了一丝柔态万千之意

暗淡的眸光中有些落寞的看着被查封的绛云楼,飘落而下的雪花融化成晶莹的水滴从伞尖儿轻巧的滑落,打湿了她披肩的三千青丝,

女子如画,竟一伞倾城。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娇艳欲滴的小嘴前,凝结成了一串水雾,喷吐而去。

“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身后的执着纸伞的紫韵开口问道,

柳思意仿佛才被提醒了一般,逐渐从那天地与她浑然如画的景象中走出来,想了想说道:“韵儿,你在成都找到一处客栈先安顿下。”

“那你呢?”

柳思意看了看布政使司的方向,

“我去把该了结的事情都了结掉,然后...........”

她又朝着安府老宅的方向望了望,

“........我去找他。”

紫韵见她要去找竹宗臣,有些不放心道:“主人,你这样去找竹宗臣,他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你?你知道五谷教那么多事,该着急的是他竹宗臣,他自会来找我们的。”

柳思意却摇了摇头,“竹宗臣功于心计、手段颇多,我们现在摆明了已经要脱离他的掌控,倒不如直接跟他摊牌,过去的事互相过去就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此生再无来往,倒还免得一来二去的找些个麻烦。”

紫韵见她去意已决,自己也说服不了,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既然你这样决定了,我就去城西的东来客栈暂住,等你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再做打算。”

“嗯~”

柳思意重重的应了一声,然后纤手接过紫韵递过来的纸伞,转身而去,倩影消失在这漫天银装的街道中。

.............................

承宣布政使司

正厅

“此番多谢大人从中周旋,子仁险些为奸人所害。”

曾子仁俯下身一个头磕在地上,拜着面前高坐在铁梨木太师椅上的竹宗臣,

竹宗臣虽然心里面瞧不上他,但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过得去的,

忙站起身上前将他扶起,“曾指挥使你我同殿为臣,何必如此啊。”

曾子仁被他扶着站起身,然后坐到了下首的那张椅子上,用手重重的一拍这梨木雕花的桌子,很是不忿道:“我还哪里是什么指挥使了,拜他们所赐,现在已经成了都指挥同知了。”

竹宗臣轻笑了两声,看这曾子仁说道:“蜀王府是主审,按察使司又是案子的主办,所以老夫暂时也说不上什么话,但是我说子仁啊,作为长辈,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虽然现在你还代理着指挥使的职权,可是眼红的人很容易在这个节骨眼儿盯着你啊。”

“老大人的意思是?”

曾子仁有些不解,

“只要你们的案子,皇上那边没什么异议,那你可就坐实都指挥同知的椅子,至于保留还是不保留都指挥使的职权,那还不是别人一句话吗?”

竹宗臣一字一句的提醒道。

曾子仁叹了一口,认同了他的说法,“是了,老大人提醒的是,唉,不知道多少眼红的人,已经盯上了我的位置,不过这绿营之中,又没有什么功绩可找,我可如何是好啊。”

竹宗臣瞟了一眼面露焦急之色的曾子仁,捋了捋下巴上的腮胡,似若无意的说道:“老夫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曾大人还有没有这个胆量。”

“什么法子?”

曾子仁脱口而出,但是看到竹宗臣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忙恍然大悟,躬身又跪倒了竹宗臣的面前,恭敬道:

“请大人教我。”

竹宗臣满意的笑了笑,神秘的说道:“曾大人先别忙着谢我,等我说完你得敢做才行呐。”

“大人请说,只要能官复原职,子仁没有什么敢不敢的。”

竹宗臣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回坐到椅子上,挑了一下眉毛说道:“再剿五谷教!”

五谷教这三个字现在对于曾子仁来讲不亚于听到安逸的名字,毕竟曾老爷子就是死于五谷教之手,

“有何不敢!我恨不得将这群贼寇碎尸万段!”

曾子仁紧咬着牙,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之意。

竹宗臣反问他道:“那五谷教兵多将广,足足五六万之众,你不怕吗?”

“有何可怕?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现在成都绿营三个营加起来也足足近万余人,只要指挥得当,定能大获全胜。”

曾子仁的迷之自信,让竹宗臣很是不解,虽然还在耐心把他一步步的往自己的计划上引,不过还是忍不住的泼了他一碰冷水,

“曾大人,恕老夫直言,安逸手底下的那些骄兵悍将,你指挥得动吗?就算你手里有虎符,到了瞬息万变的战场,你都要靠着虎符给他们一个个发号施令吗?”

竹宗臣的这盆冷水把刚刚还高涨振奋的曾子仁,从头凉到了脚,

曾子仁扶着前额,一脸惆怅的埋怨着:“这帮子乱臣贼子,把老子活生生都给架空了。”

竹宗臣也是心里苦闷,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被别人架空怪乱臣贼子的,

他宽慰道:“不过曾大人放心,老夫已经联系了龙安府的守备将官,你以四川都指挥使的身份号令龙安、成都两府南北夹击五谷教,那安逸手底下的兵不听号令,他本人总不能不遵虎符调遣吧?到时候难啃的骨头让给他,功劳往你自己怀里揽就是了。”

“妙啊!”

曾子仁脸上一时间填满了喜悦之色,不禁抚掌称赞

“子仁能得老大人指引,真乃幸事啊。”

竹宗臣的一番话,无疑又重新燃起了曾子仁官复原职的希望,

“我这就去安排!”

“慢着!”

竹宗臣起身,一把拉住了激动地就要付诸实施的曾子仁,苦笑道:“我的曾大人,五谷教目前位置在哪你知道吗?”

曾子仁这才挠了挠头,木讷道:“是啊,我还没有查到他们位置呢?是不是还在上次那个狐岭?”

竹宗臣听的是一头黑线,也懒得跟他解释,直截了当的说道:“这样,你先回去准备,等我派人探明五谷教的位置时,在着人告诉你。”

说着,他郑重的拍了拍曾子仁的手背,沉声道:“只是这次......切莫再放过五谷教任何一人,你的官位爵禄,可全在他们身上了!”

曾子仁朝着竹宗臣一拱手,

“老大人请放心,这次一定把他们斩尽杀绝!”

竹宗臣朝他点点头,看这曾子仁的背影走出了府门外之后,向着厅内后堂的方向轻咳了一声,

“咳!”

后堂的屏风处,应声转出来一位黑衣男子,翻身跪倒在竹宗臣的面前,

“告诉宁法神,五谷教在狐岭以北设防,所有人倾巢而出,一个都不准留下,全力迎战官军,务必将其全歼!”

竹宗臣双后背,对着跪在面前的黑衣男子吩咐道,

“是!”

...............................

蜀王府

安逸四仰八叉的躺在高影疏的绣床上,紧紧的缩着眉头,盯着房顶的那块凤纹横梁,

“这两个人到底去哪儿了呢?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高影疏仍是那一身淡紫色的衣裙,依靠在床边,

“所有的地方都找了吗?”

安逸点点头,应道:“找了,绛云楼里里外外,我甚至都让胡玉华带着刘二翻墙进去,挨个房间找了一遍,都没有人影。”

胡玉华就是那个江宁村胡族长的儿子,安逸去招兵的时候,说是会翻墙的那个,后来兄妹俩一起跟安逸回的团练营,

现在在成都的绿营中,安逸专门把他们妹俩和撬门轧锁的刘二放在了一起,让他们带着几个手脚敏捷的军士,满城上下的去找柳思意和紫韵。

高影疏的双腿绻在身前,双臂半抱着,抿着小嘴儿,一时也不知道柳思意和紫韵去了哪,

“那成都的客栈呢?”

安逸直起身来,一脸郁闷的看着她,苦笑道:“我已经让他们带着人去查探了,总不能直接派兵把每个成都的每个客栈都翻过来吧?”

“我说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昨日在堂上,你那话说一半儿是什么意思?要不是柳思意给你接上,不知道又要被按察使怎么说呢。”

高影疏有些埋怨的看着安逸,很显然对他在堂上的表现很是不满,

“我说了你还不信,前几日去绛云楼找她,她说她要考虑考虑,那我在堂上能怎么说?万一她已经心属别人,我这没来由的一句,这不让人戳脊梁骨嘛。”

安逸也是一肚子苦水,除了跟高影疏,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吐,

高影疏摆出了一副我根本就不信的样子,一脸正经的和安逸说道:“这绝不可能,女人最了解女人,我从柳思意的眼神里都能看出来她心里有你,如果她那日如你所说拒绝了你,就一定是另有隐情导致她没法开口承认。”

“隐情?能有什么隐情呢?”

安逸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起来。

高影疏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没有想到,这个竹宗臣居然做起了和事佬,居然帮你缓解了一下矛盾,我还以为他已经准备好落井下石了呢。”

“哼~”

安逸冷哼了一声,他可不相信竹宗臣能有怎么好心,

“他根本就是别有用意,如果我猜的不错,很快就会有事情找到我,毕竟我现在手里攥着兵,可以帮他剪一剪五谷教这个大尾巴!”

高影疏有些不解安逸的意思,问他道:“你的意思是竹宗臣跟五谷教有关系?”

安逸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五谷教和竹宗臣的确切关系,

“关系肯定是有,而且肯定不小,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总之竹宗臣这只老狐狸阴着呢,捏着曾子仁这张虎符拿我当枪使,帮他收拾屁股后面的烂摊子,我看我也消停不了多久,他就又得撺掇曾子仁找上我。”

“守备大人!”

门外响起了刘大的禀报声,

“什么事?”

安逸转过头搭声问道,

“这儿有四川都指挥使司给您的令函!”

安逸对着高影疏一阵苦笑,“瞧吧,说曹操曹操就到,想啥来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王子西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小王子西来

西北的战火早已经烧遍临洮府的每一个角落,让这块原本就贫瘠的土地更加疲敝不堪,随处可见的都是断壁残垣、破砖烂瓦,三五成群的饥民衣不蔽体,吊着最后一口气,向四川和陕西的方向逃荒而去,

一路上不断有圆领窄袖的辽人骑兵呼啸而过,对于路边横七竖八的饿殍和奄奄一息的流民早已经是视若无睹,加紧着手里的马鞭,朝着先锋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进到营里,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正赶上这晚间造饭的光景儿,一个个尖顶的军帐里弥漫着肉香,不断地有辽军士兵从营外劫掠而来的鸡鸭牛羊,纷纷成了营中的炙热美味的佳肴,

时不时还有不少骑兵的马上,挂着哭喊挣扎的汉家女子,随着颠簸的马背冲进营里,丢在那一群饿狼一般眼冒红光的辽兵手里,让已经吃饱喝足的辽人抗进营帐,享受着别样的“晚餐”。

中军大帐里更是一片春色,一个个赤.裸的女体跪爬在羊皮垫上,身后的耶律休可正一手拉着玉背上粉色的肚兜,另一只手则按在女子的软肩上,粗暴的把面前的珠圆玉润强按在自己的身前,伴随着女子凄厉的叫声和他喉咙深处的一声低吼,无情的完成了自己*的肆意宣泄,

“啊!”

耶律休可一脚踹在女子柔软的腰部,痛的那女子惨叫一声蜷缩着身躯卷在床角,他自己则取过挂在一旁的狐皮大氅,随意的披在他线条有致、棱角分明的健硕身躯上,端起了桌旁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耶律休可是个血统纯正的契丹皇族,但是却长着幽暗的冰蓝色眸子,邪魅且性感,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再加上孔武有力的身躯和战无不胜的传说,让他在辽朝女子中常常引起一阵阵的狂热。

“耶律殿下!”

一位身着甲胄的小将拿着一封信函,走进了营帐,

耶律休可闻声看到来人,朝这一旁的虎皮椅上一指,示意他坐下,然后开口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去问你呢,太后那边怎么说?”

拓跋寅双手将信函递给他,叹了口气说道:“唉,殿下自己看吧,还是被太后否决了。”

耶律休可一脸不悦的结果信函,拆开来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看到最后的时候拿着信封的手都气的有些微微颤抖,

他愤怒的将信函似的粉碎,摔在地上,咆哮道:

“七次了!第七次了!他们自己在前线打个热闹,让我们在这儿坐冷板凳!萧燕儿她分明就是想要大功独揽!”

拓跋寅一听赶忙站起身,赶紧朝他做了个低声的手势,骇然道:“殿下切莫高声,小心太后的耳目。”

耶律休可又愤然的坐回到椅子上,胸膛不停的起伏着,鼓着腔里的怒气。

拓跋寅看着他气愤的样子,宽慰道:“殿下,眼下朝中是太后当政,韩帅掌军,咱们势力太弱,还是暂时忍耐为好,开罪他们对我们可没有好处。”

耶律休可平复了一下脸上的怒意,默然道:“你说的我不是不明白,可是萧燕儿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对我们是百般压制,生怕多拿走一点功劳,这样下去,我们一辈子都成不了事。”

“哎?”

耶律休可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拓跋寅,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跟汉人的四川成都府中间就隔着一个龙安府,没错吧?”

拓跋寅点了点头,他们所在的位置处于临洮府和夏朝四川行省的边境位置,萧太后的懿旨上说把他们放在这儿以防四川的夏朝军队有所异动,

但是四川的蜀王都应经带着精锐尽数聚集到了兰州城里,剩下的府县常驻军还能有什么异动?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把他们晾在后方而已。

“殿下的意思是?”

耶律休可低着两丸冰蓝色的眼眸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奇袭成都!”

“万万不可!”

拓跋寅赶紧朝他摆了摆手,

“万万不可啊殿下,虽然得到消息,四川精锐尽数被蜀王带走,但是汉人的绿营军还是在的呀!再一个,我们未经请示,擅自行动,这要是韩帅和太后怪罪下来,可吃不起啊!”

耶律休可一脸不耐的挥手打断了他,

“怕什么!王承光的头现在还挂在甘肃镇的城楼上,边军我都视如草芥一般,何况是一群地方性的常备军。我们手里这一万多精骑足够我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太后和韩帅怪罪袭来我顶着!”

“可是........”

拓跋寅还想要说些什么,

“通知全军集合!”

耶律休可注意一定,并没有再听他说下去的意思,

“是,殿下。”

拓跋寅无奈,只好依令而行,转身出去传令全军集合。

耶律休可“锵”的一声拔起兵器架上的破军刀,看着透着寒光的刀身上印着的自己,嘴角上挂起一丝冷峻,喃喃自语道:

“萧燕儿!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欠我的,欠我家族的,通通都还给我!”

然后他横过刀尖,朝着羊皮垫子上的女子猛刺而去!

“扑哧!”

锋利钢刃轻而易举的划开了女子光洁的后心,从身前的一片温润中穿出,伴随着嘴角细细而出的血流,被带走了生命的呼吸,

这位临洮知府的千金,在被耶律休可魔鬼般的折磨了十数天之后,终于迎来了另一种方式的解脱.......

------------------------------

成都守备绿营奉命前往狐岭,配合龙安守备绿营,由四川都指挥同知曾子仁任大军指挥主将,成都守备将官任指挥副将,尽起马步大军一万五千余人前往狐岭,剿杀乱匪五谷教。

安逸这次尽数带走了先锋、近卫、中军三营,他得到的命令是布防狐岭,然后配合龙安府一起,在以北三十里至临洮府边界之内的广大地带,寻找五谷教主寨及据点,并予以歼灭,

他们连夜行军,一直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抵达狐岭要塞,

介于上一次的教训,安逸干脆就留下近卫营的少量人马布防要塞城郭和狐岭,其他的人全部背靠狐岭,望北结阵。

安逸站在中军大帐里,双手后背看着墙上的地图,问到身后站着的绿营一众把总,

“曾子仁的带着龙安府的大军,从哪儿切入战场?”

身后的江云挎着佩剑,往前走两步,给安逸在地图上一指:“曾子仁帅六千绿营在龙安府的青川城一带布防,往南而攻,两面夹击,预计在狐岭以北一百九十里处的青川河与我们会师,然后再合兵一处,往东而击,攻破五谷教主寨。”

林牧之插嘴道:“也不知道这是谁定的战略,要我看,我们和曾子仁合兵一处,直接把他们赶去临洮府,让他们去搅乱辽人后方,那岂不是更好?”

安逸笑着点点头应道:“我觉得林把总说的还真是个好方法,只不过既然决策已定,我们执行便是,不过牧之兄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记得上一次剿杀五谷教的时候,临洮府和四川行省的边界,驻着一支辽军,好像是耶律休可的人马,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还在,前日我让先行抵达的孟崎带着哨骑,搜索五谷教的据点,连夜一直探到青川城以北,发现辽人的旗号还在,只是营中空荡荡的,还想没有什么人马。”

裴振风回答着安逸的话,对于这个事情,他倒没有特别在意,因为西北正处于战事之中,辽人随时都有可能调集临洮府境内的军队和朝廷官军作战,营地时常空空如也,倒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安逸却不这样想,毕竟辽人一骑兵为主来去如风,加上小王子极善用兵,即使不设防也得有所警惕才是,

他这样想着,朝着背后的裴振风一招手,

“裴把总,来看!”

安逸用手往地图中青川河的方向一指,

“青川河,自西向东流向,大部分处于龙安府的境内,水流湍急且河面较宽,只有流到两府交接的地带,才逐渐河道变窄,水流变缓,分叉变多。”

他转身双臂按在帅案上,吩咐道:“你这样,让孟崎,不要多,带上两三百轻骑兵,顺着青川河往龙安府的地方摸,直到找到一个距离龙安府最近,能让骑兵过河的地方,扎营!设警戒哨!一有风吹草动,火速来报!”

“是!”

裴振风先是拱手承命,然后疑惑道:“大人这是再防备辽人吗?”

安逸凝神而视,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得不防啊,整个四川,就龙安、成都两府手里有些兵马,剩下的地方连本府的地界都没法维持好,更别提什么可战之兵了,一旦耶律休可有所异动,至少不能把两府兵马全都交代在这儿,咱们要是没了,那四川也就没了。”

随后,安逸抬起头,朝着其他的人安排道:

“以林牧之的近卫营为主,中军营、先锋营为辅,每天稳步推进五十里,四天之内,到达青川河与曾子仁汇合。你们听清楚了,不是至少推进五十里,是只能推进五十里,剩下的时间都给我用来搜索附近的五谷教据点,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过,谁要是大军推进过去了,然后还有据点的教众在后方袭扰偷袭,一律军法从事!”

“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关于爱情

第一百一十九章·关于爱情

五谷教

宁儿将张羽召集到了教里,将教主竹宗臣的教令简单的发布给了他,令他率部依计分兵而战,围歼两府官兵。

冯刈死后,宁儿接管了他麾下的三万余教众,然后借此机会,又从张羽手下划过来了一万余人,以至于张堂主手下的人马,也就和安逸差不多的人数。

不过张羽却提出了异议,

“宁法神,我觉得教主的这个战法有失偏颇,我们虽然有五六万之众,但毕竟跟官军相比,有着一定的劣势,上次我们能够痛击官军,一是因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二就是利用了局部战场数量的优势。这一次官军有备而来,我和法神可以合兵一处,先选择较弱的龙安府官军予以击破,再反过头来打成都府,这样不是更稳妥吗?”

如果宁儿真的按照张羽所说,利用快速出击的时间差,在相应的局部战场形成绝对化的数量优势,逐个击破,安逸那边倒还好说,拒险而守,大不了还可以往一线天退,但是曾子仁这青川城比狐岭要塞大不了多少,六千多人肯定是顶不住五六万的围攻的,

就算安逸及时收到青川城被围的消息,然后率军赶到,也已经是三五天之后了,解决了曾子仁的五谷教以逸待劳,安逸的一万多人也不见得能讨到好。

但是

且不说宁儿一向是对竹宗臣的话言听计从,就算是她宁儿打算变更战术,也不会采用张羽的说法,因为在她的心里,张羽就是跟柳思意一党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张堂主,这可是教主的教令,你现在已经放肆到连教主的都不在眼里了吗?要改战法,那也是我的事,你只要照做便是!”

宁儿寒着脸,似乎对他提出异议的事情,相当的不满。

张羽见到宁儿对于他的建议,并没有采纳的意思,便也不再多嘴言语,

宁儿看到张羽被自己斥的沉默了起来,又换出了一副温和的笑脸,对他说道:“刚才我的话重了,大敌当前我也是有些焦心,张堂主别往心里去。”

“哪里的话,宁法神说什么,张羽照做便是。”

张羽侧着脸朝宁儿拱了拱手,表情之意显得十分敷衍,

不过宁儿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继续保持的温婉的笑容,接着说道:“其实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就是我们五谷教的护法柳思意,一会儿要来教里参加个仪式。”

“柳护法一会回来吗?”

听到她提起柳思意,张羽暗淡的目光忽然间有了光泽,

宁儿点点头,“是的,按照教规,仪式由护法神来主持仪式过程中,五谷神会赐予她昏睡的状态,在此状态下举行仪式。”

张羽对于教里这里祭祀仪式方面的事情,他一直都是不解其意,只有柳思意和宁儿深谙其中的各种繁琐规矩,不过自己作为堂主,也从来不需要参与这些,

“教里的法事宁法神做主就好,需要在下做些什么呢?”

张羽疑惑的问道,

“这期间有一段时间,是需要我单独施法,受法之人不能能在旁边,但是思意又是昏睡的状态,我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我意思就由你来暂时守护,如何?”

听完这宁儿的话,张羽心里自然一百个愿意,尤其是这“守护”二字,听得他心猿意马,本就对柳思意心向往之的张羽,自然愿意为心中的女神做一个守护者。

“没问题,全凭宁法神安排便是。”

张羽面带笑意的拱手应道。

“禀报宁法神,柳护法到!”

话音未落,帐外就传来了通禀的声音。

宁儿笑了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人!”

应声从帐后转出来一个小校,

“法神大人!”

宁儿一指那张羽,“带张堂主先去侧帐等候。”

“是!”

“那......一会儿我会派人把柳护法抬到侧帐,她的安危可就全系与你一人,你可不要疏忽大意啊。”

宁儿看起来很是认真的叮嘱道。

张羽信誓旦旦的朝她一拱手,“请护法神放心,张羽定保柳护法无虞。”

说着,转身走出了营帐。

柳思意当日去找竹宗臣的时候,竹宗臣已经猜到了她要找自己摊牌,说关于退出五谷教的事,

虽然已经是早有预测,但是听到耳朵里还是难免的暴跳如雷。

不过竹宗臣倒是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考虑到自己的官途,不可能在会审结束没几天就让人证之一的柳思意,死在自己的府里,这种授人以柄的傻事他可不会干,

于是,他就把这个刀柄递给了宁儿,

竹宗臣告诉柳思意说你想退出也可以,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聚好散。但是你掌握了五谷教那么多的秘密,总得要有个说法才行。

柳思意也是退教心切,就答应竹宗臣回教里一趟,当这所有教众的面儿,把护法的一切信物交换五谷神,

一来呢是告诉大家你柳思意已经不再是本教护法,从今以后再也无权调动五谷教的一兵一卒,

二来也是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个见证,相当于落个把柄在竹宗臣手里,如果日后柳思意想用五谷教的事儿来拿住竹宗臣,竹宗臣就完全可以以“柳思意是原五谷教教徒的身份,她在故意陷害自己”的说辞来洗脱罪责。

“这是我的全部护法信物,宁法神看什么时候可以安排交还仪式?”

柳思意将自己带来的三个金玉质地的印信放在了宁儿的桌案上。

宁儿拿起她带来的印信,确认了一下真伪后,朝着柳思意莞尔一笑道:“咱们俩这么多年,虽然平时明争暗斗的,但也好歹相识姐妹一场,你就这么着急吗?”

柳思意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只想尽快和五谷教脱离关系,然后回去找安逸,

“宁法神是何意?是不打算放思意走吗?”

宁儿看着柳思意那显得有些不悦的俏脸,也没怎么在意,而是漫步走下帅台,坐到了一侧的方桌几案旁,朝着对面的座椅一指,说道:“思意姐姐放心,教主既然已经吩咐了,宁儿是一定会照办的,我已经着人去准备了,现在大战在即,人手着急起来也是需要些时间。”

柳思意闻言,扶了扶腰间的凌虚刃,转身坐在了方桌前,

论武艺,宁儿不是她的对手,即便她想出什么幺蛾子,只要凌虚刃在手,这五谷教大营里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不过宁儿却好像没有柳思意想的这个意思,她低着娥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黯然道:“姐姐可以告诉我,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么?”

柳思意知道宁儿跟她一样,从小没有亲人依靠就进了五谷教,难免心里有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她想了想,抿唇道:“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宁儿看到柳思意说话之间,眼底都抹上了一丝异样的光彩,不免粉袖抚唇轻笑道:“姐姐这可真是在才子堆里呆的多了,说话都文邹邹了起来,宁儿没怎么读过书,但是感觉听起来还是觉得很令人期待。”

柳思意看向宁儿的美眸弯成了一个月牙,玉葱般的手指虚空一点,说道:“等你啊,有了心仪的人就会明白了。”

宁儿将方桌上的青瓷茶具拿过,翻过两个茶盏,一个摆在柳思意的面前,一个摆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拎起温热的茶壶,轻斟着茶,感叹道:“安逸,我就见过他一面,但是我却见过了两个为他倾倒了女人,一个是蜀王府的高影疏,一个就是你柳思意,我想知道,他真的有那么大魅力吗?就因为他仗义出手,救了你?”

柳思意轻轻的摇了摇头,翻着荧光的瞳孔中溅起了一丝涟漪,带起了微微上弯的红唇,隐在香茗萦绕而起的水雾中,一时恍若天人,

“他........有时是个很冲动的人,做事不计后果得失,为了一些并不相干的人,却惹祸上身。他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对于敢于冒犯他的友情、亲情和........爱情的人,总是显得锱铢必较、寻机报复。而且,你看他平时油嘴滑舌的像个‘登徒子’,可到了关键时候,却又成了个‘闷葫芦’。”

宁儿听完柳思意说完这段话,简直是哭笑不得,开口问道:“柳姐姐,你这一口气说的可都是缺点啊!既然你知道有着些缺点,那你还喜欢他?”

“如果有一天,我们互相厌倦了彼此,那么,这些才是缺点。”

宁儿从来都没有见过柳思意这细声慢语的温顺模样,一如那夜高影疏的纵情一跃,无论如何她都想不明白,安逸当时就是个华阳县富商的公子哥,高影疏天之骄女,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让她一跃而下,掉进安逸的怀抱。

“哎,太深奥了,或许这就是爱情吧,等到有了它,才能懂得它,算了,我也不必了解了。这大战仓促之中,当妹妹的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以茶代酒,祝你们幸福吧。”

说着,宁儿双手端起了茶盏,

柳思意笑着点了点头,捧起面前的瓷盏,轻轻的跟宁儿碰了碰,然后仰颈一饮而尽。

但是

当她放下已经被喝空的茶盏时,发现宁儿仍然还保持着端盏敬茶的模样,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

柳思意心头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你这是..........”

宁儿将手里的茶盏慢慢斜过,让有里面的茶水肆意的洒在了营帐里的泥土地上,然后缓缓的站起身,朝着柳思意讥笑道:“姐姐啊,如果爱情就是让你这样机敏警觉的狡狼,变成了一只愚钝温顺的绵羊,那我宁儿,大可不要!”

柳思意那握在凌虚刃上的纤手,渐渐的失去了力量,胸口传来一阵阵的沉闷,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之感袭扰在脑海,

“你.....你都不顾.....教主的意思了吗!”

她喘着粗气,用尽最后的力气质问着宁儿,

没想到宁儿阴恻恻的脸上,瞬时填满了嘲讽之色,她缓缓的从怀里掏出竹宗臣寄给她的信函,展开递到柳思意的面前,

柳思意已经渐渐模糊的眸光就看到暗黄色的信纸上,只写了一个墨色的大字:

杀!

她再也支撑不住越来越沉重的娥首,倒在面前的方桌上,沉沉昏去。

宁儿看到柳思意没了声响,便朝着帅案后面拍了拍手,

应声两个身着道袍的男子绕了出来,

“去!把她给我抬到侧帐去,告诉张羽,我正在施法,让他无比寸步不离,保证柳护法的安全。”

“是!”

两个道士一人起柳思意坐着的藤椅,一人搬着她面前的方桌,朝着侧帐搬去..........

第一百二十章 辽军

第一百二十章·辽军

按照宁儿的命令,两个道士将柳思意连人带椅子和方桌都抬到张羽所在的侧帐后,跟张羽把宁法神的话嘱咐了一遍就离开了,

弄得他还很奇怪,这连椅子一起抬过来估计是怕柳思意昏睡中不好挪动,可是怎么方桌和上面的茶盏都搬过来了?

张羽对于柳思意一直都是属意已久,再加上柳思意中了宁儿的*,一身素白绫罗的仰靠在藤椅上,修长紧致的侧颈托起凝玉白雪一般的脸颊,乌黑如瀑的青丝虚遮在衣衫微敞的胸前,精致的锁骨和那若隐若现的温软,没有一样不像一只只无形的妙手,撩拨着张羽的心弦,

不过柳思意对于张羽的意义又非同凡响,一直是如姐如师一般教他武艺、带着早该饿死在路边的他,一步步的又重新找到了生存的价值和意义,

所以张羽一直把对于柳思意的感情压抑在心底,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看着她,就像是看一只高高飞在空中的天鹅,难免总是让自己自惭形秽。

饶是如此,来自心底原始的冲动还是迫使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凉茶,往肚子里灌,压着胸膛之间不断往上冒着的虚妄之火,

只不过终究还是证明了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给自己找了一个十分牵强的理由:

“我就走近看看而已,也不算是冒犯。”

然后挪动脚步,朝着柳思意走了过去。

他轻轻的将柳思意锁骨上的几缕青丝撩到一旁,看和她羊脂玉一般的肌肤,重重的咽下了一口口水,

张羽缓缓的俯下身,

一点点

一点点

用自己的嘴唇

向着柳思意光洁的额头触了上去.......

“张羽!你想干什么!”

就在他距离柳思意还有不到一寸距离时,宁儿和怒斥声,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张羽慌张的一转头,就看到宁儿手里握着软剑,身后带着一群身着甲胄,握着胯刀的五谷教众冲了进来。

“我......我......”

被抓了个现行的张羽一时有些语塞,

宁儿怒视着他,径直走上前来,俯下身装模作样的摇晃着柳思意的肩膀,

“思意,醒一醒,思意,你听到我说话吗?”

她的眼眸故意往方桌上的空茶盏瞥了一眼,然后顺势端起瓷盏,放在鼻前面嗅了嗅,

“啪!”

紧接着一脸怒容的将茶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拔出腰间的软剑,指向张羽,怒声道:“你给她喝了什么?”

张羽完全就已经被宁儿搞懵了,

“这....这不是那两个道士送来的吗?”

“哪两个道士?人在哪?”

这会儿还上哪去找?张羽恐怕连那道士的脸都没看清!

事到如今他还仍然以为是宁护法搞错了,毕竟刚才的小动作被这么多人发现,也让他有些心虚,

“不是您说要做仪式才.......”

“住口!”

宁儿根本就没法算让他说下去,她朝着身后的教众一挥手,

“把这个色胆包天的小人,给我押下去,打入大牢!”

一拥而上的教众,三五下就给张羽来了个五花大绑,

“法神,你是不是搞错了?法神,法神!”

宁法神亲自下令抓的人,哪有人还管他搞对还是搞错,把他押着就出了帐外。

“其他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要在这里围着了!”

宁儿身后有个一身甲胄的男子,朝着营帐门口围着的教众,做着驱赶的手势,小半晌之后,窜头窜脑的人群才四散而去,顺便把张羽给护法下药的事儿,也添油加醋的带了出去。

“法神,您看她怎么处理?”

那男子转回头来,指着藤椅上昏迷不醒的柳思意,问着宁儿,

宁儿冷冷的看着柳思意,嘴角轻蔑的笑了一声,“关到大寨的石室去。”

不过男子听完她的话,显得有些犹豫,便打算开口问她:“可是,教主不是说........”

“她已经死了!”

宁儿的眼眸中带着一丝阴狠,用不置可否的语气命令道。

“是是是。”

男子被宁儿凌厉的眼神吓的缩了缩脑袋,赶忙俯身跪地,应承着。

“张羽的人马,就交给你了。”宁儿负手而立,看着脚边的男子,缓缓的说道,

“不要,让我失望!”

男子听完这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欣喜,连忙拜首答谢道:“是!谢谢宁法神栽培,一定按计划完成!”

------------------------------

青川河

孟崎把双臂靠在脑后,嘴里叼着一个狗尾巴草,仰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呆呆的望着蔚蓝色的天空,

“把总,上午放出去的三匹哨骑已经回来了,没有发现异常,只有西北面的暂时未归。”

一名亲兵翻身下马,拱手向躺在地上的孟崎禀报着。

孟崎皱了皱眉头问道:“未归?西北面是派谁去的?”

“是郑老三去的。”亲兵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老三手脚麻利,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再等等吧。”

孟崎把裴振风给他的三百骑兵,沿着青川河长长的河道撒开,一二十骑一组,往河北岸的方向探查,一旦异常情况,立刻飞马来报,

不过这三四天过去了,并没有看到五谷教或者辽人的踪影,按照孟崎的话说,人家在那边打的热闹,自己都快淡出个鸟儿来了。

“她是最漂亮的,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那是你他娘的没有见识,这叫高贵你懂不,算了你能懂个锤子。”

旁边闲坐在草地上的两个亲兵,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不知不觉的声音越来越大,

孟崎很是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看向二人道:“我说你们天天能不能讨论点别的,就知道这个姑娘长那个姑娘短的,又是哪个青楼里的姑娘让你们惦念成这样?”

两个一高一矮的亲兵被孟崎一说,立马换上了一副我错了的表情,低头不语。

“你们俩哑巴啦,嘚嘚嘚个不停,让你们说又不说了,说!不说一人赏你们一马鞭。”

孟崎也是在这儿躺闲了,想要找点乐子事情做做,

个矮的那个用手肘捣了捣个高的那个,个高的亲兵有些尴尬的吞吐道:“我们说的不是青楼里的,是说高小姐和柳姑娘.......谁更漂亮。”

弄的孟崎倒显得有些尴尬,

不过,让他好不容易找到个趣事,哪能轻易放过,哂笑了一声略作掩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蹲坐到那两个亲兵的面前,眉飞色舞的参与到了其中,

“那你们说说,到底谁漂亮。”

两个亲兵一看这孟把总这么大兴致,也更加眉开眼笑了起来,

“我说啊,是高小姐更漂亮,她身上就是带着那种..........那种.........”

高个子一时间想不出怎么形容,

“皇气!”

孟崎临时造了个词儿给他,

“对对对,还是把总有见地,就是那种皇气,走到哪儿都是给人贵气的感觉,是贵人。”

矮个子倒不认同他的看法,拍了拍胸脯道:“我不吹牛皮,这成都方圆几十里的村子,我是都走过一遍的,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柳姑娘这么漂亮的人,真的,我就这么说,没见到她之前,我都不知道这女人还能长得这么美!”

孟崎盘着腿儿,听着二人各执一词的说法,他摸了摸下巴道:“我觉的,高小姐和柳姑娘,是各有千秋,一个.......一个........”

他开始苦思这之前江如月说的那俩文绉绉的词儿,

“想起来了,一个是仙枝玉色,一个是瑰姿艳逸!”

说完这两个词,孟崎感觉自己像是个当朝诗圣一般,飘飘然之感油然而生,

那两个亲兵也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只管啪啪啪的鼓掌,一副服拜倾倒的表情,左一句大才子右一句文曲星的,给孟崎都快捧的如腾云驾雾一般。

“敌袭!”

还是骑马飞奔而来的郑老三,把他从云雾之中拉了下来,

郑老三灰头土脸的骑在马上,好像是遭遇了什么麻烦,趴在马背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快到孟崎面的时候,才一个翻身跌落到草地上。

孟崎见状赶忙站起身来,飞奔过去将他扶起,

“怎么了老三?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哪里敌袭?”

郑老三轻抚这自己如同风箱一般起伏的胸膛,

“辽.......是辽人......全都是辽人........”

孟崎一听这下坏事了,还真叫逸哥猜中了,他又赶忙问道:“来了多少人?”

郑老三朝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气喘吁吁的说道:“一........一.......”

“一千人?”

“至少.........一万人!”

郑老三的声音就像是炸雷一样响在孟崎的耳边,让他的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约莫半晌之后,才慌忙站起身,一脸焦急的指着刚才的那两个亲兵,吩咐道:“你去河西,你去河东,告诉所有人,只想留下三五哨骑巡曳在这河边继续探,其他所有人,给我飞马往回赶,一定要在他们和五谷教打起来之前,把消息送到守备大人的书案前!快去!”

“是!”

两个亲兵也知道事出紧急,收齐了玩味之色,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孟崎在草地上来回的踱着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鼻稍上的两根眉毛都要撺在了一起,

“让他们这么过去,非出大事儿不行!得想个办法!”

有了!

孟崎右手作拳往左掌上这么一拍,计上心头,他招呼着河边剩下的人马,

“剩下的所有人!都跟我去上游!”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水淹七军

第一百二十一章·水淹七军

小王子耶律休可的骑兵确实来去如风,沿着龙安府的边界,就像一把尖刀一样,悄没声的往四川的心脏成都摸去,饶是先锋营的哨骑,都没有发现这支急行军。

只是对这地形不太熟悉的辽军,就在龙安府的边儿上,被青川河挡住了去路,

一路沿途下来寻找渡河的河口,速度才缓缓慢了下来,耽搁了不少时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被孟崎派出去的哨骑发现的。

郑老三一行原本六个人,前几日都是无事,所以今天也是以为按理探查一下就完事儿了,哪知道直接就跟耶律休可的副将拓跋寅打了个照面儿!

辽人善骑射,自然不是浪得虚名,要不是郑老三身手敏捷,马上功夫了得,

孟崎可能还在跟两个亲兵讨论高影疏还是柳思意谁好看的时候,就被辽人给围住了。

也是赖得上天庇护,入了冬的青川河突然涨水,以至于耶律休可沿河一直赶到孟崎原来驻扎的那个地方,才堪堪能够涉水渡河。

不过,孟老三无疑也是带给了这支幽灵一般突然出现的辽军一个讯号,你们已经暴露了!

两个辽人的骑兵,小心翼翼的往青川河里淌着,

逐渐升高的水位一直淹没了马肚子,直到马上的骑兵连屁股下面的马具中都已溢满了河水,才堪堪下到最深的河中央,

两人到达对岸后,朝着耶律休可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耶律休可点了点头,

“渡河!”

一万多人马沿着刚刚探出的河道,缓缓的走进还算平缓的青川河。

“我们现在已经绕出多远了?”

耶律休可看着渡河的大军,皱着眉头问拓跋寅。

拓跋寅掏出怀里的地图,自己的看了看,答道:“这里是距离最近的一处渡河点了,现在我们离龙安府大约有三百里,渡河之后,我们得西南方向插过去,过一个狐岭要塞,然后从大路直奔成都。”

“狐岭要塞那边派人查探过了吗?”

拓跋寅点点头,“没问题,只有少数的汉人官军守在那里,而且这个要塞地形很怪,我们只要一鼓作气拿下狐岭,就可以绕过要塞了,无需攻坚。”

“好!”

目前,除了这条青川河,耶律休可感到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等我们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成都的时候,恐怕汉人这座安逸了上百年的古城,才会大梦方醒吧,哈哈哈。”

忽然

耶律休可感觉到身体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勒了勒马缰,胯下这匹跟着他南征北战的白龙驹是他亲自从西域挑回来的,从来都没有过怯战的时候,这是怎么了?

“轰隆隆~”

幅度更大的震动再次袭来,耶律休可这才知道,晃的不是他胯下的骏马,而是脚下的大地,

“轰隆隆隆隆~”

震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感觉到地面上大小的石子儿都像是鼓面上的黄豆粒一般,被颠的跃出了草皮,自己座下的白龙驹也有些站立不稳,四蹄攒动。

“水!!!”

直到河中的一名骑兵,指着西面的方向歇斯底里的大喊,耶律休可才注意到这来自上游的恐惧!

奔腾而下的河水像是一条狂暴的巨龙,裹挟着泥沙,向着正在渡河的辽军骑兵,亮出了他蔚蓝色的凶恶獠牙,呼啸着的浪潮再次向渺小的人类展现出了大自然的怒涛,

河中的骑兵早已经是个个骇的面无人色,慌忙催动着坐下的战马,向着青川河的两岸挤去。

但是

这一万多人堆在河边等着过河,河中间的人少说也有数百,再加上河水本就不浅,行动迟缓,哪里还有了腾挪的空间!

这条凶猛的巨龙,挥动着泛着白沫的爪牙,在耶律休可的眼中不断的放大,任凭你是百战百胜的将军,还是算无遗策的谋士,都将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成群的人马被大水吞没.........

.....................

安逸收到孟崎送来的辽人西进的消息后,连夜下令麾下三营所有人马退守青川河南岸,停止再往东、西两个方向搜索五谷教的踪迹,同时派人去给河对岸的曾子仁抄送了一份,

曾子仁再对安逸恨之切切,也不是个瞎子,看得到沿青川河上游飘下来的辽人尸体和武器马具,因此带着龙安府的六千余人西渡青川河,和安逸两个人一西一东,扼守着河岸。

只是五谷教就没那么幸运了,

宁法神新任命的堂主、张羽的接替者吴义,正带着原本张羽手底下的这一万三四千人马,朝着青川河的方向开来,跟从西而来的耶律休可,撞了个脸对脸。

耶律休可正盘算着眼前的成都,冷不丁的被孟崎搞了一个水淹七军,

虽然那一场大水,对于他们来说,到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只不过突然增大的水量,把他们欲要渡过的河道给冲垮了,以至于他们不得不继续沿着青川河向东,再次寻找渡河点。

耶律休可这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看到吴义带着一群粗褛布衣的草寇跟他在这儿耀武扬威的,哪管什么官军不官军,只要是汉人,就都是他的出气筒,

一声令下

拓跋寅带着这麾下的辽人铁骑,就跟五谷教的人马在青川河北岸战作了一团。

安逸营盘里的瞭望台上,看着河对岸厮杀的局势,感叹道:“这辽人果真是百战之师,饶是我们跟五谷教这样正面交锋,也不一定能有这种压倒性的局面。”

“是啊,咱们之前跟五谷教有过交手,战力确实不俗,尤其是那一只重骑兵,记忆尤深。”

身后的裴振风接着他的话。

江云点点头,表示赞同道:“我看,就是五谷教把那只重骑兵带出来,也不一定打得过这支辽军,振风兄你仔细看,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很强,一般一个骑兵,要三五个五谷教教众才能把他们拉下马来。”

安逸又想起来了江如月之前和自己的对话,一直都是听说辽人的骁勇,但是从来的都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一下见了,才知道为什么江如月对于大夏朝的五十万大军没有寄予太多希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别的不说,安逸手底下算上团练营这一万多人有装备有人马只是战斗经验不足,在四川地区说是精锐一点都不为过,饶是这样,他也没有底气能跟耶律休可的这支骑兵硬碰硬,就更不要提其他的绿营了,

安逸这样想着,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才算是知道,为什么我们在西北节节败退,丢了甘肃镇、丢了临洮府退守兰州了,面对这样的军队,沉逸了多年的大夏官军,有哪个将领还有胆一战?”

“大人!”

安逸话音未落,就从瞭望台下面爬上来一个传令兵,双手低过一个令函,

“都指挥使来令!”

他从传令兵的手里接过令函,拆开来看,越看嘴上越噙着冷笑,

最后安逸转手把信函递给江云,

“你们看看,这个小少爷又来找事儿了。”

裴振风把脑袋凑到江云的身旁,仔细的看了看令函上的文字,皱着眉头道:“大人,这曾子仁要我们配合他袭击辽军,现在恐怕不是最好的时候吧?”

“哪个时候我都不去!”

安逸指着青川河对岸,白黄交汇的战场,说道:“这辽军打到现在了,我都没有见到耶律的虎头大旗,明显就是没有完全压上,现在过河不是正中人家的圈套吗?”

江云思躇了一下,应声道:“我们这样完全无动于衷是不是也不太好,要不我让金铭尹在河岸这边,用火器支援一下,也算是有个回应。”

安逸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没好气的说道:“这个曾子仁,从来就不忘了他都指挥使的大帽子,一时半会不指挥指挥人出点幺蛾子,就浑身不舒坦,要不是我给他的消息,现在在对面打的正欢的就是他曾子仁。”

然后他转过身来嘱咐江云道:“你跟金铭尹说,别突突突的只顾打个痛快,只准他用火铳,铳响就要有人倒,节约弹丸,咱们这次恐怕对手已经不是五谷教那么简单的了。”

“我明白!”

江云朝着安逸一拱手,从瞭望台上爬了下去。

身后的裴振风有些担忧的说道:“大人,这个曾子仁不会自己带着人马就冲出去了吧?”

裴振风的话,让安逸感觉到心里一惊,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不屑的朝西面曾子仁的营盘看了看,

“不会的,曾子仁哪有那胆儿,吓得半天不到就过河扎营的,怂着呢。”

安逸这样说着,裴振风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

他和裴振风在瞭望台上看了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西面营盘的举动,就给了他俩一个大大的意想不到。

就见到西面的营盘门户大开,一个身穿明光铠,手里握着长刀的将领带队,足有两千多骑兵,冲出了营门,缓缓的涉入了青川河里,

安逸他们这边的青川河,要比之前孟崎所在的地方浅上不少,但是走到河中的时候,仍能淹没到马肚子,必须缓慢而行,才能骑马渡过。

待到所有人马全部渡过青川河,完成了集结之后,远远的就看到那为首的将领高高举起手里的长刀,然后朝着辽军的后方重重的一挥!

这两千人之众的骑兵,就像是一股席卷的灰色旋风,刮着地上的黄土,从辽人的后方,加入到了黄白相间的战团之中。

耶律休可站在战场外不远的高坡上,静静的观察着形式,正如安逸所料,他的手里攥着三千多预备队,防的就是河对岸官的这一手,

不过他也是够晦气的,本打算搞个奇袭,结果连官军的边儿都没摸到,却跟着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人马搅和在了一起。

“徐老先生,对面的情况,你了解吗?”

耶律休可转身问过身后白马上一个身着汉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龙安府府丞徐孝渊,

说来这徐老头也是点子背,本来负责带着兵丁给龙安府的官军押送最后一批粮草,接过刚出龙安府界就碰到了从天而降的耶律休可,

耶律休可十分欣喜而愉快的接受了这份巫神赐予的礼物,顺道儿把这老头也抓到了军中。

什么读书人的节气、为官者的骨气,翻着寒气的钢刀往脖子上一架,不是水太凉就是梁太高,全都是扯淡!还是命最重要!

本着这条原则的徐府丞,很是诚恳的接受了小王子的招降邀请。

“回将军的话,这黄色衣服的,是五谷教的乱匪,大多都是流民,乌合之众。对面的官军,分别是龙安府和成都府的绿营,由四川都指挥使曾子仁指挥。”

徐孝渊拱手恭敬的回答道。

正说话间,有哨骑飞马来报,

“殿下,前哨猛安来报,有敌军伺机过河支援,请示是否需要予以阻拦。”

耶律休可把手搭在眼上,往远去望了望,就看到从西面这座大营里,出来了一支骑兵,大约有两千人的样子,

他冰蓝色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些邪魅的微笑,朝着哨骑摆了摆手,吩咐道:“告诉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等我的命令,我要让他们来多少,就留下多少!”

第一百二十二章 猪队友

第一百二十二章·猪队友

裴振风一眼就认出来了,曾子仁营里出来的那只骑兵,为首将领正是龙安府把总尚芝信。

尚芝信带着身后的这支骑兵,跃马就从后面切进了战场,

从安逸这个角度来看,辽军就好像是被一黄一灰夹在了中间一样,两头受敌,但却并没有显露颓势,反而让已经浑身是血的高大契丹骑兵,一个个目露凶光,愈战愈酣。

虽然已经是一把年纪的老将,但是尚芝信只跟着守备将官打过几次流匪,甚至连和五谷教都是第一次交手,更何况是凶悍的辽人,

他和他手下的骑兵,直到和辽人绞杀在一起,才意识到这个西北民族的可怕。

“呀啊!”

一身明光铠的他,很快就吸引到了周围辽军的注意,两三个盘领鹘尾甲骑兵晃着手里的弯刀,就朝着他招呼了过来,

“锵!”

尚芝信手里的这柄青龙长刀也不是吃素的,横过身前往头顶这么一架,就把三柄照头劈下来的马刀格在了空中,然后用力往上这么一举,巨大的力量带得三名骑兵一时按压不住,身形向后仰去,

他抓住机会,将手里的青龙长刀往腰间这么迅速的一环了一周,锋利的刀刃就破山开石一般切穿了辽军的护心镜,

三名骑兵堪堪胯下施力才控制住了交错的马蹄,根本无暇顾及腰间已经如风扫落叶般刮来的寒光,一个个血光四溅,被尚芝信当场开膛破肚。

但是,其他的骑兵就没有尚芝信这么好的武艺了,汉人的马瘦小,马刀也短,契丹人本来就人高马大,再配上一柄长长的圆月弯刀,只需要胯下战马的速度,就能对缺乏骑兵作战经验的汉人造成巨大的杀伤,

而龙安府的骑兵,想要砍到契丹人,不仅要奋不顾死的贴身上前,还要高高的举起马刀,一来二去此消彼长之下,这支两千多人的骑兵,就像是投入汪洋大海中的一颗石子,惊起了一丝丝涟漪之后,就再也没了声响。

“锵!”

高坡上的耶律休可,看着战场上的局势,认为时机已到,高高的举起了马刀,

“勇士们,巫神在上,赐予你们常胜的力量,举起手里的钢刀,杀!”

“嗷嗷嗷!”

列在他身后的辽国骑兵,早已经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只等耶律休可这一声令下,便荡起马缰、撒开四蹄,

“轰隆隆~”

借助着高坡的地势,马踏大地滚滚向前,挟雷霆万钧之势、如龙耀九天之姿排成了一个锋利的箭头,狠狠的插进了灰色的人流之中,

白色的剃刀轻而易举的撕开了尚芝信手下的骑兵,让他们首尾不得相顾,配合着着中间的辽人,迅速的完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东面吴义手下的五谷教,在辽人的轮番冲击之下也已经是颓势尽显,

一般战斗中,五谷教都是在武器装备劣势的情况下,凭着人数优势和一鼓凶劲攻城略地,

然而辽军的骑兵在抹平了人数差距的前提下,还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比你们装备好还比你们更凶残,

灰头土脸的吴义,在不到一天的光景儿,就已经送掉了手里的近半数人马,如果再要打下去非得把护法神给自己的这万把人全都撂在这儿不可,

“鼓号!收兵!撤!”

吴义朝着传令兵斯声的呼喊着,

半晌之后,五谷教收兵的鼓号就已经响彻在每一个还沉浸在杀戮中的教众耳旁,

如遇大赦一般的教众,丢盔弃甲,几乎以溃败之势铺天盖地的撤出战场。

拓跋寅擦了擦手里已经被鲜血染红,却仍没有一丝卷刃痕迹的马刀,看着五谷教众狼狈的望东而逃,却没有追击的意思,他知道这只是他们偶遇的一支流民,真正的目标是还在身后包围圈中苦战的夏军,

“所有人调转马头,包围圈里的那股汉人,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走脱!杀!”

紧跟着他的战马,这支主力骑兵在从和五谷教的纠葛中抽出手来之后,返身把尚芝信外面的包围圈,再次进行加固,彻底断绝了他突围的一切希望。

耶律休可看到战场上基本大局已定,也就不再关注,而是冷冷的瞥向了东面的营盘,

按照徐孝渊所说,两边营盘应该都属于同一个人统属,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边出兵,另一边却只隔着河岸,用火器骚扰,毫无出战之意。

“殿下,后军猛安问是否需要进入战场,快速消灭夏军?”

一名传令兵奔至马前,俯身问询着这位指挥者的意思,

耶律休可借助着天边晚霞的最后一丝光亮,凝神的看向东面的营盘,约莫半晌之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用,继续呆在原地,以防夏军的援兵。”

“是!”

耶律休可为这支十分沉得住气的夏军预留了一千多人的预备队,只不过安逸却让他失望了,直到这场仗结束,除了青川河边零零散散的几名铳手,没有投入一兵一卒。

包围圈中

浑身的血污早已经改变了尚芝信盔甲的颜色,凝结在脸上的暗红色血块遮挡了他浑浊的眼眸,

身边弟兄的惨叫哀嚎萦绕在耳边,一柄柄钢刀的寒芒闪现在眼前,手里的青龙长刀也压制不住虎口的颤抖,长长的刀柄杵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拓跋寅握着手里的长枪,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尚芝信,开口道:“这位将军,我们契丹人最敬重勇者,像你这样的猛士,如果愿意做我们大军的向导,耶律殿下一定会欣赏重用的,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拓跋寅没有耶律休可那么重的杀气,受过汉人儒家文化的熏陶,深受攻心为上的影响一向主张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军事理念,像徐孝渊、尚芝信这种汉人的当地官吏,如果可以劝降过来,对于大军的奇袭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至少他们就不会再陷入在青川河前的那种窘境。

“哈哈哈!!”

尚芝信冷冷的看向拓跋寅,忽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但是,拓跋寅的脸色却没有因为他的笑声而变得好看起来,反而越来越铁青,

因为在尚芝信朗朗的笑声里,他只听到了狰狞,肆意弯起的眼眸里,只看到了嘲讽与不屑。

拓跋寅反手转过手里的长枪,朝着尚芝信微微颔首,以示对这位勇士战至最后一刻仍愿以死效国的敬意,

然后挺直枪尖,

“噗!”

长枪化作一条吐着信子的银蛇,洞穿了尚芝信明光铠包裹的心窝......

高坡上的耶律休可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知道是拓跋寅劝降失败了,他饶有兴致的转头问向徐孝渊:“徐老先生,那个人是你们龙安府的哪位将军?”

徐孝渊答道:“回将军的话,他不能算是将军,只是龙安府守备将官麾下的把总。”

“把总?按照你们汉人的官职,属于几品?也是科考出身的吗?”

徐孝渊听完耶律休可的话,脸上带着些许得意,摇头晃脑的捋了捋下巴上的银须,不屑道:“回将军的话,把总是从七品的武官,不需要科考,都是些个军户出身,不读书经子集,多是些粗鄙之辈。”

“哦?”

耶律休可已经不止一次的感觉到,夏朝的读书人对于行伍军官,似乎总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那么,请问老先生,你们汉人嘴里的气节,是经书上学来的么?”

他这句话,直接就把徐孝渊问了个语塞,要说是从经书上学来的,刚刚自己口中的粗鄙之辈却宁死不降、战亡沙场;要是说不是从经书上学来的,他这个饱读经史子集的读书人,却在这儿为异族的将军鞍前马后,

耶律休可看着尴尬在当场的徐孝渊,又换上了一副圆场般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膀,作谦然模样道:“你是我们契丹人的朋友,我随口一说,如不慎冒犯,还请老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将军大人见识渊博,让老朽汗颜。”

看到耶律休可并无羞辱他的意思,徐孝渊心里也才松了一口气,赔笑应承着。

.......................

“他就是个废物!”

安逸气急败坏的背着双手,在中军大帐帅案的后面来回的踱步,眉头紧紧的皱成一个川字,

“本来大好的局势,辽军不熟悉地形,又被孟崎这一招妙计阻住去路,暴露了行踪不说,还一头撞进了五谷教的怀里,就是他妈这样!曾子仁,那个蠢货!还能搭进去一支骑兵!”

尚芝信的全军覆没,让安逸已经忍不住的爆了粗口,对于曾子仁,他已经是不抱任何的一丝丝希望,大夏朝就是这种将领太多了,才让辽国十几万人骑在脖子上打。

“大人,辽人酣战了一整天,恐怕已经是人疲马困,又暴露了行踪,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再有所动作了吧?”

一帮的林牧之问道,

江云接道:“我也是这样想,他们全都是骑兵,在青川河的面前优势荡然无存,再加上他们本就是突袭,现在行踪暴露,已经失去了意义,僵持下去,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徒增损失而已,倒不如撤军。”

安逸仍是余怒未消的来回的走着,皱着眉好像在思索着为什么,半盏茶的功夫,才缓缓摇了摇头,停住脚步对案前的众人道:“我不这样认为,耶律休可作为辽人的常胜将军,没有被调到前线围攻兰州,反而待在这临洮府的后方,为什么?”

案前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从对方的面上阅读着茫然,

也不怪他们,这一群都是战场上的将领,对于安逸说的这些跟政治沾边儿的东西,也就江如月和高影疏能搭上话。

“因为他受到排挤!”

安逸看到众人也不大可能相应他,索性自己说出了心中所想,

“我不知道辽人内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这个小王子,肯定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受待见了。所以,他这次的奇袭行动,一定是擅自为之!”

“擅自为之?那说明什么呢?”

金铭尹还是比较识趣的没有让安逸唱独角戏,

安逸满意的朝他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接着对众人说道:“擅自为之,说明他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私自下令在四川绕了一圈,撂下这些人,算怎么回事?必然是要有所斩获才行。”

说着,他转过身,站在案后地图的前面,仔细的搜索着每一处山山水水,

半晌之后,安逸的手在狐岭以南的一个大红圆点处,重重的敲了几下!

“这儿!就是这儿!成都!”

他喃喃自语道,

“裴把总。”

紧接着,他又转看向裴振风,

“大人请吩咐!”

“辽人这次来,肯定是奔着成都去的,你先锋营的马快,带上些人马,去把从狐岭要塞到成都府的那条大路,就是我们来时候走的那条,多砍到些树木,找一些巨石把它堵住,至少让他们三天之内过不去!辽军心急拖不起,必然选择绕道一线天。”

“是!”

“还有!”

安逸接着说道:“你带着狐岭要塞里留下的近卫营将士,占住一线天的山崖两侧,无论谁去都不准交出去,一定控制在你们手里!然后同样准备一些巨石擂木,到时候等我们过去,直接就把峡谷封死,我就看他们这些来去如风的辽人,有没有本事飞到成都去。”

“大人,我们不打算再青川河沿岸固守了吗?”

江云见到安逸已经开始布防后方的位置,忙开口问他,

“青川河又不是特别深,河面那么宽,就我们一支孤军,守不住的。”安逸沉声答道。

一旁的孟崎很是不通透的插了一句:“要不要跟曾子仁通个信儿,让他配合我们,南北固守青川河?”

安逸听完他的话,眼里都冒着火,没好气的回道:“从现在开始,就当没有曾子仁这号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生死

成都

竹府

竹宗臣坐在雕花木椅上,把手里宁儿的信函,推到了坐在下手的朱先生面前,

“朱先生看看吧,刚送来的。”

朱先生接过信函,上下的扫了一眼,大致就知道了宁儿在信中的意思,然后偏过头对竹宗臣道:“竹大人的手下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狠角色呢。”

竹宗臣笑了笑道:“我还真没看出来,这宁儿倒是个狠手段,杀了柳思意还顺带着把张羽也收拾了,我还真有点想把她带走了。”

“人之祸,无外欲难填,欲望越强烈的时候,不懂得控制,就是取祸之道。上回在布政使司里,我见过这个姑娘,只一眼,我就知道,她永远都成不了柳思意。”

朱先生的话倒是引起了竹宗臣的好奇,问他道:“哦?何以见得?”

“小姑娘年纪轻轻,眼里全是无穷无尽的欲望,没有一丝善念。”

朱先生接着提醒道:“五谷教现在就是她的一言堂,如果我没猜错,下一个目标,就是大人你了。这种人,养不熟的。”

竹宗臣混迹官场数十载,看遍宦海沉浮阅人无数,这一双毒辣的眼睛,也使得他从宁儿和柳思意之间选择了后者,当然后来柳思意的裂心是中间有安逸的缘故所导致,

但是即使竹宗臣也没有料到在他权力的一再放纵下,居然让这个心藏恶魔的种子迅速发芽,在隐忍了十数年后,开始向周围伸出了她嗜血的爪牙。

朱先生开口问道:“大人现在打算怎么办?如果任她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摆脱大人的控制,到时候可就难以收场了。”

竹宗臣倒是一副不慌不急的样子,捧起面前的书卷,随意的翻看了起来,一边似若无意的应道:“朱先生,就像你说的,宁儿是个不懂得控制欲望的人,一个不懂得控制欲望的人,永远都走不出她自己的圈子,他连自己的圈子都走不出来,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了。”

竹宗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抬首问道:“朱先生可知道曾子仁和安逸在青川河与辽军遭遇的事儿?”

朱先生点点头,上午送过来的战报,他倒是先翻看了下,大致知道北边的情况,

“不知道先生有何高见?”

朱先生想了想,脸上浮出了一抹笑意,应道:“我心中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合大人的意思。”

“哦?朱先生什么时候也变成了那些个酒肉之徒,开始对着老夫溜须拍马起来了?”竹宗臣笑着打趣他道,

“这样好了,你我二人将这想法写在掌上,写完之后掌心一碰便知分晓,如何?”

朱先生显然对于竹宗臣的这个提议很是感兴趣,点头道:“就照大人说的办。”

说着,竹宗臣叫过一旁的侍女,取过文房四宝,两个人一人拈着一杆狼毫笔,填饱了墨在各自的手掌心里写了起来,

半晌之后,两人握着拳头的手在方桌上碰了一下,四目相对而笑,手掌同时打开,只见两个行文字体大相迥异的二人,却写了三个同样的字:

五谷教!

“我还以为,竹大人会写两个字的人名呢。”

朱先生看到和竹宗臣掌心所写相同,才问出了刚刚心中的疑虑,

竹宗臣听完后朝他会心一笑,说道:“若大厦倾颓,竹某这官儿又做给谁看呢?”

.............................

守备署衙

江如月也是刚刚收到安逸寄回来的战报,才得知小王子南侵的事儿,

安逸在心中把自己的判断一起告诉了江如月,江如月很是认同,他的想法和安逸一样,认为这个耶律休可根本就是私自率军突袭成都。

江如月对于辽人的这皇、后两党之争是有所了解的,他估计这个萧太后就是故意在打压耶律休可,如果耶律休可真的在青川河遇阻后,就下令撤军,以萧太后的铁腕手段,一定会对辽国皇族再进一步的打压,

所以,这个耶律休可虽然看似来势汹汹,其一不能长久,其二求胜心切,

江如月在回信中告诉安逸,不管这耶律休可手底下的骑兵有多骁勇善战,只要拖的住、拖的稳,不败即是大胜!

他正奋笔疾书的给安逸回着信,忽然从屋外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请问......是......江如月江大人吗?”

江如月闻声抬起头,看着扶在门边的女子,虽然不是很熟,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柳思意身后的小跟班,紫韵。

他不知道紫韵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不过介于安逸和柳思意的关系,江如月还是没有怠慢,

“是紫韵姑娘,快请进。”

江如月引得紫韵在厅中坐下,吩咐侍女斟了壶好茶,然后方才问她道:“紫韵姑娘来找在下,可是有事?”

紫韵脱下头上的帽衫,很是为难的说道:“江大人,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到来找您,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一边说着,一边哭丧着的小脸儿就梨花带雨了起来。

别看江如月有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通天之能,面对这哭哭啼啼的娇滴女子,他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哪里见过这阵仗,赶忙安慰道:“那个.......你别哭呀,你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还是有什么要找安逸的?你只管说便是。”

紫韵拭了拭脸上的泪光,说道:“主人,她已经多日未归,音讯全无,我恐怕她是出了什么事儿,在这成都,我又找不到别人,只能来求大人帮忙了。”

绛云楼被查封,柳思意又失踪多日,紫韵在成都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一边担心着柳思意,一边却又摸不着个头绪,跑到布政使司去打听,结果门口儿的侍卫连大门都没让她进,小姑娘也确实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跑到守备署衙里来找江如月。

江如月之前确实听到安逸说派人在成都找柳思意来着,不过他当时倒是没在意,以为是这一对儿不知道又在折腾着什么,今天听这紫韵一说,怕是还真出事儿了,

“你别急,慢慢说,放心!有关安逸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但是你要把你知道的统统都告诉我。”

江如月对着紫韵郑重其事的说道,

紫韵点了点头,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便娓娓说道:“我和柳思意,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五谷教的人了..........”

------------------------------

五谷教大寨

“头.......好痛!”

柳思意轻抚着额头,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石井里,

不过,从小在五谷教长大的她很快就认出了这距离井口足足有三五丈高的地方,就是教里的石室。

这个石室处在五谷教大寨的一处露天校场上,以一口枯井为基础,周围砌着的都是青石板的井壁,

因为常年的阴暗潮湿,导致井壁上爬满了青苔,而且这口井又这么深,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爬不上去。

更何况

柳思意的手脚,都被连在地上的锁链锁住,最多只能保持一个躬身的姿势,甚至连站直身体都很难做到。

“放我出去!”

刚刚苏醒的身躯,还没能鼓起太多的力气,清脆的喊声在井壁中四处回荡,还没有爬到井口,就已经消磨于无形。

柳思意用力的挣了挣困在手上的铁链,那比她皓腕还要粗的镔铁仿佛只是敷衍的晃了晃,便再无动静,

“放我出去!”

“柳姐姐,这一大早的,你在这儿一声声的,可是找我呢?”

宁儿的身影,出现在了上方的井口,一脸揶揄的看着被困囫囵的柳思意,

柳思意还清楚的记得,在有意识的最后一秒,看到了竹宗臣给宁儿的教令上,写了个大大的“杀”字,

“落在你们手里,要杀便杀就是,何必如此折磨我!”

“啧啧啧~”

宁儿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俯蹲下娇躯,朝着井底的柳思意说道:“柳姐姐现在怎么又如此无所畏惧了?你就不想你那共白头的情郎了?”

她的话,还是触及到了柳思意心底的那一处柔软和最不舍的牵挂,让她善睐的明眸里平添过一丝落寞。

“我的姐姐,不过你已经不用担心这些了,现在柳思意在这世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很快,他也会知道你的死讯,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呢?你就放心的在这儿呆着吧,永远都不会有人找到你的。”

宁儿说完,丢下一个冷冷的面孔,便转身而去,

她就是要让柳思意明明知道彼此都活在世上,却无法跟安逸相见,直到她默默的死去,这种绝望感,对于心灵上的煎熬要更胜过肉体的折磨万分,

也只有如此,才能满足宁儿对于这些年来,那种同为护法,却深感屈居人下的不平衡感。

“法神大人,教主来信!”

宁儿刚转过身,一名教众就飞奔过来,将手里竹宗臣的信函,双手交到了她的面前,

“知道了,去把吴堂主找来。”

她一边打开这信函,一边吩咐着。

竹宗臣在信里正如和朱先生所想的那样,让宁儿带这五谷教全军出动,继续和辽军决战。

不过这封信却让宁儿的心底有了一丝不安,

她不明白教主为什么近些时日一直催着她战官军、战辽人,五谷教的这几万家底攒下来可不容易,按照教主这样几次下来,可能就要损失殆尽了,这并不符合竹宗臣一直以来小心谨慎的教令风格,

这让宁儿不由得想起了柳思意之前说的话,别是教主竹宗臣真的有什么其他想法........

“拜见宁法神!”

刚刚吃了个大败仗的吴义打断了宁儿的思绪,得到命令的他立刻赶了过来,一见面就俯身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哼,带出去一万多人,带回来五千都不到,这就是你吴堂主的好手段!”

宁儿带着些愠意,不满的朝着跪在地上的吴义说道,

吴义吓得赶紧叩了几个头,连声道:“法神恕罪,法神恕罪,那辽人突然出现,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而且他们战斗力实在是强,难以匹敌啊。”

“行了!”

宁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抱怨,接声道:“教主有令,命我们出战辽军,这次就还是你去吧。”

“还.......还要打?”

吴义抬起头,对于竹宗臣的这道教令,也是十分疑惑,

宁儿低头迎上他的目光,眸子里噙着些冷意的说道:“你听着,你带这重骑兵,远远的跟在辽军的后面即可,不要有任何的解除,他进你追,他退你跑,有任何异动立刻飞马来报,以我的指令为准,谁的话都不用听!明白了么?”

吴义被宁儿的眼神盯了一个哆嗦,应声道:“是!法神大人!我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袭

第一百二十四章·夜袭

青川河战场经历了一天的厮杀,横七竖八的尸体陈满了河北岸,原本焦黄的野草和清澈的河水,都被殷红的血流染上了一抹艳色,透着诡异,裹着肃杀,

虽然除了龙安府的骑兵之外,其他的人马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是持续了一天的紧张感,仍然是让这东西两个营盘都带着深深的倦意。

由于对曾子仁信心的丧失,安逸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安排自己的三营人马向南撤退,留在青川河大营的实际上只有裴振风手底下的两千多骑兵,

江云的中军营因为是以火器为主的缘故,已经和金铭尹两个人在安逸的授意下往成都方向撤了,他认为在这空旷广袤的狐岭以北,根本就无险可守,火器营发挥不了太大的左右,还不如提前往成都去,给江如月报变,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西面官军大营就简单多了,曾大指挥使就一句话,拒河而守!

这中间还出了个小插曲,

因为龙安府骑兵营把总尚芝信的战死,曾子仁差人问安逸要了一个人,就是现任成都守备署衙近卫营的副把总赵继宗,要让赵继宗来接替阵亡的尚芝信,担任龙安府骑兵营的把总,

还担心安逸不放人,特地差人请了虎符来要人,

哪知安逸这个人放的那叫一个心甘情愿,由于他是曾老指挥使的老部下,作为新任守备将官的安逸把他降为副把总,已经是引起了一些口舌,如果直接就把他罢免,那势必会在行伍之中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但是这个赵继宗摆明了又不是安逸这条船上的人,所以曾子仁派人来要,也可以说正中安逸的下怀了。

只是

面和心不合的东西两营,都没有料到,这个耶律休可居然一刻都没有停歇,连夜就摸过青川河了.........

这个小王子确实有两把刷子,就在白天怎么粗粗的远眺,便认准了曾子仁的西面大营是最佳的突破口,趁着夜色,人衔枚马裹蹄,夜袭了曾子仁的营盘。

“大人!不好了!西面火起!”

裴振风火急火燎的跑进安逸的营帐时,安逸都已经靠在塌上打算歇息了,

听到裴振风说西面出事儿了,他“蹭”的一下又跳了起来,披上他那件素色的锦袍,就跟着裴振风前后脚的跑出来营帐,爬上来瞭望台,

远远的就看到西面大营里火光撩起数丈高,吞噬了临河的大半营盘,光影之下人头攒动、马影交错,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青川河中正在陆续涉水的辽军骑兵,

人马嘶喊声、金铁交鸣声,饶是在安逸这里都能听的真切,不断的有身上着着大火的夏军跳到青川河里,被赶上来的辽人用马刀扎了个透心凉。

“振风,集合所有的骑兵,给我留下一百人,其他你全部带走,加上三天的口粮,绕到曾子仁大营的南面,记着,不要接敌,更不要加入混战,就在那里驻守,曾子仁的人马溃退下来的不要管,放过去,但是不准一个辽人越过你的防线,直到看见我这边火起,就立刻往一线天方向撤,懂了吗?”

安逸朝着曾子仁大营南面的位置指了指,吩咐着身旁的裴振风,

“明白!”

裴振风朝着一拱手,领命而去。

西面大营

曾子仁在中军大帐里,早已经是慌了神,

“赵把总,我们手里还有多少人?现在要怎么打啊?”

他看着营中越来越大的火势,转头问赵继宗道,

赵继宗被他问的也是一时语噎,还能怎么打?跑就完了呗!

“现在阵脚已乱、士气全无,再加上这滔天的大火,连各营都联系不上,还怎么打?定个集结点,下令撤退吧!”

曾子仁这才点点头,抓着手里这根救命稻草接着问道:“那......设在哪儿?”

问的赵继宗也是眼前一黑,心道干脆我替你做指挥使算了,不过嘴上还是很耐心的答道:“依我看,咱们就设在狐岭要塞吧,现在让所有人各自撤退,在狐岭要塞重新集结!”

“好!”

曾子仁头点如捣蒜一般,慌忙的答应着,然后找来身旁的亲兵,命令道:“快!传令下去,所有人弃营,往狐岭方向撤退!”

“是!”

随后,他和赵继宗两个人找过两匹快马,带着身后的十几名亲兵,趁着辽人还没有杀到中军帐的位置,飞马夺路向南而去。

撤退的命令很快就蔓延了全营,让本来就无心抵抗的夏军,更是瞬间丧失掉了抗衡的勇气,丢下手里的兵器,撒开两条腿,营南跑去,

耶律休可这精于用兵之人,怎么会放过如此机会,他即可就下令大军掩杀,不要贪恋营中辎重,以大量杀伤夏军为主要目的。

拓跋寅带着辽军是冲在最前的,所以,曾子仁这一身明晃晃的铠甲,和尾随身后的几十个亲兵,一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们几个跟我来!”

他随手点过及名骑兵,拎着手里的长枪,就朝着曾子仁追赶了过去。

“大人,后面有一支辽军,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跟在曾子仁身后的赵继宗,敏锐的发现了尾随而来的拓跋寅,

曾子仁也是被追赶的急了,心道这辽人踹了我的大营不说,这还穷追不舍上,没来由的心底窜上来几分火气,

他一勒手里的马缰,转过马头一看,拓跋寅不过带了七八个骑兵,便朝着赵继宗说道:“怕什么!就这几个人,跟他们干了!”

赵继宗还是比较冷静的拦住了这位小少爷,劝道:“万万不可!大人你带着亲兵走,留下几个人给我,我来拦住他!你一旦在这里跟他们纠葛上,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辽人围上来,到时候才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这会儿赵继宗的意见对于曾子仁还是很具参考意义的,毕竟旁边也没别人可以商量了,只好恨恨的一点头,朝着亲兵一挥手,“你们几个留下来帮赵把总,其他的继续跟我走!”

随后,赵继宗就带着曾子仁留给他的五个亲兵,倒提着手里那柄长刀,驻在原地,冷冷的看着马不停蹄追赶而来的拓跋寅,

“唏律律~”

拓跋寅知道赵继宗是前面那条“大鱼”留下来阻他的,根本就没打算停下脚步,横过手里的长枪,对着眼前的这个独眼将军就冲了过去,

“锵!”

要说这赵继宗手上还是有几分力气的,拓跋寅带着胯下战马冲劲儿的长枪,还是被他硬撼了下来!

“呀啊!”

拓跋寅迅速的抽回长枪,利用镔铁枪杆儿的重量,朝着赵继宗砸了下去,

“咣!”

赵继宗手里的这柄长刀,往头上那么一架,使得挟山崩之力挥砸下来的长枪,除了带起了刀柄嗡嗡振动的声波之外,再也没能前进半步,

“再来!”

拓跋寅很显然对于自己的攻势受阻,有些恼意,

握着长枪的双手灵巧的一个反转,再次抡圆了这杆大枪,借着腰身的力道,带起呼呼的风声,朝着赵继宗的下腰就横着扫了过去,

“当!”

赵继宗当然也是不含糊,双手一上一下握稳了刀柄,直直的竖在身侧,胯下发力腰盘送劲儿,再次稳稳的接住了拓跋寅的攻势。

拓跋寅上来二话不说,这一刺、一咂、一扫三板斧都被赵继宗给化解了,

“呵呵,有两下子!”

赵继宗气定神闲的看着气喘吁吁的拓跋寅,好像并没有因为他的三板斧,造成了什么异样,这也使得拥有年龄优势却没占上风的拓跋寅,心里掠过一丝慌乱,

“该我了!”

赵继宗一声大喝,朝着手里的长刀,就向着拓跋寅斩了回去!二人身后的骑兵,也随之加入战团..............

曾子仁带着剩下的亲兵,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伴随着身边慌乱逃窜的夏军,一起冲出了南面的营门。

“大人!有辽兵!”

身后的亲兵朝着前面的一指,惊声喊道,

这一声喊不光把曾子仁吓住了,也像定身咒一样拦住了周围奔逃军士的脚步。

曾子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隐隐的夜幕之下,有着一群静立黑暗之中的骑兵,粗粗算上去约数千之众,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曾子仁心里泛起一阵绝望,身边的这几个亲兵还有周围的残兵败将,哪里还有一战之力,这下还不是死路一条?

然而正当他万念俱灰之时,对面骑兵里为首的一人却先开口了:

“来的可是四川都指挥使曾大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马上的曾子仁忙应声道:“正是,敢问将军何人?”

“成都守备先锋营把总裴振风,奉守备将官之命再次驻守,请各位速速通过!”

裴振风远远的朝着曾子仁一拱手,朗声说道,

他的声音就是像是神明一般空灵,让那些刚刚仓皇逃得名来的军士如遇大赦,纷纷狂奔而去。

见到是裴振风,曾子仁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便打马上前道:“裴把总,快!辽军夜袭,你带着手里的骑兵,杀过去,挡住他们!”

哪知道裴振风面无表情的朝着他一拱手,歉然道:“抱歉曾大人,属下接到的指令是驻守此地,不得参与战团,所以您还是赶快过去吧,有我在这儿拦住辽人。”

“你!!”

正如竹宗臣所说,尽管作为四川都指挥使,绿营的最高长官,但是曾子仁根本就调动不了安逸手下的兵将,

“大人到底过还不过,一会儿辽人冲出来,刀剑无眼,在下可腾不出手来保护大人!”

裴振风看着他们身后隐约有着辽军的骑兵追击出营盘,把手里的点钢枪往身前一横,催促曾子仁道,

曾子仁一咬牙:“算你有种!我们走!”

带着身后的骑兵,朝着狐岭方向绝尘而去。

“所有人听着!守备大人有令,不准放过一个辽人!给我杀!”

裴振风一带这马缰,让胯下战马的前蹄高高扬起,然后把手里这杆点钢枪舞的风车一般,开始带着骑兵,来回收割着欲要追出营盘的零散辽军.......

随着最后一支骑兵的杀入,曾子仁偌大的营盘里除了辽人放的熊熊大火,基本已经没有了夏军抵抗的声音,

耶律休可高坐在马上,左手鎏金锏右手赤阳朔,兵器上的血流还未干涸,缓慢的往地上滴着,马背上的鞍前挂着两颗人头,其中一颗赫然就是刚才留下来阻敌的赵继宗!

“殿下,营南有一只夏军骑兵,约有两千余人,阻挡了我军追击的去路,先锋猛安请示是否继续攻击?”

耶律休可透过营里的大火,往东面看了看,把目标放在了青川河南岸的另一座夏军大营,

“告诉他停止追击,调转锋头,迅速攻占东面大营!”

“是!”

对于他来说,安逸的这座大营代表着粮食和补给,耶律休可凭着一鼓作气连东面的夏军一起收拾了,就能够让远道而来的大军获得一丝喘息。

“殿下,快看!”

然而

安逸很显然并不想将自己带不走的粮草辎重拱手让与辽人,

耶律休可顺着拓跋寅所指的方向,就看到东面的夏军营盘中已经冒起的了冲天的大火,火势似乎遇到了提前准备好的火油,三两下爆燃就把整个营盘全部点了起来。

“拓跋寅,派人去打听打听,东面夏军的将领叫什么名字!”

耶律休可冰蓝色的眸子,阴冷的盯着东面的大火,吩咐道。

裴振风也是看到了安逸营盘中的火起,他按照事先约定的命令,将手里的点钢枪冲天一直,朗声对周围令道:

“所有人!撤!”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青川河南岸最后的一支夏军,也往南遁走,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碟中谍

第一百二十五章·碟中谍

安逸的一把大火,不仅让辽人的骑兵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补给,而且,让争分夺秒的耶律休可也不得不下令,全军修整一夜,

这就给予了大夏军足够的撤退的时间,按照安逸的原定计划,只要龙安、成都两府绿营快速撤过一线天,再把峡谷一封,再加上已经坚壁清野的龙安府,他耶律休可手下的骑兵就是再能征善战,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不过

久经沙场的耶律休可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无功而返的结局断然不是他所能接受的,于是,他找来了在龙安府找到的那个徐孝渊,

“耶律殿下,是您找老夫?”

徐孝渊也是在多日以来的接触中,发觉军中的人都称呼耶律休可为殿下,再加上他独特的姓氏,想必是和皇族有关,所以徐孝渊也是知趣的改了口。

中军大帐里的耶律休可示意徐孝渊坐在下首,问他道:“我叫先生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个清楚,徐老先生是不是真心拿我们辽人当朋友?”

徐孝渊不知道这耶律休可大费周章的把他叫来,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他往两侧手握长斧的侍卫处瞥了瞥,意有所指的说道:“殿下,不会是打算过河拆桥吧?”

“徐老先生误会了。”

耶律休可又朝着他笑了笑,伸手示意身旁凶神恶煞的侍卫撤出营帐:“我想让徐老先生帮我做一回使者,不知道意下如何?”

“殿下可是打算派我去和曾子仁谈判?”

耶律休可点点头,“没错,你们都是汉人,你帮我转达给曾子仁,就说三天之后,我将率大军亲自奔袭一线天,希望他可以到时候准时在那儿设伏。”

“殿下的意思是.........”

徐孝渊有些不解,哪还有请别人设伏的道理?

“不瞒老先生说,根据我哨骑的探查,从青川河去往成都,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中一条大路本来很是宽敞,可以供大军行进,但是不知被何人巨石擂木阻塞,已经无法通行。

另外一条就是一线天峡谷,此峡谷中间狭长,易守难攻,如果夏军再以巨石相堵,那可就永远也到不了成都了。

所以,想请老先生替我走着一趟,只要能说服曾子仁下定决心设伏而非直接堵路,我就有办法过去。”

如果按照耶律休可说的,徐孝渊作为辽人的使者去找曾子仁,一旦露脸,不管成与不成,他都将永远回不了大夏了,

耶律休可也看出了徐孝渊的心中所想,补充道:“徐老先生,如果此事成了,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带你一起回到辽国,以老先生的才华,做的我们辽国一州的节度还是不算屈才吧?”

他开出的这个条件,对于徐孝渊来说,已经是相当有诱惑力了,

按照辽朝的地方制度,州府的节度使,就相当于大夏朝行省的布政使,那可是地方大员,饶是这徐孝渊为官一辈子,也不过连个知府的边都没摸到,更遑论布政使了。

徐孝渊心里清楚,虽然看似耶律休可在和他谈条件,实际上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如果他在出使的过程中趁机逃跑或者反水,那么耶律休可完全可以把之前他投诚参与青川河战役的事情透露给大夏朝,那必定是个死,

倘若他拒绝耶律休可的条件,不出使,那么刚才故意摆给他看的刀斧手,就会被耶律休可再召回来,再次用在他身上,

反水、拒绝都是个死,实际上只有按照耶律休可说的,能博条活路。

“既然殿下如此的看中我,那我要是拒绝,且不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么?老夫听命便是。”

徐孝渊朝着耶律休可躬身拱手道,

耶律休可见状大喜,忙起身绕过帅案,像汉人之间的礼仪一样,轻轻的托起徐孝渊的微沉的双臂,“只要老先生帮我把这件事办成,日后,你就是我辽朝皇族的朋友!我会给你在大夏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多谢殿下器重!那老夫便即日起行前往。”

.............................

第一日

一线天峡谷

安逸到达一线天峡谷的时候,林牧之带着近卫营已经提前抵达,

按照他的吩咐,孟崎已经带着先锋营的人马,在一线天两侧的断崖上准备好了滚石擂木,等裴振风的先锋营和曾子仁的人马通过,就可以封堵一线天,

安逸还是很谨慎的让林牧之带着近卫营在南面谷口设防,一旦有突发情况,也能在一线天中来个两头堵。

裴振风带着先锋营,由于是最后撤出青川河,所以到达一线天的时间也是最晚的,

安逸站在峡谷上看到裴振风的身影虽然已经几近黄昏,但是他还是很欣喜的,毕竟自己的人马都大多建制完整的撤出来战场,

但是

裴振风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曾子仁在狐岭集结部队,止步不前。

“什么?他又要干什么?”

每次计划,曾子仁都得出点状况,

但是他又不能不顾曾子仁直接封堵一线天,那样的话就相当于给他和龙安府的绿营判了个死刑,本就是狐岭空旷平原,曾子仁拿个头跟耶律休可碰?

如果因为这个曾子仁全军覆没,那安逸一样脱不了干系,战场抗命、临阵脱逃、抛弃同袍,哪一样都够要他脑袋的了,

所以,他必须带着曾子仁和龙安府的人马,一起过一线天。

“走!峡谷里交给孟崎,振风跟我去趟狐岭要塞,告诉林牧之,在我回来之前,连个鸟都不能让它飞过去!”

安逸交代完这边的事宜,便跟着裴振风,带上一百多骑兵,飞奔狐岭而去。

狐岭要塞

曾子仁止步不前,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耶律休可授意之下的徐孝渊,已经见过了他,

徐孝渊告诉曾子仁,自己因为逼不得已被辽军抓去,他是趁着辽人不备才跑了出来,并且透露给了曾子仁辽军三天之后强突一线天的消息,希望将功赎罪,在战事结束之后,朝廷不要对他进行追究。

这就让曾子仁心里难免有些痒了起来,这可不同于五谷教,全歼耶律休可的部队得是一份什么功劳?西北正在和辽人作战,他这里开了个首胜,别说是官复原职了,搞不好老皇帝一开心,都督佥事说不定都有的做!

因此,在从裴振风那里得知安逸要封堵一线天来拒辽人、催他速速过谷的时候,一口就被他回绝了,并且盛情款待了徐孝渊,满口保证只要此事能成,不仅不会追究他投降的事儿,还会由自己出面,向竹宗臣保举他做龙安知府。

安逸听完曾子仁所说的这些,对这个徐孝渊说的根本就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他压着心底的火儿,耐着性子跟曾子仁说道:“首先这个徐孝渊,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连骑个马恐怕都骑不稳,怎么从辽军府里逃出来的?再说了,这耶律休可也不是个傻子,把自己的战略说给一个汉人也还罢了,结果这个人还跑了之后,他还按照原计划进攻一线天,可能吗?”

其实他还想在后面加一句“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但是毕竟是来谈事情的,怕引发矛盾,最后还是憋回了肚子里。

不过事实证明,安逸跟曾子仁之间的矛盾根本就不用引发,仿佛与生俱来。

曾子仁“咣”的一拍桌子,大怒道:“安逸!我需要你来教育我吗?你手下的人马不听调遣的事儿我还没跟你计较,你现在又来管我的人,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远了!”

安逸自然也不是个泥脾气,针锋相对的说道:“青川河一役,局势未明你擅自出动部队加入战场,最后结局怎么样?还不是全军覆没?都到现在了,明显辽人就是奔着成都去的,他们远道而来,从我们两个大营里都没有得到补给,现在恐怕都要火烧眉毛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跟他们硬碰硬?”

“你还有脸说!你置我的军令于不顾,拒不支援,才导致骑兵营的全军覆没,我告诉你,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一定要去按察使司参你个战场抗命!”

安逸看着暴跳如雷的曾子仁,冷笑一声,“我支援你?支援你什么?跟你一起全军覆没?要不是我给你消息,你现在能不能过这青川河还是两说呢!”

曾子仁气的一拂袖把帅案上的书卷、茶盏、方砚全都扫到了地上,颤抖的手指着安逸道:“对!就是他妈的因为你,老子现在官降一级!你对我痛下杀手的事儿,老子早晚要找回来!”

安逸更是不屑道:“那他妈的怪你自己!你自己不一天天的没事找事儿?能把自己混成个都指挥同知?还要到按察使司参我,好啊!来啊!再来一次三司会审,老子把你撸成守备副将!”

周围龙安府的几个把总、守备将官,还有安逸身后的裴振风,都完全看呆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大军指挥主将,一个是指挥副将,两个人就这样在中军大帐了你一言我一句、针尖对麦芒的爆起了粗口,

曾子仁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锵”的一声把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

“把安逸给我抓起来!”

“锵!”

安逸也是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剑尖儿直直的指着曾子仁,朝着周围一声大喝:

“我看你们谁敢!”

周围一个个的侍卫跟在场的把总们一样,面面相觑,且不说实际职位指挥同知和守备将官同样是四品,再者南山案也使得安逸的凶名远拨,再加上他身后的裴振风把手里的点钢枪这么一横,完全没有人敢靠上前去。

“那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安逸见到曾子仁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的话,便也不打算待在此地,把手里的短剑一收,带着裴振风拂袖而去。

“大人,你看咱们要不要派人去成都再把中军营调回来固守一线天?”

裴振风跟在安逸的马后问道,

安逸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把注都押在一线天,风险太大,你派哨骑把情况火速告知江如月,让他去找影疏,再通过影疏把竹宗臣调动起来,让成都方面全面备战吧!”

“明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备时刻

第一百二十六章·战备时刻

入夜

五谷教大寨外

“这就是你说的五谷教大寨?什么都没有啊?”

三个穿着夜行服、蒙着面的人,猫在一颗树冠上,朝着远处的一座破败的楼宇中瞭望着。

“就是这儿,表面上是个废弃的客栈,真正的主寨在地下。”说话的是一个女声,

另外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应声道:“地下?是个洞?那我们怎么进去?”

“你知道怎么进去吗?”身材有些矮,但是看起来相当健壮的男子问道,

女子点点头,“进去过,不过当时都是直接从大门进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可能都被锁住了。”

那个瘦高的男子不断地掰着树枝的尖儿,然后用手里的匕首,削成各种形状,投到腰间挂着的小布袋里,

“只要是锁,就没有我开不了的,没看见我这一口袋的‘钥匙’,捅一个开一个。”

矮壮的男子用手在眼眶上搭了个凉棚,往周围瞭望着,“你确定柳姑娘就关在这里面?”

女子轻“嗯”了一声,答道:“主人肯定就被关在石室里,就是不知道具体哪一个。”

“你们这里还有那么多石室?”

“五谷教主寨石室是按照北斗七星排列,所以一共是七个。”

瘦高的男子在一旁插嘴道:“按照姑娘之前说的,就是七口井呗?柳姑娘应该会关在哪一口?”

女子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了,这七口井都是一模一样的,完全没有区别。”

“那看来我们要一个一个找了。”矮壮的男子收回远眺的目光,对二人说道,

“走吧,江军师就给了我们五天时间,快些开始吧!”

说着,他一手抓手树干,双腿一屈,灵活的跳了下去。

“等等我。”瘦高的男子把最后一根削尖的木杆放进袋子里,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两男一女一共三人,借着夜幕的笼罩,朝着那莹莹火光的五谷教大寨摸了过去。

------------------------------

成都

江如月接到安逸的信函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跑到蜀王府,去找了高影疏,

在紫韵告诉了江如月五谷教的事之后,他已经得知了竹宗臣的教主之事,而且在信中也给安逸提到了,

饶是他们俩之前知道竹宗臣和五谷教关系匪浅,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居然五谷教就是竹宗臣一手建立的,完全就是一个为竹宗臣创造银票和收集各路信息的私人组织,也正是通过这个私人组织,才使得竹宗臣在四川的官场里手眼通天,

所以他儿子竹取,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把龙安林场变成他私售官粮的集散地,而所有的府县官员全部选择了睁眼瞎,丝毫不去做任何怀疑和调查。

因此对于竹宗臣,江如月更是加着小心,

不过安逸这次的来信好像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点,还特地告知江如月一定要让高影疏把竹宗臣一起带上,进行成都的战备准备,

安逸觉得大家现在是个利益共同里,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要是城破人亡,谁也讨不到什么好,除了高影疏之外,只要没死在耶律休可手里,九成得要死在朝廷的秋后算账中,

况且,各项事务的协调处理,怎么也绕不开布政使司,倒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的坦诚一回,更何况加上蜀王府的出面,只要竹宗臣不是明目张胆的私通敌国,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异动。

“诸位,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战场的形式大家也都看到了,成都的安危需要在座诸位的配合,否则,城破之日,各位所有的财富都会他人做嫁衣!”

蜀王府正厅里,坐着三男一女四个人,女的是高影疏,一身水蓝色长裙坐于上首,左右两边分别是身穿朝服的布政使竹宗臣和按察使周儒林,末座这个刚刚开口的,便是江如月了。

竹宗臣沉声道:“坚壁清野,让城外的各村百姓带着仓里的粮食全部入城,带不了的就一把火烧掉!辽人全都是骑兵,才能带多少干粮?又没有攻坚武器,只要固守成都,他们自会不战而退。”

“另外,守备绿营现在手里还有多少兵马?”

他转头看向江如月,

江如月接声道:“松岭村还有团练营六千余人,加上狐岭撤回来的中军营三千多,现在我们手里的人马差不多就这些。”

“近万人马?我听闻辽人不也就带了一万多人骑兵前来?”

周儒林还感觉到成都的兵马挺多,

江如月苦笑道:“老大人,青川河一役,他耶律休可就带着这一万多人,先是击垮了同样人数的五谷教,然后歼灭了两千多人的骑兵,又连夜攻破了曾大人和安大人的两座营盘,我们手里这点人,其中还有三千多是火器兵,恐怕根本就不是辽人的对手。”

坐在首座上的高影疏,开口道:“我们就照竹大人说的,坚壁清野,所有村落往成都迁,全城进入战备状态,安逸手里还有五千余人马,辽军至少要突破他才能到达成都城下,所以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充足准备。对于城中可能出现的治安骚乱,就要麻烦按察使大人了。”

周儒林朝着高影疏拱拱手,“本官份内之事。”

“非常期间,为了保证三位的完全,我会派三五百人左右在蜀王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周围进行必要的巡逻,各位如果有什么需要,派人来守备署衙通知在下即可。”

“好!”

高影疏站起身来,俯视着这三人,此时的她颇有一种女皇的俾睨之感,

“不管各位之前有什么矛盾、冲突,在外族面前,希望各位可以先暂时放一放,在这段时间内能够同舟共济、荣辱与共,共同抗击辽人。非常时期,影疏呈给皇上三品及以下官员先斩后奏的请折,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北了,如果谁要是从中作梗,那就勿谓影疏言之不预了!”

“是,殿下!”

江如月也是听完高影疏的这段话,才明白安逸让他找蜀王府出面把这几个人拉在一起的意思,先让大家坦诚相待,互相谁也不妨这谁,这是礼;而后高影疏亮一亮皇族的身份和紧急时刻节制诸臣的特权,这是兵,好一通先礼后兵的手段,把和他恩怨纠葛不断的布政使司,硬是束在了一根麻绳上!

------------------------------

狐岭要塞

要塞城楼上

徐孝渊一身汉服,负手而立,远眺着一线天的方向,紧紧的皱着眉头。

“怎么了徐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曾子仁一声甲胄的刚好巡防从这儿经过,看到徐孝渊一脸的愁容,笑着问道。

徐孝渊闻声转身,朝着曾子仁恭敬的拱了拱手,答道:“回指挥使大人的话,我不愁别的,在愁我那知府的官位啊。”

听着他说的直白,曾子仁反倒是笑了笑,问他:“老先生是不相信我的话吗?我说了,只要此事一成,我一定保举你做这龙安知府!”

徐孝渊摇了摇头,缓缓道:“在下不是怕大人失言,而是怕一线天那边,根本就不给大人机会啊。”

曾子仁听到他提起一线天,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老先生此话何意?”

“昨天见到大人跟那一线天的守将似乎有些分歧,不知道是否有此事?”

曾子仁现在是提起安逸就来气,冷哼了一声,应道:“不过是怕我抢了这首功罢了。”

徐孝渊的嘴角不着痕迹的笑了笑,然后接道:“是了,既然是来抢大人的功劳,那大人可曾想过,你现在驻在这狐岭,万一那人心存歹意,把这一线天的谷口提前封住,那这狐岭要塞可就危险了啊!”

“不可能!”

曾子仁显然心底有了一丝慌乱,但是他嘴上却还没有表现出来,摇头道:“不可能,安逸他有几个脑袋,在我没过峡谷之前就敢封路!”

徐孝渊看出了曾子仁心里的紧张,决定再添一把火,

“那个安逸一向都是任性为之,青川河一役未经你的允许,擅自撤离部队、战场抗命,哪一样他做的少了?大人还没看出来吗?他安逸根本就是想要你的命,然后做你的都指挥使位置啊!”

这句话才算是点到了曾子仁的痛处,他绝不能允许任何人染指本该就属于他的乌纱,尤其是安逸,饶是现在安逸对自己都是阳奉阴违,再让他骑到自己的头上去,那自己还能有活路?

于是赶忙问徐孝渊:“那......老先生,可有什么主意教我?”

徐孝渊见曾子仁上钩,布满褶子的老脸涂上了几分笑意的说道:“大人不必着急,只需要把你的部队提前移到一线天峡谷的北面谷口埋伏起来,就算是安逸有十个胆子,也不可能当着你的面封堵一线天吧?到时候辽人只要踏进一线天,两边万箭齐发,你再把谷口一堵,可不就是瓮中捉鳖了?”

“啪!”

曾子仁一手拍在狐岭要塞的城垛上,

“就这么办!”

是夜

曾子仁按照徐孝渊的方法,收拢青川河一役溃退下来的龙安府夏军约三千余人,撤出狐岭要塞,往一线天的方向进发,他需要尽快布防好埋伏的地点,以求对辽军的致命一击,毕其功于一役!

这场胜仗对于曾子仁来说,显得尤为重要,只要能够打赢,他就能拿回所有的一切,而且还会因此平步青云,

所以他把所有的人马全部带上了,甚至连个哨兵都没有留在狐岭要塞,

然而

就在曾子仁的人马完全撤出狐岭要塞,消失在夜幕中之后,

几队身穿圆领窄袖的辽人骑兵,从狐岭要塞中呼啸而过,同样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明修栈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明修栈道

五谷教大寨

张羽蜷缩在幽暗的监牢里,只能靠着顶上的一扇小小的方窗透进来些许的光亮,

事至今日,张羽也算是明白过来,他和柳思意,都是被蓄谋已久的宁儿给陷害了,虽然还不知道柳思意现在处境如何,自己想必是活不久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处的这里,是五谷教的死牢,进到这里面的人,从来都没有活着出去过。

“吃饭了,吃饱了好上路!”

一名教众用手里的胯刀,敲打着铁质的监栏,递上来一大碗已经是多日没见过的白米饭。

“这是断头饭么?”

已经是一脸污泥的张羽,抬起早已经没了神采的眸子,问那教众,

“法神吩咐,给张堂主吃一顿好了,就送你上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饿得,张羽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柳护法在哪?”

那教众听着他的话,讥笑了一声说道:“堂主现在还有功夫管别人?先管好自己吧!”

“柳思意在哪!”

刚刚还蔫儿在角落里的张羽,不知道哪儿来的这劲头,想要强站起来的身躯,拉的身下的铁链哗哗作响,几乎是目眦欲裂、歇斯底的的朝教众喊道,

教众也是被突然暴起的张羽吓了一跳,“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挡在身前,咒骂道:“不吃就不吃,妈的,你跟老子吼什么!”

“张堂主对柳姐姐,还真是情真意切啊。”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

那教众闻声望去,赶忙俯身跪倒在地,“拜见宁法神!”

宁儿一身青色散花拖地裙的走了过来,隔着铁栅栏向张羽看了看,摇头叹息道:“好一个痴情的种子啊,跟柳思意一样,可惜这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张羽不明白宁儿的意思,只管恶狠狠的盯着她,

“你把柳思意怎么样了!”

宁儿轻笑了一声,淡淡道:“什么叫我把她怎么样了,她违抗教规,这可是教主大人的意思。”

然后她走过来,隔着铁栅栏盯着张羽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柳思意,已经被处死了!”

“你胡说!”

张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思意死了?怎么可能?教主怎么可能下狠心处死柳思意?

“我有必要对你一个将死之人说谎吗?”

宁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你!!一定是你!教主不可能下令处死柳思意的,是你!你这个毒妇!是你嫉妒她!害死了她!”

张羽显得有些发狂了起来,柳思意的死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而在他心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然就是一直跟柳思意明争暗斗的宁儿。

宁儿看着咆哮的张羽,脸色越来越难看,“嫉妒”两个字就像是一根银针,从张羽的嘴里插进了她的心里,然后随着血管到处流动,扎的她浑身刺痛。

“既然你怎么喜欢她!那我就送你下去找她吧!”

宁儿冰冷的俏脸上已经挂满了寒霜,朝着身后托着大刀的刽子手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刽子手授意打开了监牢的门,然后用斧子劈开张羽身下连在地上的锁链,左右一边一人把胳膊一架,拖着张羽向外面走去,

“是你害死了她!你永远都比不过她!毒妇!!”

一身伤痕的张羽,被拖了一地的血污,仍然是对着宁儿骂不绝口,

宁儿气的浑身颤抖,周身肆意而出的杀意,骇的那俯在地上的教众连头也不敢抬,

“杀了他!杀了他!!”

幽暗狭长的监牢中,回荡着宁儿近乎凄厉的叫喊。

两个刽子手,遵照宁儿的意思,把张羽地下主寨中拖了出来,拉倒一处空地,

“我说,咱们再往外面走走吧,免得法神看到血迹,又要说我们不吉利。”

另外一个刽子手朝他一点头,两个人拖着张羽,又往远处的夜色中走了走,

“就这儿吧!”

说着,他们俩将张羽的双手捆绑在身后,然后按跪在地上,

“啐!啐!”

刽子手朝着双手各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大砍刀,摸准了张羽的后颈,

“兄弟,可不要怪我,下辈子重新投个好胎吧!”

张羽眼中失神的望了望深邃的夜空,仿佛看到印着月光的云影都是柳思意的模样,

“思意,我来陪你了。”

他喃喃自语,然后把眼睛一闭,就等待这刽子手挥砍而下的砍刀。

可是

半晌之后

发现刽子手仍然没有动手的意思,

“快动手吧,给我个痛快!”

张羽的催促并没有的到回应,

他猛地回过头一看,原本押他出来的那两个刽子手,早就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是三个蒙面的人,一个看起来身材妙曼,应该是个女的,另外两个一个瘦瘦高高、一个矮小却十分健壮,

“你们是?”

紫韵把脸上的面罩一脱,对着张羽轻轻挑了挑眼眉,

“怎么?张堂主不认得我了?”

------------------------------

第二日

一线天

“不让!”

安逸朝着孟崎一摆手,愤然道:“曾子仁不想过谷,愿意待在北谷口就让他在哪儿呆个够!我告诉你,断崖上除了我们的人,谁来都不让!就这样答复他,去吧!”

“是!”

从断崖上下来朝安逸汇报的孟崎领命而去。

他是今天早晨接到曾子仁的令函,说来也是奇闻,虽说曾子仁已经从都指挥使降为的指挥同知,但却还是行使着从三品的大权,直接越过裴振风和安逸,给一个副把总下起命令来了,

孟崎哪敢轻易答应,吩咐手底下的先锋营把这断崖占住,暂不准放龙安府的绿营上山换防,然后自己骑着马,赶到山下的大营里去找安逸。

“我记得上次去狐岭,那个叫徐什么的府丞不就是说的三日之后辽人才会来一线天,怎么这曾子仁提前两天就过来了?”

裴振风对于曾子仁的这次移防感到很不解,

安逸不屑道:“还不是怕我把他关在一线天峡谷的外面,先把部队调过来,逼着我跟他一起在一线天设伏,然后全歼辽军。到时候送往西北的战报上,就会写他曾子仁如何如何神勇,重创小王子耶律休可大军,皇上一高兴,还不得赏他个仨瓜俩枣儿的。”

“大人,如果在一线天只是配合曾子仁的话,那是不是考虑把先锋营和部分的近卫营调回成都协防吗?”

裴振风之前问过安逸要不要回成都掉人来一线天,现在又问他要不要把人调回成都,他就是觉得手头的兵力不足,所以一线天和成都,两个地方集中优势兵力在一处,阻击辽人。

但是安逸不是这样想的,在他的脑海里,一线天和成都是一样的两个防线,不分重点和非重点,都是要抱着必须守住的态度,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最后的底线—成都不失!

“不,我们现在一线天有大约五千多人在这儿,告诉将士们,我们的目的不是配合曾子仁的防守,而是和他们一起,抱着把耶律休可挡在一线天的念头,这样才有可能让他们突破一线天的时候能够遭受重创,不然的话,仅仅依靠一线天或者成都其中之一,一旦有失,后果将不可挽回。”

安逸的意思很简单,一线天抵抗的越顽强,成都的风险就越小,既然堵住一线天的最初设想已经无法实现,那不如跟曾子仁一样,抱着歼敌于一役的目的,把耶律休可挡在这儿,

这样就算是真的被辽人突破了,那也是在一线天付出了最顽强抵抗的前提下,与此同时,成都方面的风险,就会相应的降到最低。

安逸看着面前的裴振风和林牧之,

“所以,二位明白怎么跟手底下的人说了?”

“明白!”

裴振风和林牧之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人!”

刚才领命而去的孟崎,又跑回来了中军营帐里来,

安逸看着气喘吁吁的孟崎,还以为是曾子仁又出了什么新点子,忙问他道:“怎么了?是曾子仁又找你了吗?”

孟崎用手指着帐外,

“是辽军来了!”

安逸和裴振风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惊讶,

“走!去断崖上!”

孟崎带着安逸和裴振风爬到断崖顶上时,就已经可以听到北面谷口的马嘶人喊了,

他们找了一块巨石,藏身在后面,朝着谷下望去,就看到谷口前停着约有三五百辽人骑兵,打这一面虎头大旗,向着一线天的方向奔来。

原本在谷口人来马往的曾子仁,想必是有哨骑探到了这一队人马,所以也是没有了踪迹,埋伏起来了,一时间刚才还人头攒动的谷口,却突然的安静下来,只剩下树杈上的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发出着令人烦躁的声音。

“这人也太少了吧?”

安逸看着谷下面的人,疑惑的问道,

“应该是前锋部队吧,大人且看那面旗,应该是代表着辽人皇族的虎头骑,那说明耶律休可在队伍里!”

安逸听着裴振风的话,眯着眼,凝神的朝山下望着,好像除了一面皇旗,并没有发现身着鲜亮铠甲、将领模样的人。

这队疾驰而来的骑兵在快跑到谷口的时候,

忽然勒住了疾驰的马蹄!

就这样二三百号人,静静的伫立在谷口外,看着一线天里的情况。

“发现我们了?”

曾子仁躲在山凹处,往外探着脑袋,也在盯着外面的辽人骑兵,

“大人,这应该是辽人来探路的哨骑!”

身旁的一名龙安府把总接声道,

曾子仁看着那队驻足不前的骑兵,忽然催动了胯下的骏马,缓缓的,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开始往一线天里探查着,

这下让他肯定了身旁那个把总的说法,转头吩咐道:“去,告诉所有人,这是辽人的探马,不要着急动手,大鱼还在后面。”

“是!”

“对了还有!给南面的人也说一声,别坏了老子的好事儿!”

“明白!”

就在这说话间,峡谷前的二三百名骑兵,排成了个一字长蛇阵,慢悠悠的走进了一线天里,

这个曾经吞噬了数千夏军和曾老指挥使性命的巨兽,仿佛再次向辽人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辽军的骑兵一边走着,一边不停的朝峡谷陡峭的岩壁两侧四处张望着,

只是除了干枯的枝丫,和偶尔飞过头顶的乌鸦之外,并没有一丝丝的夏军的影子。

“这些人是什么意思?骗我们还是骗自己?就算我们把所有的兵都藏起来了,给他们一个一线天没人的假象,我不信耶律休可能愿意放心进来?”

安逸对于辽军哨骑的行为,感到很是不解,

一线天这种地方,摆明了就是用来设伏的,当初老指挥使也是以为赶在了五谷教的前面,所以才下令过的一线天,

现在夏军明明走在了辽人的前面,就算是曾子仁也知道在一线天要设防,这耶律休可还派人过来探查谷口,有意义吗?夏军现在就是和他耶律休可沾着亲戚,也不可能放他大摇大摆的过谷。

莫非........

耶律休可是别有用心?

“大人!快看!”

身旁的孟崎忽然瞪圆了眼睛,指着远方,

安逸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远处人影攒动、万马奔腾,隆隆的马蹄裹挟着黄沙,犹如天边席卷而来的风暴,朝着一线天的方向刮了过来!

“备战!!”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暗度陈仓

第一百二十八章·暗度陈仓

“放箭!”

随着曾子仁的一声令下,一线天中箭如飞蝗,在夜色的笼罩下闪着寒光的簇尖儿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尽管是全副武装的辽军骑兵,也是难以逃脱被箭矢贯穿胸膛的命运,血光四溅的倒在马下,成为谷中满地尸骸的一员。

“这是第几次了?”

断崖上的安逸,已然在那块巨石旁观察者谷里的情势,

“打了一天了,已经是辽人第九次进攻了。”

身旁的林牧之回答道,

裴振风站在安逸的身后,看着和曾子仁的人马战作一团的辽军说道:“大人,这辽人好像对于这种攻坚战没有太多的经验,只顾猛打猛冲,这一天下来,连曾子仁的防线都还没有突破。”

安逸倒没有他这么乐观,总觉得哪里不对,这股辽人就好像在故意示弱一般,每次组织对一线天的进攻,都是被曾子仁迅速的击溃,抛下几具尸体就落荒而逃,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在青川河一役那样的战斗力,完全就是一触即溃,一度让他怀疑辽人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打算,

但是谷前虎头大旗下站着的那个身着鲜亮铠甲的将领,又让他定了定心神,既然耶律休可在这儿,那说明辽军的主力就在这儿,只要把主力钉死在这儿,成都就不会有什么差池。

跟前面的八次进攻一样,在曾子仁的兵马从谷口两侧的山坳里一跃而出的时候,辽军就慌忙的丢下被箭雨射到在地的同伴,惊慌失措的调转马头,朝着谷外奔去。

曾子仁扶着腰间的佩剑,一脸不屑的看着溃退而去的辽军,对着身后的傲声道:“看见没,我曾子仁视这辽人如猪狗草芥一般,三千人马,就挡了他们数万的大军,只要有我在,一只鸟都别想飞到成都去!”

身后的几个龙安府的把总赶紧趁机拍拍他的马屁,威武啊战神啊常胜将军啊反正又不用赋税,可劲儿的往他脸上贴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个曾子仁捧的是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大手一挥,下令道:“告诉我们的人,不用躲躲藏藏的,就在这一线天里设防,等到辽军粮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跟着我追杀出去,拿了那个甚么小王子的人头,给诸位斟酒!”

“好!”

一众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人,已经开始幻想着胜利的时刻了。

断崖上

安逸把谷口这一群欢腾雀跃不知所以的人看在眼里,发愁的扶了扶额头,也不知道这辽人是不是在故意骄他们的兵,反正这曾子仁放松一分,他这儿就得紧一分,跟这个小少爷一起作战,真是心累,不仅得考虑到辽人,还得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

“大人,快看!辽人开始结阵扎营了!”

安逸顺着孟崎指的方向,果然看到溃退而出的辽人,开始在一线天前面摆起营盘来,有模有样的在骑兵的保护下,搭建着栅栏和各种营防,

这是什么意思?耶律休可是觉得自己粮草多?跟夏军打持久战?

辽人的这个动作让安逸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就按照之前他们那就九次的进攻态势,安逸和曾子仁背靠着身后的成都府,他耶律休可带着这一万多人就是老死在这儿,都不一定能踏过一线天半步。

一旁的裴振风也是一脸的不解,

“是不是耶律休可也觉得这几次攻坚打的太难看了?所以他认为辽人是不是因为连日作战有些疲惫了,才下令原地休整,调整士气之后再战?”

安逸并没有答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不过很快曾子仁的小股人马,就帮安逸给了裴振风一个答案。

已经早已被马屁拍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曾子仁决定,趁着辽军结阵未稳出奇兵袭之!

一声令下,三百多骑兵手持马刀,在付把总的带领下,撒开马蹄,在黑夜中像利箭一样的冲出谷口,朝着辽人的营盘而去。

然而

本以为可以领个大功付把总却被辽人打翻了如意的算盘,

营盘外围的骑兵,看到夏军的这支小部队冲出来,毫不畏惧的扬起马刀,调转马头跟着他们对冲而去,

一轮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交锋过后,地上留下的一具具全都是夏军的尸体,却连一个辽人都没有!

随即周围赶来应援的骑兵直接就把付把总他们包饺子一样围在了其中,任由他们左突右冲,都在不能撼动这“饺子皮”分毫。

很快

这三百多号骑兵,在仅仅数轮的交锋之中,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倒在血泊之中,一次满心期望的偷袭行动,就这样被辽人变成了毫无希望的突围作战,

身手十多处刀伤的付把总也未能身免,被一名辽人骑兵高高扬起的马刀,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

随后

在将龙安府的这三百多人马全部剿杀之后,四处聚集而来的骑兵又默契的各自散开,回到了原本的岗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留下满地的夏军尸体,和几匹仰天悲鸣的老马。

“看吧!这才是真正的辽军,白天全都是耶律休可给我们演的戏!”

安逸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叹息道,

可是这耶律休可倒是是个什么意思呢?不管他是示弱也好、隐藏实力也罢,到目前为止不都还在一线天前没能前进一步吗?他现在可是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算了!

安逸又盯着那顶插着虎头大旗的帐篷看了看,

反正就盯死了他耶律休可,以不变应万变!

------------------------------

第三日

成都

城南门

团练营朱雀营驻地

姜尚收到守备署衙江如月发来的令函之后,提前几日就把团练营六千余人马全部带到了成都,加上江云的中军营近一万余人,分驻在成都的四个城门方向,为了临时区分,以四属相的名字进行命名,

由江云带白虎营驻守西门、金铭尹带玄武营驻守东门、姜尚自己带青龙营驻守北门,最后一个南门,几个人商讨了半天,最后是让姜天浩驻守的,

江如月觉得,四个门当中只有西门和北门的压力是比较大的,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辽军兵临城下,肯定只能选择一至两个方向主攻,其他方向都是佯攻袭扰而已,最有可能的遭到猛烈攻击的就是西、北两门,

相对来说,防守压力最小的就是南门,总不至于这耶律休可专程绕城一周来攻击最远的南门吧?

因此南门的驻兵也是最少的,只给了姜天浩九百多人。

不过姜天浩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防守任务最轻、人数最少而掉以轻心,他特意从老爹的团练营里借了一套难得合身的锁子甲挂在身上,然后又问金铭尹讨了一把短弩和佩剑系在腰间,每天有模有样的带着两个亲兵巡查着城防,而且还频繁的派出哨骑探查城外的情况,

只是

按照以往的时候,到了这快正午的时间了,早上派出去的哨骑应该回来了,但是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人影。

“姜.........额,姜将军!”

一名个头挺高,但是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和青色、校尉模样打扮的少年看到姜天浩走过来,忙俯身行了个军礼,

这个就是姜天浩原来在江宁村的玩伴虎子,这个初长成的少年和姜天浩一样,也是有股子做大将军的英雄梦,听说姜天浩来了这成都,就从江宁村跟了过来,

临时披挂上任的姜天浩正缺人手,便委了他个哨骑总旗的缺儿。

“怎么?叫将军觉得拗口是不是?”

姜天浩对于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满,

“不是,姜将军!是在下有事禀报!”

虎子嘴上赶忙澄清了一下,然后把话题岔开了,接着汇报道:“将军,我们早上派出去的哨骑,到现在一个都没有回来。”

“七个人一个都没回来?”

姜天浩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虎子看着他点点头,应道:“没错,现在我们还要不要再往外派一些?”

第一次真正的面对战场,就遇到了问题,让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一直在脑海中模拟这父亲姜尚和师父江如月,他们如果遇到这样的问题,会怎么处理?

姜天浩在城墙上来回的踱步着,眉头皱成一团,

“这样!”

他一咬牙,看似做个了很大胆的决定,吩咐虎子道:“不要再派人了,你现在就快马加鞭去找父........找团练使,告诉他南门有敌情!”

“敌情?”

虎子听他说着前面倒还一直在点头应承着,听完最后一句直接就长大了嘴巴,

他看了看城外波静浪平的模样,出了几只野鸭嘎嘎的飞过,哪来的敌情?这谎报军情可是要吃大罪的!

姜天浩则是一脸不耐烦的催促道:“让你去你就去!快点!就按我说的讲,一个字都不能少,快去!”

“是是!”

不解其意的虎子还是按照他的吩咐,急匆匆的跑下城去找过一匹快马,奔着北门的姜尚而去。

随后

姜天浩朝着城上的防军朗声命令道:“城上所有的人,现在立刻去城外列阵!所有人!快!”

城墙上驻守的军士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狠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去城外列阵?

“将.....将军,江军师吩咐过,不准出城的。”

身旁的一名军士好心的提醒姜天浩,

“锵!”

姜天浩也不应声,本着脸把腰间的那把佩剑拔了出来,握在手里,任由冷森森的刃芒反射在每一个人的脸庞,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杀气凌然,他再次朗声道:

“我再清楚的说一次!所有人!立刻!下城!列阵!否则,军法从事!”

显然

还是这沾着杀气的寒芒比较有说服力,所有城上的军士,按照姜天浩所有,只留下大旗插在城垛上,其他的人马全部列阵在南门城门外,

虽然他手里只有九百多人,但是成都的城门没有王京的那么宏伟高大,就些人马一字列阵排开,还是很煞有其事的。

姜天浩面无表情的站在阵前,宛若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就静静的凝视着同样寂静的远方天际线。

“喂!咱们这位小将军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没听说有敌袭啊?”

“我兄弟给团练使当亲兵,他跟我说辽人要先过一线天才回到咱们这儿呢!”

“那咱们紧张什么?”

“不知道啊!”

身后整齐的军阵中,还是有几个不解的士兵,不着痕迹的扯动着嘴角,议论着,

不过很快

耶律休可的骑兵,就清楚的告诉了他们姜天浩在紧张什么!

“轰隆隆隆!”

远处

一面在风中猎猎招展的虎头大旗在朱雀营守军的眼中越来越大,

随之出现的还有那几乎遮盖了天地交界线的茫茫骑兵大阵,均是清一色领鹘尾甲的高大契丹人,在太阳光的洗礼之下,就像是一条银白色的河流,带着腾腾的杀意向着成都南门席卷而来,

鼓号之声响彻云霄,喊杀之声震动天地,

朱雀营将士每只脚都能感到大地被这隆隆马蹄踏起的微微颤动,耀着刺眼光芒的圆月马刀晃得他们每双眼底都布满着畏惧胆寒,

饶是站在军阵前面、负手而立的姜天浩,也早已经是骇得把心头提到了嗓子眼儿,猛烈搏动的心脏让每一根血管里都充斥着巨大的压力,仿佛就要爆体而出一般,眼神中那位闻名已久、威名赫赫的小王子,正在高高的举起战刀,向他袭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空城计

第一百二十九章·空城计

一线天峡谷

安逸带着裴振风,一大早儿就又爬上了断崖,远远的看着辽军营盘的方向,尤其用眼神关照了一下中军大帐上的那杆虎头大旗,

“他们就这样呆了一夜?”

裴振风朝他点点头,他生怕辽军在晚上搞重头戏,所以早早的让孟崎带着几个哨骑一整夜都在这边盯死,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安逸真是奇了怪了,这耶律休可在等什么?白天也不尽全力攻谷,晚上也没有什么偷袭动作,还真沉得住气,搞不清的还以为是安逸他们在进攻、辽人在防守呢。

“不对不对!”

他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浓,事出有异必有妖,安逸觉得这个耶律休可一定是有着其他的打算,所以他不打算再等下去了,转身吩咐裴振风道:“振风,派哨骑去成都,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状况!”

“是!”

裴振风刚要领命而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回身来,问安逸了一句让他瞬间汗毛乍立的话:

“大人,要不要我也派人去官道那边看看?”

安逸的右眼皮突突的猛跳了两下,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的撞了一把,

“去成都的大路官道那边,有人留守吗?”

裴振风看到安逸脸色不对,忙应道:“我按你说的,把那条大路用巨石和擂木给堵死了,但是所有人马都跟着到一线天来了,没有留人。”

安逸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就感觉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头,

“快!你现在就派快马,飞奔去大路看看,如果有状况,立刻来报!”

“是!”

裴振风应声而去。

安逸转过头来继续看着谷前的那座大营,这座原本普普通通的营寨在他的眼里显得愈发的恐怖与诡异。

北谷口

“徐老先生还没找到吗?”

曾子仁一脸着急的问着身后的军士,

“启禀大人,我们从早上到现在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有看到徐先生的踪影。”

那军士回答道,

这是怎么回事?

曾子仁心里也犯着嘀咕,这之前说的辽人第三天会对一线天发动奇袭,结果辽人提前一天就来了,但是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却突然按兵不动,没了动静,

本来想找徐孝渊来问问,却不知道为何,这个老头儿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身后的把总开口问道,

介于昨天付把总的全军覆没,曾子仁再也不敢轻言出谷试探的事儿了,估计他说了也没人敢领命,但是这辽人又没有进攻的意思,一时间倒让作为防守方的他们,有些心中着急,

“再等等看吧!”

曾子仁皱着眉头自语道。

------------------------------

成都

城南门

团练营朱雀营驻地

尽管骁勇善战、久经沙场的耶律休可,还是被成都南门前这支诡异的军阵嚇住了马蹄,在距离姜天浩军阵约三五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饶是如此,朱雀营的将士包括姜天浩在内,一个个都被吓的面如土色、冷汗直流,如果这耶律休可再往前跑那么五十一百步的,恐怕他们当场就要吓的四散而逃。

不过很快,

姜天浩就从慌乱中镇定了下来,摆出一副从容自若的表情,十足的学了一把长坂桥前的莽张飞,

“锵!”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凌空直指耶律休可,朗声大喝道:

“尔等伎俩,已为我们安帅识破!尽管放马冲阵,直教尔等有来无回!”

姜天浩的声音虽然还夹杂着些稚嫩,但却底气雄浑的回荡在了敌我双方每一名将士的耳朵里,余音不绝、久久不散,

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主将这种充满着自信的声音,还是给予身后战阵中的士兵以极大的鼓舞,刚才被辽军那气吞山河之势吓得抖若筛糠的人马,也都在姜天浩的声音笼罩下,逐渐的稳住了阵角。

“吾乃龙虎大将军姜天浩!尽管放马冲阵,直教尔等有来无回!”

这喊声倒把耶律休可给叫的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安帅是谁?龙虎大将军又是个什么官职?夏军的卫所?在西北的时候没听说大军回防四川啊?从临洮府到成都,除了自己走的这一条,还有别的路?

这脑海里浮现出的一连串的问题,他自己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抬头朝着成都南城墙上望了望,看到旌旗林立,战鼓擂动,再看看战阵前那位面如冠玉的小将军一身的煞气,这整个画面在耶律休可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无名的巨兽,长着血盆大口,一副请君入瓮的模样。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意欲何为!!”

那道底气十足的叫阵声再次响起,声波犹若蛟龙直上云霄,宛如九天雷恸,洗礼在他们每一个骑兵的脑中,

再加上耶律休可的谨慎不前,一时间让这万余契丹骑士,都感觉有些马蹄不稳,心中发慌,

只是

他耶律休可也不是夏侯杰,不会让你姜天浩三句大喝就口吐三升鲜血,横死当场。

尽管疑虑重重,但耶律休可还是决定派数百先锋骑兵前去一探虚实,都来到这成都城下了,总不至于让他因为多疑就无功而返吧,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约有三五百骑兵冲出大阵,高高扬起手里的弯刀,向着南城门前的朱雀营冲去。

按照耶律休可的分析,眼前这约不到一千夏军,不可能挡得住自己骑兵的冲锋,到底有没有伏军,两相一接战,便见分晓,

只是

他细细想来,这夏军的大部人马都被拓跋寅吊在一线天,怎么会在这儿突然出现个什么龙虎大将军,摆出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就是那小将虚张声势而已,

越这样想,耶律休可才逐渐的回过神儿来

镇定下来的他还是十分的缜密,愈发的坚定姜天浩故作疑兵的想法,夏军越是拖时间,越说明他们没有准备,在等待其他城门驻守夏军的来援,

决不能给他们这个时间!

行事果决的耶律休可猛然间彻底清醒,再次高高的举起战刀,朝着南门严阵以待的朱雀营一指,

“全军接战!杀!”

------------------------------

一线天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安逸听到裴振风派出去的哨骑汇报来的消息,说大路那边所有的巨石擂木都被搬开,留下无数马蹄印时,瞬间就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几日心中的不安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让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此时他的心中屯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在华阳县、在松岭村、在成都,跟林牧之、跟五谷教、跟夏昂、跟张羽、跟冯刈,这一场场一幕幕的战事之中,他都表现的可圈可点,加之麾下人马的壮大和安逸自己官位的提升,让这个从未有过行伍经验的富家公子哥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些视天下英雄如草芥的飘飘然,

直到今天

这个从西北修罗场里走过来的耶律休可,给安逸上了深刻而又生动的一课,让他知道自己和真正的百战之将比起来,并不是所谓的技高一筹,难听点说,甚至连棋逢对手都算不上,

不过失落归失落,该做的事情还要做!

脸色变的很差的安逸,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来,轻轻的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然后镇定了下心神,朝着裴振风吩咐道:“振风,三件事!

第一,带着先锋营和林牧之的近卫营咱们火速回援成都;

第二,派人通知曾子仁告诉他成都有失,他一定会赶回去,等他走了后把一线天封住,不管谷口外面的有多少辽人都不能让他们过去!就算他们绕道大路也能拖上个一两天;

第三,留下二百军士,把我们营中能烧的东西甭管是什么火油、柴火,都给我搬到大路那边去布置好,等我们的消息!”

“是!”

裴振风领命而去。

接到命令之后的成都守备先锋营、近卫营近五千余众,抛下所有的辎重星夜驰援成都,

谷口前布防的曾子仁,收到成都有失的消息后,也是闻之大惊,立刻下令收拢兵马,放弃北谷口的防线,匆忙的在峡谷口堆上一些拒马擂木,便也连夜撤出阵地赶往成都。

谷口外拓跋寅带的辽兵,看到一线天中的夏军慌忙撤退,便知道耶律休可的计策已成,

他准备拔营通过一线天前往成都支援耶律休可时,却被安逸留下的孟崎用事先准备好的巨石堵住了一线天的峡谷,恨的拓跋寅持剑大骂,却又不得不绕远路,从大路前往成都。

至此,耶律休可这支奇袭的辽军辗转反侧之后,还是顺利的到达了成都,只不过战争的性质已经从奇袭变为了攻坚,

四川境内主要两府的可战之兵与辽人这支百战之师,围绕着成都这座古老的城池,展开了一场载入大夏朝史册的重要战役。

第一百三十章 初次交锋

第一百三十章·初次交锋

成都

城南门

姜天浩没有料到,这耶律休可仅仅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在他下令的第一波三五百骑兵冲出去之后,识破了姜天浩的空城计,认定成都南门城防空虚,立刻下令全军冲锋,打算一鼓作气攻破南门。

看到这第一波骑兵的时候,姜天浩还心中作喜,虽说手里的步卒不能完全抵挡,但是至少可以拖到援军到来,

但是完全没按照剧本来演的第二波骑兵就犹如一桶冷水,在这数九寒冬时节给他愣头浇下,冻的他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全都是凉的,

没办法,事已至此往回撤是来不及了,除了心里祈祷前那虎子报信儿的马跑得的快一点,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阵前的姜天浩缓缓的退入阵中,

“准备接敌!”

姜天浩的话没有骗过耶律休可,却让朱雀营刚才还恐惧迟疑的将士们深信不疑,一个个的都觉得团练使正在身后带着大军看着自已,无不目露凶光、战意昂扬!

“杀啊!”

为首的辽军骑兵凭借着跨下战马的冲势刚刚闯入朱雀营军阵,就被红着眼睛一跃而出的朱雀营军士抽刀砍在大腿上,那骑兵腿上吃痛,嘴里呀呀的怪叫着,手里却不含糊,抡起马刀照着左边的这名夏军的脑袋就是一刀,

“噗!”

脑袋上的铁盔完全不是辽人手里这圆月弯刀的对手,一颗包着半个铁盔的人头就骨碌碌滚落到了阵地上,锋利的寒芒让脖颈中的鲜血一时间没了去处,直直的就喷出没了头颅的躯体数尺来高,

四溅的鲜血喷散在空中,让那马上的骑兵都被血浆模糊了双眼,下意识的就要用袖口去擦,

左边的这名夏军眼看同袍被杀,激的心里是血性大发,抓住这骑兵被血糊眼的瞬间,一脚踩在骑兵的马镫上,让整个身躯以此为着力点,跃然而起,

“呀啊!!”

将手里的战刀狠狠插进了那骑兵的胸膛!

饶是高大威猛的契丹人,受此致命一击,也断无生还的可能,双手无助的抢在胸口,却已经无力阻挡眼前凶神附体一般的军士和他手里一寸寸深入自己胸膛的战刀,

最终还是双手一松,眼神涣散,没了生机。

“哈哈哈!”

看着自己手里的“杰作”,那名夏军显得兴奋异常,拔出自己的战刀,任凭本就狰狞的面孔沐浴在辽人骑兵胸膛喷薄而出的血雾中,

“嗤!”

然而还没等他刚刚发泄片刻,就被随后赶来的辽人抡圆了手里的弯刀,借助着马速给他来了个开肠破肚,

白花花的肠子和嘴里不断翻出的甜意,让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刚刚被自己杀死的辽人身上。

“嗖嗖!”

这么近的距离,饶是辽人身披厚重的甲胄,也得被姜天浩手里的这杆短弩射个对穿,短矢寒芒交错之间,就被他准确的击杀掉数名骑兵的生命,

只是

随着冲上阵前的辽人,朱雀营防线的压力陡升,

而且最为致命的还是后面那群在姜天浩眼里不断放大的耶律休可的第二波骑兵,

如果说这第一波冲击算是耶律休可送他们的一道凉菜,那么接下来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和手里高举的弯刀,就是打算直接跳过热菜,给他们上甜品和果盘儿来结束这场“饭局”了!

饶是战意高涨的夏军,仍然避免不了实际的差距,被辽人一点点撕扯开了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防线,让姜天浩看的一阵的揪心,

然而就在他这心绪不定的片刻,耶律休可的人马已经是冲到了脸前。

“唰!”

就在姜天浩抬起手里的短弩,准备在放出几道致命寒芒的时候,耶律休可手里这杆玉龙枪的枪击儿已经如恶龙一般,探到了他的身前,

“锵!”

寒铁打造的枪头准确的点在了姜天浩手里短弩的机括上,以木质为主的短弩在耶律休可这杆玉龙枪的面前完全不堪一击,连同断裂的箭杆儿一起,在姜天浩的脸前被戳的四分五裂,

姜天浩被骇的连退了四五步,

而耶律休可却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右手拉回玉龙枪,左手执过马缰,就欲要赶上前去,把这位虚张声势的小将扎个对穿!

“砰!”

忽的一声铳响

耶律休可就感觉到手里的这杆玉龙枪的枪头,像是遭到了什么东西撞击一样,猛然间重重的沉在了地上,整个镔铁的枪杆儿都被剧烈的冲击震的嗡嗡作响,紧握的虎口已经是感到酸麻,平时舞的虎虎生风的玉龙枪,此时在自己手里都感到了不同寻常的分量,

他闻声抬头望去,就见到城墙上一名身着甲胄的少年,手里正端握这一杆冒着白烟的火铳,

很显然刚才玉龙枪上的那一击就是出自他之手。

“铭尹哥!”

城下的姜天浩昂头看到此人,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激动的脱口而出,

然后还不忘转过头,恶狠狠朝着刚才差点要了他命的耶律休可喊道:“番贼!吾大军已至!还不速速授首!”

金铭尹的这一生铳响,就像是一个起始符,开启了南城墙上一篇火器之声交错的死亡乐章,

“砰!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援军用此起彼伏的铳响,既给予了辽军肉体和士气上的双重打击,同时又让朱雀营已经显出颓势的守军军心大振!

中计了!

这是耶律休可心中此时冒出来的唯一念头,

看着这城墙上的一杆杆喷着火光的铳杆,明显就是夏军早有准备,自己强攻之下必然吃亏,城门里应该还有大量的伏兵,门口的这些恐怕只是诱饵!

“鸣号!撤!”

随着耶律休可的命令,辽军的令兵吹响了收兵的号角,在和夏军互相丢弃了一堆尸体后,辽人骑兵交替掩护着撤出了阵地。

姜天浩也不敢怠慢,赶忙收拢朱雀营的残兵,缩回了城中,“咣”的一声紧紧的关上了镶着铜钉的红漆木城门。

一战下来,饶是朱雀营在士气高涨的情况下,还是折损近半,九百多人的队伍,回到城里的只有不到四百人,

此一役也是让包括姜天浩在内的所有成都守军,见识到了这支西北民族的骁勇。

“天浩,你没伤到哪儿吧?”

看到爬上城墙来的姜天浩,金铭尹赶紧迎上前去,仔细的看看这个小伙子有没有被辽人打掉什么零件。

姜天浩嘿嘿一笑,应道:“不妨事不妨事,得亏铭尹哥赶来的及时,不然我差点就要撂在这儿了。”

金铭尹上下看了看,确认他完好无损后,没好气的朝他板起了脸,嗔道:“江军师怎么讲的?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出城不要出城,咋看你这架势还要跟辽人野战啊!”

“不是,我看辽人来势汹汹,手里就这九百来人,我怕扛不住,所以就打算来个空城计吓他一吓,拖住时间等你们来援,谁知道这些个辽人反应这么快!”

姜天浩忙解释着,他朝着金铭尹的身后看了看,发现这城墙上和城下,居然只有三五十名铳手,就再也没有其他人马了,心里有些疑惑,问道:“铭尹哥,怎么我爹他们没来吗?”

金铭尹也不应声,只是拿过挂在腰间盛放弹丸的布袋,给姜天浩看了看,

居然空空如也!

“算你小子命大!我正欲要去姜叔那里领物资,看到你们营那个虎子一脸急冲冲的样子,拦下来一问才知道你这里出事了。我让他快去找姜叔求救,然后带着人便先赶过来了。这几十人本来是要去搬东西的,手里能装多少弹丸?刚才城下的辽人要是再迟疑一会儿,我就要带着弟兄们换刀出去支援你了。”

金铭尹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显得有些心有余悸,他心里还奇怪着,这辽人这么害怕火铳吗?怎么放了几枪就跑了?

听姜天浩这么一说才知道,感情这辽人是把他当做天浩嘴里的伏兵了,两个人阴差阳错的合演了一处“空城好戏”,竟然吓退了上万辽军!

姜天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唏嘘道:“还好还好,有惊无险!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把辽人的这次奇袭给化解了。”

金铭尹听他这样说着,看了看还在夏军手里的城门,也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虽然城南门的这场仗由于金铭尹的阴差阳错的及时赶到,并没有演变成一场大战,但是耶律休可的这招神兵天降,却还在极短的持续时间内,在成都城内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力,

现在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被一种阴霾气笼罩,仿佛这座沉寂在安详中数百年的古城,被一下子拖入了西北战场的泥潭,

辽人来了!

尤其是小王子耶律休可的名号,在有心无心的口口相传之下,变得就如同刚刚从炼狱里爬出来的罗刹鬼,每天到要生吃一副人肝!所到之处更是尸横遍野、寸草不生!

传闻他手下的辽兵一个个都是受了妖神的庇护,刀枪不入,就算是被砍掉了头颅,仍能挥舞着弯刀继续作战,

更有谣言说一线天的夏军已经被全歼,耶律休可这次带着大军兵围成都,唯有投降能保的活命,但凡抵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男子全部斩首,女人带回草原永世为奴!

这就让这座本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古城,更加的人心惶惶!

出于稳定军心计,更是出于对眼前情势的准确判断,

在江如月的建议下,高影疏还是把这几个人全都招到了蜀王府里来。

“殿下,辽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成都,定然是一线天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老按察使周儒林分析道,

江如月紧锁着眉头,沉吟道:“不应该啊,就算是一线天那边吃紧,总不至于连个只言片语都送不回来吧?上一次安大人送回来的信函,还告诉我们耶律休可被阻谷前,让我们安心备战。”

“有没有可能这股辽人在一夜之间就突破了一线天,一个夏军都没有放回来?”

竹宗臣也是很疑惑,他之前给五谷教下了攻击辽人的指令,但是不知道是没有接触到还是直接被击溃了,好像辽人并没有收到很大阻力似的。

“那逸哥他.......”

金铭尹这句话倒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但是落在高影疏的耳朵里,却让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黛眉微蹙,有些担心安逸的安危,

“不可能!”

不过很快,姜尚就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在关外和女真人交过手,虽然女真和契丹一个是渔猎民族,一个是游牧民族,但是都以骑兵见长,他们的作战方式比较相似,都是以快速突破、力求在野战中大量歼灭敌军为主要手段,对于一线天这种攻坚战可以说是很不擅长。

再者,两位大人在一线天手里至少加起来有七八千人马,绝不可能被耶律休可一夜之前全部歼灭。”

江如月想了想,半晌接道:“姜团练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被辽人绕过了一线天呢?”

姜尚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江军师的意思和我要说的一样,很有可能辽人就是故作疑兵,躲开了他们的眼线,然后绕过一线天,奇袭成都!”

“那这样说来,安大人的人马正在回防的路上?”

姜天浩插嘴道,

姜尚沉声“嗯”了一下,“想来是这样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力保成都不失了,至于城中关于一线天的谣言,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必然不攻自破,只是在这期间,要各位多担待了。”

高影疏看着在座的这群人正色说着,然后又特地叮嘱了下周儒林:“战争时期,周大人这边一切从严,但凡涉及偷盗军需、伤人、讹传等事件的,全部从重处罚,绝不姑息!”

“下官明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哗变

第一百三十一章·哗变

孟崎奉安逸之命,在堵住一线天峡谷之后,便带着剩下的人马,赶往了耶律休可“暗渡”的那条官道,提前设置好安逸所说的一切可燃之物,等待指令。

不过他到达大路官道之后,并没有马上的着手起来,而是隐蔽在了两侧的林中,

因为孟崎从一线天到官道这边是走的南面,路途平坦速度较快,而被他堵在一线天的拓跋寅带着辽兵走的是北面,绕的比较远,而且道路有些崎岖,

所以他打算放拓跋寅过去,然后才开始按命令行动。

“把总,怎么每次守备大人都给咱们派这儿无关紧要的活儿啊?咱们啥时候也能像其他人一样,跟辽人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孟崎身边的亲兵,头上遮掩着枯草,趴在山坳边儿上,悄着声音对他抱怨道,

“你懂个屁!”

这万物凋零的季节,不知道孟崎从哪找了一张枯的半黄的发芭蕉叶盖在身上,没好气的低声应道:“上次,要不是我在上游给辽人来了个水淹七军,辽人早就过了河了,也就碰不上五谷教,说不定直接就和咱们的人对上了,就连逸哥自己都说了,真要是这样恐怕青川河一役结果就难说了。”

“那这么说,还是咱们扭转了战局呢?”

孟崎朝他挑了挑眉毛,得意道:“扭转战局谈不上,但是谁要是说咱们干的是无关紧要的活儿,可就得摸摸良心了,要不是咱们,他们其中不少人就都要留在青川河边了。”

“是了,听把总这么一说,咱们这支小队伍,可还是救了不少弟兄的命呐!”

亲兵听孟崎说的带劲儿,自己脸上都感觉到多了几分可以让他回去耀武扬威的光彩。

“把总!”

一名军士边喊着便朝着孟崎慌张的跑了过来,

刚跑到他的脸前,就被孟崎一把按在了身旁的草堆上,好气的责他道:“我说你动静儿能不能小点儿,咱们就这百十来号人,要是被辽人发现了我们还这么干活!”

那军士喘了两口粗气,然后急急的朝着远处一指道:“把总,辽人在谷外和一支来历不明的人马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哪部分的人马?”

孟崎一头雾水的问道,

按照安逸之前的部署安排,所有夏军都撤出了一线天,包括曾子仁也朝着成都的方向回防而去,这附近除了龙安和成都两府的绿营,应该没有夏军了吧?

军士朝他摇了摇头,答道:“没有旗帜,也看不出来将领是哪方人马,来的大约有三千多人,清一色的骑兵,而且一个个浑身上下连马头上都包裹着盔甲,看起来很是凶悍。”

“你们几个留在这儿,我去看看!走!”

孟崎觉得光靠军士描述是空想不出来的,倒不如凑上去看个明白,

说着他便跟着那军士,沿着官道两旁的密林往背面摸去。

官道北面的这块不大的空地,一时间被这两支人马搅和的热闹了起来,两边都是纯骑兵的部队,针尖对麦芒的来回对冲,确实给人一种震撼到每一根神经末梢的视觉盛宴!

孟崎趴在高坡处,看着这支装备精良的骑兵,心底也是充满疑惑,

难不成是蜀王听说成都有失,带着卫所的大军回援了?

不过这唯一合理的解释,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了,兰州战事吃紧,蜀王恐怕就算是想,也没法穿过临洮府前重重的辽军防线来驰援四川,不然逸哥也不能为这一支万余人的辽军骑兵而绞尽脑汁了。

“这哪儿冒出来的人啊?”

当然

因为孟崎没有参与第一次对于五谷教的剿杀,所以认不得这吴义手下的三千重骑兵!

拓跋寅带着手底下的辽兵,被一线天这么一堵,本就是心里火急火燎的想往成都赶,谁知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好不容易绕了一大圈回到官道的入口,就跟这追上来的重骑兵对上了,

精于骑射的辽人,从来就没有把汉人的骑兵放在眼里,尽管你已经被武装到了牙齿,也还是他拓跋寅砧板上的咸鱼,

辽人很快就发现了五谷教重骑兵装甲虽厚,但是却行动迟缓的缺点,纷纷将手中的弯刀挂在马前,取下了背上的长弓。

由于五谷教板甲的颜色比较暗,所以从孟崎的这个角度看的比较清晰,这两支灰白交错、搅作一团的人马渐渐的分散开来,辽人利用快马的优势逐渐和五谷教的重骑兵拉开距离,以一个广阔环形阵的形式把重骑兵包在其中,通过弓箭进行精准打击,

虽然重骑兵也配有弓弩,但是跟辽人的长弓比起来,在射程方面还是差上不少,所以辽人在战场上与重骑兵始终保持着距离,

而笨重的重骑兵每当打算瞅准一面的辽人进行突击时,辽人的骑兵就像是一条滑腻的泥鳅,根本不需要指挥就迅速的四散而开,

重骑兵扑个空,再打算调转马头重新组织冲锋时,那雨点一般的箭雨,就已经落下来了。

拓跋寅这种已经用的炉火纯青的灵活战术,使得吴义就感觉自己空攥这一双铁拳却怎么也打不到人,只能不断的在辽人无处不在的箭矢下不停的减员。

很快

对于辽人的战术极其不适应的吴义,在感到重骑兵再打下去也难能有什么收获之后,便下令鸣号收兵,

“呜~~~~”

伴随着悠长的号声,五谷教快速的脱离了战场,奔着北面而走.......

“堂主,已经清点完了,刚刚的交锋我们死了七十多个弟兄。”

一名重骑兵飞马感到吴义的面前禀报着。

吴义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看着也在逐渐撤出战场的辽兵,自语道:“辽人厉害啊!”

他眼神忽然凌厉的一瞥,看向身边的几名重骑兵,“回去若是宁法神问起,知道怎么说吗?”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齐齐低头拱手答道:“属下明白!堂主放心!我等这几日从未见过辽人!”

“嗯!”

吴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拉动马缰,转身带着重骑兵往北退去。

拓跋寅本来心思就不在这支来路不明的人马身上,见到他们退去,自然也就不作追击,而是掉过马头奔着官道而去,以求尽快赶到成都城下和耶律休可汇合。

这场交锋从头到尾被高坡上的孟崎看了个真切,他猜想这辽兵跟他一样,也是一头雾水,打了半天恐怕也不知道是在和谁作战,于是计上心头,准备给自己的亲兵再温习一下他们这支队伍的重要性。

“你去带上几个人去一线天那边,看看咱们之前扎营的地方,有没有大旗或者锣鼓之类的,给我找一些。如果咱们原来的营里没有,就去谷口曾子仁的阵地上看看。”

孟崎朝着身旁的军士吩咐道,

“怎么?咱们要拦住这波辽人吗?”

那军士听完孟崎的吩咐,一脸兴奋的问道,

孟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拿什么拦?拿自己这一百多号人拦别人上千辽兵?刚才的厮杀都是白看了么?

他特别叮嘱道:“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准妄动,放这波人过去!你按我说的去准备就行了。”

“是!”

军士点点头,也不再多问,领命而去。

------------------------------

入夜

距离成都七十里

安逸和曾子仁的人马从一线天赶往成都是一前一后出发的,所以相差不远,安逸大概现在距离成都还有三四十里的样子,曾子仁慢他一些,跟在后面。

龙安府的守备将官和这几个把总,也都跟着曾子仁狂奔了一天,成都有失又事出紧急,所以一路也都没有停歇,

到这墨色的星空降下帷幕挂起月光的时候,前队却忽然渐渐的慢了下来,

他们原本都以为是入夜了,又靠近成都,难免的行军谨慎,这可以理解,

哪知道很快曾子仁就给他们发来了一道让他们难以理解的军令:

就地扎营!

这就很让他们几个想不明白了!

耶律休可带着上万如虎如狼的骑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骗过了两府夏军的主力奇袭成都,现在成都城里应该是难有一兵一卒,完全就是危在旦夕,他们就算是星夜驰援过去恐怕都来不及,现在怎么还能扎营休息呢?

然而他们又不是安逸,可没有公然抗命的胆量,于是推举守备将官赵双去曾大指挥使那里问个究竟。

这位国字脸的直爽汉子闯进曾子仁的中军大帐时,曾大指挥使刚刚命军士打来了一盆热水,正准备舒舒服服的泡个脚,刚刚脱了靴子,脚底板还没碰到水面儿,雅兴就被这风风火火的赵双冲了个干净,

曾子仁脸上有些不悦的问道:“赵将军,来找本帅何事?”

赵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花花肠,直截了当道:“大人,我和众位把总一致认为,咱们应该昼夜急行军,火速支援成都,说不好现在耶律休可已经攻破了成都的大门,怎么还能在这儿扎营休息呢?”

他心里着急,所以语气上听起来也是急吼吼的,

这倒把曾子仁给说恼了,心说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跟谁学的,谁都敢开始对我指手画脚了,他愠怒道:“我自有主张,赵将军依令办事就是,何故多问!”

“大人!西北前线不少夏军都是川蜀子弟,成都一旦丢失,那对于他们的士气将会造成很大的打击,于前线战局不利啊!一旦朝廷要是怪罪下来,你我担当不起啊!”

赵双说的这点曾子仁是知道的,他也没有打算说不救成都,只是在青川河一役,对于耶律休可手下的辽兵还是有些畏惧的,所以想跟安逸保持些距离,让安逸带着成都绿营打头阵,然后自己顺着他撕开的口子顺势进入城中,

但是这种小算盘又不能跟部下明说,所以只能以暂且休息为由,下令扎营。

“你放肆!我是都指挥使!我说怎样就怎样,把他给我赶出去!”

当然曾子仁的火气不是来源于是停还是走,而是来源于这个赵双对他的冲撞,让他想起了安逸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治不了安逸?我还能治不了你?

于是曾大指挥使抖了抖官威,让左右的侍卫把赵双给叉了出去...........

众把总见到赵将军回来,忙凑上前去问他结果,但是赵双却只顾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到椅子上。

“赵将军,你倒是说话呀,指挥使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

“是啊赵将军,如果同意了,咱们要早些准备了。”

“哼!”

赵双重重的鼻息哼了一声,不满道:“同意个屁!这个姓曾的,在青川河就对我们一通瞎指挥,葬送了骑兵营不说,把尚把总也给害死了!然后在一线天,又把付把总也给留下了!这回连我的话都没有听完,就把我给赶了出来,我看他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赵将军说的对,我听说这个姓曾的,本来就是顶的老指挥使的缺儿,其实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

一名把总接声道,

“我还听说一线天本来成都府守备安大人打算直接堵住的,就是这个曾子仁听信那个什么徐老头儿的谣言,才让辽人偷偷溜过去的!”

另一个把总也跟着应声道,

“我看他根本就是害怕了,想让成都绿营打头阵!”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肚子里对曾子仁的不瞒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听得赵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

“咣!”

他粗糙的大手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

“老子不能让这个姓曾的把我们全都害死!你们听我的,不要扎营,带着手下的兵马跟着成都绿营的安大人继续往成都支援过去,这个姓曾的我来对付!日后上头怪罪下来,我赵双一个人顶着!”

“赵将军的意思是..........”

“兵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弗朗机

第一百三十二章·弗朗机

曾子仁在中军营帐中舒舒服服的泡了个脚,然后正准备就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的纷乱声,

“外面出了什么事?”

他朝着帐外喊去,

半晌之后,一个腰挎佩刀的亲兵急匆匆的跑进帐来,拱手禀报道:“大人,龙安府的人马说收到上峰的指令,正在集合调动,准备出营。”

“我没有下达调动的指令啊?不是让他们就地扎营吗?”

曾子仁也是一脸的疑惑,他赶忙手脚并用的穿上了刚刚脱掉的官靴,吩咐那亲兵道:“去!把赵双给我找来!”

“不用找了!赵某这不是自己来了么。”

曾子仁闻声抬起头,就看到赵双手持佩剑一身甲胄的走进营帐里来,身后还带着几名刀斧手。

“赵将军何故一身甲胄?”

“欲要星夜行军,安能不枕戈待旦。”赵双应声答道,

曾子仁“嚯”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面前的赵双,有些气血上头的质问道:“谁让你们行军了?”

赵双面无表情的朝着曾子仁微微的一躬身,拱手答道:“理由我已经在之前跟大人说过了,成都乃是我军命脉所在,不容有失!”

“你想造反吗?到底你是指挥使还是我是指挥使?”

面对曾子仁的咄咄怒气,赵双倒显得心平气静,

“大人,在下作为成都府守备将官,要为手底下的弟兄们的性命负责!恕我直言,辽人现在大军压境,如果我们不跟着成都绿营一鼓作气的冲进去,极有可能会被迅速反应的辽人阻在城下,旷野之上你觉得我们是辽人的对手吗?”

曾子仁却根本就听不进去赵双说的这些,也不顾身上披着的睡袍,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帅案前,抄起他的那方虎符,重重的砸在几案上,

“啪!”

“赵双!我现在命令你,让龙安府的绿营全部给我回来!不然,我就拿你军法从事!”

人嘛,越缺少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曾子仁现在最在意的就是他那已经被安逸一再质疑的权威,现在又被赵双彻底的给踏碎了,这和他原本以为得到指挥使的官位就可以高高在上的指挥所有人,甚至让所有他厌恶的人都不得不匍匐在脚下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然而

今天的龙安府守备赵双,再次给他上了一课,完美的诠释了为什么那方虎符在他爹手里就是无与伦比的权威,在他手里就成了一无是处的铜块儿。

“那........属下就对不住了!”

赵双慢慢的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帅案前气急败坏的曾子仁,然后朝着身后带来的人一挥手,

几名刀斧手手持长斧的就朝着曾子仁走去,

“你......你们干嘛!”

曾子仁看到刀斧手手里透着寒光的长斧子,心理才涌出一丝惧意,

“你们要照顾好曾大人,不准怠慢知道吗?”

“是!”

看到那几名刀斧手,雕塑一般的列在帅案前一动不动,赵双才放心的转身走出营帐。

“你回来!”

曾子仁看他转身而出,刚要迈步追出去,

“锵!”

两柄长斧就在他面前来了一个交叉,

“赵将军有令!大人暂时不能出营帐。”

曾子仁被斧刃逼的后退了两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帅案前的绒毯上,气急败坏道:“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

成都

南城门

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低矮的成都城墙。那风中猎猎招展的战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

城墙下面更是死尸伏地,殷红色的血迹肆意的涂抹在了青色的砖石城墙上,远远看去就好像死神的涂鸦,充满着诡异,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持续了一整夜的嘶喊惨叫终于在天边的那一抹鱼肚白升起时,才画上了休止符,惨红色的朝阳点燃了天边的云朵,冷冷的挥洒在了城楼之上,让城上疲惫不堪的守军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按照姜尚和江如月之前的判断,耶律休可应该分出来一波人马对另外三门进行佯攻或者骚扰,用以牵制守军的兵力,

然而城下的辽人却丝毫没有分兵的意思,主将耶律休可就像是发疯了一样,对着南门死磕了整整一夜,架着云梯攻城的辽兵不知道被打退了多少次,

同时夏军的损失也是相当的大,

姜尚从其他三个门分别有抽调了三千人来支援南门,这一夜的恶战下来,虽然城门是守住了,但是城里抬下来的夏军尸体足足堆成了一座小山那么高,

真正的让这些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小伙子们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尸山血海!

姜尚比耶律休可面临的处境实际上强不到哪去,手里这万把人也是死一个少一个,所以他跟竹宗臣做了个协调,让布政司尽量征调民夫来负责城里的后勤运输,而能上阵的军士已经全部派到各个城墙上去了。

“怎么样?南门这边情况如何?”

刚刚巡视完其他三个城门的江如月,急匆匆的就跑到这儿来了,看到姜尚站在城上,忙爬了上去,

“唉!”

姜尚叹了一口气,朝着城墙上躺的横七竖八,不知道是阵亡的还是累的精疲力尽的军士指了指,说道:“辽军比我想象的还要凶猛,刚刚天浩才统计完,我们一夜下来就折了一千九百余人!”

“一晚上就没了近两千人?”

早有准备的江如月还是被这个伤亡比例震撼到了,照这样的打发,恐怕再来一次,他们手里的兵恐怕就会连四个城门都顾不过来了,

他疑惑的问道:“辽人不是不擅长攻坚吗?怎么还打的这么惨。”

“没错。”

姜尚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能看的出来,昨晚辽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攻下城池,而是不让我们获得喘息之机,似乎在为下一次的攻城做准备,而且......我觉得他们好像在等待什么。”

“按照耶律休可的计划,如果昨天不是阴差阳错的遇到姜天浩和金铭尹的那出‘空城计’,可能辽人早就越过城墙了,现在时机已经错过,他们就只能拿脑袋硬磕!如果说他们在等些什么的话,那就一定是在等能让他们不用脑袋碰城墙的东西..........可能是........攻城器材!”

江如月一边思?着,一边分析道,现在能让耶律休可停下脚步来的东西,必然是能为他减少伤亡的。

姜尚想了想,皱着眉头道:“攻城器械都是巨大且难以携带,这辽人都是骑兵,那么带这些大家伙?”

“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在你的印象里有没有那种能够拆解,然后到战场上组装的攻城器械?”

对于江如月的这个问题,姜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所有的攻城器械都是到城下临时拼装的啊,他觉得江如月可能是想问有没有那种体积比较小,然后可以通过骑兵携带的攻城器,

姜尚拼命的在脑海里思索着和女真人作战时候所接触的这些攻城器械,不过当时大多都是夏军再用,女真的人办法一般是伺机野战,大量杀伤有生力量,城池自然就守不住。

就在他们两个还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的时候,在耶律休可的指挥下,辽人的第二次攻坚已经悄然而至。

“辽兵!”

随着一名军士的呼喊,姜尚和江如月同时的朝远处望去,就见到刚刚消失还没有一炷香时间的辽人,又出现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朝着成都的方向缓缓逼来,

姜尚注意到,这次进攻的辽人衣甲都还算鲜亮,没有血污满身的模样,很显然不是刚才退下去的、已经大战了一夜的那批,所以才让姜尚恍然悟到耶律休可这种打法的优势所在,

“我知道耶律休可为什么就认准这南门猛攻了。”

姜尚的眼睛盯着一点点靠上前来的辽军,自语道,

“他知道成都的守军不多,却又四个城门要把手,他可以不攻,但是我们却不能不守,相对的空间内他就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再加上辽人本来就凶悍异常,就可以让耶律休可使用车轮战法,分批次进攻城门,每一次进攻的同时都能让余下的人马得到休息,可是我们却要因为人数和单兵能力的差距,不得不每次都全力以赴。”

“那么长此以往,我们的人不就.........”

江如月的话虽然没有从嘴里说出来,但是那份儿担忧却已经写在了脸上,

姜尚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没错,本来我们的战斗力就不如辽军,这此消彼长之下,更是要险象环生啊。”

当然

耶律休可很明显不是很满足于让姜尚和江如月仅仅处在险象环生中,随后从辽人军中推出来的一样东西,才真真正正的让他俩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城墙上的夏军就看到辽人的进攻大阵在距离城门还有五百步左右的时候,全部停下了,然后在阵前列出了一条空隙,随之从后面推上来了一个黑漆漆的物什儿,旁边围着几个辽兵,其中还有一个举着火把,

当辽人全部闪开,把这个物什儿对准了成都南城门的时候,城上的守军才看了个真切,

那居然是.......

一门炮!!!

“弗朗机!”

躲在墙垛后面看着远处辽军阵前的这个黑家伙,标志性的子母膛让金铭尹一眼就认了出来,大惊失色的脱口而出,

“什么鸡?这不是炮吗?”

伏在他旁边的姜天浩被他说得一脸懵,开口问他道,

然而金铭尹完全没有给姜天浩解释的欲望,只顾猫着腰,往姜尚和江如月那边摸去。

“姜叔!如月哥!”

江如月正要去找他,没想到金铭尹倒先过来了,他一把拉住金铭尹,指着远处的“大炮”问道:“那个东西你认得么?”

金铭尹忙点点头道:“我来就是为了跟你们说这事儿的,这个是弗朗机!”

“什么狼鸡?”

金铭尹朝着姜尚翻了翻白眼,心道这俩人还真不愧是父子,问的问题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江如月倒是听明白了,

“弗朗机,就是弗朗机人的那种速射炮?”

“对对对!”

金铭尹连连点头,在这城上找到一个认识弗朗机的知音可不容易,他忙解释道:“这种炮是子母膛,射速很快,威力也很强,我看他们的架势应该是冲着城门来的。”

“我已经派人去用顶木加固城门了。”

姜尚接话道,按照他的想法,只要保证城门不倒,不就可以了么。

然而金铭尹却很快否认了他的想法,

“姜叔,这种弗朗机不是咱们常见的那种实心儿炮,它的威力绝不仅仅是把城门轰塌,而是可以完全轰碎!然后好让骑兵长驱直入!”

“这么大威力?”

江如月在一旁插嘴道:“姜将军,我看还是听铭尹的吧,他是这方面的行家,要事先布好防线准备在城门内接敌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炮之威

第一百三十三章·火炮之威

“轰!”

耶律休可带来的那尊弗朗机,对着成都的南城门就开始喷吐起了他的火舌,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将一颗颗威力十足的炮弹咂向厚重的漆木大门。

城门里面的守军则忙着设防结阵,用以应对城门破后即将冲杀进来的辽军,

姜尚甚至把西门的江云都调过来了,依仗着中军营犀利的火器在城门内给于辽人最大的杀伤。

自从江云接手合兵火器营的中军营后,就在战法方面较之前做出了较大的改变,尤其是他向金铭尹提出了一种名为战壕坑的新式战术,

意思就是在阵地上进行土工作业,挖出一条约有一人高的长坑,让两排铳手藏身其中,交替向外射击,射击的时候往往只需要露出个脑袋即可,大大降低了弓弩对于铳手的伤害。

不过,这种战术的缺点就是机动性比较差,必须事先确认设防的地点,而且不能根据防线的推进儿作出移动,只能再次动用大量人工进行重新挖掘。

但是对于目前的这种情况,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一排排的铳手在江云的指挥下,组成队列进入战壕坑,有序的架起火铳对准这门口,随时准备给于来犯之敌迎头痛击。

按照姜尚的意思,夏军一共设置了三道防线,

第一道就是在这城门洞里,利用空间狭小的优势和团练营步卒的长兵器,对辽人的进行阻击;

第二道是在城门后,当辽人冲击到这个位置的时候,火铳和城上的弓弩手就能派上用场了,到时候每前进一步,都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最后一道也就是与其称之为防线,倒不如叫底线,姜尚把每个城门驻守的防军百般的压缩到了五百人,剩下的一共四千多守军全部都撒在这儿了,布置完前两道防线后,他手里剩下的不足两千人,将是成都最后的屏障。

因此,南门事关成都的存亡,作为城中精神领袖的蜀王府,高影疏还是不惜以身涉险,亲自来到了南门鼓舞士气,

虽然只是在城门走了两圈就被姜尚和江如月两个人以“千金之躯怎可犯险”为由强行拉了回来,但是对于守军士兵甚至是阵地上征调的民夫百姓都是一种极大的振奋,毕竟她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族。

高影疏本身又是倾城之色,高贵的美人无论在西方还是在中原,总是激起这帮血性男儿最原始的冲动,并将这股冲动附在刀刃上,转化为斩破虚空的力量。

“轰!”

然而城外的呼啸声、爆炸声却没有因为城内士气的高涨而有任何的停歇,仍是不断的轰击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城门,

“轰!”

终于

虽然被姜尚在这扇厚重的城门后面顶上来树根粗壮的顶条,却还是像金铭尹说的那样,被这威力巨大的弗朗机轰了个粉碎!

“大辽的勇士们!汉人的金银、美女都在城里!攻进去!我让你们尽情享受三天!给我杀!”

在耶律休可这种极具诱惑力的鼓舞下,这座百年的古城在一双双如饿狼一般赤红的眼睛里,变成了一个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的尤物,吸引着一个个契丹壮汉催动着胯下的战马,挥舞着手里的钢刀,嗷嗷叫的扑了上来!

“铭尹哥,团练使问这个距离你的铳能打到那门炮吗?”

姜天浩急吼吼的从城下爬到城墙上来找金铭尹,一般在军中,姜天浩对自己的父亲的称呼从来都是军职,

“我试试!”

金铭尹端过手边儿的这杆铳,屏气凝神的对着辽军阵前的弗朗机瞄了瞄,

冲将上来的辽军在城下已经和伏在城门洞的夏军战在了一起,金铁交鸣之声、锐器的入肉之声、将士的喊杀之声,饶是这城墙上的金铭尹都能听得真切,一声声的嘈杂灌进双耳,让他眼里那远处本就渺小的目标更加的难以捕捉。

“砰!”

他尝试这扣动扳机,弹丸伴随着火光呼啸而出,很快就被城下如潮水一般涌过来的辽军叫喊声湮灭了,远远望去,那伫立在弗朗机旁的军士,好像并没有什么动静。

“不行!已经是极限距离了,很难瞄准!”

金铭尹摇了摇头,表示打不中,但是他手里还是有些不甘心,麻利的填上一发弹丸,打算再试一次。

城墙上金铭尹带着的这一众几十个火铳手,清一色的都是铳口朝下,一发接着一发倾泻着火力,根本就不用瞄准,躲在墙垛后面只消填装好弹丸,站起身来朝下扣动扳机,就准备放倒一名辽兵。

但是这精于骑射的辽人骑兵也是不含糊,处在后面还没有跟夏军接战的辽兵纷纷的从背后取下长弓,瞄着高高低低的城垛方向,等待着转填好的铳手一露头,

“嗖!”

弓满弦响之后,一支支穿云箭就能准确的洞穿铳手谨慎的露出哪怕一丁点的头颅,

一时间城上火铳弹丸齐放,城下弓震箭响乱飞,但是毕竟城下的辽人数量占据绝对的优势,使得城上的铳手损失颇为惨重,不少人还没刚放两枪,再一探头,就被精湛的箭术钉在了女墙上。

饶是如此,远处的耶律休可不知道是不是被金铭尹上次一铳轰在枪尖儿心怀记恨的缘故,仍是不愿意放过这城墙上的几十杆威力巨大的火铳,

他示意身旁的辽兵重新装填弗朗机,抬高炮头,对准这墙垛的方向,

“轰!”

又是一声炮响,冲天的火光推动着炮弹朝着金铭尹的那个方向呼啸而去,

金铭尹此时还正在摒弃外界的一切干扰,聚精会神的瞄准着弗朗机的方向,

“砰!”

刚刚一铳打出去,还没有来得及看有没有射中,就看到一颗飞速而来的炮弹摇曳着长长的火尾,奔着他面门就过来了!

“小心!”

一旁的姜天浩慌得赶忙拦腰顶住金铭尹,使尽全身的力气拼命的将他向后拉去。

“咣!”

分量十足的炮弹重重的撞击在墙垛上,威力巨大的火.药将刚刚金铭尹所站位置的墙垛炸的四分五裂,露出女墙内部花白的石灰和暗色的青砖,劲头儿十足的冲击波将二人掀出足足有十步远!

金铭尹被气浪掀起来的尘灰盖的一头满脸,双手捂着耳朵大张着嘴,缓解着被那炮声震得有些耳鸣的耳朵,

“你没事吧?”

姜天浩拍掉了落在自己头上的几颗碎石头,问旁边的金铭尹道,

“你说什么!大点声!”

被震得七荤八素的金铭尹还没回过神来,再加上耳朵里还一直回荡着巨大的声响,根本就听不清楚姜天浩的话,只看他不停地张嘴,没有声音。

“轰!轰!”

弗朗机的射速优势在没有火炮的成都城墙上被体现的淋漓尽致,耶律休可铆足了劲儿把这一发又一发的炮弹送上了城墙。

姜天浩抬头看了看被炸的左一个坑又一块洞的女墙,转头冲金铭尹大声喊道:“我说!这里根本就站不住人了,撤吧!”

金铭尹也听不见他的话,只看到姜天浩手里不断用两只手指比划着小人往下跑的模样,就知道他的意思,忙点点头,带起了头发里的一阵墙灰,

“撤!让城墙上的所有人!撤!”

城门洞

这里的厮杀要比城墙上光挨别人炮来的直接多了,一刀刀一剑剑都是沾血带肉,两军的尸体已经快要把本就不怎么高的城门洞给堵住了,后续扑上来的辽兵只能先越过高高的尸山来跟夏军决一死战,

江云手里挥舞着一杆长刀,那被血污包裹的刀刃都已经砍杀的有些翻卷,去仍还是不断的挑起一个个意欲翻越尸山攻杀进来的辽兵,然后狠狠的摔在身后,

“呀呀呀!”

就趁着江云转身的功夫,两名刚刚翻上来的辽兵握着手里的弯刀怪叫着朝他扑了过来,

“锵!”

如此之近的距离,江云手里的长刀根本就施展不开,再加上已经拼杀了多时,跟辽人手里的弯刀刚一接触就被齐齐的斩断了去,被扑倒在地的他手里只剩得一根长杆儿,堪堪架住了凌空劈来的钢刀,随后借助腰部的力量,双腿得到空隙猛地往外一蹬,将两名逼上前来的辽兵踹出了老远,

江云把手里这空刀杆横起作棍,顺势就朝着其中一人的头上狠狠砸下,

那辽兵虽然仰后而倒,身上失力,手上却依然敏捷的用手里的弯刀格挡在脸前,

“铛!”

这么近的距离,都被江云手里的刀杆带出了些许破风声,可想而知他手里的力道有多大!饶是被辽兵的这柄弯刀格挡一下偏离了目标,却还是携带着一股猛劲儿,砸在了辽兵胸前的鹘尾甲上,

那辽兵后背刚刚接触到地上,就被随之赶来的刀杆儿砸了个口吐鲜血。

江云几步赶上前去捡起他身边的弯刀,就感觉到背后的冷意愈来愈浓,

他猛地一回身!

“锵!”

就跟另一名辽兵的刀刃碰到了一起,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是布满了血污,青灰色的衣甲也不知道是夏军的还是辽军的片片殷红,只管狠狠的咬着牙,把全身的力量灌注在自己的这柄钢刀上,狠狠的向脸前跟他对峙的辽兵压去。

刚刚被他一刀杆砸在胸前的这个辽人似乎并没有死透,虽然嘴里咕咕的往外冒着血沫,手上去还一把抓在了江云的那双轻链战靴上,

“呀哎啊!!”

江云嘶喊着,借助这手里的力量优势正一寸寸的把弯刀向辽兵的脸前压去,身子也随之一步步的贴紧,哪知道下盘刚要抬脚,就被一股力量阻在了脚踝处,然而上身却已经带着惯性朝前压了过去,两相交错之下,使得江云要命的一侧身,朝着旁边倒了过去,

那辽兵一看江云被绊倒,还能不抓住个这个机会?

二话不是,转过刚刚被压制住的弯刀,就朝着江云劈砍过来!

江云饶是还在空中就已经感受到了这要命的寒光和杀意,他使劲浑身解数,让自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拼命的把身体翻转过来,仰面倒地,然后把手里这柄弯刀利刃朝上一举,

“噗!”

辽兵手里的弯刀还没有挥砍下去,就已经被倒在地上的江云伸出的利刃贯穿了胸膛,

“额~”

随着生命的流逝,顺着刀刃喷涌而出的鲜血彻底的把江云这身甲胄染成了红色,他费力的将辽军的尸体推到一边,喘了两大口冰冷的空气,缓解着肺部传来的灼热感,

“江叔!快走!”

谁知道他刚刚直起身来,就被赶过来的姜天浩拉着手臂,奋力的拖拽了起来,

“快走!辽人开炮了!”

江云还没有从刚才的厮杀中回过神来,连四肢还未完全感受到剧烈活动而带来的酸疼,就被灰头土脸的姜天浩拉着往外跑,心里一阵懵,

什么炮?我在城门洞里开什么炮?

“轰!”

耶律休可很快就给了他一个解释,

他看到城门洞高高堆起的死尸几乎要阻挡住辽兵的攻势,便授意一旁的弗朗机,对阵城门洞里来了一炮!

“咚!”

剧烈的爆炸在城门洞里带起了一阵夺目的火光,轰击在尸山上的声音显得沉闷无比,扩散而开的巨大气浪将门洞里的青石砖城墙成片的冲击下来,然后夹带这无数的残肢断臂一起被炸到城门里来,甚至连中军营的战壕坑里都随处可见灰黑的砖石和冒着青烟的断手。

“杀啊!”

那城门洞中被炮弹溅起的尘灰还未消散,辽兵的喊杀声就已经席卷而来,穿过已经被一炮轰开的城门洞,紧握着手里的弯刀冲进了城中来,和第二道防线的团练营步卒绞杀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虎神

第一百三十四章·白虎神

在耶律休可的指挥下,辽兵的第二波人马已经架着云梯,开始对南门的城墙发动攻势,

姜尚还是比较有先见之明的,用团练营的步卒,替换下了金铭尹带上去的所有铳兵,和欲要登上城墙的辽军战在了一起。

只是本就低矮的成都城墙被耶律休可用弗朗机这么连珠炮似的一顿猛轰,女墙多处都已经受损,使得城上的守军根本无处躲藏,不仅要奋力搏杀通过云梯爬上来的辽兵,还要时刻提防着从城下射上来的箭矢,

这样就导致尽管城墙还控制在夏军的手里,但是却付出了极大的伤亡,

姜尚也是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他下令让城墙上的守军不要纠结于在墙垛处的争夺,而是把战线往后拉,退守到城墙上与辽军进行拉锯战,这样至少不会被城下那一枝枝精准的箭矢肆意的收去生命,

但是无论如何,城墙都是不能丢了,一旦城墙被辽军完全控制,那么辽人就会借助城墙的高度优势,对城内发动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神仙也守不住这南门了。

“砰砰砰!”

回到战壕坑里的江云和金铭尹指挥着中军营开始对着冲进城来了辽兵淋漓尽致的展现着火器之威,三架转轮炮朝着城门的方向几乎同时喷吐这火舌,一旁的铳手则是端着火铳对和团练营绞在一起的辽兵进行精准的打击。

姜尚站在中军大帐的外面像是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紧紧的盯着南门战场上的局势,身后站着的是他手里最后剩下的两千团练营,他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把这最后的筹码压天秤上,

尽管还没有上战场,身后的这些军士仍然免不了被眼前的厮杀震撼着,一个个紧握着刀枪,无一不是手心里溢满了汗珠。

“柱子哥,咱们是不是要上了?”

一个身形稍显瘦小的军士,站在队前,不着痕迹的碰了碰身旁高个子的胳膊,

那个高个子的步卒很显然也是紧张的不行,一手紧握着钢枪,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攥着一方红粉色的绣荷,应声道:“是.......是的,你看那前面的人快要打光了,我们就要上了。”

柱子这话一说,把那小个子倒是唬的不轻,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那......那我们会不会死啊?我娘指着我明年取个媳妇儿回去呢!”

“怕什么!”

柱子给他打气,同时也是跟自己打气,手里这放绣荷的主人,何尝不是盼着他平安归来,

“川蜀大地,自有白虎神的庇护,我们不会死!是辽人闯进我的地盘,该死的是他们!”

白虎神,就是川蜀子民心中信仰的一种图腾,传闻是巴人的祖先廪君死后所化,变成一只白虎守护着这片天府之国,

所以在大夏朝的四川可以见到不少庙宇都供奉着一尊器宇轩昂的白衣男子雕像,蜀地百姓认为这就是白虎神的化身,大家都愿意相信之所以川蜀大地有这数百年来的安宁,惧赖白虎神的庇佑所赐。

小个子听着柱子哥说的话,也在努力的平复着紧张而恐惧的心情,一手抚在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雕刻着白虎神的玉佩,轻轻的吻在唇边,紧闭着双眼,心里默默的祈祷着白虎神的降临。

白虎神且不知何时到来,但是城下的团练营已经快要拼光了,

战壕坑里的中军营几乎每一杆火铳都已经是膛管通红,仍在不停的朝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辽兵喷射着火焰,三架转轮炮其中的两架都已经因为膛管过热而无法再发射弹丸,被金铭尹来回的用冷水往膛外浇着,通红的膛管瞬间就用自身的高温把冷水转化为了水汽,伴随着血腥味,飘散在空中,

城墙上姜天浩带着的守军还在奋力的拼杀这,但是也已经显现出颓势,从姜尚的这个角度,已经可以看到辽兵的身影,说明在墙上大部分的阵地都控制在了辽军的手里。

“锵!”

姜尚最终还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将身后这仅有的两千余人全部投入到了战场中去,

江如月看着惨烈的形式,也已经感觉到了守军渐渐的力不从心,无不担忧的对姜尚道:“姜将军,其他的三个门还有一共一千五百多人,全部拉过来吧!”

姜尚却皱着眉头迟迟的下不了决心,如果把其他门的人马都聚过来,万一城外的耶律休可还有留手,那东、西、北三门对于辽人来说跟直接敞开就没什么两样了,

他一咬牙:“再等等吧!”

柱子他们这其中的七百多人按照团练使姜尚的指令,登上了城墙来支援姜天浩,

他和那个小个子军士顺着城墙楼梯一爬上来,就看到不断翻上女墙的辽军已经和墙上的守军打的难解难分,

俩人二话不说也提起手里的钢枪,加入了战团!

“锵!”

本来就个头不高的小个子军士在高大的契丹人面前更显得力气不足,挺起直刺而去的钢枪也被辽兵用弯刀随手就给拨开,然后举起刀刃就朝着自己劈了过来,

小个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的想要向后退去,腿上却试不出来半分力气,眼看着辽兵的弯刀就已经要砍到眼前,手臂下意识的往前一抬护住了脸,

“去死!”

忽然一声暴喝,

辽兵猛然的吃痛,惨叫着朝后仰倒而去,

原来是一旁赶来的柱子刚刚横砸过来一杆长枪,重重的击打在了辽兵的小腹上,紧接着对那倒地的辽兵,挺起枪尖儿就刺了过去,径直透过辽兵的胸膛把他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小个子闻声放下手臂,才看到已经将辽人击杀然后伸出双手欲要将自己拉起的柱子,

“柱子哥!”他欣喜的叫喊道,

但是脸上的兴奋之色稍纵即逝就被一阵惊恐取代,

“小心身后!”

饶是柱子身手敏捷,还是反应不及,被身后袭来的一名辽兵狠狠的用肘砸在了腰间,

柱子后腰吃痛,倒抽了两口凉气,赶忙用手扶住墙垛,原本手里的那杆钢枪也是攥不住丢在了一旁,

那辽兵也不知道为何手里没有刀,直接攥着拳头就扑了上来,依靠在墙边的柱子扑倒在地,两个人就这样翻来滚去的扭打在了一起。

小个子赶忙的爬起身来,捡起柱子的钢枪端在手里,就要找个机会狠狠的刺下去,

但是那辽兵和柱子纠打在一起,让他迟迟无法下手。

柱子看到他手里的钢枪,便已是心中有数,他双手揪着辽人的衣甲,保证自己在他的身下,然后瞅准机会将双腿一蜷,照着那辽兵的小腹就来了一招兔子蹬鹰,狠狠的把他踹出三五步,

随之一个翻身滚到小个子的身边,跟他一起握着钢枪对着还未站稳身形的辽兵就刺了过去!

“啊啊!!”

两个人叫喊着使出全身的力量,让枪尖儿刺穿了辽兵的身躯还未停歇,一直将他推下城墙方才罢休,

随着跌落下去的辽人,让柱子也是看到了城下如潮水一般不断拍打着成都脆弱的城墙和接连涌上来的辽兵,这场面让他的心底不由的泛上来一抹惧色,伴随着刚刚的剧烈搏杀过后的脱力感,顿时双腿一软,瘫依在城墙上。

“快看!”

身旁的小个子指着城外,一脸的惊讶表情,

柱子以为是他也看到了那人海一般的辽兵吃惊了,所以也没有在意,哪知道这小个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看着城外竟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赶忙翻身朝城外小个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远处有一支衣甲鲜亮的骑兵,正快速的排成一个箭锋的阵型,朝着耶律休可的军阵冲去!

柱子认得出来,这支骑兵穿的是大夏朝官军的军服,为首一人白衣素袍的骑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恍若天神下凡一般,高高的扬起手里的佩剑,带着身后的骑兵像利剑一样狠狠的插进了耶律休可的军阵,

一时间就看到刀光四起、剑影挥动,猝不及防的辽军被他们冲的七零八落,借助着战马的优势把耶律休可所在的军阵生生劈成了两半!

“那是......那是.......”

看到这眼中的一切,柱子也是激动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那是什么?

当然是我们的守备大人安逸了!

带着裴振风的先锋营日夜兼程,朝着成都就飞奔而来!

途中接到消息才得知耶律休可居然选择了南门主攻,一路未曾停歇的安逸带着先锋营就绕过北门杀了过来。

安逸的出现让耶律休可也是大吃一惊!

拓跋寅由于在一线天被安逸摆了一道,绕到官道前面又和吴义的重骑兵碰上了,所以他给耶律休可的信函里根本就无法确定安逸的动向,

虽然耶律休可也是有所提防,但是万万没想到安逸在这前线激战正酣的时候杀了出来!

“白虎神来了!是白虎神!”

安逸一身素衣锦袍的样子,像极了小个子胸前这块玉佩上雕刻着的神明,也像极了他心底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那个救星,他欣喜若狂的指着远处的先锋营大声喊道,

身旁的柱子也被这小子给感染了,一扫刚才的绝望之色,激动地竟然有些热泪盈眶,猛地朝他点点头:“对!白虎神!白虎神来救我们了!”

旁边的姜天浩刚刚把佩剑从辽人的胸膛里拔出,溅的鲜血满脸,他转头看向这两个雀跃的士兵,一脸的问号,不知道这俩疯子嘴里在胡喊些什么,当他抬起头往远处去一看,脸上却也是瞬间挂满了狂喜之色,

这哪里是什么白虎神,明明是安逸回来了!

不过姜天浩当然知道,对于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夏军,还是柱子嘴里的那个称呼更加具有鼓动性,

随即他也摇身一变变成了刚才自己嘴里的疯子,扬起那站满鲜血的佩剑,朝着周围还在酣战的守军朗声大喊:

“快看!白虎神!是白虎神来了!我们必胜!杀啊!”

先锋营骑兵的出现无疑给了这些面露颓色的士卒一剂强心针,而这极具煽动性的口号又好像把这尊冥冥之中的川府大地守护神,在这一刻承载在了安逸的身上,让他一身素色锦袍之上仿佛有一只凶悍无匹的白虎之影向着辽人的大军亮出了锋利的爪牙!把战无不胜的白虎之力灌输在每一名夏军的刀刃上,

“白虎神!真的是白虎神!是我们的白虎神!杀!!把辽人赶出去!”

城墙上每一名守军无不为之振奋,好似必胜的信念就像是一场燎原的大火,此时此刻熊熊的燃烧在每一名夏军的心里,让刚刚还被不断压制的守军一时间战意盎然,穷尽全身的力气挥动战刀,势要将眼前的异族赶出这片白虎神庇护之地!

突然间士气大振的夏军,很快就再次占据了城墙上的主动权,一步步的把辽人的战线再次推回到了城墙边,

那一股子振奋的劲头儿让站在城里的姜尚都有所察觉,他就感觉这城墙上刚才还摇摇欲坠的防线,忽然之间就给了他一种固若金汤的感觉,也让他犹豫不决要不要冒险把其他三门守军压上的念头彻彻底底的收了回去。

“铛!”

兵器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耶律休可慌忙的指挥着手下的辽兵,封堵缺口,稳住阵脚,最大程度的控制着已经有些溃散的局势,

原本按照他的思路,现在正在攻城的大约七八千人是新换上去的,昨晚攻了一夜退下来的人马已经收回营中,实际上在他的周围只有数百名骑兵,

被安逸和裴振风带着的这两千人马出其不意的一冲,饶是骁勇善战的辽军也是有些承受不住,如果不是耶律休可的坐镇,恐怕就要被冲个七零八落了。

安逸一把拉住身旁的裴振风,指了指那远处正在中军指挥的耶律休可,

“裴把总,你带人插过去,把耶律休可给我缠住,不要让他居中调度指挥,我想个办法让城外的辽军退下来,我们就进城,不做缠斗!”

“明白!”

裴振风点过身旁的一二十骑,就奔着耶律休可应声而走。

然后安逸也带着身旁的骑兵,调转马头向着不远处的那尊他刚刚注意到的弗朗机炮杀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宿命的对决

第一百三十五章·宿命的对决

安逸也很是好奇这辽人从哪儿搞来的这弗朗机人的火炮,不过这火力强劲的大杀器倒是给他们做了个花嫁衣,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

兴许是都知道这火炮得来不易,那几个负责放炮的辽兵不顾慌乱,也要小心翼翼的把重重的母炮从炮架上抬下来,刚刚准备收拾堆在一旁的子铳,就看到安逸带着骑兵杀了过来,

这几个辽人好像是耶律休可麾下专门训练出来使用弗朗机的,看到夏军杀来,完全没有其他辽兵的那种凶悍抵抗的意思,吓得把手里的子铳往地上一丢,转身就跑,

可是这两条腿的哪里跑的过四条腿,

还是被先锋营的骑兵赶上来,一刀一个后心窝,放倒在了当场。

“大家一起把这个炮膛抬到架子上。”

安逸翻身下马,指挥着军士把炮膛摆好,然后按照他一步步说的,将子膛填进母膛,在他的印象里应该这样就可以发射的了。

“试试看吧!”

随即一名军士用手里的火把点燃了炮后的火绳,

滋滋滋滋

“轰!”

一声巨响过后,伴随尾焰的炮弹冲膛而出,带着地狱的问候,狠狠的撞击在成都的城墙上爆炸开来,灼热的火焰夹杂着气浪,将旁边两架爬满了辽兵的云梯掀了个粉碎,几个靠的近了些的辽兵直接就被炸的四分五裂。

安逸摸了摸泛着余温的炮膛,脸上是一阵惊异之色,没想到这火炮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炮口抬高点,不要停!给我往死了轰!把这些炮弹全都打出去!”

他本着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用付银子的原则,指挥着那三名军士就按照安逸刚才教的开炮顺序,一颗接着一颗的把子膛填进越来越热的母膛中去,

安逸自己则站在旁边,手里的佩剑就像是孙猴子手里的如意金箍棒一般,指哪哪爆炸,冲哪哪开花。

饶是骁勇善战的辽人,也受不了这种里外夹攻,

城墙上面是一群打了鸡血一样的夏军劈死抵抗,城外面又是那尊西洋弄来的火炮狂轰乱炸,使得夹在其中的辽兵士气大减、胆气全无,一个个的心底已经开始萌生退意,想要离开这腹背受敌的窘境。

此消彼长之下,辽兵的攻势开始显现出颓势,这使得刚才还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夏军犹如绝处逢生一般,纷纷借助这炮火之威开始一寸寸的夺回城内的土地,

城墙上面的辽兵身影已经是零零散散变得稀疏,夏军完全的占据了主动权,开始把残余的辽人往城下面赶。

不过这边的耶律休可虽然被裴振风的人马缠斗的焦头烂额,不过仍然不断的召集身边被冲的散乱的辽兵,逐渐的稳住阵脚,形成战力,

安逸看到从大营又越来越多的辽兵赶来,就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再搅和下去就要吃亏,于是示意身旁一通猛射之后还剩下两颗子膛的弗朗机停火,然后招呼着裴振风,带着先锋营准备往城里撤去,

临走的时候还给耶律休可留了个小礼物,他让军士把弗朗机填装好,掉过头来对着辽军的方向,再把剩下的一颗子膛放在炮口前,然后用火把点燃火绳,迅速的翻身上马奔南门而去。

紧追上来的辽兵不明就里,刚刚赶到这弗朗机旁边的时候,火绳正好烧完,膛中的炮弹呼啸而出,却碰到了炮口前的另外一颗,这两相碰撞之下,可是要擦出一朵巨大的“爱情”火花!

“咣!”

冲天的火焰如炮仗里的烟花一般,把弗朗机的母膛炸的变了形,掀起老高,周围靠的近些的辽兵直接就被烤成了灰碳,远点儿的也免不了被气浪顶断数根肋骨,口吐鲜血惨摔在地。

裴振风指挥着先锋营在快速的冲刺之下,再次排成一根锋利的冲锋箭头,对着城下已经开始溃退的辽军,进行再一次的无情剿杀,

在安逸的带领下,也让夏军体验了一把和辽人的战场上骑兵对步兵的压制快感,一个个马上的骑士根本就无须太大幅度的动作,只需要微微的躬下身子,将手里的马刀横在一侧,风驰电掣的速度,就能让这一把把利刃变成无情的寒芒,所到之处带起无数头颅,直到淡蓝色的刀刃被鲜红的血液糊满,

就连安逸自己的那柄佩剑也是左右挥砍,带走了不少契丹人的性命。

城墙上面的姜天浩,一剑把最后一个辽兵刺下城去之后,就看到了安逸带着先锋营朝着城门的方向冲了进来,

无一不是一身血污的人群看到这支救他们于险境的人马,个个都欢欣鼓舞了起来,

“嗷嗷嗷嗷!”

在城墙上高举着手里的战刀和缨枪,欢呼着、雀跃着,

城洞里轻扬的白色尘灰沾落在安逸的衣袍上,再被他马速带起的风慢慢吹起,就好像是萦绕在周身的仙气一般缓缓落下,

“唏律律!”

安逸纵马冲到城门后的守军阵中央,一勒住马缰,胯下的枣红色战马嘶鸣一声高高的扬起前蹄方才止住步伐,

他高坐在马上,环视着周围的军士,看到那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神充满着兴奋、激动、甚至是炽热,

看着他们,安逸脸上也泛起了笑意,然后将手里站满血迹的佩剑猛地斜指苍穹!

片刻的安静之后

南门城中的人群如同忽然沸腾了一般,所有的军士一个个全都扬起手中的兵器,无数的枪尖剑刃把金色的阳光转化成四射的寒芒,在马上安逸的带动下,一遍遍重复着剑指苍天之姿,惊雷一般的呼喊声顿时响彻云霄,

“嗷!嗷!嗷!嗷!嗷!”

一身素色锦袍的安逸,被这些冷色光芒点缀的流光溢彩,一时间竟恍若九天神明,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呼了一声:

“是白虎神!”

一人喊,众人从,在场的军士都很快的被这新的口号所感染,挥舞着手里的兵器,伴随着心中劫后余生的快意,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都肆意的呐喊着、崇拜着眼前这个守护了成都、守护了他们所有身家性命的人,再加上安逸冲进来时候的那几分氤氲之意,确实颇有一种神明降世、恩泽众生之感,

“白虎神!白虎神!白虎神!”

这喊声就象是投进平静湖水的一枚石子,带着涟漪荡漾开来,甚至是营中的侍卫、民夫、百姓都深受感染,每个人都由衷的呼喊着白虎神的名字,仿佛眼前的安逸正是那个一直守护在川蜀大地的神明,他的降临挟雷霆之势伴天地之威,让那凶恶的辽人都避其锋芒,恐惧的溃败而逃,

整个城南门战场都爆发在以安逸为中心的欢腾和呐喊中,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感激之意总是要以最激烈的方式才能够表达,久久的不能够平静。

城外的辽人也是为城内夏军的呼喊所震撼,耶律休可冷冷盯着城墙上那欢腾的人群,他不知道那些人口中的“白虎神”是指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已经几近崩溃的守军又重新为之凝聚起来,似乎他带来的不是兵马、也不是士气,而是一种必胜的信念!

“殿下,他就是上次在青川河边,驻扎在东面营盘的将领,现任成都守备将官安逸。”

身旁的一名辽军骑兵想耶律休可禀报着,

他这么一说,耶律休可也才想起来,上次青川河一役东面营盘突然点起大火时,就让人去打听了,没想到竟是同一个人,

“安逸!”

耶律休可重复着这个将会如同噩梦一般伴随着他的名字,此时,是第一次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按照安逸的指令,在他和辽人缠斗的时候,林牧之带着近卫营和后面赶上来的龙安府绿营由北门进入了成都,除了龙安府把总们口中所说留下来控制曾子仁的赵双将军之外,所有的人马都已经平安的回到了城内,

这样也就为姜尚捉襟见肘的城防增加了一支约八千多人的生力军,此消彼长之下,辽军反而在人数上的劣势逐渐的被显现出来。

安逸的归来不仅让全城的守军为之一振,更让这些成都的将领心里似乎一块提着的石头落地,有了主心骨一般,

不过在跟姜尚和江如月短暂的沟通之后,也得知辽人对于攻坚十分的频繁,所以他连府都没有回,就急急忙忙带着江如月,把这四个门的情况打算查探一便,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没想到辽人还有这一手!”

两个人走在北门的城墙上,江如月跟在安逸的身后,听着他说完耶律休可在一线天演的这出好戏,也表示出了惊讶之色,

安逸轻叹道:“是啊,都说辽人善骑射、作战骁勇,但是别人真要动起兵法来,大夏朝这些个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们,又有几个能接招?就像你说的,我现在对于西北的局势,也越来越悲观了。”

江如月显然对于西北的局势早已经不抱希望,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眼下的困境,

“西北那边如何打,就看朝廷的了,咱们这边儿的这怪狗皮膏药,虽然昨天被你冲了一阵,却还是不肯走啊。”

安逸往南门方向的辽军营盘看了看,也是有些担忧道:“这耶律休可认死理儿似的硬磕南门,就是利用辽军高作战能力的优势,一直逼着我们决战。不过现在我们人数优势逐渐显现出来,是不是也该找找机会让他发愁了?”

江如月赞同的说道:“我觉得,耶律休可已经和之前预计的突袭时间相去甚远,所以根本就是抱着不能空手而归的心态来打的,所以我们就要让他知道,再留下来不仅不会扩大战果,只会陷入更深的泥潭,这样耶律休可才有可能萌生去意。”

安逸用手指虚点着江如月,笑着说道:“我就是喜欢跟你聊天,每次咱们都能想到一块儿去!”

“哥!”

安欣就像是一只躲在草丛里的兔子一样,“蹭”的一下从一旁的女墙后面跳了出来,一身白色衣裙的站在安逸和江如月的面前,

被吓了一跳的江如月,看到安欣显得有些局促,刚才还充满睿智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飘忽,脸上就好像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一样的很不自然,

安逸则是把眉头一皱,嗔妹妹道:“这城防重地,你往这儿跑什么?刀剑无眼的,就不怕伤着,那么大人了,孩子一样。”

安欣朝着他撇撇嘴,无力的宣示着自己的不满,然后笑嘻嘻的转头对江如月道:“如月哥,我有话跟我哥说,能不能........把他还给我一会儿。”

“啊.....啊哦,好好......那我就暂且回避了。”

江如月吞吞吐吐的应声道,然后朝着安逸拱拱手,就欲转身而去,

“等等!”

安逸一把拉住他,想了一想吩咐道:“如月,你把大家召集一下,晚些时候咱们到守备署衙议一下。”

江如月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眼神就直勾勾的瞅着安逸,看上去有些木讷,

安逸以为他想要说些什么,问他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啊....额.....没.....没有,那我去通知他们了。”

说完便逃也似的转身而去。

把安逸看的倒是一头雾水,他转头问妹妹:“他....他紧张什么?”

安欣这心大的丫头更是啥也看不出来,朝着哥哥摇了摇头,然后忙拉着他往城下去,

“别管啦,快跟我走,我找你有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袭(2)

第一百三十七章·夜袭(2)

蜀王府

入夜之后原本安静的内房,是被一声惨叫打破的,

划破夜空的凄厉声音也惊动了作为侍卫长的刘大,闻声寻去,竟是一名王府的侍卫,被人一刀插在了心口窝上,双目圆瞪、大张着嘴死在了当场。

“有刺客!”

刘大第一时间调集所有的人马,围在了高影疏所在内房的周围,

然而

似乎暗中的人就是想让刘大有所动作,方能确定关键人物的所在,

仅仅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无数身着夜行衣、手拿弯刀的杀手就翻越府墙,朝着重重保护之下的内房发起了强攻!

刘大手里的侍卫虽然都是以一当十的精战之士,但是奈何人数不多,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差人前往守备署衙,向安逸告急。

不仅仅是蜀王府,

承宣布政使司里,坐在高案上的竹宗臣还正在处理这手里的急件儿,就听到外面一阵的嘈杂,

竹宗臣不悦的抬头朝外问着:“谁在外面?”

却没有收到一丝回声,

当然他还是比较警觉的,蹑手蹑脚的转到案前,取下落兵架上的宝剑,缓缓的抽出,当真也不是一般旷世神兵,在月光之下寒光皎皎夺人耳目!

他慢慢的走到房门前,看着门外虚晃的身影,抬起手里的宝间对着门上相应的位置猛刺而出,

“噗!”

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的穿透实木门板,带来一声入肉的顿挫感,

“啊!”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握着腰间汩汩冒血的位置,惨叫一声往屋内倒来,连带着也压到了刚才被竹宗臣刺穿的那扇门板。

这半扇门一倒不要紧,竹宗臣就看到院子里三五个跟他脚前这人一样,一身黑色夜行衣打扮的杀手,手里都正握着弯刀,府院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司里的带刀侍卫,显然都是被他们刚刚解决。

竹宗臣站在门里,冷冷的看着这些人,把宝剑往身前一护:“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个黑衣人一看他身上的官袍,就知道这是条大鱼,纷纷拔刀朝竹宗臣扑了过来,

“锵!”

竹宗臣手里的宝剑灵巧的挽了个剑花,猛的一挥,

探上前来的两柄弯刀居然被切豆腐一样齐刷刷的斩断!

只是还没等那两个黑衣人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夺命的寒光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了他们的咽喉,

“呃........”

他们嘴里泛起一股带着腥味的甜意之后,就看到从自己喉咙里喷出的血柱挥洒在空中,慢慢的模糊。

竹宗臣瞬间就将二人击杀,除了剑刃上的点点殷红之外,没有一丝一样,甚至都没有让血污沾上自己的官袍,饶是那柳思意的一身好武艺可都是竹宗臣教的,尽管上了年纪,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好相与的!

当然

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以为凭借着人数优势,可以压倒一切,

只不过竹宗臣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告诉了剩下的几名杀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些妄想都显得苍白无力。

解决完府衙里的人之后,他冲出布政使司欲要往军营那边去,毕竟这种时候还是军营最安全,

“竹大人!竹大人快跑!”

他刚迈出司门,就看到周儒林披着溅了一身血的官袍,拼命地朝他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穷追不舍的黑衣人,

竹宗臣倒是一脸淡定,猛地一卷这长长的袖袍,把手里的宝剑包裹的只露出个剑尖儿,快步迎上前,放过周儒林,跟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战在了一起,

“铛!锵!”

这俩黑衣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你来我往金铁交鸣了没两下子就被竹宗臣轻而易举的斩杀当场!

只不过这一下子也让他感受到了年龄的要命之处,快速起伏的胸膛上,一道殷红的鲜血渗在了仙鹤补服里,极其的扎眼。

周儒林在他后面看的是目瞪口呆,吃惊道:“竹........竹大人,你武功这么厉害!?”

竹宗臣当然懒得跟他絮叨,拽着周儒林的袖袍就往军营的方向奔去........

只是蜀王府里就没那么轻松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些黑衣人重点照顾了,刘大拼的虎口都已经失去了知觉,翻卷的刀刃早就豁的如锯齿一般参差,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杀手逼上前来。

高影疏躲在内房里,手上紧紧攥着一把通体精钢打造的短弩,趴在门缝里盯着外面的厮杀,

蜀王府的侍卫很快就被这杀不尽的黑衣人给消耗殆尽,留下了内房台阶前无数的尸体之后,也就剩下刘大带着三个浑身是血的侍卫还在奋力抵抗着,

“噗!”

刘大手里的刀刃刚刚狠狠的劈进来一名黑衣人的肩膀,后面紧跟上来的杀手就已经高高的举起弯刀,朝他砍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手里的钢刀却好似卡在了面前这人的骨缝里,在加上本就是已经伤痕累累的刀身,一时间经无论如何都拔不出半分,

眼看着后面人的寒芒就要劈道脸前,刘大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但是手里的刀柄却越着急卡的越深,半寸都不得出,

直到都快能清晰地看到刀身上借着月光映出的他自己的影像,才听到两声救命一般的机括响!

“嗖嗖!”

钢制的短矢穿破窗棂纸,带着到风声力道十足的击碎了那杀手的头颅贯穿了眉心,

随着他手里弯刀绵软无力的铛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刘大也赶忙松开那怎么拔也拔不出来的刀柄,重重的喘着粗气,用袖口一抹,擦干了额头上已经聚流成汩的汗珠。

“快进来!”

高影疏一手端着刚刚射出的短弩,一手招呼着门口厮杀的有些筋疲力竭的三人,

“这.......”

刘大还是有些犹豫的,他又不是安逸,这高小姐的内房哪是随便进的,

高影疏看出他心中所想,心道这都什么节骨眼儿,还讲究这些,焦急道:“都什么时候了,命重要!他们人太多了,你们在外面无遮无拦的,把他们引进来打!”

刘大也不再推脱,招呼着身旁的两个侍卫,捡起地上的弯刀,边抵挡着攻上来的黑衣人,边往内房里退着,

内房的门比较小,只有六扇,而且左右最边儿上的两扇还是固定住的,因此不宽敞的内房入口,就给了高影疏手里这柄短弩发威的机会,

照金铭尹的话说,这短弩是他特意选用最上好的材料给嫂子做的!因此无论是射速还是为例,都不是中军营他们手里那种短弩能比的,

可是饶是如此,金铭尹的本意也是给高影疏用来应急防身的,一弩匣也就二十来枝,一次三发顶多射个五六下就没了。

发现了屋里已经不再有短弩射出,门外的黑衣人方知是箭矢已尽,再次放心大胆的冲了进来,

“啊!”

高影疏是正儿八经的一点拳脚都不会,但是身上昂贵的蜀锦绫罗却帮着黑衣人确认了重点的目标,

“殿下快跑!”

刘大挥舞着弯刀,格挡这三五个探上前来的刀锋,随着耳边的惨叫声的接连响起,他很快发现屋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拼命的阻挡着黑衣人前进的步伐,给高影疏创造着逃跑的时间,

“哪儿走!”

刘大看着从身旁跑过准备去追高影疏的杀手,把手里的弯刀往旁边一探就欲要阻拦,

“嘶!”

但是顾此失彼的他很快被眼前刺过来的刀刃透过衣甲,在胳膊上划开了一个寸把来长的口子,泛出的鲜血很快就染红的袖甲,

“先顾好你自己吧!”

几个黑衣人高高的举起弯刀冷声喝斥着,然后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脸前!

这个内房其实没有别的路可以走,高影疏一直往后跑着,跑到那个温泉池之后,就再也无路可去了,

她惊慌的转过身,看着手里握着弯刀,一步步逼上来的黑衣人,眼中充满着恐惧,足下的蜀锦丝履一寸寸的往后挪着,挪着,直到感觉玉背一凉,就知道已经是贴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再也退无可退,

尽管看不到嘴脸,高影疏仍能感受到这两人眼中的亵渎,

一步

两步

缓缓的靠近

就当其中一人的手已经伸到她的衣前时,

“唰!”

一道寒光划过眼前,那只意图不轨的手被从手腕处齐刷刷的切断,

“啊啊啊啊!”

那黑衣人惨叫着后退,抱着自己那还在汩汩冒血却已经没有了手的胳膊,惊恐万状,

一个妙曼的身影拈着三尺青峰落在了高影疏的身前,

另外一个黑衣人看的自己的同伴受伤,忙收起刚才的玩味之心,握紧了手里的这柄弯刀攒足了力气朝着高影疏眼前这女子劈过来,

这女子虽比高影疏娇小不少,但是身形却极其的灵活,手腕轻转,带动着掌中握着的青锋精准的拍在了黑衣人握刀的手臂上,

黑衣人吃痛,手上力道一松,弯刀铛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赶忙躬身欲要拾起来,

身姿矫健的女子哪会给他这个机会,

刚刚海绵若无骨的剑法突然间凌厉起来,泛着冷意的剑尖儿带着凌厉直直的就朝他心口窝刺去,

“噗!”

青锋虽细,却足以致命!

解决了面前的两人之后,那女子才转过身来朝着高影疏关切道:“你没事吧?”

高影疏定睛一看,这鹅蛋圆脸的美人儿不是别人,正是紫韵,

她点点头:“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

紫韵看到高影疏没事就好,应她道:“说来话长,这儿不宜久留,我带你出去吧!”

说着,她一手提起短剑,一手拉着高影疏就往外跑去。

内房里围着刘大的这一众杀手,也被身后的张羽拈弓搭箭个个一箭穿心,然后转身对着屋外意欲闯进来的黑衣人又是一通速射,

张羽的这个箭术比起高影疏手里的那个短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四指之间拈着三支羽箭,弦满弓响就应声有人倒地,

长箭威慑之下,竟让屋外的黑衣人都不敢靠近。

很快

这两相对峙的僵局就被外面的喊杀声打破,

是安逸带着绿营的兵马姗姗来迟,

他看到这一地的尸体,有侍卫的、也有黑衣人的,心里很是担忧,再抬头一看高影疏内房的门都被破开了,更是着急,提着剑就冲了进来,

只是这里面张羽正箭在弦上紧张着瞄着门口,光听到外面的嘈杂,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安逸这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导致他手下意识的一松,

“嗖!”

三枝白羽箭带着风声就划过脸颊,朝着目标而去,直到羽箭出手张羽才看清楚来人,但是为时已晚,

“小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死讯

第一百三十八章·死讯

安逸刚跨进厅里来,先看到了三点冷芒奔着面门而来,才听到了张羽的那一声“小心”!

这还哪来得及反应?

眼看着就要贯穿头颅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嗖嗖!”

三支短矢自安逸的侧脸而过,精准的撞在了张羽射来的三支羽箭的箭杆儿上!

“锵!”

箭光对寒芒,金属相擦带起一阵火花之后,使得羽箭偏出了原本致命的轨迹!

金铭尹手扣机括,让弩床上重新填装起三支新的短矢之后,跳将进来挡在安逸的身前,冷森森的箭头端在手里对着张羽。

安逸吓得冷汗都要下来了,当他抬起头,看到张羽的面庞时,也是“锵”的一声拔出佩剑一脸怒容的指着他,

“又是五谷教!”

这熟悉的面孔让他以为外面的黑衣杀手都是五谷教所为。

刚刚还在张羽身边并肩作战的刘大,看到安逸的动作,仅迟疑片刻便也将手里的弯刀对准了他,

张羽哪里是个心甘示弱的人,本来就跟安逸有过战场交锋,这下子安逸不由分说的给他扣了一个黑锅,他也不做解释,面容冷峻的迅速从箭壶里抽出三支羽箭满满的顶在弦上,带着森然之意的箭尖儿分别对着面前三人的方向,

一时间这内房里的气氛竟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都住手!”

紫韵拉着高影疏刚刚从房后的温泉池里跑出来,转到前面一看这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认不认得自己人了,慌忙喝止。

“紫韵?你们怎么在这儿?”

紫韵赶忙跟安逸解释道,

“大人,张羽是我带回来的,他现在已经不是五谷教的人了。”

金铭尹和刘大听着她的话,眼睛朝着安逸瞥了瞥,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后,才慢慢的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安逸两步赶上前去,看到高影疏衣裙上的血迹,忙关切道:“影疏,你没受伤吧?”

自打安逸回成都,高影疏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心中欢喜却顾及周围人多不便表达,只是浅浅的摇了摇臻首,朝着紫韵一指道:“我没事,是紫韵姑娘及时赶到,救了我。”

安逸这才放下心来,朝着紫韵点头示意了一下,以作感谢之意。

“大人!外面所有的杀手都已肃清!抓到一个舌头,裴把总让我来向您请示如何处置。”

安逸把高影疏朝着自己怀里揽了揽,对着门口吩咐道:“把他带进来!”

“是!”

门外应声带进来一个穿着夜行服,一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双手被紧紧地绑在背后,

“跪下!”

身后的军士一脚踹在那人的后膝盖上,男子吃痛,双腿前屈跪在了地上。

安逸冷冷的盯着他,问道:“你们为谁做事?”

男子像是没听见一样,也不应声,只顾在这嘴里鼓捣着什么,

“嘴里有药!他要自尽!”

身后的那个军士听着张羽这一声喝,赶紧扣住男子的下巴,让他的嘴不能闭合保持着张开的状态,然后用手指将他舌头下面的那颗纽扣大的药丸抠了出来。

张羽走上前,那军士手里接过药丸,在眼前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又放在鼻头嗅了下,

“是洋金花,你是西域人?”

男子一样是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嘴里咿咿啊啊的叫着,

张羽疑惑的俯下身,捏开男子的嘴朝里面看了看,方才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个哑巴。”

然后转过身,把手里的那颗药丸交到了紫韵的手上,

“是个西域客,被毒哑了,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紫韵则转头看向安逸,等待着他的进一步指令,

“带回去,严加看管!”

如张羽所说的话,一时半会倒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是不知道这西域人怎么会跑到成都来,只能先押起来再说。

男子被带走后,安逸将眼神又落在了紫韵的身上,问她道:“紫韵姑娘不是带着玉华和刘二去了西面吗?怎么回来了?可是有柳姑娘的下落了?”

江如月之前已经在信中把派紫韵、刘二、胡玉华三个人前往五谷教的大寨去找柳思意的事情告诉了安逸,

只是

他们三个把五谷教大寨九个石室都探遍了,也没有找到柳思意的下落,直到后来阴差阳错的救下了将要被行刑的张羽,才从他口中知道,柳思意已经被宁儿杀害了。

这个消息对于从小跟着柳思意情同姐妹的紫韵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她当时就已经是泣不成声,咬着银牙提着短剑就要去找宁儿拼命,却被其他的三个人强行给拉住了,一是宁儿武艺高强,虽不如柳思意,但却也不在紫韵之下,再加上身边怎这么多的教众,她这一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二就是江如月这边只给了他们五天时间,胡玉华的意思现在柳思意既然已死,应该把消息按时带回去才是,所以三人才拉着紫韵星夜赶回成都,

恰巧今晚他们刚从城墙外面溜进来,就看到了蜀王府里的这一出,

紫韵当机立断带着张羽下来支援,让胡玉华他们赶紧去营里报信,所以才有了救下高影疏的这一幕。

紫韵知道柳思意跟安逸两个人互相属意对方,只不过隔着一层窗户纸还没捅破,现在被他这么一问,倒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过安逸还是从她和张羽一脸的郁气中看出了端倪,眼眉微皱的急促追问道:“她怎么了?”

高影疏都感觉到安逸攥着她的手猛地一紧,可想而知他心里已经是被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填充满了,

“思意她........”

“你们倒是说啊!”

这种越来越浓的不祥之感还是被紫韵证实了,

“她......她被护法神给杀了.......”

紫韵轻掩着唇,一边说着一边啜泣了起来。

高影疏就感觉刚刚紧紧攥着自己的安逸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力气,他面无表情的看向张羽,似乎还抱有一丝侥幸验证着信息的真实性,

张羽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重重点点头,眼底抹上一丝悲伤之色,

“是思意姐主动去找五谷教脱离关系,结果护法神以违背教令为由擅自将她擒杀,还顺带着连我也囚禁了起来,如果不是他们三个去的及时,可能我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安逸听完他的话低着头,默不作声,

这下次倒该是高影疏的纤手紧紧地握着安逸了,她能感受到对方心里那种难受到极点的压抑感,

忽的

安逸把头猛地往上一扬,然后朝着天花板缓缓的撑了撑眼眶,再回过头来时,眼眸里刚才的湿润似乎已经隐去无踪,

“铭尹,王府里已经不安全了,你把影疏和紫韵姑娘带回老宅。”

之后又转向张羽道:“小兄弟一手好箭法,如不嫌弃就先来我营里帮忙吧,现在正缺人手。”

安逸说话的语气显得很是平淡,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吩咐着众人接下来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是他的演技太过拙劣,还是心中的悲伤溢于言表,饶是金铭尹都看出了安逸的不对劲,

“逸哥你........”

“照我说的做。”

安逸没让金铭尹说完就挥手打断了他,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只留下一句带这些苦涩味儿的话,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内房。

金铭尹哪肯放心,转头看向高影疏:“影疏姐,逸哥他.......”

高影疏娥首轻点道:“我明白,你按照他说的做,和欣儿安排下紫韵姑娘,然后带这位小兄弟去找江如月,刘侍卫长你也跟着一起去,你们听江如月的安排就是。”

“好!”

金铭尹和刘大点头应承着,张羽是跟着紫韵前来的,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说,就算是以后另有打算也得先把辽人这关先过了。

说完,高影疏就拎起裙角,寻着安逸的脚步追了出去.............

安逸独自一人来到成都北门的城墙上,双手扶撑在墙垛,眼眸眺望着天地间的黑暗寂寥,墨色的夜空如绸缎一般,缀着大大小小的点点繁星映在安逸的眼里,或明或暗,就好像是那双明眸善兰的美眸,在朝他挑着修长睫毛,

“唉。”

他轻叹一声,心里充满了失落感,

从安逸第一次在绛云楼见到柳思意,这个热情如火的女子就悄悄的躲进了他的心房,甚至连安逸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将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直到他得到消息,说柳思意被曾子仁带走的那天.......

心中的急切和愤怒,第一次让安逸正视到了柳思意在他心中的分量,当他在倾盆大雨里将那款玲珑的娇躯抱起时,才感受到两颗炽热又彼此向而往之的心。

但是

绛云阁中的拂袖而走,又像是在这两颗心之间,亘上了一堵冒着寒气的冰墙,让安逸错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可笑的一厢情愿,

只不过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坚持多久,就被公堂上的那句“我......是安府的妾室”碾成齑粉,就在这已经敞开心扉的两个人,打算彻底投入彼此的怀抱时........

却举头望月月半缺,心牵情念念断绝,伊人已逝矣.......

“敢问官人身旁可愿容小女子相伴?”

高影疏负手翩步走到安逸的身旁,温婉的问他道,

安逸转过头看着她,那布满落寞的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伸出手牵过高影疏,然后双臂支撑着上身半俯在墙垛上,低着眼神轻叹道:

“我曾经一直的愿望就是做个闲逸的人,带着欣儿在乡间田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事与愿违,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总是围绕着我,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或许因为我就是这片天下的主角,这些纷扰才会找到我,由我去解决,也许只有我才能解决。我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都会向着我想的、我愿意的、我希望的方向发展而去,但是........

在一线天被耶律休可绕过大军奇袭成都的时候,我才明白,在每个人的心里,自己都是主角,当他们每个人心中所想、所愿意、所希望的事情与别人相反时,上天也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来做红花,另外一个难免沦为陪衬,或许之前上天给予你的一切闪耀,都只为让你在最后的时刻,能够做一个称职的绿叶而已,什么事情都不是我能做主的。

就像这成都,若是得城不失,或许本就不该有失,若是城破人亡,那也都是命中有此一劫,与我安逸并无干系,因为我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在高影疏的眼里,安逸从未见过如此挫败之感,柳思意的死就好像瞬间剥夺了他身上原有的一切自信和勇气,带着他一步步的走向沉沦的深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退敌之策

第一百三十九章·退敌之策

高影疏没有直接劝让安逸节哀之类的话,因为从上次关于妻妾之论时,她就清楚在安逸的心中柳思意和她一样,从未被当做妾室对待,而是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

所以才会导致她的逝去,直接从心底撼动了安逸一直认同或是坚持的东西,让他一时间走入迷茫。

“你觉得,在耶律休可的世界里,他是红花还是绿叶?”

“至少在一线天战场的时候,他才是主角。”

“那当你带着先锋营进入成都,剑指蓝天,众人皆以你为白虎神而为你欢呼的时候,谁才是主角?”

安逸默然不语,

高影疏莞尔一笑,继续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自己的主角,虽然人生如戏,但是这片天下不会只有一场戏,也就不会只有一个主角。

在寒窗学子的眼中,那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是他们心里的主角;但是在浴血奋战的西北前线,功成冠翎归故里的人,才是他们心目中的主角。因此,每个人因为自己所处环境的不同,对于主角的定义也是不同。”

安逸倒不是很认同高影疏的说法,反驳道:“那照你如此说来,这天底下的主角不是有千千万?那城隍庙里的乞丐里面,岂不是也要有一个自以为是的主角?那这个主角跟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可是云泥之别了。”

“那是因为舞台不同。主角和主角之间却会因为舞台的不同而大相径庭,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在简陋的露台上唱着独角戏、而有的人可能会在一次次的蜕变中登上最大的戏楼。”

“那你说,我现在是在一个露台上?还是在一座大戏楼里呢?”安逸饶有兴致的反问高影疏道,

高影疏则也把双手轻扶在了青砖墙垛上,美眸远眺着远方,答道:“这不重要,无论你是在哪里,都不是你自己可以左右的,也没有人会告诉你你正处在哪里。但是上天是公平的,每一次主角之间的对碰,在产生一片绿叶的同时也会诞生一株鲜艳的红花,只要能够让自己不断的胜出,你就会前往一个又一个更大的舞台,最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已经不再拥有能和你相媲美的对手,因为你,已经是这片天下最大的主角。”

安逸看着高影疏笑了笑,

“现在的你倒像是一个谆谆教诲学生的老先生,一点都不像一个王府的千金。”

“我从小就在王府里长大,耳濡目染了太多了皇家里为了做那个主角而父子相杀、手足相残的事,我只是不想你跟他们一样,走进死胡同。”

安逸思?片刻之后,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劝我不要纠结于儿女私情,以大局为重之类的话。”

高影疏轻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你可以轻易的放下她,那我反倒觉得,影疏的这颗心到底是错付了。”

安逸浅然的一笑,然后手臂轻舒将高影疏的香肩揽入怀中,轻叹一声道:“终究还是我对不起她,当时就应该把她留在府里,五谷教的事我来解决就是。”

“如果她能够把五谷教的事推给你,那她就不是柳思意了,你也就不会喜欢她,那么五谷教的事儿反而用不着你来处理了。世事虽无常,但终究是有因有果。”

高影疏说的对,柳思意就是这样的性子,不会因为自己的意愿所能够左右,

不过

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总要有些人为此付出代价!

安逸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凝视着城外夜幕下的萧瑟,眸中逐渐变得冰冷,在高影疏看来,这冰冷更甚于这天地之间呼啸的寒风,

“等退了辽人,我一定会让五谷教知道什么叫有因有果!”

------------------------------

成都城外

辽军大营

“殿下!”

中军大帐里的耶律休可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刚刚从一线天绕了个大圈子赶回来的拓跋寅,忙示意他在帐中落座,

“婆罗靡的死士失败了。”

拓跋寅向他禀报道,

耶律休可对于这个结果似乎没有太多意外,歪坐在虎皮靠椅上,眼皮都没有抬:“我知道他就成不了,两军胜负之事,岂是这些旁门左道能够左右的。不过既然他想在我们面前表现一下,给他这个机会便是。”

拓跋寅问道:“这个婆罗靡不会又要找我们借兵吧?”

“上次帮他打了一场胜仗,没想到还让他尝到甜头了,隔三差五的出兵动武怕不是想做个西域王吧?”

拓跋寅听着耶律休可的话,无不忧虑道:“年纪轻轻,自己这边都还没有完全把控,就把手伸到邻国去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很容易会引起西域诸国的公愤,这样会不会对我们放在乌孙的人不利啊。”

耶律休可也是有些无奈道:“没办法,这边萧太后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整个大辽境内没有一处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咱们这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人,只能放在西域。借他的地盘,总要付点租子才是。”

“那我们就跟他说清楚,只帮他御敌,不助他扩张,这样凭他自己的人马,在西域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风平浪稳的对我们也有好处。”

耶律休可点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还有件事。”

拓跋寅看了耶律休可一眼,继续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撤军?”

“撤军?”

耶律休可不知道是因为成都还是因为拓跋寅提起的这个话题,显得很是不悦的说道:“成都南门城墙基本已经被摧毁,只需要再加把力气就能攻进去,你叫我现在撤军?”

拓跋寅觉得现在已经有被夏军拖进战争泥潭的迹象了,但是碍于耶律休可的面子,又不好明说,只能婉言道:“殿下,一线天的夏军现在支援回来使得城中士气大振,既然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那就偏离了最初预定的目标,再打下去将会伤亡颇大的啊。”

耶律休可轻蔑的一笑:“哼!那几千夏军,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殿下,即使打下来了,到时候也将会是惨胜,少不得萧太后又会来以此为把柄来拿捏我们。况且........我在来的路上,就在狐岭道成都的那条大路上,碰到了一支不明的汉人骑兵,我们还交锋了一阵,虽然对方败退而走,但是我感觉得出他们比成都守军的装备要精良,很有可能是西北的夏军的先锋人马,到时候真的被杀了个回马枪,我们就被动呀。”

拓跋寅仍是苦口婆心的规劝道,

但是,耶律休可被自己眼中的“手下败将”安逸带着先锋营冲了个人仰马翻,在他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被气血占据的头脑,是听不进去拓跋寅的话的,再是驰骋疆场的统兵大将,骨子里也还是个争强好胜的年纪,气到胸前冲动易怒在所难免,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加上你带来的人马,这两日必定拿下成都,到时候再用这个堵住萧燕儿的嘴吧!”

拓跋寅还欲再劝,忽然就听到门外响起了嘈杂的喊杀声,似乎是营中有事发生,

“外面怎么了?”

“启禀殿下,周围发现夏军骑兵!”

耶律休可站起身,带着拓跋寅快步走到帐外,就看到到处都是从营帐中赶将出来披挂上马的辽兵,但是并没有看到夏军的踪迹,

他一把拉过一名狂奔而走的辽人,看着装扮,应该是前哨骑兵猛安,急声问道:“夏军在哪?!”

“殿下,夏军在东南方向!”

他话音未落,耶律休可就听见“腾”的一声,在东北方向几顶帐篷燎起了冲天大火,火光中照亮了几个夏军骑兵的身影,

那猛安大惊失色赶忙改口道:“不不不,殿下,夏军在东北方向袭营盘。”

耶律休可气的一脚把他踹开在地上:“混账!夏军都打到门口了,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去!马上组织哨骑探查清楚再来禀报!”

“是是是!”

猛安应承着,连滚带爬的朝着反方向跑去。

拓跋寅看着现下的局势,建议道:“殿下,收缩防守吧,夏军看样子来的人马不少,营外昏暗不利于我们追击啊!”

“绝不可能,夏军只是袭扰,他们哪来的胆子在野外跟我们交锋!探明情况分兵击之,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耶律休可这种大将之风就在于他的临危不乱,不管遇到什么不可能的突发状况,总能极为冷静的分析局势,然后想办法给予敌人最强有力的反击。

只不过今晚前来夜袭的夏军有点让他出乎意料,因为......

这些骑兵带的不是弓弩,而是清一色的火器!

在江云的建议下,金铭尹从中军营里精心挑选了不少会马术的军士,然后又带上火铳在裴振风的先锋营里简单的指点了下,让这些马上的骑士掌握基本的射击流程,临时组建了一支“火器骑兵营”,

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士配上火力、射程俱优的火铳简直是如鱼得水一般,让辽兵还没看到人影就已经看到了飞射而来的弹丸,等他们再想追击的时候,夏军却又借助着胯下的战马,早已经远遁而去。

金铭尹、裴振风已经龙安府的两个把总四人分别带一队人马,按照江如月的布局,从四个方向分别袭扰辽军大营,最大程度发挥手中火器的优势,不到迫不得已绝不要短兵相接,

为此金铭尹还把营里竹火鹞、烟球、火雷这些压箱底的玩意儿全部都拿了出来,按照他的原话说,甭管响不响,就算只是冒出一阵青烟,也能熏瞎了辽人的眼不是?

不过火器终究不是个短时间就能掌握的东西,要说裴振风还好,平时也接触过见过,

但是龙安府的这俩把总,却是真心没见过金铭尹的这新玩儿意,就光从后面填充弹丸这事儿就讲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砰!”

龙安府这郑把总瞎猫碰着个死耗子,抬起火铳串糖葫芦一样,一枪放倒了两个辽兵,

“我的天,这玩意儿威力这么大!”

他横过手里的铳仔细瞅着,搞不明白跟原来的老式铳比也没有变大多少,为什么威力增加了那么多。

“把总!辽兵追上来了!快跑!”

郑把总把个眉头一皱,不屑道:“跑什么!都把铳给我端起来,对准了!”

“放!”

“砰砰砰!!”

他放下手里冒着白烟的火铳,喜笑颜开的看着刚刚还举着马刀的几名辽兵已经被他们一轮齐射打成了筛子,很是得意道:“走!咱们靠近点儿,让老子跟他们好好喝一壶!”

第一百四十章 王师西来

第一百四十章·“王师”西来

夏军的游而不击着实让辽人头疼了一把,在他分兵击之计刚开始确实初见成效,不少来不及反应的先锋营骑兵都被凶悍的辽人骑兵追上并屠戮在地,

不过他们渐渐熟悉手里的这种铳之后,就开始逐步的找回优势,距离个三四百步的距离就已经开始对辽军造成杀伤了,而那时候辽人往往连胯下战马的速度都还没提起来。

最为头疼的就是夏军手里的一些新式火器,

除了金铭尹带的那队人马之外,包括裴振风在内都是不甚明白马前口袋里挂着的这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黑疙瘩怎么用,干脆就一股脑的朝着营帐聚集的地方扔了进去,再拉远距离用手里的火铳引燃,

这样就导致很多的火器没有立刻被火铳引燃,而是被其他的骑兵绕过来时不经意的一铳点起了冲天大火,

也正因为如此,很多夏军自己都不知道往哪儿开一铳会冒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大爆.炸,更别谈辽军了,完全是防不胜防。

不过辽人也不是傻子,发现这种火器的厉害之后,也就很少往营外追击,都是这机会摸上去用弓箭招呼,并且按照耶律休可的命令,大部分的辽兵都是处在运动之中,这样就能大量避免夏军用其它火器引起大火或者爆.炸所带来的伤亡。

就这样人喊马嘶的一直持续到东方既白,夏军才在裴振风的指挥下,才逐渐的撤出了辽人的营盘。

这一晚上虽然打的热闹,但是双方互有伤亡而且人数都不大,只是耶律休可在下令准备全军攻城的时候看到了这一个个契丹壮汉无精打采的红眼圈,才意识到夏军的真正用意,

就是不让你好好睡觉!

拓跋寅知道自己也是劝他不住,便派了几名哨骑绕道成都的北门去,万一西北那边有什么动静,或者那支装备精良的骑兵再出现,也能有个提前准备。

反观成都城里的守军就显得斗志昂扬了许多,

一是昨日新生力军的加入,二是安安稳稳的休整了一夜,都足以让这些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壮小伙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攥着手里不管是钢刀还是樱枪、火铳还是弓弩,看着城外面一步步逼上前来的辽军,完全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那份恐惧之心。

姜尚站在中军营帐之前安逸的身后,审视着整个战场,他对于已经破损的女墙上的防御做了个变通,用青砖砌了个低矮的二道墙,把原本就不是很大的空间从中间一分为二,然后把中军营的转轮炮调上去了一架,

这样以来,在没有佛朗机炮威慑之下的女墙,可以说是只要有辽兵爬上来,就要用血肉之躯来面对猫在二道墙后面的铳手,进而也保护了铳手不受城下辽兵弓箭的威胁。

对于临时加入的张羽,安逸给他安排了个好差事,

辽人有着极强的尚武精神,无数的下级武官都已身先士卒为争先效仿的荣耀榜样,包括耶律休可作为全军主帅,有的时候兴致来了还会提着他的玉龙枪冲进敌阵过上两招,

因此,这就给了箭术超群的张羽一个绝佳的发挥机会。

安逸告诉他,你就站在军阵后面,只要辽军攻到城里来,张弓搭箭专秒头盔上插着雁尾羽的,这雁尾羽插两根的就是孟克、插三根的就是督监,你要是能射到一个头戴金盔上插成束雁尾羽的,那八成就是耶律休可本人了。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的成都,就像是张开了一张布面陷阱的口袋,等待着辽人探着脑袋往里钻。

在战争的影响下,竹宗臣早已经让布政使司下令全城戒严,平时熙熙攘攘的成都街道一下子清净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尽是些个巡逻的兵丁,以至于安致远老爷子早晨欲要出府门而去的时候,就被安欣给拉了回来,并郑重的“警告”老爷子,说她哥吩咐了,不能让府里的人踏出府门半步。

无奈之下,安致远只好又转回头去找金德举,两个人摆起楚河汉界,又厮杀了起来。

“换你一个马!你说我还想去看看营里的逸儿呢,没想到连府门都出不去了。”

金德举目不转睛的看着棋盘上安致远的杀招,应声道:“你得了吧,老骨头一把跑过去跟别人添乱吗?还不如在家看好你未来的儿媳妇儿。”

安致远压低声音道:“你见到高殿下了吗?”

“见到了,昨儿晚上进府来着,是欣儿跟我说的我才知道,以前在成都的时候光听说蜀王的千金是个美人胚子,可是从来都没见过,现在一见都长这么大了,不瞒你说还真是沉鱼落雁之姿,逸儿有福气!”

安致远将棋盘上的“卒”缓缓地推过了楚河,

“老金,你说我是不是去找她聊聊?”

金德举似乎等的就是他这步棋,抬起左下角的马“啪”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安致远的那只“小卒子”上:“吃了!我说你就是沉不住气,高姑娘再是姓高,那也是你安家的媳妇儿,哪有公公拜见儿媳的道理,简直乱弹琴!”

然后他又抬起头看向安致远接着说道:“我还听说,逸儿还纳了个小妾呢,听说是绛云楼的掌柜的!”

“就是原来成都的那个销金窟吗?”

“对对对,就是咱们以前去的那个,在当时就是名贵云集的地方。”

“打住!”

安致远一脸不愿与之为伍的表情道:“别咱们,我只是在外楼喝茶来着,是你自己进去的,还喝了个酩酊大醉说要把人家绛云阁给包了,让人家给赶出来了。”

金德举哂笑一声道:“以前不是没路子嘛,现在有了逸儿这条线儿,那绛云楼里的姑娘还不是可劲儿的挑?”

他这留恋勾栏瓦舍的爱好,到老都没有变过,不过安致远却恰恰不好这一口,所以两个人年轻时候一向都是他喝他的花酒,我饮我的清茶。

“我说,你也别光顾着自己乐呵了,抓紧时间给铭尹寻一门亲事,你都多大岁数了?带你去绛云楼里你还耍的起来么?”

“我不像你!”

金德举端着桌上的这紫砂茶壶站了起来,脚下一边溜达着,一边往嘴里填了一口茶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铭尹他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他就算是给我找个青楼里的姑娘回来,只要他喜欢,我绝没有二话。”

安致远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你就嘴上能耐,到时候不合你意,有你吹胡子瞪眼的时候。”

金德举端着个茶壶在屋里怎么转悠着,听到安致远的话时,刚好走到这门边,

“我绝对不........”

他这个“会”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忽然打开的虚掩屋门吓了一跳,

“啪嚓!”

手里的紫砂壶摔了个粉碎!

金德举倒是没事,只是手里一送,把个手里的紫砂茶壶丢了出去。一壶墨绿色的龙井全都豁在了欲要进门的高影疏衣裙上。

高影疏本打算来拜会一下安致远,毕竟是安逸的父亲,虽然她和安逸还没有成亲,但是晚辈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谁知道刚刚走到门边,就被金德举这一壶茶泼了一身。

“是高殿下!哎呀,老夫光顾着说话了,没注意到你,实在抱歉。”

金德举昨晚见过高影疏,所以认得,忙歉然的朝他拱拱手。

高影疏还以为金德举是安致远呢,赶紧将他扶起,“无事无事,安伯父不必如此,权且稍坐,影疏换身衣裙便是。”

说罢便浅然一笑,转身奔内房而去,毕竟她这衣裙外纱里锦,被茶水怎么一湿倒是把浑圆丰腴的大腿显得修长有致,但是这在长辈的面前像什么样子?

倒是金德举一脸笑意的转身看向安致远道:“得!刚一见面就泼你家媳妇儿一杯茶,我还是躲躲吧,一会你们两个自己聊去吧。”

“哎,我说,哎哎!你别走啊!”

金德举根本不管安致远的呼喊,头也不回的把他自己丢在了屋里。

再说高影疏这边,

重新换上一身得体的衣裙后,正欲要返回安致远的房中,却被气喘吁吁跑进府来的刘大给拦住了,

“殿.........殿下,王爷派人回来了!”

高影疏美眸瞪得老大,难不成父王派援兵来了?

“在哪儿?带我去!”

“就在城北门!”

高影疏跟着刘大,前后脚的奔出安府的大门,一路小跑的赶到了城北门城墙上。

城北门的防军光看着这一百多名骑兵举着一杆青色镶黄边的龙旗,认得这是蜀王府的旗帜,但是战争期间,他们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万一是辽人假扮前来诈城,那要是开了城门,这罪责他们可担待不起,

于是便央求刘大出面,找蜀王府的高殿下前来认一认便知。

高影疏爬到城墙上,扶着墙垛往下看,却愣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他们拒之门外的时候,去也注意到为首一小将正朝着她挤眉弄眼,

高影疏顺着他的眼神往远去瞅了瞅,

就见到越有三五十辽人的骑兵,正远远的看着他们,似乎是一路跟着这队人马过来的哨骑。

见到这一幕,高影疏立马会意,朗声朝周围的军士道:“列队出迎!”

成都北城门缓缓地打开,城里的守军手持斧钺整齐的列成两队排在两侧,高影疏身后带着两名侍卫信步走到为首的小将面前,然后微微一躬身,

她这动作倒是把那马上的小将下了一跳,他本来以为开开城门让他进去就完了,哪知道高影疏摆这么大排场,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高影疏身后的刘大见状忙两步跑上前去,装模作样的随便从哪小将身上抽出来一卷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布绸,高高的举过头定,高声喊道:

“王爷谕令!”

另外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朝着马上的小将做了个进城的手势。

马上的人转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辽兵哨骑,也不含糊,高昂着头,打马从躬身颔首的高影疏身旁走过,进入城中,

这可能是他一生所体验过最尊崇的时刻了。

等到这一帮人完全进城,高影疏才直起身子,又朝着远处的辽人哨骑看了几眼,才带着列在两旁的侍卫收进城去,再次紧紧地闭上了大门。

只待那城门一关,小将即刻翻身下马俯身跪倒在地,

“在下成都守备署衙先锋营副把总孟崎,有要事求见安大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兵者,诡道也

第一百四十一章·兵者,诡道也

高影疏带着孟崎来南门前军营找安逸的时候,刚好处在辽人两波进攻的间歇期,

从战场上的情况来看,辽夏两军的尸体都丢弃在城门外,甚至于城门洞中都很少,说明这次辽军的攻势已经是颓势尽显,已紧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高影疏披着一身墨蓝色织锦镶毛斗篷,手里提着一柄短剑显得英气十足,她走进大帐的时候,安逸、姜尚、林牧之、江云四个人正围在桌案前商讨着什么,

安逸听到动静才回头看到高影疏,忙转身迎上前去,

“你怎么来这儿了?”

她身后的孟崎朝着安逸一拱手,“大人!”

“你怎么来这儿了?”

安逸跟卡壳了一样又重复了一遍,

孟崎没接话,拉着安逸快步的回到桌案的地图前,一脸兴奋的便用手指着便说道:“诸位,我奉大人之命留守官道,你们猜怎么着,一线天前面的那一伙辽军正要从官道通过的时候呀,跟一伙装备精良的骑兵干上了,后来我多方打探才知道,是五谷教的重骑兵!”

林牧之咧嘴一笑插嘴道:“我说这辽人够寸劲儿的,走哪都能撞上五谷教,那是赢了是输了?”

“肯定是赢了,不然城外的耶律休可早就坐不住了。”

孟崎点点头,证实了安逸的说法,道:“是的,五谷教败走,要说这辽人是真厉害!三下五除二就把数倍于己还如此装备精良的骑兵给打退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估摸着,我不知道这五谷教的重骑兵,那辽兵更是俩眼一抹黑。索性我就让底下的人扯开几面大旗,用之前营里涂标识的颜料,抹了面蜀王的青龙旗出来,一路上大摇大摆的朝成都奔来,那辽人的哨骑一路上直跟我到城下方才罢休,再加上高殿下给在下搭了个好戏台,列队出迎!依我看,辽人的哨骑肯定以为我是蜀王大军的前锋探马,我们不如就作出一副大军回师的模样,吓他们一吓!”

安逸听完他说的,朝着高影疏挑了挑眉,两个人四目相对会心的笑了笑,然后他重重的拍了拍孟崎的肩膀,赞道:“行啊小子,以前还没看出来,这回先是来了个水淹七军、现在又搞了一出无中生有,智将啊!”

姜尚却有些忧虑的说道:“大人,这朝廷的大军困守兰州,蜀王大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临洮府抽调回来,这一点耶律休可比我们清楚,恐怕我们不好瞒过他。”

安逸信然道:“姜将军说的有道理,不过三人成虎,这五谷教帮我们说了一遍、孟崎又帮我们说了一遍、很快那些回营的辽兵哨骑也会帮我们说一遍,况且影疏已经把开场给咱们唱完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场戏演到耶律休可的心坎儿里,到时候他就算是孟子他妈,也得跳墙而逃。”

然后他回头看向高影疏问道:“影疏,蜀王府里可还有王爷的青龙战旗?”

高影疏点点头,

“有,父王之前出征时候带回来的旧旗帜还有不少。”

“好!”

“传我的命令下去,四面城门上全部插满青龙旗帜,然后从军中调出高健精壮之士,身着蜀王府的侍卫军服在城墙上来回的巡查。最重要的,团练营、中军营、近卫营全部人马出城列阵,能给我摆多大阵仗就摆多大的阵仗!”

“是!”

三人拱手领命。

“大人,在下以为只做前两条便可,如果耶律休可不信,我们还可以留有余地继续守城,他们已经显现颓势,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后一条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江云有些迟疑的问道,

安逸的嘴角轻轻的弯成了一个月牙,高影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安逸这种充满自信的笑了,但是再此见到的时候,这个表情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专属于公子哥的翩然,而是一种唯己有才、任他天下汹汹的沉着与坚定。

“连我们都不信,怎么指望让耶律休可相信?放心吧!跟这位小王子的王位比,成都已经是块鸡肋了。”

------------------------------

城外

辽军大营

拓跋寅刚刚收到哨骑的探报,便急匆匆的跑到中军大帐里来找耶律休可。

“殿下!殿下!”

耶律休可正在营帐里的帅案上聚精会神的笔走龙蛇,原本力能扛鼎的苍劲大手此时却随心所欲的操控着手里那杆细长的狼毫笔,在暗黄色的宣纸上写了一个苍劲有力的“辽”字,

他将最后的捺出的一笔一气呵成,然后轻轻的将狼毫搭在紫玉官砚上,用案旁已经准备好的软巾擦了擦手,方才抬头看向拓跋寅:“何事让拓跋兄如此惊慌?”

拓跋寅快步走上前去,切声道:“殿下,前方哨骑探报,他们亲眼所见今晨夏军蜀王的先锋探马已经带着他的谕令抵达了成都,说不定蜀王的大军已经在回师的路上了!”

耶律休可不甚在意的笑道:“拓跋兄糊涂啊,如果夏军能够回师,那就说明我军已经在西北战败,此等消息也是我们先收到才是,怎么会让夏军都要杀到眼前了,我们还懵然不知?”

拓跋寅显得很是着急,朝着帐外成都的方向一指,

“殿下,您出去看看,成都的城墙上已经插满了夏国蜀王专有的青龙战旗,而且那城中的守军已经出城列阵,摆出了一副进攻的架势,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这话入得耶律休可的耳朵,使得他的虎躯微微的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汉人善使诡计,那都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而已,虽然我跟萧燕儿不对付,但是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被汉人所败。”

拓跋寅见到耶律休可仍是不信,不得不后牙根儿一咬,硬着头皮道:“殿下!在您的心里,大辽的皇族难道还没有这个小小的成都重要吗?”

“你混账!”

拓跋寅明显是戳到了他的痛楚,让耶律休可马上变了脸色,愠怒的呵斥着,

拓跋寅应声俯身跪地,但是嘴里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殿下,咱们距离西北的大营数百里之远,那边的消息传来过也是三五天前的了,咱们深入敌人腹地,三五天时间发生的事儿已经足够让我们万劫不复了,更何况.......您对萧太后就那么放心吗?她就一定会把军情如实的抄送给我们?如果西北战局有变,恐怕她才是最想让我们陷在这里的,您要是有个闪失,您让我回去跟叔伯们怎么交代啊?”

耶律休可明白,这也就是对辽朝皇室忠心耿耿的拓跋寅,换了旁人绝对不会顶着他的怒火说出这番话,

对啊,拓跋寅说的对,自己自诩要成就大事,如何能为眼前的一时意气所牵绊,现在继续在成都打下去,不管夏军的回师是不是真实,都将会给他造成万劫不复的风险。

而对于成都本来他来的目的就是来劫掠一番,满足下自己体内压抑已久的杀戮因子而已,现在打成这种胶着的状态,已经是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大有越陷越深之势,用这个一无是处的古城来让自己和辽朝的皇族冒这么大的风险,是在是不该。

当跪在地上的拓跋寅被他伸手扶起时,就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意气用事的耶律休可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来那个如同草原鹰隼一般冷静锐利的小王子。

“传令下去吧,拔营!回师。”

“是!”

拓跋寅激动地朗声应着,然后转身迈出营中传令而去。

“安逸,咱们后会有期!”

耶律休可那冰蓝色的眸子里喷薄着寒意,让刀削斧刻般的俊美面容看起来望而生畏。

.........................

辽兵的退却也让成都全城上下如遇大赦一般的松了一口气,

安逸站在城头,看着在青川河岸的时候还一身银光凛凛的辽军已然是士气低落了不少,摆着长蛇阵拔开营寨,缓缓地往北而去。

耶律休可催马走在队伍的侧旁,一身明光金铠,倒提着他的那杆玉龙枪,面无表情的朝城墙上望去,注目在那道负手而立、素衣锦袍的身影上,

冰蓝色的水晶和黑亮的宝石在虚无中交汇,一支充斥着野心、通体燃烧着欲望烈火的凌厉之矛对上一面由信念铸造泛着坚定光芒的昂扬之盾,在这已经燃烧烬了消炎的战场又一次进行着无声的厮杀,虽然孰胜孰负已经一目了然,但是矛与盾之争,绝不会轻易结束,

半晌

耶律休可才收回眼眸,催着胯下的白龙驹,带着辽军消失在了安逸的视野中。

安逸也是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历经数日的波折和大战,总算是在成都这最后的底线之前,挡住了辽人前进的脚步,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古城墙和尸横遍野的战场,

他缓缓的转过身,

俯瞰着城内的正对着他翘首以望的所有人,

但是

安逸并没有像上次一样,高高的举起胜利之剑,为他们所赢得的一切而欢呼,而是竭尽全力的向着所有人喊道:

“自青川河一役始,七天的浴血奋战!成都绿营、龙安绿营、团练营五千余名英勇无畏的将士披肝沥血,用他们的生命,换下了这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安逸在此,感谢每一位活着的勇士,和死去的英灵。你们用行动告诉了大夏朝,辽人,绝不是不可战胜的!白虎神,不在我安逸的身上,而在你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天边原本那一抹尽力射穿云层透出来的金光,还是逐渐被暗色的团雾遮蔽,阴霾的天空似乎低矮的快要触及到成都古老的城墙,淅沥的雨丝开始在天空之中飘摇起来,似乎是多情的雨云在为那一个个逝去的英魂哭泣。

成都之战让这个已经快淡出人们视野的古城又重新回到了大夏朝官民百姓茶语饭后的谈资之中,威震西北的小王子被一名小小的守备将官折戟于此,极大的保全了四川的有生力量,同时也鼓舞了西北兰州战场上夏军的士气,

至此

这场历时仅仅七天之久、却意义深远的战役,以辽军主将耶律休可的退兵而告终,也让安逸这个名字至此开始进入了大夏朝的视野。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命换一命

第一百四十二章·一命换一命

五谷教大寨

太平堂

五谷教的这座大寨是依托一座巨大溶洞的地形而修建,地下空间十分的空阔,冬暖夏凉、干燥宜居,可藏数十万兵甲,供万马奔腾而不使地面有任何察觉。

太平堂作为大寨里最大的石殿,多是教主用来召集教众商讨或公开教中大事时所用,

但是介于竹宗臣谨小慎微从来不在五谷教露脸,便在当中的位置上,修筑了一面五谷神的雕像,每次召集教众的会议都是由坐在两侧的护法来主持,柳思意不在了之后,护法神宁儿便成了这里实际上的掌控者。

不过

今天这并非教众集会的日子,空荡荡的天平堂里就宁儿一个人拖着件白色长裙,驻立在五谷神的雕像之前,双手合十的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法神大人,客人已到。”

一名教众急匆匆的从堂外跑进来,朝着宁儿的背影禀报着,

宁儿停下了一直在念叨着的小嘴儿,应道:“带进来吧,我就在这儿见他。”

“是!”

教众应声而去,很快就领着一名头戴锦帽,身穿袷袢长袍的西域男子走进了堂里,在身后朝着宁儿左手搭在右肩行礼道:“涅乌帕里参见护法神大人,代国王陛下向法神问好。”

宁儿缓缓地转过身,朝着涅乌帕里躬身回礼,微笑着说道:“宁儿跟涅乌大人神交已久,初次相见竟不知大人如此英武不凡,如有礼遇不周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涅乌帕里忙笑着摆摆手:“护法神大人言重了,在贵教逗留多日,大人的诚心相待就像是赤谷城上的太阳一样温暖,让在下受宠若惊,现在辽国人的大军已退,我也要尽快赶回西域去,只是不知道之前跟护法神商量的事,护法神大人考虑的如何了?”

宁儿示意他在一旁稍坐,慢条斯理的问道:“不知道涅乌大人所答应的,能否代表乌孙国王的意思?”

“护法神大人请放心,既然国王陛下派我前来,那必然是已经将此事全权委托在下,就按照之前咱们约定好的,只要护法神大人带着贵教进入西域,那么乌孙国国师的位子非护法神大人莫属。我乌孙国乃西域大国,国师地位尊崇、受万人供奉敬仰,到时候护法神大人您高坐殿堂之上,可好过隐在这溶穴之中呀。”

宁儿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渴望,但是心里已经是心驰神往,即使知道这乌孙国王更看重的是她手里的数万大军,不过她觉得涅乌帕里说的对,尽管乌孙只是西域诸国之一,比不得大夏朝的万里疆土,那也好过自己整天隐藏在这地下提心吊胆,

况且,只要有机会进入乌孙的朝堂,凭借她的手段,那一切还不都是事在人为么?

“感谢涅乌大人的美意,宁儿会再跟教众的部众们好好商量的,毕竟几万人的大事,还是要知会到他们才是。”

涅乌帕里知道宁儿这样说,心里就已经是同意了,大喜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西域静候护法神大人了。哦不...........应该是国师大人!”

宁儿被他这一声称呼叫的笑靥迷人,“陛下那边也要靠涅乌大人替我美言几句了。”

“一定!一定!”涅乌帕里满声应承着,

因他需要跟随着耶律休可的大军方能安全出川,所以见事已办妥,便起身向宁儿告辞,宁儿客套性的挽留了一下,也就任由他出太平堂而去。

见到涅乌帕里的身影消失在堂中,她朝着一旁的教众做了个手势,吩咐道:“去把吴堂主给我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然后传我的教令下去,从即日起紧闭教门,所有包括教主派来的人马,只准进不许出!”

“是!”

------------------------------

成都

在辽军退去大约两三天的样子,龙安守备将官赵双,才带着曾子仁从临时驻扎的营中来到了成都,自以为死罪难逃的赵将军用麻绳将自己五花大绑的跪到了守备署衙前,等候安逸的发落。

因为此战之前的旨意里很清楚,虽然赵双跟安逸一样都是四品守备将官,但是安逸也是钦命的指挥副将,因此按照朝廷的律法,理应由安逸上报按察使司,然后由按察使周儒林对此进行裁断上报刑部即可,

上次安逸和曾子仁的南山一案,因为曾子仁是从三品的大员,所以依例按察使司是不能进行单独裁断的,需要刑部的介入,定罪之后收监于大理寺,

只不过当时崇正皇帝在西北战场忙于边患,没有心思放在这个上面,又加上蜀王的有意偏袒,所以直接就绕过了刑部,讨得崇正旨意,由地方三司会审完事罢了。

按照安逸的说法,赵双这次兵谏曾子仁完全就是变相支援夏军抵抗辽人,此举无异于送成都数万生力军,

因为在没有曾子仁的掣肘下,安逸就理所应当的作为守军的最高军事指挥,麾下的将领也都是令行禁止、上下一心,方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出守军的战力,如果像青川河一役那样军中离心,必然最终为耶律休可所破,

再加上两人本来就成见颇深,安逸也是有意偏袒赵双,去重就轻往按察使司参了一道“将帅不和、口角之争”的公文递了上去,

按察使周儒林虽是个按章办事的人,但是跟安逸一样,对于曾子仁一向是没有什么好感,也就把曾子仁参上来的那道“兵谏犯上、图谋造反”的公文压在了桌案下,把安逸的那本送到了刑部里去,按照他的预想,朝廷最终就是下文申斥了事,赵双也因为此事对于安逸甚加感念。

成都这座古城逐渐恢复了他往日的宁静,繁华的逸仙楼也再次挂起了招揽往来时食客的红灯笼,随着南门城墙的修复和绿营兵马的撤出,车水马龙街道上的人们也逐渐的淡忘了这场厮杀所带来的血雨腥风,

倒是安逸这边,却没有停歇的意思,一大早就看到他的枣红马停在了布政使司的门口,想来是找教主大人讨债来了。

似乎竹宗臣对于安逸的出现似乎早有预料,一身官袍正服的等候在了正厅,

“不知我们的白虎神大人驾到,竹某有失远迎呐。”

他老远就站起身,迎到了厅外,跟着安逸互相拱了拱手,将他引到了厅中落座,

安逸跟竹宗臣也没有什么旧可以叙,大喇喇的往太师椅上一坐,开门见山道:“竹大人,安逸便也不绕弯子,来找你就是想知道五谷教的下落,还有那个护法神现在何处?”

听安逸这样说,竹宗臣便知道紫韵已经把全部的事都告诉了他,便也不做隐瞒,道:“听安大人的意思,是要出兵剿灭五谷教咯?”

“这不正是竹大人心中所愿吗?不然何苦赏安某这顶守备将官的乌纱呢?”

竹宗臣听罢仰头朗声大笑,许久才平复下来,“我那小儿子要是有安大人一半的聪明,也不至于惨死在官军的刀下不是?”

安逸听他提到竹取,以为他并不打算配合,沉声道:“令郎是死在了朝廷法度之下,并非死于某个人之手,竹大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应该是清楚。”

“哦?那竹某到有一事不清楚,还望安大人点播。”

安逸瞥了他一眼,说道:“竹大人客气了,在下必定知无不尽。”

“如果安大人剿灭了五谷教,打算给老夫安一个什么罪名呢?”

“竹大人乃是朝廷封疆大吏、国之栋梁,辽人犯境之时能够通晓大义、积极协助夏军解成都之围,如此清正廉直、大公无私之官吏典范,怎么能跟一群意图谋反的乱党相提并论呢?”

安逸看着竹宗臣的眼睛,他觉得自己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先是给竹宗臣带个高帽,明着告诉你教主的那档子事儿只要你配合,我也就既往不咎了,然后直接就给五谷教定了个“谋逆”的不赦大罪,间接也表明了自己必除之的决心。

不过竹宗臣好像是不死心一样,非要安逸把话说到底才肯罢休一样,问道:“那老夫要是不配合呢?”

安逸寒着眼眸看了他一眼,冷声答道:“不知道‘私通敌国’的大罪,竹大人担不担得起。”

竹宗臣争锋相对的看向安逸,因为苍老而显得有些许浑浊的眸子却是古井无波,

“安大人好大的口气,刑部会听一个守备将官的一面之词吗?”

安逸脸上却是泛起了一丝诡笑,“我什么时候告诉竹大人我要通过刑部了?送给大人的这个罪名,会写在王府递到西北的奏折上,直接呈到皇上的面前。”

“安大人果真是好手段,如果老夫不同意,怕是你连后路都给我安排好了,既然如此,看来我是不照做是不行了。”

“那我就当大人答应了?”

竹宗臣朝着安逸沉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一个条件!”

安逸一抻手:“大人请讲!”

“我要你拿曾子仁的人头来换。”

安逸笑了笑,说道:“大人可是在拿我开玩笑?堂堂朝廷命官的人头,我安逸说拿就拿?”

竹宗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兵权在你手上,安大人能退了耶律休可的虎狼之师,还拿不了一个纨绔少爷的人头?”

安逸想了想,觉得这个条件如果答应了下来,那自己就相当于平白无故落了个把柄在竹宗臣的手里,毕竟两个人之间只是因为一时的利益捆在一起,而且还有杀子之仇摆在中间,不知道哪天要是爆发出来,自己的处境就相当的危险了,

他摇摇头,朝竹宗臣推脱道:“竹大人的这个条件有违朝廷法理,恕在下不能接受。”

反倒是竹宗臣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带着忠厚长者般的笑意:“既然安大人不太愿意接受,那老夫就不当作一个条件来说,改为跟大人做个一命换一命的交易如何?”

安逸看着竹宗臣疑惑道:“一命换一命?不知道大人想用谁的命来换曾子仁?”

竹宗臣盯着安逸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了三个字:

“柳思意。”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计中计

第一百四十三章·计中计

竹宗臣知道他说的这三个字,会把安逸找的那些什么朝廷例法、风险利益的托辞和借口统统的碾成齑粉,然后毫不犹豫的答应与他一命换一命的交易,

因为他知道对于现在的安逸来讲,没有什么能比柳思意还活着的消息更加有分量的砝码了,没想到自己之前千方百计想要除掉的人,反而成了挥动安逸这把危险利刃的刀柄。

一盏茶的热气都还没有腾完,安逸就已经告辞而去,只留下竹宗臣一个人,轻轻的滤着茶盖上的叶渣,品着瓷盏中的香茗,

“竹大人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不管是寒暑冬夏,朱先生的手里永远都拿着那把镂空香木折扇,带着笑意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竹宗臣缓缓地放下茶盏,看着门外道:“没想到当年那根老榆木一样的知府大人,会有这么一个孙子,家门幸事啊。”

他说这话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些羡慕之意。

朱先生落座在竹宗臣的下首,有些谨慎的提醒道:“老大人,安逸此去必然能和宁儿撞个脸,到时候这宁儿少不得把事情抖落个干净,以那安逸的性子,可不好收场啊。”

竹宗臣听着他的话,却不以为意,慢条斯理的说道:“朱先生大可放心,我已经着人问询过了,升任的奏折三天就到!到时候安逸就算是想要老夫的这颗人头,也得问问皇上答不答应了。”

朱先生点点头,宁儿断然不肯轻易的放过柳思意,而且五谷教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时候少不得两军又是一场厮杀,这就不止一二十天能结束的,如果按照竹宗臣说的话,等安逸回来,他人都已经到王京里了。

“不过,有一事老夫却觉得纳闷。这派去五谷教传信儿的人,到现在了一个都没有回来。若说之前是因为辽人兵临城下尚有可原,现在围困已解,为什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并且,吴义也已经多日没有给我来信了。”

竹宗臣眉头紧皱的,脸上少有的布满了担忧之色,他感觉得到,就是辽人围城的这些时日,对于宁儿和五谷教的掌控已经开始出现了无力感,反过来说就是宁儿正带着五谷教开始脱离竹宗臣的控制。

朱先生沉思了一会,应声道:“恐怕是大寨那边宁儿要有所行动,不过里面有吴义在,外面这安逸马上又带着大军围过去了,一介女流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竹宗臣听完之后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但眉宇间的担忧之色却没有丝毫的衰减...........

------------------------------

深夜

五谷教大寨

断头崖

断头崖是五谷教大寨里的一处训练骑兵的场地,在距离太平堂不远的地方,大致就是一个四周的岩壁上凿着甬道的洼地,洼地两头出口处分别有一口虎头大闸门,用手臂般粗细的铁链高高吊起。那支全速冲锋起来如气吞山河一般的重骑兵,就是在这里面训练出来的。

护法神宁儿已经把她和涅乌帕里商议的前往西域乌孙国的事情早在一天前宣布给了所有人,她并没有强求,愿意走的今天集结动身,不愿意走的就领几两银子走人,

不过从今天汇集过来的教众人数来看,大部分人还是愿意跟着宁儿去西域的。

其实想也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走投无路了才落草为寇,为乡里所不容、为朝廷所不容、甚至为天下所不容,他们就算是领了银钱回去,多数也不过是潦倒一生罢了。其中不少人搞不好还要被知县老爷秋后算账明正典刑,倒不如跟着宁儿去西域走上一遭,听说不少在哪儿做买卖的汉人都发了大财,碰碰运气,总比在这儿等死的强。

不过

当然也有另类,既不想走也不会被朝廷抓起来算账的,就是吴义了。

吴义加入五谷教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儿了,他是宁儿带进教里然后一手提拔起来的,教中的人都知道吴义是宁儿的人,就像是张羽被贴上柳思意的标签一样,

只是这吴义实在是个扶不上墙的刘阿斗,带兵带兵不行、武艺武艺拿不出手,除了一张喝了蜜一样能说会道的嘴之外,真正一无是处,

也正因为此,宁儿才把冯刈提拔成了堂主,直到冯刈为安逸所杀,才让等了许久的吴义顶上了缺。

果然

吴义很不出所望的第一战就在青川河折了近五千人马败退回来,不过也该他点儿背,本来就没什么军事指挥才能,还碰上了小王子耶律休可。

可是,吴义这正经儿手段是没有多少,但是改换门庭的本事却是无师自通,

老谋深算的竹宗臣眼睛就像是猎鹰一样犀利的发现了这个“可用之人”,本来对于宁儿最后才提拔他做堂主就心存怨念的吴义,在竹宗臣许的一顶吏部员外郎的乌纱并五万两纹银之后,毫不犹豫的改旗易帜做起了竹大人的眼线。

竹宗臣当然不是个白白往外扔银子的主儿,最重要的就是他通过吴义,把重骑兵从冯刈和宁儿的手里重新控制了回来,而且时刻监控着五谷教和护法神宁儿 的一举一动,

只不过,老狐狸也有这马失前蹄的时候。

“堂主,怎么到现在了都没动静?不是说了子时出发的吗?现在早都过了吧?”

断头崖中,吴义并着这四千余重骑兵按照宁儿的法令,静静的等候在这里,只待护法神的信号一起便催动马蹄跟着大部队往西而去。

吴义看了看这断头崖前后的虎头大闸,有瞅了瞅岩壁上的甬道,都没有一个人影,他心里也泛着嘀咕,心道这宁儿是有事耽搁了?还是计划有变?

“堂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旁边马上的一名骑兵问道,

吴义赶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喝道:“妈的,不要命了?这么大声干什么?”

然后他朝四周又警惕的看了看,确认仍是一片死寂之后,才俯身朝着周围的骑兵悄声道:“我们人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看过宁儿的那张路线图,他们会沿着临洮府的边界穿过去,最近的一处距离辽人的关隘只有不到三十里。

等行军到了那个地方,你们看我的信号起事,到时候辽人的骑兵肯定会有所察觉,咱们不要管,就卯足了劲儿往南跑,剩下的人,就让辽人去收拾吧,我保他们一个跑不掉!”

“是了!是了!辽人凶悍异常,五谷教人数再多也没用的,”

“堂主,听说竹大人许您成事后能做官?到时候您可别忘了小的们啊。”

吴义一脸得意的笑着,朝他们压了压手说道:“哎呀,好说好说,到时候爷也买上座宅子,挂上吴府的牌匾,好好过一过官老爷的瘾。你们几个,只要跟着我,少不了也弄个官儿帽子给你们做做。”

仿佛现在他已经带上了那员外郎的乌纱帽,坐到了吏部的大堂里。

正当他们说话之间,从甬道的上面走来了两个举着火把的教众,朝着断头崖里的吴义朗声喊道:“吴堂主可在?”

吴义闻声抬头看去,隐约认得好像是宁儿身边的两个人,便应声道:“在下正是吴义,不知可是护法神有事找我?”

那俩教众朝他挥了挥火把,代表了个点头的意思,喊道:“行程有变,护法神请吴堂主速速去太平堂商议。”

吴义听完这俩教众的话,眉头挑了挑,

按理来说宁儿说情况有变,找他去商议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刚刚还想着是不是计划改了,这马上就来了俩人,这么巧么?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甬道上的两个人又朝他催促了起来:“堂主快些前往,宁法神着急见您。”

“堂主,小心有诈啊。”

旁边刚才问他话的那名骑兵,看着甬道上举着火把的两人,低声附在吴义的耳边提醒道。

吴义也担心宁儿这心狠手辣的女人,别是临走了想要摆自己一道,但是自己又拿捏不准,万一真是计划有变,提前起事岂不是坏了竹大人的大事?

他看了看旁边的骑兵,眼珠子一转,留了个心眼儿吩咐他道:“这样,不管如何,我们现在还不能胡来,我还是要去见她。不过你们继续在这儿候着,我身上带着响箭,一旦你们听到箭响,不要管我立刻往大寨外面冲出去,咱们提前举事!”

“那你怎么办?”

“哼!”

吴义冷哼了一声,

然后不以为然的说道:“那娘们虽然有两下子,但是我执意要跑,也不见得能留得住我,你们到时候就在外面等我,咱们这四千骑兵到外面拉开了架势,不死也剥他们一层皮!”

“是!属下明白!”

吴义吩咐完,便抬头朝着甬道上的两人喊道:“劳驾回复护法神,在下这便前往。”

说罢,催动胯下的这匹褐色战马,朝着太平堂的方向而去。

吴义迈步走进太平堂的时候,宁儿仍旧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保持着双手合十对着五谷神像祷告祈福的模样,

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两个岗哨站在门口,堂内并无其他人,这才放心的大步走到阶前以教礼参见:“拜见护法神,不知护法神匆忙招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宁儿闻声知是吴义到了,便微笑着转过身来朝着旁边的石椅上一指,

“吴堂主且坐吧,此次找你前来主要是想商量一下我们去往西域的路线问题。”

吴义坐到石椅上,转了转眼珠子,干笑了一声应道:“护法神您决定,告知在下执行便是,我哪有什么主意呀。”

“吴堂主可别这么说,好歹你也是一堂之主,可还是要为教众出谋划策不是?”

“护法神言重了,我是您一手带进教里的,您是最知道我的,哪里懂得什么谋略。”

吴义说完这话再看向宁儿的时候,就觉着她笑盈盈的脸上噙着一抹冷意,

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么?

他正琢磨这刚才说的话,宁儿倒是冷冷的开口了:“不容易啊,吴堂主还能记得是我把你带进来了。”

吴义这才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了,他的手下意识的朝腰间的响箭摸去,脸上却还不动声色的陪着笑:“岂敢忘岂敢忘,护法神大人的恩泽在下必当铭记。”

“不敢当啊,在下只不过是一介草寇,哪敢跟您攀关系呢,你说是不是?员外郎大人?”

听到这儿谁还能不明白?

吴义“嚯”的站起身,看着面若寒霜的宁儿,脚步轻挪,准备一旦伏兵四起的时候就暴起往堂外而去,

不过宁儿好像并没有像他想得那样掷杯为号然后刀斧手齐出,他看了看四周太平堂下仍是静悄悄的,只是门口的那两个岗哨不见了。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事已至此,你以为凭你可以拦得住我吗?”

吴义死死的盯着宁儿,一步步的退下台阶,那支响箭已经紧紧地攥在手里,他知道宁儿鹞子翻身使得炉火纯青,就怕自己一转身,宁儿拈这长剑给自己扎个透心凉,所以需要确定一段安全距离之后再返身冲出太平堂。

“吴堂主这么着急走么?”

吴义就觉得背后突然想起了一道杀意凌然的幽兰之声,激的他背后的汗毛“噌”的一下全都如针毡一般竖立起来。

“谁!”

他猛的转过身,就看到一名身材娇小、玲珑妙曼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后,

饶是他不认得那一身素色纹裙,也认得她手里那散发着幽蓝色寒光的凌虚刃,

“柳思意!!”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拦截

第一百四十四章·拦截

“你你........你不是被关在石室等死吗??”

吴义像见了鬼一样惊恐万状,看到柳思意的身影显然已经是慌了神,

“我们姐妹两个不做一出好戏,怎么骗过你和你的主子?”

吴义来回左右转着头看着她们两个,气急败坏道:“你们一直在骗我!原来你早就和那帮子西域人勾搭上了!”

宁儿将腰间的软剑缓缓地抽出剑鞘,握在手里,面无表情的道:“好像是你骗我们在先吧,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如果说凭着吴义的三脚猫功夫跟宁儿还能比划两下,那么加上柳思意一起的时候,他就绝无生还余地了。

吴义手底下的那四千重骑兵还待在断头崖里,在宁儿授意下,他前脚刚走,后脚那两个重重的大虎头闸就落了下来,

尽管没有收到吴义的响箭,那些个重骑兵哪还能不知道出事了?一个个催动战马就欲要把那大虎头闸冲开,

但是这两个闸足足万钧之重,岂是人力能撼动分毫?

直到宁儿埋伏下的弓弩手将这一众人马屠戮殆尽,他们也始终没能在虎头闸上留下哪怕一个白印儿。

再说这太平堂里,宁儿和柳思意联手之下,很快就让吴义的人头和身躯分离了开来,宁儿满是恨意的将他的人头装在了一个檀木的匣子里,用红布包裹着,着人送去给竹宗臣,

这件事让宁儿觉得非常窝火,毕竟一直以来,宁儿对竹宗臣都是唯命是从、说一不二,一点点悉心打理着五谷教让它变大变强,却不知道到头来却是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了一个阻挡在别人脚下的石子,在不被需要的时候随意的一脚踢开。

其实柳思意第一次跟宁儿提起的时候,宁儿就已经有所注意了,而竹宗臣的一些反常的教令,也引起了她的警觉,阴差阳错的一些机会让她接触到了涅乌帕里,两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宁儿也打算听柳思意的话,为自己活一次,

宁儿知道张羽是肯定不愿意跟着她走的,于是便找到柳思意,让她配合自己一起,演了一出夺权的好戏,正巧柳思意去找竹宗臣说明脱离五谷教的事,也让竹宗臣动了杀心,便顺水推舟的当起了宁儿的配角,

柳思意虽然和宁儿多多少少的有所冲突,但是她倒还是个念及旧情的人,也就应承了下来,就当是报答宁儿帮她顺利脱离五谷教所做的谢礼了,

为了保险起见,连紫韵她都没有告诉。

宁儿很成功的用自己“昭然若揭”的野心,反而让竹宗臣认为她是一个不能控制自己欲望的人,必当自取灭亡,并放下了警惕心,然后利用这个空档期逐渐的控制了五谷教,也以此增加了和西域人谈判的筹码。

宁儿看着那方檀木匣子被抬出堂外,这才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对柳思意道:“多谢了,现在的你彻底自由了,可以回成都找你的心上人了。”

柳思意轻抬娥首,迎向宁儿的目光问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宁儿用袖裙轻掩红唇,露出了脸颊上浅浅的梨涡,调笑道:“过不了多久,姐姐就早已在温柔乡里厮守了,哪里还想得起见妹妹我呀。”

柳思意甜甜的笑了笑:“你可是贵为国师大人了,我这样的燕雀怎知你的鸿鹄之志。”

宁儿苦笑着摇摇头:“鸿鹄也是都是被逼成鸿鹄的,天下的女子能有几人似姐姐这般命好。”

她看向柳思意的目光中略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但是很快又被她小心翼翼的藏在心底。

“好了,姐姐快快回去吧,你那情郎怕不是担心坏了,我这儿也要准备准备动身了。”

柳思意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朝着宁儿在脸上画起一弯深深的月牙:“那........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说完,她便转身朝着堂外而去,如释重负的感觉让柳思意自己都感到脚下轻快了几分,现在的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去放胆追求一切、接受一切了。

宁儿看着柳思意的娇小的背影,也是深深的笑了笑,低声喃语着:

“愿........各自珍重吧。”

------------------------------

成都

安逸从布政使司出来不到半天的时间,就传来了四川都指挥同知曾子仁的死讯,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说清这位成都曾经无人不知的纨绔少爷是怎么死的,

按察使周儒林依律取证调查时,成都守备将官安逸只说是由于其在未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率兵追击北逃辽军,不慎中伏,惨遭杀害,并有龙安府守备将官赵双作为人证,

最出乎周儒林意料的是,当他去布政使司了解情况的时候,竹宗臣居然一本正经的说他亲眼看到了入夜后曾子仁带兵出城,欲要派人拦截之时,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包括寄往西北崇正桌案前的王府廷寄上也是如此说,还奏请圣上进行追谥,以资其一心为国、奋勇追敌之勇气。

王府、布政使司、包括绿营难得的众口一词,让按察使周儒林即使再怀疑,也无从辩驳,只能照着原话备案刑部,同时纳入四川成都府志:

崇正四十年,四川指挥同知曾子仁只身犯险追击辽军,终因炮尽矢绝,战死疆场,追赠兵部侍郎,追谥“忠烈”,以彰其忠勇之名。

安逸成功的把曾子仁挂到了墙上之后,竹宗臣也是准时的将他所要的信息着人递到了守备署衙,他当晚就点齐成都、龙安两府万余之众,日夜行军,浩浩荡荡的就朝着五谷教大寨的方向围了过去,

成都之战固然惨烈,但是让安逸手底下这些新加入的年轻小伙子们彻底的经历了一次战争的洗礼,虽然人数不如战前的多,但是战斗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按照姜尚的话说,现在的这些兵才是真正能拉上战场的可战之军。

五谷教这边跟安逸算是同时出发,而且他们没有直接越过青川河往北去,因为那里是耶律休可的大营,这小王子在成都吃了个瘪,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呢,宁儿才不会去触这个楣头,

她带着整合后的五谷教近四万余众,计划从狐岭要塞进入龙安府的边境,然后一直向北,在接近临洮府的地界儿时,插进龙安府境内大约三百里的样子直接转进西北,这就相当于完全绕过了辽军的防区,只是要经过龙安府下的一两个小县城即可,

这些地方,宁儿还是不放在眼里的,不给过,就打咯。

只是

上天总是喜欢在同样的地方开相同的玩笑,

安逸带着大军往西北而去正是走的这条路,而且,由于距离的优势,比宁儿提前了半天到达尤为关键的狐岭要塞,在收到哨骑的回禀的五谷教大军即将抵达要塞的消息之后,果断下令在此设防。

“护法神大人,我们的哨骑已经探明,要塞里是成都、龙安两府的绿营兵马,粗粗看下来不止万人。”

一名教众飞马赶回宁儿的马前禀报着。

三千人往这要塞里一塞,剩下七千多兵马全屯在岭上,就是辽人再掉回头来,也得掂量掂量。

宁儿肯定是不想硬碰硬的,动静越小损失越少,她不知道这官军打完仗不好好在城里待着,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来了,不过既然是两府兵马俱在,那估计是曾子仁指挥了,这小少爷道理肯定是讲不通的,只有先把他打疼了再说了,

于是她下令摆开阵仗,猛攻狐岭,打算先让曾子仁吃点亏,这样接下来谈的时候也能给自己增加点筹码。

狐岭要塞上

安逸一样不知道这五谷教把大军开到这里来是何意,只是还没等他搞清楚,远远的就望见岭前这乌泱泱的五谷教人马,如潮水一般的涌向狐岭,他转头对姜尚吩咐道:“姜将军,既然别人已经动手了,不管他们什么来意,先打服了再说!”

“是!”

岭前的宁儿就看到自己派出去的这五千人马,被江云的中军营一轮齐射就像割韭菜一样成片的倒下,然后要塞里面和岭北的两路骑兵尽出,直接就把她的那些还没从鼓点儿般的铳声里反应过来的教众杀了个人仰马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在留下了尸横遍野的教众之后,仓皇的溃退了下来。

宁儿不知道这曾子仁的人马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原本低矮的狐岭在今天看起来就好像有千仞万丈高,矗立在他们的面前,无法逾越。

“算了,都撤下来吧,不打了。”

她咬了咬牙,冷着脸朝一旁的教众吩咐道,

宁儿心里清楚,她手里有多少人马,将会直接决定到了乌孙之后自己所受到的礼遇,如果在这儿把人都拼光了,就算是打过狐岭到了西域,也不过是去受别人白眼罢了。

她吩咐着身旁的教众:“你们两个跟我抬两个木箱去叩关,就说五谷教护法神有礼物要进献给曾指挥使。”

眼下看来,只能试一试谈判这条路了,她脑子在飞速的旋转着,思考着如何才能把这小少爷给糊弄过去。

倒是安逸没想到这位护法神反应“如此之快”,强攻一波吃亏不成马上就要来谈判,

不过既然五谷教愿意来谈判那再好不过了,安逸不是竹宗臣,之前之所以说要剿灭五谷教是因为紫韵带回来柳思意因为五谷教身死的消息,害死了他心爱的人安逸还能不拿五谷教泄愤?

但是现在竹宗臣告诉他柳思意还活着,那么这样一来其实只要这个护法神把人交出来,对他来说什么都是可以谈的。

狐岭要塞之前被张羽放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现如今可算是片瓦难寻,安逸便命人将那位护法神带到自己的中军大帐里来,

宁儿一身的骑装跟引路军士的后面,到中军大帐前解下了腰间的软剑,便走了进去,

这一照面不要紧,她跟安逸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宁儿疑惑的是她要找都指挥使曾子仁,怎么把她带到安逸的帐里来了,便开口道:“我要找的是曾指挥使,安大人带我到这儿来是何意?”

安逸是疑惑,这人不是原来高影疏身边的那个小侍女、后来跌下悬崖不见了踪影的宁儿吗?

“我是该叫你宁儿?还是该叫你护法神大人?”

“布政使都可以是教主,怎么?安大人觉得宁儿就不可以是护法神吗?”

安逸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她道:“我就说一个侍女马骑的这么好,记得你当时还说你有个哥哥在边军,现在看来你们藏得可够深了,连蜀王府都能渗透进去。”

宁儿辩白道:“当时各为其主罢了,过去的事儿了,安大人何必如此介怀。”

说着说着倒成了安逸的不是了,他只是笑了笑也不气恼,反问她道:“好,既然法神开口,那过去的事儿就不说了,说说现在吧,你亲自来我军中所为何事?”

“我有东西要献给曾指挥使,麻烦安大人带我前去。”

安逸将手中的毛笔搭在砚台沿儿上,站起身来走到宁儿的面前,指了指帅案前的火盆说道:“要是真有东西献给曾子仁,那你可能得烧给他了。”

“你什么意思?”宁儿有些不解其意,

安逸朝着旁边的红木椅子上一指,示意宁儿坐下,然后自己翘着二郎腿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似心不在焉的道:“鄙人不才,眼下这些官军归我指挥,护法神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至于曾指挥使那边嘛,等有空你自己托梦给他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准备好听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你准备好听了吗

宁儿听着安逸的意思反而喜上眉梢,如果官军现在如他所说是安逸做主的话,倒是要比曾子仁当家好得多,毕竟自己和柳思意还有着交情,自己跟他也是无冤无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

想到这儿,宁儿朝着帐外拍了拍手。

在帐门的方向,应声进来四个五谷教打扮的壮汉,很是费力的将两个紫檀木的大箱子搬了进来,看样子箱子里面装的东西挺沉,放在营帐中的干土地上时,还腾起了厚厚的尘土,

安逸瞥了瞥这两个紫檀木大箱,“法神这是何意?”

宁儿也不答话,示意那四个壮汉出去了之后,亲自走上前掀开了箱子盖儿,

箱子盖儿打开的一瞬间,安逸就感到饶是在这略显昏暗的营帐里,都遮不住箱子里的夺目之光,一条条的“黄金鱼”满满当当的码在箱子里,耀的整个账内如初日朝霞一般满目金光,怪不得这一个箱子要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来抬,这足足一整箱的黄金,能不沉么?

“宁儿无意袭扰府县,也不想与大人为敌,只想带着我的人往西域而去,希望大人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安逸心道这宁儿出手还真是阔绰,饶是大夏朝一般的府县,恐怕也没有这等手笔,

虽然惊异之色在安逸的脸上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宁儿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嘴角得意的微微上扬,就等着安逸收下他的厚礼了,

然而

哪知道安逸朝那两箱黄金看了几眼之后,又把目光收了回去,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换。”

“你!”

宁儿没想到安逸居然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一时间有些气恼,

不过想来自己的人马悉数被安逸挡在关前,要杀要剐都是他砧板上的肉,便不得不压制住心中的火气,耐着性子问道:“安大人是觉得在下给的价码不够高吗?如果是这样,那大人开价便是,只要我拿的出的,一定照办!”

宁儿就感觉自己这话一说完,安逸原本看向自己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遁去无踪,面无表情的说道:

“法神没有必要在我安逸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直说了,你的黄金我一根都不要!如果你想过关,把柳思意还给我。”

宁儿一听这话,心中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想着原来是柳思意的郎君提着大军找自己要人来了,她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早在昨日我就已经把柳姐姐放回去了,想必你们应该还是没有见到,等你回成都见到她就会明白的。”

但是

安逸可不这么想,这宁儿假扮高影疏侍女之事,已经算是骗了他一遭了,这次还能被她再晃一回?

他把脑袋一歪,应声道:“那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劳烦护法神让你手下的人在这等上几天,你跟我回趟成都,等见到了思意,我自会下令放行。”

宁儿没想到这安逸居然如此不讲道理,急道:“安大人,我的人马在此地多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险,我已经跟你说了,柳思意她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安逸心说我还正上火呢,你还跟我急起来了,不悦道:“我实话说了吧法神大人,你一时是宁儿,一时又是护法神,安某信你不过!你和你们竹教主都是一丘之貉,今天我见不到柳思意,你们一个都不要想从狐岭过去!”

“咣!”

宁儿纤手重重的在眼前的桌案上一拍,指着安逸怒声道:“安逸,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手底下的人可不比你兵少,真要打起来,让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试试看!不过我可警告你,思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几万人全部给她陪葬!送客!”

安逸把官服袖袍一甩,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就要把宁儿给轰出去。

宁儿怎么肯就这样罢休?难不成自己还专门再派人把柳思意从成都找回来?到那个时候又不是要增添多少变数,于是暗中把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成掌脚下加力,朝着安逸的背影就袭了过去,

她虽然比不得柳思意的身手,但是自信拿下安逸还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控制住了他,就能逼迫官军给自己开一条道儿,

可是

就在她的侧掌距离安逸还有不足数寸的距离时

安逸就好像未卜先知一般

猛地一转身!

巧妙的避过了自己横切过去的手掌,然后翻掌变爪,准确的擒住了自己的手腕,而后又迅速地朝他自己身后一用力,将她的手腕拉带的偏移了原本的方向,踉跄着朝前倒去,

宁儿失去了原有目标,想要收回力道,却是已经不可能了,

安逸如鬼魅一般的身法迅速的向她腰间揽去,然后官袍下摆里坚实的左腿,重重的击打在了宁儿的后膝盖上,

宁儿本是女子,玉腿纤细,哪里受得住男子的全力一击,终是关节吃痛,一个失力半跪在了地上,

等她再想站起身来时,安逸的佩剑已经把冷森森的寒刃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当初柳思意教的那招,已经被安逸练了许久,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护法神大人,怕不是你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吧!”

安逸话音未落,就听到营帐的外面一阵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金铭尹一把撩开门帘,手里端着个短弩,带着两队军士就冲了进来,

他听到营帐里的打斗声,以为是安逸出事慌忙的就带人冲了进来,看到宁儿已经被安逸制服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此时的宁儿已感到万念俱灰,把心一横:“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命该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安逸冷哼一声:“没看出来宁法神倒是个有骨气的人。”

随之抬头吩咐金铭尹道:“告诉姜尚,全军剿杀五谷教,直到..........”他看了一眼宁儿,“...........这位法神大人愿意交人为止!”

“是!”

金铭尹一拱手就欲要领命而去,刚要迈出脚步就听到一声喊自帐外传来:

“等等!”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一名素色纹裙的女子撩起门帘走进帐中,这玲珑有致的身躯和那国色天香的脸庞那还能让安逸认不出来,

“思意!”

柳思意看到帅案前的两人,忙急声道:“快住手!你们两个都误会了!”

安逸明显不是那种你一句“误会了”就会放下刀的人,尽管说话的是柳思意。

直到柳思意把从自己去找竹宗臣开始,一直到两人计杀吴义,这中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统统都跟安逸说了个清楚,安逸才将信将疑的把佩剑从宁儿的脖子上挪开,

“这么说,我还是冤枉了你了。”

宁儿被柳思意扶着站起身来,板着俏脸道:“在下岂敢,安大人冲冠一怒差点就要那我们几万人的人头来陪葬,我可担不起冤枉二字。”

柳思意娇嗔她道:“好啦,都解释开了,怎么还记起仇了。”

安逸转到帅案后面,一屁股又坐回到帅椅上,摩挲着下巴沉声道:“既是如此说,从头到尾都是竹宗臣在从中作梗,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思在进行了?”

柳思意朝着他点点头:“没错,要不是辽人入侵,上次的两府联军就已经按照他的计划将五谷教抹杀了。”

“真是个狡猾的老贼。”

安逸忽然出神的笑了笑,接着说道:“没想到这老狐狸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问题居然出现在了你们两个之间,要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啊,任谁都猜不透。”

宁儿看着安逸这变幻莫测的表情,问道:“那么,现在安大人可以放我们过去了吗?”

安逸听着她的话,从虚空中拉回思绪,他也不答话,提起身侧的佩剑,站起身来一步步的朝着宁儿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

宁儿话音未落,就看到一道寒光闪过脸颊,

“唰!”

鬓角的一缕青丝被安逸手里的佩剑斩落,抓在他的手里。

随后他将手里的这一缕秀发递给了金铭尹,

“将此物传示三军,并传令下去,五谷教匪首宁儿欲袭刺本官,被我当场斩杀,教众党羽遁入荒野,四散逃去无踪,各部兵马今夜班师撤防。”

“是!”

金铭尹接过宁儿的那一缕头发,然后带着身边的军士退出帐外。

“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宁儿朝着安逸躬身作了个揖,

安逸朝她摆了摆手说道:“你救了思意,我不过是还了你一个人情罢了,西域山高水远,愿咱们后会有期吧。”

宁儿点了点头,然后又深深看了一眼柳思意,便也识趣转身朝着帐外而去,自己还要赶回教里去,这帐里的空间,还是留给这对小情人吧。

随着她的离去,中军大帐里就只剩下了柳思意和安逸两人,

柳思意原本想在脑海里见面时的千言万语,却在这时如哽咽在喉,说不出也咽不下,还是安逸先开了口,

不过

却不是柳思意期待的什么甜言蜜语,而是朝着她本起了脸,担心之余也让安逸心中有气,重重的哼了一声:“可真是长本事了,擅作主张去找竹宗臣,如果今天宁儿有心害你,你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用。绛云楼没了,你就带着紫韵回府里来,欣儿、影疏他们都在,竹宗臣还敢去府里拿人?”

柳思意知道这次是自己鲁莽了,安逸又被辽人大军所阻,真个是有课三长两短,恐怕现在自己连个尸骨都无处去寻了,

饶是如此,却仍撇着小嘴儿辩驳道:“我..........我只是想把这一身脏,早点摆脱了,好能.......”说到最后都快没声儿了,精致的脸蛋儿倒是红扑扑的。

安逸愠怒的哼了一声:“你倒是想,你做事之前请示过老爷了吗?”

柳思意听到“老爷”这俩字儿,俏脸更红了,纤手有些不知道该置于何处,摩挲着素色玄纹的袖角儿,细弱蚊声道:“你........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老爷了,我上次还没........还没答应呢。”

安逸看到这媚骨天成的柳思意也有娇羞的模样,也不由转怒为笑,然后慢悠悠的走到她的面前,

“上次的问题我已经在绛云阁问过姑娘了,不知道现在姑娘可想好了答案?”

柳思意娇艳欲滴的红唇不着痕迹的抿了抿,轻声道:“我现在还不能答复你。”

这话听得安逸心里一凉:

“却是为何?”

柳思意低着娥首,嘴角微微的挽起了一丝月牙,像是一个口袋里藏了糖果的小姑娘,慢声细语的说道:

“因为我的答案很长很长,需要用一生去诉说,不知道公子可有耐心倾听否?”

她说完便昂起自己那精致的小脸儿,毫无畏惧的迎上安逸宠溺的目光。

而安逸的那颗心早已被姑娘的糖果填满,他猿臂轻舒,轻轻的扣在柳思意的香肩上,

“在下愿闻其详。”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之后,也终是把这朵带刺的玫瑰花彻底拥入怀中,

就在那一刹那

一对有情人之间再无半点阻碍,两颗彼此向往的心,就像是四瓣蘸着浓浓情意的润唇,深深的印在了一起.........

第一百四十六章 西北危局

第二卷—紫禁之巅

第一百四十六章·西北危局

入夜

狐岭上的官军在安逸的授意下逐渐退去,其中部分由赵双带领返回龙安府,剩下的人马撤回了成都,

临走时候安逸特别交代了一下赵双,将龙安府境内临近西北的几个村县开一道口子,以免五谷教通过时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待狐岭要塞再次陷入黑暗没了一丝动静之后,宁儿带着五谷教熄灭手中的火把,人缄口马衔枚迅速穿越城郭,消失在了夜色中。

安逸和柳思意两骑走在最后,在狐岭要塞的不远处看到他们全部通过之后,这才调转这马头,跟着绿营大军往成都而去,

事情到此来说,基本上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不过仍有一个疑惑徘徊在安逸的心中,不禁问向一旁的柳思意:“到现在我也没明白,这竹宗臣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着急的把一手培养起来,用了那么多年的五谷教给甩掉。”

柳思意想了想,应他道:“竹宗臣会不会是打算去京城呢?”

“京城?”

“是的,我记得之前听竹宗臣提起过,那原来华阳县令竹取的舅父就是当朝的吏部左侍郎,后来攀上了徐公公,现在做了礼部尚书,不晓得竹宗臣是不是奔他而去。”

竹取的舅父安逸是听说过的,之前临近科考之时,老爷子安致远为了这根关系,好一段时间跟竹取走的蛮近,没想到这转眼没过多久,就已经坐在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贵为正二品大员,

他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宦官当权,各级官吏无不阿谀奉承,如果攀权附贵就能够位极人臣,谁还会真心实意的为朝廷办事。”

柳思意接茬说道:“而且,竹宗臣在王京里还有一儿一女,好像年龄都不大,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他很少提起。”

“怪不得呢。”

安逸恍然道:“一门心思的往京城去,八成就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在四川,五谷教也是为他儿子竹取培养的。只是这竹取一死,五谷教的事也就没有人接手了,反倒成为了一个时刻能威胁到他的隐患,倒不如除去一了百了。”

柳思意点点头:“只是他不知道,宁儿一切都以竹宗臣为标榜,欲望和野心也是学去了八九成,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斗起来,谁也讨不得好。只不过宁儿是个处处示弱的人,又是竹宗臣一手带起来的,反而让他放了几分警惕,才让宁儿有机可乘。”

“那.......如果说竹宗臣并没有打算要对五谷教动手,只是单纯的要除掉你,以你对宁儿的了解,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安逸这个问题问的柳思意坐在马上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在颔首轻摇道:“我不知道,宁儿这个人做事果决心狠手辣,从不拖泥带水,吴义的那四千多重骑兵让她一声令下全部杀了个精光,四千多条人命!她连眼都不眨一下。”

“是的,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宁儿就是那种能在极短时间内下决定然后付诸行动的人,要不是你上次教了我一手,刚才在营帐里还真要被她拿住了。”

然后安逸继续饶有兴致的偏头问道:“哦?那你呢?听说柳护法不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柳思意忽闪着那一双映着月光的明眸,坦言道:“之前我一直都觉得,我一介女流孤身漂泊在江湖,就要手段很辣才能够生存,也强迫着自己做过很多杀伐之事,但是........我就总觉得自己的无情就像是可以表现给别人看一样,表面上的狠意越浓,心里的抵触就越强烈,以至于后来自己都有些厌恶自己了。而且这种感觉直到遇见你之后,更加的明显,连韵儿都说我变得像个小女孩儿一样。”

“哈哈哈哈!”

安逸听着她的话,仰头朗声大笑,

“本心存善念,又何必以恶示他人,你命中注定是个好人,认命吧!”

柳思意低着头,轻“嗯”了一声:“或许吧,反正以后亦不必为此烦心了,做自己就好。”

一边说着她又偏过脑袋看向安逸:“可以么?”

安逸一副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看向前方,故作疑惑的问道:“敢问姑娘可是再问在下?”

柳思意知她心意,轻轻掩唇一笑,然后又一本正经的重新问道:“可以吗?我的老爷。”

安逸朝着她看起来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老气横秋道:“那要看你是不是会服侍老爷了,服侍好了才可以。”

柳思意明亮的眸子伴着修长的睫毛弯成了一个月牙,然后双手扶住马头,双腿灵巧的跃在了马上,

“你要干嘛?”

安逸看着柳思意的动作,不知道这丫头又动了什么心思,

柳思意也不回答,稳了稳娇小的身形后,一步跨到了安逸的马上,然后她缓缓地蹲在安逸的马鞍后面,一双纤手轻柔的附在了他的肩膀上,白皙的脸颊往前一直贴到了安逸的耳根,

“不是老爷说的么?服侍好了,才可以嘛。”

安逸虽然被她檀口里呼出的气息吹的骨头发酥,但是听着柳思意这语气也知道她心中有古怪,就欲要伸手向后去拦,

只是他这两下子哪里是柳思意的对手?

柳思意皓腕一蜷就把他的手摁在了身后。

安逸由于被反关节这么压着,虽然柳思意没有使劲让他吃痛,但是还是不得不整个人向后仰去,这样就使得他仰面朝天的脸正对上柳思意嬉笑的面庞,

柳思意用纤手慢慢撩起鬓角耷下来的青丝,然后轻柔的在安逸的额上、鼻尖、耳旁扫来扫去,撩的安逸满脸的痒意却又怎么挠也挠不到,

“怎么样?老爷觉得妾身服侍的可还周到?”

安逸脸上这几处就跟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来爬去一样,而那青丝掠过之处又像是有根羽毛在划动,*之感好似骨头缝里渗出来一般实在是难忍,没多会儿就让他连连讨饶道:“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柳思意听罢才松开了安逸的胳膊,然后一个翻身又跳回到了自己的马上,一脸得意的看着他,

安逸如遇大赦一般赶忙用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抓挠着,

“你可记着了,这床下所有的一切老爷我都会让你在床上统统还回来。”

------------------------------

西北

兰州城

西北战场在韩光德的指挥下,又加上萧太后亲临前线鼓舞士气,凶悍的辽军势如破竹,连战连捷,数败大夏军与莲花寨,甚至在亲临兰州城墙上的崇正皇帝都能见到辽军哨骑的身影了,

这就使得高由校更加的求胜心切,不顾五军都督孙德彰的劝阻,执意要以添油战术不停的从兰州城内抽调夏军协防莲花寨,

也正因为如此,大夏军制互不统属的弊端就显现了出来。

这次御驾亲征的夏军多是由全国各地抽调而来,在兰州城里驻扎的时候,上有崇正皇帝坐镇,下有五军都督指挥,所以并没有令不下行的情况发生。而莲花寨是由甘肃总兵汪国远和陕西都指挥使廖瑛协同指挥,现在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指挥边军、一个指挥绿营,倒是没有什么岔子。

但是

高有校的这一纸调令,就是的更多其他行省甚至边镇的夏军一股脑儿的全都涌到了这两人的麾下,

人数虽然是变多了,可是这山西的、河北的、两湖的甚至是江浙的,包括边军、绿营、卫所简直是一锅大杂烩,谁都不想拿自己的人马往辽人的马蹄子上面磕,都想保存实力,脏活累活一旦多一点少一点,就要到汪国远和廖瑛两个人那里去吵嚷,搞得这二人指挥作战之余,还要被这些事情弄得焦头烂额,

即使如此也只能这样强撑着,皇帝的圣旨又不能违背,而且还必须要打赢,因为按照崇正的逻辑,我这这人马都掉给你俩了你俩还能打输,这要是回到了兰州,两个人可吃不了兜着走,

两位将军只好硬着头皮撑在莲花寨。

不过,挟胜势之威而士气高涨的辽军很显然不打算让一盘散沙的夏军拖太久!

崇正四十年十二月十六

辽军夜袭莲花寨,第四次大破夏军,夏军由于莲花寨中兵马众多同属不一,导致部分人马慌张之余擅自后撤,而营中轮值卫戍却没有得到撤退的消息,以为是士卒哗变而拒不放行!以至于辽军已经攻破寨墙的时候,寨中的夏军还在械斗争执之中。

大胡子将军廖瑛和甘肃总兵汪国远根本就阻止不了这些外埠的将兵,只能下令放行任由他们奔东而去,

他们这一撤,引得寨墙上的守军也蠢蠢欲动了起来,毕竟谁也不愿意面对凶神恶煞的辽军不是?

以至于最后辽人攻入寨中的时候,廖瑛和汪国远手里就剩下了甘肃镇的部分边军和陕西绿营在迟缓辽军的兵锋,

几番血战之下,夏军自然已是不支,在汪国远的执意坚持下,廖瑛率军突围,遁走兰州,汪总兵则为了给夏军撤退赢取时间,在莲花寨中被大军合围,力战而死。

至此

莲花寨这座被视为兰州屏障的关键一城宣告沦陷,甘肃镇总兵汪国远战死,夏军死伤数万余众,兰州城在辽军面前再无屏障可守,

崇正四十年十二月二十

辽军大军开到兰州城下,让这座西北雄关,近三百年来第一次裸露在了异族的兵威之下。

“你自己看!”

兰州青城行宫里,高有校怒气冲冲的将他桌案上的几本奏章狠狠地摔在了跪在地上的廖瑛身前,

“你自己念念这些日子王京里送来的奏折!这些个文臣给朕上的奏章言辞之激烈简直到了破口大骂的地步了,如同那市井的泼妇!什么剥肤吸髓,重足累息,致天灾地坼,山崩穿竭!朕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穷兵赎武、不体民情、迩来乱政的昏君!而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朕只不过就是想要一场胜仗,哪怕一场,你们损兵折将不说,把这莲花寨也丢了,朕看要不了多久,辽人就要打到兰州城里来了!”

崇正盛怒之下,周围坐着的蜀王、孙德璋赶忙都起身跪倒了地上,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搭话,他们俩是知道这西北只要一战败,王京里的文官必然纸片儿似的往崇正的案上扔奏折,恐怕里面少不了还有弹劾他们两个人的,廖瑛就更不用提了,恐怕请旨杀他的都有,

这些个知乎者也的文官虽然大多数都是嘴上君子,但是祖制如此,任谁也是没有办法,如果崇正一怒之下杀了他们,反而坐实了这闭塞言路的昏君之名,那些个能言鸟倒是可以青史留名了。

跪在中间的廖瑛刚刚从莲花寨回来,一身的血污还都挂在甲胄上没来得及换便赶来见崇正,被他这么一通斥责,骂的是跪在地上连连的磕头请罪,

崇正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个,发完了一通脾气之后,有转了一圈坐回到帅案后的龙椅上,压着心底的火儿问几人道:“行了!丢都丢了,现在就是把你廖瑛的头砍下来也跟辽人换不回莲花寨,诸位都平身吧,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七章 劝退

第一百四十七章·劝退

廖瑛刚要拱手搭话,就被孙德璋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这位五军大都督是知道老皇帝的心思的,你廖瑛刚刚战败,连崇正刚刚调任的汪总兵也给撂下了,不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开始怪起朝廷给你拨兵的不是了?

这数落皇帝不是的差事,文官可以,但是你作为前线将领的廖瑛是不行的,哪怕是孙德璋作为武官之首,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是有护短之嫌。

崇正见到这三人不答话,心底这又急又气的劲儿又上来了,一转身往身后的这镶金帅案上“咣咣”拍了两下,

“你们倒是说话啊?一个个都哑巴了?”

廖瑛吃了大都督一个眼色之后只顾低着头,缄口不语,

站在他身前的孙德璋也是低着头,但是眼睛却不着痕迹的抬了抬,朝着崇正身后的秉笔太监徐亮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徐亮的眼睛正往他们仨这里扫着,刚好和孙德璋的眼神对上,他经常跟在崇正的身边,那还能不知道这些臣子们的心思,只是暗中发笑,心道这老财主也又没米下锅的时候,然后马上换出一副谄媚的笑脸,在身后向着崇正说道:“皇上,您看廖将军也是刚刚回来,还没定定神儿呢就过来了,一身的血气再冲到您这风寒刚好的龙体,您也让他们缓口气不是?而且..........”

说着,他又一脸笑意的附上了崇正的耳根,悄声道:“而且惠妃娘娘从西安给皇上寄来了个宝物,等着您回去拆呐!听说可是个稀罕物件!”

听到他爱妃的消息,崇正的脸色还算是缓和了一下,

孙德璋一看这崇正脸色好转,赶紧接话道:“是啊皇上,廖将军和汪总兵都是久战之将,此番败退也必然是有着原因,您看我们几个跟蜀王一起先议一议,把这后续的事情给拿个章法出来,也好由皇上定夺。”

崇正心里惦记起了惠妃的宝物,便也就没再计较,重重的哼了一声,指着他们三个道:“那就由我王兄牵头,你们拟一份章程给我,速速议决,今晚就要!”

“臣,遵旨!”

三人朝着崇正行个揖礼后便退帐而出。

徐亮也随着三人的步伐走出帐外,依照礼数,对于王爷和朝廷重臣告退时,皇帝的随侍太监有时会将其送出,有代圣上相送之意,以示皇家优待臣子之礼。

青城行宫不大,崇正所在的这个营帐是个独门独院,也就是基本的衣食住行都在一起,其他的臣子都是住在行宫之外的兰州城中。

等到徐亮把他们三个送出青城行宫的这砖瓦院墙之后,便拱手道别欲要翻身而去,哪知道他步子刚迈开,背在身后衣袖袍就被人扯住了,

徐亮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在御前让自己帮忙打圆场的孙德璋单独留了下来把自己拽住了,忙笑着问道:“老大人可是有事找杂家?”

孙德璋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不着痕迹的塞进了徐亮的袖口,脸上的沟壑皱巴巴的微笑道:“刚才在御前,还要多谢公公替我们解围,一点小意思请公公喝壶好茶,莫要嫌少。”

“使不得使不得,老大人这可使不得!”

徐亮虽然眼里看着这银票欢喜,但是手上却还是将银票推了回去,连连辞声道:“我的老大人,杂家这无尺寸之功,平时尽是受德王殿下的恩惠,哪里还敢再向老大人伸手,快请收回快请收回。”

虽然徐亮这样说着,但是孙德璋却没有收回去的意思,然后又朝他的袖口里塞了塞:“徐公公误会了,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是另有事求于公公。”

“大人权且吩咐!”

“这大敌当前,兰州城必然吃紧,皇上千金之躯在此,安全是首要,万一伤及龙体,谁也担待不起啊。而且,圣上亲临前线,将士们难免束手束脚,老夫这仗也放不开手去打,多有不便哪!”

徐亮心道这孙德璋不愧是两朝老臣、官场常青树,他的好处果然不是那么好拿,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他帮忙把崇正给哄回西安去,解开他手脚上的铁链。

毕竟除了李进就是他跟皇上接触最多,知道崇正的哪块儿肉痒痒,他眼珠子转了转,顿时有了主意,但是脸上却摆出一副欲要上刀山火海的苦笑表情道:“孙大人这可难为杂家了,皇上圣意难测,岂是我等能够左右?”

孙德璋哪还不知道徐亮的意思,手里捏着的那沓银票直接就塞进了徐亮的袖口里,然后朝着他一拱手,

“还望公公成全!”

徐亮赶紧双手将他托起,嘴里忙道:“老大人折煞死杂家了,杂家进去试试便是。”

孙德璋等的便是这句,

“如此便多谢了。”

徐亮笑着,别有所意的说道:“不必多谢不必多谢,老大人寄家书的时候别忘记帮着杂家给殿下带个好儿就是了。”

孙德璋会意的点点头,谦道:“公公说哪里话,勋儿虽有薄功却入世尚浅,在圣上面前对答多有失仪之处,还望公公周旋才是。”

“这个自是杂家分内之事。”

两个人互相拱了拱手,相互道别而去。

蜀王带着廖瑛正走着,才发现孙德璋不见了,一回头,正看到院外的两个人互相拜别,见到徐亮堆笑的样子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向着快步走来的孙德璋问道:“孙大人,这阉人可是找你有事?”

孙德璋遮掩着应道:“哦,不过是一些朝中旧事。”

“这些个腌臜东西,整天在皇上面前搬弄口舌是非,最是可恨!孙大人可要小心呐。”

孙德璋知道蜀王一向对宦官干政心有不瞒,便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也没再应声。

................................

徐亮转回院中去,刚一进这帐门,崇正迫不及待的招呼他到近前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快告诉朕,爱妃给朕送来了什么礼物?”

徐亮笑眯眯的从怀来掏出来一封信函,递给了崇正,

“皇上您且看。”

崇正接过他手里的信函,正反的翻来看了看,发现无非就是信封使用粉色的纸张制成,其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便不由的皱了皱眉问道:“你说的礼物就是这封信?”

徐亮点了点头,陪笑着说道:“皇上,您不妨打开看看,既然是惠妃娘娘口中的礼物,那自然是有特别之处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惠妃这心里写了啥,只是送信的人捎口信儿说是给皇上的礼物,他便照原话说了,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娘娘在惊喜这方面从来都没有让崇正失望过,这也是她能力压其他嫔妃甚至皇后的根本所在,

当然这次也不会例外!

当崇正将信将疑的打开这封信函的时候,老脸上的褶子都要笑的绽放了开来,这惠妃的信函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深深的红色唇印印在粉色的信纸上。

“好!好!”

崇正满心欢喜,连声的说了两个“好”字,然后拿过信纸贴到自己的面前,眯上眼深深的嗅了一口,悦然道:“嗯!香!是欣涎香的味道。果然是爱妃所赠,也只有她能调的出如此香料。”

皇宫里规矩大、是非多,下到淑女上到皇后,没有一个不是时刻提醒自己识大体、懂礼数,尤其是在皇上的面前,无不战战兢兢,连说话都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而只有这个惠妃,年纪轻轻本就娇艳貌美,还总是能够别出心裁的给予长自己三十余岁的老皇帝各种“出乎意料”,做一些其他嫔妃都不敢想象的“僭越”之事,

崇正皇帝深居宫闱数十载,早已经厌烦了一个个被各种女礼捆绑之下、如同木偶一般的后宫女人,反倒是这样随心所欲的一个惠妃,倒成了紫禁城里的稀罕物儿,掌上明珠一般被崇正整日捧在手心,两人情意绵绵,常常以唐明皇和杨玉环相互自诩,所做的一切失礼之处,在崇正的眼里,也都变成了敢爱敢恨的性格使然。

徐亮看到崇正的眼神里都带着笑意,虽然不知道惠妃在信函里给皇上准备了什么,但是却能感觉出来皇上的心里已经对惠妃有所思念,便上前笑着插话道:“皇上,惠妃娘娘差他身旁的苏公公送信儿的时候,还特地要小臣告诉陛下,惠妃娘娘在西安日夜思念,盼着您回去,人儿都消瘦了许多呢。”

崇正听着徐亮的话,无不担忧道:“惠妃瘦了?这可如何是好?朕临走时不是交代了要好生照看的吗?待朕回去一定要知他们个伺候不周之罪!”

“皇上,娘娘是您心尖儿上的人,您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怠慢不是?但是惠妃娘娘的性子您也知道,相思之苦可不是一碗鱼翅、一份燕窝能补的回的呀。”

“唉!”

崇正重重的叹了口气,坐回到龙椅上,无奈道:“西北战事吃紧,又连战连败,朕实在是走脱不开啊。”

徐亮腆面笑着说道:“皇上,小臣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在这儿反倒不如回西安。”

“此话怎说?”

“陛下且想,兰州此役一开,城中也要全部进入战备状态之后,每日吃喝用度尽数缩减为大军计,到时候难免陛下也要为天下计,主动缩减衣食鼓舞军民之心。但是此战必然旷日持久,陛下整日粗茶劣食,时间久了龙体堪忧啊。

在者说,您以万金之躯置身陷险境,反而让城里的将士们放不开手脚,为了保护您而不敢拼死一搏,也会让辽人又可趁之机啊。”

崇正心里自己也是想回去的,徐亮说的这两点他也知道,只是碍于面子问题再加上王京里的这帮子文官,让他有苦难说,下不来台,

他苦笑道:“你有所不知,朕又何尝不想回西安去见爱妃,以解相思之苦,但是你知道在奏折里那些个文官都怎么说朕?他们连崇正十八年的辽锦大战都扣在我的头上!这天下都知道女真人的事儿是父皇那时候留下来的,还是朕启用姜家把他们平定,怎么反而成了朕的罪过了?朕就怕往西安这么一躲,恐怕他们这些个酸文人什么难听的都能说出来。”

徐亮笑了笑说道:“皇上,老奴可不这么想。您亲自率军前往西安,那叫迂回作战,如何能谓之逃?

到时候您一走,让孙都督带上城里的守军,跟辽人做殊死一搏,待到辽人窘困,久攻不下就必然会退却,陛下再提起早在西安以逸待劳的天子之师乘胜追击,岂不是可效太祖驰骋漠北、驱胡逐虏之英姿?

辽人那个时候早已经胆气尽丧,您大可带着惠妃娘娘纵马草原、光复山河,不仅可以让文官们哑口无言,这英雄美人的佳话,也必将在大夏朝传为佳话,源远流长呀!”

徐亮自信自己描的这幅“画”对于崇正来说具有绝对的杀伤力,一心效仿祖辈纵马天下驰骋疆场、又钟情于惠妃、想要过一把江山美人瘾的高由校是不可能拒绝的。

果不其然

崇正被徐亮的这番话说的眼睛都在冒着光,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怨气,激动的捶手道:“好!好!你这个主意好!”

但是话音刚落,他又很快犹豫起来:“但是,孙老将军那里朕不太好开口啊。”

徐亮是早有准备,宽慰道:“陛下放心,孙都督那里小臣去说便是,您只需要准备好跟惠妃娘娘相聚便好。”

崇正见徐亮主动请缨帮自己开口,自是喜笑颜开,挤的脑门儿上的几条沟壑更加的深邃了,“好!此事若成,等回到西安朕一定重重的赏你!”

徐亮朝着崇正深深的一躬,

“为陛下分忧,乃小臣分内之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家有喜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家有喜事

孙德璋得到徐亮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带着廖瑛去找了蜀王高由弘商谈兰州战事,并把崇正要移驾西安的消息带给了他,

蜀王虽是皇族,也知道崇正在这儿守着对兰州是没有什么好处了,听到他要移驾的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并询问了孙德璋和廖瑛关于兰州防务的相关计划,好在崇正要求的时候把折子递上去。

按照惯例,崇正走后肯定是要蜀王来主持兰州的一切事宜,但是在军事方面还是以孙德璋为主,

因此蜀王的意思是让孙老都督在皇上走之前,一切无论要人还是要兵的要求都提出来,趁着崇正移驾心切基本上不会被驳,不然等他去了西安再朝他伸手,可就得看他心情了。

孙德璋的意思很明白,所有外埠兵马全部由跟着皇上带回西安,兰州城里只留下陕西和四川的绿营、卫所及边军,虽然加起来不如之前的人数多,但是按照他的意思,这小十万人就好比手上的五根指头,指哪动哪,总好过数十万人往这儿一堆,互不统属要来的强,

不过

蜀王比较担心的是辽人凶悍,本来战斗力就比夏军强,人数再占优势,兰州城的压力会很大,而且他最担心的一点就是崇正的问题,

“孙大人,本王知道你和廖将军的苦衷,这互不统属的问题一不是一天两天了,把人全部撤走倒是能够从根本上解决,但是你要知道一点就是万一兰州有失,皇上又不在这儿,到时候咱们几个可就是这丢兰州的罪人呐!”

蜀王担心的很有道理,崇正在的时候,顶多是文官继续上折子骂他,这要是崇正不在,兰州丢在他们仨手里,那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孙德璋当然知道蜀王的心里所想,就是担心明面上崇正走了上面轻松了,底下的压力反而更大,应声道:“王爷,这个老夫心里是有数的,留这么多人在这儿,反而不如我这小十万人的作用大,您的意思我知道,不过川陕的兵马就这么多,再多也拿不出来了啊。”

蜀王双手背在身后,原地踱了两步,想了想说道:“还有一只兵马可用!”

“王爷的意思可是四川绿营?”

蜀王点点头,“没错,成都、龙安两府现在的兵马已经近两万余人,成都右卫还有一万三千人,这加起来就三万多人,就算三千人留守,也还能挤出三万人过来。”

孙德璋听着蜀王的话,却有些担忧道:“王爷,这可是四川的全部兵马,一旦调过来,四川可就空了!如果那个耶律休可再像上次一样奇袭成都,那成都肯定是守不住的。”

蜀王接道:“根据成都方面给我的消息,怀疑耶律休可上次的行动是擅自为之,再加上又吃了个败仗,我估计不会再有第二次。而且,之前我们就说过,四川的安危系于兰州一线,兰州没了,四川放再多人也没用,还不如都拉过来让辽人止步于此,四川自可保无虞。”

既然镇守四川的蜀王都如此说了,孙德璋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问他道:“四川那个新的都指挥使已经死于成都一战,那依王爷看,谁可作为大军的统帅?”

蜀王斟酌了一下,道:

“安逸!到时候我把成都左卫一同交于他,协同廖将军一同听命于孙大人便是。”

拜成都之战所赐,孙德璋对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安逸?就是那个.......白虎神?”

蜀王笑了笑,应道:“是的,就是那个白虎神。”

孙德璋点点头,“短时间内迅速扩编绿营一倍有余不,还跟耶律休可面对面的交锋了一场而保成都不失,是个将才!既然王爷也推荐,那就是他吧!”

“好,那我去找皇上下旨着兵部调人!”

------------------------------

成都

安逸率军返回的成都的时候,正如他所想的那样,竹府早已经是人去楼空,据高影疏所说,他们大军前往狐岭的第三天,竹宗臣就接到了升任吏部左侍郎的旨意,并由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吴文忠代理布政使一职,

按照柳思意所说,竹宗臣应该会在去往王京的路上,收到宁儿送给他的吴义的人头,到那个时候他就会知道五谷教并没有被安逸剿灭,

不过,他也很快会得知宁儿带着五谷教去了西域的消息,只要五谷教一出大夏朝的边境,就再也威胁不到竹宗臣了,他这就算是彻底把自己这个教主给洗白,安安心心去京城做他的吏部大员了,

他和安逸在成都的这一番交锋虽然没能为住竹取报一箭之仇,但是也算是按照自己的原计划利用安逸割掉了自己的“大尾巴”,成功走马上任,没让安逸给拿住。

安逸呢,也是没有困住竹宗臣,却借助着竹宗臣挑起的几场仗,从一个手底下一二百人的小团练,摇身一变变成了麾下万余之众的守备将官,把实力和威望给打了出来,两个人各取所需,只是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只是,竹宗臣是暂时清净了,安逸现在可是有的忙了!

这已是半夜三更,安府里面却还是灯火通明,这内厅里面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都在为一件事儿儿策划苦恼着,那就是安逸和柳思意的婚事!

这事还是安逸和高影疏商量之后提出来的,不过在礼数方面府里却有着不同的声音,

“我说逸儿,这样不合规矩啊,哪有妾先进门儿的?”

金老爷子还是觉得妻妾有别,大夏朝的规矩得是现有妻,然后才能纳妾,妻叫娶妾是纳妾,没有先纳后娶的道理。

安致远也是赞同自己老友的说法,“我觉得你金伯父说得对,这高殿下还不是寻常人家,王府的千金,虽然现在蜀王在前线无法抽身,但是后进门儿的话,不是要为人诟病?”

“爹,哪有你们说的那样,我哥跟影疏姐都商量好了的,影疏姐都没说不同意,你们操什么心啊!”

安欣倒是向着他哥哥说话,辩驳道。

坐在一旁的江如月也不说话,只顾一口口的把茶水往肚子里倒,他本来说不来不来但是却非让安逸硬拉来了,这种事儿他哪里插得上话,照他的意思两个女人别管先后都是安逸的人,帮谁说话不帮谁啊?索性闭嘴得了。

金铭尹却是个不甘寂寞的主儿,心道喊我来了那我还能不插上两嘴?开口道:“我觉得,只要把妻妾的名分摆清,礼数到了,那谁先后都是可以的啊?大夏朝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安逸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屋里这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半天,终于等到了一个合自己意的说法,赶紧站起身来接话道:“我觉得铭尹说的没错,这话我跟影疏说过,入得了这门儿,就都是安府的人,人前分妻妾,人后都是一家人,所以谁先进门儿谁后进门儿都不重要,只要在礼节上分开不就可以了?总归都是做个别人看的。”

安致远听着儿子的话,拿起方桌上的写满了字的一张宣纸朝着安逸抖落着问道:“你这叫礼节上分开了?迎亲、拜堂、宴宾、洞房你可一样都没少啊,这都是娶妻的礼节,怎么到你这儿全给用上了。”

安欣朝着安老爷子翻了个白眼儿,不忿道:“既然是娶进门儿,当然要有礼节了,总不能随便弄个小轿子就给抬进来了吧?”

安欣从小在府里就是个大小姐,加上安致远又没有纳过妾,所以在她的印象里,这些婚庆礼节方面都是比较陌生的,

“欣儿这句话才是说对了,依照礼法,娶妾进门儿就是出个赎身钱,然后一顶匝花小轿子从府侧门抬进来,然后去给正房夫人奉完茶,这就算完了,没有那么复杂的。”

金铭尹朝着自己老爹瞥了一眼,心说你倒还真是熟门熟路。

安逸一听就不乐意了,随便弄顶轿子就打发了,就算是柳思意愿意,他还不愿意呢,于是把心一横,道:“我看啊,跟你们也商量不出来个什么,那就照我的意思来,一切就按正妻的流程走!”

“爹知道你跟她也是伉俪情深,所以高殿下那边也不会反对,我担心的是你现在也是四品命官,如果开宴那必然也是宾客盈门,你让人家看到你娶妾用妻礼,而且作为正妻的人还没进门儿,难免会让王府那边儿下不来台的。”

安致远和金德举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而且有长期混迹于商场,所以对于每个人的想法都会考虑的比较全面,俗话说的好,叫和气生财嘛,只有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的,生意才好做,因此这也成为两人的处世经,尽可能的把所有人面子都照顾到,才是稳妥。

江如月本来是打算今晚就好好尝尝安府里的大红袍就得了,但是看到这父子两个僵持不下,总不能让安逸就这样“举步维艰”,所以也有心劝解,便开口道:“安兄,安伯父,我觉得,所有的事儿都没有绝对的,喜事嘛,当然是以喜为先,要是按照安伯父的说法,那新郎官儿可就不喜了,但是如果按照安兄的说法,老伯父也不喜了,不如你们各退一步,图个皆大欢喜,如何?”

安逸听着江如月给他解围,便也顺坡下驴的问两个老爷子:“爹,金伯父,我看如月说的不错,那我们就这样各退一步好了,二老是长辈,你们先提。”

“取消拜堂,改为奉茶礼。”

金德举先开口道,

安逸想了想,摇摇头道:“这个不行,进了安府门儿哪有不尊长辈的道理,换一个。”

“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就一条,进府门就从侧门进,其他的礼数都按你说的来,也算是个王府留个面子,人前还是要妻妾有别的。”

安逸琢磨了会儿,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毕竟想到安致远心中搁置了多年的礼数也不是那么好完全颠覆的,而且这样一来,蜀王方面如果有什么其他的态度,也算是给了个说法,

“行!那就这样定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家有喜事(2)

第一百四十九章·家有喜事(2)

绛云楼

被查封许久的这座绛云楼,在安逸的一再要求之下,按察使司也终于重新启封,让这座成都男人的温柔乡重见天日,

不过,这楼前的张灯结彩,可不是为了迎接成都的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而是为了等候绛云楼柳掌柜的真命天子,

这位人尽皆知的妖娆美人,今天也终于是收敛起了花茎上的利刺,缩成了一团美艳的花骨朵儿,然后披上了属于自己的红盖头,

只是不知道又有多少才子要为此肝肠寸断、醉卧楼前了。

绛云阁中

紫韵带着几个侍女正在为柳思意忙着整理各种流程所需,倒不是她们提前没有准备好,只是包括柳思意在内都是觉得安逸按照妾礼娶她进门儿,她们这边没必要预备什么,

谁知道安逸却传话来说要以妻礼迎之,

这柳思意和紫韵惊讶之余,可就只剩下忙乱了,紫韵挑上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女,连夜就把这绛云阁给装点了起来。

作为待嫁之身的柳思意,倒是比紫韵清闲多了,照着紫韵的话说,她只要负责把自己收拾明白就可以了,

柳思意端坐在床前,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扬凤发髻,两边插着蜀王府送来的的凤凰琉璃六珠长步摇,耳坠上红色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轻轻地摇摆,碰到白皙娇嫩的脸颊,似不忍碰触般又快速的移开,

好一个不可方物的人间绝色!

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

她特地在眼角贴了两片金色的花钿,平日的妖娆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安逸着人做的这件大红的喜袍上,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却不见任何累赘之感,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落在她主人的脚边,捧得柳思意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

看着这满阁里充满喜气的大红装饰,柳思意眼眸中在已经被满足感填满,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披霞戴凤的一天。

正是如金德举所说的那样,在大夏朝,娶妾其实和买东西没什么两样,尤其是这风尘中的女子,多说烟花柳巷的红倌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红颜老却之前,被官宦人家的一顶四方小轿抬进大宅门,侥幸碰到个宽厚的正室便足以慰藉余生了,似柳思意这般一身大红、堂而皇之的明媒正娶嫁为人妇,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

今天走到这一步的柳思意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这一身的凤披霞冠让她永远都不会后悔之前为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真就如宁儿所说的一样,天下的女子哪都有你这般命好!

她越想眼眶之中就越是充盈,却又不想肆意的让湿润侵染了脸颊上粉黛,只能抿着嘴角,扬起脸蛋儿裹挟着就要溢出的泪水,

紫韵走过来看到柳思意这一副似哭非笑的表情,抄过床边的娟秀,在她的眼角轻轻的沾了沾,嘴里还不停的嗔她:“姑奶奶,用不着这么激动吧,一早上光给你擦眼泪擦了两三回了,这脸上的妆可都是费了不少时辰,哭花了可没人儿帮你补。”

柳思意看着紫韵忙了一夜连水都没来及喝上一口,眼睛熬得红肿,不由的伸出纤手十分心疼的捧起她的脸,“辛苦你了韵儿,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也一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紫韵朝她翻了翻眼儿,道:“那我还真谢谢你了,在此之前,你还是先替我相一门亲事靠谱些。”

柳思意听她说这话笑的花枝乱颤,宽慰道:“放心放心,姐姐一定替你寻一户好人家。”

紫韵也懒得搭理她,朝着窗外的天色看了一眼,催促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接亲的人就要来了,我把你的红盖头给你披上,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要说了,记得么?”

柳思意听话的点点头,把眼睛一闭,就感觉到一块柔软的帷幕从天而降,再睁开眼睛时,周围的一切已经眼前的漫天红色遮挡的只剩下了模糊的人影。

“好了,大家都出去吧!”

紫韵朝着已经收拾妥当的侍女们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走出了房间,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安府的大轿来接新娘了。

很快

刚才还一片嘈杂的阁中瞬时便静了下来。

柳思意头上顶着个盖头坐在绣床边,也看不太清外面的情况,

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的脚步声,她感觉到有个黑影从远处走了过来,一开始还以为是紫韵,便随口问道:“韵儿,外面都准备好了吗?”

可是,那黑影也不答话,只是缓缓的躬下身子,用手拈起了柳思意红盖头的一角,慢慢的往上掀着,

柳思意见那人影也不吭声就开始掀自己的盖头,便知道不是紫韵,她哪还能不心生戒备,

饶是宽大的喜袍也挡不住她凌厉的身手,瞬间探手而出,反向一扣,便准确地抓住了那人影修长却冰凉的手腕,刚要发力,就听到那人影一声娇呼,

“啊!疼!”

柳思意一定是个女声,手里力道不由的松了几分,然后另外一只手把头上的红绸一掀,待看清来人,不由惊讶道:

“高殿下?!怎么是你?”

高影疏这细皮嫩肉的被柳思意怎么一扣,手腕都红了一圈,抿着娇唇,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搓揉着,

“妹妹这身手,差点把我这胳膊拧折了去。”

柳思意忙站起身来走上前,轻握着高影疏的手腕,反向的揉摁了一下,高影疏就顿时感到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门口儿的紫韵只顾送侍女出去,也没注意到高影疏从身后进到阁中去,她是听到阁里有动静,方才转身走了进来,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走上前打趣道:“哎呀我的柳姐姐,这还没进门儿就把正妻给打了,以后啊,可有你的好果子吃咯。”

高影疏握着柳思意的柔夷笑道:“妹妹莫要听她胡说,姐姐只是来看看你这儿还有没有什么没有办妥的,帮你置办。”

柳思意朝着紫韵轻嗔了一眼,然后笑着应声道:“姐姐放心,妹妹这儿一切都妥当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倒确实想起了一件事,便忙拉着高影疏坐到了绣床上,

“姐姐且坐,妹妹当真还有一事未办。”

这绣床是新娘才能坐的,所以高影疏也不知道柳思意拉她坐下是要干什么,忙问道:“妹妹这是何意?”

柳思意也不答话,而是转头朝着紫韵使了个眼色,

紫韵从小跟柳思意坐一起,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朝着她点点头,便转入内室,没过一会儿,便捧出来一个青花喜字红茶盏,里面盛着热腾腾的茶水递到了柳思意的手上,

柳思意双手接过茶盏,将其捧过头顶,然后缓步走到绣床上高影疏的面前,双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夫人请喝茶。”

高影疏那还能不知道这柳思意奉的这杯是妾室茶,赶忙起身将她扶起,

所为妾室茶,就是刚刚纳进来的妾室进门儿的时候给正妻端的这杯茶水,正妻若是接过这盏妾室茶并饮下,意思就是同意了妾室的进门。

柳思意虽然知道安逸不想把家里妻啊妾啊的搞得这么分明,但是她还是很聪明的给高影疏端了这么一杯,这一来呢是给高影疏端正了身份,二来也是为自己这有些越礼的婚嫁小小的赔个不是。

“妹妹快快请起!妹妹今天是新娘,一身的嫁衣可跪不得。”

高影疏本就是个和善的人,再加上安逸又不喜这一套规矩,哪儿有一见面就让柳思意跪在这儿的道理,忙扶着柳思意坐回到了绣床上,然后双手端起她手中捧着的茶盏,一饮而尽。

柳思意看到高影疏喝下了她的茶,甜甜一笑说道:“那妹妹可就先进门儿等着姐姐了?”

高影疏将空茶盏放回到桌子上,走上前来攥着柳思意的这双手,笑着冲她点头道:“入府之后,有什么难言之处,尽管来王府跟姐姐开口,从今往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身后的紫韵看着这俩人不紧不慢的还聊上了,忙催促道:“两位姐姐可快些,迎亲的人就要到了。”

“是了是了,光顾着说,险些耽搁了正事。”

高影疏一边应声着,一边将柳思意的衣冠又细致的整了整,然后把那顶红绸盖头,再次轻轻的盖在了柳思意的霞冠之上。

“轰!”

她们这里话音刚落,就听到楼外的一声炮响,但是好像没有响彻底一样,感觉到声音有些发闷,

“我说你这到底行不行啊,鼓捣一会儿了就放了这么一响,逸哥队伍马上就到了。”

楼下的孟崎看着金铭尹一大早就摆弄着从中军营里拉来的铁家伙,半天才放了这一声闷响,不由的催促着。

“就好了就好了!你别催啊!”

金铭尹一边手脚并用的摆弄着,一边用舌头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也不知道是那火.药

渣滓还是早上刚刚吃完没有擦干净的豆花,反正嘴边那一股脑的东西全被他填进嘴里去了。

安欣也是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色短袄,指挥着从团练营借来的军士把门前的两挂鞭炮拖的老长,铺在绛云楼门口的地上,然后叮嘱他们在花轿起轿的时候点响,

今天作为喜娘,可是忙活的不清,把一众火盆、红地毯、怀里的这开面的五彩丝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才发现放铳迎亲的人还没到,忙拉住身旁的一名军士问道:“你们中军营的人到了吗?”

那军士被她问的一愣,应道:“我.......是团练营的,不知道中军营在哪。”

这可把安欣给急坏了,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到了,铳手一个个不知道哪去了,她正急的四处寻找着中军营的人,碰巧一搭眼,就看到金铭尹蹲在一旁鼓捣这什么,忙提着裙角快步跑了过去,

“铭尹!你们的人呢?”

金铭尹手里这铁家伙还没响呢,被没来由的一问,心里急躁,随手一指身旁的孟崎,

“我不知道,你问他!”

安欣焦急的一双大眼睛皱着眉头就转向了孟崎,

孟崎也是一阵无语,心说你这中军营的铳手在哪我上哪知道去啊,但是眼前这小姑奶奶又人不齐,只得硬着头皮道:“走走走,我带你骑马去找!”

他话音刚落,这边江云骑着马带着一队手持火铳的人就过来了,

安欣见之大喜,立刻将孟崎甩在一旁,朝着江云迎了上去,

孟崎看到这江云胯下的马倒是眼熟,心道这自从成都那一仗打完了之后,江把总对他们先锋营里的马很是惦记啊!

他正想着,就听到耳后,

“咚!”

一声巨响!

震得孟崎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好了!响了!哈哈哈!”

金铭尹兴奋的从那铁家伙下面爬了出来,一脸的黑漆漆不知道是不是被火.药熏的,只顾着手舞足蹈的拉着孟崎看他的杰作,

“迎亲队伍来咯!”

随着司仪官这朗声一喊,就看着远处一支清一色迎亲喜服着身的队伍,为首的安逸高头大马,挂着一件大红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金色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

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的朝着绛云楼走来。

第一百五十章 洞房花烛夜

第一百五十章·洞房花烛夜

迎亲的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红妆簪花,

安逸为了柳思意可是准备了十足,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团练营军士,涌动的百姓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难见的妾室婚礼,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再加上金铭尹的那个震天响的铁家伙,真个叫热闹!

按照和安致远老爷子商定的意思,除了进府门时是走的侧门,其他的一概按照妻礼相待,

于是安逸和柳思意两个人便跟着司仪官的流程,一步步的走各种繁琐的礼数,

安欣作为喜娘,则在一旁把自己背的滚瓜烂熟的注意节点在柳思意的耳边悄悄的提醒着,以免她紧张出错,两人好不容才一点点走过了拜堂礼,

之后的宾宴柳思意跟着安逸挨个敬得一圈儿酒水之后,便算是完成了任务,被安欣扶着进了洞房,

只是安逸的事儿还不能算完,作为新郎,还得把这一众来贺的客人陪好了。

安逸这虽说是正儿八经的婚宴,但仍是以纳妾的名头,所以很多像周儒林、吴文忠等非行伍之中的官员,都是象征性的来坐了坐,吃过新人一杯水酒后,便告辞离开了,

宴席上吃的最欢的还是成都绿营的这些人,不过这次,还得算上龙安府的人马。

姜尚、林牧之、江云、裴振风几个人本就都是些个豪爽的汉子,再加上赵双带来的几个人,那可算是凑到了一桌,侃天说地的酒坛子喝空了一地,都还没算完,

金铭尹和孟崎他们跟两个老爷子坐在一桌,酒虽然没喝那么多,话却扯了一箩筐,

嘴上不在意的金老爷子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哪还能收得住话匣子?冷的热的有的没的统统都问了一遍,直问的金铭尹头点的跟小鸡吃米一般,

安逸陪着众多宾客喝了几圈下来,又跟着他们这两桌走了不知道多少碗,被这冷风一吹,头上都有些晕乎乎的,也实在是喝不动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再喝下去,新娘子就要独守空房了,于是便跟几人和自己老爷子道了个别,让他们各自且在此畅饮,自己不胜酒力,先行离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嘛,众人都明白,各自交代祝福几句后,由着他朝着府里内房走去。

洞房是安欣收拾出来的,就设在安府的内室里,

一块红木嵌大理石的圆桌旁,围着紫韵、安欣和高影疏,作为新娘子的柳思意只能顶着个红盖头坐在绣床边儿,哪儿不能去,得等新郎用秤杆挑开了盖头,才能下床,是为“称心如意”之意。

安欣托着小脸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朝着窗外的墨色的夜空望了望,埋怨道:“我哥怎么回事儿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来。”

一旁的紫韵拈起一撮葡萄干儿塞进嘴里,然后指了指绣床上的柳思意说道:“这出嫁的大姑娘还没着急,你这小姑娘倒先着急了。”

因为是洞房的缘故,所以屋里的装点坠饰较多,以至于烛光昏暗,床上的柳思意基本上除了脸前的红绸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他们俩的小嘴吧唧吧唧一直在吃,直听得柳思意口水在嘴里打转儿,

“你们两个能不能拿点儿东西给我也吃一口啊,我都快饿死了。”

紫韵转脸嗔她道:“我的姐姐,上午出阁前你自己吃了一大碗面,怎么现在又叫起饿来了,新娘子像你这个吃法,两天就得让大奶奶给你赶出去。”

高影疏看她俩斗嘴不由的掩唇一笑,配合道:“茶都喝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啊。”

“谁后悔了啊。”

四个人正打趣着柳思意的时候,安逸接声推门进来了,

安欣一看哥哥来了,“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要睡着了!你要是再晚一些,我看思意姐真的要后悔了!”

安逸走过来宠溺的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对几人道:“今天辛苦你们了,时候也不早了,也都快回去歇息吧,我已经着人安置好了房间,影疏今天也留在我府里吧。”

“好。”

新郎官儿回来了,新娘自然也就不需要她们的陪伴了,三个姑娘应声起身,朝着门外而去,

安逸一直把他们送到房门外,看到安欣和紫韵都各自回房了,才一把拉住高影疏的皓腕,

“影疏,谢谢你。”

高影疏莞尔一笑,顺势将双臂搂在安逸的脖颈上,鲜红的唇印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脸颊,细声打趣道:“照你这速度,咱们家以后进门儿的姑娘可不会少啊。”

安逸调笑道:“那到时候就要看你这个主母的本事了。”

“思意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安逸点点头,“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高影疏轻“嗯”一声,方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安逸转身而去。

安逸再转回内房的时候,仿佛这天地之间安静的就只剩下他和眼前这个等待他掀开红盖头的美人儿了。

他缓步走到绣床前,拿起床边翡翠托盘里早已准备好的秤杆,慢慢的探进红绸布盖头下,

虽然他和柳思意不是靠说媒拉纤的那种素未谋面的男女婚嫁,但是安逸仍能感到这一方红绸布下面的妙人儿,连呼吸的声音都有些急促起来,

当他轻轻的将盖头挑落的那一刻,看向面前之人的眼神已经有些微微的发怔,

因为安逸从未见过柳思意这如此绝美的一貌!

流光溢彩的衣裳照出她娇美的脸庞,如水波流转的眼睛旁贴着金色的花钿,华贵与艳丽相互交辉,她全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倾城之颜,看得安逸连呼吸都为之一窒,禁不住叹声道:

“你今天真美。”

柳思意刚刚起伏的胸膛随着红盖头的落下,已经恢复的了平和,她抬起臻首,迎上安逸的目光,樱桃般清秀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平时不美吗?”

安逸没有答话,只是将手中的秤杆放回了托盘中,然后转身坐在了绣床上,坐在了柳思意的旁边,

“我第一次在绛云楼见到你的时候,没想到会把你娶回家里来。但是我从南山大雨里把你抱回府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要放过你了。”

柳思意听着一旁安逸的独白,掩唇笑道:“整日的被你这个登徒子念叨着要做我的入幕之宾,今天终究是得偿所愿了。”

安逸将手偏过一旁,把柳思意那有些冰凉的柔夷握在手心儿里,“不知道姑娘对我这个入幕之宾可还满意?”

柳思意媚眼如丝的瞟了他一眼,笑着问道:“公子可不是个信用君子,讲好的对联还没有提,就是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的了?”

安逸知她说的是之前提过的给绛云楼提对子的事儿,便笑着点点头应道:“好,佳人面前怎可失信,让我想想,现在便作给你。”

柳思意歪着脑袋,面带笑意的看着沉思中的安逸,直等着他的对联出口。

“上联嘛,就是.......闻琴解佩,挽公长醉花间。”

“下联如何?”

“巫山洛赋.........愿得君王相顾!”

柳思意听得这一副对子,美眸里都闪着流光,娇唇轻启,喃喃的重复着整联对子:“闻琴解佩,挽公长醉花间;巫山洛赋,愿得君王相顾。”

安逸得意的问她:“姑娘觉得在下这对联如何?”

柳思意笑了笑称赞道:“香艳无比!”

“既如此,在下这儿倒有个问题想问姑娘。”

“公子欲问何事?”

安逸话未出口,手却先动了起来,

他松开柳思意的纤手,顺着她的大红喜袍就准确的探到了肩膀上,探到了她领前最上面的那颗红绸金丝扣,

“在下想知道,我这对联和姑娘本人,哪个更香艳呢?”

说话间,原本紧紧抱在一起的纽扣,已经被安逸灵巧的单手解开,两片艳红色的喜袍领口已经如牡丹花瓣一般绽放开来,露出了里面一截白皙柔腻的天鹅颈,

柳思意哪还能不知他的意思,将那羞红的脸颊凑到安逸的耳前:“那......可要公子自己去比较了。”

没有比这娇媚蚀骨的声音更好的春.药了,饶是安逸的耳朵根儿都能闻到那一抹檀口鲜唇散发出来的诱人体香,

他转过头用手臂轻轻的搂住柳思意的后颈,稍稍施力,就把那抹朱红色的樱桃含在了带着些酒气的嘴中,

安逸似乎并不满足于在柳思意唇间的留恋,转而又重重地吻上她的眼,她的眉,他用手慢慢抚上她的面颊,又沿着面颊划下,轻轻的抚过她的颈,她的胸。

随着安逸的手在她身上不同的游曳,柳思意呼吸也渐渐的粗重了起来,身上的轻衫罗幔再也不是二人之间的阻碍,随着喜袍一起被他剥落在了绣床上,

凝脂般剔透的肌肤与喜袍的艳红相应成辉,使得这绣床周围的空气都被欲.火燎烤的逐渐升温,

“夫君,妾身欠的那一杯水酒,可算是还了?”

内房之中一时旖旎风情,春色无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圣旨

第一百五十一章·圣旨

安逸醒来的时候,柳思意已经把餐食都端到内房里来了,

昨日的大红喜袍已经被换下收纳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墨色的长裙,显得落落大方,披肩的青丝也全都拢至头顶,梳起朝云近香髻,表示已为人妇矣。

“你醒啦。”

柳思意端着一盏热羹,递到床前安逸的手里,

安逸揉了揉眼睛,朝外面看了看,问她道:“思意,什么时辰了?”

柳思意笑答道:“已过巳时了,你可真能睡。”

安逸一手接过热羹,一手揽住柳思意的纤腰把他搂在身前,调笑道:“可不是相公能睡,是你这个小妖精太能折腾了,怎么都喂不饱啊!”

安逸的话让柳思意不由的又想起了昨晚二人的翻云覆雨,俏脸一红,不满的轻声怨道:“我哪有,都是你一刻不停的折磨我,早晨起来的时候双腿酸疼,险些跌倒了去。”

“第一次嘛,难免如此,习惯就好。”

安逸和柳思意俩人正脸颊凑在一起说着话,这内房的门就被人“咣”的一下推开了,安逸都不用去看,就知道是妹妹安欣。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敲门?”

这话饶是安欣耳朵没听的起茧,安逸说的嘴唇都快起茧了,

“哥,快出来接圣旨!”

安欣也顾不得俩人正在床上的耳鬓厮磨,火急火燎的朝哥哥喊道。

安逸一听也忙放下怀里的柳思意,就从床上站起身来,套上床边的官靴就欲要出门接旨,

“等等。”

柳思意从床边拿过一挂褐色绒羽大氅给安逸披在身上,“外面冷,别着了凉。”

安逸朝她笑着点点头,返身出屋而去。

这颁旨的小太监正带着两名侍卫站在府院中间,天寒地冻的让他冷的直哆嗦,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进宫的显得比较谨言慎行,安欣要带着他们去阁中坐着暖和却被他给拒绝了,说是皇命在身不敢轻慢,

弄的安欣也哭笑不得,只得着人给他们端了一人一杯热茶,边吃边等人,

看到安逸急匆匆的披着大氅从内房里走出来,方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绸,朗声道:“成都守备将官安逸接旨!”

安逸应声俯身跪地,

“上谕,成都守备将官安逸为任期间恪尽职守、治军严明,与成都军民一心同仇敌忾、共御外敌、身先士卒、击敌无数,实乃保境安民之官吏典范,朝廷之肱骨栋梁之才,特加封四川都指挥使、游击将军,即日起率四川绿营前赴西北,驰援边境防务,不得延误。”

念完这小太监把圣旨一合,“安大人还不领旨谢恩?”

“臣,安逸,领旨!”

安逸这才起身将圣旨接过,然后对小太监客气道:“公公一路赶来舟车劳顿,在府上歇息片刻再走吧。”

那小太监笑着摆摆手,“小人谢过安大人款待,在下还要赶回西安复命呢,就不做久留了。”

安逸听的纳闷儿,问他道:“公公,在下之前得知皇上大军进驻兰州,为何公公要回西安复命呢?”

“大人有所不知,大军现在是在兰州,但是皇上已经移驾西安了。”

安逸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崇正之前还大张旗鼓的御驾亲征,怎么现在又躲回西安了?

“安大人可是有事儿?”

小太监一声疑问,才让安逸收回思绪,拱手道:“没有没有,既如此,那便不强留公公了。”

传旨的小太监带着侍卫告别离去后,妹妹安欣才从门柱后面像兔子一样撺了出来,欣喜道:“哥,你做指挥使啦?”

安逸苦笑着应道:“你还当是什么好事啊,让你哥去打仗呢!”

............................

安逸不知道西北那边发生了什么,要调四川绿营前去,不过他还是旨到即行,换上一身官袍便出府门奔着都指挥使司而去。

他跟江如月简单的分配了一下人员,照江如月所说,这次朝廷突然掉四川的绿营前往,必然是时局有变,安逸的家眷都在成都,真要是有个闪失,可就悔之晚矣,

安逸也为保险起见,还是老样子让江如月留守成都,然后留下五千人马给他,将领方面他把姜尚父子、林牧之、江云、金铭尹、孟崎还有龙安府的赵双都带去了,把老持沉稳的裴振风留给了江如月。

这中间有一件让安逸比较疑惑的事情就是,之前那个跟紫韵一起来成都的张羽,自从柳思意和他大婚之后,就好像不见了踪迹一般,哪儿都没有找到,包括安逸婚宴的那天也是没有出现,

江如月倒是没有太在意,毕竟原本就不是他们的人,上次协助抗击辽人,不过是举手帮忙罢了,何况安逸自己也答应别人此事过后便去留自决。

但是安逸总觉得是个事儿,想着回头问问紫韵。

一天安排下来直到夕阳斜沉,除去留守的五千人,两府一共一万三千余人都在这成都的北城门处集结,等待着安逸一声令下便大军开拔。

城门内

安逸有心不想搞得生离死别一样,便提前跟父亲安致远和金德举两个老爷子告个别,让他们不必想送,只带高影疏、柳思意和妹妹三女前来,

柳思意披着一身织锦镶毛斗篷,依依不舍的攥着安逸的手,可怜这位新婚的小娘子,第二天就要跟夫君天各一方,

安逸一手牵着柳思意,一手揽着高影疏,低下头不知道跟二女耳语了些什么,引得两人俱都掩唇轻笑,

然后他又转过身,跟妹妹安欣交代了几句后,便翻身上马,出城门而去。

高影疏拉着柳思意爬上了成都的北城墙,看着城外的大军在安逸的带领下缓缓望北而去,不由的想起了父王当日也是从这里开拔,赶往西北前线的,一连月余时日过去了,除了寥寥的家书,也不知道父亲如何了,

现如今却又要将自己的爱人送上疆场,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伴着晚霞拼命的透过云层,射出最后一缕橙红色的光芒之后,就再也帮不了两位望夫石一样站在城头的美人儿,无奈的隐入了地表之下,把天地间的一切交给了黑色的夜幕,

安逸的大军已随着天色的昏暗,逐渐消失在了视野...........

西北即使狼烟遍地、杀声震天,也丝毫不影响成都绛云楼重开之后,里面官商贵胄们的寻花问柳的闲情雅致,丝竹声乐之柔、妖娆艳丽之姿已经足够让人忘却一切的烦恼。

柳思意在过门儿之后,除了把绛云楼前的对联儿换了之外,其他的一切生意都交给紫韵打理了,她不再过问,紫韵已经成为了这绛云楼的新掌柜,

也算是为了庆祝重新开张,紫韵当晚也办起了很多热闹的节目,来吸引这些憋了有半月之久的公子哥儿们,

安逸和柳思意的这场婚礼,无疑让每一个进入绛云楼里的人都变得更加规规矩矩,谁也不是瞎子聋子,新任紫掌柜跟都指挥使司和蜀王府的关系摆在这儿,就算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曾子仁从坟堆里爬出来,恐怕也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来此闹事了,

绛云楼,又变回了那个人声鼎沸的销金窟,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紫韵今天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昨儿刚刚一整夜没合眼帮着柳思意筹备婚礼,今天又重开绛云楼,现在的她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韵儿姐,有个男的说要找你。”

一名从外面推门进来的侍女,朝着正在整理着各类阁主名单的紫韵,

原本这些个新来的侍女,都管她叫紫掌柜,紫韵总感觉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年纪很大的老鸨一样,在她强烈要求之下,绛云楼里的伙计们给了她一个新名字:韵儿姐。

紫韵心道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头也没回的挥手应道:“回了他,我这儿还忙不开呢,哪有功夫见他们。”

“可是......”

那侍女好像有些为难,

“可是他说如果你不见,就把这个东西给你。”

说着,她把手上捏着的一个粉色荷包,放在了紫韵的面前。

紫韵刚刚皱起的眉头,在看到这个荷包之后,又缓缓的松开了,思?半晌方道:“带他到院后等我吧。”

“是。”

这个粉色的荷包,是当初紫韵亲手绣制并送出去的,而接受这女儿心意的,正是安逸一直找寻不见的.....

张羽!

站在院后的张羽听到紫韵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的时候,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原本虽算不上英俊,却也是仪表堂堂的张羽,已经是形容憔悴、面若枯槁,好像是几天之内消瘦了许多,黑亮的头发也变的蓬乱,身上的衣衫不知道在哪里抹上的泥水和油污,都已经快看不出本来的底色了。

紫韵看着他的样子,皱起黛眉嗔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跟我进去,我叫人烧些热水洗一洗。”

张羽却惨然的一笑,答道:“心死之人,有什么好洗的,收拾干净了又给谁看?”

紫韵叹了口气,劝他道:“柳思意已经嫁人了,她已经为人妇,也很快就会为人母,她现在是安逸的夫人,世间男女之事本就无强求之理,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夫人?是妾!她只是妾!妾!高影疏才是安府的夫人!”

张羽忽然有些歇斯底里的冲紫韵吼着,但是很快又哽咽着哭泣起来,唉声道:“是啊,思意宁愿去做别人的妾室,也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那又如何?安逸明媒正娶将她纳入府里,一切都以妻礼视之,根本就是告诉所有人她柳思意虽名为妾室,实际上是他安逸的妻子,一切两个人一厢情愿。你呢?你告诉我你喜欢柳思意,除此之外呢?你有亲口对她说过吗?从来都是安逸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张羽被紫韵的一番话斥的竟有些激动了起来,怒吼道:“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就是因为他安逸是朝廷的都指挥使!而我,张羽!什么都不是!我.......”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紫韵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在了脸上,她寒着一张俏脸看着一脸难以置信之色的张羽,胸前耸起的双峰因为怒气儿不停的起伏着,

“张羽!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去做点儿男人该做的,而不是像个妇道人家一样在这里埋天怨地!而且......”

紫韵盯着张羽的眼睛,虽是面无表情,但是任谁都能感受到她眼眸里的一丝异样,

“而且天下不是只有柳思意。”

说完,她便将手里紧握着的粉丝荷包狠狠的摔在张羽的身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张羽的嘴角似乎感到有一滴咸咸的湿润飘落过来.........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

绛云楼的侍女就把张羽留给紫韵的字条,轻轻放在了还未睡醒的紫韵枕边,

“我去西域了,勿念......”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阴谋的起始点

第一百五十二章·阴谋的起始点

因为临洮府在辽人掌控之下的缘故,安逸只得按照蜀王给予的进军路线从东面转入陕西,然后再驰援兰州,这样大部分的地域都还在夏军的控制之下,只有过了临近兰州的肃水川,才会有少量的辽人哨骑而已。

安逸带着大军走到临近肃水川的时候,已经赶了两天一夜的路了,过了肃水川离兰州也就只剩下一日的行程,考虑到将士们的精力问题,他还是下令修整一夜,

直到今天早晨,才来到了这肃水川边儿上。

肃水川不比青川河,是一条黄河的支流,水流比较湍急,而且两岸都是悬崖,肃水川的河面距离岸边少说也有一二十丈的落差,所以要是有人不慎掉落下去,在没淹死之前可能就先摔死了,

因为肃水川的上游是暗河,所以像是一般的大军都会选择绕远一点,从山麓上渡过这条湍急的河流,但是安逸从蜀王哪儿的得到的消息是辽人的活动范围在肃水川以北,所以只道这还是夏军的地盘儿,因此挑了个近道,

也就是肃水川上的这三条铁索桥。

孟崎带着几名骑兵从上游兜了回来,跟安逸禀道:“大人,山上山下我都已经探查过了,没有辽军的踪迹,放心过桥吧。”

安逸高坐在马上,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朝着姜尚做了过河个手势,

姜尚授意,开始指挥着着这万余人马分三路踏上了这三条铁索桥。

这铁锁桥面较宽,每次可以并排四名军士同时通过,只是这本身索桥就是摇摇晃晃,再加上一身戎装的大军人踩马踏,总感觉有些不稳,还算上下面这条湍急的素水川,走在上面没来由的让人双腿直打哆嗦。

就在安逸的人马踏过这铁索桥中间的时候,

桥对岸的巨石后面,忽然竖起来了一杆大旗!

安逸认得出这杆旗跟耶律休可的那杆虎头大旗很是相像,只是上面没有虎头,但必然是辽军的旗帜!

惊错之下他只想把刚刚前去探路的孟崎拉过来狠狠的骂一顿,不是说没有辽人踪迹吗?

已经走在桥上的姜尚当然也看见了这突兀竖起的旗帜,迅速的扬起握拳的右手,示意身后的人马暂停移动,然后就看他手掌缓缓的往后摆,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已经是走到一半的大军目光虽然都还凝聚在对岸,但是脚下的步伐已经开始慢慢有序的往岸边后撤回来,

安逸这边还没上桥的江云,早已经带着中军营端起了黑洞洞的铳口,准备着对岸一有动静,便先送他们一轮齐射,以便掩护姜尚撤回,

这细细的一杆旗一下子聚集了上万人的目光,

但是

好像并没有像安逸他们预料的那样,鼓号冲天、然后大军杀出,

约莫过了有半晌,才慢慢的从巨石后面绕出来几个身着契丹盘领鹘尾甲的辽兵,手里拿着弯刀,大方的朝着桥上的人马走了过来,

马上的安逸立刻一伸手,制止了就要进一步行动的江云,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几名辽兵举止怪异的辽兵,等待着他们的进一步动作。

这几个辽兵朝着马上的素色衣袍的安逸看了看,恰似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这数万人马的核心,然后身后的人朝着头戴镔铁盔的为首一小校耳边低语了两句,就见到那小校一脸鄙弃的走上前来,对着他们朗声道:

“对面的可是蜀地的兵马?”

安逸朝着回头看向他的姜尚点了点头,姜尚方才放开嗓子向桥对面喊道:“正是,你们可是辽人?”

如果不是这几个人穿着契丹服装,姜尚还以为他们是孙都督派来接应他们的,在他的印象里辽军还真是少有的跟夏朝大军如此“亲昵”的喊话。

那辽人小校点点头,应声道:“我们是韩帅麾下,特此前来递信儿,你们为何提前到此?”

安逸听的云里雾里,辽军跟夏军递什么信儿?难不成是把他们当成辽人了?没理由吧?

他低头看了看周围的人马,清一色的暗灰色军服,跟辽人的盘领鹘尾完全不同,这几个人就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难不成是朝廷在辽人的眼线?不过他只知道蜀王高由弘和五军都督孙德璋在兰州,他们口中的韩帅是哪个?

搞不清楚情况也不好随便应答,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想了个由头,朗声答道:“军中诸事繁琐,早一刻得信儿,早一刻安生,免得夜长梦多。”

那小校回头朝着身后的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然后转面道:“东西放在原处,要是就是上次给你们的那个,自去取吧。”

说罢,他便转身而去,

但是刚走没两步,又停下了下脚步,

安逸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忘记交代了,哪知道这小校一脸不屑的朝他们轻笑道:“你们汉人真是胆小,我们契丹人言出必行,怎么会埋伏送信儿的人,至于带这么多人来么?”

撂下这句话后,才施施然的走开了。

马上的安逸虽然没来由的被他呛了这么一句,却顿时搞清楚了这些人的身份,

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肯定是辽军的探马,只不过跟他刚才所想的不同,真正的内线在夏军这边,而且如果没有猜错,就在兰州城的蜀地兵马中!

安逸扶了扶额头,这还真是没到兰州城,就已经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他吩咐姜尚带着大军渡过肃水川之后,在对岸稍作休整,然后叫过来一旁的孟崎,

“带着人,把这对岸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刚才辽人嘴里的那个‘东西’!”

“是!”

孟崎对着几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辽人恨的咬牙切齿,自己刚刚跟安逸回禀说一切无恙,他们扯着大旗就挑出来了,活脱脱的给了自己一耳光,侥幸安逸没跟他计较,

他带着这将功赎罪的心,很快就在大军全部渡过肃水川之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找到了辽人嘴里的那个“东西”,

一个四方的黑铁匣子!

安逸把这匣子摆弄在手里,就看到匣子的外面挂了一把金属的锁,锁孔还是不常见的弧形,摇晃起来还感觉里面好像还有个东西在叮咚作响,心道这辽人还挺够谨慎的,还弄了这么个小机关,

身旁的林牧之看着这个小匣子,提过大刀,粗声道:“兄弟,你且放在地上,我这一刀下去,管他什么机关不机关统统都在话下。”

这要是被他一刀砍下来,倒是能把东西取出来,但是这匣子的真正主人来了,不就知道信息暴露了?到时候肯定会两边儿通气儿令改时间,安逸上哪儿还能碰到这几个“可爱”的辽兵?何况,他还打算顺藤麻瓜,钓一条大鱼呢,哪能就这样完事儿了,

所以安逸还是让金铭尹把随军的刘二给找了过来。

要说这刘二虽然长得形容猥琐,但手上这开锁的手艺还真不是一般的蟊贼,就这安逸都没见过的锁孔,被他从腰上的布袋里拿出一根铁线丝鼓捣两下就给捅开了,

黑铁匣子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的一个圆形滚滚的东西骨碌碌掉了出来。

安逸将这颗黑色的小球捡起,放在手里掂了掂,一时间感觉轻飘飘的好像不是铁制的,而且在他手上滚来滚去的这两下子,就在他的掌心中抹上了几道黑色的印痕。

“你们谁知道这个是什么?”

众人皆摇了摇头,刚刚咋咋呼呼的林牧之也闷不吭声了,

一般人是认不得这东西的,

但是

金铭尹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开口道:“是石墨!”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之前研究改良火铳的时候,接触过一段时间的古籍,就是最早还没有定下来硫硝比例的时候,对于火.药的制作先是用各个成分浸水润湿,而后混合起来作成大饼状,再晒干或风干后打碎,用细筛子筛过,*粉会变成小颗粒状,最后装在大桶里不停翻搅,磨掉颗粒的稜角并抛光,

这个抛光的过程,用的就是石墨,为此他还问老爹金德举要了些银子大量买如果这种石墨。

“石墨?这个很稀有吗?为什么辽人要把这个锁在匣子里?”

安逸听着金铭尹的解释疑惑的问他道,

金铭尹虽知道这东西的材质,但是却也不得其解,摇头道:“这个石墨虽然很多人不是熟悉,但却不是什么稀有的物件,更何况辽人如果想要火.药,按照硫硝比例配比就是了,难不成他们还有规矩非要遵从古法?”

安逸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这玩意儿能打开吗?”

刘二闻声把那石墨丸放在手里捏了捏,“能,看起来不是什么坚硬的材料,我能打开,但是打开了可就合不回去了。”

安逸问这话实际上就是怀疑,这个石墨丸也是个器皿,真正的信息就在这颗小小的石墨丸里,

但是

辽人可算是给他出了个难题,他如果强行破开,那么这个消息泄露的事儿就必然会被夏军里面的那个奸细知道,这样一来他拿到手的消息反而没用了,

可是不打开它,自己又怎么知道内容呢?

一时间让安逸有些陷入苦思,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踱步道崖边,盯着下面的滔滔川水,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头,

忽然间计上心头!

安逸转身吩咐道:“我们分头行动,姜将军带着大军继续向着兰州方向开进!铭尹和刘二,带着几个人跟我留下。”

姜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大人这是何意?如果带这大军进入兰州,蜀王和孙都督问起来,在下如何回答?”

“嗯~~~”

安逸思?了一下,应道:“就说我带着几个哨骑去查探敌情,最多晚个一日半日就到,这辽人在兰州作妖儿,像看我们的好戏,那我们就一五一十的演给他们看!”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佳导演

第一百五十三章·最佳导演

按照安逸的想法儿,这个夏军里的奸细应该是个还不小的武官,至少在把总或千户以上,才能让辽人看中并且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安逸带着金铭尹和刘二两个人加上几个兵丁把那黑铁匣子放回原处之后,便悄声的隐在周围,静静的等候着,

一直到夕阳西沉,夜幕降临.........

“逸哥,咱们还要在这儿等多久?要是他们一直不来,我们就在这儿一直傻等着?”

金铭尹露出半个脑袋,探了探外面死寂一般静谧的四周没有半点儿动静,忍不住缩回头来问安逸,

安逸倒是不着急,伏在巨石后面,盯着远处的黑暗,信声应道:“放心吧,今天他们一定会来,这么重要的东西,还能放心留着过夜?”

然后他转头问向刘二:“你那个什么熏香,这么远的距离能起作用吗?”

刘二忙谄笑着点点头,“大人放心大人放心,小的刚才试过了,这儿是上风口,只要我把香点起来,一定能让他们一觉睡到大天亮。”

“好!那就等鱼儿咬钩吧!”

安逸话音刚落,身旁的金铭尹就忽然警觉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夜色中,猛地拍着他的肩膀低声急促道:“逸哥,快看!有人来了!”

他顺着金铭尹所指的方向望去,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隐隐约约有着两个身着夜行衣的黑影从兰州的方向朝他们摸了过来,

安逸看着这俩人冷笑一声:“哼,大晚上的鬼鬼祟祟,还说心里没鬼。”

那两个人都是瘦瘦高高的蒙着面,露出两对机警的小眼睛谨慎的查探着四周,再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场之后,两个人才鬼鬼祟祟的摸向了安逸他们发现黑铁匣子的地方,

安逸一边盯着这俩黑衣人,一边用手拍了拍身旁的刘二,低声吩咐道:“就现在,放烟!”

刘二手脚麻利的隐在石头缝里打着了火折子,生怕火光露了出去,然后迅速的点燃手里拈这个三根长香,迎着风向悄悄的把冒着青烟的香火头露了出去,

悠悠飘起的青烟飞舞在夜空中,就好像一个擦着厚厚胭脂的窑姐儿,搔首弄姿的撩拨着两个黑衣人的鼻息,愈来愈浓郁........

“这什么香味儿啊?你闻到没?”

刚刚把黑铁匣子拿在手里的一人使劲儿的朝空中嗅了嗅,似乎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子奇怪的味道,遂问身旁的同伴,

另外一个人被他说得也使劲的朝夜空中吸了两口气,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哎呀,别疑神疑鬼的了,兴许是什么花的味儿吧,快点把东西拿回去给大人,黑灯瞎火赶紧回城去。”

“哎呀你别催,我这不正......正.......”

拿着黑匣子的那黑衣人刚刚要站起身来,就感觉到脑海里一阵的天旋地转,手脚四肢也都好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上眼皮好像重达千斤一般,让他再也支撑不了,咣当一下倒在当场!

“六子?你怎么了?你.......”

另外一人这担心的话还没说完,就马上体验了一把同伴的感同身受,一样是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绵绵的瘫在了地上,昏昏睡去。

“妥了!”

金铭尹看到两人接连被刘二的熏香放倒,率先从巨石的后面窜了出来,

三个人走到近前,在确认了地上的俩人睡的如死猪一般深沉之后,安逸才再次拿起那黑铁匣子,交给身旁的刘二:“全部打开!”

然后他自己则俯下身子来,用手轻轻的拽开了两个黑衣人的面罩。

这是两张看似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男子的面孔,一老一少,脸上沟沟壑壑坑坑洼洼,留下的都是岁月的划痕,而且安逸注意到他们的脸上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轻伤,说明两个人都是行伍出身,其他的除了左边一人耳垂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凹陷之外,再无什么明显之处,

他一把拉过身边的金铭尹,吩咐道:“铭尹,记着这两个人的面孔,回头切记留心营中,看看他们是谁手底下的人。”

“好,我明白!”

这边刘二手里摆弄的这颗石墨丸,就听着“咔嚓”一声,被他从中间一分两瓣儿,

“大人,开了!”

安逸闻声站起身,结果他手里一分为二的石墨丸,就看到其中的一瓣里面,窝这一小小的纸条,

他将那纸条取出,小心翼翼的展开,见到里面写着几个袖珍的小字:

子时三刻,西门

这寥寥的只言片语,看的安逸是心惊肉跳,脑门儿上的青筋都突突的抖动着,

子时,半夜,西门!这是要干什么?献城?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现在兰州城里的兵马加上他带来的约莫十万余人,再加上蜀王、五军都督孙德璋和陕西都指挥使廖瑛,相当于大夏朝西北的半壁江山全在这里了,一旦被辽人设计,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将所有人剿杀在此!

到那个时候,安逸不晓得崇正攥着兵马在西安城里还能不能呆的住。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这大夏朝病入膏肓的时候,越是有奸佞之人把这毒药一贴贴的往这垂暮之人喉咙里灌,

还好也算是上天开眼,万幸这个消息让他拿到,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还有准备的时间,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这纸条上面没有日期。

安逸将这张纸条重新叠好,又塞回到石墨丸里,然后就把这分开成两瓣儿的石墨丸平放在那黑铁匣子中,把这黑铁匣子也敞开着盖儿,放到了其中一人的手里,接着安排带来的那几名军士,轮流守护在这两人身边,叮嘱一旦他们清醒就立刻告知,

而后他们三个则找个地方猫了起来,以睡觉的方式开始度过这寒冷的黑夜。

.....................

翌日早晨

“呃,头好痛!”

六子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还感觉到一阵的天旋地转,

刘二自己配的这种熏香有能短暂侵蚀人记忆的能力,说白了就像是酒喝多了喝断片那种感觉,这样他怕把人家熏晕了之后,偷完东西结果很多人就光记得晕乎乎的头痛了,有时候报官的时候具体少了什么都不太记得清。

他从地上坐起身来好一会儿,才逐渐让脑子里的混沌感稍稍减轻,刚想用手背揉一揉这千斤重的眼皮,就感到手上有个沉甸甸的东西,

是那个黑铁匣子!

虽说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但是还不至于失忆到自己来干嘛来的都不知道了。

可是

随即他就看到黑铁匣子的锁已经是大敞着,而且里面的石墨丸也被人一劈两半!

这下六子可慌了神,好像是大冷天用人拿冰水给他浇了个满头,从头发丝冷到脚后跟,

不过好在里面的纸条还完好无损,似乎没有被动过一样,饶是如此,还是让他猛地打了个冷颤,从地上跳将起来,拼命的揉了揉还满是困意的眼眶,仔细的看着四周。

周围横七竖八的睡躺着三五个人,都是穿着大夏军服的军士,还有跟他一起来的同伴,而且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抱着一个土酒坛子,有的已经空空如也,有得却还往外溢着酒水,甚至包括他自己的脚边也有一个,

六子的眉毛被这眼前的一切拧成了个川字,抱起脚旁的这个酒坛在鼻子前面闻了闻,一股浓浓的酒味冲上眉头,他想要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却已是脑海里一片空白隐隐作痛,

这是怎么了?昨晚喝酒了?

他赶忙蹲下身子,使劲儿的推了推还在昏睡中的同伴:“老张!老张!快醒醒!出事儿了!”

躺在地上的老张嘴里吧唧了两下,不耐烦的皱着眉头闭着眼将六子一把推开:“吵什么吵!让老子在睡会儿。”

六子看着厮还欲要翻身睡个回笼觉,哪里肯答应,一时心急朝着他面门就是一脚!

“哎呦!!”

那老张让他这一脚踹的是睡意全无,捂着半边红肿的脸从地上“蹭”的一下窜了起来,怒骂道:“你他妈的想干什么?你要踩死老子?”

说着还欲要上来以牙还牙的给六子一拳,

六子也不躲闪,朝着那老张身后一指,大声喝道:“你自己回头看看!命都要没了,还他娘的睡!”

老张气冲冲的龇着牙,看着六子一脸的认真样不像是诓他,这才将信将疑的转过头去,

一转头看不打紧,跟刚刚的六子一样被眼前的一幕完全惊呆了,也不知道是数九寒冬给冻的还是被周围事物给吓的,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他忽然猛地一转头,朝着六子一指:“你昨晚喝酒了??”

六子心里不由的暗骂了他一声,这还真是岁数越大心眼儿越多,明明自己也刚刚清醒,反倒一耙子甩到自己身上先来质问别人是不是喝酒了,

“我这刚刚清醒头还在疼着,我是问问你记不记得昨晚喝酒了?”

老张跟六子一样,拼命的挠着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好一会儿过后才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六子道:“东西,东西还在吗?”

六子把手里已经打开了的匣子递到老张面前,“东西倒是在,钥匙也在我手,但是就不记得是不是咱们打开的?”

两个人正犹豫着,忽然从不远处窜出来两个男子,为首的一个素衣锦袍一身公子哥的打扮,身后的一人则挂着轻链甲,看起来是个行伍中人,

前面的那男子信步走上前来,笑着关切道:“二位醒了?”

六子和老张面面相觑,从对方的脸上都没有找到认识这两人的意思,随即“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指着安逸,质问道:“别过来,你是何人!?”

安逸闻言故作一脸惊诧的看着他们俩,身后的金铭尹见状不悦的开口道:“你们这两个人好不识抬举,昨晚喝醉了差点掉进这肃水川里,还是我们家大人救了你们,怎么转脸就不认人了?”

“大人?”

安逸一阵苦笑着说道:“在下便是四川都指挥安逸,怎么?昨晚咱们还在这儿把酒言欢,你们都不记得了?”

老张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坏事儿了,昨晚还真是跟别人喝酒了,这要是回去让大人知道,非砍了他们不可!

六子倒是没什么表情,他拔剑缓缓的插回腰间,然后把手里的黑铁匣子端起来问安逸:“这个可是安大人打开的?”

“你们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跟我们闹呢?这不是昨晚你们自己打开的吗?喝的七荤八素非拉着我家大人看,我家大人是正人君子,怎么会随便看他人的东西,怎么?现在东西坏了咬怪我们了?”

安逸笑了笑接声道:“你们那个匣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说了一晚上宝贝宝贝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啥。”

六子眼珠子转了转,将黑铁匣子缓缓的盖上,收回了怀里,应承道:“没什么没什么,都是一些私人的物件儿。”

“小气!枉我还拿好酒给你们喝。”

老张陪笑道:“那昨晚.......谢谢安大人款待了,我们两个还有事,就不多做打扰了,告辞!告辞!”

说着,他悄悄的拽了拽六子的衣袖,两个人朝着安逸拱拱手,便迅速的转身离去了。

金铭尹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凑到安逸的耳边问道:“逸哥,你看这能行吗?”

安逸悦然道:“只要他俩不是个傻子,准行!”

...............................

“老张,这事儿我看我们是不是得跟我叔说一下?”

“别啊,咱们两个喝酒这事儿让大人知道了,非打死我们不可!”

“那我叔要是问起来匣子如何打开了,我怎么说?”

“你到时候什么都别说,直接把纸条递上去就完了,他是你叔能拿你怎么样?六子你听我的,我是过来人,准没错!别因为这些小事儿让你叔觉得咱们不能办事儿。”

第一百五十四章 犄角之势

第一百五十四章·犄角之势

安逸带着金铭尹几人赶到城下的时候,姜尚带着他的大军早已在昨日就入城了。

兰州的城墙要比成都高大巍峨的许多,作为西北重镇,时间把一刀刀刀劈斧砍的沧桑刻在青砖墙壁上,粗粗算来,最近的一道伤痕可能也是数百年前留下的了,这位固若金汤的怒目金刚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花雪月的繁华和多少人走茶凉的悲伤,仍岿然不动的矗立在此,惯看着属于大夏朝的秋月春风。

虽然安逸跟老蜀王更熟悉一些,但还是出于礼节,先去拜会了他的上官五军都督孙德璋,

“四川都指挥使、游击将军安逸奉旨前来,参见都督!”

孙德璋正在房里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副挂在墙上的焦黄色地图,听到有声音传来,才笑着转过身,几步上前把跪在门口、一身官袍的安逸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一个白虎神,仪表堂堂,英俊的很呐!”

安逸谦然的笑道:“都督过奖,只不过是军民百姓口中的谬喻罢了,侥幸保得成都不失,何以称之为‘神’。”

孙德璋将安逸引进屋来,笑着说道:“我们这些为官之人,在寻常的百姓眼里就好像是天上的神明,谁愿意一心为他们做事,他们就拜谁,就这么简单。”

安逸听着孙德璋这句话,就感觉到这位五军都督虽然是个上了岁数的人,却没有那种身居高位老臣的迂腐和傲慢之感,反而让人觉得很是平易近人,让他心里也是顿生好感,

“都督说的是,为官之人还是要心系百姓才能做的长久。”

安逸应声附和了句,然后接着问道:“在下刚刚进城,不太了解兰州的情况,老大人可否简单的说明一二?”

“我正要跟你说,你且跟我来看!”

说着,孙德璋转过身去,把安逸带到了他刚才自己斟酌的那副地图前,

“就在你来之前,辽人已经对兰州进行过一次攻坚了。”

“已经打过一场了?”

孙德璋看着安逸的惊讶之色,点了点头:“对,不过只是辽人惯用的试探手法,摸了摸兰州城墙的边儿,就都退回去了。饶是如此,他们这反应和集结的速度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现在距离莲花寨的陷落才过去几天,就已经开始做试探性的进攻了,效率之高,令人始料未及。”

这让安逸忽然想到之前耶律休可攻成都的时候,听后来姜尚说其中是有几次试探骚扰性质的攻坚,后来就弗朗机给拉出来了,要不是安逸来的及时把弗朗机毁掉,他们还不知道要白挨多少炮呢!

于是他问孙德璋道:“这辽人不会是在等什么攻城器械吧?”

孙德璋自是听说了成都的事儿,应道:“根据我们探马的消息,辽人这次攻城器械出乎意料的几乎全数带出,而且数量不在少数,但是像成都城下耶律休可的那种弗朗机,目前还没有消息说在辽人军中广泛装备,想来应该是耶律休可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一架。”

“看来辽人此次野心不小啊,准备了那么多攻城器械,果然不是像往年那样劫掠一番罢了。”

“没错,辽人这次的胃口非常大,之前我们的内线送来消息,你知道辽人萧后的帐中挂了一张哪里的地图吗?”

“哪里?”

孙德璋看着安逸一脸好奇的样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潼关!”

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的潼关即是东入中原的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是东望王京的“畿内首险”,潼关若失,辽人的铁骑可以在广袤的中原地带一马平川,再无任何遮拦,甚至可以直抵王京的城下,

孙德璋说到这儿也是面色凝重的出了口气,“只是不知道萧后的这幅地图,是打算控制潼关还是打穿潼关了。”

安逸更是听得脖颈后面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按照他的理解,前者比后者更加严重,

“如果辽人控制了潼关,那么大夏的西北都将会不复存在,中原腹地他们还不是予取予得?那我们可就要成了偏安一隅的南宋了!”

孙德璋点点头:“没错,所以说丢兰州就是失四川、失西安,丢潼关,就是要失天下了。”

他说完好像感觉到安逸刚来就把气氛起的如此凝重有所不妥,便又用手一指地图上的兰州方向,宽慰道:“不过现在还好,算上你带来的人马,兰州城里陕西卫所、绿营四万人,你们蜀地卫所、绿营五万多人,再加上甘肃镇的边军一共是十余万人马,而且都算是大夏朝经历过战阵的兵马了,战斗力不俗,且兰州城高池深,以目前来看可保无虞。”

安逸心道这老都督看样子是要把宝全押在兰州了,不过按照他的排兵布阵这十万余人全部堆在这儿,依托着兰州的城防抗击确实是个稳妥的方法,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的“子时三刻,西门”隐藏在阴影里呢,

虽说重点的怀疑对象在蜀地的兵马中,但是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之前每个人都是嫌疑,所以他并不打算把这事儿告诉孙德璋,不过却要想个办法把兵马分散开来,避免在不知道具体日期的情况下,这被一锅端的风险。

想到这儿,安逸把注意力放到了地图上兰州这个大方框南北两边的小圆点儿上,

他指了指那两个小圆点儿问孙德璋道:“都督,这两处是何地?”

孙德璋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这是兰州周围的小城,北面的这个叫做肃城,南面的这个叫做青城,原本是兰州卫所驻军所用,站端开启之后,便全被收缩到城里来了。”

“都督,在下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道是否妥当。”

孙德璋饶有兴致的看向他道:“不妨事,虽然上下有别,但是大家的目的都是共报兰州城,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说不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呢。”

安逸欣然点点头,“既如此,在下便直言不讳了。

兰州的城防虽大,却也不能同时摆开十万人的部队,实际上同时接敌的只有西北面的一两万守军,剩下的兵马与其在城中待命,不如起到一些别的作用。

我建议我们分成三个部分,川蜀兵马、陕西兵马、甘肃边军,成品字形布防在兰州、肃城、青城,这样虽然甘肃城中的守备的兵马少了,辽人攻城的时候却也不敢倾巢而出,要分一份精力出来给肃城和青城的这两支夏军,而且一旦他们有机可乘或者攻势受阻,这两支兵马还能迅速的倾巢而出,避实击虚。不知道都督意下如何?”

孙德璋听的安逸这个建议无疑让他眼前一亮,

之前崇正在的时候,都是想着怎么保守怎么来,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兵马分出去?这时间长了倒是形成了惯性思维,直到安逸这个局外的新鲜血液补充进来,才一语点破,

“好!真不愧王爷对你一番推荐,白虎神名不虚传呐。”

安逸忙摆摆手,自谦道:“都督大人何故打趣在下。”

孙德璋朝着门外的侍卫一摆手,高声吩咐道:“去把廖将军找来!”

哪知道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一个粗犷的嗓门高声应道:

“不用找了!廖某这不是来么!”

安逸第一眼看到这大胡子将军廖瑛,就知道这定是个爽朗豪迈之人,忙迎上前去招呼道:“陕西廖指挥使,安逸久仰大名。”

“哈哈哈哈,原来你就是白虎神安逸啊,我还以为跟我和都督大人一样,是个满脸胡茬的糟老头儿呢。”

孙德璋招呼着廖瑛上近前来,把安逸刚刚说的三城作掎角之势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问他如何想,

廖瑛一拍大腿道:“真真是叫个巧,老大人知道下官此番来是何用意?就是也想到了这三城协防的路数,正要来向大人禀报,没想到是廉颇老矣,已是后浪推前浪了咯。”

孙德璋见他已没有异议,便当即拍板敲定,由安逸率成都左、右卫、四川绿营驻防兰州以南的青城,廖瑛率陕西绿营、卫所驻守肃城,然后自己带着甘肃的边军居中兰州,三城形成掎角之势相互呼应,由兰州居中指挥,

三人一拍即合,便定下了这犄角布防之势。

安逸和廖瑛这边领命而出之后相互告别,便立刻去找到先进驻兰州的姜尚,让他通知成都卫所指挥使,一同前往青城先行布防,

要说这安逸本是四川都指挥使,怎么能节制卫所的兵马呢?原因就在于圣旨里的那个游击将军,有了这个头衔儿,成都的卫所将尽数悉听调遣,

安排好了手下的兵马之后,安逸才又绕到城中的蜀王居所,去拜会他未来的老泰山。

蜀王在兰州城里挑了个曲径通幽的地方暂且住下,好像明知道安逸要来一样,自己一身蟒衣玉带的高坐在厅中的首座上,身旁的榆木方桌上却摆了两杯腾着热气的茶盏,好像早知道安逸会来,提前准备好了一样,

安逸虽然跟高影疏早已是瓜熟蒂落,却也没在蜀王面前怠慢过,把这官袍的下摆一撩,俯身拱手拜在门前,

“四川都指挥使、游击将军安逸奉旨前来,拜见王爷千岁!”

蜀王朝着下首一指,“不必多礼,快进来坐吧。”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这兰州的水土可还习惯?”

安逸笑着应道:“奉旨北上抗敌,哪还有不习惯之说。”

蜀王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捏找茶盖儿朝着安逸虚点了点,微笑道:“当初在华阳县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双眼虽然已是有些昏花,却从没看走眼过,国之器也,可堪大用!现在你可是名扬华夏了,连王京里的人都知道你白虎神的威名了。”

安逸这已经是一天第二次谦逊道:“王爷过奖,食一方米粟,保一境军民,乃安逸分内之事,何来如此谬赞。”

蜀王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深深的饮了一口茶水,

“听说你纳了绛云楼原来的那个掌柜柳思意?”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来自老泰山的忠告

第一百五十五章·来自老泰山的忠告

安逸一时间有点儿跟不上蜀王的思维跨度,怎么突然就扯上柳思意了,不会也跟家里两个老爷子一样跟他论起先后顺序来了吧?

他怕老蜀王一不高兴把他和高影疏之间的事从中作梗,忙带着些解释意味的说道:“是的,因为我和柳姑娘也都是彼此互相属意,因此虽是以妾身入府却用妻礼待之,个中缘由我已经........已经和影疏互相沟通过了。”

安逸说到最后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虽然是事实,但是明面儿上高影疏还没过门儿,现在他纳妾跟高影疏商量算是个怎么回事?

不过蜀王好像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封建,至少比安、金两个老人家开明多了,朝安逸笑着说道:“男儿血气方刚,有些个风流韵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年轻辈儿的是你们自去把握,就别再来叨扰老夫了。我想说的是你和影疏的事儿,你们两个情投意合我也早已知晓,若是寻常人家,早就依礼嫁娶了。但是你也知道,皇室之中多有些异于寻常百姓之处,我提前说给你听,你也好多加考虑。”

“王爷请讲,在下希尔恭听。”

蜀王浅斟了一口茶水,道:“首先就是皇室一些重大婚丧喜庆、特定时间的仪礼祭祀,有的可以在蜀地完成,有的可能要远赴外埠或者王京里去参加,有时候难免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舟车劳顿,徒增辛苦。”

安逸应道:“这个王爷大可不必担心,我大夏朝乃礼仪之邦,就是寻常百姓人家的红白喜事、焚香祭祖也是不可避免,更何况皇家。若是条陈允许,安逸代影疏前往,免她舟马劳顿,也未尝不可。”

蜀王点点头,继续说道:“再者就是本王爱妃早逝,自己又无续弦之心,所以只有影疏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而大夏朝自太祖开国以来,敕封了我家先祖和几位世袭罔替的亲王,代代相传直至今日。我希望你们日后膝下能有一子,继承母姓,在影疏之后世袭蜀王的衣礼,不至于就此一脉断绝,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因为大夏朝的主体思想还是男尊女卑的,一般不是入赘的话子女是不会随母姓的,所以蜀王也是很担心安逸会觉得有所折辱的意思而无法答应,

安逸倒没有想这么多,自己家里从父亲安致远选择弃仕经商之后,也就算是跟朝廷打不上什么关系了,饶是自己做了这从三品的大员荫萌儿子辈儿也管不了孙子辈儿,哪里赶得这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代带相传,择一子继承影疏的王位,何乐而不为?

“既然你都同意,那我就说最后一条了。你或从野史书上或从戏文里,也应得知这皇家内的争斗,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真正的皇室争斗,要比你看到的听到的更加惨烈、更加血腥、更加无情,父子相杀骨肉相残简直如同家常便饭。

万幸影疏是个女儿身,不会被他这些个哥哥所惦记,但是你们两个所生的高姓之子,势必会卷入宫廷的争斗中,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当然安逸也就像蜀王说的那样多是些书里戏文里读来的,对于真正宫廷里面的事儿还真是一无所知,不由心里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王爷您刚才不是说蜀王的王位是世袭罔替的吗?我觉得影疏也不是那种争勇斗狠的女子,我们两个只愿平平淡淡的与世无争罢了,并没有想去染指皇位。”

蜀王摇摇头,“皇位,不是你不去争,事儿就不会找到你的。除非你有证明你是惦记不了皇位的,就好比影疏这女儿身,但是除此之外,都会成为别人的假想敌。”

“无凭无据?就能对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下手?”

蜀王苦笑了两声,沉声道:“真到了夺嫡的时候,你要是没有实力还挡了别人的道儿,就是金帽子也能给你摘下来熔了去!”

安逸听得蜀王得话,也是一时哑口无言,

仔细想想不就是这样的吗?那老指挥使曾汉儒一心就想在乡下弄得几亩薄田,做个富家翁了却余生,但是结果呢?人头还是不明不白的就被摘了下来,不就是挡了别人的道儿?

寻常官场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皇家了,那天下之主的座椅对每一个有可能触碰到的人,都有着无穷的诱惑力。

蜀王看着安逸不答话,还以为他是退缩了,稍稍有些失望,

不过他却也能够理解,这安逸已经是一方大员了,娶上几方娇妻美妾,置办上数顷良田岂不美哉,何苦把命别在腰间,去为了一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搏命?

“不妨事,我也就是提前跟你说,你若是不愿直言便是,这种事情哪有强求的道理。”

安逸听蜀王说的心中窃笑,心道你要是知道我和影疏在内房温泉池里的颠鸾倒凤,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不过心里这样讲嘴上当然不能这样说,他朝着蜀王缓缓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说道:“王爷请放心,堂堂七尺男儿若一点儿担当都没有,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只要一日把影疏娶进门儿,不管他是平头百姓的女儿也好,王爷的千金也罢,首先她都是我的妻子。自古辱妻之人不共戴天,管他是人还是仙。”

“哈哈哈哈!”

蜀王听完安逸前半段说的一本正经,最后却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俏皮话,乐的仰天大笑,

“好好好!也算是影疏没有看错人,既然你都能接受,我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我是这样打算的,等西北的战事一结束,我就表奏皇上,让钦天监阴阳司择个良辰吉日,着宫里派下个司礼官,早日了却,也省的久拖下去,为人诟病。”

安逸一听这话哪还不喜上眉梢,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绕到方桌前朝着蜀王纳头拜下,

“泰山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得此贤婿,蜀王的老脸上早就是灿烂如花,忙起身将安逸扶起。

安逸也就顺势起身坐回到了太师椅上,然后他把刚刚心中所想的一件事儿,问出了口:“岳丈大人,小婿有一事不明,刚才您有提到影疏的这些个哥哥,问句不该问的,他们现在是否也处在所谓皇室的争斗中?”

蜀王踌躇的一阵,方才说道:“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我说与你听也无妨。当今皇上育有六子,大皇子高慈亮是叶皇后所生,但是六岁早夭,已经不在人世。

二皇子高慈勋是皇贵妃所生,善武艺好勇斗,是个带兵打仗的将才,也曾跟着朝中的将军屡立战功,前些年封了德王,他的舅舅想必你是认识的。”

安逸纳闷儿了,自己这么还认识皇室的人了?

“就是你上午所见的大都督孙德璋。”

“那就是说,孙大人的妹妹就是皇贵妃了?”

蜀王点点头,“正是。然后三皇子是高慈钧,这个人我倒是记得清楚,那年影疏还小,我带着她去王京里参加皇上的贺岁宴,席间就有一名宫女长相很是甜美,让人记忆犹新。不过皇宫里嘛,有几个姿色尚佳的女子也很正常,哪知道当晚,皇上就把这女子临幸了。巧的是,就这一次就怀上了龙种。”

“这个宫女就是三皇子的生母了?”

“没错,后来皇上给她晋了位份,封了淑女,但是皇室的后宫哪里能容得下她这等卑微出身之人?没过多久就不明不白的死在后花园的井里了。都说这母凭子归,后宫之中又何尝不是子凭母贵?没有个有位份的生母撑腰,三皇子从小寄养在宫中嬷嬷和奶妈那里,虽是皇子之尊,却连宫中不少得势的太监下人都能肆意轻贱,甚是凄惨。”

蜀王说的一阵唏嘘,拿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又继续说道:“相比较之下,四皇子高慈祥就幸运多了,虽然生母的位份也不高,只不过是个嫔,但是跟着皇后娘娘家里沾着亲戚,他生母死后就被过继给皇后了。

在皇后膝下悉心*,是个颇有韬略,才气斐然的人,深受皇上的喜爱,封了雍王。只是他自己本身好像并没有属意皇位的意思,一直都是流连于勾栏瓦舍之间,常常跟一些个文人墨客搅和在一起。

最后是这最小的五皇子高慈懿,他的生母倒是尊贵,是在惠妃入宫之前,皇帝最宠爱的一位贵妃,据宫里面的人说真是闭月羞花之色,身段轻盈比那作掌上舞的赵飞燕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奈何红颜薄命,在五皇子未及弱冠之年便因病逝去,皇上悲痛之余也是带着缅怀贵妃之意,连带着封了个淮王,相比较他二哥和四哥,显得没有那么的出众,似乎很少有他的消息。”

安逸听着蜀王说的这些,在心中细细的计较了一下,说道:“哪皇上现在还没有立太子的意思吗?”

“如果立了太子,不也就不像现在这么扑朔迷离了不是?”

“照岳丈大人所说的看来,这储君的位子不是非二皇子莫属了?”

蜀王笑着摇摇头,“二皇子随是众皇子之中唯一的戴功之身,但是你要知道四皇子背后站着的可是皇后,就算是那沉默不言的五皇子和为人轻贱的三皇子,谁又能知道他们暗地里为争大位做了多少准备?”

“是了!”

安逸思?着点了点头,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人,便随口问道:“那个惠妃,可是没有子嗣?”

蜀王不知可否的“嗯”了一声,朝着安逸低声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比貌如杨玉环,却真如杨玉环一般是个不孕之身,造化弄人啊。不过,她的事情还是少议论,这惠妃可不是什么心慈手善之辈。”

安逸看这蜀王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惊叹,这位老皇帝心尖儿上的宠妃居然有这么大能量!使得身为皇亲的王爷都小心翼翼的避讳着。

不过安逸也是对老蜀王很是感激,把这些不能说的宫廷之事统统讲与自己听,看来也真是那没拿自己再当外人了,

他起身朝着蜀王拱手道:“多谢岳丈大人提点了。”

蜀王则向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你也是在朝为官之人了,把这些说与你听也是让你做到心中有数,一旦逼不得已的时候,心中也能有个选择。”

蜀王说的隐晦,安逸却听的明白,就是怕万一需要的时候,自己别站错了队。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赶快去忙你的吧,这几日我就把折子递上去,你们两个的事等大战结束就可以筹备起来了。”

“多谢岳丈大人,小婿告辞。”

安逸再次向着蜀王躬身作了个揖,然后才转身缓缓的退出厅中。

且说他刚刚走出蜀王的宅院,绕道街上来,老远就听到金铭尹的喊声,

“逸哥!”

安逸闻声转过身,就看到金铭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指着城南的方向气喘吁吁的道:

“逸哥.........那.........那两个黑衣人,查........查到了!”

安逸轻轻了拍了拍金铭尹的后背,宽慰道:“不着急不着急,慢慢讲来,他们人在哪?”

金铭尹一扯安逸的袖袍,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移防

第一百五十六章·移防

按照安逸的吩咐,四川绿营加上成都左右两卫各自集结,朝着青城的方向进发。

因为姜尚入入城时间比较短,还没有把营帐摆开,就收到了安逸的调令,所以直接后队变前队就出南门而去,来的也快走的也快,

只不过着两卫所得人马还要拔营收拾各种物件,于是走的就慢了些。

金铭尹带着安逸俩人猫在一颗高大枯木得后面,朝着南门前正在集结得人马瞟着,如果不是看这俩人得一身官服,还以为是辽人得奸细作呢。

金铭尹用手指了指城墙边儿上那高高堆起得粮袋,正踩在上面握着胯刀指挥着军士搬抗的人,对安逸道:“看着没,那个人就是昨晚两个黑衣人里面比较瘦的一个。”

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安逸饶是把眼睛眯缝成一条缝,也没能看清那人的面貌,

“你看清了吗?这是谁的兵马?”

金铭尹捣蒜似的点着头,“看清了,就是他,我问过了,这是成都右卫的兵马,指挥使叫顾晨夕。”

“顾晨夕?”

安逸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感觉怪怪的,皱着眉头问道:“你没搞错吧?卫指挥使是女的?”

“男的啊,怎么能是女的,没搞错,这种大男人交个女人名字的,长那么大我也就只见过江秀才一个人。”

安逸点点头,“说的也是,江如月都能是男的,顾晨夕凭啥不行。走,咱们过去看看。”

说着,金铭尹就跟着安逸朝城南门的方向走去。

六子站在高处,正指挥着手底下的人麻利的把粮草一袋袋的装上平板车,然后拉出城南门去,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还有那边儿的,所有都放上去!”

他正扯着嗓子喊着,就看到迎面走过来两个人,饶是没看清出人脸,也看清楚了那一身三品豹样补服,便忙从粮食袋堆上跳了下来,走到安逸的面前一拱手:“参见游击大人。”

安逸心道这些人还真都是看人下菜单儿,绿营里面的人见了都管他叫指挥使,卫所的人就改口叫游击了,合着就是哪顶帽子管着就看哪顶帽子呗?

安逸朝他虚托了托手,道:“不必多礼,你们可是成都右卫的兵马?”。

“回大人的话,我们正是成都右卫顾指挥使麾下,正在..........”

六子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看,这一看脸不要紧,吓得一整句话都被咬断成了半截,他瞪大了双眼惊声道:“怎么是你?你......你不是四川都指挥使吗?咱们跑到这儿来了?”

安逸看着他一脸诧异的表情,笑了笑答道:“早上你走的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不仅是四川的都指挥使,还是成都的游击将军。你刚刚说你们正在什么?接着说啊?”

六子听的这话心里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昨晚本就不知道什么原因,跟一帮子大夏官军喝上了,早上醒来听安逸说的以为他只是四川的都指挥使,哪知道竟然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成都游击,

他刚刚才跟他叔扯了一通什么晚上遇到了官军,一时间绕了远路,所以才晚了回来的时间,

这要是让他们两个碰上了说两句话不全都露馅儿了?那叔叔回来还不得打死自己?

“在那个那个..........”

六子这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嘴上根本就协调不过来,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说些个什么。

安逸刚一见面就从他右边耳垂上的那个凹陷确认了他的身份,看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就直到他心中犯怵,毕竟干的不是啥好事儿,便也有心遮掩的问道:“对了,本官初到此地,还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所任何职?”

金铭尹站在安逸身后听完这句话眼睛都瞪直了,什么叫“还没有见过你”?就算是你记性差不记得昨晚的事儿,刚才说的话你应该记得吧?怎么叫没见过,没见过他们俩跑这儿干嘛来了?

这边六子一听他这话,心里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道原来还是个不记事儿的大人,不由得窃喜了起来,他这心头的石头一卸,连说话都利索了起来:“回大人的话,在下成都右卫百户何六,正在准备粮草以便大军移防青城。”

安逸朝他绽开了一个十分温暖得笑容,然后点了点头刚欲要开口,

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雄浑有力的声音,

“前面的可是成都游击将军安大人?”

安逸转过身一看,一个挂着身明光铠甲的、一脸银须白发的老将朝着他走了过来,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本身就是如此,这人脸上的皮肤微微有些发红,如果是留个长须,倒像是个关二爷在世。

那老将几步走上前来,显得很是干练,朝安逸深深地行了个揖礼。

安逸抬手将他托起,问道:“将军可是成都右卫指挥使顾晨夕?”

那老将笑着摆了摆手,解释道:“大人刚刚到兰州,所以不认得在下,我是成都左卫指挥使何季,因为兵马也预备再次集结,所以来找顾指挥使从他营盘中借条路。”

安逸这边儿听得也是纳闷儿,便问他怎么这同是成都卫所从营中过还要借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顾指挥使是个很守规制的人,事事都要依着军中成规办事,因此就像这样从他营中穿过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去找他借道了。”

何季说起来脸上倒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满,好像真如他所说的一样,都已经成为了习惯。

安逸却觉得这个顾晨夕身为一卫的指挥使,如此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如何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机动灵活的制定战略?怪不得说同是成都卫所,成都左卫的战斗力比右卫高上许多,原来是因为有这么一位指挥使。

何季也看不出安逸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是个什么意思,便试探着问道:“大人,需要我把顾指挥使一同叫到这儿来吗?”

“算了,等到了青城你们两个再一起过来吧。”

安逸朝他摆摆手便准备转身离去,只是他刚欲要转身猛地想起来一人,开口问道:“对了,你们那儿可有个唤作赵凌风的?”

何季应承着点点头,道:“有的,大人说的可是千户赵凌风?”

安逸依稀记得当时在龙安林场,赵凌风带着骑兵围上来的时候好像是说自己是个千户来着,

“对,没错,是他,等到了青城带他一同前来见我。”

“遵命!”

------------------------------

西北

辽军大营

辽军的主营虽然被其他的将营星罗棋布的拱卫在当中,却还是被老帅韩光德谨慎的依托着高坡和水源地而扎,摆成了个倒三角的形状,呈易守难攻之势。

营前的山丘虽不高,却能在天气明朗的情况下,远眺到兰州高耸坚固的城墙,

一位身段妙曼的女子在矮崖上迎风而立,远远的眺视着东方,稍稍有些带着暗红色的长发青丝和身后披着的金丝鸾鸟朝凤氅,随着呼啸的山风猎猎飞舞,眉宇之间镌刻着女子少有的坚毅之色,美丽绝艳的容貌配上那与生俱来的高贵,让看向这片广袤天地的眸中带着让铮铮男儿都为之汗颜的俾睨之感。

“太后,山风凛冽,千万要注意凤体啊!”

大元帅韩光德带着两名骑兵自坡下面走上来,关切的问道,

萧后半晌才缓缓的转过身,朝着韩光德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近前来。

“你们两个在守在远处吧,机警这点儿。”

他吩咐完手底下的两名亲兵,便朝着坡上走去,站在了萧后的身边,向她一拱手道:“太后为何一人在此,我们现在距离夏军近在咫尺,您可要时刻小心呐。”

韩光德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而且又是契丹人,又高又壮,比起姜尚来都要大上那么一圈,却对这身材似汉家女子一般体态娇小的萧后恭敬有加,远远的让人看起来竟有一番别样的趣味。

萧后听着他的话却不以为然的莞尔一笑,反问道:“怎么?韩帅手下的十数万雄兵,连我这一介女流都保护不了吗?”

“在下岂敢。”

萧后的眸子往更远的天空伸出眺了眺,心驰神往的说道:“我喜欢站在这儿,这样就可以不用管汉人的那些漫道雄关,想走到多远就到多远。”

韩光德明白太后的意思,笑着应声道:“现在的大夏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多病缠身,请太后放心,用不了多久,您的目光能看到哪里,咱们的兵锋就能打到哪里!”

萧后点了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朝中的局势自咱们走后有些不太稳定,而且对于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多大臣是颇有微词的,想必军中也应该有所感触吧?”

“是的,我也是略有耳闻,听说北枢密使对于我们拿下临洮府全境仍不归朝十分不满,只是介于太后的威慑,才没有对老夫下调令。最近我也是再筹备兰州之事,一来是对兰州汉人军防的一次正面接触,二来也算是给朝中表明我们继续东进的意思,算是个交代。”

萧后对于朝中的反应早已经是心有不悦,她心知肚明很多大臣借此发难并不全是因为进退的问题,有部分人是为她把耶律休可那个小皇子丢在后方而心存不满,

“军事方面老帅自己把握即可,不要因为朝中任何人的意见而左右大军的方向,一切以我们的战略目标为优先,枢密院那边儿他们要是想下调令也好金牌也罢,就让他们统统发到我这儿来!”

“是!”

有萧后这么一个铁腕手段、又对他绝对信任的领袖,也让老帅韩光德倍感轻松,不需要再考虑任何政治方面的因素影响,只需一心求稳求胜就可以了。

“老帅,现在夏军那边是什么情况?”

韩光德应声道:“太后,现在崇正已经东遁西安,只留下蜀王高由弘和孙德璋两个人在兰州主持大局,兰州城中布防的人数大约在十万人上下,都是陕、川的兵马。”

“哦?”

萧后听着他的话,眸子里抹过一丝惊奇,“这老皇帝怎么还突然清醒起来了?那看来他把其他地方调过来的夏军全都带回兰州了?”

“没错,这样兰州城里虽然人数少了,但是据我估计,战力却不减反增。”

萧后沉吟了一会儿,问他道:“上次联络到的那个汉人怎么样了?”

虽然这高坡之上西风烈烈除了两个亲兵,没有其他的人任何一点儿鬼影子,老帅韩光德还是附到萧后的耳边,低声道:“已经联系妥了,时间也都定下来了。”

“好!”

萧后满意的点点头,丰润的嘴角微微轻挑,

“那个老皇帝那边儿也派人去疏通疏通,十万人可有点不够我吃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正反两面

第一百五十七章·正反两面

兰州城以南的青城在地理位置方面和北面的廖瑛所驻守的肃城不太一样,兰州以北基本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基本上连个土丘都很少有,

但是肃城的前面却还有一条宽阔的肃水川。

肃水川就是之前安逸碰到那几个送信儿的辽兵时所过的铁索桥下的川流,这条黄河的支流也就是从这儿蜿蜒出去的,在兰州和青城之间划了弯儿,分别横贯在青城以西和兰州以东的位置,

所以对于青城来说,是一个天然的屏障,但是对于兰州来说,他这个弯儿就拐的有点偏东了一些,

相比较于青城的北面,还是肃水川和兰州的东城门的距离更近一些,所以也修了条坚实的桥梁以便大军通过,倒也没对移防的安逸造成什么阻碍。

青城本来就不大,被安逸这五万多兵马往里面一塞,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于是安逸就让姜尚带着绿营进驻城中,打算让成都左右两卫轮流换防城外,

他这样安排并不是因为绿营是他的嫡系,排挤其他人马的意思,而是他现在对于成都卫所是有些戒备之心的,虽然说是确认了六子是成都右卫的人,但是也并不能就刺说明这个大夏军里的奸细就在成都右卫,

为了安全保险起见,安逸让可信度最高的绿营留在了城里,把两个卫所算是半支出去了。

对于这个安排左卫指挥使何季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很快便请缨由成都左卫先来担任城外值防的任务,待换防时间到时,再有右卫接替,

只是这个右卫的顾晨夕对此命令相当的不满,刚刚在城内安置完人马,就怒气冲冲的跑到青城的县衙,也就是安逸临时征用作为指挥所的地方来讨说法。

安逸此时正在跟姜尚说着目前的敌我态势,就听到府外有人叫喊:

“我要见安大人!让我进去!”

因为这县衙比较小,里面只有一个公堂几间厢房而已,所以安逸一转身,就看到了顾晨夕带着几个亲兵就要往里闯,

他皱了皱眉头,把手里正拿着刚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小竹棍儿往桌案上一丢,朝着门外走去。

“让我进去!我是左卫指挥使,谁给你们的胆子拦我!滚开!”

“哎哟!你们!你们怎么打人!指挥使大人在里面,怎么能硬闯!”

“真是纵了你们的狗胆!给我打!”

“住手!”

安逸从兰州出来之后,就还是换上了他那一身标志性的素衣白袍,他双手背在身后从堂里走了出来,脸色愠怒的看着被顾晨夕亲兵打到在地上的侍卫,不悦的问道:“谁给你们胆子,在都指挥使司门前闹事!全部给我拿了!”

“这不过是个小城县衙,哪里是什么指挥使司!”

说话的这个就是成都右卫指挥使顾晨夕了,安逸没想到他和何季两个人居然是一老一少,而且这个顾晨夕完全没有那种行伍之人的沧桑,不是他这一身的甲胄,别人看到还以为是个白面秀才,

安逸盯着他冒火的双眼,冷声道:“我在哪,哪就是都指挥使司衙门!肆意动手殴打司府侍卫、意图不轨!你们置朝廷法度何在!脸面何在!大战在即,没有把你们当成刺客就地格杀,已经是本官手下留情了,顾指挥使一向以遵规守纪标榜,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全都不是那么回事了?通通给本官拿下!”

顾晨夕自己被安逸这大帽子一扣,都不由的去了几分火气,手底下的亲兵就更加不敢胡来的,只得老老实实的让刚才被他们打到地上的司府侍卫把胳膊往背后一扭,给押到堂后面去了。

“现在距离我通知的集会时间还早吧,你提前来找我所为何事?”

顾晨夕虽然刚刚被安逸杀了个威风,心中却仍然很是不忿,说道:“大人做事里外不公,在下不满,特来提麾下近两万将士讨个说法!”

安逸知道他要说换防的事儿,便也没有答话,朝着递了个眼神,示意顾晨夕继续说,

“我知道大人本是绿营出身,所以对于绿营将士尤为偏袒。但是我们两卫兵马惧都是大夏的军队,何况我们背井离乡在这兰州城抗击辽人月余之久,大人一来到就将这城中让给绿营,让我们两卫人马去城外吹西北寒风,在下不解,想问问大人是何道理!”

顾晨夕一通连珠炮一样的话朝着安逸说完后,就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想等着看安逸作何答复,

哪知道等了半晌,也没有见到安逸有开口的意思,

他跟安逸冷冷的眼神四目相对了有那么半盏茶的功夫,顾晨夕才实在忍不住的问道:“大人可是没听明白在下所说?”

“你说完了?”

顾晨夕见他开口,忙点点头道:“说完了,请大人给在下个解释。”

安逸却丝毫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本着个脸丢下一句:

“说完了就回去执行命令吧!”

然后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带着姜尚走回到了堂中,把那顾晨夕一个人晾在当场。

“你!”

顾晨夕连把安逸打算说什么然后自己怼什么都想好了,却没想到他居然完全没有和自己辩驳的意思,而是丢下了这么一句噎人的话,把他气得简直是四肢发抖,就欲要抬步赶上前去揪住安逸的衣领狠狠的给他一拳,

“好!你给我等着!”

但是府门前手里握着胯刀、对他怒目而视的几个侍卫很快就帮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了亲兵的护卫,自然也就没有了闹事的勇气,

他狠狠的一咬牙,转身拂袖而去。

跟在安逸身后的姜尚朝着府门前顾晨夕怒气冲冲的背影看了看,有些不解的问安逸:“大人,再怎么说他也是右卫的指挥使,以后还要互相配合,这样子是不是有点.........”

安逸冷哼了一声应他道:“这种人说好听的是何季嘴里的循规蹈矩、墨守成规,说难听了就是自私自利,别人想要占自己一点便宜,朝廷礼法背的比谁都熟,他要是占别人的便宜,那么什么法度都顾不上了,成都右卫和左卫的战力有目共睹,既不能强兵、也不懂为官之道,市侩小人一个。”

姜尚笑道:“照大人这样说,岂不是像原来那成都的曾子仁?”

“要我说,他还不如曾子仁。起码曾子仁自己干些个坏事之后也坦然接受纨绔子弟的骂名,这种人一副贪婪的脸非还得带上一张正直敢言的伪善面具,恶心至极。”

司府门外

顾晨夕被安逸这冷脸子一甩,便气哼哼的要回营去,因为心中郁闷所以也没看路,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哪知道跟这迎面而来的何季撞了个满怀,

“咚!”

这一声闷响,疼的倒不是何季的护心镜,而是顾指挥使的大脑门儿。

“谁他妈的瞎了..........何指挥使?”

顾晨夕捂着脑袋刚要开骂,一抬头才定睛看清来人竟是左卫指挥使何季。

何季赶紧上前来关切道:“怎么样、没装着你吧?顾大人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

顾晨夕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忿忿道:“别提了,我去找那个新来的游击说换防的事儿,凭什么把他绿营留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我们两个卫所到外面喝西北风?他们就是亲娘养的?我们就是后妈生的?没道理啊!”

“那安大人怎么说?同意了?”

“同意个屁!说让我回去执行命令!蜀王爷带我们出来的时候,都没有他这份儿官架子!”

何季看顾晨夕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表情,就知道他被安逸气的不清,心中不由发笑,嘴上安慰道:“算了算了,他是游击将军,说什么咱们听什么就是,那城外无非就是环境差点儿,又不是不能待,何苦置气呢。”

顾晨夕瞥了他一眼,心中不满的讥讽道:“何老大人可是惯会看眼色的,风往哪儿吹你就往哪儿到,上午还跟我这儿说游击不公平来着,这下午军令一出谁答应的都没你快!”

“顾大人这是怎么说话的?我何某是在帮你说话,你怎么好坏不分呐?”

顾晨夕冷哼一声,朝着何季一拱手:“何大人就好好做你的乖孩子吧,老子可伺候不起你们。”

说罢,便甩手离去。

何季被他这一阵冷嘲热讽讥的不怒反笑,朝着身旁的赵凌风说道:“看着没?想去新来的游击那儿摆个下马威,谁知道人家不吃那一套,自作自受了吧!”

说完,他也甩甩袖袍,带着赵凌风奔县衙的方向而去。

...........................

傍晚时分

青城这座小县衙的县令顶天了也就是个八品官儿,从来可没有林林总总的聚过这么多的将领,

安逸把所有人聚到一起,一是重新分配下人员的同属,因为随着绿营人数的扩大,再下上两个卫所的加入,这五万多人不可能像之前在成都那一万多人一样五个手指头指哪动哪,需要那么几根能独当一面的筋扯着才行。

他把龙安府和成都府的绿营合并在一起,一共是一万多人,以姜尚为主将,赵双为副将,统一作指挥,

紧接着把中军营全部单拉了出来,一共是两千多人,以江云为主将,也算是彻底的把火器从大军的序列中单分了开来,成为了一支独立的兵种。

然后金铭尹被安逸从中军营里调了出来,挑了约有几十个机灵的军士,给他做了亲兵,这金副把总摇身一变,变成了都指挥使的亲兵队长了,

其他的卫所人马仍旧按照原来的编制,不曾改变。

这样一来,安逸指挥着五万人马只需要调动姜尚、何季、顾晨夕三个人就可以,只和他们三个定好大战略,具体的战场实施那就是看他们各自临场发挥了,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作为主帅过多过细的进行干预,反而容易错过最佳的应变时机。

其次呢,就是敲打了一下两位卫指挥使,实际上他主要是说给顾晨夕听的,主要就是告诉他们这大敌当前,安逸既然担任游击将军那就肩负守土抗敌之责,本无意于阻碍别人前程,只要各位众志成城,那战后加官进爵、嘉奖封赏都不在话下,

但要是谁从中作梗,那就绝不是斥责两句完事儿那么简单的了,对于军令拒不执行或者迁延时日、阳奉阴违的,即刻罢官!拒不姑息!

这话一说,坐在下面的顾晨夕这个气啊,这摆明了就是说给他听的,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安逸这一脸严肃的表情绝不是再说笑,

战时期间安逸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把他给拿了,时候就算是他把事情捅到御史那里去,那一纸弹劾的文书也会被崇正一个太极推手寄给蜀王,让他来酌情处置,

顾晨夕也不是个傻子,蜀王和安逸的关系瞎子也看得到,这奏章到了蜀王那里还能有他的好儿?

所以饶是他牙要的咯咯响,也不敢反驳只言片语,只能暗暗记在心上,心道等着吧,有你栽的时候。

安逸当然没有心思注意这个顾晨夕了,把他和姜尚讨论的接下来的形式跟各位说了之后,就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不过

赵凌风被他给单独留下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战端开启

第一百五十八章·战端开启

“凌风兄,咱们相别可有些时日了。”

赵凌风顺着安逸的手势坐在了下首位置,笑着应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大人这一别,可让在下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上次见大人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初到成都的团练使,现在可已经是朝廷的封疆大吏了。”

安逸见这赵凌风一口一个“大人”,忙朝着他摆摆手:“凌风兄何必如此客气,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我兄弟相称便是,没有当初你的两次援手,我现在说不能已经跟那竹取去见了阎王了。”

“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恰好是凌风罢了,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张凌风、李凌风相助大人的。”

然后他朝着安逸神秘的一笑,问道:“安兄留我下来,不会就光是要跟我叙叙旧吧?”

安逸坦言道:“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跟兄弟直说,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这话说的赵凌风有些不解,安逸朝他打听,刚刚为什么不把两个卫指挥使留下来打听?他们两个不是要比自己更清楚这谁是谁?莫非有事儿?

“安兄想打听何人?”

“何六!兄弟可识得此人?”

“何.......六。”

赵凌风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很是熟悉,

“这个何六.........想起来了!”

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取而代之了一副恍然的表情向安逸道:“这个何六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卫指挥使何季的亲侄子!”

安逸仔细的琢磨了一下这俩名字,一个何六、一个何季,两个人可不就是同姓的嘛,自己当初怎么反应过来呢,随即又问道:“那这个何六为啥不在自己亲叔叔的手底下?而非得跑到成都右卫顾晨夕的手下呢?”

赵凌风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何指挥使很少和我们提起他这个侄子,甚至在军营之中也很少接触,好像不是这么亲近的样子,就是他们的关系也是我们在一起吃酒聊天,偶然之间才得知的。”

这一下子让事情在安逸的脑海里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虽说早上是确认了何六是顾晨夕的人马,而且这顾晨夕又是个市侩小人,但也不能就说明他有问题,更何况何六和何季还有这么一层叔侄的关系,毕竟是个血浓于水的亲情,谁又能保证何六在他营中不是个幌子?

赵凌风看到安逸收得越来越紧的眉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一个百户如此感兴趣,

“大人可是之前认识这何六?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安逸看着赵凌风疑惑的眼神,决定暂时还是不把实情告诉他,便遮掩着应道:“哦,没什么,只是早晨出兰州的时候在南门口碰到了他,看起来挺干练的,所以随口一问罢了。”

没想到赵凌风点头应承道:“是的,他的身手确实不错,一般人在他手底下过不了几招,我是亲眼所见,之前在莲花寨的时候,他徒手杀了三个辽兵,连个大气都不喘。”

安逸心道这还真看不出来,契丹人本来就高大健壮,没想到这瘦瘦小小的何六手下还有这番杀气,

“好,我知道了,多谢你了。”

赵凌风不知道安逸为何客气了起来,忙道:“安兄何必如此客气,你刚刚接手这成都卫所,有什么不熟悉的情况尽管问我便是,必定知无不言。”

安逸听完这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虽然跟赵凌风只有着两面之缘,但是他感觉到这一双眼眸中有着从他所见其他大夏官吏眼中少有的那种正气,这种正气能让和他说话的人都为之清爽,有种身处佛堂不惧任何鬼魅邪祟之感,仿佛与生俱来,

他忽然开口问赵凌风道:“凌风兄,你想做卫指挥使吗?”

赵凌风没想到安逸突然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句,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兄弟的意思是?”

“如果把成都左卫或者右卫交给你来带,现在的你能指挥的了吗?”

赵凌风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沉默了约有半晌,方才开口道:“能指挥,但是我并不想现在做这个指挥使。”

安逸不解,问他为何现在不愿意,

赵凌风想了想答道:“既然大人拿我当兄弟,我也就有话直说。

凌风自小就失去了双亲去,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后来渐渐长大了,为了口饭吃才投了行伍,因为从小和妹妹骑过马,所以一开始是在甘肃镇做骑兵,后来才转到成都的卫所,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千户。我心里清楚,虽然千户和卫指挥使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对于凌风这种没有什么背景的人来说,有可能到战死沙场的那一天,都等不到这一步。

我知道之前一些偶然之事帮到过大人,可是凌风并不想大人因此就将我提拔做了卫指挥使,不是我不识抬举,这西北战事皱起,即是危险也是机遇,如果大人真的拿我当兄弟,就权作壁上观给我个公平就行,凌风若有本事,会靠着军功一点点爬上去,若是没有能力,那就算大人赏我个指挥使的顶子,也是枉费大人一片苦心。”

安逸的嘴角随着赵凌风的这番话不断地加深着弧度,以至于到最后抚掌大笑,

“哈哈哈,凌风兄,你的这番话如果拿到朝堂上去说,不知道要让多少以谦谦君子自诩的国之栋梁羞愧而死了。”

赵凌风被安逸说的也是笑了笑,说道:“只可惜,现在的大夏朝,凌风的这番说词除了安兄,也不会有人愿意听的。”

“凌风兄此言谬矣,官术不分黑白,因为那都是手段,人性却分善恶,因为那是本心,若是丢了本心,兄弟官儿做的再大,反而成了天下百姓的祸害了,如凌风兄这样的人,若是有朝一日平步青云,却真真是大夏朝的福祉。”

赵凌风咧着嘴朝着安逸拱了拱手:“那我可借兄弟吉言了!”

“对了,兄弟刚刚可是说你还有个妹妹?倒是从来没见过,现在何处?还是已经许配人家了?”

赵凌风听安逸提着他妹妹,刚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眸明显的就暗淡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唉,说来惭愧,之前将妹妹安置在成都,经常只有逢年过节的才能回去看看她,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回去的时候,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没有了踪迹。当时我还去报了官,但是本来就是两个外乡人,知县老爷也是无从查起,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到现在我也没有再见过妹妹。”

安逸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像赵凌风兄妹俩这种外乡人到成都,本就如浮萍一般无依无靠,再加上朝廷上下这三四十年来对女真也好对辽人也罢,总是没个消停,这种人口丢失的事儿,可能早就司空见惯了,就算是被人害了,估计都找不到个囫囵尸首,

“唉,宁为太平狗,休做乱世人呐!”

------------------------------

深夜

兰州城

这两万余甘肃边军可是不分日夜的轮流值守,孙德璋下令这要这边城下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要马上向他汇报,这品字形布防虽然有形成犄角易于反击的机动性优势,却也有要求兰州守军的眼睛和鼻子要更加的灵敏才行。

但是辽人好像是忽然没有了动静一样,在前些时日对兰州进行了毛毛雨似的攻坚后,就销声匿迹了,可是跟辽人斗法了小半辈子的孙德璋知道,一切的安静不过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虽说这些傍晚才刚刚换防上来的守军已经是在城里休息了一整天,但是昼夜颠倒总归会让人有些精神不振,

再加上这天寒地冻的西北,呼啸的山风更是让人怀念起了被窝里的温暖。

城墙上的这些大头兵,一个个的把火盆大旗点着插好,就都躲在这女墙墙垛的后面,依靠着着冰冷的青石砖墙来抵挡刺骨的夜风,只需时不时的偏过头,看看城下一片漆黑之中的情况即可。

看兰州这几天的天气,出奇的冷,像是要下雪了,就连将士们的铁盔不小心碰到肉上,那都是如刀子一般的刺痛,所以一般北方的夏军,尤其是边军跟辽人学了一手,就是把些个绒啊棉啊的填充在铁盔里面,虽说没有辽人的裘帽两边挂着的“狐狸尾巴”暖和,但也比冰冷的铁疙瘩要暖和多了,

不过暖和倒是暖和了,这种“新式”帽子倒是有个弊端,那就是这些个军士往城墙垛里面一窝的时候,铁盔下扣,里面的棉绒都填在耳朵旁,对于外界的声响,尤其是夜深的时候,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就没有那么敏感了。

这尚武之风颇盛的契丹人,总是说汉人如何狡猾无信,但是从这战场上的交锋来看,真是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心眼儿多,

大元帅韩光德在已经入夜的时分,才开始集结兵马,到天边都已经完全暗的只留下一丝丝绸红之时,早已经整装待发的辽军才开始慢慢的出营,朝着兰州城的方向进发。

被韩光德故意憋了许久的辽兵个个都是精神头十足,手里握着弯刀的虎口都有些嗜血的微微发颤抖,

负责进攻兰州的拓跋部这两万多人全部是掐灭火把,用布包裹马蹄,在这黑夜之中就像是一只毫无声响的夜枭,暗中向着那座昏昏欲睡的城池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夜已经是很深了,兰州城上的这名军士刚刚从城下解手回来,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咒骂着这冰冷的鬼天气,走到城头的时候下意识的朝城下看了看,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怎么这黑天半夜的城墙外面什么东西黏糊糊的在城下涌动着,揉了揉熬得有些通红的眼睛又仔细的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连刚提起来的裤子吓掉了回去,

这哪儿是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这是分明是一个个攒动的人头!

待他借助城头上的火光,把已经到考到近前来的几杆猎猎招展的大旗看个清楚之后,立马惊慌失措的就往城墙上跑,一边跑还一边死命的朝横七竖八歪在墙垛里的这些军士喊着:

“敌袭!敌袭!”

第一百五十九章 虚实

第一百五十九章·虚实

因为已经是深夜差不多过了寅时的光景了,就算是铁人也得上下眼皮打架了,城垛里的这些个兵更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饶是有个听得他喊,一抬头看到周围没人响应,还道是这小子睡魔怔了,便又歪过头不做理会,

直到这辽人已经开始把云梯往城头上搭的时候,一个个才如大梦方醒,敌袭的喊声一时间响遍了这座古老的城墙。

“呜呜~~~~”

整座城池都被这低沉的号警声音唤醒,当然也包括大都督孙德璋,当他感到北门的时候,城墙上已经可以看到零星的辽兵身影,

不过大夏边军的战斗力确实不俗,这城下值守的万余人马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一波波的涌上城墙。

孙德璋并没有急于调集白天的守军加入战斗,他对于目前的军力还是能做到心中有数的,依托兰州的城墙,这一万多人摆在北门基本没什么大问题,更何况有安逸廖瑛两边的牵制,他估计城下的辽军最多不过两万人而已。

韩光德手底下的辽兵可比仓促的耶律休可准备充分多了,不再是成都城下的那种临时赶制的人抬梯,而是下面带着四轮车底座、无法被城墙上守军掀翻的大型云梯,

这高大的城郭面前,辽军犹如蚂蚁一般搭着云梯远远不断的往上爬着,却又一波一波的被守军砍杀了下去,城门前十几个辽兵推着一台巨大的撞车,借着城门洞死角的掩护,不停地抡起撞车上的尖头大圆木,一下下的撞击着纹丝不动的厚重城门。

孙德璋当然第一时间就把兰州的战报飞马连夜送往肃城、青城,令安逸和廖瑛自行判断形式,寻找机会袭扰辽军,

韩光德当然会重点“照顾”一下这兰州城的两个大保镖,分别让韩将军和拔里部带着人马赶赴肃、青两城之前,与兰州同时对两地进行攻击。

不过辽人确实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能够凭借着这些人一口把兰州三城十多万人吃掉,所以肃、青两城的攻击多以牵制为目的,主要是防止他们袭扰辽军后方或者跟兰州一起夹击拓跋部的攻城兵马。

负责肃城的韩将军倒是好说,这一马平川的地方,这要把这城池四周一围,添油战术一点点的跟廖瑛耗着不让他腾出手了帮兰州就是了,

但是负责青城这边的拔里部可是犯了愁,虽然手里面两万多兵马,可这一条奔腾不息的肃水川成为了拔里部最大的头疼点。

要说渡过肃水川最好的地方,就是兰州城前的宽石墩桥,

但是绕了远路不说,一旦兰州城前的拓跋部开始撤退,还在围攻青城的拔里部可就危险了,只要夏军把兰州东城门一开,不消多,摆上个三五千人在桥对岸,他这两万多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堵死在这儿。

好在这肃水川上可不止这一个渡河点,能够让大军通过的还有两个相距数百里之远的渡口,一个叫龙门渡,一个叫飞凌渡,一大一小,贯在川上,

于是这拔里将军一拍脑门计上心头,干脆我也不冒险渡河了,就守着这俩渡口,你青城里的夏军如果想从渡口出来,我大军在这儿一横兵击半渡,准叫你有来无回,

如果你打算从宽石墩桥那边驰援兰州,那我就带着拔里部的大军过龙门渡取了你的青城,

两头儿堵,反正叫你夏军安安静静的青城里呆着就行了,别的歪心思不要多动!

只不过这拔里将军不知道,安逸可不是能你让他老老实实呆着他就老老实实呆着的人,这头白虎,总归还是要有点动作的。

青城

安逸收到了兰州遭受攻击的战报后,马上就派人前去肃水川附近打探,

果不其然,拔里果然把他的两万人马一分为二,一支摆在了龙门渡,一支摆在了飞凌渡。

照安逸看来,这个拔里还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因为龙门渡是个大渡口,而飞凌渡是个小渡口,一般来说的话都是会在大渡口屯兵,小渡口留少量人马布防即可,但是拔里却来了个撒胡椒面儿,均摊!

他很快就把姜尚、何季、顾晨夕三个人聚到了他这县衙里,告诉了他们要渡河驰援兰州的意思,

让安逸没想到的是,之前一直言听计从的何季居然先跳出来反对,

“大人,我们人数虽然稍占优势,但是辽人人高马大的本来就比较凶悍,再加上他们刚刚休整完更是战意十足,咱们这五万多人就算是拿命从龙门渡强渡,到时候过去了也是损失惨重,肃水川对面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拔里又是骑兵居多,真要是对抗起来,我们会很被动的。”

顾晨夕当然更是一万个不情愿,跟着说道:“我说大人,这肃水川横在咱们面前是条护城河,要是横在咱们背后,那可就是个送命沟了!正如何指挥使所说,就算我们渡过去了,两军开战我们占优还好,一旦辽军其他人马来增员,那我们可就要全部被赶下河里喂王八了。”

姜尚朝着安逸拱手道:“大人,我们在青城与辽军拔里部对峙,也是间接的牵制了一部分的兵力,为兰州分担了压力,并不一定非要短兵相接吧。”

虽然安逸只要一声令下,姜尚一定会去坚决的执行,但是现在包括他也觉得安逸这个渡河的决定并不是最优选择。

但是安逸不这么想,

把青城、肃城分兵出来就是作掎角之势抵御辽兵的,好就好在一个机动性上,虽然廖瑛那边也是被辽人围住,但好歹也是你来我往的攻坚战,

可是青城这边如果被拔里两万人马就给看住了,那换句话说就相当于辽军两万人毫发无损的就抵消了夏军五万兵力,那他手里的这五万多人倒还不如全部塞到兰州城里来的有用,

所以按照安逸的意思,一定要给辽人制造点儿麻烦,最差最差也让他们知道拔里这两万多人搁这儿是不保险的,哪怕他们下次再多派五千人来,那也是为兰州和肃城减轻了五千人,眼前这条足可抵数万大军的素水川不能光让敌人利用了。

“辽人虽攻势凶猛,但是他和我们不一样,大夏国土上就这十几万,杀一个就少一个,能多消耗他们一点,他们东进的阻力就会大一点,要不了多久辽人就会坚持不住的。所以,我决定还是要有些动作,渡河!”

提意见归提意见,采不采纳还是安逸拍板儿,他看着三个人神态各异的眼神,转身指着地图接着道:“但是,我们也不傻,不能用这五万多人往拔里的马蹄子上硬撞,我们分两路,姜将军和何指挥使从这儿,飞凌渡过川,主攻!顾指挥使带着人马摆在龙门渡,佯攻!所有人到达渡口后把人马全部摆开,尤其是姜将军和何指挥使,一定要大张旗鼓,要多大声势有多大声势,要让拔里知道你们从这儿过河!”

这三个人听的是云里雾里,这到底是哪儿主攻啊?如果大张旗鼓的让人都知道了他们要从飞凌渡主攻,龙门渡前的顾晨夕还佯攻个啥?佯给谁看?

接着安逸又对顾晨夕道:“顾指挥使,你不仅要佯攻,我还给你个任务,就是把渡口周围村县所有能找来的船只,全部给我集中在龙门渡,越多越好。”

顾晨夕听完他的话也终于是忍不住了,皱着眉头问道:“我说大人,您这到底想从哪里主攻?何指挥使那边主攻,我把渡船都弄到龙门渡来了,您不是打算让他们几万人游过去吧?”

安逸轻笑了一声,看向姜尚和何季问道:“我打算学一把那韩信木罂渡黄河之事,现在木罂是没地方找,但是这锅碗瓢盆葫芦酒坛子到处都是,到时候我会帮你们把拔里的大军引到龙门渡来,你们就想办法从飞凌渡把这几万人给我送过去!”

说完,他用扫视的目光看了看这三人,问道:“诸位知道自己都要做什么了吗?”

安逸这话问的有意思,他没问三人都明白了吗?因为他知道估计这仨也没明白,所以问了句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嘛。

“知道了!遵命!”

三个人按照安逸所说,分头行动,把这五万多万连夜带出青城之后,姜尚和何季就开始在飞凌渡这边让手下将士轮流挥动旌旗、擂动战鼓,然后私底下带人开始筹备渡河的东西,

而顾晨夕这边一到渡口就像是官家派来收税的税吏一样,在安逸三令五申不得巧取豪夺的命令下,只能挨家挨户的去拿着银子征用大大小小的船只。

肃水川对岸

拔里部

拔里可没有耶律休可那么俊逸的面孔,他可是个土生土长的契丹人,粗犷的面庞和黝黑健壮的臂膀,外加上手里攥着的这半条烤成金黄色的羊腿,把草原民族的豪放之感展露无遗,

他一边撕扯着羊腿上滋滋冒油的鲜肉,一边端着桌案上的马奶酒咕咕的往肚子里倒,

原本以为自己好歹也会像肃城那样跟汉人好歹拼上几场,哪知道这一条肃水川直接把他手底下如虎如狼的雄狮变成了条看门狗。

不过他倒也是乐在其中,想着每天只需要啃着羊腿盯着龟缩在城里的夏军就可以,心中自在之意油然而生,

就在拔里还在幻想着自己接下来赛神仙一般的生活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他的美梦撞碎了。

“将军,前线送来紧急军情!”

拔里看着急匆匆转进来令兵,刚要接过他手里的函文,就看到了自己刚才抓着羊腿的油乎乎的手,于是索性将这羊腿往桌案上的盘子里一丢,朝着那令兵一抬手:

“你念吧!”

“夏军兵分两路分别于龙门渡和飞凌渡渡口前,意欲强度肃水川!”

军情虽短,却出乎拔里的意料,没想到这夏军还真有胆子出来,不过他倒要去看看这夏军怎么过这渡口!

他意犹未尽的抓起桌上的羊腿又狠狠的啃了一口,

“走!去渡口!”

第一百六十章 打仗是个脑力活

第一百六十章·打仗是个脑力活

飞凌渡的夏军叫的是最凶的,声势浩荡足足四万多人摆在渡口对面,十足一副欲要渡过川水跟辽军决一死战的模样,

相形之下大渡口龙门渡这边的夏军,反而看起来没有那么高昂的战役,除了按照一字摆开在渡口之前外,并没有感觉有要渡河的意思。

拔里见到这情形,也是没有之前的那种松懈劲儿了,心道这对面儿的人马看来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是出于对辽兵战斗力的自信和对一直以来节节败退夏军的不屑一顾,他并没有做出什么调动,而是自己盯在了这飞凌渡之前。

就这样持续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对岸的情况才有了些变化,姜尚跟江云调集长短弓弩手数千,开始不停地对对岸的辽人进行箭雨的袭扰,

拔里倒没有很在意,只是下令岸边的守军就地还击。

直到正午时分...........

北岸的守军猛安派人急匆匆的向中军大帐里的拔里报告,说对岸的夏军开始有架设浮桥的迹象,

拔里闻言赶紧冲出营帐赶到川水边,

就看到对岸的夏军开始用木制的小型抛绳机,把一根根带着镔铁粗爪钩的粗麻绳往对岸抛过来,这些镔铁粗爪钩只要能够牢牢的抓住河岸的石头缝,马上就会被对岸的夏军士兵把麻绳绷直,然后继续抛射下一条,

辽兵这边一开始还能提着弯刀上去砍断麻绳或者把石头搬开让镔铁粗爪钩掉到水里去,但是很快对面的夏军就相应的开始组织弓弩手往岸边推进了数十步,几乎就是踩着川水边再对辽人进行箭矢打击,

这种情况下的辽兵就很难再靠上前去弄断这些麻绳,往往一个不小心就要被锋利的箭矢贯穿当场。

守军猛安看到拔里前来,急匆匆的转身跑了过来,

“将军,对岸的夏军正在打算架设浮桥,我们正在全力阻止,不过他们弓弩手太过密集,我们一时间有些靠不上去。”

拔里看着岸边不停的有辽兵被冷不丁的一枝枝箭矢放倒,有的射中腿上还好,有的直接射穿胸膛倒毙当场,让他皱了皱眉眉头很是肉痛,吩咐道:“你把我们的人往后撤,不要和他们对射,把河岸让出来。”

那猛安有些不解问道:“如果不管河岸,那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搭桥吧?”

“有本事搭桥,他们也得有本事过才行,你到军中挑一些有准头的射手,拿长弓在他们箭雨的射程之外,就盯准了那些架桥的夏军射,其他人不用管!”

拔里倒是不怵夏军搭的什么浮桥,就算是你搭好了,我把弓弩手的位置往后拉,你的弓弩手射程再远,也不过就是堪堪能顾及到北岸岸边,那桥上的人还不是要顶着我的弓弩手上岸?本来浮桥这种东西就不宽,而且稳定度也不高,硬扛着箭雨就是不死也能让你扒层皮,何苦我现在跟你对射个什么劲儿,

不过看着这夏军气势汹汹、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已经没有刚才那份儿自信,保险起见的他朝着身旁的传令兵吩咐道:“去龙门渡传我的军令,调两千骑兵令五百步军和五百善射手过来。”

“是!”

青城县衙里

安逸在案前来回的负手踱步着,听着一个个进进出出的哨骑跟他报这肃水川边儿的战况,

“逸哥!”

很快门外喊声传来,安逸听这称呼就知道他最期待见到的人来了,忙迎上前去急声问道:“如何了?”

金铭尹气喘吁吁的端起安逸桌案上的这碗凉茶咕咕咕的就灌下了肚子,也就是在安逸跟前,除此之外从没见过谁家的亲兵那么放肆的,

“辽人今天上午在飞凌渡跟我们对射了一阵儿,就主动撤出了岸边,然后下令从龙门渡调了三千人过去!”

安逸一听,一抹喜色陇上眉梢,抚掌道:“好!干得漂亮!”

不过他觉得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得想个办法给那个拔里再加一把火,他又挤着眉头在案前转悠了两圈,然后开口问金铭尹:“现在江云的人马全都调到飞凌渡去了吗?”

金铭尹摇了摇头:“没有,只有大概一千多人支援过去了,剩下的两千多还在城里。”

“啪!”

安逸这么一锤手,吩咐道:“告诉江云,所有的人都调过去,把火器都拿出来给我往对岸招呼,打到辽人靠都不敢往岸边靠为止!”

“好,我这就去。”

金铭尹应声就准备转身而出,

刚刚转过身去的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回头来问安逸:“逸哥,你不会指望让顾晨夕的人马做主攻吧?”

安逸不知道金铭尹为何有此一问,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顾晨夕做主攻了?我一直都是说的姜尚和何六是主攻吧?”

金铭尹这下更糊涂了,“那你还把龙门渡的辽兵都引过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吗?还是你嫌对面一万多辽兵不够刺激?”

安逸笑骂道:“你怎么这么多俏皮话,照我说的去做,回头再解释!”

“是!照做!”

..................

“准备!”

“放!”

“砰砰砰!”

江云在城里剩下的这两千多人马和支援飞凌渡的可不一样,全都是清一色火器部队,再加上几架转轮炮往这肃水川边上一架,第一轮齐射就让拔里知道了厉害,

原本安排撤出岸边对着搭桥夏军施冷箭的这些弓弩手,完全是猝不及防,一个个全全都被呼啸来的弹丸炸的血肉模糊,

剩下的辽兵哪里还敢在在这里长待,全都掉头往后撤去,往后撤了有一二百步才堪堪躲开火铳的射程,

他们这一撤虽说是总算喘了口气不再受火铳的威胁,但是自己这边的长弓也是彻底的够不着对岸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岸的夏军热火朝天的造着浮桥。

辽人守军的那猛安脸上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是让火.药熏的还是暗红色的血晾干了印的,都快看不清五官了,只剩下张喘着粗气的嘴加上一排相形之下显得很是惨白的牙齿,

“将军,看来夏军是铁了心要过来了,连火器搬上战场了,岸边现在完全靠不过去了,我看我们还是在这岸上早做准备吧”

拔里看着对岸越来越多的人马,心里却泛着嘀咕,这夏军既然大张旗鼓的进攻,那在龙门渡那儿摆一支人马是什么意思?拳头肯定是攥在一起打才有劲儿啊!你要说那是支疑兵吧,那应该是龙门渡那边大张旗鼓,而飞凌渡悄没声的摸过来才对啊,怎么反倒是佯攻的人马默不吭声,主攻部队声势浩大了?

他这样想着,然后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转头对那猛安道:“这样,我再从龙门渡那边调两千人过来,我估摸着对岸也就是四万人上下的样子,你这里一万六千余兵马应该足够挡住他们了,你在岸上提前准备,只要他们过桥就往后面拉到阔野跟他们交锋,汉人软弱,三五个冲锋下来他们就溃不成军了。”

接近三倍于己的夏军在这辽人眼里是一个完全可以接受的对抗,甚至还感觉占这些优势,

这猛安朝着拔里一拱手:“遵命!”

拔里觉得飞凌渡这边没问题了,便带着亲兵往龙门渡那边飞马赶去,他必须得亲自看看情况,不然这支像孤魂野鬼一样悄无声息的夏军,实在是让他不放心。

龙门渡

直到西北空旷的天空再次黯淡了下来,顾晨夕才按照安逸的要求,把这附近村县所有能弄来的大小船只全部都搞到了渡口前。

顾晨夕这两天也是累的够呛,照以前的性子丢上几个铜板进到你家里就把船抬走了,哪还管你愿意不愿意的,

这可倒好,一句不准巧取豪夺,少不得有些人家给了钱还得陪着笑脸。

“真他娘的晦气!”

顾晨夕挑了一艘像模样的二桅帆船,半躺在甲板上,手里拎着一酒葫芦烧刀子,二郎腿往船沿儿一翘,一边砸着嘴儿喝着酒,一边朝着大黑绸布一样挂着满天星辰的夜空骂闲街,

“这他妈仗也不知道怎么打的,守着一堆空船的人不过河,过河的人那边一艘没有反而玩儿命架桥,真是搞不懂!”

正在他埋怨着,就听到有道嬉笑声从身后响起,

“怎么了二叔,谁又惹你生气了?”

顾晨夕仍然直勾勾的盯着夜空,头也没回的皱眉道:“都他妈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叫指挥使,谁是你叔!”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人灵敏的从码头上扶着船沿儿翻了进来,脸上还堆着笑意,

虽说这人也是有些清瘦,但是好歹也是个男人,这船沿儿这么高他一下跃过来不说,落在甲板上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丁点儿声响,若是柳思意在这儿定然要夸他一句,十足的内家功高手。

这刚刚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何六!

“又没有外人,怕个什么劲儿。”

顾晨夕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好好的巡夜,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何六笑了笑,然后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袋,“这不是陪指挥使大人借酒浇愁来了嘛!”

顾晨夕拿起酒葫芦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老子天天在成都这小肉吃着,小酒喝着,小娘们搂着,日子赛过活神仙,谁知道没来由的被拉到西北来打什么辽人,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何六的个子比较矮,所以从甲板上找个快软木头垫在屁股下面,这才能和顾晨夕一样把腿翘在船沿儿上面,劝道:“哎呀,看开点儿,来都来了,这不也算是保家卫国了?”

“屁!”

顾晨夕朝着甲板上啐了一口,不屑道:“管他谁坐天下反正也轮不到我,见了汉人皇帝磕头,见了辽人皇帝也一样磕头,挣银子才是真的其他都是扯淡!”

何六听他说到这儿了,不由的微微抬起头,朝着甲板外面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人了之后,才凑到顾晨夕的耳边,

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一阵喊声打断了,

“大人!游击将军有军令到!”

顾晨夕一脸不耐烦的从甲板上爬起来,

“刚躺下没一会儿功夫,就不能看别人闲着!”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万两

第一百六十一章·一万两

安逸下令顾晨夕在卯时初刻全军上船,全部扬帆但不起锚,原地待命。

这道不知所云的命令又让顾晨夕一阵的骂街,但是却又不敢不执行,所以他这种人就是照安逸说的,你一开始就给他个下马威,以后虽说不会服服帖帖,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反抗你,

如果刚开始安逸一开始觉得顾晨夕是成都右卫的老人儿,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客客气气的话,现在他所有的命令一定会被大打折扣。

龙门渡口顾晨夕这一有动作,虽然他自己不知道安逸的意思,却让对岸连夜赶过来的拔里惊了一身冷汗,

他跟着龙门渡北岸驻守的猛安飞马就赶到了渡口,借着还不是怎么明朗的晨曦之光,就看到原本沉寂的对岸开始忙碌了起来,一个个士兵都好像摩拳擦掌提着兵器往早已准备好的船上走着,那一艘艘的大船甭管是三桅的两桅的都在缓缓的把那白的灰的帆布慢慢的升起来,

“这........这这这!夏军哪来的那么多船!”

顾晨夕按照安逸的指令去找船只是租借不是买,而且安逸那三令五申不准巧取豪夺的指令就像是一个大铁链子拴在他的手脚上,让他不仅得挨家挨户的做这收税官儿,还得让手底下的人“记账”,

何为“记账”?

就是每个村儿每个庄子的船都先聚到一起,然后点好了再统一的送到龙门渡来,生怕搞乱了不知道谁家是谁家的,回头还的时候不好还。

再加上这租借船只当然比“抢”船只慢得多了,

因此昨夜对岸的辽军看夏军的龙门渡口这儿还没有这么多的船只,到了后半夜顾晨夕才一股脑的把这些租用征调来的船只全部运了过来,按照安逸盘算好的时间点到达了龙门渡口,

那这一下子可就像是神兵天降一般的显出数量来了!

身旁的这北岸守军猛安也是吓得不轻,这昨晚拔里将军来问的时候他还特地看了下对岸的几条破船,拍着胸脯让他放心,一切无恙,早上就来了这么一出。

“我就知道汉人狡诈!在这龙门渡口一声不响的摆上这些个人马就没安什么好心!怕不是飞凌渡那里才是佯攻,这里才是主攻!”

“将军,我们这边还有五千兵马,粗粗估计对岸夏军也不过一万多人,何惧之有?”

拔里看这猛安还一副不明白状况的模样,不由急道:“你看看他们的船只,这像是给一万多人准备的吗?连一半儿都没坐满,扬帆却不拔锚,这不就是在等援兵吗?”

正在他说话间,按照他的指令前来报告军情的飞凌渡传令兵正好到此,翻身下马跪拜在拔里的身前,

拔里看他到来,忙问道:“那边怎么样?什么情况?”

“报告将军,夏军还在搭浮桥!但是只见他们抛钩,却没有铺浮板的意思,看起来进度比较缓慢。”

拔里听完这话头皮一阵的发麻,这汉人就是再软弱,哪有在火器保护之下、毫无骚扰的情况中一夜都搭不成个浮桥的说法?分明就是引自己把部队调过去罢了!

此时此刻他脑海里面就浮现出了三个字:被骗了!

“被骗了!被骗了!龙门渡才是主攻,飞凌渡所有的人都在演戏,都是假的!”

现在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又先见之明,昨晚连夜跑到这边来,不然真是被这夏军包了饺子丢到肃水川里喂了王八还不自知,

他赶紧朝着那传令兵吩咐道:“告诉飞凌渡的人,只留下一千人继续监视夏军动静即可,其他的所有人全部赶过来!”

那传令兵还有些迟疑道:“现在吗?”

拔里那黝黑的脸庞憋的通红,硕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对!现在!立刻!全速赶过来!”

飞凌渡

姜尚和何季站在岸边,手里拎着他的那杆亮银枪,看着川水对岸严阵以待的辽兵,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已经快要日上三竿的光景,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姜将军!”

姜尚闻声知道是孟崎从营后赶来,转身应道:“怎么样?筏子都准备好了吗?”

孟崎使劲儿的点点头:“放心!所有的筏子都做好了,每只筏子足足有丈八来宽,咱们往多铺一些在川水上,用抛过去的那些麻绳拦住,这么多根绳子就算是水流再急也都能稳住,到时候踩着这些筏子就能过河!”

“好!”

姜尚紧皱的眉头好歹稍微的松了松,却还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这些筏子能经得住吗?”

“逸哥那个方法还真好!我们就把空酒坛子封好栓在下面,已经找了条小河沟试过了,浮劲儿很大,过人没问题!”

姜尚在此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又放回到了对面,似乎在等待这什么,

身旁的何季却有些站不住了,开口道:“姜将军,这安大人给我们定的过河时间是日头高照的时候,这眼看着太阳头子就要爬上去了,可是对面一点儿也没有他说的撤退的迹象啊?咱们总不能就这样硬攻过去吧?”

姜尚虽然眉宇间的那个川字还没松开,嘴里却还是充满着信心:“放心等等,一定会有变化的。”

毕竟安逸还从没让他们失望过!

大约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姜尚和何季就清楚的看到远远的有一匹快马飞奔这就朝对面辽人规整的军阵中冲了进去,然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原本结阵严整的辽军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那是.......他们........”

何季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动静,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

不出所料,在猛安的指挥下,一个个原本严阵以待的辽人纷纷的开始跨上骏马朝着东面龙门渡的方向飞奔而去,只留下约有一千来人的步军守在原地,似乎只是为了监视他们的动静,

虽然姜尚不知道龙门渡那边发生了什么让辽人如此心急火燎的往那边赶,但是他紧紧皱着的眉毛倒是可以松开了,

看着辽人的大军一点点的消失在了视野中,姜尚兴奋的心情自不必提,转身朝着身后的大军就说了俩字:

“过河!”

因为拔里的命令中说的也很明确,确认了飞凌渡只是佯攻,让这边的猛安全力驰援龙门渡,所以这猛安留下的一千多人马说白了也都是老弱兵丁,带走的都是轻壮精锐。

这一千多人也是很有弱旅的觉悟,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看着对面的夏军,所以阵型结的也是歪扭七八,

但是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对面一晚上多没有搭起来一座浮桥的夏军,忽然从后营抬出来的了很多筏子一样的东西,筏子下面捆着一个个圆鼓鼓的像是酒坛子的东西,正成排成排的往这肃水川里丢,

肃水川的河流还是相当湍急的,这种筏子虽大,但是丢进水里就会被河水带的原地打转儿,直到碰上之前架好绷直的麻绳,才一个个老老实实的稳固在了原地。

这对岸剩下的虽是残兵却也还是有着马背上民族与生俱来的那种机警,看着夏军的动静,马上就有这不少人抄起了长弓准备靠上前去,

不过河对岸江云的铳兵,很快就让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砰砰砰!”

只一轮齐射,就让他们很快放弃了企图用长弓阻止夏军过河的愚蠢念头,其中几个身板儿灵活的早已经跨上骏马朝着龙门渡的方向追去,看样子是报信儿去了。

由于事先准备的比较充分,很快一座简易的筏子浮桥就搭建完成了,

南岸这四万多夏军在姜尚和何季的带领下,一股脑的就全部冲将了过来,将拔里留下来的这一千多“哨兵”悉数围在了中间...........

......................

青城县衙

安逸问当地的县丞要了几沓宣纸和一杆大楷笔,正一笔一划的不知道在宣纸上写这什么,

写一个,不满意,摇摇头,

又写一个,还不满意,又摇摇头,

接连写了十多个,全都是他名字里的那个逸字。

之前在高影疏的书房里看她写过一次,那种笔力含蓄,但是整个字体看起来却矫若惊龙的感觉他就是模仿不来,自己写的这字儿吧也不能说难看,就是江如月嘴里说的那句:没有灵气。

算了,八成是家里没这个遗传吧。

安逸索性把这大楷笔往砚台上随意的一丢,溅起了三五个大大小小的墨点落在宣纸上,然后他朝后一仰,大喇喇的坐在这原本县太爷做的太师椅上,端起刚刚泡好的大红袍斟了起来,

喝了一口,咂咂嘴,看了看县衙外面的天色,想来现在姜尚他们已经全部过河了。

他正想着,金铭尹从外面一边喊着一边就跑进来了,

“逸哥,逸哥。”

安逸没有起身,只是抬起眼睛看着金铭尹从衙门口一溜烟儿的就跑进了大堂,瞧见他一脸兴奋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好消息了,

他弯起嘴角抬起左臂,很客气的朝着金铭尹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逸哥,前方哨报,姜将军和何指挥使的四万人马全部渡过肃水川,安全驻守的千余辽军悉数别歼灭,他们现在正朝着龙门渡北岸的辽军围过去,然后龙门渡战报消息说对岸的辽人已经有了开始撤退的迹象。”

“追!”

安逸此时的脸上已经可以用神采飞扬来形容了,

“让顾晨夕渡河!追!告诉他们所有人,不管是士卒还是将军,谁要是能把拔里的头给我拿回来,本官重重有赏!”

“赏多少?”

安逸“啪”的一拍前面这几案桌子,

“一万两!”

第一百六十二章 香饽饽

第一百六十二章·香饽饽

飞凌渡渡过来的这四万多人出现在拔里面前的时候,拔里的大军还没有完全从面向龙门渡的列阵中撤出来,而且他完全不知道这些气势汹汹的夏军没有船、没有浮桥他们是怎么渡过水流湍急的肃水川的。

当然夏军根本就没有打算给拔里留时间思考这些他想不通的问题,迅速的就跟辽兵厮杀在了一起,

辽人最大的优势力量就是他们的骑兵,辽兵的凶悍之名也都是建立在契丹人健硕的体格和来去如风的铁骑之上的,真要像这样和夏军阵地步卒厮杀起来,也不见得能有那种让汉兵一触即溃的战力。

姜尚和何季带着绿营和卫所就像一把强有力的钳子一样,把拔里的两万多人死死的压在肃水川岸边,

两个人想的是一样的,借助这一鼓作气的冲劲儿,就狠狠的把辽人控制在这北岸狭小的空间之内,让他们的骑兵无法发挥,却将自己这边两倍于敌的人数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辽军在龙门渡北岸的营帐距离渡口并不远,所以在夏军这把大钳子的夹击下,只能不断的往肃水川岸边撤退,

且说江云的中军营却没有跟着他们过河,而是调回头来到这龙门渡的北岸岸边列阵,一字排开,

当辽人往岸边太过靠近,已经进入到火铳的射程时,

江云的一声令下,就帮他们再次回忆起了飞凌渡前那种来自火器的恐惧!

“砰砰砰!”

前后夹击之下的辽军纵然再是顽强,也已经是有些支撑不住的痕迹,

拔里心里是清楚的,在这种绝对人数优势的重围之下,只能攥起一股劲儿,寻找着薄弱点一口气突围出去,不然大军一旦溃败,就会兵败如山倒一般,全被夏军撵到这肃水川里喂鱼,

但是

并不是但凡这种背水的绝境,每个将领都能像韩信那样高喊一声退无可退,诸君何不以命相搏,就能犹如天神附体一般,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这种突围战永远考验的都是被围者的士气和意志,饶是拔里再是握紧了战刀,一遍遍的嘶喊着组织辽兵轮番冲击着姜尚和何季合力送给他的这柄钢钳,也并不能抵消前面凶神恶煞的夏军和背后轰鸣的火器给辽军带来的打击和恐惧。

相对于夏军来说,辽人可能对于江云的火器更为忌惮一些,在丢弃了不少尸体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往岸边靠,

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反而让辽人一时间堪堪顶住了夏军的攻势,就好像是一个遭受重创的老道,憋着胸中最后的一口仙气,跟姜尚和何季两个人推上了一掌!

但是,安逸要求渡河的军令很快就送到了成都右卫军中,

顾晨夕的渡河就比姜尚他们轻松多了,一是这拔里几乎把所有注意里都放在这外面这四万多人的巨大包围圈中,二是加上辽兵对于北岸边林列的这一排排黑洞洞的火铳口的前车之鉴,基本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挠就渡过了肃水川。

成都右卫的战斗力虽然没有多强,但是顾晨夕就像是一套打的生龙活虎的王八拳,彻底的把拔里这个老道刚刚憋着的最后一口仙气给打散了,

这下这老道算是口吐鲜血数升、晕倒在地了。

几乎就是成都右卫登上北岸、杀入辽军阵中的瞬间,

两万多辽人势同山崩一般阵脚大乱,无数的辽兵作鱼溃鸟散一般丢盔弃甲,简直溃不成军,有的辽兵直接就跳到了湍急的肃水川里,有的慌不择路的往夏军军阵里冲去,免不了又被扎了个透心凉。

自打辽人犯境以来,从来都是夏军在辽军面前四散而逃,被辽军骑兵屠猪宰狗一样的四处追杀,哪里有过这种围杀辽人的场面,

一个个夏军士卒也都是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哪个不是红着双眼、手里紧握着缨枪钢刀,准备冲上去把眼前的异族赶尽杀绝!

不过

绿营和成都左卫这两支代表了目前四川最高战斗力的军队,确实表现不俗,不仅一鼓作气击溃了不可一世的辽军,而且还没有在辽军大乱的时候追逐残兵自乱阵脚,

当然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姜尚和何季这两个将领。

姜尚自不必说,边军出身跟女真人血里火里滚了三滚的人,一向是用兵沉稳、治军有方。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何季,居然能协调指挥着成都左卫两万多人从渡河到围堵,一直协调配合着姜尚,展现出了对军队超凡的控制力。

反观顾晨夕手底下刚刚渡过肃水川的成都右卫,就有些云泥之别了,

卫指挥使根本就收拢不住手底下的将兵,猫抓老鼠似的一窝蜂全撒了出去,追逐赶杀四散而逃的辽人。

龙门渡口前的肃水川上飘满了尸体,原本湍急的河流都被阻塞的有些势缓了起来,

汩汩的血液在岸边汇聚成了一条条细小的涓流淌入川水之中,在天边那片火烧云的映衬之下,整条肃水川都显出摄人心魄的猩红,在加上上面飘满着穿着白色军服的尸体,让人感觉到无比的诡异和恐怖。

已经被逼到岸边无路可退的拔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知大势已去,原本信心满满的率军前来,以为领了个好差事,谁知道最终把这手下的两万精兵都给葬送了!

败军之将有何颜面再回去面见元帅太后?

想到这儿,他拔出腰间的弯刀,看着远处的夕阳,缓缓的横道自己的脖颈之前,就欲要自刎而死,

谁知道刚一绝望的闭上眼

“锵!”

手里的弯刀就被人打落了。

拔里猛的睁开眼,就看到前面四个夏军的军士手里正端着缨枪朝他一步步的走过来,刚才打落他手里弯刀的就是为首的这一个。

这位草原来的刚猛汉子很是愤怒,他想像一名勇士一样魂归天堂的愿望都不能被人所容忍,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当然前面这四名军士想的就很简单了,哪怕是四个人分了,也不能让这张一万两的银票自己给自己了断了吧?

几番津贴交错之下,四名夏军明显占据着了上峰,

“噗!”

虽然拔里在契丹人里面都算的上块儿头大的,但是激战了这么久,身上早就累的脱了力,即使再心有不甘,也不能阻止面前这四杆缨枪齐齐的扎进自己的胸膛了,

看到拔里虽是怒目圆瞪,但是已然没了生气,为首的那个才从腰里掏出匕首,走上前去将这足足八尺有余的壮汉头颅割了下来,装在了早已准备好的布袋里,

“说好了到安大人面前要互相证明哈,一人两千五百两,谁也不许多拿!”

.....................

拔里所带来的辽军除了少量的人马趁着混乱逃了出去之外,两万多人大部分全部被安逸付出极低的代价之后,悉数困死在了肃水川边,

随着辽人的残兵败将把肃水川惨败的消息传出之后,不仅仅是辽人,就连兰州城里的大都督孙德璋一开始都不信,还以为传错了消息,后来在城下看到安逸的大军来援之后,才真真切切的确认了这一场自打辽人进犯以来最大的胜利,

当然兰州城下的拓跋部和围困肃城的辽人不会还在等着跟这挟胜利之威的夏军在城下干一场,得到消息之后早早的望北撤回了大营。

何季和顾晨夕按照安逸的吩咐清理残兵之后便从龙门渡返回了青城,只有姜尚带着人马去兰州给孙德璋打了个照面儿,

其实战胜的消息一传出,兰州和肃城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压力了,辽军的撤退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安逸让姜尚跑一趟兰州主要的目的是给孙德璋送一件东西:

拔里的人头!

孙德璋当然知道安逸的用意,喜笑颜开的把这颗脑袋稍加处理,然后像当时辽人对待甘肃镇总兵王承光一样,高高的挂在了兰州的城楼上,

然后他在上表崇正的奏章上把安逸和这场战役大书特书了一番。

其实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安逸这员能把防御战打成歼灭战的有多么偏爱,而是经过了这么久,一直从甘肃镇打到兰州城,夏军一直都是在节节败退,虽说人数兵力和战略纵深方面拥有着辽人无可比拟的优势,

但是

久而久之的屡战屡败就会让夏军一点点丧失自信和斗志,以至于辽军在每一名士卒心中的恐惧感都会被无限放大,

而且这种情绪是此消彼长的,所以才会有肃水川河岸边拔里信誓旦旦的打算用一万五千人阻击夏军四万大军,最可怕的是夏军还并不觉得自己占有多大的优势,

如果任由这种恐惧感的蔓延,恐怕到时候辽人调集一万人的部队,夏军都需要用十万人来应对,如此一来所有的人数优势将会被消磨殆尽,能够战胜辽军的信心也会在每一名夏军将领的心中越来越小。

同时相应的朝中的群臣也会对战争的走向抱有一种悲观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将会从一封封的奏折里影响到崇正的判断,

这位老皇帝显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英主,他带有的这种悲观情绪和恐惧心理将极大程度的影响他所做的任何一个决策,很有可能使得到时候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夏军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此

老都督的心里明白,大夏朝,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并且孙德璋也知道崇正对于这场胜利的渴望,不仅让他距离在宗庙里“耀武扬威”的那一天更近了一些,而且给了他一个堵住文官们嘴的绝佳理由,

按照他的估计,崇正对于这场胜仗的主角安逸一定会大家褒奖,所以他在上报奏折的时候也着人抄送了安逸一份。

这里呢,也有这位老都督的一点儿私心,

崇正做了整整四十年的皇帝了,已经和大夏朝一样是个垂暮的老人了,立储之事早晚会提上朝堂,他膝下的这几个儿子可能出来老三出身差了点,但也是正经儿的皇室血脉,所以总的来说所有人对于皇位都是够位份的,那这储君的位置落在谁的头上可就要看谁的本事大了!

身无尺寸之功有没有强硬的势力支持,恐怕就是坐上了龙椅也得被人扒拉下来。

孙德璋自不必说,二皇子高慈勋的亲舅舅,所以帮着自己外甥壮大实力增加上位的筹码也是他时刻惦念的事,

安逸,这个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朝廷的封疆大吏,并且继上一次成都之战之后的这场胜仗,他的名字很快就会天下共知,前途不可限量,

最重要的是,他和高影疏的关系决定了他的背后还有蜀王这样的皇族势力,而且由于高影疏不是皇子,所以他们是没有竞争资本的,只能选择站队。

这样一个身上能量巨大还暂时没有政治立场的人,恰好又在自己的麾下,这不就是天意吗?他不拉拢过来难道等着其他皇子向他抛橄榄枝?天理不容啊!

所以孙德璋才会选择把奏折抄送过去,让安逸起码知道自己帮了他,也算是一种示好。

果然正如蜀王所说的一样,只要你跟皇室沾边,这皇家的争斗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宠妃

第一百六十三章·宠妃

西安

大雁塔

这座当年唐代玄奘大师为保存由天竺经丝绸之路带回长安的经卷佛像主持修建的四方高塔,耸立西安城中俯瞰着这个沧桑而古老的城市已经数百年之久,塔下的大恩慈寺作为大夏朝的皇家寺庙,一直享受着来自最为尊贵皇室的香火供奉。

崇正皇帝高由校如往常一样在大慈恩寺的住持法师接引下颇为敬意的访遍了各个大殿的金佛,然后站在殿门前,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周围林林列列的无数手持金瓜斧钺的皇家侍卫,犹如雕塑一般笔直的守护在大慈恩寺的前前后后,院里院外。

不一会儿

一位拖着长尾鸾袍,在三五个宫女服侍引领下的妃嫔从寺外走了进来,

等候的约有半盏茶功夫的崇正看见来人,脸上立刻就挂满了笑意,喜悦的神色让老脸上的一道道沟壑皱纹都舒展开来,竟主动地迎上前去,

不消说,能让老皇帝如此等候、却毫无愠怒之意的妃嫔,恐怕只有那位宠冠后宫的惠妃了。

当然这要是放在那些大臣的嘴里,让万金之躯的天子等候一个女人,哪怕就是皇后也是十分失仪的,

但是惠妃心里清楚,在所有人都不敢失仪的时候,反而最失仪的那个能让这位老皇帝耳目一新。

“爱妃可让朕久等了。”

崇正笑着走上前,从侍女的手里接过惠妃的柔夷,紧紧的握在手里,

惠妃也不顾崇正身后是从的近臣和宦官,顺势就窝到了他的怀里,眸中眼波流转的朝着崇正忽闪了两下,娇声道:“怎么?夫君连自己的娘子都不愿意久等吗?”

这种并非皇室专属、甚至寻常百姓家都常为使用的称呼,总是让崇正感到新鲜劲儿十足,玩味之意顿生,他故作不悦道:“显儿放肆,朕乃堂堂天下共主、一国君子,怎可以庶民之礼称朕。”

惠妃柳氏的闺名柳显,所以崇正常常以惠显儿唤她,对于别的妃嫔则都是喊称号。

惠妃知崇正是有心调笑,便摆起一副楚楚可怜啊的小脸儿委屈地诡辩道:“古人云:‘所为君子,倾城者不奉之。’皇上若说自己乃一国之君子,那就说臣妾没有倾城者之貌,是嫌弃显儿丑了。”

说着说着竟然就要挤出眼泪来。

崇正哪里受得了她这说来就来的梨花带雨,赶忙好言相劝道:“爱妃莫哭,爱妃莫哭呀,朕这不是打趣你来着嘛,何曾说你长得丑了?爱妃倾城之容貌人人皆知啊,谁敢说你丑?朕砍了他的脑袋!”

崇正一边说着,一边还特意瞪圆着眼,用手掌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引得刚刚还委屈的要哭出来的惠妃“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埋怨道:“皇上惯会调笑于我,我可不敢做那倾城,我若做了倾城,皇上不就做不成君子了?”

看着小鹌鹑一样窝在自己怀里的惠妃,崇正的怜爱之心已是无以复加,俯下额头贴着惠妃的耳边轻声道:“有卿足以,做甚么君子!”

“皇上~~”

惠妃这一声娇呼叫的悠长,弯弯绕绕的直拐进崇正的心尖上。

周围的这些个近臣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个个低头颔首的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之状,仍有崇正和惠妃两个人在这大庭广众的佛堂之外任意厮磨耳语。

两个相差了足足有近四十岁的人你侬我侬了一会儿之后,崇正就带着惠妃往大雁塔的方向而去。

撤到西安来的崇正每日要么就是跟惠妃纵情鱼水,要么就是以各种由头让本地的官员各式宴请,人比在西北的时候足足胖了一圈儿不说,这脚下爬起大雁塔来也是蹒跚了起来,

两个人爬到三四层高的时候,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崇正忙朝着惠妃摆摆手,示意需要休息一会儿再爬,

惠妃也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用手叉着纤腰,气喘吁吁地点点头停了下来。

崇正抬眼透过塔窗,瞥见到外面的一方天色竟别样的晴朗,刚刚在塔下却没有发现,于是他便挪动已经有些沉重的脚步负手站在大雁塔的塔窗前,远眺的整个西安城,

因为塔窗正朝着西北的方向,他一边看着一边不由的感叹道:“多好的地方啊,原来朕还是太子的时候,随着父皇巡边之时就来过这里,也去过兰州。那时候的兰州和西安都一样的繁华,但是现在呢,兰州恐怕已经是满目疮痍了。”

惠妃看到崇正站在塔窗边感慨,知道他是愁西北战事,便美眸转了转,走到他的身后,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

崇正听到身后爱妃叹气,忙收回了目光和思绪,转身关切的问道:“朕叹气是想到了兰州的战事,爱妃却因何事发愁啊?”

惠妃没有答话,只顾低着头,不一会儿竟轻声的啜泣了起来,

崇正看到她这样子,更加心急了,

“爱妃你说话呀,这是怎么了?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惠妃故意偏过身子去,好一会儿才哽咽着摇头答道:“算了,这些事儿臣妾不想惊扰了皇上,都是臣妾自家的事儿,皇上是一国之君当以天下为大,岂能被臣妾的小事烦恼。”

崇正哪里肯听,堂堂天子还能让自己的爱妃受委屈?

“爱妃这是说的什么的话,你的家事那不就是朕的家事?齐家治国方才能平天下,若是连朕自己的家人都要受委屈,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话!不妨事,你尽管说!”

惠妃听他说了这番话,才看起来犹犹豫豫的点点头,娓娓说道:“皇上知道臣妾原本是西安人士,后来父亲蒙受圣恩在朝中做了官才一家迁到王京的,所以在西安还是留下了不少族亲。

前些日子跟族中长辈攀谈才得知,臣妾的一个族弟前往西北边塞游历,哪知道刚好碰上辽人犯境,他一个书生又脱不得身,只能被困在兰州府里,想着辽人不久便会退去,等那个时候再回来,也刚好可以赶上朝廷的恩科。

哪知道,这场仗一打就是数月之久,以至于从小与臣妾手足情深的可怜族弟,寒窗苦读十年,胸怀报国之志却被这天杀的辽人困的连科考都没法参加,现在整日里在家捶胸顿足,整个人都是蜡黄饥瘦的,看的臣妾甚是心疼。”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腰间把那一方绢帕拿了出来,轻轻的在湿润的眼角沾了沾,显得很是伤心。

崇正从来也没听说过惠妃提起她有个什么族弟,心里也是疑惑,不过看着这眼前的妙人活活哭成了泪人,心疼之下那还考虑那么多,劝慰道:“哎呀,朕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不过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问题,朕帮你做主便是?爱妃莫要再哭,哭坏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惠妃听着他的话,稍稍的止住了哽咽,问道:“皇上当真?可不是糊弄臣妾的?”

崇正一脸的正色道:“君无戏言!到时候咱们回京,把你这族弟一道儿带上,朕委他的官职便是,也不枉他这十年的寒窗之苦了。”

然后他将惠妃揽在怀里,笑着问道:“这下娘子该满意了吧?”

惠妃眼眸之中已是掠过了几分喜悦,脸上却还哭丧着说道:“还是算了吧,到时候那些御史又要给皇上上折子,骂臣妾是祸水,说皇上偏宠了。”

崇正刚要搬出一副爱妃莫怕一切有我的说辞,就被塔下蹬蹬瞪跑上来的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打断了,

“皇上,皇上,西北战事有折呈上!”

老皇帝正想法儿逗自己怀里的爱妃开心呢,别说是西北有战事,就是王京里有战事,也得等他把惠妃哄开心了再说,

他皱着眉头不耐烦的一挥手,

“去去去!等朕回去再看!”

那小太监看到皇上一脸的不悦,吓得赶紧缩了缩脑袋,又连滚带爬的跑了下去。

塔下守在入口处的徐亮一身的绯色袍服,看着刚刚跑上去的小太监没多会儿就下来了,手里还原封不动的拿着那份奏折,就知道没递到崇正的眼跟前儿,

他转过身笑着对一旁等候着小校道:“杂家说了不是时候你还不信,看,这不是叫皇上给撵下来了?”

这小校头上卡着的镔铁盔下面急的细细密密的一层白毛汗,他是孙德璋派来传信儿的边军,哪里知道这皇帝跟前什么时候才算是好时候?要是这一天都不是时候,那他还得在西安等上一两天?

正待这小校着急着,就看到从远处走过来了一队手持金瓜的御前侍卫,为首的一人挂着一身纹金龙鳞甲,在阳光下显得金光四射煞是耀眼,手里提着的一根丈八来长暗紫色的紫金盘龙枪把这八尺有余的身高趁的更加高大威猛,

他知道崇正在大雁塔上,远远的看着这小校有些面熟又是一身边军打扮,像是被拦在塔下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还以为是徐亮在故意刁难,便有心走过看看,

徐亮看到他走过来,忙转过身笑着朝着他一拱手叫了一声:“孙将军。”

“不知道将军前来可是有事要找皇上?”

那位孙将军也是面带笑意的朝徐亮拱手回礼道:“我恰巧路过此地,看到这小校好像急着要见皇上,孙某身为龙镶卫将军,身系圣上安危,所以特地过来询问一二。”

还没待徐亮答话,那闻声抬起头的小校好像是认出了这位龙骧卫孙大将军,忙脱口而出道:“您是少将军!”

孙将军对这个少将军的称呼好像倒是认可了,但是还是没认出眼前的来人,

“你是.........”

那小校看到救星一般的兴奋道:“我是孙大人的亲兵,是大都督派我来给皇上送西北战报的。”

孙将军恍然道:“是了!我说你怎么看起来那么面熟,原来是家父帐下的亲兵。”

然后他又看了看塔门前的徐亮和,不解的问道:“皇上不就在上面,送上去便是,我看你一脸着急的,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徐亮笑着开口道:“孙将军有所不知,皇上跟惠妃娘娘在赏景儿呢,这不?杂家刚刚叫人把这位小将军拿来的战报送上去,皇上都没看就给骂了回来。”

孙将军看了看急的一头白毛汗的亲兵,然后又瞧了瞧徐亮身后刚刚被骂下来,手里还拿着那封战报的小太监,心中才算是明白过来,自然有了计较,于是他便走上近前扯了扯徐亮的衣袖道:“徐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亮笑着看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跟着他往旁边走了走,

孙将军转过头看到没有旁人后,方才开口道:“公公,这小校是家父亲兵,行伍之人哪里懂得咱们这里的规矩,要说跟皇上的事儿,还得您亲自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用侧身挡住周围人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把一张薄薄的银票塞到了徐亮的袖口里,

徐亮脸上原本标志性的笑意现在更加灿烂了,把袖口里的这张银票又往深处塞了塞,

“孙将军何必如此客气?老都督的事儿在下是定当效劳的。”

然后转过身来对着那小校故作埋怨道:“你这孩子,见了杂家不知道早说是大都督的亲兵,要不是孙将军刚好路过,这不就把大都督的战报给耽搁了?”

孙将军忙顺着说道:“公公勿怪,军中之人不懂规矩,又要劳烦公公了。”

徐亮朝着他俩摆摆手:“算啦,这种事儿啊还得杂家亲自去见皇上。”然后转过身就朝着塔楼上走去,路过那小太监跟前的时候还不忘尖着眼睛责他句:“跟我上来,好好学着点!”

“是是是。”

小太监跟屁虫一样,尾随着徐亮上楼去了。

门前的那小校也是一头雾水,这徐亮的态度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禁问身旁的孙将军:“少将军,这刚刚不是被骂下来了吗?这怎么没过一会就又上去了?他能让给递到皇上面前去?”

孙将军看着这俩太监的背影,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色一下就沉留下来,冷哼了一声低声道:“瞧着吧,他本事大着呢,这位如果都递不上去,那咱们这整个西安城里恐怕也没人能递上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黑店

第一百六十四章·黑店

邱煌镇口

这座小镇子大概距离兰州有个百八十里的样子,隶属巩昌府,处于兰州和西安之间的一个小地方,

距离镇口儿大约有不到三五里地的样子,有一家村东酒馆,是一对夫妻两个开的,赚的就是些个从中原奔着西北区的客商和马帮的茶水小菜钱,

本来守着这条道儿一年到头人来人往的还是能挣下几个银子的,小日子过得倒也红火。

可是,本来还想着到了年根底下了,跑年货的人就多了,还能让他们俩多攒下些银钱,哪知道这跑年货的没盼来,却把辽人给盼来了,

西北战事一打,很快临洮府就沦陷了,拿着原本跟西北、辽地或者西域的买卖可就一时间全部都断了,这下子可愁怀了俩夫妻,一天到晚儿的一个客人都盼不着,只能一人一个小板凳窝在这酒馆儿里,呆呆的看着外面天亮有天黑。

也算是黄天不负有心人吧,终于他们还是等来了这近一个多月一来的唯一的一个..........不对两个.........不对..........是四个客人!

刚刚还目光带着的男人一下子回了神儿一样,抄起围裙就钻进了厨房,而女人则像是那青楼里揽客的老妈子一样,无比热情的迎上前去,

“哎呦,客官,快进来快进来,屋里暖和,有酒有肉什么都有!”

这四位客人都是清一色的骑着马,可是他们好像不是一波人,估计是恰巧了都打这儿过,

不过老板娘可不在乎这些,反正也没有生意,里面有的是空桌子,他们四个想一人坐俩都准保管够。

先进店来的两个男子好像是一主一仆,为首的那个衣着十分的光鲜,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公子哥,身后的一个一进店迈步走到前面,把椅子拉开然后轻轻的用袖袍掸了掸上面的尘灰,才让那公子哥坐下,

然后自己转过头来从怀里掏出来了一锭银元宝,“啪”的一下敲在桌上,对老板娘喊道:

“店家,先给我们上写温酒暖暖身子,有什么好酒好菜的只管招呼。”

老板娘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就是把他们店里所有的酒肉挨个的上一遍,恐怕都用不了那么多的银子,这都快赶上他们以往小半年的流水了,

不过她虽然心里狂喜,脸上却没有太过夸张,生怕他们后悔一样迅速的把那锭银子收入袖中,满脸陪笑道:“两位稍坐,好酒好肉马上就招呼。”

然后转过身去,又把后面的两位迎了进来,寻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要说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前两个不知道是谁家富庶的公子哥儿,这后面的两个虽然都是一黑一白的束身骑装,但是身为女人的老板娘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个人跟自己一样.........

都是女人!

“两位公子看看来带点什么,好酒好肉的都齐全着呢。”

看出来归看出来,却也都是来送钱的财神爷,老板娘又不傻,没来由的揭穿别人作甚?所以嘴里还得是公子公子的叫着,

那黑衣服的女子把腰间的一件像是弯刀一样的兵刃解了下来放在桌子上,老板娘虽然不识得兵器,却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个凡品,就是感觉好像比一般的弯刀小了一圈,

坐在她对面的白衣女子想了想开口道:“给我们两碗热羹一盘特色的小菜就好。”

“得嘞!”

当然这一桌并没有老板娘期待的那样也掏出一锭明晃晃的银元宝来,但是这青黄不接的时候蚊子腿也是肉,她朝着俩“公子”应声一点头,便向着厨房里走去。

再说厨房里的这男人头上扎着个细条包巾,油乎乎的都快分不出是白色还是灰色了,粗壮的右臂颠着菜刀,正“哆哆哆”的切着两颗刚刚洗过的大红薯,

“咣!”

老板娘走到近前把那锭银子重重的敲在菜板上,吓得正在切菜的男人一哆嗦,

“哎呦你吓我一跳,这........这从哪儿来的?”

老板娘眉飞色舞的朝外面指了指:“不知道哪儿来的公子哥,出手就甩了我这么一锭元宝。”

男人担忧道:“那坏事儿了,咱们柜里没有那么多散碎银子啊,怎么找给人家?”

“啪!”

老板娘一巴掌拍在男人的后脑勺,没好气道:“榆木脑袋!这俩少爷一看就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兴许根本就没来咱们这种小店吃过饭,所以不知道价格,还找什么找。”

“那........那咱们弄些什么给他们吃?咱店里省的肉可不多了。”

老板娘懒得理自己这实心眼儿的丈夫,精明的小眼珠子转了转,悄声问道:“当家的,上回咱们那药还剩没剩?”

男人听婆娘一提这“药”字,一脸的惊慌,“你.........你是说那个蒙汗药!”

老板娘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然后探出脑袋朝外面看了看,确认了堂里的那四个人都没听见之后,才转过脸来嗔道:“讲这么大声!你是怕别人都听不见吗?”

男人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要那东西想干嘛?”

老板娘把门帘撩开一条缝,朝着门外那公子哥身旁的一个黑布包指了指,“看见没?就冲他们俩出手阔绰劲儿,那包里还能少了宝贝?你做些个汤汤水水的吃食,把蒙汗药下进去,今天就该咱们富贵!”

那男人又朝着窗旁边另外的两个“公子”看了看,忧心道:“那这不还有两个人呢嘛?四个大男人咱们怎么收拾啊?”

“男人个屁,那两个是雌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板娘摆出了一副十拿九稳的表情,

“哼,我就没见过谁家男娃长的如此秀气!肯定是两个女的,一并麻翻了去,到时候咱们把这银子一拿就回老家,等他们醒了,咱们都出了这陕西了。”

“这能行吗?我觉得咱们还是好好开店吧。”

男人显然还是有些犹豫,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富贵险中求,开店开店,开一辈子店能养活的了自己吗?”

老板娘却对于自己丈夫怯懦的样子很是不满,两个眼眸中都好像挂着俩钱串子似的把丈夫推搡进了厨房。

这男人也是做不了他婆娘的主,只能按照她讲的,开始忙活起来...........

俩人手脚倒是快,约莫有个一盏茶的功夫,两碟小菜就出锅了,

老板娘把这两碟菜端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麻纸包裹的、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朝两盘儿菜上面撒了撒,然后用筷子拌了一下,直到白色的粉末完全融入到了菜色中,才迅速的收去那麻纸包,换上一副自认为能让别人如沐春风一般的笑脸,撩帘而出。

“二位,先给您上一盘让您垫一垫,后面还有,您别着急。”

第一盘儿当然是先端给两个阔绰少爷了,其中一个男子盯着菜肴看了看,然后好像是下意识的朝着对面的公子哥做了个“请”的手势,脱口而出:“殿下请.........”

他刚一说出口,就意识到失言了,虽然及时的刹住了嘴唇,但那两个字还是落入了老板娘的耳朵里,

老板娘手里端着菜碟正欲往另外一桌送去,听他这声音忙回过头来,一脸惊恐的望着两人,

“殿下???”

这俩字没放在嘴上,是歇斯底里的喊在了心里!

坐对面的公子哥稍作迟疑了片刻,就立刻换上一副故作无奈的表情,苦笑着解释道:“哎呀阿晋,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不是咱们家门口的甸下青,这个是茼蒿菜,怎么总惦记喝那苦不拉几的甸下青啊!”

那个被叫做晋二哥的男子也赶紧接声道:“哦哦哦,你看你看,我就说我这眼睛越来越疼了,看东西都看不清了。”

说罢还装模作样的揉了揉眼睛,实际上是用余光不着痕迹的看着那老板娘的表情。

老板娘听着他俩的话方知道是误会了,这才稍稍缓和了眼神,又继续挪动脚步朝着另外一桌走去,边走还便轻抚着胸口,舒着这口气,心道差点吓死老娘,钱是好东西,但是把命搭进去可就不值当的了。

“二位慢用!”

她把菜放在靠窗的那一桌之后,就扭着她那蟒蛇腰转进了厨房里去。

穿白衣服的女子本来还托着腮帮子,一看到菜上来了,两只空洞的美眸瞬间变得流光溢彩,拿起筷子就要吃,

“啪!”

但是她筷子尖儿刚要碰到那香喷喷的菜肴,就被坐在对面的黑衣女子用筷子夹在了空中,

“这菜有问题!”

那白衣女子闻言瞪大了双眼,然后朝着周围看了看,见到另外一桌的两人吃的正香,便转回头来不解的看向黑衣女子,意思问她这别人不都吃的好好的吗?

黑衣女子没有答话,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另外一桌那公子哥看到老板娘没什么怀疑的走进了厨房,才狠狠的剜了对面的那个阿晋一眼,低声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出来了你就叫我懿哥,我就叫你阿晋,改个口就那么难吗?”

那阿晋低着头,一副我错了的表情,扭扭捏捏的说了声:“懿.......懿哥。”

他这一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

笑了好半晌,那公子哥才用筷子敲了敲桌面,止住了两人笑声,问阿晋道:“别笑了,问个正事儿,我们现在距离兰州还有多远?”

阿晋把嘴里的那口菜顺着喉咙送下去后才开口道:“上午我已经问过了,从这儿再往西北去一百三十里就是兰州了,按照咱们的脚程,大概今夜就能到。”

那公子哥点点头,“好,那我们就快吃完接着赶路吧,过了这个镇子可就没什么歇脚的地方了,就一口气赶到兰州吧。”

“嗯!”

阿晋配合的点点头。

两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就把这仅有的一道菜吃完了,刚想喊那老板娘怎么还不上酒上菜,就忽然感觉到一阵的头晕,

“阿晋,你.......头晕吗?”

那公子哥抬起头看到阿晋也是扶着额头,皱着眉头,

“我......我们是不是赶路赶的太累了,我.......我怎么.......觉得有点........困。”

话刚说完,阿晋“咣”的一声脑袋就拍到了桌子上,

“你怎么了?”

公子哥也不例外,两个眼皮再也支撑不住那种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汹涌困意,

“这菜..........”

和阿晋一样,脑袋往后一仰,没了声响..........

第一百六十五章 美救英雄

第一百六十五章·美救英雄

老板娘听着外面都没有了动静,方才悄悄的撩开厨房的门帘把脑袋探出去,倒三角儿的小眼睛骨碌碌的朝四周转了转,确认了四个人都被放翻了之后,才叫过丈夫一起,大大方方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当家的,你去摸那两个,我去看这两条大鱼,咱们这下辈子可算是有着落了!”老板娘一边指挥着男人去窗口的那一桌,一边径自想那公子哥儿的黑色包裹摸来。

男人听着自己婆娘的话,走向窗前趴在桌上的两个人,还有些不放心的用手推了推,确认了没动静之后,才开始四处寻找她们的包裹,

瞅了半天包裹倒是没找到,刚一俯下身的时候,倒是闻见了一股子女人香。

对了,刚才婆娘不是说这两个人是女伴男装吗?那么..........

一个邪恶的念头撺上了他刚刚还有些愚笨的脑袋,还真倒是什么猫都一样会偷腥,天生的!

男人心虚的朝着身后看了看,见到自家婆娘还在聚精会神的翻着那个黑色包裹,才放心的又转回头来,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两只手就像是个古稀之年的老头儿一样颤颤巍巍的朝着趴在桌上的黑衣女子胸前袭去...........

这边老板娘把黑色包裹打开了之后有些傻眼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什么金银财宝首饰,而是只有一些常用的衣服和几两散碎银子。

奇了怪了,他们俩那一锭银子是从哪摸出来的?

她当然不死心,又伸过手朝着那公子哥的胸前衣领里探去,这一摸不要紧,

“啪!”

一卷黄色的绫锦小卷轴掉在了地上。

老板娘不知是何物,捡起里的时候感觉入手十分的柔软,质地应该是相当昂贵了,她拆开卷轴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后面还盖着个四四方方的红戳。

这老板娘不认识字,但是她那个当家的家里有个哥哥是个读书人,所以她丈夫却是识得几个字的,

“当家的,你来看看这写的是个啥。”

她喊了一声,便头也没回的继续往那公子哥怀里“掏银子”。

约莫过了半晌,她感觉到当家的没应他,便有些气恼的催促道:“哎呀那两个人能有什么油水,你赶快过来给我看看这个值钱不值钱。”

但是

她的话就像是往那肃水川里丢上一颗鹅卵石一样,连点儿声响都没激出来。

“我说你能干点什么的啊!你.........”

老板娘见他一声两声的都喊不动,气恼着直起腰来,转过身就要对她当家的一通骂,

不过

等她转过头来看到眼前的情形时,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在这大冷天的炸立了起来,原本细缝的倒三角眼儿瞪了个浑圆,颤声道:

“你们.......你们不是被放翻了吗?”

只见到被她派去翻包裹的男人脖子上,正架着一柄幽蓝色的弯形刀刃,冷森森的寒意夹着锋利之气,似乎隐隐之间都要把周围冰冷的空气切开,这可不就是刚刚进门时候那黑衣女子腰间挎这的那一把?

白衣女子寒着俏脸道:“哼,原来你们这是一家黑店!”

这两个女子当然不是别人,正是柳思意和她的小姑子安欣!

那老板娘刚才气哼哼的脸庞早就吓得面如土色,手里的东西也全都丢到了桌上,扑通一下的跪在了地上,连声讨饶:“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我们不是黑店啊,我们是正经儿营生。”

柳思意冷哼了一声,反问道:“正经营生?你见过谁家的正经营生厨房里有蒙汗药?”

“我们错了女侠,我们猪油蒙了心,被银子迷了眼,我们错了。”

老板娘的那点儿胆气早就被幽蓝色的凌虚刃吓回了肚子里,更不要提他那原本就有些怯懦的当家的了,除了两条粗壮的腿直打哆嗦之外,一声都吭不出来。

柳思意本着小脸儿,盯着他们俩看了一会儿后,又缓缓的把架在男人脖子上的凌虚刃插回了刀鞘,

“算你们走运,姑奶奶今天心情好,饶你们两个一条狗命,记着以后不准再作恶,滚吧!”

“多谢女侠不杀之恩,多谢女侠!”

老板娘又连连叩了两个响头后,赶忙烂滚带爬的爬上前来拉起瘫软在地的男人就往店外跑去。

安欣看着两个人头也不回远遁而去的背影,有些不解的转脸问柳思意道:“思意姐,刚刚他们还要害我们,就这么便宜了他们了?”

柳思意却轻叹了一声道:“算了,两个可怜人,又没有出什么事儿,何苦要了人家的命。”

说完她又朝着那两个趴在桌上,吃光了一整盘带着蒙汗药菜的“实心儿”男子走了过去,伸出纤细的食指在他们的鼻头探了探,

安欣忙跟过来关切道:“他们俩个还活着吗?”

柳思意点点头,“只是被蒙汗药麻翻了,没有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蒙汗药怎么解开呀?”

安欣跟安逸一样,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以为蒙汗药跟那戏文里说的毒药似的,喝了解药就没事儿,

柳思意笑着说道:“傻丫头,这些东西哪儿有解药,我看着光景儿,最快他们也要睡一夜了。”

安欣看着这俩可怜蛋,臻首轻点道:“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咱们就帮他们一把吧。”

说完她就转而故作心疼的调笑柳思意道:“可怜我的思意姐姐了,一路上都念叨着他的夫君,现在又要耽搁一天了,唉,造孽啊。”

柳思意不满挥动着粉拳,一个暴栗敲在安欣的脑壳上,

“我还不是为了你,没有我你走到半道儿上就得被人用麻袋套走!”

安欣不忿的朝她努了努小嘴儿,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她一边揉着被柳思意敲疼了的脑袋,一边又忽然想起来个趣事,开口问道:“对了思意姐,我哥以前也在家里跟师傅学过武,你们两个谁厉害啊?”

柳思意听完“噗嗤”一笑,心道安逸那三脚猫的两下子也能算是学过武?于是她很是得意的高高举起一只手,在安欣的面前挥了挥。

安欣不解其意,疑惑道:“我是问你们俩谁武艺高呢,你这给我看你的手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我让他一只手!”

..............................

邱煌镇中

秋枫茶楼是整个镇子里唯一的一家两层高的建筑了,甭管是桌椅、梁柱还是栏杆,都是清一色的灰褐色实木质地,远远看去倒是古色古香,可是近前一瞅,哪怕是一条板凳腿儿上就布满了一条条或深或浅的裂纹,看起来是有些年头儿了,

但是这并不影响茶楼的生意,虽然没有成都的逸仙楼那样高朋满座,甚至连华阳县的浔江楼也是比不了,不过进进出出的人流也是没怎么断过。

茶楼的二层搭着一个简易的戏台子,台上的人抹这个大花脸儿,唱的好像是玉堂春的曲目,咿咿呀呀的唱到这八府巡按王景隆为玉堂春平反后遂得团圆时,引得台下这些三三两两的看客们不断的高声叫好。

角落中

一名身穿暗色织锦衣裙的女子坐在一张长条凳上,手里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香茗,绝美的面容和仿佛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之感让她虽然置身角落,却如鹤立鸡群一般扎眼,

她似乎对戏台上叫好声不断的老套情节并不感兴趣,眼眸只顾茶楼下面飘着,好像在等什么人,

而他的对面,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直愣愣的就这么坐着,看面容不像是中原人士,

他面前的桌上虽烹着茶,但好像仅仅是为难那女子一人准备的,他只顾偶尔警惕的看看四周,然后便收回目光继续的木讷起来。

不一会儿

茶楼下面就从远处赶过来一辆马车,马车停稳在秋枫茶楼前,上面走下来一个男子,

要说这是个有钱人吧,但他马车破破烂烂,纸糊的窗户上还透着风,马也是匹干瘦的老马;要说他是个穷人吧,就光身上那件镶着金丝的紫青蜀锦祥云袍可就价值不菲。

他应该就是那女子要等的人,看到那男子上楼来之后,女子也从楼前收起了等候的目光,

这男子年纪不大,面容白净,五官颇为俊美,但是总感觉有一点变扭,细细看来才知道这别扭的点在他的下巴上,

他没有胡子!

女子见他朝自己走了过来,便向着坐在对面的壮汉使了个眼色,那壮汉授意站起身来往远处走了走,似乎意在扩大自己的警戒圈,

然后女子朝着对面的空出来作为向着男子一伸手,

“公公请坐。”

男子走过来应声坐在了对面,朝着女子一拱手笑面道:“师父让小人代他向您问安。”

女子镌秀的嘴角微扬,礼节性的笑了笑,说道:“徐公公也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还真是小心谨慎呐,每次都是派你前来。”

男子陪笑道:“您见谅,宫中人多眼杂,总归还是要规避着些不是。不过公公在听闻了青城的战报之后,就让在下做准备了,您就算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您了。”

女子似知道他意有所指,应道:“徐公公大可放心,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答应的东西一定会按时给到公公的。不过这次找你们来,是有一桩大买卖想跟你们谈,只是不知道徐公公敢不敢接了。”

“瞧您说的,师父常说,咱们呐都是生意人,什么大买卖小买卖的,只要价格合适,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您说是不?”

他一边说着一边饶有兴致的问那女子:“只是不知道您所说的大买卖,具体是指........”

女子看他答应的倒是爽快,便也没答话,朝着他伸出玉手,轻轻的朝他弯了弯玉葱般的食指,

男子会意,把耳朵长长的伸了过去,

就看那女子俯下臻首,凑到男子的耳边,用手拢住唇边和耳根,保证声音是出的我嘴入得你耳之后,才开始低语了起来。

一开始倒还好,这宫里太监的标志性谄笑一直挂在男子的脸上,

可是

说着说着,就见到男子原本一直堆着笑意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以至于最后甚至看出来一丝惊恐从眼神中掠过,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女子才说完这番话,然后自己又直回身子,手里把玩着刚刚喝空的青瓷茶盏,微笑的看着那男子,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男子却像是被那番话惊的不轻,还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愣了有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收回脖子,从袖袍里掏出来一绢丝质的手帕,在额头上轻轻的沾了沾,

“太后,您这笔生意可不是谋财,您这是要谋国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邱煌镇

第一百六十六章·邱煌镇

这美艳的女子自然便是大辽承天皇太后,萧燕儿。

坐在他对面的这男子口中所提到的师父,自然就是那大夏朝司礼监秉笔太监徐亮。

“刚刚可是王公公你自己说的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什么敢不敢的,现在怎么如此的表情,可是觉得我的价码开的不够高?”

王公公重重的咽了一口吐沫,看着萧太后沉声道:“太后说的轻巧,您这三言两语可是要天翻地覆了。”

萧太后看着他笑了笑,伸出纤手,把攒放在一起、倒扣在缘木托盘上的青瓷空茶盏翻了过来,摆到了王公公的面前,然后轻轻端起正在烹着的热茶斟上了慢慢一杯,然后缓缓的推到王公公的面前,细斯慢理的说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个不愿意等别人脸色的,等来等去免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自己动手。到时候徐公公莫说是九千岁,就是这九千九百岁也不是做不得,到时候王公公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么?”

这个王公公既是大太监徐亮的徒弟也是他的外甥,他跟徐亮是一条船上的,因此自己舅舅跟司礼监掌印太太监也就是自己的师爷李进的矛盾,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说徐亮现在在崇正面前也是个红人儿了,但李进可是从小在王府就跟着朱由校了,个中的关系是不可比拟的,所以徐亮现在尽管心里已经对李进不满已久,可是明面儿上还是客客气气过得去的。

萧太后这话王公公心里明白,此事若成,徐亮说是在这大夏朝只手遮天都不为过,

但是

这大辽承天太后能以一介女流之身力压皇室、独断朝纲,自然不是个光撒鹰不搂兔子的人,相应之下,她提的要求自然会让这王公公惊恐万分。

眉头上跟锁了把川字大锁一样的王公公双手上前很是客气的接过茶盏,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说道:“这样吧,我回去把您的原话跟徐公公说,到时候他有了决定我再找您,您看如何?”

萧太后也知道这俩人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所以她想要说动徐亮,至少得把眼前这犹犹豫豫的王公公先说服了,

她想了想点点头道:“好,此番事关重大,你们可以回去商量商量,但是我只能给你们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内如果你没来找我,我就当你们是拒绝了,那我就要按照我原来的计划进行了,以后可就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你们可要想好。”

王公公看萧太后好像很急的样子,就给了他五天时间,不禁问她道:“太后为何这次如此之急?在下这来回路上也得要耽搁一两天,恐怕五天的时间太紧了些吧。”

萧太后却故作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青城一役虽然算不上伤筋动骨,但是朝中已经是颇有微词,所以我也是心里着急赶回去稳定局势。”

然后她抬起美眸,带着些诡笑的看向王公公,转而接着道:“不过我总要带着一些能给我撑起底气的东西回师,所以我才找到你们,到时候事情办成之后,一纸议和协议我班师你们回朝,咱们两边皆大欢喜。”

好歹这话说完,王公公紧皱的眉头算是松了松,沉思了半晌之后应道:“好,那五天就五天,到时候如果徐公公同意,我会亲自去西北面见太后。”

萧太后的嘴角不着痕迹的翘了翘,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学着汉人的礼仪朝着起身欲要离去的王公公拱了拱手: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

邱煌镇北

这座西北的小镇子可能迎来了自建镇以来最为热闹的一天,

镇子北口的土路上,两匹快马正好朝着镇子的方向飞奔而来,一前一后两个男子的模样,

素色衣袍的这个走在前面,似是看到了镇子的模样,回头问道:“这可是那邱煌镇了?”

后面那黑色锦袍的男子点点头,“没错逸哥,影疏姐说的就是这儿!”

没多会儿,俩人胯下的快马就奔到了镇前的石造大牌坊下面,安逸猛地一勒这手里的马缰,

“唏律律!”

高高扬起的马蹄重重的踩在地上,把这看起来蛮结实的土路砸出了个坑儿。

他抬头看了看牌坊正中央三个已经斑驳的不像样子了的漆红色大字:邱煌镇

“就是这个邱煌镇!到了!跑了一天,颠的我浑身都要散架了。”

金铭尹朝着牌坊后面的小镇子瞅了瞅,转脸对安逸道:“她们会到这儿来吗?”

安逸点点头,“嗯,她们走之前特意和影疏说了要走这条路,这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估计他们应该还没到。”

小镇子远远看去各种建筑都显得很是斑驳、破败,看得金铭尹不由的皱了皱眉眉头,

“逸哥,这地儿也太破了吧,我们去哪儿找她们啊?”

安逸朝着前面镇子里的那条宽石板道儿指了指说道:“这种小地方才好找,看见没,整个镇子就守着这条主路能有俩客栈就不错了,再说她们俩在这儿鹤立鸡群似的,一眼就瞅见了。”

然后他冷哼的一声,面庞上带着些愠色,

“这两个死丫头,一声不响的就往这战场里头扎,不是影疏发现来信,我们还不知道呢!等我找到她们才要跟她们两个算账呢!”

金铭尹跟在安逸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打马进了小镇,

这邱煌镇还真是小,两个人骑着马走了没有两盏茶的功夫,就已经从镇子里穿过到了镇东口,而且正如安逸所料,这邱煌镇里还真的只有两家客栈,就这样居然还有一家客栈不知道什么原因已是人去楼空。

安逸高坐在一匹枣红马上,看着这破破烂烂的“悦来客栈”牌匾,心里正闲的琢磨着这天下的客栈是不是都叫这名儿,金铭尹就从客栈里走出来了,

“逸哥,问过了,她们俩没来过,看来欣儿姐和思意姐应该是还没到这儿吧,我们来早了一步。”

安逸朝四周看看了人影稀疏的街景,点了点头,“得!倒显得咱们瞎操心了。”

说着,他翻身下马,把手里的马缰交给门口的这客栈伙计,然后朝着街边几面猎猎招展的酒字大旗指了指,对金铭尹道:“就住这儿吧,走,咱们去找点吃的,跑了一天,可把我饿坏了。”

对于吃饭的事儿金铭尹当然没什么异议了,跟在安逸的后面,两个跟周围画面格格不入的人,一前一后的朝着远处走去。

不过很快

他们就在这个街道上碰到了另外两个和他们一样,在这幅朴素乡村风的画面之中充满了违和感的萧燕儿。

这位萧太后也是刚刚在秋枫茶楼里跟王公公攀谈完,然后吩咐跟在他身旁的那个壮汉去寻个住处,自己则饶有兴致的径直走到这街上来,和安逸一样打算寻个酒家,尝尝着汉家菜肴,

她虽然是个契丹人,但是由于带着几分汉人的血统,所以身材娇小如汉家女子无二,再加上她为了掩饰身份,弄了一身这汉人大户小姐常穿的这种织锦衣裙,从背后看来,简直就是神似柳思意。

唤作平时也就算了,毕竟在这小镇上,能跟大户千金搭上话的人不多,

但是,偏偏看走眼的这个人是安逸!

这俩人正巧走在萧燕儿的后面,正寻摸着看去哪家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就瞥到了走在前面跟他们一样再寻找吃食的这个“柳思意”。

安逸朝着身旁的金铭尹一努嘴儿,得意道:“看着没,还说她们俩没来呢,这不就抓到一个。”

安逸自己都没认出来,金铭尹就更别提了,只是他比较疑惑她们两个怎么没住店呢?

当然安逸是个行动派,金铭尹还在琢磨的时候,他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萧燕儿的身后,然后从她身后伸出手,瞅准了“柳思意”的柔夷一把就攥了上去,把那只冰凉的玉手紧紧的握在手里,

刚才在镇口还黑着脸的安逸早就把说要算账的事儿抛在了脑后,换上了一脸纨绔公子哥看到良家小妹似的表情故作调笑道,

“姑娘一个人么?”

萧燕儿虽然自己本身也是个比安欣大不了太多的姑娘,但是贵为一朝太后,整个辽朝哪个敢跟她这样放肆?

她的柔夷就感觉到被一只温暖的大手一下的攥住了,那一瞬间就好像是有一股热烘烘的涓流,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里顺着血脉流向全身,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就像是一坛醇厚的老酒一样,一瞬间麻醉了身上所有的感应器官,

不过紧紧只是微微怔了半晌,整个身躯如触电一般反应过来,迅速的就要把手挣脱出来,

她背影是像柳思意,但又不是真的柳思意,尽管是只握着辽朝天下大权的手,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安逸那来自男子的力道。

“登徒子!放手!”

对于安逸来说,这个词倒是熟悉,

不过前几次听的时候,面前的人不是娇嗔就是娇喘,哪有见过眼前这女子这般冷着俏脸,眼眸之中尽是怒意。

她这一回头倒让安逸一怔,当然怔到安逸的除了那不怒自威的倾世美颜,更多的是因为认错了人所带来的尴尬,连忙拱手歉然道:“哎呦!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还以为你是我要找的人,冒犯了,对不住对不住!”

金铭尹正在后面看着,以为这小两口少不得又要情意绵绵了,自己便转着脑袋四处找着像样点儿饭馆儿,

哪知道之一回头,就看到安逸正在给“柳思意”拱着手,一脸的歉然,

这还用问?肯定是认错人了呗!

赶忙也两步跟了过去。

金铭尹眼看着就要一步走到跟前儿,就连安逸嘴里一句一个对不住的话都能听的清楚的时候,就明显的感觉身后一阵冷风袭来,

他下意识的赶紧收住脚步,身形往旁边一偏。

几乎就是刹那间

一个高他三两头的壮汉挥着他那砂锅底儿大的拳头带起一阵了冷风就从他的面前堪堪刮过,吓得金铭尹汗毛都竖起来了,往后退了三四步才勉强控住脚步,双臂下意识的往脸前一架,

可是

这拳头好像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而是

奔着安逸去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论厨艺

第一百六十七章·论厨艺

安逸的注意力都在萧燕儿的身上了,哪里见得到这壮汉的铁拳,等他的耳根子感觉到拳风的时候,这大拳头已经砸到面门前了!

虽然被柳思意嘲笑一只手就能跟他过招的安逸,至少还是在反应方面稍稍有些称道之处的,

他两只手臂几乎是一瞬间便护在了脸前,紧接着那挟奔雷之势的拳头没过半个呼吸就砸到了他的手臂上。

“咚!”

饶是肉碰肉都砸出了这么一声闷响,可想而知这壮汉的这一拳力道有多大。

安逸就感觉带架在最上面的左臂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的撞了一下,然后一直到整个肩膀都是酥麻的,再也使不上一份力气,

“住手!”

金铭尹这个亲兵队长还是在关键时候派得上用场了,他刚刚回过神儿来就大喝一声挡在了安逸的身前,手里端着一柄通体精钢的短弩,冰冷的金属箭尖儿对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不过那大汉好像并不把他这小玩意儿放在眼里,哪知是不知道短弩的厉害还是自信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可以迅速制服金铭尹,嘴角挑起一丝玩味的冷笑就欲要冲将过来!

“住手!”

显然这一声住手比刚才金铭尹的那一声要轻的多,也细的多,同时效果也是大的多。

萧燕儿高高的抬起自己的藕臂拦在了壮汉的身前,

她倒不是心疼把安逸打坏了,如果可能的话,萧燕儿会让这壮汉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的手折下来!

只是考虑到他们还在汉人的地盘儿,一切都是低调行事,一旦闹将起来却是不好收场,

这看着已经是傍晚的光景儿,到时候闹得全镇皆知他们是契丹人,那这邱煌镇可就待不住了,就算他们现在快马加鞭的赶到兰州去,也已经是宵禁时分,总不能让他们在西北寒风瑟瑟的旷野上过夜吧?

不过尽管是加着小心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两军交战比较敏感,安逸还是认出来了那异常高大威猛的契丹壮汉,

“这位兄弟不是汉人吧?”

那壮汉没有说话,反倒是萧燕儿冷冷的撇下了一句:“管好自己!莫顾他人闲事,再敢乱来,我就砍了你的手!”

说完带着那壮汉转身而去。

金铭尹直到看他们俩走远了,才缓缓的放下手里的短弩,转身关切道:“逸哥,没伤着吧?”

安逸龇着牙,开始感受着左臂上的酥麻渐渐的转变为疼痛,

“这两个人为何如此古怪,一个汉家女子为何跟一个契丹人在一起?还是这两个人都是契丹人?”

金铭尹在一旁接话道:“逸哥,他们两个别是辽人的探子吧?”

安逸却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不像,哪有探子这番打扮的。”

不过反正这个小镇子也就只有那么一家客栈,看起来他们两个人也没有打算今夜就离开镇子的意思,倒不如接触一下看个究竟,

安逸这样想着,转头对金铭尹道:“看来他们是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地方了,盯着点儿,这两国交战期间,连游商都绝迹了,看看他们是什么来头。”

............................

邱煌镇东

村东酒馆

一直到夕阳西沉,弯弯的月牙才像是一个待出阁的千金小姐,羞涩的露出她的腼腆,夜色就像是一块墨色的盖头铺天盖地的搭在了美人儿的头上,

天上的这个美人儿是等着出嫁了,地上的这两个美人儿却已经快要饿昏过去了。

安欣和柳思意两个人把这酒馆的厨房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能找到一样不用炒熟就能吃的东西,

两只眼睛都冒着绿光的安欣把头上的发髻都摘了下来,一头如瀑般的青丝铺散而下把个本来就饿了一天的脸衬的更小了,现在的她恨不得一口就把放在案板上的这块生羊排给吃下肚子去,

“早知道就不该放那两个人走,好歹给我们做一顿饭嘛。”

柳思意也是饿得不行,哪知道这么大个厨房居然连一样熟的东西都没有,两个人要是守着着厨房饿死了,那可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她撩开厨房的门帘儿,看着外面的两个人还趴在桌子上昏睡着,心里都已经开始有点后悔留下来了,不然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到了青城,吃的饱饱的躺在安逸的怀里了。

安欣看着柳思意的眼神就知道外面的两个家伙还没有醒,哭丧着脸儿说道:“思意姐,我看我们等不到他们醒就已经饿死了。”

安欣和安逸一样,从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千金和公子哥,哪里有过亲自下厨房的时候,

柳思意虽然没有他俩生活那么优越,但也是个江湖人,偌大的一座绛云楼什么时候能轮到她下厨?

所以这两个姑娘居然没有一个会做饭的。

柳思意纤手抚了抚已经抗议的十分厉害的五脏庙,提议道:“要不,我们去镇上吃完了再回来吧?”

安欣却朝着外面指了指,问道:“那这俩人呢?总不能一起带去吧?”

“把他们锁这儿!就当是打烊了嘛,咱们这一天了也没见有人从这儿过。”

安欣想了想,点点头,“好吧,总归记得给他们俩带点儿回来就是了。”

两个姑娘一拍即合,一前一后一黑一白转身就要往厨房外面走,哪知道一撩开这门帘,

“唰!”

眼看着一抹寒光就直直切了过来,

“锵!”

走在前面的柳思意几乎在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拔起腰间的凌虚刃就跟那散着冷冷寒芒的宝剑碰在了一起,得亏是自己走在了这前面,刚刚要是让安欣走在前面非让这一剑要了命不可!

污迹斑斑的门帘一下子被这两把锋利的兵刃切成了数片缓缓落地,里面的柳思意这才看清楚那宝剑的主人,竟然就是刚刚看的时候还趴在桌子上、公子哥对面那名唤作阿晋的男子。

“锵!”

阿晋手里的宝剑竟也不是什么凡品,跟这古物凌虚刃硬碰硬的拼了两下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四散溅起的金属火花在漆黑的酒馆中清晰可见,

“哼!你们两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干的都是些个谋财害命的勾当!看剑!”

安欣看着这来势汹汹的男子,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刚想开口解释,哪知道阿晋根本就没打算听,不由分说的就在此提起宝剑猛的劈砍了下来,

“锵!”

柳思意也知道他们肯定是误会了,所以接了他三剑相当于是没还手,

“你误会了,这店不是我们的,我们.......”

谁知道她话还没说完,阿晋的第四剑就劈过来了。

饶是个泥人被这么一通砍也冒出三分火气,柳思意看这人不听劝也是不耐烦,便有心没有接这第四剑,

她手臂灵巧的往后一偏,把身后的安欣护住,然后侧身躲过面前的寒芒,再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游到了阿晋的身后,手肘轻击他的后心,

阿晋一时间重心调整不过来,被这轻轻的一点力道就催的往前踉跄的几步,直扶着那砖石的灶台才稳住了身形。

“你再胡来我可不客气了!”

柳思意寒着脸看着那男子,愠声嗔道。

阿晋知道柳思意这话不虚,刚才那一下如果她用的不是手肘而是她手里把柄幽蓝色的弯刀的话,可能自己已经命丧当场了,

见到柳思意手下留情,仍是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们不是这店里的掌柜?”

安欣站在柳思意的后面,柳眉倒竖的气道:“看你也是一身体面的打扮,好不通情理,我们两个救了你们的命,不知道感谢不说,还拔剑就砍,太不讲道理了吧?”

听完这话,阿晋才方意识到真的误会了,忙倒提着宝剑朝着两个姑娘拱手道:“既如此便是在下失礼了,方才听到两位姑娘在厨房里议论以为是要对我们下手,所以才闹了误会,实在是对不住!”

“你当你是曹孟德呢?还是当我们是吕伯奢?问都不问提剑就砍,你是什么大人物啊,没来由的别人都要害你?”

柳思意也是一脸的不悦,“就是,如果我不会武艺,两个人今天都被你砍在这儿了!让我夫君知道,定不轻饶你!”

阿晋知道自己错怪在先,又下手太重,饶是这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骂了个狗血淋头,也没敢还嘴,只顾着躬身拱手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就在这三个人正争执开的时候,那趴在桌子上的公子哥也醒过来了,

昏昏沉沉的头脑袋仍旧是晕乎乎的,他使劲儿的揉了揉揉眼睛,就看到厨房门口阿晋正在躬身拱手,一个劲儿的朝两个女子赔不是,忙强撑着站起身,一步三摇的朝着他们走去。

“懿哥,你醒了?”

阿晋看到那公子哥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便赶忙迎上前去,搀住了他的身形。

“逸哥?”

安欣见这这面如冠玉的公子哥跟自己哥哥一般一身白衣胜雪的锦袍,又听到那男子如此的称呼他,不知道还真的以为是哥哥安逸呢。

公子哥看了看板着俏脸的柳思意,又瞅了瞅阿晋手里提着自己的宝剑,就知道肯定是阿晋误会别人,有心的也朝着柳思意一拱手,歉然道:“定是阿晋惹恼了二位,阿晋做事鲁莽,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两位姑娘海涵。”

安欣看了看这公子哥,稍微的缓了缓语气道:“看你这话说的还是那么回事,哪像有的人,好心当成驴肝肺,上来就动粗!”

公子哥看这说话的女子,一身束身的骑装把个身形衬的玲珑有致,虽是素色白衣却难掩凝脂玉般白皙的脸蛋儿,一双透着仙气儿的清澈双眸飘逸灵动,饶是他见惯了这莺燕环绕之人,也难免感叹这浑浊的尘世竟还有着这般冰清玉洁的女子,

安欣很快感受到了这公子哥灼热到有些冒犯的目光,不由的皓腕挡在身前,遮住了他的目光所及之处,

“你的眼睛胡乱看什么!”

柳思意看着两个人都醒了,便也不想多做久留,挥挥手止住了公子哥道歉的身形,开口道:“既然你们都醒了,那我们也算是好人做到底了,你们两个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着,她拉过安欣的手,就朝着门外走去。

“二位姑娘!”

刚走没两步,就被身后的那公子哥给叫住了,

柳思意冷冷的回过面庞,

“可还有事?”

公子哥朝着窗外一指,歉笑道:“外面天色已暗,两位姑娘现在出门恐怕路上不方便,就算是赶到了邱煌镇多半也是没了可以落脚的地方,不如暂留于此。”

然后他指了指厨房,继续道:“我看着厨房里还有许多的生食,不如我带着阿晋给二位弄些热饭吃,也算是对刚才的事儿陪个不是,二位若是执意赶夜路也是吃饱了再走,你们以为如何?”

两个女子几乎异口同声的开口道:

“你会做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别问了,爱过

第一百六十八章·别问了,爱过

邱煌镇中

悦来客栈

这客栈虽是邱煌镇的独一家,但是里面的简陋程度却是快成为天下独一家了。

安逸横坐在木板床头,把那床上原本铺的比宣纸还薄、比铁都硬的布被单团在了一起垫在屁股下面,也算是能隔绝一下冰凉的床板,

他裹紧了身上这锦袍,半眯着眼,脑中不停的懊恼这为啥没有把自己那狐皮大氅给带来,

这屋子是那种木制的结构,简直是四处漏风,小西北风儿呼呼地吹着“口哨”,听起来就像是野鬼的凄厉哀嚎一样,时不时再连起一点儿夜枭的伴奏,让人不停的打着冷颤。

他张开嘴朝着空中哈了一口气,刚刚出嘴唇,就变成了一股热腾腾的水雾,饶是半闭着的眼睛都能看的清晰,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安逸冷的在这儿用杜子美的诗句自嘲着,金铭尹就悄没声的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逸哥!”

看到他进来,安逸好像是瞬间还阳回来了一般,猛地就直起了身子,忙问道:“怎么样?发现什么了?”

金铭尹点点头,“果然有古怪,我看了许久,那女的好像一晚上都在写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写了好几张纸,写完就装在一个信函里吩咐下午跟我们动手的那个壮汉说‘立刻送回北边去’,然后那壮汉到现在都没回了,八成是去哪送信了。”

送回北边去?

安逸琢磨着这句话,

“兴许你说的没错,怕真是个探子吧!”

金铭尹见安逸也这样说,忙从腰间把那金属短弩掏了出来,朝着门外一瞥嘴:“那我们现在动手吗?”

安逸看金铭尹这架势感觉好像就要冲上去一人给他们一箭,赶忙拦住了他,

“不不不,要两具尸体有什么用?就算是抓不到活的,我们起码也得把事情搞清楚。”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问金铭尹道:“对了,上次刘二的那种熏香你身上有吗?”

“有!不过我只有一小截........我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说着,他从身上不知道哪儿摸出了一截大概只有安逸半个小拇指这么长短的熏香,

安逸看了看这截熏香,感觉到这袖珍的玩意儿就算是拈在手里都有一股子娘娘腔的味道,

“这也太小了吧?还没点着就要烧光了。”

“要不我们去试试,她一个女子能吃多少熏香?我在门口守着,那个壮汉要是回来了,我就帮你楼梯口帮你阻住他,他就是武功再好也不至于隔着楼上楼下还比弩箭速度快吧。”

安逸觉得金铭尹说的一个人防风,一个人去放熏香倒是在理,但总感觉他们不像是正义的一方。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上次何六那事儿到现在还没查个明白,说不定从这奸细身上能有所发现,不然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辽人发难不知道哪一会儿,自己内部埋这么大隐患早清除一日,危险也就减少一分。

想到这儿,他朝着金铭尹一点头,

“行!就这么办吧!分头行动。”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这没能庇的了天下寒士的房屋。

这客栈的房间相当的矮,说是二层,实际上按照安逸的身高来说,也就是踮着脚尖一伸手就够到了二层的窗沿儿底下,如果换成像那壮汉或者是姜尚这样的身形,可能稍微站的远一点就能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了。

安逸两兄妹从小就让周云龙带着爬高上低的,又是下河摸鱼又是上树掏鸟窝,所以这低矮的小楼自然难不住他,

他高高的伸出左手,扒着上一层那漆面都已经完全剥落的屋檐,脚下踩着不知道哪间屋子的窗棂,双腿一用力就轻而易举的翻到了屋檐的上面,

这屋檐虽然看起来破旧,却还结实,并没有因为他踩上去而有所异样。

安逸用手数着金铭尹跟他说的第三个窗户,然后在夜幕的掩护下,一步步悄没声的挪到了窗前,

当然小心翼翼把脑袋往窗户里探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面黑着灯,空无一人!

不是这间吗?

安逸顿时疑惑起来,转头又重新从自己上来的地方数了一遍,

一、二、第三间,没错啊!别是金铭尹这小子搞错了吧?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忽的就从身后吹来了一阵夜风,

说来也是巧,这阵夜风就像是一把有灵性的扫帚一样,轻轻的拂过了屋里的桌面,

“哗啦啦~”

带起桌上放着的薄薄一叠信纸天女散花似的吹的满屋子飞,好一阵子才盘旋着像是不情愿一般的落在了地上。

刚才屋里黑漆漆的倒还没注意,直到这阵风刮来,安逸才看清楚这桌上居然还有信纸呢!那这样看来肯定就是有人住了,看来金铭尹应该是没搞错,那毫无疑问住的就是那俩辽人,只是有可能人还没有回来,

于是安逸手里捏着这半截熏香,在窗边静静等着,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却仍然没有人进来,

他心道这俩人不会是走了吧?这么半天都不见个人影?

本来站在这屋檐上,两只脚就不能完全占住,全靠着两个脚尖儿支撑着全身的重量,站着这一会儿腿就开始麻了,再加上这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终究也是急躁了起来,

安逸索性直接一个翻身就从窗外溜了进去,然后确认房间里没什么动静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地上散乱的这些信纸捡了起来,拿到了窗前的月光下,一张张的这么翻着,一边翻还一边看着门口,生怕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不过这些信纸好像都是写废掉的,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是

就当他要放弃掉再在房间里找找其他的线索时,最后面的这张纸引住了安逸的目光。

这张纸比起前面几张上面白白的一片,甚至连个墨点儿都没有,唯一吸引住安逸的地方是它右上角有几个字儿影,看起来应该是由于垫在信纸的下面印过来的。

只是这天色昏暗,安逸实在是看不清这是些什么字,只能把这信纸高高的扬起,对着窗外那一抹可怜的月牙,瞪他了眼睛仔细的瞧着,

“这是写的什么啊?承天.......承天什么玩意儿?”

等安逸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楚后面的字时,也是心里猛地一惊,眉头一紧不禁脱口而出:

“承天皇太后!这是写给辽国萧后的?”

因为这个字影在右上角,按照书写的习惯,是个信头,虽然没有完全的印清楚,但是安逸猜想不过是承天皇太后亲鉴或者什么云云,总之是写给辽国那个传奇太后萧燕儿的,尽管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是可以知道这两个辽人就算不是探子,也是跟萧后有着莫大的关系,掌握的信息应该不会太少,

不过

这回安逸还真的看走眼了,因为这中间有个小插曲,

萧燕儿是因为这封信写的较长,到落款的时候由于书写起来不方便,索性就把这信纸往上面拉了拉,使得这右下角的落款是垫在下面一张信纸的左上部分写的,因此笔墨印过去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封信的开头,实际上它是个落款.......

以至于安逸完全不知道这个“奸细”,其实本身自己就是大辽承天皇太后,萧燕儿。

正待安逸在信函上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内容,想要转回头来在屋里翻一翻时,他就感觉到脖颈上面一凉,

一柄反射的月光的三尺青峰,犹如一条锁定猎物的银蛇,一点点的从他脸颊下面探了出来。

“别动!”

安逸刚要转过头看,就被身后的一声娇斥给喝止住了,听声音应该是之前在街上碰到的那个辽人女子,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白日里放了你一马,又找上了门儿来,胆真大呀!”

萧燕儿手里握着一柄青锋,面容冷峻的从黑暗中逐渐的走了出来。

安逸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也不知道这女子晚上闲来无事为何关着个灯,屋里黑漆漆的没个人影,想来她是在这屋里藏了一会儿了,即便是她没看到自己翻窗户进来,就冲现在手里拿着的信纸,想要辩解说自己走错门儿了也是不太可能了。

“我已经放过你一马了,你自己讨死,怨不得别人了!”

萧燕儿冷冷的说着,然后缓缓的抽过架在安逸脖颈上的青锋,对着他的后心窝就要扎下去,

安逸虽是背对着那剑锋,也是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意凌然,细细密密的白毛汗早已经是布满了额头,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毛发尖儿都已经觉察到了死亡的来临,

他感觉到身后的这女子已经打算真正的下杀手了!

因为安逸自己跟这辽人女子也不过一面之缘,一时间哪想得出来什么能够阻止她的话语?

就在安逸明显感觉到身后漫天的杀意已经完全汇聚成为一点,带着森然的剑气对着他的后心刺了过来时,

他几乎是急中生智一般,一句根本来不及思考的话就直接从心头涌了上来,脱口而出喊道:

“萧燕儿!”

萧燕儿手里的三尺青峰的剑尖儿已经是触碰到了安逸的素色锦袍,但是忽然被一个陌生之人叫出闺名,不由的手里还是为之一滞!

安逸感觉到身后这女子应该是被自己的给叫住了,趁这个机会,猛地转过身就打算脱离剑锋的挥砍范围,

但是萧燕儿虽然暂时停手了,却也没打算放过他,紧跟着就往前逼了一步,透着寒意的剑尖儿直直的就定在了安逸的胸口,骇的安逸已经是靠在窗边的上半身继续往窗外仰了仰,险些就要一个跟头翻下楼去,

“你到底是谁?”

现在这状况只能称之为没死,至于保不保得住命还得看安逸这话要怎么接!

安逸心里已经开始懊恼了,刚才太着急了,应该是喊萧太后的,现在就能说自己是密探啊是内奸啊都能糊弄过去,这一口把人家闺名喊出来了,这要怎么接?我是谁?我特么哪知道我是谁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女子也不过就是个手下的人,顶天了算个心腹,总不至于知道萧太后的一切吧?

想到这儿,安逸的这表情比戏台上换的脸谱还快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副略显沉痛而且带着无尽相思之意的表情就写在了脸上,信口胡诌道:“我们俩的事其他人是不会明白的,我是看到你信上的名字才想起了她,是啊,她已经是大辽的承天皇太后了,那还会记得我这样一个穷酸书生。”

他一边是说着,一边还不着痕迹的瞧着萧燕儿的表情。

萧燕儿的黛眉几乎都扭在了一起,都没有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眼前这个汉人书生,不过看他说的认真,别真是自己什么故人吧?遂开口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安逸感觉到胸前剑尖儿的力道稍微的松了松,就知道八成是奏效了,然后他抱着送辽朝一个大“秘密”的心态说道:

“至少我们曾经相爱过!”

原本安逸已经是自信满满的打算等待着眼前那女子缓缓的放下手里的剑,继续追问他你说的都是真的么的时候,却感觉到刚刚已经有些消退的杀意用重新铺天盖地的拢了过来!

“那我回去可要好好的问问她了!”

萧燕儿听着这满口胡邹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着银牙手里加这着力道一剑就刺了下去,

虽然明知道躲不开,但是安逸还是下意识的身体往后靠,

这吱呀作响的木板墙面终于是不堪重负,只听到“咔嚓”一声!

那原本就颤颤巍巍的木质窗框再也承受不住这两个人的压力,赫然从中间闪开了一道足足尺把来场的裂痕,这裂痕迅速的贯穿了整条木板,带的窗户下面的这木板墙都全部破裂而开,让安逸的身后再也没有了任何支撑,直直的向后仰去!

萧燕儿这剑是全力刺出去的,也是没有料到后面这扇窗子带的整个墙直接就塌出了一个大洞,一时间根本就收不住身形,惯性一般的跟安逸一起,从二楼上栽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魔术师

第一百六十九章·魔术师

邱煌镇东

村东酒馆

原本挂在天上待嫁的月亮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出阁了,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墨色的夜更深了。

柳思意盯着眼前阿晋端上来的这盘儿红烧肉仔细的瞅了瞅,然后拿起筷子沾了沾汤在嘴里品了一下,才朝着坐在对面檀口已是不停的往下咽着口水的安欣点了点头,

“没问题,吃吧!”

安欣这才如遇大赦一般拿起筷子,已然是没有了原来的大家闺秀的半分模样,一块接着一块的把这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往嘴里丢着,也不知道她那樱桃小嘴儿是如何容纳下这么多东西的,要是被安老爷子看到,少不得又是一顿责难,嗔她没个吃相。

“思意姐,你也尝尝,真的很好吃!”

柳思意本来就饿,看着安欣吃的这么香,自然也是忍不住夹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任由那外酥里嫩的肉汁配着不断涌进鼻孔中的鲜香一起混合在嘴里,然后缓缓下咽,柔软的肉质缓缓划过食道的瞬间,那种难以名状的美妙简直无与伦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急了的缘故,这红烧肉的味道真心的不错。

安欣咕噜一口把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块咽下了肚子,然后朝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不算飘出的香气似乎预示着里面的人正在准备着下一道菜,

她好奇的问向柳思意:“思意姐,这两个人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怎么还会做菜呢?”

柳思意用筷子一小心翼翼的把一块肉上面沾着鲜红汤汁的肥膘剔掉,然后才夹起那块瘦肉放进檀口,边嚼边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呀,很多大户人家都是要教姑娘一道两道看家菜的,不是有句话说日后要留住夫君的心就要先留住夫君的胃嘛,所以就算是公子哥儿会那么一两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啊?这样啊?”

安欣好像是被柳思意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由的撅起小嘴儿埋怨道:“都怪我哥!小时候就知道带着我摸鱼掏鸟蛋,从来也没跟我说过女孩子家还要学会做菜,现在可好了,什么都不会了,以后怎么抓住我夫君的心呐。”

柳思意被她这模样逗的发笑,安慰道:“没关系的,又没有规定嫁人一定要学会做菜啊,我就不会啊,不也一样嫁给你哥了?”

“嘁~哪有人都像我哥那么好的脾气,像我这样又不会做菜,又没有多好的女红,搞不好啊,要让婆家给赶回来。”

柳思意用筷子敲了敲那盘碟儿,让清脆的陶瓷声儿把安欣胡思乱想的脑袋又拉回到了饭桌上,

“放心吧我的大小姐,都指挥使的亲妹妹、高殿下的小姑子,整个四川恐怕也没有人敢把你从家门里赶出来。”

安欣却看起来还是很不乐意道:“那我总不至于一辈子让我哥和影疏姐给我撑腰吧?”

她想了一想,还是决定用行动来改变现状,

“不行,我还是要有点儿手艺,我要去让那个阿懿教我做菜。”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向着里面还热火朝天的厨房就跑了过去,弄得柳思意都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

“哎哎哎,你不吃啦?”

厨房中

阿懿手里正抄着个大勺,借着灶台下面的燎起老高的火焰,正在翻炒这铁锅中的菜肴,从这弥漫着细细腻腻的香味儿来看,应该是鱼香肉丝无疑了,

在他手里上下翻飞的铁勺锅铲确实煞有其事,只是这大夏朝还真从来都没有见过穿着锦袍炒菜的厨子。

“阿晋,还有干净的盘子吗?给我拿一个空的来。”

旁边儿搭手的阿晋应声从旁边的水池里洗了个中等大小的瓷碟放到了他的手边儿,然后朝着他有些埋怨的说道:“懿哥,咱这都快成别人的厨师了,兰州我们还去不去了?”

阿懿一边炒着菜一边瞥了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不是你没来由的把人家惹到了,用得着给别人赔不是吗?”

阿晋却是一脸质疑的表情,似乎对他的这套说辞很不认可,

“得了吧懿哥,我看你就是喜欢上那个白衣服的姑娘了,我都看见了,你的眼睛就没从人家的身上离开过,还说什......好好好我不说了。”

阿晋这突变的话风完全就是因为那公子哥儿高高扬起的大勺就欲要砸在他的脑袋上,

不过他好像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我真是不明白,你要是真的看上她了,直接给她说不就完了?把她收到王府里做个妾室,还不得美死她?”

“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就像是这菜一样,自己炒出来的就是比御膳房里的好吃,知道么?”

说着说着,这锅里的菜看起来应该是熟了,被这公子哥熟练的端里了灶台,凌空翻炒了两下,然后顺势就全部铺在了早已准备在旁边的盘子里,

“去,拿去吧!”

阿晋不知道他没头没脑的在说些个什么,只管老老实实的做着店小二,把这盘冒着香气的鱼香肉丝给端了出去。

这小酒馆的厨房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没有多大的地方还是要什么有什么,

阿懿把手里的铁锅往旁边的水槽一丢,随手就找过了一个跟他下一道菜要求大大小小正相仿的汤锅,

把这汤锅灌足了水就撂在了锅台上,但是当他想要拿出了两个番薯放在菜板上切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放在这儿的那个满是裂纹的菜板不见了,他上下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心道索性算了,反正这厨房里东西多,再找一个就是,

他刚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走来,还道是阿晋回来的,便头也没回的往后一伸手,

“给我找个菜板来。”

哪知道身后大约沉默的有半晌功夫,才接上一个带着疑惑的清脆声音,

“..........哪个是.........菜板?”

阿懿一听声音不对,猛的一回头,看到身后的人哪里是阿晋,竟然是安欣!

“不是吧,你们都吃了两道菜了还不放心我?”

安欣看他以为自己是过来监视他的,忙摆手解释道:“哎呀你误会了,我是来跟你学做菜的。”

“做菜?”

这个答案让阿懿有些始料未及,不过他很快就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可能有的时候幸福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阿懿看她们俩的打扮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为什么想到要学做菜?”

“我......”

安欣刚想开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总不能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怕以后嫁不出去,所以来跟他学做菜的吧?

索性直接把俏脸一板:“不要你管,你就只负责教我就可以,你要是不认真教我,我就把思意姐叫来让她来教教你。”

阿懿哭笑不得,心道这小姑娘自己不会武功,但是吓唬人的本事倒是一流,

“好,既然你要学,正好我这道菜刚刚开始做,我就一点点教你。”

说着,他就在厨房里转了两圈,从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个趁手的案板,放在水槽里洗了洗然后把刚刚找出来的两个红薯放在了案板上,对安欣道:“你知道一个厨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做菜好吃吗?”

阿懿摇了摇头,

“那是做菜速度快?”

阿懿又摇了摇头,

这下安欣不得其解了,厨师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重要的?

阿懿看她答不上来,方才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厨师,就像是战场上的将军一样,这些锅碗瓢盆就是武器,各样的食材就是兵马。最好的将军能用最少的兵马获得最大的胜利,厨师也一样,可以撒豆成兵一样,用最少的食材做出最多的菜。”

“这如何说的?”

安欣不解,她指了指案板上的两个红薯道:“那照你这么说,你这两个红薯还能做出三个红薯的菜?”

“不信你就来看。”

安欣的脑袋顺着他的话就伸到了案板前,看到阿懿拿出了三个瓷碗,然后分别扣住其中两个红薯,最后一个碗放空,紧接着就在她面前捯饬这三个碗,

晃啊晃啊晃啊,晃的安欣眼都要花了的时候,

阿懿猛地就把这三个碗全部打开!

“这........”

安欣惊奇的发现,原本空空如也的第三只碗下面竟然多了一个红薯,案板上的红薯从原来的的两个赫然就变成了三个!

阿懿看着安欣惊诧的目光,得意道:“看到没,这才是一个最好的厨师应该有的本事。”

不过安欣很快就从反过醒来,

“你骗人,你这就是变戏法儿,怎么可能两个变成了三个。”

可能安欣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的把她脸颊上那两颗浅浅的梨涡露了出来,

安欣这两个带着笑意的梨涡就像是装满了纯纯的老酒,全都灌到了阿懿的嘴里,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饶是面容还带着清醒,心里却早就难以自拔了。

阿懿故作认真的说道:“我真的会法术,你要是不信,我再让你看一招。”

他带着安欣又转身转到灶台的旁边,指着已经熄灭了的灶洞道:“你不信你把干草扔进去,我在这儿运功,就能把它点着!”

安欣当然不信,她抱起脚旁的一捆干草丢了进去,朝着灶洞里一指,饶有兴致的看着阿懿,

“我不信,你点!”

阿懿向着灶洞就扎起了马步,一脸凝重的双手左右的往虚空里抓着,然后像模像样的一把把的往灶洞里丢着,似乎是在往里面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安欣的目光光注意在这灶洞了,哪里看到阿懿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火折子。

这种小火折子不是安欣见到安逸用的那种长长的火折子,甚至高影疏都没怎么见过,因为这小火折子一般都是出现在宫里,小太监们拿着给各宫的娘娘们掌灯时候用的多,虽然着不了多久,但是烟少而且体积小方便携带,也就小拇指那么大个儿。

这黑漆漆的灶台里,阿懿在前面跳大神一样一把把的往里面丢空气,不知道哪一下就把这小火折子丢了进去,满灶洞的干草碰到这火星还不一下就着起来了?

“腾!”

就这一声,真相是阿懿有什么法术一样,原本黑乎乎的灶洞一下子就被冲天的火光照的剔明趟亮。

“你真的会法术?”

安欣的眼睛里充满的来自于少女对于未知事物的崇拜,

阿懿更是脸上写满了被心仪异性所欣赏的那种满足感,他故作高冷的朝着灶台上的汤锅一指,

“来,现在我教你如何用法术炖汤!”

第一百七十章 老戏码

第一百七十章·老戏码

安逸醒来的时候,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每一个处关节,每一个骨头缝里都在疼着,按理来说这小二层的高度看起来没有什么的,不知道为什么摔下那么疼,

他龇着牙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到入手处一阵的冰凉!

“不对啊,这哪来的石头!”

安逸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不对了,那客栈后面一片空地,哪儿来的回音啊?

他忙转着头左右的看了看,发现之前客栈的那幢二层小楼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周围一片漆的黑!

然而最让他感到绝望的是,他连头顶上的那弯月牙都找不到了,好像自己是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一样,除了能摸到屁股下面冰冰凉的石头外,四面八方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下可闹大了!

安逸先是摸着黑把自己的身上都摸了个遍,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之后方才稍稍的定了定心神,然后强撑着地面,忍着剧痛一点点的站了起来,

看起来这个地方上顶还挺高的,至少没有碰到头,那就说明不是个矮小的空间。

他皱着眉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情形,就记着从二楼掉下来然后好像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就没了知觉,一直到现在醒过来,

想到这儿安逸还下意识的朝着后脑勺摸了摸,虽说磕的鼓起了个大包,但是好在没有出血的伤口。

这小镇子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那悦来客栈也是不大,再掉能掉到哪儿去?别是不小心栽到什么洞穴里来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明至少这周围能有一个他当时栽进来的入口,顺着入口应该就可以出去,只是看看周围黑黢黢的样子,这入口恐怕也是不太好找,万一自己是曲里拐弯从上面掉下来的,可就更是比登天还难了。

“有人吗!?有没有人在?!”

也不知道和他一起掉下来的那个辽国女子滚到儿哪儿去了,安逸喊了两声貌似只有自己的回音在响应他,

看来这还真不打算简简单单的就让自己出去了!

安逸决定还是先找到这四周的边界,哪怕是面墙呢,总比自己这样黑咕隆咚的站在中间摸不着边儿的地方有安全感,

他这样想着,然后从脚边摸来摸去,摸到了三颗稍微大一点儿的石头攥在手里。

由于没有光一片漆黑的缘故,也分不清楚哪个是正方向哪个是偏方向,只能撞大运一般的随便朝着一片虚空,将手里的第一块石头狠狠的丢了出去,希望可以听到碰撞到墙壁的声响,

然而.......

连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没听见...........

这下麻爪了,饶是砸在地上也该有个回响啊?这什么声音都没有算什么?掉坑里了?

安逸凭着感觉将身体原地的转了个反方向,然后捏起第二块时候,朝着前面的黑暗再次狠狠的丢了出去.........

“咚、嚓、嚓、嚓”

接连着几声跳跃的声音,就知道至少有路,只不过没有碰到墙。

安逸又动了动身子,让自己的两个肩膀分别对着刚才自己扔过的方向,然后侧过脸来面对一个新的方向,准备把手里最后的这块石头也扔出去,

由于前两次都没有碰到墙壁,最后的这次他扔得更加用力了,高高的弯起手臂奋力的往前掷去,

“咚!嗖!”

这次是实打实的砸在墙壁上了,而且很近!近到刚刚奋力掷出去的石头砸到墙壁之后,又反弹了过来,擦着他的耳边就飞了过去。

不过

好消息是找到了墙,坏消息是........

那石头在自己的身后却也没有落地的声响!

安逸一瞬间就感觉到这虚空中有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巨大恐惧感向他袭来,从脚跟儿到头皮的一阵阵的发麻,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好像就置身在一个无尽的深渊边缘,而自己的后面却恰恰是一面石壁!

他的心底发怵的往墙壁的那个方向靠了靠,保证自己的后背紧贴到那冰凉的石壁后,沿着刚才砸出声响、有路的那个方向慢慢移动,

一步

两步

三步

走到第四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脚底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好像不是石头,似乎要比身后这石壁软的多,

安逸俯下身子,想用手去摸一下是个什么物件,没想到刚一碰上去,触手之处就一片温热,再上下摸索了一遍,饶是隔着黑暗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这腿、这身子、这胳膊、这手、这头、这胸...........

居然是个人!而且从触手之处的青丝便知道,还是个女人!

不用猜都知道就是和安逸一起掉下来的那个辽国女子了。

“喂!醒醒!快醒醒!”

安逸用手背轻轻的拍了拍萧燕儿的脸蛋儿,手感倒是不差,丝滑柔腻之感尽显,想来也是个养尊处优之人,但是好像人没什么反应,并没有清醒的意思,

于是他把手往上找了找,摸准了萧燕儿人中的位置,然后用力的掐了下去。

“咳咳~咳咳~”

萧燕儿被安逸这么用力的掐了两下,才好像清醒了一般轻咳了起来,

“你醒了?”

萧燕儿好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处的环境一样,只听到一阵阵的呼吸声,约莫有半晌才听到一句:“这是哪儿?”

安逸苦笑了一声,心道我还想问这是哪儿呢!

“不知道,我们好像掉进某个洞穴里了。”

安逸这话说的很是平和,不过萧燕儿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惊叫道:“谁!”

她的猛的一叫倒是把安逸吓了一跳,“我们一起掉下来的,忘了?”

萧燕儿听完他这话顿时就没声了,安逸以为她是摔下来晕晕乎乎的一时想不起来,刚想把她给扶着坐起身,哪知道黑暗之中就听到一阵破风声朝自己袭来,饶是看不见也知道是利器划过空气的声音!

“你干什么!”

“登徒子!看剑!”

一是在这黑暗之中看不清剑来的方向,二是明知道面前有个深渊不敢有所大动作,这下让安逸如何躲得?

情急之下他猛地站起身,就欲要往后退去,

“啊!”

剑倒是没有刺过来,反倒是听到一声娇呼,

那女子似乎是拿剑刺向他的时候拉扯到了自己身上的某处伤口吃痛失声,

“铛啷”

紧接着就是一声金属跌落在地上的声音,想来是她手里的剑掉了。

安逸止住了脚步,黑暗之中女子的声音不大,但是感觉起来似乎是在喘着粗气,感觉很痛苦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你没事吧?受伤了?”

萧燕儿也不答话,只顾轻哼着,

安逸见她仍旧是敌意满满,不由的苦笑规劝道:“我说,都到了这份儿上了,就算你想要杀我也得出去在说吧?这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鬼地方,都死在儿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然后他顿了顿,方才试探的问道:“你身上有能点火的东西没有?”

过了有好半晌,萧燕儿才打破沉默,

“有个火折子。”

安逸闻之大喜,虽不知道这女子为啥带着俩火折子的在身上,不过总算是能找到了个照亮的东西,忙对她道:“咱们这样,你把火折子给我,我把身上的一块布条撕下来缠在剑上点着,做个简易的火把,看一下这四周的情况,如何?”

萧燕儿听完他的话再次陷入了沉默,不过这次倒是很快就开口应道:“你撕下布条给我,我来点火。”

安逸十分无奈,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女子,戒心如此之强,

只是唯一的火源在她身上,倒是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照做的在锦袍的下摆处撕下了好大一条来,从黑暗中顺着刚刚依稀记得的方向递了过去,

“给你,你往前摸。”

安逸一点点的俯下身子,把手里的这根布条往前递着,很快就感到布条下面忽的加力,一股不大的力道从他的手中将布条拽走了。

漆黑之中没有任何视线的情况下,好像听力变得灵敏了许多,就听着那女子窸窸窣窣的鼓捣着,不一会儿,一根由剑尖儿挑着的简易火把就亮了起来,

可能是在黑暗中呆的时间挺久,安逸看到那并不是很大的火焰发出的光芒都觉得刺眼,但是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的将目光迎上去,尽情的感受着久违的光明。

借着光亮安逸迅速的环视一下四周,他猜的没错,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类似于断崖的上面,

身后是看不见顶的峭壁,身前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只有眼下所处的这大约两个人宽的平台上能够站人,感觉起来好像是个左高右低的坡道。

等他把目光落回到那女子的身上时,就感觉到白天见到的时候还十分光彩照人的姑娘,现在看起来却嘴唇发白,额头上冒着虚汗,衣衫也是刮破了多处,艰难的倚靠在墙边,一副十分憔悴的样子,

安逸两步走上前去,关切道:“没事儿吧?你是伤到哪儿了?”

萧燕儿朝着衣裙下面指了指,“只是脚踝伤到了,没什么大事儿。”

安逸也是没多想,伸手就欲要撩开她的衣裙看看她的伤势,

萧燕儿看安逸也不答话就靠上来掀她的衣裙,忙艰难的蠕动了下身躯往后躲了躲,

“你要做什么?”

安逸这才意识到自己貌似也是有些失礼,不过对于女子这十二分的警惕性也是有些无语,

“剑在你手里我还能做什么?那你自己把脚踝伸出来,这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所有的伤都不是小伤,搞不好要人命的。”

萧燕儿接着火光看向安逸,感觉他面容之众确有几分担忧之色,才半信半疑的把衣裙小心翼翼的撩开,露出了半截粉嫩的小腿,这肤质就好像是刚刚剥开的鸡蛋一般柔软细腻,

只不过再往下看时,原本应该是冰肌玉骨无可挑剔的脚踝处,却突兀的插着一根丑陋粗糙却又细长的尖锐物,看来是摔下来的时候伤到的,伤口周圈的血都已经有些凝固干涸了。

“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大事儿?”

安逸皱着眉头看着她显然很是严重的伤势,抬头嗔她道。

萧燕儿没来由的被安逸嗔了一句,面上不悦的把衣裙唰的又重新盖回到了脚踝上,遮住了那醒目的血红色伤口。

安逸看着她这样一下子也有些恼怒,自己好心好意的在这帮她看伤口,她却一直防贼一样的防着自己,搞得好像自己处处想要害他一样,他安逸就这么不像好人吗?

他眼珠子灵活的转了转,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通情理的妞儿!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异曲同工

第一百七十一章·异曲同工

安逸瞥了一眼萧燕儿手上的剑,等看着剑尖儿上的火焰忽闪忽闪的有些虚弱的时候,趁着暗淡下来的光线迅速的出手,一把就攥在了她的皓腕上,

“你!”

萧燕儿也没想到安逸会突然发难,嘴里这字儿还没完全说出来,手腕就被安逸拿住了,却不是安逸手大而是她自己手腕儿确实精细,一把攥了过来还饶了两指。

安逸手上逐渐施加的力道虽不至于催金断石,但是对萧燕儿这一女子来说已是足够,

饶是她咬碎了银牙也是无法承受脚踝和手腕两处的疼痛,直到是实在无法支撑,方才玉手一松,让那剑脱手而出,剑尖儿上挑着的“火把”也掉在了地上变成了“火堆”,微弱至极,

安逸快速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剑柄把萧燕儿的剑握在手里,然后一个反手顺势就横陈在了她的粉颈之前。

和安逸之前一样,面对冷森森的剑刃,她原本就修长的脖颈不得不被逼的高高扬起,

“你这是何意?”

安逸没有答话,而是借着快要熄灭的火光在她的袖口里快速的把那个火折子翻找了出来,然后塞到了自己怀里,缓缓的站起身,

因为身旁的这堆小“火堆”已经快是烧光了,再加上安逸本身个头儿又不矮,他这一站起来萧燕儿就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了,从脖颈以上就全部没入了黑暗,

“你既然对别人那么不放心,那就自己想办法出去吧,在下告辞!”

也不知道安逸是个什么表情,就这样冷冷的一句话丢了下来,然后抬起腿狠狠的一脚踩灭了她身旁的火堆,使得周身的黑暗再次向萧燕儿袭来!

“吧嗒吧嗒吧嗒~”

随着几声几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天地之间的一切仿佛都陷入虚无,死寂一般悄无声息。

刚刚才被光明所驱散的恐惧又像是阴魂不散的游魂野鬼一眼环绕了过来,耳旁刮过的嗖嗖阴风就像是它们索命的哀嚎,黑暗浓稠的似若能够抓住一般,没有哪怕一丝丝光亮,

这位名扬夏、辽两朝的传奇太后,有人说她神机智略,善驭左右,也有人说她好奢华仪、阴狠嗜杀,在所有的人眼里萧燕儿都是一个强势的领袖,只是所有人似乎都选择了忘记,她同时也是一个桃李年华的姑娘,

只要是个姑娘,就会有埋藏在心底的软弱,由于人生经历的不同有深有浅罢了,

但是谁能想到,这个在辽朝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承天皇太后居然也.......

怕黑!

萧燕儿忍不住把衣裙下的双腿蜷了蜷,只是脚踝处稍一有所动作就带来的撕裂般的疼痛,不由的让她一下檀口微张,一下又是银牙紧咬,

“嘶啦~”

忽然一阵异响传来!

由于太过突然而且短促,让她分不清这死寂之中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是从哪边传来的,甚至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轻,她的双眸中抹上一丝惊慌,虽然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下意识的好像做给什么人看一样,左右的扫视着。

“嘶嘶嘶~”

很快那声音再次袭来!这下萧燕儿听得真切,就如同有人拿着什么尖锐的东西不停的划着墙壁,是从她左手边传过来的,而且好像就在.......

她的耳边!

萧燕儿就好像是受了炮烙似的迅速的收回了扶撑在地上的左手,仿佛稍稍慢一点儿,这黑暗之中就会有一只张着血盆獠牙的巨兽把她的玉手一口咬掉!

她的嘴唇因为恐惧而开始哆嗦起来,好像是拼命的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此时透过一丝光亮,一定可以看到萧燕儿的脸上恐怖的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两只剔透的明眸在不停的颤抖着、闪动着。

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个奇怪的声音都没有再出现..........

周围又重新的恢复了死寂一般的宁静,萧燕儿刚才已经是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也是逐渐的放了下来,

这重新归来的安静,以至于让萧燕儿以为刚才的两个声音是不是自己因为害怕而产生的幻觉,不过第一声有可能是自己自己吓自己了,不过第二声她确实听的真切,真的就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划动什么东西,

说到这儿,她下意识的往自己的耳旁摸了摸,想把刚才惊慌之余弄的有些凌乱的发髻撩起...........

谁知道........

她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摸到自己温热的耳朵,而是.........

一张脸!!!

“啊!!!”

萧燕儿这下子再也绷不住了,骇的失声尖叫了起来!

这足以刺破人耳膜的歇斯底里在这封闭环境中回音的加持下,犹如实质的声波一般把那浓稠的黑暗都击退了几分,

她就感觉自己的乌黑的长发都像是要一根根的竖起来一般,全身上下的每一颗鸡皮疙瘩都如临大敌!

就在她每一根神经都饱受着恐惧的煎熬时,

忽然地上腾起的一缕火光,光芒虽小,却如热焰触雪,瞬间就融化了周围浓墨一般的黑暗,而那点火之人,正是刚刚从她身边夺剑而走的安逸。

尽管看向那越来越旺的火堆的眼神是向往而炽热的,但是瞥向安逸的时候,则似乎没有一丝温度,

萧燕儿娇艳的红唇轻微的颤抖着,自己的耳膜甚至都能听到由于刚才的惧怕而急速跳动的心脏,虽然嘴里还在不停的娇喘着,但她面庞上却似乎怕别人看到一样,迅速的藏起了刚才的惊惧之色,看着安逸冷冷的问道:“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安逸看着这个要强的女人,嘴角玩味的一挑,“回来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萧燕儿面无表情,就这几个呼吸之间,她的那双美眸又重新回到了那种让安逸读不到一丝信息的深邃状态,

“好,我们合作,先出去再说!”

安逸满意的点点头,这个不通情理的女人总算是开窍了,

“让我看看你的脚踝,你这样的伤必须要简单处理下,不然我们哪儿都去不了。”

说着,他顺手把手里的剑杵在那刚刚点着的小火堆上,然后往萧燕儿的身前推了推,这小火堆是用安逸自己身上的布条点着的,所以尽管还算耐烧,可也是又软又薄,

但是他手里的这柄宝剑质地还是不错的,轻而易举的穿透的正在燃着的布条,触碰到了地上的岩石,再加上他用力往前这么一推,

“嘶嘶嘶~”

这种金属划过岩石的声音兴许并没有引起正打算仔细查看她脚踝上伤口的安逸的注意,

但是

听在萧燕儿的耳朵里,这种仿佛划过心头,仍然让她心有余悸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安逸不知道萧燕儿没来由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看着她寒着的俏脸,笑着应道:“我要是你,就等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再说这句话。”

嘴里说着话,手上却也没闲着,他用手捏了捏插在萧燕儿脚踝上的这跟尖刺,感觉好像是石头做的,虽然不是很粗,但是表面十分的粗糙,就好像是带着倒刺的羽箭一样,这要是硬生生的往外拔,非把鲜红的肉全撕下来不可,

安逸想了想,只能说是找个锋利的东西,就像是军中给受伤的伤势把箭头一样给剜出来,只不过这样的话可就是相当的疼了。

安逸看了看这个被他碰了两下都疼的已连虚汗、紧咬着下唇却没有吭半声的姑娘,正色道:“我现在要用剑帮你着这个东西剜出来,然后再拿烧红的剑尖儿帮你处理伤口,不过我手里连口酒都没有所以会非常的疼,我尽量动作迅速,你要忍住。”

一边说着,一边安逸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方绢帕递给萧燕儿,示意她要在嘴里,

没想到萧燕儿臻首一偏,好像并不领情。

安逸没好气的把绢帕塞在她手里,心道你爱咬不咬反正疼的不是我,真不知道辽国女子是不是都这么倔!

他又从已经快扯成短群的下摆上撕下来的几条布,让身旁这个小火堆燎的旺了旺,然后把锋利的剑尖儿考的通红之后,朝她的伤口处靠去,

安逸有心分散她的注意力,想帮她减轻下疼痛感,遂随口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燕儿”

“哪儿人?”

“临潢...........啊!!”

................................

镇东酒馆

“魔法”厨师阿懿整整弄了一桌子的菜,总算是把四个人都给喂饱了,他的那个小学徒安欣厨艺肯定是没学到了,软磨硬泡的让阿懿教了她几手戏法的步骤,盘算着学会了之后回去唬他哥,

对于安欣来说,阿懿带给她的感觉是一种未曾体验过、但是又说不出的神奇,就觉得他肚子里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秘密能在一个又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之处给她展现出来,

而且,他们也就刚刚认识了没几个时辰,却好像是多年以前的挚友,两个人在厨房中你一句我一句,似有说不完的话永远都不会冷场一样。

这个小酒馆还真是什么都有,过了厨房往里面一拐,还有一件小小的卧室,八成是之前那个老板娘一家用的,

酒足饭饱之后,柳思意用自己绝对的“武力权威”占用了这个小卧室,然后丢出两床棉被,示意阿懿和阿晋两个人睡在堂中。

这两个大男人看似身娇肉贵的,却也不怎么讲究,两个桌子一拼就凑了两张临时的床,随便的把被褥一铺就可以歇息了,

只是柳思意对于这个方面还是相当讲究的,来来回回自己在小卧室里足足折腾了快半柱香的时间,才算是安置了个满足她要求的临时卧房,

不过,等她准备叫安欣进来睡觉的时候,却找不到了这丫头的踪影,于是她又双足重新蹬上短靴来堂中找,

堂中只有阿晋一个人在这儿,柳思意冷冷的目光看得他直打了个冷颤,在强大的“威压”之下,不得已用手指默默的往房顶指了指,还给她做了个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手势,然后把棉被一蒙,看起来好像一副熟睡了很久的样子。

柳思意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朝着房顶上看了看,摇了摇头,径自回房去了,

“唉,这小丫头这次可算是来着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一百七十二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小酒馆不高,后厨那儿有个梯子,两步就能够爬上来,

这回倒是阿懿先上来的,然后安欣看着他上去,才颠儿颠儿的跟着爬了上去。

“怎么?你也睡不着啊?”

安欣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了阿懿的旁边,笑道:“不是睡不着,是我小时候就喜欢跟我哥爬高上低的一起玩儿,长大之后为了维护斯文的女儿家形象才很少那样的,你这一爬上来倒是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

阿懿听着安欣的话,则有些不以为然的接道:“这世间所为的女儿家形象不过都是男人定的规矩罢了,他们给女子定着一个又一个规矩,告诉她们什么是贞洁、什么是妇道,但是却又不喜欢那些凡事都按照礼法中规中矩的女子。”

安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你这说法真是闻所未闻,说的你不是男子一样,嗯..........有点儿像我哥。”

阿懿笑着问她:“自打你上来,说了两句话,句句都提到你哥,我想他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

安欣臻首轻点,然后托着小脸儿望着漫天闪烁的星光,

“我们家就我和我哥两个,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我哥都很护着我,不舍得让我受一丁点儿的委屈,虽然他有时候是个没正经儿的人,但是关键时候总有一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然后她指了指他们两个屁股下面的酒馆,接着说道:“下面的那个思意姐,漂亮吧?那就是我嫂子。”

“就是那个黑衣服的姑娘吗?这么说来她是你哥的妻子了?”

谁知道安欣小脑袋点了点,然后又摇了摇,道:“如果按照礼法来说,她只是我哥的妾室,但是你知道吗?她是我哥依妻礼娶进门儿来的,所以我觉得你们俩好像对于女子的态度都一样和世人格格不入。”

阿懿听完安欣的这番话,对于她嘴里这个神秘的哥哥也是激起了极其浓厚的兴趣,这大夏朝竟然还般和他一样,对于那些所谓的君子先生们朗朗上口的夫妻纲常嗤之以鼻的人,只是自己尚还没有安欣哥哥这般付诸于行动的勇气。

“你呢?你是哪里人?你的家里也有很多兄弟姐妹吗?”

安欣额过头,饶有兴致的问起了阿懿。

“你说我呀......”

阿懿被安欣这么一问,倒不知如何开口的,安欣看在眼里还以为他不愿意说,嗔他道:“你也太小气了吧,我都说给你听了,你还掖着藏着。”

“嗯........好吧,说就说吧!”

阿懿对于安欣这两颗被月光映的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力,

“我是王京人,我们家人挺多的,我一共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妹妹。”

安欣听着更是瞪圆那两颗黑宝石,感叹道:“你们家这么多人啊,那逢年过节的一定很热闹吧?”

阿懿笑了笑说道:“还好吧,但是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烦恼。我是我们家最小的一个,大哥很早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实际上家里的老大一直是我二哥,我四哥又喜欢留恋勾栏瓦舍、吟诗弄月,各位姐姐妹妹也基本都已经远嫁,而且家里规矩大,没有嫁人的也不是常常能见到,往往逢年过节才能一家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所以,要说热闹的吧,都是热闹在表面了。”

安欣看他虽然脸上笑着,但是眸中却有着一种黯然,一股子道尽深宅大院的沧桑感,听起来也怪可怜的,便有心岔开话题道:“你烧的菜为什么那么好吃,你的厨艺都是跟谁学的呀?你娘么?”

没想到这下才算是撞到点子上,阿懿原本还带着笑意的面庞迅速的暗淡了下来,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其实在我一生下来之后,她就再也没能离开过床榻。我只听说她以前很漂亮,很美,跳舞很好看,父.....亲非常的喜欢她。”

安欣尴尬的吐了吐舌头,悻悻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娘已经过世了。”

“没事。”

尽管有些牵强,但是阿懿还是尽力的给安欣摆了个笑脸道:“我们说些开心的事儿吧,跟你说说............说说我三哥吧,我的厨艺就是跟他学的。”

安欣看他好不容易从失落中转了回来,忙笑着附和道:“那你这个徒弟都如此厉害,你三哥更是十分了得了?”

阿懿点点头,“三哥从小吃了不少苦,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真的懂不少的东西,我教你的那些戏法儿都是他交给我的,我小时候就很喜欢找他玩儿,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命途多舛,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你那个妹妹呢?按照你们家的规矩,你也经常不能见吗?”

阿懿摇了摇头,解释道:“并不是不能见,是经常见不到。那个妹妹就像你跟你哥一样,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妹,但是从小就跟我四哥关系特别好,我们俩之间没有像你嘴里和你哥那种感情,怎么说呢...........就仅仅是兄妹。”

安欣听完也是默默的轻点了点臻首,“好吧,看来影疏姐说的没错,大户人家真的是复杂的很,倒不如我们家这样简单。”

“影疏姐?”

阿懿觉得安欣嘴里的这个名字倒是有印象,就是不记得在哪儿听过了,

“对啊,影疏姐也是我嫂子,按照我爹常说的礼法应该叫做.......正妻!”

阿懿疑惑道:“她姓什么?”

安欣也没多想,脱口而出道:“当然姓高啊,蜀王的千金。”

“高影疏?”

“这么巧?你认识?”

阿懿心道这还巧个啥巧,她不仅是你姐,还是我姐呢!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掩饰道:“没.......没,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不过我记得她好像还没嫁人吧?你怎么说是你哥的.......正妻?”

安欣“嗤”的一声掩唇一笑,

“他们两个反正早晚的事儿嘛。”

“不知你哥尊姓大名啊?”阿懿这下子真是对这位神秘的哥哥产生了十足的好奇心,

“安逸。”

“安逸?”

阿懿有些恍然的问道:“可是四川都指挥使安逸?就是在青城剿了两万辽军的那个安逸吗?”

安欣哪知道自己哥哥在青城剿了多少辽人,只应声道:“他是四川都指挥使,而且听说还打了一场胜仗,但是具体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阿懿心说这还真的巧了,原本自己就要去找安逸,这下子正主没见到先见到她妹妹了。

安欣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问他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也是去兰州吗?”

阿懿想了想,决定接受这个和美人儿同行的机会,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去兰州办些事儿,很快就走,我们倒是可以顺道儿一起去。”

“真的吗?”

安欣的眼中掠过的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嗯,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安欣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好吧,这样我路上也不会寂寞了,天色不早了,我估计思意姐都已经睡下了,我也要下去休息了,夜深露重的你也早点休息吧。”

阿懿看着安欣转过身,从房沿儿里面的梯子上爬了下去,直到人都没影了,眼神还直勾勾的不舍得收回来,

“你也早点休息........”

........................................

安逸帮着萧燕儿把伤口处理完了之后,给她留了一个小火堆在身旁,然后自己用剑当作火把,顺着这斜坡平台往下走了走才发现这地方和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因为走了大概三五百步的样子才发现这斜坡居然到底儿了,而底下这地方看起来是个十分空旷的场所,

也就是说之前自己以为的万丈深渊其实就是这块空地,并没有多深,只是自己当时站在坡道的上面,而且四周有黑,显得比较深罢了。

还真没想到这小镇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地下空间,感觉好像这镇子下面完全就是空的,

安逸现在也没功夫考虑这些了,最重要的是怎么从这地方出去,

他也不敢走远,因为这黑咕隆咚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剑尖儿上的这点儿火光又有限,万一走迷了可真回不来,于是往四处打探了一下,便返身走回坡上去找萧燕儿

萧燕儿这脚踝上的伤让安逸简单处理了下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看她这样子应该是走不成路了,

但是又不能原地这么等着,两个人别说吃的了,连口水都没得喝,呆在这儿不是坐以待毙吗?

还有一点就是,他们现在的光明都来源于这个简易的火把,能够撑多久实际上要看安逸这锦袍上能有多少布,如果不赶快找一些耐烧的东西做火把的话,很快安逸就要光着屁股了。

安逸看了看半依靠着在石壁上的萧燕儿,开口道:“我背你走吧,越待在这儿越是死路一条。”

萧燕儿当然明白这个理儿,刚刚还带着些血色的娇唇这会儿显得更加苍白了,她看着安逸,点了点头。

他把手里的那柄剑又缠上了几圈锦布,让火光更亮了些,然后把剑递给萧燕儿让她拿着照亮,

因为她的体型比较娇小,所以本身也没什么重量,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趴在安逸背后时挤在中间的温软,

安逸把头往旁边偏了偏,稍微跟萧燕儿的嘴唇保持一些距离,倒不是在意什么男女有别,主要她这么一个美人儿呼呼的往耳根子底下吐香气,这谁受得了?

两个人朝着他刚刚趟过一遍的坡道走了下去。

走着走着,身后的萧燕儿在他耳边忽然开口道:“你就这么放心把剑给我,就不怕我现在一剑杀了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 邪

第一百七十三章·邪

安逸倒是很不以为意的反问道:“燕儿姑娘,让你相信一个人对你没有恶意,就那么难吗?”

萧燕儿趴在安逸的后面上,一手挑着火把,低声道:“相信的人越多,背叛的才会越多。”

“如果现在脚上受伤的是我,恐怕你现在已经走了吧?”

萧燕儿想了想,答道:“那要看你手里有没有火折子了。”

安逸被她说的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真心不知道这个燕儿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磨出了这么一副心性,如此一个娇艳欲滴的女子却给你一种冷血的感觉,

萧燕儿似乎读出了安逸心中所想,接着搭了一句:“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们经历不同,所以心性怎会相同,你理解不了的,”

虽然萧燕儿的话让就是淡淡的不带着任何情绪的感觉,但至少是迄今为止她说的最长的一句了。

安逸也不知道是嫌这黑黢黢的长路太过寂寞还是好奇心作祟,问她道:“你跟你的亲人也这样么?比如.........你的爱人?”

“我嫁给他的第三天,他就死了。”

“哦?那你这年纪轻轻的就要守活寡了?”

萧燕儿摇了摇头,“我们辽人只要家里的男丁没有绝断,就不可能又女子守寡,哥哥死了,嫂子可以嫁给弟弟,父亲死了,儿子甚至可以娶他的庶母。”

对于草原游牧民族的这个说法,安逸之前是有所耳闻的,但是由萧燕儿的嘴亲口说出来,听起来还是感觉到挺怪异的,

“那你嫁给.......他的弟弟了?”

萧燕儿又摇了摇头,“他弟弟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我杀了。”

这说的安逸都不知道怎么接,一时语噎了起来,心说这姑娘还真不是嘴上说说,因为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小叔子杀了!活生生的一个蛇蝎美人啊?

越这样想,安逸对她的身份就越好奇,便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你........和萧太后是什么关系?”

“比如你这句,就属于不该说的话。”

听的安逸心里一阵的激灵,算了还是被问他们家里的事儿了,真问到什么不该问的她再真一剑把我杀了,

所幸他也闭上了嘴不再多问,只顾埋着头朝前走着,两个人没有一会儿就走到了刚才安逸返回的地方。

安逸看着眼前的这一片漆黑,想了个办法,

他把身上的这件锦袍脱了下来,借着剑尖儿上的最后一缕火光把它撕成了一条条的碎片,然后拴在了一起系成了一根长长的锦绳,等他把这绳做好的时候,手上的火把刚好也灭了,

安逸摸黑把这绳头递给萧燕儿,“这绳子你拽一头我拽一头,我挑着火把往前探,等到火把灭掉的时候,我再顺着绳子找回来,你原地不要动,明白了吗?”

看着萧燕儿点点头,安逸便牵过绳子,用所剩不多的小碎布料点起火把,用剑挑着往黑暗中摸去。

这次安逸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反而却没让他走多久,

走了大概只有二三十步的样子,安逸就发现了一面石壁,

这个石壁和他之前在坡上看到的那个不同,是一个相当平整的倾斜面,但是倾斜度却不大,安逸试了试,用手扒拉着堪堪能爬上去,

石壁似乎相当的高,安逸把手里的火把往上举了举,只看到它高耸的插进黑暗中,并没有看到顶,

他又把手里的火把打的近了近,这才看清楚这石壁是用一块一块奇大无比的方形石头堆砌起来的,饶是大自然再如此的鬼斧神工,也不可能做出来这么一块块大小几乎一样的方形石头壁,明显就是人为的!

那说明这下面之前有人来过?还是根本谁建造出来的?

正疑惑着,安逸就用余光发现自己的左边有个光点恍恍惚惚的,

他猛地一转过身,

却又不见了!

眼花了?

安逸半信半疑的转回头去,但是眼角儿的这余光却一定盯在那儿,

果然

他刚刚转过去,那光点就出来了,清清楚楚的就在自己的左边不远处,暗黄色、圆圆的,再一转面朝向那边儿的时候,又没了...........

安逸顿时就感觉到这心头有点儿发凉,这地方怎么感觉那么邪性!

“是谁在哪儿?”

他皱着眉头试探性的朝那边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不要紧,没得到那诡异的暗黄色光点儿的回应,倒是把绳子那头儿的萧燕儿吓了一跳,

安逸就感觉到手里的这绳头抖了抖,

“你没事吧?”

“没什么,看这个东西,你不要松手,我过去看看。”

“嗯。”

说着,他依着石壁,一步步的朝那个暗黄色圆点儿亮起的地方走了过去,

走了大约有个十多步的样子,安逸就感觉到手上的这根锦布绳子就绷直了,想来是就只有这么长了,前面却仍是黑漆漆的,

安逸把手里的快熄灭的这火把往前探了探,再没有发现那个黄点儿,不过好像前面的石壁有几处暗色,看起来好像不是像他一路走来的那种平整的墙面了,

饶是瞪圆了眼睛,也是看不清楚,于是他决定冒险的再往前探一探,遂朝着身后喊道:

“前面有些东西,我把绳子放下,你原地不要动,我看看就回来。”

“那.......你自己小心。”

“好。”

安逸应声着,然后将手里的这根锦绳慢慢的放在地上,然后继续一步步的沿着墙壁朝前摸过去,

一步

两步

走到第三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赶忙再从自己这衣服上扯下来一块布,这下子连小腿的肉都露出来了,安逸把它缠在剑尖儿上,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把这小火把再次点亮,

这一点亮不要紧,

眼前就像是有个人拿着火把忽然间晃过一样,漫天的金光就朝着脸前几乎是喷射而来!

安逸下意识的就用左手遮住眼前的强光,然后右手挥剑刺去,

“锵!”

因为四周的寂静,金属相碰的声音像是被扩大了数倍一般在耳边震荡,激起了这洞中阵阵的回响,

“你没事吧?”

萧燕儿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安逸在这一剑此处之后,隔着手臂就感觉到那金光好像暗淡了一些,他缓缓的放下手臂一看,

自己的面前竟然是一副巨大的铜镜!

“没事,这儿有个镜子。”

这下他才知道,合着刚才那个小黄点就是这面铜镜在黑暗中反射着他手里火把的光,他摸着黑走到跟前儿,手里的火光再次点起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被眼前铜镜这么一反光,就像是一轮红日突然横在自己面前的感觉,

而且这铜镜好像是固定在什么东西上面,可以左右上下的自由旋转,却无法移动位置,他刚才的那一剑正好刺中铜镜的边儿,把这大铜镜刺的偏了一偏,所以才使得光芒又一下暗下去了。

“那个黄色的东西........是你吗?”

萧燕儿的声音再次从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安逸心说这个冷血的冰山美人这会儿话倒是挺多,恐怕独自在黑暗中也是有点儿怕吧,

“放心!是我!”

安逸仔细的看了看这个铜镜,好像跟以前人用来照镜子的那种铜镜没什么区别,除了大一点儿,但是又似乎不是一般的铜材质,萧燕儿跟自己隔了这么远,都能把剑尖儿上这点儿光反射过去,要是一般的铜镜,必然是被这黑暗淹没了。

铜镜的下面是个方形的石台,紧紧的贴在这面倾斜的石壁上,

安逸纵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只有这儿很突兀的墩了这么一个石台,其他的地方清一色的都是倾斜光滑的石壁面,左右一直延伸到黑暗中,

看起来这个石壁倒是挺长,眼前这个突出来的石台不知道是不是中间的位置,不过这个铜镜是干嘛用的呢?

他尝试这转了转,

“咯吱咯吱~”

似乎是转轴处受到了很严重的侵蚀,安逸用尽力气拨了拨,就发出一阵阵的吱呀声,十分的刺耳!

这个机关倒是挺精妙的,但是转来转去都只是一面铜镜,并没有别的特别之处,只不过他扶在石台上的手,感觉到了这石台面的凹凸不平。

“这是........”

借助火光,安逸就看到了石台上密密麻麻的刻着一些文字,但他并不认识,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文字了,

“这写的是什么意思........”

安逸正眯缝这眼仔细的看着这些怪异的文字,嘴里低声的嘟囔着,忽然身后就想起了一道幽幽声音,几乎就在他的耳边,

“这是康国文字。”

“妈呀!!!”

安逸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蹭”的一下就转过了身,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萧燕儿鬼魅一样的站在他身后,显然刚才的那句话就是她故意在自己耳边说的,

看到是她安逸心底稍稍的平复了一些,但是心跳还是被她这一吓吓得砰砰停不下来,没好气的埋怨她道:“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萧燕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那你拿着剑在墙上划啦就不怕吓死人?”

“你还真是睚眦必报啊?”

“不,这叫爱憎分明。”

安逸笑着较真儿道:“我光看到你憎了,你的爱呢?我帮你把脚踝伤口处理好了,也没见你报答我啊?”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继续看那石台上的文字,还顺口朝着身后问道:“你刚才说这是哪国文字?康国是哪.........”

安逸说着说着自己都没声音了,他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我帮你把脚踝伤口处理好了,也没见你报答我啊?”

萧燕儿的脚踝不是不能走吗?!

那身后的这个是..................!

想到这,忽然间就感觉到整个后脑勺的带着后背都一阵发麻,安逸近乎是死死的握住手里的这剑柄,然后猛的一转身,

“唰!”

剑刃几乎是带着破风声的转了过来,护在自己的胸前,目光死死的看向面前的.........

一片黑暗

很明显,刚才的那个“萧燕儿”已经不见了。

这到底是他们自己的幻觉还是什么,有点儿太邪乎了吧?

安逸就觉得诡异的气氛越来越浓重,他感觉这整个洞穴都好像带着一股深深的恶意,

“燕儿!”

他关切的朝着黑暗中萧燕儿的方向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燕儿?”

就在之前好一直跟安逸答话的萧燕儿,一时间竟没有了一丝动静,安逸开始感觉到事情不对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上飘忽的火苗,

“噗”的一声,

熄灭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梦魇

第一百七十四章·梦魇

火光消失的一瞬间,却并没有安逸想象的那样一股浓厚的黑暗扑面而来,取而代之的是头顶的黑色虚无中斑斑点点的闪烁起了绿光,就好像是夜幕中狼的眼睛,无比渗人

一开始是圆圆的,小小的,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渐渐地,这光亮越来越清晰,大大小小的光斑好像是有灵性一样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亮绿色圆环浮在空中,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一时间浮上了一抹暗绿色的光亮,

很快,整个山洞都被绿光照亮了!

安逸虽然不知道这诡异的光是从哪儿来的,但至少给于自己一个暂时清晰的视野,他也顾不了那么多,转身冲着萧燕儿的方向跑了过去。

按照他的话等在原地的萧燕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已经是歪倒在地上,美眸紧闭,

“燕儿!燕儿!”

安逸不知道萧燕儿是不是跟刚才自己一样也产生了幻觉才导致昏迷不醒,他只知道现在这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脱了他的认知,

他将地上的萧燕儿横抱而起,刚一转身要走,眼前的景象就让安逸的脚下再难迈出一步,

巨大的绿色光环之下,把刚才他摸到的一切照了个清晰,

他们两个现在果然处于一个偌大的封闭洞穴中,中间有一个方形底座的三角形石造建筑,刚刚自己摸到的那个石壁就是这建筑的其中一面,每一面石壁的前面都有一个突出的石台,上面摆着一个铜镜,而这空中的绿色圆环,似乎就是这四面铜镜中射出来凝聚在一起的光。

安逸站在原地,手里抱着昏迷不醒的萧燕儿,他已经瞪大了双眼,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眼前的这一副见所未见的景象,

但是这洞穴似乎没有跟他们善罢甘休的意思,空中巨大的绿色光环中突然耀出一抹白色的光门,光门之中竟然缓缓的走出了一名女子的影像,

这女子步踏虚空而来,举手投足的雍容高贵之间还带着一丝如同女王般的威严,周身都散发着让人无法正视的耀眼白光,

只是手里拿着的一个手杖上面,有个不大不小的黑色空洞,随着她手臂的不断挥动,那空洞仿佛就是原本镶嵌着东西,后来不知道为何掉了一样,十分的突兀,

女子也不知道是认识安逸还是认识他怀里抱着的萧燕儿,眼神如月射寒江一般冷艳异常的看着他们俩,檀口轻启,竟然真的发出声音来,

“你们俩想好了吗?”

这声音甚至和在黑暗中传来的萧燕儿的声音还不一样,空灵之感顿生,仿佛根本就不是说在她的嘴里,而是原原本本的响在自己的心里。

安逸当然不知道她问的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们俩想好了吗?我跟谁就想好了吗?

女子看着安逸半晌不答话像是十分的恼怒,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之后,手向前那么一抓,凭空竟然抽出一把剑来!

“那你们就再想一世吧!”

二话不说,朝着安逸就刺了过来!

安逸脸上一阵苦闷,这今天是怎么了,好像自己是个什么罪大恶极的人,怀里抱着的天上飞来的,每一个都要杀自己,

“别别别,我都不认识你,你是谁...........啊!”

虽然是一道光影,但是安逸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胸前撕裂般的疼痛,殷红的鲜血半点儿也没有作假的流了出来,

安逸感觉到嗓子眼儿一甜,喉咙中一口暖意涌了上来,再待那女子把插进他胸膛的光剑狠狠的一拔,

“噗~”

如注般的鲜血透过他的胸膛喷涌而出,安逸看到怀里萧燕儿白皙的俏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血雾,自己抱着她的双手也是一阵的无力,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一幅幅的过往画面,

他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我要死了吗.........

空中的女子仿佛很是兴奋一样,原本萦绕周身圣洁的白光已经变成了恐怖的猩红色,她脸上的狰狞之色越发浓郁,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永远不会!不会!”

安逸感到脑海里阵阵的虚空向着自己袭来,饶是尽力的支撑,也是无法阻挡眼皮的缓缓的闭合.......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

“你是谁!”

安逸“嚯”的坐起身来的时候,把趴在他身边已经是迷迷糊糊睡着了的柳思意吓得一下清醒了过来,

柳思意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看到他坐了起来,脸上忙添上了一抹惊喜,

“你醒啦?”

安逸看向她却是一脸的茫然,“思意?”

他周身的看了看,女王的光影、巨大的石造三角塔、空旷的山洞完全不见了踪影,不过屁股下面的这破床他倒是熟悉,说明他已经置身在悦来客栈中了。

安逸有些不明白,他问向柳思意:“你们救我出来的?那是在哪儿?燕儿呢?”

柳思意给安逸慢慢的斟了一杯热茶,转身给安逸递了过来,她虽然不知道安逸说的是什么,但是最后一句倒是听得真切,朝着他挑了挑眉问道:“燕儿.........是谁?”

这下安逸倒是彻底懵了,难道在做梦?不会吧?

他一边想着一般掀开自己的衣袍,看到身上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伤痕。

柳思意看到安逸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便跟他解释道:“我带着欣儿来找你的时候,你就在这儿了,铭尹说你们两个去摸什么辽人奸细的底,接过你昏迷不醒被那个辽人女子给送回来了,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儿呢,你说的燕儿就是那个女的?”

“金铭尹人呢?”

安逸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柳思意却一把拦住他问道:“你又干嘛去?”

“我得去问个清楚,怎么可能是做梦,我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看着的。”

柳思意不明就里,却也不放心刚刚苏醒的安逸下床,嗔了他一眼起身道:“你躺在这儿,我去找他来。”说罢,便起身出了房间。

安逸坐在床上用手捂着脑袋,之前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都能够想的起来,就好像刚刚刚刚发生没多久一样,他甚至还记得那个假的“燕儿”提到的什么康国,还有那个巨大的女子光影问的“你们俩想好了吗?”,这究竟是代表着什么?真的是自己在做梦?

“逸哥,你找我?”

金铭尹的声音打断了安逸胶着的思绪,他开口问道:“到底什么情况?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分头出去了嘛?后来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金铭尹听完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诧道:“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这探什么奸细去了探了一夜?然后还是那个女辽人把我叫过去的,当时我进她屋里你就躺在地上,她说你昏迷了,让我把你带走,我这不就把你带回来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不会是自己中了那个熏香了吧?”

安逸皱着没有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可能,那熏香我用都没用。”

“那你们俩............”

金铭尹这话说一半儿,瞅了瞅旁边的柳思意,又憋回去了,

“她别的没说什么吗?她人还在吗?”

金铭尹摇了摇头,“不在了,早上那个壮汉就回来他们俩就走了,不过我看那个女的好像是没睡好,一脸的无精打采样。”

“算了,那走了就走了吧。”

安逸倒不是想着萧燕儿,而是他想找萧燕儿问个明白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是个结在心里也是难受,

不过他这怅然若失的表情,看在柳思意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大老远跑过来找你,还差点儿被人蒙翻在黑店了,不仅一句问候没有,还在这儿心心念念别的女人,搁谁谁心里能舒服?

她就有些不悦的把手里一直端着的茶盏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茶给你放这儿了,你们俩先聊着。”

淡淡的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饶是金铭尹都看出来气氛不对了,忙担心的安逸:“思意姐........好像不太高兴啊?我没说错什么吧?”

柳思意一出去安逸也才反应过来,也是刚才自己这现实梦境一直纠结不清,把她倒冷落了,他笑着宽慰金铭尹道:“没事没事,不关你事,怪我,我去找她吧。”

说着安逸就要下床,

可是金铭尹突然把他拦住了。

安逸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心道我就下个床你们两个一人拦我一次这算什么意思啊?

哪知道金铭尹一脸神秘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低声道:“刚才我看思意姐在这儿,所以没拿出来,是那个女辽人留给你的,你自己拆吧。”

说完,他站起身,朝着安逸做了一个我都懂的表情,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金铭尹这一连串的动作倒是把安逸搞得哭笑不得,这亲兵队长保密工作做的倒是挺到位,可是就算没事儿都要被他弄出事儿来了,

安逸把他递在自己手里的信封颠来倒去的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个普通的信函,拆来开看,里面一封薄薄的信纸,上面用毛笔写了一行镌秀的小字:

“这不是梦,你看到的我都看到了。”

就这么一段话,翻过来就是一面白纸了。

安逸觉得这个燕儿姑娘一定是知道什么,不然一般人经历这样的事儿,只要是会怀疑自己做梦或者出现幻觉了,她却如此肯定这不是梦,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女人应该跟那洞里的东西有关系,至少是知道来历,

莫非这世上真的有鬼怪神明?不然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

安逸用手扶着额头,眼眸深深的紧了一下,这刚刚苏醒就有思考这么复杂的事儿,确实有点儿受不了,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也想不出个头绪,如果真的和这些“东西”有缘,一定会再见到那女子的,

现在主要的,还是把刚才气呼呼走出去的大小姐给揽回来,

安逸苦笑着穿上床下的官靴,然后把那素色长袍往身上一披,叹了口气道:

“唉,苦命人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换天

第一百七十五章·换天

安逸追出客栈的时候,正好安欣站在楼下,他还没开口,妹妹倒是满心欢喜的扑上来了,

“哥~”

安欣虽然清瘦,但是冲撞之下还是差点儿把哥哥装了个跟头。

安逸看到许久没见的妹妹,也是心中填喜,不过面上却本着脸道:“不经过我同意,谁让你擅自就往这战场里钻的?出了事儿怎么办?”

安欣知道哥哥也是担心他,朝着安逸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然后又马上欢脱的像只小鸟儿一样,转身指着身后的阿懿和阿晋介绍道:“哥,我给你介绍两个朋友,阿懿和阿晋。”

安逸爱抚的搓了搓妹妹的小脸儿,并没有打算认识她要介绍的那两个朋友,心道我这还有个小姑奶奶生着气的,哪儿有功夫认识什么阿懿和阿晋,一脸着急的朝着左右的接到看着,边看边问妹妹:“你看到你思意姐了吗?”

安欣不知道他们俩一个跑一个追的这是怎么了,憋了半天才回给安逸一句:“思意姐..........她.........她不让我告诉你..........”

“你!”安逸朝着两边儿的街道左右的瞅了半天,哪知道安欣给他来了这么一句,不由眉头一皱,搓着妹妹小脸儿的手形顿时就变成了捏,

“哎呦我说我说,往北面去了。”

安欣霎时就感受到了脸颊上哥哥手势的变化,还没等他加力便讨饶的往外指了指,

安逸顺着她指的方向,头也没回的就跑了出去。

安欣用纤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朝着哥哥的背影很不忿的“哼”了一声,然后很是歉然的转过身对着阿懿道:“不好意思哈,这就是我哥,他不知道跟我嫂子怎么了,挺着急的,等我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吧。”

阿懿笑着摆摆手,“无妨,我们肯定会认识的。”

然后他看着安欣,轻轻的叹了口气,似有所意的说道:“我和我的妹妹,要有你们两兄妹这样一半儿的关系,我做梦都能笑醒。”

...............

街道上

一位身材妙曼的娇小美人儿独自走在大青石板路上,脑后披肩的如瀑青丝用一根紫色锦缎丝带随意的束着,伴随着阵阵的晚风,撩拨着那不知道是哪位仙者用天宫里上好的凝脂玉雕出的面庞,修长的睫毛微微的上挑,睫下的一双黑白相间的琉璃珠映衬着天边火红的晚霞煞是好看,鼻下那恰到好处的朱唇给这精致的俏脸上平添了几分酥媚蚀骨之意,

不过,小美人儿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请问姑娘是一个人吗?”

这话听到柳思意的耳朵里,先是心中一喜,然后瞬间又被怨气充斥,她本着俏脸抬起头,本打算甩给说话的人一个侧脸,却发现面前的竟是一个陌生的书生模样的人,

来人长得也算是清秀,手里还拿着个扇子,笑嘻嘻的问向柳思意,

当然,柳思意心中期望说这句话的人可不是他。

她俏脸上瞬间就换上了一副不耐的表情,理也不理的绕过了书生,继续独自朝前走去,

这书生没来由的被她甩了个脸子,也有些尴尬,

我哪儿说错了吗?

正当他鼓足了勇气重整旗鼓准备再上去搭讪的时候,

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书生不悦的看着拉着他的人,“阁下有什么事吗?”

安逸一脸笑意看着他,朝着前面的柳思意一努嘴儿,故作讥讽道:“老弟,见到漂亮姑娘要都是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永远都没法跟人家说上话。”

那书生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阁下的意思是?”

安逸朝着他神秘的一笑,信然道:“老哥今天就教你一手,你可看好了。”说完,他就朝着柳思意走了过去,

书生也是被他说得一脸好奇,看着前面那姑娘腰间还挂着弯刀,兴许是会些武艺的,这人一脸的纨绔相,能跟姑娘打上腔?

一边想着,一边就抱着个等看笑话的面孔驻足原地,看着一步步走上前去的安逸。

前面的柳思意正嘟囔着个脸埋怨着该来的还不来不该来的到处乱撞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的别人从后面横抱而起,

柳思意觉着身体猛地一失重,手下意识的就往腰间的凌虚刃摸去,但是那幽蓝色的刀刃在她看到那人的面庞时,又被她插了回去。

安逸一脸笑意的看着怀里的柳思意,“没经过我的同意擅自乱跑,这可是第二次了。”

柳思意扳着的俏脸往旁边一偏,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面庞,“大人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还管小女子作甚。”

安逸也不答话,他用手臂托着柳思意的大腿,然后跟抱孩子一样把她往肩膀上一抗,竖着抱了起来,

饶是柳思意也轻,被安逸这么一抱,双臂顺势就环在了安逸的脖颈上,朱唇刚好贴在安逸的耳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自己臀部被一个带着温度的大手掌忽的拍了一下!

柳思意跟高影疏不一样,高影疏是跟安逸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怎么都放得开,但是在人前的时候,除了在九龙山上的那纵情的一跃之外,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而高贵的体统却是从来是没有失过的,

但是柳思意不一样,天生的就是一副媚惑众生的娇态,跟安逸在一起了之后,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对他爱意,即便是众目睽睽之下,她都会像安欣一样扑进夫君的怀里。

不过

安逸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巴掌,却让这个一向是热情奔放的小妖精的脸从嘴角红到了耳朵根儿,

“你干嘛~”

她娇嗔一声,把那臻首深深的埋在了安逸的肩膀上,两个直溜溜的大眼睛好像是做了坏事一样的小狐狸一样,往四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看着,生怕被别人瞧见,

安逸抱着她转身往回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还干嘛?咱们府里以后就得跟别人家一样,这些鞭刑啊什么笞刑啊都得立起来,这不听话就得打!”

说着,又照着柳思意的娇臀近乎轻抚一样来了那么一下,打的肩上的美人又是一声娇呼。

安逸走过那书生的时候,还朝着他递了个得意的眼色,意思道你看见没?要这样才能跟姑娘打上腔,

那书生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感觉自己这十几年的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看来自己真的是在书房里坐的太久了,现在的世道都变成这样的了吗?

他向安逸抱着柳思意的背影投去了一个深深的敬意,然后一捶手!

这个姑娘就当是学习了,自己也找一个去试试!

说着他就把插在脖子后面的折扇抽了出来,转回到街上去开始寻找目标.......

真希望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不是在县衙的大牢里..........

------------------------------

入夜

西安行宫

崇正皇帝今天晚上毫无例外的翻了惠妃的牌子,翻了谁的牌子就要会宿在谁的宫里,因此这西安行宫里每日托着黄龙玉盘给请皇帝翻牌子的小太监和近侍的徐亮,可是随驾嫔妃争相拉拢的对象。

放牌子是门儿艺术,这是徐亮的师父李进在这位徐公公刚刚拜在自己门下的时候说的,

皇上每日干什么?谁最清楚?当然是这随侍的太监了。

什么时候把牌子端上去,皇上一打眼儿最容易看到谁,不抬眼的时候随手翻哪个位置,他们心里都是在明白不过的了,

一些刚刚进宫的小主儿们?哪个不想着一飞冲天,那机会从哪儿来?就从皇上这有可能无意间翻到自己牌子的这一瞬间上来。

皇上移驾西安,可以说是没有了很多规矩的制约,这个时候也是各位卑微的妃嫔们最容易上位的时候,

但是太监们也不是瞎子聋子,收了你再多的银子,也只能把你摆在最显眼儿位置的旁边,为什么呢?因为那个位子是要留给惠妃的。

惠妃倒也是个省心的主儿,太监们只要把皇帝往里面一送,今晚上就算是轻松了,因为惠妃娘娘从来没有让皇上半夜再出来过。

皇上这边翻好牌子,王公公就麻利的带着人去惠妃宫里了,约莫过了小半晌颠儿颠儿的跑了回来,

“舅舅,妥了。”

等在清月宫外的徐亮看着他回来,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他沿着宫墙朝前走去,

“三儿啊,我跟他们打点好了,以后皇上身边你去服侍,小陈子笨手笨脚的我把他调到浣衣局去了。”

王三问自己叔叔道:“舅,那小陈子不是李公公的人吗?咱们说给他发配就发配了?”

徐亮双手负在身后,冷笑了一声,“不是他的人,我还不发配呢。”

然后转头对王三嘱咐道:“上面的事儿你不要管,有叔在呢,你把皇上哪儿的事儿用心做好,千万别出岔子,明白吗?”

“叔放心!”

王三点头应承着,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朝着周围瞟了瞟,似乎是确认了没有人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都上前去,“叔,上次去邱煌镇见到北边的人了,他们说.............”

“噤声!回去再说。”

徐亮给他做了个手势,然后两个人朝着他的住处快步走去。

因为是行宫的原因,当然没有紫禁城里面宽敞了,陕西布政使给徐大公公找的这个休息地方倒是挺宽敞,就是要绕过一堵宫墙有些麻烦,

王三后脚跟着舅舅进屋,把这门一关,转身就凑到这这桌前,低声道:“叔,你知道她给我们什么条件吗?”

徐亮就看着他一脸神秘的凑到了自己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说的他眉头一皱:“辽人这回倒是慷慨起来了,我估摸着他们的要求也不低吧?”

王三点了点头,朝着王京的方向指了指,然后一脸神秘的说道:

“她们想换天!”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二次兰州防御战

第一百七十六章·第二次兰州防御战

徐亮冷哼了一声,“这女娃年龄不大野心不小,不知道她以为她是天王老子还是我是天王老子,这天说换就换?”

王三接声道:“她说我们只要劝导皇上继续坐镇兰州城御驾亲征,让给他一场大胜,然后就和我们议和。”

“那皇上和这几十万大军呢?”

“都在她的大胜里了。”

王三看徐亮有些犹豫,忙接着说道:“舅舅且想啊,到时候老皇帝一没,就只有咱们和老都督从兰州城里出来,那传位的诏书不就在咱们手里了吗?到时候德王一手兵马一手诏书,皇位焉能容他人来坐?”

徐亮沉着脸,也没看出来是乐意还是不乐意,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这风险是有点儿大了,万一辽人反悔,咱们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大夏朝那么大,辽人就那么十几万人,恐怕连这片天下的锅底儿都糊不满,早晚是要退走的!辽人一退,咱们不还是日子照过?这天下不还是高家的?德王好武而少谋,免不了还得倚仗你,到时候你可就是名副其实的九千岁啊!什么李进支流,怎么死,还不是你说了算?”

“我觉得这事儿是不是得找贵妃娘娘和德王商量一下,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这样突兀的决定,我这........我这没法说嘛。”

王三是了解自己舅舅的,他这个舅舅小事还好,这一到大事就优柔寡断、犹犹豫豫,之前可以谋划的非常精密,一到做决定的时候就哑火了,非等到十成确定了之后才会全力而为,但是照他的话说,哪儿有那么十打十的好事儿都摆给你?赢不就赢在一个搏字上?

“我的舅舅!你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诏书最后也是该在你的手上,他德王就是手握天下大军,到时候也得他来求着你啊!辽人那边儿可说了,就给咱们五天,五天一过就算是咱们拒绝了。”

徐亮好似很艰难的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王三:“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王三使劲儿的点了点头,一副忠言逆耳死谏不休的表情道:“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这种万载难逢的机会落在咱们手里,这.....这这这都是天意啊!万万不能错过的呀!”

徐亮摩挲了会儿下巴,然后重重的一拍桌子,仿佛是一副当机立断的样子,

“那你去西北会回话,皇上那边我去说!”

“好!”

------------------------------

西北

辽军大营

萧燕儿返回大营的时候,面容是十分的憔悴,甚至于翻身下马的时候如果不是老帅韩光德眼疾手快上去搀扶,险些要摔倒地上,

于是他赶忙让中军大帐里的侍女把萧后扶进大帐去休息,返过来转头责问随太后一同前去的那个壮汉罗宜都。

罗宜都也是一脸的委屈,说是当天晚上他奉太后的命令外出送信,早晨回来之后太后就看起来相当的憔悴了,本来是劝她休息好了再返回,但是太后执意不肯,他们就只能连夜赶回来了。

萧燕儿和安逸在那个洞里折腾了一夜,饶是安逸都昏迷了不短的时间,她一介女流居然还赶了一夜的路,就是个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韩光德便让亲兵把手在帐外,任何人不得进入打扰,一切有关事宜都等太后醒过来再说了。

萧燕儿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直到夕阳西沉........

“头好痛........”

萧燕儿靠在中军大帐里的床榻上,纤手轻抚着额头,黛眉微蹙,睡了那么久都感觉还是没有缓过劲儿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她偏过娇躯,从床榻下面翻出了一个金丝线楠木的小盒子,打开盒盖儿,就看到里面放着一本书,

这书看起来跟这个精致的小盒子大相径庭,书卷已经有些焦黄色的斑点,中间的书页有不少也是残破不堪。

萧燕儿似乎对这本残破的黄卷很是熟悉,青葱玉指在书侧点了几下,然后准确的翻开了其中的一页,

这是.........

她翻开的那页上面画着一个女人的画像,衣着装束既不像契丹人、又不像汉人,黑白的线条虽然略显粗糙,但是仍旧遮掩不住那女人高贵之气,

如果安逸在场他一定会指着这女人说,这就是我那晚在山洞里看到的光影!

“难道真的有夜公主?那晚的所闻所见,就是她的幻灵珠?”

萧燕儿也是蹙着眉头,三言两语的自说自话着,没有什么头绪。

这本书是她祖母留给她的,当时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的父亲还是辽朝的北院枢密使,祖母的身体一向还是可以的,就在一天夜里突然就病重,当时宫廷里的太医甚至还没来得及赶到萧家,祖母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按照契丹人的习俗,一般长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都会把子女亲眷叫到身旁,叮嘱些个什么,有些类似汉人的遗嘱,

而祖母快不行了的时候,甚至连她父亲母亲都没有叫,只把萧燕儿加了进去,然后把这本残破的黄卷交给了她。

当时萧燕儿还未入宫又年纪尚幼,只顾着在床前悲伤那个从小跟她十分亲昵的祖母,并没有太过在意祖母说的什么自己不同意现在轮到你了,希望你能过关之类的话的意思,她刚刚所念叨的这些,也都是从这本黄卷上看来的,

她这次东进之所以带着这个小盒子,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书上所描述的所为夜公主的墓,还有那颗所为具有神奇魔力的幻灵珠,

只是没想到,居然在那个小小的西北小镇碰上了,那说明夜公主的幻灵珠就在那个附近,甚至说就在镇子的下面。

“太后,您可好些了?”

正待萧燕儿凝神思索的时候,帐外传来了老帅韩光德的声音,

萧燕儿忙把手里的黄卷放回这小盒子里,塞回床榻下面,理了理自己纷乱的青丝,朝着门口朗声道:“进来吧。”

韩光德应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朝着床榻上的萧后行了个礼,然后落座在了两侧,向她禀报道:“太后,这次青城一役我们一共折损了近两万人马,拔里将军也战死沙场。虽然这种损失没有伤及我们的元气,但是对于夏军确实一个不晓得鼓舞,对我们下一场针对兰州的计划很是不利。”

萧燕儿和韩光德两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兰州,完全没有想到负责协攻的拔里部居然能被围歼,

“老帅,你可查清楚了那位驻守青城的汉将?”

“是的,此人姓安名逸,成都府人士,他就是那个之前在成都挡住了耶律休可奇袭大军的汉将,当时时任成都守备将官,现在是四川的都指挥使兼成都游击将军。”

萧燕儿点了点头应道:“居然是同一个人,那看来这个安逸还是有点儿本事的。挡住了耶律休可不说,居然把我们的攻坚战打成了他的歼灭战,不容小觑。”

韩光德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安逸,他接声道:“太后,虽然此人用兵颇为灵活,但是我们和夏国的战争打到这个份儿上,暂时凭某个将领的一场两场胜仗还是无法扭转的,不过我们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夏军的现在的品字形布防兰州,把所有的川蜀兵马手交到了这个安逸的手里调防青城,我们的计划很难实施呀。”

萧燕儿低着头沉吟了一下,然后抬首说道:

“把耶律休可调过来吧。”

韩光德不知道萧后思考了半晌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有些担忧的问道:“太后,我们现在还没有到那种山穷水尽的僵局,对夏军的优势尚在,耶律休可善战之名众所周知,一旦他在拿下甘肃镇时候又下兰州,那么朝中的不少人又要开始大做文章了。”

饶是韩光德都能觉察出来的气味,萧燕儿怎么会闻不到?

但是她却一副自不在意的样子,宽慰道:“放心老帅,我心中有数。上次擅自调动兵马奇袭成都的事情,我还没给他算呢,现在他翻不起风浪来的。把他放在后面也是有段时间了,也是时候把这头老虎拉出来放放风,总是趴在一个地方,谁能知道他身子底下藏着些什么。不过最后一点你倒是放心,我们一定会打胜仗,但是耶律休可却得过来吃个败仗。”

这话说的韩光德倒是一头雾水了,怎么叫耶律休可吃个败仗,而让辽军打胜仗?

萧燕儿知道老帅心中疑虑,但是也并没有太过多解释的意思,毕竟韩光德只需要负责好战术上面的部署就可以了,大战略的主意还是她来拿,

“接下来的这第二场仗,让耶律休可自己去啃!我们的人不要插手,那么一座高城坚墙,就算是崩了他的门牙,也不见得打的下来。但是老帅你要清楚,我们的这次目的是对兰州城内的守军予以最大的杀伤,迫使他们兵力不足,把青、肃两城的人马进行收缩,让川蜀的兵马进入到兰州城内。

东面的事情我已经谈妥了,到时候崇正也会增兵兰州,等到所有的夏军都集中到兰州城内的时候,撤下耶律休可,我们发动第三场战役,一举把这大夏的数十万人全部堵在兰州。从此,东进之路方可一马平川。”

韩光德站起身,朝着萧后重重的一点头,

“遵命!我这就去准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女儿家的心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女儿家的心事

安逸回到青城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兰州城发来的战报,辽军再起大军九万余进攻兰、青、肃防线,而且让他比较意外的是,这回负责主攻兰州的竟然是一直被放置在后方的小王子耶律休可,

他的青城这边和廖瑛的肃城两个犄角,跟上次一样还是由两部分人马予以牵制,不过显然上次的青城一战也是让辽人长了记性,在青城前面的肃水川北岸摆了四万多人。

因为这次辽军兵力近乎增加了一倍,往龙门、飞凌两个渡口这么一摆确实很难有所动作,再加上上次的一仗是打了个出其不意,所以这次辽人必然谨慎起来,

再者说,辽军既然已经往青城方面增兵,那就说明上一仗的意义已经打出来了,照安逸的意思,现在只要把对面这四万多辽人稳在这里不去参与兰州的攻坚,就算是达到了品字形布防中青城该发挥的作用。

然而辽人那边的拓跋部也是收到了大元帅韩光德的三令五申,若夏军强渡,只许北岸击敌人,不准渡过素水川,所以上一次兰州战役还打的热闹儿的素水川两岸,这回全完哑火没了动静。

安逸这回倒是没有待在县衙里,因为高影疏之前给他的信中不仅带来了柳思意和安欣的消息,还告诉他江如月给他派来的两个人也是今天到,

胡玉华和胡玉娟兄妹!

何六的那件事儿自从像一根刺一样的扎在安逸的心里之后,他就写信给江如月把这两个人调了过来,主要因为这兄妹俩不是军中将领,对于所有人来说也都面生的很,再加上胡玉华也是有个敏捷的身手,所以用来刺探这些事儿再合适不过了,

而他妹妹胡玉娟,就用来弥补他哥不识字的短板。

“铭尹,兰州那边有消息即使来报。”

“是!”

安逸寻得了一处幽静的宅院,吩咐完金铭尹后,就独自仰躺在院子里摇椅上,手里捧着着刚刚从青城知县那里寻来的好茶,浅浅的斟了几口,

当然了,这茶肯定没有自己府上的大红袍好喝,不过借着这冬日难得的阳光,倒也能凑合个算是享受一下这忙里偷闲,

更何况,还有柳思意这红袖添香在侧.........

“你说那个阿懿是你们在酒馆里碰到的?”

柳思意将花瓷的茶壶端起,把安逸放在小圆桌上的喝了几口的茶盏斟满,应声道:“是的,说来也是奇怪,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居然会做菜,而且听欣儿说还会变戏法,我瞧着他倒像是个江湖艺人似的。”

这俩人本来跟安欣说是要去兰州的,但是到了青城阿懿却改口道因为战事爆发,所以要等到辽人退去之后再行前往了,因此便在青城留了下来,

安逸一开始倒没有对这两个人有多少重视,直到今天早上分配绿营和卫所的驻防任务时,这个阿懿居然主动请缨要一起前往。

当然安逸也以为这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没来由的气血上头便也没做理会,谁知道阿懿还不肯善罢甘休,一连找了他几次说要上战场去,

换作一般人也就让金铭尹赶出去了,但是这阿懿毕竟是安欣嘴里的朋友,两个人看起来关系还不错,所以也就不好拉下来脸,便转念一想给他出了个难题。

安逸把孟崎给叫了过来,就跟阿懿说你打得过他,我就让你去战场,

他心道你一个富家公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能不能那得稳刀还是个变数,而且孟崎又是个骑兵将领,高高大大的骑着马一来怕是就把这小少爷吓住了,

谁知道,这阿懿一口答应了下来,而且煞有其事的问姜尚借过来他那杆亮银枪。

按安逸的话说这孟崎也是忒不争气,还没三合就被人家给挑翻在地了!

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啊,

索性就把他安排在孟崎的手底下,反正这次也都是在岸边驻防没有什么仗可以打,愿意去就让他跟着溜一圈便是。

不过这小兄弟一套枪法耍下来,安逸也觉得他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哥了,再结合柳思意刚才说的,阿懿还真像个街头卖艺的,什么都会,

“王京里达官贵人多,富家公子哥也是多如牛毛,有这么一个两个另类也不足为奇,只要别是跟北边有联系,派来打我们主意的就好。”

柳思意坐在旁边,俯身到安逸的耳边,若有所指的笑道:“这小公子到不太像是北边来的,你的主意倒是不会打,但是欣儿可就不一定了。”

安逸若有所悟的看着她,“你是说她............”

柳思意莞尔一笑,点点头道:“可不是嘛,又会做菜又会变戏法儿的,像欣儿这种单纯性子的姑娘哪里受得住?”

安逸听完她的话,那原本还一脸享受闲逸阳光的脸一下就沉下来了,

“这不是胡闹嘛,连别人什么来路都不知道,就跟人家打的火热,女孩子家家的像个什么话!”

柳思意就感觉此时此刻的安逸跟欣儿嘴里经常念叨她的老爷子安致远一般无二,她无奈的劝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吧?欣儿虽说单纯,但是又不傻,她要什么她自己清楚的。说不定这公子哥人还真不错,家室也般配,那不也了却了老人家的一桩心愿?”

“对个陌生的姑娘大献殷勤,又是变戏法又是做菜的,这能是个正人君子?”

柳思意听着他的话掩唇笑道:“这种事情哪有这么个说法的,那你刚到成都就往绛云楼里钻,就算是正人君子了?”

安逸心道我正说正经儿事儿呢,这么还能扯到自己身上,一把就将俯在自己身旁的柳思意搂进了怀里,

就在他刚要正一正家风的时候,就看到围墙的外面丢过来了一黑色的包裹!

安逸还以为这是谁要秘密给他暴露什么消息呢,刚刚松开已经抱在怀里的柳思意欲要起身查看,就看到紧接着从墙的外面又翻过来了一个身着束身骑装的白衣女子,

安欣?!

安逸找的这个小院儿,是之前青城县丞的居所,

这老县丞盖得这栋院子冬暖夏凉、绿影环绕哪里都好,可就一点奇怪的地方,就是他这个院子是后来加上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年人的思维都跳跃一点,这老县城直接就把这座大院子建在了小院子的外面。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都认为出了小院落就是外面街道了,谁知道老县丞家里不是,他们家是出了小院落是大院子,出了大院子才是街道,

这种奇葩的设计曾让不少老贺祝老县丞乔迁之喜的宾客都哭笑不得,但他肯定不会想到,新院子盖了这么久,仍然还有一个小姑娘,也被他这奇葩院子的受害者。

安欣自以为完美的翻过了围墙而沾沾自喜,拿起黑色的包裹准备转身而走的时候,却被面前的两人定住了脚步,

她就看到院子里柳思意侧躺在摇椅上,一脸玩味的看着她,而哥哥安逸则本着脸站在椅前,

“你上哪儿去?”

“我.......我在家里呆着太闷了,我想出去转转,去.......去街上走走。”

很显然,她这个苍白无力的解释没有能够让安逸信服,侧躺在摇椅上的柳思意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还冲她扮了个鬼脸。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安欣瞟了瞟安逸带着些不悦的眼神,瞥了瞥嘴道:“好啦,我说了,我想去肃水川岸边。”

安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希望用西北这蘸着太阳光的冷风浇灭心底的那一缕火气,

“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对战场那么感兴趣了?从成都大老远的往战场了扎也就算了,这到了青城还要往那边靠,怎么着还非得看到辽人长什么样才罢休么?”

安逸说完又用手指了指妹妹手里提着的这包裹,继续问道:“你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安欣看着哥哥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包上,忙向身后藏了藏,“没.....没什么的。”

安逸当然不会被她这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说谎技术骗过,两步走上前去,从妹妹的身后把这黑色包裹拿了过来,然后反手就丢给了身后的柳思意,

柳思意这猫儿一样的好奇心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她把娇躯正着这么躺过来,然后把安逸丢过来的这黑色包裹放在自己的怀里打开一看,

里面居然都是各式各样的小糕点,米糕子、红枣儿和一些认不出来的类似年糕的东西,

柳思意笑着看看她,挑着媚眼故作娇声埋怨道:“欣儿妹妹啊,你不是不会做饭的吗?这些可爱的小玩意儿在酒馆儿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你做给姐姐吃啊?”

说着她还拿起一个,轻张着檀口,假装要塞进去吃掉的样子,

“哎~别吃啊~”

安欣看着被来就没几块的东西就要又要被她吃一个,忙想要抬手制止,却又被哥哥的眼神给瞪了缩了回去,

安逸看着柳思意拈在手里的小玩意儿,朝着妹妹故作无奈的长叹了口气道:

“别说是你了,我做了她快二十年的哥哥,都还没尝过呢。”

安欣看这夫妻两个一唱一和的说着,便嘟囔着小嘴解释道:“这是阿懿教我的,我之前也不会啊。”

安逸朝着屋里一指,刚想说让妹妹回屋里去,不准擅自往战场上跑,

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口金铭尹的喊声打断了,

“逸哥,胡玉华兄妹来了!”

说着他一闪身,就看到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进了院子,朝着安逸就跪倒在地,

“小民叩见指挥使大人。”

“好好,二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我正等着二位呢。”

柳思意看到安逸转身去迎那两人,忙朝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安欣招了招手,

“欣儿,快来!”

安欣被哥哥这一通唬,正郁闷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就听到了柳思意的召唤,

她又转头看着哥哥这会儿没工夫管她,哪还能不解其意,赶紧喜笑颜开的朝着柳思意跑了过去。

柳思意把这怀里的黑色包裹给她麻利的一系,然后塞到欣儿的怀来,从躺椅上站起身来,拉着她就来到了院墙边,往外面指了指,伸出纤手对安欣道:“快,你踩在我手上,我把往上一送,你扒住墙边就出去啦。”

安欣俏脸上都快乐开了花,朝着她思意姐的脸颊轻轻的呷了一口,

“好姐姐!”

柳思意笑了笑,亲昵的用手勾了一下安欣的鼻头,“自己注意,你哥事多没工夫管你,有事就来找我。”

“嗯!”

安欣重重的一点头。

柳思意这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把安欣这小身板一下就送上了墙头,把她推上去之后才发现自己这另外一只手里还攥着那黑包里的年糕,忙朝着安欣挥了挥,

“欣儿,这儿还有一块儿。”

“算啦,那个送给姐姐吃了。”

说完,便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墙头上。

“这孩子。”

柳思意笑着自语了一句,然后顺手就把那块年糕丢在了嘴里,

哪知道刚刚放进去还没来得及嚼,丁香小舌轻轻的这么一碰就险些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呃呃呃呃~~~这什么味儿啊?好难吃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计赚大都督

第一百七十八章·计赚大都督

孙德璋何尝不知道这个善战的耶律休可,不过一天的攻坚下来感觉这个赫赫威名的小王子好像对于坚固的兰州城墙并没有什么办法,依旧是中规中矩的利用云梯、冲车甚至是火炮等一些攻城器进行攻坚,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便也和之前一样默契,鼓号一吹鸣金收兵,

甚至于让孙德璋感觉到辽人可能真的是善野战不善攻坚,似乎他们已经对于兰州城无计可施,再加上上次夏军的大胜,辽人颇为有种士气低落的感觉,竟在他的脑海中开始萦绕起了一些出城破袭的大胆念头,

不过,身经百战的孙德璋并不是崇正,老持承重才是他这个老将的本色,所以他很快的摒弃了自己的这些想法,定了定心神决定还是固守为上。

辽人大营那边儿当然也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按照耶律休可这种打法,打到明年开春都没法给兰州城内的守军造成什么重大损失,到时候夏军没收缩兵力,倒是该他们收缩兵力了,

饶是这韩光德也有些坐不住了,就准备提笔寄一封催攻的命令给耶律休可。

但是

他的命令开头还没写好,耶律休可的信函倒是先来了,这韩光德把耶律休可的信拆开来一看,第一时间就去中军大帐里找萧后了。

“撤军?”

萧燕儿拿到这封信看完之后,美眸之中也是掠过了一丝不解,

韩光德点点,“没错,耶律休可要我们从兰州前线撤下来四万人,只留五万人,然后还要我们大营后撤五十里。”

萧燕儿想了想,她并不认为如果这场仗失败对于耶律休可会有什么好处,无论他们俩之间的明争暗斗如何激烈,胜利都是这两人的最终目的,只不过出于各自的利益考虑,耶律休可希望的是战必胜攻必取,一路通关过去,而萧燕儿考虑的是要毕其功于一役而已。

所以她认为耶律休可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既然这位能征善战的小王子能有破敌之策,倒也是她乐于见到的,便授意韩光德同意耶律休可的要求,

“太后,那耶律休可真要是攻破了兰州城,那我们之前计划的..........”

萧燕儿没等他说完就把手一抬,嘴角泛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迷人却又危险,

“放心,我不会让他大功独揽的。”

...............

第二天,兰州城里的孙德璋就收到了辽人大军撤兵和辽军大营后移五十里的消息,

也就是说目前青城肃水川前的拓跋部两万余人,兰州城下的耶律休可手里一万余骑兵,肃城那边韩将军一万多人马,一共也就还剩下五万人,相当于是减少了一半儿。

孙德璋对这样的布局很是不解,他有些不明白耶律休可的意思,两边的大军压住青、肃两城,那么接下来他是要凭借手里的一万多骑兵跟自己在这儿硬磕么?

骑兵攻城,孙德璋心道别说是一万多了,你就来个五万八万他都不见得皱皱眉头,你还能把马骑到城墙上去?

但是这位老都督是久经战阵,并没有因为耶律休可手里只剩下了一万多骑兵而放松警惕,相反他开始大量的洒出哨骑探马,对兰州周的辽军的情况进行进一步的渗透,想要弄清楚耶律休可如此布局的底气,或者说迫使他这样布局的原因。

当然,耶律休可倒是也没让这位老都督失望,手底下的人来报,说着抓到了一个趁着夜色从耶律休可军营出发往辽军后方大营送信的信使,

不过,孙德璋看着手底下几个哨骑把这信使抬到大帐上来时,已经是伤痕累累没了气息,他有些愠怒的问道:“这么重要的一个舌头,谁让你们下杀手的?”

那哨骑校尉赶紧俯身跪倒在地,解释道:“大人,我们当时确实也是想抓活的,但是这厮好像是保护什么机密的消息一样,简直就是拼死了抵抗,我们伤了三个弟兄才最后把他拿下,不过他身上所中刀伤太多,一路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气了。”

孙德璋听着校尉这么说,忙就问他:“那他身上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那校尉应声就从层层保护下的内甲里掏出来了一封还站着血污的信,递给了孙德璋,

孙德璋接过信拆开了慢慢看来,越看这脸上的笑意越浓。

帐下的这几位将军这几日光看着老都督愁眉苦脸,今天这样的笑容确实是难得一见,赶忙连声相问,

老都督朝着他们抖了抖手里的这信,欣然道:“此真乃天佑大夏!你们猜怎么着?是耶律休可写给萧太后的信函,里面极尽嘲讽之意,甚至于近乎辱骂。我就说没来由的辽人为何撤兵,原来都是那个萧太后故意给他耶律休可使绊子呢。最重要的就是,耶律休可信上说萧后不守信用,限时他破城却连足够的粮草都没有拨给,他现在军中粮草短缺,急着朝萧后要粮呢!”

左边下首的一位将领有些担忧的朝着孙德璋拱手道:“兰州作为西北冲要,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辽人如果想要扩大战果应该选择速攻才是上策,在这里被我们长久的耗下去最后一定是前功尽弃。那个萧太后又是个少有的巾帼雄主,怎么会做出这种大敌当前却内部自损的事情来?老都督要慎防有诈啊!”

孙德璋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王老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老夫对于辽国朝堂上这帝后之争也是早有耳闻,据我估计恐怕是这位萧太后不知道迫于什么压力,才不得已把耶律休可调到前线来,但是又不想让他独揽大功,所以才心出此计,意欲让耶律休可知难而退。”

不过,王老将军的担忧也是很有必要的,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诸位还是以固守兰州为任务,等待我的进一步命令。”

“是!”

........................

兰州城西北

耶律休可大营

看到拓跋寅进到中军大帐里来,耶律休可才慵懒的抬起他那冰蓝色的眸子,问他道:“怎么样?兰州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拓跋寅回禀道:“殿下,根据我们的哨探来报,兰州城里一切如旧,只是往外撒出的斥候又增加了。”

耶律休可冷冷的一笑,“看来大夏的这位老都督还真是沉得住气呢。”

“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耶律休可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吩咐他道:“这样,你传令下去,把我们的大营也后撤三十里,然后派出小股的骑兵去洗劫兰州附近的村落。”

拓跋寅听到“洗劫”这个词儿还以为是耶律休可说错了,疑惑道:“殿下的意思是去骚扰附近的村落?”

“不,不是骚扰,是劫掠!抢粮食!把这附近所有汉人百姓的粮食都给我抢过来,别管多的还是少的,就是一粒米也得给我装进袋子里拿回来。”

耶律休可看着拓跋寅不知所云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缺粮嘛,还不得有个缺粮的样子?”

虽然拓跋寅还不明白耶律休可的用意,但是战场上的事儿,耶律休可倒从不让他失望,不过他心底却担忧着另外一件事,

“殿下,这萧后不仅没有追究我们上次擅自调兵的事儿,还把我们摆到这前沿来,到底是和用意?”

耶律休可一听到萧后的这俩字儿,马上脸就沉了下来,

“我想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齐叔在朝中给他们施压了,另外她可能也是怕我在后方待久了有所动作,所以就把我们调到这前线来给她当炮灰了。哼,这个女人的政治手腕儿一向心狠手辣,没有点儿原由,好不容易抓到的小辫子,她能轻易放过?”

拓跋寅有些忧虑的说道:“殿下,这兰州是夏军在西北的重要一点,几乎关乎夏国西北的命脉,他们必定会拼死守卫,如果我们一直久攻不下,萧后又不下大调换的命令,那我们不是要全部撂在这兰州城下了?”

耶律休可紧着眉头围着他高大的帅案踱步来回走了两圈,然后朝着拓跋寅摇了摇头,

“这一点我倒是对她放心,萧后虽然跟我们不对付,说白了我们之间的争斗都是内部的帝后权力之争,在对于大夏的方面,我相信她和我们一样,都绝对不不会做出有损大辽利益的事情来,所以倘若我们久攻不利,她也不会放任我们在这儿自生自灭的。更可况.............”

说话间,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看在拓跋寅的眼中,这带着杀气的眼神就好像是盘旋在草原上的雄鹰发现了自己的猎物,意欲蓄势待发,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孙德璋虽然老持承重,但是却已经年迈,胆小少谋,就凭他就想挡住我耶律休可么?等我把虎头大旗插到兰州城楼上的那一刻,我要让所有的辽人都知道,只有我耶律休可才是大辽第一勇士,才配做他们的王!”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爷

第一百七十九章·王爷

肃水川南岸

龙门渡

西北的夜空像是一个浓得化不开的梦境,连原本点点的繁星都隐没了起来,似乎是要和墨色的乌云配合着,隐藏黑暗中的秘密。

南岸这边的渡口是由成都右卫把手,卫指挥使顾晨夕在夜幕降临时象征性的在渡口前面晃了一圈之后,便准备躲进中军大帐里去,毕竟这西北的夜风萧瑟,还是营帐里暖和。

顾晨夕这样想着,只是刚要回头就看到一个黑影晃到了面前,他下意识的朝着腰间的胯刀摸去,

“谁!”

那黑影仿佛没什么敌意,慢慢的从黑夜中露出脸来,

“指挥使,是我,六子。”

顾晨夕看到那来人是何六,才又把已经拔出鞘的钢刀塞了回去,皱着眉头不悦的嗔他道:“人吓人,吓死人!你大晚上不在营帐里呆着,往这岸边瞎跑什么?”

何六却笑着答道:“指挥使大人,六子这不是在等你嘛。”

顾晨夕一脑袋纳闷儿,心说你等我干什么?便开口问他道:

“你是找我有事儿?”

“指挥使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晨夕看他一脸的神秘相,便半信半疑的朝着大帐的方向一指,“走,去我大帐里说吧。”

没想到何六一把拉住了他的衣甲,朝着岸边的那个小林子里一努嘴,“大人,营中人多眼杂,我在那边给大人什么都备上了,咱们那边儿说去。”

说着,便拉着顾晨夕一头往那林子里扎去。

岸边的这林子不大,林子里面有一个尼姑庵,绿墙红瓦的还像模像样的,就是因为西北的战事一起,这里面的这些尼姑们也都不再侍奉佛祖,收拾细软逃命去了。

看起来何六是早有准备的,在这尼姑庵的小庙堂里面点起着一缕篝火,旁边还放着两个酒葫芦,

何六把顾晨夕带进堂里来,然后厚厚的土黄色蒲团往地上一丢,“大人请坐!”

顾晨夕一眼就瞟见了那俩酒葫芦,他俯下身子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手一伸,就把那其中的一个酒葫芦揽了过来,

一入手没想到这酒葫芦还是温的,他打开葫芦盖儿用鼻子嗅了嗅,顿时一股辛辣醒神的气息扑面而来,细细闻过,里面还带着些粮食的清香。

何六坐在他的对面,笑着道:“这两葫芦都是我特地给二叔准备的烧刀子,您的最爱,慢慢享受。”

说着他把另外一壶也递到了顾晨夕的面前。

顾晨夕冷着眼睛看了看一脸笑意的何六,把手里拿着的酒葫芦盖儿又塞了回去,放在的自己的面前,疑声道:“无功不受禄,你先说事儿吧,我怕喝了你这壶酒,把命都搭进去。”

“二叔说哪儿的话,那六子就直说了,二叔您在这卫指挥使的位子上待了多久了?”

顾晨夕想了想,答道:“崇正三十三年升任的的卫指挥使,粗粗算下来有七年了。”

然后何六接着问道:“那我想问二叔,你打算在这卫指挥使的位子上再呆多少年?”

顾晨夕听得他这话,脸色就耷拉了下来,显得有些不悦道:“你这是在调笑我吗?”

何六却好像没有意识到他的表情一样,仍旧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您在这卫指挥使任上苦熬了七八年,想的不就是那游击将军的位置?可结果如何?不还是让那安逸一屁股坐到了你的头上?你历经行伍十多年的老将军让这团练使出身的毛头小子指着鼻头骂,您敢有个不字吗?你不还是老老实实的跑到这儿野地里来吹夜风?而他安逸呢?我听说他在成都娶的那个小妾跑来找他了,说不定啊,人家正在窝在小妾的怀里哩!”

顾晨夕本来就对安逸上次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态度耿耿于怀,被这何六一说,更是恼怒,他“嚯”的一下站起身来,朝着何六怒骂道:“老子没工夫听你在这里说这些屁话,你要是闲的没有事情做就去给老子巡夜!”

说完,他转身就要迈出这堂门去。

何六看他起身要走也是不慌不忙,朝着他的背影幽幽的说道:“顾大人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可就要一辈子被人家踩在脚底下了。”

顾晨夕怎么能没想过翻身,谁能甘心自己熬了七八年然后上头空降了个顶头上司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缓缓的转过身,脸上却仍然还带着刚才的余怒,故作不解其意的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六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一句话说道了二叔的心坎儿里,他抬起头朝着顾晨夕笑了笑,向着对面的蒲团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叔且听侄子给你慢慢道来。”

顾晨夕看了看何六,一脸铁青的又坐回到了那蒲团上,

“二叔可知道为何如此?”

其实顾晨夕何尝不明白原因,只是一想到这儿心里就堵得慌,他拿过面前的酒葫芦拧开盖子,吨吨吨的往嘴里猛灌了一口,然后用衣袖一抹这嘴角不满道:“你又不是没听说,那安逸跟老蜀王千金的关系,眼看着就要做蜀王女婿的人,老子拿什么和他挣!”

“啪!”

何六重重的一锤手,夸赞道:“二叔通透!归根结底不就是上头没有人嘛!凭着二叔的本事,只要能有人在上面拉一把,别说是这游击将军,就是总兵您都有的做啊!”

“怎么、你有路子?”

顾晨夕脱口而出,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何六自己还是个百户呢,一个小小的百户能认识什么比肩蜀王的大人物?

随即又有些不屑的道:“不知道何百户认识的是哪位大人物,能大的过蜀王?”

何六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不信自己,遂起身凑上前去,拢起手掌在顾晨夕的耳边念叨了个人名,

顾晨夕听到这人名脸上马上就抹过一丝惊诧,不过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疑何六道:“王爷乃是天潢贵胄,你个小小的百户是如何认识的?”

“二叔可还记得原来何季家里的那个外甥女儿?”

顾晨夕皱着眉头仔细的想了想,“记起来了,就是那个我们之前在成都见过的是姓柳的?”

“二叔糊涂,人家姓刘。”

“对对对,那个刘氏,我听说她后来是嫁给了一个贵胄人家的公子当了妾室,然后何季表姐他们一家都迁到王京里去了。”

何六挑着嘴角朝他神秘的一笑,问道:“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何季的那个外甥女儿也都有了儿女,那二叔可知道她外甥女的女儿现在在哪?”

顾晨夕摇了摇头,这他上哪儿知道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她的女子就是那王爷家里最受宠的妾室!”

顾晨夕细细的想来方才恍然道:“怪不得呢,我说你怎么能认识这种人,原来是何季跟王爷有关系。”

自己说完之后却又有些不以为然:“那又怎么了,就算都是王爷,也是蜀王的晚辈,他手还能伸到这四川来么?而且他认识的是何季,又不是我顾晨夕,要发达也是他何季发达,跟我什么干系!”

“何季老了,胆小怕事,王爷早就看他不惯了,已经多次派身边儿的近侍让我找您,指名道姓想要让您来帮他做事呢!”

何六尽力压低了声音冲他道:“二叔,岂知今日王不是明日皇?咱们都是些下面的苦哈哈,现在不赶着上船,等到大旗展起来了,那还能轮得到我们?”

顾晨夕听到这儿不免还是有些心动的,半信半疑的问何六:“那王爷需要我做些什么?”

何六又一次凑到他的耳边,窸窸窣窣的低语着,

不过这次顾晨夕听完可就不是惊讶了,简直就是惊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何六,“这这这........这里通外国,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啊!”

“二叔!”

何六一把扯过顾晨夕的衣袖,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我的二叔!您这七八年的卫指挥使还没做够吗?您还想让别人对你颐指气使的一辈子吗?富贵险中求!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什么时候能轮得到我们?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您要是不肯干,那您就活该一辈子窝在成都的卫所里!”

顾晨夕尽管在尽力的保持镇定,但是发白的嘴唇确实忍不住的颤抖着,他抬起袖袍沾着头上一股股的冷汗,现在的他感觉就像是一杆秤,秤的左边是那泼天的富贵,而秤的右边却又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何六看到顾晨夕还是犹犹豫豫的不敢下决心,添油加醋道:“到时候新皇登基,你我叔侄二人就都是从龙之臣,就是到那王京里开门立府也不是难事儿!总好过咱们现在这样,西北一旦有事,第一个就要把我们从四川调出来,这战场上刀剑无眼,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与其这样死倒还不如用这条命搏一把,赢了那可就是几辈子的富贵荣华啊!”

顾晨夕明显就感觉到心底里这一杆秤左边的那些金银富贵像是一个个赤身裸体千娇百媚的女子,伸出他们的藕臂纤手,使出与妙曼身姿浑然不符的巨大力气把他一点点的往那边拉着,任凭那天平右边万丈深渊呈现出如何的恐怖,都已经成为了脑后之事,视而不见了。

“那.......何季那边儿怎么办?”

何六见他这样问,便知他心里已经是答应了几分,忙宽慰道:“二叔放心,我已经跟王府派来的人搭上线了,何季的事儿我来搞定,您这边只要跟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就行,到时候王府那边有信儿我就告诉您。”

说完他拎起那酒葫芦,拧开盖儿就跟顾晨夕手里的拿着的那个葫芦碰了碰,眉开眼笑道:“二叔!到时候咱们可就再也不用受这份儿洋罪了,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过那神仙一般的快活日子!”

顾晨夕一咬牙,把那一葫芦的烧刀子咕嘟咕嘟全都灌到了嘴里,似乎是给自己壮胆一样,

“你说得对!富贵险中求!妈的这种看别人脸色的日子老子算是过够了!”

他将烧刀子一滴不剩的倒进嘴里之后,才把那空空如也的酒葫芦随手一丢,站起身来说道:“行!这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怕万一营中有事别人找不到我,我先回去了,王府那边有信儿的话就告诉我。”

“好!二叔先走,我待会儿再出去,免得让有心人看见,平添怀疑。”

顾晨夕朝着他一点头,便两步并做三步的急匆匆朝着大营走去,身后的何六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贼喊捉贼

第一百八十章·贼喊捉贼

飞凌渡

夜色已经相当的深邃了,正在中军大帐里的何季开始打算要歇息的时候,门口侍卫通禀的声音传了进来,

“将军,成都右卫何百户说有要是求见您。”

何季估摸着何六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有急事儿了,忙挑过床边的大氅披在身上,应那门口值守的亲兵道:“让他进来。”

何六急匆匆的应声就撩开帐门帘走了进来,“叔,出事了!”

何季知道八成是北面的事,朝着他使了个眼色,“跟我到里边儿说。”

俩人神神秘秘的又一前一后转到了大帐内里处,

“出了什么事儿?”

“下午收到王府的来信,要我们把约定的时间提前。”

何季一听他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

“还提前?还怎么提前,现在我们不在兰州在青城,就算按照之前的时间点儿,我都不能保证回到兰州,拿什么提前?”

何六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函,交到了何季的手上,

“叔你看,这是王府里的人下午送出来的信儿。”

何季接过何六手上的这封信,拆开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他拿着这封信转到书桌的前面,不知道从哪又掏出来了一个小瓷瓶,瓷瓶里面装的似乎是一种同透明的液体,被他滴到了信纸的右下角,

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右下方忽然就像是被火烤糊了一样显现出来几个焦黑的符号,紧紧就是刹那间又消失不见了。

何季点点头,“没错,这确实是王府送来的信,看来是王爷的意思了。”

“叔,那我们可怎么办?”何六显得很是焦急,

何季转身坐到书案前,用手揉了揉额头,似乎在苦思着对策,

“叔,我看我们得把这儿的情况给王府说下,让他们想想办法,不然光靠我们,不调回兰州去如何能够行事?”

何季想了想侄子的话,然后重重的“嗯”了一声道:“你说的有道理,王京离这儿远,可能消息走得慢,别到时候事儿没办成反倒说我们办事不利了,你现在就去给王府的人回话,就实际情况原话跟他们说。”

何六点点头,然后又有些忧虑的接着说道:“叔,要不北边你也给他们滴个信儿过去吧?至少让他们知道暂且无法行事,不然别回头他们那边都动手了,咱们还在这青城看热闹呢。”

“嗯,你想的倒还挺周到,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写,你连夜就传出去。”

“好!”

两个人在中军大帐里呆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就看到何六手里攥着个类似于鲁班锁的小木疙瘩,匆匆的跑出了飞凌渡南岸的夏军大营。

...........................

青城城西

这座小县城的城西住的多是一些商户,原来到还算是热闹,只不过战事一起,有些外来的营生就索性出城离开了,但是不少本城百姓起的一些小买卖还在艰难的苦撑着,没办法,总是要养家糊口的。

不过,安逸还是处于谨慎考虑,要求青城县令告知所有的商贩在太阳落山之后都必须打烊,不然一概以通敌论处,

所以,这城根儿下的一排小店铺到了这连月亮都已经要安歇的时候,不管是茶馆还是酒楼,一个个的都码上门板,人去楼空,城西的这条街道夜间也都是空无一人的。

可是今天夜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街角的黑暗中探头探脑的溜出来一个黑影,私下打探着街道,似乎确认没人了之后才鬼鬼祟祟沿着街边一直摸到了纪家药铺的店前,用手很有节奏的轻轻的叩了叩门板,听起来应该是某种暗号,

没过一会儿,店铺里面就有人把门板取了下来,让黑衣人一溜烟儿的钻了进去,然后他探出头来左右的再次确认了以下无人跟踪之后,将门板严丝合缝的又重新盖上了。

进到药铺里的那人一声的夜行服,让给他开门的伙计领进里屋去,

“六子,这大半夜的找我什么事?”

进了屋门那人才将蒙在脸上的面罩脱下,朝着围坐在圆桌旁的六子说道,

这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和六子一起在肃水川碰到安逸的老张。

正在屋里来回的踱着步,似乎焦急的等待了很久的何六看到他进来,方才从桌上拿起那个他刚刚从何季处得到的木疙瘩递到老张的手里,

“老张,今天晚上老地方,连夜递给北面,不得耽误!十万火急!”

老张看着何六一脸着急的样子也是不敢怠慢,赶紧又把面罩蒙上,临走的时候顺口问了他句:“你不一起去吗?”

何六摇了摇头,“我叔那边找我还有别的人,这事就委托你了,快快前去吧!”

老张也不疑有他,重重的一点头就转身走出了屋子。

纪家药铺外面的街道仍旧是静悄悄的漆黑一片,老张警觉地用眼神扫了扫空空如也的两排店铺都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方才又沿着原路往回而走,打算先行返回住处,然后等到天凉了之后再找机会出城,

哪知道他刚已转过街角,一张麻绳编制的大网就从天而降!

“把他手里的那个东西给我拿下来。”

紧接着一群官军模样的人就从黑夜中蹿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木疙瘩。

老张当然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的重要性,拼命的要攥在手里,但是奈何自己身处大网里面,纵有一身的力气也是使不出来,再加上脖子上这三柄钢刀一架,手上仅剩的一点点力道也慢慢的松开了,

金铭尹走过来看向网子里的黑衣人,开口问道:“你就是那个老张是吧?”

老张也不答话,瞪圆了那充着血的大眼珠子死死盯着金铭尹,

金铭尹朝他轻笑了一声,“不说话也没关系,有人能让你开口。”

说着他向着身后的胡玉华兄妹一招呼,“这人就交给你们俩了,大人有令,让他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两兄妹冲着他一拱手:“遵命!”

胡玉华虽然个子是矮,但是力气确实不小,他走上前去把老张捆了个结实,之后就跟提小鸡仔一样一把就把他拎了起来。

他们兄妹俩带着那老张走后,金铭尹才把手里的这木疙瘩掂量了两下,又借着火把的光上下四周的仔细看了看,

“还真是个复杂的东西,不过我就是喜欢摆弄这些榫卯结构的小玩意儿。”

他把这木疙瘩往怀里一揣,似有深意一般眼神朝着纪家药铺,然后冲着身后的亲兵一招手,

“走,咱们回去!”

..........................

清晨

天刚蒙蒙亮,阿懿走出营帐的时候,就看到孟崎在调动兵马了,

“孟将军,咱们今天是有战事要打吗?”

孟崎冲着他一笑,“你来的正好,走,跟我一起。”

之前孟崎还对于输在阿懿的枪下耿耿于怀,不过安逸把他派给了自己之后,多日接触下来他愈发的觉得这个阿懿不仅枪法精湛,而且做事机灵、手脚勤快,最主要还脑袋灵活,很是讨他的喜欢,所以孟崎无论是巡防还是办事,都喜欢带着阿懿,

“今天没有战事,带着你去拿人!”

“拿人?”

阿懿也不知道孟崎说的拿人是要拿谁,便也牵过一匹骏马,跟着孟崎的骑兵队一起奔着飞凌渡而去。

飞凌渡大营这边的成都左卫何指挥使也是刚刚起床,肚子里憋得这泡宿尿还没有排空,就看到了金铭尹带着一队骑兵远远的奔着他大营而来,

何季不知道姜尚派骑兵过来是何意思,还以为是有战事发生,忙整整衣甲迎出营门,笑着朝孟崎拱了拱手道:“不知孟将军这么早来我这大营,所为何事?”

孟崎却一脸严肃的没有半点儿笑意,高坐在马上朗声冲他道:“奉游击将军军令,经查证成都左卫指挥使何季涉嫌通敌,现暂停何季其卫指挥使一职,由成都左卫千户赵凌风暂代卫指挥使一职,继续指挥成都左卫驻防飞凌渡!”

说完,他朝着身后一摆手,

“拿人!”

何季听完这话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哪知道大早上孟崎跑来居然是来拿他的,难道是昨晚何六被抓了?

“冤枉啊!我无罪!”

反正这个时候想没想清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先喊冤枉。

孟崎身后的两个骑兵翻身下马,麻利的就把何季给制住了,然后一队骑兵调转马头又奔着青城的方向匆匆而去...........

青城县衙

这座平时冷冷清清的小县衙里今天倒是热闹起来了,公堂外面围的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堂上跪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一个是何季,另外一个就是老张,

何季一路上这个冤喊的呐,全城都快听见了,但是被孟崎的骑兵往这公堂上一带、看到跪在旁边的老张的那一刻,刚刚歇斯底里的那底气一下子就全都漏掉了。

老张也不知道是一晚上受了什么折磨,鼻青脸肿的,嘴角还留着一丝干巴巴的血迹,看到身旁被带上来的竟然是何季,心里也算是彻底凉了,两眼一闭道了一声苦矣,

何季虽然没了喊冤的底气,倒是也还镇定,周围的看了看这些拿着胯刀的亲兵,好像并没有发现何六的身影,但是公堂之上他也不知道老张说了什么没说什么,也不敢问,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小子是跑了?

堂后的安逸看到该来的人都来了,朝着金铭尹使了个眼色,把县衙的大门重重的关上了,这种事儿就不需要百姓们的参与了。

大门一关,堂上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明镜高悬大牌匾下面鸦雀无声,

老张似乎是放弃抵抗了一样,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这种事儿被拿住,往重了说里通外国那是要满门超斩的,就算是往轻了说也没有道理能保住这条命,

但是旁边的何季却还在琢磨怎么脱罪,本来跟关二爷似的红面庞这下子一着急更是红的发亮,一双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堂上,盘算这一会安逸来的时候先看看他知道了什么,再想办法往何六和老张身上甩。

不过

等这个堂上的主审上来的时候,他才算是都傻眼儿了,就连旁边眼看着就剩下半口气的老张,都再次瞪圆了他那充血的眼睛,盯着堂上的人竟然有些目眦欲裂,

知县老爷那张大椅子上坐的不是别人,居然是......

何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污点证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污点证人

何六的出现让这堂下跪着的两个人那还能不明白自己为啥跪在这儿?被他卖了呗!

老张倒是还好,估计是因为昨晚没少受胡玉华的折磨,只顾阴狠的看着何六,但是他身旁的何季就几乎要跳将起来,如果他手边要是有把刀,早就冲上去把这个堂上的这个何六大卸八块儿了,没想到自己一直谨慎小心,最后竟落在自己侄子的手里。

尽管老张和何季都不敢相信原来看起来老老实实没什么心计的何六,怎么会突然背叛他们,但是因为他们两个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何六经手的,所以被何六这么一审,还不都是竹筒倒豆子的全部说了,除了伏法认罪,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不过他们三个人都不是傻子,也知道有些事情说不得,比如说王府的事儿.......

自始至终何六说的都是辽人给了他们两个多少多少好处,他们都是怎么怎么背叛大夏的,对于王府的事儿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何季和老张虽然对这何六恨的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往王府上面扯,他们心里清楚,一直和自己联系的都是王府派来的人,饶是有一些个书信最后也只能让王府出几个当替罪羊的下人而已,但是自己可就惨了,可能最后掉的就不光光是自己一个人的脑袋了,全家的命都保不住!

何六把他们的供词一五一十的记了下来,给他们一人一个手印画押之后,押入了死牢里,等候上报刑部,少不了最后是个斩立决的结果了。

安逸在堂后虽然一直没露面,却也是听得个真切,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肃水川上发现的那个和铁盒子里的信息:

“子时三刻,西门”

就是何季跟辽人约定好的打开兰州西门放辽人进来的时间,而日期居然是除夕夜。

安逸现在想想都是心有余悸,这两个狗东西还真是打算给大夏朝过个好年!

堂审结束后,何六才转回到堂后来,朝着仰躺在摇椅上的安逸,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磕了仨响头,听起来很是痛心疾首的哭道:“感谢大人不杀之恩!对小人如同再造,小人一定痛改前非!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安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何百户先不要谢我,他们俩的事儿都交代完了,你是不是也得和我交代点儿什么了?”

“是是是,小人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您。”

何六一边说着,一边又极其谦恭的磕了三个头才直起身来娓娓道:“我本家姓顾,是川西人士,小时候因为家境贫寒,无奈和父亲一起做了卫所的大头兵,只为能够混口饭吃而已。

一开始我和父亲算是命好,遇到了一个姓何的百户,对我们两个很是照顾。之后因为辽人打秋风,我们就被迫援边,虽然归属成都卫所,但是常年都呆在甘肃边镇,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在辽人的刀下讨生活。

后来的一次战役中,我的父亲被被辽人的长弓射中,您应该知道的,那种长弓是带有倒刺的,就算是将军中了,都是疗养多日才能康复,但是我们只是个名如草芥的兵卒,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生死。我父亲在回营之后不久,就死于箭伤,那个何百户可怜我,而且本身他自己又没有儿女,又正巧那天是九月初六,便给我改名叫了何六。”

安逸听他说着,轻轻的点了点头,“原来你跟这个何季并不是亲叔侄,那个收养了你的何百户现在还在吗?”

何六摇了摇头,“前几年的时候,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我作为他儿子,袭承了他的军爵,做了成都右卫的百户。何季是他的大哥,又正好在成都左卫做卫指挥使,所以我便也有意和他亲近,也算是想让他有所照应。”

“不过我听说何季好像和你关系并不是怎么好?”

何六苦笑了一声应道:“我本来就不是何家的人,又只是个小小的百户,凭什么能跟他何大指挥使搞好关系?一开始跟辽人勾结的时候,只有他和老张,后来才找到了我,无非就是让我做一些跑腿的事情,这些年他们两个从辽人那里捞了不少银钱,却很少分给我。我之前也觉得这些事情见不得光不想要继续再做,但是他就要挟我说如果我不听他的,就要想办法要我的命,我自知惹不起他,只好一直跟他做这些事情。”

安逸疑他道:“那你这次怎么有勇气来找我?就不怕他弄死你了?”

“以前不知道向谁去说,大人来了才算是有个主心骨。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这种事情被发现就是个死,倒还不如我主动说了,换个污点证人还能谋条活路。”

何六说的是情真意切的,脸上的表情是越说越难过,说到痛心处的时候,甚至还用袖角沾了沾眼中的一抹湿润。

安逸接着问道:“那这个老张是何人?”

“老张跟他是表兄弟,两个人一直是狼狈为奸,很多事情都是他们做,从来都不让我参与其中。”

何六回答完见安逸不说话了,忙又是一个头叩在地上,接话道:“大人,我们跟辽人平时都是书信沟通,现在我们远在青城,辽人应该还不知道何季被拿的事情,在下愿作内线将计就计,把信息送出,让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来,而您带着大军设伏,里应外合痛歼辽军,到时候在朝中定又是大功一件的!”

安逸没有接话,而是朝着站在身边的金铭尹递了个眼色,金铭尹会意将那个从老张手里得到的木疙瘩递给了何六,

“何六,这个东西我们打不开,里面写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何六看了看坐在摇椅上盯着他的安逸,又瞅了瞅旁边面无表情的金铭尹,心里稍稍计较了一下,说道:“禀告大人,里面写的是与辽人新约定的时间,是辽人提出更改的,所以具体的原因我倒是不知,只知道把日期改为了正月十五,时间和地点均不变。”

“上元节?”

“是的大人!”

安逸轻笑了两声,心道这辽人还真有意思,不是年三十就是上元节,真会挑日子。

“何六,我凭什么相信你?”

何六朝着安逸一拱手,郑重的说道:“大人,何六做了污点证人侥幸逃得一命。但是这军爵肯定是不保了,小人孜身一人无依无靠,若是被逐出军中必然饿死街头。小的想要借此机会戴罪立功,能让大人手下留情,即使不再保留百户军爵,只希望能让小的继续呆在行伍之中留条命在。”

安逸听完他的话从摇椅上站起了身来,缓步走到何六的身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何六并没有从安逸的笑容中看出信任的意思,

“何六,你很聪明,知道有所求方能让别人无所虑!没错,有贪欲的人才最让人放心。就冲这一点,我把这木疙瘩交给你,至于辽人那边怎么去沟通那是你的事,如果我发现你跟我耍聪明,你知道后果的,我一定让你死都死不成!”

何六跪在地上连连应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安逸围着他绕了一圈,然后又坐回到了摇椅上,朝着他一摆手:“滚吧,有事及时来禀报。”

何六看安逸这意思是应允了,忙连连叩头称谢:“多谢大人信任,小人定不辱使命!”

他又再次向安逸叩了个头,才站起身来,谦卑的退出了后堂。

安逸看他离去,方才转过头问向金铭尹:“那个木疙瘩里他说的是实话吗?”

金铭尹点点头,“是的,一字不差,我昨晚打开看过了。”

“嗯,好。”

金铭尹有些担忧的问他:“逸哥,你信他说的吗?”

安逸笑了笑,“我从来就不信这种背主求荣的人,你让胡玉华盯着点儿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来报,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好,我明白了。”

“对了!”

安逸似乎想起了什么,手一抬吩咐道:“晚上,我们去一趟死牢,我要跟那个何季聊一聊。”

“逸哥,他都是明知道要死的人了,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了啊?”金铭尹对于安逸的想法有些不解。

安逸却没有打算跟他解释,只是给他做了个“照我的话去做”的手势,他觉得何季可能肚子里还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秘密,不过至于怎么让他说出来,就看自己的手段了。

....................

胡玉华按照安逸的意思,在何六走出县衙之后,就开始盯他了,他见到何六并没有径直返回军营,而是在这青城里七绕八绕了起来,

照理来说何六是不太可能发现胡玉华的,第一他们两个人不认识,甚至照面儿都没打过,第二这胡玉华伸手敏捷的很,爬高上低,就算他知道有人盯,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胡玉华在哪。

何六逛大街一样在这座小城里转悠了几圈,警惕的用余光扫了扫两侧和身后,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才径直往北巷走去,

北巷就是青城里的风月所,当然可能没有成都绛云楼那么大手笔,只是一排排的小矮房屋聚在一起,整条巷子外面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窑姐儿,挥动着手里的绢帕招揽着来往的客商,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客商基本上是没了,多的都是像何六这样来寻花问柳的大头兵。

何六看起来似乎是这儿的常客了,远远的就看着他一脸淫笑的搂过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姑娘,然后熟练的朝着其中一间矮屋走了进去。

胡玉华手脚敏捷的跟了上去,三两下就翻上的房顶,看着何六进屋之后便翻身下到了屋后面的窗户根儿地下,猫在哪儿听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果然不出他所料,何六这小身板儿哪是能经得起他来长期寻欢作乐的?

走进屋后他转身把这屋门一关,然后朝着他搂进来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姑娘想来应该也是相熟之人了,看着何六的眼神就知道他的意思,扬起头向着窗外就开始阵阵的呻.吟起来,让外面的人听到似乎两个人正在屋里忘我的享受鱼水之乐,

叫声是越来越大,但是姑娘手里倒是没有停下,她转到床后俯下身子,把胳膊伸进床缝里抓住了个什么东西,用力的一转,

“咯咯咯~”

这细碎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人拿着两块大石板再互相的额摩擦,

“啊~啊~啊~”

随即姑娘的叫声也是相应大了起来,把这声音掩盖了下去。

应声,这原本平整的地板上一时间竟然向下陷了进去,显现出了一条通往下方的楼梯,

何六朝着姑娘做了个手势之后,便沿着那条陡峭的楼梯小心翼翼的走了去,

直到俯在床后的姑娘听到了耳旁这根深深插入地下的金属管子上传来的敲击声,才又伸进床缝的手再次反向的一转,

“咯咯咯~”

声音再次响起,那地面又慢慢的恢复了平整,姑娘把旁边被掀开的脏灰色地台拉了过来,重新的铺在了地上,这下子,任谁也是看不出这地板上的玄机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到处都是阴谋的气息

第一百八十二章·到处都是阴谋的气息

兰州

孙德璋看到自己的帅案上纸片一样飞送而来、堆得老高的都是辽人袭扰各村县的战报,脸上却不忧反喜,看来耶律休可这回真的跟萧后闹开了,军中粮食短缺也是让他急眼了,来去如风的小王子居然带着人高马大的契丹骑兵像山匪一样四处劫掠。

“大都督,赵百户求见!”

外面亲兵的一声通禀打断了孙德璋的思绪,

“让他进来!”

应声门外就走进来几个身着甲胄的夏军军士,后面还拖着个被捆野猪一样捆了个结实的人,白色的盘领军服看样子应该是个辽兵了,

“这是.........?”

赵百户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把手一拱,“启禀大都督,今晨在下奉命押韵送往肃城的粮草,半路遭遇辽人骑兵的袭击,率众奋命死战将其打退,并抓到了一名受伤未来及逃走的辽兵。”

孙德璋看这辽兵腿上有个血洞,不知道是被箭射的还是枪捅的,一路上被拖过来的时候还留下一摊摊的血迹,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样子伤的不轻,

他绕过帅案走上前来,开口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耶律休可的人?”

那辽兵血头血脸的只顾死死的盯着孙德璋,也不答话。

孙德璋见他不说话也是不恼怒,转过身从帅案上拿过早上才给他送过来的梅花饼,笑着在辽人的面前晃了晃,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看起来高大威猛的契丹人好像是多少天没吃过饱饭一样,两只刚才还充满着敌意的眼睛,一下子就全被他手里的梅花饼填满了,

“我问你说,说对了我就把这一盘子糕点全给你吃,还放你走。但是你要是说错了,我立刻就杀了你!”

辽兵看着眼前的食物,重重的咽了一口吐沫,再是意志顽强的人,也是很少有人能够经得住五脏庙的这番闹腾,他像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朝着孙德璋缓缓的点了点头。

孙德璋满意的笑了笑,把手里的这块饼递到了他的嘴里,“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叫穆武,前军伍长,奉将军之命,劫掠夏军粮草,以补充军用。”

“你们营中还有多少粮草?”

辽兵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之前在各个村县抢到的粮食已经吃光,有不少人都开始偷偷杀掉战马来填肚子了。听说过不了几天,全军都要断粮了。但是将军是明令不准私杀马匹的,违者军法从事,我们害怕,只能带着弟兄们来抢粮食了。”

孙德璋问他:“我们运粮队都是数百精壮士兵押送,你们一个伍也就是十几号人吧?怎么敢冒死劫粮?”

“没办法,上面有命令,每天必须抢回来一石粮食,不然一样要杀头,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搏一把。”

“你们的大营现在在什么位置?”

“将军有令,为防止夏军偷袭,后撤三十里在韩林扎营。”

“好!”

孙德璋的老脸上堆满了笑意,他转身从帅案上把那一盘子梅花饼都放在了辽兵面前,然后朝着赵百户示意了一下,“放他走!”

“大人,他........”

赵百户看起来有些不情愿的样子,照他的想法这辽兵把该说的说完了,就要一刀杀了,

孙德璋朝着他摆摆手,“老夫说话算话,放他走!”

“是!大都督!”

赵百户本着脸看了看那辽兵,拔出胯刀把帮着他的麻绳一刀切断,接着没好气的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

“还不快滚!”

如遇大赦的辽人还不忘捧起地上的梅花饼,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大帐。

现在看来,耶律休可营中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以为继,不然这些辽兵也不会以三五十骑的兵力貌似攻击夏军,

想到这儿,孙德璋便打算派出小股人马去韩林一探虚实,他转头看向那赵百户,

“赵百户奋勇杀敌,不仅护住了军中粮草,还给生擒辽兵甚至勇猛,此乃大功一件。”

赵百户一听,心中吃了蜜一样,

“大都督过奖,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本帅打算让你带一支八百骑的兵马,去韩林夜袭耶律休可的大营,一探虚实,不知道你可否有胆量前去?”

赵百户刚才自己也在这儿,不是没听到那个辽兵说的,感觉到威名赫赫的小王子营中也已经是人心惶惶的,自己带着这几百人就算是杀得两个辽兵,放上一把火,也够回来耀武扬威的了,大都督到时候一高兴,让自己做个千户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儿,他也是朝着孙德璋朗声道:“在下愿意!任凭大都督差遣!”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赵百户觉得这种机会当然要抓住了。

孙德璋满意的点点头,“好!那就今晚行动!”

是夜

兰州城的南城门悄悄的打开,一直八百人的骑兵队伍在赵百户的带领下,绕过兰州城墙,奔着西北的韩林而去......

...................

青城北巷

何六在这地下阴暗的小石室点着一个略粗的蜡烛,伴随着摇曳的火光做了整整一天,都快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才听到上面有动静响,

“咯咯咯~”

一阵熟悉的声响,顺着陡峭的楼梯走下来了一位穿着粗麻布衣的男子,这男子看那光洁的面庞和堪比女人的白皙肌肤,明显就不像是这粗麻布衣的主人,就连下巴上那一撮小胡子,都显得十分的不自然。

何六见那人下来,忙恭敬地起身朝他一拱手:“给孙公公问安。”

那被唤作孙公公的人走到这石桌前坐下,尖声细语的问道:“六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何六会意的从怀里掏出来厚厚的一沓银票,递到孙公公的手里,陪笑道:“公公放心,一切都妥着呢,这是何季收得放在药铺的银子,以后我接收过来,不管是哪边儿的好处,我都拿来孝敬给公公。”

“嗯~”

孙公公很是满意的将那一厚沓塞到了自己的怀里,点头道:“算你有孝心,也不枉我帮你忙活一场。王爷那边儿我会去说,以后西北的事儿就都交给你来办了,千万加着小心,不要给我搞出岔子来,坏了王爷的大事儿,你可担待不起。”

“那是那是,我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敢耽误了千岁爷的大事,以后定当尽力,千岁爷那边儿.......额呵呵,还得靠公公您多给在下美言几句才是。”何六连连唯诺着,

孙公公应允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北面的时间等王爷这儿定妥了,会再联系你的,你做好准备。”

说完别转身朝着楼梯而去,

“是是,在下遵命。”

孙公公在这陡峭的楼梯上走了没有两阶,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着一脸谄媚的何六吩咐道:“对了,王爷让我告诉你,那个安逸不是好相与的,让你跟他打交道千万提着小心。”

何六连连点头称是。

孙公公走上来之后,带着两个同样是麻布衣打扮的侍卫走出了这屋门,哪知道刚刚走到北巷的街道上,就被一个矮个子的男子一下子撞到在地,

“哎呦!瞎了你的狗眼!”

孙公公本就不是个男人,所以身上自然也就没有几分力气,被这四肢健壮的矮个子男子一下就撞了个四脚朝天,

身旁的两个侍卫赶紧将他搀扶起来,正待要去追那人的时候,那男子已经一溜烟儿的没了踪影。

孙公公扶着自己的腰,冲两人摆了摆手,“算了,这儿不宜久留,不要生事端,咱们走。”

两个侍卫搀扶着被撞的龇牙咧嘴的孙公公,很快走出了北巷。

撞他的人当然就是胡玉华了,他在这屋后面干等了一天,都不见人出来,听着里面那姑娘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会儿叫一阵子,他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这何六就是头牛,也不能让女人在里面叫一整天!

所以他又转到了屋前,方才看到了这孙公公进去,

孙公公倒是快,进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胡玉华知道他们肯定是有猫腻,但是又苦于无法靠近,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儿,借助这把孙公公撞到的功夫,手上迅速的把他腰间的一块玉牌给拽了下来。

胡玉华接着月光掂了掂手里的玉牌,暗黄色的质地饶是在这夜里都隐隐散发着光泽,圆形的外廓中间镂空的雕着看起来像是个缩在一团的字,又像是一条龙模样的东西,偌大一块玉牌通体居然没有一丝瑕疵,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凡品。

胡玉华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便第一时间赶到安逸的居所,把这个玩意儿交到了他的手里。

安逸此时已经是打算熄灯休息,在床上和柳思意探讨一些深刻的人生问题,听到金铭尹唤他说是胡玉华来了,才赶紧披起睡袍,将手边轻薄的烟纱盖在了那具玲珑玉体上,然后在柳思意的脸颊上狠狠的呷了一口,转身走出屋门,

他把胡玉华从孙公公身上弄下来的这玉牌拿在手里的时候,也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安逸隐隐约约觉得这玩意儿别是宫里出来的,但是他们俩又都认不得,便想着亲自去兰州让蜀王帮忙看一下,不知道他老人家认不认得了。

不过有一件事儿倒是能够确定,果然不出安逸所料,何六这卖主求荣之徒,还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吩咐胡玉华继续盯梢何六,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来报,安逸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兰州危机

第一百八十三章·兰州危机

韩林

韩林是个在空旷地带极为常见的西北,少有的一处依山傍水之地,

说是依山傍水,实际上也不过就是背靠着一个较高的丘陵,面前是条窄窄的溪流水,耶律休可的大营就扎在这“山水”之间,并在小溪的东岸设有一个前哨营地,大约有一二百骑兵轮值在这里,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赵百户带着这八百多人趁着夜色就摸了过来,

孙德璋这位老都督看人的眼光倒是挺准,这赵百户还真有两把刷子,没有一上来马刀一拔朝着耶律休可的大营就冲了过去,而是距离大营还是着三五百步,隐约能看到火光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

他命令这数百骑兵原地待命,然后带着两个军士就往大营旁边的丘陵上爬去,这丘陵还是有些高度的,三个人手脚并用的小半盏茶的功夫才窜到山顶,

不过这山顶的视线确实绝佳,傍山扎营的耶律休可大营几乎让他们一览无余,不过赵百户有一点倒是奇怪,一路上来居然来个辽军哨兵的影子都没看到,枉他们三个还换了一身偷袭的行头,

但是

他很快就从山下的营盘中找到了答案。

赵百户寻得一处高树杈,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了上去往下面一看,这入夜的十分耶律休可营中居然不是一片静悄悄,而是纷乱嘈杂,无数的人马都一队队的扎堆在营中,有的地方还在搬运着辎重,甚至是在拆卸营帐,

“这是要干嘛?”

他凝神看着下面营盘中的一举一动,

“百户大人,我看他们这样子别是准备收拾东西拔营跑路吧?”站在树下的一名军士看着营里的动静,朝他喊着。

赵百户听着他的话,觉得八成是这样的,再加上早上那个辽兵俘虏的话,必然就是他耶律休可军中粮草已尽,

而且听老都督说这位小王子和他们辽人太后还有些矛盾,导致后军没有及时供应军粮,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撑不下去,准备走了。

按照常理来说,现在这个时候是突袭耶律休可大营的好时候,

但是奈何自己手里的兵马是在之太少,只有八百多人,面对里面一万多在马上整装待发的骑兵如何能够造成冲击?恐怕就像是小石子儿往大海里丢,进去了都不一定能保证出的来,

若是现在返回兰州去搬兵,饶是大都督那边就是再快,调兵遣将完再奔袭到这儿也是两三个时辰过去了,耶律休可的大军早就撤的没有踪影了,

得想个办法拖住他们!

赵百户挤着眉头想了想,很快就计上心头,

他两腿一撑便灵巧的从树上落了下来,吩咐那树下的军士,用最快的速度飞马赶回兰州给老都督报变,耶律休可正在拔营,准备撤军,请他火速调集兵马奔袭韩林,

然后他自己则把目光放在了山下溪水前的那个前哨营,回到刚才数百骑兵待命的地方,准备拿着个前哨营做做文章。

赵百户其实心里是打算利用突袭这个前哨营来制造出一些声势,让耶律休可的大营以为夏军夜袭不得不调兵应战,延缓他们拔营的时间甚至是让他们以为暂时陷入战局而放弃拔营,总之就是要把他们最好是全部调动起来,不能让耶律休可这么悄没声的说走就走了。

八百骑兵人数并不多,但是一旦冲将起来,对于这只有一二百人马的前哨营,也是一股撕天裂地的力量,

“杀!”

赵百户举着马刀冲到营前的时候,里面的军士几乎是没有什么防备的,因为他们也是收到了猛安拔营的指示,并且要求他们晚上值哨仅仅放到营外一两里地就可以了,

这条命令倒是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但是将军的军令又不能不执行,就导致他们基本上一个轮值哨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都三三两两的聚在营帐里的篝火前,都没想到这最后一个晚上居然能被龟缩在兰州城里的夏军突袭。

赵百户高高的扬起马刀,快骑到这营前的时候左手一勒这马缰,胯下这匹灰白色骏马就像是有灵性一般,高高的跃起四蹄,从营前的这低矮的拒马上面一跃而过,

听到喊杀声才急急忙忙跑出营帐的辽人,看到这“从天而降”的赵百户无不骇然,急忙抽过腰间的弯刀挡在面前,

但是这赵百户手里本来就有着劲道,再加上胯下骏马的下坠之势,简直如同万钧之力楞头劈下,砍瓜切菜一样就把那辽人连刀带人头一起劈成了两瓣儿,

身后的数百骑兵也都宛若洪流一般卷进了营中,和这些个辽人的哨骑剿杀在了一起。

“锵!”

赵百户横起马刀接过马下刺来的一杆钢枪,手腕迅速的翻转,沿着枪杆削下,之就把那双握着枪杆儿的大手连根斩断,

“啊啊!”

在战场上一贯是骁勇无比的辽兵也都不是铁打铜铸的,握着自己汩汩往外喷血的手腕儿,眼中也都是无尽的惊骇,

“噗!”

赵百户反手夺过那杆钢枪,灵巧的在自己的周身甩了个枪花,然后挺起带着枪尖的寒芒就刺进了那辽兵的胸膛,

高坐在马上一手握着钢枪一手提着马刀的赵百户在这前哨营中是左冲右突,直杀得那透体而出的鲜血浸染衣甲,由于这西北夜幕下是十分寒冷的,不少沾在脸庞上的血渍都被迅速的凝结,一抹抹的擦在脸上,远远看去凶煞无比。

“唏律律~”

营中的辽兵基本都是来不及跨上战马,就被夏军的骑兵赶上来一刀结果了性命,周围人喊马嘶金戈交鸣一片。

赵百户立在马上,觉得这种程度还是有些不够!

他挺起枪尖插到马前的一处篝火里,然后朝着周围的营帐使劲儿一挑,那些带着火光的干柴撒花一样的落在了营帐里,西北冬天干燥寒冷,木头和布作为主要材料的营帐“腾”的一下就被点燃了,连带着临近的几个营帐都被大火燎了起来,很快就陷入一片火海。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辽人都是心生退意,前哨营的大火都快要把这些个营帐烧光了,才从大营里奔来一队骑兵,粗粗看去也就三五十骑,朝这儿过来了,

杀红了眼的赵百户看到大营那边墨迹了半天才来这点人,便朝着身边的十几个骑兵一招手,迎着他们就冲了过去,

也估计是这群夏军在前哨营杀出了底气,十几个人跟三五十辽人绞杀在一起竟丝毫不落下风!

赵百户手里的这杆已经分不清是白时候的钢枪舞的风车一般,

“锵!”

径直如毒蛇一般探出,将辽人的弯刀重重打落,然后右手里的这柄马刀如迅雷之势紧跟着就横劈而下,没了兵器的辽兵任你是神仙也得魂魄俱散在当场!

“嗖嗖!”

接着他身体那么往后一仰,躲过侧面射来的两支羽箭,然后顺势把左手一松,任凭手里的这杆钢枪在掌心滑落,快要滑出手心的手又猛地一攥,握住杆尾朝着身侧那名拈弓搭箭欲要射来第三道寒光的辽人抡圆了就是一枪,正砸在他头上的镔铁盔上,

“咣!”

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出,红白相间黏糊糊的粘稠物就顺着他脸颊流了下来。

正待他修罗一般大杀四方的时候,旁边的骑兵指着左侧的消息喊道:“百户大人!辽人的骑兵正在包围我们!”

赵百户应声看去,辽军从大营里出来的大批骑兵手里挑着火把,在夜幕下就像是一条流光溢彩的金色长龙,正快速的在他们的两侧想要迂回形成一个包围圈。

“撤!快!所有人不要恋战,撤!”

好汉不吃眼前亏,手里就这八百号人,哪里能正儿八经的跟这些契丹骑兵硬碰硬,当然见好就收。

“唏律律!”

赵百户双腿一夹胯下这骏马,调转马头就超回跑去,一边跑一边冲着还在前哨营里厮杀的夏军嘶喊:

“撤!所有人撤!”

听到赵百户的喊声,这些人也不耽搁,手中纷纷加力,磕开眼前的兵器点头就往外面跑。

辽人大营的里的骑兵虽多,但是要想围住这数百夏军,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猛虎想要抓住一只偷油的小老鼠一样,任你牙尖嘴利,也一样捉他不到,

在辽人眼看追不上,纷纷拿过马前的长弓对着夏军的背影示威似的一阵箭雨后,便也都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胡百户这只精明的“老鼠”明显不打算善罢甘休,一口气撒出三五里地,看到辽人不再追逐后便停下了脚步,

“看来他们还真是无心恋战,铁了心了要撤走。”

“百户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百户远远的看着那大队骑兵一个个的都围在前哨营旁,好像生怕还有周围还有其他的夏军一样,

“这些个辽人越是心急着想走,老子就越不能让他们走!现在想起来跑了,早干嘛去了!走!咱们绕回去!”

说罢,赵百户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的这些骑兵躲开前哨营,绕过那座高高的丘陵直接奔着耶律休可的大营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兰州危机(2)

第一百八十四章·兰州危机(2)

“将军!”

身后哨骑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事?”

“将军!不好了,夏军突然出现在山侧,意欲突袭大营!”

“什么?!”

猛安没想到夏军并没有退走,而是和自己打起了游击,围着眼前这丘陵绕了大大一圈直奔大营而去,

他稍一思考,便朝着周围令声道:“千夫长带人从山后面包抄过去,其他的人跟我直接回防,一定把这群苍蝇给我堵死在营里!”

“是!”

或许是草原民族与生俱来对于骑兵的指挥天赋,三千人马一分为二,像一张大网朝着营盘的方向围了上去..........

哨骑营的辽兵被突如其来的夏军杀得有些丧胆,一个个的骑上战马就往大营这边逃来,哪知道这刚刚进到大营里,心说总算是能喘口气的时候,又看到赵百户带着骑兵就像是会瞬身术的二郎神一样再一次冲出夜幕,提着手里的钢枪就朝他们杀来,

刚刚侥幸逃过一劫的辽兵这下子算是一股脑的全栽到了口袋。

不过“杨百户”的目的可不是追杀这些残兵败将,而是眼前这一车车的军中辎重,

“把这些全给我点了!”

赵百户一声令下,一根根的火把在空中画出了一弯金黄色的弧线,从他们手里一片片的朝着这些辎重上面丢去,瞬时间就“腾”起了数丈之高的大火,

紧接着这支夏军的骑兵就像是专门来放火的一样,见着辎重也点、见着粮草也点、见着营帐也点,没多大的一会儿,这小半片的营盘就都被他们纳入了火海。

赵百户正准备让这把大火搅乱辽军的大营、待营中骑兵反应过来朝他们追击的时候就调转马头扬长而去时,却发现这营中被点起这么大的火光,除了引来几个来回拎着水桶救火的辽兵之外,整个大营居然再没有出来一兵一卒!

辽人的大军去哪了?

此时此刻,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赵百户的心中油然而生,整个大营除了噼里啪啦的火声之外,竟寂静的有些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难不成耶律休可把人马都藏在营帐里了?等自己过去一网打尽?就为了自己这八百人马?

“百户大人,辽军撤回来了!”

还没待赵百户想明白,身旁的骑兵就看到大批的辽军骑兵从前哨营的方向冲着他们冲了回来,赶忙提醒着他,

赵百户现在却听不进去这些,愈来愈浓稠的焦虑正萦绕心头,他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也不管身边一直去提醒他撤退的骑兵,左手一勒这马缰,胯下的骏马如心领神会一般,撒开四蹄就朝着中军大营飞奔而去,他不可能一个个营帐去找,所以把目标放在了中军大帐上面的........

那杆虎头大旗!

旗帜,对于人们来说总是一种精神的信仰,就好像战场上有的时候帅旗不倒,士卒就仍能拼死而战一样,这杆旗本身没有什么威力,但是所带给每一颗心灵里的鼓舞,却是无穷大的能量。正所谓斩将夺旗,都是对于敌军士气最为之命的打击,若真是营帐中暗伏辽兵,绝不会任由他斩落帅旗的。

疾驰中的赵百户手里挑起那杆长枪,双脚慢慢的脱离马镫,一手扶住马背,竟然在飞驰的骏马上站立起来,

耳边的寒风如剃刀一般呼啸而过,此时脸上充斥着血红之色的他却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冰冷,眼睛时不时的还扫向周围的营帐,时刻准备应对着有可能四下伏兵齐出的险境,

十步

五步

杀........!

双手灵巧的抡过枪杆,使得枪尖儿的那一抹锋利准确的斩过帅旗的旗杆,

“唰!”

中军大帐上的虎头大旗应声而落,被赵百户稳稳的抓在手里,然后高高的举起,顺着飞驰骏马而带起的寒风猎猎作响!

然而

直到他行云流水一般的完成了整个斩落大旗的过程,都没有一兵一卒出来阻止他,

赵百户顺势继续用手里的旗尖儿挑开了中军大帐的门帘儿,

果不其然,空无一人!

这大营里别说是那耶律休可没有踪影,就算是周围大大小小的营帐连个晃动的人影儿都没有,仿佛这整座大营里就只有那些出营追击他们的寥寥数千兵马。

坏事儿了!辽人根本就不是再撤军!他们中计了!

这是赵百户此时脑海里如乍现一般的映出了这几个字,虽然他不知道耶律休可具体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知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立刻设法告知老都督孙德璋取消追击计划!

不过

猛安带着回撤的辽军已经杀到营门前了。

赵百户急急的勒住马缰,调转马头,朝着山侧他们来时的方向用手里刚刚斩获的帅旗向前一指,“原路返回!撤退!”

这营盘中的数百骑兵得令后将手里最后的火把一股脑的丢了个干净,重新抄起腰间的马刀,转过马头朝回冲去。

可是

奉命绕过丘陵,尾随着他们脚步前来的千夫长带着骑兵已经是横在了山侧,挡住了他们回撤的道路。

马上的赵百户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马刀,朝着眼前的辽军一指:

“弟兄们,杀出去!”

现在他们几乎已经是是在重围之下,就算是自己这数百骑兵都撂在这儿,也得拼死跑出去一个到兰州报变,这山侧堵过来的辽兵看起来也就千把来人,一鼓作气之下便能冲出重围,总好过营前围上来的那黑压压的一片。

夏军的骑兵在飞驰之中渐渐排成了一个箭头似的阵型,对着前方辽军冲去,似乎要用这锐利的兵锋撕开一切敢于阻挡之敌,

但是很显然,辽军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固多了,重新跨上战马的辽兵跟刚才前哨营那些吓破了胆四散而逃的哨兵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高大威猛的契丹勇士,又把这片天地带进了他们战无不胜的骑战主场,

无论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给这些夏军造成误会,现在他们都将用自己手里的弯刀澄清,论骑兵!辽军真的没有怕过谁!

实际上辽人的大营里只有耶律休可留下的三千骑兵,由一个猛安率领。

耶律休可临走时留下命令,晚上入夜时分就开始准备拔营,拆解营帐、整理辎重,所有人佩刀上马,但是只是作拔营准备,决不能离开大营半步,

这猛安当然是不解其意,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不过既然是耶律殿下的军令,就照做便是了,

既然不能离开大营,加上耶律休可又特别嘱咐他不用着急慢慢准备,那猛安自然也不心急,等到入夜时分才开始缓缓的作着拔营的准备,分出一二百军士整理辎重,剩下的人马全部整装原地待命。

除此之外耶律休可还特意给他留下两道命令,如果是夏军前来袭扰,最多只准追到溪水边,也就是那个前哨营的位置;如果夏军攻入了大营,不管人数多少,一只鸟都不能再放出去!

他不知道耶律殿下嘴里的“如果有人夜袭”是指的谁来夜袭,夏军吗?他们龟缩在兰州城里自顾不暇,还敢出来夜袭?

但是很快,赵百户的骑兵就告诉了他为啥耶律休可叫小王子,而他只是个猛安。

夏军递一波袭击前哨营的时候,这猛安就打算将他们围住,所以赵百户他们才看到又大量骑兵向他们的两翼移动而不是直接冲杀出来,

只不过他们人数少所以十分灵活,没有被围住,

但是这次赵百户重新又一头扎回了这口袋,那猛安就绝不会再让他们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希望了。

千夫长手下的辽兵就像是一张带着韧劲儿的大网,任凭赵百户带领身后的骑兵如何奋力的轮番冲击,都无法突破山侧的辽军防线,而身后猛安带领的从营牵绕过来的辽军却越来越近,

赵百户的心里也是着急,轮着手里的钢枪是左突右刺,亮银色的枪杆儿上的血迹压根儿就没干过,每次刺出再拔回都能带起一片血雾,但是这看起来只有千把来人的辽兵却像是怎么也杀不尽,里三层外出三层的仍旧堵着他们的去路。

很快,身后的猛安已经带着大军杀到,这下子赵百户就像是夹生饭一样被这三千人契丹骑兵夹在了中间,剿杀缠斗在一起,

“杀!”

那千夫长咿呀的怪叫着,手里握着杆丈八来场的狼牙棒朝着正拿着大旗当枪使的赵百户砸了过去,

那赵百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只顾把那棋尖儿扎进面前辽人的心口窝,等到这脸侧余光已经看到奋力砸下的狼牙棒时,已经来不及再把棋拔出来了,只能横过自己右手的这柄钢刀架在面前,

“咣!”

本来就是用的左手缺了几分力道,再加上堪堪反应过来,手里的刚才直接就被那狼牙棒砸的倒压在肩膀上,宽钝的刀背竟生生的透传衣甲,陷进了肉里!

千夫长不仅力气十分惊人,手里这兵器使的也是带着巧劲儿,就见他后手腕儿灵活的翻转,把手里的狼牙棒顺势往左一偏,照着赵百户的头就侧削了过去,

这满身尖刺的铁家伙沾到了脑袋还能有命在?

饶是赵百户反应也快,趁着狼牙棒翻动的瞬间,一个侧身就躲下了战马,只是可怜了这匹跟着他血里火里都滚过三回的青骢马,被这巨大的力道砸了个肋骨尽断,耳鼻喷血,哀嚎着死在当场。

整个战场却也不是赵百户这一处,数百骑兵几乎每个人都陷入了苦战,

赵百户带夏军骑兵前来的时候做的都是袭营的准备,所以手里尽皆是马刀,但是契丹骑兵手里却拎过来一杆杆的钢枪,这两相碰撞之下哪还能得的了好处?

没过多久,这八百多人被围杀之下就已经所剩无几了,两相夹击的辽兵居然连一个送信儿的人都没让他们跑出去。

看着夏军基本就剩下那小将为首的数十骑,猛安抬手往前一挥,指挥着所有的人马尽快肃清残敌,

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到时候见到耶律休可,自己可以扬眉吐气的告诉他按照耶律殿下吩咐,所有夜袭夏军已经被他尽数全歼!

“将军!”

一名看样子像是哨骑的辽兵从营外飞驰赶到猛安的马前,

“将军,东面出现大量夏军,正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刚刚还志得意满的猛安被他这么一说不由的眉头一皱,心道这夏军后面还有援军吗?

“来了多少人?”

“天太黑看不清楚,粗粗估计肯定是有上万人马了?”

“上万?!”

猛安这下就不是皱眉头的事儿了,差点让这哨骑给他惊下马去,

他催马赶到营前,朝着东面的方向瞭望着,

浓浓的夜幕之下,虽不能看清有多少攒动的黑影,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光是他们手里的火把几乎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是.........是夏军主力!”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兰州危机(3)

第一百八十五章·兰州危机(3)

孙德璋接到赵百户传回来的消息的时候,也是闻之大喜,他的想法跟赵百户一样,看起来耶律休可确实已经是弹尽粮绝再也支撑不住,这种千载难缝的机会如何能够放过?

跑,肯定是不可能让你想跑就跑的!

他估摸着如果这次得手,那辽人加上青城这两场大败之后,将会再无力东进,既然无法继续获得战果,在兰州这里和夏军僵持就没有了意义,自然会选择撤退。

这种将会扭转整个战局的战果,已经足以让这位谨慎的老将军拿出他全部的筹码了,

孙德璋下令兰州城内除一千人留守之外,他亲自带领其余一万八千余人轻装简行直奔韩林,并急令肃、青两城的夏军做好准备,一旦他们面前作为牵制的辽兵开始后撤,务必予以痛击!

不过据孙德璋的估计,他这边在韩林只要得手,那么肃、青两城徘徊的辽军固然会撤退,一旦被安逸和廖瑛的近八万夏军牵制住,等到他从韩林回师,配合起来来个关门打狗,那他们才是想跑都来不及了。

孙德璋的出现无疑让已经深陷重围的赵百户获得了喘息之机,兰州城里的这些甘肃边军的骑兵也有许久没有获得这种驰骋的感觉了,一个个的提着手里的钢枪,像一把尖刀一样直插辽军大营。

那猛安心里有着耶律休可给他死守大营的命令,所以他现在也是退无可退,只能重新调回头来迎战夏军,

他这一转兵锋,赵百户那边算是彻底得救,他一把磕开千夫长的那柄大狼牙棒,带着身边仅剩的数十骑就开始重新组织往外突围,

再是骁勇的辽兵也是挡不住这么里外的夹击,很快就被赵百户撕开了一个口子,突破而去。

突出重围的赵百户第一时间就是往中军里跑,去找孙德璋,

此时的孙德璋正指挥着数倍于敌的大军一点点的往营盘中压去,再加上骑兵的轮番冲击,战的慌乱中迎战的辽军节节败退,

大手一把把的捋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得意的看着夏军一点点的攻进营盘,再瞅着营中的大火,心道定是赵百户已经扰乱了耶律休可的大营,准备连夜撤走的辽军被他这一突袭必然会死伤惨重,辽人休矣!

他正想着,远远的就看到赵百户一身的血污朝他奔来,

“大都督!大都督!”

孙德璋忙使了个眼色让亲兵前去接应,

一番血战下来的赵百户也已经是精疲力尽,再加上肩膀上的刀伤,翻身下马的时候都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孙德璋马前,

“大都督!辽军营中无人,我们中计了!”

孙德璋听完他的话赶紧抬头远远眺望着营盘前面激战的两军,眉头一紧,原本就布满沟壑的脸上这下子更加褶皱了,

“你且慢慢说,如何中计了?什么叫营中无人?那些不都是辽兵吗?”

赵百户没立刻答话,而是转身跑回马前,把他斩下的那杆大旗展给孙德璋看,急声道:“大都督,辽人营中只有数千人马,其余部队皆不知去向,就连耶律休可也不在营中!”

孙德璋脑袋里瞬间就“嗡”了一声,带的两个耳朵都有些耳鸣,他看到赵百户是手里的大旗还能不明白?若是耶律休可在营,怎么可能让这数百骑把他的中军大旗斩下来?

没有人?那耶律休可是去哪儿了?兰州吗?还是根本就是在等自己?

“那你之前.......”

赵百户没等老都督话出口便一个头磕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在下死罪!我们突进营中才知道这偌大个营盘一个个全都是空帐篷,想要去给都督报变,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出重围,在下死罪啊!”

孙德璋几乎是重重的倒抽一口冷气,怒声道:“竖子误我!”

转身大手一指传令兵:“快!所有人脱离战场,往兰州方向撤退!”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呜呜呜呜~~”

孙德璋熟悉的鼓号声响彻昏暗的天地间,这是辽军进攻的号角!

一时间寂静的山丘周围、溪水上下几乎是四面八方的围过来无数的辽兵,看起来似乎是早有准备,他们快速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孙德璋的兵马全部围在了里面,然后开始迅速的收缩,像是要把所有的夏军全部挤死在其中,

耶律休可手下的万余骑兵,加上肃、青两城撤下来的人马,他给孙德璋准备了足足有五万多辽兵!

冲锋在前面的骑兵纷纷扯起马前的长弓,锋利的剑尖儿直至苍穹,然后仅仅瞬息之间弓满弦响之声此起彼伏,

辽人的长弓用的都是清一色的长杆白羽箭,射程远、威力大,在也夜空之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对着孙德璋所在的大阵就如同雨点般落了下去!

完全猝不及防的夏军瞬间就死伤惨重,不少军士甚至连人带马都被贯穿当场,再加上突然间面对数倍于己的辽军,根本就提不起抵抗的勇气,隆隆的马蹄声震颤之下的大地,让每一个夏军士兵甚至拿刀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饶是孙德璋拔出腰间的佩剑震慑着局势,却也无可阻挡夏军隐约的溃败之势,刚才还一片大好的形式,在转瞬之间就被逆转.........

......................

青城

也是巧的很,以往这个时候安逸都已经睡下了,但是今晚却不知怎么了,心里甚至烦闷,负着双手在厅里走来走去,就好像是在等这军令一样,

安逸这心烦意乱的睡不着,柳思意便也熬着眼眶陪着他,一杯杯的热茶递上去,防止他这夜深露重的侵了寒气。

一直到下半夜的时候才收到孙德璋军令,但是他拆开来看的时候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辽朝的皇、后之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以说萧后和耶律休可的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明面上有些事情又不得不为之而已,如果萧后真的是迫于朝所为的朝中势力而掉耶律休可来前线的话,那安逸觉得这可能正中萧后的下怀,

兰州城里的老将军孙德璋只要说破大天你都不出城,你耶律休可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是打不进去,那么萧后就可以给你定个期限,甚至就稳坐大后方一封封催促速攻的令函往耶律休可的大营里寄,粮食后勤给足了你就把你按死在兰州城下跟这城墙死磕,

自古以来攻城战都是要三倍五倍于敌,像兰州这种西北重镇更是如此,耶律休可手里一万多骑兵怎么攻?兰州城里的守军吃着火锅唱着歌都能把你拦的连内城门都碰不到,

这样长期消耗之下,无需他人,耶律休可自己就绷不住要求撤退了,到时候怯战什么的帽子往他头上一扣,既给这位皇族的希望泼了一摊脏水,还堵住了朝中皇党势力的嘴,一举两得的事儿这位传奇太后怎么可能想不到?

非得用短缺粮草这样落别人口舌的事儿?

再者说了,安逸跟耶律休可甚至都算不上是一面之缘,估计在成都城墙上的那远远一眺,互相连脸庞都没看清,但是他在一线天前面打的那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组合拳到现在都让安逸记忆犹新,

但凡优秀的将军对于军队每一个关乎成败要素的把控都会是极为恐怖的细致,这位能征善战的小王子怎么可能到了最后一步才想到撤退,而且还被夏军发现?

换句话说,年逾天命的孙德璋都能想到派奇兵探路夜袭,他耶律休可想不到?

其实真要是在韩林地带设伏用以阻击来追的夏军还好,安逸最担心的就这根本就是一张早早编制好的无情大网,准备将兰州城内的全部守军一口吃掉!

“咣!”

安逸重重的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桌案上,朝着身后的金铭尹一指:

“备马!现在就去城外大营!”

“是!”

然后他转回头来用双手怜惜的捧起柳思意的小脸儿,“我要去一趟兰州,你不要在这里熬着等我,乖乖回去睡觉。”

柳思意被他捧得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甚为可爱,她顶着两个红红的眼眶朝着安逸点了点头:“外面风寒露重的,自己小心。”

安逸冲她灿然一笑,偏过侧脸用脸颊对着她,

柳思意哪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嘴角甜甜的一笑,然后踮起脚尖大大方方的在自己夫君的脸颊上深深的印上了一枚香吻,

心满意足的安逸就像是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这才转过身走出了厅堂,接过金铭尹牵过的马缰,纵马朝着城外赶去。

肃水川的两个渡口倒是还安静,根据两卫指挥使撒出去的探马,并没有什么异样,

安逸便让姜尚接替顾晨夕驻守龙门渡,带着成都右卫和孟崎的先锋营一共两万多人去驰援兰州,

姜尚和赵凌风两人手里的三万人马已经足够完成驻防和牵制的任务了,他心里最担心的是兰州有失。

他本来是想带绿营前去兰州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把姜尚留下要放心一些,再加上那个何六在成都右卫里,所以他还是决定把这个成都右卫看在身边,

安逸抵达兰州之后并没有进城,而是指挥成都右卫背靠兰州城下面北列阵,让孟崎带着骑兵伏在城西,等候他的命令,

安排好一切好后,他才进去面见蜀王。

毕竟是事关重大,所以孙德璋在出发之前,找到蜀王高由弘,让他代为接管兰州城内的一切防务,自己则去突袭韩林。

且说蜀王站在城墙上,看到这支蜀地的人马再熟悉不过了,比较纳闷儿的是他们并不进城而是在城下列阵,似乎是在备战一样,之前孙德璋不是让他们各自牵制辽军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蜀王还没琢磨清楚呢,安逸倒是先上城来找他了,

“王爷,兰州城中还剩下多少兵马?大都督可是把人都带去了?”

“孙都督留下了一千人在城中,其余的全部带着去突袭韩林了。之前他的命令不是让你在青城待命吗?你怎么直接把兵马带到这儿来了?”

安逸满脸担忧的解释道:“我担心耶律休可有诈,老都督此去怕是要有危险!”

蜀王听着他的话眉头也是紧了紧,“你是说........”

“我不相信耶律休可会轻易的露这么一个低级的破绽,青城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没什么大碍,如果老都督安然无恙,就当是我白跑一趟吧。”

蜀王看到安逸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这眉宇之间的忧虑之色丝毫不减,看起来他对于这“白跑一趟”的结果并不抱什么希望。

安逸看着北面尚且还一片寂静的黑暗,心中互让想起来一件事,便打算从怀里掏出来胡玉华从孙公公身上弄到的玉牌给蜀王看,想让他帮忙辨认下,

“王爷,您看这个.......”

只是他话还没开口,城上预警的号角就已经响起,

“呜呜~~”

两个人赶紧扶到城边朝远处眺望,

就看到一杆代表着辽朝皇室的虎头大旗在无数火光的映衬下猎猎招展,紧跟着后面漫天遍野的辽军手中的火把几乎是汇聚成了一片金海,朝着兰州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

蜀王看着这景象心里一阵发凉,“祸事了!是辽兵!看来孙都督这是凶多吉少了!”

安逸也顾不上孙德璋的情况的,忙转头嘱咐道:“王爷千万记着,辽军不退!城门不开!”

说完便转身奔着城下而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兰州保卫战

第一百八十六章·兰州保卫战

城下的顾晨夕在心里已经把安逸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一边,大晚上的把他从龙门渡调到这兰州来吃西北风也就算了,还饶上这乌泱泱望不到头的辽军。

但就算是要骂,也得先把命保住才是!

他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站在中军前,准备指挥着严阵以待的成都右卫开始接敌。

等到安逸骑着马奔到中军的时候,辽人已经杀到百步之内了,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看清,原来辽人前面还有一小撮正在被追击了人马!

“那是...........那是孙都督?”

最前面那一群连火把都没有点的约莫二三百骑,在夜幕之下几乎让安逸瞪圆了眼睛才看的清晰,个个一身血污看样子是刚刚死里逃生一般,从身后的一名骑兵手里攥着的破烂大旗就能看得出是夏军无疑,为首的一员老将除了大都督孙德璋还会有谁?

并不是说孙德璋如何骁勇带着这二三百人马奋力突破重围,而是耶律休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在几乎要全歼夜袭韩林的夏军时,故意放一个破绽给孙德璋让他们突破重围而出,自己则带着大军紧紧咬在后面,

兰州城上的守军看着自己大都督带着二三百人逃回来,总不至于堵在门外不让他进去,眼睁睁的看他们被屠戮吧?

这孙德璋带着的残兵败将会是他叩开兰州这座坚城的钥匙,只要这兰州的城门儿一开打算放夏军进入,耶律休可尾随其后的大军就再也不会让他们关上了,

也幸好刚才安逸直接把大军放在了城下,若是来到就往兰州城里扎,现在这会儿这两万多夏军可能正排着队过城门呢,那可真才叫大事休矣!

不过安逸也不是未卜先知,他主要是担心何六心里有着小算盘,这危机万分的时刻把他们都带进去了,但凡出了一点岔子都是万劫不复!倒还不如把他们都丢在城下,现在这个情况就是有人真的投靠了北边,也得死命抗敌,没有二路。

“放孙都督进来!”

顾晨夕听着安逸的指令佩剑往前一挥,前军的盾阵就闻令闪开了一条“走廊”,就是把原本一字排开的盾阵变成了个“凹”字型,等到孙德璋的人马过去了之后,这个“凹”字型的盾阵就可以迅速的封堵住后面的辽兵。

大都督孙德璋骑在飞奔的骏马上,哈嗤哈嗤大口的喘着粗气,下巴上已经被染成灰色、黑色的胡子上还透着点儿殷红,几根几根的被已经凝固的血污沾在了一起,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还带着几道疤痕,样子狼狈极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耶律休可如此的诡计多端,从带上骑兵踏进兰州战场的那一刻,什么撤兵、撤营、缺粮、纵兵劫掠村县、袭击粮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骗局,全部都是演给他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出城而已!

孙德璋满心欢喜的想要一战断绝了辽人东进的念头,没想到被耶律休可大军合围,甘肃镇边军一万八千余人马被杀的仅余手里百骑仓皇逃回,赵百户也为了掩护他撤退而奋战而死,倒是没有一战解决问题,反而差点被别人当问题给解决掉了。

“都督你看!城下有结阵的兵马!”

孙德璋闻言往看看去,粗粗估计约有一二万人在兰州的城前结阵,

这肯定不是兰州城里的人了,八成不是安逸就是廖瑛,反正甭管是谁,先冲着那放开的口子冲进去再说!

“加快马速!全部进阵!”

随着孙德璋的人马冲进盾阵,这个“凹”字形的凹槽两边就开始逐渐的往内侧挤压,不断的缩小着空间,后面几个跟得太紧的辽军骑兵冲进这凹槽的时候,两侧的盾牌几乎要贴到他们的马腹了,

那几个辽兵也知道孙德璋是个大官,只顾盯着追,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围完全是夏军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后撤了,三三两两的盾牌缝隙之间探出一杆杆的钩镰枪,把他们胯下战马不管是马蹄子还是马肚子统统割了个稀烂,高大的契丹骑兵坐立不稳跌下马来时,瞬间就有三五杆缨枪扎到脸上。

处理完这几条乱闯的“杂鱼”盾阵重新恢复平整,一个个的步卒躲在高大的盾牌后面,龇着牙铆足了劲准备顶住挟山崩之势铺天盖地而来的辽兵,

“咚!”

马速飞快的骑兵用血肉之躯撞击在钢铁大盾上的时候放出一声声的闷响,从城墙上蜀王的角度看来,就像是一股滔天的黑色洪流被夏军的盾阵阻的为之一滞,算是堪堪顶住了辽军这最为凶猛的致命一击!

安逸忙赶到庇入阵中的老都督马前,将他搀扶了下来,

孙德璋有些颤颤巍巍的扶着马背,一边喘着大气,一赶忙转头问他:“安将军,你.......你此番带了多少人来?”

“末将只带了成都右卫前来,却还不知道辽军有多少人马?”

孙德璋伸出左手朝着安逸比了个巴掌,“耶律休可是蓄谋已久,老.......老夫看得出来,至少五万上下!”

“这么多!”

安逸也是位置一惊,刚刚站在城墙上看以为辽军只有耶律休可麾下的那一万多骑兵顶多在多些步卒,没想到足足五万余人,他不免有些担忧道:“那这样不是,耶律休可带这些人马必然是对兰州势在必得,光靠我这些人顶不住的,老都督,把廖将军也调来吧!”

孙德璋真是这上了年纪的人,哪怕是在行伍之间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也是稍微动动筋骨那就能感觉到胸里这一口气提不上来,他不停的抚着自己的胸口,然后朝着安逸重重的点了点头,

“放弃.........放弃青、肃两城,带着所有人回防兰州!”

“好!”

现在战局已开,也没法把老都督送进兰州了,只能安排几个亲兵带孙德璋找个稍微安全的地方暂且休息,

然后他找过金铭尹,吩咐他分出来两队人赶往肃城和青城传都督军令,要所有兵马放弃两城火速驰援兰州,

“让赵凌风和姜尚找写个枯木干草和破船堆在渡口,倒些火油,一把大火给我把龙门、飞凌两个渡口点了,能点多大点多大,至少不要让他们今夜过河,然后带上所有的兵马到兰州来!”

“是!”

“还有,你亲自去青城把柳思意接出来,欣儿我不知道她到处乱跑是不是在军中,到时候你问问姜尚,把这两个丫头绑也要给我绑到兰州城里去!少了她俩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

听得金铭尹一阵脸黑,心道这安欣我大不了先礼后兵给她绑了来,柳思意我上哪绑得了?嘴上却只得应允着,

“好,我明白!”

................................

兰州城西

孟崎的骑兵伏在城外枕戈待旦,远远的看着北城门下的交锋,等待着安逸的一声响箭就就加入战团,

阿懿凭着自己若舞梨花的枪法,再加上机敏灵活的头脑,已经被孟崎提拔着做了个总旗官,手底下带着一二百骑兵站在队伍的侧面,一身白袍胯下白马手中白银枪,俊逸的脸上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惨烈厮杀而带有惧色,只高坐马上镇定的看着前方,随时等候着孟崎的一声令下。

不过身旁的阿晋确实一脸的担忧,他看了看私下暂且无人,便凑到了阿懿的耳边低声道:“懿哥,咱们不用这么拼命吧?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您伤着哪儿碰到哪儿,这可如何是好啊?”

阿懿轻声的笑了笑,眼睛却依然正是这巍峨的兰州城,嘴里淡淡的应道:“阿晋,你不明白,我从来都没有感觉如此接近过这个国家、这些臣民,不拼命,我怎么会知道咱们大夏朝除了有个歌舞升平的王京,还有个如此千疮百孔的西北?不拼命,我怎么会知道在朝堂里次次都是杀敌无数的大夏官军竟如此不堪一击。我们待在庙堂里太久了,这里才是我们这个国家真实的样子,才是大夏四百年太平盛世的结果。”

阿晋虽然不太明白阿懿所说,不过却能看的出他脸上的苦涩溢于言表,但是对于这种事他又不能插上话,也只能陪着阿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一道甜脆声音从阿懿的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略显沉闷的思绪,等到阿懿闻声转回头的时候简直是大惊失色,

“安欣?!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让你去找你哥哥了吗?”

不仅是他,就连身旁的阿晋也是瞪圆了眼睛,这眼看着就要冲锋陷阵了,这位大小姐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安欣穿着一身的白色骑装,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匹马,手里有模有样的倒提着一杆缨枪,笑着应他俩道:“看把你俩吓得,我又不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去找我哥肯定又被他抓回城里去。再说了,你教我的那两套枪法我都学会啦,这次正好跟你们一起上去试试!”

阿懿听得是一脸苦笑,“欣儿妹妹,这是战场不是儿戏,我教你的哪里两套枪法饶是你学会了路数,但是手腕的力量和对战的经验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辽人凶悍,你一介女子怎可置身犯险?”

安欣朝着他长长的“嘁”了一样,不屑道:“那又如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正所谓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巾帼不让须眉嘛!”

安欣这樱桃小嘴嘟囔起来还真一套一套的,堵得阿懿都不知道怎么接,想了半天刚打算要开口劝她,哪知道孟崎也被他们这边的吵闹声给引过来,隔着老远就指着安欣的背影朗声喝道:“你是哪个总旗官下面的?怎么这么一身打扮?不知道战场的规矩吗!”

哪知道自己刚打马走到跟前,就看到安欣娥首一转,笑道:“孟崎,是我!”

“你.........你.........欣儿姐??你怎么在这儿?!”

吓得孟崎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快快快,来两个人,把安小姐送回城里去!要让逸哥知道你在这儿,非把我打死不可!”

孟崎说着就打算找两个人把安欣“抓”回去,

安欣刚刚还带着笑的小脸儿一塌,“你们怎么都这样啊!”

正说话间,就看到兰州北城门下的军阵中一声哨箭凌空而起!

“嗖~~~啪!”

尖锐的啸声如剃刀一般穿过嘈杂的战场,清楚的传送到严阵以待的先锋营将士耳中,明亮的尾焰划破夜空,提醒着他们已经到了冲锋的时刻!

阿懿看这事出紧急,他又不放心让两个骑兵护送安欣,便对孟崎道:“孟将军,你带着弟兄们按照计划进攻吧,先让阿晋代替我指挥,我来把安小姐送回去。”

他来办这事儿孟崎倒也是放心,朝着他重重一点头,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这大小姐安安全全的到兰州,然后自己转过身回到军前,“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冲凌空一指,

“弟兄们,杀!”

“杀杀杀!!”

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云霄,三千多骑兵像是一把突如其来的尖刀,奔着耶律休可的中军就杀了过去。

安欣哭丧着脸儿看着阿懿,“你真的要把我送回去啊?”

阿懿也是个比安欣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看着孟崎万马奔腾气势如虹的冲入战场,也是不由的热血上头,他反问道:“你真的想去战场吗?”

安欣这个小丫头还有问?必然是听的两只美眸几乎泛着光的点点头。

“好!那我就带你疯一把!”

第一百八十七章 骑兵组合

第一百八十七章·骑兵组合

阿懿嘴角微微的一挑,然后朝着安欣伸出了左手,

这回安欣倒是不解其意了,

“这是..........”

阿懿朝她笑了笑,解释道:“阵中兵马杂乱,我们分成两匹马很容易被冲散,到时候我顾不着你的安全,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以你哥的脾气肯定不会饶了我的,所以你到我这儿来,咱们坐一匹马。”

安欣听着小脸儿稍稍的红了红,虽然对于阿懿比较有好感,可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阿懿看她没什么反应,心里也是有点儿失落,

“怎么?不打算去了么?那我就送你回兰州吧。”

安欣看他说着就要把手收回去送自己进城,心里一阵着急,轻轻的咬了咬下唇,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男男女女了,伸出柔夷一把抓住了阿懿慢慢缩回去的手,

“好,你带我去!”

冰凉柔软的小手瞬间就把阿懿心头的燎的火热,他大胆的一把揽过安欣的纤腰,把她抱坐在马前,扶着她的玉手揽在马脖子上,耐心的叮嘱道:“攥紧枪杆儿,见到敌人就照着上半身刺下去,身子不稳的时候就抱住马脖子,千万别拉马缰,明白了么?”

安欣回过头朝着他甜美的一笑,

“嗯!明白啦!”

阿懿的心头被这一笑笑的如同仰颈饮下玉液琼浆一般,顺着喉管扩散到四肢百骸都感受到了那股酥酥的美意,这股子美意在身体内被迅速的消化,激起了在心仪异性面前极强的保护欲和展示欲,王子与庶民,皆不可例外,

“坐好了欣儿,咱们走!驾!”

“唏律律~”

白色骏马高高的扬起前蹄,载着背上这两个均是一袭白衣的男女跃向敌阵............

辽军中军

天边已经是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这场大战一直从天黑厮杀到天明,双方却仍没有罢休的意思。

耶律休可高坐在一匹赤红色大马上,远远的眺望着兰州高大阴冷的城墙下,辽兵如潮水一般不断地冲击着夏军的阵型,这粗粗估计不过两万余人马在两倍于己的凶猛攻势下,防线已经显得岌岌可危,虽然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夏军为何会出现在兰州的城下,但是这已经阻挡不了他的铁蹄踏进这座汉人西北重镇的脚步了,

按照和萧后的事先约定,肃、青两城之前的韩将军和拓跋部会牢牢的牵制住敌军,等他们驰援过来的时候,兰州城上早已插满了他的虎头大旗。

“殿下,我军西面有骑兵杀来!”

耶律休可冰蓝色的眼眸顺着传令兵的声音抬头看去,一直数千人的骑兵队伍正冲着他的中军而来,他不慌不乱的吩咐道:“告诉前军猛安,放他们进来,然后迅速封堵缺口,把这伙骑兵给我剿死在这中军!”

“是!”

孟崎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借助着马速的冲击,让手里这柄长长的马刀在身前是左右翻飞,带起一片片的猩红血雨,快要冲击到中军的时候,他也发现的辽军阵容的变化,原本用于阻拦骑兵的长枪手正在向他们的两侧迂回,

孟崎很快就看出了辽军的意图,这三面围上来的长枪手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渔网,正对着他们这条锋利的剑鱼,一旦套中“头部”后面就会马上被封死,到时候他们就会失去骑兵所仰仗的马速而陷入重围,

他把手里的马刀往东侧一指,这条狡猾如泥鳅一般的骑兵跟着孟崎调转了锋向,朝着正在跟城下安逸血战的辽军后方插去。

城下的成都右卫盾兵防线基本已经被辽人突破,双方的步卒纠葛剿杀在了一起,

不过契丹人确实凶猛,安逸远远的都能看到那个个头足足九尺有余的契丹壮汉,头上的镔铁盔已经染成了暗红色,顶上插着两根雁尾羽,应该是个辽军的猛安,宽大的肩膀上饶是中了两箭仍然是毫无惧色,手里握着两杆大枪左突右杀简直如恶鬼临世一般,三五个夏军合力都拦他不住!

那大个子壮汉用粗糙的手掌死死的攥住箭头的箭矢,猛地往外一把,血流就像是汩汩的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然后猛地一转身,把这血红色的箭矢狠狠的插在了一名手握钢刀意欲从后方偷袭的夏军头上,

巨大的贯穿力之下,那镔铁盔就犹如纸糊的一般一直被没入到箭尾的白羽方才停滞,铁盔之下的头颅瞬间就没有了生气倒毙当场。

不过也是身中数刀迟缓了反应,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前面两个端着钩镰枪的军士一起嘶喊的着向前,锋利的枪尖直接透过衣甲穿在了契丹壮汉的腰间,

那个钩镰枪主要是用来对付骑兵的,形状大概有点儿像一杆钢枪前部的位置加了个往回弯的镰刀状钢刃,那马肚子都能直接给破开,一旦插进人的肉里还能有命在?

“呀啊啊啊!”

两个夏军在汉人里也是高大之辈了,但是在这壮汉面前竟如刚及弱冠的少年一样,足足矮了一大截,

不过这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减半分,合力之下把那九尺大汉直接就来了个开场破肚,黄黄绿绿的不知何物流了一地。

饶是你十九尺高也再不能支撑,一只粗壮的大腿轰然跪地,手里的两杆大枪也是到插着似乎在强行支撑着身体。

面前的一名夏军看他已经力竭,抡起钢刀就要上前把他头颅砍下,哪知道刚刚靠上前去,那壮汉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再一次抬起狰狞的面孔,拼尽最后意思力气把左手的这杆大枪透进了夏军的身体,

与此同时,夏军手里的钢刀也准确的划过了契丹壮汉的脖颈,一个斗大的头颅骨碌碌滚到了地下,只留下一具无头的手里,手里攥着大枪,枪上还挑着另外一具残尸,此景简直可怖至极!

饶是安逸这远远的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更不要说各处都在死命和辽军相抗的防线了,简直无一处不是险象环生,

“大人,看!那应该是孟崎将军吧!”

他身旁的亲兵朝着辽军军阵中的一片骚乱指去,安逸就看到原本不断涌上前来的辽兵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扰,攻势为之一滞,有的辽人甚至直接就调转刀锋对着后方似做拼杀,

“是孟崎!传令下去,把右卫的骑兵全部放出去,配合孟崎一起!”

“是!”

随着安逸的命令,阵中整装待发的卫所骑兵分成几路,开始从前军让出的缺口中突出,看起来就像是夏军这边开闸放水一样,一股股透着寒光的刀河枪海配合着孟崎一起剿入了辽军的大阵,在他们的前军完成了一个完美的交叉,把耶律休可想要用来捕鱼的“渔网”撕了个粉碎!

耶律休可冷冷的看着这两只在自己阵中乱窜的泥鳅,冷冷的一抬手也是亮出了自己的王牌,身后严阵以待的骑兵从两侧尽出,分四路杀进被搅的有些混乱的前军,

小王子手里的这支骑兵果真也是不负盛名,就像是一把极其锋利准确的尖刀,把先锋营和卫所这两支“小泥鳅”直接斩成了四段,配合着长枪兵将他们悉数合围。

正待他等着看这两条四段的泥鳅被生生吃掉的时候,身旁护卫的亲兵却似看到了什么敌情一般叫嚷着:

“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耶律休可顺着侧目望去,一匹白色的骏马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均是一身素衣白袍,手里舞着两杆亮银枪,竟三五个亲兵都拦他不住。

“把我的玉龙枪拿来!”

很明显,这一男一女就是冲着他来的,能冲到这儿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由的让耶律休可也心血来潮,准备亲自提枪上阵,活动活动筋骨。

且说阿懿和安欣这两个人的配合还真够默契,一上一下两杆枪耍的事龙飞凤舞,让你躲得过阿懿手里的这势若惊鸿,躲不过安欣手里的细如游龙,让耶律休可的这对亲兵被挑翻了三四个,一时间竟全都近不得身,

正待着两人你一枪我一杆的激斗着,阿懿就感觉到头顶有一阵阴风袭来,抬头一看不要紧,耶律休可骑着胯下的赤红色骏马,抡着手里的云龙枪就已要砸到面前了。

这猛地一下子不吭一声就过来了,饶是阿懿也有点儿慌神,按照他心里的想法,那不是应该大喝一声“纳命来”然后才出手的吗?怎么一声不响的就砸过来了。

没办法,枪都到眼前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手里的刚枪往头上一架,

“咣!”

这重重的一击甚至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有些震荡之感,马前的安欣更是被震的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一把搂住马脖子,另外一只手里若不是紧紧攥着钢枪,甚至险些就要丢下马去。

耶律休可这一击,直直把这俩人胯下的白马都砸的倒退了几步之后,倒提着玉龙枪往身后一横,制止住了欲要围上去帮忙的亲兵,打算和这俩人单人单骑的斗上两场,

不对,耶律休可倒真是单人单骑,但是阿懿那边是单人双骑。

然而阿懿倒是没有打算和他“公平竞争”的意思,俯下头在安欣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一勒马缰,提着枪就冲了过来,

耶律休可当然也不示弱,玉龙枪灵巧的往前一挑,

“铛~”

把阿懿手里的枪尖磕开之后就打算直取他面门,哪知道手上的力道还没来及送出,从自己面额下面就突的刺出来了一道寒芒!

“锵!”

吓得耶律休可赶紧一收手里的枪杆,才将那寒光堪堪磕开。

安欣手里的劲儿不大,耶律休可手上就觉得稍微一拨就能挡住,但是怕就怕在冷不丁的就不知道从哪刺出来,若不是刚才他反应快,现在头颅都要被安欣的枪尖儿洞穿了!

不过这久经沙场的耶律休可却也不是好相与的,手里这杆玉龙枪也不知道收了多少人的性命,手中一紧调转过马头,再次跃起前蹄,和他们两个战到了一起,

阿懿也不示弱,挺枪骤马迎战而上,

两个人都是使枪的行家,耶律休可这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两杆长枪是你来我往,若舞梨花,偏体纷纷,如飘瑞雪。

很快,耶律休可就发现了他们俩的破绽,这马前的安欣既是他们最为出奇不易的进攻点,同时也是他们的软肋,只要他瞅准了安欣猛攻,阿懿就得不停地保护,从而不得不放弃对他的进攻,这样下来变向的主动权就被耶律休可掌握了。

心里如何想,手上就怎么干,耶律休可攥着的这杆玉龙枪朝着安欣就刺了过去,

“锵!”

阿懿哪能让他刺中安欣,手里的钢枪往前一横,将耶律休可的枪尖凌空架在马前,哪知道他耶律休可嘴角冷冷的抹过一丝笑意,冰蓝色的眸子霎时间杀意充盈,后面钻这枪杆儿的右手是顺时针使劲儿这么一拧!

原本四棱形的枪尖居然像一朵银白色的花儿一样开成了四瓣儿!

“嗖!”

但是马前的安欣已经是没有心思欣赏这朵死亡之花了,因为花瓣儿中间的一根细细的银针正直直的对着她的眉心射来,由于距离近的不足数寸,安欣和阿懿的长枪都来不及收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银针不断地在她黑珍珠一般的瞳孔中放大........

第一百八十八章 萧后的手段

第一百八十八章·萧后的手段

“噗!”

安欣下意识的就把眼睛死死闭住,入肉的声音几乎贴着耳边传来,随之而来的痛感几乎像是一道激入水中的涟漪,在脑海里的每一个神经末梢都激荡开

咦?

好像

并没有紧接着的任何痛感

难不成这感觉都没有直接就凉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额头,光洁的前额上居然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恐怖的立着一根银针。

安欣这才猛的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只胳膊横在自己的面庞之前,玉龙枪里藏着的那根针挟着巨大的力道已经将其贯穿,透着死亡味道的针尖儿距离额头还有不到半寸的距离,生生的被这血肉之躯拦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到阿懿正紧咬着牙关,一手握着钢枪横在马前,一手护在自己的面上,似在忍受着钻心的剧痛,

“你不要紧吧!”安欣赶忙紧声问道,

“你你说呢”

阿懿虽然强颜欢笑的给安欣挤了个笑脸,但是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的笑比哭都难看。

安欣见他已然是受伤,便一把接过身前的马缰,急忙调转马头就欲外奔走,

耶律休可怎肯罢休?提着玉龙枪就追赶了上去。

“锵!”

坐在后面的阿懿转身一个回马枪就跟耶律休可碰在了一起,但是已经有只手受伤的他哪里还能跟耶律休可这样硬碰硬,金铁交鸣之下就感觉到虎口都有些发麻。

这两个人打起架来倒是多了份力量,但是论起逃跑来却又不是那么容易了,再加上耶律休可胯下这匹赤红色战马本来脚程就快,紧紧的跟在他们身后似乎隐隐约约就要赶超上来,

阿懿也是顾不得手臂上真正的酥麻之意和用于用力过度而汩汩往外冒着的鲜血,抡起手里的长枪就跟越来越近的那杆玉龙枪一下下的对碰着,

“咣!铛!锵!”

安欣即使在前面凝神催动着胯下白马,却也能感受到身后人的力气渐渐不支,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来腰里还带着个东西,是上次金铭尹给她用来防身的,正巧今天带在了身上,

想到这儿她便一只手攥着马缰,另外一只手朝自己的怀里摸去。

安欣一介女子手上的力道本来就小,没成想胯下的这马儿也是属驴的,抽一鞭子动一动,但凡手里松一松缰绳马上蹄子下面就卸了几分力,

因此她这手上力道一松,马速明显的就慢了下来,

他这一慢不要紧,耶律休可可是半点儿速度没减,此消彼长之下几乎就要贴到马屁股上来,

“欣儿,跑快点儿!追上来了!”

就在阿懿往前喊话分身的这一瞬间,就被耶律休可抓住了机会,手里灵活的翻起了一个枪花,精准的刺在了阿懿手上紧握枪杆儿的位置。

“嘶~~~锵!”

锋利的寒芒沿着枪杆就划刺了下来,这要是在地上还能把枪往地上一杵双手离杆堪堪避开,可是在这颠簸的马背上,纵是赵子龙在世只要还打算要你那五根手指,也只能松开手里的这杆长枪!

“铛啷~”

阿懿这一松手,毫无疑问钢枪肯定是直接掉在马下了,现在他可要手无寸铁的来面对耶律休可了,

耶律休可冰蓝色的眸子里充满着妖异之色,手里的玉龙枪已经是高高的举起,在朝阳的映射下耀着刺眼白光的枪击儿仿佛是来自上天的神之审判,以迅雷之势向着阿懿狠狠刺下!

“砰!”

“唏律律~~”

眼看着就能一枪毙命的电光火石之间,却不知为何这地上忽然“轰”的一声升腾起一阵紫色的烟雾,宛若一道实质性的墙突然横贯在耶律休可的马前,惊得胯下这匹赤红骏马急急停住脚步,然后高高的扬起前蹄,差点一个没抓稳就把耶律休可掀下马去,

他赶忙死死的拽住马缰,双腿使力才控制住这受惊的烈马,等到一阵风刮过将面前浓浓的烟雾吹散之时,本来已经是追到眼前的两人却都早已跑远,

“锵!”

耶律休可将手里的玉龙枪狠狠的插在地上,面容阴冷的看着远遁的二人。

马背上的阿懿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甚为惊奇,他忙转头来问:“欣儿妹妹,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摔在地上会有这么大的烟雾腾起?”

安欣转过头看到狂追不止了耶律休可已经没了身影,方才应他道:“不知道,是金铭尹给我的,他手里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多着呢,这次是没想到,早想到的话把他新做的那个手铳拿来,一枪准能要了耶律休可的命!”

“手铳?铳我知道,手铳是何物?”

安欣把自己皓腕举起朝着阿懿一比划,“大概就是我手臂怎么大小的火铳,装上弹丸直接就能开枪,威力大着呢!”

“这么小?哎呦”

阿懿不由的举起自己的手臂刚想要比划比划,却才想起手臂上海中着一支钢针呢,刚刚跟耶律休可拼的双臂发麻倒还只是觉得失力,这一停下来才又感觉到手上钻心的疼痛,

安欣双手打着马缰,柳眉微蹙的关切他道:“你再忍忍,我们马上就到大军中了,那里有药有医能帮你包扎。”

两人一骑迅速的冲出辽军军阵,朝着巍峨的兰州城绝尘而去

再说耶律休可这边看他们二人走远之后,也就没有再追,将插在地上的玉龙枪拔起,倒提着调转马头返回中军,

走到一半儿的时候的,就看到应该正在前军指挥的拓跋寅急匆匆的朝他赶了赶来,脸上看起来似乎很是焦急,

“出了什么事情?”耶律休可迎上去开口问道,一般他们作战都是耶律休可坐镇中军指挥,前军拓跋寅率军攻杀,能让这位副将亲自赶回来找他的应该不是小事了。

“殿下!哨骑刚刚来报,肃、青两城前面负责牵制的韩将军和拔里部已经撤军了,现在夏军肃、青两城驻扎的八万余人马正火速朝这儿包围而来!”

“什么?!”

饶是一向淡定的耶律休可听完这话也皱起的了眉头,冰蓝色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怒意,

“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擅自撤军?兰州城下激战正酣,他们却如此胆小怯战!陷我大军于险境,此番作为与通敌何异!该杀!两个人都该杀!”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肃、青两城的牵制兵力一撤,也就是说兰、肃、青防线上所有的夏军都将要聚在这儿了,不正是个一举歼灭的好机会吗?

想到这儿,他便对拓跋寅吩咐道:“这些个怯懦之辈,等我回去再跟他们算账!既然事已至此,你在前军暂且顶住,现在我派人去找萧后,让他把所有的兵力都压过来,就在这兰州城下,跟夏军决战!”

“殿下糊涂啊!”

拓跋寅看到耶律休可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味的对韩、拓跋二将咬牙切齿,忙急声提醒道:“殿下且想,萧后的手段谁人不知?若真是他们两个人擅自撤离,就算回到了大营萧后能放过他们吗?再说这兰州城下我们优势占尽,他们只不过是牵制之敌何惧之有?我看必定就是事先计划好的,要陷我们于此啊!”

“你的意思是这根本就是萧后的命令?”

“殿下以为呢?不经过她的意思,就是大帅韩光德恐怕也不敢在这酣战时刻撤军吧?”

耶律休可那原本如刀削斧刻般俊美的面庞却显得越来越难看,但是他仍像是抱有一丝侥幸般的对萧后的命令十分不解,

“怎么会?难道她萧燕儿就不想打下兰州吗?”

真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倒还是一旁的拓跋寅一语点破,

“萧后当然想要打下兰州,只是她不想打下兰州的人是殿下!”

这位满心打算拿下兰州的小王子殿下此时此刻就感觉到好像有人拎着一桶冰水,在这数九寒冬的集结给他愣头浇下,让他的喉咙管儿里似乎被塞满了棉花一样,连呼吸都要变得困难了起来,

堂堂契丹男儿,自比草原雄鹰一样的耶律休可,居然被一名尚且比他还要年幼的女流之辈拿的死死的,这种屈辱感无论如何是不能被高傲的他所接受,

“萧燕儿!”

耶律休可这三个字机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身旁的拓跋寅都能感觉到他眼眸里满满的恨意!

“殿下,来日方长,先把咱们手里的这点人保住吧!”

耶律休可远远的望了一眼兰州高耸的城墙,近在眼前的却又不得不功亏一篑,妖后!妖后!大辽迟早要毁在这个女人手里!

他缓缓闭上那双妖异的双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撤军吧!”

迅速领命而去的拓跋寅回到前军,收兵的号角悠扬的响彻在兰州城下,回荡在战场上每一名辽军和夏军的耳朵里。

成都右卫中军里的安逸听得这号角也知道耶律休可开始撤退了,原本如潮水一般不断摧残夏军防线的辽军却又如退潮一般缓缓的离开了战场,交替掩护着消失在了西北放的地平线上,只留下兰州城前成千上万具尸体,

战前还阵列整齐的夏军防线,此时已经是凌乱不堪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投入了战斗,若是辽人再晚扯上半个时辰,恐怕连安逸都要亲自提剑上阵了。

“隆隆隆~”

城上的蜀王也是看到了辽军的退却,忙缓缓打开了兰州厚重的北城门,迎接着这群守护了兰州的勇士们,

安逸看了看西北的方向,他不明白费心费力设计老都督、此时在兰州城下又优势占尽的耶律休可为何要撤军,不过总算是他们的血战之下保住了大夏朝这座西北最后的屏障。

“哥!”

安逸刚要打算调转马头随着大军入城,便看到了远处一骑白马朝他飞奔过来,那马前的姑娘正是安欣,身后的一名白衣男子是

阿懿?

安逸不知道这俩人是哪儿冒出来的,赶紧迎了上去,

“你们这是从哪儿他怎么了?”

他这刚还没有问出口,就看到了马背上的阿懿一脸紫青的趴在安欣的背上,看起来很是痛苦,

安欣急声道:“我们两个去中军杀耶律休可,倒是他不小心中了暗器,想必是暗器上有毒!”

安逸听完他妹妹说的这番话,吃惊之余几乎是强忍这平复了心中的怒火,心中忙念叨着万幸。两个人居然到乱军从中去杀耶律休可,真是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当成长坂坡前的赵子龙了!

“好好好!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毕竟救人要紧,他从安欣的马上把阿懿接过来,飞奔着就朝兰州城里赶去,这还不知道是什么毒呢,但愿这小子福大命大,城中能有郎中救他一命!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雍王

第一百八十九章·雍王

姜尚、赵凌风和廖瑛带着肃、青两城的人马也陆陆续续的赶到了兰州,

这次原本驻防兰州城的甘肃镇边军算是彻底损失殆尽,孙德璋带出去的一万八千余人基本上被尽数全歼,无奈只得暂且放弃肃、青两城的品字形布防,把安逸和廖瑛两波人马全部集中到了兰州,用以弥补空虚重点设防。

老都督孙德璋对于自己的莽撞行为也是深感自责,甚至主动拟了一封请辞的折子,随着战报一起递去了西安,

崇正当然不会应允,意料之中的将老都督的折子驳了回来,捎带着不疼不痒的申斥了几句罢了。

随着崇正驳回孙德璋的折子一起回来的,还有对于上次和本次战役最大功臣安逸的赏赐:

退敌有功!守土有成!授甘肃镇总兵官、领兵部左侍郎衔。

传旨的太监把这上谕宣读给安逸的时候,安逸都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由于韩林大败,甘肃镇兵马几乎全军覆灭,这堂堂正二品的甘肃镇总兵现在竟成了仅掌千余兵马的近乎虚衔,倒还是手底下这原来绿营和卫所的人马在撑着场面。

不过,兵马的事情倒还不是特别迫切,廖瑛和他自己手里一共加起来小九万人,守着这座高大的坚城,可以说辽人无论如何没有个十五二十万人想都不要想,

但是安逸却恰恰担心的就是这城里的人越来越多,却又越来越鱼龙混杂。

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安逸让何六提审何季和老张的那天晚上,他亲自去了青城的县牢见了何季,

正如金铭尹所说,已知是必死的何季根本就不愿意开口多说什么,不过安逸倒是给他抛去了一根“翠绿色的橄榄枝”。

安逸告诉他,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保你一条活路!

何季自己也是卫指挥使,朝廷武官,怎么会相信安逸说的话?你奏折都递上去了,就差刑部和吏部批复的官文下来就可以奔赴刑场了,就算你大指挥使心慈手软把我给放了,那我不也成了亡命天涯的朝廷逃犯?到时候偌大的夏朝哪都容不下我,甚至我连老婆孩子都见不了,与其过着苟且偷生的生活,还不如刑场上一刀来的痛快!

安逸听他说完这些当时就觉得有戏,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老婆孩子,起码说明这个何季还不想死,

不过何季说的不无道理,安逸有能力把他给放走,大不了就上报个病毙,甚至是到刑场的那一天找个死囚顶包都可以,但是往后的日子却只能如他所说的一样亡命天下,见人就的跑、见兵就得躲,跟死了真的没什么两样。

安逸也是脑袋瓜子活泛,不知道他怎么想到的,他跟何季说我给你写封信,你带着去西域,不仅不会让你像逃犯一样躲躲藏藏的一辈子,还能让你带着你的妻儿老小一起过去,如果你真的有带兵的本事,到那边照样能混个将军!

他是想到那宁儿不是在西域的乌孙国做国师么?按照他的想法,宁儿带着五谷教刚去,对于别人来说又是个外族,首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像何季这种大夏朝容不得的汉人罪臣,却有丰富的行伍带兵经验,在西域又没有根基,恐怕是宁儿培养心腹势力的最佳人选了,若是何季自己愿意,宁儿必然是要感谢安逸送她的这份大礼了。

何季当然心里一万个愿意了,能有这样的出路对于他这个背着十死无生大罪的人来说,拿着安逸的这封信去西域,恐怕是天堂一般的去处了,

于是他便很是配合的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安逸了。

安逸听完何季说的,再跟何六的一对比,简直就是两个版本儿,

何季告诉他何六倒是说了句真话,他的本家确实姓顾,那个早年有恩于他们父子俩的何百户就是自己的弟弟何交,现任成都右卫指挥使的顾晨夕就是他何六本家的亲二叔。

安逸这倒是挺惊讶的,就问他你怎么会挑个跟自己关系并不是很亲近的何六一起做这些事,

哪知道何季当时气得大骂何六放屁,说他何六见了他都不知道有多恭谦,叔长叔短的从来都没有敢有一句悖逆的话,一样是对他言听计从,

而自己一开始对他也很是信任,包括跟辽人传递信息的钥匙都放在他那儿,只是后来的时候他逐渐发现何六开始有一些抛开他私自沟通辽人的行为,他才把自己的族亲老张弄到军中和何六一起,实际上就是为了有个监视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次何六居然连他们两个一锅端了,

当然安逸告诉他何六说要继续和辽人保持联系,引辽军入圈套时,何季表示他根本一个字都不会信,而且提醒安逸这个何六一定会继续接受所有的事情,现在看来他跟自己说的所为的变更到正月十五的事儿肯定是虚的了,但是具体是否按照之前的时间执行还是令改了时间就不知道了,

安逸心道这何六果然如自己所料一样,背信弃义之人不值得信。

不过他自己倒是信守诺言,把何季知道的基本上都问了个干净之后,拿来笔墨纸砚让金铭尹手写,自己口述给了宁儿一封信,大体就是证明一下何季的身份,让宁儿酌情收留,然后把信给了何季,

何季对此倒也是对安逸心存感激,临走的时候看似若有所指的留给安逸一句话:

“大人,小的提全家感激您!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您了,我何季拿人头担保说的都是真话!但是只有一点我没有告诉您,我也不敢告诉您,如果我说了,你我都活不了!这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只不过是别人的爪牙,真正操控这些事情的人根本就不在西北,我劝大人也得过且过,千万不要引火烧身。”

说完,他朝着安逸跪下来咣咣咣磕了仨响头,然后才转身遁入了夜色中。

安逸没打算把他拦下来再问,毕竟何季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好苦苦相逼,虽然没有明说但也算是隐约透露出来了,能有那么大能量的人不在西北,那肯定是在王京里了,他感觉肯定是和所谓的夺嫡之争有关,

安逸顿时就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一片天旋地转,这都是些什么啊?夺嫡都能跟辽人扯上关系!

不过他这执拗性子,绝不会像何季说的得过且过罢了,

所以安逸才暂且没有把何六直接拿了,而是想看这只鱼饵,到底能钓上来条什么东西。

不过好在即使到来的胡玉华帮了安逸一个大忙,趁着这战事结束,他便打算拿着这方玉佩去找蜀王高由弘问个究竟。

“甘肃镇总兵安逸,参见蜀王千岁!”

蜀王坐在房中,一手捧着本书卷聚精会神的看着,听到门外自己未来女婿的声音,苍老的脸上顿时布满了笑意,

“安大人快快请进。”

安逸进来之后并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又朝着蜀王拱了拱手,

“你这是何意?何必如此客气。”蜀王有些不解,

哪知道安逸笑着答道:“刚才在门外,是下官向王爷行礼。现在在屋里是小婿向岳父大人行礼。”

“哈哈哈~”

蜀王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仰天大笑,“老夫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能让影疏一见倾心了,好好好,受礼了,贤婿且先坐吧。”

安逸这才落座在他的对面,蜀王也没唤那侍女,亲自把倒扣在桌上的茶盏递给了安逸一个,然后用手敲了敲桌上的那青花瓷茶壶,开口道:“云南土司新贺过来的普洱,口感香醇,老夫有些喜静,没让侍女在旁侍候,可就要劳驾总兵大人自己倒了,快尝尝。”

安逸一边应声接过蜀王手里的茶壶,一边谦然道:“朝廷器重罢了,岳父大人这是要折煞小婿啊。”

“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找老夫?”

这新泡的普洱茶被蜀王搁在桌上放了一阵子,温度刚好适中,喝在嘴里确实跟之前在祖父衙门里喝的那种不一样,

不过茶虽好喝,正事儿还是要说,安逸一口茶饮下肚,便从怀里逃出来那方暗黄色的玉佩地给蜀王,“岳丈且看,您可识得此物?”

蜀王接过安逸手里这玉佩,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打眼一瞅辨认出了此物,他指着这镂空玉佩中间的团字图案说道:“你看,这玉佩通体暗黄色,中间团起来的这是个‘雍’,又像是一条盘起来的龙,想必这就是那四皇子雍王府里的东西了。”

“雍王府?那也就是说带这个玉佩的人至少是雍王府里的人?或者说跟雍王有关?”

蜀王听完摇了摇头,然后从腰间把自己的那块青色的玉佩解了下来,“也不能这样讲,这种玉佩虽然颜色的不能改变和逾越的,但是就样式来说只要不涉及僭越问题,各个府里都是不一样的。就拿我得这块来说,蜀王府里只有我和影疏有这样两块,其他的家丁侍卫尽皆都是菱形的配饰,而其他远近亲属又各不相同。所以雍王府的这种只能说是从府里流出来的,但是具体说是宗室成员带的还是杂役家丁带的,就不得而知了。”

安逸听到这儿也是好奇心突起,没来由的笑着问道:“岳丈,小婿若是跟影疏大婚之后,可也是这种青色的玉佩么?”

蜀王微微一笑应他道:“你非高氏直亲,当然和我们不一样了。不过每一任蜀王都有权力决定自己府邸上配饰的区别,老夫这规矩已定不好再改,你若想要就等影疏继任王位之后,重新再规制便是。”

这一老一少丈婿二人说完话互相对视着,半晌之后才都放声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安逸一脸神秘的凑上前去,在老蜀王的耳边把这前前后后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

就见到蜀王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刚刚一脸轻松的样子在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眉宇间那个清晰的“川”字,

“若照你所说,这可是件谋逆的大事啊!”

第一百九十章 五皇子

第一百九十章·五皇子

安逸想了想接道:“不过,刚才岳丈也说了,这玉佩只能说是从雍王府里出来的,并不能证明是雍王本人,所以我想的是利用目前我所掌握的何六,顺藤摸瓜把这条鱼给钓出来!”

蜀王听完他的话,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这屋子里来回的踱了两步,然后冲着安逸摇摇头:“我觉得不妥,你把事情想的简单了。皇室的手段我是清楚的,不管是雍王也好还是其他王爷也罢,首先他们做这些事情不可能是自己出面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凭一个百户的一面之词最多就是让雍王府交只替罪羊出来。但是你自己,可就成了这雍王的头号大敌了。

第二点就是这个叫何六的,我且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路,但是我敢保证他就死都不会咬雍王府一口的,皇室的手段毒着呢,被你拿住顶多是个砍头,可得罪了这些王府,恐怕他一家老少都会生不如死。”

蜀王说的不无道理,这让安逸不由的想起了何季,就算是到最后一刻,把什么都吐了,还是不敢吐露关于雍王府的半个字,

在他看来可能出卖雍王府的下场要比砍头什么的恐怖多了,能让一个戎马一生、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将都感到畏惧,这下子连安逸都不敢想象了。

“看来岳丈说的对啊,夺嫡之争真是每一个人都没有闲着,我还记得上次您说四皇子是个留恋勾栏瓦舍的风流哥儿,这下看来,这位风流哥儿的手段却也毒着呢。”

蜀王淡淡说道:“我跟你说了,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对于每一个能够有资格得到他的人都有无穷的诱惑力,这种诱惑了甚至能让一个人不择手段,皇冠下面弑父杀兄的事儿从古至今还少了么?”

安逸听着说蜀王说的确实也是深以为然,不过真让他知道装不知道,看着这些将士们辛辛苦苦血拼下来的城池被当做交换的利益拱手让人却无动于衷,也真不是他的性子,就是心里面也不是滋味儿,

“那按岳丈的意思,我们就只能这样袖手旁观?我们在这儿跟辽人搏命,他们却在后面干得些个卖国的勾当!”

蜀王看他越说越激动,便有意走上前去拍了拍安逸的肩膀以示宽慰,

“你先按照我说的来,这年关临近,不管他们后面站这谁,先把这何六的事儿给解决掉,保证兰州的安危,这也是我们为臣子保境安民的责任。”

然后他缓缓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至于王京里的事儿,等我找机会探一探皇上的口风,看看他的意思。如果他心中已经决议立储,而所立之人刚好是你我所讲的这个,那我们所上的一切奏折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扳倒他,不然他日后一旦上位,你我还能有出路吗?”

蜀王以高位者的姿态在这大夏官场立了大半辈子,这世间冷暖、酒肉人心也都是看了个遍,相较于安逸来说,还是多了几分老成。

安逸也知道蜀王这番谨慎也是为了他好,王京里的事儿不比这地方,尽皆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思躇了半晌虽是不情愿,却也只能朝着蜀王点了点头,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丈婿两个紧接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扯了些闲天,不知不觉得已经是入夜的光景儿了,

安逸心里还惦念着府中事,看着天色已晚,便婉拒了蜀王的留宴,跟自己这位岳丈大人告辞之后,就径自出了宅门,朝自己居所走去。

兰州城里的这临时居所是蜀王得知他奉命久驻之后拨给他的,原本是兰州城里一富商的府院,因为战事打响,此富商举家迁往江南避祸,本就没打算再回西北,所以眼下这宅院也就没了用处,他便有心博个好名,把这座宅院捐送给了州府以作军用,

陕西布政使为表赞赏,还特地提了副墨宝,上书“仗义疏财”四个大字,并上五十两赏银赠与此富商,

当然了,这几十两银子富商肯定是看不上眼儿的,要的就是这名声。

不仅仅这个一个富商,西北的战火一起,不少家里有些底子、有头有脸的场面儿人都搬走了,留在这兰州城里的多是一些斗升小民,不少人之前还都干着些糊口的营生,只不过被这战火一烧,都有些难以为继了。

但是不管日子过得怎么样,春节,永远都是大夏朝每一个人为之郁气轻舒的词儿,

即使是在这战事纷乱的时节,安逸这一路走来也都看得到家家户户已经开始贴起春联、挂起福字,家境好些的人呢就挂些红灯笼,大街小巷里那些天真的孩童三三两两的玩耍着、追逐着,手里点着劈啪作响的爆竹,甚至是往来巡逻的兵丁也都不忍心驱赶,

不管外面如何战火纷飞,这些厚实淳朴的百姓还是希望来年能够太平安宁、风调雨顺,不管这愿望如何的奢侈,他们都依然坚信,在这个被赋予特殊意义的节日里能够感动神明,祈盼不要再降下灾祸到这片本就贫瘠的土地

安逸骑马回到居所门外的时候,正看见柳思意带着几个丫鬟,把些个里面点着红烛的大红灯笼往府门外挂着,

这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却是宽敞舒适,一直是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封着的,这次被老蜀王拿来照顾他的贤婿安逸了。

“夫人,这夜风太大了,灯笼还没拿上出,里面的烛火就被吹灭了。”

那站在梯子上的丫鬟转头向下面的柳思意抱怨道,

安逸这个居所的府门是个凹进去的形状,两边儿门檐伸出去很远、很宽,所以灯笼挂上去倒是吹不着风,反而是这挂的过程中夜风瑟瑟,很难保证里面的火烛不灭。

柳思意看着这俩丫鬟笨手笨脚的也是不耐,朝着她们招招手道:“你们俩下来,我来挂。”

两个丫鬟应声蹬蹬瞪几步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把手里的大红灯笼递给柳思意,

柳思意一手拎着一个,往后退了几步,随之快步冲着府门左侧的院墙脚下冲去,

“嘿~”

一双素白色锦缎纹丝履应声而起,在刚一触及到院墙时便反向用力,本就身材娇小的她如堂前飞燕一般灵巧而又准确的把两盏大红灯笼稳稳的挂在了府门前,然后又迅速的凌空控住身形,只留下清一阵掠影就又重新落在了刚才起步的地方,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儿拖泥带水,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两个大红灯笼带着里面燃着的烛火,齐齐的被挂上了府门,就连那火苗都未见有太大的闪动。

“好!夫人好厉害!”

柳思意也是个小姑娘心性儿,刚刚还嫌这俩丫鬟手脚慢,这被别人拍手一夸,脸上又得意洋洋的起来。

“这是谁家的夫人这么厉害啊?”

安逸悄悄的走到身后,一把揽住了柳思意的香肩,

柳思意顺势扬起臻首靠在他的肩上,一双美眸就像是那大红灯笼里的烛光一样朝着安逸忽闪了两下,修长的睫毛就好像是有着灵性的手指,让安逸看着甚至感觉没来由的朝自己勾了两下,

“是安府的夫人,不知道阁下是?”

安逸嘴角轻挑,笑着答道:“真巧,我也是安府的,是安府的老爷。”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动起嘴来,深深的一口就印在了柳思意光洁的额头上。

门口这俩丫鬟是柳思意刚刚买进府的,之前虽不说是在什么深宅大院里做事,可是富商官宦的家中也不是没有服侍过,但也未曾见过这种场面,老爷一回府连大门都没进就一口亲在了夫人的头上,

“翠儿,不是说老爷宠妾室都是宠在宅内嘛,这怎么”

“不知道,少管吧,说不定这位官老爷都有些小癖好吧。”

安逸当然顾不上这俩小侍女说的什么了,他还是比较担心府里面中毒躺着的那位,

他拉着柳思意边往府里走的时候就开始问她那个阿懿的事儿了,

柳思意却朝着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把这兰州城里的郎中都寻遍了,也不知道这辽人用的什么毒,脸色倒是恢复过来了,可就是一直睡着,喊也喊不应叫也叫不醒。”

“欣儿呢?”

“在他床边儿呢,都守了一整天了,饭也没吃一口,劝她也不听。”

安逸抚了抚额头,“他俩在哪儿呢?带我去。”

柳思意知道安逸对于阿懿带着安欣单枪匹马闯辽军大阵的事儿很是不满,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劝道:“你别老说欣儿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那阿懿能毫不犹豫的为她挡一箭却也不像是虚情假意,干嘛总是棒打鸳鸯啊。”

安逸无奈的叹了口气,“连你都这样说了,我这个当哥哥的还能说什么呀?总不能把欣儿关起来不让他们俩见面儿吧?那不真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我也想了,他们俩如果真的两情相悦倒也好,什么家世什么贵贱的我都不在乎,只要能真心对欣儿好就行。我主要是想去问问他那个小随从,看看是哪家的公子,孩子伤成这样总要给别人家一个交代吧。”

柳思意也是怕安逸也是关心则乱,安欣现在本就难受着呢,他再过去一顿责难,这两兄妹还能好得了?见到安逸这样说,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冲着他莞尔一笑,故作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胸脯,“这才像个哥哥的样子嘛。”

说着,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走进了这府院的内宅,

刚一推进宅门,就看到安欣一个人坐在一个低矮的小板凳儿上,一手托着小脸儿顶着床榻上紧闭双眼的阿懿,一手攥着阿懿的手,嘴里振振有词的不知道念叨些什么。

“欣儿。”

安逸轻轻的唤了她一声,

安欣闻声转过头,看到是哥哥来了,那熬得有些通红的美眸瞬间掠过一抹喜色,不过很快又归于虚无,她缓缓的站起身,耷拉着脑袋走到安逸的面前,低声歉然道:“哥,我错了。”

安逸看妹妹这个样子那还忍心再说什么?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亲昵的抚了抚她的额头,宽慰道:“事儿都过去了,也是万幸你们两个没被围在中间,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救你们了。也罢,别管是姑娘还是小伙子,见到心仪的人谁还没个冲动的时候。”

可不是么?这兄妹俩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安逸当时怒发冲冠还差点一刀把曾子仁给杀了呢!

安逸走上前,又看了看床上不省人事的阿懿,转头来问:“郎中们怎么说?”

“已经施了药了,但是至于什么时候醒就不清楚了。”

要说这阿懿也是长着一张俊俏的面庞,面无表情静静的躺在那儿,听郎中这意思一时半会儿的是醒不来了。

安逸转头对妹妹道:“欣儿,让思意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休息休息吧,你这么熬着只能把自己的身子熬垮。”

“可我”安欣看似有些放心不下的样子,

“他醒了我第一时间跟你说,去吧。”

安逸用哥哥不容置疑的眼神瞟了一眼安欣,把她要说没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站在她身旁的柳思意忙会意的挽起她的胳膊,将这恋恋不舍的安欣给生生拽了出去。

看到两个丫头除了屋门,安逸这才把目光转向一直站在床头没吭声的阿晋,

“小兄弟,能告诉我你们是哪户人家的吗?”

那阿晋看起来有些犹豫,眼神飘忽的看向安逸,

安逸感觉他这眼神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说,遂解释道:“你把你们府名告诉我,我也好派人去通知,不然这谁家的少爷躺在这儿谁的父母不心疼?这兵荒马乱的兰州总归还是缺医少药,你们府里若派人接他回去,却不也是对他更好么。”

阿晋听完他的话,仍是纠结了有小半盏茶的功夫,才下定决心似的桌上他们的那个黑色包裹翻出来,掏出了一块金晃晃的牌子递给了安逸,

安逸远远看去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金闪闪的,接到手里一看,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淮王?五皇子?”

(各位书友朋友们,若是有空上电脑网页端的话,评论区里有个小投票,关于本书剧情偏向的,大家动动小手投投票,让大魔王知道大家都喜欢看些什么,写的时候好偏重一些,谢谢支持啦。)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怪病

第一百九十一章·怪病

成都

土坳村

这是个四川东部的小村落,距离成都大概也就八里十里的样子,和松岭村一样,人丁并不是特别兴旺,不过周围却也都是些个环山绕水的好景致,村子里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在这动乱的时节,竟是个幽静和睦的去处。

季老族长是个宽厚和蔼的人,老来得了膝下两子,大的刚满十一,小的方才八岁,被老族长教养的是颇通礼数,惹得村里这些个长辈叔伯们都喜欢的不得了,

平时也都是在村子里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孩童们奔来跑去、摸鱼捉蝶的,看见他们这群天真可爱的孩子,饶是你再大的火气也都消弭于无形了。

不过今天倒是出了件怪事,

季大季二两个小子和张家老三一块跑到山林里面去野了一天才回来,这本来倒也没什么,男孩子嘛就是闲不住,一身一脸的泥巴被夫人吴氏“收拾”了一顿后,弄了个大澡盆子给弟兄俩一人洗了个白净儿。

这洗澡的时候还在打闹、吃饭的光景儿还你争我抢的俩弟兄,到了晚间睡觉的时候全都蔫儿了,吴氏喊他们也不应,只顾眯缝这眼躺在床上,

吴氏觉得他们兴许是玩儿累了,便也没在意,但是等到晚上夜起再来看的时候,才发现问题不对了,

俩孩子身上就像是烧炭一样,滚烫滚烫的!

这下子可把吴氏给吓坏了,赶紧把都睡熟了的季老族长叫了起来,

略略懂些个医理的季老族长倒还算是镇定,一摸这额头就知道是发热了,八成就是晚些时候洗澡洗的受了寒,埋怨了自己妻子吴氏句不小心之后,便披上大衣出去找寸头儿的赤脚大夫令郎中。

饶是族长才有这么大面子,二半夜的把令郎中从被窝里薅了出来,拎着他那四方的小诊盒来到老族长家看了看,倒也说是因伤寒成温,当场开了几贴药给吴氏,说按量按时熬了服下去,明儿就没事儿了,

老两口听完也是心中稍定,拿了药是再三感谢的把令郎中又送了回去,临了老族长给的银子他还没要,说是俩孩子自己也喜欢,做个人情罢了。

看似简单的个事儿,却让这令郎中自己心里也是泛着嘀咕,一般的发热都是面色红赤、舌红苔黄,他不明白这俩小子怎么舌苔有些发黑,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过其他症状都是风寒致热是确证无疑,照着他这幅祛风寒的药来吃,肯定问题不大,

他边这样想着边溜达溜达的又回家钻进被窝去了。

谁知道到了第二天早上出事了!

一大早上起来吴氏就听到俩小子吵着要喝水,心道肯定是昨晚喝了药烧退了这会儿口渴吧,哪知道她端着茶碗走进季大和季二屋里的时候,吓得“啪”的一声连茶带碗全砸在了地上!

就看到仍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两个人,脸上印出来一块块紫色的块状斑,看起来就像是死人脸上的尸斑!

慌了神儿的老两口再次把令郎中请了来,但是这次令郎中也是束手无策了,他一个赤脚大夫哪里见过这阵仗?让两口子赶紧带着孩子奔城里去看,

季老族长哪里还敢耽搁?从村子里找了辆驴车奔着成都就去了。

半个四川的人都知道成都有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叫郑大夫,当然就是金铭尹之前经常找的、在金珠村救了高影疏的那个郑大夫,

今儿也算是老两口来的巧,郑大夫刚好在自己这回春堂里坐诊。

不过这季老族长把两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往回春堂的炕上一抱,神医郑大夫也有点儿麻爪了,一辈子治过那么多疑难杂症,哪见过活人脸上长尸斑的?

心里寻思着用银针试试,看看这紫色的斑块是不是内毒淤积。

银针针灸之前,医者都会习惯性的用自己手指肚轻轻的揉按压穴位,一是确定入针的准确性,另外就是感受穴位是否异动,

结果这一碰两个小子的脸不要紧,就看到那脸上的皮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漆木红柱上面的漆面一样,竟然被轻轻一搓就皱皱巴巴的剥落了下来,露出了皮肤下面血红的肉!

这下可把郑大夫吓坏了,怎么这轻轻一搓连皮肉都搓下来了?而且看这俩孩子紧闭着双眼,好像一副感觉不到疼痛的样子,

他又赶紧把季大的衣服掀开,用手指试探的按了按他身体上的肉,

俩半大孩子的肉,原本应该是紧致而富有弹性的,但现在确实被郑大夫一按一个坑,就好像是死人身上的腐肉,凹下去了就无法恢复原状,

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还在呼呼喘着气,郑大夫真要怀疑这到底是两个大活人还是两具尸体了。

就在这一屋子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原本昏迷不行的季大突然“嚯”的睁开了眼,两颗眼珠子瞪得斗大,像是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上的什么东西一样,

“这郑大夫您快看,他睁开眼了!”

那郑大夫也是吓了一跳,忙俯身上去用手撑开季大那本就已经睁的很大的眼眶,白眼球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的血丝,让整个眼珠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两位且在这稍等,我去去就回。”

郑大夫说着就转身往里屋跑去,似乎要去拿什么东西,

他这刚一走,吴氏就心疼的走上前去,摇着儿子大睁着双眼却没有反应的身躯,“儿啊,是娘,你看的见我吗?儿啊。”

“呃呃呃”

炕上那季大好像是有所反应一般,缓缓的张开嘴,发出咿呀的怪声,不知道说些什么,

“季儿你说什么?”

吴氏看到儿子这幅想说说不出话的样子也是干着急,忙把耳朵凑上去想要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哪知道刚刚侧脸贴过去,季大就“呕”的一声从嘴里吐出来好大一摊黑血,喷了贴在他脸前的吴氏一头一脸!

“啊啊啊!”

吴氏就感觉到自己的侧脸从嘴巴处到耳后根就好像被火燎了一样,带着一阵火辣辣、直透骨髓的灼痛,“烫”的她撕心裂肺的喊着,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身旁的季族长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看到自己夫人被喷上黑血的侧脸像被溶化了一样,连肉带皮全都渐渐化为了一滩滩的浓水淌到地上,没过两个呼吸吴氏那侧半脸的白骨就已经清晰可见了!

“啊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回春堂里不管是柜房伙计还是洒扫杂役,看到吴氏突然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恐怖模样哪个还不惊慌失措的往外跑去,就连季老族长也被自己夫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抖若筛糠的身体甚至连逃跑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正巧这时候,那奉命留守成都的裴振风带着巡逻骑兵从这回春堂门口过这,看到这回春堂里面的伙计丢了魂儿一样没命的往外跑,还以为入了贼人,带着身后的官军提着刀就冲了进去。

三五名一身甲胄的绿营军士跟着裴振风进到回春堂一看,一个个恶心的差点儿没把苦胆给吐出来,

炕上躺着的两个人都是斗整着大眼,口中不断的往外喷着黑血,俩人自己的脸上和脖颈上全都被黑血烧的露出了森森白骨,而旁边的地上的吴氏则只剩下半张脸的趴在季老族长的身上,一样汩汩往外喷出的黑血把老族长的肚子都蚀的没了模样,花白的肠子流了一地。

“封锁回春堂!所有人不得进入!快!”

裴振风捂着鼻子阻隔着屋里一股子**的味道,握着胯刀开始指挥着身后的军士将这堂里的所有人往外驱赶着

一直到晚些时候,裴振风找来当地知县把这四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全部运到了仵作房等候进一步查明死因再做处理之后,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其实这事儿在成都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一个偏僻小山村的族长一家四口死于非命,是毒杀还是什么怪病顶多就是早上在回春堂附近看到事情经过的一些百姓饭后谈资罢了,毕竟这是当地官府的问题,

包括裴振风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最多就是死相比较惨让他晚饭都没怎么吃而已。

只是江如月从中却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所以他打算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去当地的县衙仵作房里看个究竟,

然而

在他这个想法还没付诸实施之前,灾难就已经悄然而至

先是那些在回春堂外围观过的百姓,无一例外当夜全部都是跟死去的季老族长两个儿子一样的发热状况,可是每个人也都跟那个赤脚大夫一样当做是伤寒发热,

但是等他们第二天早晨感觉到异样想去回春堂抓把药的时候,才知道连那号称神医的郑大夫自己都病倒了!

紧接着,早上骑着马赶赴军营的裴振风也是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身边的几个打算扶他起来的几个军士但凡不小心沾到他口中喷出黑血的,全都逃脱不了皮肉溃烂的的命运,

很快,整个成都全都笼罩在人心惶惶的怪病迷雾之中,家家户户没有不头疼脑热的,只需短短的一夜时间,这些看似平常的伤寒热第二天都会毫无例外的夺取病患的生命,而且迅速的传染给家中其他的人。

由于这病病发太快,一时间竟让去棺材铺的人比去药铺的人还多,但是等他们到了棺材铺才发现,连棺材匠都倒在一片黑血之中了。

时任代理布政使的吴文忠立刻采取紧急措施,全城所有病患尸体不得随意处置、不得停放家中,一律集中焚烧。家家户户分发黑、白、黄三色小旗,每家必须按照规定有病患着查白旗、暂无病患者插黄旗、已经家中绝户了的插黑旗,

然后在城南设立养济院,家中有病患者全部强制隔离入院。

当然了,再没有应对汤药的前提下,被隔离入院的人基本就是等死的了,前一天进去,第二天就拉出来烧掉了,

除了每天挨家挨户的发些个无甚用处的石膏汤,再也束手无策了。

江如月这边让姜天浩以把总身份接过裴振风的兵权,除了留下少许兵马给他用来封锁城池和维系秩序之外,全部离城三十里外躲避疫情,

可是这怪病却并没有因为成都的封锁而被阻止,很快整个四川都笼罩在病魔的阴影之下了、

就连蜀王府里也已经是病倒了一片,饶是高影疏从小锦衣玉食的身体素质还好些,其他的那些今天还能看得着的丫鬟,明天就都躺到养济院里去了,

高影疏也是毫无办法,八百里加急把成都的消息飞马送给父王

崇正四十年十二月,四川大疫,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悲怆哀鸣之声似置身人间炼狱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心的小王爷

第一百九十二章·有心的小王爷

阿懿睁开眼的时候,外面早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三更时分了,

“哎呦我这手腕”

他正准备习惯性的用手臂把自己的身躯从床上支撑起来的时候,才感觉到手腕处的一阵酸痛。

阿懿不由的抬起被纱布包裹的鼓鼓囊囊的手腕伤处,透过白纱仍能看到些许殷红,看来还没有完全的好透,他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揉了揉头,然后环视了一下这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儿啊”

他这番动作倒是把趴在床旁梨花木雕桌子上迷迷瞪瞪的阿晋给惊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前者已然是醒来,慌忙的跑到床前,把正要起身的他扶住,近乎是喜极而泣道:

“懿哥,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

阿懿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问他:“这是在哪儿?我睡了多久了?”

阿晋转过身从桌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上,应他道:“我们在安大人的府里,您是中了辽人的毒了,都已经睡了两天了,都快要我吓死了!”

“欣儿妹妹呢?她应该没有受伤吧?”

“你还说呢,欣儿姑娘在这儿守了你整整两天一夜,偶尔被安大人强制着拉出去才吃顿饭,然后又跑回你这儿来了。这不,刚刚实在困得趴你腿边儿睡着了,才被安大人给抱回房里去了。”

阿懿听完苦笑了两声,没想到他这一时之勇逞起来,倒是把人家麻烦了。尤其是欣儿,虽然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能被心仪的异性如此牵挂,确实极大的满足了自己雄性的虚荣心,但是对心上人不免的有些心疼。

“对了!”

阿懿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凑到阿晋的耳边低声问了几句,

哪知道阿晋听完之后,支支吾吾的没肯说话,

这主仆二人相处了十多年,彼此之间基本上用眼神都能交流,看到阿晋这样子,阿懿就知道他肯定什么都说了,不免有些嗔他道:“不是说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怎么嘴里把不住风么?”

阿晋倒也是一肚子委屈,辩解道:“这也不能怪我啊,你当时都昏迷成那样了,我心里急的不行,你要是今天还不行,我看安大人就要往兰州写折子了。”

“这不坏事了!”

阿懿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他写了没有啊?让父皇知道我私自跑到这儿来,我永远都别想出紫禁城了。”

阿晋更是一副我哪知道他写没写的样子,只顾吞吞吐吐的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阿懿看着他这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的模样更是上火,一掀被子就打算下床去找安逸。

哪知道这个时候就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

来人一身素衣锦袍的迈进屋来,不是别人,正是阿懿刚刚要去找的人,安逸。

安逸刚刚把困得睡着了的妹妹抱回自己屋里,让她睡在柳思意的旁边,自己本来打算去另外的屋中睡,结果走到他俩这屋门外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声音,便有心推门进来看,看到阿懿已经坐起了身来,也是惊喜不已,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啊?刚刚我在的时候还昏迷着,现在好些了吗?”

阿懿很是客气的正了正身子,朝着安逸一拱手,“多谢安大人救命之恩了,是在下鲁莽给大人添麻烦了,劳烦记挂,想来已是无碍了。”

安逸看到他气色倒是还不错,脸上并没有那种大病初愈的蜡黄色,想来应该是无碍了,朝他点点头道:“你把大夫给你开的最后一贴也喝了吧,明早我让人再找他来给你看看,确认安好才行。”

“如此,便多谢了。”

阿懿又向着他谢了谢,他现在心里最急切想问的是安逸那奏折写没写,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总不能直接开口问别人吧?那也太失礼了,

他脑子里边这样想着,嘴里就一时没了话,气氛便也沉默了下来。

安逸倒是看出来他嘴里有话,自己也正想找机会和他聊聊,不如就趁现在了,

他把眼神看身旁的阿晋,开口道:“你叫阿晋吧?寸步不离那么多天你也怪累的,就先去休息吧,反正阿懿已经醒了,我找些侍女过来照顾他就是。”

阿晋有些犹豫的转头看了看阿懿,在得到他点头应允之后,方才起身走出房间,把房门一带,转身离去。

“现在就剩我们俩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过我是该叫你阿懿呢?还是该叫你淮王殿下?”

高慈懿有些歉然的笑了笑,应道:“就叫我阿懿就好,我也不是故意瞒大家的,大人知道的,有些时候还是普通人的身份能接触到更多的东西。比如就比如欣儿姑娘,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他我的身份,恐怕以她的性子,早就疏远我了吧。”

他顿了顿,然后接着问道:“我其实是想问,现在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淮王了?”

安逸知他的意思,朝着这小皇子微微笑了笑,“我奏折都已经写好搁在桌案上了,明儿你要是再不醒,恐怕我就要发出去。不过,现在除了我,暂时还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包括欣儿。”

高慈懿听完安逸的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当然最让他欣慰的还是安逸最后那句“包括欣儿”,

“那你能不能别跟”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安逸摆了摆手打断了,然后一脸狡黠的望着他,

“我说小王爷,不能总是你跟我提要求吧?我帮你保守秘密是不是也得有点好处?比如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点儿什么了?”

高慈懿心道这安逸还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怪不得连辽人都没占了他的便宜,不过以后也是要做自己大舅哥的人,说了也就便说了罢,

“我怕你写奏折主要是因为我是从王京里偷跑出来了的,父皇西征,二哥奉命监国,也就没人管我了,我便带着阿晋溜出来了。如果这事儿要让父皇知道,肯定要让二哥把我抓回去的。”

安逸心中不由发笑,没想到这小皇子还是偷跑出来的,便问他道:“天潢贵胄不好好的在王京里呆着,你跑到这儿兵荒马乱的地方来干什么?”

“来看你。”

“看我?”

高慈懿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刚出王京的时候只是想到这西北看一看,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封寄回王京的函文上写的都是胜仗,但是城池土地却一座座的丢。

不过快进入陕西境的时候,接连就知道了安大人在成都阻击耶律休可、又在青城大胜辽兵的事儿,只是这次不是从奏折上看到的,而是从路上百姓嘴里听到的,所以便改变主意来看看这个白虎神到底是何许人也。”

安逸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他,“那你到这西北来了之后,看到你想要看的了吗?”

高慈懿的眼神好像忽然间有些暗淡,似胸中有难舒之气,有些沮丧的说道:“说真的,可能在你看来已经是习以为常,但是我不知道大夏朝为什么会成这样。京城里的歌功颂德、太平盛世,为什么到了这西北却成了这幅千疮百孔的模样,简直简直就不像是在同一个国度。”

安逸倒是不觉得惊讶,高慈懿跟高影疏一样,从小都是含着金勺子长大的,吃的是锦衣玉食,穿的是绫罗绸缎,听蜀王说五皇子的生母生前还是个宠妃,那就更是没有受过什么风浪了,

就拿高影疏来说,即便她身处成都,对于几年前华阳县的那场旱灾都仅仅是一些模糊的印象,更不要说这远在王京的高慈懿了,恐怕西北战事打响小半个月他才能听到点儿风声,

“毫不客气地说,王京是天子脚下,天下贵胄云集,高楼广宇数不胜数,多少深宅大府里都是终日的钟鸣鼎食,就算是路边的乞丐给这些富商官宦道个吉祥话儿,说不好都能挣上三五两银子。

但是这西北,本来就是土地贫瘠、作物匮乏,又加上这连年的战争,多少百姓家里只要那上了战场的男人一死,妻儿老小就要落得个冻死饿死街头的惨状,你说这不就是两个国度吗?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

高慈懿听着他的话没有作声,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半晌之后忽然掀开被子,踏起床下的一双锦靴就要起身,

“你要干什么?”安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

就看到他在那个黑色的包裹里不停的翻找着,再回到床沿儿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卷黄绸卷轴,

“你看看。”

高慈懿把这卷轴递给了安逸,

安逸一脑门子问号的接过卷轴,不知道这小王爷意欲何为,但等他打开来看到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写的字,才恍然大悟,

“这些都是你记得?”

高慈懿点了点头应道:“是的,都是我从王京出来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我想把他记下来,然后整理成奏章,上呈给父皇。”

安逸觉着这小皇子确实有心,一笔一划记得倒是认真,不过他并不认为把这些呈献给崇正就能够有所效用,最多也就是夸他句甚肖朕躬便束之高阁了,

“你觉得朝中群臣给你父皇上上的这种折子还少吗?”

高慈懿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父皇的身上?是他不愿意去管?”

安逸朝他摇了摇头,“我从来都不认为今天的大夏朝是哪一个人的所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像是咱们这四百年的天下,也不是太祖皇帝一个人打下来的不是么?人心丧乱,最终导致积重难返,这不就是古往今来无数恢弘一时的朝代覆亡的原因么?亡国之君不过是命不好,赶上了而已。”

安逸说的这句话确实振聋发聩,如果要是放到崇正跟前儿说,不一刀给他杀了才怪,他是觉得这小皇子有点儿像赵凌风,身上带着些正气,才不觉之间原因跟他口吐真言,

高慈懿很是认同安逸所说,他似找到知音一般笑着点点头,“说的好,人心丧乱!我之前也想过这些,但是在宫里大家还是谨言慎行为主,哪有人敢跟我高谈阔论,今天难得碰到你,便放肆这一回!”

第一百九十三章 黑白人心

第一百九十三章·黑白人心

高慈懿半倚在床边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次父皇给我派了个差事,去南直隶督考。说是督考,其实从旁协助当时的南直隶主考官而已,所以我也没有他们那么繁忙提前一天要诸多准备,便换了一身学子装扮,跟阿晋溜了出来。

我们两个当时去了一家学子聚集的茶馆儿,一开始只道这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们都是博古通今,坐而论道人人皆可言、事事皆可言的那种氛围,确实让人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但是后来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少爷,照阿晋的话说,活生生就是个拎着鸟儿笼子的莽张飞,

可就偏偏是这‘莽张飞’一进茶馆,那些刚才还慷慨激昂、引经据典和对方辩驳的才子们都变成了一副奴才相,爷长爷短的绕在他周围,端茶倒水无不殷勤。

后来我才知道,这‘莽张飞’竟是李阁部的公子,当时那李阁部就是那次科考的主审。”

安逸听着他说的这件事儿倒是笑了笑,应道:“这倒也无可厚非,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哪个不想着鲤鱼跃龙门?就算搭不上阁部的这层关系,日后若高中能拜在阁部门下,还不是平步青云?总比自己孤身一人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的要强吧。”

“你说的这个我倒是也知道,说句难听的,趋炎附势本来就是人的本能。可这就是那些读书人所谓的‘文人气节’吗?从学子开始就忙着找门路、站队伍,日后真是站到了朝堂之上,那这臣子到底是我大夏朝的臣子,还是他李阁部的臣子?”

安逸感觉这小王爷虽然说的是唾沫横飞的,但是似乎进入了一个误区,他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掀开桌上的茶壶看了看,里面居然只有温水,便将就着给说的口干舌燥的自己倒了盏温水,然后朝着高慈懿晃了晃手里这青瓷茶盏,意思问他要不要来点儿,

高慈懿哪有心思喝水,朝她摆摆手,额着脸儿正等着安逸的下文呢。

安逸一口将这杯子闷了个底儿朝天,然后反问高慈懿道:“我且问你,你觉得为官者,他的权力是从哪儿来的呢?”

高慈懿想也没想的就接口道:“当然是一国之君赋予的了。”

“我倒觉得你只说对了一半儿。这为官者的权力,皇上只能给你一半儿。”

高慈懿顿时有些不解,“一半儿?为什么这么说?”

安逸笑了笑,跟他解释道:“我举个例子,就拿我这甘肃镇总兵官的位子来说吧,你觉得朝廷升任这总兵是为了什么?”

“统辖兵士、镇抚地方、抗击辽寇。”

安逸点点头,“不错,但是你说的这三点恐怕都不是一纸圣旨可以做到的吧?能否在与辽军的作战中取胜,不仅要看这个总兵官的智慧和勇气,更是要上下一心、将士用命才行。不过如果我光有麾下兵马的支持,却没有圣上的一纸任命,那也是难以服众。所以我说,这总兵官的权力一半儿来自皇上的任命,一半儿来自麾下将兵的支持。”

安逸看着思躇中的高慈懿,觉得他也表示颇为认同,便接着问他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手里有十万兵,在你父皇面前的分量是不是要比其他总兵重很多呢?”

高慈懿不知道安逸为何这么问,他捏着下巴想了想答道:“确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手握重兵的将官当然在朝中说话更有分量一些,不过现在这种时候,兵部不会让一个总兵手里攥着十万人的。”

安逸似乎对他说的早有预料一般,脸上微微笑了笑,

“那么,兵部有没有规定一个阁部手底下能有多少门生故吏呢?”

“这个如何规定?就算是吏部怕也无法过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这一个阁部手下可能有无数门生故吏遍布朝中。就像刚才我说的,为官者的权力来自上下两端,但是两者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来自下面的权力如果过大,那么上面制约他的力量就越小。从古至今的那些功高震主者,不都是由于下端权力极度膨胀以至于皇权无法制约了么。”

高慈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了,就是你说的这样,所以现在朝中被这些个文官弄的乌烟瘴气,有时候父皇都不得不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动不动就上一堆什么祖法礼制的折子堆在书案上,哪知道这普天之下最悖逆君臣、有违纲常之事都是出自这些文官之手。”

安逸心中不由的发笑,这太祖皇帝传下来的文官御史制度,在高慈懿的眼里看来没少让自己的父皇吃苦头,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从古至今不管是圣君还是昏君,朝中臣属结党都是再稀松平常的事了,只不过区别在圣君的能够拿得住为首之人为自己用,而昏君通常都是被为首之人所用,往往最后也会导致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虽然大家今晚都是坦诚相待,但安逸总不能直接当着高慈懿的面儿说他父皇高由校吧?所以只是讲了这圣君昏君两个极端,具体当今圣上是这偏上还是偏下,就让这小王爷自己判断吧。

高慈懿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那你说,如何才能拿住这些臣属党首?”

“分权!”

“分权?”

安逸端起桌上的茶盏又呷了一口,应声道:“没错,分权!我举个例子,好比你所说的之前那位李阁部,这些个门生故吏和愿意唯他马首是瞻的臣属大多都是瞧着他背后插的那杆内阁大臣的旗子,朝廷没办法决定谁去拜在哪杆旗子的门下,但是有权力决定这旗子插在谁的后面。

我们不仅可以有李阁部,还可以有赵阁部、王阁部、刘阁部。这些旗帜如果立起来,那么也必然会有新晋朝中的学子们拜倒在他们门下,相形之下李阁部手里来自下面的权力不就被无形的分化了吗?

你们如果他还想攥住手里的权力,往下肯定是找不到了,朝中可用之人就那么多,总不能大街上随便拉一个来吧?那么他最好的方法就是往上寻找权力,也就是向朝廷向皇权靠拢,这个时候便是为君者拿住这位李阁部和他所有门生的好机会,不仅能把他过度膨胀的势力消弭于无形,还能让他用心为上做事。在这些旗帜之间取得平衡,不就是圣君所要做的吗?”

安逸这一番话把高慈懿说的陷入了思躇,他说的这些可以拿到朝堂上去做,但是不能拿到明面儿上去说,对于高慈懿这比安欣大不了多少的年纪,还在读着先生教的君君臣臣圣贤之道,听到这种颇有些厚黑的权术之论,内心深处必然是深有所感的,

“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好生厉害的白虎神!”

听着高慈懿的这一生夸赞,安逸却笑着摆了摆手,“此言差矣,说归说做归做,能懂这番道理的人不在少数,甚至不乏手握乾坤的人主,但是做起来却落得个国破家亡之境的人,古往今来也不在少数吧?”

安逸这话说的真切,权术就像是兵法一样,纸上谈兵永远都不能成就一代名将,非累累白骨堆砌所不能也,不是所有的商君之法都能带来一个纵横天下的强秦,所效之人不也有的只留下了一个积贫积弱的王朝而已么?

“我懂你说的了,其实包括这些科考入士的学子,他们站在那儿、攀附不攀附谁并不重要要,为上者只要能够抓住要害、均衡势力,让这些所有人最终所能争夺的东西都攥在朝廷的手里,那么自然他们就会按照朝廷的意思去做事了。”

安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是的,不过这些事儿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现在,就拿你刚才说的那个李阁部的公子来说,明知道自己犯错的情况下仍一往无前,以表其天下皆黑,为其独白,这才是人心丧乱的最大根源啊!”

高慈懿看着安逸,觉得面前这个人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倒像是个内阁里纵论天下的老臣,遂开口问他道:“将军既有这济世之才,为何不去考个功名,反而要落在这行伍之间呢?”

安逸被他说得微微发笑,“惭愧惭愧,在下现在还只是个小秀才呢。本就无心于朝,不过想做个闲散的公子哥儿而已,只是世事无常啊,有时候荣不得你自己做主的。”

她说道这儿倒是忽然想起了件事儿,然后忽的就抬起眼神,似有深意的看向高慈懿,

高慈懿不知道安逸莫名的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先开口问道:“安大人可是有事要问?”

安逸低着眼眸,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谨慎的启齿道:“我要问的可能有些僭越,但是我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欣儿。”

高慈懿不知道安逸是要问什么,怎么有关欣儿的事儿还和僭越扯上了,朝着安逸笑着点点头,

“你我二人今晚谈天说地的,僭越的话说的还少了么?”

安逸听着他的话,然后顿了一顿,低声问道:“我不知道小王爷可是和安某一样,心里原本打算的也是做个闲散王爷么?”

他这话问的可是够直接的了,问高慈懿想不想做个闲散王爷,不就是变相的问他要不要争大位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

第一百九十四章·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我我没有想那么多。”

高慈懿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安逸从他的眼底还是看到了一丝炽热,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种无望的神色填充着,

看来蜀王说的真没错,每一个能够坐上那个位子的人都不会对它毫无感觉。

“那我换个问题问你,你有规划过你和欣儿的未来吗?还是你仅仅只是说暂时对她有些好感而已,并没有想过要娶她。”

“我对欣儿是真心的,绝不是说说而已。”

这次高慈懿倒是没有迟疑,一本正经的看着安逸的眼睛答道,

看到他这个反应安逸还是满欣慰的,至少这个小王爷看起来是真心喜欢欣儿的,不过他最为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就像你说的,你我二人今晚聊的也颇为投缘,那么我就直说了吧,如果你只是个寻常官绅人家的公子,什么地位家世我都不在乎,但是你现在是皇子,有些话我就要问个清楚了。如果欣儿嫁给你了,你能保的她一世周全吗?或者说以后皇位上坐着的人愿不愿意让你做个闲散王爷呢?”

高慈懿当然知道安逸这话的意思,父皇年事已高,他们兄弟五个里面总要有一个未来承袭大统,剩下的人能不能安稳的住到亲王府里,就得看上位之人的脸色了,

不过一想到这儿,他的眼神很快就黯淡了下来,对安逸坦言道:“有些东西,真不是我能做主的。五个皇子里,论辈分,我是最小的一个;论资历,二哥跟着孙老都督在军旅中摸爬滚打了多年,当年对女真的作战中也是屡立战功,是众皇子当中独一份儿的;若要是论背景,四哥身后又站着皇后娘娘,唉,还真是怎么排都排不上我啊。”

安逸看他这样子不说还好,这一说起来数着数着真要把自己给数没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这小王爷的肩膀劝慰道:“不要如此妄自菲薄嘛,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他们的一些现有的优势,能当皇帝和能当个好皇帝,靠的可不仅仅是这些。有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了皇帝,反而不一定是天下人之福啊。”

安逸嘴里没说,但是心里倒是已经把雍王的名字浮现出来了,不管这位四皇子殿下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指望一个为一己私利通敌卖国的人做了皇帝能够造天下人之福,

“况且,你若是不认识欣儿,说不定倒能做个闲散的王爷,但你如果真的是决心要娶欣儿的话,你觉得你的哥哥们还容得下你吗?”

尽管高慈懿的母后是崇正的宠妃,但是毕竟已经是仙逝已久,他自己又是个最小的皇子,只要置身事外做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倒也不是不能做个闲散王爷,

可是,高慈懿如果真的娶安欣,手里就相当于有了安逸这四川都指挥使、甘肃镇总兵的底牌,再加上安逸身后蜀王府的这颗大树,就算到时候高慈懿真的不想去争,别人能放心他这样的皇子留在世上?可能么?

高慈懿自己也是明白这一点,娶了安欣就相当于给自己的腰间挎上了一把刀,再想平平淡淡的做他的淮王已经是没有人会相信了,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也不见得会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他低着头,静静的思着,约莫半晌之后忽的抬起头问向安逸:“你觉得,我能做一个好皇帝吗?”

安逸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我能决定的只是愿不愿意争这个位子,而这个位子是不是做的好,要看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了。”

“如果我说,我不打算现在就娶欣儿,你还会支持我吗?”

安逸不知道这小王爷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脸上添上了几分不悦之色,“小王爷以为呢?”

高慈懿当然看到了安逸脸色的变化,忙朝着自己未来的大舅哥摆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我是怕万一失败了,到时候把你和欣儿还有蜀王爷全都连累了,所以想要等事成之后,再娶欣儿进宫。”

安逸听了这话心里才算是缓和了些,对他道:“只要你和欣儿在一起,你的哥哥们早晚都会知道的,不过你这样一说却是应该考虑下,毕竟晚一分亮底牌就多一分胜算。”

然后他顿了顿转头盯着高慈懿问道:“话说,你这是下定决心了?”

高慈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笑着应他道:“说真的,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但是就像你说的,我既然喜欢欣儿,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别无选择,如果我用王爷的身份也保护不了她,那么我就只能选择再进一步,为她做这天下主。”

“哈哈哈,好一个为她做这天下主!作为欣儿的哥哥,我很为她高兴!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做皇帝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是为了去改变这个人心丧乱的世道,让这大夏朝重新焕发太平盛世的荣光,这才是一个为君者的使命,可不要学那本末倒置的李后主,提着一双金缕鞋,却丢了锦绣的江山。”

高慈懿重重的点了点头,此时他的眼底的阴霾似乎已经被绚丽的光彩所取代,他朝着安逸伸出了一只手掌,

“我会的!”

安逸也会意的伸出一只手,“啪”的一声在他的掌上拍了一下,两个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安逸没想到这深宫里出来的小皇子对欣儿倒是情深义重,虽然心性颇浅但是一身正气、秉性纯良,竟愿意来这西北看看这片天下、这方水土、这群百姓,就算将来登上大宝不是个什么千古圣君,倒也会是个仁德之主。

想到这儿安逸自己心里倒是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蜀王刚刚说了“只要沾上了皇家,事儿自己就会找上来”才没过几天,事儿真的就找上自己了,他甚至觉得有些自私,连带着家里人一起都卷进了这种一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的深渊边缘,

不过想来也是没别的路可以选,高影疏、高慈懿这两个人已经让他和皇家之间的关系变得千丝万缕,与其想着能躲则躲得过且过,倒不如搏上个大的,对于亿兆黎民来说,拥戴一个仁君却也是大夏幸事吧。

“哥,阿懿,你醒啦?”

安欣推开屋门进来的时候,安逸才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清晨的光景儿了,他们俩居然在这儿你一眼我一句的聊了小半宿。

安逸站起身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转头笑着对高慈懿道:“阿懿,你们俩聊吧,我要回去休息休息了,不知不觉天都亮了。”

高慈懿嘴角轻挑,给安逸投来了一个感谢的目光,然后便将眼神亲昵的看向了安欣

安逸撇下这对小情人走出屋子,兴许是脑海里还认为是黑夜的缘故,被早晨这还不是特别明亮的日光刺了一下,都觉得有些夺目的揉了揉眼睛,

正当他打算往屋里走去补个回笼觉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环着抱住了,

“猜猜我是谁家的小狐狸。”

安逸低头看了看这双白皙的玉手,还能不知道是谁?

他轻柔的攥住这双柔夷,转过身来在来人的湿唇上深深的印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哪有女儿家说自己是狐狸的。”

柳思意用那双妩媚的眸子白了他一下,“没情调!”嘴里说着,手上却还真像个小狐狸似的挽住了安逸的胳膊,

“去吃点东西吧,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安逸揉了揉眼睛朝她摆了摆手,“算了,等我睡醒了在吃吧,跟着小王爷聊了一宿,困死我了。”

“小王爷?”

“小狐狸”的本就挺大的眼神顿时瞪的更圆了。

安逸忙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些,我不想让欣儿知道,他就是淮王高慈懿,当今的五皇子。”

“阿懿,高慈懿,怪不得叫阿懿呢。”柳思意恍然道,

“得,等我睡醒了再仔细跟你说罢,然后还得给影疏再去封信。”

安逸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就欲要往柳思意的卧房的走去,哪知道这刚没迈开两步呢,金铭尹又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了,

“逸哥!”

安逸看到他顿时一阵的头痛,“你不是告诉我现在有事儿吧?”

金铭尹鸡啄米似的一阵点头,“蜀王爷叫你去呢,说是皇上来了!”

“谁?”

安逸眉头登时就皱起来了,这崇正之前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是在那西安呆烦了,御驾亲征的劲儿又上来了?

“皇上带了多少人来?”

安逸这话刚问出来,就看到金铭尹朝他摇了摇头,心里瞬时就出了一口气,心道这老皇帝一个人来八成就是来巡视一圈罢了,

哪知道他这想都还没想完,就被金铭尹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我不知道,但是看起来不少,旌旗飘飘的估计得两三万人。”

安逸听完真想当时就骂他两句,合着刚才那摇头的意思是他不知道,而不是没带人来。

这下有的麻烦了,看来这几仗给老皇帝打出信心了,八成又是要御驾亲征了,他朝着金铭尹一挥手,“走,备马去接驾。”

说着,安逸就急匆匆的回房内换过一身官袍,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急匆匆就向府门外走去。

刚走出这府门口儿跨上马的时候,就看到府门里柳思意一路小跑的追了出来,

“等等。”

她手里拿着个青瓷的小碟儿,后面跟着俩侍女,气喘吁吁的根本就追不上身轻如燕的柳思意。

“给你两块枣糕饼,垫垫肚子,见驾指不定要多久呢。”

安逸这本来就比她高,再加上坐在这高头大马上,柳思意就是把那丝锦小短靴踮起老高,也只能勉强把这那两块枣糕饼递到他的胸前。

安逸哪舍得她在门口儿这吹着小北风儿,忙一只手就接过那两块枣糕饼,然后俯下身子额头对额头的跟她亲昵的轻碰了一下,“快回去,这外面怎么冷,氅衣不穿就往外跑。”

一旁的金铭尹可是被他俩给齁到了,伸手向柳思意讨要道:“嫂子,有没有我的饼?”

柳思意朝他笑了笑,又从碟子里拈起来两块,丢飞镖似的向他甩了过去,

金铭尹一手接住一个,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还故作埋怨道:“哎呀,这差距可真大!”

“怎的你还想要什么待遇啊?”

安逸笑骂了他一句,然后一勒马缰带着几个亲兵朝着城东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族弟柳彪

第一百九十五章·族弟柳彪

毫无疑问,这老皇帝崇正是被大太监徐亮撺掇的,把原本撤防到西安的绿营、卫所和边军也不论来自哪里,统一整合成了一支足足二十万人马的大军,全部带到兰州城来了,

加上安逸和廖瑛的小十万人马,可以说这兰州城里的三十余万人是大夏朝所剩官军的绝对力量了。

安逸带着亲兵赶到东城门的时候,就看到大都督孙德璋和廖瑛两个人一身甲胄的站在内城门下,两个人身后也没有亲兵,周围也看不到迎驾队列的影子,

这倒是让安逸很纳闷,怎么这皇帝前来不用迎驾的吗?

“安大人!”

廖瑛看到安逸打马前来,忙朝着他拱了拱手,

原本来说这大胡子廖瑛是陕西都指挥使,安逸是四川都指挥使,两个人平级,按照辈分来说两个人见面安逸还是要先敬他一声老将军的,

不过安逸升任甘肃镇总兵之后就不一样了,这总兵可是朝廷二品大员,虽然和陕西都指挥使司互不统属,但也是名义上的上官,所以廖瑛还是先把这礼数走到了前面。

但是孙德璋和廖瑛两个人再怎么说都是老前辈,安逸却也没有怠慢的意思,赶忙翻身下下马朝着二人拱道:“我刚刚收到王爷的通知便急急赶来了,没想到两位将军已经先到了。”

孙德璋看安逸前来,也是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无妨,刚才已经着人来报,皇上还要一会才到,不着急。”

安逸上次见孙德璋的时候,脸上虽然已经是满载岁月的痕迹,但是眉宇之间还是带着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威严、一种英姿勃勃的神采,

或许是因为韩林一战失利的缘故,现在看来这位老都督却已显得有些老态龙钟,花白的胡须和面庞上不知道是老的还是新的短小疤痕,把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衬托的更加沧桑,跟之前的那位老将军相比,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位迟暮的老人。

“都督,皇上驾临兰州,咱们不用在这城下摆开些人马迎接吗?”

孙德璋摇了摇头,“皇上严旨,战事正紧,要我们不得大搞仪仗排场,让我们和王爷只身迎接便可。”

安逸心道这崇正是真有意思,说起来他的这些旨意也都是以一个明君为标榜,但就是不知为何,让他做起来就怎么都让人难以和明君两个字联系起来。

孙德璋看着安逸,淡淡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多亏了安大人了,如果不是你在兰州城下的那一战,恐怕咱们可就在这儿见不了皇上了,说不定老夫已经被一道圣旨打入死牢了。”

安逸对孙德璋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是个待下颇为和蔼的老臣,自始至终也都是为这夏军和兰州的时局在着想,这次大败对于这位老都督的打击让他看着也是心有不忍,忙宽慰道:“都督言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圣上岂会因为一次战败而责罚老将军?都督也莫要过多忧虑,兰州的大局还要仰仗着老将军呢。”

他顿了顿接着道:“况且这城下一战也并非在下一人之力,恐怕是辽军内部有所分歧,不然耶律休可手里五万大军优势占尽,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撤军了。”

身旁的廖瑛听着安逸的话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的说道:“安大人说的是,我在肃城收到军令之后,就开始组织人马全力突围,本来还愁如何甩开这些辽人,谁知道他们就像是得到了严令一样迅速的就向西北撤退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佯撤埋伏,但是我的人马一路驰援过来,来个辽人的影子都没再看到了。”

“那看来我们之前猜想的辽人萧后和耶律休可之间的矛盾确实存在,而且已经爆发了?”

安逸却不认同孙德璋的这个看法,应道:“我倒是认为,虽然萧后和耶律休可之间确实存在着矛盾,但是萧后却有完全掌控局势的能力。二位且想,萧后和辽人大元帅韩光德控制着大军,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予以配合,耶律休可可能攥住手里的五万人马吗?说明韩林一役和对于兰州的攻击是萧后默许的,那么至于他为什么在耶律休可快要得手的时候又撤走大军,我觉得她可能是另有目的的,而并不完全是由于所谓帝、后之争。”

孙德璋听着安逸的说法,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点点头又开口问他道:“那以你来看,我们现在应该固守还是要主动去寻求战机,和辽军决战呢?”

“现在敌寡我众,再加上之前两场战役打下来对于我军的士气也是颇为鼓舞,如果真的能够寻找辽人主力决战的话,未必不能得胜。

但是辽人多以骑兵为主,而我们则多是步军,我们要出城伺机寻找辽军决战必然是难上加难,而且西北地域一马平川,很容易就遭到辽人的反击,如此一来反倒成了我们主动放弃高大城池的优势了。所以我觉得既然我们有人数优势,那不如就跟原来一样固守城中,待辽人自退。”

安逸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心里还是有着几分担忧的,不管是何六还是那个雍王对兰州城有什么想法他是不知道的,只能说是多加防范,最多是把何六这个爪牙给除掉,按照上次和蜀王的商谈,雍王府那边儿在没有得到崇正的态度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这样一来就应了那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王府里的人能找到何六就能找到孙六、李六,兰州城也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这内忧外患之下稍有松懈就难免会出问题。

不过孙德璋对于安逸的话很是认同,只不过他担心的是即将要到兰州来的崇正并不这样想,

“我和你想的一样,只要我们严加防范,辽人对兰州城目前是没什么办法的,但是恐怕这几仗下来不仅给夏军打出了信心,也给皇上打出了信心,他此次前来可能就是督促我们决战的。”

一旁的廖瑛听到这儿突然插话道:“我看老都督说的没错,听说这次圣上还带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将来统帅从西安来的二十万人马,还委了他个兰州将军的官儿,叫什么”

“叫柳彪,是惠妃娘娘的族弟。”孙德璋接他的话道,

“对!柳彪,听说好像还是个没赶上科考的小秀才,让惠妃娘娘从皇上那儿给某了个差事。”

安逸听他俩的话是一头雾水,就算是皇上给惠妃的恩典,这小秀才应该往王京里送啊,怎么会带到战场上来?遂开口问孙德璋道:“都督,这兰州将军是个什么官?之前好像从来没听过,听名字不像是个文官吧?”

“安大人何必稀奇,必然是皇上为他新设的个位置呗,那惠妃娘娘的族弟别说是兰州将军了,只要皇上高兴,就是弄个兰州元帅放在你我头上,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儿!”

廖瑛对于这位借着姐姐的枕边风儿爬上来的小秀才似乎很是看不惯,话语里带着些许的不满,

“怀远兄,慎言!”

安逸看得出来孙德璋对这个上来就攥着二十万兵权的兰州将军也是老大不乐意,但是这老都督还是一向谨言慎行的,他瞟了瞟廖瑛,示意他小心祸从口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感觉这兰州城相比较幅员辽阔的大夏朝就是个弹丸之地,但却几乎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政治漩涡,好像各方势力都把手伸了进来,不仅要顾着内耗,还得防范着辽军,安逸甚至有时候觉得夏军不败简直是天理难容。

正说话间,就看到蜀王从城门外一骑绝尘而来,一身的蟒袍玉尊贵至极,胯下那匹褐色的神骏战马唏律律的高高扬起前蹄,然后稳稳的落在三人的面前,

“圣上已至,三位速随本王出城接驾吧!”

三个人朝着蜀王齐齐应声一拱手,然后各自牵过一匹骏马,跟着蜀王前后出东城门而去。

且说崇正带着秉笔太监徐亮和他新任命的兰州将军,并着先头部队先行奔着兰州而来,正如他所说,倒是还真是没有摆仪仗,连龙撵都没有坐,不过身上这明黄色的金丝软甲,加上头上一束金色发冠,还有胯下这匹枣红色御马的马鞍纹绣着的五爪金龙,满满的都是皇家气息,

身后便是跟着一员小将,那小将更是夸张,身上挂着个厚重的敖龙宝铠,这铠甲通体银白色,但是肩膀上凶兽嘴里衔着的一对圆环却泛着金光,看似的是合金所铸相当的夺目,头上扣着个硕大的乌金盔,左右两边还配着一对冲天的镔铁犄角,把个原本就不大的脸庞卡在下面几乎看不到面容。

这两个人“金刚”一样的走在前面,被那阳光一洒把这周身的金银之色衬的是流光溢彩,倒是把身后这徐亮衬的没了身影。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崇正翻身下马的走上近前,颔首微笑的朝面前的四人抬了抬手,“诸位快快请起,这兰州城固若金汤的屹立西北,全仗诸位之功,不必多礼!”

为首的蜀王忙谦道:“陛下言过了,保境安民乃我等臣子使命,托皇上洪福,兰州暂且安稳。”

“好好,皇兄,这甘肃镇总兵、四川都指挥使安逸可在你们中间?”

安逸没想到这老皇帝上来就找自己,赶紧一步走上前,躬身应道:“启禀陛下,在下便是安逸。”

崇正见到安逸,沟沟壑壑的脸上笑意更浓了些,“朕早就听闻安将军年轻,没想到这被皇兄和孙老都督都大为夸赞的少年郎竟是如此一表人才啊,对辽军三战三胜!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呐!”

安逸被老皇帝这一通夸,这手刚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谢恩,就看到崇正朝着身后马上的小将一招手,

那小将看到崇正招呼他,赶紧翻身下马一路小跑到他身前来,他身上那重重的铠甲和头盔看起来尺寸似乎是大了点儿,刚才在马上还没看出来,这在下面一跑起来单膝跪到崇正面前的时候,一身上下叮铃咣当的看起来很是不协调,

崇正却似乎不是很在意他的仪表,指着这小将对安逸介绍道:“安将军,这是兰州将军柳彪,朕打算把他安排在你下面暂时做个副将,可要好好替朕调教调教他才是。”

“遵遵旨!”

安逸听着崇正的话嘴里虽然应着,但是心里却泛着嘀咕,这惠妃娘娘的族弟想要调教那不是有孙德璋和廖瑛两个老将吗?往自己这儿塞个什么劲儿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内忧外患

第一百九十六章·内忧外患

崇正似乎看出了安逸心中的疑惑,朝着身旁的柳彪一撇手对他道:“在兰州的时候就跟朕说想要见那位‘白虎神’,现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说着,他又转头向着柳彪故作严肃的叮嘱道:“朕把你派到安将军那里,你可要好生的去学,不要丢了朕和惠妃的脸,明白了吗?”

“末将定不负圣恩!”

柳彪开口倒是听起来干净利索,就是不知道做起事来是不是也一样了,总归这惠妃娘娘的人打不得又骂不得,够让安逸头疼的了。

紧接着崇正又把目光看向蜀王身后的孙德璋时,这位老都督一撩这下摆便双膝跪地,俯首痛哭道:“陛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崇正则赶忙一手把他扶了起来,宽慰道:“老都督不必过于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若不是一心为国也不会逢此大败,这些朕都是心知肚明,都督是这西北栋梁,似那请辞之事以后可休要再提了。”

“陛下谢陛下隆恩!”

老都督看起来很是感触,声音都有些哽咽,欲要再俯身在地叩上两个响头却被崇正连声拦住了。

且不论孙德璋有几分的情真意切,但是安逸觉得崇正对于他这位大都督还是很信任的,在韩林丢了近两万官军之后并没有太多的责罚,反而好言相劝,

这样看来这位老皇帝虽然做的一切决定稍显偏激,却也不是个苛责暴虐的君主。

“陛下,行宫处已经收拾妥当,西北天寒怕有伤龙体,不如移步行宫吧。”

崇正朝着蜀王一点头,“好,就听皇兄的,诸位也都是军务缠身,都且先自去吧,等朕安顿好了再招诸位商议战事。”

“遵旨!”

------------------------------

西北

辽军大营

萧燕儿正一身暗红色锦袍的坐在帅案下首的虎皮椅上,门外就传来了大元帅韩光德的声音,

“太后,老臣有要事禀报。”

萧燕儿盯着帅案前的书卷没有抬眼,皓齿轻启朝着门外轻声道:“是老帅啊,快进来吧。”

韩光德应声撩开帐帘进入,向着萧后躬身作了个礼,禀声道:“太后,刚刚得到消息,崇正已经带着二十万夏军进入了兰州城,此时的夏军一共三十万兵力和老皇帝一起,都已经聚在兰州城里了,这应该是大夏朝最后的兵马了。”

萧燕儿臻首轻点,却仍是没有抬起她那双美眸,接着问韩光德:“兰州城里面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韩光德点点头,应道:“太后放心,按照约定的时间已经布置妥当,我们的人也已经混进城去了,到时候我打算让拓跋将军带三千人马冲城门,韩将军五万人围住兰州,这城里面所有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只是”

韩光德前面说的倒是稳妥,后面却显得有些迟疑了起来,

萧燕儿朝他抬了抬眼,“只是什么?”

“只是雍王那边传消息过来说,兰州城里原来负责内应的成都左卫指挥使何季被安逸借口通敌缉拿,当晚就暴毙在了死牢中,现在对接的人已经变成了何六,不过雍王那边让我们放心,一切照旧。”

“何六是什么人?”

“是何季的侄子,现任成都右卫百户。”

萧燕儿的黛眉顿时的皱了皱眉,显然何六的这官职不足以让她放心,她有些不悦的说道:“百户?这个小王爷倒是心宽,指望一个百户来给我们做事?”

韩光德继续解释道:“何六虽是个百户,但是现在成都右卫指挥使顾晨夕在与他合作,按照他上次的意思,整个成都右卫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让我们不必担心。”

“这个安逸倒是神通广大,战场上有他这抓贼方面的事也能找到他,他到底是个游击将军还是个捕快?”

韩光德则在一旁提醒道:“太后,现在这安逸已经升任甘肃镇总兵了,在这兰州城中的地位仅次于那位蜀王和孙德璋了。依我看来,这次的事儿倒像是他们之间的内斗,所以并不足为虑。”

萧燕儿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一点我跟你看法倒是一样,应该就是这何六和何季之间的矛盾

了,不过不管是谁,不要耽误了我们的大事才好。”

“太后放心,明天就是汉人的除夕夜了,这期间我会跟紧他们的。”

韩光德说完之后顿了一顿,又似想起什么的一样接着提醒了萧后道:“对了太后,这雍王之前派人跟咱们提过关于议和之后边界划分的事,您到现在还没给他答复呢。”

“哦,我想起来了,老帅不提醒我都险些忘记了。”

萧燕儿似乎刚刚想起什么不重要的事一样,随口吩咐韩光德:“老帅自去应卯即可,只要稳住这小王爷,怎么答复都行。”

韩光德有些不解的问道:“太后的意思是这些都不作数?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的话,让大夏朝缓过这口气来,再加上新皇登基以后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点头了。”

萧燕儿倒有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老帅多虑了,现在已经有一个雍王了,再加上上回我去邱煌镇找的那位王公公身后站着的德王,老皇帝一死,这两个小王爷也一定会迫不及待要开战了。更何况崇正有五个儿子,其他的皇子就心甘情愿的把皇位拱手于他人?到时候咱们拿了潼关大可权作壁上观,不消多,只需五万人马拉一个打一个,就是想把那王京划过来也不是没可能。”

“是了!看来还是我杞人忧天了,太后深谋远虑,着实让人钦佩。”

韩光德说这话倒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面前这个年龄都能做他孙女儿的人,她的那双美眸之中似乎总是带着未雨绸缪的明知灼见。

萧燕儿则微笑着站起身,绕到帅案的前面,伸出纤手拍了拍韩光德粗壮的臂膀,

“老帅言过了,再是深谋远虑,也得仰仗着你这大元帅打好眼前的这一仗才行呢!”

“太后放心!老臣必当竭力而为。”

两个人正在营帐中商谈着,却忽然被帐外的一阵喧闹声打断了,

“让我进去!我要见萧后!”

韩光德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耶律休可了,而且听起来是极为愤怒的耶律休可,

“太后,我出去看看。”

萧燕儿却朝着他摆了摆手,“一起出去吧老帅,一个耶律休可还没有资格让我萧燕儿畏首畏尾。”

说着便迈步向前,带着韩光德走出营帐。

“耶律殿下,大元帅正在帐里,您是知道的,没有太后的旨意谁都不能擅闯!小的小的不能放您进去!”

耶律休可完全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手里的玉龙枪往前虚晃一枪,便吓得那侍卫赶忙用刀身格挡在身前,却不知道那带着死亡气息的枪击儿如同灵活的毒蛇一样反而奔着他的大腿而来,

“啊!!!”

避之不及的侍卫只能换来一声惨叫,还带着腿甲的股间被耶律休可手里的玉龙枪切豆腐一样洞穿,吓得他面如土色的瘫坐在地上,任凭他如何按压着自己的大腿,都无法阻止那如喷涌如注的血水,这狰狞的伤口意味着他是活不了多久了。

“耶律休可,你要造反吗!”

韩光德一出帐外,就看到地上三三两两的躺着几个亲兵,有的显然已经是被一枪结果了生命,没了声音,

耶律休可杀神一样倒提着还在滴着血的玉龙枪站在帐外,饶是两三步之外韩光德都能清楚的看到他额头上暴突的青筋,原本俊逸白皙的面庞早就被怒火涨的发红,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凌然的杀意,

他将手里的玉龙枪往前一指,压着心头的火儿冷声道:“干什么?韩大元帅还好意思问我干什么!我今天就是为兰州城下白白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

说着,耶律休可挺着手里的云龙枪便刺了过来,但是目标显然不是跟他说话的韩光德,而是他身后的萧燕儿!

“大胆!”

韩光德虽是上了岁数,却是宝刀未老,反手一把就握着了耶律休可的枪杆儿,紧紧的攥在手心儿,竟让这一枪砸的高慈懿虎口发麻的耶律休可使尽浑身的气力都再难以往前刺去分毫。

不过耶律休可也不是好相与之辈,逆着韩光德的手肘反向一转手里的这枪杆儿,就从他的手里把玉龙枪挣脱出来,然后撤出一步拧着杆儿头把这枪尖旋转而起再次向前刺去!

这下子韩光德也不敢迎接了,顺手抄过身旁亲兵手里的钢刀,使足了气砸在这突刺而来的寒芒上,

“咣!”

清脆的一声碰撞响,耶律休可就感觉自己手里的玉龙枪被重重的砸偏了方向,原本向前刺去的枪尖被猛的改变了方向,插在了韩光德脚前的土里,而韩光德手里砍在枪身上的那柄钢刀缺早已经是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蛛网般的裂纹布满刀身。

“你够了没有!”

韩光德怒着连冲耶律休可喝道,“意欲行刺太后,你是要造反吗!”

“我胡来?咱们到底是谁在胡来?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兰州几乎唾手可得!而你们却擅自下令撤军,五万大军功亏一篑!”耶律休可近乎咆哮着朝韩光德和他身后的萧后怒声吼道。

萧燕儿却面无表情冷冰冰的看着他,“安逸大军已至城下,先机已失,取了兰州我们不过得一城,与我们何用?”

“你分明就是怕我独揽大功!如此心机狭小之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己私利,为了你的大权独揽!”

“我萧燕儿对满天的神明祈誓,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大辽的事!倒是你耶律休可,擅自行动不听调遣,还暗中积蓄力量,时时刻刻都惦念着皇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若不是有我压着,现在大辽朝中的争斗就会和汉人一样发展到互相倾轧、同族相残!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你耶律休可就是大辽的千古罪人!”

萧燕儿说着说着,原本冷峻的俏脸上也抹上了几分怒意,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几乎是随之而出。

耶律休可心里也明白今天韩光德在这儿自己硬来是讨不到什么好的,但是即使自己在这大闹了一番,凭借着皇族的身份,萧后却也不好因此就把自己如何,

他将斜插在土里的玉龙枪往外一拔,冰蓝色的双眸恼怒的看着这二人,如果仔细看去,眼底却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

“好好好!你们都给我记好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撂下这句话之后,便拎着自己的玉龙枪翻身上马,朝着营外疾驰而去。

“太后,他”

萧燕儿寒着脸看着耶律休可的背影,半晌之后方才朝着韩光德摆摆手,

“算了,不过觉得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来这儿撒个野放个狠话而已,现在的最重要的是兰州,他还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是!”

营外

耶律休可刚刚奔出大营,迎面就撞上了赶来的拓跋寅,

“殿下,你太莽撞了,怎可直接去冲撞萧后?”

看着拓跋寅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刚才还一脸怒容的耶律休可反而邪魅的笑了笑,

“不顶她两句,她反而不放心我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拓跋寅,吩咐道:“咱们现在彻底清闲了,你把这个找个可靠的人,一定要交到齐叔手上。”

“这是”

“提前准备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摊上事儿了(三更)

第一百九十七章·摊上事儿了

清晨

兰州城

周记豆脑铺子作为兰州城里为数不多小吃摊位依然每天早晨准时开门营业,只不过招揽的食客已经变成了一个个身穿甲胄的大兵,

金铭尹作为豆腐脑的狂热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硕果仅存的摊位,大清早的就拉着孟崎就坐到了铺子里,要了三碗豆腐脑拈着小勺呼哧呼哧的享受着美味,

当然孟崎这个对豆腐脑不感冒的人之所以会陪着金铭尹来大快朵颐,还是因为这铺子里水灵灵的大姑娘周娟儿。

这周娟儿是这摊主的女儿,因为这烽火连天的年月也招不到伙计,周摊主也没法子,就只好让自己的女儿来帮厨了,

小姑娘年方十七却也是个七巧玲珑心,第一次金铭尹带着孟崎来的时候就看得出孟崎不爱吃豆脑,便有心的从后厨摊了个葱油饼拿给了孟崎,

葱油饼好不好吃都是题外话了,孟崎第一次看到周娟儿的时候眼里就再也没别人儿了。

于是这两个人基本上只要是得空,早晨都会跑到这儿来照例一样金铭尹要三碗豆腐脑,孟崎点一块葱油饼,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孟崎手里攥着一小张葱油饼,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朝他微微一笑然后便扭着纤腰去其他桌案上招呼客人的周娟儿,

金铭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然后停下了嘴里的动作,用勺子敲了敲孟崎面前的瓷碟,“我说,你要是喜欢她你就直接跟他说嘛,天天早上来到拿着个葱油饼就在后面死咪咪的偷偷看着别人,这会让人家姑娘以为你是个登徒子的。”

孟崎被金铭尹手里的小铁勺敲的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葱油饼,然后大口的撕下一块,嚼在嘴里含含糊糊的道:“我又不是逸哥,我也不懂怎么跟姑娘说话啊,又不认识,你说我跟她聊个啥?”

“聊你擅长的啊,就说打辽人的事儿,这老话怎么说来着,美女爱英雄,你就把你上次在兰州城下这杀的七进七出的那次跟她说,准保听的眼睛都瞪起来了。”

金铭尹一边舀起一勺豆脑填进嘴里,一边信誓旦旦的跟孟崎讲道。

哪知道孟崎却一脸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快得了吧,说的你好像很懂一样,现在还不是一个人,也没见到你带个大姑娘回来。”

说着,他又转头瞅了瞅那正在忙活着的周娟儿,接着道:“我觉得,患难见真情才是真的,我那次可是亲眼见到逸哥带着大军去南山下救柳姑娘,当时我都觉得我要是个姑娘肯定也嫁给他了。”

金铭尹对于他这个说法却很是不认同,他端起一个被他吃的光剩个底儿的瓷碗,仰起脖子鼓捣着勺子全都倒进了嘴里之后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一抹嘴儿反驳道:“这你还真说错了,这事儿我是最有发言权的,逸哥和思意姐之前经历了好多事儿呢,南山那都是后来了。再说了,人家这豆脑摊子摆的好好的,不招谁不惹谁,上哪和你患难去?”

也是巧合,金铭尹话音还没全落进孟崎的耳朵里,就听到远处的一桌客人吵嚷起来了。

“我说你是不是瞎了眼睛?看不见我们将军站在这儿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走的匆忙,实在是没看到诸位爷,我这儿有手绢,我帮你擦掉。”

孟崎看着这桌的四个人惧都是一身甲胄,为首的一个挂着个不太合体敖龙宝铠,看样子是个小将军打扮,不过这四人都挺面生,八成是西安那边刚刚过来了的人,

身前的那周娟儿可能是不小心把一碗豆腐脑打翻了,白花花油乎乎的脑花撒了一地,不过那小将身上倒没沾到多少,甚至还没有周娟儿溅在自己身上的多,

周娟儿一边连声道歉,一边就要拿出手绢来帮他把甲胄上的那点儿油污擦干净,但是那三个军士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非要拉着周娟儿跟他们回去军营解释清楚。

孟崎和金铭尹都是从行伍中摸爬滚打过的,还能不知道他们心中的小九九?不就是想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嘛,得个理儿就想把人家往军营里拖,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进了军营还能有命出来?

金铭尹笑着朝孟崎一努嘴,“喏,你小子倒还真是运气好,想啥来啥,英雄还不仗义出手?”

孟崎当然不用他说,阴沉个脸握着手里的胯刀就朝前走去。

“军爷,小女实属无意,小老儿在这儿给各位赔不是了,您几位吃的这些通通都不要钱,各位军爷就别在难为我们父女俩了。”

那周摊主佝偻着身躯挡在女儿的前面,低三下四的讨饶着,几乎就快要给这几个人跪下了。

“我说老头儿,你这话什么意思?说的像是你爷爷我贪你那俩钱儿似的。我们将军的这身甲胄,那可是千金难寻的宝物!要么就让你女儿跟我们去军营给我们将军弄干净,要不然你就赔我们一万两银子,就是少一个子儿,今儿都不会放过你!”

他这一出口可把周摊主魂儿都吓没了,一万两纹银!他祖祖辈辈几辈子人恐怕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军爷,莫说是让小老儿拿出来了,就是听都未曾听说过那么多银子啊!”

那军士看着哭哭啼啼的周娟儿,一脸奸笑的说道:“那就好办了,让你这女儿跟我们回营,把我们将军的这身宝甲收拾妥当了,自然放你回来。”

周摊主虽不知道行伍里的这些规矩,但也不是个瞎子,看着身前小将一脸玩味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不过苦于他们这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再加上腰间的胯刀,却也是不敢冲撞分毫,带着女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各位军爷开恩啊,开恩啊!”

咣咣咣三个响头磕在地上,斑驳着皱纹的脑门儿上都开始泛起淤青。

不过那三个军士没得小将的点头,自然不会收手,

“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就父女两个全部跟我们回营去!”

那军士咣当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小桌案,案上的三两碗豆脑白花花的撒了一地,他带着身后的俩人不由分说的就要上来拿人,

就在那军士粗暴的双手刚刚要触碰到周娟儿的衣角时,两步赶上前来的孟崎抽出腰间的胯刀,用明晃晃的刀背狠狠的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啊!!哪个狗日的打老子!”

孟崎这胯刀虽不是什么名器,但这精钢的刀身带着他手上的力道拍在皮肉上,可比用手拍一巴掌要疼的多了,

那军士的手就像是被滚烫的火油溅到一样,迅速的就收了回去,用另一只手搓揉着红肿的后背,嘴里疼的直咧咧。

“什么人来这儿撒野!”

身后两个人见他受伤,哪里肯罢休,二话不说“锵”的一声抽刀就砍了过来,

孟崎的到刀上功夫也不含糊,一个侧身闪过两人,反手一刀就朝着二人大腿股间划过,锋利的刀刃迅速的破开二人的腿甲,

“哎呦!”

他们两个显然非孟崎的一合之敌,踉跄的跌倒在地上,捂着切开一道口子的大腿痛呼着。

制服了这两人的孟崎再次猛然转身,手掌曲若鹰爪一般准确的抓在了拿着钢刀欲从背后刺来、刚才被他一刀背拍的嗷嗷惨叫的军士的手腕儿,然后单膝一蜷,重重的击打在了他的小腹上,

“咚!”

膝盖撞击在甲胄上都激起一阵闷响,可想而知孟崎这力道已经足以让他五脏六腑都在一时间翻滚了起来,那军士捂着肚子痛苦的倒卧在了地上,看样子是没了抵抗的力气。

孟崎放倒这三个军士之后,转过身双手搀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周摊主父女,

“两位没事儿吧?”

周摊主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人为他们这斗升小民仗义出手,忙痛哭流涕的对孟崎是千恩万谢,身旁的周娟儿更是哭的梨花带雨,扶着自己老爹对他也是一口一个大侠的感激着。

果然就像是自己想的那样,英雄救美的场景之所以能幻想在几乎每一个男人的脑海中,就是因为当那双充满着凄美且惹人怜爱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能够最大程度的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而在这种欲望得以成功的宣泄之后,所带来的快感绝不亚于云雨缠绵。

孟崎倒是用跟这周娟儿“缠绵”起来了,身后的小将可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

“瞎了你的狗眼!我乃新任兰州将军柳彪,你居然敢打我的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柳彪也不傻,眼看着孟崎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带来的三个军士收拾了,自知动起手来也非他敌手,便直接把自己这名号搬出来,打算唬他一唬。

他这话一出,坐在小桌前刚刚完孟崎一出英雄救美好戏的金铭尹,差点儿把刚刚填进嘴里的豆脑全喷出来,

柳彪??不是上次跟着安逸在兰州城东门,见到的那个惠妃娘娘的弟弟吗?

金铭尹是安逸的亲兵,自然知道柳彪是何许人也,

不过孟崎哪里认识什么柳彪,他把脑子里的东西翻遍了也没想起这兰州将军是个什么官儿,他心道反正只要认清楚安逸就行了,其他的人甭管再大的官也是“概不奉诏”!

于是便本着个脸,用刀朝着柳彪一指,“我不知道兰州将军是个什么狗屁衙门里出来的,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干些个欺男霸女的勾当,我就是要管!”

柳彪没想把自己这“大将军”的名号搬出来非但没有受到应有的“敬畏”,反而被眼前这一身把总打扮的人呛了一鼻子一脸,

“好好好!我让你给老子狂!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是兰州将军!”

像是放了句狠话一样,也不管地上躺着的那仨人,转身就冲出了摊位。

孟崎看着柳彪拂袖而去的背影,也是没甚在意,转过身来安危周娟儿道:“放心吧,没事儿,他已经走了。”

周娟儿有些羞涩的抬起头看着孟崎的脸颊,发现竟有着斑斑血迹,忙关切道:“将军受伤了?”

说着她就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方粉色的绢帕,拈着帕角欲要帮孟崎擦一擦

哪知道孟崎也不知道是不是借着刚才这份胆气,竟然一把抓住了周娟儿的白嫩的皓腕,然后拿着她的手带着那绢帕在脸上蹭了蹭,还一脸陶醉的来了句:“真香!”

周娟儿黄花大闺女一个,哪有被他这样抓着的道理?便像那河里受惊的小泥鳅一样赶忙从他的手里把藕臂抽出来,趁着腮下的一抹羞红,似若无意的轻声埋怨道:“将军你你捏疼我了。”

娇滴滴的姑娘这欲拒还迎的话一出口,还不跟鸡血一样打在孟崎的脑海里?一时间给他的那颗“色心”又上了几分胆气,他抬起双手扶住周娟儿的香肩,刚刚要大胆的表白一番,就先被身后的金铭尹一把拍在肩膀上,

“我的兄弟啊,你闯祸了!”

好好的旖旎气氛被他这一打算,让孟崎很是不耐,他皱着眉头转回头嗔道:“闯什么祸了?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吗?”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朝着周娟儿瞥了瞥眼,给金铭尹使着眼色,意思是希望他能稍微有点儿眼色。

金铭尹一脸焦急的拿还管他什么眼神,忙指着地上还在哀嚎着的三人道:“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人?新任的兰州将军柳彪,惠妃娘娘的弟弟!”

“谁?”

孟崎不认识柳彪,不过对这宠冠六宫的惠妃娘娘还是有耳闻的,脸色顿时就僵了僵,心里面冒出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当然对于周娟儿来说,甭管是将军还是娘娘她都惹不起,忙关心的问孟崎道:“将军是不是因为娟儿惹上麻烦了?”

这慢声细语面前孟崎还能认怂?一脸大义凌然的朝着周娟儿拍了拍胸脯,“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远处刚刚拂袖而去的柳彪又回来了,而且身后带着林林总总约有三五千甲士,里面还有不少提着长枪的骑兵,在太阳光下曳着金属的光芒,气势汹汹的就朝着豆脑摊儿围了过来,

还没等他和金铭尹反应过来,就看到马上为首的柳彪一脸怒气的把手里的佩剑朝着他们四个一指,

“把这儿给我踏平了!杀!”

第一百九十八章 闹事的大将军

第一百九十八章·闹事的大将军

孟崎这下可傻眼儿了,原以为这柳彪已经是落荒而逃,哪成想是去营里搬兵了,自己的先锋营距离这儿又远,就算是现在跑去调人也来不及了,再者说,看着三五千人马气势汹汹的样子,还能让他们好生出去了?

旁边的周娟儿更是抖若筛糠,紧紧的抓着孟崎的手臂,小姑娘的家的哪见过这阵仗,就连她爹周摊主也已经是瘫软在地,心道这正是去了豺狼又来虎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这小小的豆腐摊竟成了战场。

当然

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待这俩人想着怎么脱身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天使般”的铳响,

“砰砰砰!”

“我看谁再敢上前一步!”

巧了,江云江把总早晨刚刚接到姜尚的调令,把他的人马从城东调往城西,因为他们原来的那块儿地方要腾给兰州来的援军,也就是除了跟着崇正一起来的三万先头军之外的二十七万人,所以刚好他带着火器营三千多口子穿城而过,就撞上了眼前这一幕,

这火器营便是之前成都守备署衙下的中军营,因为安逸此次任命除了有个甘肃镇总兵之外,还挂这个兵部左侍郎的衔儿,虽然这只相当于是个虚设的名号,不过办起事儿来确实比以前方便多了,

前些日子他一纸公函提到兵部,把江云手底下的中军营正是更名为火器营,然后清一色的配上了金铭尹研发出来的那种后膛新铳。

这下子江云的这三千人确实不可同日而语了,一排排锃亮的新铳握在手里不说,连身上的军服都是与众不同的暗红色,头上还带着安逸特意找工匠设计制作的镔铁大沿儿笠盔,头上还带着一撮缨穗,远远了看去就像是三千多小将军一样,十分的威风,

因此军中还常有人说,四川的这支火器营,都是他们都指挥使拿银子堆出来的。

江云带着这火器营三段射击阵型往这柳彪的人马前面一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就这么对着他们,饶是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试试火铳的威力,刚才前进的步伐顿时为止一滞。

马上的柳彪却是没什么惧意,他当然是知道这火器营的,心中料定领头的最多也就是把总了,凭什么跟他这兰州大将军比,难不成还敢下令伤了自己不成?

“本将奉命捉拿人犯!无关人等都给老子让开,否则连你们一块儿拿了!”

柳彪虽然气势汹汹,但是江云却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不管他有着什么样的理由,在没得到安逸的许可之前,他绝不可能让柳彪拿了孟崎和金铭尹的,

“那本将倒要听听,他们两个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要你这位将军兴师动众的在闹市里拿人?”

江云和柳彪两个人正在前面对冲着,后面的金铭尹倒是机灵,趁着没人注意一把把火器营后面的一名正端着铳瞄着对面儿的军士拉了过来,

金铭尹原来是中军营的副把总,这中军营虽然名字变了,但是人还是那些,所以还是认得原来的这位副把总的,

“将军您这是”

那军士知道金铭尹现在是总兵大人的亲兵队长了,不过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索性直接叫他个将军了,

不过金铭尹可没工夫跟他纠结这些了,忙把食指放在嘴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抬眼看看没人注意到他们,方才小心翼翼的低声吩咐道:“你快去找总兵大人,告诉他城中这儿闹起来了,让他赶快来,来晚了可就要打起来了!快去!”

那军士看金铭尹一脸的着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忙朝他重重的一点头然后转身就溜进了街巷里,

就算是有柳彪的人,注意力也都放在这豆腐脑儿摊上了,谁会注意一个军士

且说安逸这会儿正在书房里发愁着呢,看来老都督说的对,崇正也不知道是听了什么风儿,这回来兰州看来就是铁了心催战来了,根本都没跟他们几个碰面儿呢,这口谕就已经先下来了,要蜀王、孙德璋、他再加上廖瑛每个人上一道限期退敌的折子,然后今儿下午一同去行宫,再行商定退敌的策略。

这可把他给难为坏了,你给皇帝上折子不管是说主动出击寻求决战也好,还是以逸待劳伺机埋伏也好,总要把这样做的利处说明白吧?

可是在安逸的脑海里,他原本就是不赞成主动出战的,这样一来所有的求战在他眼里就都是百害而无一利,这折子让他怎么写?俩眼儿一抹黑闭着眼写么?

一本奏折从上午就放在这桌案上,任凭安逸翘着二郎腿两个眉毛都快挤在一起了,到现在也还是空空如也,

柳思意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的把那紫玉砚台里的墨是磨了干干了磨,也没见安逸提笔写一个字,不过桌案上蜀王给的云南土司贺过来的那普洱茶倒是四五杯都见底儿了。

一旁的侍女很有眼力界儿的又端过来一盏泡好的新茶,正要送到安逸的案前,却被柳思意用手接了过来,

她好像生怕打断了安逸本就没有多少的思路一样,轻轻的把墨锭放下,然后两只手接过茶盏,又轻轻的放到了安逸的桌案前,并把那已经喝光的空盏替换回来,递给了身后的侍女。

安逸抬眼看到柳思意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后,又静悄悄的两只纤手拈起搭在砚台沿儿上的墨锭磨了起来,不由有些心疼的把那一双柔夷抓过来握在手心里,

“算啦,别磨了,反正我也是一个字儿也写不出来。”

尽管屋里点起了个火盆,但是这冷石头做的墨锭还是让这双娇嫩的手变得冰冰凉。

柳思意见安逸看向自己的时候,刚刚紧皱的眉头稍微展了展,她的嘴角便也月牙儿似的轻挑起老高,然后走到安逸的身前,转过娇躯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媚眼瞟了瞟桌案上一颗墨点儿都没有的折子,调笑道:“原来夫君的脑袋里跟这纸上一样,一片空白,就看你下午如何交得了皇差。”

安逸知道柳思意对于朝堂中的事不甚明了,也没什么兴趣去了解,便也有心不想同她讲这些没来由让人烦恼的事情,

他自然的抬起手臂搂在柳思意的香肩上,打趣道:“是啊,愁啊,一点儿思路都没有,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小狐狸吗?那你使点儿法力给我长长思路啊,小狐仙。”

柳思意知她调笑自己,媚眼如丝的朝着安逸挑了挑,

“好啊!那我来帮夫君一把!”

说完她就偏过首朝着屋外瞟了瞟,似乎是在确认了没什么人在门外之后,蜷起**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过安逸的身前,连带着把自己的娇躯横了过来,直接跨坐在了安逸的腿上,

虽说柳思意重倒不是多重,但任你是谁也受不了这么一个可人的尤物在自己的腿上肆意扭动着身躯,然后还把自己胸前的一抹丰润紧紧的贴在你的身上。

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妙曼体香就像是一只勾魂的手,不停地撩拨着安逸的嗅觉,甚至光凭感觉就能触及到那柔嫩冰肌之下的浑然天成的根根媚骨,就连美眸之上的修长睫毛都带着一丝蚀骨的味道,

她把臻首偏到安逸的面侧,缓缓的努起自己的红唇,在安逸的耳根处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而后带着笑意的柔声道:“夫君,妾身的这口仙气送给你啦。”

安逸感觉到就好像有一丝激荡周身的酥麻自耳根处而出,顺着经络流遍全身,直到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感受到了柳思意的对自己肆意的撩拨,

“你这个小妖精!”

一边说着,他原本搂在柳思意肩上的大手就缓缓的滑到了她的腰间,准确的找到了那一根丝质束腰,轻轻的向后一扯,

柳思意就感觉到穿在自己身上的这件鹅黄色衣袍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似乎她稍微的直起身躯,就会自然而然的滑落一样,使得她只好紧紧的趴在安逸的身上,

“我的老爷,这儿是厅堂,你可别乱来。”

安逸的那双眼睛里早就被浴火填满,嘴角微微扬起到一个诡异的弧度,

“要怪就怪你这口仙气吹得好。”

说话间这手可没停着,顺着柳思意的锦袍下面就抚在了她的娇嫩的肌肤上,

柳思意轻咬着下唇,眼波之中春意流转,着实的感受了一把刚才安逸被她吹过那口“仙气”时全身酥软的感觉,自知要被就地正法的她仍旧似若无意的在安逸身上扭动着身躯,躲避着他那已经抚在自己玉背上的大手,

两个人之间的那般郎情妻意几乎要浓的滴出水来,任你此时就算是个金刚佛陀也要被溶在其中,正当安逸准备进一步的深入时,却被门外“咣当”一声推开的屋门打断了。

“大大人,不好了,城中”

那个被金铭尹叫去给安逸报信儿的铳手,急死慌忙的冲来了安逸的府宅,门口儿的亲兵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也料估计是有要紧的事儿,便也没通禀就带着他直接进到府院中,

本来想着在安逸这屋前禀报一声再进去,哪知道那铳手急的也顾不得这些了,跟着亲兵到屋门前还没等禀报,就一把推开屋门冲了进去。

这一冲进来不要紧,嘴里的话刚说一半儿就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就看到总兵大人身上正趴着一个女人

柳思意被这一声门响吓了一跳,却趴在安逸的身上不敢挪动分毫,因为纤腰上的束带已经被安逸给解开了,这自己要是站起来,可就真的是满堂春光了,

安逸跟是被这声音弄的意兴全无,一脸不悦的偏过头斥责道:“进屋都不知道敲门的吗?”

那铳手身旁的亲兵见总兵大人生气,哪还能再没点眼色,拉着铳手就把他生生的拖了出去,然后连连谢罪的把屋门从外面关上了,

“你怎么回事啊?我们还没通禀你就往里闯,这不是给我们找麻烦嘛!”

那铳手也是十分不好意思的朝着亲兵躬身致歉,“对不住对不住了,我真的是有急事儿。”

亲兵皱着眉头不耐的挥挥手:“行了行了,得亏是我们大人脾气好,换了别人连累着我们也得挨上三五十军棍。”

“进来吧!”

听着安逸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那亲兵才小心翼翼的应着,把铳手呆了进去,

屋里刚才的春色已经是没了踪影,只有安逸一个人高坐在案台上,看着那铳手开口问道:“你是谁的人马?找我何事?”

铳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急声道:“大人,小的是火器营的铳手,现在城中火器营正在和另一波人马对峙,就快要打起来了,是金铭尹将军让我来找您报信儿的。”

安逸听完“嚯”的一下站起来了,猛地听着他说“打起来了”,还以为是营变了,要知道营变可不是个小事情,忙问他道:“谁打起来了?江云人呢?”

铳手迟疑了一下,接着道:“好像是是哦对了,是兰州将军,江将军现在正在营中。”

听到兰州将军这四个字,安逸没来由的一阵头疼,这柳大将军刚刚进城还没一天,祸就已经开始闯起来了,

“走!带我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冲突

第一百九十九章·冲突

安逸跟着那铳兵赶到豆腐脑摊前的时候,两只兵马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他不知道柳彪把骑兵聚集在一起是不是打算要对冲火器营,但是江云下令全军火铳弹丸上膛安逸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他再晚到一步,恐怕柳彪就要吃一轮齐射了。

“都给我住手!”

安逸一身素色衣袍,纵着身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只身跃入阵前,用马鞭指着两波人马怒声喝止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擅自调动军队在城中私斗!你们两个是要打算造反吗?”

看到安逸前来,金铭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然两波人马真的要是打起来,甭管谁胜谁负,最后都不好收场。

江云听到安逸的话,冷着眼瞥了瞥对面的柳彪,然后朝着身后的人马做了个手势,原本已经是蓄势待发的先锋营军士又齐刷刷的把端在手里的火铳收了回来,

不过柳彪可就没这么听话了,本来就想来个下马威,拿着江云在手下人面前立一立威风,却没想被安逸横插一手,他一脸不耐的拿着手里的佩剑向着安逸一指:“你给老子让开,老子今天要教训教训这个以下犯上的小小把总!”

安逸本来用心将两人劝开就此罢了,毕竟崇正还在城里,西安人马刚来就跟自己手底下的人起冲突,面子上也抹不开,

哪知道这个柳彪小少爷性子倔起来还不听劝,一口一个老子的说的安逸气不打一处来,

他扬起手里的马鞭,朝着柳彪的方向猛的用力一甩,

“啪!”

因为两个人之间距离的比较远,所以马鞭并没有打到柳彪,而是在他面前的不远处,打了一个响响的空鞭,吓得柳彪胯下的那匹马都真以为鞭子要打到面上来,不由自主的催动蹄子往后躲了躲,

“你在这儿跟谁老子老子的!自己都不懂得什么叫上下尊卑,还在这儿大言不惭的教育别人,把他给我捆了!”

可不是嘛,崇正亲口说的,让柳彪做安逸的副将,对于他来说安逸不就是他的上官?对着上官出言不逊,可不就是不懂上下尊卑?

“老子看你们谁敢!”

柳彪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把手里佩剑这么一指,眼睛瞪得滚圆,身边带着的几个亲兵也是会意的迅速一个个握着钢刀围在了他的身旁。

安逸看这柳彪还在这儿耍起了威风,并没有轻易就范的意思,脸色也逐渐的阴沉了下来,他打着胯下的枣红马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江云的面前,朝着他一伸手:“借你的亮银枪一用。”

江云知道安逸打算教训下这个狂妄的兰州将军,二话不说便把枪递了上去,

安逸接过来枪杆儿再次调转马头,倒提着手里的亮银枪,径直就冲着阵中的柳彪骑了过去,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敢不敢!”

西安的兵马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好像是那积雪遇到热碳一样,虽然手里一个个都握着兵器,但是安逸一过来就迅速的闪开一条道儿,只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小圈儿,并不敢靠近,毕竟谁也没必要为了一个空降的什么兰州将军去跟一个总兵拼命,

看似重重保护之下的柳彪,很快就被安逸这颗热碳“烫”的只剩下马前的几名握着钢刀不敢上前的亲兵了,

安逸没有江云的手劲儿,所以拎着这杆大枪还是感觉到有些分量的,

他攥紧了这枪杆儿,朝着前面的几个亲兵猛地就抡了过去,

“锵!”

亲兵手里那薄薄的钢刀在这亮银枪面前就跟纸片一样,为首的那俩人被安逸这带着呼呼风声的枪杆重重的砸在刀身上,震得他们握着刀柄的手顿时一阵酸麻,手里的钢刀也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铛啷!”

这一声响仿佛掉的不是手里的钢刀,而是心头的仅存的那丝胆气,

“怎么?你们都是觉得自己命长,打算跟着他一起犯上作乱吗?”

刚刚还围在马前的亲兵被安逸亮银枪一挥、大帽子一扣,连唬带吓的呼啦一下子全作鸟兽而散,就剩下柳彪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马上。

“你呢?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一枪给你挑下来?”

“我姐姐是惠妃娘娘,你敢拿我,我一定把你”

柳彪本想着搬出他姐姐的名号,哪知道话没说完就被安逸一枪砸在了肩膀上,

“咣!”

这分量十足的亮银枪把他左边肩铠上的那衔环兽首都砸的凹了下去,真是幸亏他穿了那么厚的铠甲,不然这一下得被安逸把肩胛骨都砸折了。

不过,这重重的一击虽然是被堪堪护住,但柳彪仍旧是被巨大的力道掀倒了马下,

安逸顺势用枪尖儿一指那滚落马下的柳彪,朝着身后的亲兵吩咐道:“给我捆了!押到姜尚营里去!”

跟着他来的几个亲兵迅速的穿过兵阵,用手里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就把柳彪给捆了个结实,一人一边按着他的手臂,连拉带拖的拽了出去,

边走着这柳彪还边转着头,不忘对安逸一顿恐吓:“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告诉我姐姐,要她杀了你!”

安逸倒没有理这两句不离他那宠妃姐姐的柳彪,而是转过身来对着这些群龙无首的军士朗声问道:“这儿你们谁的官职最高?”

半晌之后,才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校尉打扮的人,走到安逸的马前俯身跪倒在地,

“禀总兵大人,在下在下太原守备将官孙茂才,现在是本营主帅。”

安逸轻“嗯”了一声,然后脸上很是生硬的挤出了点儿笑意,吩咐道:“起来把孙将军,柳彪犯事和你等无关,现在你把这些兵马都带回营去吧。”

孙茂才闻言忙站起身来朝着安逸一拱手,“是!末将遵命!”

随着孙茂才的指挥,这三五千西安来的兵马才都纷纷朝着来时的方向散去,紧张的一股子火药味儿的气氛,也终于归于平静。

安逸再次转回马头,来到江云的面前,将手里的亮银枪丢给了他,然后一脸不悦的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江云当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把自己奉命调兵然后路过这儿的经过跟安逸说了,之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孟崎和金铭尹。

安逸一打眼儿看到躲在孟崎身后的水灵灵大姑娘,还有那打翻了一地的碗碟和桌椅板凳,就猜了个八成,还能是什么原因?英雄救美呗!

孟崎自己也没想到事情能闹到安逸那里去,他拍了拍紧紧抓在他手臂上周娟儿的双手,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走到安逸的马前,一样的俯身跪倒在地,

“总兵大人,是末将处事不周,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与火器营和金铭尹无关,要处罚处罚我一个吧!”

安逸寒着个脸看着他,根本无需多问了,刚才孟崎这一连串儿的小动作已经证明了他的想法,他向着身后的亲兵一招手,然后朝着跪在地上的孟崎一指,

“一样给我捆了,押回去!”

“是!”

孟崎虽然没料到安逸会把他一起拿了,不过也是没有二话,身为把总在闹市滋生事端,怎么处罚他都不为过,所以也就任凭那亲兵把他和柳彪一样,捆了个结实往姜尚的营中押去。

安逸虽然恼他惹事,却没有打算怎么责罚他的意思,

毕竟男人嘛,若是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欺负了都不出手,这样的人多半也是薄情寡义的人,所以按照他的话说,孟崎虽然有罪但是没有错,

之所以把他一起捆了,是因为这事已经是闹得人尽皆知,光处理柳彪不管孟崎,倒是显得自己偏私,皇上那边问起来,倒也不好说。

不过金铭尹身后的周娟儿可看不出来安逸的心思,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威风,三言两句就喝退了两边对峙的军马,还把那个嚣张跋扈的兰州将军给拿了,想来也是个大官儿了,便一脸担忧的轻轻拽了拽金铭尹的袖口,细弱蚊声的问道:“大人,孟将军他是不是因为我惹恼了那个人?”

金铭尹转过头冲她笑了笑宽慰道:“放心放心,这是我们总兵大人,刀子嘴豆腐心,不会拿孟崎怎么样的。”

“哦~”

周娟儿轻声的哦了一句,但是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未减少半分。

安逸这边连孟崎一起拿了之后,便吩咐江云继续带着火器营调防,自己则骑着马转到了金铭尹这边儿来,高坐在马上冲他笑了笑,夸赞道:“不错,这回总算是难得的机灵了。”

金铭尹听着心里填喜,嘴上却得了便宜还打算卖个乖的反问道:“怎么逸哥觉得我以前都不够机灵吗?”

“都不如这次!”

说着,他朝着金铭尹身后的周娟儿父女一指,问道:“这两位是?”

周摊主赶紧拉着女儿,条件反射似的双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但是马上的安逸既没穿官袍又没穿甲胄,一时却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倒是周娟儿反应的快,就着刚刚从金铭尹嘴里听到的话,一个头磕在地上拜道:“民女周娟儿,这是老父,拜见总兵大人。”

安逸忙朝着金铭尹使了个眼色,金铭尹会意的把他们父女俩搀了起来,“快起来快起来,这位是我们甘肃镇总兵、四川都指挥使安大人。今天这事儿因我们而起,你们摊子这儿的所有损失都由我们来赔,不好意思了老爷子。”

金铭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欲要塞给那周摊主,

“使不得使不得,大人万万使不得!”

周摊主哪里敢要管家的银子,照他的意思今天没让柳彪把自己女儿掳了去就千恩万谢了。

正说话间,远处一溜小跑的赶过来两个一身直掇太监服的小宦官,俩人来到安逸这马前站定,稳稳的躬身一拱手,细声细语的问道:“敢问马上的可是甘肃镇总兵安逸大人?”

安逸觉得这俩人八成是崇正身边儿的,便也搭了搭手回了个礼,“正是本官,不知道公公所为何事?”

“奉圣上口谕,宣大人去行宫呐!”

安逸心道这崇正不会那么快就知道了吧?他一边想着一边朝着俩小太监应道,“请回禀圣上,臣下且去舍下更衣,随后便到。”

俩太监拈着兰花指又朝着他客气的拱了拱手,方才转身离去。

“铭尹,这边你料理下,我要去见圣上了。”

“放心吧!”

第二百章 急中生智

第二百章·急中生智

安逸回府让柳思意帮他换了一身绣狮补服的官袍,然后乘着小轿奔着青城行宫而去,

一路上他还在想着柳彪的事儿呢,哪知道到地方一看,蜀王、孙德璋、廖瑛皆都已经在下首座罢,崇正高坐在帅案的后面,看样子就等他一人了,

安逸瞅着这架势便知道,八成是要说出兵的事儿了,只是自己心里暗道一声苦也,那份空白的折子,还放在府里的书案上呢。

崇正见安逸进来,朝着廖瑛前面的柳木椅子一伸手,“快坐吧,朕听闻城中有说西安的兵马和蜀地驻军有些摩擦,安将军可是因此迟了?”

安逸这屁股刚刚碰到椅子面儿,听得这话又赶紧站起身来朝着崇正解释道:“陛下说的正是,不过也算不上什么摩擦,兰州将军柳彪和我军中的一员小将发生些口角罢了,年轻气盛又都是行伍中人,血气方刚在所难免,臣下已经责二人各自去冷静思过了。”

“好,如此便好,柳彪对你可是十分的崇拜,但是年纪轻轻经验不足,你该罚该处置的就不要手软。”

“是,臣下领旨。”

安逸连声应和着,他还真没看出来这柳彪对自己哪有半点儿崇拜的样子了,虽然老皇帝这么说,他心里却也没当真,这会儿是让他该处置处置了,回头惠妃的枕边风儿一吹,老皇帝又该变卦了。

崇正见人都到齐了,方才朝着大都督孙德璋开口道:“朕上回说的有关出兵攻辽的事儿,各位心里应该都有计较了,老都督为武官之首,就从你先说吧。”

“遵旨!”

孙德璋站起身来,朝着崇正拱了拱手,娓娓说道:“老臣以为,目前我军的军力,如果主动寻找辽人主力决战也并非无战胜的可能,只是前期我们需要花去大量的人员撒到西北,探查辽军的动向,而且必须攻其不备的迅速出击,才能达到一战定乾坤的效果。不过,前期对于哨骑的布置和探查,可能会需要花费数月之久,不然贸然出击的话,很容易被机动性极强的辽军的奇袭。”

安逸是听出来孙德璋的意思了,就是拐着玩儿的告诉崇正他不赞成主动出击,但是你非让我主动打的话我也没办法,不过前提条件就是需要长时间的准备,用来在广袤的西北定位辽军的主力,

但是这大都督也是狮子大开口直接跟崇正说需要数月之久,也是让安逸心里乐得不轻,心道这崇正要是真能答应,那反而还是个好事儿了,数月过去都要开春了,天气回暖的时候就算是夏军想打,辽军还不想打呢,那么多壮劳力压在西北战场,辽人到了秋天和西北风去么?

所以安逸心里也是稍稍定了定,虽然崇正一道严旨掷下,却也没有改变老都督的初衷,意思跟他一样,就是俩字儿:不打!

崇正当然也是听明白了孙德璋的意思,脸上顿时就有些不悦的反问道:“两个月也是数月,一年也是数月,若是老都督一年找不到辽军的主力,朕不是要等你一年?若是老都督找个三年五载的,怕是朕要背着个败送江山的昏君罪名去见列祖列宗了?这样,也别数月了,朕给你个期限,一个半月!找到辽军主力,决战!收复临洮府。”

安逸听着这话是心惊肉跳的,这一个半月恐怕哨骑连西北的一半儿都跑不完,如何能确定辽军大营的方位?就算是瞎猫碰这个死耗子找到了辽军主力所在,夏军又哨骑辽军就没有吗?恐怕你还没出城,辽人就已经挪地方了。

孙德璋更是慌忙的跪倒在地,一脸惶恐的解释道:“皇上!辽军以骑兵居多,就算是我们发现了他们大营所在,也必须小心翼翼的形成包围,一个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甚至有全军覆灭的危险,这之间的林林总总一个半月是万万不够的呀!”

崇正不耐烦的一挥手,摆出一副我不管你们方法自己去想的样子,

“老都督不要跟朕抱怨,兰州城现在聚着大夏朝的三十万大军,光是日费斗金就已经让朝中议论纷纷了,我不说别的,就光御史弹劾你大都督的奏折都已经摆的快比桌案高了,不过是朕一直压着罢了。如果再不赶快结束西北的战事,久拖之下必生祸乱,正要到那时候怕是朝廷连一兵一卒都抽调不出来了。”

这下把孙德璋说的也是哑口无言了,似乎被崇正说的于情于理都该速战,可是他是熟知军务的,光说速战,没有个十万八万的骑兵拿什么资本跟辽人速战?

安逸对于这点心里也是清楚的,在一个半月之内完成对辽军大营和主力部队的定位,然后再悄无声息的进行奇袭从而一击致命,这种机会不是没有,但是所付出的风险简直就是在悬崖边儿上跳舞一样,一旦奇袭失败,之前所付出的所有流血和牺牲,相当于都是白费了。

崇正看着孙德璋也不啃声了,便打算就此确认下来,眼看着站在他身边的徐亮会意的把填饱了墨的朱笔都拿了过来,安逸忙在脑海里稍一计较,然后“嚯”的一下站起了身,

“皇上,臣下有话要说。”

崇正已经把徐亮手里的朱笔接在手里了,听到安逸的声音之后,抬起眼瞟了他一下,似有言在先的沉声道:“安将军如果是要劝朕不要出兵的话,那就不要说了。”

“皇上误会了,之前在下跟老都督和王爷商议对敌之策时,就已经定下此事,刚刚我看老都督心急,八成是忘了,此事若成,在今明日之内即能有所斩获。”

这话一出口,崇正把已经拈在手里的朱笔又放回到了软玉笔架上,刚才脸上的不悦之色似乎瞬间消了消,

“你且细细说来。”

没等安逸答话,孙德璋和蜀王已经是满腹的疑惑,若不是圣上在场,他们俩一定会扯着安逸的衣服袖子问他这是说的哪门子的酒话,还把他们俩一起拉上了,

孙德璋听得一肚子的苦水,这崇正给的一个半月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安逸这下更不了的,直接来了个今明日,抛去今日就剩下一天,一天时间斩获什么?能斩获个辽人的哨骑都算好运了。

不过安逸却依旧气定神闲的答道:“禀陛下,此事因为甚为机密,这里人多眼杂的怕多有不便,皇上若想细知,可屏退左右让臣下跟您细细道来。不过请陛下放心,得胜之时就在今明,必然能够堵住朝中的悠悠之口,并且我们拿了这场胜仗之后再顺势再有的放矢的派出哨骑寻找辽军大营,然后乘胜追击,必定能够事半功倍。”

“好!”

崇正咣叽一把掌拍在帅案上,脸上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心道是终于有个人说道自己的心坎儿上了,

“好!朕便不多过问,你跟大都督和皇兄商议,朕只在这儿等你们的胜仗便是,好!好!哈哈哈,好!”

就连身旁的大太监徐亮除了见到崇正跟惠妃娘娘在一起之外,再没见过老皇帝这么开心的时候了,他不着痕迹的看了安逸一眼,然后默默的又把笔架上的朱笔收了回来。

这件事儿敲定了之后,后面已经是心花怒放的崇正随便的关切了几句城中的事宜,然后又叮嘱了安逸几句柳彪的事儿之后,便示意大家各自散去了。

不出安逸所料,四个人从青城行宫告退之后,刚刚转出这青砖墙角,蜀王和孙德璋便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安大人刚才在朝堂中是何意啊?你什么时候跟老夫商量过什么今明日的对敌之策?一天时间,上哪儿去大胜仗啊?”

蜀王倒还比较了解安逸,不过虽然知道他也不是说大话的人,却也不知道他口中的胜从何来,一样跟着孙德璋问他道:“现在就我们四个,你若是有什么退敌之策直言便是,也好让我们心里有数。”

安逸看了看他们三个,蜀王他倒是放心,老都督孙德璋倒也是还好,只是不知道廖瑛是不是可靠,毕竟这种敏感的时候,他跟廖瑛又没有过多接触,自己刚刚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可是不敢轻易相信,

不过毕竟廖瑛也是一方都指挥使,他又不能直接让别人回避,所以便有些神秘的打了个机锋:“哎呀,王爷、两位老前辈,安逸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吗?我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的,有些事情现在确实不便说,三位暂且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便朝着三人拱拱手告辞而去,

“哎你这”

蜀王也一把拉住的还要上前去追问的孙德璋,笑着宽慰道:“好了大都督,就且让他去做吧,安逸也不是个轻佻浮躁的人,想必是心中有数了,既然已经在皇上面前许下,我们只等着便是。”

孙德璋心道这老王爷对自己的女婿倒是信心十足,他却还是有些担忧的朝着安逸的背影朗声喊道:“若是需要老夫帮忙随时来找我!”

安逸听罢远远的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翻上骏马,消失在了他们三个的视线中

第二百零一章 又是一对儿

第二百零一章·又是一对儿

安逸所说的这个破敌之策不在别处,就在那何六身上,他颇有远见的没有直接着人拿了何六,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因为明天就是大年夜。

根据胡玉华给他传回来的消息,这段时间何六除了跟自己报备之后跟辽人接触的次数之外,仍有多次私下里行踪诡异的离开军营往城外而去,

虽然没有让胡玉华直接抓到就像安逸第一次碰到的那样用密信的形式传递的消息,但是频繁的接触和胡玉娟寄回来的几封信函,已经让安逸确认他们动手的时间根本就没有变,就是除夕夜!

而此时的何六还似乎浑然不知,依旧不停地给安逸传递着辽人动手时间是在上元节,

不过安逸无法确定何六传递消息的方式,为防止泄露,他想了一个能够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到城西门设伏,同时又能够控制住何六的方法,摆一桌鸿门宴!

何六也算是个人精,没来由的安逸忽然说请他吃饭,必然让他疑心,所以一定要找个生面孔来办这件事儿,

生面孔安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还被他关在姜尚大营里的柳彪!

安逸想让柳彪来帮他做这个局,除了考虑到他对于何六来说是个生人,还顾及到这小子毕竟也是惠妃娘娘的亲戚,此时一旦成了也好偏他一些功劳,也算是对皇上和那位宠妃有个交代,不然惠妃知道安逸净给她弟弟小鞋穿,这枕边风吹起来谁受得了?

想到这儿,他便骑着马朝着府门赶去,打算换上一身便服再去姜尚大营里找柳彪。

哪知道自己刚到府门前的时候,却发现柳思意新买的那个丫鬟正站在门口四处观望着,

安逸翻身下马走上前去,一开口却忘记了这姑娘叫什么,

“额你叫什么来着?”

那丫鬟看到安逸回来了,忙朝着他躬了躬身道了个万福,应声道:“回老爷的话,婢子名叫宁儿,是夫人让我在这门口等您的。”

安逸心道这名字不会是柳思意给起的吧?还真是会叫,搭声问她道:“夫人为什么让你在这儿等我,府里是有什么事儿吗?”

那丫鬟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朝着四周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凑到安逸的身前,低声道:“您午间刚出门不久,咱们门前就来了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哭哭啼啼的说是要找您,我们去禀了夫人出来,但是任凭夫人怎么问却也不开口。夫人便叫我在这儿等着您,说是说是”

这说话说半语的人最是让人着急,安逸被她神神秘秘的叨叨了一番却又戛然而止,很是不耐的追问道:“说是什么你倒是讲啊!”

“夫人说提前跟您说下,怕是您要躲的什么风流债,便先不要进府了,等她把那女子打发走了,再请老爷回来。”

安逸听她说的这话是哭笑不得,心道柳思意这丫头也是有意思,倒像是他们夫妻俩串通好了躲谁的情债一样,

“无妨无妨,她们俩在哪儿?带我进去看看。”

他朝着丫鬟摆了摆手,然后示意她头前带路,一前一后迈步朝府门里走去。

安逸跟着这宁儿走到里屋,一推开门就看到一方水柳木嵌理石的圆桌子上前坐着柳思意和一个苗条姑娘的背影,那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被柳思意一身锦衣绸缎衬的,一身的粗麻布衣裳虽然也算是干净立整,但是却显得很是寒酸,

那小圆桌上沏着两盏冒着热气的茶,柳思意轻抚着姑娘的玉背,好像在低声劝慰着什么。

“思意。”

柳思意闻声抬起头,就看到了安逸一步迈进屋子,她忙有些责怪的把眼神瞟向安逸身后的宁儿,似乎在责她为什么不拦住安逸,

宁儿也是一脸的委屈,向柳思意使着眼色,告诉她这可是老爷执意要进来的,可不管我的事啊!

柳思意便也不做计较,一边应着站起身,一边朝宁儿递了个眼神儿,

宁儿会意,如遇大赦一般的转身推出屋子,把屋门带上,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坐在小圆桌上正哭哭啼啼的姑娘一转头看到是安逸来了,一个转身跪倒在地上,连声哭喊着大人,

她这转身转的倒快,安逸光顾着看柳思意了,哪里看清她脸庞了?

他一脸疑惑的指着这姑娘转头问柳思意道:“她是?”

柳思意心道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她是谁呢,她还以为是自家老爷抹不开面儿在找台阶下呢,在一旁帮腔道:“不知道呢,我问她是谁也不肯说,就算是受了什么委屈,你也得说出来让我家老爷记得起来才能帮你做主啊!”

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到安逸的身边,挽过他的手臂,不着痕迹的用四根玉葱般的手指带着的指甲盖儿像那小野猫似的挠了一把安逸的掌心,然后踮起脚尖儿凑到他的耳边,醋意十足的轻声道:“大人贵人多忘事吭?把人家弄得梨花带雨的找上府门,却又装作不认得了。”

安逸心里是大呼冤枉,自己知道跟柳思意这小狐狸也解释不清,便低头对那女子道:“夫人说的对,你倒是先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是谁啊!”

“大人,是我,周娟儿!”

“周娟儿,可是午间时候在豆腐摊子上的那个周娟儿?”

周娟儿看安逸记得起来,忙拼命点了点头,“是的大人,就是我。”

柳思意看着安逸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媚笑着故作阴阳怪气的对周娟儿道:“看着没?我们家老爷啊记性不好,你要是不提醒他呀,她兴许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呢。”

安逸当然没有理会身边的这个小醋坛子,他一步上前虚托着让周娟儿起身,开口问她:“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可是我留下来的那个人没有赔够你们银子?差多少你跟我说,我再着人拿给你们。”

周娟儿听罢赶紧摇了摇头,“大人误会了,金将军给我们的银子,够我们三二年都不用忙碌的了,而且还带着人帮我们把摊子收拾了,大人菩萨心肠,娟儿父女两个没齿难忘。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跟大人跟大人解释清楚”

安逸听她说话都替她着急,心道你说就说完吧我的姑奶奶,别再大喘气了,旁边的大小姐香醋都要酿成陈醋了,

“你要跟我解释什么?”

“是孟将军,孟将军并不是故意惹事,而是看我们父女两个受欺负,所以才仗义出手的。一切事情因我而起,摊子上面的事儿我跟老父亲都交代好了,您要抓就抓我坐牢吧!如果孟将军因为此事而吃罪,那从今往后,谁还肯为我们这些蝼蚁小民做主呢?”

要说这位娟儿姑娘识大体有见地吧,一个民女巴巴的跑到总兵府门外来哭哭啼啼的求安逸赦罪,要说她不懂人情是非吧,这说的话还真都是头头是道。

可不是么?安逸这也算是身居高位了,想的主要是一碗水端平,别让惠妃借题发挥,却也忘记了眼睛往下看一看,

不过倒被这小丫头提醒了下,确实应该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起码给这些心里愿意为底层百姓做一些事的官也好吏也罢一个鼓励的信号,让他们不会因为畏惧而收回自己的援手,尽管在这人心凋敝的世道上,安逸这样做并不能够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总算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嘛。

“放心吧周姑娘,我本来也没打算拿孟崎怎么样,不过是略施惩戒罢了。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有的时候确实应该考虑的周全些,我会想个适当的法子的。”

周娟儿吓得小脸都白了,有些瑟缩的道:“大大人,对不起,我不是说您想的不周全,我只是我只是”

安逸朝着她笑了笑宽慰道:“你不用那么紧张,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本来就是不周全嘛,有什么不能说的,光明磊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周娟儿不着痕迹的用眼角瞄了一眼安逸,看到他确实笑盈盈的没在生气之后,才放心大胆的点了点头。

安逸忽然想起来自己本也打算去姜尚大营去找柳彪的,这周娟儿和孟崎两个人的心思谁还能看不出来?倒不如成全一把带着一起去得了,便有心的开口问道:“周姑娘,我正打算去大营办些事情,你若是方便,可以带一你同前去看看孟崎,不知意下如何?”

周娟儿听得这话,再次看向他的眼神里里都放着光彩,“大人真的可以带我去吗?”

安逸倒是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偏过脑袋,调笑般的问向柳思意道:“大人真的可以带她去吗?”

柳思意知道安逸是打趣自己刚刚错吃了一坛子醋,心里虽然知道冤枉了他,脸上却没半点儿“悔过”的意思,昂着自己修长的粉颈,故作主人样的应道:“嗯!妾身准了!老爷且自去,记得照顾好周姑娘。”

安逸装模作样的附和着:“多谢夫人成全。”

然后嘴角带笑的一抬首,趁着柳思意不主意,猛的一步上前,一呷在她粉嫩的玉颈上,

“还是先记得照顾好自己。”

说完便带着早已看的目瞪口呆的周娟儿转身走出了屋门。

柳思意突然被他亲了这一口,原本白皙的颈部在刚刚泛起的一抹腮红映衬下,人面桃花般煞是好看,

她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几步追出屋子朝着安逸的背影朗声喊道:“夫君晚上几时归府?”

安逸远远的朝她摆了摆手,示意柳思意自己要晚归,意思应该是要在军营吃了再回来了,

柳思意依着门框,朝着两个人的背影撇了撇嘴,

“哼,冤家!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第二百零二章 鸿门宴

第二百零二章·鸿门宴

安逸带着周娟儿两个人来到姜尚大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军营中已经到了造饭的光景儿,袅袅的炊烟和缕缕饭香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得到。

营盘的东南角有两座低矮的砖瓦房,想必是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房顶上的瓦片之间丛生着不少倔强的杂草,屋子的门口三五个浑身甲胄的军士来来回回的巡逻着,

不用问,这屋里子关着的必然是总兵大人亲自下令拿回来的成都守备署衙先锋营副把总孟崎和兰州将军柳彪了。

“开饭了开饭了!”

两个健壮的军士挑着担子,担着两桶分量十足的米捅,颠儿颠儿的从营中走了过来,

“郑火头儿,今儿什么菜吃啊?”

前面那个一脸横肉的军士笑骂着应道:“吃个屁的菜,你当你是将军呢?就是米饭,没别的!”

六七个军士呼啦啦的全部围了上来,掀开那两个硕大的木桶,一阵的热气夹杂的米香直冲每个人的脑门儿,

“什么啊?还真的只有大白饭啊?”

虽然嘴上抱怨着,手上却一个个的都没闲着,那为首小校打扮的人抄过饭勺吭哧吭哧先盛过一碗拍了个结实,然后转手交给身边的瘦高士卒,吩咐道:“去,给孟将军送去。”

“得嘞!”

那士卒麻利的接过那满满一碗饭,就欲要转身而出,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没走两步有绕了回来,指了指左边的那座破瓦房问道:“头儿,那个柳彪不给他点吃的吗?”

“给他吃个屁!饿死去球!”那小校没好气的道,

听了他这话,郑火头儿不由横着脸提醒道:“我说你可别怪老哥没提醒你,可别乱来!我听说那兰州将军来头不小,惹出乱子来不是给将军惹麻烦嘛!”

小校没什么好脸色的想了想,然后又抄过饭勺敷衍似的扣了那么半碗,转手递给那士卒,“去,也给他一碗吧。”

“就这么点不够吃吧?”

小校以为是身旁的那士卒搭的腔,皱着眉头不悦道:“吃多少算饱啊?”

不过

他就感觉自己手里端着的饭碗不但没人接过去,反而好像被人用饭勺又填了一勺,感觉沉甸甸的,

这小校本来就心有怨气,还道是那士卒拿自己的话当耳旁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站起身来怒骂道:“我说的你听不明白是不是,我说半碗就总总兵大人!”

本来他身旁的那瘦高士卒是先看到安逸的了,不过他不认识啊,哪知道这一身素色锦袍的公子哥带这个小姑娘跑到他们这儿来干嘛?

直到这小校一声喊,周围这群人才诚惶诚恐的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总兵大人!”

安逸朝他们抬抬手,示意大家都起来,然后结果小校手里的碗,笑着吩咐道:“听我的,盛满。”

这下小校可没半点儿怨气了,麻利的抄起饭勺,把安逸手里的这半碗饭三下两下堆的小山似的,直到安逸连声够了够了才意犹未尽的罢了手。

安逸朝着身后一指,“把给孟崎的那碗交给这位姑娘吧,两个小将军关在哪儿?带我们去。”

小校一听饭也不吃了,一把接过那瘦高士卒手里的饭递给周娟儿,然后躬身手臂往里面一伸,“大人请跟我来!”

安逸和周娟儿跟着这小校拐了个弯儿,就绕到了那两座破瓦房的前面,小校麻利的从墙上取下一根火把,堆着笑脸对安逸道:“大人,这边儿是柳将军,这儿是孟将军,您看我们先去哪边儿?”

安逸接过小校手里的火把,转身递给了周娟儿,“孟崎那边你自己去没问题吧?”

周娟儿看了看黝黑的瓦房深处,然后重重一点头。

安逸朝她叮嘱道:“你们两个叙完了就出来找他们带你出营,别忘了帮我加一句,让这小子下次做事别那么冲动。”

周娟儿抿嘴一笑,“知道了大人。”

安逸点点头,然后转身跟着小校往旁边的一座瓦房走去,

“大人谢谢您!”

闻声,安逸的脚步停了停,转头笑道:“此事若成,是孟崎福气了。”

姜尚知道安逸也不是真的把他们俩当什么重犯拿了的,所以也没有怎么重枷加身,这瓦屋虽破,但是里面吃喝用度一应俱全,只不过是门上多了把锁,连窗户都是照常打开着。

安逸走到这看了心中发笑,心道这姜尚似乎把这俩人摸透了一样,能有本事跟这几个守卫过招的孟崎不会跑,想跑的柳彪又过不了侍卫这关,看似松垮的“牢房”,居然是固若金汤。

走到近前时,安逸朝着小校摆了摆手,小校会意的将火把插在屋门前,然后朝着安逸一拱手,悄声退去,

“咚咚咚!”

安逸轻轻的敲了敲那破败的屋门,

“滚!老子不吃!有本事你们就饿死老子!老子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安逸心道这小子关了一天了,脾气倒还是没减半点儿,

他一脸玩味的推开已经开了锁的屋门,端着那碗饭走进了屋里。

柳彪仍旧披着那身不是很得体的铠甲,歪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桌子上点着根摇曳的蜡烛,

他看到安逸端着碗饭进来,以为是来找他服软的,那下巴差点儿都没仰到天上去,揶揄安逸道:“怎么?堂堂的总兵大人来给我赔不是了?”

安逸也没答话,拉出一把塞在桌下的木椅,一侧身坐了上去,然后把手里满满的一碗饭放在桌上,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这一幕看在柳彪的眼中,心里这个气啊!

“你!”

安逸也没搭理他,本来自己就没吃晚饭,这一碗大白米饭在他面前吃的那叫一个香,他还故意吧唧着嘴,把那假装不动声色,实际上五脏六腑早就开始打鼓的柳彪馋的,一口口的往肚子里咽着口水,

“好!我就看你们有本事就把我饿死!”

柳彪一边撂下句狠话,一边抱着双臂侧过身去,眼神还好像怕安逸发现一样,时不时偷偷往他那碗里瞥着,然后自己还不由自主的舔舔嘴角。

安逸不着痕迹的把他这小动作收在眼里,心里也是发笑,但是脸上却还是那一副玩味的表情,悠悠说道:“柳彪啊,你今天要是真的饿死在这儿,那‘兰州将军’四个字可就要刻在你的墓碑上了。”

“你什么意思?”

安逸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抬了抬眼笑看着他继续道:“你觉得这四个字好听吗?”

柳彪心里是明白安逸意思的,只是这嘴上却还是硬得很:“怎怎么不好听?我觉得威风得很!”

安逸故意接着他的话揶揄道:“可不是嘛!把吏部的竹尚书找来他都不一定能说得清这兰州将军是几品官,手下能掌多少兵手里攥着多少权,都是皇上的一时心情,这样想来确实挺威风的。”

这话倒是戳到了柳彪的心尖儿,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兰州将军是皇上爱屋及乌赏的个虚衔儿,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看皇上心情好坏,说句不好听的,哪天姐姐失宠了,这兰州将军可能还不如个城门官儿,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虽然名义上带着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实际上流标自己明白,军中除了几个亲兵,谁人服他?不过都是表面上对付对付,背后拿他当个傻子罢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要么就把我放了,要么就把我杀了,何故在这儿嘲弄我!”

安逸好像没有接他话的意思,没来由的问了句:“听皇上说,你对我很感兴趣?不过现在看来,你兴趣也不是很大嘛!”

柳彪眼珠子一瞪,“谁说的?我是真的很崇拜你,想跟你学东西!但是你这上来二话不说就把我给拿了,让我下不来台,放谁身上谁能受得了?”

安逸接着问道:“西北将军那么多,你为什么对我崇拜呢?”

“我想打胜仗!”

柳彪这回倒是很直接,一脸不卑不亢的看着安逸,就像是个好心办错事,还被抓包的孩子一样。

安逸没作声,只是把面前扒拉了还剩下一半儿的饭递给了柳彪,

“饿了吧?先吃。”

“咕~”

虽然已经是被安逸翻吃的让人看着很没有食欲,但柳彪还是架不住五脏庙的闹腾,结果安逸手里的筷子,低下头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安逸看着他,嘴角不经意的微微挑了挑,抹过了一丝满意的弧度,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打胜仗,不是一句话三个字那么简单的,所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天时地利人和甚至是运气,不是骑着马挥着刀就能办到的,搞不好还会有生命之虞。”

柳彪把手里捧着的碗“咣”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一抹嘴:“你愿意带我打吗?”

安逸看他倒是还挺着急的,便问他道:“我说那么多其实就是想问你,你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吗?到底是一场胜仗还是一份军功!”

这回倒是柳彪不明白了,疑惑道:“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有胜仗就一定会有军功,但是得到军功却不止胜仗一个途径。”

安逸说完看到柳彪一脸茫然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这机锋打深奥了,于是朝他解释道:“我意思就是,你要是单单想要个军功,那没问题,你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兰州不要惹事,我保证这里每一份军功都会有你的名字。”

对于安逸来说没什么难的,就像他说的,胜仗需要的因素很多,不是所有的功臣都是冲杀在第一线的。如果这柳彪就仅仅只想要功绩,以后老都督战后上折子的时候,安逸会想法子让他把柳彪带上的,同时换来的是这个兰州将军从此“安分守己”倒也是个划算的买卖。

“我不要这样虚头巴脑的东西,这兰州将军从西安做到兰州我做的够够的了,你教我,我打胜仗真正当将军!”

说实话安逸来这儿给这柳彪做了两手准备,其一也就是他刚刚所说的军功换安定,而且安逸也是觉得柳彪多半会选择第一种的,哪知道这家伙还真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还真给了我个意想不到。好!明天跟我去摆一桌饭局,我带你打第一场胜仗。”

柳彪完全是不知所云,“摆饭局?能打胜仗?”

安逸冲着他神秘的一笑,“让你见识一下白虎神的厉害!”

第二百零三章 鸿门宴(2)

第二百零三章·鸿门宴(2)

崇正四十年除夕夜

兰州西城门

新年辞旧岁,大地换新春,这句听起来喜气洋洋的话,在大夏朝的每一个角落都不会例外,即使是在这风口浪尖中的兰州,昨日的战火似乎并没有波及到节日的喜气,

城中往日里都早早关了铺子的商户们似乎今日都是不约而同的依旧营业着,甭管这门脸儿大小,都是一对带着年气的对联儿挂在门口,正中一个斗大的福字,像是贴在每一个喜气洋洋的人的心头。

周摊主猫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点起炉灶里的柴火,杀了下午孟崎送来的两只鸡,正准备给女儿饱饱的炖上一锅许久都没有吃到过的肉汤,而女儿周娟儿则是把那屋子里的炉火升的旺腾腾的,静静地待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等着老爹手里的美味,想着下午匆匆而来却又匆匆而去的孟将军,

与此同时,安逸这府宅里的柳思意倒是临时充当起了当家主妇,把十几两细细碎碎的银子包在红纸里,分发给各个家丁、侍女,在自己屋子里点上几根红烛,弄了三两个小菜并上几盘爱吃的瓜果,跟着安欣两个人围坐在桌旁谈天说地,

本来小丫头安欣倒是满心欢喜的盘算着跟高慈懿如何度过这个美妙的夜晚,却没成想傍晚时分哥哥回来三两句就把她的阿懿给带走了,害苦了她也只好跟着思意姐一起等着守岁,一起等着各自晚归的情郎。

年嘛,每个人家有每个人家的过法,只不过这片土地上、这片夜空下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要过,甚至那城墙上值守的军士,也不能例外

按照安逸的军令,今晚负责城西门值夜的便是成都右卫顾晨夕的人马,

要是照着以前的性子,这大年夜的被安逸安排来这儿城墙上吹西北风,顾晨夕早就开始骂街了,要么就是躲在城门楼子里连个面儿都不露,倒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半个时辰没到来来回回的在城墙上溜了三五趟了,眼睛有意无意的扫着那紧紧闭死的兰州西城门,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什么,城墙上的成都右卫也都很是异于平常,个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望着夜幕下静悄悄的西北。

何六挎着佩刀,迈着小碎步蹬蹬瞪的从城下走了上来,远远的接着火光朝着顾晨夕使了个眼色,

顾晨夕会意,他习惯性的左右看了看,然后似若无意的优哉游哉朝着何六那边走去,快要走到地方的时候才身形突变,一个闪身跟着何六侧到了城楼阴影处,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何六朝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应道:“老时间不变,到时候举三下火把为号,他们三千人先来夺门,后续五千人进来破城,紧接着大军围住兰州,咱们就算是大功告成。”

顾晨夕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们怎么出去?”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到时候我会让人接应你的。雍王爷那边已经答应我们了,等到事成之后,让我做个武安侯、封你一个平安侯,咱们两个可就到王京去享福了!”

顾晨夕看起来脸上的喜悦之色比这过年都要高兴,连声的应着何六。

两个人正商谈着,却被一名右卫中前来令兵打断了,单膝跪地的朝他们禀报道:

“启禀将军、百户大人,甘肃镇总兵安大人着人来请二位,说是今夜已在军中设宴,邀二位共度佳节。”

何六听完这话便把眉头一皱,问道:“总兵大人只请了我们吗?”

“据小的所知,兰州将军柳彪将军和四川绿营的姜尚将军都在邀请之列。”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顾晨夕朝着那令兵一摆手示意他退下,他独自踌躇了一会儿后,颇有些担忧的问道:“六子,这安逸是不是已经怀疑我们了?别是要对咱们动手了吧?要咱们推脱不去,把时间拖到子时?”

何六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边他说让我们去,我们在这儿拖着总得有个理由吧?再说了,这安逸之前一直对我深信不疑,就算是怀疑我给他的消息不真,也不可能料中就是今天,除非他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

“那你意思是说安逸并没有识破我们?”

何六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盯着顾晨夕道:“我觉得没可能,你没听到刚才说的饭局里还有那个兰州将军吗?我听说前几日跟安逸手底下的火器营闹了些摩擦,那柳彪还当中的顶了安逸几句,被他当场就给拿了。我觉得他可能也是借着这除夕的机会,算是缓和下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我们和姜尚,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我看他叫我们去八成是陪客吧。”

顾晨夕有些不解,“这兰州将军这么大来头吗?还需要那安逸主动跟他示好?”

“哼~”

何六一脸不屑的冷冷笑了笑,好像是自己遇到了什么得意事儿一样,应他道:“二叔还不知道呢吧?这柳彪的姐姐,就是大名鼎鼎的惠妃娘娘!怕是这安逸可能也是才知道不久,这才赶着屁股来给人家赔罪来了,要不然他能把个什么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兰州将军放在眼里?”

顾晨夕想了想觉得何六说的是这么回事儿,毕竟那惠妃娘娘可是现在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就算是安逸有蜀王当靠山,也架不住枕边儿风一个劲儿的吹,得罪了她弟弟柳彪,这不是跟自己找麻烦嘛,

“既然如此,那我们赴宴便是。”

不过说到这儿何六倒是有一点儿不太明白,要说陪客就陪客,叫上顾晨夕就得了呗,为什么叫上自己呢?从来没听说过总兵请客叫百户陪客的道理。

何六便把心里想的这话说给了顾晨夕听,哪知道这刚刚还下定决心的为指挥使大人一听这话马上就虚了,“要不要不咱们留下个人?不然万一真的有什么事儿,或者说真的是宴会耽搁了,他就在这里提前举事,咱们自己再想办法脱身?”

何六听完马上摇了摇头,否道:“不行!这件事儿除了我们两个谁都不能信,这整个成都右卫都到时候都是辽人的目标,随便找个人怎么可能替我们尽心办事。”

“那该如何是好?”

何六抚了抚脑门儿仔细的想了想,约莫过了半晌方才开口道:“这样,你安排个人,等到了在子时初刻的时候去营里叫我们,就说是营中有兵士私斗,这借口我想安逸也不会说什么的,到时候我回来主持大局,你在那儿先稳住他们。我这边一旦事成,他们想必也就都知道了,之后你就趁乱出城,我让那接应你的人在城外等你便是。”

顾晨夕反正一向也是对何六言听计从的,略略想了想便点点头道:“行!那就听你的!就这么办!”

应完他之后,顾晨夕转身返回城墙上,按照他说的找到军中千户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便跟着何六一起下了城墙,跟着等候在城下的军士一起,前去赴宴

安逸把这场宴席设在了姜尚的营中,为此姜尚还把他的中军大帐都给收拾了出来,各种酒肉菜肴满满的摆了一桌子,甚至还不乏又很多这西北不曾多见的果品和糕点,可以说这一桌就算是摆在青城行宫里崇正的桌案前,都一点儿也不会显得失礼。

顾晨夕和何六进到营帐里来的时候,这宴会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何六用眼睛瞟了瞟这一桌子上坐的除了已经知道的柳彪和姜尚之外,还坐着林牧之、江云、赵双和赵凌风,这些人何六到还不是多熟悉,不过也不打紧,毕竟也不是今晚的主角,想来和他们一样,陪酒而已,

而且最重要的是,安逸手底下的几员得力干将都坐在这儿了,这也让何六的心里轻松不少。

站在主位前的安逸好像是看到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笑着朝着面前抬手,意思好像是打算要示意大伙儿坐下,

结果安逸倒还没开口,次坐上的柳彪倒是冷不丁的先发话了:

“各位都不要拘着,都坐,都坐。”

说完,他自顾自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面前的茶盏,旁若无人的浅斟了起来,倒是把安逸晾在当场显得很是难看。

周围一众将官可以说都是安逸一手提拔出来的,本来对这什么兰州将军就都不感冒,没想到柳彪这上来就不知大小的给他们摆了个谱,这一个个刚才还趁着这节气面带喜色的骄兵悍将登时脸色就都难看了起来,

尤其是这火爆脾气的林牧之,“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砸的桌上瓶瓶罐罐叮了当啷响,伸手指着柳彪就要骂娘,

倒是安逸及时朝着他用目光一瞥,才压住了林牧之没有发作,林牧之只顾用眼睛恶狠狠的看了柳彪一眼,然后这个脸上还带着刀疤的恶汉子像是个受气小媳妇儿一样落回到座位上,赌气般的将面前茶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

“对对对,柳将军说的对,大家都坐,都坐。”

安逸这才堆着笑脸附和柳彪似的示意大家各自落座,只是这任谁看来都好像有点儿安逸被喧宾夺主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柳彪坐的是主位呢。

按理来说,任谁也不是瞎子,林牧之虽然被安逸拦下没有骂到柳彪的脸上,但是周围人什么意思心里还能没点儿数?

却是这柳彪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不但没什么收敛,反而一边呷着茶水,一边皱着眉头不悦道:“我说安大人,你也是一方大员了,天天就喝这些茶?也太掉价了吧?”

安逸倒还没答话,江云先是插嘴开口了,他冷笑了一声揶揄道:“我们大人向来节俭,哪像柳将军一样,弄得一身名贵的甲胄,走起路来都是金戈铁马的声音,真是好不威风啊!不知今日为何不在身上啊?”

“哈哈哈!”

周围几个见过柳彪那套敖龙宝铠的人都会意的哄堂大笑,知道江云是在调侃他那一身极为不合体的打扮。

柳彪听完也是微微的笑了笑,好像丝毫不以为意一样,他眼睛都没抬的扯了扯今天刚刚穿在身上的这套墨色的玄纹锦袍,也不知道怎的,好好一套贵气十足的绸缎,被他穿的个痞气十足,

“名贵的铠甲,永远都不是别人给你台阶下的理由。”

这话说完倒是把周围人都说愣了,这都什么玩意驴唇不对马嘴的?

唯有正端着茶水往嘴里送的安逸,嘴角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柳彪看着一众人等也没个反应,不耐烦的一挥手:“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我说安大人,要不咱们开始吧?”

安逸听完忙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看起来样子就像是在服从柳彪的命令一样又把面前的茶盏斟满,朝着桌前的众人高高一举,朗声道:“新春佳节,阖家团圆的时刻,各位却远在西北共赴国难,安逸在此替朝廷、替家乡的父老给诸君道一声谢谢了!不是安逸舍不得好酒招待,诸位都是军务在身,今日营中小聚咱们以茶代酒聊表心意即可,等到咱们凯旋之时,安逸答应诸位,一定陪大家喝个痛快!”

“好!”

“好!”

安逸这话一出,算是把刚才席间的那股子火药味儿消下去不少,这诸位将官也都是寻着些由头给安逸敬上一杯“酒”,道几句吉祥话,也很是喜庆热闹,只不过没人搭理那柳彪便是,

最终还是安逸,满上一杯茶盏,笑着端到柳彪的面前,

“柳将军,且饮一杯?”

那柳彪很是不以为然的轻“嗯”了一声,然后端起杯盏很是应付的跟安逸碰了碰,随意的沾了几口,便放在了桌上,

倒是安逸很是认真的将茶盏一饮而尽,完后笑着将空杯盏底儿朝着柳彪还示意了一下,只是那柳彪,自始至终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何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无论怎么说,安逸今晚的所作所为都有那么点卑躬屈膝的意思,他冷笑了一声凑到顾晨夕的耳边低声道:“这安逸也知道贵妃娘娘得罪不起了,巴结起来了。看着没,只要你有个强硬的靠山,什么白虎神,还不都跟猫儿一样乖。”

第二百零四章 鸿门宴(3)

第二百零四章·鸿门宴(3)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帮子豪爽汉子只要是聚在了一起,就算喝的是茶水也能自醉三分,你一言我一句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攀谈起来,

这酒桌上唯有那柳彪只是一个人自斟自饮着,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夹着盘碟中的菜肴,也看不出来是爱吃还是不爱吃,时不时的还不是很耐烦的应付一下上来端着茶盏献殷勤的安逸。

何六眼珠子贼溜溜的瞟着四周众人,端着茶盏故作客气的朝着顾晨夕碰了碰,

“来顾指挥使,小的敬您!”

“哎,好好好!”

顾晨夕知其意思,也就顺势在他耳边听何六道:“二叔,现在什么时辰了,西门那边儿你安排谁了?”

顾晨夕也是警惕的用余光瞥了瞥坐的离他最近的赵凌风,见这后者也只顾跟着那个龙安府来的赵双喜上眉梢的攀谈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应何六道:“放心,到时候张千户会过来报变的,我看现在的光景应该也得是差不多了,且等着就是,放心!”

听完他的话,何六不着痕迹的点点头,然后又把目光看向那正一脸“谄媚”的安逸,

“嗯,果然和我料的一样,就是安逸自己认怂,摆了这么一桌酒跟人家赔罪来了,若是攀上了惠妃娘娘这高枝儿,搞不好连孙老都督都能给扒拉下来。”

顾晨夕对于安逸头一次对他的一顿呛现在还记忆犹新,现在看安逸这会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的低头”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欢喜,

“当时骂我时候的威风,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被狗叼去了,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这俩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数落着安逸,

忽然

身后营帐的门帘忽然被人掀开了一条缝

这也不知道是谁,把这条缝掀的是完全不着痕迹,以至于桌上正在热火朝天吃吃喝喝的姜尚赵双等人根本就没注意到门帘上的那条缝,

倒是何六和顾晨夕两个人因为就背对着帐门帘坐着,猛地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风从他们俩的领口直接灌进了甲胄里。

西北的小冷风儿冷面刀子似的,给何六冻得一个哆嗦,转身看去的时候就见到那门帘的下面露出了一个陌生的脑袋,看样子是个俊俏的后生,头上顶着个镔铁盔,眼睛直勾勾在屋里看着每一个座上的人,好像在找谁,

扫视了这么一圈,直到他的目光触及到何六的眼神时才陡然一滞,然后窃窃的笑了笑,朝着他招了招手,意思好像示意他出去。

这下可把何六搞懵了,这谁啊?我认识你吗?

一边想着一边自己还朝身后看了看,心道别是找其他人的吧?可是瞅了半晌也没有半个人转过脸来。

那小后生看到何六一脸茫然却是很着急的样子,用手扩在左边,嘴唇上下翻动好像是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

何六想把凑得近点儿听见他说的什么,但是奈何这屋里实在是太吵了,一丁点儿都听不见,

小后生见到何六皱着眉头一脸的问号,脸上的表情更着急了,朝着西北的方向拼命的指了指,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他这最后的手势可是把何六吓得一个激灵,忙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低声问顾晨夕:“别是张千户派来的吧?”

顾晨夕搭眼儿看了安逸一眼,见他好像并没注意到门口的这一幕,转过脸应道:“不可能,张千户手底下哪个我不认识,这是个生面孔。”

这种敏感微妙的时候,尽管两个人都不认识却也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上去问,谁知道这执意要找何六的小后生哪儿冒出来的?

俩人都是想着最好就是在安逸还没有注意之前,搞清楚这小子干嘛来的,若真是北边的事儿,自己便寻个由头出去。

所以这何六也是很谨慎的往安逸那边瞟了瞟,

但是

他这一瞟跟顾晨夕看的那一眼可是天差地别了!

何六就看到刚才还在跟着柳彪攀交情的安逸,现在正同样在看着他,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一直朝他往门外使着眼色,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出去?安逸派来的?

安逸却没管他这些,只顾不停的冲着何六使眼色,还时不时用余光瞟一下旁边的柳彪,似乎是怕他注意到一样。

何六心道别是西北那边儿有什么事儿惊动了安逸吧?毕竟自己明面儿上一直是帮着安逸在搞反间计,给他传递西北的假消息,

他觉得八成是安逸怕这柳彪知道抢了功劳,所以为稳住柳彪而不便走开,却指使了个面生的小将来代替他跟自己传话?

“我去看看。”

想到这儿,这何六便将信将疑的站起身,打算出去看个究竟,

何六也是怕这关键时刻出了什么岔子,根据他的观察安逸对他们俩应该没有起疑心,所以现在还是要对安逸言听计从避免节外生枝。

不过这一切看在顾晨夕的眼睛里就有点儿不对味儿了,

你何六什么意思?刚刚看到这后生的时候不知道是装的还是装的反正是一脸的茫然,怎么?这安逸打眼儿一看你,你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么巧的么?

只是顾晨夕倒也知道安逸是一直拿何六当个派去沟通辽人的奸细,所以也怎么没表现出来,脸上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当然了,何六已经从他顾晨夕的眼神中看出来了一丝不信任的味道,但是这紧要关头哪里有功夫跟他再去解释,便自顾自的跟着那小将转身而去,反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信不信的也都得走完这一步再说。

何六走后,顾晨夕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安逸,

可是他这一眼不要紧,倒是让安逸借机送了他一个杀手锏!

顾晨夕就发现安逸此时此刻并没有把目光收回继续“讨好”着柳彪,而是

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眼底却还藏着一丝玩味,看的顾晨夕心头直发毛,

就感觉就感觉像一只狡猾的老猫,正在磨着锋利的爪子看着一只不远处还在徘徊中的小老鼠一样,脑袋里想的根本就不是怎么抓住你,而是想着到底该让你怎么死!

顾晨夕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

怕别是自己掉进别人陷阱里还不自知吧?

随着安逸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浓郁,顾晨夕甚至都能看到他因为得意而微微上扬的嘴角,

再看向桌旁这些推杯换盏的将军们时,就觉得他们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虚假,好像好像每个人都在用余光看着自己,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那好像是“已经完成任务”的何六早已经是没了踪影,

他隐隐约约的感受到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怕不是这个宴席难道自己才是“主角”吧?

一场鸿门宴!

此时此刻的顾晨夕就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现在想来那些跟安逸明面儿上的事儿都是何六一嘴说的,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这样的?谁知道你何六是不是打算拿着辽人和他顾晨夕的脑袋一起去邀功?

这人呐就是这样,还是那句话,心里越少什么,眼睛里就越多什么,

穷人看到的都是面子,贵人看到的都是里子,而这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顾晨夕,看到的都是别人算计自己的点子。

再说这跟着出去的何六,叫他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夏朝的淮王爷朱慈懿,

不过朱慈懿如今这一身的小校打扮,对于孟崎和姜尚来说倒是熟悉,但是对于成都左右两卫来说,压根儿就是见都没见过,恐怕也就是当时孟崎带着他去左卫营中拿何季的时候,赵凌风见过他一面,不过你现在要是问起赵凌风来,怕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道一声不记得了。

所以何六就更不认识了,两只贼溜溜的小眼睛四处的打量着,跟着高慈懿一步三拐的绕进一个小帐子里,

“小兄弟,总兵大人让你来找我,可是因为北边的事儿?”

刚一进去,何六便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额对!”

高慈懿似乎迟疑了一下,才重重的朝他一点头,把手里的这火把堆在早已经点燃了的篝火上,然后习惯性的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朝着何六随意的一伸手示意他坐在下首。

不过

这高慈懿马上就意识到不对了,“嚯”的一下又站起身来,笑眯眯的一躬身,摆了一个十分别扭却还是让何六看的明白了的“请”的手势,意思要把何六引到刚刚自己坐的上首来。

何六看这举止奇怪的高慈懿眉毛不由的紧紧皱了皱,然后眼睛瞥了瞥那柳木的椅子,并没有打算坐下的意思,只是开口疑道:“总兵大人派你来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有!怎么没有!”

高慈懿忽的就把刚才笑盈盈的脸一本,正色了起来,他这倒把何六弄得心头一紧,

“大人可就是何百户?我是”

高慈懿一边说着,还一边好像很神秘的朝着周围本就空无一人的营帐瞅了瞅,然后才放下心来看很是热切的对何六说道:

“我是总兵大人从四川带出来的,是他的外甥,我真的很仰慕您,想要跟您学些战阵兵法。”

“???”

第二百零五章 事成

第二百零五章·事成

何六被高慈懿这话说的简直是一脑袋问号,从中军大帐到这小营帐的这段路上,他思索了无数个安逸找自己的可能,却没想到这小后生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句。

高慈懿见何六脸上表情怪怪的,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你不信?”

何六现在根本就谈不上信不信,只是感觉高慈懿跟拿错了剧本一样,神神秘秘的把自己叫到这儿来就为了说这个?

“你找我学什么?是总兵大人让你这么做的?”

何六不着痕迹的用余光透过营帐上的小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难道是安逸知道今晚有事,故意拖他的时间?

哪知道这高慈懿居然一下子跪到了何六的面前,竟然痛哭流涕了起来,一边抱着何六的大腿一边还连声哭诉道:“百户大人,求求您了,千万别告诉我舅舅,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瞒着他的,我想跟您学兵法、学战阵,您教我吧!”

何六可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但是被高慈懿紧紧抱着大腿却又走脱不得,只能一边推搡着他一边哭笑不得的劝道:“我说小兄弟,你你这是干什么啊?总兵大人身边那么多将军,你找我学个什么劲儿啊?”

高慈懿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傻子一样,不管不顾的就一直抱着何六的大腿,嘴里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就是喊着要跟他学什么兵法。

“混账!站起来!”

就在何六被这高慈懿缠的没法子的时候,忽然那营帐的门帘一撩,一道轻呵声传了进来,

何六抬头闻声看去,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在席间朝他挤眉弄眼、现在倒是一脸铁青的安逸。

安逸好像对于抱着他的那个小后生很是不满,手轻轻的一挥,身后的几个亲兵就会意的上前把那死死抱住何六大腿的高慈懿给拉开了,

“你们放开我!我是总兵大人的外甥!我要跟百户大人学兵法,我要杀了你们的头!”

安逸看着一边被自己亲兵倒拖到而走的高慈懿,一边似乎很是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又把目光落到了何六的身上,有些歉然的朝他道:“不好意思了,我这外甥小时候发热烧坏了脑子,本身就是个傻子,家里没人照顾我只能把他带到军中来了,没想到他居然把你给叫出来了,真是误会误会。”

何六这下子算是彻底懵了,他叫我出来?不是你安逸给我打眼色让我出来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从来也没听说过他有个失心疯的外甥。

倒是根本没容他多想,安逸便一把拉住何六的衣袖,竟从未有过的亲切道:“走走走,且不管他了,咱们且回去吧。”

说着就拉着何六一前一后的往中军大帐走去。

且说这席间,何六和安逸的先后而出,让顾晨夕的疑心病已经是溢于言表了,他甚至开始对当时的何季心里有些感同身受了,

直到安逸亲切的拉着何六重新走进中军大帐的时候,顾晨夕这心中的疑虑已经像是一个大*一样,轰然的爆开。

“六子,刚才那小后生找你何事?”

何六还沉浸在刚才莫名其妙的情境中,被顾晨夕这一问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便只好摇了摇头照实说了:“没什么事情,这小后生是安逸的外甥,好像是个傻子,说是来找我学战阵兵法,后来被安逸给带走了。”

这话算是何六这辈子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真话中的一句,但就是这句真的不能再真的话,恐怕他说给鬼鬼都不信。

顾晨夕心道怕不是你何六拿我当傻子了,你还真当你自己是什么武安侯了?还学兵法,那孙子兵法四个字你何六都不一定能写全乎了,

不过此时的顾晨夕脸上反而是没有一丝波澜了,有气无力的应了他一声,便也不再言语。

安逸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知道已经是时机成熟了,又端着茶盏站起身来,优哉游哉的走到顾晨夕的身边,轻轻的一拍他的肩膀,“顾指挥使,借一步说话?”

顾晨夕没想到安逸会紧接着过来找他,他打眼瞅了瞅安逸,有转头看了看何六,不着痕迹的一咬牙,起身拱手道:“听凭总兵大人吩咐!”

他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杯茶盏,只不过是把刚才把自己心中炸的七零八落的那颗“疑心*”传给了何六,同样在他的心里轰然炸裂。

安逸带着顾晨夕走离了中军大帐一二十步远之后,忽然停住了脚步,端着茶盏轻轻的斟了一口,转过身来对顾晨夕笑着道:“说说吧,我的顾大人。”

顾晨夕跟在安逸的后面正嘀咕着,没想到他突然转过身来问道自己,问的他这心头是不由的颤了两颤,

“你你都知道了?”

安逸登时把那笑脸一收,面容冷峻的似乎不带一点儿温度,一双凌厉的目光好像可以剥开皮肉直插心灵般的盯着顾晨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顾晨夕被安逸盯的心里发毛,眼神不由的避开了他的目光,疑声道:“既然大人已经知道了,不是应该直接拿了我嘛,何苦还来盘问下官!”

安逸像是好奇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被卖了还打算帮人家倒数银子吗顾大人?卖主求荣之徒我安逸是从来不会信的,只是不是到顾大指挥使混迹行伍这么多年,还是如此天真啊。”

安逸接着又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叠的四方的小信纸朝他晃了晃继续道:“直说了吧,何六的话是不值得信的,所以来找你证实一下。至少在我的眼里,你还是比他可信一点儿的,你们的人马我已经全部控制住了,这事儿完了之后肯定要有个罪魁祸首处以极刑的,是你还是他,大人自己看着办。”

这天杀的何六,就知道他是条喂不熟的狗!

顾晨夕此时已经开始在心中数起了祖宗八辈儿,好!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一脸苦大仇深的朝着安逸痛哭道:“求大人手下留情,小的一时糊涂,我说,我什么都说。”

安逸看着匍匐脚下的顾晨夕,脸上微微的笑了笑,

“好,那就看看顾大人给我什么对你留情的理由了。”

安逸刚出去不久,顾晨夕安排的那个千户就从城西门赶过来了,以营中兵士私斗为由,请何六回去,

何六都等了一晚上了,心里早就已经是急不可耐的他朝着席上众位一拱手,便起身离席,也顾不得顾晨夕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飞马便往西城门赶去。

到了西城门之后马上就爬上了城墙,看到一切都没什么异样之后他才算是把一颗悬了一晚上的心放了下来。

他扶着墙垛远远的看向西北方向的夜幕,这浓稠如墨的漆黑天空下,任谁都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只是何六却知道那里正潜伏着一只巨兽,正打算一口把兰州城和这三十万大军吞进肚子里去。

今晚这一顿奇怪的夜宴,可以说吃的何六是一肚子问号,先是不知道为何莫名其妙的被安逸那傻外甥叫去,后来顾晨夕又被安逸带走了,

一开始何六倒真是觉得顾晨夕已经出卖了他,不过等他回过头来看到城墙上一切正常之后,却又放下了这个顾虑,没理由啊?顾晨夕如果已经投靠了安逸,那这城墙上就已经不会是这片光景了,甚至说那个千户都不会去姜尚大营里找他了,

那安逸叫顾晨夕去是干什么呢?逼问?

何六摇了摇脑袋,他这心里又急又燥的根本就静不下来,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没有用,只要把眼前这事儿办了,什么都好说。

子时二刻

何六在这城墙上时徘徊来徘徊去,真真是个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这光景,方才带着那千户,点起一根火把,按照之前和辽人的约定,一路小跑的来到兰州南城门女墙东起第三颗墙齿的位置,

“三下!晃火把!”

那千户一点头,把手里的火把高高举起,然后又快速的收回,重复了三次,然后便跟着何六一起猫在了墙垛的后面,盯着城下虚无般的黑暗。

半晌之后,

城下的黑暗中像是什么人收到了信号一般,也是忽的打起了一杆明晃晃的火把,被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趁的格外现眼儿,

那火把就像是刚才千户所做的动作一样,上下的起伏了三次,然后又隐没在了夜色中。

何六看到此情景脸上一阵欣喜,“没错!对上了,他们来了,你去城门那边告诉他们,开门!”

“六哥,那顾指挥使那边儿咱们还”

何六冷笑了一声朝他道:“还什么还,王爷就许了我一个侯爷位子,救他出来让老子去哪儿?放心吧,等会儿辽人进来,这兰州城就是一片炼狱,什么顾晨夕安逸都得死里面。”

说着还用手拍了拍那千户的胸脯,得意道:“你小子好好的跟我干,老子让你做这卫指挥使。”

“谢六哥!哦不!谢侯爷!”

一通马屁拍完便转身朝着城下走去

何六跟北边儿约定的时间是子时三刻动手,一刻钟的时间让这千户从城墙上面跑下去,然后打开城门是阔阔有余的,

可是

这已经过了有大半刻钟多了,城门处却没有一丝动静

这墙垛子后面的何六是越等越着急,最后心里暗骂了他一声之后,还是耐不住的亲自往城门处去。

兰州这西北坚城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城墙之高大,就算是何六身上有两趟功夫的,从上面一路小跑到底下那都是气喘吁吁的,

何六老远就看到城门前面四个右卫的士卒跟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城下,却四周不见那千户的身影,

“张千户呢?”

何六大老远就带着愠意喊了起来,

但是

那四个士卒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没有一点反应。

何六怒气冲冲的赶上前去,骂道:“我说你们他们的都是聋子吗?去!给老子把城门”

他边走边骂着,声音越来越大,但是最后却戛然而止

那是因为

何六看到这四个士卒的头盔下面哪里是什么血肉的面孔,而是用稻草填充的一个个假人!

那也不知道扎草的人是不是故意的,这四个稻草假人还都红色的墨汁画上了表情,在这夜幕之下显得很是诡异狰狞!

“谁!谁在这儿!”

何六已经知道事情不对了,“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惊慌失措的指着四周的黑暗,歇斯底里的喊着,

“咕隆隆~”

“唰!”

这黑暗中何六就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他下意识的把佩刀挥砍而去,撕裂皮肉骨骼的声音顿时清晰入耳,

但当他俯下身子,借着月光打算看清楚这被他劈开的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差点儿没把何六吓得个魂飞魄散!

“啊!啊!!”

被他一劈两半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那张千户的人头!

“何六!你通敌叛国!我奉总兵大人之命,来取你项上人头!”

“谁!?”

“砰!”

第二百零六章 全面反击

第二百零六章·全面反击

拓跋将军带着三千辽军精骑,人缄口马衔枚悄无声息的就朝着兰州摸了过来,早早的就隐在了兰州西城门外约三五里处的黑暗中,

他们是奉大元帅之命,跟兰州城里的内应里应外合,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西城门并固守,等待韩将军的五千先锋军全部进城,他们就算是完成任务,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后续紧接着赶来的五万辽军了。

拓跋将军已经听大元帅韩光德说了这城里有着足足三十万大军只多不少,但是百倍于己的情况下也没能让他有什么惧意,在他的脑海里草原民族的骁勇和彪悍是与生俱来,怎是只知道龟缩在高大城墙里的羸弱汉军所能相提并论的。

“你们信号打对了没有?怎么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开门?”

拓跋将军已经是带着身后的契丹汉子们高高的坐在了马上,手里握着饶是在黑暗中仍然寒光不减的弯月马刀。

身旁的令兵被他问的也是焦急,朝这那黑暗处一丝声响都没有的巨大门神望了望,

“将军放心,咱们的暗号肯定是对的,按照大营吩咐下来的话应该是我们举火为号城门就会开,只是这不知道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反应。”

拓跋将军听得是眉头一紧,“别是情况有变吧?”

正在他脑子里面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朝后军的韩将军报变时

“咯吱吱~”

这一阵古老而又低沉的木质声响就好像是一位老者哀叹,悠扬的回响在西北的夜空,那拓跋将军就看到兰州厚重的西城门,缓缓的朝着他们敞开,将城内外的黑暗瞬间连成一片,

这灰青色的城墙加上这乌漆嘛黑的城门洞,简直像极了这座坚城的巨嘴,似乎正朝着这帮草原汉子龇着一排排锋利却又无形的獠牙。

“杀!”

已经是志在必得的拓跋将军根本就没把这稍微有些诡异的气氛注意在眼里,他把手中的战刀往前一指,

“呜哦呜哦呜哦!!”

这三千多辽朝铁骑纷纷举起火把,在夜色之下宛若一条周身四处都挥舞着战刀的金龙,朝着静谧的没有一丝声响的兰州城杀将而去。

身为主将的拓跋将军自是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的骑兵快速的缩短着与城门之间的距离,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手里嗜血的战刀在风中嗡嗡作响,根本压抑不住那胯下战马嘶风的狂奔,纵使越过了城门,仍然是收不住烈烈攒动的四蹄,直到黑暗中的景物飞快的从周身掠过,这拓跋将军才意识到

自己好像冲的太深了。

“唏律律~”

拓跋将军紧紧的一勒手里的马缰,将那一路狂奔的战马停在原地,然后用那鹰隼一样的眼神四处的扫视着,

周围

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儿,因为他们已经冲进了城门儿,兰州城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大姑娘一样,尽可予取予求。

“怎么了将军?咱们怎么不走了?”

身后的副将这才刚刚勉强赶上拓跋将军的脚步,

“不对!这不对劲儿!兰州城里面有三十余万夏军,这城门要地怎么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说不定咱们的内应已经把兵马都撤走了,咱们只要夺了城门,放韩将军进来便是。”副将不太理解拓跋将军的思路,没人,难道不是好事吗?

“不对,不对。”

拓跋将军不停的摇着头,心头这难以名状的不安感使得他胯下的骏马都开始骚动的四蹄攒动了起来,“这里*静了。”

“咯吱吱~”

老将军确实对战场的局势有一种新锐不可企及的敏感度,尽管这里一切都说得通,但是那种危险的气味还是能被他嗅出来,

不过

那扇巨大的红漆木城门并不打算因为他敏锐的嗅觉而放他一条生路,一阵隆隆声之后,骤然紧闭!

“嗖!啪!”

一声响箭冲天而起,原本安静的街道里、店铺中、甚至城墙上几乎是在一瞬之间竖起了无数根夺目的火把,粗粗看上去竟有数万之数,

“中计了!”

这回就算是他身后的副将,也知道自己依然是祸事了!

“不要慌乱!”

拓跋将军竭力弹压着这周围一个个手里攥着长长的缨枪,正一点点儿的朝他们包围过来的夏军所带给他身后这帮骑士们的慌乱,脑海里飞快的思考着对策,

反正现在城门已关,冲是冲不出去了,不过在这兰州城里又没有高大的城墙,汉人想要瓮中捉鳖怕也得有张结实的网,倒不如望着城中冲,搅他个天翻地覆。听说汉人的皇帝也在城中,说不定还能立个旷世奇功!

拓跋将军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迅速的反映过将手里的战刀朝着城中一指,

“儿郎们!既已是退无可退!何不随我冲杀进去战个痛快!”

说来确实奇怪,这支刚刚还陷入短暂慌乱和低迷的轻骑兵被拓跋将军这么一嗓子喊出去,就像是一个萎靡的病人吃了什么灵药仙丹一般,竟然迅速的稳定了下来,甚至已经开始自动的向内靠拢,就像是一张弓如满月的弓箭一样蓄势待发,

这些不少都是来自苦寒之地的草原骑兵,从小就是马上的战士,他们的这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战斗素质和应变能力,是他们自始至终一直在战力方面优于大夏官军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不过

安逸不会给他们把兰州城当成草原马场的机会,

拓跋将军刚刚带着骑兵往前冲了没有三五十步,就看到一排泛着月光的高大盾墙矗立在眼前,盾墙的后面是一排暗红色铠甲头戴笠盔的军士,手里正端着什么东西瞄着他们,

等到越冲越近的时候拓跋将军才算看清,他们拿的那是一杆杆的

火铳!

“砰砰砰!”

辽军彪悍的马速迎上这一轮齐射的弹丸,让爆炸的威力只增不减,

若是那明晃晃的箭矢还可以挥动手中的钢刀遮挡,但这一颗颗铅石弹丸在黑夜中简直就是防不胜防,任你是草原上的勇士还是马背上的英雄,照样连着盔甲皮肉一起给你炸个稀烂。

尤其拓跋将军和身后冲锋在前的十几骑,江云的第一轮齐射几乎是一铳不落的轰在了他们的身上,拓跋将军本人更是被轰出两三个血洞在肩膀上,一头栽倒在马下

青城行宫

安逸负立着双手在这座行宫的大院里来回的踱步着,脸上也不知是喜是忧的就这样本着,身后的蜀王爷、孙德璋还有柳彪,甚至是坐在殿中早早就被城中铳声惊醒的崇正,可就都没有他这么镇定了,

行宫外围被安逸的亲兵和甘肃边军千把来人马围的跟个铁捅似的,现在就算是想要进来个端茶倒水的小侍女恐怕都得被盘问个三五遍。

“安大人,那边儿可有消息了?”

老都督孙德璋是实在绷不住了,两步走到安逸的身后,开口问道,

安逸转头宽慰似的笑了笑,应他道:“老都督放心,消息还没传来,不过这铳声一响,想必是火器营和右卫的人马已经跟辽人碰上了。”

“现在那右卫指挥使顾晨夕已然是被捉拿伏法,城北门处是谁在指挥?”

“左卫指挥使赵凌风,成都右卫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变数,万一还有其他的奸佞恐怕不好收场,所以我让他把左卫一并带去了,现在城西至少近四万夏军,老都督尽管放心。”

安逸说完之后又接着反问他道:“只是城外的事儿老都督可安排妥当了?”

孙德璋刚才不展的愁眉还在继续的皱着,却很是肯定的应着安逸点头道:“那边没问题,我已经让廖瑛带着陕西绿营倾巢而出,按你说的那个几个地点设伏了。”

安逸也是轻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告诉他一切尽在掌握,让他再次静候便是,

只是这话头还没从嗓子眼儿递到舌头尖儿,远远的就听到了金铭尹的喊声传了过来,

“总兵大人!”

安逸闻得这声音也是心里一宽,想必是已经见分晓了,朝着外面一指,笑着对还紧皱着眉头的老都督的道:“大都督看,这不是来了嘛。”

大都督孙德璋是比安逸还着急,连步走上前去就扯住了从外面刚刚翻身下马一路狂奔来来的金铭尹,

孙德璋虽然已经是年迈,但是这一双握了大半辈子兵器的手就跟那鹰爪似的,一把拉住了金铭尹铠甲下面刚刚找人做的这身喜红的内衬袖口,

金铭尹年纪轻轻的一股子牛劲儿,本来是冲着安逸去的,哪想到孙德璋一步站了出来抓住了他,这两相较劲儿之下,

“撕拉~”

生生把这年节的新衣撕成了个“花袖口”!

“大都督,您这”

孙德璋哪还顾得这些许多,忙急声问道:“西门那边得手了?”

“先锋营和成都左、右卫回报,全歼辽军轻骑兵三千余众,领兵将军以已经被火铳打死当场,赵凌风将军已经用成都左卫将负责值守城西门的右卫全部换了下来,现在城西已经完全在我们控制之下。”

“好!好啊!”

孙德璋听完脸上刚刚沟壑的皱纹似乎马上就被瑟瑟的夜风抚平了,先不管后面布置的如何,至少安逸西门这一手下来好歹能把之前在崇正面前的那“大话”给圆回来了。

安逸当然也是一颗石头落了地,要说安逸刚才不紧张那也是虚的,不过大都督的都忧心成这样了,估计蜀王也好不到哪去,若是自己这个“主谋”再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搞不好高坐殿中的那位都要坐不住了。

安逸听罢金铭尹的话,立刻转头看向身后的柳彪,

“兰州大将军,该你上场了!你现在立刻去姜尚的营中,让他按照我之前的命令开始出动,这辽军后续和围城的部队据此应该不远,不管碰到哪支辽军,都给我往死里打!”

“是!”

早就已经按捺不住的柳彪激动之色是溢于言表,朝着安逸重重一拱手,野兔子似的压着安逸的话音儿就冲了出去,

“哎!我还没说完呢!”

这一个一个的还真都是急性子,安逸这话出口的时候已经是看不到柳彪的踪影了,只能听见院外的马声唏律律的越跑越远,

“这小子骑走的是我”

金铭尹这话说了一半就被安逸一把拉到身旁,一脸严肃的叮嘱道:“你现在快找匹马去姜尚营中,告诉他,让他也告诉廖将军,夏军所有的人马不准追过韩林前面的那条小溪,让他记住了,一定一定记住了!”

“是是,我这就去!”

第二百零七章 熘鱼段

第二百零七章·熘鱼段

兰州城外

前军猛安孛儿斤身后得这些健壮骑士,便是奉韩将军之命,在拓跋将军那三千先锋军夺取了兰州西城门之后杀进兰州直取青城行宫的那五千人马,

孛儿斤叼着一根不知道这大冬天从哪儿拔过来的草梗在嘴边嚼着,那黑夜中慢悠悠缓步前行的四蹄,驮着一双眯缝着的小眼儿紧紧的盯着兰州前方已经朦朦胧胧显出影子的兰州城高大的城郭,

他抬起头看了看好像有什么秘密一样被掩在乌云后面的月光,瞧这光景儿,应该是按照之前在大营约定的时间抵达了的,

虽然现在夜色正浓他还看不清楚兰州城门的样子,不过他的脑海中也是想到了一个和拓跋将军一样的问题,

这地方也*静了吧

难不成先锋部队动作如此之快,已经安全控制了城西门并压制住了所有的救援夏军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任务目标不同,这孛儿斤比那位拓跋将军更早的警惕了起来,他高高的扬起握拳的右手,让身后的举着火把的令兵示意全军停止前进,

五千多人马个个手握弯月马刀,一声不响的矗立在黑暗中。

“去!上去看看情况,好像不太对劲儿啊。”

身旁的一名骑士领他命而去,快马加鞭的就消失在了他眼前的夜色中,

只不过

这名骑兵就像是一根细细的白色羽毛被丢进了一潭浓浓的墨汁里一样,瞬间就没有了声息,孛儿斤立在马上足足等了半晌,也没见那骑兵回来。

孛儿斤也是部落里出了名敢打敢杀的豪爽汉子,但是碰到这没头没尾的诡异情况也是把那原本就不是很浓的眉毛,硬生生的挤在了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他人呢?”

“将军,别是已经进城了吧?要不咱们再往前靠一靠看看吧。”

饶是孛儿斤瞪圆了双眼都没有让自己的眼神射穿夜幕,这场战役的重要性他从太后和大元帅的表情里都能读得出来,虽然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儿,但是在没有确定有变故的情况下,他可不敢擅自下令撤退,

“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

“是!”

这粗狂的汉子心眼倒是细的如同针尖儿,点了身后的十来骑就朝着兰州城下摸去。

其实他们的位置距离兰州已经很近了,骑了没有几步就已经看到了兰州那大敞着的城门洞,但就一样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只有城头上的几杆辽军的大旗在猎猎的招展着,

“这旗倒是他们的旗子,不过”

孛儿斤想了想,还是决定转回头朝着自己身后的令兵使了个眼色,

那令兵会意的拿着根火把就往前骑去,几乎快骑到兰州城下的时候才将自己右手里的火把高高举起,朝着城墙上的人影挥了三挥。

这城墙上的的大旗倒是赵凌风主张着给换上去的,他本来是打算先压住姜尚的兵马不要出城,把这波人马给骗进来依样画葫芦像第一波冲进来的辽兵那样杀他个干净,

不过现在看来这批辽军倒是小心谨慎,空敞着的城门也没能骗过他们,就只派了十几骑来差探虚实,而且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辽军两波人马之间居然还有暗号约定。

“这辽人够谨慎的了,早知道刚才留几个令兵了。”

身后的江云盯着城下的几个阴影,摇头道:“没用的,抓了活的也不见得会帮咱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算了,告诉姜将军杀出吧。”

“别啊!”

那躲在城垛子后面猫着腰的柳彪插嘴道,“别啊,我知道暗号,让我来。”

他当然不甘心了,好不容易让安逸给放出来撒欢儿了,能有个围歼五千辽军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柳彪这小子不由分说的就从旁边的一名军士手里抢过了一杆火把,有模有样的学着城下的人也挥了三挥,

江云和赵凌风两个人瞪圆了眼睛顺势就朝着城下望去,就看到那一骑在前的黑影似乎是收到了暗号一般,居然

居然掉头打马回去了!

“真对上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看着这两人一脸的惊讶之色,那柳彪更是喜不自胜,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得意道:“我教你们,这些暗号都一样,不是举三下,就是晃三”

“嗖!”

柳彪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耳边一道破风声划过,眼看着一枝带着寒光的白羽箭就朝着他的脑门儿飞了过来!

得亏一旁的赵凌风反应快,一把拽着柳彪的敖龙宝铠肩膀上的那兽首嘴里衔着的金环就把他往后拉去,

柳彪肩膀上忽然吃力身体自然而然的就往后仰,手里刚刚举着的那火把也就不由自主的偏了偏,刚好挡在了那枝冷箭的路径上,

原本就被火焰烧烤的酥裂的木杆儿被这锐利的箭矢一下子就冲了个粉碎,箭尖儿上扎着依旧还燃着的细碎木屑曳着一道尾光直直的就钉在了身后的城门楼漆木柱子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乎电光火石之间,要不是一旁赵凌风眼疾手快,这被钉在城门楼上的就可能是柳彪的脑袋了,

“这班狗日的”

柳彪双手撑着地,仍心有余悸的看着那死死钉在漆木柱子上,箭尖儿位置还顽强的燃着火苗的箭矢。

赵凌风也是情急力大,连着自己一起也被带的坐到了地上,见那柳彪还能骂人就知他没事,扶了扶缨盔揶揄他道:“我说柳大将军,别人的暗号是要进门,你这暗号是要过桥啊?”

“过什么桥?”

“奈何桥!”

很快缓过神儿来的柳彪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指着城下的黑影喝骂道:“格老子的!龟儿子给老子等着!”

说完便转身匆匆的奔着城下,正在等着赵凌风消息的姜尚军中奔去。

这一通折腾下来那城下的孛儿斤当然也是知道城中有变了,赶忙带着那十几骑转身朝着军中返身而去,

他这刚转过身没走出几步,原本安静的城门洞中就爆发出如潮水一般的喊杀声,早已经待命多时的姜尚开始指挥着手绿营兵马冲杀而出,那率先冲击而来的骑兵为首一人便是刚刚受了“一箭之辱”的柳彪,龇着牙狠着脸,高高的扬起马刀就朝着辽军杀去。

孛儿斤是一点儿都不敢怠慢,一路狂奔至军前,然后指着两个传令兵急声吩咐道:“快!快去告诉韩将军!兰州城有变,拓跋将军已经陷在里面了!让他速速撤退!”

不过孛儿斤再转头看过紧跟着他身后杀将过来的夏军,头脑稍稍一转,就觉得自己并不能一窝蜂的就这么撤退,虽然自己倒是比夏军的马快,但是这一路追过去非跟韩将军的大军撞上不可,难不成把这波夏军一路带到大营去吗?

想到这儿,所幸他把心一横,“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弯刀,就欲要带着身后的人马跟这波夏军对冲拼杀,至少给韩将军一些反应的时间。

这倒是正中了柳彪的下怀,心道本来还想着追你追不上呢,这下倒好自己不跑了,

他带着身后这批龙安府的骑兵一马当先的就朝着辽军冲了过去,这模样怕不是要与孛儿斤决一死战了

兰州城西北

手里攥着五万人马的韩将军也是很快就收到了孛儿斤报变的消息,再三确认之后,下令全军后撤,并同时立刻差人飞马回禀大元帅和太后,

他这个位置并不是夏军的势力范围,顶多也就看看算是哨骑探马的搜索领域,所以韩将军打算撤退,却也并不像孛儿斤那样那么惊慌,毕竟孛儿斤是因为柳彪明晃晃的马刀都已经快砍到他的眼前了。

但是这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可不打算让他们这么优哉游哉的撤去,奉命再次设伏的廖瑛决定把这波辽军往自己的预想的地段里再赶一赶。

“嗖!咚!”

廖瑛手里的这支金铭尹特别给他做的穿云箭,破风之声是格外的响,而且冲入空中的那一束光亮也是格外的耀眼。

“敌袭!”

此时韩将军的眼里可以说是布满了吃惊,且不说这夏军为什么神兵天降的跑到这儿来了,明明是他们这边打的一场奇袭,却先是传来了兰州城除了变故、拓跋将军生死不明,紧接着自己又被夏军伏击,怎么看都像是别人在奇袭他们,他感觉这根本就像是夏军早就布好的一张网,等着自己来钻。

“撤!全军后撤!”

虽说廖瑛这人为至箭先招呼,但是毕竟韩将军手里也是足足五万人马,就算是一阵鼓点儿般的箭雨下来,他们有条不紊的设防并撤退,夏军还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至少现在韩将军自己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陕西都指挥使廖瑛在大夏朝却也是的大名鼎鼎的大胡子将军,身经百战而且老持承重,虽不说是智计百出,但是打一打这顺风仗倒还真是没什么难处。

只是这西北大多都是平缓广袤的地段,不比那蜀中崇山峻岭,就像是一线天那种地方,只要你不妨得当,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

西北就不一样了,廖瑛手里也就是个小五万人马,跟辽人堪堪,若真是把这韩将军给逼急了,原地结阵铁桶一块那还真就一时半会儿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了,

所以廖瑛想了一招,还给这招起了个名字叫“熘鱼段儿”,

意思就是一开始的明着告诉辽军有埋伏,逼着这辽人后撤,自己带人逼上去,但是不穷追,只是仅仅的咬住,

每过一段距离,两边埋伏好的少量骑兵就会声势浩大的杀出,呈一个剪刀的形状,把最后的这部分辽军给“剪”下来。

廖瑛再三叮嘱他们,“剪”的一定要适可而止切莫要贪,每次骑兵杀出留下他们三五百人就可以了,然后跟着后续咬在辽人后面的主力部队把“剪”下来的这段“小鱼尾巴”合围!吃掉!而后周而复始,前面留,后面杀,

只是留人的数量是关键,如果留的多了,那就要耽搁后面主力部队杀的时间了,一旦主力部队无法紧紧咬住辽人,那下一支埋伏的“剪刀”反而达不到合围绞杀的效果了。

这波辽人就像是一条大鱼一般,被夏军事先安排好的一把把“剪刀”留下一条条的“小尾巴”,而且那时不时就冲将而出、杀声震天的夏军骑兵,弄得韩将军是草木皆兵,根本就顾不上被留下的那一小撮人马,因为身为主将他肯定首先是要顾全大局的,

这样也就导致了廖瑛跟在后面就像是个收割机一样,对这五万辽军步步蚕食

第二百零八章 立储

第二百零八章·立储

“报~姜尚将军来报,城西门外大胜辽军,斩首三千有余,辽将中箭遁逃不知所踪!”

“报~廖瑛将军来报,于城西北成功伏击辽军主力,歼敌一万两千余,辽军一路遁逃至韩林以北,廖将军所部已奉命停止追击!”

“好!”

“报~柳彪将军来报,奉命追击辽军先锋部队残敌,击溃辽军骑兵两千有余,斩杀七十二人,俘虏一人,缴获大旗两杆,马匹三匹,还有还有”

安逸听就知道最后这一条肯定是柳彪特意着人来报的,不然谁会连两杆大旗都往上说?两杆辽军的大旗用来干嘛?让织造局拆了重新缝夏军的么?

“还有什么?”

那来禀报的小校好像都有些为难的样子,

“柳将军说还有一柄一柄刀鞘”

安逸听完差点儿没把鼻涕乐出来,都照他这样上报战果,打一场小仗恐怕都能洋洋洒洒的写他上万字的奏折,

不过从这件事自始至终看来,这个柳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就好像是当时在成都的那个曾子仁曾大少爷一样仗着自己有个宠妃姐姐专横跋扈,但是安逸觉得平心而论这小子倒还真是个直爽性子,不是那种背后捅软刀子的蔫儿坏人物,如果假以时日,是块好玉,

更深一层的原因来说,安逸现在不仅得为自己打算,还得为妹妹打算,为妹妹打算就得为高慈懿打算,虽然自己靠着蜀王这颗大树,但是在这场已经是阴云密布的夺嫡之争中恐怕真的算不得什么,

这惠妃娘娘是崇正的宠妃,而崇正又是储君的最终决定人,若是跟她能搭上关系,确实不失为一大助力,只是不是到这位耿直弟弟的贵妃姐姐,心里有没有其他想法了。

“哎呀!天佑大夏,大胜!大胜!安大人真乃神人也!白虎神,真是白虎神啊!哈哈哈!”

大都督孙德璋已经是激动的有些顾不得形象了,使劲儿的拍着安逸的肩膀强行打断了他的思绪,要不是还稍稍感觉到一点御前的礼仪,恐怕早就把安逸搂在怀里了,

确实,对于大夏朝的每一个人来说,这场胜利的已经等得太久了,虽然没有声势浩大的歼灭五万十万的辽军,但是就好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在黑暗中终于摸到了光明之门一样,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场持续的数月的辽夏战争,要见分晓了。

“王爷,你看”

孙德璋那张沧桑老脸上的笑意就像是堵不住的喷泉口一样汩汩的往外冒着,他转过身来一边看着蜀王,一边朝着行宫殿里指了指,

蜀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我去说。”

崇正这行宫虽小,正中的这间小殿倒还是满深的,尽管院子里面已经是沸沸扬扬一片了,这殿里面的人却还没有听见半点儿。

“陛下!”

蜀王很是恭敬的跪伏在地,

此时的崇正不知道怎么的,也是有些坐立不安,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有点后悔当时一时激动而答应安逸不过问细节了,虽然安逸本人确实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这种等待确实有够煎熬人的,

还好蜀王及时给他送来了一贴良药

“皇兄可是前线有消息传来?”

蜀王朝着崇正深深一拜,面带喜色的朗声道:“臣恭喜陛下,前方胜负已见分晓,我军大获全胜,斩首一万五千余,还分别斩杀、重伤一名辽将,经此一役,重挫了辽军的锐气,振奋了我军的胆气。如果臣所料不错,辽人很快就会提出议和的条件了,承蒙皇上洪福,西北至此,恐怕再无战事了。”

“好!好!好!”

崇正听完连声道了三个好字,脸上的喜悦早已经是溢于言表了,自打他登基以来,已经是整整四十年了,往年每年的新年贺礼都让内务府想破了脑袋,不过都是大同小异的往贵了做往重了做,

但是安逸今年送他的这份新年大礼,却是送了他个一身轻松,送了他个在那些恶心人的言官面前扬眉吐气的大礼。

崇正快步绕回到高案的后面,抬手一指:“快,皇兄,快请他们进来!”

“是!”

安逸和孙德璋当然知道崇正会召见他们,只等着蜀王出来,两个人早已经收拾了下身上的衣装甲胄,跟着他走了进去,

“臣孙德璋、安逸叩见陛下!”

这刚刚才做到高案后面的崇正,看见这两人进来又一屁股的站了起来,笑着转过案头快步的走到二人的面前,将两人扶起,

“快快请起,二位爱卿快快轻起啊。”

崇正喜不自胜的看着二人,尤其着重了朝着安逸的肩膀拍了两下:“国之栋梁!国之璋器啊!年纪轻轻胸中暗藏韬略,一战定乾坤。安将军真乃是我的福将,我大夏的福将啊。”

安逸听得此话却忙再俯身叩首于地,歉道:“谢陛下夸赞,但臣断不敢独揽大功。臣战前之时已经向陛下禀明,此役是蜀王爷、大都督和我三个人商议定下,绝非臣下一人之功。且此战之胜更赖那感沐皇恩的数万将士上下一心、奋效用命,没有陛下这泼天的信任,大家又怎敢放手一搏?能得此胜,臣等应当深感圣恩!”

站在高案后面的徐亮一脸阴翳的看着殿下跪着的这个拍着崇正马屁的玉面将军,心里不知道在盘算这什么,不过站在一旁的蜀王和安逸身前的孙德璋听得此话却哪还不知道尽皆俯身于地,

“臣等深感圣恩!”

崇正当然心里头是明白的,孙德璋和他皇兄顶多就是个协助,此时他看向安逸的脸上,就连那眼眸里面都带着笑意,开口就又是一阵夸赞,

“宠辱不惊,不矜其功,良臣,良臣呐!好,所有用功之臣尽皆封赏!”

说着他又转头望向蜀王,“皇兄,你这是从哪儿找到这么好的女婿的?让朕好生羡慕啊。”

蜀王虽然面庞上只是眉梢的那皱纹浅浅的一弯,但是心里早已经是为之大喜,毕竟是相当于皇帝开金口承认了这门婚事,可谓天子赐婚呐,

“老臣惭愧,小女顽劣,和安大人是在华阳县剿灭山匪时相识的。当时的安大人以布衣之身协助老臣招安九龙山匪,将一场干戈化为玉帛。只是这西北战事骤起,所以还未来得及着请阴阳司卜算时日。”

崇正听完便转身绕回到高案的后面,笑赞道:“一段佳缘!一边是朕的影疏侄女,一边又是朕肱股之臣,朕可不能让你们其中的谁受了委屈,徐亮,拟旨!”

高案旁的徐亮朝着崇正微微一躬身,便麻利的从身旁取过圣旨黄绸、笔墨纸砚,砚满了墨汁填饱了狼毫,等着崇正金口一开,落笔成旨。

“甘肃镇总兵、四川都指挥使、兵部左侍郎安逸奉辞统王者之师,制胜晓兵家之法,有次公抚士之方,无陈平受金之谤。功绩彪威,人品端方,自升戎级,益励纯诚,功既高而不伐,禄愈厚而能谦,而自擢以将材,古之良将,何以加焉,特命之伯爵,授静远伯,差遣如故。

蜀王之女高影疏,淑温居质,柔靓成仪,清芳桂郁,睿问川流,嘉惠成于自然,仁孝本于天赋,授金堂郡主。且与安逸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许之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崇正说完又把目光看向孙德璋,开口道:“大都督孙德璋智略沉雄,器模宏达,挺忠君之操,怀经远之谋,秉忠自奋,乃国之肱骨,特加封太子太保,为百官表。”

“臣等领旨!叩谢天恩!”

三个人从青城行宫里出来之后,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天边的那一抹鱼肚白早早的就挂上了天边,这可是大夏崇正四十一年的第一缕晨曦,竟格外的明亮与耀眼。

“岳丈,看起来陛下今晚真的是挺高兴的,不仅对我们尽皆封赏,还要我们将此役所有的有功之臣上奏,要一并彰表。”

安逸和蜀王两人的居所相距不远,又是同路,所以转出行宫之后便跟老都督道别,岳婿两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边走边聊着往家中走去。

蜀王朝着他笑着赞道:“我们这可都算是沾你的光了,圣上可是对你赞口不绝。不过”

他这话音一转,反问道:“不过你可知道陛下今晚为什么那么高兴吗?”

“为什么欢喜?西北边事已平,京中的那些个言官再也找不到了参劾的言由,皇上自己也遂了一把效法太祖先皇荡平西北的愿,自然是高兴了。”

蜀王却摇了摇头,偏着脸神秘的说道:“这不过是其中之一,他最高兴的事儿莫过于你没有大功独揽而为我们三个人请功,尤其是大都督孙德璋。”

这下子弄得安逸有些不解了,

“小婿不明白岳丈的意思,此战之前我就已经禀明了此战是我们三个商议而为之,皇上就算是想要加封孙德璋,直接开口便是,何故还要借我之口?”

对于安逸这反应蜀王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还是对着他这乘龙快婿继续点拨道:“你忘了?那我且问你,孙德璋可是谁的舅舅?”

“你是说二皇子,德王高慈勋?”

安逸低着头思躇了一会儿,才猛然悟道:“岳丈的意思是,皇上以为我在为德王说话?以为我是德王一党?”

蜀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道:“说是德王一党倒还不至于,但是至少在皇上的眼里,你已经是跟他表明了一个信号,在那老都督的眼中,你这个行为无疑是在向德王示好。”

“皇上因为我主动为的德王的舅舅孙德璋开口而高兴,那岳丈的意思是”

安逸忽的转头看向蜀王,正色道:“皇上已经打算要立德王了?”

蜀王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安逸的说法,接声道:“还记得上次雍王通辽一事,你托我去御前打听的消息吗?按照我对皇上的了解,现在在他的心里已经是认可德王作为储君了,这次西北事平之后,皇上班师回朝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助德王培养实力,德王也会开始剪除异己,为他登上大位而做准备了。”

这话落在安逸的耳朵里,无异于是五雷轰顶一般,尤其是蜀王嘴里“剪除异己”那四个字,钝刀子一般在他心头狠狠的割了一下,

什么是异己?淮王高慈懿算不算异己?妹妹安欣若是嫁到王府算不算异己?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大舅哥算不算异己?甚至是高影疏、蜀王府乃至自己华阳县的安府,这些人,算不算异己?

安逸有点儿不太敢想下去了,他没有想到崇正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而且听蜀王的意思,这雷霆手段恐怕就要接踵而至了

第二百零九章 噩耗袭来

第二百零九章·噩耗袭来

蜀王是自然是不知道高慈懿的事情,他心里想的倒是简单了,既然顺水推舟的走到了这一步,反正立储之事跟高影疏有没有关系,安逸夫妇两个不如索性顺从圣意站在德王一边儿好了,只要老皇帝安好,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安逸也会是从龙之臣,日后必然也是水涨船高,连带着蜀王府的地位也更加稳固,何乐而不为?

不过

他还是安逸阴晴不定的脸上看出来了一丝莫名的味道,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赞同一样,

“贤婿你不会是打算另起炉灶吧?”

安逸真的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跟蜀王开口,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蜀王可以说是肯定了崇正立储的消息,那从礼法上来说他这与谋逆何异?而且还打算把当今皇兄一把拖到这泥潭里,

所以他打算还是跟蜀王缓缓道来的好,

俩人边走边聊,也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安逸府院的街巷前,便索性抬手一指,“岳丈,既然已经到我的宅院了,不如进里面胡乱吃些个茶点吧,忙活了一晚上了都是又累又饿。”

蜀王当然知道安逸是有话想跟自己说,轻轻的点了点头,跟着安逸一前一后的进了府院大门。

两个人推开内厅的屋门时,就看到厅中的大理石小圆桌上趴着两个妙曼的身影,中间还竖着一根不知道何时熄灭的红烛,袅袅的冒着青烟,想来应该是时间不长,小圆桌下面瓜子壳、花生壳还有其他不知道什么东西林林总总的地毯似的铺了一地,“果壳地毯”上还陷着两个青铜色的酒盏,也不知道这俩丫头晚上吃喝了多少东西,

厅里周围横七竖八的有三个侍女依靠在地上,显然已经是睡熟了。

安逸面带惭色的朝蜀王拱了拱手,“不好意思了,让岳丈见笑了。”

蜀王倒是摆了摆袖袍,并不以为意。

“咚咚咚!”

安逸用手指轻轻的叩了下门。

半晌之后,才有个睡得不是多死的侍女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朝着门口的声响处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吓个跟头,安逸的身影就像是特效的醒觉锣一样,在哪侍女心头“咣”的猛砸了一下,震的他是睡意全无,

“老爷回来了,奴婢睡过了头,奴婢该死!”

她一般的朝安逸叩头,一边还将身旁的另外两个侍女也尽皆推醒,

那俩也是跟她一样,被突如其来的老爷安逸吓了一跳,小鸡啄米似的一个个都跪倒在他的面前。

安逸朝着她们仨一摆手,然后指着桌上趴着的柳思意和安欣问道:“罢了罢了,昨晚是除夕夜,我也不跟你们计较,这俩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侍女怯生生的应道:“昨晚昨晚夫人和小姐一起守岁,守着守着忽然就听到了城西的铳响,夫人和小姐都很是担心老爷,夫人还打算要去外面看看呢,却被小姐一把拦住了,说说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吃些酒,吃些酒就心安了。哪知道夫人和小姐吃着吃着就拼起酒来,还拉着婢子们一起,喝着喝着,不觉都醉了。”

安逸很是无奈的吩咐他们三个道:“你们去把偏厅收拾收拾,沏壶好茶,引王爷前去歇息。”

说完转身对着蜀王拱了拱手,歉然道:“小婿治家无方,让岳丈大人见笑了,先且请移步偏厅,我把这两个丫头安顿好之后便去。”

“不打紧,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只是你得先弄点吃食给我,我这肚子实在是有点饿了。”蜀王也没有很是在意,朝着安逸轻抚了抚肚子便昂首阔步去往偏厅了。

“好说好说,宁儿,把厨房里的糕点弄点儿给王爷去。”

“老爷糕点都都让夫人和小姐吃光了。”

“那就去外面买点吧,手脚麻利点儿别让王爷等着。”

“是!婢子这就去。”

安逸吩咐完这仨小丫头,便缓步走到桌前,来看这两个大丫头,

那睡的叫一个熟啊,柳思意还算是斯文一些,只是跟只猫儿一样把臻首埋在臂下,倒是安欣,睡得鼻涕泡都吹起来了。

“唉,不能喝酒就不要喝,还不如仨丫鬟能喝。真的是”

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俯下身子,揽住这两个丫头的纤腰,一把一个脚下用力拔地而起,将柳思意和安欣两个人一边一个扛在了肩头。

安逸当然不是力提千金擂鼓瓮金锤的李元霸,只赖俩丫头倒还都是清瘦的主儿,加起来可能都不比江云手里那杆一百七八十斤的亮银枪来的分量足,所以虽说醉酒之人要比清醒时候重上许多,安逸倒也还能堪堪扛起来。

安逸把她们两个在内宅里安顿好了之后,才又返身折回偏厅,去找那已经吃了半盘儿煎果子的蜀王,

“让岳丈久等。”

蜀王看到安逸进来,忙示意他坐下,把手里吃的还剩一半的煎果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夸赞道:“你们小厨房的这点心做的倒是不错,虽然看起来样子不是很精致,但味道真的不错。”

安逸笑着解释道:“岳丈误会了,这是我着下人们去街市上买的。岳丈平时王府里锦食吃惯了,偶尔一吃这粗鄙之粮,一时新鲜就是。”

蜀王觉着安逸这话言之有理,毕竟嘛,这种论调是个男人都能想通,

他转而反问安逸道:“刚才那两个女子便是你的那个妾室柳思意和你妹妹安欣吧?我看你对她们倒都是挺纵容的。”

“岳丈这纵容一词从何而来啊。”

安逸笑着应道:“小婿倒觉得,这个世道,都说男子不易,实则女子更是不易。各种条框拘着,锁链拴着,相敬如宾了吧又要被夫君说成无趣,难免的到外面沾花惹草;若是个热情如火的性子,到头来男人一头栽倒床榻上,可又要倒打一耙说是红颜祸水了。”

蜀王听完呵呵的一笑,“你这说法老夫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听你这语气,倒像是个从女子嘴里说出来的。不过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多少女子连自己的婚嫁都是不能做主的,更遑论什么府宅里的生活了,还不是看夫婿的脸色过活,唉,可怜啊。”

“思意本就是个风尘中人,是个知情趣的丫头,为何非要弄些个夫为妻纲的规矩约束着她,在外面礼数上面过得去就好,在自己府中,爱干嘛就干嘛吧,自由自在做些自己想做的,总好过整日里妾盯着妻的尾巴,妻看着妾的礼制要来的家宅安宁吧。”

蜀王说着说着突然用狐疑的眼神瞥向安逸,发现他同样正一脸狡黠的望着自己,

“你不会是故意跟我说这些的吧?难道是跟你要说的事有关?”

安逸默默的点了点头,把从邱煌镇的事儿开始,连同这高慈懿和安欣的事儿,和那晚他们的一通对话,一点点跟蜀王全部娓娓道了出来,说的那叫一个精彩,就连王京天桥底下说书的,怕是都自愧不如,

说完盯着蜀王疑惑的眼神道:“你可知这阿懿是何人?便是那淮王高慈懿,现下正在府中。”

“什么??这这事儿皇上知道吗?”

饶是刚刚给了蜀王一个缓冲来做准备,仍旧是把这位老王爷惊的不清,这五皇子不是应该在京中吗?怎么会在这西北战场?还跟安逸在一起?

安逸记得高慈懿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若不是这样,怕崇正早就派人找上门儿来了,遂答道:“皇上恐怕是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老王爷没有因为安逸这段“说书”的精彩而抚掌大笑,顶着个锁成了川字的眉头、负着双手,来来回回的在踱步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个什么好半晌都没有答话,

倒是安逸先开口问道:“岳丈,以您之见,咱们现在可有何良策?”

蜀王登时驻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朝着安逸狠狠的指了两下,面容之色显得十分的担忧,嗔问安逸道:“还能有什么良策?我现在要是劝你去说服你妹妹和那小王爷再不来往,你也定是不肯的了?”

“岳丈大人,小婿的心思刚才已经跟你都说明了。这种事儿就像是我和影疏一样,莫说皇上已经是御旨赐婚,就算是他今天将影疏一旨圣谕许配给别人,那我也是断断不依的。说句犯上的话,就算是许给哪个皇子王孙,我也一定会提着兵马将她抢回来!这种棒打鸳鸯的事儿小婿做不来。”

蜀王被安逸说的也有些怒气,重重的一甩这宽大的袖袍,愠怒道:“你倒是做了个好月老,但是你知不知道这是在逆天而行?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的,连带着咱们所有人都会被牵连进去。”

安逸听说蜀王说来倒感觉他自私自利为了荣华富贵把蜀王府带进了旋涡一样,心中也有些不悦的开口跟着老蜀王驳了起来:“岳丈大人,皇家的事任你如何躲都是躲不开的,这之前可是你教我的。蜀王府到头来总归要找个队站的吧?跟着他德王后面就一定有好果子吃了吗?就算是皇上不会拿我们怎么样,那德王呢?如果他上位谁知道会不会把我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再说那雍王,他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通辽的事儿如果证据确凿的传到了皇上那儿,皇上现在自己能拿得准他雍王有多少势力吗?万一来个靖难逼宫,咱们这前朝余孽不是一样没有活路?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帮着五皇子,若是事成,至少能保我们数代的平安。”

余怒未消的蜀王又转身坐回到了位子上,气鼓鼓的端起桌上的香茗一饮而尽,然后“咣”的一声把茶盏敲在了桌上,险些把这青瓷的杯盏震碎了去,

安逸也是知道他心里仍是有火儿,便刻意压了压自己心里的那股子劲儿,宽言道:“岳丈,这种事儿咱们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已经带着筹码上了这赌桌,赌不赌都别想好好的下桌去了,与其让别人当筹码扔出去,倒不如一起博个大的,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谁是逆天而行、谁是从龙之臣,那得新皇登基后的圣旨上见真章。”

蜀王也没有答话,只顾低沉个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己之前还头头是道的跟安逸说这皇室的水有多深,浪有多大,但是事到如今他安逸倒成了个鼓浪风帆的弄潮儿,反倒是把自己显得犹犹豫豫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是这也不能怨这老蜀王,人嘛,虽说是越老越精,之所以精就是看惯了这朝堂上的血雨腥风,什么尔虞我诈、弄权相杀,一个眼神就能看出个端倪,

也正因为这些事情看多了,心里也才会怕,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跟那些败没的家世一样,府宅被查封、男丁被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任人日夜折磨,所以反倒是不如安逸这个初生的牛犊看着果断。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安逸听得出,是本府亲兵,

“总兵大人,有个人自称是蜀王府的侍卫长,说是有急事禀报蜀王!”

蜀王府的侍卫长?刘大?他怎么来了?是成都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了嘛?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安逸的心头油然而生,

“快,让他进来!”

第二百一十章 病霾笼罩

第二百一十章·病霾笼罩

韩林

这韩将军所部被廖瑛的人马撵兔子一样撵过了韩林前的那条溪流,直到遁走了十五里方才停下来安营扎寨,

倒不是因为跑不动了,是这五万人的大军不比两三千人,而且现在距离辽军大营还有着点儿距离,一路这么狼狈的奔走,恐怕到了大营就要溃不成军了,万一这中途还有伏击的夏军,免不得又是损失惨重,便下令全军休整。

不过韩将军虽然已经是惊弓之鸟,但却还是对廖瑛懂了点儿小心思,他大军刚过韩林的时候,特地留下了五千骑兵,等着如果夏军敢过这条溪水就四面杀出,给他们来个反伏击,让他们一个个呛死在溪水里,

只是没成想,这夏军一个个真的是成了精一样,说破了大天也不过韩林前那溪水一步,就连后面追击过来的那位衣甲不是合体的“疯子将军”,愣是杀得两眼通红一勒马缰驻足在溪水南岸,也是半步都不往水里踏。

设伏了一整天,直到夏军缓缓退去,也没能等到一个越过溪水的兵丁。

“将军,韩将军有令,命我们有序撤退。”

那猛安正在眼眸上搭着“凉棚”,远眺着溪水对岸的动静,听完身后令兵的禀报,才有些不甘的朝着脚下的枯草狠狠啐了一口,

“知道了,我们撤吧。”

饿着肚子吹着小北风儿等了一整天,连根儿人毛都没见到,确实也够恼人的。

不过

正在他转头就要跳下突破,准备带着人马撤退的时候,忽然发现远处的溪水边,好像是有个夏军模样的人朝他们走来,

“那是夏军吗?就五个人?”

那猛安用手往前一指,吩咐身旁的令兵道:“去,带几个人把他们给我抓过来。”

“是!”

也不知道这大冬天哪来的太阳头子,射的猛安眯缝着眼儿,远远的看到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几个愣头青,就这么直愣愣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好像不对

这几个走路怎么歪歪扭扭的?

手底下的骑兵倒是动作快,似乎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一样,用那粗麻绳挨个儿往手脖子上一缠,一连这五名夏军都被带到了猛安的面前。

那猛安一只脚往那石头墩子上一踩,摆着副大马金刀的架势,看着这几个衣甲褴褛的大头兵,厉声喝问道:“你们几个是兰州里那支夏军里的?”

看起来这些个人倒是满有骨气的,五个人里面四个都不吱声,只有那为首的一个半晌才有些沙哑的嘴皮动了动,声音甚是沙哑,

“死人病死人成都他们不是人都是鬼”

本来声音就低沉,那再加上耳边呼呼的北风儿,那猛安根本就听不清这名夏军说的是什么,

不过旁边的凑上前来的一名契丹汉子倒是有眼色,抡圆了一巴掌就抽在了夏军的头盔上,怒骂道:“我们将军问你话你听不懂是不是?哑巴是不是这”

只是嘴里的话骂了一半儿,却被他硬生生的给收了回去,指着那夏军,刚才还满是狠厉之色眼眸瞬间就被惊讶取代,

“他他这脖子”

饶是被狠狠的扇了一巴掌,隔着镔铁盔也不至于怎么样,但是众人就见到那夏军的头居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偏了过去,而且再也没转回来,一股股黑色的血液从镔铁盔中流了出来。

“将军,他脖子被抽断了,已经死了。”

那猛安很是恼怒的看了契丹汉子一眼,斥骂道:“兀里!可就显着你手劲儿大了是吗?好不容有个开口的,一巴掌让你扇死了!”

契丹汉子兀里也是一脸的委屈,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粗糙而宽大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有了这副天生神力,居然一巴掌就拍死了一个夏军。

当然

在他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那名被他一巴掌拍死的夏军倒是先“反应过来了”

“将将军,他他好像在动,是没死?”

猛安仍就带着些愠怒的眉头闻声望去,见到那夏军果然正渐渐的把头转过来,

没死?不可能吧?活人头能跟猫头鹰似得随便在脖子上转圈儿?

他慢慢的走上前去,盯着那柄铁盔下看起来有点儿阴翳的脸,渐渐地渐渐地靠近,

直到

他嘴里是什么东西?

“呕~~”

“啊!我的眼睛~!”

次日

韩林以北十五里

韩将军大帐

“韩林那边的人马撤退的命令送到了没有?怎么到现在都没来?”

按照约定的时间,应该是今天他们在此汇合,然后往大营方面回撤,

可是这韩将军指挥着人马营帐拔起、辎重装车完后等了小半日,还是不见韩林那边儿人马的影子,免不得有些心焦,

难不成被夏军吃掉了?那也不能一个人影都没有啊!

正当这韩将军在大帐里面一脸忧容来来回回踱步的时候,外面的亲兵传来的韩林的消息,

“将军,外面有个人自称是韩林猛安所部骑兵兀里,说是有要事要见将军。”

韩将军眉头皱了皱,“就一个人?”

“是的将军,就他一个人。”

“让他进来吧。”

兀里被亲兵带进营帐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亲兵一身鲜亮的甲胄给趁的,兀里的衣甲显得有些破败,

“你们的人呢?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撤回来,是被夏军绊住了吗?”

那兀里一头跪倒在地上,张着大嘴呼着粗气急声道:“将军!出事了将军,出事了!我们的人全都全都没了!”

“全都没了?!”

这话炸雷一样的响在韩将军的耳边,他疾步走到兀里的面前,急声问道:“你且细细说来,怎么回事?你们中了夏军埋伏了?”

“不,将军,不是夏军,是是”

那兀里说着说着,突然像是被一根虚空的棍子砸在了后脑勺一样,忽然就没了声响,然后晃了晃肩膀,咣当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这倒是把韩将军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进来就倒这儿了?

“这这是怎么了?快扶他起来!”

韩将军倒是没有往疫病上面去想,还以为是一路狂奔过来累的,便让亲兵先扶着他先去道营中休息,等到好些了再来问话,

不过兀里说了一半儿没有说完的话却让自己的心头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一遍遍的重复着出事儿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好像听他的意思还不是夏军所为,那这西北还能有什么东西阻挡这五千契丹铁骑?

韩将军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不如主动派人查探一番,他想到这儿遂转身吩咐亲兵道:“传令下去,让前锋军猛安带两千骑兵,轻装简行,前去韩林接应一下。”

“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韩将军挤着眉头正苦思着,忽然觉得脸颊一痒,便下意识的用他那粗糙的大手去抓了抓,

接过这一抓,那原本草原汉子标志性的暗黄色脸颊上居然生生的留下了三道血痕,等他感觉到微微发疼,再用手去摸的时候,皮肉已经像是年久失修的漆木柱子一样,斑驳、脱落

兰州

上天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些芸芸众生年节时虔诚的祈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战乱儿导致的萧瑟使得人们今年的贡品显得单薄了很多,从而惹怒了众神,才从地府里面放出来这么一只恶鬼来肆虐人间,

刚刚被战火烧的通红,还没有冷却下来的兰州城,再一次又被病魔的阴影笼罩。

城东门

安逸带着一队亲兵将蜀王一路护送到肃水川岸边,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兰州城里现在也是人心不稳,你快些回去吧,到这儿基本上不会有遇到辽人了。”

安逸点了点头,一口气轻叹而出,“唉,为什么上天就是不愿意放过这片土地啊。”

蜀王把马往前提了提,骑到安逸的身旁,宽慰道:“这次皇上让我回四川处理疫情,把太医院最好的曹、贾两位太医都给了我,放心吧,很快就可以控制住的。”

“说实话,我现在恨不得立刻骑马回到成都去,可是我”

安逸心中的那份儿焦急早已经是溢于言表,从刘大带来的消息看,整个四川都已经是哀鸿遍野,朝廷却又束手无策,只能每天不停的处理着尸体,

其中成都又是尤为险峻,据他讲来成都的那位老按察使、奉命驻守的裴振风都已经是没了,现在就连离城避疫的军队里面也已经爆发了疫情,甚至开始出现外逃的兵士了,要不是姜天浩杀一儆百血腥弹压,恐怕现在早就一哄而散了,

还有疫情稍微轻一点儿的华阳县,老爷子连封信也不曾有,欣儿寄回去的也都是石沉大海,连同金老爷子一起,说句难听话连生死都不知道,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就像是一块块铅坠儿挂在安逸的心头,让他时时刻刻都是归心似箭。

但是兰州这边马上就要面临和辽人的谈判,崇正是执意要安逸留下一起参与,虽然现在疫病肆虐,但是老皇帝也不想让前面战死沙场的十数万将士前功尽弃,想的是一鼓作气解决西北问题,转回头来再治理疫病。

“我明白,我明白。”

蜀王轻轻的拍了拍安逸的肩膀,很是理解他的心情,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对四川牵肠挂肚?

“你且安心在此协助陛下料理西北诸事,成都那边有老夫呢,我会让影疏常常给你报平安的。你自己在这儿也要注意,兰州城现在缺医少药,而且疫情也是不容小觑,一定要小心啊。”

安逸点点头,“岳丈宽心,皇上执意留此与辽人和谈,身边名医良药充足,我们也算是沾光想来无甚大碍。”

“好,好,那就好。昨日陛下已经是把赐婚的旨意发往吏部和钦天监了,等这些事情尘埃落定,你就回成都来和影疏大婚吧。”

安逸朝着蜀王深深的一躬身,拱手谢道:“小婿多谢岳丈成全。”

“贤婿客气了。”

蜀王轻轻的将安逸托扶而起,和颜悦色的说道:“昨晚我想了想,或许你说的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自剪羽翼视以忠诚攀附别人,到最后一着不慎还不是要落得个满盘皆输,倒还不如自立门户。你且放手去做,老夫会全力支持你的。”

这话说的终是让安逸这两天烦躁又郁闷的心情稍稍的得到了一丝舒展,他再次向着蜀王深深的一拱手,“这回小婿真的是要多谢岳丈成全了。”

蜀王布满沟壑的面容上微微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就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看走眼过。”

说完,他便勒起马缰调转过马头,带着人马过肃水川而去,

“贤婿快回去吧。”

“岳丈大人一路小心!”

第二百一十一章 和谈

第二百一十一章·和谈

三日后

辽军大营

病魔的眼里可不会分什么天子庶民或者契丹汉人,一概是通杀,

虽说辽军大营相对于兰州来说更靠近四川的方向,但是他们营中的病源倒还是自己带回来的。

且说那四日前,大元帅韩光德就已经收到了兰州战场发回来的消息,说夏军早有埋伏,领三千骑夺门的拓跋将军全军覆没,拓跋本人也不幸战死,仓皇而逃的孛儿斤所部五千人被追杀大半,连同韩将军的五万人马也是一直被赶过了韩林夏军才肯罢休。

韩光德拿到这份战报的时候,就知道西北的战局已经结束了,此时的辽朝京内恐怕已经是流言四起了,关于萧后临战撤下耶律休可、却又遭逢大败,枢密院里面估计已经是炸开了锅了,

不过,他倒来不及担心这些,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先把韩将军的五万人马安全撤回,因为下一步的目标肯定就是和谈了,多一份力量自是多一分底气,因此当时韩光德了可下令,韩将军所部一刻不准停留,火速撤回大营。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两天过去了,

居然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这下就不光是老元帅了,连萧燕儿都有点儿坐不住了,毕竟那不是五千人而是五万人,近乎辽军在西北一半儿的军力,行军起来那得是偌大的庞然大物,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倒是哨骑很快就送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拓跋将军的营盘位置,只是

已经是全军覆没。

那一波前去查探的探马人人都说,如果这辈子能看见地狱,那差不多就是当时拓跋将军所部营寨的模样了!

营中已经是死寂一般没再有半点儿的生气,营盘里个个都是身体溃烂气孔出黑血,就连主将韩将军也是一头倒在帅案上,缨盔下面都已经腐烂成了森森白骨,整个营盘里这几万具尸首,居然都找不到几个囫囵个儿的,都是不知道被什么蚀掉了一样,缺胳膊少腿儿,大部分的尸体甚至连头颅都只剩下了半边儿。

让哨骑最为不解的是,这西北地方本就气温低,按照他们发回的消息时间不过是一两日的事情,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没有任何夏军的尸体,甚至是一片跟夏军有关的衣甲旗帜都没找到,所以他们觉得这并不是被夏军伏击所致。

然而无论是因何种原因遭此劫数,这整整五万人总归算是没了,这个消息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无异于雪上加爽!

只是事情却并没有到此为止,

一开始这事儿当然是先从哨骑营开始的,很快哨骑营大半都已经病倒了,

这个时候消息才算是传到韩光德和萧后的耳朵里,但营中的医官也只是说有罕见时疫发生,传播较快,让大元帅和太后多多注意,此外无他。

萧燕儿本来得知拓跋将军所部损失殆尽的消息就已经是感到郁气填胸,再加上连日里来忙于和谈沟通的事更加是焦头烂额,

所以对着时疫的事儿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本来打算的是想让大夏主动提出和谈,这样在谈判的时候也能占据一些主动,不过拓跋将军五万人马一丢,算是把萧燕儿的计划全盘大乱了,天平之上相当于是一下子丢掉了重重的一块筹码,

因此这回倒该萧燕儿着急了。

不过唯一还有个好消息就是从哨骑传回来的消息说并不是夏军所为,那么换句话说就是夏军也不知道此事,所以她打算在这五万人折损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之前,将和谈敲定,

这接连几日也她都是没有睡个囫囵觉,再加上西北地带这几日又是出奇的冷,很快就让这位年轻的太后病倒了,

萧燕儿是个何等要强的性子,要大元帅韩光德不准把她染病的消息说出去,一切都要等到同大夏和谈完了再说。

只是今天一早这韩光德也是没有想到,居然病倒的不止是萧后一个人,仅仅两日的时间,辽军大营里染病士兵十之二三,并且这要是一旦开始头疼发热,马上就会卧榻不起,紧接着根本等不到军医来看,就一命呜呼了,

况且这怪病极易传染,不管是用染病之人用过的灶具、器皿,还是穿染病之人穿过的衣甲,甚至是跟染病之人同呆在一个营帐里,都有被染上这种怪病的可能,

一时间这辽人的大营就跟大夏的四川、兰州一样,被病霾笼罩

中军大帐

大元帅韩光德走进营帐的时候,看到萧燕儿正扶撑着额头,美眸里的目光落在帅案上,好像在斟酌些个什么,

他不由有些担忧的关切道:“太后,您一定要注意凤体啊!您可不能怎么熬着。”

萧燕儿抬起臻首看到是韩光德进来了,朝着他向旁边伸伸手,“老帅且坐吧,营中的情况如何了?”

韩光德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可以说十分的不乐观,今天上午刚刚来报,哨骑营两个百夫长全部病死了,中军猛安也已经有了病症。我已经下令营中设立隔离区,把病员进行隔离,中间铺洒生石灰,一概饭食饮水尽皆与其他人分开。虽然说我们的医官拿这怪病还束手无策,但是现在把病员隔离开了之后,病症的蔓延倒是有所好转了。不过”

韩光德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军心问题,现在我们没有针对性的药方,只要被送进隔离区基本就是死路一条,很多士卒为了不去隔离区,都会刻意隐瞒病情,再等发现的时候,一个营帐里的人都已经不行了。

所以弄得即便是没有被隔离的士兵稍有正常的头疼发热,都会被疑心,很多并非此症的士兵居然被其他惊慌失措的人偷偷拖出去活活打死,全营上下现在是人心惶惶。”

萧燕儿听完之后也是默然不语,半晌之后才紧紧的抿了抿下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两场败仗本来对于我们的军心就是一次不小的打击,现在这疫病我不怕他诛命,怕他诛心啊。”

“现在看来,恐怕韩将军全军五万多人,都是死于这种怪病了。根据哨骑营的说法,当时他们所见的那种黑血,和我们染病将士口中所出的黑血是如出一辙。”

萧燕儿的黛眉微微的皱了皱,想来这疫病是从哨骑营爆发出来的,而哨骑营很有可能就是去探查韩将军所部而染上的,那么韩将军所部的疫病从哪里来?想必就是夏军了吧!

萧燕儿想着想着忽然嗓子一痒,重重的咳了两声,

“咳咳~”

她忙用案边的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娇唇,光洁的脸颊上瞬时染上了一抹潮红,秀气的双肩随之而来一阵剧烈的娇喘。

韩光德忙忧心道:“太后,要不我找医官给您瞧瞧吧,您这总说风寒风寒,可也不见好啊!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要加着小心呐。”

萧燕儿轻抚着自己的胸膛,缓了几口气,然后微微笑了笑着朝他摆了摆手,“算了,若真的是疫病,恐怕我早就像那隔离区的兵士一样命丧黄泉了,你叫医官来又能有何用。”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咱们是远道而来,不可能在营中突然发病,这种怪病应该是从大夏那边传过来的,就是不知道是四川还是陕西了,恐怕他们也一定也爆发了这疫病。”

韩光德捋着胡子思躇了一会儿,方才皱着眉头似恍然道:“怪不得我说今晨来报说兰州城的夏军开始有不少营帐都扎在城外,你们这样看来兰州城里也一定是和我们一样,对这疫病束手无策了,开始和我们一样在城外设置隔离区了。”

萧燕儿点点头,似乎是费了很大力气用那纤细的藕臂强撑着娇躯一般缓缓的站起身来,那一袭艳红色鸾凤锦袍披在她的虚弱的病体上显得格外沉重,就连绕过帅案的步伐都显得有些蹒跚,

她转身将帅案上的一卷写满了镌秀小字的黄绸递给了韩光德,

“老帅看看吧。”

韩光德赶忙起身,双手恭敬的结果萧后手里的黄绸,捧在眼前仔细的瞅了瞅,

“这个是跟大夏议和所拟定的条陈?”

萧燕儿臻首缓缓的点了点,应他道:“现在大夏和我们一样都是遭了这疫病的袭扰,而且很有可能不止是兰州,甚至是成片的地区都已经受了灾,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倒不用担心夏军的反击。恐怕他们心里也是着急议和,好腾出精力物力去对付可能因为疫病而延伸出的动乱,因此现在是我们议和的最好时机。而且”

她那一双美眸不着痕迹的忽闪了一下,沉声道:“而且怕是咱们朝中已经有人有所动作了,咱们再不回去,是要出大事。”

说着她抬起玉手朝那韩光德手里的黄绸一指,问道:“这是我草拟的一些条件,老帅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韩光德自知这种事情上他肯定是没有萧后缜密的,所以对于黄绸上的条陈是没有什么可补充,便转而问道:“不知太后对于和谈的地点和人员可有计较?”

萧燕儿应他道:“地方的话就在韩林吧,也算是个折中的地点,到时候老帅挑上五千精兵跟我一起前去。”

“太后,您这病体未愈,来回到韩林奔波上百里,这西北又是苦寒之地缺医少药,我担心这要劳出问题的呀!”韩光德对于萧后决定亲自前往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现在疫病闹得厉害,一旦萧后在这个时候病倒,恐怕朝中真的是要变天了,

“要不我一个人前去即可,或者您指派个使者,个中条件原有您事先跟我们挑明便是。”

萧燕儿的眼眸微微一滞,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不可,有些条陈怕是大夏那边也要斟酌审议,到时候谈判桌上少不了些个明争暗斗,老帅毕竟是个豪爽之人,还是我亲自去才好放心。还有就是咳咳”

萧燕儿说着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又抬起娥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似是借助冰凉的北风来缓解一下胸腔中那如有根羽毛在不停撩拨般的瘙痒,

韩光德忙站起身来欲要将她有些摇摇欲坠的身躯扶住,却又被萧燕儿摆了摆手按回到了座位上,接着缓了口气吩咐道:“到时候我乔扮为时辰,老帅同我一起前去,一切到时候看我眼色形式便可。”

韩光德听得此话倒是有些不解,“怎么?太后为何不以至尊之躯示之,非要乔扮使臣?”

“第一次和谈,我这个太后就迫不及待的出去了,倒是让大夏觉得我们着急了,现在这个时候,心里越着急越要拿的稳才是。”

萧燕儿轻叹了一口气,盯着帐外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俏脸上挂这些愁容的沉吟道:

“既然现在没能一鼓作气打垮大夏,咱们就只能从这谈判桌上找安定了,稳住东南的这只老虎,才有功夫对付西域那一群饿狼。”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祸不单行

第二百一十二章·祸不单行

蜀王依着崇正的旨意归成都主持大局之后,这边兰州的一应事宜就只有安逸和大都督孙德璋在维系了。

虽说夏辽之间进入了一个比较默契的休战期,但是并没有正式的宣布战争的结束,所以安逸和孙德璋两个人不仅要维持军务的一应事宜,还要继续探查辽军的动向,确保在这非常时期之内兰州的安危,

再加上这疫病的爆发给城中带来的各种纷乱繁杂的事物,还有崇正吩咐下来要准备的和谈的事儿,恨不得让两个人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不过好在安逸上表上次战役中有功之臣的折子崇正倒是说话算话的一概照准,算是给他省了不少心思,

安逸先是表奏姜尚做了四川都指挥副使,统筹四川绿营的一切行伍事物,然后把原火器营把总江云调到了甘肃镇边军的序列,升做了个副总兵,并且把整个火器营都划了过去,主要开始着手因战而导致近乎全军覆没的甘肃镇边军扩员的问题,毕竟安逸自己现在是真心腾不出手理甘肃镇边军的事儿了,暂时一股脑丢给了江云,

成都的左、右两卫则被安逸统一交由新升任游击将军的赵凌风一手操持,只有左右卫指挥使的人选那就是他赵凌风自己要操心的了,

最后是孟崎,孟崎也被安逸从原成都守备署衙先锋营里面拽了出来,委了他个成都守备将官的缺儿,不过暂时并不归姜尚管辖,而是来给这兰州城做个“大浆糊”,并拨了他一千人马意在这非常时期维系兰州城内的一应秩序。

为什么叫“大浆糊”呢?要说这名还是安欣给起的,不过让安逸说确实贴切,

兰州城里面因为疫病的原因,少不得和成都一样官兵都要进每家每户例行检查病患,这些兵不少都是百战余生之人,做起这些来少不得有粗蛮无礼的事儿在里面,这到了百姓的嘴里有时候就会成了这官军打着检查疫病的幌子,干些个欺男霸女的勾当,

不过这事儿和江如月通过信的安逸心里清楚,有时候这些百姓家中私藏病患的事也是确有发生,今天留一个在床上,明儿就是一家子人躺在地上,但是大兵们又都不是能说会道的秀才,好话赖话说不听的时候就只能来硬的了,

这时候孟崎这“大浆糊”就派上了用场,手里攥着静远伯爷安逸给的令牌,哪儿有这些争执纠纷,就出现在哪里,甭管你是民是兵,是绿营还是边军,可以说除了崇正、安逸、孙德璋和廖瑛这四个之外,只要你敢惹事儿,孟崎都照样拿人,

孟崎因为上次在豆腐脑摊子前仗义出手的事儿,在这兰州城百姓心中的好感度还真是颇高的,所以安逸这一手安排,倒是让这虽是疫病密布的兰州城却并没有陷入混乱之中,依然维持着应有的秩序。

安逸这儿给自己码牌似的摆了一堆的左膀右臂之后,就接到了大都督孙德璋打过来的太极推手,

倒也不能怪孙德璋讨巧,实在是忙的焦头烂额而且还都是自己不擅长的,索性他便和安逸私下商量,军事方面的事儿他大都督一应负责,城中有关疫病和对辽和谈的事情,就只能委托他安逸来接手了。

安逸倒也是欣然接受,这老都督入身行伍大半辈子,这些繁杂军务对于他来说是琐事,对于孙德璋来说不过信手拈来,而且和谈的事儿他本身也是要尽快去解决的,赶紧敲定谈完才能回成都去,见他心中牵挂的人,

况且,这还能顺带着帮安逸把最头疼的柳彪给安排了。

上次战役之后,对于柳彪的封赏安逸可以说是苦思冥想,这原本兰州将军的称号虽说是个人尽皆知的虚衔儿,但是在崇正和惠妃眼里那是说小可小,说大可大的,

安逸也不是傻子,这边皇上给了个虚衔,自己非得借着军功去给他讨个实际的缺儿,若是给个将官把总的,倒是让惠妃觉得自己给他弟弟降了级似的出力不讨好;若是真要个游击、参将的,不仅自己底下人不好交代,让崇正看着自己攀附后宫的行径也太明显了点儿,

因此,安逸想着倒不如虚上加虚,表了柳彪一个“兰州威武大将军”,

这下估摸着也是中了崇正的下怀,大笔一挥便应了这听起来赫赫威名,实际上光杆儿将军一个的大头衔。

孙德璋表示主梳理军务之后,安逸便麻溜的把这位“兰州威武大将军”塞给了他,也是考虑到自己手头的事儿都是慢工出细活的,这小少爷是真心帮不上忙,

哪知道这小少爷轴的很,死活不愿意,就是要跟着安逸,

弄得安逸也很是无奈,便故作唬吓得说他道,你跟我可以,但是我这现在主要心思不在军务上,这一是打不了胜仗二来只能安排你到孟崎哪里做个小旗官,

安逸心道这小少爷估计听完第一条就要不乐意了,哪知道这柳彪二话不说转天儿就去孟崎那报道了,

这没办法了,都答应人家了还能反悔不成?只能交代孟崎多留意下他便是了。

卯时三刻

崇正把青城行宫的两个偏房分了出来,给了安逸和孙德璋用作办公之所,也能为了有事随时听宣,只不过这俩人基本上都是屁股不沾凳子的,没有旨意基本上在偏房里是见不到,

这不,到了这个点儿,安逸才算是刚刚踏进府门,

柳思意最近也是天天不曾一刻早睡,一桌子的吃食小菜即便是刻意吩咐小厨房晚些出炉,但是等到安逸回来的时候也都已经是热了再热。

每当安逸迈步走进厅房里的时候,柳思意已经是熬的手托脸颊,困得金鸡三叩首差点儿连额头磕在桌上,

“你这丫头,我不是说了让你先睡了嘛,我天天回来都准不了时的,何苦熬着等我。”

安逸忙上前一把扶住柳思意的臻首,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用手轻轻的搓揉着她的太阳穴。

柳思意哪里肯让自己夫君深更半夜的回来再吃冷饭,也总是执意要等到安逸回来才肯罢休,自己困得已经是耷拉下来的小脑袋紧闭着眼顺势往安逸的怀里一靠,迷迷糊糊的应着他:“姐姐这不是担心你嘛,我的好弟弟。”

安逸见这丫头困成这样儿小嘴里还是不忘打趣,也是哭笑不得,俯下身来胳膊抄过她的两条**,将柳思意横抱而起,就欲要把她带回内宅去休息,

柳思意被他这一抱却是把困意晃丢了三分,她哪里肯让安逸就这么把自己丢回内宅?虽然藕臂自然的环在安逸的颈上,但俏脸却是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我不困了,你别把我放回去,我好不容易等你到现在了。”

“都快要天亮了,你是精神劲儿多吗?非要陪我在这熬着。”安逸却不管怀里美人的怨言,自顾自的往内宅走着,

“我天天都见不到你,只能在等你回来吃饭时候看到你,你忙你的公务我不能多说什么,但你总不能把我看你的全力都剥夺掉吧,安伯爷!”

柳思意那小巧的娇唇就跟连珠炮似的,安逸从来没见她说话那么快过,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愠味。

安逸停住脚步,他也知道自己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儿几乎话都没跟这丫头说几句,她倒也是没有半分怨言,

不过现在疫病流行,安逸是担心她休息不好反倒是让病源有了可乘之机,便轻叹了一口气开口劝她道:“我是担心你”

“就这一次!”

哪知道自己话还没出口,柳思意就抬起一根玉葱般的手指,在安逸面前晃了晃,变戏法似的换出一副近乎央求的表情看着他。

安逸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美人,心道这丫头怎么变戏法似的,刚才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现在又变了脸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

柳思意听完他的话美眸弯弯的一笑,然后一把趴到安逸的肩上,凑到他的耳垂边低声道:“怎么?老爷又要跟妾身试试身手了么?”

安逸见她这是软硬兼施,一会央告一会威胁的,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留下来了,没法子,只能遂了她愿了,便用单臂抱过柳思意,然后也朝着他比划了个一根手指,

柳思意这冰雪聪明的人儿哪还不明白?小娃娃得了开心果一般轻点着臻首应承道:“好好好,知道啦,下不为例。”

安逸这才又转回头来把柳思意抱回了正厅里坐下,

要说这大理石小桌子上可是给安逸满满摆了六个菜,还腾腾的冒着热气,柳思意这屁股刚落在圆凳子上,便伸手把放的较远的一个瓷碟端到了安逸的面前,

“喏,炒肝,你最爱吃的。”

安逸这中午就没来得及吃上两口,到现在这光景儿真是饿坏了,拈着筷子夹起来几片就着白饭就往嘴里扒拉,这幅不知道饿了多少天似的模样引得柳思意扑哧一笑,伸出柔夷轻抚着他的背,还一边关切着:“慢些,慢些,还多着呢,又没人跟你抢。”

安逸这本来还没事儿,被柳思意这话说的倒是呛着了几分,闭着眼似乎使了很大力气才把嘴里的饭菜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我也是饿急了,中午就没吃上饭。”

“你怎么中午又没吃啊?我看要不明天我让小厨房中午准备点儿,给你送过去吧。”柳思意一听就知道安逸中午不知道在哪儿就又跟那些个不懂得心疼人儿的粗汉子对付过去了,便担心的要给他送点现成的热食物。

安逸则是抬起拈着筷子的手朝她摆了摆,“你啊,就带着安欣姥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外面疫病闹得这么厉害,府里让太医做了些防范倒还好些。”

柳思意见安逸这一口下去,那小碗儿里的白米就少了一半儿,便有心的接过他手里的瓷碗,又满满当当的给他盛上了一碗,然后开口问他道:“现在那些个太医对这怪病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安逸一边往嘴里填了两口菜一遍摇了摇头:“能有什么办法?太医院的自己都倒下一个了。”

然后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上次听那赵院使说,是找到了个法子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隐性病患

第二百一十三章·隐性病患

柳思意忙问道:“什么法子?是有办法治愈这怪病了吗?可给成都那边抄了一份过去?”

“哪有那么容易的,若是真的能抑制住这怪病,自不必说我第一份就要给王爷发过去。但是根据太医院院使的说法,这方子是极不稳定的,有时候一直吃着能后缓个七八日的发病时间,有的时候一帖药下去,倒让病患更生不如死了。”

安逸拈着竹箸夹着两片切的薄薄的肝片放到嘴里,大肆的咀嚼着,任由那美味的酱汁滑过喉咙,还不忘嘴上开口叮嘱柳思意道:“现在咱们这一方小院子你可是个内院做主的了,千千万万记着不要记着不要让人随意的进出咱们这院子。

那淮小王爷在北房帮我拟些个和谈的事儿倒是抽不出身,主要是你和欣儿,就在这府里待着,千万不要出去,有什么事儿就让下人去行宫找我。我现在已经是够心焦的了,若是你们两个再出问题,那我真的是要慌了神了。”

柳思意自是明白,笑着臻首轻点道:“老爷且宽心,有事我就去找孟崎好了,他现在可是权势大得很呢。上次听铭尹说,兰州过来的人马里有个不知道是江浙哪府的守备将官,被孟崎直接就给拿了,威风的紧。”

安逸点点头,“孟崎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的,倒真是给我省下不少心思,不过这也是江如月给我出个这个什么‘三旗法’,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手。”

安逸提起江如月倒是让柳思意想起来一件事,她轻轻的靠在安逸的肩头,额着脸儿问他道:“哥儿,你打算回去了跟江如月怎么说安欣这事儿?”

她这话一说倒是让安逸那夹着一块焖的烂熟白菜的筷子停滞在了空中,半晌缓缓地放下,这些事情想来倒真的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虽然说江如月之前对安逸说了如果安欣对他没有意思便放下了,但是他每次见到安欣可有半点儿放下的样子?

“你若是不说我还真的没想过,我知道这江如月嘴上不说,自己心里对欣儿那是一颗心栽倒里面,但是他自己跟个闷葫芦一样我能有啥办法?你当时可是在旁边的,你看那高慈懿,那下手叫一个快。”

柳思意被他引得掩唇轻笑,打趣道:“说来啊,这事儿我觉得得怪你。”

“怪我?这种事儿各凭本事的怪我作甚。”

“你自己可是一身的计较和本事,到头来也没给别人提点一二,当然要怪你这做兄弟的了。”

安逸却是哭笑不得的应道:“我们俩的情况不一样嘛,他自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结果遇到的还是高慈懿这牙尖嘴利的高手,上哪说理?我又没有对手咯。”

柳思意听完他的话,把依靠在安逸肩膀上的臻首往他怀里倒了倒,然后顺势双臂环在他的脖颈上,樱桃般的娇唇带着湿润的温存深深的印在了安逸因为吞咽而不断抖动的喉结处,那独有的蚀骨媚声悠然而出,

“老爷可是要妾身给你寻个竞争对手吗?”

安逸就感觉得喉咙处从内到外都是泛着暖流,食道里的饭食甚至都不用流到胃里就已经溶化而开,他低下头,满是挑衅意味的迎上柳思意那两颗眼波流转的眸子,

“你敢!”

“伯爷!”

孟崎用手在厅门外的门框上轻轻的敲了敲,打断了安逸和柳思意这两眼四目之间的秋波暗送,

柳思意用头发丝儿想就知道孟崎这个时候来找安逸必然是公事了。

很快

他就收到了柳思意那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甚至从她美眸深处看到了一丝冷冷的“杀意”,

“我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等会过来吧。”

孟崎自是见过的,知道安逸的这位小娘子也就是在安逸的面前才温顺的像只猫儿一样,那要是发起飙来,甭说是他了,就算是将那北房里的高慈懿一起拉出来,俩人加一块儿都不是柳思意的一合之敌。

“得得得,来都来了,什么事儿说吧。”

见到安逸点头,孟崎才小心翼翼的瞥了瞥柳思意那已是端坐一旁、仍带着些许冷艳的面孔,然后躬身拱手道:“伯爷,太医院赵院使那边说是有急事儿找您过去,与疫病有关。”

太医院的赵院使这天还没亮就急忙忙的找自己,怕不是有了什么新进展吧?

安逸这样想着,便将手里的碗筷轻轻的放在小圆桌上,朝着孟崎一点头,“走!备马!现在就去。”

“你不吃了?吃这点儿怎么够啊。”

“公事要紧,回头自去太医院吃点儿就行。”

柳思意也是没法子,只能听话的轻“嗯”了一声,取过一旁的貂绒大氅很是关切地给安逸披在身上,然后细心的将两根细软的绒绳系在安逸的脖颈前,

“外面冷,一切小心。”

安逸点了点头,轻轻的将柳思意往怀里揽了揽,“回去睡觉,听着没。”

“知道啦,婆婆妈妈的。”

安逸宠溺的冲着柳思意的小鼻头捏了捏,然后转身走出了厅外,

孟崎自然是要转身跟在安逸的身后,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但是刚一迈出厅门,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一看,便是刚才在安逸面前还是一副乖模样的柳思意,现在已经是冷颜峻面一脸不悦的看着他,

孟崎吓得是倒抽一口凉气,忙开口解释:“姑奶奶你可听我解释,真的是太医院找伯爷有急事儿”

说着说着话,孟崎就被柳思意那越来越低沉的眼眸给打断了,没来由的让他打了个冷颤,周身这寒意尤甚于外面西北凌冽的严冬,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有眼色,让伯爷把饭吃完。”

柳思意听完这话才满意的点点头,朝这孟崎把黛眉一挑,“喏,你自己说的哈,伯爷要是问起来可跟我没关系。”

孟崎自知是惹也惹不起,打也打不过,只能躬身朝着柳思意客气的应了应,转身跟着安逸的脚步而去。

正厅里就只剩下柳思意自己,转身看过这一桌子没吃几口的饭菜,朝着门外吩咐道:“宁儿,让丫鬟把这儿都收了吧。”

“是,夫人。”

这宁儿的名字倒还真不是柳思意给起的,因为本身这丫鬟就叫萧宁,不过每次柳思意叫起来,总还是让她想起远在西域的那个宁儿,

说来宁儿也是好久没有联系了,要不自己给她去封信吧!

想着,就把安逸刚刚叮嘱她早些去睡觉的话抛在了脑后,拈起衣裙就要府中安逸的书房里去,结果她急匆匆的刚迈出厅门,就跟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宁儿,你慌什么嘛,看着路啊!”

那来人倒是没事儿,柳思意却被“宁儿”撞得的个满怀,险些身子一歪跌倒当场。

当她站稳了脚跟儿,颇带着些嗔意抬首望向来人的时候才看清楚,这哪里是宁儿啊?

“娟儿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那周娟儿二话不说,“扑通”一下跪倒在了柳思意的面前,声泪俱下的哀求道:“夫人快救命吧,我爹就要被他们拖走了,夫人救命!”

上次事儿之后柳思意就认得这娟儿了,赶忙将她扶起来,切声问道:“你别急你别急,出了什么事儿你跟我进屋慢慢说。”

周娟儿急的哪里还在跟这柳思意进屋落座倒杯茶、作个揖打个机锋慢慢说?

“没时间了,他们现在就要把我爹拖到城外去,我爹分明是好好的,偏是要说他得了疫病,我叔父气恼不过带着几个朋友兄弟把门堵上,哪知道那些兵连我们家的院门都被他们砸烂了,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来找伯爷救命啊!”

柳思意听完也是懊恼的一锤手,“哎呀!你何不早来一步?伯爷和孟崎刚刚前脚才走出府门去。”

“是宁儿领我从小门儿进来的,并没有碰到他们。夫人是说,他们现在不在府中?那伯爷现在在军营吗?夫人跟我说,我自去求见。”

看着周娟儿这一脸的着急,眼看着就要起身出府去找安逸了,柳思意赶忙一手把她拉住了,

“你现在去找他们也不一定见得到,倒不如你带我跟你去走一趟吧,若真是那些大头兵惹事,我替你收拾他们。”

周娟儿听完又是俯身一头跪倒在地上,边哭着边谢道:“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好好,我领了,你前面带路,带我过去吧。”

柳思意又赶忙将那周娟儿扶起,朝着带着丫鬟过来的宁儿吩咐了几句,便牵过两匹马跟着周娟儿出了府门,

“娟儿,你可识得是哪边的兵?为何会查到你们家?你爹爹可是真得了疫病?”

柳思意有些不明白,这孟崎和周娟儿的关系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现在孟崎在兰州城里又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若是那周娟儿的爹真是好端端的,这些兵是吃饱了撑得罪他们父女俩?

周娟儿见柳思意信她不过,一手按在胸前三指冲天赌咒起誓道:

“夫人,我爹爹一直都是身体力壮的,这几日不过是偶感风寒有些咳嗽,若真是疫病哪拖得了这么多时日?若我有半分假话,叫我天打雷劈!”

柳思意想来也是,听得那疫病是拖不过隔日,就算是身强体健之人也不过两三日的事情,想来必然是搞错了,便又忙将她的起誓的手拉了下来,宽慰她道:

“我知了我知了,你别急,先带我去你家里。”

第二百一十四章 染病

第二百一十四章·染病

崇正的这一章圣旨几乎是把王京太医院里最高明的大夫全都叫来了,在行宫东侧的一处高大的府宅中弄了个小太医院,集中起来全力应对疫病的事宜,并责成静远伯安逸一并负责,具体进展实时向他汇报。

孟崎跟着安逸来到这小太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晨曦时分了,一夜都没合眼的安逸两个眼眶都是红红的,

“问伯爷安。”

“赵院使,急着找我前来,可是有了新的进展?”

安逸一迈进这府院,就看到赵老院使已经是带着几个太医院的大夫等在院里了,

这赵老院使可是京里有名的老郎中了,不少贵胄官眷甚至是皇亲想要请他来瞧上一瞧那都是得提前跟他打招呼的。

你说他不过一个院使五品的官儿,凭什么让那深宅大院甚至王府里的老爷们拿着名帖派人去约请?

就是因为他人虽是年已花甲,但那一双结实有力的苍迈老手之下不知道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也不知道从阎王爷的堂下抢回来了多少人,你觉得自己堂堂皇亲国戚就想要对他召之即来?且等着吧,皇后娘娘那边还要先找赵老院使请平安脉呢。

老院使到真还是个一丝不苟甚至是有点认死理儿的老头儿,他崇正二十六年就做了太医院院使了,整整十五年没有出过差错,只是带过的每一个徒弟虽然对他都是恭敬有加,但是背后无不说他严苛的。

“伯爷请跟我来。”

说着,这赵老院使就朝着院西的一座小屋子一指,走在前面带着安逸和孟崎前往而去。

那院西的小屋子不大,门前站着两个执枪的兵士,这两个兵士除了身上的甲胄之外,脸上还为了一块特制的白色的遮面纱布,防止疫病病从口入,

小屋子挂着锁,好像是里面关着什么人。

安逸透过小屋的窗子朝里面看了看,黑乎乎的并没有什么动静,便疑惑的问道:“赵院使,这里面关的是何人?”

赵院使并没有马上答话,而是从身后那几个自己的学生手里接过三张遮面纱布递给安逸,

“伯爷,这纱布是我用草本乳膏处理过的,遮在口鼻处可挡这尘气之中的疫病,请伯爷和孟将军带上,老夫这就带二位进去一看究竟。”

安逸接过遮面纱布,把其中一块递给孟崎,然后另外一块围在了自己的面上,

顿时,一股子刺鼻的草药味就像是长了腿儿一样只窜他的鼻腔,一直顶到天灵盖里面都还有一丝凉飕飕的感觉,安逸被这味道冲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院使,这味道也太咳咳!”

赵院使倒是慢条斯理的朝着安逸一拱手,“伯爷放心,这遮面的味道虽然不好闻,但是良药苦口啊,总比那疫病缠身七窍流血要舒服的多。”

安逸心道这老郎中还真是个耿直的性子,这话说得都不知道接什么好,

“老院使您还真会安慰人,好了,这戴也戴上了,现在该告诉我们里面是什么了吧?”

赵院使点了点头,然后两步走上前去,掏出怀中的要是将门上挂着的锁打开,引得安逸和孟崎入内,

“伯爷且看,这便是一名疫病的隐性病患。”

这屋子着实低矮逼仄,安逸这身材本不算高大的,都快要顶破那茅草顶了,屋里四面都是脏兮兮的墙,只有一张窄窄的床榻,上面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蓬头垢面的蜷缩在墙角,怯生生的看着安逸他们,好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

“赵院使,这是个病患?”

身后的赵院使应道:“伯爷,这个人是我们在和记茶楼发现的,是茶楼掌柜的二儿子。之前姜将军的人马带着我们的太医每次从他们家宅中例行检查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都是健康无恙的,这倒让他们家门口成了西街为数不多了一杆黄旗。

也是造成了我们的疏忽,隔了两日我们再去查看的时候,发现他们全家在一夜之间全都暴病而亡,尽皆是口吐黑血的典型疫病症状,唯独他没有事。后来亏得孟将军帮我们多方查问才知道,这后生因为担心自己已经染病的发小,趁着家中不备,偷偷的从城下狗洞溜了出去,到隔离区擅自去找自己的发小,结果回来之后就把疫病带给了全家,方才酿成惨剧。”

安逸听的倒是满腹疑惑,“怎么?那他自己不是应该先染病而亡吗?为何他现在却独独没事?”

虽然这青年男子表现出了那种或许几岁的孩子才会有的怯生模样,但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精神头儿的,就冲他刚才抱着自己的双腿往墙角迅速躲去的动作,就不像是个得了疫病的人能做出来的。

赵院使在一旁拱手解释道:“伯爷有所不知,我们也是近来才发现的。这种病患十分的特殊,染病之后并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先是类风寒症状的体热不退、面色红赤,然后过不了多久便是七窍皆出黑血,全身溃烂而死。而是并无什么明显的发病症状,唯独眼白布血丝、惧风惧光甚至惧人,但是一样会像其他病患那般极易传染他人。”

安逸的眉头皱了皱,又追问道:“那他自身不会因病而亡吗?”

赵院使摇了摇头,答道:“这个在下还未曾得知,目前已经过了四天了,暂且无恙。今天让伯爷和孟将军前来,就是希望能够让官军在日常检查的将此类病患一起带到这太医院隔离起来,照老夫的估计人数并不多,但是个中险恶怕是伯爷也应该明晰,绝不亚于一般的病患。”

这倒真是个棘手的事儿了,就光现在看来查找隐匿病患都已经把和百姓的关系搞得相当尖锐了,全赖孟崎这个“大浆糊”从中维系,要是再把这些模棱两可的病患夹杂到里面去,搞不好真要闹出民变来。

安逸自是知道轻重,想到这儿他一转头对孟崎吩咐道:“你去营里把林牧之叫来,今天晚些时候,你带着柳彪你们仨去行宫找我,我有事对你们说。”

“是,伯爷。”

城中

柳思意跟着周娟儿两匹快马赶到周家院前的时候,就看到竹篱笆墙已经是塌倒了一片,两扇木质的斑驳院门也是不知道被什么撞开了一样碎裂成三块倒在地上,就连那家宅的土墙都被砸了个大窟窿,想来刚才这里肯定是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爹爹!”

周娟儿急的都要哭出来的,看到院里没人,便也不顾看着都要塌下来的泥瓦顶,冲进屋子去寻她的父亲,

屋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三五个人,有两个看起来哼哼唧唧的似乎受了重伤,依靠在墙角的那个歪着脑袋也没个气息不知道死活,门边儿的这个看到周娟儿进来倒是挣扎着撑起身体,朝着周娟儿伸手虚弱的喊道:“娟娟儿,娟儿,你可回来了。”

周娟儿闻声望去,一下子眼中的泪水就夺眶而出,失声呼喊着:“叔父!叔父你怎么了,呜呜呜~”

站在一旁的柳思意看在眼里都没来由的鼻头一阵酸楚,便也俯下身躯关切的问道:“这位老叔莫急,这儿发生了什么?娟儿的爹已经被他们带走了吗?”

“这位是?”

“这位是静远伯府的夫人,是来帮咱们的,叔父,你可知我爹他们一行被带到哪儿去了?”

周娟儿一边是说着,一边用手托着她叔父的后背,想要把她叔父给从地上扶起来,但是这手还刚没使劲儿,就引得她叔父像是被触及到什么痛处一样,脸上顿时一阵剧痛难忍的表情,嘴里竟不断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几点殷红顺着他的口中喷出,滴落在周娟儿的衣裙上,惹得周娟儿更是心疼,小脸上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别别扶,我我胸口闷着疼,怕是里面伤了,你先别管我快,快去救你爹他们要把你爹带到城南隔离营区现在怕是快要出城了别别管我,快去。”

柳思意是个外家功行家,一打眼便看出了娟儿叔父怕是受了内伤,便两根与葱般的手指朝着她叔父身上的几处凌厉的点去,

“夫人这是”

“我帮你叔父把一些穴道封闭住了,暂时不会那么疼,但是看他的样子内里应该是受伤了,必然是要及时找郎中来的。”

柳思意转身又看了看屋里显然受伤不轻的另外三人,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周娟儿说道:“这样,咱们分两路,你拿着我这玉佩去军营里面找他们将军,姜尚、江云、赵凌风哪个都行,把这玉佩给他看,央他医官来救命,我自去救你爹爹。”

周娟儿听完这话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谢她道:“夫人菩萨心肠,小民一家就是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夫人的恩情,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柳思意又赶忙将她扶起,周娟儿不放心的朝着她叔父叮嘱了几句后,两个女子便一前一后奔出周家宅院分头而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太讲理的伯爵夫人

第二百一十五章·不太讲理的伯爵夫人

往城南的这条偏僻小道上,一行七八个军士腰间挎着佩刀、后面两个则是一身的布袍,几个人脸上皆都是蒙着遮面纱布,共押送着一辆囚车,这囚车里面坐着的正是周娟儿的老爹,

按照安逸的吩咐,但凡解送病患必须使用囚车,而且不得绕走小道甚防人多传染,严禁在没有太医郎中在场的情况下跟病患有任何的接触,所以这每个随队的军士都是跟着两个太医院的大夫。

西北这凛冽的小寒风本来就刺骨,这囚车四处露空,吹得本来就有些头疼发热周老摊主那是一个劲儿的打哆嗦,一般打着寒颤还一边的把头伸到外面向周围的军士央告着,

“军爷军爷,我真的是没病啊,发热已经是多日以前的事了,若是疫病我还有命在吗?你们你们也不能胡乱就抓人呐!”

为首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兵不耐烦的转脸吩咐道:“老六,让他给我安静点儿!”

紧跟着的一个瘦脸猴腮的瘦高个兵士闻声后转身走到囚车的旁边,“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用刀神狠劲儿的朝着木制栅栏拍了两下,

“咣咣!”

“别吵了别吵了!再他妈的鬼叫老子连你脑袋割下来!”

“军爷!军爷!小老儿真的没有病啊!”

“啐!”

老刘一脸不耐烦的朝着周老摊主啐了一口吐沫,不耐烦道:“有没有病你说了算呐?我们后面这两位可是那太医院的郎中,说你是那个什么什么哦对了,隐性病患,我说你胆子不小啊,得个病还故意得成隐性!”

前面那个络腮胡子的老兵听得老六这话,原本一脸严肃看着前方的表情差点哧的一声笑出来,没好气的转身骂道:“你哪儿那么多怪话?让他不要一路嘶喊就得了!”

“是了是了燕哥!”

老六应着声,又转面狠狠地瞪了周老摊主一眼,而后才颠儿颠儿的小跑着跟上了前面去。

“诸位军爷可是要去哪儿啊?”

车队尚没有往前走几步,原本空荡荡的小路中央忽然似掠影一般闪现出一道倩影,一身碎花绛红色长裙,腰间挎着一柄就恰如她身躯一样娇小的弯刀,本着个俏脸,嘴角虽然微微上扬,但是隔着老远都能看出是噙着一丝冷意。

为首的燕哥虽是隔着十步开外,仍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他迅速的抽出腰间的佩刀,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势,并厉声向后喝道:

“来者不善!准备战斗!”

“旗总,不用这么紧张吧,不就是个姑娘嘛。”

他身后的几个军士虽然也听凭号令一样做出一副临敌的姿势,但是却并没有那把女子放在心上,时不时一个两个还出言打趣着,

“喂!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或者你跟咱们爷儿几个去军营?哪儿暖和!哈哈哈!”

他们这几个你一言我一句打趣的开心,对面那女子脸上笑意却也是越来越灿烂,看在他们眼里那一颦一笑中悠然而出的媚意,就像是地藏菩萨的招魂幡儿,连他们三魂七魄都心甘情愿被勾了去,可不是嘛!何曾见过如此美艳的女子?

但是老六却是一丝一毫都笑不出来,听着他们这些弟兄露骨的调笑,他腿都吓得哆哆嗦嗦要站不住了,不过向来仗义的他仍旧还是强撑着内心的恐惧,走上前去

“啪!啪!”

每人两个狠狠地大嘴巴子抽在那几个军士的脸上,本就冻得有些发青的粗糙脸蛋瞬间就被这两巴掌抽红了,

“你!老六!你干什么!”

老六也不答话,翻身就往地上一跪,朝着远处的柳思意朗声道;“我等皆是行伍粗鄙之人,不识小夫人尊颜,绝无冒犯之意!求小夫人恕罪!小夫人恕罪!”

这话入得柳思意的耳朵,倒是让她妩媚的黛眉微微挑了挑,但是入得身后这些军士的脑海中却仍是没能激起涟漪,饶是为首的燕哥也是疑惑的转头问道:“老六,这这是哪家的小夫人?”

说来老六也是之前被金铭尹挑去给府中办事的时候才见过一次柳思意,所以是认得的,看着周围这一群还傻站着的汉子,忙低声解释道:“这位是静远伯爷府的柳二奶奶,还不快跪下?”

周围这几个军士一听也像是喝多了酒刚刚清醒一样,一个个“扑通扑通”倒头便拜,央求告饶道:“小夫人恕罪!我等无知冒犯,小夫人恕罪啊!”

为首的燕哥见这清醒也是单膝一跪,拱手施礼道:“在下成都左卫麾下旗官燕五,治下无妨冒犯小夫人,请小夫人责罚!”

柳思意倒是莞尔一笑,紧握着灵虚刃的玉手稍稍的松了松,施施然的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难得,还有个明眼的人,既然如此那就快放人吧!”

放人?合着这伯爵府的柳二奶奶是来劫囚车的?

燕五倒是直言不讳道:“小夫人不知,这囚车里的是疫病病患,我们奉命是要送到太医院去的,小夫人怎可让我等放人。”

柳思意见这燕五还不卑不亢了起来,脸上登时就有些不悦的反问道:“那我且问你们!这老者除了接连几日的发热咳嗽被你们折腾的更厉害了之外,可有疫病的病症?可有口出黑血?”

这燕五粗人一个哪里说得清楚,支支吾吾道:“这这是太医院说的隐性病患,没有病症的。不对!也不是没有病症,他”

他说着说着实在是解释不了,便求助似的望向身后的两个太医院的大夫,

但是他这眼神看在柳思意这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再给那大夫使眼色,便还没等那大夫起身拱手搭话,不耐烦的一把挥手打断道:“好了!我现在不管你们什么隐性病患不隐性病患,你们随意捏造名目胡乱抓人!还把人家亲人打伤,这老者多大的岁数了还被你们押在囚车里吹冷风?就算是没有病也要被你们折腾出病来!天子脚下这是没有王法了吗?孟崎如果管不了你们我就去找赵将军,赵将军也不管我就去找你们江副总兵,要是他也不管,我就回府去找伯爷!你们自己看着办!”

要说那燕五也是个耿直的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那有病就是有病,甭管谁亲戚谁的关系那都是要被隔离的,所以便朝着柳思意一拱手就要开口反驳,但却被身旁的老六一把拉住了,

老六苦着脸朝着拼命的摇着头,他自是知道这燕五是个执拗性子,若是不这遮拦着哪都能跟这柳二奶奶吵起来,急忙低声劝慰道:“好了好了燕哥,放人吧,这柳二奶奶咱们惹不起的。”

“那怎么行?这病人就不管了?那不是对别人不负责吗?”

“我说你怎么好赖话听不出来啊,她刚才后面说的哪一大串将军总兵的你哪个惹得起?他要放就放,到头来又不是我们吃罪,何必得罪伯爵府,快快放人!放人!”

说着他也不等燕旗官答应,便“嚯”的站起身朝后面手一挥,“快快快,放人!”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军士见到是伯爵府小夫人哪个还不手脚麻利?要不是燕旗官没吭声他们早就开锁放人了,

几个人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周老摊主给解了下来,柳思意两步赶上前去,一把将他扶了住,

“老掌柜别担心,我是受你女儿之托前来救你的,”

“谢谢夫人,夫人菩萨心肠,谢谢夫人。”

老摊主说着就要俯身叩头,却被柳思意一手拦了下来,“老掌柜不必如此,快快跟我回去吧,娟儿说不定已经带着御医等在家中了呢。”

“好,好,听夫人的。”

说着,柳思意转过身准备跟那“有眼色”的何六道声谢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还在周围的几个军士早就跑的没了踪影,只剩下一辆孤零零的囚车立在街中,

“跑的也太快了吧!什么味阿嚏!”

远处

燕五被老六拉拽着躲在街旁的屋后,偷瞄着看着渐渐远去的柳小夫人,脑子里面稍一计较,便“嚯”的站起身来,

他这猛地一动作倒是把身旁的聚精会神朝远处看着的老六吓了一跳,

“怎么了燕哥?你这是?”

“不行!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把人带走,按照太医的说法,这搞不好要传染多少人呢!”

老六看着他还依旧执拗着,忙一把拽住他的衣甲苦劝道:“你怎么想不明白呢?咱们惹不起那群人的,就任凭他们去得了,哪怕是那伯爷府遭了疫病,跟咱们有何干系?”

燕五冷着脸,一把甩开了老六的手,“不行!我做不出来,我现在就去找孟将军!”

说着便转身奔着城中而去,

“哎哎哎,你等等我!”

青城行宫

冬天这白昼的时间甚是短暂,安逸从太医院出来之后便待在这偏殿中伏案而坐,斟酌着高慈懿给他的关于和谈的一些条陈,直到身旁的侍女过来掌灯的时候,他才恍如隔世一般抬起头望了望,原本还以为是湛蓝的天空,已然是日暮西沉了。

“哎呦,真是又累又饿。”

安逸伸着个懒腰自语了一句,便要站起身来招呼着金铭尹一起出去弄些个吃食。

虽说行宫里有崇正的小御膳房,但是安逸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吃不惯这别人眼里的珍馐海味,不过转念想来现在全城戒严,现在也没有商铺还敢出来卖吃食了吧?

想到这儿,安逸又是一阵郁闷的坐回到案前,打算吩咐侍女去行宫里的小御膳房看看今日的菜谱,没成想还没开口,金铭尹倒是先走进了殿来,

“逸哥。孟崎、林牧之和柳彪他们来了。”

安逸轻叹了一口气,身体往那梨木椅子上一仰,用手轻轻的揉捏着睛明穴的位置,方才想起来今天早些时候吩咐孟崎带他们俩过来来着,便朝着金铭尹点了点头,

“让他们进坐吧。”

金铭尹领命而出,不一会儿带着他们三个又鱼贯而入,朝着安逸拱手一见礼,便依次坐在了安逸的桌案前的下首位置。

安逸见人都到了,便放下手里的书卷,朝他们开口道:“咱们都是公务缠身,我长话短说。早些时候我去跟皇上禀报过,皇上也点头同意了,在这兰州城里面新组建一支骁龙卫,主要负责城中病患的处理以及秩序维系,主要是疫病病患的检查,不再交由军队负责而是你们来全权接手。”

然后安逸又用手一指林牧之向孟崎和柳彪介绍道:“林牧之,原成都守备署衙近卫营把总,被我从姜尚哪儿才要过来的,我的意思这支骁龙卫就由你们三个接管。我已经跟大都督说过了,到时候从甘肃镇边军和四川绿营各调一千人给你们,加上孟崎现在手底下的一共是三千人,我想应该足够你们用的了。”

接着安逸又把目光看向林牧之和孟崎,

“孟崎来兼任卫指挥使,牧之兼任卫指挥副使,柳彪,继续做你的兰州威武大将军。你们三个分工明确,无论是军队还是百姓,关于疫病的初查由林牧之来负责,但有发现隐藏病患的,所有有干系的人全部连坐,病患送去隔离营,其余人等皆若是军士杖责二十降一级,若是百姓就直接下狱,

但是如果你发现太医院所说的那种隐性病患,不要做任何处置,几号地点人数报给孟崎,让孟崎去处理,方式方法和一般病患一样,该杖责该下狱你自己看着办!可我就一条,你们俩任何时候都不要和百姓或者军中之人起任何冲突,听到没?”

这下倒是把孟崎和林牧之搞糊涂了,又是让我们该杖责该下狱你自己看着办,又是让我们不要起冲突,这怎么可能嘛?谁会老实乖乖的脱了裤子让你打?

“伯爷,您这您这是要我和孟崎给别人陪着笑脸哄别人进牢子里去不成?”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抗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七章 惹不起的柳思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惹不起的柳思意

金铭尹朝着乱糟糟的周家宅院里面一指,对那小太监笑道:“公公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们伯爷这也是遵了圣上的旨意处理疫病之事,您这不是也是奉圣上之命前来办差?大家都是秉公办事,看您说的,怎么还扯上抗旨了。”

金铭尹虽然算不上是什么人高马大,但是对于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来说,他这两双手就像是铜铸铁打的一样,拦在小太监的面前,任由他这么努力都是不能踏进院落分毫,

要说这天下的皇差谁最威风,那可不好说,要说谁最憋屈,这小太监怕是独一份儿了!

谁见过这么有谱的伯爷?哪朝的皇差受过这份儿窝囊气?就算是个泥人也要冒出三分火气来了,

那小太监索性将那直缀宦官袍服的长长袖口朝金铭尹狠狠地一甩,拈着兰花指指着他气道:“好好好!你们主仆二人真是有脸了,今儿杂家便豁出去让师父把我打死,我也央他到皇上哪儿告你们!就等着吃那抗旨的罪名吧!”

金铭尹看着小太监气急了要走,这哪还得了,真叫他回禀到皇上哪儿去,这抗旨的大罪可是谁也担待不起,

就算是现在崇正对安逸那是十分看重,但是没来由的干嘛给他找这份儿麻烦?

想到这儿,金铭尹又赶紧一个箭步跟上前去,再次一把扯住了那气呼呼转身已经走出三两步远的小太监,

“公公留步,公公留步!”

“你莫要扯我!你们有胆子抗旨,还怕我去说了?刚才你们伯爷的威风哪儿去了?”

“公公消消气,消消气,你看咱们这事儿还得慢慢说得来。”

金铭尹一边说着,还一边堆着笑脸从怀里掏出来了几张银票,不着痕迹的塞进了那小太监的袖口。

看起来那银票的面额倒是不小,刚才还一脸愠意的小太监,这下眼眸里似一道流光闪过,登时就被喜色填满,面色上更是像摸了层蜜一样,饶是强装着还有些不悦的表情,但谁看不出来那脸皮下面早已笑的炸裂了开,

小太监将那几张银票又往袖子里塞了塞,看起来却有些很难做的责金铭尹道:“我也不是真的要去禀了皇上,大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少不得什么事儿还是要看伯爷颜色的。可你们今天这也太过了点儿吧,金将军您自个儿说说让我怎么回话啊?”

金铭尹看这小太监稍微缓和了下,赶紧给他往回拽了两步,好言宽慰道:“公公且想,我们伯爷忧心朝廷疫病的治理、忧心百姓病患,一时忙乱起来让人找不到的时候那也是有的,公公您这儿吃两盅热茶稍等片刻,等会儿再带着伯爷去行宫,不是一举两得吗?”

一边说着金铭尹还一边用手轻轻拍了拍那小太监收着银票鼓鼓囊囊的袖口。

“咳咳那那你们可快着点儿,可不敢时间太久了让皇上等着了啊!”

拿人手短的小太监还是有些担忧的催了催金铭尹,金铭尹忙朝他诚恳的一通点头,直言让他放心,然后转头吩咐着站在一旁的俩侍女,“你们俩别傻站着了啊!去他们宅子里弄点儿好茶水先给公公斟上!”

“是~”

然后金铭尹回过头来笑着朝那小太监一拱手,“公公在这儿片刻,我这就去帮您叫人。”

“有劳将军了。”

纵使这北风凛冽吹到脸上跟冰刀子割似的,现在这小内官也是感觉不到了,金铭尹这一通近乎阿谀的客气话儿加上袖口里那鼓鼓囊囊的银票,足以帮他这单薄的身子抵挡严寒了

屋里

别看院子外面人来人去、大兵百姓御医乱糟糟一片,可这不怎么大、却挤满了人的小屋里是出奇的安静。

周娟儿半跪在床榻前,哽咽垂泪的攥着自己爹爹的手,躺在床上的周老摊主看起来发热是越来越严重了,张着嘴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名御医模样的人带这个遮面纱布,也是跟周娟儿一样半跪在床前,中、食两指轻轻的搭在周老摊主的另一只手上,静静接受着脉搏的信息。

这床对过儿的两张临时拼凑起来的八仙桌上,周娟儿的叔父还是他那三个受伤的兄弟歪七扭八的躺在上面,还不停的捂着胸口*着,面前也有一名御医,在忙着帮他们暂且先把错位的关节正回来,减轻一些疼痛感,

这屋子的中间便是手里握着蓝光幽幽灵虚刃的柳思意,看起来像是谁得罪了这丫头一样,寒这个俏脸盯着两个御医的动作。

她身旁站着的便是江云,这位新上任的甘肃镇边军副总兵眼神不停的往门边儿瞟着,自从这周娟儿拿着柳思意的玉佩来找他帮忙,他去太医院带着两个御医前来之后,就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倒也不全是怕这疫病沾身,主要还是怪周娟儿没把话说清楚,

按距离来说甘肃镇边军军营离这儿最近,而且上次周娟儿是见过江云的,虽然江云不认识她,但是他不会不眼熟柳思意天天挂在身上的这块玉佩,

江云当时还以为是柳思意出事儿了呢,赶紧牵过马就飞奔太医院。

太医院的赵院使倒还真挺给面子的,听说是伯爵府的事儿,把他的两个得力助手包括院判都给指派来了,自己倒是因为要去给崇正请脉而走不开身,

但是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是上次那豆腐脑摊主的家里,江云虽不知道安逸的这位小夫人为什么在这儿,但是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自己当然就没必要管了,

但是正当他想要告辞回营的时候,谁知道柳思意居然火了起来。

为啥呢?还不是因为这院判带着俩御医和燕五嘴里的话一模一样?说周老摊主是隐性病患,必须带回太医院,

这周娟儿哪里肯愿意,哭哭啼啼的说他们都是串通好的要陷害自己爹爹,欺负自己这些无权无势的百姓,

柳思意听完这话再看到周娟儿这幅委屈大了的表情,脾气马上就上来了,“锵”的一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灵虚刃,朝着两个太医一指,你们今天是看也得给我看,不看也得给我看,就算是什么隐性病患也得给我治好了才能走!

那院判哪里敢违背这伯爵府小夫人的话吗?只能带着俩御医硬着头皮俯下身来,打算着先切着脉看看,过程中还时不时的往江云那边瞥,

江云这本来要溜的人这下都不好开口了,他心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搞得就像我能惹起这小姑奶奶一样,

一时间这柳思意就跟个小阎王一样,压的屋子里是没一个人敢吭声。

“思意!思意!”

江云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就知道是救星来了,

站在屋中间的柳思意闻言一会回头,就见到安逸急匆匆的从屋外跑了进来,两只胳膊一把握住了她的香肩,眼睛在她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关切之色是溢于言表,

“思意,你没事儿吧?”

柳思意刚刚还寒着的俏脸一下子就回了暖,冲着安逸莞尔一笑,应他道:“我当然没事啦,你紧张我啊?”

说完,还踮起脚尖儿旁若无人的在安逸的脸颊深深的印了一口朱唇。

上次安逸去太医院的时候,跟这院判是见过的,那院判一看是伯爷来了,哪还不抓紧机会脱身?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俯身就跪拜在了安逸的脚前,呼喊道:“下官太医院院判,拜见伯爷。请伯爷放心,我已经为小夫人把过脉了,小夫人无恙。”

安逸听完这话也没管那院判,只顾一把把柳思意狠狠地搂在怀里,将头深深耳朵埋在她的浓墨青丝中,感受着那似乎会稍纵即逝的温存,嘴巴在柳思意的耳边就这么喃语着:

“我有没有给你说过不要出来,有没有?你就是不听,你知道你吓死我了吗?你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让我怎么办?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这番虽然带着些责难的话,听在柳思意的耳朵里却像是被灌了一大口蜜糖一样,她也不言语,就眯着眼,臻首紧紧地贴在在安逸的胸前,感受着他那因为自己的平安而渐渐平息的心跳。

院判见这两个人二话不说自己倒是温存起来了,心里不由的一沉,原本还指望着伯爷说句公道话呢,现在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但是无论结果如何话是要说到的,不然伯爷这不讲理的小夫人到真要朝伯爷哭诉一番他们如何“仗势欺人”的了,

“咳咳伯爷,小夫人确实是没有事儿,但是这周氏一家,包括他女儿在内,都是已经确诊的隐性病人,您看着”

“你胡说!他们”

柳思意听着这话刚要从安逸给她甜蜜中抽出身来驳斥那院判,却没想到被安逸一把又给揽了回来,然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眼中倒是一点儿也没有了刚才的关怀之意,瞪得柳思意话到嘴边儿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安逸一手揽着柳思意,一手将那跪拜在地上的院判扶起,然后脸上有些歉然的笑了下,吩咐道:“院判快快请起,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这小夫人给你们惹麻烦了,还望见谅。周家这边你们按要求办吧,只是这姑娘是我弟妹,周老也算是沾着些亲戚,能不能看在太医院给我们拾掇个好点儿的落脚处,照顾一二。”

原本那院判还以为伯爷开口肯定是要维护自己这娇滴滴的妾室了,哪知道安逸是这一通略带着歉意的话说出来,倒是让自己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松,

这当下的新贵如此配合让他也是心中大喜,至于什么照顾那是一切好说,于是他忙连连点头应道:“伯爷放心,伯爷放心,就是没有您这句话,下官也是要好生照顾的。”

安逸笑着点点头,然后又朝着一旁的江云搭了搭手,“真是不好意思了,还连累的这你也跟着忙活一趟。”

江云赶紧拱手回了回礼,躬身道:“伯爷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倒是小夫人无事便好。”

“行!军中事物多,且去忙吧。”

“是!”

江云这罚站似的在屋里站了半天,可算被安逸给“赦免”了。

倒是周娟儿听着他们的这些话吓得小脸儿蜡黄,吓得一下子瘫软到地上,颤声问道:“我我和我爹,是是说都得了疫病了吗?我们都要死了吗?”

安逸忙宽慰她道:“你放心,这隐性病患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也不会有一把病患那种恐怖的症状,只是担心会传递给他人,所以带你们去太医院隔离起来。娟儿姑娘放心,太医院那边我会再跟赵院使讲下,不会让你们为难的,而且孟崎那边,我也会让他时常去看你。”

周娟儿对这位静远伯爷倒挺多好感,毕竟之前第一次就是他帮自己和孟崎搭桥牵线才得偿所愿的,所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她已然是不得不信了,

自己低头琢磨了会儿方才面带泪痕的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伯爷,娟儿有一言,不知道是否当讲。”

第二百一十八章 帝王心术

第二百一十八章·帝王心术

安逸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这周娟儿了,点头道:“娟儿不必客气,有话就说吧。”

周娟儿闻言,恭恭敬敬的往地上一跪,朝着安逸和柳思意深深的叩了个头,启齿道:“伯爷、夫人待我一家之恩便是娟儿豁出去这条命去也难以为报,我却自作主张的险些连累的夫人,还让伯爷难做。娟儿的意思,伯爷不必为我们家讨什么方便,别人家受得什么,我们合该去受得,不该坏了规矩。

而且娟儿虽不自夸是个聪明灵力之人,却也是个手脚麻利勤快的,况然刚才听伯爷说我们这样的病患不会有性命之虞,想来也是不会再被传染了,那太医院中如我们家这样的隐性病患却是不少,娟儿愿意帮着太医院分担些,医术方面谈不上,端茶倒水打扫屋子娟儿都是做的的,就算是病患们想吃一碗热豆腐脑,娟儿也能煮出来。”

这已经是安逸第二次觉得这周娟儿是个有心的人了,虽然说这事儿怪得柳思意这热心肠的丫头逞英雄,但是起始是在周娟儿这里,匆匆忙忙的自己都没搞清楚就跑到伯爵府去求助,柳思意算是运气好的没染上疫病,不然安逸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满眼杀意的静远伯爷什么模样什么后果去烧两张黄纸问问曾子仁就知道了,

饶是现在这样的结果,要说安逸心里没气是不可能的,但是一来好歹孟崎的这面子抹不开,二来柳思意也是无恙,便也算是做个孟崎的人情让太医院照顾一二。

不过周娟儿的这番话一说出来,旁的不提,确实让安逸心里舒服不少,至少觉得是个明事理的,不怕你不报恩,最怕你不知恩,不知恩才是最恼人的。

安逸朝着周娟儿做了个虚托而起的手势示意她起身,然后脑中稍作计较了一下,应她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你父亲和你叔父均是老迈,缠绵病榻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不如这样,你叔父和你父亲就按我说的来,到时候我让太医院那边儿照顾一二,至于你呢”

他说着转头看向那立于一旁的院判,

“要问问院判这儿是否好安排了。”

院判心中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且不说本就人手短缺,这跟病患打交道的事儿,任谁是个康健的人也是不想去做的,因此一般周娟儿说的这些都是让刚入院的些医士去做的,

但即便是这样,碰到不少女性的病患,或者是一些闹腾的,都是草草应对罢了,

这样一来在百姓心里看太医院都像是看监狱死牢一样,好生生的人进去,没几天都能瘦成个骨架子。

“若是伯爷没什么意见,下官这儿倒也是求之不得的,不过有些话要跟姑娘说在前头。隐性病人病症都是惧光惧人、且有的时候性情焦躁,姑娘跟他们打交道需耐着心思,何况病舍都是临时搭建,环境污浊,想来姑娘也是个喜净的闺女,不知道姑娘受不受得了。”

院判也是都把丑话先说了,不然这伯爷家的“亲戚”回头后悔了说脏了还是累了的,别再显得他们太医院使唤人了。

“我受得了。”

周娟儿倒是心气儿挺高的朝着院判一拱手,应承下来。

院判又将目光看向安逸,安逸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叮嘱周娟儿好生治疗,毕竟她自己也是个病患,然后又朝着柳思意使了个颜色,柳思意会意的掏出来三张银票,笑眯眯的递给院判,个中委托照应的事儿自不必谈,

饶是这医者父母心的御医们也知道银子的好处,自然满口答应。

安逸带着柳思意刚刚走出屋门的时候,正好撞见急匆匆往里走的金铭尹,

金铭尹是典型的进屋不敲门走路不抬头的主儿,要不是安逸躲得快,差点儿被他一脑袋撞上,

“逸哥!正找你哪,门口儿那太监都等半天了!我这早就推说进来找你,愣是绕了三五圈又跟江将军聊了好一会儿才进来,里面儿的事儿可完了?”

安逸朝他点点头,然后拍了拍柳思意的肩膀,跟金铭尹吩咐道:“完了,我得先跟他去趟行宫,我交代你个事儿,带着思意回府去,管宁儿要把最粗的锁,把她就给我锁在屋里!”

说完,他便撇下两人,迈开大步朝前而去。

“安逸!”

柳思意也没想到安逸这么快就变了脸,还说要让金铭尹把自己给锁起来,气得她直跺了跺足上的那双金丝履,指着安逸的背影娇叱道:“你你这个没道理的人!”

金铭尹见到柳思意指着安逸的模样活像是一个正在跟大人怄气的孩子,不由的低头“扑哧”一笑,

但是

等他再抬起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退的比潮汐都快,转瞬间就被柳思意的目光凝冻住了,

“铭尹弟弟,可是在笑姐姐我吗?”

柳思意的娇唇挽起了一抹深深的弧度,看起来应是十分愉悦的,但是常跟在安逸身边的金铭尹知道,这是她正在释放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别别别嫂子,这是逸哥说的,不是我说的啊!”

“哼!”

柳思意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一甩那长裙水袖,便迈开脚步朝着院外而去,

金铭尹感觉自己现在就跟死里逃生一样,站在原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倒是柳思意一转头看到金铭尹木头桩子一样还杵在哪儿,没好气的喊道:

“还傻站着!回府啦!”

“是,夫人!”

青城行宫

崇正将手中的黄绸卷了卷,递给侍候在身旁的徐亮,然后朝着下首安逸的位置指了指,

“大都督,安卿,你们且看看吧,这是今天刚刚送过来的,辽人拟的和谈条陈,他们也终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安逸站起身来,恭敬的从徐亮的手里接接过那卷黄绸,仔细的瞅了瞅,越看这脸上的眉毛是收的越紧,到最后甚至嘴角都泛起了一丝苦笑,

“陛下,看来这先开口的人胃口不小啊!”

“说说,怎么看?”

安逸正打算开口,倒是对面的孙德璋把手“咣”的一声往桌案上一砸,直震得他面前那青瓷茶盏的盖儿都飞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辽人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互市!要割地!要岁供!咱们凭什么给他们,难不成这仗咱们打败了不成?”

崇正听完没有作声,只是又把目光看向安逸,

安逸会意的拱拱手,答道:“依臣看来,正如大都督所说,这辽人完全就是在漫天要价,恐怕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我们答应的。”

崇正“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所以辽人要和我们择以时日进行会谈商议,地点他们要在韩林,时间我们定。”

安逸想了想,接声问道:“陛下,不知道辽人那边可是萧后亲自赴谈?”

崇正摇摇头,“不,只是派他们元帅府的大元帅韩光德前去。”

“一个武臣,去和谈?”

安逸这话也是问出了崇正心里的疑惑,

“朕也是不明就里,这辽人派了个武臣去和谈,这让朕也不好亲自前往。若是再从京中调些个善谈判的文臣来,少不了又是半个一个月过去,倒显得我们没有诚意了。”

孙德璋一听这话,忙站起身来朝着崇正拱手请命道:“陛下,便让老夫前往吧,我是大夏的五军都督,那边是辽国的大元帅,官职上也算是相对等。”

崇正却是笑着朝孙德璋摆了摆手,然后示意他落座,宽慰道:“大都督心里着急朕是知道的,不过这战阵行伍是都督强项,可这口舌之争并不是都督所长啊。”

说完之后崇正还顺势低着头轻叹了一声,带着些愁容道:“唉,若是皇兄还在此,朕到时也不用为这些发愁了。”

安逸也没再做声,用眼睛瞟了瞟崇正,他怎么隐隐约约感觉今天这是给自己设了局啊?难不成这崇正是打算让自己去跟辽人和谈?

他还刚这样想着,崇正的眼神就扫过来了,

“安卿,不知道你可有属意的人选?能为朕推荐个一二也是好的。”

还推荐个屁啊!

听完这话安逸心里早就骂开了,这前面不都说了吗?他自己去不成体统,失了体面;京里调人时间太长,丢了诚意;老都督又不善口舌,去了先机;

那还有谁?总不能再回到四川把老王爷叫回来吧?崇正这摆明了就是要自己去了。

安逸倒不是对此事拿捏不足,而是他明白这种和谈的事儿要是真正上了谈判桌搞不好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

就那土地和银子来说,如果说崇正真的打算用银子买平安,从使者的角度来说,那安逸最划算的方法就是和辽人谈岁供了,相对皇家这边和大部分高位朝臣来说,这是买了个平安,没问题的,

但是你放到百姓去看、甚至放到百官里去看,这是丧权辱国啊!你安逸是要被钉在大夏朝耻辱柱上的!史官会毫不留情的记下一笔,崇正四十一年正月,夏辽和谈,时静远伯安逸与辽人签订耻辱的岁供条款,云云云

这你上哪说理去?

甚至安逸觉得崇正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根据蜀王跟他说的崇正已经是中意二皇子高慈勋了,所以这种有可能背锅泼脏水的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高慈勋的舅舅孙德璋去,

但是又不能因此而导致何谈损失太多的利益,那么找谁?之前几次大战锋芒毕露、再加上颇有政治头脑的安逸就成了最佳的人选,

哎,帝王心术啊!

安逸内心深处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被崇正喂了口苍蝇一样,就算自己能谈现在都不想去谈,便赌气似的应崇正道:“陛下,臣刚刚来这兰州不久,官场里面熟知的才俊不多,所以心中还真不知该向陛下推荐谁。”

倒是旁边的徐亮在旁边听着崇正的话就知道皇上的意思,谄媚着对崇正道:“皇上,奴才看您啊是忙糊涂啦,去憋得地方找人那不是舍近求远了吗?”

崇正看似一副疑惑的表情瞟向徐亮,“哦?此话怎讲?”

徐亮朝着安逸瞟了一眼,笑着接话道:“安伯爷不正是陛下要找的人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和谈开启

第二百一十九章·和谈开启

“陛下,这”

安逸刚想要开口婉言推辞,却已经被崇正抢在了前面,就看到他竟是一脸慈意的看向自己,缓缓点头道:“是朕老眼昏花了,明明有个大才还看不到,倒不如小亮子慧眼识珠了。”

徐亮赶紧躬身谦了谦:“皇上可折煞小臣了,小臣不过是说了皇上的心里话而已。”

这两个人一白一黑二人转这么一唱,安逸还怎么接?能怎么接?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朝着崇正一拱手:“陛下抬爱了,臣领旨便是。”

崇正见到安逸已是答应,转过头不着痕迹的和身旁的徐亮互相看了看,眼中满是欣喜之意,然后朝着安逸伸出手,将他虚托而起,

“安卿快快轻起,快快轻起。朕早就说卿乃国家栋梁,如今看来果真没错,这为国出使关乎大夏颜面,安卿有什么要求,现在尽管跟朕提!”

要求什么的倒还谈不上,安逸最想搞清楚的事情还是要问个清楚的,遂开口问崇正:“有关和谈的我方条陈臣之前已经拟定了七七八八了,大多是一些细枝末节,臣主要是向问皇上现在您是什么意思。”

崇正明白他的意思,刚刚带着欣喜的面庞骤然凝滞,正色道:“安卿,朕的底线只有一个,不割地!其余的银钱粮草,就算是按照辽人现在这上面提出来的,朕也拿的出,但是这临洮府的土地,朕一寸都不让!”

这崇正自己倒是一副寸土不让的模样,还不是怕自己日后挂到奉先殿里见不得祖宗见不得子孙,倒是这银钱粮食的脏水大可往安逸身上泼了,惹得安逸心中又是一通咒骂。

“还有就是这时间的问题,朕琢磨着这事儿耽搁不得,就明日吧,明日启程,赴韩林和谈。”

“臣领旨,定不辱使命!”

此事敲定以后,崇正便让安逸和孙德璋早早都回去歇息了,明日该去和谈的去和谈,该练兵的继续练兵,

说来崇正倒是不糊涂,还特别交代孙德璋和谈期间兰州城防备尤为重要,要更加警惕才是。

两个人应声答应之后便齐齐的退出行宫的正殿,

等到绕出宅院的时候,倒是走在前面的孙德璋转过头来笑着朝安逸拱了拱手:“安伯忠君为国、救大夏于水火,实乃朝廷官吏典范啊。”

从刚才殿里的表现来看,要说孙德璋是跟崇正事先谋划好的安逸肯定是不会信的,不过这孙德璋虽然不是竹宗臣那种老狐狸,说三句话两句都是算计你的,但这颗朝堂常青树也不是白白叫来的,至少崇正的心思是被他吃了个透,他自是拿准了已经决议立储的崇正是不会派他去和谈的,便推波助澜了一把自荐请缨,

刚才崇正开来的这条船,就算他老都督不是个掌舵的,划桨肯定是没跑了。

安逸忙谦道:“大都督这话言重了啊,我不去也自会有旁人,救于水火之事,是万不敢当的。”

孙德璋依旧面上带笑,然后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安逸的胳膊,故作提醒道:“朝堂上你我同殿为臣,朝堂下面我就叫你一声贤侄。贤侄,可不要说我这做长辈的没提醒你,此次和谈若成,那你可就是皇上眼前的炽手可热的新贵了,有些事情要先考虑到才是。”

安逸知道孙德璋要说什么,却还装作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孙德璋见安逸没反应过来,眼神下意思的四下瞅了瞅,然后附在安逸的嘀咕了一句,

安逸听完十分夸张的在脸上涂满了惊讶,“什么?老大人,皇上春秋鼎盛,现在说立储之事太为之过早了吧?”

孙德璋却做出一副你还是年轻的表情,对他道:“贤侄,话不能这么说,太子者,国之根本也,国不可无本。并不是因为皇上春秋鼎盛,讨论储君之事就有违礼法。而是咱们早早替皇上考虑国本之事,为大夏计。”

安逸悠长的“哦”了一声,深以为然道:“这么说来,确实如此了,只是不知道皇上心里可有计较?”

“德王殿下历来素有战功,声望颇贤,此次皇上亲征又奉命监国,贤侄如此通透之人,还看不出皇上的心思吗?”

“老都督是说,皇上中意的是德王殿下?”

“岂不是明了?”

这事儿安逸已经是从蜀王那里知道的,所以没有太过于惊讶,倒是这孙德璋这不避嫌的直接说出来,让安逸感觉有那么点太过明显了吧?

所以安逸故意似刚想起来一样,开口问道:“对了大都督,我方才记起,这德王殿下是贵妃娘娘之子,那不就是您的亲外甥?”

也不知道安逸这话早在孙德璋的预料之内,安逸竟然没有从他不满岁月痕迹的脸庞上看出一丝异样,反而像是准备好了一样顺势说道:“所以我才向你提及此事,德王殿下是我从小看着长到大的,小时候最是喜爱古往今来这些骁将名帅,长大之后自己也成了皇上的镇南将军,就爱和这些个沙场将军们讨论战阵兵法。这不,前些时日跟我的家书里对贤侄你那可是神交已久啊,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秉烛长谈,便是心愿已足了。”

安逸忙附和道:“大都督这说的哪里话,若是有机会能得见德王殿下,那自是在下的幸事了。”

孙德璋听完之后盯着安逸的眼睛,然后往他面前凑了凑,沉声道:“我是老了,大夏朝的未来都是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贤侄人中龙凤,可要好好把握。”

说完,似若无意的抬头瞧了瞧,又朝着安逸展颜一笑,“看吧,倒是投机,聊着聊着咱们都走到哪儿去了。这天色也暗了,明儿你还得赶着赴谈,咱们就在此别过了吧。”

安逸也是笑着朝他一拱手,“大都督今晚之言,安逸必牢记在心,就此别过。”

孙德璋也是朝着他搭了搭手,便转身而去。

知道他的身影渐渐的走远了,站在原地的安逸才将躬着的身体渐渐直起,嘴角淡淡的笑了笑,

“真是个老戏骨。”

说罢,也转身朝着府宅的方向走去。

作为朝中的老臣,孙德璋这番说辞虽然自己嘴里是在为大夏的国本社稷着想,但明显就是在为德王拉拢人脉,在安逸看来这番行为确实有点儿急不可耐的味道,

所以安逸不明白这位大都督到底在着急什么?

崇正既然已经跟蜀王和老都督这一干心腹重臣表达出了立储的意愿,那么等着就是了?崇正自会慢慢的帮他这个二儿子剪出一切潜在的威胁,

换句话说在这个时候大家甚至都心知肚明,任何违背此意愿的朝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都是乱臣贼子!大部分明眼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倒想德王的旗下,何须如此堂而皇之的拉拢?

更何况这种事本就是帝王家的大忌,你让崇正知道了这么想?我还没死,儿子已经等不及了?

安逸仔细琢磨了琢磨,他觉得唯一能够解释孙德璋这种有些反常行为的理由只有两个,

第一个就是虽然知道崇正“心有所属”,但是潜在的威胁是在是太大了,如果不早作准备,那么就有可能导致即使登上了皇位也会被人扒拉下来;

第二个就是崇正在还没来及完全帮德王铺好路之前,就已经驾崩了!

不过想来崇正虽然老迈,但看起来精气神儿都是有的,除非有人动手让崇正驾崩

想到这儿安逸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不会是真有人在打崇正的主意吧?

德王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青春正茂五年十年等不了吗?没来由的去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打自己父皇的主意,

倒是不排除其他皇子不排除有这种想法,

还有可能就是其他几位皇子已经被孙德璋察觉到他们正在有所动作了,所以他等不了崇正了,必须尽快为德王丰满羽翼,以防有变。

但是这两种原因不管是出于其中哪一种,安逸都能得到一个明确的信息,德王,他们还没有准备好,还需要时间!

而且他的皇子们,手里攥着的实力,可能并不会比德王差,甚至可以说,他们其中有人的势力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崇正的遗旨!

对于安逸来说,这却是个好消息,朝中越乱,高慈懿的机会有越多,如果真是满朝上下众志成城的拥立德王,反而不好插手了,

但同时也开始提醒催促着安逸,也是要着手丰硕自己的翅膀了。

安逸这一边骑着马一边低头想着,不知不觉得已经是到了府门前,

现在已经到了入夜的光景儿,隔着府门都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儿,

自己这回府的时间还能赶到饭点儿,也真是难得。

不过,安逸顺着这香味来到正厅里的时候,饭桌上却只有高慈懿、安欣和金铭尹三个人,

“哥!你回来啦!”

妹妹也是难得的见到哥哥这么早早的就回府了,一手拈着筷子,一手抓着半块馒头欢脱的小鸟一般就扑了过来,

“怎么只有你们仨?思意呢?”

安欣乌溜溜的小眼珠子朝着内宅的方向挑了挑,轻轻的掩唇一笑,然后迅速的把嘴里的饭菜嚼了嚼囫囵的吞下了肚子,凑到安逸的面前低声道:“思意姐生你气呢,还在内宅里不愿意出来,说是你把她锁里面的,要出来也得你去给她开锁。”

“她还生气,我还没生气呢!”

安欣看他哥提到柳思意少有的脸拉的老长,脑海里天生的八卦因子迅速就活跃了起来,一脸神秘的问安逸:“怎么?你跟思意姐吵架啦?”

安逸没好气的朝着她小鼻头一指,“少问,去弄个空碟子给我弄点饭来。”

“就知道你回来就得叫饿。”

安欣跟变戏法似的,从那大理石小圆桌子的次层端出来了两碟事先留好的饭菜,有肉有饭,还热气腾腾的,

“你有口福啦,阿懿亲手做的。”

小丫头还一脸骄傲的样子。

她不提安逸倒还忘了,他接过那两碟饭菜,然后朝着高慈懿和安欣挑了挑眉,“你们俩晚些时候来房中找我,我有话和你们说。”

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正厅。

安欣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到他哥怎么端着碟子出去了,她忙往外追了两步喊他道:“哥!你不在这儿吃你去哪儿啊?”

“给翘气包送去。”

安逸头也没回的奔内宅而去了

第二百二十章 做自己

第二百二十章·做自己

安逸端着两个瓷碟子到后院的时候,就看到内宅屋里亮着灯,但是这门上却并没有挂着什么锁,想来金铭尹也是心里清楚,能锁住她柳思意的锁,恐怕就只在安逸的嘴里了,

他轻轻的推门而入,一道曳着嫩粉色碎花拖地长裙的倩影正侧坐在椅子上,背影冲着门口,正脸儿则瞅着几案上的一根袅袅的烛火,怔怔发呆。

安逸走上前去,将两个瓷碟端放在了柳思意的面前,

这小茶几周围一圈和四条桌腿儿都是红木做的,而中间的桌面却是水磨石打的,花瓷的菜碟沿儿只要轻轻的触碰到那水磨石,清脆的声响就能把安逸心中的愠怒恰到好处的满意表达出来,

他大喇喇的拉出一个小圆凳来坐在上面,一只胳膊半撑在桌上,朝着柳思意挑了挑眉,

“柳夫人是打算绝食明志吗?”

柳思意却并没有因为安逸的小动作而有任何的屈服,仍旧寒这个俏脸,听起来十分委屈的开口道:“公子不知,小女子嫁夫多日,事无不谨也,待婿无不恭之,深知恭顺之道,妇人大礼也。却不知道因何原因惹得夫婿不悦,对妾身是轻则斥责重则打骂,竟让人将妾身拘与室内,水米皆不得食,要将妾身生生饿杀于此。”

一边说着,一边还有模有样的摸起眼泪来,

“哎,女子本就是落水浮萍,依着夫家脸色过日子,妾身落得此境也怪不得旁人,时也命也!呜呜呜~~”

说完之后,自己竟然埋头大哭了起来,哭声是何其惨厉,可不就是个百般委曲求全、却又受尽夫家白眼的小娘子么?

安逸心道柳思意可以啊!以前还真没见识过,只知道高影疏和江如月能如此,没想到柳思意也是一套之乎者也信手拈来,

“竟是如此的巧合,我跟姑娘的遭遇却也有几分相似,本是个迁就隐忍的性子,却整日里饱受夫人的折磨*,家中夫纲不振,苦也惨也。”

这话一说完,柳思意的哭声倒是没了,猛地将埋在玉臂里的臻首抬了起来,很是不忿的问安逸道:“那公子可要细细说来跟妾身本姑娘听听了,到底你家夫人是怎么折磨*你了!”

安逸见她抬头,脸上是灿然一笑,然后用手轻轻的伸到前面,触了下柳思意熟鸡蛋清似的光洁脸蛋儿,然后又若有其事的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故作恍然道:“姑娘是个骗家子啊!脸上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莫不是想要博本公子的同情,娶了你不成?”

“怎么?娶了我夫君还后悔了不成?若是后悔了,连休书都不用,妾身自去便是。”

柳思意把侧脸一偏,刚才的委屈样马上又写在脸上了。

安逸倒是被她弄得苦笑不得道:“你还真是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不听我的话,不明是非就擅自去为别人出头,险些缠上疫病,怎么说到头来倒像是我来给你点头认错一样?”

柳思意却反驳道:“那周娟儿不是孟崎的的准娘子嘛!你们俩就急急忙忙的饭都没吃就去了太医院,我还以为是城中军士仗势欺人,这点儿事儿我自然就帮你料理了,不想再让她去麻烦你,所以我才帮忙的。”

“你这样说来还是我错怪你了?”

“本来就是!你都不知道看好我,让我擅自出门,哪天若是把我弄丢了,看到时候你心疼不心疼!”

安逸见这小丫头小嘴儿机关枪似的嘟嘟嘟说出来全是理儿,故意气她道:“这有什么好心疼的,到时候我去京城里面那些勾栏瓦舍里挑个美颜的行首回来,又恭顺又听话,岂不美哉?”

“你!你就是个没道理的人!”

“哈哈哈哈!”

安逸看柳思意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朗声大笑了起来,顺手把桌上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菜碟往她面前推了推,然后递过去一双竹箸,

“尝尝,小淮王的手艺。”

柳思意没吭声,只白了安逸一眼,没有好气的接过竹箸,顺势夹了一筷子填到嘴里,还没等嚼出味道来,倒是鼻头一酸,两行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安逸只顾着大快朵颐,也是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了柳思意哽咽的声音,

“你你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这下倒不是跟自己闹了,安逸看到柳思意白皙的脸颊上那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柳思意则是手绢帕不停的沾着眼角,有些黯然的伤心道:“我知道你对我好,莫说只是妾室,就是谁家的夫人也没有能像我这样子跟你闹的,如果你觉得我这样让你厌烦了,你就跟我说,我便规矩起来,或者你哪天真的觉得思意碍眼了,你不好意思开口,让欣儿告诉我也行,我也就不让你再看见,免得扰你心神便是。”

柳思意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竟是失声哭泣了起来,一手拈着绢帕不停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另一只手还扶在桌子上夹着双竹箸,让人看着是又可怜又可爱。

当然这看在安逸的眼里就光是心疼了,他忙站起身,转到柳思意的身旁,将这哭的泪人儿似的柳思意一把揽在怀里,好言宽慰道:“你看你你看你,我刚才那不是说着玩玩儿呢嘛,你怎么还当真了。平时挺识逗的个丫头,怎么这会儿倒认真起来了。”

柳思意塌着个脸,顺势往安逸的怀里靠了靠,轻声开口道:“也不是我矫情,爹娘死的早,而我又是个女娃,本就稀少的几门子亲戚对我说是也都是陌生的很,每次饿的不行了才去蹭口饭吃,还得看着冷眼陪着小心,生怕哪里惹别人不高兴了,大冬天的再将我赶出街头。所以夫君就当我是多此一问吧。”

安逸知道柳思意自从嫁给他之后,平时就跟安欣姊妹俩似的欢脱性子,到还不知道这丫头心底还有这么一根敏感的弦儿在绷着,

想到这儿,他用脚尖将柳思意旁边的圆凳往外挑了挑转身坐了上去,然后接过柳思意手里的绢帕,把她俏脸上的泪痕轻轻擦了擦,

“之前这话我倒是跟蜀王说过,女人呐,活在这世道上所受的艰辛不比男人少多少。我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性子,说的小心做的谨慎,但是本性却是跟欣儿一样,是个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不然你也不会在五谷教的时候就表现出那么一副随性的样子来。

而我喜欢的就是这种柳思意,娶的也是这样的柳思意,人前的时候有些礼法咱们违逆不了,就且去照做,但是在我的府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框框,这里是你的家,没有人敢对你使冷眼,也没有人能让你陪小心,做你自己便好。”

柳思意听完将臻首深深的往安逸的怀里埋了埋,“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修来的福分,嫁给了你。”

这话听得安逸是心里一甜,大为受用,双手抄过柳思意那如瀑般披下来的一头青丝,就欲要捧起她的俏脸在的娇艳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口,却无意间摸到了柳思意右脸的那道疤痕,

这道伤疤便是曾子仁那小妾杨氏那日在南山之下用尖锐的发钗留下的,虽然已经是在柳思意精心的用上好药膏将养下变得淡化了很多,但还是让这个爱美的姑娘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看你,我刚才怎么说来这?”

“可那好吧”

柳思意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将自己右边脸的秀发撩开,缓缓地挂在耳边,然后将那一道长长的疤痕露了出来,

尽管较之以前是好了很多,但有可能是柳思意细腻白皙的皮肤给衬的,还是嫩红色的一道从脸颊到耳根,显得很是突兀,

“啊~你!”

柳思意这刚还要开口说话,安逸的吻痕就落了下来,不是别处,正是那脸上的疤痕。

却不知是不是距离柳思意的耳垂近了些,安逸就感觉到她搂着自己的双手都微微的颤了颤,即使是隔着微闭的眼眸,他仍能看到美眸中那股波动的流转,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醉意朦胧,

“冤家,你到底是来哄我的,还是来要我的。”

柳思意扭动着娇躯,坐到了安逸的大腿上,高高的扬起修长的玉颈,凭的是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唇珠轻起时,言语之中已经是带着让人酥软的柔意。

“你觉得哄骗老爷两句,今天的帐就能糊弄过去了吗?”

安逸一边轻声搭着话,一边这只手就像是水里的游蛇一般,顺着柳思意的裙尖儿就探到了那如绸子一般光滑的玉背上,熟练的轻轻一拉,内里系在背后、艳红色的销金衫儿整个儿的就要脱落了下来,

柳思意倒是反应挺快的,一把按住胸前,隔着她那套拖地长裙就止住了内里将要被剥落的衣衫,媚眼如丝的朝着桌上的烛盏瞟了瞟,将那带着温热的蚀骨声音送入安逸的耳根儿,

“夫君便是如此急不可耐,连烛火也不熄吗?”

安逸现在便是那头发丝儿上都升腾者袅袅的欲火,他将柳思意的其中一条腿跨过自己的身躯,直让她骑坐在自己的身前,

“熄了灯,看不见,还怎么抓住你这只小狐狸?”

然后他两只手分别攥住柳思意的皓腕,缓缓地往后拉去。

柳思意原本按着内里衣衫的手刚一脱开,就感觉到自己里面的销金衫儿已然是滑落到了大腿根儿,整个长裙里面已是春光无限,

她就看着安逸只用一只手便将她的两只手臂轻轻的按背在身后,然后另一只手轻轻的一扯他自己身上的素色长袍,一切山河风光都在这烛光之下映的清晰无比,

饶是那柳思意也是羞的“咛”的一声偏过来脸去,只是她或是不知道,双手后负已经使得自己不由自主的挺起本就很是傲人的前胸,再加上皓齿轻咬着娇艳下唇的侧脸模样,无疑是安逸最好的春药了,

“夫君便是要在这儿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 皇贵妃的口谕

第二百二十一章·皇贵妃的口谕

行宫

饶是这青城行宫不过是几件院落,也被徐亮识趣儿的分了个偏殿正宫,皇帝嘛,睡过再小的床也是龙榻,住过再小的屋子那也叫寝殿,

不用妃嫔侍寝的时候,徐亮倒也是省心,把那安神香一点,便缓缓地退出了殿外。

“舅舅!”

王三从后面刚刚开口,就被他舅舅徐亮转头瞪了一眼,然后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朝着两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陛下爷好不容易睡个早觉,你们手脚都给我轻着点儿,我就在那边办些事儿,有事及时告诉我。”

“是~”

俩小宫女儿朝着徐大公公躬身作了作手,听话的一左一右守在了崇正这寝殿的外面。

而后徐亮转过身来朝着王三把眼角一挑,“那边说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绕到一处屋檐阴影的角落,徐亮警惕的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方才低声的俯到王三的耳边嘀咕了起来,说了约有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盯着自己侄子,眼眸之中满是阴翳。

“舅舅,这这让我们动手?”

王三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惊慌,像是被徐亮的话刺激到了什么神经一般,说话的嘴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徐亮面容坚定的点了点头,“这是贵妃娘娘的原话。”

“这样看来,贵妃娘娘她已经是急不可耐了?”

徐亮冷不丁的轻笑了一声,跟王三说道:“可不是嘛,我听说雍王在南边的已经是有所动作了,这不,贵妃娘娘肯定是为德王着急了呗。”

西北夜里的寒风确实是有够冷的,冻得王三是直跺脚,他听完徐亮的话,在心里计较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问他:“舅舅,你打算就这么办了?”

徐亮若有所意的瞟了王三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王三好像生怕是萧瑟的北风把自己的话吹走了似的,又往徐亮的面前凑了凑,

“咱们这是要把宝全都压在德王的身上?”

徐亮却是冷哼了一声,答道:“这种搏命的买卖,谁还没有两把刷子?不到最后的时候,谁能拿得准最后谁站在王京城里?”

“所以舅舅的意思?”

“先做事!然后把遗旨捏在手里,皇上的那套笔迹,我闭着眼都能模仿出来,到时候无论是德王还是雍王,但凡想要个明正言顺的,都得看我们的脸色。”

“可是”

王三却仍旧有些担心:“这兰州城里可不止咱们一家儿,若到时候真的是雍王得势,都督府和伯爵府那边能一点儿动静没有?”

徐亮倒是很是不以为然,眼神朝着城西的方向挑了挑,“你道他们还真是铁板一块?孙大都督一心为着德王我信,那个安逸心里装着谁谁能看的见?你我怎么知道雍王的手有没有伸到兰州来?再说了,到时候就算安逸也是德王的人,他跟德王可是没有血缘关系吧?德王能有多大的恩惠让他安逸死命的效忠而不去做雍王的从龙之臣?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蜀王府考虑考虑。”

王三点点头,应承道:“舅舅说的是了,不过听您的意思,好像是对雍王蛮看好的?”

徐亮这下却摇了摇头,轻轻的出了口气,带着夜空中一阵的白雾飘散而去,

“这种事儿咱们都别妄下结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别小看谁,不然准吃跟斗。咱们现在算是这个大漩涡里距离中心最近的了,最危险,机会也最多。不用急着跟谁示好站队,只要能够耳听八方,在这儿稳坐钓鱼台,到头来自会有人找我们的。”

王三听完一脸谄媚的拍了拍徐亮的马屁,“倒还是舅舅拿得稳啊!等到最后从龙功成做了那位极人臣的九千岁,侄儿可就跟着您沾光啦。”

徐亮听着倒是很受用,双手往后一背,颇有些傲意道:“废话,不然我怎么当你舅舅?”

他说完这话之后眉头忽然皱了皱,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又开口问道:“对了,你可有那李进的消息?”

王三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方才答道:“有倒是有,不过都是些小太监传过来的,说这李进最近跟王京里的护国寺主持方丈走的挺近乎,又是捐银子又是修庙宇的,时不时还得空去念几通经文,旁的也就没什么了。”

徐亮听得是一声冷笑,嘴角阴恻恻的朝上挑了挑,“老狐狸!怎么着?这是再给自己捐功德吗?哼,做给鬼看,鬼都不信!你继续让京里的人打听着,耳目不要断,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藏住他的狐狸尾巴!”

所谓捐功德,就是宫中尚还在供职的中下等太监们,趁着自己年轻力壮,能捞些或者能再多挣些个银钱的时候,择一处寺庙,捐钱捐物捐香火,等到了老了不能再宫中服侍的时候,便到自己所捐赠的这处庙宇里做个长老甚至主持,安度晚年,

不过这些都是大部分低等级的太监为自己留的后路,他李进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位尊可比首辅,就算是年老体衰之后,家中的银资也足够他的奢华富贵晚年了,何至于沦落寺庙?徐亮才不会信。

“先不管他了,咱们先把手里的事儿办了再说。”

王三应着点点头,接道:“好,我去班房那边看看,应该还有不少鹤顶红留在那儿,我去沾些来。”

王三说着就要转头去弄那鹤顶红,却刚一转身就被徐亮拉住了,“站着!”

“怎怎么?”

“没怎么,你去弄吧,到时候滴到皇上的茶杯里,只不过回头凌迟处死的时候,可别带上你舅舅我。”

“那舅舅意思?”

徐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低声斥道:“没脑子吗?净想些个昏招。现在这个时候,疫病如此猖狂,这才是最好的手段!”

他顿了一顿,朝着周围又警惕的瞧了瞧,方才接着说道:“太医院那边儿我是打点过的,到时候你过去找那顾总旗,就说是自己远房的外甥在里面,家里托你前去瞧瞧,到时候你弄个根银针只管弄些血来即可,旁的莫问。”

“好!侄儿明白,明儿我便去太医院走一遭!”

徐亮冲他点了点脑袋,却又很不放心似的拍拍王三的手背,叮嘱道:“万事小心!一定不能让人看见,一定不能让人看见!”

“放心吧舅舅,那太医院里面的人一个个木讷的很,我心里有数!”

夜深

安逸将床上的绣罗锦被轻轻的掩住柳思意凝脂玉般的肩背,俯下身来亲昵的在她微闭的美眸上吻了一口,惹得那修长的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只不过刚才被从情深处送出来的小野猫现在已然是没有了一丝力气,趴在床榻上沉沉睡去,墨绸缎般的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在肩头,每一根发丝儿都透着癫狂过后的慵懒。

安逸将绣床前的纱帘放下,却没有留下来欣赏这好一幅香艳的美人图,自己垫着脚步倒退而出,然后从外面把屋门轻轻掩上,

“哥~”

安欣的声音虽然是轻的不能再轻了,却还是从背后吓了安逸一跳,

“你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来的?”

高慈懿见他慌的嘴都不利索了,也是忍不住的“扑哧”一笑,答他道:“我们早就来了,是你让我们晚些时候来找你的啊,现在还不够晚么?”

说着他还若有所指的朝着安欣使了个眼色,安欣会意的掩唇笑了笑,然后凑到哥哥的耳边低声道:“思意姐的声音太大啦,我们只能在门口等你了。”

“你!”

“好好好,我们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安欣看哥哥作势就扬起了手掌,赶紧两只小手轻拽着耳垂讨饶起来。

“行了,你们两个跟我来。”

安逸也是略微无奈的出了口气,然后朝着后宅一指,带着安欣和高慈懿往前走去。

这后宅有个书房,书房还不小,而且是那种正当间儿一个高坐主位、下面两侧则是两排客位的官绅人家设计,这还是柳思意最近让宁儿收拾出来的,刚好今晚就派上了用场,

安逸带着他们两个进去之后,很出乎意料的没有坐到主位上去,而是拍了拍高慈懿的肩膀,往上一指,示意他坐上去。

“哥,你这”

倒是妹妹安欣一脸的不解,望向安逸,

安逸却没有接她话的意思,而是偏过脸看向了同样脸上表情惊讶的高慈懿,

“王爷,风雨欲来,有些事情还是跟自己家里人说个清楚吧。”

“王爷?”

高慈懿听完这话,脸上的表情就趋于平和了,他偏过头又看了看完全被安逸的话弄得云里雾里的安欣,然后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迈开大步朝着主位上高坐而去,

安逸脸庞上却是微微一笑,等着高慈懿在主位上坐稳之后,两步走上前去,一撩这下摆,俯身跪地,

“静远伯安逸参见淮王千岁!”

然后又转头看向妹妹:“欣儿,淮王殿下在上,还不跪拜?”

安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一直跟她你侬我侬的阿懿竟然是淮王!

“民民女安欣参见淮王千岁!”

倒是主座上的高慈懿被这兄妹两个弄得也是好不自然,赶紧站起身来将二人扶起,

“你看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安逸却笑着对他道:“有些事情还是早些知道了好,难不成淮王殿下要给欣儿做一辈子的阿懿吗?”

此时安欣的脸上已经是开了酱料铺似的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顾低着头也不言语。

看她这个样子高慈懿倒是心急了,一步走上前去欲要攥住安欣的柔夷,却没想到竟然被安欣往后撤了一步,躲开了!

“欣儿,你”

安欣仍旧低着头,半晌才开口道:“阿淮王殿下,之前你是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骗我。”

安逸在一旁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瞧着这两人,

高慈懿当然是听出了安欣声音中的不悦,忙解释道:“是的,不过当时是有原因的,我”

“是不是?!”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欣的追问给打断了,再抬起臻首的时候,高慈懿已然是看到她眼眶里面悠悠打转的那点晶莹,

“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

“骗子!”

安欣根本就没有打算听高慈懿的解释,而是冷冷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脸就跑出了屋子,

“欣儿!欣儿!”

高慈懿见她往外跑去,便顺势就要追出去,却被一旁冷眼相观的安逸一把拉住了,

他转头看向安逸的时候,脸上是又急又气,埋怨他道:

“好歹叫你一声姐夫,你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嘛!”

第二百二十二章 荆棘之路

第二百二十二章·荆棘之路

“怎么能叫为难呢,我不是说了风雨欲来吗?这有些事情啊提前捋清楚,总比留到最后再处理的好。再说了,我这不是帮你们增加点儿生活的调剂么?这事儿你要是都弄不清楚,那以后可有的发愁了。”

高慈懿看着屋外安欣远去的背影,叹息道:“我就是怕她不开心,照你说的,如果可以,那我真愿意做她一辈子的阿懿。”

安逸笑着宽慰他道:“放心吧,我妹妹我清楚,她气你说明还在意你,若是哪天她对你客客气气和颜悦色的了,说明你们两个才真是离心了。”

说着,安逸又朝着主座上面一指,“坐吧,咱们谈谈正事儿。”

高慈懿顺着他的手朝着主座上瞟了一眼,然后老大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我不坐那儿,晦气的很!”转身一屁股坐到了安逸刚才坐的地方。

安逸看着他这样子心中发笑,转身坐到了他的旁边,问道高慈懿:“殿下可知道你父皇心中所属?”

高慈懿想了想答道:“如果有的话,肯定就是我二哥了,现在他可是奉旨监国呢。”

“没错,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你父皇已经是跟不少心腹之臣明示此事了,而且他舅舅孙大都督跟我也说了很多,至少拉拢之意已是相当明了。”

高慈懿轻“嗯”了一声,点头道:“我明白,看来现在他们已经是等不及了啊。”

“但是我这儿还有个好消息就是德王至少现在还需要时间准备,不过对于其他几个人我就拿捏不准了,皇城里面的事儿还得是你最清楚,我怎么说呢”

安逸想了想又接着问他道:“不如这样问你,如果德王顺利的坐上储君的位子,你觉得雍王能够动用多大的力量去和他相争?”

高慈懿知道这事儿事关重大,他仔细的回忆了下,方才跟安逸开口道:“以我的角度来看,先说母妃吧,我四哥的母妃只不过是个已故的嫔妃,跟我二哥的母妃皇贵妃孙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但是要知道皇后娘娘可是他母亲的表亲、他的表姨母,国丈老国公爷又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这几番关系也都是不容小觑的。”

“你能确定他们都死心塌地的站在雍王这边?”

对于皇室之争,老蜀王是给安逸提过醒的,这些个表面上的亲戚娘舅,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不过高慈懿是个知道内情的,他倒是觉得安逸担心有些多余,

“伯爷是不知道,我二哥的母妃,也就是当今皇贵妃用俗话说那是个管会护子的,从小我二哥就被他宠得无法无天,再加上皇上那时候刚刚夭了我大哥,对他也甚是喜爱,听说那段时间朝臣见这我二哥都躲着走。直到有一次打碎了皇后宫里供奉的琉璃盏,惹得皇后大发雷霆,不得已才把我二哥送去他大都督那里调教,这也才成就了他日后的功勋。”

安逸细细琢磨了琢磨这个中味道,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后和贵妃娘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撕破脸的吧?”

高慈懿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之前他们两个不过是小有不和,但是面子还是过得去的。自从那件事之后,贵妃娘娘对于当时雍王的母亲端嫔那是百般折辱,不过好在有皇后庇护,倒也不至于做的太过头。

倒是端嫔自己是个身子弱的,生完四哥之后本来就时常郁郁寡欢,加上贵妃娘娘时不时的敲打,很快就去世了。皇后娘娘就一直觉得是贵妃害了她表妹,也是时常打压,而贵妃就是觉得皇后小题大做故意责她的儿子,两个人相看就更不顺眼了。

所以说,若真的是德王得势,就算我二哥自己不会做什么,他的那个母妃不可能会放过皇后一脉,多年恩怨不是说消就消的。”

这样看来皇后和皇贵妃之间的争斗完全就是雍王和德王之间的角逐,不过这两派势力倒是真的泾渭分明,多年的恩怨导致他们俩边不管谁上位,都会对另外一边用铁血手段无情打压,

安逸倒觉得这不是件坏事,至少他们两家争斗起来那都是会底牌频出以命相搏,毕竟谁要是弱一弱那就是个灭族的下场。

安逸倒还是有些拿不准的问高慈懿,“不过听说雍王喜欢流连勾栏瓦舍,身无尺寸之功,无官无职可是真的?”

高慈懿倒是不否认,

“没错,四哥现在不像是二哥,是父皇的镇南将军,手里还攥着兵马,他现在却是没有什么权力。”

安逸眼睛朝着他挑了挑,疑道:“那皇后的娘家应该手里有兵吧?”

“这你算是问着了!”

高慈懿说的口干舌燥,应了安逸一声之后,便从桌子上翻起两个倒扣着的茶盏,一个摆在安逸的面前,一个放到自己的眼下,然后又拎起那紫砂小壶晃了晃,

“这里面水能喝吗?”

安逸心道你这问谁呢?我上哪知道能喝不能喝去?便抬头朝着门外朗声喊道:“宁儿!弄些茶水来!”

门外的宁儿闻声推开门,微笑着朝安逸作了个揖,而后指着高慈懿手里的紫砂壶说道:“老爷,夫人知道您不喜喝热茶,之前安排我们煮过茶水了,搁到现在刚刚温热,正好下肚。”

“哦,我知道,你去吧。”

“是~”

安逸看着高慈懿手里的茶壶笑了笑,柳思意这丫头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这儿的?难不成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成?还是说那一切包括内宅里的**都是柳思意想好的?

“真是个小狐狸!”

“伯爷说什么?谁是狐狸?”

正在帮安逸把面前茶盏斟满的高慈懿被他说的一愣,不知道安逸说的是雍王还是皇后,

安逸倒是没打算解释,朝着高慈懿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讲。

“伯爷可知道吴王?”

安逸点了点头,“南天一柱的名号谁人不知?大夏五个铁帽子王之一,手底下三万虎贲营皆是精练齐整、擅使用钩镰长枪,每所攻击无不破。十几年前的那场祸事,弄得江南半壁江山不稳,还是这位吴王亲自出兵平定,八百虎贲营在苏州城里拖住近五万人十个月之久,这种战绩可不是随便哪支大夏官军能够做到的。”

“没错,而且吴王的属地可算是大夏朝最富庶的地方了,再往北一点就是赋税半天下的江浙,那可是朝廷的钱袋子。而当今的皇后娘娘,便是他吴王的外甥女儿。”

高慈懿端着茶盏大口的吸了一口,解了解口干,然后接着说道:“还不仅仅是如此,伯爷知道长江水师提督郑远吗?他便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这扬州巡盐道转运使,便是雍王母妃的父亲,他的外祖父。个中厉害,伯爷可是晓得?”

可是晓得?怎么不晓得?这样听下来其实雍王的生母根本就无关紧要了,相当于他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外戚的势力,正符合安逸之前所想的种就算是你坐上皇位,他也有本事给你扒拉下来的能力,

所以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什么老都督那么着急拉拢人脉了,恐怕王京里那个贵妃娘娘也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这种庞大的实势力很难让人不打着十二分小心忌惮。

安逸低头思索着,手指不由自主的在桌上敲了敲,

“怪不得德王他们着急了,别的不说,就算是德王真的是得了天下,雍王只要振臂一呼,江南半壁就会完全落在他的手里,然后长江水师封锁江面,摆明了跟德王划江而治也不是不可能。”

高慈懿看起来还没有想这么多,疑声道:“伯爷是不是想的远了些,我觉得眼下朝中还是以父皇的意思为主的,父皇若是想要扶二哥上位,那肯定是要剪除皇后的势力的。”

安逸倒是冷笑了一声,反问他道:“怎么剪除?当那皇后吴王老国公都是瞎子吗?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剥皮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能有什么反应?现在要是图谋不轨,那也是以一隅而敌全国,寻死之路嘛!”

“一隅敌全国?”

安逸都被高慈懿给气乐了,问他道:“旁的不说,我且问你,这北疆边患从来都没有消停过,西面有辽人,东面有女真,失去了江浙的钱粮恐怕光是军饷问题就有够疲于奔命的了。反观南面呢?粮草丰沛、赋税充足,可征带甲之士数十万!两相比较之下,到底谁才是一隅?”

饶是高慈懿也是一时语塞,踌躇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问道:“那照你的意思来说,我四哥现在已经有反意了?”

安逸却摇摇头,“这个不好说,从表面上看他现在是有能力这么做的,但是具体他在准备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不过好在我们还不暂时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且让德王跟他们争去吧,咱们收拢自己的势力便好。”

然后安逸接着把眼神投向高慈懿,“事儿到这一步了,淮王殿下有什么底牌,也亮出来让我心里有数呀。”

没想到高慈懿听完苦笑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掩饰着内心的尴尬之意,有些凄然的说道:“哎!让伯爷费心了,我母妃死的时候我还未及弱冠,幸得父皇垂怜封了个淮王,从小我跟三哥关系挺好,所以导致我其他两个哥哥都不太待见我,要说底牌,我还真是一张都没有。”

“你母妃那边儿呢?”

“母妃本是个民女出身,的父皇宠爱之后也是没多久就仙逝了,若有亲戚也多是来攀附母妃的,旁的就没了。”

安逸有些无奈揉了揉额头,心道这小淮王莫不是上天派来给他增加人生难度吧?他就感觉之前还是一番风顺的路,登时就布满了荆棘,

“得,我心里有数了。”

安逸朝着窗外已深的夜色看了看,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

“明儿还得早起去韩林和谈,我得赶紧去休息一会儿了。”

“和谈?父王是要让伯爷去吗?”

安逸点点头,轻叹了一声苦笑道:“你父皇现在一心护着德王,连带着也护着大都督,所以这种十有**背黑锅的事儿,自然是让我去了。”

高慈懿沉吟了下,抬首看向安逸,

“能带我去吗?”

“你想去?”

高慈懿这倒是出乎了安逸的意料,

“是的,我想去,我觉得这种事情我应该去参与。”

安逸朝着他笑了笑,目光中带着些赞许,

“好,那你明天就跟着金铭尹,以侍卫的身份跟我一起去韩林吧。”

然后他朝着高慈懿挑了挑眼眉,“好好去哄哄欣儿,就早些休息吧,明天清晨要起很早。”

高慈懿听罢站起身来,习惯性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朝着安逸展颜一笑,

“好,我明白。”

安逸冲他点点头,便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从小到大,除了我母妃,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过,谢谢你了,伯爷。”

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安逸也是微微一笑,头也没回的应他道:

“以后别叫我伯爷。”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谈判的筹码

第二百二十三章·谈判的筹码

朝阳的日光虽是温柔和煦,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北本就寒冷的缘故,任凭金色的光辉肆意挥洒在街道,却仍旧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这挂着晨雾的时分是大都督孙德璋定下的兰州城防值守兵士换防的时间,城墙上、城门旁倒是可以趁着换防人马还没到来之前,依靠在冰凉的墙垛子上偷一会懒,

因为疫病肆虐而使得前后一空的静谧街巷,再加上没有了夜晚来回巡夜的军士,似乎整座城池在进入一天的喧嚣之前的一小会儿,真正的才陷入了沉沉的睡意。

或许是接连几日的劳累,安逸这一觉睡得着实的香,但饶是再香也不得不将疲倦的躯体从梦境中生生拖出来,

他从床榻上站起身来,长长的出了个懒腰,然后套上自己的官靴,披过床头的绒皮大氅便推门而出。

看起来是自己起的最晚了,院子当中金铭尹已经是把前往韩林的一应马匹准备好了,正带着几个亲兵将那随身需用的物资搬上马背,

“哥,你醒了?”

高慈懿按照安逸说的,找金铭尹换上了一副普通近卫亲兵的服侍,拎着杆银枪,冲着安逸灿然一笑,

也许是他原本就是天潢贵胄的原因,或者说高慈懿本身也是个俊俏的后生,这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甲胄,被他到穿出了几分英武之意,看的安逸都是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安逸朝着一旁的金铭尹一伸手要过了一把长枪,攥在手里挺了挺倒还趁手,然后朝着高慈懿挑了挑眉,“来,咱们比划比划,活动活动筋骨。”

高慈懿倒是一脸笑意的把银枪往地上一杵,“哥,你还会使枪呢?”

“我可不是孟崎,姜尚教过我急招,正好试试好不好用。”

“我倒是跟姜老将军切磋过几次,却是枪法凌厉的很,就是不知道你学了他几成!”

“试试便知!”

“锵!”

说着,这两个人在院子中你来我往的就这么交起手来。

这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两招这么过下来,高慈懿就知道安逸不是自己对手了,但是又不好说像孟崎那样证明自己的时候三枪给他挑到地上,便有意做个守势,只顾招架安逸的攻势却不反击,

安逸一开始倒是没有发现,还以为自己的枪法耍的挺得劲了,高慈懿步步为守安逸还步步逼上去,远远看上去倒像是他占着优势。

“哎,你别说,逸哥这武艺精进的厉害啊,这小王爷的枪法我是见过的,跟姜叔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了,没想到竟能被逸哥压着打,厉害啊!”

金铭尹一边擦拭着手里一截短短的火铳,一边看着脸前刀光剑影的两人啧啧赞叹。

身后的安欣也是行外人,只管看着热闹,跟着金铭尹的话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我还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呢。”

“什么呀,高慈懿在让他呢!”

两个人闻声回首看去的时候,正是柳思意披着身狐肷褶子大氅从后面缓步走来,盯着安逸和高慈懿的交手一眼就看出来了玄机。

安逸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却也是练过几天拳脚的,虽然反应慢了些,但还是发现了高慈懿的只守不攻的态势,

“锵!”

他停住脚步,把手里的枪击往地上一戳,止住了身形。

高慈懿见安逸忽然没了动作,自己手里便也收住了银枪,调了口气搭声问道:“怎么了?哥你不会这就累了吧?”

安逸却瞥了他一眼,故作不悦道:“没意思!你只顾着让我,又不出真手,莫非是觉得我枪法太差,不够让你动真格么?”

高慈懿听完咧嘴一笑,手里的枪顺势也是攥紧了几分,“好好好,我便是应了哥哥,哥哥可要接住了!”

他脸上表情渐渐凝滞,手上的银枪也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般枪若梨花、银芒周身的华丽之感,取而代之的是直来直去的一枪猛刺!

但饶是安逸也看得出,这平淡无奇的一招却是如风雷炸地一般难挡其势,这种无坚不摧的感觉根本不带半点儿花哨,就算是你将那三百六十套枪法烂熟于胸,怕也是招架不住这中势头了,

两个人的内力差距只此一击便见分晓!

安逸哪里挡得住这势如山崩的一枪,慌忙之下只顾将手里的枪杆胡乱的一挡,便再也不知该如何招架,只看着高慈懿手里的寒芒是越来越近,

“锵!”

可是只一击,高慈懿就感觉到刚刚自己凝聚了万钧之力的枪头儿却是刺进了棉花了,双手纵然有千般力道却被前方的幽蓝色刀刃化为了无形,

“小王爷可是要欺负我夫君吗?”

柳思意手里握着自己的灵虚刃,饶是连身上的那身狐肷褶子大氅都没有脱掉,娇躯就似一阵掠影一般从金铭尹和安欣的后面闪身到了安逸的面前,

刚才高慈懿手里的那凌厉的枪击儿已经是被刀刃压进了地里,在水磨石的石砖上透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岂敢岂敢,有嫂子这身好武艺,谁能近得了我哥周身分毫?”

安逸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白毛汗,然后将手里的长枪丢给一旁的亲兵,往前走了两步,拢住柳思意的香肩,冲着高慈懿夸赞道:“你还真真是一身的好武艺啊!”

高慈懿笑了笑,便也将手里的银枪收回,“哥是还没有见到我三皇兄,他那一套**枪法才叫阴阳变化、奥妙无穷呢。”

“我听欣儿说你的厨艺也是跟他学的?有机会我真要去拜会你这三哥,到底是个何许人物,竟然有这般本领。”

高慈懿应道:“好!我一定带你去见。”

“好啦,武也比完了,大家都进去吃点儿东西吧。”

柳思意将灵虚刃收紧刀鞘,顺势往安逸的手臂上一挽,就要带着他一起往正厅里去,去哪想刚走了没两步,孟崎便从门外赶进来了,

“伯爷!”

柳思意一听这声,撒开安逸的手“锵”的一声又把刚才插进刀鞘的灵虚刃给拔了出来,踮这脚下的短小锦靴,寒着脸就往孟崎那边过去了,

吓得刚刚还欲赶到安逸身前孟崎急急的往后退去,

“夫人饶命!这次真的有急事儿!”

“锵!”

“唰!”

孟崎腰间的佩刀顶天了不过是生铁打造,哪里是柳思意手里这灵虚刃的对手,这还不跟切豆腐似的齐刷刷的斩断了?

柳思意嘴角抹起了一丝危险的弧度,朝着半跪在地上的孟崎丢去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孟崎,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孟崎也是倒霉催的,他不来安逸在院子里跟高慈懿走了那么一二十合都不带吃饭的,他一来正好赶上,

“夫人明鉴,这次是太医院的消息!”

说的就好像上次不是太医院来信儿一样,不过安逸倒是远远的就听见了孟崎的话,知道想必是和疫病有关了,往这儿走的脚步不由的加快了些,

“太医院何事?”

孟崎看到救星来了,赶紧禀道:“伯爷,今晨赵院使说已经找到了治疗疫病的方子”

“走!现在就带我去!”

安逸没等到孟崎说完,就拉着他准备出府门而去,惹得柳思意朗声追问他:“你还吃不吃饭啦!”

安逸远远的朝着柳思意摆摆手,“让他们几个吃饱了去北城朝廷车队那儿等我!”

说完,便跟着孟崎纵马而去。

安欣跟到柳思意的后面向着安逸的背影望了望,“怎么?我哥饭都不吃就走了?”

柳思意气的跺了跺脚,没好气的道:“哼!下次我就吩咐宁儿,把这孟崎给我挡在府外!别人不吃饭他不来,一吃饭就跟那阎王的小鬼儿似的来勾人!”

太医院

安逸刚迈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赵院使正带着几个年轻的医士指点忙活着什么,他几步走上前面开口道:“赵院使,可是找我。”

赵院使看是安逸来了,忙将手里的几张薄纸递给了身旁的一名医士,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找周娟儿,让她帮你们按照上面的病患先试试,回来结果再报我,去吧。”

说完转过身来朝着安逸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伯爷,昨夜有一位之前收进来的隐性病患忽然头疼发热呕吐不止,您是知道的,按理来说隐性病患不应该有这些症状的。我们还道是疫病病症有了恶变,几个御医轮流观察守候了整整一夜,但是今晨起来的时候,那病患依然是同体病症全屋,体热也退了,除了身子还很虚弱之外,完全没有了任何身染疫病的模样。”

安逸也很是惊奇,“你是说?痊愈了!”

赵院使想了想,还是谨慎的摇头答道:“伯爷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只是偶然的一例,具体是因为方子里的什么药材起了作用还有待我们继续观察才行。但是毕竟事关重大,我还是需要先给伯爷禀明才是。”

安逸接着问他:“那这方子你应该还有吧?是只有这一个病患吃了这方子吗?还是已经有多个病患吃了这方子,但是却只有他一人有了效果?”

“回伯爷的话,这方子不止一个人使用过,不过,除了他是隐性病患,其他食用此药方的人都是一般的病患,且都没有什么效果。”

安逸听着他的话,习惯性的用手摩挲着下巴,思躇了半晌方才问赵院使:“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就是说这个方子,只要是给隐性病患食用,在一夜的时间内,就有可能将疫病治愈?”

赵院使心道这安伯爷问的问题怎么都感觉怪怪的,他仔捋了捋安逸的逻辑才轻“嗯”了一声应道:“伯爷这么理解也没错,可是”

“别可是了。”

安逸还没等他说完,便朝着赵院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赵院使现在手里的药材能够将这方子配多少付?可有御医能够独自配药?”

赵院使听得是不明不白,疑惑的问道:“这方子其中有一味葫蔓藤在里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断肠草,这一味药现在咱们手里太少,所以只能配出来不足十付,不过这药配起来简单,一般医士也都能独自配药,只是不知道伯爷问这些是要?”

“我要带走,你给我七付的药量,然后派个熟手的御医给我,我要全部带去韩林。”

第二百二十四章 韩林和谈

第二百二十四章·韩林和谈

赵院使这下倒是不答应了,朝着安逸倒起了苦水:“伯爷不可啊,我知道您即将前往韩林和谈,这御医我给您带上两三个都不成问题,只是这药材现在虽说已经通知王京那边往这儿发运,但是山高路远少说也要数月时间,您这大手一挥全部都带去了,让我这太医院如何是好?”

他又怕安逸不答应似的,劝道:“再说这方子我跟您说了是针对隐性病患的,您去韩林若是担心疫病,带上御医多加防备便是,带上这些药材怕是也无处施用吧?”

“院使此言差矣,你当我那这些药材是给自己用的吗?这些可都是我谈判的筹码,和谈事关夏辽两国国运,若是事成,少不得有院使一份功劳的。”

“那这样好了”

安逸顿了顿,朝着赵院使伸出个了一只手掌,“我也不为难院使,五付,咱们一人五付,对半分总可以了吧?”

安逸心里小算盘打的是啪啪响,哪还管老院使反对不反对,朝着孟崎一招手,

“去,带着人跟着院使大人去抓药。”

“是!”

“哎!伯爷!伯爷!”

吩咐完,安逸生怕这位老院使在絮絮叨叨的说一堆,便装作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的窜出了太医院。

“伯爷留步!”

赵院使年老体衰的肯定是追不上安逸脚底抹油的速度了,倒是跟在安逸身后的孟崎一把拉住了他,“伯爷,我有话跟你说。”

孟崎看起来很是谨慎,朝着身后警惕的看了看,见那赵院使已然是转头忙活去了,方才又把安逸往墙角拉了拉,低声道:“伯爷,娟儿跟我说,最近太医院里面不太平啊!”

安逸眉头不觉的皱了皱:“怎么说?”

“上次太医院里南厢房的一个病患想来是在这儿呆的太久了,心焦气躁之下有些想不开,不知道从哪摸了块石头给自己脑袋上砸了个口子要寻短见。幸亏医士发现的及时,给救了下来,赵院使就吩咐娟儿把每个屋子里这些大块的尖锐石块儿全都清理出来,这干活儿的时候你猜看见谁了?柳彪手底下一个姓顾的总旗官,带这个内官走到这关病患的地方来,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再找些什么。”

“太监?”

孟崎点点头,沉声道:“没错,她看的一清二楚,而且我央人去行宫里面打听了,这太监姓王,是那皇上身边大太监徐亮的徒弟,也是他外甥。”

安逸月听他说得话,眉头皱的是越紧,一个小太监他来太医院干什么?想要得到什么?还是说徐亮让他来的?甚至说是崇正派他过来的?

不过崇正若是想知道太医院的进展,着人叫安逸过去问话便是,还用得着派个小太监神神秘秘的?再说这太医院又不是军营,一个外行人你能看出个什么门道来?

还有就是那个姓顾的总旗是个什么情况?徐亮那边如果真的需要骁龙卫的协助,也应该是来找孟崎,让孟崎安排人手,怎么还有直接找总旗官的道理。

“伯爷,这总旗官是柳彪手底下的那一千人里面的,你说会不会是柳彪有什么小动作?”孟崎看到安逸不说话,便道出了心中所疑,

安逸仔细想了想,他觉得以他对柳彪的了解,柳彪不像是那种表面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的人,遂摇头道:“不会是他的!柳彪虽然有时候仗着自己姐姐挺跋扈的,但却是个一根筋,他要是做这事儿准是大张旗鼓的把太医院给围起来,私通内官的事儿他做不出来。”

“那会是谁呢?”

安逸没有回答孟崎,而是反问道:“那最后他们拿走什么了没有?或者说看到或者听到他们想要的了吗?”

孟崎稍作回忆了下答道:“我想应该是没有,照娟儿说的,她当时看到之后就去报给赵院使了,赵院使过来盘问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这之间他们两个都没有进屋子,应该是没有拿到什么,我觉得下次还会再来,伯爷,这事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

这没头没尾的事安逸心中也是没个头绪,也没直接答他,稍作思躇后,转而对孟崎吩咐道:“这样,你告诉娟儿,下次他们再来的时候,不用马上戳破,找个机会接触一下,反正在他们眼里娟儿就是个侍女而已,上去作个揖道个万福也是天经地义,正好借机看看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孟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我会给她说的。”

说完之后,安逸又朝着孟崎轻轻一笑,挑眉嘱咐道:“你啊,经常往这太医院跑,千万注意,虽然现在疫病有了起色,但是你一个不小心,没几天就能要你的命!”

安逸这话说得孟崎冻得皲裂的脸上微微添了点血色,吞吐道:“我我哪有经常往太医院跑。”

“嗯,对,没有,御医都没你跑的勤。”

------------------------------

韩林,这个就连土生土长的兰州人心里都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可能自打叫这个名儿以来,都没有这月余时间那么热闹。

先是耶律休可五万多人在这儿给孙德璋挖了个大坑,杀得大都督真叫个丢盔弃甲,近两万多边军精锐只带回去了百十来人,

紧接着安逸巧设鸿门宴,反过来就让辽人一样吃了大亏,也是一路赶杀到了韩林,使得其前面这条被鲜血染成浅红色的溪水都被横七竖八的辽兵尸体阻塞了河道,

再然后四川逃出来的几个身染疫病的夏军也是从这儿跟韩将军的殿后伏兵遭遇,给他们一样送去了和成都相同的噩梦,五万多兵马一夜之间是灰飞烟灭,

林林总总算下来,夏辽两军在韩林丢下的冤魂竟近小十万之数,让这块儿本来就没什么人烟的地方更加踪迹罕至了,只是据说偶尔有樵夫砍柴路过此地,大中午日头正高的时候都能感到一阵阵的阴冷,到那傍晚时分,甚至还能听到金铁交鸣、人喊马嘶,时不时还有听起来不像人声的凄厉嘶喊,十分可怖。

安逸这边只从江云那边拨了五百人马跟着一起去韩林,充作和谈使臣的卫队,开赴韩林,

临走之时大都督孙德璋还担心了一把,毕竟五百人却是有点少了,

不过安逸倒觉得这和谈嘛,都是奔着和平去的,干嘛带个三万五万的大军,倒显得自己底气不足了。

萧燕儿也跟安逸不谋而合,也是只带了三百精锐骑兵,提前在韩林那条溪水北岸扎了营,并且在岸边撑起了一个和谈大帐。

夏辽两方因为现在还处于交战的状态,所以并不同于和平状态下沟通谈判的两国,

双方是划河为界,并且商定好每隔一日更换和谈的场地以示真诚之意,这第一日就是由安逸他们先到辽人这和谈大帐里去。

安逸带着高慈懿,加上陕西布政使司的几个文官,在金铭尹和卫队的护送下渡过溪水,到达北岸,

高慈懿从小大到达基本是没怎么出过京城的,所以这陕西的这些地方官员并不认得这位淮王殿下,再加上安逸不知道从哪儿给高慈懿弄了一身五品的朝服,他们看来还以为是京里面派过来参与和谈的御史呢。

河岸这边自然也是早早的等候在帐外,身后林立的是一排排甲胄鲜亮的契丹骑兵,大元帅韩光德站在首位,高挂一身八吞七乍麒麟甲,把原本就魁梧的身姿衬的是高大又威猛,

身后的萧燕儿则一改之前高贵雍容的华美服饰,换了一身绛紫色的孔雀纹锦衣,娇小的身躯颔首站在韩光德的身后,完全就是一副辽朝女官的模样。

“可是韩光德大元帅?”

安逸早早地便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缰甩给身后的金铭尹,带着高慈懿和一众文官朝着韩光德礼节性的微微点了点首,

韩光德也很是客气的学着汉人礼仪向安逸一拱手,“想必阁下便是静远伯了,恭候多时。”

萧燕儿看到安逸的时候,美眸之中不着痕迹的流过一丝惊异之色,

这个人,不就是她那日在邱煌镇所见的那个汉人公子哥?

原来他就是那个挡住了小王子兵锋、来到西北战场又是连战连捷的将军!真是没有想到,那日在她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的登徒子,居然就是安逸!

两拨人照面客套了一阵后,便各自鱼贯而入进了大帐,这大帐里面空间甚是宽阔,一张红木的长案摆在中间,

而安逸是直到两拨人马分左右落座的时候,才注意到有些不起眼的萧燕儿,

“这位姑娘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这话说的刚才脸上还微微笑着的韩光德面容一紧,还以为是安逸认出了萧后,刚要开口遮掩,却被萧后插嘴打断了,

萧燕儿丝毫不躲避的安逸目光,展颜一笑道:“伯爵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邱煌镇了吗?”

她这一提,安逸方才恍然大悟的省了过来,“想起来了!原来是燕儿姑娘!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安逸觉得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见到这燕儿只知道是个跟萧后有关系的探子,没想到居然和谈竟然也跟着来了,他心道这辽人还真是心大,和谈派了个武将加一个女探子,这是阵容还真是闻所未闻。

韩光德把手朝着萧燕儿一抬,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萧后的特使,燕儿大人,此次前来全权代表萧后,作和谈事宜的决策。”

边听着,安逸的眼睛边向着两人瞟了瞟,嘴角微微一挑笑着说道:“燕儿姑娘还真是神通广大、深受重用呐,不仅能深入我大夏腹地刺探情报,还能在这谈判桌上挣个高下得失,着实让人佩服。”

萧燕儿倒是面不改色,依旧笑盈盈的反唇相讥道:“这可比不得伯爵了,夏国皆知伯爵战场上纵横无敌,恐怕都还不知道您深夜翻趴女子闺阁的本事也是惶不多让的。”

“咳咳咳”

安逸心说就想不通为啥带着女探子来,没想到原来是因为她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自己随口调侃了她两句,竟被她毫不留情的反唇一击,

他倒也不是没话说,但是自己当当七尺男儿,揪着个闺阁不闺阁的事儿在谈判桌上跟个女官斗嘴,这成什么体统/所以便干咳两声掩饰了下尴尬,没打算再言语,

一旁的高慈懿看在眼里心中暗笑,还以为是安逸一时被这小女官呛的语塞,赶紧开口圆场道:“额那个,大元帅,要不咱们就先从我们这边拟的条陈开始吧。”

韩光德心里也明白,虽然萧后这一句话呛的安逸没话说,但好歹是在两国谈判,总不能真让这两个人跟小两口子似的用俏皮话吵起来吧?便微笑着点头应道:

“好好!那咱们开始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蛛丝马迹

第二百二十五章·蛛丝马迹

大帐里面倒是谈的热闹,萧燕儿的冷哼声、娇叱声,隔着营帐外面的金铭尹都能分别出来,

不过他自己这会儿倒是清闲了,因为今日是辽人作为主方,大帐的外面也是韩光德带来的那三百精锐铁骑值守,而夏军依照惯例只是辅守在外围而已,

再说了,在这西北,只要夏辽两国有心坐下来谈,基本也没有谁敢不开眼来招惹这两尊庞然大物。

金铭尹骑在马上,沿着这河岸是趟过来溜过去,时不时的看着挂的越来越高的日头,直到那耀眼的金光刺的他不能再抬头,这大帐里面也没有任何要出来人的意思。

“铭尹哥,伯爷他们什么时候能谈完啊?”

显然,既无聊又不耐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金铭尹挤着眉毛,把手伸进感觉到越来越重的素樱盔里面挠了挠头,又转头瞅了瞅大帐的方向,应道:“我看样子的,没有一天的光景儿是甭想结束了。”

“啊?这么久!”

毛子听完金铭尹的话,原本的小脸庞被他拉的老长,跟他一样抬头眯缝这眼跟天上的金光触了触,才不甘心的败下阵来,

不过这小子也是个坐不住的,朝着金铭尹挑眉道:“哎!铭尹哥!这周围山青水绿的,想必有不少野鸡野兔的,打上两只咱们晚上也能尝尝鲜啊!”

金铭尹听着他说的超周围看了看,你别说,韩林这杳无人烟的地方,却还是个依山傍水的绝佳风景处,不远处还有一片高高耸起的土丘,上面郁郁葱葱的满是针叶松,饶是在这寒冬时节仍是一抹墨绿。

眼睛馋归眼睛馋,嘴上却是硬的很,他撇了撇嘴斥那毛子道:“你瞎说什么呢?逸哥他们在里面和谈,还得靠我护他周全呢,怎么能随便乱跑,你这叫擅离职守你知道嘛。”

毛子却没有因为金铭尹的假意推脱而停止自己的糖衣炮弹,他朝着身后的五百精兵指了指,“弟兄们都在这儿,辽人的骑兵也在这儿,谁会不开眼的来搅局?再说了,咱们去去便回,伯爷哪里会知道。”

但凡人在控制不了自己欲望的时候,总是能够从任何细小的线索中找到支持自己方向的理由和条件,

很显然金铭尹就是如此,他能受得了毛子这撺掇,那他就不叫金铭尹了,

“那可说好了,咱们去去就回。”

“放心吧,伯爷出来的时候,咱们准时站在这儿。”

金铭尹朝着身后人马中的一甲胄小将一招手,吩咐道:“你在这儿盯着,我去去就回。”

“是!”

然后毛子就看到金铭尹从怀里掏出来一杆越有小臂长短的短铳,通体看似是铜器打造,阳光之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泽,朝着远处一指,

“还愣着干嘛,咱们走!”

“哎哎哎,铭尹哥,等等我!”

毛子还没上马,金铭尹已经是撒开四蹄冲了出去

韩林这个土丘倒是不高,金铭尹带着毛子两个骑着快马没用多久就奔到了山坡脚下,

还别说,这地方虽然天冷的要死,但是光是一路跑过来看到的野兔子就已经不下五六只了。

“毛子,把那灰兔子往这边赶赶!”

“好勒!”

毛子应声加快马速往林子边上冲去,而金铭尹则缓缓地勒住马缰,一只手端起短铳,屏气凝神寻找着目标,

山里的野兔受到马蹄的惊吓,机灵点的奔着自己的兔窝一头就钻了进去没了踪影,稍微蠢笨一些的,惊慌之余就跑到了与林地相反的方向的空旷地带,

这些便是金铭尹的目标!

他就像是一个狡猾的猎人,心里默默计算着马速、和手里火铳的准头,直到找到一个微妙而又致命的临界点,才猛地扣动扳机!

“砰!”

“打中没?”

毛子听到枪响,猛地一勒胯下飞奔的骏马,手上搭起凉棚朝着金铭尹铳口所指的方向望去,这关乎到他晚上是不是有野兔肉吃。

不过

一向是百发百中的金铭尹好像失了手,只见到铳口袅袅冒起的青烟,却没有见到地上野兔的尸体,

“没打中?”毛子催马过来开口问道,

金铭尹也是一脸问号的将手铳的后膛掰开瞧了瞧,然后又冲着远处比划了两下,方才咧嘴苦笑一声,“应该是瞄到了的,只不过射程太近了。”

毛子倒是比较好奇金铭尹手里的这短铳,指了指那短小的铳身问他道:“铭尹哥,你这短铳我从来都没见过,是新做出来的吗?”

金铭尹将手里已经发射空的短铳递给毛子,解释道:“这就是之前逸哥让我做的那种手铳,原来还说不过是一般的火铳变得短点儿而已,哪想到铳身变短容易,准头儿和射程却都变的大不如从前了。”

毛子不如金铭尹对这火器这么熟络,只是拿在手里踮了踮,觉得分量还是挺重的,又听金铭尹这么说,开口问他道:“不过我看你刚才那一铳是挺响的,想来如果距离近的话,应该也不差吧?”

金铭尹这倒是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不假,要想发挥出火器营手里那铳的威力,我估计得站在别人二十步之内,有这功夫不如拿刀砍了。若是碰到思意姐那种高手,怕你这手铳还没掏出来,脑袋早就飞了。对于欣儿姐这种不通武艺的,只能说聊胜于无罢了。”

毛子左右又看了看,把手中的短铳递还给金铭尹,然后取下了挂自己马前的短弩,向他挥了挥,“看来你的短铳是指望不上了,还是看我的箭术吧。”

“好!这次换我赶,你射!”

“驾!”

两个人再次纵起胯下的骏马分而驰之,

只是

还没跑出两步,金铭尹和毛子就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那是辽人?”

倒是毛子眼睛尖儿,先看到了远处的不寻常,朝着那边一指,回头问金铭尹,

金铭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约莫有七八个人军士,推着两辆大车,大车上面都横放着一个巨大的、圆滚滚的酒桶装的东西,看起来其中一辆车似乎陷在了泥里,半歪倒在一边儿,而且似乎这车上“大酒桶”的重量还不小,饶是两辆车七八个人一起来推,还是感觉欠着几分力气,没能让大车脱离泥沼。

“肯定是辽人了,咱们的人都在营里,没来由的跑到这儿来推什么车。”

毛子“嗯”了一声,然后转头问道:“那咱们要过去帮一把吗?”

金铭尹想了想,虽说之前拼杀的够惨烈,但是毕竟现在也要和谈了,昨儿赶来路上还听安逸说这次和谈可能要让两边和平共处很长一段时间,这么说来就是盟友了,不帮一把好像也不太好,

便应毛子道:“走吧,过去看看。”

金铭尹带着毛子快马赶过去一看,还真的七八个都是盘领鹘尾甲的辽兵,不过好像这军装哪里感觉怪怪的,

“你们可是和谈大营里的?”

那七八个辽兵可能注意力都放在推大车出坑上了,直到金铭尹赶到近前张口问话,那为首的一个才像是吓了一跳一样抬首看来,

而且很快就变出了一副笑脸,笑的特别不自然,像是被金铭尹撞破了什么事儿一样。

“是的是的,我们就是和谈大营里的,这是咱们大元帅要的东西,早上差我们去大营取的,你看,没成想陷在这儿了。”

金铭尹就问了一句,没想到这人转轮跑似的突突突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不过看起来别人挺热情的,金铭尹也不好摆个冷脸,赶忙翻身下马道:“我们两个来帮你们吧!”

说着,带着毛子就要一起上手帮他们推。

“别别别!”

那为首的一人似乎想都没想就摆手拒绝,快步走上前来把他们两个挡在了身前,

不过他好像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自然,解释似的说道:“额这东西脏得很,我看二位都是甲胄鲜亮的,别弄脏了才是。”

金铭尹满不在意道:“没事没事,营中甲胄还有好几套呢,回去再换就是了。”

“可是”

那为首的人刚要笑着再开口拒绝,话却被身后的一人打断了,

“大档头,人家要帮忙也是一片好意啊。”

那人虽然不着痕迹的朝着为首辽兵使了个眼色,却被一直注视着他们的金铭尹瞅了个正着,

这帮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为首之人就忽然像是换了个脸一样,把身子一闪,笑着道:“哎呦,我们这就太不好意思了,要劳烦你们二位。”

“没事没事,动动手而已。”

也兴许是这大车就缺了两份力道,金铭尹和毛子一人一边喊着口号;

“一、二、三,推!”

这九个大汉一使劲儿,就把深陷泥里的这大车一鼓作气的给推了上来,

“哎哎,小心点儿!”

只是没成想到坑的外面还有个尖石头,大车从坑里被猛地推了上来力道本来就大,再加上微微有点坡度的惯性,使得车轮子根本就收不住一下子从尖石头上碾了过去,

“咣!”

车倒是没事儿,只是上面那“大酒桶”被咯的猛地向左一倾斜,重重撞击在大车左侧的护壁上,

倒是那“酒桶”虽大,但是桶壁却是有些薄,竟被大车护壁从上面撞出了一个裂口,“酒桶”里面暗黑色的浓稠液体迅速的就淌了一地。

“快快快,你们这些笨手笨脚东西,把桶转一转!”

为首那人看到“酒桶”漏了,很是气愤,指挥着手底下的人把桶倒了个个儿,想必是桶没有装满,众人给转了个方向之后,那种浓稠液体就再也没有往外流了,

他好像很害怕金铭尹问起一样,抢先解释道:“你瞅瞅,这大元帅要的菜籽油被他们弄得撒了不少,回去少不得又要挨骂。”

然后朝着金铭尹和毛子道了个谢:“我们在这儿耽误好久了,得加快赶路了,今天多谢两位了。”

说完,指挥着手底下的一行人赶着两辆大车逃也似的离开了。

金铭尹看着他们的背影是满腹狐疑,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才恍然的一捶手,“我想起来了!就说哪里不对!”

“铭尹哥。你想起什么来了?”

他指着远处对毛子道:“那帮子人,甲胄底下内里衣服的颜色都是黑色的!我们今天早上看到的却都是白色!我就说不对劲儿。”

毛子却没有注意到那些人内里衣服的颜色,而是指着地上的一滩黑乎乎的浓稠物问道:“这个是菜籽油?菜籽油不是这个颜色的吧?”

金铭尹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沾,然后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冷笑一声:“屁!还菜籽油,骗孟崎还差不多,骗老子?这明明就是猛火油!”

毛子感觉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同寻常,“猛火油?又不守城,辽人要这么多猛火油干什么?”

金铭尹却没想那么多,迅速的飞身上马,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事儿必须赶快回去跟逸哥说!”

说着,一勒马缰调转马头就朝着营地的方向飞奔而回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夜宴

第二百二十六章·夜宴

西北的太阳就像是个慵懒的高贵美人,总是还没能让人看够她华美而耀眼的身姿,就早早的躲到了西山的后面,换上了妖娆而妙曼的月小姐,在如墨的夜空中寂寞的独舞。

直到河北岸的辽兵纷纷点起了帐外的火盆,安逸他们一行人才缓缓地自帐内而出,

远远的看去似乎是在说这些什么,安逸和高慈懿相互对视一点头,又像是同意了下来一般,转身上马,带着一众文官在金铭尹的护送下又重新渡过溪水,回到南岸营帐里来。

一个个马匹都上了南岸之后,高慈懿才后头看了看辽营的方向,问安逸道:“哥,咱们晚上真的去呀?”

安逸看向他笑着一点头,“去呗,人家刚好过节,又盛情邀请,倒省的我们起锅早饭了。”

身旁的金铭尹听得此话惊声问道:“他们晚上要请你们赴宴?”

安逸看他一脸惊恐的样子,以为金铭尹馋那美食怕不带他去一样,忙开口安慰:“去去去,咱们这几百号人都过去,人家也不差咱们这些饭碗,瞧把你吓得,丢了魂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紧接着金铭尹把白天时候山丘后面的那一幕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安逸,说的刚才还面容轻松的安逸也是紧紧皱起了眉头,问了个和金铭尹一样的问题,

“猛火油?又不守城,辽人要这么多猛火油干什么?”

高慈懿想了想,很是担忧道:“猛火油此物最助燃,他们不会是今晚摆个鸿门宴,一把火把我们留在那儿吧!”

金铭尹听完猛地一捶手,很是斩钉截铁的肯定道:“是了是了!必然是这样,我就说他们眼神飘忽得很,还骗我们说是菜籽油,明明就是图谋不轨!逸哥,咱们人多,要不要我们先动手?”

安逸倒没有他们俩这么听风就是雨的,一把按住了金铭尹就要拔出来的刀柄,示意他不要慌,仔细琢磨了琢磨开口说道:“我觉得不至于,且不说上午跟辽人谈的还是可以的,他们也答应了何谈结束三日之内撤军,要说有分歧那也是明后两天谈边界岁供时候的事儿了。

再说,他要真想动我们至于大老远的弄两桶猛火油怎么费事?藏些个刀斧手不就解决了?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害我们的理由,就算是我们五百多号人全撂在这儿,他们也一样进不去兰州。所以我觉得,辽人应该不会在这时候有什么动作的。现在弦绷的那么近,咱们可别没事儿惹事儿。”

“那那猛火油的事儿怎么说?”

因为金铭尹对于这一类东西比较熟悉,所以也很敏感,在他的认知里这种猛火油就是个极具攻击性的东西,谁没事儿会在和谈大营中屯这个?

安逸虽然知道这消息是有股子不同寻常的味道,但是也没金铭尹那么敏感,只是吩咐他晚上加着点儿小心便是,

“你们晚上巡逻的时候稍稍注意下就好,现在好不容易走到了和谈这一步,倒也不好因为我们胡乱猜忌坏了规矩,像是我们不诚心了。”

“好,那我知道了。”

安逸回到营帐中把自己身上的这身官袍脱下,换上了一套素衣白袍,留下营中必要的些守备军士外,其余一应人等全部带上往辽营中去,

估计辽营里准备的也充分,北岸的大元帅韩光德看到安逸他们五百多人的“蹭饭”队伍,脸上的笑意倒是没有削减,带着身后的萧燕儿老远就迎了上去,朝着身后和谈大帐一抬手,笑着说道:

“伯爵和几位夏国的贵客大帐里请,后面的勇士们就请移步营后了,我们已经设好了大宴款待。”

“多谢大元帅盛情了。”

说着,他身旁的小将赶上前去,朝着金铭尹他们一躬身,就将他们往后营引去,

金铭尹趁着韩光德转身率先往大帐里去的时候,几步上前凑到安逸的身边,从袖口中不着痕迹的把那柄手铳掏了出来,朝着安逸的手上塞了塞,

“逸哥,这个拿着。”

安逸接过这冷冰冰的铜疙瘩拿起来一看,不由得喜上眉梢的问他道:“手铳?你做出来了?”

金铭尹点点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过你可记得,这玩意儿只是个半成品,二十步之内基本没有问题,远了的话就难保一铳射到哪儿去了。”

说着,又掏出来五颗类似长铳的那种铁皮子铳弹丸递到安逸手上,

“我就带了这些。多了你也没地儿搁。”

安逸笑着应道:“行,够了,这不是还有高慈懿在这儿呢嘛,真碰到高手,我这也算是远近皆是无虞了,倒是你那边小心些。”

“放心,这五百多精锐可都是江叔精挑细选来的,问题不大。”

“那就好。”

两个互相一点头,又目光错开向背而去,

安逸把手里的这柄手铳藏到腰间,然后便带着身后的人群依次进了白天的和谈大帐。

辽营这边动作倒是挺快的,转眼间这长桌案上就摆满了各种美食美酒,

而且跟中原不同,草原民族的餐桌上多以牛羊肉见长,各式各样烹炸煎烤、刷满了肉酱汁的鲜香之气,填充着整个大帐,让人一踏进这儿来,就仿佛能听到肚子里五脏庙的呐喊,

一杯杯用银器盛着的乳酪、奶茶和几盏用金镀茶碗状器皿晶透琼浆,闻这味儿倒像是某种佳酿。

除了美食、美酒,自然也是少不了美人儿的,

如果说一开始翩翩而入像是七彩蝴蝶一般身着斑斓轻纱胡服的五个西域女子,让人感觉仙气十足,

那么后续走进来的萧燕儿就真是惊为天人了。

萧燕儿的身形跟柳思意较为相似,都是玲珑娇小,这在契丹女子中是很少见的,她一身品红双凤凰绣云金缨络华服,身上绣着的那两只金色的凤凰雍容华美,高昂着鸟首好似要活过来一般,傲意十足,

这一袭整体呈艳红色的装束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目光流盼之间闪烁着绚丽的的光彩,红唇皓齿,周身上下流露着一股似汉家女子式的贵气与端庄,

白皙的皮肤比那高悬在空的月姑娘也是惶不多让,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好似鲜嫩葱尖般的两指轻轻的将鬓角的青丝挂到耳后,露出了耳垂上那两颗简单又不失华贵的点缀明珠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好像是十五佳节满街璀璨的花灯,

迈步进入营帐时一双没有过多描绘的美眸,虽是刻意的微微颔首,却像是她华服上的金凤凰一般,傲然于眼眉之上的勃勃英气似那举手投足之间的高贵一般,难以收敛。

高慈懿自然也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长案对面光彩夺目的萧燕儿,往着安逸的身边凑了凑,低声道:“哥,白日里谈判的时候还没看出来,这女官这么漂亮呢?”

安逸没搭话,只是转过来用眼神挑了挑高慈懿,

高慈懿一开始还没明白安逸看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仅仅只是迟疑了半刻,就马上一阵恍然的表情,赶紧补充道:“但是漂亮和美还是有差距的,比如欣儿就属于‘美’的那一类。”

安逸倒还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习惯性的看了看高慈懿,

他被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的高慈懿逗得一乐,搭茬道:“不至于吧,我妹妹又不在这儿。不过,咱们有一说一,这位燕儿姑娘确实是个倾城之色,尤其是这股子傲气,装肯定是装不来的,藏也是藏不住,就给人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感觉,但是”

安逸紧接着朝高慈懿神秘的一笑,“但是这是一个女官儿该有的气质吗?”

高慈懿一边听着一边用眼睛又仔细的打量了下施然落座的萧燕儿身上,“那你的意思是说?她根本就不是个女官儿?”

安逸点点头,“不像!”

然后朝着旁边的韩光德努了努嘴,对高慈懿道:“你再看那位大元帅,随便的一身辽朝衣袍而已,这女官儿却是一身的华服,最重要的是,那位大元帅脸上却没有任何一点儿异样,好像并没有觉得这女官儿比自己还抢眼有什么问题,这是一句萧后特使就能解释的吗?这说明什么?”

“说明要么这女官就是个皇族贵胄之女,身份比那大元帅尊贵,要么就是官位其实根本就在那个大元帅之上!”

安逸冲他满意的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可以啊现在,看,我跟你讲的没错吧,多看多听多接触,事情从来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诸位!”

韩光德看到两边儿的人都到齐落座了,方才示意侍女将营帐的门帘儿落下,高高的举起手里这盏银杯,微笑着朗声道:

“今天是我们契丹人传统的节日,就算是战事吃紧之时,我们也一样会聚而庆之,跟我们的族人亲眷一起共度,不过今天,和我们一起庆祝的还有从大夏远道而来的客人,这第一杯酒,就敬给最尊贵的静远伯爷,敬给我们这些即将永远成为盟友的贵客!敬给辽夏两国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韩大元帅实在是客气了,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来,一同干了!”

后营

后营的宴席随便没有和谈大帐里那么隆重了,大部分的人马还是一边归一边,毕竟甘肃镇边军和卫所都是上过战场的,可能跟对面的辽人有不少还打过照面,甚至是厮杀过,

这些爽直汉子可没有那些个“谦谦君子”们那么容易对国仇家恨冰释前嫌,

不过礼貌起见,金铭尹还是带着毛子等几个亲信,跟对面辽人的小将围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其中有个个子不高的辽兵,正啃着手里的羊腿,忽然捂着肚子眉头紧锁,直呼肚子疼,然后跟小将打了个招呼,丢下羊腿就朝一旁的林子里跑去,

毕竟,人有三急,天塌下来也不能不让人上厕所不是?

只不过

那矮个子辽兵一溜烟儿钻进了树林之后,并没有迅速的找个阴影处解决问题,而是朝着不远处的一颗高大雪松吹了个口哨,

“咻~”

口哨声音不大,穿透力却够强,伴随着几道细碎的回音,应声就从树后窜出来几个黑影,为首的一人,正是白日里金铭尹和毛子所见那个辽人古怪车队的头目!

“那边事办好了吗?”

矮个子辽兵一点头:“放心,今晚按原计划行动!”

“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犯上作乱者

第二百二十七章·犯上作乱者

都说大夏人爱吃,年节、上元节、清明中秋端午腊八要吃,婚丧嫁娶也要吃,就是起土动屋拆瓦盖房、甚至于迁棺都要吃,

或许每一个日子都有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吃食,饺子青团粽子月饼腊八粥等等等等,几乎每一个日子都是无论贫富贵贱,每府每户都是要摆出上好的酒菜,款待亲朋,

但是大夏人心里都明白,一场场的筵席不过是一个让多日不见的亲朋欢聚满堂、让远在他乡的游子踏上归途的理由罢了,

所以,在大夏人的心中,吃什么,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吃。

真正的回到华阳县的浔江楼,叫上三五个知己好友,挽上高影疏搂住柳思意,纵然那桌上的酒肉都是乡间小食,那也才叫做酒宴,

这和谈大帐里虽然吃食自是琳琅满目,美食美酒美人也是一应俱全,但是搁在安逸的心里这只能叫做公事。

安逸一整晚都在跟对面韩光德以及辽朝过来的一些不知姓名的文臣攀聊着,脸上都是挂着笑意,心里面却是索然无味,

很快,小腹中的鼓胀就让他起身和韩光德托了个假,转身走出了营帐。

要说刚才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还没感觉,但是一站起身来,还真憋得紧,他一出帐门没走多远,就赶紧扯住一名辽兵,问他们营中哪里可以出恭小解,

也不知道那辽兵是不是没懂他的意思,居然朝着那条不是很湍急的溪水指了指。

尿河里?

“毋里木,水打来了没有?大元帅等着要呢!”

“来了来了!”

正当安逸看着这条溪水,忍耐着小腹中的鼓胀,四下相顾无人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辽兵拎着两个木桶,跑到自己下游的位置满满的舀上了两桶水,挑着就往刚才自己出来的和谈大帐里跑去。

这是喝的?

安逸心头一阵侥幸,心道幸亏自己没有尿到河里,不然一会进了帐子,那不是怎么出来怎么回去了?

他想着心中就一阵恶心,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土丘山脚的位置,那里倒是松木葱茏,安逸便继续带着鼓鼓的小腹,朝着山脚下奔去。

安逸来到山脚下,找了个隐蔽的去处迫不及待的一撩开下摆,顿时就是一阵的轻松舒畅,瞬间感觉到整个人都缥缈了起来,骨头都要轻掉二两,

解决完自己的事儿之后,安逸却不想马上就会到大帐去,他是真不知道辽人这所谓“盛大的节日”过得是个啥意思,一屋子人不是自吹自擂就是互相恭维,倒还真不如在这儿安静的夜空下面透透气来的舒服。

安逸这样想着,便脚下踱步四处转悠了起来,谁知道这不经意间眼睛望山上面一瞟的时候,居然

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是谁啊?大半夜的跑这山丘上来干什么?

安逸看在眼中,心头疑惑着,忽然就想起了金铭尹傍晚时候跟他说的事儿,

这辽人不会是真的有想法要对他们动手吧?

安逸缓缓地把自己腰间的那柄手铳给掏了出来,脚下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往那黑影处挪过去,手上没停的拿出弹丸,填进了后膛。

这不高的土丘被安逸猫着腰没多大会儿就趴到了山顶,当他借着月光没那站在高处眺望远处墨色夜幕的人影看清楚的时候,又把手铳默默的收了回去,双手朝身后一背,大方的走了上去,

“燕儿姑娘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的,这野外老林独自一人跑到这儿来看风景。”

萧燕儿身上披着个镶毛斗篷,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瞧了瞧安逸,然后又把俏脸撇了回去,淡淡的道:“大夏的高门侯伯是不是都像你这个样子,不管我躲到屋里还是这山上,都能被你找到。”

安逸知道她还对在对邱皇镇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干笑了两声应她道:“燕儿姑娘不要误会了,大夏朝其他的高门侯波是什么样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不是个登徒子。”

安逸说完就听到只给了他个背影的萧燕儿两声清脆的轻笑,

“可不是嘛,若是被一个登徒子屡次阻止我们的攻势,那我们大辽的将军猛士们,都不知道脸要往哪儿搁了。”

安逸紧跟着往前走了两步,转头看着萧燕儿直勾勾盯着远处的眼眸,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我说燕儿姑娘,我们是来和谈的,你怎么说话总带着一股子火药味儿啊?再怎么说,我可是在幻境里面救过你一次吧,不用你知恩图报,好歹给我个笑脸不过分吧。”

“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幻境?”

见到这对他一脸敌意的萧燕儿忽的很感兴趣一样把俏脸转了过来,安逸便故意调笑她道:“你想知道吗?那你别本着个脸我就告诉你。”

哪知道这萧燕儿把脸一寒,

“那你就不要说了!”

然后又转了回去。

“好好好,我告诉你,你这个姑娘真开不起玩笑。”

安逸见到萧燕儿完全不搭他的茬,又别过脸去盯着远处那黑乎乎一片的虚空看去,便只好自己给自己摆了个台阶解释着说道:“你不是当时给我留了个字条吗?你说那不是梦,既不是梦,但我们的感觉却像是做梦一样,受了伤也丁点儿事儿都没有,那不就跟道家仙者所描述的幻境一样了?”

“照常人来看那肯定是个梦了,但是我就知道那不是,那是一场看似虚幻的实景”

萧燕儿接着安逸的话说着说着一转头,正好迎上安逸那半信半疑的眼神,黛眉皱了皱微嗔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相信我说的吗?”

“我是觉得燕儿姑娘刚才冷冷的样子像是个冰山美人,现在提到那件事儿的时候就像是个跳大神的。”

“跳大神,是什么意思?”萧燕儿有些不解,毕竟这安逸脱口而出的名词儿草原上是没有的,

安逸倒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额是这样,这跳大神的在我们中原,就好像你们那边有些人信奉的萨满一样,算是一种神灵的信仰,意在驱魔降福,很神圣的。”

这可能是跳大神这个词被解释的最文雅的一次了,不过确实让萧燕儿听懂了,

“这么说来,你是不信了?”

安逸冲她笑了笑,转身找了块还算平整的低矮大石板,使劲儿的吹了吹上面的浮涂,然后撩起衣袍一屁股坐了上去,应萧燕儿道:“哪儿有那么多神了鬼了的?这东西我之前打听过,我们家乡野地里以前就有这种所谓的闹鬼山谷,周围庄户都说是什么半夜能听见鬼叫啦、看见鬼影啦,找来跳大神的驱魔,银子没少花,一到晚上照样‘唱大戏’,一度还被我祖父列为邪地,不让百姓靠近。

后来来了个懂行的老者我们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鬼魅,我们照着他说的山谷周围那种黝黑色的石头都挖开拉了出去丢弃到谷外,当天晚上就没有声音了,所以我估计那邱煌镇和我说的这个一样,八成也有那种石头,让人产生幻觉而已。不然是真的话,我在梦中被那大影子刺了一剑,怎么一点儿事儿没有呢?”

这下萧燕儿倒是没有答话,她再不凝神注视那远处的黑暗虚空,而是转过身来迈开脚步朝着安逸走了过来,俯下身收拾了下自己长长的璎珞华服裙摆,抬起腿一脚踩在了他身旁的大石板上,

“你这是何意?”

安逸感觉萧燕儿此时的动作就好像是置身在在酒馆里遇到了喝醉的莽汉,一只脚踏在他屁股下面坐着的长条凳上,满脸横肉的怒声问他:“小子,你是不是要搞事情!”,

只不过这次不是莽汉,而是一个美人儿罢了。

然而萧燕儿却没有问安逸要不要搞事,而是一声不吭的慢慢将自己腿上的裙摆往上撩起,一点点一点点直到露出了在月光下似羊脂玉一般带着朦胧白的半截小腿,

这还不算完,她接着又用一只手拢住裙摆,另外一只手轻轻的取下了自己脚上的那只用金丝线绣着凤凰图案的织锦短靴,连同自己赛雪欺霜的玉足露了出来,可能是觉得这大石板上面尘土脏得很,就这么凌空的抬在空中。

安逸坐在旁边只看着她一点点的把衣裙撩了起来,短靴也脱掉了,完全不知道萧燕儿弄这一副让人看着有些血脉喷张的画面是什么意思,

倒是萧燕儿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开口道:“你看看我脚踝上的伤,你还觉得是那是幻觉吗?”

安逸应声低头看去,就见到萧燕儿脚踝处好像比原来多了一根质地细腻的红绳编织的脚环,环上海挂着个金制的镂空饰品,看来像是个奇怪的珠子,

他边看着边朝萧燕儿那脚环上面一指,脱口而出道:“这东西你挺好看的,你自己做的?上次还没有来着。”

萧燕儿心里那个气啊,虽然手上没有动作,脸上的表情却要比这数九的寒冬还要冷几分,揶揄安逸道:“伯爵平时跟姑娘说话的时候,都是这么抓不住重点吗?”

重点,当然安逸是能抓住,只不过有些东西稍微比重点抢眼一点就是,

安逸记得很清楚,上次的时候萧燕儿因为跌落而导致脚踝处插了一根深深的石刺,还是自己用剑借着火才帮她弄了出来,现在这脚踝上虽然没有了当时那么狰狞的疤痕,但是仍旧能够看出来一道隐在皮肉里的红色细长伤痕,只是似乎已经愈合很多了,

不过

这道疤痕怎么会还在萧燕儿的脚踝上?按照安逸自己的想法,不是应该随着幻境的消失就消失了吗?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我的伤都消失了,你脚踝上的伤却还在?”

萧燕儿纤手一松将裙摆放了下来,然后登上那只织锦短靴,看着安逸道:“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明白的事情,如果说这伤是真真正正受在自己身上的话,那你最后被她刺那一下为什么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但是我的伤却留下了。”

她这样一说安逸倒是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时你不是晕倒了吗?那女人光影你都知道?”

萧燕儿点点头,“没错,我要是说我当时正以一个第三人的角度在看你和和我,你可能又要说我是什么跳大神的了。”

此时要是说萧燕儿是跳大神的,恐怕安逸自己都不信了,这么一通说下来,邱煌镇遭遇的事情看起来可以用梦境或者什么幻境来解释,但是很多的细节真的解释不通,

而且就算是分开来说,先撇开安逸的伤不谈,上次两个人在邱煌镇遭遇还是安逸回防兰州之前,也就是调防青城之后,第一次和第二次兰州防御战之间,距离现在不足月余,萧燕儿脚踝上的伤就好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开口问道:“燕儿姑娘,你这伤疤我记得当时挺严重的,路都不能走,现在竟如此之快就已经愈合了?”

哪知道萧燕儿却摇了摇头应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

“醒来时候就这样了?”

安逸虽然不懂医理,但是行伍之人对于这些利器钝物所创的外伤都是久病成医的,当时那种伤势别说是一天时间了,恐怕萧燕儿想要下地走路都得个把月之后了,

就包括上次他在狐岭上被张羽那一箭射中,安逸在郑大夫的及时治疗下,都是很久才好的,现在胳膊上还留着疤痕,都没有萧燕儿脚踝上的伤好的这样彻底,

所以现在安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要说是幻觉吧,那萧燕儿脚上伤都不该有,要说不是幻觉吧,这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能好这么快?

或者说

安逸忽然想起了萧燕儿刚刚说的话,疑道:“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她’?是指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细心的金铭尹

第二百二十八章·细心的金铭尹

也不枉安逸上回因为周娟儿的事儿夸他,这个金铭尹对于身边人和事的观察能力还真是蛮细致的,这点儿倒是比孟崎强,

虽说和那辽人小将一众人等都围在篝火前面吃肉饮酒,但他还是发现了刚刚还跟他们坐在一起一个辽兵说是去远处的松林里方便,但是现在都没回来。

金铭尹心中疑惑,便有意开口问那小将道:“兄弟,你们这儿刚刚有个人坐在这儿,说去林子里方便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啊?”

那小将也是喝的有点儿上头,咧嘴笑着一边拉住金铭尹的肩膀一边朝他摆摆手,微醺道:“老弟!你嗝多多虑了,我们契丹人都是勇士,对!勇士,说不定啊他看到小野兔子小野鸡去抓也说不定呢,咱们还是接着喝酒!喝酒!来!”

金铭尹倒是不觉得他去抓什么小鸡小兔子了,端起酒杯笑着应付了两下,然后托词说是肚子痛也要去方便,还被小将揶揄了一番说什么吃酒时候去解手,不够爷们!

他顾不得什么爷们不爷们,干笑了两声朝毛子使了个眼色,带着毛子一起向那松木林溜了过去。

不过金铭尹和毛子两个人蹿进松木林的时候,林子里早已经是没有了人影,倒还是毛子眼见,朝着地上泛着些光的一滩浓稠物指了指,

“铭尹哥,你看那儿!”

金铭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那黑黢黢的土路上,好像是被那营中送水的车路过一般,滴滴洒洒的一条细细的黑亮印记,只是那印记并不是水,而是白日里金铭银一眼就认出来猛火油,

这猛火油本就是黑亮的颜色,被这月光那么一照,黑夜之下倒像是泥地里的一道晶亮的水银线一般,十分的清晰。

“想来应该是咱们白日里见的那两辆大车从这儿过留下的了,我记得当时好像是装猛火油的桶有点破损,所以才这一路都留下了痕迹,只不过这天黑,刚刚滴落下来的时候是黑色,他们可能没注意到,还有那一大滩的猛火油,估计是还在这儿停留了一会儿。”

毛子仔细盯着路径上的这些痕迹看了看,疑惑的问道:“铭尹哥,我记得咱们见到他们的时候是上午吧?就这么点儿距离他们能走一天”

金铭尹冷哼了一声,应他道:“我上午就看到他们不对劲儿,一天,谁知道他们干嘛去了。”

说完,他顺着这猛火油痕迹留下的蜿蜒路径朝营盘的方向一指,“走,跟着这条路去看看。”

两个人沿着这条痕迹,一路就跟着摸到了辽营之中,

按照金铭尹的判断,这儿应该是比他们刚才呆的那个后营还有往后的地方,他跟毛子两个人躲在松木后面,瞄着营里来来往往的辽兵,

这处营盘貌似都是一些后勤物资的存放处,这些辽兵虽然也都是军服整齐的穿着,但大多看起来都是干些个手提肩扛力气活儿的,真正握着长枪的辽军巡逻骑兵,俩人呆了好半晌才看到他们过来跑了一趟,就再没见着踪迹,

看来辽人也和之前金铭尹他们是一样的想法,觉得此地安分的很,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威胁,警惕性也都放松了不少。

金铭尹伏在树后,向着毛子朝那西北角挺大一座营帐处努了努嘴,低声道:“看见没?西北角,在那儿呢!两趟大车都在。”

毛子照他说的位置瞧去,果然是他们上午见到的那两个“大酒桶”,静静停放在营帐的门口似无人问津一般,

只是没过多大会儿,就从营帐里面出来了三五个契丹大汉,两三人一个车,把那两个“大酒桶”全都推到营帐里面去了。

这下子倒让金铭尹出了一顶里面亮着光人影晃动的帐篷,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走,咱们进去看看。”

毛子一听眼睛都瞪圆了,惊讶的问他:“进去?咱们又不是辽人怎么进去啊?”

金铭尹却仔细掸了掸甲胄上的浮土,双手往后一背,把头一昂,傲然道:“怎么去不得?我乃和谈钦差的亲卫将军,保护大夏重臣安危、维系和谈大营的稳定是我职责所系,他们凭什么拦我?走!跟我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金铭尹所说的那样,还是这波辽兵根本就不属于卫戍部队,反正他们俩一路昂首阔步的走到辽人的营帐里,一直走到那大帐前面,来来往往的辽兵真的没有一个人来问,

到了那营帐旁,金铭尹却一改刚才昂扬的姿态,蹑手蹑脚的凑到一处阴影后面,防止让里面的人透过光亮看到外面的人影,然后毛子打了个手势,

毛子会意,也是猫着腰溜到了距离营帐三五步远的地方若无其事靠在一辆木头大车旁,吹着口哨,时不时眼睛警惕的瞟着四周那些只顾低头干活的辽兵。

“当头!咱们没注意看,这车上的火油桶下面还裂了个口子,一路上看来滴滴答答的漏了不少出去,现在只剩下一桶半了。”

“啪!”

金铭尹贴着营帐的耳朵就听见了巴掌拍在脑壳儿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怒骂,

“我真不知道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们,要是耽误了殿下的事儿,咱们就都等着点天灯吧!”

“是是是,我下次一定小心谨慎!”

“去滚滚滚,还他妈下次,要你有个球用!突骨,把那几个小桶给我拿过来,咱们按照之前分的,你去东边,你去西面,你你还有你去北面,重点是和谈大帐,多泼一点。”

“是!”

“等我响箭起,一起点火,明白了吗?”

“明白!”

金铭尹在营帐外面听的冷汗都要下来了,放火?逸哥和高慈懿不都在大帐里面吗?这还怎么得了?

他心里是明白的,这种猛火油一旦点起来绝对不像是干草野柴那样一泡尿就浇灭了,这东西浓稠的很,点起来跟条火河一样,淌到哪烧到哪!

别看他们营寨靠着水边,火势大了照样扑不灭,而且一旦带着火星粘在皮肉上,那真是活活烧死你都甩不掉。

金铭尹赶紧朝着一旁放风的毛子招了招手,然后慢慢的从怀里把这短弩掏了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往营帐的门帘那边摸了过去,

此时帐子里面的怒骂声倒是没有停止,

“你们他妈的快点儿!”

“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快点儿!”

金铭尹跟毛子两个人对视一眼,一点头,刚要冲将进去用威力十足的短弩控制住局面的时候,

“躲开!”

金铭尹忽然面色一变大喊一声,一手抓着毛子的肩甲就往外猛地一拉,带的两个人都朝着营帐外面的方向迅速倒身撤去,

“哧啦!”

就在他们两个人撤开营帐没有半个呼吸的时间,从金铭尹跟毛子刚刚所站的两个人腰眼的位置,两柄明晃晃的钢刀带着杀意直接透过帐篷的帆布墙猛刺而出!

若是反应稍稍再慢那么半点,已经是被钢刀扎了个对穿了!

两人就见那营帐的门帘“嚯”的一下被人掀开,几个手持钢刀、一身夜行服的契丹壮汉恶狠狠冲将出来,为首的一个正是上午他们碰到的那个陪着笑脸的跟他们搭讪的辽人,

“好好的天堂路不走,非要来地狱里管闲事,给我杀!”

说着身后的几个人舞着刀就冲上来了,一脸的狰狞相,看起来是定要取人性命的了。

要说如果刚才金铭尹和毛子冲进去,两个人手里的短弩连珠炮一样是可以控制局势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虽然短弩威力还是有的,只是距离太过于近了点,

“嗖嗖嗖嗖!”

饶是金铭尹和毛子手里的都是单矢发的连弩,还是一个呼吸间四支箭就出去了,

冲到最前面的两个人根本都没看清短弩就被当场毙命,撂倒在地,三支箭矢直插在了面门上,但是有了前两个人的前车之鉴,最后一枝箭轻而易举被后面的黑衣人灵活的用刀“锵”的磕开了,

“妈的!弟兄们小心,他手里有短箭!”

嘴里喊着注意,脚下去没有半分停歇,眼看着三五步就要冲到他们两个身前了。

金铭尹对这短弩的优劣势是了如指掌的,自知失去了先机的他一把拽住还在端着短弩蹭蹭蹭一通乱射的毛子往后撤去,

“快跑!”

“追!你们一起追!不准放过一个!”

为首的那契丹大汉站在原地,指挥着身边几个已经脱掉外面辽军甲胄、露出了内里夜行衣的人一起加入追击,

然后自己一个转身又钻回到营帐里,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三个令牌,丢给了那几个仍旧挂着盘领鹘尾甲的人,吩咐道:“提前行动!谁要拦你们就把令牌给他们看,就说这大元帅要让准备的,旁的少说!”

“是!”

半晌之后,三辆满载稻草的大车缓缓地从营帐中被几个辽军军士押了出来,分三个方向而去,遁入了夜色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康国幻灵珠

第二百二十九章·康国幻灵珠

安逸对于萧燕儿说的夜公主墓和那颗幻灵珠听起来倒是蛮有兴趣的,但是让他相信的话还是稍稍有些难度了,

“这个你也不能肯定吧?那你祖母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她不也是个辽人,邱煌镇一直都是地处我们大夏,她老人家不也是没来过嘛。”

萧燕儿见安逸虽然嘴上说的委婉,反正心里就是不信,板着个俏脸甩了他一句:“让你相信一个人就那么难吗?”

安逸知道这是之前在邱煌镇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洞穴中,他自己嗔萧燕儿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时候说的话,倒是被她拿过来呛自己了,

不过他倒是想起来了件事儿,开口问道:“对了,之前你提到过的那个康国是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记得这中原还有个康国啊。”

萧燕儿平时也是个锦衣玉食的主儿,饶是那暗夜虚空的景色再美,也挡不住**上传来的阵阵酸意,她转过身来,眼神朝着安逸屁股下面的这座石板瞟了瞟,

安逸看到她这意思八成是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便殷勤的俯下身子,朝着自己身旁的地方儿鼓起腮帮子猛地吹了一口气,带起上面的浮尘纷飞在夜色里都能看的着,

他朝着萧燕儿拍了拍石板,“坐下歇会儿呗,你总这么站着,别人一来瞧见还以为你是我的侍女的呢。”

本来还打算歇歇脚的萧燕儿却又收回了目光,下意识的撇了撇嘴道:“那么脏,真不知道你怎么坐得下去。”

安逸自己热脸贴上了个冷屁股,本来好心好意的还帮他掸掸灰,结果人家还不领情,依着他的性子,定是要侧过身一脚踩在石板上,丢给萧燕儿一句爱坐坐不爱坐拉倒,

但是介于自己还是想从她口中得到那个神秘康国的消息,便也只能佯做没听见,厚着脸皮罢了。

萧燕儿深吸了口气,娓娓说道:“这事儿还是要从很久远的时候说起了,那个时候这片土地上有成千上百个国度,其实说是国度但是只不过是一个个的部落而已,百十来人守着一座城,可能就是一个国家了,这康国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这康国当时很弱小,一座小城,千百户人,在何国,火寻国,伐地国这三个拥城十数座,民不下数万的庞然大物之间挣扎生存。这三个国家有任何风吹草动、甚至是兵戈摩擦,弱小的康国都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但是没有办法,他们任谁都得罪不起。

直到有一天,康国的王后诞下了一名奇怪的女婴,据说当时生产之日,整个康城的空中是黑云密布、成群的乌鸦围成一个圈盘旋在天上,好一副末日的景象,而且女婴生出来的时候,左眼是全白的,没有黑眼瞳。”

“一般奇人异士、或者帝王将相出生不都是有什么金龙大蛇在天上嘛,乌鸦也能帮这种场子?”

直到萧燕儿冷冷的瞥了安逸一样,安逸才压抑着内心的不屑,没有笑出声来,抬手示意萧燕儿继续扯,哦不,继续说。

“据说城中人发现这位康国长公主出生之后,天上的乌云是越来越浓,几乎遮天蔽日,唯有王宫的上空空出一个诡异的圆形空洞,刚好让日光从外面透进来,显得格外明亮,再加上这圆形空洞周围的浓云又格外的厚,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个眼睛!

所以那时候康国的人都说,这长公主的眼睛是借给了天神。”

“那这女娃娃的一只眼睛就一直是这样?”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打断我?”

萧燕儿被好奇宝宝安逸一会一个问题问的明显面带愠色,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就这样整整过了九年,康国王后都没在有任何儿女,但是意外之喜是有一天清晨醒来,这位长公主的眼睛被天神‘还’回来了,变得和正常人一样。而且,在长公主的身边,还多了一颗夜明珠。

根据那册子上的记载,说这夜明珠在有光的地方,就是妖异的殷红色,而到了没有光亮的夜晚,却又变成了翠绿色,相当的诡异,不过当时国王和王后都没有在意,只道是天神借用了自己女儿的左眼,这是天神送给他们的答谢礼物。

只是很快他们就发现,长公主总是一个人在夜间不睡觉,很喜欢独自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后来发展到有百姓看到她居然深更半夜自己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挑着盏白色的宫灯就那么自己一个人慢慢的挪步,相当的诡异,

也是因为这个,康国的人也称她为夜公主。”

“那她得到的那个夜明珠,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幻灵珠了?”

萧燕儿这回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恼安逸的插嘴,反而是点了点头道:“没错,那个夜明珠就是后来的幻灵珠,能够连通阴阳生死、随意的出入梦境和现实。”

安逸听得他说着,不由想起了在那个洞中最后看到的光影,

“照这样说来,我们最后看到的那个女子的光影,她就是夜公主?”

萧燕儿应着他:“我想是这样的,只不过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位夜公主的手杖上有个黑漆漆的孔洞?我觉得那里原来是她放幻灵珠的地方,但却不知道被她藏起来了,还是丢失了。”

安逸心道这夜公主还真是个心大的人,照萧燕儿的话说,这么一个又能联系阴阳生死、又能进出梦境的宝贝,居然还能弄丢?

不过这样说来安逸倒是想到了一个问题,疑惑道:“燕儿姑娘,那照你的话说,康国不过就是个弹丸小国,放到大夏说他是个村子都抬举他了,这种国力之下,能在地下修那么一大座陵墓?”

萧燕儿却臻首轻摇的答他道:“并非如此,在夜公主父王和母后死后,她就用这颗幻灵珠兼并了何,火寻,伐地三个国家,最终连成一片,让康国成为了一个在当时算是相当庞大的国度了。”

“就用那颗幻灵珠?”

萧燕儿自己也是个纵横朝野的政治家,所以从根本她自己也是说不通这么小的康国是怎么兼并三个大国的,“那册子上是就是这样写的,但是具体原因没有说,只是寥寥一句话带过,还说后来她又用幻灵珠亲手杀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她死之后,康国也随之灰飞烟灭了。”

安逸觉得这逻辑上总有些说不通,这幻灵珠这么强大,干嘛不像玉玺似的祖祖辈辈传下去,保康国的万年江山?反而要自己绝后?

想到这儿,安逸也是带着些疑惑的抬首问道:“说就冒昧的话,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对你祖母这小册子深信不疑。”

萧燕儿听完轻轻的出了一口气,踌躇了一小会儿方才开口道:“我觉得具体原因我祖母临死前应该是想跟我说的,但是我那时候还小,只顾着伤心,并没有仔细听这些。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信,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冥冥之中不断跟我重复一样。”

无论如何,安逸还是觉得这个解释牵强了些,不过萧燕儿虽然是萧后面前的红人,毕竟也是个姑娘,姑娘家家的信这些东西,也情有可原,

但是有些东西安逸还是想要问个清楚的,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事情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包括那天为什么要给我留纸条,你若是不给我说这些我说不定就当做一个奇怪的梦不了了之了,你现在跟我说了我倒是心里有个疙瘩了。你就不怕和谈完了之后,我真的上表皇上带人把邱煌镇给挖开,把那个什么幻灵珠给找出来,像对那夜公主对那三个国家一样,对辽国下手吗?”

萧燕儿的眼神看起来很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册子里说,那个幻灵珠只有夜公主本人能够用的了,因为她有一只天神赐予的眼睛。而且,我们能够阴差阳错的进入到夜公主的墓里,想必是和幻灵珠有关,当时邱煌镇那么多人,只有你和我进去了,所以我觉得你也跟这件事儿有关,也有权利知道。”

安逸听完之后,饶有兴致的重新看了看萧燕儿,笑着说道:“我还真没看出来,燕儿姑娘这种谈判桌上的高手,想必在朝堂之上也是个深谙权谋之人,居然信这些?”

萧燕儿却不以为然的应他道:“那又如何?举头三尺有神明,心中坐着一尊神的人,才不会做亏心事,伯爵没看出来的东西,可还多着呢。”

安逸笑了笑也没搭话,只是略表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朝着萧燕儿一拱手,

“得,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不然你们大元帅说不定要怪我失了礼数了,告辞!”

萧燕儿嘴角微挑,礼节性的一笑,“不送。”

“燕儿姑娘,没人告诉你吗?你笑起来比你绷着脸的时候,好看太多了。”

萧燕儿却淡淡的应道:“没办法,这世间总有无尽的人和事,让你笑不出来。”

安逸上次在洞中就知道这燕儿是这冷冰冰的性子,本该和欣儿一样天真烂漫的年纪,却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哎,人各有命吧,

边想着边迈开步子打算下山的时候,安逸脑海里面忽然就窜进来一件事儿,这使得他又停住了脚,

“对了燕儿姑娘,冲你打听个事儿。”

萧燕儿朝他挑了挑黛眉,“伯爵的问题还真多,问吧。”

“你们营里让人弄那么多猛火油干什么?”

萧燕儿原本以为安逸要问关于幻灵珠或者夜公主的问题,没想到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句话,她想了想,并不记得安排过人弄什么猛火油,随口答道:“没听说大元帅那边着人弄猛火油啊,那不是攻城用的嘛,要那东西干嘛?”

安逸听完这话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怎么?不是大元帅那边下的令?”

猛火油这种东西属于攻城物资了,如果韩光德要组织大规模攻城战,怎么可能不知会自己?想都没想的肯定道:“不可能,没有的事儿。”

说完这话,萧燕儿看到安逸的表情也感觉到事情不对了,疑声道:“怎么?是有什么事儿了吗?”

看着燕儿一无所知的样子,一股十分不好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

就在安逸刚要开口把金铭尹告诉他那两桶猛火油的事儿跟燕儿说的时候,

“那那边怎么了?好像是大营的方向,怎么起火了!”

第二百三十章 刺客

第二百三十章·刺客

萧燕儿看着土丘下面营中突如其来的火势面容微紧的时候,安逸就知道这事儿的确不是辽人授意冲着他们来的了,

不过两个人赶紧下去看看的想法倒是相同。

只是

就像这来路不明的浓烟大火一样,不远处的松木林中是忽然人头攒动,约莫十好几个一身夜行服手里握着钢刀的黑衣人一个个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现身在他们两个眼前,

“没错,杀!”

这些个黑衣好像是背着月光开不太清,所以稍稍一顿,似是瞅清楚了面容才提着刀杀将过来。

可能是因为这夜晚山林比较安静的原因,“没错”这两个字在安逸的耳朵里听的真切,

没错什么?没错是安逸还是没错是后面的燕儿?想来无论答案是什么,这些人必然是有备而来了。

安逸也是眼疾手快,一步挡在了萧燕儿的面前,掏出怀里的手铳朝着冲在最前面张牙舞爪的黑衣人就是一铳,

“砰!”

这不足十步的距离,饶是手铳没有准头,也能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身上,巨大的火药弹丸把那黑衣人的半个膀子都掀了去!连通那手上握着的钢刀和身躯一起,被冲击力惯性往回带出两步有余,重重地摔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瞬间没了生气。

“哪里来的贼人!你们好大胆子!擅闯和谈大帐、谋刺朝廷命官,不怕死罪吗?”

安逸这一铳能迅速的掏出来就打,全赖刚才看到萧燕儿背影的时候,以为是什么贼人事先装填进去的,所以这下嘴里喝斥着,手里却没闲着,迅速的拿出一枚弹丸又填进了后膛。

看样子这些黑衣人也没想到安逸手里居然还有把火铳,巨大的火光和响声,再加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同伴,倒是让他们冲上来的脚步稍微顿了顿,为首一人抬起钢刀指着安逸喝道:“你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砍了!”

安逸一听让他少管闲事,那不用问了,看来这些人明显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他一手端着手铳指着对面,一手下意识的斜护在萧燕儿的身前,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被手里火铳定了身的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微微偏着头向后道:“燕儿姑娘,你这是得罪什么人了,十几个壮汉杀手来抓你一女子。”

安逸身后的萧燕儿也不答话,一脸铁青的盯着这些个蒙面黑衣人,眼眶之中的怒火就像是要喷薄而出一般,

“好!喜欢英雄救美是吧,老子成全你!给我上!”

“谁敢动!”

“砰!”

又是一声巨响,吓得前面几个黑衣人赶紧低头朝着自己身上摸了摸,以确认有没有被和刚才那个同伴一样被开个血洞,

不过这次安逸就没那么好运了,手铳应该是失了准头,一枚威力巨大呼啸而出的弹丸却不知道打到那里去了,当他再想低头填弹的时候,快速反应过来的为首黑衣人就没给他这个机会了,

“看看你的铳快还是我的刀快!给我杀!”

一侧的黑衣人说着两步上前一刀就砍了过来,安逸对于他这种带着身手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情急之下手里这弹丸还没掏出来呢,刀刃就已经要劈在额头上了!

“你走!”

安逸下意识的反手往头上一挡,接着另一只手往后一推,就要把身后的萧燕儿推开,

哪知道萧燕儿根本就没有退意,不知道从她那华服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细长的短剑,上前一步娇叱一声一把架在了安逸的面门前,跟黑衣人全力劈过来的钢刀撞在了一起!

“锵!”

萧燕儿不是柳思意,是个不会武功的,本身又是个女子手上没有多大的力道,哪里顶得住那黑衣人全力劈过来这一下子?

一阵火花飞溅的金铁交鸣之后,钢刀携着强大的冲击力连带萧燕儿挡过来的短剑一起,深深的压在安逸抬起的手臂上!

萧燕儿这柄不宽的短剑倒像是用剑身临时给安逸的隔壁套上了一层精钢甲,将那夺命的刀锋和安逸的血肉之躯隔离了开,若不是她及时反应过来,恐怕安逸这只手臂连通这条命都会被这钢刀斩了去。

不过饶是如此,安逸仍旧是感到手臂上如遭雷击一般,剧痛伴随着酸麻的感觉很快就冲进脑海,顶的他感觉头皮都是一阵的发麻,

“滚!”

倒是安逸脚下不含糊,趁着这黑衣人全身的力道都压在那柄钢刀上时,抽冷子抬起腿猛地朝那黑衣人小腹踹去!

黑衣人反应过来想要格挡时候已经是晚了,五脏庙里的漫天神佛被安逸这一脚直接踹了个七荤八素,捂着肚子就向后退去,直至手里的钢刀倒插在地上才算勉强控制了身形。

安逸刚才架起的左臂再放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像是脱臼了一般酸痛的根本就抬不起来了,不过他现在顾不来这许多,只是随意的搓揉了两下便把手里的手铳转身递给了萧燕儿,

“接着铳,给,这是弹丸,你把剑给我!”

安逸转手接过萧燕儿的那短剑,入手的剑柄处就能感觉到一丝温湿,想必刚才萧燕儿也肯定是紧张的手心冒汗了,

只是还没等他把这轻若浮萍、却寒光不减半分的短剑在手里握稳,眼前钢刀有朝他劈了过来,

“锵!锵!”

安逸攥着这短剑是左挡右防,一边舞着这剑一边脚步缓缓后移,算是堪堪迟滞住了攻势,

不过就这样硬扛就算是能挡住面前这两人,也架不住后面接着赶上来的人马了,他便脑中一计较,索性故意卖出个了破绽,朝着后面猛地退了一大步,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黑衣人以为安逸想跑,急着迈开步子抡起钢刀就赶上前来,

安逸将手里的短剑往前一探,

“锵!”

把那猛劈而下的钢刀架住,然后身形往旁边一侧,刚好把那黑衣人的身躯露了出来,

“燕儿!放铳!”

照安逸的盘算,这个时候黑衣人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想要拿刀挡火铳冲膛而出的弹丸,他手里的短剑就能顺势将他头颅割下,若是打算继续跟他手里的剑锋对峙,手铳就能把他轰个对穿,必死之局嘛!

哪知道他喊声出口等了两个呼吸,都没等到身后的铳响,却把身后那黑衣人的同伴等来了,

“小子!讨死!”

那钢刀奔着面门就来了,安逸这是真的等不了那仿佛远在天边的铳响了,迅速的放弃了手里还在对峙的短剑,侧过身子一个跟头滚在地上,

“咣!”

就在他刚刚撤身的瞬间,后面那个黑衣人的钢刀就劈在了刚才所站的那块石头地上,大石板被巨力磕击之下一分为二,可见这力道之强,要是劈在人的身上,还不连肩胛骨都砍的粉碎?

再说那萧燕儿不是不放铳,是她真的没弄明白这弹丸是从哪里装的,虽然辽朝军队里面鲜有这种火器,不过她倒是在之前征讨西域的时候见过,记得好像是从前面倒火药、弹丸,然后还要用个什么东西捣一下,

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小的,而且安逸就给了她几颗弹丸,这是都倒进去?

这也怪安逸情急之下没有讲清楚,金铭尹这东西本来就是个新玩意儿,拿给江云的时候都鼓捣了一会才弄明白,萧燕儿上哪儿会用?

安逸见她站在原地紧锁着眉头还没把弹丸放进去,也来不及跟萧燕儿多解释,一把从她手里夺过来迅速的装填入膛抬起手来对着前面就是一铳,

“砰!”

放完之后哪还顾得看中没中,拉着萧燕儿就往一旁的松林里面跑!

“还愣着,快跑!”

“给我追!”

那些个黑衣人明显不会善罢甘休,这山丘又不高,两个人能往哪儿藏?跟着就追了过去。

安逸倒是还好,萧燕儿这一身贵气的华美长服那可是跑不快的,而且一路上各种松枝树杈把那套精致的衣服挂的是一道道的口子,左腿下面的裙摆处,几乎要被扯成碎布条了,

“啊!”

跑着跑着这萧燕儿忽然就一声娇呼,要不是安逸手上拉着她,恐怕就一个跟头栽倒地上了,

“怎么了?”

萧燕儿没答话,只扶着安逸的手臂,另外一只手轻轻的将自己左腿上已经破败不堪的裙摆撩开,就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红色伤痕划在她温玉般白皙的小腿肚子上,想必是刚才跑的太急,被地上尖锐的松枝戳到的,那股子钻心的疼痛让安逸看到她脑门上细细的青筋头突突突的在跳,

因为疼痛而急促的呼吸让她脸前升腾起阵阵的白雾,抬起银牙紧咬的臻首,朝着安逸摇了摇头:“算算了,你走吧,我爬不动了,他们是来找我的,你走不会追你”

“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安逸听都没听完就给她一口打断,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原来越近的喊杀声,又在周围黑漆漆的松木林扫视了一圈,然后眼神停在了不远处的一颗巨大雪松下面,

“那有个大树洞,我带你过去,你藏在里面,我引开他们!”

说着,他将萧燕儿横抱而起,朝着自己所说的那个地方快步跑去,

萧燕儿的身躯是又轻盈、又娇小,安逸抱在手上脚下没有因此而多出半点迟滞之意,

但是他却没有心思在意这怀里的温香软玉,只是快步赶到树洞那儿,然后将萧燕儿轻轻的放下,又把手里的手铳递给了她,叮嘱道:“你自己爬进去,小心些,这洞里面蛮大但是这土丘低矮应该没有猛兽,碰到野狗狐狸什么的,就给它一铳,我在前面,即使铳响他们不会注意你这儿的。”

话说完,安逸就转身而去,

“哎你”

萧燕儿两个字喊出口的时候,安逸已经是没有了踪影,只看到上坡上最下来的黑影大声地吆喝着:“在那儿呢!追!”

“小心点”

她声音细若蚊蝇,好像是自己嗓子不想让耳朵听到一样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稳定的时局

第二百三十一章·不稳定的时局

“来,我再敬大元帅一盏!”

“好,多谢!”

高慈懿和韩光德两个人相互一饮而尽,放下酒盏落回座位,用眼神扫过的时候,韩光德才觉得安逸这趟恭出的是不是长了点,

“高御史,你们伯爷这出去方便时间可够久的。”

高慈懿哪儿知道安逸上哪儿去了,几通酒都喝下来了也没见到个人影,只得干笑两声,左右而言他道:“呵呵,兴许伯爷是营中有什么事牵绊住了,无妨,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大元帅这马奶酒可是真的够香,在我们那边儿可是不常能喝到。”

韩光德听他说得不仅没有喝不惯还感觉挺好,脸上自然也是笑意盈盈,“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之前害怕酒宴怠慢了呢,现在看”

哪知道他话音还未落,就从外面撩开门帘闯进来一个辽兵,倒头冲着韩光德就跪在地上,火急火燎的指着营帐外面道:“禀报大元帅,外面营中大片火起!”

韩光德听完“嚯”的一下站起身来,脸上刚才笑盈盈的表情已是不在,

“不要慌,哪着火了?”

“营盘四角还有后营全都是火油,好像是火油引得火!”

一般行伍营盘之中要是不慎起火,顶多就是后营造饭的那块儿着起来,而且这营扎在溪水旁,就算是烧起来了也应该被伙夫挑水灭了才对,

但是现在这四处都有火势,甚至还有火油在里面引火,所以韩光德心里清楚,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高御史且先宽坐,想必是士卒不慎为之,老夫去去就回。”

毕竟事儿是出在自己的营中,无论是谁也不好让大夏使臣看了笑话,便朝高慈懿打了个哑谜转身而出。

高慈懿本来也以为只是辽人营中不慎起火了而已,心里还窃笑了一番说这辽人可是够现眼了,但是听到那辽兵嘴里“火油”两个字,也是想到了金铭尹下午跟他和安逸说的那件事儿,心里也觉察到不对了,紧跟着也站起身来出了营帐。

高慈懿出了和谈大帐的时候,溪水北岸这边的火势已经是相当大了,到处都能见到挑着水桶往营帐上面泼的,有的骑马有的干脆就是一路小跑,每个人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都十分的惊慌,

就正如金铭尹所料的那样,被泼了猛火油的帐篷一旦引燃火势,巨大的火舌马上就会像一条金色巨龙一般腾空而起,滚滚的热浪借助着西北的风势,二三十步之内根本就是甭想靠近的,一桶桶的救火水也只能被远远泼向这一条条的火龙,杯水车薪,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个被点燃的营帐隔离出来,让大火彻底地把营帐吞没,烧完了没东西烧,火自然就灭了,

不过想的倒是容易,那猛火油本身也是浓稠的液体,四处流淌很难控制它的方向,有时候像是一条细细火蛇般的油路,就能引得燃起成片的大火。

高慈懿刚刚转出和谈大帐,就看到几个夏军正握着胯刀,正把几个黑衣人按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人?”

那几个夏军是不认识高慈懿,但是也知道是跟静远伯在一起和谈的使臣,忙朝他一拱手答道:“大人,我们几个偶然抓到的贼人,当时他正拿一桶火油往和谈大帐上泼,被我们当场拿住。”

高慈懿躬下身子朝那被控在地上的黑衣人看了看,然后伸出手一把扯掉他们的面罩,皱着眉头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黑衣人也不答话,只顾用眼神恶狠狠地看着高慈懿。

高慈懿这会儿心里装着事儿呢,也没工夫在这儿审问,看他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便朝着几个夏军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后营把所有的弟兄都给我集中起来,留下一百人护在这和谈大帐的周围任何生人不得靠近,其余的人去帮忙救火,这几个黑衣人押回南岸去,给我严加看管!”

“是!”

“对了,你们金将军在哪儿?”

这倒是一下把那夏军稳问住了,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然后朝着高慈懿摇摇头:“我们不知,之前是在后营来着。”

“算了!你们去吧,照我说的做。”

吩咐完,他向着左边的这俩骑兵一伸手道:“把你的马和长枪借我一用!”

“是!”

高慈懿接过那骑兵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然后攥着精钢长枪,纵马就奔着后营而去

且说那金铭尹和毛子被狗撵兔子似的让几个身姿矫健的黑衣人手持钢刀在营中赶着,但是手里好赖还握着一人一柄短弩,在营帐之间绕来绕去,抽冷子的还往回射两箭,弄得后面追赶的黑衣人还时不时要防备着冷箭,眼看着在面前就是追不上,

不过那几个黑衣人倒是执着的很,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后面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毛子,手上还有多少箭?”

金铭尹躲在一堆还没用完的营支木后面,悄悄地猫出腰,“嗖”的一声送出一支寒芒,不远处冲在最前的一名黑衣人是应声而倒,

毛子则是侧靠在他对面一个营帐的旁边,低头看了看手里短弩的箭匣,“就还有十来根了,我就带了这一匣子,别的也没了。”

“我也没了,就七八根了。”

毛子往外瞟了一眼,“那怎么办,我看他们这人数可不少。”

金铭尹脑中细细这么一琢磨,计上心头,让他想到了个老办法,随即他朝着对面的毛子做了个手势,

毛子跟了金铭尹那么久,看他手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他一重重一点头,手里的短弩是攥的更紧了。

他们俩藏得这位置左边是金铭尹靠着的营支木堆,右边就是毛子躲的那个营帐,俩人中间就是一条营中的土路,堪堪也就并肩三两个人过,

那群黑衣人是看见他们两个藏在这儿了,但是夜色灰蒙蒙的,也没仔细看清具体藏在哪儿,快追到近前的时候右手紧握朝着后面高高的扬起,

后面的人收到信号,纷纷放缓的脚下的步伐,开始踮着脚握着刀,一步步的朝着土路后面摸去,

三步

两步

一步

“放!”

这一声喊突如其来,吓了为首的两个黑衣一跳,他们两个一开始还以为是身后的人喊得,便闻声转头看去,但是发现身后的人也是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等他们俩再转回来的时候,金铭尹和毛子两个人鬼魅一样忽然出现在了面前,手里端着两柄短弩,弩床上的冷森森箭尖儿透着寒光,直直指着两个黑衣人的脑门!

不足一步,如此之近的距离!纵然是你脑袋上扣个镔铁盔这短弩的劲道一样给你钻个洞!

“嗖嗖嗖嗖!”

“噗噗!”

两个人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机括一扣,三五枝连珠箭带着森然的杀意毫无阻碍的穿破了黑衣人的颅骨,紧接着继续裹挟着寒风连通后面的几个人一连串的串了糖葫芦。

这招之前在松岭村的时候对付夏昂用过,当时是新铳弹丸不足所以放进了打,

这次金铭尹来了个故技重施,听着脚步声靠近之后,杀了他们个出其不意,把这短弩的劲道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呵呵,全给老子撂在这儿了吧!”

金铭尹看着这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干笑两声,胡乱的用袖口把飞溅到脸上血连同着脑门子上的细汗抹掉,朝着毛子一招手,“走!快回和谈大帐去。”

他们两个左右看了看,确认没再有追兵之后就打算转身回营前去,哪知道这一转身,

“嗖嗖!”

两支羽箭一前一后插在了两人的脚前!

“你们两只老鼠还真难抓!”

一名尚还披着辽人衣甲的壮汉高坐在马上,手里的长弓已是满月之状,箭弦上扣着两支白羽箭,透着寒意的箭尖儿正对着他们俩,

很显然,刚才的那两箭就是出自他之手。

若是就他一人,自不用说,金铭尹带着毛子能有一万种脱身的方式,但是随着他的一句话出,周围足足围上来十几个黑衣人,俱皆都是拈弓搭箭对着他们俩,只要敢有任何的动作,都会被当场的射成刺猬。

金铭尹眯缝这眼定睛一看,这高坐马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运送火油车队的那个为首的契丹人,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善茬!弄这么多猛火油,原来是个放火的!”

契丹壮汉朝着他阴恻恻的笑了两声,恶狠狠地应道:“你知道的太晚了,不过你放心,今晚会有很多人下去陪你的。”

金铭尹和毛子刚才已经把箭匣子基本射了个空,顶多还剩下一两枝,又被那么多箭指着,纵使有通天本事也难逃一死了,

这一时他也是心如死灰,嘴里重重哈着粗气,脑海里面也是空洞洞的一片白,

“完了,今天肯定是要撂在这儿了。”

心底地沮丧也是让他怒从心头起,他把手里的短弩狠狠地朝地上一摔,指着那契丹人高声骂道:“来吧!你杀了我,逸哥一定会让你偿命!”

“放箭!”

一声声的弓弦之声响彻夜空,一枝枝的死亡弧线撕破苍穹,一点点的夺命寒芒在金铭尹和毛子两个人的眼眸中不断的放大!

我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树洞

第二百三十二章·树洞

那一对手持火把的黑衣人追着安逸而去之后,萧燕儿这边就再也没有一丝光亮了,她就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一种混沌中,因为

她怕黑!

哪怕是给她一丝月光呢,只要能够看得见,都没什么问题,萧燕儿最怕这种静谧又深不见五指的环境。

之前在邱煌镇那洞穴里面的时候,就因为怕黑还不相信人,被安逸这好一通吓,现在她藏在这树洞里,倒是没有安逸吓她了,反而觉得周围更加阴森可怖了。

萧燕儿心里担心着刚才看在眼中满是大火浓烟的营盘、还惦记着被追杀的没有影踪的安逸,想站起身来跑,但是腿上这道深深的伤口饶是用身上华服的布条紧紧绑住,仍是不停地往外渗着鲜血,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她照安逸的话静静地等在这树洞里,却只是半个身子藏进去,因为那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树洞让她感觉比那些拿着钢刀的黑衣人还要可怕,

尤其是安逸的那句:碰到野狗狐狸什么的,就给它一铳更是火上浇油。

“咯吱~咯吱~”

“谁!”

萧燕儿的声音近乎有点儿尖锐,眼眸迅速的盯向那窸窣声音的出处,自己身下的这处树洞,

“谁在哪儿!”

她问完这句话自己心里都苦笑了两声,这树洞里现在除了她还能有谁?

不过萧燕儿这细细想来马上心里就笑不起来了,没有人那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

她的身子有些畏惧的往外爬了爬,但是眼睛却一寸都没有离开过那黝黑的树洞深出,仿佛这本没有多大的树洞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透着森然的深邃之意。

兴许是自己吓自己了,

萧燕儿这样安慰了自己一下,然后仍旧不放心的往树洞里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又把头转了出去,看着外面一样黑漆漆的松木林,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她就感觉到一根根的松木好像是长高了,萧瑟的夜风撩拨着他们的枝丫,其中不乏有些枯败的松木,挥动起凋零的仅剩的干枝,就好像是一个没有血肉的骷髅,朝着萧燕儿扭动着那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爪,

又是一阵剪刀风刮过,窸窸窣窣的针叶就像是孤魂野鬼的哀号,萦绕在萧燕儿的耳边,

萧燕儿抬起头看的时候,她发现这些松木好像并不是长高了,而居然是正在一步步的朝自己走过来,树干上干裂处一口口狰狞的大嘴,奸笑着、吟唱着,声音是那么的凄厉,那么的失魂落魄,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桃花面桃花面嘿嘿嘿~”

“不要不要!”

萧燕儿忽然猛地紧闭双眼,双手端起安逸给她上好了膛的手铳朝着前面的黑暗虚空想都没想就是一枪,

“砰!”

这松木林本就是寂静,一声铳响尤为刺耳!

“你干什么!哎呦”

萧燕儿再睁开眼的时候,安逸正半跪在自己的面前,看这架势是要往树洞里钻,

“你回来啦!”萧燕儿自己可能都没感觉到,随着安逸的到来,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极其充实的安全感,似乎刚才那些什么松木啊、鬼怪啊都被这一袭素衣锦袍击了个粉碎。

但是安逸看起来就没有什么乐观了,他正捂着自己的右耳朵,紧皱着眉头闭着双眼龇着牙,看起来甚是痛苦,

“你想干什么!打死我么!”

“我我打到你了吗?”

也是万幸,打算是没打到,但是萧燕儿刚刚那一铳完全是在安逸的耳朵边上放的,登时安逸就感觉到脑子里面像是响了个炸雷一样,紧接着这半个头的被震得发麻,耳朵更是嗡嗡嗡的像是进了个苍蝇不停的鸣响着。

金铭尹这玩意儿威力是真的大,也是真的响,安逸一声没吭在树洞口半跪着得有半盏茶的功夫,脑子里面才算是稍稍稳定了下来,但是右边耳朵仍旧是像是被塞了个棉花,一点声音都听不得。

安逸有些愠怒的责问萧燕儿道:“这一个人都没有你空放什么铳啊?我跟你说这是我命大,要是一铳被你轰在脑袋上我还有命在?”

萧燕儿好歹也是大辽当朝太后,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怕黑?狡辩道:“我哪里看到你回来了,刚才只是听到有东西从面前过,以为是贼人呢,当然开上一铳照个清楚。”

安逸很是不悦的嗔了她一眼,没有答话,手脚麻利的侧着身子也钻进了树洞,那树洞倒是宽敞,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躺着中间还隔着三五寸的距离。

“你怎么回来了?那些黑衣人呢?被你干掉了?”

安逸喘了口气,一边谨慎的探出头朝外面看了看,一边没好气的应她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不过是仗着天黑被我绕开了,过不了多久他们肯定还会找回来,咱们只管躲在这儿,拖到营中的侍卫来救便是。”

在确定了外面暂时还是风平浪静之后,安逸才把头缩了回来,反问萧燕儿道:“我说燕儿姑娘,你这姑娘家家的因为什么事儿被人家追杀?”

萧燕儿其实心里清楚是谁,因为虽然自己的主动示和让大夏颇为过瘾的一直以战胜方的姿态跟她回函,但是她知道大夏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吊着最后一口真气死撑在兰州,所以这次刺客虽然是冲着她来的,不过绝不可能是大夏所为,

那么这个人肯定就是自己这边的了,辽人里面谁最反对和谈?换句话说,和谈最损害谁的利益?而谁又视她萧燕儿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萧燕儿并没有明说,毕竟现在双方和谈之中,怎么会提前给对方暴露出自己这边不稳定的信息?

“我不是跟伯爵说了吗?这世间总有无尽的人和事,让你笑不出来。”

萧燕儿不愿意答,安逸倒也没有再继续问,只不过他看得出,这辽人朝中看起来也和大夏一样,风起云涌啊。

“对了。”

安逸思维的跨度稍微大了一点点,忽然想起来一样东西,便转过头随口问萧燕儿道:“燕儿姑娘,问你个事儿,倘若我现在手里有幻灵珠,怎么才能催动它消灭这些贼人”

萧燕儿不知道安逸为什么忽然想起幻灵珠的事儿了,反问他道:“怎么?伯爵不是不信这些的吗?怎么倒是把幻灵珠记在心上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

萧燕儿想了想,答他道:“首先,你不是夜公主,没有天神之眼,用不了幻灵珠,其次,那册子里也没有写,所以我也不知道夜公主是怎么使用幻灵珠的。”

安逸听萧燕儿一说,眼神怔怔地琢磨道:“我觉得其实你那本祖母传下来的小册子缺失了很多东西,这神秘的夜公主招谁做了如意郎君诞下一对儿女?还有夜公主为什么杀她自己的儿女?以及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想来,重点的东西都没有嘛,有的就是一些传说故事罢了。”

萧燕儿听完后,沉思了半晌,然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可能更多的秘密都藏在夜公主的墓中了吧,若有一天能够重见天日,或许才能解开这些谜团,还有可能找到那颗幻灵珠。”

“放心吧。”

安逸看着萧燕儿笑了笑接话道:“等夏辽两国真的化干戈为玉帛了,若是有机会,说不定我会邀请你亲自再到邱煌镇来,去夜公主的墓里一探究竟了。”

萧燕儿朝着他浅浅的一笑,并没有答话,或者说,她只是没有说出心中所想,

邱煌镇她是肯定要去的了,至于谁邀请谁,还真不太好说。

“去那儿看看!”

一个粗野的嗓门嚷嚷声打碎了属于松木林的寂静。

“这些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安逸冷冷的朝远处看去,莹莹的火光正在向他们这边不断的靠近,想必是那群贼人的火把了,

他随即朝着萧燕儿做了个手势,朝着树洞里面指了指,示意她往里面藏一藏,然后自己也紧贴着粗树皮,往黑影里面躲了躲。

这树洞虽说空间不是那种千年古树特别大的类型,但是深度却还是有的,

刚刚进入的时候,也就是萧燕儿一开始趴着的地方是个平坡,再往后去树洞就是一段向下的斜坡,约有个两三步的长度,就算是到底儿了。

萧燕儿碍着腿上的伤,只能一点点的往后腾挪,不过她本来就身材娇小,只消隐在黑暗中,基本上是不会被看到的,

但是安逸心里不放心,他从萧燕儿的手里接过那手铳,听着外面窸窸窣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麻利地把后膛上弹,铳口黑洞洞的只对着树洞门口。

“你们四处都给我仔细的找找!一个坑都不要放过!”

“是!”

萧燕儿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安逸手的里铳,黛眉微皱的戳了戳安逸的退,用纤手给他比划了个一的模样,意思告诉他里面只有一颗弹丸了,

安逸知她意思,冲他嘴角一撇生硬的笑了笑,点点头让她不用担心。

“这儿有个树洞!”

“陌儿,进去看看!”

“是!”

这一声甜甜脆脆的女声,虽然让安逸因这群贼人里居然还有个女子而为之一惊,但是搭在手铳扳机上的手指却没有半点儿放松,

直到有一个小小的脑袋探进树洞打算一探里面的究竟,

“砰!”

“咣!”

安逸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时,就知道中计了,

那哪里是一个脑袋?明明就是一柄侧着的钢刀挑着一定灰布帽子!

刚才呼啸而出的弹丸把那柄钢刀冲了个粉碎,剩下的半截还在嗡嗡的作响,原本挑着的那顶灰布帽子被火药炸的早就不知了去向,但是他们俩的行踪算是彻底明晰了。

“他们在里面!”

“你们进来一个我就杀一个!看看你们人多还是我的弹丸多!”

树洞外面的几个黑衣人刚想一股脑几柄乱刀砍进去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安逸的狞笑,还伴随着几声咔嚓咔嚓的机械声响,估摸着八成是在装填弹丸了。

这手铳金铭尹一共就给了他五颗弹丸,他自己放了四铳,萧燕儿放了一铳,哪儿还有弹丸了?全都是安逸躲在树洞里面虚张声势!

但是外面的这些黑衣人确实被他手里这短小的火铳威力吓到了,饶是被刀劈中,若是避开要害不过是个破肉外伤,但是这火铳一旦沾到,那就是非死即残。

安逸这话喊出去,外面就像是真的被吓住一时没了办法一样,半晌都没有了声音,

他嘴角满意的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很是得意的微笑,还特地转过头朝着萧燕儿挑了挑眉,

哪只知道自己再一回头的时候,一抔土石夹杂着枯树叶子就从外面被跑了进来,直盖在安逸的脸上,细碎的小石块直接就顺着他刚刚咧着的嘴巴灌了进去,直呛在嗓子眼儿里,

“咳咳什么东西?”

紧接着就听见外面的喊声:

“动作快点!不是不愿意出来吗?那就让他们永远在里面待着!”

第二百三十三章 女刺客

第二百三十三章·女刺客

这里虽然不是什么有仙则灵的神峰圣山,但是这土丘最不缺的就是土,别说安逸和萧燕儿躲得这一个树洞,就算是把这山上所有的狐狸洞兔子窝堵起来那都是绰绰有余,

这些个黑衣人用刀身作铲,动作十分的迅速,一人一铲子就看那土泼水似的不停的往石洞里面灌。

安逸和萧燕儿两个人那叫一个憋屈,一个是大夏静远伯爷、一个是辽朝承天皇太后,被几个蟊贼堵在这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燕儿是个心气儿高的,又是个烈性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要不是安逸一直拦着她,她都已经要出去了,照她的话说,不就是要我萧燕儿的人头嘛,给他们就是,何苦还要连累一个无辜的。

但是安逸可不这么想,不到最后一刻,凭啥把命搭上?

他把身上的锦袍脱下来架在身上,然后把萧燕儿护在身下,这样一来虽说挡不住什么漫天而下的土石,至少能让两个人都畅快的呼吸,而不至于吸口气就能窜进来一口石头灰,并且告诉萧燕儿放心等着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两个人都躲到锦袍的庇护之下,尘灰倒是暂时躲开了,不过空间就真的是有够逼仄了,萧燕儿一抬起头,几乎就能碰到安逸的鼻尖儿,

不过她却没有怎么刻意避开安逸的目光,而是仔细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陌生却又屡次闯进她视线的人。

“大夏的伯爷,都跟你一样吗?”

这是一个重复性的问题,已经是萧燕儿第二次问安逸,不过安逸却没有打算做同样的回答,

“他们没有我这么爱多管闲事,应该会收拢兵马退到河南岸去,静观其变。”

安逸的表情看起来很从容,似乎两个人并不是已经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而是背靠背地坐在悠然南山之下,阔谈着人生。

“那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萧燕儿的语气淡淡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让安逸听起来,就感觉像是高影疏当时在问他你为什么去了战场不给我来信一样,

“你要是被他们捉去了,以后谁陪我进夜公主的墓?”

安逸这个“陪”字,把两个人本就很贴近的姿势搞得更加暧昧了。

虽然没有被安逸故意突出,但是萧燕儿还是很敏锐地察觉了这句话里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过令她自己都很意外的是,她居然并没有第一次被安逸认错时恼怒之意充斥胸膛的感觉,平平谈谈的胸腔里只有一个孤独的心脏在默默的搏动着。

“你果真是个登徒子。”

萧燕儿说这话的时候仍是没带什么表情,倒是这话入得安逸耳朵的时候,他脸上倒是灿烂了起来,

“燕儿姑娘,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但是这么说过我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等咱们活着出去了,我就告诉你。”

安逸朝着她打了个哑谜。

只是没想到,他这话音刚落,外面战马的嘶鸣声就已经透过漫天的土石,穿进树洞里来。

“唏律律!”

“前面什么人!都给我住手!”

“砰!砰!”

安逸听到这一连串的声音之后,便朝着萧燕儿挑了挑眉,笑道:“本来想跟你卖个关子,但是看来我这时间是说短了?”

萧燕儿在下面听得不是太清,但是仍然能够感觉到隆隆马蹄带来的震动,已经刚才还簌簌如雨下的土石已经没了动静,

她又凝神仔细地听了听,方才开口问安逸:“是我们的人吗?”

安逸点点头,金铭尹的声音他还是很熟悉的,“是我们的人,我说的没错吧,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说着,安逸就把背后面的锦袍一掀而去,

哪知道这锦袍上面被刚才泼水般倒下来的土石已经是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安逸这一往后掀不要紧,激起来的这些尘土碎石像是炸了窝一样“腾”的一下充满了整个树洞。

“咳咳咳咳咳,你等等会儿,别急着出去!”

纵使尘土飞扬,萧燕儿还是一把拦住了安逸欲要抱起她钻出去的身影,

“怎么你这是还呆出感情来了啊?咳咳”安逸捂着嘴躲避着尘灰,这树洞里小小的空间跟起了沙暴似的,都快要看不见人了。

萧燕儿也是捂着嘴不再说话,不然又是一嘴的灰土填进肚子,只是朝着自己左腿上已经被撕成碎片的裙摆上指了指。

安逸登时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了,冲她点了点头,然后转面朝着外面朗声喊道:“是谁在外面的?”

须臾,就有个声音冲着他厉声的喝道:“我们是大夏官军,里面的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我是大夏静远伯安逸,金铭尹在你们边上吗?”

这话一说出去,上面那声音马上就变的恭敬了许多,“伯爷恕罪,我马上救您上来!你!去请金将军过来。”

“不用救,我自己能上去,叫金铭尹给我找个宽点的衣袍扔下来!”

“是!”

安逸刚才用来挡土的那身一素色锦袍,现在就是个大罗神仙都看不出来那是素色的了,还不知道上面被折腾成什么样,索性让金铭尹扔下来件干净的给萧燕儿披上好了。

没过多会儿,金铭尹的声音就传下来了,

“逸哥,这衣袍我仍给你?你在下面没事吧、没受伤吧?”

“我没事,放心!直接扔吧,我接着。”

等扔下来的时候安逸才看清,这哪儿是衣袍的,明明就是一件大氅,二郎神的挥天披风一样从上面就这么盖了下来,

安逸接过大氅,直接给萧燕儿系在了脖颈上,然后把后面的披风直接裹到前面来,让整个人带着华服全部卷在了里面,最后用手臂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小腿肚子上的伤,一个公主抱就要把萧燕儿给抱起来,

公主抱抱太后,安逸怕不是千百年来头一个。

不过萧燕儿不是柳思意,不会乖乖地把手臂往他脖子上一环,然后娇羞带着些甜蜜的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而是比较出乎意料的一把拉住了安逸的动作。

还没等安逸问个原由,萧燕儿就已经有些艰难的紧咬着银牙强撑着站起身,微蹲着身躯躲着这逼仄的树洞,纤手紧紧地抓扶在安逸的手臂上,然后朝着安逸轻轻点了点头。

安逸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感觉到这个姑娘还真是有一股近乎执拗的倔强,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可以这样讲,此情此景除了柳思意可能是那种只要安逸开心我高兴,什么大夏官军还是大辽骑兵我一概不在乎,就算是皇帝老子在外面只要安逸愿意抱她出去她一样不会有半点儿不情愿,

除了柳思意之外,高影疏肯定就不会那么答应了,虽然可能她心里想,但是还是要顾及所谓的体面,这个没办法,不能说高影疏对于安逸就没有那么的情深,因为骨子里的东西很多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萧燕儿又不同,安逸看的出虽然她在辽朝中也是属于地位尊崇的人,可是却给他一种当初在狐岭要塞和宁儿见面时的感觉,虽然面上大家因为某种原因看起来已经是互相信任了,但是仍就可以感觉到她们这种人内心深处包裹着那颗孤寂之心的厚厚冰甲,摸起来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她之所以这样倔强的让自己每往上爬一步都要喘息很久却仍旧要坚持自己走,完全就是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透过她的冰甲看到她的心,甚至包括刚刚救了她的安逸。

安逸当然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别人姑娘家家的,不愿意让你帮忙,那你还能硬上不成?便也就顺着萧燕儿一步步的把她扶了出去。

“逸哥,没事儿吧?”

看到安逸出来,金铭尹赶忙快步走了过来扶住了灰头土脸近乎认不出人模样的他,

“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要被人活埋了。”

他将身上的尘土抖搂了个干净,才看到还不止金铭尹一个人,旁边还有拿着长枪正指着地上的一名黑衣人的高慈懿。

安逸冲他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地上的这黑衣人,感觉好像身形并不像契丹人那么健硕,他转头问道:“怎么就抓住了一个吗?”

高慈懿却摇了摇头,苦笑道:“这还真不是我抓的,我马快,冲在前面打伤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就一溜烟儿的全跑了,好像并不恋战,这个人是我快要追到那个黑衣人时,被他从马上丢下来阻住我马蹄的,要不是我缰绳勒的紧,险些把他踩死。”

安逸听完也是一阵的无语,真是人比人不能比,自己跟萧燕儿两个人被人家堵在树洞里,全靠着手铳的威力硬撑,结果高慈懿一人过来一打一群还不说,还伤了两个,

看来真的是回去好好跟柳思意请教下武艺了,

算了不能找她,她那股子妖媚的劲儿一出来谁还有心思练武

“把他的面罩脱下来。”

旁边的几个军士听着安逸的命令,快步上前,将那黑衣人脸上的面前给拽了下来,

哪知道这黑衣人脸上和蒙在头上的面罩是那种一体的,脸上的一脱,头上的也就跟着拽下来了,

这一拽下来不要紧,头上似乎刚才饱受压抑的三千青丝如瀑布一般“哗”的一下全散了出来,迎着寒风被吹得漫在他不,她的肩上,

怪不得看起来怎么没有之前看到的那些黑衣人健硕,原来

竟是个女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千钧一发

第二百三十四章·千钧一发

“既然被你们抓到了,杀了我便是,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一句来。”

安逸还没开口,被高慈懿枪尖指着半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却开口说话了,

这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甚至比安欣还要小上许多,虽然俏脸一直是微寒着,但是仍旧遮掩不住脸庞上的那份稚嫩,紧咬着银牙闭着眼,一副就打算慷慨就义的模样。

安逸听出来了这声音,不是别人,就是刚刚躲在树洞里的时候,用钢刀挑这个帽子探进来诈他的那个女子声。

“你走吧。”

听到安逸的声音,女子有些难以置信,“你你要放我走?”

安逸脸上笑着反问她道:“你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我留你干什么?”

“那你就不怕我记着你的面孔下次还来杀你?”

安逸有些哭笑不得,向她伸了三根手指,“你这女子真是有趣,我让你走你还罗里吧嗦的,我数三下,你不走就永远都别走了,一”

那女子见到刚刚一直用枪指着他的高慈懿都收起了枪杆,知道安逸是真的要放她走了,哪还等安逸数到三,赶紧识趣的从地上站起来,提着钢刀看了安逸一眼,然后转身就遁入了松木林的阴影里。

高慈懿有些不解,看着女子遁去的身影,凑到安逸的旁边开口问道:“哥,就这么放她走了?”

安逸转过头,用眼眸瞥了一下身后在金铭尹帮扶下已经高坐在马上的萧燕儿,低声应他道:“辽朝的事儿,莫管,他们越乱,咱们的边境就越安生。”

高慈懿点了点头,然后倒提过长枪,带着几个兵跟着玩意朝回走去。

马上的萧燕儿见安逸回来,开口问他:“刚才是抓到了黑衣人吗?”

安逸冲她笑着摇了摇头,遮掩道:“是抓了个黑衣人,不过不是刚才追逐我们的那波,不过是个山野里躲避县衙追捕的蟊贼罢了。”

“哦~”

萧燕儿就这么应了一声,也没过多的再去问。

一旁的金铭尹很有眼色的牵过一匹马,递给安逸,就准备收兵回营里去,倒是安逸想起来之前营中的浓烟和火光,开口问他:“铭尹,营中是着火了吗?之前我看到有浓烟和火光。”

当然这个问题刚才安逸去看那黑衣女子的时候,萧燕儿已经问过一遍了,没法子安逸问起金铭尹也只好重复的点点头答道:“是的,不过已经是被控制住了,具体的起火原因韩光德元帅那边还在调查,主要的起火地点都在辽营。”

安逸点点头,接着问道:“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金铭尹笑了笑,往高慈懿那儿一指,“要不是他,逸哥你可就见不着我了。”

一个时辰之前

就在这围着一圈的黑衣人射出的箭矢,就要雨点儿般的贯穿到金铭尹和毛子的身上时,

“唏律律!”

“休伤吾弟!”

马嘶长鸣,一白马银枪的少年小将从他们俩身后是纵马一跃而出,手里的长枪舞的风车一般滴水不漏,几乎形成一道实质性的光影圆盾,挡住了周身倾泻而下的箭矢。

那些个黑衣人也是没有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过他们人多势众,没道理怕个单枪匹马的高慈懿,下令所有人弓如满月,剑指苍穹,对着眼前的三人打算又是一波弓啸弦响,

高慈懿怎么会傻站着让他们射成刺猬?拈过手里的这长枪,亮出冷森森的金属寒芒,对着为首正满弓搭箭的黑衣人“嗖”的一下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呼啸着就朝前掷去!

为首那个身着辽甲的契丹壮汉看到眼前森然寒光闪过的时候,已经是太迟了,死亡的呼号早已是萦绕在耳!

“噗!”

身上薄薄的甲胄丝毫都没有阻止长枪哪怕一丝丝的势头,连带着手里拉满的雕弓一起被穿了个粉碎,直至破开胸骨,贯穿胸膛,鲜红的血肉才堪堪的拉住了枪杆儿强劲的势头,

不过,人,已经是没有了生气。

那契丹壮汉高坐马上胸膛之中插着一杆长枪的一幕着实是把他身后的这些个黑衣人惊颤到了,一个个的连坐下的战马都四蹄不稳的打着响鼻,让他们不得不停滞住手里弓弦的攻势,而勒住马缰止住已是胆寒的战马。

高慈懿却没有停歇,两腿用力一夹,身下白马很是灵性的攒动四蹄,就像是刚才那杆长枪一样凌厉的射出,疾风一样迅速的刮过那契丹壮汉的尸体旁,左手准确的向身侧探出,一把抓住了插在那壮汉身上的长枪,借助着马势,

“噗~”

连带着一阵喷薄的血雾,将那长枪从壮汉的腔子里迅速的抽了出来。

原本是通体亮银色的长枪,周身都经历的鲜血的洗礼之后,整个枪身都是呈现着一种诡异的殷红,似乎在那浓稠的血色当中,仍能听到生命流逝时凄厉而有绝望的哀嚎!

“锵!”

“咚!”

距离高慈懿比较近的一名黑衣人刚刚抽出腰间的钢刀准备招架一下,却没想到力量之间还能有如此之大的差距,攥在高慈懿手里的钢枪似有着万钧之力,抢而一举的就把他还想挡在身前的钢刀砸了个粉碎,顺势连带着胯下的马头都被精钢抢杠砸的一声闷响,

马儿虽是健壮,也是没能承受势如山崩的一击,前蹄猛地一弯,马身倾斜,将那背上的黑衣人往前跌落而去,

还没等他落到地上,高慈懿灵蛇一样迅速抽回的枪身就再次准确的刺出,提前贯穿了他的喉咙,结束了他任何关于生还的幻想。

等到高慈懿修罗在世一般把他那杆“血红长枪”再抽回到手里的时候,周围的黑衣人已经完全提不起抵抗的**了,慌不择路的丢弃手里的武器,掉过马头转身就四散而去。

就连金铭尹都被高慈懿这一身的好武艺惊艳到了,银枪白马一跃而出,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喘息之间就连杀两人,嚇的这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衣人夺路而逃,真就像戏文里那长坂坡前的赵子龙一样。

“你没事儿吧?”

高慈懿调转过马头再来问金铭尹,

金铭尹和毛子两个人都算是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真的就难说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武艺这么好啊!”

马上的高慈懿却谦然一笑,“算不得什么,跟我三哥学了个皮毛而已。”

接着他四处看了看,问金铭尹道:“你看到伯爷了吗?”

金铭尹倒是纳闷这么高慈懿还问自己安逸的去向,“之前不是你们一起在和谈大帐里赴宴的吗?我在后营,哪里能见到逸哥?”

“这下糟了!”

高慈懿一捶手,眉头紧锁着说道:“之前他说是出恭小解,就一直没回来,现在这营中四处火起,连辽人大元帅自己都弄不清楚怎么回事,这伯爷别是遇到歹人了吧?”

“出恭小解”

金铭尹低了低头念叨着这个词,忽然间想起来在后营时候那个辽兵不就是借口小解然后窜到那土丘松林里了去吗?别是安逸也看到了他们一起跟着去了吧?

想到这儿,他朝着不远处的土丘一指,开口对高慈懿道:“若是营中也没有逸哥的影子,咱们带些人去松林里找吧,说不定在那里!”

金铭尹朝着安逸一摊手,

“就是这样了,之后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要说来的及时啊,还是得说阿懿来得及时才是。”

安逸听着金铭尹说的,言语之间对高慈懿的一身好武艺推崇备至,不由颇为感兴趣的问高慈懿:“阿懿,你是行家,我想知道,你和思意你们两个若是交手,谁比较厉害?”

高慈懿笑了笑答道:“这交手啊,并不是统指两个人对打,交手分为两种,第一种是日常的武艺切磋,就像是上次在府里那样。这第二种就是舍命相博,就是一般在战场上那种。

若是光说切磋的话,我不怕思意姐,枪来刀往最多让她占些便宜,但是若是真正搏命的话,我不是她的对手。”

说完之后,高慈懿还笑嘻嘻的凑到安逸的脸旁,“热心”的提醒道:“哥,这行家一出手就能看的出来,嫂子手上的练得招式那可都是杀人技,你可要当心呐。”

安逸听完很是无奈的笑了笑,他还能怎么当心?

当然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柳思意本来就是五谷教出身,江湖人的武艺和高慈懿这中皇宫里皇兄或者师父教的总是不一样的,反正从安逸这个外行的角度来看,柳思意动起手来从来没有大开大合的那种动作,基本都是一招就奔着你命门去了,但是高慈懿虽然手上的动作也不慢,感觉上来却似乎比较注重路数。

“你们两个可都是高手啊!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你们这一半的好武艺,也不消担心什么黑衣贼众了,一枪一个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金铭尹见到安逸对于高慈懿和柳思意的武艺满是羡慕之色,也很不是趣的跟着插嘴道:“可不是嘛,学一身的好武艺,以后可就不怕这些蟊贼啦。”

安逸听着这话就气不打一出来,笑骂他道:“铭尹,你怎么好意思接话的?身为一个亲兵队长,一身的烂功夫那都拿不出手,还不如我呢!”

说着,安逸从腰间把那杆手铳拿了出来,递还给金铭尹接着道:“我告诉你,我给你个期限,三个月之内,要不然就给我打赢阿懿,要不然你就给我一把至少五十步之内能够精准命中的手铳。”

“是是是。”

金铭尹心中恨不得连扇自己俩嘴巴,没来由的接个话给自己找了个活,唉,今天自己也算见到了,打赢阿懿别说三个月了,这辈子都困难,还是回头跟江叔商量一下看怎么改良这个手铳吧,倒还靠谱点。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关于通商口岸

第二百三十五章·关于通商口岸

虽然说第一天的这条小插曲并没有阻碍到夏辽和谈的进程,但是第二日和谈时安逸还是十分小心地把和谈大帐设在了偏东一些的位置,而没有选择靠近河边。

一是考虑到辽营因为昨晚的大火损毁较为严重,毕竟和谈还有三日时间,所以营盘中少不得要敲敲打打的维护重建,繁杂的声音总会多多少少的影响和谈,

二是因为安逸觉的昨晚事从辽营中起,安全起见,还是离得远点比较好。

与昨日不太一样的是,大元帅韩光德因故未能参与和谈,按照萧燕儿的说法,是因为军中事务急需返回处理,所以由她来全权代表,

这样一来,和谈的两边出去高慈懿以及夏辽两边的一些文臣,就相当于是安逸和萧燕儿两个人的对话了。

“不知道对于我们昨日提出的重新划分临洮府以北辽夏边界的事情,贵国可有答复?”

萧燕儿又换上了那一身辽朝女官的打扮,稳稳的端坐在桌案前,不苟言笑地看着安逸。

对于她所提出的的划分边界的事情,安逸昨晚回到营中之后也是跟高慈懿商讨了很久,萧燕儿所说的这个重新定义的位置在已经落入辽人手里的甘肃镇以北位置,

这个位置叫做提工川,名字里带个川,但是却是一望无际的大漠盐碱地,之前对于这一块儿夏辽两朝边界的定义是很模糊的,夏朝比较强盛的时期比如高祖、太宗以及睿宗时期,那时候夏军的边军哨所是设在提工川的最北端,几乎囊括了整个提工川,

只不过现在夏朝势弱,对外的军力也是大不如前,再加上几年前辽人时不时地来打打秋风,导致之前耶律休可突袭甘肃镇的时候,边军哨所只是设在往北三百里的样子,说明大夏的边界实质上已经是向东缩了五六百里。

安逸婉言道:“西北边界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往东在延伸一百五十里,距离我们的甘肃镇确实太过于近了,一旦有紧急情况发生,我们的边军很难及时做出反应。”

如果按照萧燕儿昨天的意思继续向东延伸,那么基本上提工川这个地方大半都在辽人的手里,

要说这地方还真没有多好,大漠盐碱地别说种庄稼了,就是放羊都不往那儿去,但是安逸看中的是这一片地方所带来的缓冲,真照萧燕儿的说法,那么甘肃镇几乎距离国境线只有一百五十里,那对于骑兵来说,不就是下了城墙就到辽境了?

着实太过危险了些。

萧燕儿倒好像没有听出安逸话里的意思一样,转而说道:“往北就是我辽境的国土,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我们两国已经是秦晋之好,伯爵说的紧急情况,我就不太理解了。其实我们之所以想要如此重新界定国境,并不是因为在意那片盐碱地,而是想要在提工川的位置建立一些驿站,来供我们的客商往来大夏。”

虽然说安逸心里清楚,国与国之前都是利益的关联,哪有什么秦晋之好,秦晋那么好不也来来回回打个不停,哪天辽人陈兵边境,一日之内即可兵临甘肃镇城下的时候,还再跟谁去谈秦晋之好?

不过这种事儿又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人家那边喊着秦晋之好,自己这边伸手啪啪给别人两耳光,倒显得没有诚意。

“既然如此,我这儿倒是有个好的提议,不知道贵国能能否接受。”

萧燕儿优雅的一抬手,“洗耳恭听。”

安逸朝着身旁的高慈懿勾了勾手,高慈懿会意的从袖口中掏出来一副大夏的疆域简图递给了他,

安逸把这简图平铺在萧燕儿的面前,指着上面大大小小的早已经画好的红圈说道:“我呢,是这样想的。夏辽之间纷争摩擦已经不是五年十年的问题了,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高祖时期,虽说我们之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规模庞大的战役,但是边境小规模的交锋那根本就是数不胜数,尤其是秋冬季节尤为激烈。

想必贵国也是看得出来,作为邻居,我们大夏真的可以说是从不主动挑起事端,就算是武宗时期,全国带甲之士不下三百万,能征善战之将数不胜数,我们也从来没有主动入侵骚扰任何一个邻国。”

他瞟了瞟萧燕儿的眼神,然后顿了顿接着说道:“燕儿姑娘也是朝堂中人,应该明白战争不过是一种转嫁矛盾的一种手段罢了,如果辽国内部能像大夏一样自给自足,相信我们也就不会再有战争。

所以,我打算在所有夏辽重要的关隘和边镇建立互市,让两国全面通商。”

安逸说的这个理儿,萧燕儿是明白且赞同的,但是她不太明白安逸说的这个全面通商是个怎么通法,

“伯爵应该清楚,辽夏两国之间的通商之前不是没有过,但是最终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被迫关闭。对于大夏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我也是承认的,所以我也是很赞同两国之间的互市通商,只是希望这种互市通商能够更开放一些,而不只是民间的行为而已。”

对于萧燕儿的说法,安逸还是蛮感到惊讶的,她这年纪放到大夏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没想到已经是有这样的眼界和见识,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互市通商不仅仅是限于民间的贩夫走卒,而是上升到两朝之前的互惠互利。

话说回来,安逸对于通商的事儿也是翻过不少书卷,包括咨询蜀王和江如月,从他的角度上来说,之前夏辽的通商名为通商,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倒是让不少类似于竹取一类的官吏赚了个盆满钵满的,

说到底这事儿主要怪大夏,每每总是一副天朝上国的样子,反正老子地大钱多,什么都不缺!

辽人的互市通商搞得倒像是大夏的赏赐恩典一样,像很多基本米面粮油这都是属于封禁品,禁止流通,其他很多在大夏常见的货品也都是要限制数量,

所以就导致很多商人感觉到很辽人做生意根本就是无利可图,只剩下一些民间的贩夫走卒做做皮货生意,而且大夏人鬼点子又多,坑蒙拐骗的事儿可没少干,以至于通商的规模只能逐渐地萎缩,流于形式。

“所以,我才叫他全面通商!”

安逸又把手指移向地图上那些红圈前面的黑点,解释道:“按照我的意思,在甘肃、宣府、大同、太原等北面共计六个边镇前,建立互市口,由夏朝来构筑简易的城寨,夏辽两军共同驻防,这些互市口就将作为夏辽两国通商地。

国内方面,大夏会继这些边镇之外,继续开放西安、武昌、成都、杭州、广州、南京等城市作为互市通商城市,辽国的民间客商可以在按照规定在此合法逗留,甚至可以在此同包括大夏属国、南洋诸国、甚至是弗朗机在内的其他国家客商互市。

与此同时,夏辽两国朝廷互相遣派商队,商队可以在指定的通商城市包括都城在内的地方逗留最长不超过三个月,每年两次,用以两国朝廷之间的物资互市。”

安逸说完之后,一脸神秘的看向萧燕儿了,接着沉声道:“此次通商所涉及的货品种类将会和之前大不相同,包括米面油粮之外,甚至是火药都在互市的范围之内。”

萧燕儿听完安逸的话,对于这件事的渴望程度根本就不必多说了,她心里明白,如果这通商互市的事儿真的能够达成,整个国家国库的充盈程度和物资储备将会让辽国彻底的像大夏一样自给自足,到那个时候辽国的强盛将会再上一个台阶,朝中所有的矛盾和问题都将会迎刃而解,包括西域问题,都能够彻底的腾出精力和财力去处理,

所以她就问了安逸一句:“你说的这些,做的了主吗?”

安逸倒是没有忙着答话,而是把手掌侧成刀状,在地图上提工川中间的位置,虚画了一条横线:“甘肃镇至提工川六百里处,为夏辽新的边界线,六百里处往北为辽境,不知贵使意下如何?”

安逸的意思也很明显,想要知道我做不做得了主,得先看看你萧燕儿做不做得了主了。

萧燕儿靠在座椅上,抱着两只手臂,颔首低头的沉思了片刻,然后才抬起眼眸朝着安逸点了点头,“好!但是我希望伯爵所说的话可以信守承诺,如果到时候通商互市一开,大夏所提供的货品与实不符,那我可就视同大夏朝擅自撕毁合约了。”

安逸笑着点点头,承诺他道:“贵使放心,只要我安逸在朝一天,就绝不会食言。”

“好!”

“剩下的细节方面,就让我们这边的刘大人详细陈说。”

一直到天色暗下,和谈结束几个人都走出大帐的时候,高慈懿对于安逸的这个全面通商还是没有搞明白,

高慈懿总觉得,对于这种全面的通商,辽朝对于这些互市商品的需求会远远的大于他们大夏,那么这样说来,这种互市通商之中获利最大的就是辽人了,可能他们会借此机会将国力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对于大夏朝可能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安逸却告诉他,大夏朝对于辽国甚至是西域诸国、南洋诸国乃至遥远的弗朗机来说,都是一个物产极为丰富的地方,我们能够往外包括丝绸、铁器、瓷器、茶叶甚至是其他各类货品简直数不胜数,而且对于一些小地方来说,很多东西像盐、像铁,都是不可替代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很多人口稀少的国家,他们自己开矿造铁甚是晒盐是没有大夏这种成熟的技术和资源优势的,那么就造成他们自己产这些东西,还不如向大夏买来的划算。

但是反过来想,买,确实是划算了,一旦与大夏之间有任何的摩擦,只切断贸易这一条,就够这些小国喝一壶的了,恐怕得用木棍来跟大夏的钢刀铁剑碰了,

通过贸易来控制这些远在千里甚至万里之外的国家,总比派出远征军要来的划算吧?

不过辽国不一样,大夏朝虽然一定会处于贸易中的出超地位,但却不会如此容易的就被大夏控制住,

但是大夏却可以利用自己的贸易出超,来控制辽朝国内的商品贸易走向。

安逸又给他举了个例子,比方说兽皮,

现在大夏朝对于兽皮这种东西,都不过是皮毛的需求罢了,但是保不齐哪天皇后娘娘就穿着一身精美的兽皮制品现身宫中,

这将会带来什么?

所有的妃子们、公主们、甚至是官眷们都会以此为时兴之物,那么对于互市通商的两国来说,大夏对于兽皮的购入就会大大增加,而辽国呢?当然也不傻,相应的就会抬高兽皮的互市价钱,

这样对于辽朝国内来讲,商人就会发现收到一块好的兽皮,要比把三五匹马甚至是一辆车粮食运到大夏赚得多,同样的也会去各个猎户家中收购兽皮,

猎户一个个赚的都盆满钵满喜笑颜开媳妇儿孩子热炕头了,地里的农户能不眼红?马场上的牧民不眼红?都是马背上的民族,谁还不是个天生的猎手了?

这样就会导致原来的牧民、农户都变成了猎户,那么第二年呢?第三年呢?真到了辽人和大夏闹翻的那一天,通商一断,他们国库里拿的出几粒粮食?

高慈懿听完安逸说这些,简直佩服的是五体投地,激动的攥着安逸的手,说等我登基之后,我一定要让你做我的首辅,

安逸弄得也是哭笑不得,只是让他耐住性子学,这些东西说出来的都是皮毛,做起来的才是内里。

正当这两个人说着话,后面金铭尹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逸哥,辽人那边出事儿了!”

(恭喜书友themirrors成为《布衣天国》第一个舵主,谢谢朋友们的支持!)

第二百三十六章 祸起萧墙

第二百三十六章·祸起萧墙

兰州

兰州城里的疫病虽然还仍然没有治愈,但是上天好似也看不过去赵院使带着一帮子御医整日里来通宵达旦的调配药方了,终于让他们又配出来一道新方子,这方子虽说还不能让已经染病的病员药到病除,但是却可以最大程度的延缓病发的时间。

一般来说,体质好的人身染这疫病可能要扛个三五日才会发病,若是一般人,估计第二天就七窍黑血病发而亡了,

但是赵院使这方子药只要能在染病之后及时服下,每日一贴,基本上就算是比较弱的体质,熬个七八天甚至十来天都没有问题,

虽然说这多活个三五天看起来没太有多大的意义,不过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就一盏茶的功夫,能活着谁也不愿意去死。再说了,哪知道明天赵院使会不会配出了治疗疫病的药?

而且还有一个用处就是,这方子里的一味药掺和到水里,配上葫蔓藤,喝到肚子里去对于没有染病的人有相当好的隔离疫病的功效。

不过就像赵院使之前跟安逸说的,现在兰州里的葫蔓藤确实少的可怜,就这样还被安逸拿走了一半儿,自然是紧紧巴巴的,所以这种预防性质的药汤并不能满足所有人,必然优先供给崇正的行宫、大都督府里以及伯爵府,

包括四川那边也一样,只不过他们那儿的药材还稍微多些,能够把蜀王府三司以及地方少数权贵都照顾过来。

一开始这事儿是被下令保密的,但是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不知道怎么传到了百姓的耳朵里,老百姓很是恶趣味的把这种汤药唤作“富贵茶”,这光景儿谁家要是能喝上富贵茶,那就不光光是有钱就行了,还得有权有势。

太医院门口的这俩侍卫,算是沾了太医院的光,有时候赵院使分配完一段时间所需的富贵茶之后,就把剩下的要渣滓再撺掇起来,分发给太医院的这些医士和侍卫,虽说没有正儿八经富贵茶那么好的功效,却也算是个很好的心理安慰。

“呦,王公公,您今儿真早,来取茶来了?”

门口侍卫看到王三过来,赶忙躬着身子陪着笑,将他引入院中,

“不早啦,皇上那儿啊,早都等急了,你们顾总旗呢?”

侍卫朝着王三很是歉然的拱了拱手,“公公还请别见怪,总旗大人接道孟将军的军令,被调到城南去帮忙了,临走还特地吩咐我,一定得照顾好公公,公公您这儿有什么事儿,尽管跟小的说,小的赴汤蹈火那是心甘情愿啊。”

王三尖声尖气的笑了笑,“我说你这小嘴儿啊,抹了蜜似的,可真甜。”

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来两锭银子,看起来足足二三十两,直接递给了俩侍卫一人一个,

“哎呦呦,公公,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弄得俩侍卫倒有些不知所措,这王公公可是御前的人,自己还没寻思着给他塞银子呢,倒先收了银子,一时间这银锭跟烫手的山芋似的,捧在手里不敢收下。

王三微笑着拍了拍那侍卫的胳膊,“不麻烦你们了,杂家自个儿进去。”

然后又朝着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内官吩咐道:“你们两个也甭进去了,里面污秽之所,我去取来了就回。”

说完,他一个人轻踩着步子慢慢走了进去。

两个侍卫看着王公公的背影感觉到一阵的心悦诚服,看到没有,这就是皇上身边儿的人,没说的,就是大气!

“大气”的王公公进了太医院之后并没有径直去找赵院使领富贵茶,而是绕了个弯儿转到了院后隔离隐性病患的地方,用手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张望着,

“你是宫里来的?”

背后传来的一道女声,把王公公十足的吓了一跳,一转回头,就看到一个带着遮面纱布的女子手里捧着一大堆的草药,正欲往隔离区去。

王三知她八成是这儿的医士或者侍女,便笑盈盈地问她道:“小姑娘,这儿屋子里面关的都是隐性病患吗?”

那女子很是狐疑的瞥了他一眼,答道:“不全是,有的是,有的只是发热的疑似病患,你问这个干嘛?你如果是宫里来的,从这儿往回走,赵院使在那儿。”

王三看这姑娘疑心病还挺重的,忙解释道:“哦,是这样,我是行宫里面来的,特地来看看这些隐性病患的状况如何,小姑娘你能否引我前去?”

那女子皱了皱眉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行,赵院使有话在先的,不管是谁想要进去,都得由他带着,我们不能擅自带别人进去。”

王三见这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哪知道那么不开窍,便从袖口里掏出些散碎银子,放在了女子捧着的那一大堆草药上面,

“姑娘,是皇上派我来的,赵院使日夜繁忙的,我不忍打扰,你带我进去,我去去就回,也不耽搁姑娘吧?”

这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一点儿都不假,王三就看到那女子眼神看向几两碎银子的时候,眼睛的都直了!

可不是嘛,照王三想法,这姑娘在这儿能挣几个辛苦钱?自己随手掏的这些,怕是她三五年都赚不来,能不眼红?

这姑娘不,应该说是这银子果然没让他失望,女子回头警惕的四处看了看,然后将草药堆上的银两迅速收了起来,一步迈到前面,转头叮嘱王三道:“可说好了哈,看一眼就走。”

王三微笑着点点头,“好,就看一眼就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隔离区走去,那女子给他找了个比较偏一点儿的屋子,然后用手里的钥匙把门打开,朝着黑乎乎的屋里一指,“这是前些日子送过来的,赵院使已经确诊过的,你进去吧,一定要快些出来。”

“好,好,姑娘放心!”

王三也是警惕的朝着周围确认没有其他的人之后,一溜烟儿的撺了进去。

这屋子里一进去就能看到个佝偻的老者,脸色蜡黄蜡黄的,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看起来是病得不轻,

王三从怀里掏出来一根小小的银针,找准了那人手腕上血管的位置,拈着这银针一用劲儿“噗”的一下就扎了进去,

因为银针十分细小,所以并没有看到血流涌出的样子,但是当银针拔出来的时候,上面已经是站满的鲜血。

王三一手拈着银针,另一只手又从怀里掏出来了个小筛盅一样的东西,

“我说,你好了没有?”

“就好,就好。”

听着外面女子的催促,王三麻利地把银针放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那个小筛盅里,然后用白布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个严实塞进了怀里。

王三走出屋子之后,又从袖口里掏出来一锭银两,按到了女子的手里,笑眯眯地说道:“皇上叮嘱杂家这次需秘密行事,所以这事儿姑娘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女子接过银子那还有啥说的?公公长公公短的满口答应王三,绝对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王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身朝赵院使那边领富贵茶去了。

那女子见到王三转身离去,才又重新进到屋子离去,用手拍了拍那躺在床上的佝偻老者,

“老张头,快起来吧,人走了。”

那个刚才看起来已经是奄奄一息的老者,听完了这话就像是突然回光返照了一样,一下子直起身子来端坐在床上,虽说身形还是一样的佝偻瘦弱,但是脸庞之上的精神气可是一点都不差。

老张头朝着屋外面张望了一下,看到确实只有女子一个人之后,才搓了搓手,腆这个笑面道:“我说娟儿姑娘,这个嘿嘿嘿,咱们之前说好的银子你看”

周娟儿捧着一堆药材看到这老头儿的贪财模样是掩唇一笑,直接把刚才王三给他的那个大银锭递了过去,“喏,都是你的了,老张头可还满意?”

本来周娟儿给老张头许的是二三两碎银子,因为她估摸着王三也大概就这么个出手了,哪知道这位御前的公公出手还真阔绰,最后给她的这银锭掂起来二十两肯定是有的了,

老张头看到这么大一个银锭眼睛眶里面都泛着银光,喜笑颜开的连连点头道:“满意满意!给娟儿姑娘办事哪还有不满意的!姑娘下次如果还有这种事儿,尽管到门房来找小老儿,那小老儿是没有不依的。”

周娟儿“嗤”的笑了一声,打趣他道:“怎么?老张头也不担心什么疫病了?”

“不担心不担心,哪儿的事儿啊。”一边说着,一边生怕被人看到似的把那银锭深深的揣在怀里。

“那老张头你可记住了,今天的事儿你可谁都不能给说,就是赵院使问也不准讲,不然下次我再也不找你帮忙了。”

老张头忙应声点头道:“都依姑娘,都依姑娘。”

周娟儿笑了笑,然后便将那老张头打发回门房去了,自己则将这一堆草药堆放在了刚才老张头躺的那炕上,掩上门,把自己一身鲜活明亮的长裙换成了一身暗灰色的短打衣袍,看起来就像是个山野村妇一般,

换好之后便转身出了房间,把房门紧紧锁住,朝着太医院外面走去。

太医院里面除了侍女之外,那女子就她一个人,所以尽管打扮的如此不招眼儿,还是被门口的侍卫认出来了,

“哟,娟儿姑娘,您怎么这身打扮,这是要去哪儿啊?”

周娟儿倒没有因为被认出来而变得很慌张,好像早就预知想好了一样,冲他们两个莞尔一笑答道:“这不,赵院使让我去找孟崎将军,是疫病病患的事儿。”

按理来说,周娟儿虽说在太医院做事,但是本身自己就是个病患,病患出去一定是要又赵院使亲手签条才行,

虽然他们俩侍卫也听说了周娟儿主动请缨去服赵院使新配出来的那方子药,疫病有了相当大的改观,不过照院使的话说,这还在观察中不是?

“这个娟儿姑娘,情况您是知道的,您这没有签条这不是难为我们兄弟两个嘛。”

周娟儿也不应声,从袖口里面把之前王三第一次让她帮忙带路给的那几两散碎银子掏了出来,递到了两个侍卫的手里,

“哎呦,姑娘您这是”

“赵院使跟御医们在里院忙着,吩咐不准去打扰,我这事儿又急,回头我让孟崎将军帮忙跟你们做个证明一下就是。”

这俩侍卫都是骁龙卫的人,也都知道这娟儿姑娘跟卫指挥使孟崎的关系,还能真较真到让孟崎来证明?赶紧一闪身子,给周娟儿让开了一条道儿,

“娟儿姑娘这就不必了,既然是将军找您,那我们可不敢多耽搁您,您请便。”

周娟儿嘴角弯了个漂亮的月牙,然后迈步走出了太医院。

俩侍卫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心里自然也是美滋滋的,

“嘿,你说今儿这是怎么了?倒像是咱们太医院尽出要收银子似的,一个个都这么出手阔绰。”

“哎呀我说你管这么多呢,有银子还那么多屁话,今儿我请客,咱们晚上整两坛好酒喝。”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人心难辨

第二百三十七章·人心难辨

西北的天就像是个熊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上午时分还能看着点儿温润的阳光,到了下午就已经是把脸沉了下来,再晚些时候,索性直接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

不过若是仔细一瞅,还不是那种六菱形的白纸片儿,而是小颗粒状的冰晶,就像是天宫中王母娘娘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瓶,借着北风之势把这漫天晶莹吹打在过路人的脸上,

这过路的人里面,就包括柳思意和安欣。

两个人拈着裙角踮着脚尖,一路小跑躲到了街旁的雨檐下面,才堪堪避开了这些细碎小冰凌对她们娇嫩肌肤的摧残,

站定下来之后,柳思意才发现刚才跑的时候,不知道是她还是安欣溅起来的泥水,墨点儿一样印在了她的裙摆上,几块大小不一的黑斑点在艳红色的包围之中格外显眼。

但无论是谁,她已经打算把这一切罪过都归咎于撺掇她出府的欣儿身上了,“你看,这裙子我从来都舍不得穿,就陪你出来我才穿上,这可好,洗都洗不净,好端端的都是你拉我出来。”

安欣当然不会任由柳思意倒打一耙,撇了撇嘴愤愤不平的辩驳道:“刚才那小混沌你吃的比谁都开心,现在倒说我拉你出府了,好不容易我哥不在,还不得抓住这机会?等他回来啊,咱们又得在府里‘坐牢’了。”

看到柳思意哭丧着个小脸儿只顾盯着自己的裙子摆来看去,安欣又换了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安慰道:“哎呀好啦我的姐姐,不就是一条裙子嘛,回头等我哥回来,你冲他撒个娇,就是一百条一千条他也会找最好的裁缝给你做来。”

柳思意没好气的瞥了安欣一眼,然后抬起两个玉葱般的手指弯成个钳状,朝着安欣的鼻头轻轻捏了一把,嗔她道:“就你这小丫头鬼灵精怪的,弄花了我的裙子,凭啥要你哥掏银子,应该让你的阿懿赔给我。”

安欣听到柳思意提起阿懿,刚才还喜笑颜开的俏脸儿一下就塌了下来,“嘁,就他,知不知道裁缝铺的门儿朝哪开都两说?”

柳思意见她提起高慈懿好像没有了原来的那种溢于言表的欣喜,便有心问她原由:“怎么?他对你不好吗?”

安欣沉着脸,想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有的时候嘘寒问暖的,还时不时给我带些我最爱的吃食,倒是不能算对我不好,但是就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安欣细细地琢磨着,好像是有话说不出的感觉,自己嘀咕了半晌之后才又朝着柳思意一摆手,开口道:“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样,不如我来问你吧。你跟我哥成亲之后,有没有觉得嗯就是他跟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

柳思意挑着眉头想了想,似乎安逸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啊,倒是自己倒是感觉到自己变化不小,恐怕现在要是见了紫韵,紫韵都要惊呼这还是不是这之前那个来去如风的柳思意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有落差感呗?”

安欣一听完这新鲜词儿,激动的把两只纤手“啪”的这么一捶,连声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落差感’,反正我就是感觉他没有以前对我那么认真了,以前的那些小戏法小花样,都有日子没有拿出来给我看了,我们俩现在在一起啊,就是淡淡的闲聊天。”

说着她还皱着眉头把脸朝着柳思意一转,问道:“思意姐,我之前听影疏姐说过这‘自古薄情最是帝王家’,你说会不会阿懿也是个薄情之人啊?”

柳思意看着安欣这面脸愁容为情所困的样子,不由得掩唇一笑,开导道:“姐姐这作为过来人啊,今天就教教你。

我告诉你,这男人啊,就像是锅里的鱼,而你呢,就像是锅里的水,一开始一起倒进锅里的时候,那是鱼水之欢、如胶似漆。

但是呢,随着过下面柴火的增加,水会越来越热,鱼儿就会开始感到愈发的难受了。你要是一开始就让自己迅速沸腾起来,那鱼儿一定会死命挣脱的,水越烫,鱼儿就挣脱的越厉害。

相反,如果你是从一锅冷水小火慢炖,慢慢慢慢的加热,反而这锅里的鱼儿到死可能都发现不了,但是那个时候你却已经把他煮熟了。”

对于安欣来说,柳思意的这段话就好像是老和尚给她打了机锋一样,只知道最后熬成了一锅鱼汤别的却没怎么听懂,

“思意姐,你这讲的太复杂了吧?有没有简单点儿的啊?”

柳思意见她昂着小脸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发笑,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脑海里面稍稍计较了一下,重新又开口道:“这样好了,我问你,你知道绛云楼为什么能够成为成都的销金窟,夜夜笙歌吗?”

“多半是因为里面莺燕环绕、美不胜收,姑娘们又都是豆蔻芳华、肤白貌美,总好过家中的糟糠之妻吧?”

柳思意却把她纤细的手指伸出来了一根,朝着安欣摇了摇头,“这回啊,你还真说错了。绛云楼的宾客里面,不乏很多都是官绅贵胄,家中非富即贵,就算他们当初娶妻的时候多有其他的因素掺杂在里面,但是家中的妾室偏房,那可都是个个貌美如花的。”

“那他们还要跑到绛云楼里去把如水的银两往里面丢?”

柳思意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挑:“那是因为这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儿。”

安欣这下子更是不解其意了,问道:“思意姐,你这意思不会是让我把阿懿往烟花之地推吧?”

“哎呀你想哪儿去了。”

柳思意耐着性子跟这丫头解释道:“我的意思就是,这男人啊,需要他们自己只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这个时候大多数的男人都是以去绛云楼这种风月场所来打发的,但是也不乏有人不喜此道,不过无论做什么,都是不希望别人去打扰的。这个时候你就放放手,等过去了之后,他们自然会来找你,至少在那个时候,他的人和他的心都是属于你的,不是吗?当他全心全意在你这儿的时候,自然什么小把戏啊小花样的,都会有的。总好过他虚与委蛇的跟你你侬我侬,但却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空壳子强吧?”

安欣听完之后抿着嘴,低头深思了片刻方才小脸微微地笑了笑,“我明白了,我现在才知道我哥为什么一直都是那么喜欢你,思意姐,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唉,但是我我虽然明白你说的,但是真的要我去这样跟他相处时候还要顾及这么多、想这么多,我就会觉得这太累了,我会受不了。”

柳思意听罢用手揽住安欣的胳膊,笑而问道:“这你就受不了了?阿懿跟你哥还不同,他可是大夏的亲王,以后少不得府里要有多少侧妃侍妾,到那个时候你可要怎么办?”

安欣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我跟着他进了帝王家不会是个错误。”

“记着姐姐这句话,从来都没有错误的路,错的永远都是人。”

安欣点点头,“好吧,我记着呢。”

两个人这站在屋檐下你一句我一句的正聊着,天上的雪渐渐的小了不少,

柳思意平托着纤手往屋檐外面试了试,然后笑盈盈的转头对安欣道:“欣儿,雪就要停了,咱们回府吧。”

“思意姐,那那不是那个周娟儿吗?”

安欣忽然微微眯缝着双眼,凝聚着目光透过细细密密的雪雾,就看到远处一个农妇打扮的人正在被三个又高又壮的夏军士兵盘问着。

柳思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不过却有些疑惑的问道:“欣儿,你怎么知道那是周娟儿?”

安欣把脸上的梨涡往外一露,指着远处周娟儿脚下的那浅色双鹿皮短靴道:“那个短靴还是上次孟崎托我给她挑的呢,我当然记得。”

柳思意不知道这周娟儿好好的不在太医院里待着,大雪天的外面这是要去哪?还一身的农妇打扮,

她朝着欣儿一勾手:“走,咱们过去瞧瞧。”

且说这周娟儿走出太医院院门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去找孟崎,而是躲到了一处巷子的拐角,暗中盯着太医院,

直到那去找赵院使领富贵茶的王三出来,带着两个小跟班儿离开的时候,周娟儿才在后面不着痕迹的跟了上去。

要说她也是粗心,一身的衣服换了,却忘记换她脚下的那双鹿皮靴,

不过按理来说,这周娟儿的在兰州城里中下级军官中基本没有不认识她的,就算是看出来这“农妇”衣着不符有些奇怪,拦下来看到是周娟儿的面孔应该笑呵呵的放行才是,毕竟孟崎的面子搁在那儿呢。

哪知道这御前的人都长着十八个心眼儿,王三很快就发现了身后有个农妇跟着他,

他故意带着周娟儿七饶八绕的就是不回行宫,直到绕到这南城门的根儿下,才让事先通知好的那个顾总旗忽然站了出来,拦住了周娟儿的去路,自己则带着怀里的东西一路加快脚步往行宫里去。

“干什么的!鬼鬼祟祟!是不是辽人的奸细?说!”

顾总旗带着两个大兵,好像完全不认识周娟儿一样,凶神恶煞的逼问着,好像马上一句不和就要拔出胯刀来,

周娟儿知他没什么好意,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奉了孟崎将军的将令,前去找他汇合,商讨病人之事,你们快给我让开,耽误了将军的事儿,你们担待的起吗?”

顾总旗人高马大的往这儿一戳,哪里有半分让路的意思?眼中的余光还时不时地往王三消失的方向瞥着,对周娟儿喝斥道:“你这小小的村妇,怎么敢跟孟将军相提并论,一定是外面进来的奸贼,左右,与我拿下!”

“是!”

“你们!”

不待周娟儿辩驳,身后的两个夏军麻肩头拢二背就要上去拿住她,哪知道刚往前走了一步,

“唰~~!”

四个人同时就看见一道幽蓝色的光迅速地从他们三个和周娟儿之间,几乎是贴着顾总旗面庞流星一般的飞了过去!

“锵!”

顾总旗将胯刀猛地拔出刀鞘,警惕地打量着被雪雾弄得有些白茫茫的四周,大喝道:“什么人?胆敢袭击大夏官军!”

“娟儿姑娘,两次都是我帮了你,你可得好好的请我吃碗豆花。”

当周娟儿看到雪雾之中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的时候,面容之上已经是抹上了一丝欣喜,

“夫人!”

顾总旗看了看缓步走到面前的柳思意,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插在地上的一弯幽蓝色的刀锋,哪里还不认得是静远伯的小夫人?忙带着身后的两人齐齐的一拱手,“见过小夫人。”

柳思意笑了笑朝着顾总旗摆了摆手,“好啦,你们去忙你们的吧,这姑娘我认识,就交给我吧。”

“可是,夫人,他”

“我会带她去找孟崎将军的。”

这句话一说,顾总旗还有什么好搭腔的?不过他心里琢磨着王公公应该也已经是走掉了,便又躬身朝着柳思意拱了拱手,“是,夫人,那我等就先行告退。”

看到顾总旗带着俩夏军渐渐地走远,周娟儿才一脸急迫的跟柳思意说道:“夫人,不好了,今天早晨御前的王公公从我们太医院里取了些病患的血样!”

“血样?”

柳思意疑惑道:“他一个内官又不是御医,要血样干嘛?”

周娟儿赶忙摇了摇头,急声道:“不知道,孟崎让我一旦有什么变化立刻通知他,我这儿刚刚跟着王公公走到这里,就被那顾总旗拦下来了,不过按照这个路线,他肯定是奔着行宫去了。”

柳思意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赶紧让周娟儿和安欣分头去找孟崎,自己的脚程快,则接着去追那王公公,

就在她们三个刚刚打算迈开步子行动的时候,

“唏律律~”

一队骑兵飞马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嫂子近来可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 意想不到

第二百三十八章·意想不到

这喊声不是别人,正是那骁龙卫里的兰州威武大将军柳彪,

柳彪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安逸的启发,脱了他那身极为不合体的鳌龙宝铠,换了一身素黑色的锦缎长袍,手里倒提这一柄精钢长刀,一勒这马缰挺在了她们三个面前,冲着柳思意拱手道了声好。

柳思意看他后面带着一二十骑像是再巡逻的样子,也来不及跟他解释那么多,只说是那王公公带着疫病血样奔着行宫去了,可能意图不轨,赶紧一起前去行宫护圣驾,

柳彪本来就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激动性子,一听这有人要谋害圣上这还得了?指着后面一名骑兵,你,把马借给夫人!

然后带着柳思意着这些个骑兵飞马就朝着行宫赶去。

不过饶是他们脚程再快,刚才顾总旗在这儿挡了周娟儿也有一会儿了,行宫那么近的距离那里还赶得上?

“舅舅,我回来了。”

王三快步走到青城行宫院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徐亮正躬着手站在院内等着他,他赶忙将身后的两个小内官支开,然后凑到徐亮的身边附耳低语道:“舅舅,我被人跟踪了?”

徐亮听着他这话是面容一紧,赶忙问道:“谁跟踪你了?”

“不知道,没有看清,是个村妇打扮的人,不过她没有跟到行宫来,在南城门让我找顾总旗截住了。”

徐亮这才松了口气,“哦,这样啊,那不打紧,东西都拿到了吗?”

王三点点头,把早些时候藏在怀里的那个“小筛盅”掏了出来,笑着朝徐亮叮里咣当的一晃,“放心吧,都在这儿呢。”

“好,很好,快去御膳房那边,里面的人我都安排好了,就趁着富贵茶的这功夫”

说着,徐亮还朝着他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舅舅,你说我们会不会被查出来啊?”

王三看起来还有些犹豫和担忧,

徐亮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宽慰他道:“你还不信你舅舅吗?我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到时候咱们遗诏在手,谁敢查我们?巴结我们还来不及呢!”

王三听完之后重重的一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说完就带着这小筛盅和手里的富贵茶,转身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而去,

而徐亮看着外甥远去的背影,眼里不着痕迹的抹过一丝狡黠,被他迅速收起之后,朝着崇正行宫正殿的方向而去。

崇正现在这会儿是还伏在桌案上,认真地看着安逸从韩林寄回来的和谈细则,虽说和谈的最终结果还没有敲定好,但是至少也是送给他了一个好消息:

辽人和谈完后三日内撤军,归还所占全部土地,夏辽两朝边界限定在提工川距甘肃镇六百里的位置。

就这一条,就已经够让崇正给奉先殿里的列祖列宗们一个完美的交代了,至少大夏在他手里的时候那可是跟辽人浴血奋战寸土不让的,至于什么文治武功还不全看文官的笔法了?

所以崇正此时此刻是满心的欢喜,至于安逸后面提到的关于偿付辽人粮饷之类的,根本都不想看了,不就是粮食和钱嘛,大夏有的是,给就是了,什么通商口岸那也都是一概照准,只不过至于安逸提出的在朝中设立直属于皇帝的通商司,还要等回京之后再行商议了。

御膳房这边看来真的都是徐亮交代好了的,只管给王三烹煮完富贵茶倒在一个小碗里之后,房里就再也没有了人影,只留下王三一个人,

虽然尽管如此,那王三还是心惊肉跳的警惕打量着四周,确认没再有任何一个人影之后,手上才哆哆嗦嗦的把怀里的小筛盅掏了出来,然后打开取出放在里面的银针,用这根沾着血的银针到那碗富贵茶里面那么一搅和,直到把上面已经干涸的殷红色全部褪去,才又慌慌张张地往手边的灶台里一丢,让它消弭于无形。

王三一没叫侍女,二没带内官,就是自己端着这碗富贵茶往正殿的方向去,

刚开始看到崇正一脸凝重地盯着手里的折子,还没敢上前,等到见到他脸上抹了几分喜色之后,方才壮着胆子低着头,把那碗茶捧得老高,朝着崇正的书案而去。

崇正见到王三过来,瞟了他一眼,

“今天怎么是你侍候啊,小亮子呢?”

换作平常那也是对答如流的,只是今天心中发虚,所以说起话来倒有些吞吞吐吐了,

他“扑通”一下朝地上一跪:“回回皇上的话,师父他今日偶感不适,这适逢疫病之时,怕是多有不便不敢面圣,所以就差小的前来了。”

崇正看起来很高兴并没有在意的样子,只是点点头,让他起来,然后又把目光看回到折子上。

王三看这架势以为这就算是过关了,心中窃喜,赶紧两步上前,把手里的富贵茶轻轻的放在了崇正的桌案上,刚要躬身退去,就听到崇正的声音幽幽的飘了出来,

“你师父没有告诉你,要给朕试茶吗?”

崇正嘴里说着话,眼神却仍旧还落在手里的折子上,然而就光是这声音,就已经吓的王三打了个激灵,

徐亮之前有给皇上试过茶?一点儿都不记得有这事儿啊?

王三绞尽了脑汁,都没有回忆起之前徐亮有提过这事儿,就是见也没见过,怎么今天这皇上突然要找人试茶了?

他朝着桌案周围看了看,甭说是侍女了,除了高案上的崇正,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

试茶,不用侍女拿试盏来?我捧起来直接喝?完后皇上再喝?

他在抬起头看到皇上虽然盯着奏折,却越来越沉的脸色,登时就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了!

一时间王三就感觉得自己周身有着浓稠如墨的恐惧向他袭来,通明透亮的正殿里面像是死寂一般的安静,似乎只能听到他自己嘭嘭嘭的心跳声,这一瞬间他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想要转身而逃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王公公,这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啊?”

殿外,正是徐亮带着一众御前的侍卫亲军,已经是甲胄加身钢刀在手的林列在了殿门处,与此同时,原本空空的大殿两侧也像是高慈懿的戏法一样,变出了无数的甲士,将王三团团的围在了殿中间!

“咣!”

高案上的崇正怒不可遏的狠狠的一拍桌子,震的案上的那碗富贵茶像是成了精一样耐不住碗中寂寞,蹦蹦跳跳的溅了一桌子都是,

“弑君犯上!简直罪无可赦!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谋害朕!快给朕说!”

崇正气的的是浑身哆嗦,王三更是吓得抖若筛糠,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吭出一个字儿来,眼睛不停的朝着负手昂胸的徐亮看着,张着大嘴指着他,似乎很是吃惊,

徐良一看这架势赶忙几步上前,

“啪!”

抡圆了这一巴掌扇在了王三的脸上,只把他打的是满口鲜血,再也蹦不出一个字来,

然后叩首在地道:“皇上,以小臣之间不如先将其收监,重刑拷打之下必然口吐真言,到那个时候咱们再将其余党羽一网打尽处以极刑,您看如何,”

崇正深深吸了一口气,平缓着胸腔中的火气,向着门外使劲地推了推手,

“去去去,现在就去!就按你说的办,不管用什么刑罚,一定要让他给朕抖搂个干净,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是,皇上,小臣领旨。”

------------------------------

韩林

兰州那边儿弄得风风雨雨的时候,安逸在韩林这儿也是一会儿都没有消停,

他带着高慈懿和问赵院使要的几个御医到辽营的时候,说起来安逸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说着随便问赵院使要两个御医,只要能配药,哪怕是医士也行,结果还是把上次那个院判给拉来了韩林。

照安逸的说法,这次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病倒的辽营猛安得的还不是一般的疫病,正是和周娟儿他们一家子人一样,是隐性疫病!

辽人的营中一开始也是跟大夏一样,觉得疫病都是一个症状,直到后来也才发现,这其中还有隐性疫病这样更加危险的病患,也更加难以区分,

他们管这种病人叫“枯木”,在辽营里面这些个“枯木”的待遇比一般的病患要好不少,至少都还是手脚能动的,可以被安排来照顾其他的病患,

但是跟大夏一样,让检查疫病的不管是士兵还是军医,都是十分的头疼。

安逸带着御医看罢之后,就把萧燕儿从营中拉了出来,告诉她自己这儿有治疗疫病的方子,但是呢,这方子的效果还要具体看各人的体质,问她要不要试试,

萧燕儿是相当的焦急,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不要试试,有方子就赶紧拿出来用呗。

安逸见她同意,就叫御医把自己带的几服药煎了一副当天夜里就给那病患服上了,

也算是那猛安运气好,等到第二天一早儿的时候,已经是烧热已退,疫病全无了。

“伯爵还真是有法子,这疫病居然真的消退了。”

萧燕儿也是相当的惊奇,毕竟自己朝中御医对这病症还是束手无策,安逸居然能拿出一张如此快速有效的方子。

安逸则是笑了笑,似有所指的说道:“燕儿姑娘有所不知,我朝已经调配出了医治此次疫病的方子,一般体质的人按照此方抓药,都可痊愈,特殊一点儿的稍稍改变些数量,延缓几日也能得安好。”

萧燕儿看了看他,试探着问道:“不知道伯爵的药方,能否给我们一观?”

安逸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和谈大帐一指,“燕儿姑娘,你我两国只要结成秦晋之好,莫说是药方,就连御医安逸都亲自给你们送去。请吧!”

萧燕儿这那还不知道安逸打的什么主意,寒着个俏脸深吸了一口气,转面一头走进大帐里去了。

这安逸嘴角得意地挑了挑,刚想要跟进去,却被身后的一人拉住了,

“伯爷,留步。”

“院判?可是找我有事?”

那院判刚刚给辽营猛安最后检查完,方才安心的退出帐中,刚好看到安逸他们正要进去和谈,便赶紧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拉住了他,

安逸见那院判把自己扯到一边儿,左右谨慎地看了看,似乎又什么难言之隐,便安慰他道:“院判有什么便说,没关系的,有什么事儿这儿都有我呢。”

院判见伯爷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才定了定神开口道:“伯爷,我不知道这跟您和谈有没有干系,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跟您说。昨晚的那个猛安,我能看的出来,他这病不是临时才有的,而是很久之前得的。”

“很久之前?”

安逸的眉头皱了皱,念叨着这四个字,“很久之前”

既然是很久之前得病的,为什么燕儿还有辽营的那些人都一副慌慌张张刚发现的样子?难道是辽人故意为之?

安逸想了想,谨慎的反问他道:“此时事关重大,院判可拿得准?”

那院判一听“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小的愿用身家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好好好,院判快快轻起。”

安逸赶忙将他扶了起来,然后转身对高慈懿道:“阿懿,你今天不用参与和谈了,你帮我去找”

他朝着高慈懿的耳边低语了几声,高慈懿重重的一点头,转身而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暗流涌动

第二百三十九章·暗流涌动

深夜

兰州青城行宫

虽说崇正早早的就进了寝殿躺在了御塌上,但是脑海中的思绪仍旧让他久久不能入眠。顶点x

两日之前,徐亮独自一人到他面前禀报说王三欲图谋不轨的时候,崇正还不怎么相信,觉得他是捕风捉影,毕竟这王三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服侍自己那也是无不尽心的,又是徐亮自己的徒弟,怎么就是意图弑君了呢?

但是徐亮却几个响头磕在地上,口口声声的咬死了王三的罪行,并将王三的计划以及时间都说了个清楚,

崇正见他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便答应他说那咱们就等等看,如果果真如此,你必然是护驾有勇大功一件,如果你所说皆是虚的,我一定要知你个诽谤传讹之罪。

徐良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主仆二人就做了个小局,崇正也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直到昨天晚上,人赃并获

其实崇正如此的生气,并不是因为王三,就算他每每服侍的再好那也是个下人,若是有罪一刀杀了便是,

而让崇正真正怒发冲冠的是因为他知道,这王三绝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灵机一动打算给皇上下毒,肯定是幕后有人。

弑君之案无论大小,从来都不是个小事儿,这当中必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崇正这两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苦思冥想不知道到底是谁想害自己,

虽说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大夏朝在自己的治下没复有太宗、睿宗时的荣光,但是他一向都是自诩仁义之君,严于律己谈不上,宽以待人肯定是有了,四十多年来大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乱党专权、也没有大灾大荒,那到底是谁想对自己下手?

崇正本来打算着说等徐亮问出个究竟来,把这些个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好睡个安稳觉,哪知道徐亮把那王三画押的招供呈上来的时候,他差点没背过去气去。

“这这全都是那贼子招出来的?”

崇正捏着这份带着血手印的招供状纸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徐亮,

站在一旁的徐亮赶紧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回皇上的话,王三本是我的徒弟,所以对他的软肋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几句要害的话点到了,加上死牢里的刑罚走上那么一遭,没有不开口的。嗯,他还说,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崇正愤怒地用手砸的御塌都摇晃了起来,

“那贼子还说,是当今贵妃娘娘给他的亲笔信,要他如此做来的。”

徐亮说话,还从怀里把之前给王三看的那封贵妃娘娘的信掏了出来,双手呈给了崇正。

崇正一把就把那封信夺了过去,宫里身边儿这几个近人的字他还是能认得清楚的,贵妃娘娘这信中短短的几行字就像是一把把的锋利的短刀子,一根根的插在他的心坎儿上,

“毒妇!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怒气攻心的崇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上登时之间就染上的一片潮红,

下面跪着的徐亮赶忙躬身溜到床榻旁,将床头桌案上早就准备好的温茶端给了崇正,手上还不断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嘴里担忧的念叨着:“皇上,您别生气,您可千万注意龙体啊!”

崇正接过温茶虹吸了一大口,清热祛痰的茶贴顿时让他的胸口中清爽了不少,但是肺里燎出的火气却不是一盏茶能够浇灭的,他阴着个脸,沉声的问身后的徐亮:“这件事儿,德王知道吗?”

徐亮听得这话好像是被那九天惊雷震慑到一般,一脸骇然的表情又赶紧跪回到了崇正的面前,双手哆哆嗦嗦的支撑着身体跪俯在地上,

“小臣小臣不敢言。”

他越这样说,崇正脸上的阴霾就越来越重,宽大的龙袍朝着徐亮一挥,“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王三王三亲口招供,此时事情的始末就是德王殿下和贵妃娘娘一手谋划,他说他还见到了的王府的管家,那管家是受了德王府的指派特地来兰州的。说是要在事成之后,用皇上的遗诏和玉玺拥立的王登基。”

说着,他还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块暗黄色的玉佩,这镂空玉佩中间清清楚楚的刻着个苍劲有力的“德”字,

“王三招供之后,我让将士们前往他所说的地点捉拿那王府管家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不过却在住处搜查到了此等玉佩。”

徐亮把玉佩呈给崇正之后,回跪到他的面前,头,叩的更深了。

崇正摩挲着这个暗黄色的镂空玉佩,上面的那个“德”字还能记得是勋儿出生的时候,他亲自提的字,让造办处模样刻出来的,

一直以来,德王府的人都以自己身上挂的玉佩是圣上亲笔而感到无比荣耀,但是谁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这个“德”字会让崇正觉得如此刺眼。

这个前些时候自己还盘算着怎么为他的登基之路铺平荆棘的儿子,现在居然要伙同他的母后置自己于死地,他,就已经这么等不及了吗?

崇正缓缓地闭上了那双已经被岁月斑驳的有些浑浊的双眼,一种无助而绝望的孤独感向他周身袭来,他仿佛想起了自己父皇弥留之际跟自己说的话:

帝王,注定是一生孤独。

“大都督和静远伯,他们两个可有参与?”

崇正问这话的声音很低沉,如果跪在下面的徐亮不仔细听,甚至都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或者说崇正就是希望徐亮听不到,又或者说他多么想听徐亮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是,徐亮终究没能让他如愿。

只不过徐亮给崇正的供词上面是没有提孙德璋和安逸的,所以他很是聪明的答崇正了句:“皇上,王三,他不肯说。”

“明白了”

崇正缓缓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高高的举起手里的那块玉佩,重重的朝着地上“啪”的摔了过去,

那块镂空玉佩饶是再上好不过的质地,也是经不住崇正如此大的力气带来的冲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崩了个粉碎之后,带着崇正的未消的怒气四分五裂而去。

“传朕的旨意,皇贵妃孙氏品行不端、心术不正、妇行有亏,着剥去皇贵妃服制,禁足翊坤宫。德王高慈勋,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恣取国帑、纠党结社,即日起停止其监国之职,由内阁首辅代之,德王自行于府中反省悔过。”

崇正说完了之后,像是被泄了气一般往床榻上靠了靠,然后朝着徐亮摆了摆手,

“下去吧,朕累了。”

可是徐亮却仍旧意犹未尽的叩拜道:“皇上,对大都督和静远伯可有旨”

“朕让你下去!”

徐亮话还没说完,崇正那雄厚且充满的威严的声音仿佛愣头就砸了下来,压的他大气都没敢多喘,赶紧拜了两拜,躬身欲要退出殿外,

但是就当他以为事情已经到此为止,退到门口打算转身而去的时候,崇正却出乎意料的又开口了:“孙德璋、安逸,不再担任一切军中职务,由兰州威武大将军柳彪代之。”

“是,小臣领旨。”

徐亮应了一声,然后从外面把殿门轻轻掩上,刚才卑躬屈膝的身子也慢慢的直了起来,

如他所愿,崇正对孙贵妃、德王、大都督乃至静远伯安逸是贬斥的贬斥,罢免的罢免,但是徐亮的脸色却和这西北的天一样,一点点色彩都看不到,尽是些个灰黑色的阴霾,

因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如此欺君罔上的谋逆大罪,崇正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本意。

为什么这样讲?

多年服侍御前的徐亮知道,崇正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此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确实头一遭,他真的满以为崇正会将德王一党一网打到底,可最后却是个雷声大雨点儿小的结局,

圣意听起来是够威慑,又是品行不端,又是不法组训,可是最重要的谋逆、篡政呢?只字未提,

而且就算是这些看起来一堆的罪状,也不过就是两个禁足,另外两个根本连贬斥都不能算,孙氏仍然是不穿贵妃服、住在贵妃宫里的皇贵妃,高慈勋仍旧是不再监国的德王,孙德璋和安逸呢?

一个太子太保,一个静远伯,丝毫未动,唯一的军权,还交给了一个跟几个皇子没有任何一丝瓜葛干系的柳彪。

所以徐亮品得出个中味道,崇正,心中的继承人仍然是德王高慈勋,并没有因为这次事件而有任何的改变,

徐亮甚至可以肯定,其他的几个皇子,甚至根本都没有进入到崇正选择的视野中去。

“公公,孙公公在北巷等您。”

徐亮背着手刚刚缓步踱出请城行宫的时候,就被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拱手拦住了,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那牢里的王三”

“杀了他吧。”

“是!”

韩林

安逸接到崇正圣旨和柳思意来信的时候,基本上手里和谈的事儿已经接近尾声了,他用一张治疗隐性疫病的药方,堵住了萧燕儿要岁供的“血盆大口”,而且以另外一张可以治愈一般病患的子虚乌有的药方,又换得萧燕儿止住了打算索要粮饷的打算,

不过萧燕儿也不是可以随意糊弄蒙骗过去的,因为安逸所说根据汉人和契丹人不同的体质,现有的药方要进行调配,还要从王京里调用药材等等,所以她给安逸了个为期两月的期限,两月之内用药方来折算大夏所欠粮饷的本息。

安逸倒没觉得怎么样,按照现在太医院的进度,两个月的时间肯定是够了的,到时候药方在手,再谈什么利息的事情,就好说的多,便也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和谈的事儿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安逸一没有割地、二没有赔款、三没纳岁供,可以说是不辱使命,相当完美了,

只不过,现在该让他头疼的,就是崇正被行刺这事儿了。

毫无疑问,这件事儿最憋屈的要数安逸了,活生生的被打成德王一党,而且还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只能连带着一起交了兵权,

不过他和徐亮一样,敏锐的从崇正圣旨里面看出来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德王,看来在崇正的心中有着相当重的地位,这也相当于崇正给了全天下一个信号,大夏朝的皇位,必然是要落在德王府了,

这样一来,朝中的群臣势必趋之若鹜,恐怕之前很多摇摆不定甚至跟雍王站在一起的朝臣,现在都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了。

崇正,真的老糊涂了吗?

安逸觉得他一点都不糊涂,明明是一场关于德王的谋逆事件,硬生生地就被崇正借势变成了给他二儿子扯大旗的动员令了。

只是这事儿真的是让安逸有些匪夷所思,从古至今,作为帝王最忌讳的事情,崇正居然没有表现出哪怕任何一点应有的态度,几板子打下去全都是空心儿的,光听响不见血,

他真的就是个帝王家里罕见的慈父?

安逸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他提起桌案上的笔,填饱了墨,游龙走蛇的写了两封信,一份寄给了成都的江如月,

另一份,写给了现在兰州掌握军队实权的柳彪!

</br>

</br>

第二百四十章 暗流涌动(2)

第二百四十章·暗流涌动

是夜

韩林

或许是接连三天下来的和谈已经是让人感觉到身心俱疲,今夜的韩林格外的安静,无论是北岸的辽营,还是南岸的夏营,都静谧的像是没有一丝声音一样,只有中间那条潺潺的溪水蜿蜒而过。

虽说身体已经是躺在了床榻上,但是心里装着这许多事情的安逸却一点困倦的意思都没有,和谈的成功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轻松,甚至安逸总感觉到这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味道。

先说兰州城里面的事儿,可能江如月也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安逸寄给他的信第二天就让他差人飞马加急寄回了,

果然没出安逸的意料,这个江秀才看问题的方式就是总和人与众不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封圣旨上的时候,江如月却觉得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是漏洞百出。

江如月告诉安逸,首先先不谈德王是不是真的已经急不可耐,准备弑君上位,就说这皇贵妃孙氏,执掌半个六宫,仅次于皇后的尊贵所在,就算她想要替自己的儿子有所谋划,不找李进不找徐亮,偏偏却要找个王三?

安逸一个宫外的人都是知道王三是徐亮的徒弟,两个人除此之外还可能有其他别的关系,哪有办事情找徒弟不找师父的?若真是如此徐亮知道的了心里怎么想?他能看着王三一步步的把事儿办妥了踩到他头上来?

其次就是德王这边,江如月的看法和安逸上次跟高慈懿谈论此事的结论是一样的,德王现在需要时间,而崇正是德王最好的保护伞,德王一党包括老都督、皇贵妃在内他们应该是心知肚明的,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位皇贵妃和自己的爱子一起处心积虑的除掉一直再为自己铺平道路的保护伞?

如果说有,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皇贵妃已经知道了雍王什么消息,或者说她已经可以肯定,再等下去,不管是崇正还是德王,都不再是雍王的对手了,所以必须当机立断,趁着朝中局势还趋于稳定的时候,把这个继承的正统性攥在手里,到时候雍王就是真的发难了,那就是造反,德王就以天下正统对谋逆之臣,

不然等到雍王什么都准备好的时候,恐怕崇正为了天下的安定,也会不得不改变主意了。

最后就是这个大太监徐亮了,一个太监,还长期处于被李进压制的地位,对皇上能有多忠心?若说他是个从小跟皇上一起长到大的老监,等到皇上死了就一起殉葬入土那都还情有可原,可徐亮不过也就而立之年出头的样子,后面还有大半辈子要过,为了一个垂暮的老皇帝得罪明面上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天子的德王?

这明显不该是一个能在如此年纪坐到司礼监秉笔太监位置的人的头脑所想,所以江如月觉得,这徐亮也不过是在为别人办事,

他和王三两个人都是各为其主,只不过是徐亮技高一筹,拿着王三做了个嫁衣裳罢了。

安逸看完江如月说的,还是感到十分的心惊,上次跟高慈懿谈及雍王的时候,确实知道雍王借助外戚的势力,是众多皇子中最为实力雄厚的一个,但是他没有想到雍王竟然已经到了有可能威胁到崇正的地步了,不过这种事儿连皇贵妃都得到了消息,崇正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让崇正无法去管?

如果照江如月的说法,徐亮极有可能就是在为雍王办事了,而且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德王一党致命的一击,

只是恐怕徐亮,甚至雍王都没有想到,崇正竟然如此的袒护德王,一张轻飘飘的圣旨颇有种大事化小的感觉。

但是对于安逸来说,这件事未必不是个好事,如果真的让德王就此倒台了,就雍王表现出来的这种手眼通天的能力,他自己和高慈懿现在的处境,那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总的说来,从雍王的角度来看,并没有达成借助崇正的手彻底扳倒德王的目的,那么如此说来他是不是很快就会有下一步的行动了?

想来也是可笑,看起来现在是崇正最像保护的人在处心积虑的杀他,而另外一个他打算剪除的人在保护他,

可是安逸倒觉得,这雍王倒也不是不想让崇正死,只是他觉得崇正患疫病然后留下遗嘱的这种死法,并不太符合他的利益。

唉,帝王家啊

然而让安逸没有理清楚的还不止这一件,还有韩林的辽人那边,

就从昨天开始,萧燕儿几乎每日都在营中设宴,以成功达成和谈协议为由,宴请包括安逸在内的所有大夏使臣,

一向对安逸都是冰山美人形象的燕儿姑娘,也是破天荒的天天笑脸相待,就感觉好像真的已经为夏辽之间赢得了永远的和平一样。

而且最让安逸疑惑的一点是,自从那日说是因为处理军中急务而消失身影的大元帅韩光德,直到今日都没有再在韩林出现过,

所有的一切和谈包括宴请,都是燕儿姑娘一个人在操办,

辽人这心都这么大吗?和谈这种事全权交由一个女官负责,到最后签订合约的时候主要使臣都不露面的?

这一切不同寻常,都像是暗夜的魔咒一样萦绕在安逸的脑海周围,让他久久的都不能入眠。

“哥,歇下了吗?”

安逸听声音就知道是高慈懿,他忙从床榻上做起来,将床头的那套锦袍披在身上,

“是阿懿吗?进来吧。”

高慈懿应声推开营帐的门帘,一身甲胄的从外面走了进来,风尘仆仆的,看样子是刚刚回营就过来了,

他从旁边的柳木圆桌子下面拉了个方凳出来,摆在安逸的床前,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缓了两口气才开口道:“事儿都办妥了,胡玉娟和胡玉华两兄妹,加上从姜将军那儿借来的三百哨骑全都撒出去了,韩林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们的眼睛的。”

“好!”

安逸点点头,然后问他道:“兰州那边的情况如何?”

“我没有进城,是夫人把胡玉华兄妹带出来的,听夫人说府里和城里的情况还算是安稳,现在是柳彪在掌管大军。而且,我还给你带回来了个好消息。”

这节骨眼儿上能有好消息那真是难能可贵了,忙开口问高慈懿:“有什么好消息?”

高慈懿咧嘴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盏信封,递给了安逸,一边说道:“是夫人给我的,说是昨日从成都寄过来的,我堂姐的信。”

安逸一边拆信还一边疑声道:“你堂姐?你堂姐是谁?”

当他拆开信封看到那镌秀又熟悉的小字时,才意识到,这高慈懿的堂姐可不就是高影疏嘛,人家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亲戚,比起来自己到还算是远的了。

高影疏信中说是成都已经按照兰州太医院先前调配出来治疗隐性疫病的方子,配出了能够治愈一般疫病的药方,已经开始在隔离区里面试用了,效果很好。所以蜀王已经将方子寄到太医院了,现在赵院使也在积极的验证这方子的实效性。

“哎,总算是有个让人安心的消息了。”

安逸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对高慈懿道:“那方子你明儿找人抄一份,然后给辽营那边拿过去吧,倒也算是咱们讲信用了。”

高慈懿挺安逸这样说,有些心有不甘的样子,“哥,这方子咱们大夏费了多少心血才弄出来的,怎么能就这么给了他们?”

安逸却笑了笑,应他道:“就现在这疫病的规模,你总不可能靠朝廷一己之力来给那么多病患制作汤药吧?你就是把赵院使他们给累死,也忙不过来,肯定是要跟这些个药铺药庄一起,他们可都是些个商人,方子只要一过手,辽人那边怎么可能不知道?与其这样,到还不如直接给了那边,一来还是咱们诚信,二来还能少付点儿粮饷。”

高慈懿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虽说自己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也还是照着安逸说的,起身打算去把方子找人抄一份过来,

“千万记得,辽人那边儿盯紧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来报!”

高慈懿点点头,“放心吧,我明白。”

兰州

北巷

仍旧是那个简陋的屋子、熟悉的地道、昏暗的密室、摇曳的烛火,没变的依旧是那个一身粗麻布衣低调打扮的孙公公,不过对面坐着的却从何六变成了徐亮。

“王爷让我代他问徐公公您安。”

跟上次何六比起来,孙公公对待徐亮的态度,似乎谦卑了不少,刚刚落座下来,就朝着徐亮深深的拱了拱手,

徐亮也是满面笑意很是客气的还了个礼,“孙公公太客气了,该是小臣向雍王爷问安才是。”

孙公公白净似女人一般的脸上微微地笑了笑,然后从还礼掏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朝着徐亮缓缓地推了过去,

“这是公公需要的东西,王爷已经给您备齐了,只是不知道公公打算何时办事?”

徐亮没有答话,接过桌子上的那红色小盒子托在手里,打开来眯缝着眼瞧了瞧,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反问那孙公公道:“怎么?听公公的意思,雍王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孙公公很是客气的朝他一躬身,“王爷原话,只等徐公公这边的圣旨一到,这司礼监的掌印之位,就非公公莫属。”

徐亮却看起来很是推脱的摆摆手,歉然笑道:“孙公公这是跟杂家开什么玩笑,雍王爷登临九五之时,你才是咱们大夏朝的内相,雍王爷只要能把杂家所要的尽皆应允了,杂家就感激涕零了。”

“一定一定,公公放一百个心。”

“好。”

徐亮将那红色的小盒子缓缓地收到了怀中,地站起身来,朝着孙公公略略一欠身,

“孙公公且转告雍王爷,事成之时,王京相见。”

“公公慢走。”

直到徐亮消失在了密室之外,孙公公那十分恭敬的身姿才微微的直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愈发的阴冷起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乌云压顶

第二百四十一章·乌云压顶

青城行宫

崇正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身后跟着的徐亮能够看得出来,上次德王一事之后,老皇帝仿佛一夜之间又沧桑了很多,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已经多次提及想要回到王京去,但是介于和谈的使臣还都没有归来,他也不好就这么走了,所以一直还都是挂在嘴上,没有付诸于行动。

兴许是脑袋里的装的事情太多了的缘故,崇正竟然忘了喝今天的富贵茶,刚刚想起来才朝着徐亮一招手:“小亮子,朕今日的富贵茶可有备下?”

徐亮赶忙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话,早就备下了,您先前时候让小臣不要进来打扰,所以才没敢跟您端来,现在已经是温热好的,小臣这就去给皇上拿来。”

说着,徐亮便倒退着转身出了寝殿,没多大一会儿,就端着一盏冒着热腾腾的富贵茶又回到了崇正的面前,

“皇上,您请用。”

崇正端过富贵茶,看了看那褐黄色的茶汤,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口饮掉,反而是陷入了沉思一般开口问道:“你可知道,太医院那边儿赵院使用王兄的新方子,配的效果如何了?”

徐亮垂手站在一侧,微微一躬身歉然答道:“皇上,这太医院的事儿是静远伯爷接手的,小臣着实不知。”

“唉~”

崇正叹了一口气,有些唏嘘的道:“每每我问及此事,安卿总是对答如流,现在他又只身前往韩林和谈,所寄回的折子里看来,和谈的事也是相当的顺利,如此一个能臣,却被我解了兵权下了官职,你说他现在心里是不是很怨怼于朕?你说朕还算是个是非分明的君主吗?”

徐亮听完赶忙躬身跪拜在地,答道:“回皇上的话,您问的这些问题太沉了,小臣想不动。但是小臣知道,这有功就该赏,有错就该罚,若是臣子们都是仗着自己对朝廷有功,就开始嚣张跋扈目无尊上,那置朝廷法度何在?置天子的颜面何在?”

“你说的没错啊。”

崇正又是一声轻叹,接着说道:“罚,朕来罚,赏,就让该赏的人来赏他吧。”

徐亮还没听明白崇正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崇正就朝着他一摆手,“去把朕的文房四宝拿来吧,朕好久都没有练练自己的笔力了。”

“皇上,这夜已经深了,您看是不是明天再”

崇正却好像已经是打定主意一样,并没有听徐亮的劝,

“去拿吧,朕写写就睡,自有分寸。”

“是,皇上。”

要说崇正的这一套文房四宝确实是好东西,光是这砚台,就不是安致远和金德举两个老爷子争来争去的那紫袍玉官砚能比,

崇正这个官砚是歙砚黑龙尾原石打造,看起来那是温润细腻、纹理清晰,上面一座座亭台楼阁、层峦山峰竟栩栩如生,据说是由江南名师打造,名曰江山如画,摸起来如孩儿面似美人肤,用手指轻轻叩来,那是玉德金声、铿锵玲珑。

徐亮把这一套文房四宝放在崇正的桌案上之后,便转身退去了,

他走着走着似乎是无意识的一瞥,看到崇正这寝殿边的一盏宫灯忽闪忽闪的像是要灭一样,便又转步走上前去,将灯罩取下,看到里面的烛芯儿果然已经是烧的只剩个烛根了。

“小亮子,朕一会儿就歇息了,这灯就不用换了。”

崇正好像看出来徐亮冲宫灯走过去的意思,开口出声道,

不过徐亮似乎并没有打算依着崇正的话就此退去,反而是腆面一笑,回过身来恭敬地道:“皇上,这夜太深了,我还是把灯给您点着照亮,等到您歇下了,我再给您熄掉就是。”

崇正也并没有在意,听完徐亮的话也就是点点头,然后拈起毛笔,开始在宣纸上龙飞凤舞了起来。

一旁的侍女还是很有眼色的,赶忙取过一根整支的红烛,恭恭敬敬的朝着徐亮一作揖,就打算给点亮换上去,

哪知道刚刚要动手的时候,却被徐亮用手拦住了,

徐亮冲那侍女摆摆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红烛,低声说道:“你且去吧,我来。”

这倒弄得那侍女有些不知所措,什么时候开始,徐公公连这些活都亲力亲为了?

“还愣着干什么,下去吧。”

徐亮说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吵到正聚精会神笔走龙蛇的崇正一样,

听得这第二遍话,那侍女就是再觉得奇怪,也只能朝着他略略的一欠身,转身而去。

徐亮趁着目送那侍女离开寝殿的时候,用余光瞟了瞟桌案前的崇正,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方才不着痕迹的从自己的怀里把孙公公早些时候给他的红色小盒子掏了出来,

小盒子打开之后,就看到里面有一片残败枯树叶似的东西,而且只“树叶”十分的细小,大约也就是小母手指的一半那么大小。

徐亮一手拈着这片“树叶”,另一只手则将手里的红烛掰开了一个小口,缓缓地将“树叶”填了进去,

这“树叶”原本是暗灰色的,但是一碰到这红烛,就像是变戏法一样通体鲜红,竟跟红烛浑然的融为一体,远远看齐就好像是这根红烛在制作时候不小心突出来的瑕疵一样。

做完这些之后,徐亮又不动声色地用摇曳的余火将红烛引燃,代替那个奄奄一息的残盏,重新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然后自己才缓缓地退出了寝殿。

刚刚还凝神在书案上的崇正,听到寝殿殿门掩闭的声音后,方才又抬起了头,见徐亮已经是退出了殿外之后,他朝着寝殿右侧的黑暗处招了招手,

一个深蓝色直缀太监服打扮的小内官踮着脚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倒头拜在了崇正的面前。

见到他,崇正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并没有开口吩咐什么,而是从怀里掏出来一方黄绸,平铺在桌案上,

随后他拈起手里的那支暗金色的御笔,在这黄绸上一行行满满的写上了镌秀的小字,最后双手捧过桌案边的那方玉玺,重重的盖在了黄绸的上面。

“起来吧。”

崇正用嘴轻轻的吹干了黄绸上的墨迹,把这薄薄的黄绸卷成了一个卷轴状,转手递给了那小内官,

小内官似乎很通透的样子,从袖口里面掏出来了一个卷轴筒,接过那黄绸之后轻轻的放在了里面,然后又塞回到了自己的袖口里。

“知道该给谁吗?”

按理来说皇上沉声开口问,你好歹吱个声吧?但是那小内官只顾着重重的点了三下头,一声都没吭,

崇正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也是轻轻的一点头,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那小内官又遁回到了黑暗中。

殿中又重新笼罩上了夜的寂静,只有几盏明亮的宫灯,在奋力为这位老皇帝驱散这黑暗,只不过其中的一盏有些与众不同,袅袅地冒着青烟,就像是一位深宫里期待皇帝临幸的女子,不停地跳啊跳啊,孤独的摇曳着舞姿,迈开自己优雅的舞步,一步步一步步朝着书案前而去,

“阿嚏~”

没来由的,崇正打了个冷颤,不知道吸了什么到鼻子里,总觉得痒痒的。

伯爵府

似乎在这个不怎么太平的时节,哪里都不是一方净土,

安欣端着一碗汤药到内宅的时候,柳思意已经是在病榻上躺了多日了。

“咳咳咳咳!”

还没进门,安欣就听见里面柳思意一阵剧烈的咳嗽,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柳思意正迅速的欲要将手里刚刚沾染着鲜血的绢帕藏了起来,

不过这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安欣的眼睛,她忙一步上前,将柳思意手里的那方绢帕抢了过来,放在手里一看,嫩粉色的绸缎手绢上已经是殷红一片。

“思意姐,你咳血了?”

安欣脸上的担忧之色已经是十分的浓郁了,她看到柳思意原本光泽嫩滑的小脸儿已经是变成了极为病态的蜡黄色,整个人也显得非常没有精神,就连那一双奕奕的双眸都失去了神采。

柳思意却极为艰难的冲她露出了个笑脸,“没咳咳,没什么,以前习武的时候,这些发热风寒那都是常有的,我将养几日便好。”

然而安欣却根本都不信她这多日之前就这样说过的话,她端过手里的汤药碗,用瓷勺慢慢的舀起一勺汤药,细心的用嘴轻轻吹了吹,方才递到柳思意有些苍白的唇边,

“你这哪里是什么风寒,赵院使的新方子也给你喝下去了,各种退热的汤药太医院也都拿来给你喝了,可你半点都没有好转,不行,这事儿不能这样拖着,我这一会儿就去给我哥写信。”

柳思意一口将嘴边的那勺汤药含了下去,纤手有气无力的搭在安欣的肩膀上,摇了摇臻首道:“你不要跟你哥说,他现在人在韩林还没有回来,而且他又不是个御医,这不是给他徒增烦恼吗?放心吧,就算我得的是疫病,现在太医院不是也都能治了吗?没什么打紧的。”

柳思意倒是一副看得开的样子,但是旁边儿的安欣却是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可你也不见好啊?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在这样拖下去,肯定要成问题了。唉,这要是在成都就好了,我还能去找影疏姐帮我,现在在这兰州,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哥也不在,阿懿也不在,现在都不知道去找谁。”

柳思意被安欣一边说着,一边又是一口汤药填进嘴里去,听她说到这儿,忽然问起道:“对了欣儿,现在外面之前你哥手底下的人,都是归柳彪在管了吗?”

“没错,包括王爷和我哥从四川带来的人,都在他的麾下了。”

安欣点头应着,然后俯身凑到柳思意的近前,接着低声道:“我听娟儿妹子说,现在那个柳彪可是蛮横的很,前几日因为病患的去留问题,跟孟崎和林牧之吵了一驾,第二天竟然直接把他们两个全都免了去。”

柳思意的眉头皱了皱眉,“竟有此事?”

安欣臻首又点了点,一边翻腾着手里的药碗,一边继续说道:“还不止如此呢,江云的副总兵也被他找了个由头撸了去,现在除了蜀地的兵马在姜将军手里动不了之外,其余的人马全部都被柳彪给换了一茬。”

之前包括听安逸嘴中说来,都觉得柳彪是个可塑之材,也是个挺仗义的直爽汉子,不过柳思意现在看来这柳彪似乎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上次行宫皇上遇刺的事儿的时候,她记得柳彪对她还是蛮恭敬的,怎么这说变就变了?难道就因为崇正的一道圣旨,就算是安逸人走茶凉了?

柳思意是个老江湖,她知道人性这种东西,是最善变的,但是她觉得这短短的数日之内,态度来了个大转弯确实有点太快了吧?

她脑海里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外面孟崎就一下子推开宅门进来了,

当然,少不得安欣又要柳眉倒竖的嗔他和金铭尹一样没规矩,进屋不知道敲门,但是她还没开口,孟崎倒是急急忙忙的先说话了,

“出事儿了,行宫那边出大事儿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遗旨?矫诏?

第二百四十二章·遗旨?矫诏?

都说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但是在这大夏的西北却好像不是这样,

至少在百姓们的眼里,这南方的天上就是个慈祥的老公公,温和而又善良的奉献着自己的光和热,而在西北,天上的却又是个害羞的大姑娘,约莫有个近十好几日,不是连绵的阴雨就是密布的阴云,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天上那一抹绚丽的金色了。

清晨一早,孙德璋从府中赶到青城行宫的时候,天空之中又是细细密密的飘起了阴冷的毛毛雨,行宫那个不大的院落围墙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兵,看起来像是西安过来的兵马,

院落的那个大红漆木门紧紧的闭着,门口站着两个内官打扮的小太监,低眉颔头的垂手站立在门外,

而姜尚、江云加上赵凌风三个人早就到了行宫外面了,只不过连同他们带来的一队亲兵一起,都被这两个小太监挡在了外面,任凭你是怎么开口问讯,两个小太监就是一声不吭的这么站着。

赵凌风看到孙德璋冲这边过来,才忙扯了扯还在对牛弹琴的姜尚和江云,三个人朝着孙德璋齐齐一拱手,

没有了大都督的官职,当然也就不好再叫,便依着那太子太保的文官称呼,道了声大人。

“怎么了这是?为何行宫大门紧闭?陛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孙德璋下了马就给他们仨一个一个问题,只是这哥仨现在一个都答不出来,

“孙大人可是也收到了行宫的急函?我等也是一样,如信函中所提,皇上夜间突发恶疾要我们所有人即可前往行宫,但是等我们到了这儿,却又是这么个铁将军把门的样子。”

孙德璋听完姜尚的话,脸上苍老的沟壑不由得又多出来了几道,

这事儿听起来蹊跷,皇上突发恶疾,不召太医来,召他们这些武将过来有什么用?

想到这儿,孙德璋把目光看向了门口的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刚想上去问,却又被姜尚一把拉住了,

姜尚朝他摇摇头:“大人不要浪费口舌了,他们两个什么都不会说的。”

“简直胡闹!”

孙德璋听着姜尚的话,把他那宽大的袖袍怒气冲冲的一甩,面带愠色道:“柳彪呢?徐亮呢?现在臣子想要见皇上却被人挡在门外,连皇上的安危都不知道,这成何体统!”

站在姜尚身后的江云,冷眼瞥着这行宫周围林列的甲士,他认得出里面不乏还有甘肃镇边军的人马,寒着个脸插话道:“柳彪,怕不是早就已经进去了,现在他在兰州城里可是只手遮天,就连这皇家行宫,怕也是想围就围。”

听完江云的话,孙德璋心里越来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他看来,现在无疑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多事之秋,尤其是这几天,自己兵权被解加上徐亮突然的改弦易辙,无疑是让自己这边的情况急转直下,还没等他跟宫中被软禁的妹妹搭上信问个究竟,这又突然说崇正身染重疾,

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位朝堂老臣看起来,似乎太过于巧合了。

而且现在最让他感到担忧的就是崇正的情况,是什么原因让皇上突发恶疾?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照最坏的情况打算,如果这位大夏之主真的是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现在行宫里面在皇帝身边的就只有徐亮,崇正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留了什么旨意他们都是一概不知,到时候不就是徐亮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想到这儿,这位老臣实在也忍不住了,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那两个小内官,举起胳膊朝着漆木门“咣咣咣”使劲儿砸了三下,朗声冲里面喊到:

“太子太保孙德璋,前来觐见圣上!”

“太子太保孙德璋,前来觐见圣上!”

连喊了两声之后,行宫里面都没有给予任何的答复。

孙德璋见里面的人完全没有开门的意思,转身朝着姜尚问道:“姜将军,军中可有攻城云梯?”

姜尚有些不解其意,问他道:“有是有,不过大人要这云梯是做什么?”

孙德璋本着脸朝着行宫的不怎么高的院墙一指,“老夫要翻过去!”

“大人,这”

“将军到底借是不借!”

姜尚扭他不过,只得吩咐身后的亲兵,不一会儿就从军中取了个小号的云梯过来。

就看到孙德璋朝着前面的院墙一指:“那!把云梯给老夫架上去!”

两个抬着云梯的亲兵倒是听话,抬着云梯就往前去,但是院墙前面的那些个军士可就不答应了,握着腰间的胯刀,一副要拔出来的样子,几个人往前一站,直直把两个亲兵的去路挡的死死的。

“哼!你们还真是长本事了!”

孙德璋的脸色看起来相当的差,姜尚包括安逸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老臣怒火攻心的样子,

“放开,让我来!”

孙德璋迈开步子两步上前,一把就把那两个亲兵手里的云梯夺了过来,一个人就这么拎着朝院墙下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指着那前面的军士,声如洪钟的怒道:“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原来的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朝堂中的元老之臣,这些个大头兵还真是没有胆子拦,只是做做样子挡在孙德璋的身前,被他用大手这么一扒拉的时候,也就都顺势闪开到一边去了。

就在孙德璋把手里拎着的云梯往院墙上一架,打算真的翻过去的时候,

“咯吱吱~”

行宫的那扇红漆木门,被缓缓地被打开了。

一个直缀蓝底儿太监服的小内官踮着碎步从里面跑了出来,冲着门外的几人深深的一拱手,恭敬道:“各位大人、将军,柳将军请各位入内接旨。”

“接旨?”

听到这个词儿,孙德璋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就觉得事情已经不对了。

后面江云冷哼了一声,揶揄道:“背信弃义之人,算个什么将军。”

倒是姜尚很是谨慎的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在这个节骨眼儿还是不要多言,小心祸从口出。

孙德璋走在前面,几个人一行走到这行宫的院子里时,就看到正殿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人,左边一个锦缎曳撒百褶服的人,正是那司礼监秉笔太监徐亮,右边一个暗纹玄色衣袍的小将,便是兰州威武大将军柳彪,

两侧是一字排开几个手持金瓜卫钺的御前侍卫,外面一圈还有不少像院外一样的官军,到好像是把孙德璋几个人围在了中间。

这徐亮站在正当间儿,刚好挡住了孙德璋能够看到正殿里面情况的视线,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正殿里面一团漆黑,如果崇正在里面的话,肯定是要点的通明透亮的,

只是还没等他看个明白,徐亮倒是先开口了:

“众人听旨!”

就看他从身后抽出了一卷系着黄绸的圣旨,慢慢展开在自己的面前,朗声念道:

“先帝遗诏,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今夏及辽事未终,为苍生思,宜秘不发,令司礼监秉笔太监徐亮、兰州威武大将军柳彪扶柩还京,余人皆在兰州原待,无得新圣旨是,不得妄动。”

读到这儿的时候,孙德璋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徐亮,似乎他感觉自己已经知道了下面的答案,左眼的眼皮突突的跳着,脑门上的青筋几乎就要被身体里的怒火烧的沸腾着的血液冲爆而出,

而徐亮呢,也是很默契的跟孙德璋对视了一下,眼底却充满着一丝胜利者的玩味,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这双手里面,攥着的不是一卷黄纸,而是整个大夏的天下,俾睨之感竟溢于言表,

“雍亲王皇四子高慈祥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跪在后面的姜尚和江云他们听完了徐亮念的整张圣旨,都还没有从惊讶之中缓过神来,这皇上,就这么就没了?

尤其是姜尚,崇正十八年重新启用他父亲为辽东总兵的时候,他还亲眼见过当时还年轻的崇正皇帝,没想到今天居然一夜之间就龙御归天了,之前好像也没有听说皇上染病,怎么突然就身染恶疾驾崩了?疫病吗?若是疫病,为何这行宫周围皆是兵将,也没有看到赵院使的影子。

他们心中倒是还疑惑着,孙德璋却已经跟明镜似的,他怒不可遏的不等徐亮让他们接旨,就“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指着徐亮和柳彪怒声道:

“一派胡言!皇上前些日子还召见过老臣,如何能够突然驾鹤西去?你们到底把圣上怎么了?篡改皇上圣诏!该当诛你们九族!”

“锵!”

倒是没等徐亮说话,身旁的柳彪一把把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朝着孙德璋一指,厉声喝道:“你放肆!大行皇帝灵驾之前信口胡言,毫无敬意,左右!与我将这狂徒拿下!”

“你们谁敢!”

孙德璋那不怒自威的面容,让听得柳彪号令,准备上前的几个军士又畏畏缩缩的退了回去,

柳彪见这情形哪里肯?那股子拗劲儿登时就上了心头,朝着那几个军士一指,“我让你们把他拿了,你们听到没有?”

一边是朝廷一品大员,一边是这兰州威武大将军,这两边儿到底是谁听谁的啊?弄的这几个军士倒成了个两头受气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竟僵持在了当场。

徐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早就料到柳彪肯定是拿不住孙德璋的,就包括手里的这份遗旨,他也知道孙德璋肯定是不会接的,

真的假的暂且不提,只要最后雍亲王皇四子高慈祥几个字念出来,孙德璋就会第一个站出来指出这圣旨是他们捏造的,德王拼的就是个正统,这个要都丢了,那就真的算是没的下文了,所以他当然会第一个站出来,指出崇正死因含糊、遗诏作假。

徐亮并没有把目光看向孙德璋,而是把眼神投向了姜尚,

他把圣旨高高的一举,

“众位将军不打算接旨吗?”

姜尚他们几个是不知道安逸心中算盘的,本着不想给安逸惹麻烦的原则,还是转头制止了想要帮着孙德璋说话的江云,然后俯身跪拜在地上,

“臣等遵旨。”

徐亮这一手玩的还是很漂亮的,姜尚他们这一遵旨,登时就显得孙德璋有些不遵遗旨的意思了,他又把高高举在头顶的圣旨连同着眼神一起转向了孙德璋,

“孙大人是执意打算逆天而行了吗?”

还是那句话,无论怎么说,孙德璋是不可能接旨的,他今天要是跪在这里接旨了,就跟跪在刑场上等着被人砍头没什么两样了。

孙德璋仍旧是怒容满面的重重地哼了一声,冷言道:“佞臣矫诏!恕臣不敢接旨!告辞!”

说完,便转身离开行宫而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时局难测

第二百四十三章·时局难测

韩林

不出意外的,中午的时候安逸就收到了辽营那边派人来邀请晚宴的消息。

照理来说安逸昨天已经把打算撤营回兰州的事情跟萧燕儿提了,但是萧燕儿却好像完全不明白事理一样,每天正午的时候都准时把晚宴的请帖送到安逸的桌案前,而且总说这是最后一次,就当是送行了,

安逸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现在和谈的合约也已经签过了,怎么说夏辽两国现在已经是相互信任的“盟友”了,总不好别人一再挽留自己却收拾东西走人了吧?

况且来说,奉安逸之命高慈懿撒出去的探马也没有发现周围辽人有什么其他的动静,安逸甚至现在有点后悔,该听高慈懿的,那药方不应该那么早的给辽人,现在可好了,病没了倒是不急着回朝了。

“伯爷。”

帐外想起了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安逸此时正在想那个通商司的事儿想的出神,没注意听还以为是高慈懿,便搭声让来人进来了,却不知进来的竟是那个跟他一起来韩林和谈的院判,

“怎么是你?院判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院判走上近前,朝着安逸一拱手答道:“伯爷,辽营里的那个猛安,今天早晨死了。”

“死了?”

安逸有些诧异,他知道院判说的就是那天第三次和谈之前,辽营里面突然发病、事后院判却说是病来已久的那个辽营猛安,

不过当时安逸记得很清楚,第二天一早那猛安的病就退了很多,怎么这隔了几日反而死了?

他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我记得之前赵院使说过,这方子是分体质的,是不是咱们新配出来的药不符合契丹人的体质?”

安逸主要担心的一点是辽人别是因为这事儿觉得大夏给他们的药方有问题,再把辛辛苦苦谈妥的和谈给搅和了。

院判却摇了摇头,先是给安逸吃了颗定心丸,“伯爷放心,绝不是因为此,我们给予辽人的两张药方,从那边军医反馈来的消息看,都是大有成效的,所以这猛安的突然暴死,并没有让辽人那边觉得是咱们药方的问题。而且”

院判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着安逸道:“而且他是死于寒热。”

“寒热?”

安逸颇为担忧的面容稍微地缓和了下,开口道:“死于寒热那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吧?”

那院判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安逸这个问题,想了一小会之后,方才答他道:“伯爷也不能这么说,这猛安发病的时候我正好在辽营,跟他们的军医商讨一些疫病药方上的细节,所以当时那位燕儿姑娘就叫上我一起过去看看。

因为病症比较明显,包括他们的军医和我在内,都觉得只是一般的寒热,所开的药方也都是寒热病的药方,按理来说那辽人身材健硕的很,一般的伤病寒热根本是没什么大碍的,但是仅仅过了两个时辰,我正打算回营的时候,就听到他的死讯了。在回去看的时候,那猛安已经是死在床榻上了,一应死状确为寒热病死之人。”

安逸听出了院判的意思,接他的话问道:“所以你怀疑和疫病有关?”

“没错。”

那院判看起来倒是挺斩钉截铁的,不过安逸倒是不太认同他的看法,

“水火无情、疫病无眼,这种事儿咱们谁都拿不准的吧?也不能说他死在疫病之后,就说是因为疫病的缘故吧?他疫病被治好当时那是咱们有目共睹的。怎么?辽人是打算那这个说事儿?”

安逸跟院判压根儿俩人就是神仙对话,说的都不在一个点子上,安逸总是想问辽人是不是打算以此为由,对于和谈有所想法,而院判真的就是在就事论事,讨论疫病的事儿。

院判似乎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又忙跟安伯爷解释道:“伯爷,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刚刚说了,辽人并没有觉得是咱们药方的事儿,那边军医和我都一致认定是寒热这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我担心的是,这不会是个个例的现象,有可能是因为疫病之后而导致的寒热,而这寒热在治疗疫病和治疗寒热的两种药草作用下,都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安逸这才算明白过来院判的意思,“你是觉得咱们那边也会因此而又不少得过疫病但是已经被治愈的人会染上这种寒热?”

院判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不光是被治愈的人,我担心可能很多身康体健被疫病轻微传染过,但是后续因为药草和自身体质的问题并没有爆发出来的人,也有可能会染上寒热,到时候所有的郎中都会以寒热病治疗的话,可就是要一命呜呼了。”

安逸听完之后,眉宇之间刚才消散的那一抹忧虑之色又重新笼罩了上去,皱着眉头转身在营帐里面踱了两步,又继续追问道:“院判可知,这种寒热可有甄别的方法?就是说我们怎么判断那些人得的是这种寒热?”

院判想了想,然后朝着安逸摇了摇头,心中计较了一下解释道:“我这样给伯爷举个例子,就好比咱们战场上的士兵,一开始每个人身上都是有甲胄的,甲胄之后可以保护咱们的军士不受枪林箭雨的伤害。但是忽然因为一场疫病,导致我们这些士兵身上的甲胄都不在了,你们这个时候,就算是以往小小的跌打剐蹭,那都是要见血的。

这寒热病症也是一样的道理,并不是说这种寒热症本身如何凶险,而是一个个疫病之后的病患就好像没有了甲胄的军士,还没有痊愈,对于寒热是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所以但从分辨的角度来说,这病本来就是寒热,没有什么好分辨的。”

安逸本来还想问现在有没有治愈的办法,但是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这不是废话嘛,有治愈的方法那个猛安也就不会死了。

只不过,他没问,那院判倒是先开口了,

“这种情况之前我和老院使大人是见过的,因为当时疫病正猖,所以没有投入过多的精力,我们草拟过一个方法,但是因为太过凶险而且没有呀验证过,因此也就搁置了。”

“太过凶险?”

安逸看了看他,“怎么个凶险法?院判可否详细说来?”

“那伯爷知道葫蔓藤吗?”

安逸点点头,他如何能不知?就是当时赵院使嘴里所说的特别缺的那种剧毒药材,也是这疫病药方中重要的一味,

“葫蔓藤碾磨成汁液,然后跟水稀释,给疫病之后换上寒热症的人喝下去,会有奇效。但是,伯爷应该知道这葫蔓藤本身就是有毒,其汁液更加是剧毒无比了,如果碰上病患体质比较弱一些的,很有可能伤寒是没了,命也就没了。”

“嗯。”

安逸轻“嗯”了一声,“所以你才没有冒险的给那猛安一试?”

“是的,万一真出了岔子,辽人那边可就落下我们的口实了。”

这院判让安逸感觉起来医术很是不差,而且还没有赵院使那种不懂变通的木讷劲儿,倒是让他心生好感,遂有意的开口赞道:“不错,你做得很对,不知道院判尊姓大名?”

院判朝着安逸恭敬的躬了躬身,“回伯爷的话,在下姓李,单名一个全字,崇正三十四年进的太医院。”

“好,好!”

安逸冲他笑着连连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李院判,这样,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写清楚,包括药理病理,一份寄到兰州太医院离去,一份寄到成都蜀王那里去,让他们也早一点儿知悉是由,早做准备。”

“是,伯爷。”

“好了,你且去忙吧。”

说完,李院判朝着安逸躬了躬身子,便转身离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疫病的事情刚刚过去,寒热症又来,

安逸真的很是感叹,为什么上天就是不愿意放过这片贫瘠的土地?这一场病下来本就有无数*离子散家破人亡,后面的这场寒热无疑更是让这些劫后余生的人雪上加霜,唉!流年不利啊。

正当安逸这边儿还正感叹着上天不公呢,高慈懿一身甲胄的回到了营中,直奔着安逸的大帐过来了,脚下的步子是匆匆忙忙,看起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了。

“哥,刚刚收到胡玉华的消息,辽人那边果然不安分!”

高慈懿推开门帘就进了营帐,他当然没有李院判那么多礼数了,到安逸这儿从来都是有话直说,毕竟如果论尊卑的话,倒是安逸该先拱拱手叫一声淮王殿下。

“怎么了?你慢慢说。”

安逸看他这急急忙忙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他赶忙端过桌案上刚才打算打给自己喝的茶盏递给了高慈懿,让他缓口气。

高慈懿那还顾得上喝水,将手里拿着的一纸信函递给安逸,看着上面的字儿应该是胡玉娟写的,

“哥,胡玉华来报,他们在距离兰州城外不足三里的地方,发现了很多营盘和篝火的痕迹,想必是有人在此扎营,而且还在地上看到了无数人脚马蹄的印子,胡玉华说他粗粗数来至少万余人马。”

安逸把两根浓密的大刀眉往鼻梁中间凑了凑,接过那纸信函,一边看着一边低着头疑惑的自语道:“兰州方面又军事调动吗?不可能啊,我们在这儿和谈,那边要是有动作也该收到姜尚他们的信函才是。这西北地界儿能够拿出上万人马的除了大夏就是辽人了,如果咱们没有动作的话,那就说明”

安逸再抬头看向高慈懿的时候,甚至有种目眦欲裂的感觉,

“那就说明是辽人在调兵?”

高慈懿也是不置可否的认同了安逸的看法,进而接着说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胡玉华还打闷棍的抓了几个辽人的舌头,从他们嘴里问出来,是当时那个前来和谈的大元帅韩光德回营亲自掉的兵,但是他抓的这些舌头都不是前军的人,所以具体调走了多少人也并不知道。”

安逸轻轻的出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凝重地盯着营帐的外面,手指在桌案上叩的是铛铛响,

“韩光德,根本就不是去处理什么军中急事,他就是回去调兵的!怪不得我说那个燕儿天天大宴小宴不断,全都是给我们放的烟幕弹!只怕她现在也是在暗调兵马,要把我们留在这儿了吧!”

安逸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开始细细的把这近些天来的一些事情全部都串联起来,只不过越想,他背后就越蹭蹭的冒冷汗,数九寒冬到好像是过那三伏盛夏一样汗流浃背,只不过心头却一点点热度都感觉不到,

倒是高慈懿还有些被蒙在鼓里没有想明白的意思,疑惑地开口问安逸:“哥,他们这调兵是怎么瞒过我们的哨骑的?我有些不太明白你说的,辽人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不是已经和谈了吗?他们现在调兵留我们干什么?是要改变和约吗?”

安逸也是不知道辽人这么大的动作到底是怎么瞒过夏军耳目的,但是他心里清楚,辽人的意图根本就不是什么改变和约!

“我们中计了,辽人根本就不是想要和谈,都是假的,这边一切都是假的。”

高慈懿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说辽人根本就”

安逸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赶快,连夜回兰州去,面见你父皇,让他下令兰州全面进入战备状态!和谈破裂!快去!”

“我哦好,是是,那你怎么办?”

安逸透过营帐的窗户朝着河对岸好像在忙活着晚宴的辽兵看了看,然后跟高慈懿摆摆手,

“你不要管我,我带着金铭尹有办法脱身,你先回去报变,快!现在鬼都不知道韩光德那万余人马是不是已经到了兰州城下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金蝉脱壳

第二百四十四章·金蝉脱壳

韩林

萧燕儿独自一人坐在中军大帐旁的一个较小营帐里面,仔细地看着桌案前韩光德寄回给他的密函,

看来一切都是进展顺利,而且这次“和谈”最让她感到欣喜的就是得到了大夏的两张药方,可以说这两张药方就像是雪中送炭一样,不仅让她有了足够的底气来和朝中的保皇势力再纠缠下去,还让接下来的计划更加做到心中有数,

毕竟,那只纵横西北的虎狼之师,又重新攥在了她的手里。

“启禀太后,郭木尔求见。”

萧燕儿一抬她那消瘦的娥首,应门外道:“让他进来。”

应声,一名身着虎头战甲、手里倒提着两把翁金锤的年轻小将迈步从帐外走了进来,

这小将身上的铠甲给人的感觉很是与众不同,一般战场上的兵将铠甲很少有像他这样以鲜红色为主色调的,就算有那也是暗红色,毕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太过显眼儿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小将是对自己手上看起来很是有分量的两把大锤相当有信心,方才让自己这一身修罗鬼似的血煞之气肆意的萦绕在周身。

郭木尔把这一双大锤“咣”的一下放在了地上,饶是坐在桌案后面的萧燕儿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轻轻的颤了颤。

“郭木尔参见太后,愿太后像额尔古纳之水一样,蜿蜒不息、青春永驻。”

郭木尔看起来整个人相当的敦实,比一般的年轻小将看起来都要壮实足足一两圈,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上了岁数、却底气十足的老者一般声若洪钟。

萧燕儿看到这郭木尔,美眸微微的弯成了一双月牙,很是欣喜,

“郭木尔,快过来让阿姐看看,这数年不见,你都已经长的那么壮实了?”

郭木尔很是听话的走到桌案的后面去,张开自己都堪堪有萧燕儿腰粗的胳膊,一个熊抱把萧燕儿给抱住了,

只是萧燕儿是个身材娇小的,又是坐在桌案的后面,就算是昂起头那也只到郭木尔的胸前,虽然是一把搂住了郭木尔的腰,但是手臂并不能完全把壮实的郭木尔囫囵个儿的抱过来。

若是老帅韩光德在场,一定会咋舌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看起来是相当深厚的感情,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萧后跟谁如此毫不收敛自己思念之意的亲近过。

“阿姐,我娘说了,要我多多吃,快快长,练好武艺,来这儿保护阿姐!”

说着,他又转身跑回到他那两把翁金锤的旁边,一手一个给提了起来,冲着萧燕儿憨厚的一笑,然后在营帐里面虎虎生风的挥动了起来,

刚才砸在地上的那一下就能知道这一对锤定然是不下百斤的,居然在郭木尔的手里跟纸糊的一样毫无重量可言,耍的风车一样带着寒风把萧燕儿桌案上的书信纸都刮得猎猎作响。

“好了郭木尔,阿姐知道你练了一身的好武艺,快快把锤放下,再耍阿姐这营帐都要叫你刮飞了去。”

“咚!”

两柄大锤再次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已经能够听到这黄土地的哀嚎。

萧燕儿又笑着开口问道:“郭木尔,阿姐问你,阿姐让你带来的龙骧骑,你可带来了?”

郭木尔听罢很是有模有样的朝着萧燕儿行了个朝礼,恭声道:“禀告太后,郭木尔按照懿旨已带着三千龙骧骑兵停驻在据此五十里处,只等太后一声令下,郭木尔即可率军冲杀!”

萧燕儿自从见到了郭木尔之后,这个安逸眼里的冰山美人似乎变得相当爱笑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能让她抿嘴莞尔,

“好样的,郭木尔,今晚你就陪阿姐一起赴宴,宴席之中会有三个汉人,今晚阿姐打算留住他们。他们其中有一个拿枪的小将,看起来甚是厉害,郭木尔帮我缠斗住他即可,其余的阿姐自有安排。”

“是太后,郭木尔遵命!”

两个人正说话间,就听到了外面亲兵的通禀声,

“启禀太后,夏军使者求见。”

萧燕儿朝着帐外抬了抬眼,“进来吧。”

“是!”

就看到那门外的亲兵带着一名夏军的兵士走进帐来,并将手里拈着的信函送到萧燕儿的桌案前,

萧燕儿接起那信函打开来仔细的翻看了看,越看这心中越是疑惑不解,抬首朝着那夏兵搭声问道:“你们静远伯爷邀请我去营中赴宴?”

那夏兵很是恭敬的朝她一拱手,“我们静远伯爷说了,连日里来都是贵营酒宴接待,很是过意不去,今天既然是最后一场送别宴,那么理应由我方来办,以示回敬之意,表以两朝之好。”

萧燕儿略微思索了片刻,答那夏兵道:“好,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会准时过去赴宴的。”

听完此话,夏兵才又朝着萧燕儿一躬身,转身退去。

看着这夏兵的背影,萧燕儿心中嘀咕了起来,她不知道这个静远伯爷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怎么会突然想到让自己去夏营赴宴?难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遂她转头问郭木尔道:“郭木尔,你来这儿的路上可是发现有人跟踪吗?”

郭木尔很是肯定的摇了摇头,答道:“阿姐放心,这大夏西北一带情况复杂,我带着龙骧骑过来的时候斥候探马从来没有停过,除非夏军用天上的鸟儿来监视我们,不然不可能知道我的踪迹。”

萧燕儿点点头,龙骧骑相当于是辽朝的皇家禁军,行军作战素质还是相当高的,再加上郭木尔现在在辽军之中也算是个能拿得出手的骁将了,所以这话还是比较有可信度的,

而老帅韩光德如果是被夏军发现了的话,安逸早就火烧屁股的往兰州赶了,绝不可能还派人过来邀约晚宴,

那这样看来,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这安逸八成就是想回兰州心切,觉得这自己因为等郭木尔龙骧骑的缘故,每次都是诓说最后一场最后一张,第二天仍是照旧,所以干脆这次他们自己来办了,从礼数上来讲,第二天她也就不好在开口了,

但是安逸这个人萧燕儿是知道的,心思活泛的很,这宴席改到夏营中去,别是打着什么幌子人直接就开溜了,所以她这边必须早做准备。

“阿姐,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郭木尔看到萧燕儿眼眸流转似乎在计较着什么,便有心的搭声问道,

萧燕儿心中略略的一计较,吩咐他道:“郭木尔,你现在回到军中去,按照夏军所说的晚宴时间,带着所有龙骧骑一并掩杀过来,把夏营直接给我围住,一只鸟都不能放走,看来我们得提前动手了。”

“好,我明白了。”

郭木尔点点头,应声而去。

萧燕儿接着转头令那一旁的亲兵道:“带着几个人,别过去,就隔着河给我盯着对面,有什么异动赶快来报。”

“是!太后。”

萧燕儿下意识的抿了抿她嫩红色的唇,眼眸透过营帐的窗子,朝着看起来正在忙活着晚宴的夏军营帐瞟去

晚间时候

整整一个下午,萧燕儿的亲兵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来向她报一次夏军的动向,但是无一例外的是,每次都确实看到夏军营中是人来人往,看起来都在忙活着晚宴的事儿,

不过萧燕儿却仍旧是无法安心,虽然每次亲兵来禀的时候都是没看到夏军有拔营撤走的迹象,但是他们并不能直接看到安逸本人是不是在中军大帐中。

直到距离夏军所约定的晚宴时间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萧燕儿实在是坐不住了,

“来人,备马,去夏营。”

萧燕儿的动作倒是雷厉风行,这边想着这边立刻就付诸于行动了,带着身后的十多个亲兵,一行人人骑着马就淌过了韩林前的那条溪水,奔着夏营这边儿而去,

只是

她刚一踏上夏营这南岸的时候,就觉得气氛不对了,

虽然说营中确实像是亲兵禀报的那样,每个夏军看起来都是忙忙碌碌的,但是他们似乎忘记了最基本的东西,

没有饭香味儿!

按照萧燕儿的想法,夏军做的是什么神仙饭菜不成?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宴了,一丝丝的饭香甚至是炊烟都闻不到?

愈发的疑惑,让她手里的马缰都不由得迅速的拽了拽,加快了进营的脚步。

营盘里面,十五六个夏军正在按照安逸的吩咐,在靠近南岸边儿的地方“忙碌”着,为首一个满脸胡茬半依靠在营帐边儿的几个米袋子上,悠闲的抽着烟袋,仰望着这片已经是很久都没有见过阳光的天空,时不时飘来的一片阴云,就像是熊孩子做的鬼脸一样,仿佛嘲笑这西北旷野大地上所有像他一样的苦哈哈,

“妈的,这太阳上哪儿去了?难不成让人用尿一泡浇灭了?真他娘的晦气。”

正待他嘴里不停的咒骂着,旁边就有个歪带着镔铁盔的军士一溜烟地小跑了过来,

“三爷!三爷!北岸那边来人了!”

那满脸胡茬的三爷听得这话,一个轱辘身子就从米袋子上翻身站了起来,惊声问道:“现在就过来了?这他妈什么时候就过来了?那么早?”

那军士朝着远处萧燕儿一行的身影那么一指,“三爷你不信自己看!”

三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刚刚大大的几匹马,为首的一个身材娇小面容精致,可不就是那个辽人的女官吗?

“坏了坏了,我刚刚才让老六去牵马,他们怎么提前过来了?这他妈的一个个都是没吃过饭吗?”

“三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别他娘的吵!”

三爷一挥手,止住了声音有些焦急的军士,定了定神,脑中看起来正在计较这主意,

“快,别干了,让所有的人都集合过来,把金将军上次给咱们的那玩意都扔在地上,散开了扔哈!弄好之后听我的号令,所有人一起往老六那边跑!”

那军士好像没理解三爷的意思一样,疑惑地开口道:“那这没到时间咱们就跑了,伯爷会不会怪罪我们啊?”

“啪!”

三爷一巴掌就拍在了那军士的镔铁盔上,把原本看起来流里流气歪带着的镔铁盔反而一巴掌给他拍的正了过来,怒骂道:“你他娘的哪根筋不对?不是我们提前了,是他们提前过来了,咱们只是提前行动,懂了不?快快快,去通知所有人,快点!”

“是是是,我这就去。”

那军士好像生怕三爷再给他一巴掌似的,连滚带爬的就跑开了。

此时的萧燕儿已经不再是骑着马往夏营中去了,已经是带着亲兵正飞马往营里面赶,

很明显,到现在为止连个出营迎接的人都没有,安逸的鬼影子更是看不着,谁要是再来禀报说夏营之中没有异动,她非得下令当场砍了那人不可!

“太后,看!夏军跑了!”

萧燕儿闻声望去,就看到刚刚还在不停“忙碌”的十几个夏军,看到她们就像看到了瘟神一样,竟然惊慌失措的四散而去,

不对

惊慌失措看起来不假,但是并不是四散而去,看上去是提前计划好的正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追上去!一个都不准放跑,给我拿住他们!”

“是!”

身后的几个骑兵“锵”的一声就把腰间的弯刀给拔了出来,催动着胯下的骏马,朝着那些个夏军就追了过去,

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肢蹄子?

萧燕儿眼看着自己的骑兵就要追上去的时候,

“轰!”

“轰轰轰!”

三五声巨大的爆声,伴随着这天色未黑仍能清晰可见的冲天火光,把追在后面的几个亲兵瞬间就掀翻在地,不少人当场就被炸的血肉模糊,离得较远的几个骑兵胯下的骏马,直接被惊的发了狂,就连萧燕儿这边的几匹骏马,都是被惊得四蹄不稳,好不容易缰绳上使劲儿才给控制了下来。

而远处那些个窜走的夏军看来是早有准备,或许他们一开始往那边跑就是个陷阱,看到辽人一个个被阻截在了原地,方才一人牵过一匹马,朝着南面狂奔而去!

“太后,是否继续追杀?”

萧燕儿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现在已经没有追的必要了,现在夏军的这营里别说安逸了,恐怕连个人毛都没有了,

不过等到郭木尔的人马过来,开始搜剿夏营的时候,他一定会在中军大帐安逸的桌案上发现那张留给萧燕儿的字,

一方宣纸,两边镇山石压着,几个俊逸的大字:

“后会有期!燕儿太后!”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兰州陷落

第二百四十五章·兰州陷落

徐亮颁布大行皇帝遗旨的第二天,就跟兰州威武大将军柳彪一起,扶棺朝着王京的方向出城而去,跟他们一起被带走的,还有之前从西安过来的二十万大夏官军,

根据大行皇帝秘不发丧的遗旨,对外只说是官军调动,一不扯白绫、二不奏丧礼,相当于只是护送着大行皇帝的灵柩蜿蜒而行。

这可能真的是大夏朝开国以来最滑稽的一次秘不发丧了,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全城下到黎民百姓,上到将帅官吏,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支调动的大军护送的就是大行皇帝的棺椁,只是没有一个人敢戳破这层窗户纸,

整个兰州城就像是一个大戏台,徐亮带着柳彪两个人就好像是两个没有开声的俏面花旦,揣着一对公鸭嗓子,在这个大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

似乎这两个花旦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声音有多难听,也并不关心下面的观众是怎样的窃窃私语,他们只在意这些人在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该叫好的时候叫好就可以了。

这二十万人马撤走了之后,随之离开的还是大夏太子太保、原五军大都督孙德璋,姜尚的亲兵汇报来说,这位老大人只带了几个近卫,连夜就飞马朝着太原而去。

这下子兰州城就好像忽然被抽空了一样,留下的只有等待着安逸归来的蜀地兵马五万余人,还有廖瑛手底下的四万多陕地官军,

在安逸没有回来之前,两地兵马是互不统属的,因为姜尚明白,虽然官职上来说廖瑛是朝廷从三品都指挥使,但是这种风口浪尖的节骨眼儿上,任你是谁,他都不会松开手里紧紧攥着的兵权的,

手里有兵,才能有命在。

这也就导致兰州城里面一时间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说是朝廷已经跟辽人达成了协议,打算放弃兰州城,

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能找一个有威信的人来主持大军,控制骚乱,

但是很显然,无论是姜尚还是廖瑛,都不具备这种能力,无奈之下只能开放城南门,任由百姓和流民逃难一般的离开兰州,

这个口子一开,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磨魔盒一样,所有的百姓都纷纷的举家带口奔着东南面而去,可以说,这个时候还留在兰州城里的,除了奉旨原地待命的官军和太医院等人之外,尽皆是些个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奸佞恶盗之徒。

每当这夜幕降临,兰州城就好像是被地狱的阴影笼罩一般,就连官军的士兵都不敢独自晃在街道上,不然第二天早晨是不是身上的兵器财物被洗劫一空、整个人横尸街头就犹未可知了。

为了安全起见,姜尚和廖瑛还是决定将太医院里面所有的御医包括赵院使在内,全都迁到了城南的军营之中,除了必要的药材和药方之外,其余的病患是一个没留,全部驱逐了出去,任由他们跟着百姓和流民的队伍一起出城而去。

其实这些病患大多也都是痊愈了的,对于疫病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唯一的凄惨之处在于他们其中很多人从太医院出来的时候,发现家中已经是人去楼空了,孑然一身甚至去哪都不知道,

很多人只能跟着太医院,但是军营又把他们拒之门外,就只能瑟缩在寒风之中,三三两两的聚集在营门口,只求这些巡逻的军士能够给他们一点安全的保障,

只是这安全是有了,寒风可是不讲情面的,一夜下来冻死饿死的人简直不计其数,

倒是周娟儿他们一家很是幸运的被安欣照顾着住到了伯爵府里。

城中也不是所有奉命留守的司衙府邸都能够像伯爵府一样,被姜尚指派孟崎带着三千骑兵是日夜巡逻保护,像兰州的县衙甚至是知府衙门,里面只有一两标兵丁、却又嫌弃军营条件差的,一夜之后里面连着知府县令一干官员全部被害,家中女眷更是一个个都被糟蹋致死,银两财物那都是一个子儿都没留下,

好好的一座西北重镇,之前还是重兵把守固若金汤,几乎一夜之前,就变成了一座吃人的鬼城!

不过,

即便是鬼城,也是有人惦记在心的

是夜

城外三里

还是之前藏身的那个地方,仍旧是辽人的那个前军猛安孛儿斤,和上次诈城的时候一样,看起来很是悠闲的在嘴里叼着一根稻草,

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孛儿斤还有自己身后这五百多骑兵的身上,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夏军军服,手里攥着的,也是安逸那支赶赴韩林和谈队伍所打的旗帜。

孛儿斤静静的高坐在胯下的骏马上,时不时的抬起头看看有些阴霾的夜色和不是很皎洁的月光,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将军!将军!”

听到后面有人喊,孛儿斤赶忙掉转马头转过身去,似乎他等的就是这个飞奔而来的传令兵,

“怎么说?”

“大元帅军令,进城!”

“好!”

孛儿斤重重的一应声,然后冲着身后的人马稍稍有些低声的吩咐道:“所有人,把旗帜都打起来,火把灭掉,咱们进城!”

一行五百多骑兵看起来就真的像是回城的大夏官军一样,慢慢悠悠的踱着马蹄,朝着兰州北城门而去,只不过整支队伍里面没有一个火把,远远看起来就像是司夜的游神一样,十分诡异。

兰州城里面因为又蜀、陕两地的兵马,所以姜尚和廖瑛商议好,每支人马布防其中两个门,

姜尚负责防守的事西、南两门,而廖瑛手里护着的自然就是剩下的北、东两门。

今夜看起来似乎和往常一样,天色还是一样的充斥着阴霾,星光还是一样的暗淡,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北城墙上的兵士早早的就把不知道在城中哪里搞到的酒肉都拿了出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准备开吃,至少能让这雄浑的烈酒暖一暖自己被北风吹得个透心凉的身躯,来抵抗下半夜更加骤降的气温和冷如冰的甲胄的侵袭,

不过这些个城方兵士毕竟也是不敢把城墙值哨全部丢在一边,尽情的躲在墙垛下面大快朵颐,除了少数的低阶将领能够正儿八经的坐下来吃个够,其他的大头兵还都只是喝上两口酒扯下来一块肉就赶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孛儿斤也是粗中有细刁的很,他并没有直愣愣的过去叫门,而是先派出去十来个骑兵走到前面去,走到城墙上夏军火把的亮光处,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隐在黑暗中。

“静远伯爷和谈归城,速速开门!”

为首的那辽人小将嗓门倒是大,这一声喊,让坐在城门楼子旁边的守将都听到了,

他一抹嘴上油乎乎的肉渍,一拍旁边的这还在吨吨吨往肚子里装着酒的军士,吩咐道:“是不是有人叫门,快去看看。”

自己一边说着一边还疑惑着,心道这谁啊二半夜的进城?

那军士领命而去,没过一会儿就一溜小跑的窜了回来,嘴里还一直嚷着:“旗总不好了,不好了!”

那守将一听他嘴里喊着不好了,还以为是辽人夜袭,二话不说把手里攥着的这肘子肉一把丢在地上,“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急声问道:“怎么了?辽人来了多少人?快,快去通知指挥使!”

军士看到守将这一副的激动的样子,赶紧朝他摆了摆手,“不不不,旗总误会了,我没说是辽人来了,是静远伯爷和谈回来了。”

守将听完心里那个气啊,静远伯爷回来你就直说嘛,瞎喊什么不好了?

本来打算就这样算了,但是一低头就看到因为自己惊惶而丢在地上站满了尘土的肘子肉,还是心有不甘“啪”的给了那军士一巴掌,骂道:“说他娘的话都不会说,去,通知城门给伯爷开门,我这就下去。”

军士一脸委屈地捂着脸,又一溜烟儿的往城门口跑去了。

孛儿斤手底下的这十来骑等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就看到那厚重的兰州北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咯吱~~”

随着一阵充满灰尘的门枢摩擦声,守将带着几个亲兵出城列队,准备迎接他们的“静远伯爷”。

辽人小将朝着身旁的骑兵不着痕迹的做了个手势,为首的这些人马纷纷的刻意低着头,压着镔铁盔,缓缓地打马往城门里面走去。

夏军守将看这前面高头大马相当壮实的几个人,还是以为是静远伯爷的亲兵,忙带着手底下的几个军士很是殷勤的迎了上去,

只不过他比较疑惑的是,往后面瞅了瞅一片虚空似的黑暗,并没有看到静远伯爷的身影,

“各位将军辛苦,敢问静远伯爷可是在后军?”

那辽人小将根本也不答话,只顾着往前走着,手里的悄然的摸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守将被冷了一下子,感觉到有些尴尬,不过能理解嘛,伯爷的亲兵总归还是有点架子的,

他摸了摸冻的通红的鼻子,脸上的笑容又更加谄媚了些,转身快步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拦在了那小将的马前,恭敬道:“将军,您看这呵呵,咱们军中的规矩您是明白的,虽说咱们伯爷身份尊贵不需要文牒,但是总归的让小的看见人才好放你们进去不是?不然就该我受罚啦。”

按照规矩来说,这深更半夜进城的在城墙上面就得问他们要文牒,或者说亲眼看到了安逸才能让他们进去,哪有说城门都开了才问人家要手续的?

这守将带着手底下一帮子军士那都是陕西绿营的,都是些个没打过仗的、没有实战经验的,平日里在守备署衙那都是溜须拍马惯了的,见到静远伯爷的人哪还敢怠慢?赶紧就来列队献殷勤了。

只不过,这“静远伯爷”的亲兵看起来架子是真的大,两次问话都是没有搭理他,从他身旁绕开还是只顾低着头往前去,

当这守将执着的准备第三次觍着脸打算上去的时候,他也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了,

这静远伯爷的亲兵手里能有这么大号的弯刀?

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就算是边军的夏军骑兵也不是这种圆月弯刀,

不过这种刀看起来倒是熟悉

守将脸上心中的疑惑不由得平添了几分,渲染的脸上的媚笑都渐渐的消退了几成,他也顾不得什么静远伯爷的亲兵的,一步赶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走在最前面辽人小将的马缰,

“将军,你们为何不答”

“噗!”

那辽人小将手快的惊人,电光石火之间就把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周围的军士只看到一道寒光上过,那守将硕大的头颅皮球一样叽里咕噜就从脖子上滚落了下来,似乎腔子里的血都没有反应过来,迟疑了片刻才将如注的殷红喷射到夜空中。

“锵!锵!锵!”

一阵的钢刀出鞘的声音,不管是夏军还是辽军

“敌袭!敌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兰州陷落(2)

第二百四十六章·兰州陷落(2)

兰州城城北门处驻守的一共也就是百十来夏军,加上城墙上面的也是不足千余人,真正北面的防守力量都还是在军营当中,这城门守将带的这些人多是值夜的哨兵。

原本就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城门处的夏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再加上那辽人小将一刀就结果了夏军守将,其余的人更是群龙无首,

后面孛儿斤带着五百骑兵冲杀进来的时候,城门处已经被那辽人小将带着的十几骑解决的差不多了,

两个人合兵一处,迅速的就拿下了兰州城北城门。

“准备响箭!给后军信号,其余人就地布防!快!”

身后的令兵得到孛儿斤的命令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截短竹筒样的东西,然后用绳子绑在箭矢的前面,接着火把引燃之后,弓如满月箭指苍穹,

“嗖~~咚!”

箭矢带着短竹筒,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曳着一道尾光冲天而起,在寂静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了一团鲜亮的焰花!

兰州城外五里处

漆黑的夜色之下,这支近万人的辽人骑兵部队,隐伏在此已经多时了,就像是一只伺机捕食的猎豹一样,亮着自己的利爪和獠牙,就等着这冲天而起的火光了。

“锵!”

站在队前的将领看到兰州城里发来的信号,就知道孛儿斤已经得手了,迅速的抽出了腰间的圆月弯刀,朝着焰火之光照耀下的那座朦胧的巨大城郭那么一指,

“勇士们,给我冲!”

隆隆的马蹄伴随着一个个孔武有力契丹骑士的叫喊,踏着这片震颤的黄土地,晃着手里的钢刀,每个人都像是一把蓄势很久的利箭一样,弓弦响动之间,已经是划破长空冲将而去,

只留下三五个令兵模样的人,像那兰州城墙上的一样,绑好了手里那种短竹筒样的响箭,对准身后的方向一样是箭利弦满冲天而起。

当然

听到这如亡灵呼嚎一般声音的响箭的可不止这早已经准备好的辽兵,还有城中的夏军官军,

廖瑛因为自己是负责驻守北、东两个城门,所以军营扎的也是离这儿比较近,这位大胡子将军听到的不止是响箭,还有一阵阵“敌袭”的呼喊。

原本已经是在床榻之上的廖瑛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踩上那两只就放在床边的战靴、披上挂在一旁的甲胄奔着帐外就冲了出去,

不过等他冲出帐外往北城门看的时候,已经是火光四起了!

这孛儿斤虽说也是骁勇之人,不过自己手底下这人马数量确实让他心里没底儿,

因此他下令把夏军放在城外的那些拒马全部都拉进来,然后一字码开冲里横摆一排,浇上火油全部给它点起来,最重要的是,还找了几个兵扛着军中的那种开山斧,把兰州北城的整个城门都拆了下来,

他也是担心万一自己这边顶不住,不至于让杀上来的夏军把城门再重新关闭。

这样一来,廖瑛的人马就算是把孛儿斤他们杀了个干净,一时半会也是关不上门,后面的骑兵冲杀进来你一样挡不住。

“王将军,带着所有的人马赶到北门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城门不能丢!”

“是!”

吩咐完之后紧接着廖瑛就让传令兵火速赶往姜尚的营中,给他报变,并让他嘱咐姜尚不用来援,千万顾好西、南两门的戒备。

这就是老将的经验老到之处,换作孟崎甚至是赵凌风在这儿,都不会那么心细的叮嘱一句让姜尚不要来援,只会第一时间直接报变,

因为廖瑛知道辽人很有可能是几个门一起动手,告诉姜尚自己这边能够处理,让他安心,嘱咐加强戒备,不要再出纰漏便是。

只不过老元帅韩光德也不是个新兵蛋子,几个门都是动手肯定是有的,不过却没有夏军想得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姜尚在收到廖瑛的消息之后,马上派出令兵,传令军营,往两门各自增兵五千,然后严令城门守将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城门一旦有失,当夜值守将官立斩不赦!

当然

南门还好,西门这种跟北门一样,几乎是辽人重点照顾的地方,城门守将就算是没收到姜尚的严令,也已经闻到了空气之中的火药味儿,远远的就看着北门的方向火光冲天,

吓得他赶紧连什么酒肉夜宵统统一脚踢翻在地,下令取消轮值,手底下九百多人全部上城,就是睡觉也得给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城墙外面睡。

饶是如此,该来的情况还是要来,

就当这守将把一切事物都吩咐完,打算下城再去城门处叮嘱几句、刚刚转到这下城阶梯的转角处时,两个黑影鬼魅一般的拦在了他的面前,

“锵!”

这一身夜行衣打扮问都不用问肯定不是友军了,守将二话不说一把拔出胯刀就砍了上去,双手铆足了气力劈过去的同时还不忘的回头一声大喊:

“敌袭!有敌袭!”

两个黑衣人想必是训练有素的了,手上的短刀虽说还没有守将手里的胯刀一半长,但是速度却快了不止一个档次,趁着守将这使尽力气劈过来的一刀的空隙,抽冷子就把寒光抹到了他的脖子上,只过了这么一招,

再等城上的兵士听到声音赶过来的时候,守将的尸体都已经凉了

这种事儿当然是无独有偶的,包括东门在内,接连都发生了守将被杀的事情,而且根据守军兵士的禀报,这些黑衣人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在城门,而是一股脑地往城内去,手里功夫之凌厉,三五个人竟然让二三十个夏军都抵挡不了,

除了南门有个例外,刚好是赵凌风收到了姜尚的军令,亲自上了城墙,手中这杆亮银枪挑的几个黑衣人是一死两伤,其他的三个门都是没有挡住这些黑衣人往城内的渗透。

再说北门这边,辽人的骑射功夫是真的了得,依托着这燃着大火的拒马挡住夏军一时半会没法太过于集中的冲杀过来,孛儿斤就下令所有人张弓搭箭,谁来搬拒马就射谁,

这辽军都是隐遁在黑暗之中的,从夏军的角度你是只能看到有箭谁来,看不到人影的,

但是夏军这边呢?火光照的个冲天亮,只要有人过来,在这明黄色的火焰中还不是明显的很?再加上辽人的精准长弓,简直一个个都是活靶子,一射一个准,

这一来而去接连倒下三五十个人之后,围过来的先头夏军足足数千人竟然畏畏缩缩的都不敢上前!

这种僵持的局势对于孛儿斤来说只再好不过了,他一边指挥着手底下的辽兵手中箭矢不要停,一边朝着远处的黑暗中凝望着,等待着那一只按照约定,即将要出鞘的利剑

只不过

这利剑暂且还没等来,倒是把高慈懿给等到了。

奉安逸之命,高慈懿是前来给崇正报变的,那知道等自己单枪匹马的赶回兰州的时候,天都变了,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他,就看到北门处事火光冲天喊杀声一片,想也没想,拎着手里的银枪催马就冲着城门冲了进去。

孛儿斤是万万没有想到,北面的黑夜中冲出来的不是数千骁勇的契丹勇士,而是一个银枪白马的小将,看上去凶得很,胯下战马配着手上钢枪,颇有一股嘶风而来的气势。

孛儿斤也没想那么多,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长弓,抽出一支羽箭远远的瞄着小将就拉了个月满弓弦,

高慈懿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安逸回来就是让他报信儿的,所以一路上都是小心谨慎提防着辽兵,但是他没想到这城门口的地方竟然都已经被拿下了,

远远的只看到马上的一人怔在原地盯着他,还以为夏军城门的守将,等他的马跑的在近一些的手才看清楚,那人手上还搭着一枝箭呢!

“嗖!”

一点星芒如月射寒江,带着死神的尖啸伴着恶鬼的呼号,朝着高慈懿的门心就奔了过来,

也是高慈懿反应够快,这么近的距离他左右都是躲不开的了,干脆往后深深的一仰,这夺命的利箭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儿飞过去的,

“咚!”

人是躲过去了,头上镔铁盔可是躲不及,被那箭矢巨大的力道贯穿而去还不罢休,带着一起冲进了身后虚无的黑暗中,没了踪影。

没日没夜的赶了这么远的路,被骏马颠的五脏庙都换了位置,见面连招呼都没打就吃了一箭,高慈懿心中也是无名火骤起,拎着自己手里的银枪朝前一指,

“蛮邦!还不授首!”

手里一勒这马缰,胯下白马那是四蹄不停继续狂奔而去。

其实这孛儿斤现在再射一箭也是来得及,不过怎么说也是部落第一勇士,怎么能叫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郎看扁了?抄着手里的圆月弯刀打马就迎了上去,

枪尖刀芒,金铁交错,

“锵!”

只怎么一合的交锋,当那酥麻之感顺着快要被震裂的虎口传来的时候,孛儿斤就已经后悔自己不该如此托大,

当那杆宛若游龙一般抽身而出,再次以泰山压顶之势向他面门砸来的时候,孛儿斤在真正地感受到这银枪白马的少年小将手上的威力,还有那银枪周身泛着的死亡气息

第二百四十七章 勇者胜

第二百四十七章·勇者胜

高慈懿手上这枪法着实风雷炸地一般凌厉,再加上孛儿斤自视骁勇单枪匹马的应敌,以至于这些城门上下还专注于对欲要上前的夏军进行箭矢打击的时候,孛儿斤的人头已经是高高的提在高慈懿的手里了。

“是是将军!”

将领人头对于士兵心理的冲击还是相当的大的,一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爬满了惊骇,脖颈上因为割首而溅在自己脸颊上的一腔子血的地狱版高慈懿映在了所有人惶恐万状的眼底,

“尔等还不下马受缚!”

说着把拎在手里的孛儿斤人头骨碌碌的丢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三滚,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高慈懿嘴角上挑,似乎感觉自己凭借着一己之力就震慑的这些蛮族。

然而

剧本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先是听到辽人之中不知道是谁一声高喊怪叫,紧接着所有的人并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一个个痛哭流涕的跪倒在他的面前缴械投降,而是一枝枝原本对着拒马出的长弓,全都对准了他的方向!

然后就看到城墙之上,之前那前来骗门的十几骑为首的小将高高地站在上面,眼神凌厉地盯着高慈懿,扬起自己的手臂,猛地往下一挥,

高慈懿哪还不知道他是要自己的命?

慌忙之间连马都不要了,脚下发力踩着马镫就往城门洞的方向跳去,

他就感觉自己刚刚跃起没有半个呼吸的时间,身后夺命的箭矢就已经如雨点儿般贯射下来!

“嗖嗖嗖嗖!”

高慈懿甚至都能觉察到自己脚后跟周围那一阵阵的风声和尖啸声,原本的那匹白马坐骑一下子就被穿成了刺猬,若是他稍稍慢那么半拍子,估计就能下去跟他父皇团聚了。

拒马前面这些僵持的夏军一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愣头青,手上却凌厉的很,三下五除二把辽将解决了不说,一下子把辽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哪还不抓住这机会?

倒是王将军先犯过省来,一脚踢在前面两个军士的屁股上,催促着骂道:“还他妈的看!还不快去搬拒马!所有人给我上马!把北门一口气夺回来!”

那两个军士也是属倔驴的,一人一脚踢上去之后,动作果然快了很多,抽过两条细细的铁链钩子,在头上甩了两圈之后往前一抛,稳稳的钩在了那火势虽然有所衰减却仍然余怒未消的拒马上,叫上身后的几个弟兄那么一用力,

“一起!拉!”

“轰啦~”

登时就在前面这道“火墙”之中开了一条路!

兴许王将军也是刚刚被一枝枝冷箭射的憋屈,“锵”的一声把佩剑往前一指,

“给我杀!”

“杀!杀!杀!”

一马当先蹄跃在前,带着后面的陕地骑兵就冲将了上去。

这个时候辽人再想发挥箭矢的威力已经不太可能了,急速狂奔的骏马完全可以顺着石梯骑到城墙上面去,就算是你契丹壮汉再如何悍不畏死,夏军这潮水一般的攻势十个大一个都绰绰有余。

王将军这一冲锋,倒是把高慈懿给解了围了,

高慈懿现在还完全没有弄明白情况呢,心里装着一大堆的事儿急着找人,看到那王将军狰狞个脸挥舞着战刀冲将过来,他赶忙两个健步冲上去就挡在了那王将军的马前。

“唏律律!”

王将军正两眼杀气腾腾地盯着城门上的辽兵,打算快速夺回北门复命呢,哪成想到这高慈懿突然冲了出来,骇的他赶紧一勒马上停住了胯下的骏马,怒声骂道:“你不要命啦!”

“不是,我”

高慈懿刚要开口,就被不耐烦的王将军挥手给打断了,

不过王将军还想琢磨着怎么说这武艺了得的小将也是帮了自己大忙,自己这个态度还想也不太好,便又耐着性子换了一副稍稍缓和些的面孔对他道:“哎呀我知道你有功,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去指挥使那给你讨赏,总可以了吧?”

高慈懿也是急躁的把手一摆,解释道:“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哎呦算了,那个皇上在哪?你知道吗?”

王将军一脸狐疑地看了看他,随后接道:“哪个皇上?”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在对方的眼中都跟刚刚喝了二两酒一样,

照高慈懿的意思,还能有哪个皇上?当然是当今圣上啊?但是按照王将军的想法,我哪知道你问的是刚送走的还是现在的?现在的皇上是谁我心里还嘀咕着呢!

倒是高慈懿先失去了耐心,皱着眉头挥挥手道:“算了算了,跟你说不清,你就告诉我青城行宫往哪走?”

王将军这回听懂的,朝着身后一指:“喏,往哪去!然后转过去就到。”

“多谢了!”

高慈懿随意的答谢了一声,随便拽过一匹不知道是夏军还是辽军的马,也不顾同样是白色的巧合,只管跨上马背,朝着那王将军所指的方向就飞奔而去。

王将军在背后看着高慈懿飞奔而去的身影,嘴里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之后,便重新催动胯下战马,朝着城门处喊杀了过去

青城行宫距离城北门倒是不远,只不过等高慈懿飞马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的凄凉萧索,

虽说临时修筑的殿宇院落还能看出来几分奢华之意,但是满地的黄叶还有院子里散落的杂物告诉高慈懿,这儿已经是空了有些日子了。

“父皇?”

高慈懿站在院落的外面,试着喊了一声,却并没有人应答,

宫女呢?太监呢?人呢?都去哪儿了?

他一步步地往里面走着,

“咯拉~咯拉~”

除了他钢制枪杆拖在地上的声音之外,这处行宫里面再也没有了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声。

“父皇?有人吗?”

当高慈懿试探着从主院里面拐绕到寝殿的时候,一推开门,那股子腐败的臭味差点儿没让他一口吐出来,

再抬眼看的时候,一地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全是尸体,从装束上看,基本都是侍女和小太监的。

“这这是怎么了?”

光闻着这气味,就知道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高慈懿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一边捂着口鼻,隔绝着这直冲脑门的气味,一边最后又试着喊了声:

“有人吗?”

“唰~!”

人,肯定是有,只不过先出来的是一柄弯刀!

高慈懿听见声音刚一回头,还没看清楚人影,就见到一柄圆环状透着寒光的利刃冲他飞了过来,

有点像弯刀,但是细细一看应该是类似于环刃的一种武器,周身透着的那股子淡蓝色气息就能看的出来,这要是碰到一下,半个脑袋肯定就没了。

只是

这殿门处距离高慈懿所占的位置没有多远,而高慈懿又是听到声音才回头的,想要提枪来挡,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也不能这样束手就擒直愣愣的让它插在脑门上吧?

两弊权衡取其轻!

高慈懿脑袋里面电光火石之间那么一计较,把身子往旁边一侧,

“锵!噗~”

脑袋肯定是躲过去了,只不过自己的这肩甲连带着下面的皮肉被这冷森森的兵器切豆腐一样轻而易举的割开了一道大口子,登时鲜血就汩汩的涌了出来,

那兵器却还余势未消的贴着他面门呼啸而去,直深深地扎在那漆木红柱子上方才罢休。

高慈懿即使那股钻心的疼让他手臂微微的颤抖,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银枪,死死盯着着门口站着、同样对他冷眼而视的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行宫,不知道是死罪吗!”

那黑衣人似乎没有搭他话的意思,见到暗器没有得手,抽过腰间的弯刀就砍了上来,

高慈懿也不含糊,挺起银枪也碰了上去,

“锵!咣!”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黑衣人的力道挺大,还是说刚刚那暗器里面有些许药物,高慈懿就感觉到自己这手上的右臂根本就是不上劲儿,刀枪两下碰撞完全都是黑衣人占了上风,他一直都是借助着下盘的力量苦苦支撑。

这样可不行,碰不了几下就得被他寻到破绽,

“锵!”

就这么硬碰硬的来了三下,高慈懿就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完全跟不上了,酥酥麻麻的那种感觉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右臂。

必须一击致命!

但是现在他自己已经使不出来刚才对孛儿斤那种开山之力了,只能卖个破绽以命搏命吧!

想到这儿,高慈懿似乎很是讨巧一样准备将手里的银枪探出,朝着黑衣人胸口刺去,

黑衣人应该也是经验丰富的了,一眼就瞅准了高慈懿身下的空档,挥过手里的弯刀就横扫而去。

照他的想法,他这一刀挥过去,高慈懿肯定是要收枪防守的,只要高慈懿这一收里,他就变换刀径反向朝他头颅劈过去,就算是他能堪堪躲过,也再接不住他的下一招了,毕竟他心里清楚,自己暗器上的毒只要中了,你静静躺着倒还没事儿,越发力那越使不上劲儿。

然而

高慈懿却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没有任何收势的意思,带着手里的银枪直愣愣的就朝着他心口窝扎去,一副一命换一命的架势!

若是那黑衣人也抱着必死之心反手朝着高慈懿的心口劈过去,两个人可就真的横尸当场了,只不过那黑衣人并不这样想,明明是对方已经中了自己的毒,就算是一招半式拿不下,那也就是时间问题,何苦在这儿换命?那还不亏大了?

这般想法之下,倒是黑衣人先收手回防,将那弯刀迅速的遮护在自己的身前,

“锵!”

高慈懿的枪尖硬生生地顶在那弯刀的刀身上,尽管只有一只手的力量,但是毕竟一个是全力攻出,另外一个是仓促防守,仍是在擦出两道火星之后,那黑衣人被高慈懿顶的直直往后退去,

“呀啊!!”

高慈懿嘶喊着,手中力道把黑衣人不断推得看起来毫无招架之力,

若是在王京里面的那寝殿,高慈懿借着手上的优势,一直不让黑衣人落准重心,就这么向后推去,距离一长黑衣人脚下肯定生乱,到时候只要他一倒,那免不了换个银枪透体,

但是这是青城行宫,这寝殿比一般人家的屋子大不了多少,黑衣人被推的没退几步,就靠在了墙面上,

这下子高慈懿任你在大力气还能把墙推到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黑衣人借助着墙面,脚下一蹬,重心算是有了。

黑衣人知道眼前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嘴角撇起了一丝玩味的微笑,手上发力,就在他打算开始反击的时候,

忽然感觉到

一直顶在自己刀身上的钢枪力道消散了

黑衣人的眼神一直都是凝在高慈懿狰狞的脸上,等他打算稍稍低头看清状况的时候,

就发现高慈懿的手已经是完全没有握在枪杆儿上了,而是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一把短小的铳!

高慈懿大口的喘着粗气,虽然脸上布满了血渍,但是黑衣人仍然可以看到那上面的笑意,

就看到高慈懿嘴唇微动,把黑衣人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原原本本的送到了他耳朵里:

“这下子,距离够了!”

“砰!”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大溃败

第二百四十八章·大溃败

(书友们加群加群~群号往上翻,群号作品相关里有)

毕竟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城北门的夏军很快就重新夺回了整个城门的主动权,辽人猛安孛儿斤连同自己以及所带来的五百辽兵竟然没有一个撤退或者逃跑的,全部都是跟夏军抵死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将军,北城门已经全部夺回,我们伤亡了一千七百多个弟兄,已经全部抢救送回城中军营了。”

王将军扶着自己腰间的佩剑,站在城墙上朝着远处静谧的黑夜眺望着,听着身后军士的禀报,不免还是有些肉疼的跳了跳眼,

“好,我知道了,告诉大家加强戒备!看样子咱们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不过,身后那军士却没有说完的意思,毕竟孛儿斤还是留给了这位王将军一份“惊喜”。

“将将军,咱们的城门”

王将军转回头问道:“城门?城门怎么了?”

“之前的辽人已经把城门全部毁坏了,现在我只能带着弟兄们用拒马暂时挡在城门洞里。”

王将军听完之后,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左眼皮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开始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感觉到这次辽人夜袭可能非比寻常,这一小股人马拆掉城门这个动作似乎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或者说决心!

兰州!必下之!

“快,吩咐下去,所有人一起,把这些个城门周围的无论马车还是座椅板凳,只要是能搬动的,都给我塞到城门洞里去,就是堵也把它给我堵死!”

那军士一看王将军脸色都变了,那还不知道情况紧急?

“是!”

赶忙一个拱手就转身而去。

就在这军士准备下城而去执行王将军命令、刚迈开步子走了没有两步路的时候,

“轰隆隆~”

他就觉得脚下没来由地传来隆隆的震动感,

当然又转回头看向王将军的时候,似乎王将军也是感受到了刚才的那股震动,也在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这什么声?”

“什么什么声?”

两个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开始静静的聆听这似乎是自天外而来的嘈杂声。

不过

很快他们就不用听的那么费力了,当王将军下意识的转回头去朝着北面城外的黑暗中瞭望而去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在那夜幕的笼罩下,浩浩荡荡的骑兵排成了一个尖锐的三角阵型,正朝着兰州城北门冲杀而来!

悄无声息,甚至是连一柄火把都没有打起来,就像是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当他高高地扬起自己的头颅、亮出自己的毒牙时,作为猎物的夏军才刚刚有所警觉!

“敌袭!敌袭!”

又是这重复的号警声,只不过这次是从王将军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

“锵!”

他二话不说就一把抽出佩剑,往城下面一指:“快!告诉所有人,不要管城门洞了,列阵,迎敌!迎”

“噗!”

兴许是王将军在城墙之上挥舞着明晃晃的佩剑太过明显,他面前那军士就看到王将军刚刚还惊慌失措的面庞突然僵住了,再仔细看的时候,就看到王将军的喉咙处透出了一支小小的箭头,箭头连串着后颈处长长的箭尾,一起将王将军面上的血色一点点带走。

“将军!将军!”

任凭那军士如何摇晃嘶喊,也喊不回慢慢瘫软倒在地上的王将军,

当然很快

随之而来的箭雨也没有让先走一步的王将军太过孤单,雨点一般击打在刚刚经历一场战斗还没来得及喘过气的夏军身上,城墙上所有的军士几乎都没有任何防备,包括那还没来得及下去传令的士兵一起,一个个全部被钉死在当场。

视野较好的城墙上面尚且如此,城下的夏军就更不用说了,当他们察觉到隆隆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从黑暗中一跃而出的契丹骑士手里的钢刀了

辽人这边,

大元帅韩光德的中军一共是两万四千辽军铁骑,人缄口马裹蹄,午夜幽灵一样悄无声息按照军令兵分四路,分别开始围攻兰州城东、西、南、北四门!

无论哪一路先能够踏进城中,都将按照命令不要恋战,紧接着去策应其他的城门的攻势,

北、东、西三门自不必说,守将被杀,剩下的人那就是一盘散沙,两面夹击之下哪里还能挡得住辽军的攻势?

霎时间城中是烽火四起,兰州城三个城门全部宣告沦陷。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今天夜里赵凌风带着人马赶赴到南门去了,先是没有让黑衣人的刺杀得手,紧接着赶过来准备从内部破门的辽军,又在被姜尚派过来支援的火器营手里栽了个跟头,

久经战阵的姜尚心里明白,辽人打的算盘就是四门围攻,想把兰州城里面这小十万大夏精锐一网打尽,所以得到南门遭到围攻的消息之后,又把成都左右两卫全部派了过去,

一时间夏军为了守住这唯一的出路,四万多人在赵凌风的带领下,跟辽人寸步不让的血战着,暂时还没有丢手。

不过

韩光德却不止是为兰州城做了这点儿准备,后面还有正疾驰而来的五万余后军,以及郭木尔的三千龙骧骑,

这些人马如果在参与到兰州的围城之战中,夏军就很难再予以相抗了。

姜尚也是心里清楚的,这种时候兰州城已经没有固守的必要了,与其把这些精锐都交代在这儿,不如南撤以图后计,

想到这儿,他便吩咐令兵先去找廖瑛,让陕地的兵马和他们汇合一处,这小十万人马一起往南门突击,与城门处的赵凌风一起重兵夹击城内的辽兵,从南门搏得一线生机,不然就城内那近两万五千辽兵,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支夏军能够独立抗衡,

另派一人火速去通知孟崎,护送着伯爵府的家眷也汇合在此,一通出南门而去。

这俩令兵刚刚领命而去,姜尚就看到远处一白马银甲的小将从远处正打马赶来,仔细一看,这不是安逸身边的那个阿懿吗?赶忙迎了上去,朗声问道:“小将军可是从韩林来的?是伯爷回来了吗?”

姜尚看到他好像是受了不轻的伤,马跑到近前的时候,银甲上面一道道醒目的血痕十分扎眼,再翻身下马的时候脚下失力,一个没站稳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呦~哎呦~”

高慈懿一般捂着自己的下腰龇着牙抽着冷气痛呼着,一边睁开眼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魁梧的将军,开口道:“将将军可是,可是姜尚?”

姜尚忙一把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点点头道:“没错,我就是姜尚。”

高慈懿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累的,穿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辽辽人和谈是假的,伯爷伯爷让我来报变!西北有变!和谈破裂!要你们戒备起来哎呦疼死我了。”

若是早两个时辰来跟姜尚说,姜尚可能还会带着一抹惊讶之色,现在这辽人都打进来了,还戒备个啥?和谈肯定是不成了啊!

“伯爷呢?伯爷现在人呢?”

姜尚还是比较关心安逸现在在哪,因为他可以带着伯爵府的人跟着十万大军一起南撤,但是如果兰州城一旦全面失陷,安逸就是插着双翅膀也不一定过得来了。

高慈懿却摇了摇头,“只有我回来了,伯爷让我先来报信儿,说他随后自会脱身,但是想必伯爷也是不知道兰州已经是出了变故!”

“这可糟了!”

姜尚一捶手,某头皱成了个“八”字,心中稍稍思索了片刻,便转身一把抄过自己那杆亮银枪然后翻身上马,朝着身后的亲兵一招手,吩咐道:“跟着我,带上百十个弟兄,咱们从东门那边杀出去,绕道北面接应伯爷!”

“是!”

吩咐完之后又转过面来看向高慈懿道:“小将军,我知道你武艺了得,有件事儿得让你跑跑腿,伯爵府那边虽然孟崎的三千兵马,但是这兵荒马乱的我还是不放心,咱们分头行动,你帮我去伯爵府,一定把伯爷的家眷安全护送到这儿来,咱们就在这儿汇合!”

高慈懿心里本就挂着欣儿,但是没办法他必须先把这报变的军令送到,所以一听这伯爵府里的人还没过来,哪还顾得上身上的伤痛,咬着牙一拉马缰,又重新的翻上了马背,忍着痛朝着姜尚重重一点头,“将军放心,我这就过去!”

“好!那咱们速去速回!驾!”

伯爵府

伯爵府现在里里外外也已经是乱成一团了,府外的甲士已经跟辽人的小股兵马缠斗住了,而且这团团护卫之下的地方,更让辽人都发现了这府邸的不同寻常之处,颇有愈围愈多的架势,

府里面的下人侍女基本上都已经该逃命的逃命去了,就剩下内宅柳思意、安欣还有个侍女宁儿在里面,

这院子里也是不安生,孟崎带着两个亲兵,手里紧紧握着佩剑,纵然已经是血染战袍、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交错在一起,面前的这三个黑衣人却仍然是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但从地上的尸体数量来看,恐怕孟崎这边并不占优,

“杀!”

“锵!噗!”

黑衣人手上的动作确实是快,站在孟崎左边的那亲兵都没来及反应,就被一刀划开了小腹,即便是一副十分难以置信的表情,也阻挡不了五脏六腑带着生命的气息流淌而出,轰然倒地。

内宅的门缝里面,安欣纵然是被外面的景象吓得魂不附体,却仍然强撑着内心的恐惧,一双纤手紧紧的攥着手里哥哥的这柄青锋剑,以备有人冲进内宅的时候,给予自己最大力量的一击,

当然若是柳思意没有病的那么沉的话,就外面这些个黑衣人她一个人就够了,

但是现在没法子,柳思意几乎已经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只有宁儿在旁边一直悉心照料着。

“锵!”

“咣!”

院落里又是一阵钢刀的交错,现在孟崎这边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而对面不过是左边一个黑衣人手臂上多了一道伤疤而已,

孟崎也是杀的两两眼血红,脑门上的青筋似乎从来就没有平复过,几经拼杀已经是有些颤抖的双手,还强撑着手里的长剑,扯过战袍一抹脸上的鲜血,狰狞的咆哮道:“来啊!有能耐就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对面的黑衣人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是起起伏伏的风箱一般鼓着的胸膛还是能看的清楚的,也快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了,

别说是这些个黑衣人了,就是门缝里的安欣都觉得孟崎可能撑不住了,

她手心儿里把哥哥的这剑柄几乎要攥出血来,精致的小脸儿上一双微微颤动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门外,也不知道这连睫毛尖儿都在因为惧怕而颤栗的姑娘当时哪里来得那么大勇气,咬着银牙居然一把推开内宅的门,朝着黑衣人就冲了出去,

“呀!!”

不得不说,这一下子确实挺出乎黑衣人意料的,他们三个的注意力都在准备做拼死一搏的孟崎身上,身能想到后面能冲出来个姑娘,

“噗!”

准头,有的,力道,稍微差了些!

“啊呦!”

靠的最近的那黑衣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安欣挺着青锋剑一剑扎在了后腰上,

但是这剑并没有扎多深,就被那黑衣人一把攥住了剑刃,

这种情况下安欣这力道就休想在往前刺入分毫了,那黑衣人惨呼一声之后,顺势就挥起自己另一只手上的弯刀,朝着安欣劈头砍去!

安欣看着头上这明晃晃的刀刃,把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胆气尽皆驱散的分毫不剩,脚下生根一样抖若筛糠的倒退了两步之后就两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似乎已经只能等待着死神的镰刀了

“欣儿姐!”

第二百四十九章 忠奸难辨

第二百四十九章·忠奸难辨

潼关以南

徐亮和柳彪这边带着二十万大军扶柩蜿蜒而行,人多事儿就多,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现在才刚刚越过了潼关,

当然他们肯定是没有停下的,一路过关是奔着王京去的。

只不过柳彪过潼关的时候就能嗅出来,这座隔绝西北与中原的要塞重地,似乎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那个潼关的守将,是个刚刚上任唤作邹总兵的年轻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给柳彪的感觉就是有点娘娘腔,虽说年纪不假,但是脸上白嫩的皮肤上完全没有身为行伍将领的那种沧桑感,尖眉细眼的说他像个书生儒将吧,又偏偏生着一副沙哑的公鸭嗓子,说起话来雷公打喷嚏一样难听极了。

可是徐大公公跟这位邹总兵的关系看来是相当不错的,他们一共在潼关呆了没有个把时辰,几乎都是在可以避开柳彪能听到的地方交头接耳着,

这本来也并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只不过最后他们离开的时候,

柳彪远远的就看着那邹总兵一声令下把潼关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了,然后关内的士兵纷纷整装上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西北不是还有夏军呢吗?现在这么七早八早的就准备上了,这是要防谁?

柳彪也没做声,就这么默默的记在心里了。

离开潼关之后,一口气走了大约近百里的路,徐亮是实在走不动了,便要求大军停下来歇息,

柳彪的眼角不着痕迹的往远处看了看,不知道是在等什么还是在算着什么,反正是心中计较了一下,细弱蚊声的嘟囔了句:“反正过了潼关了。”

然后才缓缓地点点头,下令全军休整。

这太监啊,比正常人就是虚了很多,徐亮这年纪换作一般男子都是正值壮年生龙活虎的时候,哪像他这样半大老头儿似的被两个小内官扶着坐在道旁的大石头上,就喘起来了,

坐稳了之后,他抬头看到柳彪也闷不吭声地坐在他的旁边,便换上一副笑盈盈的表情开口问道:“这次事成,要多亏柳大将军能够弃暗投明,积极从龙,到时候去了雍王殿下哦不,圣上的面前,将军所要的五军大都督之位,我一定会让陛下如你之愿的。”

“哦,那那在下定要多谢公公了。”

柳彪说的很是平淡,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完全不在意徐亮的什么请功不请功,这就让徐亮心中很是纳闷了,这小子那天夜里来找自己的时候可是十分殷勤的,怎么到了这儿态度突然冷下来了?

因为徐亮自认为已经用高官厚禄把柳彪拿在手里了,拿住了柳彪就拿住了他手里的二十万人马,哪知道这柳彪态度忽然一转,倒让他心里没底儿了。

他又笑着故作慷慨地问道:“咱们现在可都是圣上的从龙之臣了,不妨直说,柳大将军可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到时候见了圣上,我一并为将军索来。”

“没什么了。”

柳彪答的很干脆,只不过他说完抬眼看到徐亮眼中的一抹狐疑之后,心中又暗暗懊悔起来了,似乎不应该这样心不在焉的脱口而出的,便又有意的接着一句解释道:“哦,那个其实是我族姐让我那日私下去找你的,我只管办事,什么都听我姐的。”

“惠妃娘娘?”

徐亮听完他这话,心底的疑惑就更大了,甚至刚刚还盈盈笑着的面容,都略微的收了收,

要说别人他可能还信,毕竟柳彪是个没有根基的,雍王想把他抓在手里用一用那也都是说得通,但是这惠妃娘娘和皇后之前的怨怼后宫谁人不知?惠妃娘娘那么心高气儿傲一个人,坤宁宫前面见了皇后都能不跪,大摇大摆扬长而去,她现在能低三下四的去求皇后?就算她去求,皇后能答应?

徐亮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已经对这个柳彪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这人看起来也不是个精明通透的,又不认识雍王,那他哪儿冒出来的?

只是徐亮心里知道,在没到王京之前,任何事情都不能引爆出来,毕竟他手里还攥着二十万大军,谁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心思?万一是孙公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插了一脚也未可知,

所以现在也不用没来由的找那言多必失的不痛快,只要他把手里的东西到了王京到时候往雍王手里一交,什么柳彪王公公,一概都是匍匐在他脚边的蝼蚁,

想到这儿,徐亮便也就别回头去,不再言语。

只不过

他是不说话了,但是柳彪这次倒是主动开口了,而且问了他一个让他心头肉猛地一跳的问题:

“公公,那个玉玺,你带在身上了吗?”

徐亮就感觉到这柳彪的眼神就像是一个盯着地主家财宝的强盗一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看的他是左眼皮猛地跳了两下,也不再掩饰的眉头一皱反问他道:“此乃天授圣上之物,你问这个作甚?”

柳彪看到徐亮提及此物的时候很是警觉,心中便有数了,他换出一脸神秘的样子看着徐亮,从袖口里面掏出来了一卷皱皱巴巴的黄绸,用手指了指,然后又指了指道旁的树林,低声道:“雍王殿下密令,徐公公要不要听一听?”

徐亮看到那黄绸简直大吃一惊,现在想来才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柳彪对他许诺的什么官位不屑一顾了,原来早就跟雍王有联系,不然这密令怎么能送到他手里?

虽然徐亮心里有种被人耍了的不悦感,脸上也是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朝着柳彪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双手后负向着树林子里走去,

走了约莫十来步吧,看着周围的景色差不多都暗淡了下来,听着身后的脚步也慢慢的跟了过来,方才转身问道:

“说吧,殿下是什么意”

“噗!”

一声钢刀入肉的声音传入耳膜,徐亮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突出来的那殷红色的刀尖儿,强撑着即将要流逝而空的生命力转过身,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一脸笑意的柳彪,

“你你”

柳彪挑着嘴角,从袖口把皱皱巴巴的黄绸拿出来给徐亮抖了抖,这哪里是什么密令,完全就是一个空无一字的黄绸手绢。

“你是你是”

徐亮似乎现在才恍然大悟,但是嘴里不断汩汩冒出的鲜血已经让他再不能完整的把话说出来了,身躯一歪,倒毙在了当场。

柳彪走上前去,用手探了探徐亮的鼻尖,确认他再无气息之后,才自言自语的咒骂了一句:“妈的,比打仗都累,真会给我安排差事。”

然后索性手里站满鲜血的刀也不要了,转身就出了树林。

刚刚他和徐亮坐的那块道旁的石头边候着的两个小内官,也已经被人一刀一个放倒在地,前面站着一个还在擦拭自己胯刀上血迹的军士,看来这应该是出自他之手了,

看到柳彪从树林里走出来,忙一步迎了上去,拱手道:“将军,徐亮的人已经全部被拿下,我们从他的车驾中翻出了一张遗旨和一块玉玺。”

说着朝后面的士兵一招手,把那一卷大行皇帝的遗旨和一方玉玺都捧到了柳彪的面前。

柳彪一手捏着那玉玺上面的小兽,把这一整块玉璧给拎了起来,翻起来看了看,上面几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整个玉玺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质感,只不过下面还有一块好像是瑕疵缺角,事后用金子给补上的,看起来很是突兀,引得柳彪嘟囔着低声骂了句:“这哪个孙子给摔的这是,糟践东西。”

左右四周地看了看之后,把这块玉玺递到了面前这军士的手里,一脸正色的吩咐道:“这个!重中之重,你连夜走小路,亲自送去,不得有失!”

那军士也知道这玩意儿不是儿戏,重重的一点头,“是!遵命!”

然后柳彪又朝着他身后一指,“这遗旨给我留下,告诉所有人,再休息半炷香的时间,全军继续向王京开拔!”

“是!”

吩咐完,柳彪便又转身想要坐回到那道旁的大石头上,哪知道这一俯身才注意到,自己的暗色玄纹锦袍上染了一大块血迹,

“这个阉人,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完了完了,我这可路上没衣服换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很是懊恼的用手干搓着

------------------------------

伯爵府

高慈懿飞马赶到府门前的时候,一见这府院里的景象,眼睛都快要急出血来了,整个大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首,有夏军的、有辽兵的、甚至还有他在行宫遇到的那种黑衣人的,

情急之下他连马都没下,索性直接骑着就进去了,刚一跃进府门,就听到了后宅传来了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高慈懿胯下骏马是四蹄没停,奔着后宅就过去了,

“阿懿阿懿!”

刚刚跨进这后院,就听到院中有一声细微的喊声在呼唤自己,

“谁?在哪?”

高慈懿着急的环视着四周,尸横遍野哪知道哪个“尸体”出的声?

“阿懿!在这儿”

直到躺在地上的孟崎,朝着他艰难的抬了抬手,高慈懿才注意到这声音来自于自己马蹄前面的不远处,

“孟崎!”

他赶紧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前去将孟崎扶了起来,

“你怎么样?”

“哎呦啊呦,疼疼疼!”

孟崎被他这么一扶,脸上立马一副吃了大痛的表情,龇牙咧嘴的倒抽了几口凉气,一边朝着高慈懿摆摆手一边朝着内宅一指:“别管我,没伤到要害没事,只是后背被扎了一剑,这口气儿还没上来,先去先去屋里快点!那两个人进去了快点,夫人在里面!”

高慈懿一听转头朝着内宅里凌厉的一瞥,然后将孟崎轻轻放回到地上,拍了他肩膀一下,“你挺住啊,我马上就回来!”

然后拎起手里这干银枪就奔着内宅而去。

“咣!”

内宅这虚掩着的破门哪里经得住高慈懿这飞起一脚,直接被踹得两边大开,

紧接着他跳进屋内的时候,就看到安欣和宁儿两个人架着脸色苍白、檀口中喘着粗气的柳思意,面前的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捂着自己的左臂,看起来是受伤了,跟着柳思意怒目相对着,另外一个人横躺在地上,胸口处插着一柄幽蓝色的弯刀,已然是没了气息!

“阿懿!”

高慈懿就看到安欣的俏脸上不知道从哪也溅出几道血痕,看到他冲进来,一声叫喊几乎是伴随着激动地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咳咳!咳!”

柳思意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把她原本就娇艳的朱唇彻底染成了血红色,被病态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面孔衬的更是鲜艳无比,几乎是靠着安欣和宁儿两个人强撑着娇躯,才堪堪能够站得起来,

真是不知道若安逸看到了,得心疼成什么样。

“杀!”

高慈懿看着这一切几乎是怒火中烧,歇斯底里的伴着胸腔中的怒火吼出来的这个字!

因为另一只胳膊被那黑衣人用什么麻痹住了一样,只有一个胳膊能使得上劲儿,不过饶是如此也是够了,手里挺起这银枪,满弦利箭一样向着那黑衣人刺去,

“锵!”

黑衣人那一只手架起的钢刀完全阻挡不住高慈懿的攻势,连带着人和身后的门板一起,

“噗!”

直接就被戳了个对穿!

柳思意似乎是看到最后一分危险被高慈懿解除,紧绷的那根神经就再也支撑不住,若不是安欣和宁儿扶着,几乎是就要双腿一弯跪在地上,

“思意姐,思意姐!”

看到柳思意脑袋一歪,再次昏迷了过去,高慈懿赶紧丢下手里的银枪一步跨了过来,急切的问安欣:“欣儿,夫人这是受伤了?”

安欣摇着脑袋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几乎是要哭出声来,“思意姐本来就有病在身,刚才又强撑着用武,这下怕是实在撑不住了。”

“好好,欣儿你们等着,照顾好夫人,我去把外面的马车推进来,咱们带着孟崎回营中。”

说着,从身旁那黑衣人的身上把柳思意的那柄凌虚刃给拔在了手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长枪反倒没有刀能使得上劲儿了,

然后一转身便奔着府门外而去

第二百五十章 小赵王郭木尔

第二百五十章·小赵王郭木尔

安逸带着金铭尹和一众和谈的文官并着那五百骑兵跟高慈懿一样,几乎就是快马加鞭的连夜往兰州城赶,一路上胡玉华给他的消息就没断过,

不过事发突然,然是胡玉华也仅仅是知道崇正驾崩、徐亮和柳彪带着大军撤离的消息,等到兰州城烽火一起,三门沦陷,他准备着人飞马速报安逸的时候,安逸自己都能够看见兰州城里的火光了。

安逸攥着手里的马缰站立在一处高坡,微皱这眉梢凝神看着人影火光乱成一片的巨大城郭,直到远处的金铭尹带着三五个哨骑从远处飞奔而来,

“情况怎么样?”

金铭尹勒马驻足在安逸的马前,朝着他摇了摇头道:“全都没了,北门和西门已经完全被占领了,一眼望过去全是辽人,北门连城门都被拆了,东门那边的人马我看也撑不了多久了,就南门还好一点儿,应该是赵将军的卫所在那儿苦苦撑着,还没有落在辽人的手里。”

安逸没有说话,只是那眉头越皱越深,似乎在思考着对策,

金铭尹却好像已经是不抱希望了一般,急声劝道:“逸哥,别想了,咱们不可能进去的,照你说的,这才是辽人的先头部队,后面肯定还有援兵,咱们如果硬冲进去,可怎么出来啊?”

“不过兰州城,四川咱们又回不去,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安逸转过头反问金铭尹,

金铭尹朝着远处青城的方向那么一指,“龙门渡、飞凌渡,取道青城,绕过兰州!”

虽然说金铭尹指的这确实是条能够避开辽军的路线,但是安逸想了一想,还是朝他摇了摇头,

“不行!且不说欣儿思意他们还在城里面,这蜀、陕两地小十万精锐不能就这么扔了,大夏朝再有五年十年也补不回这些老兵,不行,绕不开,咱们还是得想办法进城!”

安逸决定要进城,金铭尹纵然心里之前有再多想法,这会儿也得只能是考虑如何入城的事儿,他朝着南门的方向一指,“行,那咱们就进城!从南门进吧,哪里最好进!”

安逸听着他的话心中计较了下,却还是摇了摇头,否他道:“南门不行,赵凌风带着卫所在那边,咱们这没来由的冲进去,到时候城门一开,搞不好再乱了凌风的阵脚。”

“那咱们还能从哪儿进?”

“你刚才说的哪个门儿没城门来着?”

金铭尹不假思索的道:“北门。”

只是他刚说完,就一副吃了大惊的表情问安逸道:“逸哥,哪儿可是辽人兵最多的地方,你不会打算从那里进去吧?”

安逸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应他道:“没错,你想不到,辽人更想不到,连城门都没有,他们拿什么挡我们?你让弟兄们把旗帜都给我扔了,捡两个辽人的军旗打着,然后咱们一鼓作气冲进去。”

“行,那我带着弟兄们前面开路吧!”

说着,金铭尹调转马头就要带着人马走在前面,却被安逸一把拉住了,

“你那马上功夫我还不知道?这儿又没有火铳,短弩也没带多少,你不要逞能,你的任务就是把后面这些文官、尤其是两个御医给我保护好。”

“那这前面总要”

金铭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安逸挥手打断了,然后直接朝着身后的这些骑兵朗声道:“所有人给我打起精神来,钢刀出鞘,跟着我,往城里冲!”

“杀!”

高坡上原本静静矗立的这些黑影一时间刀光晃动,宛若一条夜幕之中的黑龙,缓缓地扭动开了自己盘踞着的身躯,朝着兰州城北门的方向冲杀而去,

虽然只有五百骑,但是借着这高坡之势,也是颇有种挟奔雷万钧之力,势不可当之感!

只不过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眼看着安逸带着这骑兵已经能够看到城门上面“兰州城”三个大字的时候,却被面前十分突兀冲将出来的约莫一二十骑挡住了去路。

一开始安逸是没怎么在意的,五百多人面前,这一二十连连绊脚石应该都是没资格算上的,所以他也没打算减慢半点儿马速,只是高高地扬起了手里的佩剑,连带着身后扬起的一柄柄钢刀,就准备将这些“散兵游勇”绞杀而去。

然而

等他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安逸心里开始觉得有点不对了,

为首的一个辽将着一身醒目的鲜红色战甲,人虽然个头不高,但是要是比起自己来那足足壮了三圈都不止,手里一边一个拎着两柄泛着暗金色光芒的大锤,倒栽着两条大刀眉就那么怒视着自己,看着自己这数百铁骑飞奔而来居然不躲不让,杀神一样挡在前面,周身的腾腾戾气似乎直接就洞穿了漆黑的夜幕,射到了他们每个人的心中!

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候,前面就只真的站了一尊杀神,安逸胯下的战马也不会停留半刻,

“挡路者死!”

安逸的手臂已经是举起到了一个极致,只等着冲到近前的时候就一挥而下,管他是人是马一并斩杀当场,

“好!来!”

就当安逸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这小将年轻的面庞,打算毫不留情的挥剑而下的时候,就听到这红甲战将嘴角诡异的一挑,重重的就吐出了这两个字!

紧接着

他左手那只在安逸挥剑斩下时还没有动静的大锤却像是忽然被注入了灵力一般,猛的呼啸而起,照着安逸坐下骏马的马头就砸了下去,

“咣!”

安逸已经是清楚地听到了那种骨骼碎裂的声音,他连人带马就感觉被一种巨大的力道一下子侧着掀翻在地,整个人连翻带滚了有三五步远,才堪堪的用手里的佩剑稳住了身形,

在抬起头看的时候,刚才胯下的战马已经是头颅都被砸扁了下去,倒在地上,没有了一丝生气。

“啊!!!”

那红甲战将面对着紧接其后奔涌过来的骑兵,发狂似的嘶吼着,手里两柄安逸看起来比自己都沉的大锤是轮番上阵,在这战将手里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上下翻飞,风车一般不断撞击着迎面冲来的大夏骑兵,

也不知道是那战将有意戏弄还是真的没砸准,安逸就感觉到自己真是侥幸没被一锤砸中,那紧跟着他身后的这些骑兵被这两双柄大锤真是沾着即死碰着即亡,无一不是口吐鲜血倒毙马下。

然而还不只这红甲小将一个人,

他带着的那一二十骑看起来和一般盘领鹘尾甲的士兵截然不同,一个个都是手持一杆重枪,身上俱都挂着虎头铠甲,远远看上去他们就像是小溪流中那突出来的石头块儿一样,把安逸带着的这条黑色的溪流从中间生生的撕裂而开!

一轮交锋下来,安逸就看到这地上东倒西歪的全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大部分已经是没有了生气,偶尔几个还能动的看起来也是奄奄一息了,

倒是金铭尹押在后军保护着这些御医和文官,他们的马没冲的那么快,及时停住了脚步。

可是再看辽人这边,这一二十骑重新又收拢到红甲小将身边的时候,别说是阵亡了,看上去连个受伤模样的都没有,

这到底是一直什么军队?

安逸用短剑支撑着身躯站起来,不免的也是有些心惊。

“哈哈哈!尔等可还敢再战!但凡让你们从我手下走过一合!我郭木尔就不叫小赵王!哈哈哈!来来来!”

这一通冲杀之后,郭木尔虽然原地没动,但是腔子里的那一股战意昂扬的血倒是翻腾了起来,挥舞着手里的瓮金锤朝着周围的夏军大笑地叫嚷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高高地举起两柄翁金锤在头上这么一碰!

“咣!”

安逸距离他尽管三五步远,都能明显地感觉到那声波就好像被实质化了一样面门而来,仿佛一声炸雷响在自己的脑子里,震得头皮都是一阵的发麻,耳膜更是像风中秋叶一样呼啦啦的像是要被撕开一样。

“逸哥!没事儿吧!”

金铭尹一直站在原地搜索着安逸的身影,只不过这天色确实黑的吓人,从这几百张面孔一边扫过来最后才在最边缘的地方看到了安逸用短剑支撑着的身影,赶忙朗声一喊,就要打马过来,

哪知道他这刚一动,郭木尔雷公一样瓮声瓮气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好!终于有一条汉子了!看锤!”

他二话不说,拎着两柄巨锤奔着金铭尹就过去了。

安逸看在眼里心中是暗道一声苦矣,心说这辽将怎么跟条狗似的谁动就咬谁?

“铭尹小心!”

郭木尔那炸雷一样的声音,就算安逸不喊,金铭尹也能感觉到后背上的杀意袭来,他迅速地从腰间掏出短弩,朝着身后就是一通连射,

“嗖嗖嗖!”

郭木尔这对翁金锤虽大,但是耍起来可是一点儿都不笨拙,他攥着锤杆儿在身前迅速的那么交叉,巨大的锤身就把自己护了个结实,

“锵!铛!”

“小子,还跟爷爷耍诈!讨死!”

真不知道郭木尔胯下这到底是牛还是马,驮着这么壮实一个人,外加两柄大翁金锤,居然比金铭尹骑的还快,眼看着原来两人之间差着十步的距离,没多大一会,堪堪就这么要赶上来了,

郭木尔嘴角一裂,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的这柄大锤,照着金铭尹的后心就要砸下去,

“看锤!”

这一锤要是真结结实实砸下去,别说金铭尹这瘦弱的身子骨了,就是铜铸铁打的人,也能给砸扁了去,到时候安逸就要好好盘算该怎么跟金老爷子交代了!

“贼将休狂!”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危城

第二百五十一章·危城

“嗖!”

这枝劲头十足、泛着森然之意撕破夜幕的箭矢奔着郭木尔面庞而来的时候,让他不得不放弃了前面即将要被他砸到马下的金铭尹,迅速的磕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铛!”

再放下两柄翁金锤的时候,金铭尹的马已经跑远了。

气的郭木尔猛地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大锤凌空一指,“哪路宵小!暗算别人算的什么英雄,出来!”

到也不能算是暗算,主要是夜幕正浓而且背着月光的方向把姜尚的身影给隐住了,毕竟他胯下的战马是四蹄没停奔着郭木尔就杀了过去。

郭木尔呢,看到有人提枪冲他杀来,面容反而喜不自胜,咧着嘴翁着嗓子振振有词的叫喊道:“呔!报上名来!小赵王不杀无名之辈!”

安逸若不是结结实实被一锤砸下马来,光是锤风就让他心有余悸的话,他一定觉得这郭木尔不知道哪个戏班子里跑出来的,

当然像他这般想法的还有正在奔腾战马之上的姜尚,但是姜尚可是不会跟他搭这些个俏皮话,倒提着手里的这杆亮银枪,借助胯下的马势,抡圆了就一枪砸了下去,

“咣!”

安逸觉得这一下碰撞绝对不输之前这辽人小将把两柄大锤举在头顶互相撞击的那一下,隐约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被带的震颤了几分。

“好枪!够力道,你们谁都不许插手,给我拦住那些骑兵,小爷我跟你大战三百合,来,杀!”

似乎姜尚的这一击倒是让郭木尔的战意更贱浓郁,大锤往后一挥止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龙骧骑后,抡起翁金锤就跟姜尚你来我往的战在了一起。

“逸哥,你怎么样?”

金铭尹算是捡了条命回来,打着马赶到安逸的身旁,翻身下来关切地问着安逸,然后自己还满是侥幸的抚了抚胸口,安慰自己道:“谢天谢地,有惊无险,差点被他砸到,真是吓死我了。”

“你还是先谢谢姜尚吧。”

安逸看到金铭尹安然无恙,也是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转回头去盯着不远处两人胶着的战局,转而问金铭尹道:“你那个火雷,带没带?”

金铭尹点点头,然后转身从自己马前的囊带里掏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四方形火雷,对着安逸到:“有,但是临走的时候都给他们了,我现在这儿就剩一个了。”

“一个够了。”

安逸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想了一下又接着问道:“你那个手铳,能有准头点着火雷吗?”

这话一问,金铭尹算是哑火了,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答道:“那个手铳,让阿懿拿去了”

安逸听完是一阵语噎,真不知道这高慈懿一身好武艺又不要防身,要个手铳去干什么,

不过金铭尹倒是灵机一动,从腰间把安欣做的那种竹筒响箭给掏了出来,“逸哥,可以用这个点!”

“这个?”

安逸对于妹妹做的这种“粗制”的玩意还是抱有一丝疑惑的,“这个东西能有准头?”

金铭尹迟疑了一下,方才应道:“离近点儿,问题不大。”

安逸朝着周围仔细地瞅了瞅,然后用手一指他们刚才站的那处土坡,对金铭尹道:“铭尹,你把火雷给我,然后骑马绕到那个后面去,我看这些骑兵一个个装备精良箭法肯定也不差,你千万不要露头,到时候我会把这火雷绑在马尾巴上朝着那辽人小将的位置放过去,你就在后面数二十个数,数完之后站起来对着马屁股就来一发响箭把这火雷点着,明白了么?”

金铭尹听完有些不解,“那那姜大叔怎么办?”

安逸冲他一摆手,“你别管,照我的话做,不然时间拖得越久咱们越走不了!”

“行!我懂了!”

说完,金铭尹就把手里的这火雷递给安逸,然后跨上自己的这匹战马,朝着安逸刚刚所指的那片土坡悄没声的摸了过去。

“锵!”

他们两个人在这儿一通盘算,姜尚和郭木尔那边可是没停歇,一声声兵器交错震得人耳膜都隐隐作痛,

周围那些个夏军骑兵侥幸在第一波冲击中没有被伤到的,又重新的聚合在了一起,对着郭木尔身后的那一二十甲胄精良的龙骧骑发起了冲击,

这还要赖江云临行之前给安逸挑的精锐中的精锐,不然换作一般的夏军,那双翁金锤在眼中恐怕早就有万斤重,哪还敢提起半点再冲杀上去的勇气?

“咚!”

郭木尔双锤交错把姜尚的亮银枪是牢牢的锁住,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从这个动作安逸就能看得出来,几番对拼之下,姜尚有点撑不住了,

他不由得也加快着手里的动作,将那四方黑乎乎的盒子牢牢的绑在马尾巴上,心里也默默的倒数着数,

十七

十六

十五

安逸为了能让金铭尹引燃火雷的面积大一点,连同脚底下冬天冻干了的那种杂草也一并绑了上去,这样子即使没有正中这火雷,那也能够通过这干草来引爆,

只是可惜这匹马了。

安逸轻轻地抚着马脖子,一边不知道是安慰即将英勇就义的马儿还是宽抚自己心中的一丝内疚,另一边则暗暗盘算着心中的数字,

十二

十一

当数到十的时候,安逸迅速的又拉过身旁的另一匹,一个翻身跨了上去,然后朝着姜尚和那些骑兵朗声喊道:“所有人!听我的命令,撤!”

一边喊着,手上的马鞭子没停冲着那绑着火雷的战马屁股狠狠的就是一抽,

“唏律律~”

那战马屁股吃痛,本能的就撒开四蹄,远离那个给他制造痛楚的安逸,朝着正在激斗中的姜尚和郭木尔狂奔而去。





听到安逸的命令,夏军骑兵倒是很迅速的就脱开了战斗,朝着安逸这边靠拢过来。

安逸高坐在马上打眼一起瞅,真是瞅的心里都在滴血,就是这些夏军中自认为精锐的精锐,在跟那些辽军骑兵相碰撞之下,地上密密麻麻撂下的全是夏军的尸首,愣是找了半天都没发现有哪怕一具辽人的!

而那些辽军骑兵好像也没有追杀的打算,都一个个都是掉转马头向着姜尚那边围过去了。

姜尚倒也不是没有听见安逸的喊声,但是郭木尔这身好武艺,随随便便掉头就跑,那他还不得追上照着你后心窝来一锤?

“咣!”

又是一下枪锤碰撞,姜尚甚至顾不得看周围那些围上来的龙骧骑的位置,迅速的朝着郭木尔小腹的位置虚晃一枪,

“咔!”

郭木尔似乎早就预料到一样,又是把那翁金锤在身前一个交叉,死死地扣住了枪杆,而且这次因为手臂顺着力道,夹的比刚才那下子还紧!

“嘿嘿~”

郭木尔还不忘抽出表情来对着姜尚得意的一笑,心道这次看你有多大的劲儿还能拔回去,

只不过他没想到姜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被死死夹住之后,直接连枪都不要了,双手勒过马缰掉转马头朝着安逸的方向就狂奔而去,

等到郭木尔犯过醒来再松开翁金锤打算追的时候,已经跟姜尚差开了两个马位,并且看到了那匹上面空无一人正冲着自己狂奔而来的战马。







“铭尹!”

躲在土坡后面的金铭尹几乎在安逸声音传过来的同时突然站了起来,旁的根本不问,仿佛整个世界中就只有马尾巴上的那一个黑色的方状物,对准之后手上一拉这响箭的棉线,

“嗖!”

金铭尹这准头就跟用火铳的时候一样犀利,尖啸声伴随着夺目的尾焰,朝着那匹受惊战马的屁股就飞了过去,不偏不倚,连安逸因为担心塞上的那些干草都没用的上,直接就点在了那火雷之上。

郭木尔当然看到了这声音尖锐到要划破人耳膜的响箭,虽然他不知道安逸打的什么主意,但也知道眼前这匹马肯定是有猫腻了,也顾不得眼前越跑越远的姜尚,抡圆了自己手里的翁金锤朝着马头就砸了过去,

“咚!”

一声闷响,

从安逸的角度看,那狂奔的战马就像是突然失控了一样,整个马身都被侧掀而起,高高地扬起前蹄后仰着重重地摔在了距离郭木尔三五步远的地方,

只不过在此之前,马尾巴上的火雷已经被点燃了,

“轰!”

冲天的火光伴随着各种铁蒺藜、倒飞镖样的暗器四散而出,靠的比较近的几个龙骧骑饶是重重的铠甲也没能保的命在,一个个表情痛苦的倒在了马下,不停地哀号着,

郭木尔倒是灵活,挥舞着巨锤把自己的周身护了个囫囵,只是胯下的战马没能逃过此劫,看样子是伤到腹部了,前蹄一弯,也是生生的跪在了地上,连带着把马上的郭木尔连滚带翻的摔了下来。

“呸!”

郭木尔扶着两柄翁金锤再站起身来的时候,安逸和姜尚已经带着人马远远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恨的他朝着远处的黑暗啐了一口,很是不忿道:“竟使些个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好汉!”

然后转身接过旁边人新迁过来的一匹棕红马,翻身跨上马背,朝着北门儿的方向一指,

“咱们走!”

一行一二十骑又继续向着兰州城的北门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安逸原来打算趁乱从北门突进去的想法算是泡汤了,只能跟着姜尚来时候的东门原路返回,

或许是他们在这个红甲小将的身上耽搁了太多的时间,等到他们一行人马绕道东门的时候,早已经不是姜尚出来时候的模样了。

安逸远远的就看到辽人连拒马都已经码在了城墙的外面,厚重的城门更不用说早已经死死的关闭,城墙上面的厮杀声看起来也已经消退了多时,一个个辽人的战旗已经占满了城头。

“这样看来我们只能从赵凌风的南门试一试了。”

安逸自己也是没法子了,一共就四个大门,难不成还从城墙上翻过去?

久经战阵的姜尚心里是清楚的,他们这五百多人如果真冲到南门的城下,赵凌风他是开门还是不开门?开门那正中了辽人的下怀,要是不开门那就要以这剩下的三百多残兵来面对被拒之城外的辽兵,更是没有活路可言,

但是怎么说姜尚也是驻守了兰州月余之久,进城的办法倒是有,只不过

他对着一脸焦急的安逸说道:“伯爷,我倒是有办法进去,但是一个两个可以,要是让这后面的几百弟兄都进去,可是不成。”

安逸转头看了看他,脑子里面稍稍的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他朝着金铭尹一招手,将金铭尹唤到身旁,沉声吩咐道:“铭尹,你仔细听着,你现在带着这剩下的弟兄还有这些文官不要逗留,直奔青城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飞凌渡和龙门渡两个渡口都给我毁掉,至少要三五日之内无法渡船。”

这对于玩火药的行家金铭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重重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还有。”

安逸顿了顿接着道:“你还记得兰州城南门外肃水川上的那座桥吗?搞定两个渡口之后,你分一部分兵马把这些文臣护送到西安去,剩下的人马把所有能用的火药也好,火油也罢,都给我折腾到这桥上去,等我们兰州城里的大军全部南撤过桥之后,需要你能够瞬间把桥毁掉。”

“断桥?”

金铭尹显得有些吃惊,倒不是吃惊于安逸的想法,而是惊讶在这实施的手段上,

“逸哥,那是一座石头桥,我怎么断啊?”

当然安逸是没有耐心听他说这些的,只管皱着眉头摆摆手,“我不管,怎么办那是你应该去想的,我都给你想好了还要你干什么?”

金铭尹一拍自己脑袋上的铁盔,咬牙道:“得!你说了算!”

说完,就要转身带着这些骑兵朝着肃水川的方向而去,

“等等!”

“还有什么事儿?”金铭尹心道他逸哥不会是又想起来什么难题给他了吧,

说来这安逸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你把李院判给我留下。”

第二百五十二章 抉择

第二百五十二章·抉择

高慈懿骑着马带着孟崎手底下剩下的骑兵护着马车赶到军中的时候,廖瑛已经收到消息,下令陕地兵马向这儿靠拢了,他自己也带着亲兵先行来到营中找姜尚,

也是凑巧,这时候姜尚带着安逸还跟着李院判刚刚“钻”进了东城门,一行三骑也刚好快马从远处赶了过来。

隔着老远,安逸就一眼看到了伯爵府的马车,还有旁边马上浑身是血的高慈懿,后面还坐了个一样是血头血脸的孟崎,不由地加快了马下的步伐赶上前去,关切地问他们道:“阿懿,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伤那么重?”

高慈懿看到是安逸回来了,也顾不得用手捂着的左臂上的伤口,赶忙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然后一脸焦急的指了指马车里的方向,“伯爷,你快看看”

“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马车里窜出来的安欣一道脆声给打断了,

这可能是安逸第一次见到妹妹看到自己回来不是小鸟一样欢快的蹦跳着扑上来,而是一脸的泪痕哭的是梨花带雨。

安欣的个头本来就不高,安逸又还高坐在马上,所以纵然小丫头踮着脚尖儿也只到安逸的大腿处,

她一边扯着安逸腿上的锦袍角,一边就要把他往马下拉,边拉还边哭着道:“哥,你快去看看啊,思意姐她病的好厉害。”

“什么?!”

安逸就感觉到自己脑子像是又被那红甲小将砸了一锤似的,整个脑袋都是嗡嗡作响,

他赶忙从马上翻下来,一步就跨上了马车,但是等他掀开马车的车帘的时候,里面的情形简直没让安逸心里疼出血来。

柳思意娇躯绵软无力地躺在车榻上,一旁的宁儿在尽力的扶着她,尽管苍白的俏脸上已经是难以看到一丝丝的血色,但是嘴中仍然还是不停的一口口的往外吐着鲜血,

车榻的角落处已经有相当大的一摊殷红色的污血,看起来柳思意已经是吐了一路了。

柳思意的贴身侍女宁儿看到安逸进来,更是哭哭啼啼的话都说不成个儿,

“老爷,老爷你可回来了,夫人她”

不知道是不是宁儿的声音叫醒了她,一路都在昏迷着的柳思意居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看到马车门帘口站着那人的面庞时,苍白的小脸儿上无力的挤出了一丝微笑,相形之下那异常鲜红的娇唇动了动,

“你你回来啦。”

安逸就感觉这几个字针一样一根根的扎在自己的心头上,他急忙上前从宁儿的手里接过了柳思意的娇躯,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怀里,

兴许是宁儿一直在用绢帕帮她擦拭嘴角的鲜血的缘故,整个惨白色的脸上唯有檀口周围却是红扑扑的。

柳思意早已没有了那副妩媚灵动的模样,甚至连脑袋往安逸怀里偏了偏似乎都费了很大的力气,想要多看眼前这人儿几眼的时候,却感觉眼睑有千斤重,再也撑不起来,便只能又把仅有的气力用在了樱桃小嘴上,

“我一直在等你。”

说完,看起来还很勉强的又在嘴角给安逸弯出了一道月牙。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再动力气了,咱们先看病,先看病。”

安逸柔声的安抚着怀里已经是气息奄奄的心上人,眼睛眶里是酸的不行,又转头急声的问那宁儿:“宁儿,夫人什么病?这是怎么了?”

宁儿她一个侍女哪里能知道?只顾着抹着眼泪摇着头,

给安逸急的一把抱起柳思意就跨出了马车,人还没出去,声音就先喊出去了:“御医呢?赵院使呢?太医院的人呢?”

姜尚知道安逸心里着急,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解释道:“伯爷,太医院的御医我早些时候就派人去接了,但是去晚了一步,被那些个黑衣人杀了个干净。”

“其他人呢?军医呢?郎中呢?姜尚你去!把会医术的都给我找来!”

这战乱的光景,有郎中也早跑了,没跑的都成了辽人的刀下鬼,军医就更不能提了,夏军军中的军医基本上只能包扎包扎伤口仅此而已,

但是话虽如此,这位小夫人在安逸心里什么位置谁也不是个瞎子,这时候嘟嘟啦啦说这些给安逸,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所以弄的姜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主要安逸这心里上着火,一时间竟然把自己带来的李院判给忘了,倒还是那李院判自己从后面走了过来,朝着安逸一拱手:“伯爷,请找个宽敞的营帐让夫人躺下,让在下看看。”

姜尚一听这话哪还用得着安逸一个眼神射过来?赶忙把手往营里面一让:“好好,有的有的,快跟我营中来。”

说着,就带着安逸抱着柳思意跟着李院判往营里走,刚走两步安逸又忽然转回头来,对妹妹安欣道:“欣儿,带着阿懿和孟崎去找军医,给他们包扎一下。”

安欣脸上挂着的泪痕还没消,朝她哥哥乖巧的点点头,“放心吧,我照顾他们俩。”

姜尚引着他们直接就进了中军大帐,因为蜀地的兵马在兰州城不属于常驻兵马,所以一般像姜尚这样的将领往往都是住在军营中的,中军大帐里自然也是一应俱全。

安逸把柳思意轻轻的放在床上的时候,她已经是又重新陷入了昏迷,而且就连呼吸都有些气若游丝了起来,

其实这病情方面其实院判李全稍一搭脉便心中明了了,柳思意得的,就是之前在韩林的时候,他跟安逸所说的那种疫病之后的伤寒症。

李全松开手上的脉象之后,便嘱咐一旁的宁儿去给夫人找些被褥保暖,然后朝着安逸一拱手,示意他借一步到帐外来谈,

安逸自是心焦,几步就先跨出了营帐,转身对着李全急声道:“院判就莫要在跟我卖关子,夫人得了可是什么病症,你可有法治?”

“伯爷可还记得辽营中的那个猛安?”

安逸心头一紧,“院判的意思是伤寒症?”

李全点点头,转而又问安逸道:“没错,不知道夫人之前是何时得的疫病?又是什么时候治好的?伯爷可有印象?”

安逸皱着眉头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他完全不记得柳思意得过疫病,韩林和谈临行之前柳思意还是活蹦乱跳的,就连当时崇正还在的时候发生的“遇刺事件”,柳思意以及胡玉华跟他的往来书信里都还没感觉有什么异常,怎么会突然有疫病呢?

想到这儿,安逸朝着李全摇了摇头,“没有,之前她没有得过疫病,但是按照你上次的说法,我不能肯定她之前是不是被疫病传染过,但是本事身子底子好,只是没有爆发病症,因为之前她跟隐性病患是有接触过的。”

安逸能想到的就是之前周娟儿一家子的事情了,柳思意当时自作主张的出府去插手此事,不过后来倒也没有任何疫病病症的表现。

李全听完之后不做声的思躇了片刻,然后跟安逸坦言道:“伯爷,这事儿之前我是跟您说过的,这种疫病之后的伤寒和普通伤寒我们是无法区分的,所以我刚才才有此一问。但是我需要让您清楚的是,如果夫人得的是疫病之后的伤寒,我按照普通伤寒来做药,那么结果将会和那辽营里的猛安一样。所以,我需要让您确定。”

安逸听完又转身回到营帐里面把宁儿叫了出来,让宁儿把柳思意发病的前前后后都给李全说了一遍,

就像李全说的,这种事儿只要柳思意没有出现那种黑血发热的症状,一开始就是伤寒症病症的话,任谁你也无法判断之前倒是传染没有传染过疫病。

安逸想了想,开口又问李全道:“如果你直接按照疫病之后的伤寒症来治的话,能行得通吗?”

“如果我要是按照疫病之后的伤寒来处理,可以试试韩林时候提到的方法,用葫蔓藤来以毒攻毒,虽然我不能保证夫人一定会痊愈,至少这是现在唯一有希望的方法了。

但是”

李全看了安逸一眼,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如果夫人真的仅仅只是普通的伤寒,那葫蔓藤的汁液,只需要几滴,就能夺人性命了。”

安逸听完李全所说的这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恐怕是他面临过最艰难的抉择了,如果真的选错,很有可能就亲手断送了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那个时候安逸自己必然是要懊恼悔恨一辈子了。

“能不能先用伤寒症的药,如果发现不对,再改用葫蔓藤呢?”

安逸是不明白这些药理的,但是李全心中有数,只对着他摇了摇头,“如照伯爷此说,等到药理反应到人身上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安逸就在这中军大帐的前面来回地踱着步子,双手不停地在摩挲着,脑海中极力的回忆着柳思意之前任何哪怕一点点异常的举动,

会不会仅仅只是伤寒症而已?照宁儿所说,柳思意完全没有疫病的症状,而且她打小练武,身子骨比起自己来那不知道要好上几个档次,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传染到疫病?

这种时候,不光是安逸,换作任何人来选择的时候都会倾向于治疗寒热症的草药,

因为葫蔓藤,说到底也是一味毒药,人性趋吉避凶的本能使然,都会对葫蔓藤这种东西有意无意的远之,安逸,也不例外。

安逸轻轻的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心中已经十分艰难了做个决定,对李全说道:“要不,院判就先按照一般伤寒症的来治吧,我觉得以思意的身子骨,应该是没有疫病在身的。”

安逸都这样说了,李全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对他点点头,“好,伯爷这样说,我心里就有数了。”

说完,李全就朝着安逸拱拱手,然后带着宁儿转身要回营帐中去,

“等等”

没想到身后安逸忽然一把拉住了李全的肩膀,

“伯爷,可是想起什么了?”

李全被他突然这么一拉,还以为是安逸想起了柳思意之前的什么病症一样,又赶忙转回头来急切的问到他,

“望先生用心,我不能没有她。”

安逸说出这话的时候,那带着郁色的脸上竟然充满着恳切的味道,李全当差这么多年,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大夏伯爷这还是头一遭,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位病倒的小夫人倒是何方神圣,居然一个妾室在静远伯爷心中有如此分量,

但是,李全也不敢满口胡沁地答应下来,毕竟这种病症的凶险他心里是最清楚的,也只能深深的躬了一身,然后便转身进了营帐,

只留下安逸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和那孤寂的月光一起,显得落寞极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共看明月皆如此

第二百五十三章·共看明月皆如此

高慈懿和孟崎的伤势虽然都是皮外伤,但也都是万幸没有伤到筋骨,孟崎身上的刃伤多些,尤其是后腰的那一处剑伤,周娟儿帮他脱下甲胄来看的时候,殷红色的好深的一道伤痕,

只不过孟崎自己清楚,只要没有触及到内脏,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相比较之下,还是高慈懿那已经乌青发紫的左臂更让人担心一些。

安欣自己弄了个铜盆,打过一盆清水来,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四方纸包样的东西,高慈懿就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之后里面全都是白色的粉末状物,

紧接着,她用纤手将那一整包全部都倒进了铜盆中,原本透彻见底的清水一下子就浑浊了起来,而后安欣又扯过一条巾帕放在盆中,在那浑白色的水中湿了湿,再捞出来巧妙的叠成了个四方形,朝着高慈懿整条乌紫的胳膊伤口处这么一敷,

“哎呦哟,凉凉凉!”

可能对于痛感来说,还是这一盆蕴着冬日气息的水更加具有刺激性,让安欣刚一碰到高慈懿,他就浑身打了个激灵叫了出来。

“这药就得用冷水才有用,你忍一下。”

安欣倒是没有因为高慈懿的叫声而停止手上的动作,她一手揽住高慈懿的肩膀,以方便把力道都施加在这巾帕之上,让吸饱了的巾帕能够把那些药水尽量的释放到伤口中去。

高慈懿看着安欣一脸认真的小脸上,还挂着之前没有来得及擦拭掉的泪痕,便地抬起手轻轻的欲要抚在她俏脸上,

哪知道手刚伸过去,就被安欣一把抓住,然后往他左臂上一拉,按在了那块湿润的巾帕上,轻声的微嗔他道:“手要是没地方放,就自己按着。”

“嘿嘿~”

高慈懿傻笑了两声,朝着身旁那盆水努了努嘴,问道:“欣儿,这是什么东西?你还会给人治病啊?”

安欣轻叹了一口气,耷拉着小脸儿道:“唉,我要是会治病,肯定先把思意姐治好,这东西说来还是之前思意姐给我的,是她以前行走江湖时备下的,像你这种被刀刃上涂抹毒药所伤而手脚麻痹的,只要一敷就好。”

高慈懿也是应和着点点头,“说来这位柳姑娘真是个奇女子,我之前只是见到她跟你哥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时候,只是觉得他们两个感情很好,但是今天见了你哥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才真正能够感受到她在你哥心中的地位。”

“你要是知道逸哥和思意姐之间的过往,就会知道他们俩在一起有多不容易了。”

倒是营帐一旁躺着的孟崎插了句嘴。

安欣没有说话,只是似若无意的用手把玩着高慈懿的衣角,细弱蚊声的幽幽问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也像思意姐这样病重,你也会为了我心急至此吗?”

高慈懿没答话,胳膊忽然就像是一条灵活的水蛇一样绕了个圈,从后腰将安欣一把揽住,

这下子安欣倒是没有反抗,只是昂起自己的俏脸,看着高慈懿,似乎在等待着心上人的答案。

“若真是这么一天,我便是什么王位、富贵我都不要了,谁要能医得好你,我便连这条命都一并给了他。”

甜甜的情话总像是一颗浓浓的蜜糖,融化成甜腻腻的汁水浇在心头,能让人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尽情地呼吸着这不属于自然界的温暖,也能使得心底的闸门彻底打开,释放着那股叫做悸动的奔流,

“谢谢你。”

安欣的嘴角弯起了一个让她美的不可方物的弧度,配着俏脸上因为刚刚抹去泪痕而带着的凄然之感,像是一壶度数并不是很高的醇酿,伴随着粮食的甜香,一股脑的涌进了高慈懿的鼻孔里,

酒不醉人人自醉,美酒晃在高脚杯里的时候,总是更加迷人一些

“咳咳那个打扰一下,你们谁见到伯爷了吗?”

胡玉华很是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打断了正在鉴赏“美酒”的高慈懿。

高慈懿是不认识胡玉华的,而胡玉华又总是一身黑灰色的紧身衣袍,常常都是翻墙上屋的,导致他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让高慈懿看上去还以为来禀报军情的大头兵呢,

“你等着。”

高慈懿怕这小子在军营里乱闯,便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将胳膊上的巾帕拿掉递回给安欣,

“我去去就来。”

然后活动了活动自己感觉上好了很多的左臂,朝着营中的方向一指,“走,我带你去找伯爷。”

倒是安欣不放心的追出去,向着高慈懿朗声叮嘱道:“你快些回来,这药效是有时间的!”

“知道了!”

高慈懿朝着她高高的一扬手,就只留下两个背影给安欣

“真不让人省心。”

再说这胡玉华,本来就是个四肢粗壮的个矮个子,怀里也不知道是揣着个什么东西一样,看起来还挺重的,让他躬着身子用手这么捧着,一双小眼睛又是贼溜溜地转着,

这看在高慈懿的眼里,倒像是一个极其猥琐的探子来营中打探一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你是哪个军中的?可是有什么事要禀报给伯爷?”

胡玉华和胡玉娟两兄妹受安逸交代,一向都是有事儿直接找安逸,其他的什么将领一概不问的,没来由被这小将打扮的人这么一问,也就没怎么在意的随口应道:“嗯,皇上的事儿。”

“皇上?皇上现在在哪?”

高慈懿对于这兰州发生的事情那是一概不知的,刚一进城先是碰到了孛儿斤,然后又遇到了黑衣人,接着见了姜尚再去了伯爵府里帮忙,最后急急忙忙的帮着又把病重的柳思意护送了回来,所以一路上根本就没来及向任何人打听,

现在巧了正好有个人提到这话茬,倒让他转而有些急切地问及此事,

胡玉华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比他高两个头还有余的高慈懿,一副看天外来客一样的眼神看了看他,轻笑了几声有些玩笑地接道:“皇上还能在哪?在棺材里呗!”

“你放肆!”

高慈懿一听,条件反射似的伸手就要往腰间摸去,只不过那腰间的佩刀早就在疗伤的时候被安欣给下掉了,

然而一手摸了个空之后还并没有停歇,顺势又朝着胡玉华的胳膊就抓了过去,看这架势要把胡玉华扭按在当场。

论起武功,胡玉华还真不是高慈懿的对手,但是说起这灵活度,他还真没怵过谁,

打眼一看高慈懿这下意识摸刀的动作的时候,胡玉华就已经脚底抹油,侧身往后一躲闪开而去,等到高慈懿再想下一个动作伸手去按的时候,早就没了人影。

胡玉华也是被他弄得气不打一处来,很是小心翼翼的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很是不悦的冲高慈懿道:“你干什么你?你别是辽人派来的探子吧?军营之中,不分青红皂白拳脚相加,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他也不是军营中人,只不过看高慈懿一身的军中将领打扮,所以才一通胡沁编了个什么罪名想唬一唬高慈懿,寻思着军营中应该是不让打架的吧?

哪知道高慈懿更是一脸的怒容,指着他喝道:“我还要问问你,知不知道有辱天威是什么罪名!”

胡玉华一听心道这小将军不过就是帮忙带个路嘛,还给自己在这儿上纲上线了,伯爷还没说什么呢,要他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所以很是不忿的反驳道:“我哪里说错了?死了不就是在棺材里吗?这儿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就我不能说了?你是他儿子啊怎么护着他?”

也不知道胡玉华是不是跟她妹妹胡玉娟学的,原来在江宁村的时候看起来嘴挺笨拙个人,现在忽然一通连珠炮似的说的高慈懿一句话都接不上,

高慈懿憋个脸通红,也不管手里有没有武器了,挥起自己的拳头朝着胡玉华就砸了过去,

“你还真动手啊!”

“口出狂言,当诛!”

大胡子将军廖瑛刚巧收拢完陕地兵马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这两个人一前一后没个样子的在营中追打着,

“都给我住手!”

他这话一出口,身后的几个亲兵纷纷连胯刀都拔了出来,还是让森芒的刀尖止住了两个人荒唐的殴斗行为。

高慈懿是认得大胡子将军廖瑛的,早些年在王京里有过一面之缘,尤其是廖瑛这一把络腮胡子尤为记忆深刻,但是那个时候高慈懿才五岁,恐怕廖瑛还认不得当年的那个小淮王。

“你们想干什么?没有军纪了吗?给我拖下去,一人二十军棍!”

看到廖瑛把胡子一吹,就要把他们两个拖下去打,胡玉华赶忙辩驳道:“老将军,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啊,我不就说了句皇上在棺材里嘛,是他先动手打的我!”

“你放肆!”

“闭嘴!”

看到廖瑛和自己异口同声,高慈懿才朝着一样被拿住的胡玉华冷笑了一下,心道这狂徒自己口无遮拦,这下可要结结实实的挨棍子了,

哪知道廖瑛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那颗心,如坠冰窖,

“大行皇帝刚刚驾崩,你便口出不敬之言,该打!”

廖瑛的话,对于高慈懿来说,自然要比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贼人”听起来更可信了,

“等等老将军刚刚说皇上驾崩了?崇正皇上驾崩了?”

廖瑛看他一副惊愕在脸的表情也不像是装的,上下打量了下他,只觉得有些熟悉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怎么?你这是从哪儿刚刚赶回来的?崇正爷正月二十一就驾崩了,你不知道?”

如果不是身后廖瑛的几个亲兵扶着,高慈懿这就要两腿一软跪在地上了,眼神怔怔地看着头上深不见底的夜空,丢了魂儿似的喃喃自语道:“父皇走了”

因为这本身营外面声音就嘈杂的很,高慈懿话音又不大,所以廖瑛也是没听见他说的什么皇,只是看他这忽然间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没什么事儿吧?”

那胡玉华心里急着找安逸,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哎呀我说老将军,你先别管他了,这人八成是这个辽人的探子,我这儿有重要的事儿找伯爷,你先把我放了。”

廖瑛冷瞥了他一眼,转头吩咐高慈懿身后的几个亲兵道:“你们几个,给我看好他。”

然后转回头来朝着胡玉华一招手,“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伯爷。”

这回,安逸、月光都好像不再孤单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抓阄

第二百五十四章·抓阄

安欣在营帐中见高慈懿出去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也忍不住出去寻他,找了没有多远,就看到高慈懿正一副丢了魂儿一样坐在地上,后面直愣愣的站着两个挑着火把的兵士。

安欣忙赶上前去,双手将高慈懿从冰凉的地上扶了起来,一边还嗔他身后的两个兵士道:“你们两个杵在这儿,就让他这样坐在地上?”

那俩兵士不认识高慈懿,但是是认得这伯爷妹妹的,被恼着脸的安欣嗔的一脸委屈,也没敢答话,等看到安欣打算把高慈懿带走的时候,其中一个才壮了壮胆子似的向前一步阻拦道:“那个那个安姑娘,这人是我们廖将军要盯在这儿的,您这样把他带走了,让我们不好交代啊。”

安欣本来心里对这俩“没眼色”的兵士就不悦,看他们还主动出来拦她更是没再有一点好颜色,柳眉倒竖的斥道:“让开!好好一个大活人又不是犯人,还要你们盯着?廖将军要交代,让他去找我哥要去!”

说着,便一把扶着高慈懿从那俩兵士身边绕开来去,

这俩大头兵哪还敢再阻拦?只能放这小姑奶奶过去,然后一溜烟儿的往廖瑛那边跑去禀报去了。

安欣是打算把高慈懿扶回到营里去接着帮他祛毒的,但是走到半路的时候,高慈懿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一样,大手朝着扶在他臂膀上的纤手一抓,淡淡出了一口气,轻声道:“欣儿,我不想回去,能陪我走走吗?”

安欣本来想打算执意带他回去疗伤的,但是看到高慈懿那凄然的不得了的面色,也只能臻首轻点地答应下来,“好吧,那我陪你走一会儿,之后你要乖乖跟我回去治伤。”

高慈懿很勉强的弯出了一个笑容,“好,答应你。”

安欣听完也乖巧的挽过高慈懿的胳膊,说来她还是第一次挽除了安致远和安逸之外男人的臂膀,就那么小鸟依人地跟着他,一对儿小情侣就好像忽然置身在了这战火硝烟之外一样,在营中缓步而行。

“欣儿,我爹他走了。”

对于高慈懿的这个称呼,安欣听起来觉得还是有些别扭的,不由开口问道:“那你不是应该叫父皇吗?”

“可他也是我爹,我娘亲的夫君,”高慈懿似乎在和自己较劲儿一样,

安欣也是有心想让高慈懿心里好受一点儿,至少聊些美好的回忆吧,便有意问他道:“你爹对你好吗?”

高慈懿顿了顿,反问她道:“我从小在宫里长大,只有一个父皇,只有一个母妃,也只见过一个爹,见过一个娘,所以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好’应该是个什么概念。倒不如我来问你吧,你爹爹对你好吗?”

安欣倒是微微一笑,想都没想就应高慈懿道:“当然好啊,我爹小的时候经常和金伯父去到离家很远的地方跑商,那个时候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跟我说,问我要些什么。我就总会把书里看来的、街边儿听来的都告诉他,让他买给我。”

“那你爹最后都会买给你吗?”

安欣点点头,抿着嘴,似乎回忆起来都很是享受一样:“没错,后来我娘亲跟我说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说的很多地方,有的时候他并没有路过,都是特地绕了很远的圈子去给我买的,为此我金伯父还没少跟他发牢骚。”

高慈懿不知道是不是被安欣脸上的表情感染了,自己的嘴角也微微的扬了扬,但是又很快归于平静,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道:

“我听起来都感觉到那种幸福,所以我说嘛,‘好’这个定义得有比较才行,原本我也以为我生活的挺幸福了,但是跟你说的这些一比,简直都不好再提。”

安欣也听高影疏提起过她的小时候,以及所谓宫里面这些皇子公主们的小时候,不过耳听总归是虚的,她仍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的爹爹不是皇上吗?那你想要什么东西的话,他不是一句话就可以的了?”

高慈懿摇了摇头,“我小的时候母妃还在世时,确实时常可以见到父皇,而且经常也能见到我的母妃,可是我不像你,从小就有阿嬷教育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是那时候我很小,根本记不住我阿嬷说的那些,索性见了我父皇便不言语,以至于父皇还有我那些皇叔都觉得我是个很内敛的孩子,其实让他们不知道,我只是怕犯错而已。”

“听我哥说,你的母妃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高慈懿轻“嗯”了一声,然后冲她点点头,接着道:“母妃仙逝之后,我的处境就变的更糟了,整日待在撷芳殿里,不停地跟先生上课、学东西,我二哥四哥时不时还可以去见他们的母妃,而我和我三哥,却半步都出不去,更别提我父皇了,有时候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我有时候甚至觉得,父皇都不记得他有我这么个皇子,不记得有那个他之前如此宠爱的那个妃子了。”

安欣也没想到这深宫高墙里面看起来天潢贵胄的皇子,听起来居然过得这样孤寂,本来打算能够让他回忆些美好的事情减轻下悲伤,没想到从记忆之海里面拾出来的,都是这些带棱角的石头,转而也有些安慰的道:“你也不用总想这些悲观的,不管怎么说,你父皇在封王的时候不还是给你封了淮王?那说明你父皇还是记挂着你,记挂着你母妃的呀。”

高慈懿这才算是勉强的赞同的又点点头,“是啊,跟我三哥比起来,我真的是很幸运了。你知道吗?之前我们一同在撷芳殿里的时候,皇后娘娘总是把一些吃食点心给我们送过来,之前我一直都天真的以为,每一个皇子都是父皇的亲骨肉,都一样会享受这些糕点美味,但是当我有一天,趁着我阿嬷不在意,端着我的那盘凤尾酥去找我三哥的时候,我居然看到他和刘娘娘母子两个人竟抱头痛哭,最不可思议的是,一旁的两个太监居然就把滚烫的茶水泼到了他们两个的头上”

说到这儿,高慈懿好像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稍微地哽咽了下才有接着说道:“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规矩如此繁多、对于皇家脸面和尊严如此看重的皇宫里,还有这样荒唐的事儿。”

安欣听在耳朵里的只有惊讶,却是没法切身体会到高慈懿亲眼所见时的那种震惊和颠覆之感,所以她也没有插嘴,只是轻轻地抚着高慈懿紧握的双手,算是聊表安慰,

高慈懿也是感觉到了那有些凉意的纤手带来的温柔,手上紧握的拳头松了松,翻过来把那一双冰凉轻攥在手心儿,让这双柔荑和她的主人一起感受到自己送去的关切和暖意,嘴上却没有停下来的继续道:“后来,我受封开府的时候,就连我三哥一起带出去了,再也没让他受过那些下人的横眉冷眼。我还总是盘算着什么时候去给我父王陈情,让他老人家开金口给我三哥一个名位,哪怕仅仅是个奉国中尉呢,也好过这样庶民布衣。只是没想到,还没等我开口,倒是父皇先走一步。”

安欣脑袋瓜转了转,接他话道:“就像你说的,‘好’这个定义得有比较才行,跟你三哥比起来,那你父皇对你也应该算作是‘好’的范畴了吧?”

高慈懿被她说的一怔,小半晌之后才微微的一笑,转头道:“这么说来也确实算是这样,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安欣娥首很是得意的往上一扬,“不是么?”

兴许是这些话高慈懿也从来没有跟其他的人说过,这样对着安欣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心里淤积的郁气反而是宽舒了不少,

看到高慈懿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安欣转而又继续宽他道:“我觉得呀,比起你三哥,你可是幸运多了,至少你还有我、我哥、思意姐、影疏姐我们这些亲人,而你三哥,可能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但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啊,我觉得你倒是应该化悲愤为力量,好好的想想,该这么做一个好皇帝。”

高慈懿谈及此处的时候脸上轻声的笑了笑,但是安欣还是从他的哂然之下看出了一丝失落,

“可是,刚才听那两个士卒说,我父皇遗旨已经昭告天下,让我四哥继承皇位了。”

安欣听到这儿倒是很正色地盯着高慈懿,认真地道:“我哥从小到大答应我的事没有一件是做不到的,对你也会一样,我相信我哥,他说你能做皇帝,你就一定能!不过”

安欣眼角的余光又瞟了瞟高慈懿,“不过听起来,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你这个四哥呀?谈及他你就完全没有说你三哥时候的那种亲切感了。”

高慈懿想了想,答她道:“其实我对于他可能更多的是嫉妒吧,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有个婉儿妹妹,也是跟我是同胞兄妹,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了,她跟我就从来没有跟你哥之间有那种兄妹之情,反而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四哥关系十分的要好。”

“吃醋了呗?”

高慈懿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自嘲地笑了笑,“也罢,可能就是我没有你哥那种当哥哥的觉悟吧。”

“觉悟?哈哈,我还第一次听说当哥哥还要觉悟的,那我这做妹妹的是不是也要有觉悟啊?这么说来,那你那个婉儿妹妹,岂不是也很没有做妹妹的觉悟?”

有时候高慈懿真的觉得安欣就像是个善于诡辩的夫子,总是能够把矛盾轻易的指向别处,不过说实在的,跟她这一通聊下来,自己的心情却是像是雨后开窗一样,清亮了许多。

这一对儿小情人正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聊着的时候,忽然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

“原来你在这儿啊。”

高慈懿和安欣回头一看,竟是林牧之,两人对于林牧之还是很熟悉的,听了他的话便站起身来搭声问道:“怎么了林将军,你是找我还是找欣儿?”

“找你,我找你有事,来来来!”

林牧之看起来很是神秘的一把把高慈懿拽了过去,似乎是有什么隐秘的话要说,故意避开安欣一样。

“兄弟,我听说你是会变戏法是吗?”

高慈懿以为林牧之找他是因为安逸找他,哪知道他突然问起这个,有些不明就里的点点头:“对啊,是会那么一点儿,林将军问这个不会是让我给你变戏法儿看吧?”

他想到这儿,看了看林牧之脖颈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和脸上痞里痞气的腮胡,想着他像安欣一样双手托着精致的小脸儿趴在自己面前,脆声脆气的来一句:“我不管,你教我~”,没来由心底就是一阵恶寒。

林牧之看他这一脸变幻莫测的表情,赶忙解释道:“哎呦你想哪儿去了,是这样的,中军大帐那边伯爷把我们几个都聚过去了,谈论分配粮草准备撤离的问题。但是这陕地兵马的粮草距离我们这儿远了些,不过里面粮草确实相当可观,所以伯爷决定抓阄,谁抓中了画着红勾的纸,谁就带着兵马冒险去陕地的粮仓取粮。”

“这样也可以?”

高慈懿听着他说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是又琢磨不出来到底哪儿不对,

“那林将军的意思是?你想去取粮,让我帮你动动手脚?”

林牧之猛地朝他点点头,不过看到高慈懿一脸的狐疑,又接着解释道:“哎呀,你不明白伯爷的意思,其实去取粮看上去凶险,但实际我们对兰州城的熟悉程度远大于辽人,所以多半是有惊无险。伯爷考虑的是,只要我们把这些粮草攥在手里了,不就相当于把整个陕地兵马都攥在手里了吗?”

说完还朝着高慈懿挑了挑眼,

“你说是不?”

高慈懿听他这样讲来好像是逻辑方便有些通顺的,但还是感觉怪怪的,不过听起来既然是安逸的主意,那应该是没差,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行,你们现在在哪儿,我过去。”

林牧之见他同意,脸上一阵的欣喜,扯着他的衣袖,“走走,跟我来,进去了之后你就说咱们是在茅房碰到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这就是战争

第二百五十五章·这就是战争

四川绿营中军大帐旁边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帐篷里,围着一个小木圆桌子旁边站满了人,高矮胖瘦各自不一,只不过都是挂着深浅各异的甲胄,唯有安逸一人是一身的素色锦袍,

这一帐子人,算是把大夏蜀地的兵马全都攥在手里了。

“不好意思各位,来晚了。”

林牧之钻进这小营帐的时候,算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安逸看到林牧之后面还拉这个高慈懿,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是说了孟崎和阿懿两个人受了伤,暂时不参与么,你怎么又把他拉来了。”

林牧之藏在后背的手不着痕迹的朝着身后的高慈懿动了动,高慈懿立马会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道:“那个抱歉抱歉,刚刚在茅房里碰到的,是我主动要跟来看看”

安逸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瞟了他一样,像是要堵住高慈懿的嘴一样,故意打断他道:“主动跟来的也不能参与,你就旁边看着好了。”

林牧之忽然哂笑着挠了挠头,插嘴说道:“要不我看这样吧,正好让阿懿做个裁判,公平起见,就让阿懿来洗阄筹吧。”

安逸没作声,朝着两个人狐疑地看了看,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林牧之见到安逸同意,忙朝着圆桌上不知道谁叠的粗粗拉拉一对小纸团一指,“那就麻烦阿懿帮我们好好的洗洗了。”

“好。”

高慈懿答应完之后,故意向着安逸那边看了一眼,但是发现跟安逸的眼神对碰之后,并没有那种互相会意的感觉,只是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疑惑,

但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也得等完事儿再说了。

反正高慈懿当时是这样想的,他一把把桌上的这些大小不一的阄筹都是又重新捏了捏,有的看起来太皱了,又展开来重新叠了叠,弄成起码看上去般大的样子,然后将那一口大海碗倒扣住了这些阄筹,

路上的时候高慈懿也跟林牧之说了,我也不是神仙,你这一股脑那么多阄筹下去,就算是自己知道了哪个是画着红勾的纸,也没法保证一定在林牧之的手里啊,

就好比说赵双一手伸过去要抓,你高慈懿还能一把拍在人家手背上让他重选选个别的?

不过林牧之倒是先把办法给他想好了,他让高慈懿不用管谁抓哪个,到时候找个机会把那个带红勾的纸拿出来就行了,

这下子高慈懿更不明白了,你把这纸拿出来了,这不就更扯不清到底谁去了吗?

却不知道这林牧之是不是跟安逸学的这脾气,只顾让他照自己的话做便好,旁的莫问。

高慈懿这手法还是很快的,刚才借着重新叠阄筹的机会,看清了那张带红勾的纸,等再扣到海碗底下的时候,那纸已经悄无声息啊的塞到自己袖口里了,替换出了另外一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塞进袖口里的空纸团,

而且就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

“好了,你们抽吧。”

高慈懿感觉自己就跟那赌场里面的小二一样,把筛盅一开,吆喝一声来来来,买定离手啦!

不过他很快就感觉到了这些“赌客”一个个都可没有那么欢脱,都是低沉个脸,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先是姜尚,抽完打开看了之后,将那空无一物的白纸展开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紧接着每个人似乎都在效而仿之一样,挨个的全都把自己抽到的纸张展开来放倒面前。

高慈懿心里是知道的,压根儿里面这些个阄筹就全部都是空的,他倒是真想看看林牧之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想到了个什么办法,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在所有的人都毫无例外的把自己抽到的一张白纸摊在桌面上的时候,唯有林牧之手里的那团纸团还没有被打开,

而且高慈懿看他脸上略微带笑意的表情,好像并没有打算要打开的样子,而只是把手里的纸团朝着众人扬了扬,

“呦呵,看来是我的手慢了些,老天爷开始眷顾到我了。”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所有人手里的纸团都是空的,那剩下一个在林牧之手里的根本不用打开,肯定就是带红勾的了呀!

但是一旁的高慈懿心里明镜儿似的恍然大悟,心道好小子,这办法还真是够刁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还是安伯爷教的。

“牧之,你!”

现在无论安逸的脸上涂抹了多少惊错而又掺杂这些悔意的表情,看在高慈懿的眼里可都像是配合林牧之演戏了,他索性默不作声的把双臂一抱,当起了观众。

林牧之倒是脸上仍然笑盈盈的,朝着安逸摆了摆手,“伯爷,之前说好的,这是陕地,廖将军那边两人,咱们蜀地一个,谁抽中就是谁的,可不要坏了规矩。”

说完,他便将手里的纸团丢在圆桌上,然后快步转身走去了营帐。

“林兄!”

安逸当然在营中待不住,两步就小跑着追了出去,只是等他追出来的时候,林牧之已经骑上了看似早就备下的战马,一骑绝尘朝着营外的方向而去了。

高慈懿反应倒是快,看着安逸出去了,自己也紧跟着一步追出了营帐,见到安逸地盯着林牧之远去背影的模样啊,不由脸上发笑的凑过去低声道:“哥,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安逸心里因为柳思意的事儿本来就焦躁的很,现在林牧之又这么走了,心里更郁气难舒,哪想到转头看到高慈懿居然还一脸笑盈盈,不由得心中冒起三丈无名火,斥他道:

“你很得意是么?你很高兴自己受伤了不要去送死是吗?”

说完,他显得很是愠怒的转身欲要回营帐里去,

只是后面的高慈懿被他呛了这两句,心里也满是疑惑,脱口而出的就问道:“弄个粮草怎么叫送死呢?不还是你让他做的空纸团吗?”

“空纸团?”

安逸再转回头来的时候,眉宇之间已经是跟桌上的纸团一样皱皱巴巴的了,约莫愣了片刻,才似恍然大悟一般的冲回营帐去,

看到安逸冲进来,营帐里的将领们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他不管不顾的直冲到那小圆桌前,找到了林牧之走之前丢下的那一团纸,再展开来看的时候,哪有什么他们以为的红勾?不过跟其他人一样都是白纸一张。

“这”

安逸这才明白过来林牧之为什么要忽然把高慈懿带进营帐里来做什么公平的裁判,因为高慈懿是会变戏法儿的嘛!

他“嚯”的转过身,拈着手里空白且褶皱的纸团,质问刚刚走进来的高慈懿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一开始就都知道?”

高慈懿更是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原原本本的把林牧之一路上跟他说的统统倒了出来,

安逸听完之后把眼一闭,身子往后面的圆桌上一倚,重重的出了口气,嘴里还喃喃的念叨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就该想到的。”

“这这有没有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高慈懿却还一直蒙在鼓里,

一旁的姜尚轻轻地拍了拍安逸的肩膀,然后对着高慈懿解释道:“兰州城里情况危急,陕地兵马的在城中的防线也都已经支撑不住了,伯爷想了个声东击西的办法,让三个将领分别各带三千骑兵,朝着兰州的东、西、北三个门攻过去,以迷惑辽人让他们以为我们还要重新反攻,实际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南门,跟赵凌风里应外合破门而出。老将军廖瑛说这里是陕西地界,他们理应做表率,就独立揽下了东门和北门,由他们的将领带着去佯攻。刚才这抓阄抓的,就是咱们这边第三个去佯攻的名额。”

“那林牧之他都是骗我的?”高慈懿听完之后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心里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的,没来由的总有一种负罪感在心头,像是抱着一丝侥幸一样又转而问姜尚:“姜将军,那这去了就没有办法撤回来了吗?”

姜尚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他们能够安然撤回来,说明辽人被牵制的兵力不多,那我们不就出不去了么?”

姜尚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的了,他知道高慈懿心中的那种像是出卖了朋友一样的感觉,好言安慰他道:“你也不要多想,这些都是林牧之自己决定的,就算是没有你,林牧之也一定会想其他的办法的。”

“唉,我就知道,之前商讨完战术的时候,他就私下里问我记不记得他欠我一条命,我当是心里烦乱的很,根本就没有在意,没想到他那个时候就想好了的。”

心爱之人生死不明,朋友兄弟九死一生,这滋味放在谁这儿,谁都不好受。

“伯爷,有些话听起来无情,但姜尚还是该跟你说一句,咱们这边无论是谁,这种事但凡遇到了,都是要有牺牲的,这没有办法,因为这就是战争。”

相比较安逸而言,姜尚才真的是为了袍泽早已经是眼泪都流干了的人,当年从山海关一路杀到沈阳,杀过赫图阿拉,再杀到建州城下的时候,真是不知道身边已经有多少昨夜还在酒肉欢歌的弟兄,今天就已经是冷冰冰的尸体了。

安逸听完姜尚的话,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口中轻轻的出了口气,收拾了一下自己稍有些沮丧的脸,又重新把依靠在圆桌上的身体站直了起来,

“你说得对,这就是战争。”

转而他又朝着高慈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然道:“对不住了,刚才火气有些大。”

高慈懿倒也没甚么可在意的,他知道安逸这回自打进了兰州城就没碰到一件好事儿,宽慰一样的也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不妨事,倒是你,得振作起来了,这兰州城里面还有咱们小十万的兵马等着你带他们逃出生天呢。”

安逸脸上苦笑了笑,嘴角勉强的往上一挑,不重不轻的吐了个“好”字出来,然后招招手把周围这些将领全都聚了过来,开始吩咐道:“现在趁着夜色,廖将军那边想必已经把佯攻的人马都派出去了,咱们这儿也不能耽误,我看陕地的防线基本已经是被攻破了,咱们也必须再重新拦一道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把桌旁的茶水端了过来,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木桌上大体的画了个简图,然后对着江云道:“江将军,你带着火器营还在加上一千步卒,在南城这边拉出来一道防线,无论辽人的攻势有多凶猛,就是拿人往里填,你这五千人也要给我把辽人挡到天亮。你要是一溃败,身后这小十万人就算是全部交代了。”

“明白!”

安逸紧接着又敲了敲姜尚前面的桌面,“姜将军,你和廖瑛一起,带着所有撤下来的蜀、陕两地兵马全力配合赵凌风,把南门打通,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打穿南门之后你就不要管了,跟廖瑛带着所有人马直奔潼关,中间不要停歇,进了关才算安全。”

“好!”

“赵双。”

“伯爷吩咐。”

“你着剩下的轻骑兵跟孟崎和阿懿他们两个,带着我的家眷跟在姜尚他们大军的后面一起出城,一样头也不要回的往潼关去。”

“是!”

“好!”

安逸两只手往这小木桌子上一拍,“所有人,各自去执行吧。”

随着众将一拱手纷纷鱼贯而出之后,安逸一把又把走在最后面的高慈懿给留了下来,

“慈懿。”

“怎么了?”

安逸跟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嘱咐他道:“你出了兰州之后,第一时间去找金铭尹,他应该就在兰州南城门外的石桥那边,你告诉他,只要太阳一升起来,不要看谁过河没过河,一律把桥断掉,只看时间不看人,哪怕是我也没过去,桥,也得给我断了!”

“那可是”

安逸冲着他摆了摆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都应该能够过去,最差也能让姜尚和廖瑛带着的蜀、陕两地人马通过,保住了他们,辽人就进不了潼关。”

吩咐完他之后,安逸自己偏过头,眼神怔怔的瞧着小圆桌面,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姜尚说的对,这,就是战争。”

ps:(再发一遍咯,qq群号:第一大魔窟728431016(未满)欢迎加入,各种聊骚聊剧情,斗表情斗表情,老铁们进来咯~~~)

第二百五十六章 搏命的较量

第二百五十六章·搏命的较量

兰州城在辽人精心设计的陷阱里根本就没能挣扎多久,从孛儿斤在北门奇袭夺门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不到三个时辰的光景,基本上整座城池除了依旧处在激烈争夺之中的南门之外,已经看不到什么抵抗的影子了。

韩光德带着的五万后军已经集结到了北门外,就要准备开始对兰州城进行最后的合围,同时跟他一起抵达的,还有那从韩林慢慢悠悠赶过来的大辽承天太后。

萧燕儿早已不再是一身女官的打扮,而是换上了她那一套英姿勃勃的日落红云甲,头上一盏金凤展翅盔,腰间一柄纹金青锋剑,活脱脱就是一副巾帼女帅的打扮,

只不过打眼一看他腰间纹金宝剑上繁琐的镂空花纹就知道,这套华丽的装备显然仅仅只是用来衬托主人尊贵地位的,上不得真战场。

兰州城大半的地方虽然已经落入辽军的囊中,但是不少因为之前与夏军激烈争夺而导致的大火还没有完全扑灭,所以让萧燕儿高坐在马上从城外望去,整个高大巍峨的城郭还是处在一片通红之中。

萧燕儿的美眸朝着北门上“兰州城”三个石刻大字上面流连了一番,绝美的俏脸之上轻轻的蒙上了一层微笑,笑中带着部分得意、少许释然,偏过头来对身旁的韩光德道:“老帅,咱们大辽建国三百多年来,这是第一次踏进兰州城的土地吧?”

韩光德虽然是个老持承重的稳重老将,此时却也是心中颇为感触,这种历史性的时刻,可不就是大辽每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士最为所动的吗?

不过激动归激动,他心底也很是会意地笑着应萧后道:“是的太后,咱们大辽三百多年来,第一次被您带进了这座西北的坚城。”

萧燕儿仅仅只是颔首一笑,并没有什么假意推辞的话语来拒绝这本该就属于自己的荣耀,

“拿下兰州之后,大军不要停,直取西安,尽快将西北所有夏军残部肃清,然后分一支兵力出来取成都下四川。整个潼关以北,这可是那位小王爷答应我的,自己的礼物还得自己拆包不是。”

“是太后,那咱们剩下的人马需要留下多少人在这儿?”

韩光德的意思主要是考虑到春季将至,这些拿起战刀的契丹汉子是大辽最勇猛的武士,但是放下了战刀同样也是最辛勤的牧民,所以他的意思在西北留守部分人马即可,剩余的都可以回过继续从事生产。

可是萧燕儿却不是这样想的,那比樱桃小嘴还要袖珍一些的朱唇角儿微微翘了翘,盯着兰州城南面那深深的夜幕,

“老帅可不要怎么早就着急了,来都来了,怎么也得问这小王爷哦不对,应该是小皇帝多要一些才是。”

正说话间,就看到远远地跑来一骑,看样子像是令哨的模样,飞奔到二人马前,恭了一声元帅和太后,然后朗声禀道:“大帅,夏军忽然集结近万余人,分三路开始对兰州北、西、东三门进行反击,中军猛安担心兵力都集中在南门,其他三门守备不足,请求大帅支援。”

韩光德点点头,“我知道了,看来夏军还挺痴心妄想的打算分兵突围,你传我的命令,告诉中军我这就集结人马分兵三门,援军到达之前让他给我把住,丢了任何一门,提着头来见!”

“是!”

这消息一来,一向稳重的韩光德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得不先集中手里的优势兵力来稳固已经控制住的三个城门,然后再去驰援南门,最后形成一个瓮中捉鳖的包围圈,将这小十万的人马全部像坐牢一样关在兰州城里,

不过这样子用兵也并不是意味着韩光德暂时不对南门进行支援,而是打算问萧后借一样大杀器,彻底解决南门的战斗。

“太后,您看南门这边的话,是否可以调用龙骧骑前去增员,南门迅速稳定,对于夏军的士气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有可能城中的夏军逃生无望直接缴械也未可知。”

龙骧骑属于辽朝皇家禁军,大元帅韩光德是没有权力调动的,一般来说那种金黄色的兵符都是在当朝皇帝手上,只有皇帝能够直接调动,

所以现在来讲,也只有萧燕儿手里有调动龙骧骑的兵符。

“好。”

萧燕儿点了点头,接着对那令哨吩咐道:“告诉郭木尔将军,带上所有龙骧骑,不要从城中过,他们的马快,直接从城外绕道兰州城南门外面去,防止有些贼人,再给我来个金蝉脱壳。”

说这话的时候萧燕儿的一对美眸还反着月晕光芒一般的闪了闪,

“是!”

城西

高悬在头上的那个“丢了任何一门,提头来见”的军令,并不能化作抵挡林牧之玩命一样攻势的盾牌,最后还是要靠城上辽兵的血肉之躯,在大夏的土地上来跟汉人拼个寸土不让。

这倒也不是说林牧之手底下的兵马有多骁勇,而是这西门跟北门一样,都是先攻下来的城门,而且距离夏军集结的城东南部又比较远,所以中军猛安只留下了五百来人在这里,其他的全部都已经被抽调走去给南门施压了。

林牧之这儿呢,也是想了个巧,他告诉手底下的兵士们,说是伯爷有令,全军分散突围,他们这些人被划归的就是这西门,

这种情况下,那可就是突出去就是活路,所以这些个军士们一个个可不都是悍不畏死的往上冲?能冲出去搏到的可都是自己的命啊!

再加上一路赶来的时候,林牧之捡了有不少辽军的大旗,直摸到了城门地下的时候,城上的留守辽军还以为是大元帅的后军支援过来了呢,

所以也算是打了一个出其不意。

不过就饶是如此,林牧之带着人马从城下杀上城头的时候,手里的人马已经被撂下近千余人了,自己也是左胳膊处添了一处不深不浅的刀伤,

而辽人这边大概还有百十来人盘踞在城上顽抗着。

“噗!”

九环大金刀的势头在受了伤的林牧之手里竟没有半分的减弱,左劈右砍舞的是虎虎生风,一个人缠斗三五个辽兵都是丝毫不落下风,抽冷子把那寒光一闪,灵巧的避开了三柄弯刀并且轻而易举的割开了其中一人的胸膛。

同伴的死亡或许并没有带着另外两个辽兵太多的恐惧,反而让他们更加高高扬起手里的圆月弯刀,死死盯着那从城下一直杀上来、却没有一丝气喘的林牧之,准备合力一起向他砍去,

“啊!!”

嘴里倒是嘶吼的厉害,只是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夏军,还没等他们俩迈开步子向林牧之冲过去,就已经被赶过来的两个夏军士卒一刀一个结果在了当场。

不过看起来这俩夏军并不是刻意过来支援林牧之的,他们两个走到近前指着城下很是慌张的禀道:“将军,城下好像是新增援过来的辽人骑兵,把咱们刚刚控住的大门又给夺回去了!”

这些个夏军所说的援军并不是韩光德的后军赶来的人马,而是奉兵绕道城外驰援南门的郭木尔的龙骧骑,

说来也是巧合,这夏军收了林牧之的命令,除了部分人上城与辽人继续搏杀之外,大部分兵力还都在城门处进行争夺,哪知道刚刚控制住城下,将紧闭的城门推开的时候,就碰到了绕道而过的郭木尔。

郭木尔呢,不仅是个多管闲事的、还是个一向自视天下无敌的,看到东门这边失守,二话不说就带着龙骧骑加入了战斗,本来是打算将这股子夏军杀散,就继续驰援南门而去,哪知道这些夏军居然发了狂一样,拼命的朝他冲杀过来,尽管说龙骧骑的战力非凡,但是也架不住这一两千不要命的壮汉,有几个来不及反应的骑兵,竟都被拉下马去乱刀砍死。

可不是嘛,夏军好不容易打开的城门,郭木尔这横插一手又给堵回去了,眼看着生路被断,还能不拼命?

等到林牧之赶到城下的时候,就看到乱军之中一个身着红色战甲的小将十分显眼,一边嘶喊着一边挥动着看起来足足得有百十来斤的铜锤,周身锤风之凌厉让任何敢于靠近的夏军全部都被砸的倒飞而出、吐血而亡,有的干脆连人带马都给一锤砸在地上,脑袋都扁去了半个。

林牧之见状转身就从半边的马上抄过一张长弓,拈了个满月箭,对着郭木尔一箭就射了过去,

“嗖!”

“锵!”

武艺高强的郭木尔哪里有那么容易中招,刚刚还挥舞着的大锤骤然一停护在了身前,铠甲一样将那相形之下“柔弱”了许多的利箭,轻而易举的磕开了去,

“谁!”

郭木尔杀得两眼通红,朝着周围那是一声大吼,本来就是瓮声瓮气的嗓子忽然这么一吼,雷公打雷一样让周围不管是夏军还是辽人,心肝尖儿都跟着颤了两颤。

很快,他的目光就注意到了远处那个一张空弦还挂在手里的林牧之,翁金锤往前一指:

“夏将尽皆都是些个宵小之辈!看锤!”

胯下战马唏律律的一声嘶鸣,撒开四蹄朝着林牧之就杀了过去。

林牧之本来就是赖牵制辽军的,所以并没有后退的意思,抡过手里的九环大金刀就迎了上去,两相战马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仿佛此时此刻的眼里再没有周围嘈杂中厮杀的兵将,只有两对怒目相视而去,

“咣!”

林牧之骑在站马上,还是双手握刀的姿势,但是只这一击,他就感受到了郭木尔那仿佛凝聚在手、萦绕在锤的四象之力,让他两只大手的虎口处都是酥麻的!

这就肯定不能在跟他硬碰硬了,这小子看起来手上有股子怪力气,

林牧之这样想着,就打算跟着郭木尔比比巧劲儿,便再次掉转马头,跟相对冲锋而来的郭木尔战在了一起。

他将那柄九环金刀最大限度的收到身前,然后似乎是蓄着全身的力道朝着郭木尔猛刺而出,

“铛!”

郭木尔也不含糊,两柄翁金锤像是对付姜尚一样,摆成了个交叉状,借助着铜锤的力道用锤杆儿不偏不倚的卡在了九环金刀刀背的锯齿处,纵然林牧之把身上这万钧之力全部都送了进去,刀身在郭木尔的锤前也再前进不得分毫。

“嘿~”

刚刚还因为灌输力量而把脸憋得通红的林牧之忽然龇牙一笑,霎时间迅速的就把手中的九环金刀刀身一侧,

这大刀不是长枪,长枪是个圆柱状的,郭木尔两把大锤只要把你一锁,你怎么夺都是夺不走的,但是刀不一样,林牧之横着刺过去,就算被郭木尔锁住,只要把刀身一竖,照样抽的出来。

“嘶~”

林牧之别看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上的动作可不慢,或许一开始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九环金刀的刀身擦着翁金锤,带着一连串的火花迅速的抽了回来,然后诡异的转了个弯儿,双手紧紧攥住刀柄,照着郭木尔的腰眼横劈而去!

换作一般人基本上在这招也就交代在林牧之的刀下了,毕竟他抽刀再出刀的速度相当的快,几乎就是瞬间,而且还是双手握刀,照他的想法郭木尔就是再想把两把锤抡过来防守,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没错,确实像林牧之想的那样,饶是动作同样敏捷的郭木尔也是没办法在这一瞬间形成防御态势,

只不过林牧之只想对了一半,

“咣!”

郭木尔根本就没打算用两只手来招架!

双手握住九环金刀俨然已经是势在必得的林牧之被郭木尔看起轻轻抬起的右锤死死的架住了,就用了一柄锤、一只胳膊,挡住了他近乎灌注全身力量的一击。

“嘿嘿,再来!”

郭木尔看似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林牧之的刀锋之后,还不忘咧嘴一下,看着面色通红的林牧之,手上用力往上一抬,嘴里道一声:

“去!”

林牧之原本向下施加的力道一下子就好像被一种怪力悉数抵消,然后还意犹未尽的把他整个人往后掀去,

“吁~”

林牧之赶紧勒住马缰,胯下手上一起用力,才堪堪借助座下的战马稳住了身形。

几经交锋之后,林牧之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开始有些发酸了,毕竟在对阵郭木尔之前,自己还拼杀了那么久,

但是反观郭木尔,两柄翁金锤拎在战马的两侧,反而还有些意犹未尽之势。

林牧之心里清楚,越拖自己越打不过这怪力小将,心中便想了个计较,打算最后搏上一搏,不然把这家伙放过去了,安逸那边还不知道要吃上多少亏。

想到这儿,也不管酥酥麻麻的双臂了,再次像刚才一样,双手攥住了这九环大金刀呈蓄力之势,紧紧的收在自己的身前,朝着郭木尔又是一击,

“锵!”

“怎么又是这一套啊!”

郭木尔似乎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不出例外的继续两锤交叉将突刺而来的九环金刀锁住,

这一次他也学聪明了,两柄翁金锤一高一矮,交错锁住,任凭大刀横着竖着你都再也出不去了。

可是林牧之本来就没有打算再拔出来,看到刀尖儿已经是稍微地透过了“铜锤大锁”之后,原本握着刀柄的左手忽然松力,朝着刀柄底部狠狠的一掌拍去!

“嗖!”

这柄九环大金刀就像是忽然从中间断开了一样,刀尖儿最锋利的那短短一截瞬间就变成了一道夺命的暗器,快速脱离了被锁住的刀身,朝着郭木尔的小腹就猛扎了过去!

“宵小!”

郭木尔当然也感受到了腹下凌厉的刀锋,他肯定是没想到这林牧之的九环大金刀里面还有机关!

这势在必得的一击看起来是奔着郭木尔的命门去了

不过

第二百五十七章 破门

第二百五十七章·破门

不过郭木尔也很快就让林牧之知道自己可能是他迄今为止碰到过最不可逾越的对手了,小赵王之威岂是浪得虚名?

郭木尔的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个敦实汉子,反应速度却让林牧之有些始料未及,

就看到他紧握着翁金锤的两臂往里那么迅速往里一扣,借助这手肘上两片暗红色的鳞甲钳子一样死死的一夹,

“锵!”

将那刚刚弹出机关槽,势头正猛的锋利寒芒稳稳的控在了两肘之间!

“啊!!!”

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之后,郭木尔就像是发了狂一样忽然嘶吼起来,林牧之就感觉到自己手上还握着的着刀,连同自己整个人都像是一片风中凌乱的破败树叶一样,被眼前这两柄巨大的翁金锤朝后面使劲儿一掀而去!

这一掀比刚才那次力道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巨大的冲劲儿之下林牧之也是再也无法稳住下盘,只能缰绳脱手朝后面翻仰而去,跌落马下,

似乎这还仅仅不够,饶是在地上还滚了两滚,才堪堪把施加在身躯上的这股刚猛之力卸了去。

“呼!”

马上的郭木尔手里的翁金锤带着让林牧之都能听得十分清楚的风声朝着他一指,怒不可遏道:“你们这些汉人!胆小!懦弱!就知道使手段!从来不敢与我一战!”

林牧之冷冷地看着怒发冲冠的郭木尔,他感觉到自己今天八成是要撂在他手里了,抬起袖口抹掉嘴角渗出来的这一丝血,把手里已经是没有了刀尖九环大金刀朝着郭木尔针锋相对的一指:

“来!今天你爷爷就接你一锤,来吧!”

郭木尔听他这样一说,脸上才添上一丝带着些狰狞的笑意,“好好好,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看锤!”

他手里一拽这马缰胯下的战马“唏律律”一声高高地扬起前蹄朝着林牧之的方向往前猛地一跃,紧接着两柄翁金锤顺势就高高的举过了自己的头顶,双臂向后拉伸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位置,

“杀!!”

咆哮之声似雷鸣之恸穿透九霄,看起来这次郭木尔才是使出了十成的力道,两柄巨锤借助这战马的势头,朝这林牧之狠狠地砸了下去!

“来!”

林牧之也是铆足了气力,将手里的断刀横过头顶,下盘加力,硬接郭木尔这一双锤!

“咣!”

这好似地裂山崩的碰撞瞬间,就让林牧之切切身身的感受到了郭木尔手上到底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就好像自己粗壮的双臂借助九环大金刀的坚固接下来的不是两柄巨锤,而是整整一座大山!

锤刀的接触,紧紧就僵持了片刻都没到,就以林牧之的全面败退而结束,

他自己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甚至是已经隐隐约约的听到这双臂里面骨头的寸寸碎裂之声,一片片的骨刺像是锋利的针芒一样毫不留情的刺进周围的肉里,让原本就在力量是处于劣势的林牧之更加无法抵挡,

只不过

在林牧之的双臂还没有被彻底压垮之前,精钢炼造的九环大金刀的刀身,已经是不堪重负了。

“咔嚓!”

一道裂痕,彻底结束了这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力量对决。

“咚!”

郭木尔的一柄大锤破开九环金刀四分五裂的刀身之后,势头未减的重重锤在了林牧之的双肩上!

和那甲胄一样被锤了个粉碎的肩骨,让这位七尺高的汉子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结束了尽力了”

林牧之嘴角里不断地往外冒着黑血,重击之下内脏碎裂带来的痛苦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他盯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怔怔地发笑,

也许

他是想起了九龙山上的那一抹星辰,和他大哥、他二哥、安逸、姜尚他们所有人围坐在大厅中的石桌前,豪气干云的放声大笑着,互相道一声兄弟,举起满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安兄牧之食言了先走一步”

清澈的眼眸中,棕黑色的瞳孔似乎从来都没有散开的那么浑圆过,但是却再也不能接收到任何一丝星光。

马上的郭木尔静静地看着林牧之,无论如何,这个汉人将军最后还是跟自己用他认为最豪气的方式来了一次交锋,在他的眼里,没有看到任何的退缩与恐惧。

郭木尔翻身下马,将两柄翁金锤“咣”的一声倒放在地上,俯下身来伸出自己粗糙的大手,将林牧之那双已经没有了神采的眼眸缓缓抚上,双手合十,闭目了片刻,

然后站起身来一指身旁的两个龙骧骑:“你们两个,把这个将军好生安葬了,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勇士!”

“是,将军。”

吩咐完之后,郭木尔又拎起两柄翁金锤,扫视了一眼基本上已经被战力强悍的龙骧骑镇压完毕的东门,朝着南城的方向一指:“剩下的人,跟着我直接从城里杀过去!杀!”

“杀!”

城南

蜀、陕兵马都是两个老将一个廖瑛一个姜尚,所以人马收拢的倒是很快,迅速的就在南城的营中攥起了一只大拳头。

其实安逸心里清楚,要想让这铁拳再有力气些,应该把蜀、陕两地的兵马汇在一处统一指挥的,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第一是因为这崇正之前的一封圣旨,自己手里兵权是交了的,所以理论上来说姜尚和廖瑛现在是都不归他管,第二就是姜尚这边是好说,自己一句话肯定该交兵权叫兵权,可是廖瑛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就按姜尚之前说的,这个时候,谁把兵权交出去,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了。

所以与其引起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倒还不如两个人各自指挥,自己居中调度便是,

好在这俩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稳重老将,配合起来也是很有默契,倒不会出什么岔子。

江云这边奉命设防之后,也很快就带着火器营并上一千步卒,开始在城南门内部朝北构筑了一条防线,几排黑洞洞的铳口加上不计其数闪着冷光的箭簇也已经是严阵以待,等着阵中的一身甲胄的江云拔出佩剑一声令下,立刻就能让来犯之敌先淋他一波死亡之雨,

他这边的防线构筑完成之后,营中的主力兵马在两个老将的带领下,也没有了后顾之忧,迅速的向南门靠拢,力求以最快速度在天亮之前打穿他们南归的生路。

安逸一马当先的高坐在他胯下那匹枣红大马上,看着眼前烧在战火中的兰州南大门,自己的身后便是近十万林列的甲胄之士,

“锵!”

他一把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朝着前面的战火一指,向着身后朗声喊道:

“将士们!南门,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攻破南门,咱们所有人,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安逸短短的一句话,无疑是激发了这些将士们心底最具动力的渴望,一个个跟着高举着战刀跟着他叫喊着、嘶吼着、昂扬的斗志迸发着,

“给我杀!”

“杀!”

面对着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夏军,城上还在苦苦坚守的赵凌风自然是军心为之一振,他亲自爬到城墙的最高处,用手里已经是涂满殷红的枪杆挑起那已经是被撕扯的有些破败的战旗,不停挥舞着,鼓舞着手里这条已经是濒临崩溃的防线,

“援军来了!弟兄们,杀出去!”

“杀出去!”

士气,永远都是这些兵将手里最有力量的武器,一个个原本都是面露颓色的卫所官兵,闻声也都看到了不远处冲杀进辽军军阵的夏军,似乎手里的战刀缨枪都深受感染的嗡嗡作响,嘴里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奋力的劈开自己身前一切敢于阻挡之敌。

此消彼长治下,辽人这边就显得很是岌岌可危了,

那中军猛安等来等去没有等到辽军的援兵,反倒是把夏军的主力人马给等来了,他自己聚在南门的兵马不过也就不到两万,又已经跟城上的赵凌风酣战了许久,被这夏军小十万人马一堵,饶是能征善战那也是弱了几分斗志了。

“快去报变!再去跟元帅求援,我们顶不住了!”

中军猛安几乎是用吼的,把所有的传令兵都撒出去了,大元帅的援兵要是再不到,别说是提头来见了,能有个囫囵身子在,那也算夏军仁慈。

很快,这波城中的辽兵就在城内和城上夏军的夹击之下,不出意外的尽显颓势,一个个高大的契丹壮汉是护的住前面探过来的长枪,就护不住头上射过来的羽箭,

高坐在马上的安逸远远看去,就好像是潮水一般的夏军一下子就把城内所有的辽军淹没了,似乎格外的顺利。

尽管辽人中军猛安在如何奋力的指挥着手下的人马拼死抵抗,也挽回不了这种一边倒的局势,只能不断的开始收缩自己的防线,想着往城下、往城门洞里退去,这样的话不仅可以暂时避入城上弓弩手的死角,也能利用狭小的空间来阻止夏军庞大人马的展开,

但是城门处的卫所官兵可就不答应了,一个个的纵马挺枪,誓要和大军一起把这股子夹在中间的辽人斩杀殆尽一般,拼命的往城内挤压,

不过这样一来,两头堵的辽兵几乎是毫无生路可言,别无选择之下又只能调回头来拼死一战,反而导致两边的夏军把中间的辽兵挤压到了一下极为狭小的程度之后,就再也压不动了,

可不就是嘛,两头都是死,这不是逼着辽人背水一战了吗?

安逸心里清楚,他们的目的就是出城,至于斩杀多少辽人那都是无关紧要的,所以与其这样一点点的把这股逼急了的辽人吃掉,倒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人都一个样,只要有一线生机,谁都不会抵死相抗,这样不还反而把城门的活路给夏军让开了?

“去,给城上的赵将军发令,敞开城门,放辽兵出去。”

安逸转回头来吩咐身旁的亲兵,然后继续静静地待在马上,看着眼前的这座血与火浇筑出来的钢铁熔炉。

“咯吱~”

赵凌风办事儿倒是快,没多大会儿,安逸就看到刚刚卫所官兵死死把着的厚重城门,缓缓而开,随之城下防线之内的卫所官兵也都纷纷地从城门洞里往城外撤去。

包括中军猛安在内的所有辽人,看到这忽然敞开的生命通道,谁还有心思抵死相抗?

“撤!”

猛安片刻都没有犹豫,把手里的圆月弯刀往城外一指,下达了逃命的指令。

“告诉姜、廖二位将军,不要追击辽兵,迅速攻占城门形成防线,保证后面的人马出城。”

“是!”

安逸当然没有轻易的放过这个巩固优势的机会,下令蜀、陕两地兵马全力破门。

“杀!”

蜀地的将士是冲的比较靠前的,手里挺着钢枪串糖葫芦似的一个个把这些溃逃的辽兵刺穿在枪尖儿,不知不觉就已经杀穿了城门洞,再收回钢枪把最后一个辽兵放倒在地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城门外面的夜空,

“回家!回家了!”

就在他们每个人都在为已经达成心中所愿而高举着战刀欣喜若狂、准备用这一身异族的污血来拥抱即将属于自己的自由时,

“放箭!”

韩光德带来的一阵箭雨,及时地把所有人心中的奢望一把浇灭。

不甘的灵魂仍旧是拗不过生命流逝的身躯,倒地之前的最后一眼,除了望向那天边的一抹鱼肚白,也瞥见了城外足足数万辽军阵前那落日红云甲之下的倩影,和她手里正指向兰州城的纹金剑,

“一个夏军都不准放走!杀回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急转直下的形势

第二百五十八章·急转直下的形势

萧燕儿这种女人,虽然不至于精明到完全没有人能够骗得过她,但是你同样的招式在她的面前想要过两次就太难太难了,

在其他的三个门的增兵都已经派出之后,萧燕儿还是决定让韩光德跟自己一起,亲自带着剩下的足足三万人马趁着城中还在酣战的时候,布好了一张大网,等着大夏这条小十万斤重的胖头鱼一头钻进来。

对于率先突出城门的夏军来说,韩光德手下弓弩手箭矢的打击,要远远小于绝望在他们心底深处那种肆无忌惮的蔓延,一时间攻势受阻,让他们不得不重新退回城内,

高坐在马上矗立在原地远远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安逸,似乎在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审视这眼前的局势,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种时候如果让夏军再丧失锐气的话,那将对于全军将是一个毁灭性的结果,

因此,在廖瑛下令关闭城门的时候,他再也待不住了,催动胯下的骏马,纵身闯入局中。

“不能关门!”

安逸跃马上前,一声就叫住了即将要前去传令关门的令兵,

“伯爷,辽人兵锋正盛,弓弩打击之后,紧跟着骑兵就要冲进来了!”

廖瑛似乎很是急切的跟安逸解释着,不过安逸却皱着眉头打断道:“将军!岂不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城门一关,这些兵将只要退出战场片刻,心中鼓起的斗志就会烟消云散,随之而来围城之中只会平添对辽兵的恐惧!等到辽人继续增兵的时候,咱们纵使再有十万人,也出不去了!”

说完,也没再打算征求廖瑛的意思,直接朝着那令兵严声命令道:“告诉姜尚和赵凌风,城南门不许关!辽人要是想冲进来,就给我拿人顶住!不管是陕地还是蜀地兵马、身居何职,胆敢言退者,格杀勿论!”

“是!”

吩咐完之后又转身朝着廖瑛那么一拱手,“有劳老将军了,你们撑住这一时,我去调火器营来给你们开道!”

然后一勒手里的马缰,

“驾!”

二话没再多说就朝着江云防线的方向飞马而去!

廖瑛被安逸这么那话一堵,还有什么可说的?也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兵一样是催动胯下的战马,又重新的杀回了城南门的胶着战局之中

再说江云这边,也许是辽人把兵力全都集中到了南门,城中防线的位置到暂时没有遭受到什么像样的攻击,除了又十来个比较好奇的骑兵小队往这边靠过来被三排火铳一轮齐射打成了筛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敌人的影子了。

这种战火纷乱的时刻,越安静,反而显得越诡异,也越是让江云的一颗心总是那么的悬着,尽管面色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平静如水,但是他在阵前来来回回走来走去走了得有十好几趟的步伐,已经将深藏心底的不安展露无遗。

“将军,那边街角好像有动静!”

阵前的一个鹰哨十分警觉地盯着不远处的街道,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所为的鹰哨在大夏朝军制里面是没这个位置的,属于江云为火器营量身打造的这么一个兵种,主要的任务就是代替这一排排的铳兵进行远方位的观察,通俗的来说就是用来代替铳兵的眼睛,

以往火器营在金铭尹时代的时候因为人少,所以都是金铭尹一柄短剑指哪打哪,

但是等这火器营从中军营正式更名过来了之后,真正开始使用新式火铳的兵员数量也是大大的扩大,但是这种大量扩编让火器营火力直线上升的同时,指挥难度也是可以用陡增来形容。

怎么说呢,比方说这四千多火器营往这儿一戳,江云像金铭尹似的“锵”的一声拔出佩剑朝前面一指,大喝一声射击!

这短短的两个字,得有一小伴儿的人是没听到或者没听清的,另外一大半儿倒是听清了,但是不知道朝哪儿射,还得抬起头来看江云佩剑所指的方向,

这样一来,火铳齐射的那种威力一下子就被大幅度降低了。

因此,对火器战法比较有想法的江云,就设置了鹰哨这么一个位置,

四千火器营里面起码有近五十个鹰哨,这些鹰哨的职责分得很清楚,江云这边将令一下,负责旗帜的鹰哨会把江云的命令通过旗语传达给其他各处的鹰哨,然后再由下面各处这些鹰哨再把旗语的意思朗声翻译给所负责区域的铳兵,

这样一来,将令几乎就是在一瞬间,清晰而准确的传到了每一名铳手的耳朵里,

当然为了训练这些鹰哨江云也是没少费功夫,整个一个鹰哨营风哨、鹰眼、峰令三旗各有各的职能,真的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让整个火器营都像是翱翔在空中的猎鹰,敏锐而犀利的擒杀任何猎物。

跟江云禀报的这个人,便是鹰哨营鹰眼旗的军士,

江云顺着他所说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虽然距离比较远,约莫有三五百步的样子,但还是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出,街角的木屋旁有一顶插着燕尾羽的晃动铁盔,料想着这顶八角盔的下面,应该是扣着一名异族的脑袋。

“把铳给我。”

江云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街角,伸出手来从身旁铳兵的手里把那杆火铳接了过来,缓缓地端在身前,透过铳杆儿上的准槽对准了那顶晃动的铁盔,

凝神之中似乎呼吸的起伏都被江云克制了下来,单眼微闭直到那飘忽的目标再次触碰到自己的视线时,

“砰!”

已经不是那么昏暗的夜色并没有把呼啸而出的弹丸衬托的流光曳彩,但是其凌厉之气却不会因昼夜的变化而有所减弱,不偏不倚,径直的轰击在了那铁盔之上!

“咚!咣当~”

不过

似乎并没有江云以为的那种应声就有一名辽兵倒地的景象,而是仅仅只有一顶被洞穿的铁盔,欢脱的往后蹦跳着,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不是辽人,应该就是一顶破盔吧。”

江云又警惕地扫视了一眼毫无动静的街道,方才又把那铳还给了旁边的铳手。

当然,盯在这铁盔上的视线,可不止江云一个人,

街角的木屋拐角处,几队辽兵正隐藏在阴影中,为首的一人赤红战甲,两柄百十来斤的翁金锤倒放在地上,和江云一样地盯着那铁盔,

“看看吧。”

郭木尔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听得到,不过他朝着那铁盔伸出的手指,已经让周围的龙骧骑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他们像在对付东门夏军那样一股脑的冲过去,可能头上的铁盔就要和那远处的一样的结果,要知道那顶铁盔打烂了就打烂了,他们这下面可都是一颗颗鲜活的脑袋。

“将军,那咱们怎么办?”

郭木尔没有作声,只是透过木屋的之间的缝隙,看到了远处火器营军阵中那一骑飞马而来的人,便很是会意的咧嘴一笑,轻声答道:“不要着急,他们的麻烦来了。传令下去,汉人的火铳威力可不差,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露头。”

飞马而来的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南门处赶过来的安逸,

江云听到马蹄声一回头,打眼一瞅就认出了他,他还以为安逸过来是南门已经打通,让他撤退来着,忙一脸欣喜地迎了上去,“伯爷,可是南门已经是控制住了?”

只不过看到安逸脸上焦急的神色,江云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安逸连马都没来及下,火急火燎的朝着江云一招手,“江将军,南门吃紧,需要火器营的协助,你看这儿你需要留多少人,剩下的你带着全部跟我走!”

江云一听才知道原来安逸是来调人的,想必南门那边肯定是不好过了,他想都没想,直接转身对着身后的鹰哨吩咐道:“传我的命令,火器营后军三千人全部跟我去南门,剩下的人马交由李副将指挥!”

“是!”

安逸听他这样下令完,心头却是一阵担心,“江将军,你就留两千人在这儿?能行吗?”

江云却一副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马鞭朝着远处空空如也的街道一指:“放心吧伯爷,我们等到现在了也没见到辽人大队人马,我估计应该是都从城外绕过去驰援南门了,我这两千人往这儿一摆,一般三五千人的辽兵那都是不怵的。”

安逸心中惦记着南门的局势,也就没再过多纠结,只听他说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重新掉转马头,

“跟我走!”

向着南门驰援而去

赵双带着一两千骑兵护送着伯爵府的人,位置处在江云和南门之间一个相对来说远离战场的地方,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安逸的家眷,等着南门洞开的时候,跟着大军一起出城。

赵双倒是没的说,自然安逸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但是几辆车架里的高慈懿可忍不住了,隔着车窗就看到安逸急急忙忙飞马赶回城中去,然后又带着火器营的大队人马回到南门来,过程中间连搭眼瞅都没来得及瞅着这队马车一眼,就知道肯定是敌情有些出乎意料的吃紧了。

安逸怎么能不想停下来看看柳思意?

他现在恨不得分分秒秒一刻不离的守在心上人的身边,但是没有办法啊,从理性的角度来讲,院判李全在柳思意的身旁不知道要比他安逸有用多少倍,安逸怕他一旦停下马来到车里看那憔悴的人儿一眼,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要知道城南门还有小十万等着回家的将士们呢!

两次飞马从车架经过,纵然控制着那双眼睛不往那边瞟,但是那颗心已经不知道撩开车帘多少次了。

“好了欣儿,我看差不多了,我得出去帮帮你哥!”

高慈懿最终还是没耐得住,轻轻地将安欣按在自己胳膊上的纤手摘了下来,转了转自己感觉上稍稍有些好转的臂膀,站起身来,就要下马车而去。

安欣赶忙一把把他拉住,微皱着黛眉急声道:“不行!你的伤还没好,你能帮什么忙?”

“哪怕去抗一捆粮草呢,我也不能在这儿什么都不做。”

他回过头来朝着安欣托投过一抹坚定的笑意,心中依然是打定了主意,

只不过安欣却很是关切的并没有松开自己的纤手,额着小脸儿张开檀口还想说些个什么,

“你不能唔~”

没想到自己刚刚开口,话还没去说出个囫囵个儿,就被高慈懿一把搂过香肩,湿润的温存深深的就印了过来。

这种打断别人话的方式好像并没有让安欣觉得有什么失礼之处,白皙的俏脸上忽然就像是披上了萧燕儿身上的那副落日红云甲一样,羞红一片,两半娇唇之间似乎让高慈懿把她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一般,连同刚刚紧紧抓着他臂膀的那只纤手也软绵无力了起来。

高慈懿的这一番温润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轻轻的连同安欣的心魂儿一起抽离了她的娇躯,

“你”

安欣横过纤手轻轻的遮在自己的唇前,似乎并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是在高慈懿看来,俏脸上的红润就已经是最美的情话了。

“等我。”

说完,他就转身下车而去。

高慈懿找赵双讨了匹快马,拎过自己的那杆银枪,但是他并没有朝着南门的方向而去,而是心中计较着火器营的防线,

他觉得现在南门不管形式如何,绝不是去他一个人就能够改变的,相反倒是城中的防线,不能再有失了。

想到这儿,高慈懿便催动胯下战马,

“唏律律~”

调回头去向着城中飞马而去。

“你小心点!”

就在他高高扬起马蹄准备一跃而出的时候,听到了从马车中探出的那颗小脑袋嘴中脆声的叮嘱,

“放心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粗中有细

第二百五十九章·粗中有细

要说江云是没有遭遇过郭木尔的龙骧骑的,所以以他的理解来说,他所留下的这条防线,阻挡三五千辽军那绝对不是虚言,打起这种夏军拿手的阵地战,火器营的威力可以说是展露无遗,任何铁皮铜甲在呼啸而出的弹丸面前都只不过是薄纸一张,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郭木尔手下的这三千龙骧骑,比上一般的万余契丹骑兵那都是惶不多让的。

“将军,看!他们撤兵了!”

江云带着人马离开,毫无意外的映入了郭木尔的眼帘,正如他说期待的那样,想必是南门的攻势吃紧,所以夏军也是坐不住赶来调人了。

不过尽管人马被抽调走了一大部分,可是他仍然是可以借着微弱的晨光看到那一排黑洞洞的铳口,直直地对着自己这边街道的方向,

龙骧骑,个个都是宝贝,若是用手底下的这些人马直接冲杀过去,郭木尔倒是自信肯定是冲的垮夏军的防线,但是之后伤亡情况可就不好跟阿姐交代了。

于是他灵机一动,想了个法,转头问身边的人马道:“我让你们在南门收的那些夏军战旗,你们一共弄了几杆?”

一旁的龙骧骑压低着声音接话道:“将军,这儿一共是五杆大旗,但是时间紧迫,夏军的甲胄军服我们只有五六件。”

那骑兵似乎知道自己将军的意思,所以还是特别强调了下现在手里军服倒是没有多少。

“足够了。”

郭木尔听完点点头,“我现在需要五个人,扯着夏军的大旗,往这夏军军阵前面慢慢靠过去,吸引他们的注意,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我去!”

“将军,我愿意去!”

“我!”

郭木尔咧嘴一笑,翁声道:“好好好,都是我大辽的勇士。”

乐完之后紧接着吩咐道:“你们听着,五个人扯着大旗往前靠过去,步伐要慢,现在天还没蒙蒙亮,这么远的距离夏军是看不清你们面孔的。记着,步子千万别快,他们手里的那铳只一下,命可就没了。”

然后又转过身,吩咐着军中的千夫长道:“你带着所有人准备好,上马胯刀,但见到夏军军中sāo luàn,就给我一股脑的冲杀过去!”

说完之后,朝着这些围着他一圈的龙骧骑调高了一度声音喝问道:“都明白了吗?”

“明白!”

“嘿嘿~都是好样的!”

说完,郭木尔咧嘴一笑,抄起自己这两柄翁金锤,就往身后的阴影中遁了去

远处

街道上的寂静并没有让江云留下来的那个李副将有任何的怠慢,和之前一样,一个个鹰哨各司其职,一名名铳手躲在步卒大盾的掩护之下,清一色用手里的火铳瞄视着前方。

“将军,看,街角有人!”

“哪儿?”

在旁边鹰哨的提醒之下,来回踱着步的李副将停下步伐,朝着远处看去,

这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所以视线也确实不太好,李副将把他那双浓眉大眼都快眯缝成一条缝了,才凝视到前方那几个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兵士,

“这好像是咱们的人吧?”

李副将朝着他们手上挑着的两杆战旗看去,人脸虽然看不到,但是旗帜还是有够明显的。

身旁的鹰哨点点头,答他道:“没错将军,是咱们的人,不过好像是受伤了,将军看咱们要不要派人扶他们过来?”

李副将心里还是比较谨慎的,这没来由的怎么会从北边还有夏军往这儿走?

他心中想了想,还是朝着那鹰哨摆了摆手,“不要出去,先问问他们是哪部分的。”

如他的吩咐,很快声音就从军阵中传了出去,

“喂!前面的人!我们将军问你们是哪个军中的人?”

只是,话一喊出去,似乎只有空旷的街道用回音来应和着他们,而那几个看似受了伤的“夏军”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仍然是一步一步艰难的朝他们这儿挪动着。

李副将眉头皱了皱,又朝着身旁的鹰哨招了招手,打算再次问询的时候,

忽然

那几名夏军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一样,一股脑的全都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两杆大旗也是应势而倒,横在了街道中。

“这”

“将军,他们应该受伤不轻,我看要不先把他们带回来吧?”

看到这个清醒,李副将也是心中动摇了,毕竟都是袍泽兄弟,虽然看不清面庞,但是看军服和战旗应该是没错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他们死在外面吧?这让其他的将士看在眼里,倒要说自己这个将军冷血无情了。

想到这层,他便也就没多再犹豫,指使旁边的亲兵道:“派几个手脚灵活的,把外面那个几个人都给带进来。”

“是!”

旁边亲兵一拱手,招手带着四个人就出了军阵,就朝着街中跑了过去准备救人。

不过等他们跑到了地方的时候,才发现问题不对劲儿了,怎么这些个看起来受了重伤,虚弱的很的夏军,身上一丁点明显的伤痕都没有呢?

“喂!醒醒,你们是哪个营的人马?醒醒!”

其中一名亲兵俯下身来,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一个倒地夏军的脸。

“喂!喂”

“噗!”

倒是眼前的这看起来硬是昏迷的人给拍醒了,但是同时苏醒的,还有他手上的弯刀!

这一声钢刀入肉的声音似乎是一种信号,让那些刚刚好虚弱的不行的“夏军”一个个猛地睁开眼,手里早已经准备好藏在身下的圆月弯刀带着锋利的寒芒,朝着毫无防备的亲兵楞头砍去!

“锵!”

这亲兵队长好像一开始没有靠的太近,留给他了些许反应的时间,抽出腰间的胯刀磕开面前闪过的两道寒光,朝着这些人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根本就无需多问,这节骨眼儿上,只要不是夏人,那肯定就是辽人了。

这几个契丹壮汉也没多解释,紧握着手里的弯刀朝着亲兵队长狠狠劈下,

“锵!”

“噗!”

毕竟人多势众,挡得住从头皮下的弯刀,也防不住身后穿过来的锋刃,

两柄透着寒气的刀尖从那亲兵队长的胸前破皮而出,将他跟那三个他带过来的人一起被斩杀殆尽。

“辽人!是辽人!”

远处一直在紧盯着前面街道的李副将也看到了这些个忽然暴起发难的“夏军”,急忙抓着身边的鹰哨朝前一指,“街角方向,给我打!”

鹰哨收到指令,迅速的就把腰间一红一黄两枝小旗掏了出来,转过身就要把这旗语传送给各处的峰令,

哪知道自己刚一转头,迎面就飞过来一柄比他脑袋都大的巨锤,原本就重过百斤的大锤被这么丢了过来,那更是带着万钧之力,还没等那鹰哨反应过来,满眼之中就已经被锤风所笼罩,

“咚!”

一股沉闷的撞击声之下,这鹰哨肯定是没有命在了,但是巨锤却没有因为这鹰哨的头颅而有半分减缓势头的意思,继续呼啸前行,狠狠地砸在李副将右臂上,连同着他整个人一起,都被带的倒飞了出去。

也得亏李副将快速的回过神来,饶是凌在空中也强行把自己身形那么一转,叽里咕噜的向着旁边侧滚而去,不然一定被这巨锤死死的砸在地上了。

“咣!”

若流星触地一般,那柄巨锤在把这城中街道上的两块青石板大砖砸了粉碎之后,方才牢牢的锤在了地上,止住了势头。

“杀!”

这几乎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还没等到火器营的人反应过来,军阵旁屋檐上一名身格健硕、一身赤红铠甲的小将雷公般的嘶吼声,已经开始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震颤了。

郭木尔拎着剩下的一柄翁金锤纵身一跃,直直朝着那李副将就奔了过去,

李副将被重重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查看已经是没有了知觉的右臂伤势如何,就看到那赤红战甲的小将拎着锤就过来了,一时间骇得他更是面如土色,“锵”的一声左手拔出佩剑就横在身前想要堪堪抵挡,

郭木尔手里的那劲头,李副将怕是两只手都不一定接得住,更不要提现在这单单一直左臂了。

“看锤!”

郭木尔一个大步跨过来,借助这腰部的力道,人还没到,锤就先顺势砸了下来!

“咚!”

李副将身前的佩剑连哪怕一瞬间都没有抵挡住,就连同着自己的左臂一起,被翁金锤砸进了胸膛里,

伴随着自己惊恐万状的眼神,和对郭木尔手里翁金锤力道的难以置信,永远地失去了动静。

“勇士们,冲!”

远处早已经准备好蓄势待发的千夫长,按照郭木尔的将领,看到夏军军阵中一阵sāo luàn之后,带着身后的三千龙骧骑,势若奔雷一般催动着马蹄,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朝着夏军防线毫不留情的厮杀而去,

而郭木尔捡起自己的另外一只翁金锤之后也没有停歇,更是风车一样在火器营的防线里面是大杀四方。

这火器营的人马手里基本都是火铳,这种从内部杀进来的人根本就让他们来不及反应,很多人都是被那呼啸的锤风连人带铳一起砸了个粉碎,

此时的郭木尔似若杀神临世,一双翁金锤直将这两千余人的军阵变成了一处修罗场!

连那一对带着死亡旋风的巨锤都不知道怎么躲,火器营的铳手们更加无暇顾及远处冲杀过来的龙骧骑,

光靠这前面的这一千步卒,龙骧骑那就是像撕纸一样轻而易举的冲破开来。

江云这信誓旦旦能够抵挡三五千辽兵的防线,就这么被郭木尔轻而易举的瞬间告破!13

第二百六十章 破门(2)

第二百六十章·破门{2}

江云带着火器营的加入,无疑给予了城南门整个战局一针最好的强心剂,

安逸下令所有火器营将士全部上城,然后把城上的赵凌风卫所的人马都换了下来,与城下的蜀、陕两地兵马一起向外冲杀。

居高临下的火器营将自己手里的一杆杆火铳的威力发挥的事淋漓尽致,依托着墙垛对着下面几乎就不用瞄准,全部火力像是往下几乎是以倾泻的势头呼啸而下,肆意的轰击在城下不断涌来的辽兵身上,

城中的安逸还好,只是听到那三千火器营雨点儿般的铳响,但是城外的萧燕儿和韩光德是能够明显的看到,原本一点点把夏军往城里压缩而去的势头瞬间就为之一滞。

不过

火器营铳手的威力虽猛,城下辽人的箭法那也可是不赖,大元帅韩光德直接就下令让所有的gong nu手把目标对准城墙上那些个响彻云霄的火光处,

尽管依托着墙垛的保护,一枝枝准确而致命的箭矢仍旧是毫不留情的开始收割者火器营将士的生命。

而且,韩光德确实是老辣的很,他知道汉人火器的威力的和射程都要远在弩箭之上,所以基本上派出去“照顾”火器营的都是弓骑兵,

对于辽人来说,城墙上的火器营一个个都是不动的靶子,抽冷子一箭只要射出去,瞄得准了就一定能够射杀一名夏军,而对于夏军来说,一个个来去如风的弓骑兵光是瞄准就要费很大的功夫,而且还大概率的打不中。

火器营可是安逸的心头肉,看着城上辽人箭如飞蝗的射过来,一阵阵破风的尖啸配上夏军的惨叫嘶喊,安逸自然是知道这伤亡有多大,要是唤作平时,他一定是头一个站出来,喊着让江云把他这些兵全都撤下来,

但是现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火器营在上面不仅可以对于城下的辽人进行杀伤,还有一个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把辽人的远程箭矢打击全部吸引过去了,

这对于城下正在拼死向外搏杀的夏军来说,无疑是减轻了相当大了压力,至少他们再冲杀出去的时候,不用担心防着身前的钢刀的同时,还要小心头上的冷箭了。

一时间对于刚才城外辽人节节推进的态势,也被夏军僵持对峙了住,隐隐约约有着反击的势头。

不过这并不意味这些个辽兵就会因此而渐显颓势,先不说这一个个高大威猛的嗜血汉子,就是那后亲自督战的大元帅和太后,也没有人敢轻言后退,和夏军一样,每个人无一不是悍不畏死的拼杀至最后一刻。

萧燕儿跟安逸一样,高坐在马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局势,说实在的,她没有想到夏军会如此的顽强,她不知道是自己之前和老帅都低估了夏军求生的,还是因为有那个静远伯爷在城中,

她能感觉到,夏军就是在吊着最后一股子气死撑着,但是就是这最后一口气,让他们从深夜杀到破晓,都没有能够将这口气掐灭而去。

萧燕儿看着看着,不知道是有些不耐烦了,美眸之上的黛眉微微的皱了皱眉,偏过臻首朝着身旁的韩光德道“老帅,咱们这样耗下去,等到把夏军堵回城里了,也同样会有不小的损失啊。”

韩光德征战多年,当然知道眼前的道理,点头应着萧燕儿答道“是的太后,但是现在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两军酣战至此,拼的就是耐力,咱们只要顶住了这最后一击,将他们重新杀回城里去,到时候夏军就不会再有第二次冲杀的士气了。”

他布满沟壑的老脸上,似乎并没有太过多担忧,反而顿了顿之后,安慰萧燕儿道“太后莫要担心,咱们手里还有一柄尖刀在呢,等这尖刀杀过来了,准保把夏军的最后一口气给他放掉!”

萧燕儿知道韩光德说的是郭木尔带着的龙骧骑,“只是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我们都过来了,他还没到。”

“想必郭将军没有从城外走,应该是因为什么原因杀进城中了,不过不打紧的,现在兰州城里面夏军的主力应该都在南门了,城里没有人可以挡住龙骧骑的脚步,到时候从后面突然杀出来,更让夏军措手不及。”

看着韩光德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萧燕儿也就没再说什么,又重新换回那副冷冷的俏脸,静看着眼前的战局。

没错

韩光德说得很对,如果郭木尔这个时候带着龙骧骑从后面杀出来,安逸再怎么调人,都是无力回天了,

不过,事情总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江云留下来的那条防线被龙骧骑彻底撕扯开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抵抗之力了,全都是辽人在一边倒的tu shā,

郭木尔心里也清楚,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在南门,所以指挥着人马把这条防线彻底杀散了之后,也就下令收拢人马,摆成个冲锋阵型一鼓作气从内部突破南门!

然而就在他倒提着两柄翁金锤翻身上马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一名胯下嘶风灰白战马,手握银枪的小将正朝着他飞马而来。

这高慈懿原本是打算来帮着协防火器营阵地防线的,但是一路上不断地看到由北向南而去的溃兵,从他们手里的火铳就能看出来,这肯定是设在城中火器营防线的人马了,

到这会儿的时候高慈懿已经预料到不好了,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等他再赶到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夏军防线的影子了?早被郭木尔的一对翁金锤全部砸到地里去了。

“呔!哪路宵小,报上名来,爷爷锤下不杀无名之鬼!”

郭木尔当然还是那一套不知道在哪儿看来的戏文中的说辞,巨锤往前一指,瓮声瓮气的大喝着。

高慈懿一开始对于郭木尔倒是没有太过的在意,主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后的那些看起来足足数千人马、装备精良的龙骧骑身上了,

城南门的情况虽然高慈懿没有亲眼看见,但是闻着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味他都能知道,恐怕安逸在那边打的并不顺利,如果眼下再把这数千精骑兵放过去,对于城南那种紧绷着一根弦的局势,很可能就是要面临崩溃了。

所以想到这儿的时候,高慈懿是打算尽量把这群精骑兵给拖住,便有模有样地跟着郭木尔一个戏班子出来似的,挺枪往前一指,同样大喝道

“呔!鼠辈!本帅斩将如削草,跨马走西东,两膀千斤力,手上一杆银枪无人可敌,岂容尔等放肆!”

高慈懿从小听的戏文可比郭木尔多多了,郭木尔他颠来倒去就会你那么一句,只不过战场上没有人跟他对答罢了,这好不容易碰上个搭茬的,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一脸尴尬的只顾大锤往前一指,

“你他娘少废话,休要挡在爷爷马面!”

高慈懿盘算的就是激这小将跟自己缠斗起来,大不了手上让他几招,只要拖的他身后的精骑兵不动,就算是事成,遂故意激他道“鼠辈!可敢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郭木尔这一听,想来这还是他碰到的第一个主动跟他挑战的夏将,他这一点就炸的性子能摆摆手说我要去支援南门不跟你纠缠?

想都不要想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绝对不会怯战的,兴奋的两柄翁金锤在头上“咣咣”这么咂了两下,大叫一声“好小子,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然后郭木尔不出意料的大锤朝后面一挥,“你们谁都不许动!”

说罢就催动战马,冲将了过去。

高慈懿这边还一脸的纳闷他的话呢,等我?等我什么?

但是也来不及他多想,舞过手里的银枪,纵马就跟迎面而来的郭木尔剿杀在一起,

“锵!”

冬日里的西北比起南国,向来都是白天更短,夜晚更长,可即使再漫长的黑夜,也再不能撑住晨曦耀眼的光芒,

城中马上的安逸,已经开始清楚地看到远处天边那即将要升起的一抹朝阳,他跟金铭尹约定的天明时分,眼看就要到了,留给夏军的时间,可真的不多了。

此时的南门,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呐喊声与残叫声交织着,血光与刀光辉映着,无论是地上还是城墙的青石砖上,都已经染上了大片的殷红,猎猎招展的战旗,早已如风中败絮,歪插在墙垛上,等待着最后一缕将它折下的,

厮杀了近一夜的夏辽两军都已经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了,冰冷的尸体就像是一张苍白恐怖的地毯,铺在了城外的黄土地上。

火器营所带给整个夏军的优势,随着一杆杆火铳的呼啸和城下步卒的奋力拼杀,已经逐渐地被扩大,两军对决的锋线也从城门洞出一直被夏军推进到了城外,

这样看来其实越打下去,对于夏军来说是越好打的,

因为城外的空间当然是比小小的兰州城内要大的多,更利于夏军这种大军团的展开。

而对于辽人来说,就像是拦截在江河上的堤坝一样,一旦被夏军这样渐渐的冲开,每往后退一点儿,就几乎是没有办法再往前推回去的,

此消彼长之下,应该是夏军胜利在望。

不过,一直在冷静观察着局势的安逸心中却没有任何一丝的欣喜,反而看着夏军缓缓往外推进的锋线眉头是越皱越深,尽管知道姜尚、廖瑛、江云包括赵凌风在内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是在尽着最大努力去搏杀,但是所换来的推进速度并没有完全解除安逸的忧虑,

主要还是在于这第一,辽人一定会有后续的兵马再添上来的,但是夏军却没有任何后援了,到了天明时分,不断添油战术的辽人一定会耗尽夏军的最后一丝气力,

其二便是这城上的火器营,巨大的杀伤同样伴随着巨大的伤亡,甚至现在火器营对于安逸来说就是一次性的军队,如果不利用火器营轰出的优势一鼓作气杀出去,那么等到火器营伤亡殆尽的时候,又该是辽人的箭雨支配战场了。

可即便是心中有此种担忧,安逸对于目前的战局也是无能为力,看着一个个搏死拼杀的将士,只能说是祈祷辽人的后援不要来的那么快。

而城外的辽人军中也好不到哪里去,萧燕儿紧盯着城南门修罗场的那张俏面已经是寒的不能再寒了,对于她来说,这场本应该是以极小代价换去兰州城和城中夏军主力的战役,打到现在,已经是远远地超过了她能承受的伤亡,

与其说她在等郭木尔的龙骧骑、在等老帅从大营调过来的援军,还不如说她对于城中蜀、陕两地人马这块鸡肋是舍不得松口。

从战争开始的时候,萧燕儿的脑中就已经盘算好了自己手里的兵力,以及对于下一步兵锋所指所需要的实力,但是这场战役一开,让她对于之后的计划所能投入的战力,简直是缩水了之后再缩水。

但萧燕儿心里清楚,在脑海里每减少一份预算兵力,计划实施过程中就会多一分风险,每多一分风险,她以后整个棋盘陷入僵局的可能性就越大,

此时此刻,她手里攥着马缰的纤手几乎就要把那粗糙的缰绳按到手心的肉里,美貌的瞳孔之中映满了的全都是兰州城下的火光,和一个个厮杀之中的辽朝兵将,

“告诉后军猛安,把最后一标人马继续压进去!绝不能让夏军突破防线!”

“是,大元帅!”

随着身旁韩光德的命令一出,传到了萧燕儿的耳朵里之后,她的心中似乎已经是有了决定,

在踌躇了半晌之后,手中紧握缰绳的纤手悄然的松了松



第二百六十一章 破门(3)

第二百六十一章·破门{3}

“老帅,到此为止吧,让大军撤下来吧。”

萧燕儿这么淡淡的一句话,听在韩光德的耳朵里简直如同惊雷一般不可思议,紧皱的眉头也让他原本就沟壑遍布的老脸显得更加的沧桑,

“可是,太后,咱们在坚持一会儿,我从大营调过来的援军马上就到,城上的夏军的火器部队已然就要消耗殆尽了,到时候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如果咱们现在下令撤军,那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韩光德当然是相当不解萧燕儿的做法,从军事角度来说,他认为全歼这波夏军今天肯定是势在必得了。

不过萧燕儿就不止这么想了,兰州城对于她来说,是她下一步继续和大夏对弈的一个跳板罢了,虽然说这个跳板上面还有这么多强劲有力的棋子,但是现在的情况也是看见了,如果想要将这些棋子一扫而空,没错,后续的对弈中肯定会少了不少麻烦,可是同样对于自己来说,手上的棋子不也会相应减少了吗?

紧接着下面可能要面对的一起甚至要比兰州更加的复杂,手中的棋子越少,风险就越大,风险越大,所获得的结果就会相应的萎缩,

真正的当风险因为自己的准备不足,而大到超越自己所能得到的结果时,那一切就都没有任何意义了,萧燕儿当然不可能让这一切发生,不然她还来兰州干什么?就为了在这西北地带跟大夏抢几座冰冷的城池吗?

“不能把这些人马全都耗在这儿,现在兰州城里的夏军完全就是背水一战,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和我们以命相搏,放过这只困兽,我们完全还有机会在更容易的时候消灭他们,没必要在这儿硬碰硬,更何况,往东,还有更多的地方需要这些兵马。”

萧燕儿的声调和语气虽然就和平时说话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却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懿旨。

韩光德心里当然还是不想轻易的放过眼前的这块肥肉,但是太后的旨意也无法违抗,便只能朝着萧燕儿躬身应着,然后转身吩咐令兵道“传我的命令,告诉后军猛安,放开一条口气,让城中夏军出来,gong nu手给我收住四个阵脚,不管谁从南门过都给我扒他一层皮下来。”

“是!”

军令一下,这边城南门处还在激烈厮杀中的辽军渐渐地就开始脱离战场,向兰州城两侧撤去,

夏军这边拼杀在最前面的将士很快就发现了辽人的退象,反正甭管是败退还是撤退,至少让他们看见了前面尸山血海铺垫出来的一条坦途,而不再是无穷无尽涌上来的辽兵了。

此时的赵凌风已经是带着卫所官兵从城上杀到城下,又从城里杀到城外了,真是从黑夜杀到白天,杀得两只眼睛的都是通红的,双臂挥动着他的长枪感觉完全就已经是没有了直觉,只要看见辽人本能反应上去就是一枪,

一身的银白色铠甲更是再难以分辨,基本都已经被殷红色的黏稠物覆盖,左胳膊的袖甲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已经脱落了。

看着逐渐向两侧退去的辽兵,赵凌风用枪杆往地上一杵,抓过身旁的一名兵丁喘息着道“快告诉城里兵马、告诉伯爷,辽人退了!”

安逸此时在城中虽然无法第一时间看清城外的局势,不过从渐渐减弱的喊杀声中就已经猜到了战场的变化,等到赵凌风派回来的人向他禀报时,急急忙忙直接骑着马就从两侧的石梯上跃上了城墙,

从高处看去,之前还黑压压一片的辽兵现在就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样,纷纷的向着两侧而去,让城中的夏军不断的涌向城外。

不过冲在最前面卫所的人马应该能感受到,辽人感觉撤退的还是比较突然的,至少是在夏军稍稍占上风的胶着的状态下突然撤出,所以包括赵凌风在内都是第一时间往姜尚和安逸那边禀报,

城墙上的安逸其实心中也是有疑惑的,按道理来说夏军才怕拖下去,辽人是不怕的,现在反倒是像辽人拖不起一样。

当然,能够让萧燕儿有这么一个决定,并不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心中的计较,跟夏军搏命拼杀肯定是撇不开干系的,如果夏军这次表现真的像之前一样如绵羊一般任辽人宰割、毫无斗志,你看她萧太后还会不会下令撤军,不让韩光德杀个干净才怪,

所以,这一条坦途,至少一大半是夏军自己用人命填出来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从兰州南城门到肃水川上的大石桥那都是一片坦途,这不就只之前费尽心思想要达到的吗?

既然如此,那还他妈的等什么?

安逸本来就站在城墙上,再加下胯下的那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捎带着晨曦的金色光芒往他身上一打,从城下看去真是有种修着大罗金身的隔世神明一般,挺枪立马的昂扬之姿所带来的那种圣洁和感,足以将每个人心中的血雾和阴霾挥扫一空。

安逸他自己纵看着城下踩在尸山血海中的将士,俾睨之感也是油然而生,他“锵”的一声拔出自己的短剑,精钢打造的银白色剑身在晨曦之下竟也是金光璀璨,剑尖儿朝着东面那么一指,

“我们

回家!”

这四个字一句话说的城下赵凌风的心中都有些澎湃了起来,一手拔起身边的长枪,枪击直指苍穹,带着周围的将士都开始欢声擂动了起来,

“回家!回家!”

这条再清楚不过的指令让所有夏军将士心中也都再无疑虑,一个个涌出兰州城,在几名将领的指挥之下,有序的往之前约定好的肃水川岸边撤去,

虽然说韩光德的箭雨也是如期而至,但是似乎在也阻挡不了这些从阎王殿里爬回来的兵将们的归心。

不仅仅是夏军,远处的萧燕儿也是看到了城头这尊熟悉的“大罗金仙”,安逸的身影映在她瞳中的时候,让她的美眸不觉的微微缩了缩,不知道是不是那一身金色的光芒真的刺射到她了,还是说萧燕儿只是想凝神看清楚他的面庞,

似乎萧燕儿的眼神是犹如实质一般触碰到了安逸的脸上,让安逸原本洒在城下夏军将士身上的目光忽然也朝着她这边看来。

两个人就这么隔空对视着,仿佛天地之间都已经是一片虚无,唯有这么一对目光在互相萦绕交织,这不禁让安逸想起了那日在成都城头和耶律休可对望的那一眼,

只不过,这次向他射来的目光并没有那种凌厉的杀气,他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面具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对视良久,萧燕儿,先收回了眼神,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跟这个屡次阻在自己道路上的大夏男人相望之后,需要深吸两口气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是因为愤恨吗?

是的,肯定就是愤恨了,

萧燕儿甚至没敢让自己多想,她只是让自己觉得要不是这个安逸在,恐怕自己早就已经叩开兰州城的大门了,逻辑上来讲,确实应该对他相当的愤恨了,

可是恐怕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能为力者才会去愤恨和嫉妒,她萧燕儿什么时候愤恨过别人?哪一个挡在她路上的对手不是她嘴角抹着冷笑处理掉的?

安逸见萧燕儿收回了目光,他也就不再继续往那边张望,只是嘴里低低地念叨了一句

“狡猾的女人。”

嘴角轻轻的挑了挑,似乎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伯爷,你先和赵双他们一起撤吧,我回城中一趟,把火器营带回来。”

身后的江云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云当然还没有忘记城中防线上还有两千号人马呢,可是安逸却摇了摇头道“江将军,你带着火器营先撤,这次火器营可以说损失惨重,我就这么一点儿家底子了,别人带我不放心。城里面的那些人,我去把他们带来就是,都有马要撤也快得很。”

“可是你”

安逸摆了摆手打算了江云心中的顾虑,“听我的,快走!”

江云犹豫了片刻,才轻轻一点头“行,那你万事小心,辽人这边撤退原因不明,你千万别落下我们太远,防止他们切鱼尾巴。”

“放心吧。”

说完,安逸就纵着胯下的骏马,朝着城中而去。

姜尚和廖瑛是接着赵凌风之后出城的,刚一踏出城门,就看到了辽人的漫天飞蝗,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赶紧派人通知跟在后面的赵双,马车可不比他们这些甲胄在身的将士,嘱咐赵双一定把伯爵府的人护个周全。

赵双收到姜尚的消息之后,心里自然也是有数的,挑了几个精壮健硕的军士,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步军的那种大盾,把这三辆马车的周围铁桶似的围了个严丝合缝,

然后又让他手底下的这些个骑兵全部都是带上清一色的圆盾,基本上算是放弃了攻击的手段,一心就把这三辆马车保护好。

安欣算是这三驾马车上为数不多能够自由活动的人了,小丫头看着赵双这架势也知道外面的凶险,她一来放心不下中间马车里面的柳思意,二来也是想让赵双不必分散那么多兵力,便从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中出来,到中间跟柳思意合坐,

赵双自然是没问题的,这样一来原本保护三辆马车的军士全部都聚在了后两辆的周围,反而更加的安稳。

不过此时心中最让她揪心的还是之前单枪匹马跑去城中的高慈懿,说的是去去就来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但是毕竟自己是个女儿身,又不会武艺,要是有思意姐的那身功夫,恐怕这会儿早就下车往城里冲去了,

现在的话只能说央赵双派人去城中,告诉高慈懿城南门已开让他赶快回撤。

只是小丫头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哥一骑飞马正往城里赶去,

“哥!你等等!”

“唏律律~”

听到妹妹叫自己,安逸才急急的一勒手里的马缰,他还以为是柳思意有什么事,远远的就朝她问道“怎么了?”

安欣看着哥哥急声道“你可是往城里去?阿懿现在在城里呢!你记得把他一起带回来啊!”

“谁!?”

安逸听完吃了一惊,“他不是在马车上吗?谁让他往城里跑的?”

“他说他要去帮你嘛!”

去城中帮我什么?难道城中出事儿了?

安逸想来也是心头一紧,不过想来城中料想还有两千多兵马在那儿,应该也没什么大的危险,便也没露声色的点头应妹妹道“好,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吧,照顾好思意。”

说完,又朝着城中方向疾驰而去8

第二百六十二章 惯会使诈的汉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惯会使诈的汉人

“锵!”

枪锤相撞,在擦出来一阵炫目的金铁花火之后,再次交错而去,两杆兵器的主人看起来已经相拼了很久,胸肺之中就好似那鼓风的灶台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但气喘吁吁的样子并没能让他们紧握的双手松上片刻,似乎都在心中酝酿着下一招的必杀之势,

不过,看起来两个人一时半会应该都并不能奈何的了对方。

“着!”

高慈懿手上的枪法凌厉至极,朝着郭木尔的心窝就突然发难,

“锵!”

郭木尔的两柄翁金锤也没有逊色半点儿,左手一锤将那凌空指来的寒芒磕在身下,右手这锤丝毫没有半点迟疑的轮起来就朝着高慈懿的肩头砸了过去!

高慈懿并不慌忙,将被重锤压下的枪杆儿灵巧的转了个枪花,然后一把抽出来迅速横在自己的侧身,

“咣!”

稳稳地接住了郭木尔这抡圆了挥过来的一锤,紧接着马上又掉转枪头,寻着两锤之间的缝隙向着郭木尔又再次刺去!

这银枪在高慈懿的手里,就像是一条有生命的灵蛇一样,灵活多变的一招一式总是让人防不胜防,手上的力道灌注在枪尖所带来洞穿一切的腾腾杀气,又让人防不能防。

当然,谁要是觉得郭木尔能够挥动手里这两柄足够分量的巨锤,是以牺牲灵活性作为代价的话,那可就要问问你的脑袋受不受的住他这一锤了,

“咔!”

郭木尔经典的一个金锤锁将枪尖死死的卡住,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并没有像对付姜尚或者林牧之那样凭借自己的力道将枪杆控住,而仅仅只是稍稍让高慈懿的枪势为之一滞,便迅速向身侧卸力而去,

毕竟高慈在懿银枪被他第一次锁住的时候,不往后拔反往前插,让一向自视力气大敌的郭木尔差点被扎个透心凉,所以这次再不敢托大。

不过高慈懿也并没有从郭木尔那边讨到多少好处,无论是拼力道还是拼灵活,他感觉郭木尔样样都是不在他之下,而且凭借着两柄翁金锤的自身重量,倒让高慈懿每每收枪防守的时候,都要加着小心。

高慈懿一开始以为这体壮如牛的小将笨拙的很,所以并没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激得他跟自己单打独斗也是想拖延时间的,心里还盘算着让他两招跟自己多缠斗一会儿,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哪知道两个人过了没有三招,高慈懿就知道自己真是想的太多了,让不让招那都是后话提都不用提,现在两个人对拼之下哪个敢不用出全力那都是要险象环生的。

刚刚交锋的时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主要还是高慈懿想要拖住郭木尔,但是俩人可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打着打着就都热血上了头,倒是把高慈懿这好胜心也激了起来,他心道要不是我这手臂用力还是有些别扭,我还能跟你拼到现在?

但他不知道对面这郭木尔也是心中气血翻涌,也觉得要不是自己之前已经拼杀过几番,早就把这弱弱不堪的小秀才给拿下了。

两个人这样的心理作用下,手上又是谁都奈何不了谁,还不是越打越艰、越杀越胶?

所以直到安逸单马赶过来的时候,两人还在你一枪我一锤的激战着。

安逸对郭木尔倒是熟悉,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之前在兰州城北门外带着一二十骑拦住了自己五百骑兵的小将,要不是姜尚那一箭射的及时,估计金铭尹的尸体这会儿都已经凉透了,

只不过让安逸心里感到震惊的是,郭木尔身后倒是乌泱泱站满了那种装备精良的骑兵,但是反观高慈懿这边,除了一地的夏兵尸首之外,那条江云嘴里能够抵挡三五千人马的火器营防线,已经是荡然无存!

“咣!”

郭木尔跟高慈懿再来一阵对拼,相互错开之后,才注意到对面赶过来的那素衣白袍的男子,只是他对安逸这个惯会使手段的汉人可没什么好印象,大口喘着粗气的嘴角冷冷一挑,不屑地揶揄高慈懿道:“好小子,觉得打不过我,就找个人来使诈了么!”

高慈懿是背对着安逸的,自然看不见他,不过郭木尔嘴里的揶揄之词倒是让他为之气恼,

“少废话!看枪!”

“咣!”

又是一枪朝着郭木尔重重砸去。

安逸在高慈懿的身后定定地看了看,并没有直接开口喊高慈懿撤出战斗,他也看得明白这眼前的局势,显然就是高慈懿和这赤红战甲的小将谁都不服谁,所以才单骑厮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平衡,若是自己开口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在没有火器营方向的保护之下,凭什么认为自己和高慈懿两个人能够逃过这一群精骑兵的追击?

安逸心中稍稍计较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竟然翻身下了马,俯下身子蹲在地上,用衣袍遮掩着,手上不停地做着小动作。

安逸他这一切奇怪的动作,明显就是在酝酿着什么,这对面的郭木尔就是脑子里面不想看,眼睛却止不住地往那儿瞥,谁知道这白衣汉人又在使些个什么手段,

他这一分神不要紧,手上可就屡屡失了先机,让高慈懿一阵连环枪法刺的是节节败退,差点儿连胯下的战马都控制不住,一时间竟然颓势尽显。

不过安逸这边儿可没有结束的意思,在地上鼓捣了一会儿之后,又跑到马后面,好像在马尾巴上拴着什么东西,

半晌之后,他冲过手里的马鞭朝着这马屁股狠狠的就是一下,

“啪!”

紧接着鞭哨声还未落,安逸的喊声跟着就传了过来:“阿懿,火雷!撤!”

高慈懿听声音就知道是安逸来了,手里不停抡起一枪就把郭木尔砸开,然后一转身就看到了一匹空无一人的战马正朝着他飞奔而来,

火雷两个字,高慈懿是听得清楚的,哪还能不知道这马上必然有玄机?赶忙倒拖着银枪是打马便走。

高慈懿这儿之所以是倒拖着银枪,主要还是怕郭木尔跟上来给他一锤,因为有所防备,

但是他不知道,这郭木尔看到这空无一人朝他们飞奔过来的战马,可是比高慈懿都害怕,

他可是亲身经历过那冲天的火光,和足以吞噬周围所有生命的爆炸,骇得他哪里还想着追高慈懿,一样是掉转马头往后夺路而走,

“撤!撤!所有人后撤!”

其实根本不肖他吩咐,跟他一起见过这火雷威力的十来个骑兵哪个都是大惊失色、转身而逃,有的吓得直接连战马都不要了,跳下来就往后跑去,反正都是避瘟神一样能躲多远躲多远,

一时间竟是一副罕见的画面,郭木尔一身赤红战甲带着龙骧骑竟被一匹战马追着往后全线后撤!这要是被他阿姐看到,不知道要如何责他了。

不过现在哪还想那么多,保命要紧!

然而这马是个畜生,你越跑,它越追,结果龙骧骑这边更是它越追他们越跑,两边跟较上了劲儿一样,跑出去约有一整条街那么长,才好歹算是有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拈弓搭弦对着马头就是一箭,

“嗖!”

“唏律律~”

辽人箭术确实是准,一箭就洞穿了狂奔战马的马头,那马儿应着弓弦声四蹄就再也站不住,狂奔的身躯往旁边一侧,轰然倒地。

郭木尔和自己带着的龙骧骑这才堪堪的止住胯下狂奔的战马,掉回头来盯着那匹中箭而倒的马儿,

好像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火光

郭木尔此时脑海里面在拼命回忆着之前的一幕,似乎是有个响箭给引燃的,心中计较如此便抬手下令:“左右两边抄过去,看看有没有夏军伏兵!”

然后抬手一指那刚刚放箭射马的愣头青,“你!小子挺有种的,去看看那马尾巴上有没有东西。”

金铭尹做出来的这玩意儿就是那么大的威力,之前没有见过没有防备的,被炸那么一下,就算是你跟郭木尔一向骁勇好斗,都一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下次只要有火雷的风吹草动,保证第一个反应就是夺路而走。

只不过这次,让郭木尔印象更深刻的,是那个诡计多端、穿着素白衣袍的“汉人宵小”!

当郭木尔炸雷一般的怒吼声响彻兰州南城的街道时,安逸跟高慈懿两个人一匹马已经快要冲出南城门了,

“骗子!骗子!”

安逸坐在高慈懿的马后,虽然已经是摆脱了那些精骑兵的追击范围,但是对于刚才那地上的尸体还是感觉到心有余悸,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问高慈懿:“慈懿,火器营的防线呢?全被被冲垮了吗?”

高慈懿点点头,顺着呼呼刮过面庞的风声答道:“没错,我到这儿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来的路上看到的都是溃败而逃的兵将,想来火器营已经是没了,之前听说火器营算是精锐中的精锐了,用的都是新式火器,这战斗力是不是稍微逊色了点儿?”

“不可能的!”

倒也不是安逸护短,火器营的威力高慈懿是没怎么见过的,但是在安逸这儿来说,过往不论,今天夏军能够冲出兰州城,起码一半的功劳肯定是要给火器营的,

“江云可不是个满嘴胡沁的人,他说能挡三五千人马,肯定不会差多少,问题出在辽人那伙精骑兵身上,这些人马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之前在北门的时候,一二十个人拦住了我带来的五百精锐骑兵。”

“二十?拦五百人?”

高慈懿听完也是大吃一惊,看来自己还真是错怪火器营的,可能真的是遇到的对手不对,

不过想到那赤红战甲的小将,心中也就差不多明白过来了,应着安逸道:“那赤红战甲的小将应该就是他们将军,一柄双锤我敢说夏军里面没有几个将军能跟他过招的,有将如此,想来兵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安逸对于武艺紧紧只是粗通皮毛,虽然遭逢郭木尔两次,只知道他厉害的紧,但是要问他厉害在哪儿,他可能真的说不出来,不过他知道能够得到高慈懿的认可,说明那小将的武艺恐怕放在整个夏军里面,也是超一流的佼佼者了。

“想来你也是够胆气的,他那些精骑兵看起来足足两三千号人,你一个人就赶往上去,愣头青是不是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哈哈哈!”

高慈懿被安逸揶揄的朗声大笑,“我是想帮你嘛!欣儿可是说了,你答应我的事儿一定会做到,那我肯定不能撂下你不管不是?”

安逸听完他说得更是哭笑不得,“我说,明明是回头去救得你好吧?怎么到你嘴里讲的倒像是你回去救的我一样。”

“都一样,哈哈,都一样!”

两个人谈笑之间就已经奔到了南城门之下,刚才还熙熙攘攘都是准备出城的夏军,现在已经是空无一人,

安逸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边那正冉冉升起的血色残阳,心中不由得紧了紧,

第二百六十三章 断桥

第二百六十三章·断桥

肃水川的南岸

金铭尹按照安逸的命令,早早的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之所这么快把两个渡口加一座石桥搞定,主要还是归功于之前江云带着火器营,那时候还叫中军营,驻扎青城时候所留下的部分火药,

用这些火药混合着军中的火油一起,把飞凌渡和龙门渡两个渡口前面连同渡船和码头全部一把大火连烧带炸收拾的那叫一个干净,真是像安逸说的一样,现在谁想要渡肃水川,简直连一片树叶都找不到。

对于兰州城南门的石桥这边,如果想要靠火药炸掉,金铭尹是行家,他自己心里清楚,恐怕就是把整个大夏朝军中所能收集到的火药全部用上,恐怕也是不够威力的,

而如果仅仅只是采用拦截路障的形式,在石桥上架设干柴,浇上火油配上火药,倒是能够放出一把大火,但是这样一来让夏军撤下来的人马如何过得桥?

千军万马往上面一踩,任你铺洒多少火油,估计都是要给你踏个干净的。

当然了,金铭尹虽然有些时候反应慢了些,但是脑瓜子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用的,他从一开始去青城准备先料理两个比较好办的渡口的时候,就在琢磨石桥的事儿了,直到看到渡口前面的几艘还比较有模有样的渡船,才算是心头一亮,

他立马下令,渡口处但凡是稍大些的、像些模样的渡船,全部都给我拉到石桥那边去。

这样一来,石桥的上面乍一看上去确实一片坦途,让陕、蜀两地兵马通过都没有上面问题,然而玄机都在桥两边紧紧凑着的那些个渡船上,

大大小小有撑帆的、也有划桨的各不相同,只不过同样的都是里面被塞满了成桶的火药和火油,然后用铁索绳就拴在桥下两边,

到时候城中的夏军如何过都没有问题,待到夏军人马一旦走完,只需要一杆火铳,就能让这石桥上升腾起数十丈高的大火墙,辽人,就是再悍不畏死,也不敢往这满是火油火药的桥上冲,

按照金铭尹的估算,这些火油引的大火用水还不好扑灭,所以这东西足够撑个大半日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所有的东西全部安置好了以后,金铭尹带着身后的三百来骑兵,就静静的驻足在桥边,等候着大军的到来了,

当然,金铭尹是收到高慈懿派人来给他传的安逸口信儿的,料想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差不多能看到大军的影子了,

但是

事情总归都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直到金铭尹瞅着天边懒洋洋的金光已经开始驱散大地之上的黑暗时,还没有看到半个夏军的影子。

“将军,天都快亮了,想必兰州城里的兵马应该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不肖身边这小将说,金铭尹心中也是紧紧地拧成了个麻花,在岸边是一趟趟的踱着步子,眼睛一刻都没落下的朝那静悄悄的北边望去,

这眼看着就要天亮了,居然连个报信儿的都没有,虽然说安逸命令如此,但总不至于一个人都没过来他也把桥点了吧?

“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啊,这什么情况啊,连个吭声的都没有。”

金铭尹嘴里自己嘟囔着,正还盘算着要不派俩骑兵道南门去看个究竟的时候,身旁的那小将忽然指着远处一脸欣喜道:“将军,看!是咱们的人!”

金铭尹赶忙朝着所指的方向看去,虽然北边的天色还是昏暗着的,但是仍旧一眼认出的那为首一个纵马挺枪,一身银鳞叶子甲的骁将,

“是赵凌风!是咱们的人!”

但让金铭尹看到夏军也是很激动的,忙指挥着身后的人马让开道路,放他们过桥。

收到安逸“回家”的命令之后,一直顶在最前面的成都卫所官兵自然是一把当先走在最前面,也是可怜这帮川中汉子,一番血拼厮杀下来,左右两卫原本老蜀王带出来的时候,可是足足小五万的人马,现在粗粗看去,恐怕连两万都悬,游击将军赵凌风本人都是浑身挂彩,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伤。

紧跟着后面的就是陕、蜀两地兵马了,

因为这一波人马是夏军主力,人数也是最多的,姜尚和廖瑛两块老姜知道要是呼啦啦一口气撤出去,肯定要乱的,所以前后以各营为单位,也是可以分割出来了一段距离,

前面的基本都是姜尚手底下新提拔出来的几个小将带着的,中间夹着的便是赵双,后面是姜尚和廖瑛两个老家伙压阵,再往后就是最后撤出来的江云的火器营。

无论之前厮杀的有多残酷,这些将士也都知道,过了这座石桥,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这足足小十万的人马,被几个将军带着倒还真没有过于混乱,只不过这身上脸上,没有哪个人是干干净净的,全都是一码的血红色。

一个个兵士有的扑到肃水川边淘洗着自己被血污糊满的双眼,有的索性直接就瘫倒在了黄土地上,

说实在的,就像安逸说的一样,夏军能够撑到现在,全凭这一口气在吊着,直到所有人都过了桥,这口气才算是松懈了下来,这种时候如果背后再来不用多,把郭木尔那三千龙骧骑调过来,足可大破这小十万大军,

为什么?

没有士气了呗。

所以安逸当时就说,在兰州城里的时候,如果廖瑛把城门一关,把这口气一卸,那可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包裹这些姜尚和廖瑛在内,一路冒着箭雨撤退下来,也都是气喘吁吁,虽然碍着在将士勉强的形象没有一屁股瘫软在地上,也是扶着马背,呼呼的喘着粗气。

倒是金铭尹一直到最后江云带着火器营,跟着后面一些散兵游勇全都过桥之后,他都没有看到安逸的影子!

他心中一下就有些慌了,赶忙去找姜尚来问,

结果姜尚也是一头雾水,他哪知道安逸去哪儿了?整个战役中光收着他的军令也没见到他人,

不过他让金铭尹这一问的,心也揪起来了,也顾不上喘息了,带着金铭尹就去找跟在最后的江云。

不出意外的,江云的表情和姜尚差不到哪去,

“最后走的时候,伯爷说去城中把设置防线的那两千人带回来,我记得他就跟在后面了啊!”

都觉着安逸是跟在后面了,可是人呢?

这三个人都是一脸问号都搞不明就里,正你一言我一句的互相问着,结果让旁边从马车里出来的安欣听了个清楚,

安欣原本是帮着李院判拿着绢帕去河中打算洗涮一下,结果这仨人都是大嗓门,饶是蹲在川水边,湍流不息的水流都没能把他们仨的声音掩盖住,

这几番话听得安欣是脑子里“嗡”的一片空白,是手里的绢帕也不要了,赶紧拈着裙子就跑过来了,昂着满是忧色的笑脸急声问道:“怎么了?我哥我哥他还没出来吗?”

“逸哥他还没过来呢!他”

“咳!”

没等金铭尹说完,就被一旁的姜尚给打断了,不停地往他这边使着眼色,心道你这小子怎么最没个把门的,

倒是江云会意,忙微笑着脸安慰安欣道:“没事欣儿,伯爷只是在后面落了些距离,没有事儿的,是他手上还有两千人马呢。”

江云是那一祖父的老下级嘛,按照道理安逸两兄妹都得叫他个叔,所以他称呼安欣亲切的时候都是叫一声欣儿的。

只不过这安欣机灵起来连高慈懿都能绕进去,哪里能瞒得住她?

“你们胡说,我哥呢?我哥在哪?之前我看到他往城里去了,他一定是陷在里面了!”

安欣说着话都带着哭腔,她一手抓着金铭尹,一手摇着江云,“江叔、铭尹,你们想想办法啊!我哥肯定是没出来!”

俩人还没答话,倒是一旁金铭尹手底下的带来的那骑兵小将过来了,很是没眼色的朗声问道:“将军,天亮了,要不要断桥!”

“断个屁!”

金铭尹一手攥着他欣儿姐的手,一边转头吩咐道:“告诉所有人,集合上马!现在就跟我一起杀回对岸去!”

说的那小将倒是一头雾水,“现现在?”

金铭尹急的把脸子一甩:“对!现在!听不明白吗?”

“是!”

倒是身边的姜尚朝着北面有重新归于平静的夜幕望了望,伸手拦住了金铭尹道:“你留在这儿,辽人几万骑兵,你这三百人去了也是送死。我去吧,我一个人目标小,跑的了也躲得开。”

说完,姜尚就转身就让亲兵牵过自己的战马,抄起那杆亮银枪,就准备跃马过桥。

的确如此,他们几个里面,高慈懿又不在,肯定是姜尚最合适了,只要不碰到郭木尔,基本上没人能拦得住这老将的,

不过吉人自有天相,何况前面还坐了个高慈懿

“那那儿有人!”

身旁的那小将总算是说了句喜欢人的话,几个人连同安欣一起,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匹向着这边儿狂奔而来的战马上,坐着两个人,

安欣隔着老远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前面一个倒提着银枪,一手纵着缰绳,那俊俏的面庞不是高慈懿还是何人?身后素衣白袍随着猎猎夜风腾飘而起的,自然就是安逸了。

“哥!”

安欣这一声喊倒是把眸子里的泪花一起带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欣喜,拈着裙角就要冲过桥去,

要知道,这一匹马上做的可以说除了安致远老爷子之外,可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了。

只不过

安欣刚刚跑出没有两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在了原地,

她看到安逸和高慈懿一骑战马的后面,忽然冲出夜色的是一片黑压压的骑兵,一边金铭尹从那骑兵猎猎招展的战旗上就能看出来,

“是辽人!”

旁边的姜尚和江云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随着天边的金黄色将这片土地渐渐洒满,几个人清楚的看到,他们两个身后是一名高大的契丹老将,一脸在烈风中飘然的白胡须,也遮掩不住那不怒自威的神气,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撤退

第二百六十四章·大撤退

江云作为最后一支从兰州城南门撤出来的队伍,他的后面本身就跟了很多夏军散兵游勇组成的“尾巴”,以至于江云自己都觉得是城中火器营撤下来的人,

不过当时确实情况紧急,那边辽人大元帅韩光德已经开始收拢战阵准备封堵城门了,所以江云自己也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迅速的带着人马往南撤去。

其实主要还是安逸和高慈懿两个人跟郭木尔纠葛的时间太长了点儿,等他们出了南城门的时候,都已经看不到江云的影子了,

但是也没法子,郭木尔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不使点招数,他那一双翁金锤能轻易放你走?

等到安逸和高慈懿骑马跃到城外的时候,基本上周围都已经全部都是看他们两个看得目瞪口呆的辽人了,

这些围上来的辽兵也是没有想到,最后还能从城里面冲出两个汉人,只是那个时候辽兵这里也是血战了许久,所以心中都是相当的疲惫了,没有人会为了这两个“大头兵”再去放下手里的弓弩,抄起弯刀跨上战马去追击。

不过远处的萧燕儿和韩光德可不糊涂,尽管他俩不认识马前的高慈懿,但是对于马后的静远伯安逸那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毕竟在翰林可是面对面瞅了三天,

当即就下令,所有骑兵全速追击,抓活的!

萧燕儿可不是那爱才不忍下杀手的曹孟德,她心里打的算盘是这安逸是大夏的伯爵,之前又是夏军的统兵大将,所以不管是对于大夏还是对于夏军来说,都是相当熟悉的,能有这样一个人攥在手里,那么对于之后的计划肯定是大有裨益,

当然倒也不是说这安逸就是个见了美色走不动道儿,被萧燕儿一抓立马投敌叛国的主儿,

只能说萧燕儿她自己心里是有数的,那种死咬着牙几十道刑罚过下来眉头都不眨一眨的英雄人物能有几个?

一开始傲气凌然的文臣读书人她萧燕儿也不是没有审过,到最后还不都是竹筒倒豆子有多少说多少了?骨气这个东西,心里想的归心里想的,真上了刑场,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别的不说,萧燕儿就坚信,像安逸这种公子哥儿出身的,根本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只有没用到位的刑。

这倒也是变相的救了他们俩一命,真要是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那才是没了活路了。

不过让安逸心头为之一振的,还是从城南一路狂奔过来,看到的不是已经被断掉的石桥,一路之上他可是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按他之前算的提前量,如果只是韩光德一个人率军前来的话,一切时间都是阔阔有余的,只是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萧燕儿居然会以太后之尊亲临现场,还一眼就把他准备故技重施的把戏给看穿了,以至于后来险些自己跟金铭尹交代的话就如实应验了,

只不过,安逸慢慢的才会知道,这位大辽承天太后让他意外的地方,可不仅止于此。

“老帅,看到前面那座石桥了吗?”

萧燕儿一边纵着自己胯下的骏马,一边侧面对身旁并肩而驰的韩光德往前指了指。

韩光德也是看出了这座石桥的不寻常之处,那桥对面聚集着的,不正是刚刚才从兰州城里逃出生天的那些夏军么?既然已经是脱离了虎口,为何还聚集于此?

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眼神再扫过桥旁静静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渡船时,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遂应萧燕儿道:“太后,想必这夏军是要打算断桥的啊!估计是因为这个安逸还没有过川,所以才有所顾忌!”

“没错!”

萧燕儿那双似乎可以洞察黑暗虚空的明眸微微的抹过一丝冷意,“我估计那些渡船上面都是装满了火油,既然他们犹豫,咱们就帮他们一把!”

“好!正好老夫也来活动活动筋骨!”

韩光德自然知道萧后的心思,没有半点迟疑,一把就扯过了马前的长弓,借着身旁契丹骑兵手上火把,把冷森森的箭尖儿上沾满了黏油和腾腾的火焰,然后拉了个月满弓弦、剑指苍穹之势,对着石桥旁边的几艘渡船,一箭就射了过去,

“嗖!”

这边桥对岸的姜尚看到安逸和高慈懿马后面跟着追击的辽兵,本来已经是骑在马上的人更是加快了动作,就要带着骑兵冲出去接应,

哪知道这马还没跨出前蹄,就看到一支曳长长的尾焰,流星一般的羽箭,在还依旧有些昏暗的空中划了个明亮的弧线,直直的就朝着渡船落了下来!

“不好!大家撤远点儿!”

金铭尹自己做的局自己当然是清楚的,那船里面的火油和火药哪里经得住这种明火的撩拨?

吓得他赶紧转过身朝着身后的兵马就嘶喊着让他们往后撤,只是他话音还没完全说完,身后的大火伴随着爆炸声连带着极具冲击力的气浪就已经向着南岸波及而来。

“轰!”

迅速扩散而开的冲击波让这群刚刚经历过血战,已经是身疲力竭的夏军就像是茫茫草原上被狂风卷过的野草一样,瞬间都被掀翻在地,距离石桥比较近、高坐马上的几个骑兵完全就反应不及,连人带马都没这狂风卷了去,胸口如遭重击一般,个个倒地之后都是一口殷红的鲜血吐在地上,

姜尚倒还反应快了点,一个翻身侧到马下,借助这战马的身子好歹挡了挡,没有受什么重伤,但饶是如此,也被往前推出足足四五步之远,

等到他扶着自己手里的亮银枪再站起来的时候,整座石桥已经被巨大的火焰所吞噬了。

高慈懿在前面是马不停蹄的往前一路狂奔,哪知道这快要跑到面前的时候,“腾”的一声被这面好像是从地府中升腾而起、分隔阴阳的火墙,彻底断绝了他和安逸的归途。

“哥!”

安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哭喊之声是撕心裂肺,也不顾那刚刚被气浪掀出去擦在腿上的血痕,挣扎着站起身来就要朝着对岸冲去,要不是金铭尹一把拦住了她,这丫头就要发了疯一样径直的往哪湍急的肃水川里淌去了!

“唏律律~”

这金铭尹弄出来的火势确实是真的够大,即便是高慈懿如何盘算,也是不可能骑着马带着两个人从大火里面一跃而过了,无奈之下,只能紧紧一勒马缰,停驻在了当场。

安逸随着高慈懿缓缓转过来的马头,看着后方追击到自己面前,也慢慢停下脚步的辽军,嘴里带着些苦涩的对马前的高慈懿说道:“看来咱们两个今天这关是不太容易过了啊。”

“我不怕!”

高慈懿一脸铁青地看着辽军阵前的一脸玩味,就好像用那种盯着死角里耗子的猫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萧燕儿,把手里这银枪往前一横,“我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要让他们再搭上几个人!”

“不行!”

安逸脑子里面稍微地静了静,他朝着萧燕儿的方向瞟了一眼,跟这萧燕儿眼神这么一搭,心里就已经明白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在自己,而不是高慈懿,于是压低着声音说道:“他们不知道你是谁,刚才之所以没下令箭杀我们,想必是冲着我来的。你现在听我的,下马,往肃水川里去,姜尚他们一定会接应你。”

肃水川的水流是相当湍急的,即便高慈懿马术再好,他也不可能一个人这么渡过去,要不然之前青城战役的时候,辽人大军也不会全都老老实实的蹲在北岸了,

但是好在姜尚他们已经是过了川了,在岸上只要稍稍接应,高慈懿就能稳妥的过去。

安逸心中是这样盘算的,想着他就一把拽过马缰,打算把高慈懿往马下赶,

高慈懿哪里肯答应?

“不行!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你让我回去怎么跟欣儿交代,她还不得恨我一辈子?而且你答应我的事儿,你这就算是要撒手不管了吗?不行!绝对不行!”

高慈懿一手挺着银枪,一手攥着马缰死死的不愿意送开,

“你不松开,咱们两个都得死在这儿!”

“那就算咱们两个命该如此,反正夏军主力都过去了,没了咱们两个,辽人一样过不了潼关!”

高慈懿在力气上都是能跟郭木尔较个高下的,安逸手上的劲儿哪里扭得过他?

于是他心中计较了一下,然后朝着身后瞟了一眼,继续低声道:“行,那我也不跟你争了,咱们两个今天就搏一把,你打着马往后面退。”

“往后面退?”

高慈懿有些不明白安逸的意思,往后面?往肃水川里退吗?

安逸倒像是也不愿意多解释一样,只管吩咐道:“你听我的,慢慢的,往后退。”

高慈懿以为安逸是心底已经有了计策,便很是听话的稍稍带动马缰,让胯下的马儿乖乖的倒退着马蹄,向着肃水川边退去。

但是无论你退的怎么慢,对面的辽人也不是瞎子,还能看不见他们的这小动作?

萧燕儿果真就像是一只胜券在握,舔舐着自己利爪的猫儿一样,好像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两只小老鼠”到底是想做何打算,

同时,也已经抬了抬纤手,让他身后的弓弩手拈弓搭箭做好了准备,一旦夏军那边有什么异动,一律射杀!如此之近的距离,可不用担心什么火铳了。

一样把安逸这小动作看在眼里的,还有南岸这边的金铭尹,

金铭尹这儿是一只手扶着双腿跪坐在地上抽噎个不停的安欣,一手指着川水对岸的安逸道:“你们看,他们好像要过来!”

姜尚的眼神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对岸,自然不用金铭尹提示,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安逸的心思,看到他这一步步的动作之后,赶忙转身吩咐身边的亲兵道:“快!去找几个身体壮、水性好的弟兄,拿着盾牌过来,快!”

“是是是!”

亲兵此刻也是知道轻重们不敢耽误哪怕片刻,从地上爬起来就向着军中跑去。

“江兄!”

姜尚说完又朝着江云看了一眼,招了招手道:“把火器营带过来。”

“好!我明白!”

等到南岸这边的人都安排好了,高慈懿顺着自己胯下的这匹灰白战马,也是一步步的快要靠肃水川边了,

一步、两步

直到高慈懿感觉到马后踢深深的往下一陷,他就知道已经是踩岸边的淤泥里了。

“哥,到地方了,咱们下面怎么办?”

安逸用手又轻轻地抖了抖马缰,示意高慈懿松开紧攥缰绳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抓住他腰间的玉带,把头凑到高慈懿的耳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辽兵,低声道:“我数三下,咱们一起往后倒。”

“好!”

高慈懿看着那一身落日红云甲女将身后泛着寒光的箭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重的把头一点。

“一!”

“二!”

“三!”

安逸这“三”一出口,高慈懿就感觉到自己腰间猛然的一股力量就把自己往后拽去,本来就已经松开缰绳的手当然再也不能把他的身躯控在马上,整个人猛地就往后仰去,

“扑通!”

后面就是肃水川,高慈懿这一个倒栽葱就扎了进去!

肃水川里面姜尚早就安排好了数根拴在对那的粗麻绳,几个托着盾牌拽着麻绳的军士迅速的就朝高慈懿靠了过来,三两下就将他从水里捞了起来。

“放箭!”

除了安逸之外,其他人的命在萧燕儿的眼里,并没什么有价值。

“住手!”

当这一声喊传进川水里高慈懿的耳朵里时,他才发现,安逸居然仍就坐在马上,完全就没有打算下来的意思!

“你!安逸!”

安逸脸上微微带着笑意,转头看向水流里的高慈懿,

紧急通知

大魔王实在是万分的抱歉,因为工作之中项目调动,导致现在每天基本上到家都十一二点了,精疲力尽不说,脑子里也是乱的一团浆糊,

若是说能写到三四点点赶完两章,大魔王倒也不是不能,但是那质量和别字就真的不敢保证了。

《布衣天国》是大魔王的第一本书,大魔王绝对不会草草的凑到一百万字或者两百万字就收场,各位书友应该也看得到,书里的每一个细节大魔王真的都在用心去勾勒,这幅宏大的史诗画卷,大魔王是一定会给大家展现完美的,所以在此致歉,为保证质量,这段时间由两更变为一更,等项目结束之后,大魔王一定加倍偿还,

在此谢谢各位的谅解,大魔王率书中众角色百拜!

第二百六十五章 挟持

第二百六十五章·挟持

高慈懿都一直以为安逸是心中有了脱困的方法,所以从始至终都是没有想到安逸最后居然会把他一个人甩进肃水川里。

其实说来的话倒是高慈懿过于天真了,萧燕儿身后站着的就是辽朝大军,怎么可能眼睁睁让他们两个就那么大摇大摆的溜了去?

所以这事儿从一开始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下一个,要么两个都留下。

安逸把高慈懿一把甩下来了之后,便慢悠悠的打马朝着辽人大军方向走去,

身后肃水川确实水流湍急,而且这寒冬时节水里又是冰冷刺骨,所以姜尚即便是带着十来个健硕善水的军士,也是没有多敢在这水里多待,救了高慈懿就赶紧上岸了,不然不用时间久,过不了一会儿,可能整个人就冻的没有知觉了。

高慈懿被安逸这样子救下来,感觉自己的心里就像是被人塞了个缘木塞子一样,揪心的那种难受,在肃水川里的时候就挣扎着要往北岸去,还是被姜尚控着死死的拖上了岸,

“你给我一匹马!我要去救他!该在马上的是我,不该是他!”

高慈懿也是个性情中人,虽然自己那杆银枪被安逸留在了马上,但他这刚一爬上岸,也顾不得自己湿漉漉的衣甲,两步跑到岸边的马前,拽过一匹战马就要往对岸去,

“你冷静点!”

这边能跟他高慈懿比划两下的也就姜尚了,这位老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懂得权衡和冷静,这两样东西,无疑都是他从尸山血海里学来的,

他一双苍老的大手钳子似的一把就扣住了高慈懿已经是拽住了马缰的手。

“你叫我怎么冷静!”

“你想让欣儿一天之内失去两个亲人吗!”

两个人的声音显然都已经是有些歇斯底里,当然姜尚攥着高慈懿的手腕死死的没有放开,他心里当然很清楚,先不说这马过得了过不了肃水川,现在就算是十个高慈懿过去,也不过是多十个人送死罢了。

“他救了你,不是让你再去跟他送死的,他为你想了,你也得为他想想!为欣儿想想!”

也许欣儿就是那挺着白马银枪跟郭木尔都能大战三百回合的高慈懿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当他听完这话,紧攥着马缰的手这才被姜尚死死的拽了下来。

高慈懿一手扶着马背,刚刚阻塞在心头的那只木塞,这下子又好像是忽然被心底积压的郁气一下子冲开了,不停地往外翻滚着一种叫做悲痛的东西,那东西带着阴霾之色,很快就蔓延到了脸上,凝结到了眼眸之中,让这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忍不住的就哽咽了起来。

有的时候,真的是失去了,才意识到可贵,

此时此刻,高慈懿真的有些后怕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跟安逸说的那番话,什么皇位不皇位,四哥要坐让给他就是了!他想扒了自己这身王爷的服制,也让他去脱掉好了!他真的想跟着欣儿跟着安逸他们一起回到华阳县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哪怕只是大夏普普通通的一名农夫,余生足矣,

只不过

有的时候,每个人的命运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的,他四哥要的不仅仅是皇位、服制,怕不是还有他那颗项上的人头。

当然心中不好受的可不是他一个,金铭尹更是冲动的转身嘶喊着就要让江云下令火器营全面开火,一把把江云手里的火铳夺了过来,要不是江云手快卡在扳机上,他这一铳下去,准保激的辽人万箭齐发!

而身边跪坐在地上的安欣早已经是像被剥离了魂魄一样,眼神空洞的视着北岸那马上白衣背影,脸上已经是半点的表情都没能再有。

就连北岸那边的辽人,虽然被安逸的一句住手喊住了射杀高慈懿的念头,不过却并没有因此而放下手里的弓弩,一个个应着朝阳金光的箭尖儿,跟肃水川对岸一排黑洞洞的铳口对峙着,

一时间这南北两岸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没有比兰州城南门外消减半分。

这相形之下,倒是安逸显得很是悠哉了起来,

他挑着高慈懿的那杆银枪,打着胯下的战马,一步三摇的朝着萧燕儿走了过去。

“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伯爵大人已经是放弃抵抗了吗?”

萧燕儿朝着安逸挑了挑嘴角,落日红云甲带来的那种专属于女人的英气对于她这样天雕地琢的绝美面庞来说,绝对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燕儿姑娘之前跟我说过,你是个大户人家,家里人丁众多。倒是安逸想得简单了,还以为燕儿姑娘不过是个深宅大院里的千金,没想到”

安逸说着一脸泛着冷笑朝着萧燕儿身后的大军一指,

“没想到竟多得以万数记,不简单呐,萧太后!”

萧燕儿知道安逸话中尽是揶揄自己掩饰身份,反唇相讥道:“兵不厌诈!安伯爷连着点儿到底都不懂?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有上赶着告诉我你是夏军的伯爷吗?现在到好像弄得我是个脸面三刀的小人了。”

“哈哈哈!”

安逸听完她这话几乎是仰天大笑,只不过这笑意里面萧燕儿听得出来尽是些讥讽之意,

“对对对,假意和谈,暗中调兵偷取兰州,故作条件,实则赚我手中药方,故施伎俩,又欲要扣我在韩林,这是两面三刀吗?这都不是。”

萧燕儿并不以为然的高昂着她那高贵又修长的天鹅颈,傲然道:“成者王侯败者寇,安伯爷要是想学,等你跟我回了辽营,我教你。”

安逸看起来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像是心底还抱着一丝侥幸似的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可是救过你两次,怎么?萧太后就甘愿做那恩将仇报之人?”

“呵呵~”

萧燕儿冷笑了两声,“安伯爷还真是巧言善辩,不过我可不是你们汉人的穷酸书生,你不觉得现在跟我讲这些,有些太过幼稚了吗?”

“好!”

安逸忽然展颜一笑,提着自己胯下的骏马又往前赶了两步,跟萧燕儿两匹马的马头眼看着就要错在一起,方才开口继续道:“那我就跟萧太后说一些不幼稚的。”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萧燕儿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个条件,答应了,我就跟你回兰州。”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安逸嘴角一挑,“那我就只和跟我肚子里的川陕布防全图,一起死在你的剑下了。”

四川关隘图,安逸肯定是有的,但就是这陕西关隘图,却肯定是吹牛的,

拢共陕西全境安逸也就接受过十来天的甘肃镇总兵和兰州的城防,上哪儿能知道陕西的关隘图去?

当然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燕儿信了。

要说这萧燕儿,最恨的就是别人拿着条件威胁她,这一点,埋在辽朝皇宫外面荒山上的那些孤魂和游荡在死牢里的那些冤魂肯定是最有发言权的,

但是安逸嘴里的这两个地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太重要不过了,

尤其是四川,本来就是崇山峻岭的天府之国,像一线天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在川西还甚至还有更多,拿到了详细的关隘说白了那就相当于给大军插上了翅膀,利用自己的战力优势直接就能往夏军的心口窝子里插,

所以,萧燕儿就算是俏脸冷的就要凝出霜来,也不得不轻轻的点着臻首,接受了安逸所说,

“你说,哪三个条件。”

安逸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浓郁了一些,看起来很是得意,好像他心中早已经料到萧燕儿会答应一样,他慢慢地把面前自己手上的那三根手指弯下去两个,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你让辽军全部撤回兰州城,让我们安全撤离肃水川。”

“好!接着说。”

“第二,三十天之内,不准辽军东进!”

萧燕儿不明白这安逸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会提出那么一个不切实际的条件,到时候只要安逸把该吐的吐干净了,东进不东进还能是他安逸说了算,

想都没想,就继续答应了下来。

“好,我同意,你接着说。”

“这第三嘛”

安逸摇晃着面前还剩下的最后一根手指,眼神不断的朝萧燕儿周围的人马瞟着,尤其是在韩光德那儿看起来停留了很长时间,

“这第三,是有关邱煌镇下面的事儿,有些东西,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但是我觉得萧太后也不想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吧?”

说完,安逸眼眸之中满是神秘的朝着萧燕儿挑了挑。

萧燕儿当然知道安逸说的就是夜公主之墓的事儿,自从上次在土丘的上面把康国夜公主和她的幻灵珠都挑明了之后,这件事儿似乎就成了安逸和萧燕儿两个人之间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且说来安逸还好,萧燕儿自己对着这些秘密那一直都是实打实的相信,心里对于任何关于此的事情那都是十分迫切,

现在听到安逸这样讲,心里觉得安逸可能是得到什么新的消息,现在拿来当成交换条件了,所以更是想要知道,

但是,这种事儿萧燕儿向来都是入耳朵藏在心里,哪里还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甚至包括大元帅韩光德,她也是只字不提的。

安逸像是个算命先生一样,似乎把萧燕儿的心里吃的准准的,他看着萧燕儿那瞧上去故意本着的、冷冰冰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心里就跟那老鼠爪挠似的痒痒极了,便笑着朝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太后可否借一步说话,出的我口,入得你耳。”

毕竟自己的大军还在后面,而且萧燕儿自己又对安逸嘴里的这事儿心切的很,所以根本没怎么多想,就催着胯下的马儿往前踱了两步,跟安逸这么交错着并立,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安逸将手拢在嘴边,然后缓缓地俯下身子,一脸微笑的凑了过来,

“燕儿姑娘,我这第三个条件”

安逸嘴上说着,这手里忽然有了动作,原本拢在嘴边的手臂猛地朝着萧燕儿的纤腰上一揽,

萧燕儿本来身躯就娇小的很,又没有多少重量,被安逸伸手那么一搂,直接就把她从战马上拉到了自己的马前,然后右手一直紧攥着的银枪猛地往后沉了沉,让他握紧了枪尖,跟着那红云甲就死死贴在了萧燕儿的后腰上!

“太后!”

饶是韩光德距离如此之近,也是没有想到安逸会突然发难,一个个原本指着川水岸对面的刀光箭影一下子全对准了安逸!

“你们可不要乱来。”

安逸一手扣住萧燕儿的肩甲,手臂则横在她的玉颈上,迫使这手里的美人不得不把她那修长的天鹅颈高高的扬起,再加上萧燕儿那本来就装饰意义大于实际保护作用的红云甲哪里是高慈懿这杆银枪的对手?

后腰上那一抹冰凉而锋利的感觉,让她又不得不往前挺了挺自己本就高耸的双峰,一副被挟持的姿态,却让人看了不由血脉偾张。

“萧太后,这就是我第三个条件,用你来换我。”

萧燕儿被安逸这样拿着,纵然两只纤手倒是没被束缚,却也是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只能紧咬着下唇,冷冷的给脑后的安逸丢了句:“真是个两面三刀的无耻小人!”

“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安逸轻声的笑了笑,然后手上的银枪又往萧燕儿的后腰上顶了顶,朝着她吩咐道:“听说萧太后的马术不错,今天安逸就沾你的光了,照我说的做,带着马往后退!”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阴谋论

第二百六十六章·阴谋论

“挟持了我,只会让大辽雄兵对你们无休止的追杀。”

萧燕儿虽然嘴上这样讲着,但是毕竟现在命是捏在别人的手里,也只能照着安逸所说的,勒着马缰带动胯下的马儿一步步地往肃水川边退去。

“快些放开我们太后!”

大元帅韩光德手里的利箭已经和弓弦被拉成了一个椭圆形,死死地盯着马上萧燕儿身后的安逸,似乎在找寻一个能够让寒芒即刻钻进他脑袋里的缝隙,

当然火器营这边也是在江云的命令下把弹丸一个个都顶上了枪膛,只不过安逸和萧燕儿在这两阵中间,倒成了这同样充满*味儿的双方最好的镇定剂。

“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至少我觉得你在我手里的时候,他们都是要投鼠忌器的。”

安逸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韩光德的利箭,毕竟他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这老将军的箭法,所以脸庞几乎紧紧的就贴在萧燕儿的耳后,阵阵夜风刮来,还能撩起那墨黑如瀑的三千青丝拂在安逸的脸上,

只不过现在的安逸在没摆脱面前这一枝枝闪着寒光的“招魂幡”之前,是没有心情享受着别样的浪漫了。

“你以为,你们逃出了兰州就真的算是逃出生天了吗?我实话告诉你,你们恐怕连潼关都进不去。”

这话听到安逸的耳朵里,着实的让他吃了一惊,但是安逸这时候也拿不准这萧燕儿嘴里到底说的是真的还仅仅只是为了唬他,脸上并不着痕迹的试探她道:“我知道萧后跟我们的那位雍王大人私底下是素有往来,但是你也不用拿这些话来诈我,皇位的争端不过是大夏内部的事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想必雍王心里也清楚地很。”

“呵呵~”

萧燕儿臻首轻轻地摇了摇,脸上满是轻佻之意,揶揄安逸道:“安伯爷如果心中真的是这般想法,那我看你也不用回到大夏去了,与其被那雍王抄了满门,还不如跟我回大辽,做个内院的小差事来的快活。”

如此听来,安逸估计萧燕儿刚刚所说潼关的事情看来是真的了!

潼关的关闭,安逸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仅意味着他们这数万大军刚刚逃出生天之后,又将会陷入另外一个绝境,更是意味着,整个大夏王朝的西北地区,将会全部落入辽人的掌控,

不过恐怕这些早就已经写在了那位雍王手中的剧本里了!

直到现在,安逸怕才算是恍然明白过来,当初崇正生前遇刺的时候,安逸还跟江如月去信,觉得此事想必是雍王的一次败笔,因为崇正并没有因为他的嫁祸而对于德王有太多实质性的苛责,

但是现在想来,恐怕德王被免去监国之责、老都督被卸下军权,对于雍王来说,就已经是完全达到目的了。

以至于后来,按照雍王的想法,应该是已经跟萧燕儿串通好,假借和谈之名同时达到控制安逸和奇袭兰州的两个目的,

安逸自不用说,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被崇正包括孙德璋在内的所有人视为德王一党,

而兰州城里的兵马对于雍王来说,同样都是不能为他所用的,其中蜀地兵马肯定唯安逸和蜀王马首是瞻、蜀王又是安逸的老丈人,安逸又是德王一党,所以在雍王的眼里,属地兵马自然就是德王的人马,

陕西就更不用提了,都指挥使廖瑛是孙德璋多年的老下级,还能跟着雍王一起走?

所以,消灭兰州城里的兵马,一定会同时符合萧燕儿和雍王两个人利益的事了,因此这两个人也是能够共同搭了个戏台,唱了一出好戏。

不过安逸想在细细想来,整个脊背都是凉飕飕的,他真不知道这位雍王能有多心狠手辣,先是设计扒了德王的一层皮,之后崇正的死八成也是跟他脱不开干系的,然后为了继续弱化德王的势力,还跟异族达成共识,

要不是安逸在韩林比较警惕的话,现在这小十万的人马,都已经成为雍王走向他璀璨龙椅的白骨梯了。

这样想来,想必雍王给萧燕儿开的就是整个潼关以北都割给辽国的条件,因此他才会等到柳彪带着二十万南军渡过潼关之后,就死死的闭上了关门,

所以这样一看孙德璋这棵朝堂常青树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赶在了崇正的棺材前先只身进了潼关,恐怕当时他就知道,带着兰州任何一支兵马,雍王都不会让他进潼关的,所以只能自己先顾了个囫囵。

安逸觉得,恐怕早在他们最后一次兰州防御战事成之后,就已经一个个都成为了他雍王棋盘上的棋子,

皇室的斗争,比蜀王之前跟他说的恐怕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起战场上明晃晃的刀枪来说,这种暗地里的厮杀,简直让人的骨髓里都透着阴冷,

或许真的最后只有流淌着跟这阴冷一样味道的血液,才最终能够登上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可能这也就是皇后和她背后整个外戚势力看上雍王高慈祥的原因吧。

“现在说这些,萧后可能想的早点了儿,再给别人做圈套的同时,谁有知道自己不是在别人的圈套中呢?”

说完这话,安逸眼底不着痕迹的掠过了一丝光芒,然后又迅速的收敛了而来,转了转语气冷冷的又问了萧燕儿一句:“恐怕,萧太后心中所想的,也不止是雍王答应的那些吧。”

萧燕儿嘴角轻轻的挑了挑,左右而言他道:“我萧燕儿想要什么,从来不看别人的脸色。”

“萧太后自己也是个为上者,难道我当初在韩林所说的条件还不够吸引你吗?难道这夏辽两国之间一定就要这样穷兵黩武下去吗?”

安逸说完这话,就听到萧燕儿感觉有些不屑的从鼻头轻哼了一声,“我萧燕儿,只跟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的人谈条件。”

听起来虽然让人面子上挺挂不住的,不过安逸倒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萧太后,眼光现实并不是坏事,但是我爹从小就跟我说过,做大生意的人,都懂得什么叫奇货可居,希望萧太后以后明白过来的时候,可不要抱怨交了太多的学费。”

安逸这一边说着,一边就感觉到自己身后的马蹄忽然往下面陷了陷,想来已经是踩到了肃水川边的淤泥里,

“好了,萧太后,你就送到这儿吧。不过”

安逸把自己的脸又朝前面凑了凑,直到嘴巴呼出去的热气,都能够肆无忌惮的撩拨在萧燕儿的耳根处,吹得萧燕儿那挂在而后的几缕青丝,都一根根的成了仙儿一般飘飘然起来,

远远看上去,要是不瞧见那顶在萧燕儿后腰的银枪,到还以为这是对儿私情燕语的小情人。

“不过我觉得,叫萧太后太委屈你这样的美人儿了,以后,我就叫你燕儿太后吧。”

“登徒子!两面三刀的小人!”

萧燕儿几乎是咬着银牙,狠狠的朝着身后甩了这两句已经是重复过两遍的话,

不过,却已经是听不到答复了。

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安逸已经被姜尚带下来的人马,顶着小圆盾从肃水川中接走了,

只留下一杆长长的银枪,就那么杵在地上,枪尖依旧轻轻的搭在萧燕儿的后腰处

大夏崇正四十一年正月,崇正皇帝驾崩,兰州沦陷

------------------------------

王京

昔日里繁华奢侈,处处玉酒笙歌的大夏都城王京,似乎一下子就被抽离了那欢愉的灵魂气一般,一到这入夜的十分,接道之上再也没有了那些勾栏瓦舍的*莺燕,也不见了那些放浪形骸、纵酒吟诗的文人墨客,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甲胄鲜明,手里持枪执刀的宫廷卫队在来回的巡逻,

从这些人精良的衣甲就看得出来,这便是王京紫禁城里的北军卫队。

大夏王京里一共有南北两只京畿卫戍部队,实际上也就是相当于辽人郭木尔手里的那个龙骧骑,都属于保护都城的禁军。

不过两支兵马还是有所区别的,所谓北军,就只是主要以拱卫京师为主要的责任,多为野战之军,约有五万余人,

他们其中多为北直隶卫所和绿营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健壮之士,可以说北军是整个大夏朝官军战力中精锐中的精锐,所以甚至于很多大夏各地方上的绿营、卫所、边军之中的旗官乃至把总,如果能够有机会,都是想到这北军之中来的,甚至有的人不惜官降一级,挤破了头都向往这北军编制里面钻,

因为只要能够成为这精锐之师中哪怕最普通的一员,这一年到头白花花的饷银,也绝对不是西北地区当地一个守备将官能够比的了的。

如果真的是通透之人,在这北军之中混出个一官半职,那么可绝对不是行伍之中的普通武官那样仅此而已了,若是真的能够在其中出人头地,那各类文武大臣、甚至是皇亲国戚,有时候都少不了要给你打点些银两,陪两声笑脸,

毕竟整个大夏朝的人都明白,谁手里攥着北军,就算是攥住了半个紫禁城。

那么另一半的紫禁城在哪儿呢?

自然就是在那南军手中。

相对于北军来说,南军则是负责守护紫禁城的安宁,通俗点儿来说,就是皇城里面的一支军队,那种紫金色的兵符,只有皇帝能够亲自启用,也是大夏皇族保卫自己的最后一道武装力量,

虽然说南军只有千余人之众,但是每年饷银用度已经兵马装备的置办,让整整五万余人的北军都是相形见绌,而且这南军兵源的挑选更是苛刻之极,要说北军之中这么多年下来了,还是有不少重臣亲眷、皇族子弟混迹在里面,但是这南军里面可真都是精挑细选的百战精英。

估计今天也定然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南门的北军将领早早的就收到了雍王的谕令,出城五里之外,迎接那支从西北远道而来的大军,

你道还能是谁?自然就是手里攥着二十余万大军的柳彪。

“雍王殿下有令,大军暂驻城外,请柳将军带着雍王殿下的东西,遂在下入城拜见。”

柳彪高坐在马上,淡淡地看了一眼半跪在自己马前、拱手相迎的将官,然后从袖口里把那卷崇正的遗旨掏了出来,高高的举过头顶,

“你们在这儿等着。”

他转头对身后的副将吩咐了一声,就这么举着遗旨,催动马蹄,朝着王京红漆木铜钉大城门里走了进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暗流翻滚的紫禁城

第二百六十七章·暗流翻滚的紫禁城

紫禁城

沉沉的夜色之下,唯有月光带着那一抹清冷斜射在故宫金色的琉璃瓦上,虽已没有了白日之中的璀璨,却丝毫掩饰不住从那里泛出的特有的王者气度,

不时有几只寒鸦,悠然的从空中飞过,与身后那片被星光点缀着墨色绸缎的一道,构成了皇城之中苍凉的华丽,此时的紫禁城,犹如湮没的辉煌。

任凭那浓浓的黑暗遮没了重重朱门,遮没了深深庭院,却遮掩不住满是压抑已久喷薄欲出的幽怨和权利驱使下的野心,

夜色渐深,月的皎洁缓缓滑落宫殿,惟有那些高墙深院,伴着如水的月光,兀自坚守在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此时的故宫,又似天国的遗孤。

空旷的大殿之上虽然还是灯火通明,却已经是多日没有了那群臣共朝的盛景了,有的只是一名身着四爪金龙暗黄袍、腰扣玉带的贵气男子,在金銮宝座下面来回的慢慢踱步,

只不过不知道是他故意把脸隐在灯影里,还是那摇曳的烛火也在躲避他脸上的阴冷,总之是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庞,只看得到旁边一位披挂着直缀锦袍的内官,静静的侍立在他的身旁。

“吱呀~”

红漆木的大殿门被从外面缓缓地推开,应声躬身快步走进来一位身着甲胄的小将,从他鲜明的衣甲不难看出,这小将想必是北军中人,

“启禀殿下,兰州威武大将军柳彪率军二十万于入夜时分抵达右安门外,现手持大行皇帝遗旨已在殿外等候。”

小将的声音不大,或许只是这金銮殿太过于空旷的,以至于他话音一落,倒是想起了不少颇为诡异的回声,

不过,看起来已经是等候了多时的雍王殿下却没有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两步步从就从灯影之下迈了出来,朝着小将抬手吩咐道:“让他进来。”

他这话刚一出口,身后那原本静静侍立、宛若雕像一尊的内官忽然直了直腰,看到那略微有些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不,我出去迎他!”

只是听到雍王改口,才有缓缓地收回了刚刚呼之欲出的动作,再次“变回”了雕塑。

虽然雍王比淮王高慈懿要长上几岁,但是面容之上却丝毫没有高慈懿那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眼睛凹陷着,两个腮帮子上是一点儿红润之色都没有,甚至可以说能用形容枯槁来描绘,

这同样是从小锦衣玉舍甚至不下高慈懿的雍王高慈祥,若他真的是穿的不是一身暗黄蟒袍而是普通的绸缎衣服的话,准会叫人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大烟鬼。

不过这“大烟鬼”走起路来倒还是虎虎生风的,双手负立在身后,一步就迈出了金銮殿那一副厚重的门槛儿,

腰间那几块成色可用极品来形容的冰花芙蓉玉随之丁零当啷互相碰撞着,发出了似乎是来自于之外的清脆鸣响,倒是不知道为何,中间却很是突兀的还挂着一个略显破旧的香囊,看这暗红色的质地,怕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材料。

殿外的柳彪看到雍王走了出来,把手里的遗旨往面前高高一举,面无表情的朗声道:“雍王高慈祥接旨!”

雍王一撩这下摆,双膝齐刷刷的就跪在了地上,向着柳彪手里的遗旨俯身一拜,“儿臣高慈祥接旨!”

“雍亲王皇四子高慈祥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儿臣高慈祥领旨!”

雍王随即站起身来,从柳彪的手里接过了那明黄色的绸缎布,又再打开来似乎在好好确认那左侧鲜红的玉玺印,苍白的脸上悄然无声的就抹上了些许喜色。

柳彪交完遗旨之后,也是一改刚才面无表情的样子,马上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反过来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朝着雍王叩拜高喊道:“臣柳彪,叩见吾皇万岁!”

“柳大将军快快轻起,快快轻起,本王尚未登基,哪受得了你这叩拜大礼,快快起来。”

雍王将圣旨收到袖口之中,赶忙一步上前,双手把柳彪给拖了起来。

柳彪脸上的谄媚可是半点都没消,恭维雍王道:“陛下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先皇已有旨意在此,我柳彪是个粗人,只认陛下这一个万岁爷,其余的哪个我都不看在眼中。”

“呵呵呵,大将军此言差矣!”

雍王笑着朝柳彪摆了摆手,年纪轻轻的那沟壑满面的皱纹,竟然比那久居行伍的韩光德都惶不多让,

“恪守祖制,是我们这些为人子,同样为人臣的本分,天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大将军可是要将那僭越之罪强加于我吗?”

“末将万万不敢!”

说着话,柳彪这手一拱,又跪下了身去。

倒是高慈祥一伸手忙将他拦住,拉着他的手臂往金銮殿里一指:“大将军且与我殿中叙话吧。”

“是!陛殿下。”

雍王带着柳彪一前一后进了金銮殿,厚重的漆木宫门又再次重重的紧紧闭上。

“本王可是与大将军神交已久,如今能得相见,说明咱们之间也是缘分不浅呐。”

高慈祥那苍老的面孔这一笑起来,加上他那略显的声音,倒是让人想起了百姓家里夜里用来唬那孩童、传闻摄人心魄的夜游神一样,真不知道他这之前听说经常留恋勾栏瓦舍之人,是如何跟那些莺莺燕燕纵酒欢歌的。

柳彪听完这话之后,看起来很是惭愧的朝着高慈祥有躬身拱手道:“说来真是惭愧,末将死罪啊!千防万躲,都没有想到那阉人贼子徐亮竟然会趁着我喝醉,夜里到我营中盗走了玉玺逃之夭夭,幸亏我将遗旨贴身藏着,不然也要一并被这腌臜东西偷去了。”

高慈祥面上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侧着面不着痕迹的跟那身旁的太监对视了一下,然后又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无妨,这事儿怨不得将军,倒是要怪本王识人眼拙了,将军能把这二十万大军给本王带来,本王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说完之后,高慈祥便背过身去,脚下踱着朝前轻轻地走了两步,然后轻声的叹了一口气道:“唉,父王骤然驾鹤西去,现在大夏又是内忧外患之中,不瞒将军说,现在不满我坐这皇位的人可是大有人在啊。”

柳彪抬了抬眼,似乎是听出了高慈祥话里的意思,便显得有些激昂朗声道:“雍王殿下若是有难处,尽管吩咐,我柳彪刀上火海那是在所不辞!”

雍王再次转过身来,堆着笑面应道:“好好好,大将军不愧是本王的心腹之臣!”

然后他顿了顿接着道:“这眼下就有那么一桩极为重要的差事,交代给别人本王着实不放心,有心委托于将军,只是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殿下所指的是”

“北军!”

“北军?”

高慈祥重重的点了点头,脸色看起来很是凝重道:“这偌大的王京里,现在可是暗藏杀机啊!南军的将领我倒是放心,那都是先皇一手挑选出来的,但是这北军指挥使的位子,我不放心给他人。刚好大将军又是行伍中人,通晓兵家之道,把北军交在你的手上,必然可让本王安枕。”

通晓兵家之道,柳彪自己听着都觉得高慈祥在胡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雍王会把北军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自己,

但毕竟高慈祥把话说到这儿了,柳彪觉的与其推三阻四倒显得自己不诚心了,何况这攥着大半个京城的重要岗位,在自己手里总好过假于他人之手。

想到这儿,柳彪故作满脸激动到甚至有些哽咽道:“可是可是殿下,那北军指挥使如此重要的位置,手里几乎攥着大半个王京,我迄今为止方才第一次见到殿下,殿下就要将此位置受于我手,末将末将如何敢接啊!”

那站在雍王身后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内官此时却是笑吟吟的开口了:“大将军,殿下有心拿你当自己人,才会放心的把这紫禁城的命运都交在了你的手上,将军若真是有心从龙,那可就不要再推辞了。”

高慈祥没说话,只是笑着脸朝柳彪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那太监的说法。

“如此既如此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殿下再造之恩,柳彪没齿难忘,日后定刀上火海不负殿下所托!”

柳彪又再次深深的叩拜在地上,这回甚至大殿里面都能听到他脑门触及青砖的闷叩之声。

“呵呵呵,好好好。”

高慈祥将柳彪从地上扶了起来,道:“大将军一路奔波,想必也是疲乏了,我已经着人安顿好了住处,我看今晚将军就在紫禁城中留宿一晚吧。”

“末将谢殿下厚恩。”

说完之后,柳彪便又朝着高慈祥拱了拱手,然后缓缓后退着转身出了金銮殿。

等到柳彪的身影消失之后,那从头到尾就说过一句话的内官缓步走出了灯影,照面庞看来,是个中年的岁数,等到走上前来仔细一看才瞧见,这太监正是那兰州城北巷之中现身过得那个孙公公!

“你怎么看?”

孙公公脸上轻轻的笑了笑,应高慈祥道:“依老奴看来,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徐亮这个人我是接触过的,照之前徐亮的密信,他们两个应该是拿到了那玉玺的,按徐亮的性子,能把玉玺和遗旨交给这个柳彪,放在他的营帐之中?这绝不可能!”

高慈祥听完之后也是阴阴的笑了笑,轻声骂了他一句:“老狐狸!”

孙公公到很是恭敬的躬了躬身,恭维道:“殿下想必早就听出端倪来了,不然也不会将那北军指挥使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他,何必再来取笑老奴呢。”

“没办法啊~”

高慈祥驻足在金銮殿中,静静地打量着那最上面的在金銮宝座,冷冷地说道:“谁让人家势力大,咱们要仰着着人家的鼻息呢。既然这柳彪也是个心怀鬼胎的,就让他去好好恶心恶心皇后好了,吴王已经派人传来了北上的消息,相信没有多久,就能感到京城里来了。”

“吴王?”

孙公公的眉头稍微皱了皱,有些不解地问道:“吴王到底是来帮他那个皇后外甥女儿的,还是赖帮殿下的?”

高慈祥那苍老的脸上随着他嘴角微微的上扬,又是平添上了不少深不见底的皱纹,

“帮谁?那就要看我巡盐道外公的盐,够不够咸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老狐狸们的斗法

第二百六十八章·老狐狸们的斗法

王京

竹府

夜色渐渐的沉了,连天上的月儿都倦怠的伸了伸懒腰,拉着乌青色的云朵被子轻轻地往自己的身上掩了掩,

城中来来往往巡逻的北军侍卫一个个脸上也都挂着困意,被那静悄悄的鼓巷中传来的打更声敲的一步三点头。

吏部竹左侍郎的府门处俨然也已经让门房小厮堵了个严实,只不过有心人都能看的到,府院里面还亮着盏盏的烛光,府院外面尚书大人的官轿还静静地停在那儿。

竹府的内厅里面,进门就摆着一个镂空的小翡翠屏风,只是这屏风看起来成色却一般的很,加上左右两侧墙上两幅简简单单的字画,好像并不足以装饰这吏部大员的屋宅。

中间一张暗色樟木八仙桌,两边放着一堆背椅雕花的太师椅,下手着个坐着那个一身蜀锦绣纹长袍的,正是原四川承宣布政使,现任大夏吏部左侍郎竹宗臣,

而上首的这位老者,看起来脸上头上下巴上的白须比竹宗臣都要明显多上不少,穿着个红底儿官袍,胸前俨然一副只有一品大员才配得上的仙鹤补服,

他将手里的茶盏慢慢地从嘴边放回到八仙桌上,然后显得有些傲然的开口道:“你刚来这京中,这儿水本来就深不可测,别看是什么侯爵国公,哪个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尤其现在着多事之秋,有事没事的少出去走动,上完朝就呆在府里,把我交代你的那些办好了,就是你最大的功劳。”

“是,是,是,尚书大人说的是。”

竹宗臣显得很是唯诺,手上很是麻利的又端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将那一泓腾着热气的香茗重新的给上首这位尚书大人面前的被子斟满,应声道:“谨遵尚书大人教诲,您看小王爷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尚书大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有些不悦的呛他道:“小王爷也是你叫的?这王京城可不是你们那西北,嘴里一个不慎,就能要了你的脑袋!。”

“是,在下失言了。”

竹宗臣赶忙拱拱手,跟他很是小心的赔了个不是,

那尚书大人吹着花白胡须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半晌之后方才开口道:“小王爷那里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尽心尽力办事,从龙之功最后绝少不了你的。”

说完这话之后,他就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朝着竹宗臣道:“好了,今天夜也已经深了,我就不在此多呆了,你可要好自为之。”

竹宗臣恭敬的朝他拱手应了应:“是是,我且送送大人。”

门口候着的两个小厮倚靠在门边,歪头栽脑的都快要睡着了,看到自己大人出来,又赶忙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将那昏黄的夜灯挑了起来,走在了前面。

竹府并不是很大,从内厅走到府门口的距离也就是那么三五步的样子,等到那尚书大人跨上竹府门槛儿的时候,忽然又像是放心不下什么一样,转头又叮嘱竹宗臣道:“小王爷交代你的那个事儿,你可千万不能给他办砸了,翊坤宫那边,要好好找个时机、找个由头,懂吗?”

竹宗臣深深的把腰一躬,诺然道:“大人放心,在下绝不会出半点岔子。”

“嗯~”

老尚书从鼻息里面轻轻的挤出来了这么一个字,然后转身迈出竹府府门,坐上了早已等候在府外的官轿,伴着浓浓的夜色,缓缓而去,

直到这位老尚书已然消逝在了夜幕之下,竹宗臣才直了直那久久躬下去的腰,眼睛里面抹过一丝冷意,然后转身转回府中。

竹宗臣再重新退开厅门,回到内厅的时候,刚刚他坐的那个下首位置上面,已然是多了一名披着一袭水蓝色长裙的女子,凝脂玉般的面庞被厅两侧的烛光轻轻的曳在脸上,显得白皙而迷人,高挑修长的身姿就好像李延年笔下的北方佳人,遗世而独立,幽处娴雅之姿,似若超脱于浊世,

“静怡,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竹宗臣好像自己也没有要入睡的意思,两步走上前去,坐在了刚刚那尚书大人所坐的上首位置,

竹静怡朝着竹宗臣温婉的一笑,“女儿哪里放心那老东西来找爹的麻烦,已经躲在后屋听了一个晚上了。”

“不得胡言,你应该叫舅父。”

竹宗臣一边从桌上给自己翻起来了个空杯盏,一边抬眼嗔了自己女儿一句,只不过言语之随意,似乎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我就是要这么叫他。”

竹静怡没有让自己爹爹亲自动手,很是解意的将紫砂茶壶端在手里,给竹宗臣轻轻的斟了个满盏,然后脸上带着些不屑道:“他有什么资格做我舅父,他当初逼我娘亲的时候,有想过他是我的舅父吗?”

竹宗臣没有答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只是寒着脸,捧起女儿斟的茶,慢慢的在嘴边那么品着,

竹静怡好像也不太像提起那时的回忆,转而岔开话题开口问道:“爹,这事儿您打算怎么办?”

“看不出来么?老东西拿咱们当枪使呢。”

竹宗臣想老尚书在门口跟自己嘱咐的那句话,心里就窝着火,

翊坤宫是当今皇贵妃的主宫,也就是德王的母妃,当时崇正让内阁代理德王监国并且禁足皇贵妃之后,这个雍王高慈祥就好像是转了性一样,再也没有踏足那些之前时常留恋的勾栏瓦舍半步,跟着当今的皇后往来是愈发的密切,甚至有的时候都不顾及皇家礼法,带兵在宫禁之中行走,

后来崇正忽然驾崩,对于还正在禁足中的皇贵妃和被撤去监国之职的德王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之前对于德王即位呼声颇高的大臣个个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缄口不语再不提及此事,就连德王自己也是感受到了深深的危险,连夜离开王京,奔着山西而去。

德王因为不再监国,因而没有再继续住在紫禁城中,而是住在王京的府宅里,所以雍王在崇正驾崩当日忽然宣布九城戒严的时候,虽然布下天罗地网,但是好歹德王经营着十数年,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被留住的,

只不过高慈勋是跑出去了,他住在宫中的母妃算是彻底被高慈祥给软禁了起来。

但是呢,这雍王做事一向谨慎小心,他就是心里想要除掉这个皇贵妃,也不会自己动手去做这件事,免得落人口舌,

所以那个老尚书才让竹宗臣“好好找个时机、找个由头”,找时机由头干嘛?自然便是将皇贵妃给除掉。

可是竹宗臣何许人也?在成都跟安逸一来二去那都是棋逢对手,活脱脱的老狐狸一只,能不知道他们这帮子人心里所想?

话说得好听,从龙之臣算上自己一功,但是这德王也不是瞎子傻子,他母妃一死,肯定是要借题发挥,以此为名挥师东进,

到时候雍王怎么样才能既做掉了皇贵妃又让德王师出无名?

当然就是把竹宗臣的脑袋拿来顶罪了。

“爹,我觉得这件事儿,女儿倒有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哦?说来听听。”竹宗臣忙放下茶盏,一脸正色的问女儿。

“办法就是,咱们得找个枪头。”

竹清怡一脸神秘的朝着父亲挑了挑眉,

“枪头?”

“对,枪头,父亲可知道,那位西北来的兰州威武大将军柳彪,今夜已经进城了?”

竹宗臣饶有兴致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你这丫头,消息都是从哪儿来的?”

竹清怡莞尔一笑,“我不仅知道他今夜进城,还知道这次就他一个人进的城,原本于他一并前来王京的那个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徐亮,带着玉玺已然是半路失踪了。”

“半路失踪~”

竹宗臣细细的念叨了下这四个字,仔细想了想对竹清怡道:“这个徐亮,我在成都的时候见过他,一只老狐狸。不过这事儿我倒有些不太明白了,他一个太监,难道他还有比跟着柳彪的二十万大军一起来王京更好的去处吗?”

“问题就出在这儿!”

竹清怡挑起她那玉葱般的一根手指,朝着竹宗臣指了指,调笑道:“连父亲这只老老狐狸都不知其意,不正是说明那个徐亮的失踪后可能必并不是像柳彪所说的那样么?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真相,但是如果我猜得没错,柳彪在撒谎!这个西北来的威武大将军,绝对不是表面上的样子,至少对于雍王来说,他绝对有问题!”

竹宗臣听完女儿的话,沉思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道:“怪不得雍王把北军指挥使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柳彪,原来是憋着一招驱虎吞狼啊。”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又转而问女儿道:“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咱们的人?”

竹清怡一双纤手随意的在腿上的裙摆中,静静的想了想,然后臻首轻摇道:“不知道,不过不管是不是,咱们都可以用他一把,如果他真的是王爷的人,那不也正好带他认个门。”

“呵呵呵,你都要把别人当枪头用了,哪知道他还有没有命认门。”

竹清怡脸上笑得倒是挺甜,“怎么?爹知道我的意思了?”

竹宗臣很是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笑颜开口道:“你都说我是老老狐狸了,我怎么也不能反应太慢,对不起你这称呼不是?”

竹清怡偏过头,伸出艳红的舌尖舔了舔稍稍有些发干的唇,眼中如深渊古潭,没有一丝波澜,

“爹如何打算?”

竹宗臣端起茶盏,又轻轻的呷了一口,砸吧砸吧嘴道:“先接触一下,可以让贵妃娘娘从他这儿出去。”

竹清怡听完后,眼底也是掠过一丝精芒,抿着嘴冲她爹翘了翘唇角,“爹,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竹宗臣用手里的青瓷茶盖儿轻轻的滤了滤阔开的茶叶,若有所指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哪知道听完这句话,刚刚还一脸甜甜笑意,带着两个小梨涡的竹清怡一下子俏脸就冷了下来,然后“嚯”的一下站起身,看都没看竹宗臣,满脸不悦的丢了句:“爹,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喜欢谁,想要嫁给谁,都是我自己的事儿,不用您给我操心。”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回了内宅。

“啪~”

竹宗臣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敲,也是本着脸重重的出了口气,

“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分兵

第二百六十九章·分兵

兰州以东

在肃水川东岸得以有惊无险的死里逃生之后,接着那座石桥上金铭尹所放的一把冲天大火,算是暂时止住了辽人大军的脚步,让安逸带着这些刚刚从兰州城里死里逃生的夏军得到一丝宝贵的喘息机会,

不过安逸并没有下令全军昼夜疾行,紧紧利用石桥上足可阻挡辽军半日的时间差,向着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因为安逸心里清楚,就算他们日夜不停的过得西安朝着潼关开去,半日时间,绝对是不足以应对潼关现在尚不明朗的局势的。

所以安逸仅仅只是在大军离开肃水川的时候下令全速驰行了近三十里,彻底甩开辽人的哨骑眼线了之后,便缓缓地把行军速度降了下来,沿途依托着西北的地势人为地制造了一些陷阱障碍,意图迟滞辽人的兵锋,

当大军行至肃水川峡谷的时候,安逸则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整,并利用峡谷上的三条铁索桥设伏。

这个肃水川峡谷就是当时安逸率军从蜀中进陕时,跟何六遭遇的那个地方,

之前安逸也是知道,这地方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过山麓走大道,但是绕的远,另外一条就是过这三条大铁索桥,距离上却近了一倍有余。

安逸之前之所以在刚刚离开肃水川北岸的时候做出一副疾驰而走的态势,就是为了能找个像肃水川峡谷这种地方摆萧燕儿一道,

毕竟这萧太后带着辽朝大军下兰州、重创夏军,西北之境已然是在无人能与他们抗衡,等到石桥上的大火一灭,肯定要急行军走近路追击安逸,也必然不会想到这帮子残兵败将还能在这儿等着她。

倒不是说在这儿能够利用打一个出其不意伏击战的机会消灭多少辽军,毕竟夏军多日来奔波厮杀也是人困马乏这是既定事实,安逸打算的是只要能够在这儿给他们一桶凉水浇上去,挫一挫萧燕儿正盛的兵锋,也能让他们不能毫无顾忌的穷追猛打,

然后转而自己全速向着潼关开进,此消彼长之下只要最后能够在到达潼关时候留出一天的时间差,安逸就有办法带着大军进关。

当然,任务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老将姜尚的身上,

首先主要还是因为安逸对于川蜀军团比较放心,第二就是这种伏击战,江云的火器营自然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直到暮色沉沉的时分,姜尚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对肃水川峡谷的设伏,黑夜之下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等待着那只龇着獠牙、来自西北草原上的猎物。

除了受命设伏的人马之外,其余的所有夏军都按照安逸的指令,在距离肃水川峡谷以北三里处扎营休憩,养精蓄锐,以应对接下来更多未知的凶险,

包括安逸自己,这接连几日以来,还真算是头一会儿能够得到这小半日喘息的光景,

他先是去中军营帐里看过依旧是一副睡美人模样的柳思意,这多日里来的奔波,弄得柳思意身旁的宁儿和这位李御医也都是两个眼圈熬了个通红,连同欣儿也是哈欠连天的一副磕头打盹儿的样子,

虽然安逸心里比谁都急切,但是他也不是不清楚这病患之事不是谁在旁边守着就能守出结果的,他便让李全和宁儿安欣他们都且去休息休息,缓缓精神,毕竟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后自己代替他们几个守在帐中,坐在柳思意的床角,很是心疼地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柳思意,也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思意啊思意,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你就这样不管你夫君了吗?”

安逸就这么依靠在床栏上,微微的闭着双眼喃喃的念叨着,然而念着念着,

忽然

他感到自己的耳边有一阵香风吹过

绝不会错!

这种感觉哪怕只是轻轻的拂过安逸的面庞,他也绝对不会认错,轻柔之中带着些妖娆和妩媚,恍若气质幽兰,缓缓地从他鼻息之中吸入脾肺,沁人心田。

“夫君,可是想思意了吗?”

安逸缓缓把眼眸睁开的时候,柳思意已然就像是他在绛云楼第一次见她那样,一身艳红色的锦衣裙摆,腰间挂着她那柄精致的凌虚刃,贴过那绝美之中带着笑意的面庞,用纤细的手指拈过耳边的发髻,正轻轻的撩拨着安逸的额头,

“思意!你醒了?”

安逸心中的激动一时溢于言表,伸出双臂就要把跪坐在自己面前碧人揽入怀中,

只不过

当他心念已久的美人再次入怀的时候,

柳思意脸上那原本的笑意已经是变了颜色,那醉人的眼眸正在一点点的被寒意侵占,绝美的面容也正逐渐失去她那特有的妩媚和妖娆,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眸霎时抹上一丝狠厉之意,

“安逸,你以为你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吗?”

很明显,这似乎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已经不再是柳思意的了,

当安逸再仔细揉揉眼睛定神看去的时候,虽然同样是一副倾城的面庞,但是已然已经是换了主人,

“萧燕儿!”

没有等大惊失色的安逸回过神来,“柳思意”就已经高高地扬起了手里的凌虚刃,

“你以为,你逃得出我的手心儿吗?”

带着幽蓝色光芒的刀尖,应声就朝着安逸的胸口狠狠的就插了下来!

“思意!”

安逸喊叫着猛然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眼前的“萧燕儿”已然是已经消失不见,床榻之上仍旧是昏迷不醒的柳思意,静静地躺在那儿。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

安逸揉了揉有些迷糊的双目,他原本想着趁着这机会稍微小憩一会,也算是定定心神,只不过这眼一眯,再睁开的时候,几乎就是要天黑了。

“哎呦,我这腰”

安逸强撑着身子从床榻上直起身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腰周围仿佛笼上了一圈细细密密的银针,一根根透着寒光的针尖儿让他的身躯稍微一扭动,便能够感受到阵阵钻心的刺痛,

唉,当初真应该听思意的,平时没事要多武弄些枪棒,锻炼锻炼才是。

安逸从床榻上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然后甩了甩脑袋,算是把刚才那奇怪的梦境从脑海之中剔除了出去,

他又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将柳思意身上的被角往上掩了掩,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之上轻轻的触了触,才往营帐外面走去。

刚刚走出营帐,就碰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姜尚,

“我正想让赵凌风和赵双过去替你来着,怎么?可是来找我的?”

姜尚倒是笑着朝安逸拱了拱手,粗糙的大手冲着自己的衣甲拍了拍,“伯爷放心,咱们这行伍中人皮糙肉厚的,这点行军算不得什么的。”

安逸看姜尚虽然年龄比自己老爹都要长上几岁,但是这精气神儿倒还真像他说的那样,满脸之上都找不到太多颓意,不愧是行伍之中的老将,身子骨确实有够硬朗,相形之下自己可就是逊色多了,他一边扶着腰,一边笑着摆摆手道:“老将军果然是老当益壮,不瞒你说,我这一通赶路下来,刚刚稍稍眯缝了一会儿,这腰就跟要断了一样。”

他朝着中军大帐旁的一个小营帐那儿一指,“老将军有话,咱们去帐里说吧。”

姜尚应了应声,跟着安逸一前一后两个人一头钻进了小营帐之中。

这营帐虽小,里面却还刚好有三把小圆木凳子,安逸和姜尚一人一个,相对而坐,

剩下的这个,则被安逸当做了个小桌子,朝着帐外的亲兵吩咐了两声,弄了壶热茶并这两个大茶碗,放在了这临时充数的小圆木凳子上。

“伯爷,这次大战,咱们蜀陕两军可谓是损失惨重啊。安排设伏完之后,我跟廖老将军细细的盘了下人数,唉”

姜尚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安逸端起桌上的小茶壶,给他面前的茶碗上倒上了满满一碗,淡淡地开口道:“没事,将军尽管说吧,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还能有什么听不得的么?”

“林牧之,阵亡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安逸那一只端着小茶壶把,另一只轻摁着壶盖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空中,大概缓了又好一会儿,才又转到自己面前来,将自己面前的空茶碗一样变得满满腾腾,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战争,将军说的,安逸记着呢。”

姜尚也满是低落神色的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成都左右两卫减员近三万余人,伤兵更是不计其数,赵凌风手底下现在还能拉出来的,连一万人都不到。龙安、成都两府的绿营,现在余下的也不过五六千之众,死伤一半还要多,原本绿营和卫所加起来五万多人,现在恐怕连一万五千人都凑不到了。”

“火器营呢?”

“也大体差不多。”

姜尚重重的出了口气,朝着安逸比划了个手势,应道:“整个火器营,不足八百人了,之前江云和金铭尹新做出来的十架转轮炮全部都丢在兰州了,还有很多新式的火铳、弹丸,很多都根本来不及全部带走,有的带出来的,也都连着人一起,被辽人射杀在城墙上了。”

安逸到真不是可惜这些装备,只要金铭尹在,要多少装备拿银子往里面堆就是了,他主要心疼的还是江云练出来的这些铳兵,

他点点头,也是深深出了口气道:“不知道我蜀地的兵马,要多少时日才能把这些好不容易练起来的兵再补回来。”

“不仅仅是咱们蜀地的兵马,廖老将军那边损失也不小,现在手里也就还剩下两万多人了,情况也就算是比我们稍稍的好了些。”

安逸没说话,默默地端起面前的茶碗,在嘴边浅斟了那么一口,因为没有茶杯盖的过滤,几片调皮的茶叶顺着水流撺进了嘴中,也不知道是不是蜀王送给他的这普洱也被沾染了血气,总觉得喝在嘴里带着一股子苦涩的味道,

“近十万余人的两个大兵团,一战下来只剩三成了,七万人,摆在这西北那得是多黑压压的一片啊,近七万生龙活虎的壮小伙子就这么没了。”

只不过话虽然这样说,路还得走,剩下的人也还得活,只是姜尚的话让安逸心中稍微地变了变主意,他心中想了想吩咐姜尚道:“姜将军,这样,这次伏击打完之后,辽人追击的速度应该也没有那么急了,咱们就在这儿,分兵。”

“分兵?”

安逸点了点头,“对,分兵,你带着赵凌风、赵双、江云他们,还有思意和欣儿一起,回四川去。”

听完安逸这话,姜尚怔了怔,

从纯军事角度来说,安逸这个决定无疑是最正确的,蜀地的兵马刚刚遭逢重创,士气已经是降到了冰点,如果强行拉着他们背井离乡往中原去,军心必然会更加的涣散,到时候甚至逃兵这样的事都会成为家常便饭,甚至会有溃散崩溃的可能,

如果此时能够回到四川稍作调整,其一是能够对战损的兵源稍稍做一下补充,其二最重要的是,主场作战的夏军小伙子们,还能够以最大程度的阻止辽人对川中地区的染指,牵制辽军对中原所能够施展的兵力。

但是,

姜尚明白这其中的要害,也明白之所以安逸不会跟着蜀地兵马一起回川的原因所在,

“伯爷,有些事我本不该多嘴,但是话说到这里了,我姜尚也不能装聋作哑,如果伯爷此番去王京,多一支兵马,就会多一重力量,没有自己的兵,就是没有话语权呐。”

安逸自然知道姜尚话中所指,不过这位沙场百战的老将能在这个时候从这个角度出发说出这番话,也是让安逸心中甚是暖意,他微微地笑了笑,应他道:“放心吧,老将军,王京里面的事情,有时候不光可以通过兵马来解决。何况安逸的爱人、亲人、家人都在川中,唯有老将军带着这些人马回去,也才能让我放心,更何况”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往前一探,冲着姜尚附耳低声道:“将军在蜀中,我安逸在王京也敢放手一搏,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好有个去处不是。”

出的我口,入得你耳,但是姜尚和安逸两个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什么叫“也好有个去处不是”,真等到安逸带着高慈懿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去处指的是什么?

裂土称王!

“伯爷请放心,姜尚,自当鞍前马后,效命之!”

虽然说安逸刚刚说那话的时候,心中真的只是抱着些许试探的意思,毕竟姜尚跟他进没有血缘姻亲、家中祖上也算是蒙受过皇恩,

如果刚刚姜尚真的回答只是模棱两可,恐怕回到成都之后,江如月马上就会把他架空,毕竟姜尚哪里是江如月的对手?

不过姜尚真的是对得起安逸的这份儿信任,结结实实的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安逸,在此谢过姜兄了。”

第二百七十章 流年不利

第二百七十章·流年不利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萧燕儿让安逸意想不到的事情,还远远不至于之前的那些,

辽人大军拿下兰州城之后,韩光德就把西北的大营全部挪到了这座原本属于汉人的西北坚城之中,相对于夏军的惨状来说,虽然也在南门经历了一番血战的辽军,却已经是天壤之别,

郭木尔奉萧后懿旨,从辽京又增调的七千龙骧骑,加之原来的三千拢共就是一万余人,再算上兰州城内的人马,以及后方疫病痊愈之后重新归队的兵丁,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下八万余人。

这七八万骁勇的契丹将士被韩光德有条不紊的铺开在了兰州城以南,靠这肃水川两岸扎营,绵延数百里的联营整日里来被他们的大元帅带着是一刻都没有松懈过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厉兵秣马等待着萧燕儿向南追击的命令。

只不过

接连三日下来,萧燕儿完全没有下令大军开拔的意思。

这倒是把急于乘胜追击的大元帅韩光德着急的不轻,连着几日都派人前去请太后的懿旨,只不过连续几天都被萧后给打发了回来,直到最后自己实在忍不住了,亲自跑去兰州城里找萧燕儿。

萧燕儿虽然不是什么精于兵法的统兵大将,但是她何尝又能不知道这“趁你病要你命”的简单道理?

之所以没有下令全军追击,主要是她心里还打着其他的算盘。

就如萧燕儿之前被安逸挟持时候在马上所说,潼关,安逸手里的这支夏军必然是进不去的,因为她跟雍王高慈祥所达成的协议,就是潼关以北尽数归于辽朝,而萧燕儿开出的条件呢,就是把这兰州城里这支对于雍王威胁甚大的小九万夏军是一网打尽,

所以无论如何,潼关对于安逸来说并不是生门而是一条早早就已经画好的死路。

当然了,大家都是生意人,谁的算盘珠子都是敲的啪啪响,雍王心里面也是留着心眼儿的,

照他的想法来看,他只要下令把这潼关大门一关,首先等到吴王的大军入境时,对于德王高慈勋来说那就是关门打狗了,你高慈勋总不可能一头撞回到西北去吧?那到还真如了雍王所愿了,潼关大门随时为他敞开,正好让萧燕儿一锅端。

其次就是,安逸这支夏军也就被潼关紧闭的大门挡在了门外来面对辽军,

没错啊,我高慈祥对你萧燕儿说话算话,潼关以北都是你的,但是至于这地面上有些什么,那可就是你们辽朝自己去收拾了。

在兰州丢失之后,安逸带着这些人马重新组织起来反击辽军基本是痴人说梦,所以雍王想来最多也就是两种结果,

第一,安逸被迅速干掉,潼关成为了辽夏的新边界,而雍王也算是把德王的翅膀减掉了一大半,剩下的残余势力完全不再足以跟自己抗衡,

或者说,安逸够结实,带着这些人马跟萧燕儿血拼到底,最后退守四川,

这样的情况也在雍王的盘算之内,到时候关内吴王兵马一到把德王一拿下,诏书一发,那你安逸就是聚首川蜀的逆贼,他高慈祥御驾亲征连同两败俱伤的辽军一块儿给收拾了,

所以,看起来照这样发展下去安逸和这支大军的死路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了,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雍王知道安逸本身也不是个软柿子,萧燕儿想要拿到自己答应她的西北,也是要颇费一番周折的,搞不好连自己的家底子都赔进去,到头来雍王肃清关内再率军出关的之后率军出关,那她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慈祥确实是不枉皇后把自己一家子的锅碗瓢盆全都押在了他的身上,确实有够工于心计的,虽然说是一副大烟鬼的模样,但是脑袋里抛出来的这个计划,真的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了,

只不过,百密总有一疏

疏在哪儿?疏就疏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大辽承天太后萧燕儿了,这个从十四岁就捧着皇后华丽的凤冠,然后又一步步踏着累累白骨走上太后尊荣宝座的女人。

萧燕儿自打通过那位孙公公跟雍王达成协议一来,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的目标划定在潼关以北,

这位传奇太后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大夏内乱的机会,她的目标只有一个,也很明确,那就是大夏的核心中枢——王京!

萧燕儿心里想的很明白,什么西北什么潼关,不过最后都还是要在谈判桌上一较长短罢了,唯有兵临王京城下,那么无论大夏到时候谁当政、谁做皇帝,她要什么,这个庞然大物就得给什么,

所以,自始至终,这位承天皇太后,都没有把潼关当做自己的目的地。

只不过,她也知道这潼关对于大夏的意义,无论雍王和德王关起门来怎么斗,斗成什么样,这扇门,是一定不会对她敞开的,

当然了,萧燕儿知道自己并不孤独,因为同样在门外想进去的,还有他安逸。

夏军在兰州城的突围,也是一时间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灵感,

那就是让安逸来做这把为他开路的钥匙,撼动那座把他们横贯在锦绣中原之外的西北大门。

也正是因为此,萧燕儿按兵三日不动,就是不想把安逸逼急了调回头来跟自己决战,而是要给足他空间和时间,让他为自己撬开这扇厚重的红漆木铜钉大城门。

只不过

她这一等,倒是让还正兴致勃勃打算在肃水川峡谷埋伏好了给她喝一壶的安逸,扑了个空。

安逸倒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心中仿佛吃准了萧燕儿一定会来一样,指挥着夏军在肃水川足足等了一天半,

然而萧燕儿原本打的就是敌不动我不动的主意,两人这一番思量搞得这两支人马就好像是在隔空对峙一样,你盯着我我等着你,谁都没有动的意思。

只是这种非常时期,性子再好的人也架不住这种煎熬,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安逸确实是再也绷不住了,下令姜尚撤防,带着蜀地兵马折返四川,然后剩下廖瑛的陕兵全军向西安后撤。

多事之秋,总会是不让人消停,

就在两支兵马分别在姜尚和安逸、廖瑛的带领下在肃水川峡谷北岸分道扬镳的时候,安欣忽然慌慌张张的就跑到了安逸的营帐之中,

“哥!不好了!思意姐一直在往外吐黑血!”

“什么?!”

安逸把手里正在写着些什么的狼毫笔往桌案上一丢,也不顾溅的案上信函中到处都是墨点,紧跟着妹妹就朝着柳思意待的大帐的方向跑去,一边还着急的问安欣:“什么时候的事儿?李院判人呢?”

安欣一边紧跟在哥哥的后面,一边只顾摇着臻首道:“今天晨起我打算去帐中探视的时候,看到思意姐已然是已经睁开了眼,要知道从兰州到现在她可是一直昏迷着的。我本来想要赶紧差宁儿来跟你说的,结果哪知道思意姐这睁开眼还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就一直在往床下吐着黑血,一大摊一大摊的,李院判也不在帐中,我问了外面的侍卫都不知道他去了哪,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让宁儿和娟儿在哪先照看着,这就急急忙忙赶来找你了!”

本来在肃水川峡谷干耗了两天光景就耗的安逸心烦意乱的,结果这早晨一起来又听到了柳思意的噩讯,心里更是焦急万分,

而且安逸最担心的就是,这口吐黑血,不是沾染了之前疫病的病症吗?但是当时李全让自己选的时候,自己可是选的用治疗寒热症的方子来治的呀!

现在整个营中唯一能够救柳思意的李全又不知道去了哪儿,安逸担心他别也发现对柳思意用错了方子,害怕安逸迁怒于他,溜之大吉了,

若真要是如此,等到姜尚带着柳思意哪怕是日夜兼程赶回成都的时候,哪里还能有命在?

安逸这边脑子里面光的这头冒着白毛汗了,也没注意看前面,带着妹妹两个人转过营帐迎面就跟金铭尹撞了个满怀!

“哎呦!我说你他妈能不能看着呦,逸哥,呵呵,走得太快没看见你,没撞到哪儿吧?”

说实在的,金铭尹这可是一身的甲胄,往安逸素色锦袍上面一怼,是够疼的,胃里都有些翻江倒海的感觉,

不过安逸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皱着眉头咧着嘴揉着肚子一把就把金铭尹扯了过来,“去找姜尚,告诉他全营封锁戒严,然后你带着骁骑营的人马去给我找那个院判李全,就是捆也要把他给我捆回来!”

“是,是,明白!”

金铭尹自然心里清楚,当安逸的脸色变成现在这样的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照做就完事儿了,千万别多嘴,

他心道八成这院判李全也是倒霉催的,不知道怎么把逸哥恼成这样,带着身后的几个亲兵转身就朝着姜尚那边奔去。

安逸带着妹妹安欣急匆匆地走进柳思意营中的时候,柳思意已经是又沉沉的昏迷了过去,旁边宁儿端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铜盆子,周娟儿则坐在床边,用手里的绢帕一点点淘着温水,把柳思意嘴边那黑褐色的血迹细心地擦拭干净。

“怎么样了?”

安逸看着柳思意床前的两大摊黑血,左眼皮是突突地跳了两下。

一旁的宁儿朝着安逸欠了欠身,周娟儿听到他的声音也是抬起头向着他摇了摇,答道:“刚刚起来吐了这两大口血,现在又昏迷过去了。”

安逸的眉头拧的跟个麻花似的,看着床上虚弱的心上人备受病魔的折磨,却是束手无策,这种感觉或许才真是最让人感到煎熬的,

他朝着周娟儿招了招手道:“娟儿,让欣儿接替你,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周娟儿轻“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绢帕递给了走上前来的安欣,然后跟着安逸的后面走出了营帐之外。

“娟儿,我问你,之前思意到底有没有染过疫病?你上次说的,拿得准吗?”

安逸问的声音也是带着一丝急迫,倒是让周娟儿高高地举起自己右手的三根手指,一脸正色的起誓道:“我周娟儿对天发誓,对伯爷绝没有半句谎言,何况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她真的染过疫病,我又怎么会隐瞒不报?之前就连赵院使给夫人问脉的时候,也是说夫人并没有任何疫病的迹象。”

安逸觉得自己确实也有点儿太着急了,倒弄得这小姑娘觉得自己怀疑她一样,不由得朝她压了压手,示意她不必赌咒起誓,

“这我都明白,我就是想要确认下思意的病情,你也不要多想了。”

周娟儿倒是没有太过于往心里去,也满是担忧的跟安逸解释道:“但是伯爷你知道的,疫病这东西一旦碰上寒热,根本就让人难以分清,就算是当时赵院使在的时候,没有任何病症的情况下,他也是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谁就一定是健康无恙的。”

安逸听完之后半晌才点了点头,当时崇正可是委任他来接受疫病应对事宜的,恐怕这一点他也不是不清楚,如果能够轻而易举的区分病患,那还要当时孟崎他们的骁龙卫干什么?

不过他仍旧像是抱有一丝侥幸的问道:“娟儿,我问你,当时最后在太医院发现疫病和寒热问题的时候,有没有像思意这种就是,我的意思是纯寒热症的病人,口吐黑血的病症?”

“当时当时是”

周娟儿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悄悄地用眼眸往安逸阴翳的脸上瞟着,似乎有些不太好开口,

倒是安逸把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看在眼中,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隐瞒,

“没事,你就实话实说。”

“好吧。”

周娟儿点点头,“当时,太医院之中所有在疫病之后接连引发寒热症的病患,最后都是”

她又抬头小心翼翼地瞄了安逸一眼,

“最后都是无一例外的无治身亡的,最初时候赵院使他们判断寒热症病人是否为纯粹寒热症,就是以是否舌苔发黄,口出黑血为主要依据的。”

此时,安逸听完这话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胸前就像是加了块大石板一样,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不过,也不能说只要是口吐黑血就一定是疫病,毕竟这种东西当时赵院使也是说不好的,而且寒热症”

周娟儿也是注意到了安逸脸色更加的难看,倒开始后悔自己直愣愣的就那么告诉了安逸,她打算再解释些不让情况变得那么糟,或者说不让安逸认为情况已经变得很糟的时候,却被安逸挥手打断了,

“好了娟儿,我心里明白了,谢谢。”

第二百七十一章 赌命

第二百七十一章·赌命

听着周娟儿的这番话,安逸难免的有些心灰意冷,不过说来这次安逸确实有些错怪那个院判李全了,也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所以整晚都在闹肚子,这安欣刚进来的时候,李全才前脚刚刚出了营帐,

诚然,金铭尹带着三百骑兵跑遍了整个营盘,最终也是在侧营的茅厕里发现了李全的踪迹。

金铭尹坐在马上,手里的马鞭往旁边一指,“你们两个,进去把那家伙给我揪出来!”

“将军,这厕所里是不是不太好啊?”

旁边的亲兵看着那散发着各种混杂恶臭气味的茅草屋,显得有些不情愿,

倒是金铭尹把眼朝他们两个一蹬,“怎么着?你们两个要是能瞧好夫人的病,那我今天就不管他,要是没那个本事,就给我乖乖滚进去拿人!”

“是!”

俩亲兵结结实实应过一声,撸起袖口捏着鼻子就冲了进去,

也是可怜了这院判李全,刚刚擦干净了屁股站起身来,连腰绳都没系好,就被两个捏着鼻头冲进来的壮汉左右一架给抬了出去。

金铭尹搭眼瞅了一眼这瘦的干巴巴的中年男子,问了句:“你就是院判李全?”

李全看着金铭尹一身戎装将军模样打扮,还以为是有什么病症想要找自己,赶紧收拾了下衣袍,朝着他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微笑着唱喏道:“在下便是李全,不知将军阁下可是有事想问?”

“好。”

金铭尹也是笑着一点头,然后打手左右一指,“给我捆了!带走!”

“什么?你们!你们凭什么乱抓人?我犯了什么罪?你们你们松开我!”

李全本以为这些个行伍间的将军们见到自己都会像安逸之前那样虽然谈不上恭恭敬敬至少也不会怠慢,哪知道金铭尹上来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尽管他使劲了浑身解数挣扎,也是拗不过金铭尹手地下那两个胳膊都快比他大腿粗的亲兵的,麻花似的被结结实实的给捆了个死猪结,然后驮到了马上,

“你们简直是目无王法!我要去伯爷哪儿告你们!”

金铭尹勒着马缰朝前走了两步,俯下身来冲着骂声不绝的李全一咧嘴,“不着急,我这就带你去见伯爷。”

就这样带着一队骑兵驮着李全,飞马就朝着安逸所在的营帐之中赶去,

此时安逸正坐在帐中手扶着额头一筹莫展,听到外面的马蹄声想着八成就是金铭尹回来了,他“蹭”的一下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三五步的距离两步就让他冲出了营帐门,

只不过

安逸还没走出帐门外的时候,就听到了李全扯着嗓子一句一个目无法纪、一句一个要告到伯爷面前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人了。

只是安逸当时本就是急的火烧眉毛,上来安欣又给他来了这么个说法,想当然的就以为这李全必然是“畏罪潜逃”了,不过现在看来,能让金铭尹那么快就给带回来,而且又是这么一番话语,肯定是没打算走的,想必是有什么事儿没在营帐中而已,

毕竟柳思意的病还得指望这个老郎中,安逸在门前稍稍的那么顿足迟疑了一下,才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快把李院判放下来!”

安逸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刚一迈出营帐门,就快步冲到捆着李全的马前,两只手上下摸索着似乎很是急切地要帮李全解开麻绳,一边还责怪着金铭尹,

这事儿有意思了,这刚才是谁说的“找到那个院判李全,捆也要把他给我捆回来的?”,怎么现在还不认账了?倒像是自己擅作主张冤枉好人一样。

“逸哥,这不是你说的要把李全抓回来的?”

这金铭尹脑袋灵光的时候不知道哪一会儿,好用的时候确实好用,不过犯起糊涂来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安逸心中暗骂了他一句榆木脑袋,然后一脸焦急的忙嗔他道:“用什么方子我当时是自己选的,关李院判何干?快给我松绑!”

旁边几个杵着的亲兵哪还等到金铭尹吩咐?就赶紧上前三下五除二把李全身上的身上的麻绳给解了下来,

李全这下才算是松了口气,一路被捆得紧紧的,又颠了个七荤八素,一手扶着安逸的胳膊,说起话来都有些上起步接下气了:“哎呦哎呦我的腰,多亏多亏伯爷,不然我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了。”

“院判先歇歇先歇歇,进屋喝口茶水慢慢说。”

安逸一边扶着李全往营帐里面走去,一边还转过头朝着金铭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兵马散去,

全程都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金铭尹临了也不知道安逸这唱的哪一出,只管遵着命令朝着身后的骑兵一挥手,带着他们掉头又朝着姜尚的那边走去,传达安逸解除戒严的指令。

这边安逸一边急急忙忙扯着李全的袖子往里走,一边跟他说着柳思意口吐黑血病情加重的事儿,

不过李全听完安逸说的话倒是没有什么忧虑的表情,跟着安逸两步走到柳思意的床前,俯下身子聚精会神的盯着床下的那两摊黑血看了看,不由反喜的连道了三声好,

“好好好,终于有起色了!”

“这”

弄得安逸到有些不解其意,这都口吐两摊黑血了,还好呢?

他很是着急的问李全道:“思意她刚刚醒来没多久就吐了这么多黑血,这不是疫病的病症吗?然后现在又昏睡了过去,李院判这好从何来啊?”

李全并没有立刻跟安逸解释什么,而是俯身转到床前,从怀里掏出一方薄如蝉翼的纱布缓缓盖在了柳思意白皙的皓腕上,然后两根手指轻轻地往上面一触,搭起了脉来,

他这动作一做,虽然没有半分言语,倒是弄得床边的安逸几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了起来,好半大一会儿,方才又站起身来笑着答安逸道:“伯爷说的没错,夫人得到从来就是疫病伤寒,在下所下的药,也不是什么伤寒的药方,夫人这一口黑血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吐出心肺来,可见夫人这练武之人的身子确实硬朗的多。”

“可是你之前问我的时候,不是说拿不准,让我来选的,我记得我选的不是那治疗寒热症的药方吗?”

安逸想来自己应该是没有记错,当时李全来找他就是因为拿不住柳思意之前是否染过疫病,怎么这会儿又那么言之凿凿了?而且照他的意思,柳思意现在的状态还是处于好转状态了?

他眼神带着些疑惑的瞥了瞥李全,现在这时节,就是一只落水的耗子从安逸的面前溜过去,安逸都会觉得他是偷了一身油,更别提李全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不过李全倒是慢条斯理的朝着安逸拱了拱手,冲着帐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伯爷,在下有话,可否帐外一说?”

安逸盯着他的低顺的眼眸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好,院判先请。”

安逸刻意保持着李全在前面的位置,跟在后面两个人转出了营帐,一直走到了个左右四下无人的角落,前面的李全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朝着安逸忽然就双腿一弯“扑通”跪在了地上,

“在下请伯爷恕罪!”

安逸右眼眸不由得突突跳了跳,声音之中带着些冷意的说道:“院判不会打算告诉我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安慰我的话吧?”

跪在地上的李全摇了摇头道:“伯爷误会了,在下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夫人的病情确实也在持续好转,绝无半分欺瞒伯爷的意思。”

安逸的脸色稍微地缓了缓,“那你让我恕得什么罪?”

“伯爷还记得之前在下所问您对夫人所用药方的事吗?”

安逸疑惑就疑惑在这儿了,李全不提,他也是要问的,遂点点头道:“我当然记得,而且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是选的是治疗寒热症的方子,但是听你刚刚的话的意思,你给思意用的是治疗疫病的药方,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带毒的什么草?”

“是葫蔓藤。”

李全接着安逸的话说道:“没错,我给夫人用的并不是什么治疗寒热症的药方,而是那一味带着剧毒的虎狼之药葫蔓藤。本来当时伯爷拿定主意之后,在下是打算给夫人用寒热药来着,但是之后却发现夫人很多病症跟疫病颇为相似,当时兰州战事吃紧,伯爷又身在前线在下不敢惊扰,便自作主张的改换了治疗疫病的葫蔓藤,个中欺枉之罪,请伯爷责罚。”

若是那赵院使今天在安逸的面前说出这番话,安逸必然好好地感谢一番他这位妙手回春的神医,毕竟赵院使他本身就是个耿直的性子,

但是李全绝对不是,安逸自诩绝对不会看走眼,李全这样油滑之人,即使看出来了柳思意是有疫病的征兆,在拿不准的情况下也绝对不会贸然改变安逸自己选的药方,个中道理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安逸听完这话也是深吸了一口冷气,沉着脸盯着跪在面前的李全,冷声问道:“李全,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是在拿你自己的命来赌我夫人的命?”

李全一个头磕在了安逸的脚前,声音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应安逸道:“是伯爷,在下知道,如果按照伯爷自己选的药方,就算夫人不治,伯爷也不一定会拿在下怎么样,但是如果在下擅作主张所用的药材,夫人若是有半分差池,伯爷定然是要那我项上人头来祭旗的。”

看他这架势,安逸心中算是有了数,点了点头道:“我算是明白了,好,李全,你运气不错,看来这回你好像是赌赢了,说说吧,是什么让你豁出去命跟我赌了那么一场?”

“伯爷明鉴,在下确实有求于伯爷,在下家中八十老母并着妻儿都还在王京之中,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他们一家子老幼如何能够从那兵蛮刀下过活?在下恳请伯爷,此次东去将他们安全带回,在下定当尽心竭力,保的夫人周全。”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李全抬起头看了看安逸阴沉着的脸,咽了口吐沫又低下头应道:“夫人病情虽然已有好转,但是后续葫蔓藤入药还要持续服用一段时间才能痊愈,而每次葫蔓藤入药的剂量只有在下知道。”

“哈哈哈,好,好。”

安逸朗声笑了笑,但是李全却从他的笑声之中听到的尽是些咬牙切齿的声音,

“用我夫人的命,换你一家老小的命,李全啊李全,都说医者仁心,但是你这颗心,其心当诛!”

安逸死死地盯着李全的眼睛,似乎目光已经化作利剑,穿透了眼前之人的头颅,

李全虽然是跪在地上,倒是丝毫没有畏惧的直视着安逸,两者就这么对视约莫半晌之后,安逸方才又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你赌对了,也赌赢了,但是李全你记着,你赌赢的仅仅只是跟我平等交易的权力,用你们一家老小的命,来换我夫人的命,思意但凡有半点差池,我一定让你和你一家老小比死还要难受。”

“伯爷放心,只要我一家老小安然无恙,您夫人必定康复如初!”

安逸阴着脸点了点头,眼底之中掠过一丝寒光

第二百七十二章 西安柳家

第三卷紫禁之巅

第二百七十二章·西安柳家

姜尚已经指挥着蜀地的大军按照安逸的命令开始拔营启程,绵绵延延一条长似的,带着这些背井离乡来到西北已经是数月之久的川中将士们,踏上了前往成都、回家的路,

连带着孟崎周娟儿以及安欣他们包括金铭尹一起,被姜尚重点保护在了中军,也已经都坐上了马车,准备启程而去。

李全那件事儿,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安逸的心头,让安逸实在难以轻易放心得下,临走时候又把金铭尹给拉到了身边来,叮嘱道:“我跟你说的都记着了吗?欣儿和周娟儿一路上一步都不能离开思意,你带着亲兵就给我护在马车的周围,那个李全一举一动哪怕是下车撒泡尿都得提前跟你说,记住了吗?”

金铭尹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记得了,放心吧逸哥。”

安逸点点头,“好,到了成都之后就把信交给江如月,然后去找你影疏姐,让她带着蜀王府里的那俩御医协助李全接手柳思意的病情。”

“嗯,我都记下了。”

这边安欣跟着高慈懿一对儿郎情妾意的小情人也是在这分别时刻依依不舍了起来,

安欣自是知道高慈懿跟着安逸要去王京里做什么,闷不吭声的只顾着用纤手整理着他的衣甲领,那一抹能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温婉萦绕在几根青葱般的指尖上,让高慈懿看的心都仿佛软化了一般,

“欣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从大夏门抬进紫禁城去!”

高慈懿一把攥住了安欣的纤手,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对冰凉如薄玉的柔荑捧在手心。

安欣低着头,娥首点了点,轻声道:“我知道那王京比这西北还要凶险上十倍百倍,若是你们觉得事不可为,那就回来,咱们一起回到华阳县去,一起过平淡的日子,我不在乎那大夏门前享受什么母仪天下的尊荣,我只要你和我哥都平平安安就够了。”

说着说着,安欣几乎哽咽了起来,一双藕臂紧紧抱着高慈懿,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心中有数,你放心吧。”

高慈懿也是心疼的把安欣往怀里使劲的搂着,恨不得要把这素衣白裙的美人搂进自己的心坎儿里去。

“全军出发!”

随着集结的号角,这条蜿蜒的长龙缓缓地望南而去,甚至是安逸自己,心中都不由得有些羡慕这些踏上归家之路的小伙子们,

但他和高慈懿两个坐观垂钓者,也只能是徒有羡鱼情了,一场即将习惯而来的风暴正一点点朝他们靠近,

或者说,是他们两个,正在一点点地往风暴眼之中走去。

安逸拍了拍高慈懿的肩膀,微笑着问道:“怎么样?接下来可是要正式开始了,做好准备了吗?我的淮王殿下。”

高慈懿则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我答应欣儿的,我要把他从大夏们抬进去!”

“好,有你的这句话,我安逸一定竭尽所能。”

安逸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他一边是说着,一边抬起头朝着东边的方向远远的眺望了下,“走吧,咱们先去西安。”

“哥,好不容易现在辽人没有紧咬着咱们,咱们不是应该先想办法进通关吗?为什么还要在西安耽搁时间?”

高慈懿倒是不解安逸为何要往先这座孤城去,安逸自然是心中自有打算,宽慰高慈懿道:“放心吧,我看萧燕儿八成是拿咱们当开门的钥匙了,咱们不走,她是不会拿头往潼关城墙上撞的,更何况”

安逸冲着他神秘的一笑:“答应别人的事,总要做到不是?”

------------------------------

西安

柳府

西北烽火一起,兰州城一丢,这座千年古城里人人都已经能够问道飘散而来的火药味儿,一如当时听闻辽人攻克莲花寨的兰州城一样,里面已然都是人心惶惶,

富庶的官宦人家早都开始各找门路,准备收拾东西往东而去,只是可怜了这些平头百姓,一个个拖家带口挑着两个扁担筐就能装的完的家什物件儿,争抢着赶出城去,

只是不知道这些既没有马车代步有没有金银典当的斗升小民够不够命赶到下一个城中去,就要暴尸荒野了。

兰州柳家

这个根深在西安城里已经有三五代人的宅院里是当地有名的官宦人家,但是能有今天这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的偌大府邸,绝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走出来了几代读书人和几顶四五品的乌纱,

而是由于飞出了一只先帝崇正身旁宠冠六宫的金凤凰—惠妃柳氏。

不过,现在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原本这深宅大院里个个想攀附柳氏都不得其门的近亲远戚们,已经都开始像躲瘟神一样躲开这原来集万千荣华于一身的惠妃娘娘,

毕竟想也知道,大家都忙着巴结能跟雍王新贵哪怕搭上一点儿边的人还正愁没有门路,谁还会正眼瞧上一眼那皇后娘娘恨之入骨的柳妃?

“老爷,你可要赶快拿主意啊,这兵荒马乱的,我可听说那辽人的骑兵如虎狼一般转瞬即至,咱们可不能再犹豫了。”

正厅之上,一幅长长的画卷高高挂在墙上,看着纸张微微发黄的成色,显然已经是有些年头儿了,上面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画着几个身着蓝底儿朝服、带着两翅乌纱帽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官绅,到了最末端却有些突兀的变成一位披着团凤华服的女子,头上戴着紫金珠玉坠饰,显得雍容至极,

这画卷的下面,便是一张紫檀木雕纹镂空八仙桌,桌子两旁同样雕工精湛的太师椅上,坐着个一身锦缎长衫,满脸百发银须的老爷子,

下首的位置,则是个同样衣着华丽,却看起来要比老爷子年轻上一二十岁开外的中年贵妇,两个人面前这两排分左右坐了三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再往后便是对应着的三个描眉画眼的小娘子了。

“爹,郑将军那边我都已经打通关节了,只要您这边儿点头,咱们出了西安就能直奔潼关里去,然后一路奔着江南去。爹,您要知道,现在这光景儿,那潼关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下面坐在最前面的这位,想必就是柳府的大公子了,一段绛色袍服,腰间丁零当啷挂了不少坠饰玉器,大喇喇地坐在最前面,朝着上面的低头沉思不语的老爷子开口劝道。

“我觉得大哥说得对啊!”

柳家老二眼睛朝着老爷子瞟了瞟,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娘亲,开口接话道:“现在咱们家里,现在能指望上的就是我大哥了,爹您想想,那郑将军是什么人?长江水师提督,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咱们要是跟他攀上了关系,可不就是攀上这千年大树了?”

说完这老二还朝着坐在旁边的老三扒拉了一把,“你说是不,老三。”

“嗯嗯嗯,是是。”

老三跟他这两个哥哥比起来,可就显得木讷多了,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墨迹出一句:“大哥,二哥,说的都对,但是我觉得,咱们咱们是进了关了,咱姐可怎么办啊?”

还没等老三话音刚落下,坐在最末的老三媳妇儿倒是插嘴打断道:“相公说什么胡话呢?这大哥好不容易给咱们全家找的条活路,带上了她,惹恼了皇后娘娘,那是要把咱们全家都赔进去吗?”

老大这边听完这话刚刚要开口,就听到上面“啪”的一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柳老爷子满脸潮红的怒气冲冲了起来,手里的白瓷茶盏丢在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上砸了个粉碎,指着老三媳妇儿怒骂道:“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给我闭嘴!咳咳咳!”

旁边的柳夫人赶紧起身上前,轻轻的拍抚在老爷子的背上,帮他顺着气,一边还赶紧朝着自己的大儿子使了个眼眼色,让他勿再多言,

“哎呦你看看你这身子,说了让你不要动怒,怎么还跟自个儿儿媳妇儿恼上了。”

老爷子肺叶子跟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的煽着,一把推开了宽慰自己的柳夫人,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又指着老大骂道:“你也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儿狼,你这长江水师千总的帽子是谁替你求来的?没有你姐姐,咱们家能有这偌大的府邸宅院?你这几个弟弟能都混出个一官半职?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忘本的东西!

咳咳咳咳咳咳咳!”

柳老爷子是越说越气,也越说越急,说到最后一口痰卡在嗓子眼儿里怎么咳都咳不出来,最后给憋得一屁股坐回到了太师椅上,吓得一旁的柳夫人急的朝着站在边上的俩侍女一招手:“你们俩还傻站着,还不快扶老爷回屋去?”

“是,是夫人。”

俩小侍女吓得赶紧踮着步子跑上前来,一左一右把咳的一脸殷红的柳老爷子给扶回了里屋去。

把这柳老爷子侍候走了,柳夫人这才又转回头来坐回到了椅子上,整了整自己的衣裙,看着下面自己的仨儿子和儿媳淡淡地说道:“老爷现在已经是糊涂了,照我的意思,就算是你们那个姐姐之前帮衬家里再多,现在那也是死局里的人,总是没有道理把咱们一大家子都赔进去的。”

下面老二跟着帮腔道:“还是娘有眼光!”

柳夫人倒是没有理会自己这个惯会溜须拍马的二儿子,而是转面看向大儿子道:“灿儿,郑将军那边儿的事儿,把握大吗?”

柳灿嘴角轻佻的笑了笑,朝着柳夫人一拱手:“娘放心,郑将军和我莫逆之交,潼关守将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好,柳家总算是还有个出息的。”

柳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冲着他们几个沉声道:“现在老爷身子虚弱的很,这主我替他做了。老大去联系潼关的人,把咱们的去路归置好,老二老三你们把家里的仆人都遣散掉,带那么多人没来由的惹人注目,家里能典当的都兑成银票,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城。”

说完,她眼眸阴沉沉的又朝着门外的带着些霾色的天空望了望,

“至于你们那个大姐,就让她留下来找她那个死鬼老娘去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惠妃娘娘

第二百七十三章·惠妃娘娘

从肃水川峡谷到西安也并没有太过遥远,安逸带着陕地的大军一路行军,只在夜间的时候稍作休息,再到第二天耀眼的太阳光已经变得温软柔和之时,他们已经是抵达了西安城外。

介于安逸对捉摸不透的萧燕儿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并没有让廖瑛带着大军直接开进西安城区,这一来怕辽人又突然换出一副黑脸来把他给堵在西安,二来有些事儿,他也是刻意地想要避开廖瑛,

于是就跟廖瑛商定好,陕西兵马距离西安三里处往北扎营,让大军暂作休息,连带着也防备着身后探马所报已经从兰州城里开拔的辽人,

只有安逸带着高慈懿两人两骑,朝着西安城里飞马而去。

一进西安城,这一副万民逃难的景象,安逸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座繁华远胜于兰州的古城,一时间也变得像是一只要食人的巨兽一般,让这些城中一个个急于奔命的人们,再没有了半点的留恋。

安逸叹了口气:“唉,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啊,慈懿,你可好好记着这西北的一幕幕,朝廷羸弱无能,要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高慈懿也是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记在心里,重重的点了点头。

“走,咱们先去行宫里看看。”

安逸远眺着打量了下这四周高高矮矮的楼宇建筑,朝着远处那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指,带着高慈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兰州行宫

这原本守备森严的皇家宫禁,现在这时候也是不见了门口龙骧侍卫的影子,红漆木的大门紧紧的闭着,似乎是在靠着这仅剩的围墙,变成了个乱中取静的地方,暂时隔绝开了纷乱的流民。

行宫正殿里,惠妃娘娘柳璇一身贵妃华服端坐在大殿中央,略施粉黛的眼眸之中眼波流转,徘徊在那虚掩着的殿门处,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出现。

不一会儿

殿门就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轻轻地推开了,一身粉色宫裙打扮的婢女从外面探头探脑的窜了进来,看到只有惠妃一个人在殿中后,才又小心翼翼的掩上殿门,朝着柳璇踮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小姐,刚刚玲儿给我的消息,说咱们府里夫人已经打算明日启程出城了。”

柳璇姣美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有听说他们怎么走了吗?”

那侍女点点头,“听得了,是大公子说跟长江水师提督郑将军疏通了关系,大夫人拿的主意,让全家明日即刻启程,没有没有”

侍女怯生生地看了看惠妃的表情,方才又小心翼翼的继续道:“玲儿说,大夫人特地交代,不必来知会小姐,他们”

“爹呢?”

“听说,老爷今天好像还为这事儿发了一通脾气,身上的病更加沉了些。”

柳璇听着侍女的话,脸上像是结了层霜一眼,冷冰冰的,让人看着心头都不由得颤了颤,

“都是一群白眼儿狼,可惜我这儿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了,若是能有半点起色,我也不会让爹在宅子里受他们的折磨。”

艳丽的粉黛,也没能遮掩住她眼中的落寞。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给王京里的大将军去一封信吧,我听府里说,现在大将军在王京里领了北军指挥使,威风的紧,他肯定有办法能让我们进关的。”

“呵呵~”

柳璇自嘲般的笑了笑,“咱们现在已经是墙倒众人推了,他要是还能想着我这个姐姐,现在也不至于一封信一个口信儿都没捎过来,既然人家摆明了想跟咱们撇开关系攀高枝儿,何苦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提到柳彪,柳璇的心里比刚才更加堵得慌,这个他一向是疼爱有加,一直当亲弟弟看待、从小惯到大的族弟,居然到这时候连瞧都没瞧自己一眼,带着二十万人马绕过西安直接就进了潼关了,

唉,不过她自己想来也是,难不成柳彪还会带着她这个姐姐去王京里惹那马上就要高坐圣母皇太后的皇后娘娘的不快吗?

“罢了。”

柳璇朝着侍女摆了摆手,“你也快些自寻他路吧,人各有命,何苦为不相干的人陪葬。”

“怎么?难道是安逸来的不是时候,惠妃娘娘已经是想要为先帝殉葬了吗?”

柳璇闻声抬起头朝着殿门口看去的时候,一身素色锦袍的安逸,已经带着高慈懿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不知阁下是?”

“在下安逸,参见贵妃娘娘。”

柳璇眼眉稍稍的挑了挑,但是冷峻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

“哦~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威名赫赫的静远伯爷,伯爷客气了,现在这光景儿,该是小女子参见伯爷才是。”

柳璇说着话,果真朝着安逸欠了欠身,只不过仍旧坐在大殿上的鸾凤金椅上,没有挪动半分,

“只是小女子不知道,现在的伯爷,是姓孙呢?还是姓郑。”

看来柳璇虽然久居深宫,耳目却还灵光得很,所为姓孙还是姓郑,无非就是想问安逸是德王的人还是雍王的人,德王母妃便是孙姓,皇后娘娘自然就是郑姓了。

安逸嘴角微微的扬了扬,若有所意地答道:“只要在下想,姓孙姓郑不过就是一念之间,可是娘娘你就不同了,你现在是既姓不了郑也姓不了孙。”

能够宠冠六宫,甚至要力压皇后一头的惠妃娘娘,显然不会是什么池中之物,听完安逸的话虽然俏脸上的寒意愈发的浓郁了些,却并没有任何要发作的迹象,只是不愠不火的问他道:“我想安伯爷不会是专程绕到西安城里来奚落小女子的吧?”

今天西安的天着实阴沉的很,安逸和高慈懿两个人又是背光站着,直到他们两个往前走了两步,才让殿上的柳璇看清楚安逸身后那个倒提着银枪的翩翩少年,

“不知道伯爷身后这位是何人,我看的可有些眼熟啊。”

柳璇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高慈懿,不过她连安逸都是第一次见,却见得高慈懿眼熟,所以心里估摸着应该不是西北的人了。

安逸没有刻意隐瞒什么,转头朝着点点头,

高慈懿会意,一步走上前,朝着柳璇开口道:“惠娘娘是不认得我了吗?我可是记得娘娘的,崇正三十二年,娘娘生辰,父皇不顾太后反对,在宫中大排筵席,要我们这些皇子每个人都要进献上一份礼物,当时,我送娘娘的可是一颗北海的夜明珠。”

不知道是老皇帝给柳璇这种大办生辰的时候太多了,还是说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给这位宠妃送的奇珍异宝太过耀眼,显然高慈懿这一番话说完,柳璇还是没能想起来他是谁,

“你倒是记得清楚,崇正三十二年那都是十八年前的事儿了。”

高慈懿脸上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有些事情娘娘可能记不得,但是慈懿可不敢忘。崇正三十二年正是我母妃仙逝整一年,我整日被困在撷芳殿里几乎是不准踏出殿门一步,哪里有礼物能送的上娘娘。但是我怕父皇责罚,只能从我母妃的凤冠上,把那颗夜明珠取下来,送给了娘娘作为生辰之礼。”

“你是淮王高慈懿?”

柳璇猛然之间想了起来,她倒不是记起高慈懿的模样,而是记起了当时刚拿到那颗夜明珠的时候,还是十分欣喜的,一直想让造办处给她想法弄在头冠上,

但是后来身边的小太监告诉她,这个是当时在她进宫之前,崇正最宠爱的一位妃子的凤冠坠饰,她要是镶上了,那不是让皇帝睹物思人吗?

话点到这儿,柳璇才又把那颗整日里爱不释手的夜明珠尘封了起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这事儿让柳璇心里感觉像是被戏弄了一番似的,连带着当时还仅仅只是五皇子的高慈懿,也三天两头的受这位惠妃娘娘的枕边风迫害,父皇的训斥责罚,在那段时间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直到惠妃和皇后全面开战之后,才算是让高慈懿缓了口气。

安逸轻轻拍了拍因为勾起母妃回忆而显得有些落寞的高慈懿的肩膀,然后朝着依旧本这个脸的柳璇挑了挑眉毛,略带调笑道:“看来惠妃娘娘还真是个狠角色,大夏朝四位皇子,让你得罪了三个,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大殿之上,在下真是佩服的紧。”

“现在我算明白了。”

柳璇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来带着这小王爷找我寻仇来了。”

安逸却摇了摇头道:“惠妃娘娘,恕在下直言,我想要杀现在的你,还需要亲自带着淮王殿下来找你吗?”

话虽然难听,但是柳璇心知肚明,这是实话!

一个失势的遗妃,如何能比的一个仍然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据我所知,娘娘府中可有个叫柳灿的弟弟,此人便是现任长江水师提督郑将军手下千总,我说的可对?”

“哈哈哈!”

柳璇听完便满是揶揄之意的轻笑了起来,笑得虽然看起来很是肆意,却任人就能够感受到里面那一丝深深藏着的辛酸,甚至让安逸感觉到她分明就是在笑自己,

“我还道安伯爷是个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连你这个外人都知道我已经是贵妃和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府宅里的人,现在还会正眼瞧我一下吗?就连我那族弟,不也是绕西安而走了吗?我现在可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啊!伯爷若是打得这个主意,还是别在我这儿耽误时间了。”

安逸看着她,也是跟着笑了笑,摇头道:“看来娘娘识人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啊。”

转而他轻出了一口气,继续抬首对柳璇道:“旁的莫问,咱们做个交易,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我便可以保证娘娘继续稳坐在这鸾凤金椅上,如何?”

能够有一丝机会,谁也不想下去给先帝陪葬不是?

柳璇瞥了安逸一眼,“我凭什么相信你能保我?”

“那么,娘娘除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安逸笑着反问她道,

这话倒是不假,一边是孙贵妃,一边是皇后,在柳璇趾高气昂的时候,哪个没受过她的窝囊气?不管谁上位,能放过她?

柳璇看了看安逸,又瞧了瞧一旁的高慈懿,抿了抿嘴角,方才恍然道:“看来伯爷是既不姓孙,也不姓郑啊!”

“父母所赐,岂可随意更改。”

安逸这也就算是委婉承认了的,不过柳璇仍旧没有明白,安逸打算带着这个“一穷二白”的淮王怎么去跟雍王和德王争天下,但是就自己而言,安逸,应该算是她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然而话虽如此,她仍旧还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高慈懿,开口疑道:“安伯爷怎么保证你旁边的这位小淮王,日后不会拿我来祭奠她的母妃?”

安逸略略颔了颔首,并没有答话。

这倒不是安逸没有话说,是他觉得这种事儿于情于理是不该自己开口的,

确实,安逸如果给柳璇做了保证,高慈懿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是毕竟是人家的母妃,就算是事出有因,要说不计较,也是高慈懿开口才是。

“有些事情,都是时局罢了。”

高慈懿双眸看着殿上高坐着的柳璇,眼底之中添上一抹苦涩,

说的没错,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都是时局罢了。

“最后一个问题。”

柳璇从华服的袖口之中,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

“你们这样劳师动众的专程跑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弟弟?”

安逸看向她的目光之中,依然是眼波流转,颇有深意地答道:“我说了,娘娘识人的眼光,确实有失偏颇,但是没办法,谁让娘娘,有个好弟弟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 铁杆骑墙派

第二百七十四章·铁杆骑墙派

王京

柳彪受雍王之命,接任北军指挥使已经是有些日子了,不过这常人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交椅,直到柳彪亲自坐上了之后,才知道是块烫手的山芋,

旁的什么都不讲,就是那个叫郑景云的副指挥使,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头一天去,柳彪心道这指挥使的派头要摆一摆的吧?

提前一天通知北军全军,明早辰时初刻,准时校场阅兵。

哪知道到了第二天,别说是辰时初刻了,一直到了巳时,校场上才慢慢吞吞的来了一半儿的人,

那个副指挥使郑景云可就更离谱了,等他带着人马过来的时候,营中伙夫的午饭都快要出锅了。

柳彪不是姜尚,本来就是对于行伍中事不怎么精通的,个中关节道理也都不明白,只知道火冒三丈地站在点将台上,训着这个骂着那个,但是下面的兵将一个个都是蔫儿蔫儿的,好像完全没把他这个指挥使当回事儿,

按照柳彪的意思,嘴皮子不好使,就只能上棍子了!

本来打算的是一通军棍下来连着郑景云一块儿收拾了,结果让他大为光火的是,他这个指挥使一声令下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把那个趾高气昂的郑景云从马上拖下来,

直到这会儿柳彪才明白过来,自己这看上去斗大的威风,结果光杆儿将军一个,谁都指挥不动。

后来他的那个副将才告诉他,说柳将军你可别胡折腾了,这整个北军早就是她皇后娘娘的私军了,那郑景云更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别看你是个正指挥使,除了你自己,这北军之中你是谁都指挥不动。

这话听得柳彪也很是郁闷,但是没法子,话糙理不糙,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

不过虽然事儿是恶心了点儿,却让柳彪也是看得出来,这表面上抱成团的雍王高慈祥和皇后势力,好像也是面和心不和,

不然自己这个雍王口谕直接任命的指挥使,能让人挤兑成这样?

虽然柳彪对此心知肚明了,但他可是个暴躁性子,进兰州城没三天就能跟江云在大街上拉开架势干一仗的愣头青,就算知道皇后惹不起,也不耽误他天天想着法子恶心那个郑景云,

这反倒还称了雍王的心,倒让那个郑景云天天跑到皇后的面前告状,说他柳彪怎么怎么扰乱军纪、聚众闹事、赌博酗酒,

皇后心里当然明镜似的,她虽然明知道这个柳彪本来就是雍王弄来恶心她恶心郑景云的,但面子上毕竟是雍王爷、再过两天登基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夏皇帝亲自委派的指挥使,也是不能拿柳彪怎么样的,

所以也只能安抚郑景云,只要柳彪不参与军权,虽他折腾去吧,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只不过皇后是这般想法,有的人可是已经盯着柳彪盯了很久了

“小二,给老子弄壶酒、切些酱肉来!”

京城里城北的这座小酒馆儿,虽然隐在这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但是耐不住这儿的酒香,悠悠扬扬的撩拨着大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兵丁,

不过这正午的光景儿,就算是那一个个闻到酒香的鼻子再耐不住寂寞,也得管好自己的腿,哪个都像他柳彪一样,一天能往这酒馆儿里窜八回。

只是,平时这时候过来吃酒,整个小馆子都是空无一人的,

可是今天,除了台案后面的酒保,还多了一个头戴白色斗笠的女子,桌上摆着一盏酒壶,看起来像是在自斟自酌。

“爷,您的酒。”

“等等。”

柳彪一把拽住了端着个木托盘子把花瓷高嘴儿酒壶放下就要走的店小二,冲着那斗笠女子一挑眼,问道:“这女人是谁?怎么以前来你这儿吃酒,从来都没见过?”

小二把笑脸一陪,低声应道:“哎呦我的爷,别说您没见过,小二我在这店里还从没见过这姑娘家的点一壶酒,一呆一晌午的。”

柳彪朝那女子又看了看,虽说这淡粉色的细锦衣裙将她高挑有致的身材衬出了个近乎完美的线条,但是整个人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镶在长条椅子上的雕塑一般,

他沉沉眼眸,朝着小二一挥手,“故作姿态,去!把她给我赶出去。”

“爷,这”

“怎么?老子这个指挥使说话不好使吗?”

“哎呦爷您别误会”

小二一脸为难的朝着柳彪陪着苦笑解释道:“爷您看咱们也是做小本生意了,这来的都是客,也没有往外赶人的道理不是?”

柳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没有的东西,给我闪开,本将亲自去问!”

说着,一把把面前俯首帖耳的店小二推搡开去,站起身来,朝着那斗笠女子的桌前走了过去,

而独坐在桌前自饮的女子则嘴角轻轻的挑了挑,弯成了个优雅的弧度,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酒馆店面拢共就那么大点,柳彪两步走就上了前去,沉着个脸看了女子一眼,然后解下腰间胯刀往木桌上重重的一放,

“咣!”

“本将北军指挥使,身系京城安防,姑娘这一身鬼鬼祟祟的打扮,别是敌人派来的探子吧!”

“呵呵~”

女子轻笑了两声,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应道:“柳将军真是好大的官威,只是小女子不知道将军说的敌人,是指辽人呢?还是德王殿下。”

柳彪听完这话微微一怔,但是很快又马上换出一副怒容来,指着那女子喝道:“大胆!天潢贵胄岂容你肆意玷污!”

那女子并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打趣他道:“将军这扣帽子的本事,可是从西北军中学来的?”

这话说完,柳彪心里已经明白,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了,

不过柳彪又不是安逸,他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这种吊着胃口的欲擒故纵,好像对他不太好使,他“锵”的一声把桌前的胯刀拔了出来,冷森森的刀尖儿朝着那女子一指,

“你少给爷摆谱!我看你是没挨过这钢刀的滋味,你给我说清楚,你是谁?是谁派你来找我的!”

女子莞尔一笑,淡淡答道:“徐亮。”

柳彪听完之后,反而缓缓地把手里的钢刀又收了起来,话语之中带着些轻笑道:“我还以为姑娘是哪方神圣,装模作样!”

“哦?看来柳将军对于我见不到徐亮,很是胸有成竹呢。徐亮真的是盗走玉玺趁夜逃脱了么?怕不是现在早已经化为西北的尘土了吧。”

女子这话说完,柳彪才意识到是自己失言了,那原本已经是插回刀鞘的钢刀,又被他不着痕迹的用拇指往外推了几分,冷冷地说道:“姑娘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柳彪的这个动作,已然是已经带着几分杀心了,但是那女子好像心中吃准了柳彪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一样,慢条斯理挽了挽衣袍的袖子,端起桌上的酒盏,给自己面前的空酒盅倒上慢慢的一杯,然后缓缓地推到了柳彪的面前,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轻声道:“酒,我给将军准备好了,可否请将军坐下来,耐心听听小女子要说的话?说不定能帮将军一解眼前的僵局,这寄人篱下的滋味,小女子年幼之时可是亲身感受过的,处处受人白眼,日子可不好过呀。”

寄人篱下说的是谁?柳彪自己心中有数。

“你是皇后派来的人?”

柳彪果然就真如女子所料一样,并没继续下一步的动作,眼眸低了低看了看面前的酒盅,并没有要端起来喝的意思。

女子伸出玲珑玉指,朝着柳彪的腰间虚空一点,若有所意的低声说道:“将军,想要你手中玉玺的人,可不止雍王爷这一边儿呢。”

现在的大夏天下,想要这玉玺的,或者说有本事捧的起这玉玺的,无非就是雍、德二王了,如果照女子的这番说法,那么她是德王高慈勋的人吗?

面前者头戴斗笠面纱女子自报家门的行为,让柳彪心中有些吃不准,别是这雍王派人来试探自己的吧?

王京之中的水有多深,柳彪自然是清楚的,自己的别到头来事儿还没办,先让这妖风阴浪拍在了礁石上。

想到这儿,柳彪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反问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雍王殿下乃先皇遗诏指定继承大夏皇位的皇子,德王这意思是想要造反吗?”

那女子眼神毫不畏惧的朝着柳彪直射了过去,冷意之十足,让柳彪都不明白一个看起来温弱的女子,目光之中如何能感受得到一股子凌厉之意,

“将军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雍王继位到底是先皇的遗诏,还是将军和徐亮的遗诏,还非要小女子点破来说吗?”

柳彪却好像是没有刚才那种被识破之后的恼怒和警惕了,两根手指把面前满盏的酒盅夹了起来,故作似若无意的把玩着,道:“雍王殿下现在是口衔乾坤、攥着二十余万重兵,南方吴王还在赶来的路上,遗诏是真是假,还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雍王得了天下之后,将军你,该如何自处?”

柳彪瞟了她一眼,然后迅速的又把目光收回到酒盅的杯沿儿上,“我给雍王殿下从西北带来了二十万雄兵,现在高坐北军指挥使之位,在下如何自处的,姑娘看不到吗?”

虽然隔着面纱,柳彪仍能感觉到斗笠下的女子冲他浅浅的一笑,

“如果将军真的知道如何自处,那小女子现在才应该是看不到将军了呢。”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拿了你,送给雍王爷?”

女子没有答话,而是缓缓地将自己都上的斗笠,连带着直缀在面前的轻纱一并摘了下来,朝着柳彪露出了一副恍若天人的绝美面庞,

这张仿佛九天玄女精雕细琢出的精致俏脸,让柳彪感觉跟柳思意的那种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媚意是不同的,就像是被观音娘娘从他的玉净瓶里拈出了几滴清凉的仙露挥洒着脸上,淌进心里,净化着周身的邪念与污浊,使得如此的倾国之色,却带着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威慑。

“小女子带着诚意和你想要的一切来找将军,将军怎么会把自己的大好前程一并送给高慈祥呢。”

柳彪也是半晌才守住了自己刚刚没来由慌乱起来的心神,紧接着开口问道:“姑娘的诚意,我是看到了,可是姑娘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竹清怡将那张绝美的面庞往前探了探,嘴角之上带着一丝诡笑的道:“一个能够绕过西安,直奔王京里来的将军,不管你想要什么,清怡这儿都给将军准备好了。”

柳彪知道她是揶揄自己没有管自己的族姐柳璇,但是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情理之中罢了,有的时候,有舍才有得。”

“啪啪~”

竹清怡伸出两只纤手,轻轻地拍了拍,脸上带着微笑,摇了摇臻首道:“有时候,我就是羡慕你们这些生意人,趋福避祸,唯利是图。”

柳彪没有在意她的话,而像是故作提醒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唯利是图,那你给我的可要有所图才行,不然我一样会选择趋福避祸的。”

竹清怡朝着柳彪勾了勾手指,示意柳彪把身子探上前来,然后右手拢在自己的嘴边,附耳低语着,

随着她的耳语,似乎柳彪的脸上也是平添上了几分灿烂的颜色。

“怎么样?将军对于王爷的价码,可还满意?总比现在这样看他人脸色,要好上千万倍吧。”

竹清怡在右侧脸颊上,弯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笑得很甜,

而柳彪看起来对于竹清怡的价码,看起来也是相当的满意,两根手指将拈在面前的那一盏酒盅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愿效犬马!”

第二百七十五章 骗

第二百七十五章·骗

西安柳家府宅里面的家丁侍女们,从昨天开始就没有清闲片刻,整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打包收拾东西,林林总总的在府院里码了有几大车之后,都还没有一点结束的迹象,

尽管柳夫人吩咐了尽量全部兑换成银票,但是这二公子去到了典当铺才知道这帮子怕死的奸商早就人去楼空了,没办法,家中那无数银两细软、什么古董花瓶,一个全都吩咐下人好生保护着装车,一并拉走。

前院里倒是热闹,后宅之中却是安静的很,一个个绸布衣裙的小丫鬟捶手静矗在廊间,就连走起路来都是粘手捏脚的加着小心,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每到这个时候,那都是大夫人清修的时刻,任何人都不得喧哗打扰。

柳夫人所为清修的地方,就是后宅最里面的一处佛堂,

这佛堂是当年柳夫人诞下大公子的时候修的,那时柳夫人体质清瘦,生产之日又出了大红,得亏的是当时陕西承宣布政使几乎把整个西安城最好的妇科郎中都叫过来了,才勉强算是保住了柳夫人母子平安,

为此,柳老爷子除了重谢布政使之余,心里还是念叨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因而听柳夫人的话,重金修了这么一座佛堂,每天到这半晌午的光景儿,柳夫人都是要在佛堂之中清修见礼的。

也有好事儿的人在茶余饭后嚼舌头,说着柳老爷子与其供奉这一尊尊的满天神佛,还不如把他的大女儿打尊金雕像放在佛堂之中,让那柳夫人日日朝拜,

这话怎么说呢,听起来是挺揶揄人的,但说起来也不一定就不在理,

可不是么?就拿现在来说,这大公子柳灿也不过就是个四品千总,当时他刚出生的时候,整个柳家最大的也就是他们老爷子做的那个什么西安府府案编修了,屁大点儿的八品官儿,能让封疆大吏布政使拉下脸来操心你府宅里的事儿?

那还不是因为当时柳璇刚刚晋封妃位,正是深得圣宠的时候。

所以从这事儿就能看出来,柳老爷子虽然读了一辈子书,头上顶着个老举人的名号,也不过是个糊涂蛋子,

倒是这柳夫人可是个八面玲珑的心思,也不知道当时她是真的想感谢这四方佛祖,还是不愿意让她大女儿在老爷子心里称下更多分量。

说来这柳家的佛堂确实够阔气,三尊大佛像俱都是金漆镀真身,一方紫檀木桌案之上供着一樽香烟袅袅的香炉,旁边两盏长长的落地明灯也俱是被粉上金漆,镂空雕刻精湛至极,再配上吊顶的琉璃帆盏和那写满了梵语的锦缎绸幡,让整个佛堂都显得尊贵又奢华,

只不过,用金碧辉煌来形容这样一座佛堂,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妥。

桌案的前面摆着三方灰布蒲团,为首的一个正跪着柳夫人,

她双手合十,眼睛微闭,看起来很是虔诚的再向佛祖祈祷着什么,而她身后垂手而立的,便是她的三儿子,也就是那日在正厅上谈及举家离城的时候,唯一惦念到他们家姐姐柳璇的那个老三。

“三儿,面对佛祖的时候,要恭敬,只要心中所想之事,统统虔诚地告诉佛祖,佛祖都会答应你的。”

柳夫人闭着眼,声音悠悠扬扬的往后飘去,飘进她三儿子的耳朵里,三儿子应了一声是,也像他娘一样,跪在了稍后面的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呢喃祈祷道:“希望我们全家平安,希望姐姐也能够平安,希望我们一家都能够团聚。”

柳夫人听到身后很是前程地祈求词,淡淡的出了一口气,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儿啊,娘知道你是你们几个弟兄里心肠最好的,做起事来也是恭敬勤恳。不过,娘也得告诉你,人,为什么要长两只眼睛,一只呢,是让你看到这个世界,另一只呢,是让你看清这个世界,只有看清这个世界,你才能让自己的路越走越宽,如果你打一开始就往这相反的方向去,越勤恳努力,不过是在深渊里走的越深罢了,明白么?”

“是,娘。”

老三显得很是恭敬的朝着柳夫人躬了躬身,

柳夫人则头也没回的向着后面摆了摆手,“好了,你去外面帮帮忙吧,让娘自己待会儿。”

“是,娘。”

老三很是听话顺从的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土,朝着他娘一颔首,后退出了佛堂而去。

听着儿子离开的脚步,柳夫人的嘴中又是轻轻的出了一口气,

“唉,佛祖啊,我这三个儿子,大儿子刚愎自用,二儿子浪荡厮混不知进取,三儿子虽然善良忠孝,但是又过于木讷了些,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三个都能够齐心协力,守住柳家的这份家业啊,请佛祖指点。”

说着,柳夫人一如刚才老三对自己一样,恭恭敬敬的朝着头上的佛祖拜了下去。

只是,这佛祖没出声,后面二公子的喊声倒是及时的传了进来,

“娘!娘!你们给我让开!”

一边喊着,一边不顾那两旁侍女的阻拦,“咣当”一把就把佛堂的纸窗门给推开了。

“我以前是没有跟你说过,佛堂之中不要喧哗吗?你是听不懂为娘的话吗?!”

柳夫人的声音虽然语速还是慢悠悠的,但是个中严厉之意,让二公子吓得打了个冷颤,怔在了原地,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我我,娘。”

“唉,说吧,什么事儿。”

二公子看他娘开口,忙朝着外宅一指,欣喜道:“娘,大哥回来了!”

柳夫人缓缓地睁开眼睛,

“好。”

说完这个好字之后,又深深的朝着佛像拜了一拜,然后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从蒲团上面站了起来,看着她二儿子道:“外面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吗?”

二公子点点头,“放心吧娘,都已经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可以启程。”

这娘俩从后宅的佛堂转到前院的时候,一身甲胄的柳灿已经指挥着着十几个兵丁拉着府院中的几辆大车往外而去,看到柳夫人过来,方才又转回身迎了上去,“娘,潼关邹总兵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咱们只要出了西安城走不了多久,就能进关,进了潼关就算是安稳了。”

柳夫人笑着轻轻拍了拍他儿子的肩甲,“总算还有个让我省些心思的。你父亲的病势越来越沉了,你多带几个人,保护着你父亲的车驾,其他的人赶着这些车,尽快过关吧。”

“知道了,娘。”

柳灿从军中带回来的这是几个兵士,对于一路上敢于觊觎这几大车财产的蟊贼流民来说,无疑是个最大的威慑,至少在动歪脑筋之前,要想想你自己手里的木头棍子,碰不碰的过他们手里的长枪钢刀,

所以按照他的意思,一路护送之下,顺利到达西安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极为出乎他意料的是,安逸带着陕地的大军直接横插了一杠子,刚一出城,就给他来了个意想不到,

前面大军设卡,封路!

“前面是哪路的兵马?”

本来就不宽的出城道路,被大军设卡这么一拦,更显得拥挤不堪,逼得柳府的马车队,也不得不停了下来,急的柳灿高坐在马上不停地往前瞭望着,然后低头问那刚前去探路刚返回来的亲兵,

亲兵也是一头雾水,那西北夏军装束都是一个样,又不是长江水师,哪里分得清谁是谁的人?看那几个军士五大三粗的样子,难不成还上去问人家是哪部分的?非得让当奸细抓了去不可。

“属下不知,这儿距离潼关近,有可能是潼关派出来的人马。”

柳灿跟潼关守将邹总兵是不认识的,只是通过郑远联系的,所以他也不知道潼关里是不是真的派人出来了,还是说是兰州城撤下来的西北兵马,

但是不管怎么说,看来他们这儿好像是不太好过去了。

“后面的快点快点!都跟上!”

很快,周围那几个挎着腰刀的骑兵,就注意到了他们这极为显眼儿的一队大车,打着马穿过拥挤的城门洞,赶到柳灿的马前,用刀一指喝问道:“你们这是哪个府里的?”

常在军中行走的柳灿知道,这军中的官儿啊不论大小,得看地方,该是谁的地盘儿,就得给别人摆个好态度,

他微微笑着朝俩骑兵拱了拱手道:“二位有礼,在下是长江水师千总柳灿,正带着柳府家眷准备出城,不知道前面因何缘故设卡阻拦?”

左边的那个骑兵没有答话,上下的打量了一番,然后转头朝着右边的那个低语了几句,右边那个随即冷笑了两声,答道:“原来你们就是柳家的人,我们殿下等你们等很久了,给我拿了!”

他这一声令下,周围本来正在盘查的军士全部都围了过来,从那城门边而窜出来三五十个弓弩手,对着他们的车队拉了个月满弓弦,森森的寒光直愣愣地对着柳灿,

柳灿这才看明白,这哨卡摆明了就是在等着自己这一家子的。

不过怎么说大小也是个四品千总,让人这么拿箭指着,自然也是怒火中烧,“锵”的一下也把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带着周围的十来个兵士一起剑拔弩张的围在了车队周围,

“你们是谁的人马?怎敢无缘无故随便拿人!”

“谁告诉你,我们是随便拿人了?”

在这两边针尖儿对麦芒的时候,远处的街巷之中,骑出一个锦衣白袍的男子,胯下一匹枣红色骏马,慢悠悠的踱步到了那两个骑兵前面,然后朝着柳灿看了一眼,搭声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那俩嚣张的不可一世的骑兵赶紧收起了腰刀,翻身下马朝着那男子躬身拱手禀道:“大人,此人亲口承认,这车队便是柳府的车队!他便是柳家大公子柳灿!”

看着打扮也知道此人便是安逸了,只不过那柳灿是没见过安逸的,还以为是这支人马的将领,便耐着心中的火气,客气的拱了拱手问道:“不知道将军大人何故再次设卡,拦下我家车驾,如果柳灿没记错,我和大人好像是素未谋面过吧?”

“柳将军,在下无名小卒,你与我谋面不谋面的能有什么打紧?”

安逸笑盈盈的脸色陡然一下变得凌厉了起来,转而厉声道:“打紧的是,你们柳家犯上作乱,意图谋反!”

“什么?!”

谋反这个大帽子,可是随便带不的的,搁在那儿这都是掉脑袋的事儿,

柳灿自然心里有数,哪还跟安逸再去辩驳,换上一脸怒色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们柳家上上下下皆是国之良臣,忠心无二,倒是你这位将军,到现在也未敢通报姓名,怕不是谁派来的奸细,故意来诛杀我朝将官的吧!”

安逸听完冷笑了一声道:“呵,还挺嘴硬!我且问你,原惠妃柳璇是不是你姐,是不是你柳府的人?”

柳灿听完这话也是为之一愣,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接话的时候,安逸早已经高高地扬起双手,朝着北边做了个拱手状,然后朗声道:“奉皇后娘娘懿旨,惠妃柳璇犯上作乱,剥去惠妃服制,涉案一干人等全部捉拿,你是惠妃的亲眷,焉能不是同党?给我统统拿下!”

“大人!大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骗(2)

第二百七十六章·骗(2)

高慈懿连他的那身淮王爷的四爪蟒袍都换上了,小小的中军大帐被他弄了个红木太师椅大喇喇的一坐,倒真像是坐在紫禁城里的王殿之上,照着安逸跟他说的,把那当今皇帝、王爷钦差的派头拿了个十足,朝着下面跪着的柳家三兄弟挑声问道:

“你们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这么说来,那柳璇已然是跑掉了?”

三弟倒还好,柳家那个二儿子让吓的腿都哆嗦了起来,唯有柳灿直了直身子拱手禀道:“王爷,我姐那罪妃是不是已经跑掉我们真的不知,我们三兄弟谨遵我娘的教诲,已然已经是跟她断了联系,断不可能助他脱身,请王爷明察!”

安逸站在旁边,冲着座上的高慈懿堆着笑脸开口帮腔道:“王爷,我看他们应该真的是不知道那罪妃的行踪,这柳灿乃是长江水师千总,他三弟也是个朝廷命官,柳家几代也都是勤勤恳恳为官,俱是朝廷忠良,我看这点儿利害,他们还是分得清的,断不至于助纣为虐。”

安逸这番话说完,跪在前面柳灿赶紧向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带着身后的两兄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朗声道:“天使钦差大人在上,我等绝无半点虚言。”

“嗯~”

高慈懿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端起桌上的花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如果你们有了罪妃的消息,或者她主动联系投靠你们的话”

“我等定当立刻擒拿,送交王爷处置!”

“好!”

高慈懿站起身来,一直本着的脸上总算是笑了笑,走到柳灿的身前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甲夸赞道:“看来逸将军说的没错,柳将军果然忠良之臣,可赞!可赞呐!等我回京,一定禀明我皇兄,重重嘉奖!”

那柳灿显得很是惶恐的把身子深深的躬了躬,

“柳灿代全府上下多谢王爷,多谢逸将军。”

“好了。”

高慈懿点点头,然后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朝着柳灿他们三个摆了摆手道:“本王累了,你们就且先下去吧。逸将军,今晚晚宴再加上一把椅子吧。”

安逸恭恭敬敬的一拱手,“是,王爷。”

然后转身带着柳灿三兄弟,就退出了营中。

刚一出营门儿,那柳灿便从袖口之中掏出巾帕来,将头上那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毛汗擦了个干净,然后朝着安逸垂手谢道:“今天真是多谢逸将军了解围,不然让王爷误以为我们和那罪妃还有联系,免不得要迁怒我们全府啊!”

“柳将军不必如此。”

安逸忙笑着将他的手臂托了起来,客气道:“淮王爷可不常夸人呐,而且淮王爷又是雍王的亲兄弟,到时候登基大典过后,淮王只要肯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柳兄还不是飞黄腾达吗?到时候你我相见,倒是我要叫你一声柳大人了。”

柳灿赶紧推推手谦道:“逸兄这是哪里的话啊,咱们都是效忠朝廷的,能得雍王爷垂青,那是盼都盼不来的福分,在下哪敢托大,以后还要请逸将军多照顾才是。”

说着,又朝着安逸相当客气的做了个揖,接着问道:“刚才最后听淮王说的那话,是晚上要让我一起赴宴吗?”

安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拍了拍柳灿的手道:“所以我才说,淮王爷可不常夸人呐,我跟着王爷十多年了,一眼就看得出来,王爷对你喜欢的紧呐。”

这话一说,倒是让柳灿受宠若惊的不行,

“哎呀逸兄你看我这身无尺寸之功,怎么还能承蒙王爷厚恩,我这我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安逸带着深深的笑面,凑到了柳灿的脸前,低声嘱咐道:“好好跟着王爷,好好跟着雍王,日后什么荣华富贵,只要你想不到,没有王爷给不了!”

说完,像高慈懿刚才一样,拍了拍柳灿的肩甲,然后似有深意地笑了笑,转身又钻回了营帐去,

只留下柳灿一个人在原地,恭敬的连连应声:“是是是,在下定当尽心竭力!”

这个动作保持了好半晌,等到身后的二公子凑过来,柳灿才缓缓地直起身,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儿了,

“哥,这意思是不是要重用你了?”

柳灿到很是得意的朝着自己弟弟点点头,傲然道:“咱们柳家,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

中军大帐里

安逸重新转回营帐里来的时候,柳璇已经是换上了一身很不起眼的暗色长裙,静静地坐在高慈懿下首两侧的椅子上,

看到安逸进来,方才把眼眸抬了抬,唇角一挑,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安伯爷是哪个梨园戏班子出来的呢,真是演什么像什么。”

安逸往里走了两步,往她的对面大喇喇的一坐,淡淡地应道:“恐怕我这演技,在后宫之中连个入门都算不上吧?”

“接下来,咱们就按原计划准备晚宴了么?”高慈懿看他们这俩人还互相调侃起来了,开口打断道。

安逸点点头,“我觉得问题不大,这三兄弟应该就是以那个柳灿为首了,老二我看得出来肯定就是个酒囊饭袋了,老三倒是沉默的很,一句话不说的,也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

“他们三个不足为虑的,老三榆木脑袋一个,就算是老大,也是个胸无点墨,却天天自以为是的人,倒是柳府的那个大夫人,你们可得小心。”

安逸端起桌边的茶盏,咕嘟咕嘟的灌了两口,皱着眉毛想了想,问道:“来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有什么大夫人,那应该是在马车里了,怎么?那个大夫人很厉害吗?”

提及到这位大夫人的时候,安逸就感觉到柳璇的眼眸之中没来由的忽然添上了一丝阴冷,然而若是仔细感受过去,又会注意到,这阴冷之中竟然掺杂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一个风尘里出身的蛇蝎妇人。”

柳璇这句话说得声音很淡,但是仍然不耽误安逸听得出那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他倒是有些疑惑,柳府,怎么会娶个风尘女子做正妻?

“恕在下直言,我有些不明白,这柳家在西北,也是个有门有户的书香门第了,怎么会娶一个如此出身的女子为正妻?这好像不太合乎读书人的规矩吧?”

“呵呵,所以我才说让你们小心那个大夫人。”

柳璇冷笑了一声,当她再将眼眸挑起的时候,已然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两种交织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其实安逸本来想刨根问底儿讨个究竟,不过看这样子柳璇并不想多说什么,便也不再多问,直站起身来,转身朝着高慈懿道:“得,你们两个按照咱们原定的计划,别出岔子,我去宴席那边看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好,我们准时过去。”

说完,安逸便转身走出了营帐。

看到安逸的背影离开之后,柳璇把脑袋转过来盯向高慈懿,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你真的就那么相信他吗?”

高慈懿不知道柳璇为何有此一问,想都没想就答道:“他是我姐夫,我不信他,信谁?”

“但是你不也没有选择相信你的亲哥哥吗?”

“我”

高慈懿一时语塞,不过转而很快反应过来,无形中一把拍开了柳璇牵着自己鼻子走的手,不悦道:“柳娘娘关心的是不是多了些。”

柳璇莞尔一笑,站起身来,朝着高慈懿轻叹了一口气道:“唉,何苦生在帝王家啊。”

说完,便跟着安逸的脚步,转身出帐外而去,倒把高慈懿一个人留在原地,怔怔地不解其意

后营

安逸分出来一小块营区,让柳家的人安排家眷在此住下,派了几个军士带着他们的家丁一起,把那十几辆大车全部都拉进了营里来,

看着周围这例外三圈的守卫和来来往往巡逻不断的哨骑,柳家人心里知道这地方虽是安全,但是想走,他们也是走不掉的。

大帐子里,柳夫人歪坐在床前,微闭着双眼休憩着,身前大儿媳妇一身蜀锦紫衣裙,半跪在前面很是孝顺的用一双白嫩的粉拳给婆婆捶打的大腿,

“娘,您说那个淮王爷,要留我们倒是什么时候?”

柳夫人没有张开眼,好像是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若他真的是跟雍王一条心的,我倒宁愿跟着他们一起去京城。”

大儿媳妇儿有些不解婆婆的意思,手里的动作也不由得缓了缓,“娘的意思是,那个淮王”

“也不能这么说。”

柳夫人不知道是一时否了自己的说法,还是觉得儿媳妇儿话不够严谨,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继续道:“现在这个时候,谁都看不清谁的心,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安全些,心急火燎的把底牌亮给人家,到让别人拿咱们当枪使。”

说着,柳夫人还抬起手很是亲昵的抚了抚大儿媳妇儿的额头,“你是这个几个孩子里最温顺的,老大性子急,有时候不听人劝,别人劝不住,你可不能劝不住他,听着没?”

大儿媳妇儿抿了抿嘴唇,颔首应道:“是,娘,儿媳记下了,不过老爷有时候着急起来发起脾气,儿媳也是不好阻拦,上次纳妾的事情,老爷差点还打了我。”

“他敢!”

柳夫人微闭的眼眸嚯的一下睁了开来,大儿媳妇儿就看到婆婆那双眼眸之中似乎在那睁开的一瞬间射出一道精芒,洞穿心神,凌厉至极,

“一个青楼女子也想给我带进家门里来,想都不要想!”

“还有你也是!”

柳夫人接着低头嗔儿媳妇儿道:“拿出点正房夫人的威慑出来,老大纳妾这事儿谁也不好说什么,但是纳谁,什么时候纳,你得做到心中有数才行,懂么?”

“嗯~懂了,娘。”

看着自己大儿媳妇儿这温吞模样,估计也不是真的懂,柳夫人叹了口气,又继续依靠在床边,把眼眯了起来。

“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刚一闭眼,就听到门外的通禀声,

“让灿儿到这儿来找我。”

“是,夫人。”

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她大儿子柳灿,一身甲胄的就走了进来,朝着柳夫人一拱手,恭敬地道了一声娘,刚刚想要开口说今天营中的事儿,却看到自己媳妇儿还半跪在柳夫人的膝前,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朝她使了使眼色,

大儿媳妇儿马上会意,就要起身离开,

哪知道手腕忽然被被遮掩的柳夫人一把抓住了,听着她悠悠的道:“咱们家的事儿,不瞒着我这大儿媳,你有话直接说。”

一边说着,朝着自己身旁拍了拍,示意大儿媳妇儿跟自己一起坐在床边儿。

“是,娘。”

柳灿也就没再说什么,应了一句,然后把今天在营中跟安逸和淮王的一番对话,全盘都说给了柳夫人,最后还是美滋滋的补了一句道:“娘,我看咱们应该好好抓住这次机会,表现一番,到时候雍王登基,咱们可就是从龙之臣了。”

不过

柳夫人好像听完之后并没有他儿子那么乐观,朝柳灿泼了盆冷水道:“你不要说为娘打击你,那从龙之臣这么好做的吗?现在这种时候,可别轻易的就信了谁。”

“那依娘的意思呢?”

柳夫人再次慢慢地把眼睛睁开,看着儿子,一字一句道:

“等,等他们露出马脚。”

第二百七十七章 饭局问题

第二百七十七章·饭局问题

夜幕降临

原本这座夜间也是灯火阑珊的古城,现在却是昏暗了许多,街道上除了几个到处流窜的黑影,基本上再没有任何一个行人,

倒是城外的夏军大营,灯火通明的很,四处都是巡逻的兵丁哨骑,看起来在中军大帐之中,摆起了宴席,引得出城而走的流民不免侧目,摸着自己饥肠辘辘的五脏庙,暗骂着一句狗官,然后继续牵着妻子背着儿女,一步一个脚印的望东而去。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就是当时安逸和高慈懿商定宴席在哪儿办的时候,高慈懿主张说要不就在兰州城里寻一处,这样距离军营比较远,不然容易被发现,

安逸知道高慈懿的意思是想要避开廖瑛,但是他倒觉得,先不说城里的酒楼一眼望过去都是人去楼空,就算是真找到了个好地方,那也是不妥的。

想想来看也是,一个淮王爷办宴席,作为军中主将的廖瑛能毫不知情?这柳灿只要差人打听这一问,马上就要露出马脚,

更何况按照柳璇说的,身后的那个大夫人更是了得,这样一来,遮遮掩掩反而容易惹人怀疑,倒不如敞开了来说,

所以安逸这儿提前就找到廖瑛,把所有的事情合盘托说给了他,只不过有些事情,安逸话里话外还是演绎的一番。

当然,这事儿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三天之前,也就是安逸在西安行宫里将柳璇带出来之后,就跟高慈懿两个人拟了一封信,让胡玉华快马加鞭的往太原送了过去,

没错,太原方向,就是德王的方向。

当然了,这信是以高慈懿的口吻向他皇兄写的,信中所说的也很简单,先是把柳彪和徐亮捏造遗诏的阴谋给拆穿一番,然后告诉他们崇正生前已经提前拟好了一道诏书,诏书上说该继位的是德王殿下,而此时诏书就在自己手中,想等到入了潼关之后,连同玉玺一起交给皇兄。

是的,就是玉玺,如果想问安逸和高慈懿手里的这块玉玺是哪里来的,那我们就得往前捯饬捯饬了,

还记得安逸回到兰州的那天,也就是和林牧之他们抓阄定谁去兰州其他三门佯攻的时候不?

高慈懿当时带胡玉华去找安逸,结果两个人因为崇正皇帝驾崩的事情还动起手来,高慈懿那时候还说胡玉华怀里是揣着个东西,显得贼眉鼠眼的,

而胡玉华怀里揣着的那个东西,就是大夏玉玺!

德王就不用说了,被他那个四弟现在逼得是一嘴燎泡,收到他这个五弟的信之后,二话不说,立马就冲进书房,提起毛笔亲笔给高慈懿和安逸回了一封,

很显然,对于高慈懿主动抛过来的橄榄枝,还是那么粗的一根,自然是照单全收。

而当安逸把这封德王的亲笔信,拿给廖瑛看的时候,这位大胡子将军心里也已然是明白了安逸的立场,自然是拿他当自己人,所谓帮忙一起坑柳府这事儿,也是无不应允的。

只是安逸心里有些不太明白的就是,这廖瑛为何对德王如此的忠诚,

明明是危急关头大都督孙德璋时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丢下小十万人马在兰州城,可以说如果不是安逸,这廖瑛骨灰现在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为什么对德王如此的感恩戴德一般?

但是不明白归不明白,廖瑛的忠心确实可昭日月,何况陕军不比川军里面安逸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了这位老指挥使的支持,办起事情来自然如使四指,方便了许多,

这样一来,纵然柳灿和柳夫人再心有疑惑,这整个军营里面,也不会有什么能让她探查到的蛛丝马迹了。

前提工作做好,剩下的事情,就是张好一张大口袋,请君入瓮

酉时

还没出营门的时候,柳灿就已经听安逸说了罪妃柳璇,也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被抓的事情,柳灿倒是很惊奇,就这半下午的光景,居然就把柳璇给抓到了,

柳灿猜测估计事儿办成了让那位淮王殿下心生喜悦,因此特地又派人传话过来让他带着两个弟弟和大夫人一起赴宴。

“娘,您这回信了吧。”

柳灿一边搀扶这柳夫人,一边这消息又送到了自己母亲的耳朵里。

不过柳夫人好像也是个执拗的性子,绷着个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淡淡的说了句:“走吧,见到真人再说。”

柳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又不能跟母亲扭,便也只能听之顺之,

“是,娘。”

安逸把这摆宴的营帐早已经安排人收拾了个妥当,让柳家人一走进来就感觉到,虽然在这西北战乱的光景儿,也能变戏法似的弄出这么多山珍海味来。

“来,柳将军、大夫人,快快入座。”安逸看到柳灿扶着母亲走进营帐来,脸上看起来很是欣喜,赶忙迎将上去,引他们入席。

柳夫人脱开儿子的手,看着安逸笑着冲柳灿问道:“这位可就是你跟我提过的逸将军吗?”

柳灿点了点头,还没答话,安逸倒是先一嘴插上了,“哈哈,大夫人认得没错,正是在下,大夫人身体一向可好?”

柳夫人笑了笑,很是恭敬的朝安逸躬了躬身,“劳将军和王爷惦念,唉,老啦,耳朵眼睛都不灵光了,得服老~”

话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安逸并没有从柳夫人红润的面色之中看出半点岁月留下的痕迹,一幅圆润的鹅蛋脸,比起些平头百姓家二八芳华的黄花大闺女都惶不多让,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一张可以用风韵犹存来形容的面庞,让这位柳夫人显得很是慈蔼,好像跟柳璇嘴里那个蛇蝎妇人并不搭边。

“这位是陕西都指挥使,廖将军。”

安逸跟他们几个寒暄了几句,紧接着把大胡子将军廖瑛又给他们介绍了介绍,换作以前,估计这兄弟仨见了指挥使大人,恐怕都不知道手该放哪,早吓得一个头磕在地上了,

不过托柳璇的服,这几年也是让柳府的弟兄仨吃过见过了。

“淮王爷到!”

高慈懿这派头可算是摆了个十足,刚走进屋来的时候,安逸不知怎的看到他这幅蟒袍玉带的华贵模样,总是有一股子笑意在心中,可能他还是更习惯那个白马银枪的少年郎吧。

“拜见淮王殿下!”

众人尽皆参拜于地的时候,柳灿不着痕迹的用眼光瞟了瞟早些时候见他感觉有些严肃的淮王爷,现在已然是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的样子,想来心情应该是不错,八成跟自己姐姐被抓有关吧。

高慈懿朝着众位托了托手,示意他们尽皆起身,然后转到桌前的主座上,笑着朗声道:“今儿这宴席还摆的真是时候,开宴之前,本王要送诸位一份大礼,这份礼物也是下午本王刚刚收到的!”

说完,朝着营帐门口的两个亲兵一招手,“带进来,让诸位瞧瞧。”

“是!”

虽然柳灿和柳夫人应该是对于高慈懿所说的这个礼物心中有数,不过柳璇被几个兵士押进来的时候,还是让他们稍稍有些心惊。

原本高高在上、宠冠六宫的惠妃娘娘,早已经没有了当日耀眼的荣光,被一副看起来足足五六十斤重的大枷所在脖子上,先前那粉嫩白皙、让崇正百看不厌的脸蛋儿上,也是多了几道深深的猩红疤痕,一身褴褛破烂的囚衣上面一道道醒目的血痕,看样子是没少受苦头,

身后的两个军士把手里的水火棍往柳璇两个光赤的脚踝上用力一别,

“啊!”

柳璇惨叫一声,“扑通”一下双腿一弯,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眼前这幅辣手摧花的景象,好像并没有让淮王高慈懿脸上的笑容消减半分,反而是在柳灿的注视下愈发的浓郁,

“皇后娘娘有旨,对这妖妇从重处罚,不得留手,但是却还要本王把这妖妇活着带到王京里去,诸位可别看她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平日里的米肉喂的比我们大夏的军士还要丰盛几分。”

“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不是迫于淮王的威慑,反正安逸看着柳家三兄弟一个个听完这番话都咧嘴笑着。

“我把这份礼物给诸位看,也是想让诸位知道。”

高慈懿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冷峻了起来,

“但凡敢跟我皇兄和皇后娘娘作对的人是什么下场,诸位可要自己掂量清楚。”

说完,高慈懿还有意无意的朝着柳灿瞥了一眼。

这一眼瞥的,差点没把柳灿吓得从凳子上掉下去,赶紧顺势一头跪在了地上,朗声应和道:“我等效忠王爷,效忠娘娘,绝无二心!”

看到留下三兄弟鸡啄米似的一个个全跪在了地上,高慈懿刚刚可以说是杀意凌然的表情,又瞬间变得笑盈盈了起来,“柳将军是国之忠良,个中心意本王自然知道,不必多礼了。”

安逸坐在高慈懿下首的位置,低眉颔首的端着面前的茶盏轻斟着,余光却不着痕迹的往柳夫人那边瞥了瞥,

虽然这女人脸上仍旧是别人欠了她二百两银子一样的僵硬表情,但是仍不难看出眼底之中的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惊惧之色,

没错,安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来,不必拘谨,这不是在宫中,各位自便些吧。”高慈懿示意门帘边儿的兵士把柳璇带了出去,然后朝着一桌子人抬手那么一指,笑着说道。

而就高慈懿来说,从上次兰州城里对何六的鸿门宴之后,他已经从一个小学员快成长为安氏戏班子的骨干成员了,离台柱子安逸也差不了几分了,

要说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安逸给带的,从安欣到金铭尹,再到高慈懿,甚至还加上老将姜尚,十足的一窝戏精!

有了这出作为前提,整个一席宴全过程柳家的几个儿子对安逸和淮王高慈懿那都是更加的恭敬有加,尤其柳灿,手里端着的酒盏跟安逸这儿来来回回的绕,就没怎么停下过,

毕竟这位逸将军在柳灿看来,那可是淮王爷身边的红人,想必跟雍王那也是瓜葛着的,这个攀高枝儿的机会还能不把握住?

柳灿倒是能喝,接二连三的把安逸喝的都连连摆手,生怕被他灌醉了,再误了后面的事儿,便朝着高慈懿使了个眼色,让他帮着顶一顶,

这倒不是说高慈懿能比安逸多喝多少酒,而是王爷的身份在这儿,你柳灿就是再端着一整杯来,浅浅的呷一口意思意思得了,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当然了,安逸关注的重点自然不是已经被淮王威慑深深折服的柳家三兄弟,而是整场宴席一直吃到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都还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一直静静处在对面下首位置的大夫人身上,

至少他要确保走的每一步都不能让这个夫人疑心才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人除了廖瑛按照安逸的安排,早早的以巡营为借口离席之外,其他的几个人都是喝的满脸通红,

“好好好,柳将军请。”

安逸接过柳灿端过来的酒盏,缓缓地遮在自己的面前,故作饮酒状,趁这机会,眼睛不着痕迹的朝着门边儿站着的侍卫瞟了瞟,

那侍卫应该是早就得到了通知,几乎整晚都盯着安逸在等待他的信号,看到这期待已久的眼睛射过来之后,警惕的朝周围看了看,确保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才一溜烟儿的钻出了营帐去。

“来,咱们共同举杯,恭祝王爷千岁万福、恭祝雍王殿下万福!”

“来!”

安逸率先笑盈盈地站起身来,朝着周围高高举起酒盏,随即柳家的人和高慈懿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准备面东遥祝共饮一杯,

然而

就在几乎每个人酒盏沿儿已经贴到嘴唇边儿的时候,营外面匆匆忙忙的就闯进来一名亲兵。

那亲兵还很是慌乱的样子,或者说他好像是不知道这个营帐里面有宴席似的,人还没进来,声音就穿透进来了,

“王爷,雍王急诏!”

第二百七十八章 借势

第二百七十八章·借势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甲胄哨骑模样的兵士就从门外闯了进来,不过看到这满满的一屋子的人之后,才意识到好像自己有些莽撞了,不由得单腿一弯,叩拜在地:“卑职无眼!不知王爷在此设宴,请王爷恕罪!”

高慈懿却没有想要发作的意思,仍旧端着面前的酒盏,朝着那跪在地上的军士冲着门外挑了挑眉,

那军士抬头跟高慈懿的目光一碰,马上便会意的不再言语,朝着他一拱手,转身又出了营帐而去。

然后高慈懿并没有停下眼神的意思,又将目光看向安逸,轻轻的眨了两下,

安逸也没说话,不着痕迹的冲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盈盈笑意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手里的酒盏再次端了端,“来,大家共饮此杯!”

“共饮此杯!”

众人皆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之后纷纷落座,倒是安逸看起来有些歉意的朝着在座的一桌人说道:“诸位,十分抱歉,营中忽然有些急务要处理,各位慢饮,我先行告退。”

说完,朝着柳灿他们几个拱了拱手,然后转过头又跟着高慈懿的目光碰了碰,迈开步子头没回的走出了营帐。

安逸跟高慈懿两个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这一番眼神的交流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柳夫人的眼里,使得柳夫人的眼中陡然掠过一丝精芒,

“灿儿~”

她扯了扯身旁柳灿的衣袖,

“怎么了娘?”

柳灿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安逸和高慈懿的异常,只是觉得刚刚忽然闯进来的军士有够突兀的,虽然很想打听所为雍王急诏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是以他们目前的情况,心里觉得还是别开这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嘴了。

不过这事儿放在他娘这儿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柳夫人压低着声音对他说道:“看到逸将军出去了吗?找个由头,去看看。”

她声音很低,低到被酒桌上觥筹之声淹没的一点点多余的音量都没有漏出去,

“娘,这您没听到吗?雍王的急诏,我怎么能看得着?”显然,柳灿觉得对这种事儿好奇心还是不要那么重为好,毕竟自己还是刚刚站队过来的。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话?”

柳夫人眉头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对于儿子的想法并不是很认同。

“好,好,我去看看还不行嘛。”

至少在柳家,柳夫人的话对于她三个儿子来说,就是圣旨,柳灿拗不过,也只能遵从地站起身来,冲着周围的两个弟兄勉强的笑了笑:“你们好好陪淮王喝两杯,我去出个恭,片刻便会。”

“放放心,大大大哥且去。”柳老二喝的舌头都大了,一边答应着柳灿,一边又端起酒盏朝着上坐上的高慈懿遥敬了一杯,

高慈懿笑着跟他虚空碰了碰杯盏,然后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眼角却抛出两道余光,贴在了转身而去的柳灿的背上,嘴角轻轻上扬

帐外

柳灿走出营帐的时候,刚好看到安逸带着刚刚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军士,隐入了旁边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帐之中,

小帐子不是很大,但是里面的灯火点的可是够亮,以至于柳灿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地躲在阴影里,静听着里面有些依稀难辨的对话。

“起来吧,雍王爷所诏何事?”

“雍王爷八百里加急从王京传令来说,德王高慈勋已经汇合赵王的兵马发兵两湖,与官军对峙在武昌江岸,他们兵锋所指,几乎是攻无不克,两湖指挥使已经是连上十二道急疏报变,恐怕依托着长江天堑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两湖要地一旦有失,大夏朝江南半壁鱼米之乡那就是予取予求无险可守,武昌,决不能丢!”

“是的,雍王爷也是这样讲,所以打算调长江水师郑远逆流而上,沿江助战,可是”

“可是什么?”柳灿听着安逸的声音好像有些着急,而那个军士的话却像是极为隐秘一样,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雍王谕令已下三日,但是郑远将军置若罔闻,依旧按兵不动。”

紧接着他又听到安逸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

“我明白了,劳烦回禀殿下,我们会尽快入关。”

“是!”

话音刚落,柳灿就看到营帐之中烛火煽动,想必是安逸带着那哨骑说完话要走出来了,他便往后又躲了躲,遁入黑暗之中

等到柳灿回到营帐之中以后,这场酒宴没过多久也就散去了,他带着两个弟弟和母亲,也都回到了安逸临时给他们安置的大帐之中。

这刚一进帐,柳灿就赶忙把晚上所听到安逸和那哨骑所说的一起,统统地告诉了柳夫人,

虽然有的时候,柳灿还是觉得自己这位母亲有些疑心病太重,但是无数次的事情证明,有时候柳夫人所说的话,从来都是正确的。

“你可是听得清楚了?”柳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边用手摩挲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软玉,一边问向坐在对面的柳灿。

柳灿很是确定的点点头应道:“没错娘,现在看来好像德王已经开始动手了。”

“若是如此说来,可能长江水师提督郑远,心中已然开始摇摆不定,甚至说已经倒向德王了。”

柳夫人说完之后,又在心里琢磨了琢磨,方才开口问道:“灿儿,你跟这位郑将军接触的最多,平日里他跟雍王爷往来的时候,可有过什么冲突?”

柳灿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想来是没有的,我跟那郑远也就是一般的上下官,若是有什么冲突,定然也是不会让我知道的。”

“你不是说你跟郑远是莫逆之交吗?”柳夫人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

瞥的柳灿十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这不是想在娘和弟弟们面前显摆一番嘛。不过我倒是知道,这郑远跟当今皇后可是挂着亲戚,我记得是对,是他侄子。”

柳夫人听完之后,微微皱了皱眉,若说有这层关系在这儿的话,那柳灿得到的信息显然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既然是姑侄两个,那雍王不就是他的亲姑父?有这一层亲眷关系在这儿,他不帮着自己姑父,难道胳膊肘往外拐去帮德王?就算是他真的去,德王怕是也不敢信吧。还是说”

柳夫人忽然把眼眸盯向柳灿的脸说道:“还是说,这雍王爷和皇后之间有点什么端倪?”

原本她刚刚的那番话把柳灿说的也是泛起了嘀咕,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听到的话有没有错过什么细节,但是后面这句一提,倒是让柳灿如恍然大悟一般的张这个大嘴,右手不停晃着的手指凌空虚点着,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南直隶巡防的时候,有个斥候模样的人来给郑远送过信!那时候刚好郑远有事不在舱中,让我代他指挥,指挥的时候急急忙忙就从后面跑过来个斥候模样的人,我估计他时候把我当成郑远了,递过来一封说是皇后娘娘的密函,后来那人看我一转头不是郑远,又赶忙把手收了回去,转头走了。”

柳夫人悠悠的嗯了一声,然后轻轻点点头,“按理来说,长江水师提督应该是皇帝直属,皇后完全可以通过雍王来给他下达指令,怎么会有密函给他?换句话来说,这说明皇后娘娘是有不想让雍王爷知道的东西,所以采用这种方式。”

话说到这儿,柳夫人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忽然觉察到了商机一样,圆润的脸上一时间被笑意填满,

“看来,这雍王爷和皇后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啊。”

柳灿听他娘这样说着,像一只迷途的小羔羊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开口问道:“娘,我可是知道的,这雍王爷背后的势力可都是皇后那边的,若他们俩真的是各有心思,咱们这到底是该跟着哪边走?”

他比较担心的是,万一到最后这个雍王爷被皇后死死的拿在手里,那他们这些打算跟着淮王攀雍王高枝儿的人,不就成了要被剪除的羽翼了?

“平时看你倒是有主意的,这关键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一脑袋浆糊?”

显然,柳夫人对于自己儿子这种反应相当的不满。

柳灿低着脑袋吭声道:“那那娘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我问你,长江水师除了郑远之外,还有别人和你平起坐的吗?”

这回柳灿倒是显得满骄傲的点点头,“没有!长江水师就我一个千总,上面就是都督,再无他人。”

介于之前儿子的大话,柳夫人还是不放心的有确凿了一遍,“我要听实话。”

“没错,娘,这次儿子说的确是事情。”

柳夫人点点头,然后在眼眸之中平添上了不少狠厉之色,接着问道:“如果郑远死了,你有多大把握能够拿得住长江水师?”

“死死了?”

柳灿没想到他娘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当他抬起头看到柳夫人那双眼睛的时候,显然也是被那目光刺的脊背发凉,

可能作为儿子的他,还真没见过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柳夫人。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雍王、皇后对于这大夏朝唯一的一支水师,都是相当看重的,只不过因为郑远的缘故,现在水师的实际指挥权还在皇后的手里。而且不光是雍王这边,恐怕德王对这支水师也是垂涎已久,不过苦于无门路罢了。”

说着,柳夫人又把目光顺着营帐的方窗投向了东面夜空中的虚无,一字一句的顿道:“所以,谁掌握了长江水师,雍王、皇后、德王,不管他们是谁,都得倒过来求着我们!”

“那到时候,他们谁赢,咱们帮谁!”柳灿像是被他娘卤水点豆腐一样,点的忽然开了窍,脸上有些欣喜的接话道。

柳夫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水师的情况,你有多大把握?”

刚刚脸上还抹上一丝欣喜的柳灿,听到这话一下子又蔫儿了回去,支支吾吾的解释道:“那个娘你不知道,现在水师调动都是兵符,我那个”

柳夫人听都没听完,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一脸不悦地皱眉道:“真不知道你这个千总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心都拢不住!”

挨骂归挨骂,该问的事儿还是得开口问的,“娘,那您看咱们现在”

柳夫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既然你没这个金刚钻,那咱们就借他淮王的一把火。”

“您意思是?”

柳夫人对着儿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脑袋凑过来,然后微微的偏了偏身子,凑在柳灿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好!”

柳灿听完,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好!明天我就去找逸将军请缨!”

柳夫人脸上倒是没有那么多激昂的表情,盯着柳灿叮嘱道:“小心行事,柳家的富贵可就在这儿了,你可不要给我弄砸了。”

“放心吧,娘。”

第二百七十九章 窃符

第二百七十九章·窃符

紫禁城

时局的突然变换对于大夏天下来说,尚还是个未知之数,但是对于后宫的嫔妃们来说,可能他们的命运早早的就已经被决定了,

无论正宫主位还是侧妃妾嫔,能够一直忠心于皇后娘娘的,虽然在惠妃柳璇得势时没少受人的揶揄和奚落,但是熬到了今天算是熬出了头,一个个的甭管是什么位份,那走起路来都是带着风旋儿的。

而那些原本攀附与孙贵妃或者惠妃柳璇的,算是彻底树倒猢狲散了,能找到门路的干脆就出了个宫去,出不去的就只能守着空旷苍凉的殿宇,等待着那把叫做时间的尖刀,一点点的割破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主们的脸庞,

虽说雍王爷下令撤去了伺候这些嫔妃的侍女和太监、并要求不准踏出殿门半步,但是好坏还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相比较失去自由来说,之前跟惠妃来往比较密切的几个小主可就凄惨多了,直接让皇后命人带着侍卫,三宫六院挨个点名的去抓,抓到的直接就下了大内的死狱。

那大内死狱是什么地方?别说你有罪了,没罪都能给你剥下三层皮来,这些平日里娇养惯了的小主能捱得住?

但凡进去的人,没说有活过五天的,都是以各种方式被搭着个白布,横着抬了出来。

一时间弄得大夏朝的后宫之中是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下,本来就厚重沉红的宫墙更显得冷森之意十足,走在墙外的侍女和太监们时不时就能听到宫腔里面不知道哪宫妃嫔的哀嚎,隔三差五的就有三五个手持红杖的内官推开宫门闯了进去,把里面的宫主带着侍女一起打的皮开肉绽,或许早晨时分侍女们进去请安时还高高在上的小主,到了午时就被皇后赏了一丈红!

这番猩红的“景色”之下,倒显得翊坤宫里平和宁静许多了,

一来这皇后娘娘跟皇贵妃孙氏虽然之前也是颇有恩怨,但是她们两个主要都还是深深的处在惠妃柳璇的威胁之下,所以有时候做起事来倒显得这俩憋屈的娘娘同仇敌忾了,因而这次皇后清洗六宫,主要下杀手的还是跟在柳璇后面那些人,皇贵妃这边基本都是打发走了了事,

二来呢,是雍王这边有考虑,毕竟这德王只不过是人到山西地界儿去了,明眼人也都看的出来这是要摆出一副分庭礼抗的架势,但是从法礼上来讲,德王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动作来,如果雍王自己动手处理了他的母妃,那不是既落了德王动兵的口实,又授以把柄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毕竟,在吴王兵马未到之前,雍王是想保持现在的僵局的,他知道德王同样也在静静的等待机会,等待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所以这个时候雍王才不会在这种愚蠢的时候对一个没有实质意义的母妃下手,等到天下大定的那天,无非就是一条白绫就能解决的问题。

但是,没有下手归没有下手,孙氏虽然尊为皇贵妃,也是和其他的妃嫔一样,都被禁足了本宫之中,门外还有雍王特地安排的南军卫队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当然了,照高慈祥的话说,这软禁可不是现在身为皇子的他以下犯上要软禁皇贵妃,明明是他父皇生前的遗命。

也正因为如此,竹清怡找到柳彪的时候,柳彪也很是犯难,

这事儿其一是先皇的意思,于情上是说不通的,其二现在翊坤宫外面的可是南军,而南军的兵符在雍王手里,他一个北军指挥使都还没坐稳的人,凭什么去让南军卖他面子?

所以弄得柳彪也很是无语,心道这小丫头怎么一上来就给自己出了这么个情理不通的难题。

不过竹清怡倒是一副什么都已经想好了的样子,挑着嘴角的笑意附在柳彪的耳边细语了一番,

要说柳彪之前看到竹清怡这俏脸上配上那种甜甜的笑意已然有种国色天香的感觉的话,听完竹清怡的这个主意,柳彪可就再也没心思关注他那绝美的面庞了,

“毒计,真是一条毒计。”柳彪感觉到自己这参与者都是有些脊背发凉,自顾自的念叨了两句,然后转头瞟了一眼依旧笑盈盈的竹清怡道:“你一个女儿家家,心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竹清怡倒有些不以为然的瞥了一眼他:“柳将军,你这个人怎么不识好歹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只要他没了,你不就大权在握了?那到时候半个紫禁城可就攥在你的手里了。”

“你倒是打的个好算盘。”

柳彪心里清楚,这竹清怡不管怎么帮他,那都是在帮德王磨刀罢了,

“不过,咱们好像还少一个角色吧?”他反问竹清怡道。

竹清怡点了点头,眼眸之中稍稍的转了转,道:“没错,不过我倒是有个符合条件的人选,是个小内官,就是不知道他意下如何了,得找他聊聊看。”

柳彪听完轻笑了一声道:“难得,我还以为你跟那诸葛亮似的算天算地呢,没想到还有让你心里没谱的事儿。不过我瞧着你这三寸不烂舌能说会道的,还能搞不定个小太监?”

“看运气吧。”竹清怡朝柳彪淡淡的说道。

深夜

正宫大殿

自从这大殿成了雍王常用的办公场所之后,基本就没有在子时之前息过灯,饶是现在都快二更的天了,里面仍旧是灯火通明,

这一点高慈祥比他父皇可要强多了,至少侍候在旁的李进心里清楚,换做先皇时候,崇正早都已经在惠妃的怀里睡醒一觉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雍王自己也知道,皇位还未坐稳,大夏的半壁江山还都岌岌可危,因此也使得自己府上原本的这些幕僚和父皇留下来能用的朝臣,都跟着他一起连轴转,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储君带着朝臣商议朝中之事,有一个太监在旁边时候着不就完事儿了?

但是这殿里雍王龙椅的两旁,却一左一右哼哈二将似的站了李进和何公公两个太监,拱手垂立着似乎都在听候王爷的差遣,

这种怪异的现象高慈祥自己不提,下面的臣属也都跟没事儿人似的缄口不语,那上面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个是雍王爷从浅邸带出来的老人,谁不知道好赖上去碰这两人的楣头?

“好了诸位,大家也都累了,今天咱们就到这儿吧。”

雍王也是讲的口干舌燥的,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那身穿不了多久了的蟒袍,示意各位臣属退下歇息。

“是,殿下。”

看着台阶下的这是十来个幕僚朝臣都躬身而退,李进也很麻利的将雍王离开后那副铺着金红绸布龙案上放着御用的印信和兵符给恭敬的端了下来,准备收回司礼监。

“殿下,臣还有一事未禀。”

就在他手脚麻利的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阶下忽然有那么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哦,文恭,来我书房里说吧。”雍王闻声转了转头应了一句,

不过听起来好像是并没有在殿中继续逗留的意思,而是转身朝着殿后的上书房而去。

这一下子倒是让站在另一边儿刚刚殷勤的李进有些左右为难了,

他知道这个文恭是吏部左侍郎,说的八成就是关于新晋人选任命的事儿,别的不说,自己这直缀百褶袍的袖口里面,还塞着一份名单呢,这关键时候可不得给雍王递上一嘴?

但是现在手里都把印信捧起来了,也不能说就这么撂在龙案上跟着雍王进去吧?

因为虽说在这皇宫大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不过若真是这印信兵符有什么闪失,罪状没有人比他李进更清楚了,当年一个小太监不小心碰摔了玉玺,都被他下令杖杀,这地方出了问题,恐怕十个脑袋都不够往里赔的。

然而同样感受到李进进退维谷的人,莫过于一脸冷笑看着他的何公公了,他一边顺势就引着文恭往上书房走去,一边自己也跟着进去了,临了还丢给了李进一个耐人寻味的目光。

李进当然知道这何公公也不会闲着,估计也是跟他一样,都打着这方面的心思,而且他跟了崇正那么多年,最清楚在这为上者犹豫思考的时候能恰到好处的添上一嘴有多重要,这种先机,断然不会放给何公公,

不过,心里愿意归不愿意,手上这俩玉疙瘩总不能藏怀里吧?

“公公,让小的帮您收拾吧。”

这李进一时间欣喜之余都记不得这个天天小吕子小吕子叫着的太监名字唤作个啥,只知道这必然是上天排下来专门帮他李大公公解围的。

小吕子恭恭敬敬的把双手朝前那么一捧,笑着对李进递去了一个眼神,然后向着上书房的方向努了努嘴:“这边交给小的便是,公公快去。”

“好小子,够有眼力界的,我记在心上了。”

说完,朝着小吕子抛去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顺势将手中托着的印信递给他,然后转身踮着碎步,往上书房的方向走去。

十二监的人都知道,能让李大公公说一句“我记在心上了”,那基本上就是等于包圆了下半辈子的饭票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那都是自不必说了,

只不过,这位唤作小吕子的小太监好像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欣喜若狂,反而很是淡定的瞅了李进匆匆忙忙赶进上书房的背影,清瘦的小身子骨一转身,遁入了宫灯的黑影之中

司礼监的位置就在钟鼓司的旁边,出了北中门往东一拐便是,

这非常时期,司礼监的门口也是安排了两对南军来回的巡视把手,只不过这儿的差事可比六宫那边轻松多了,毕竟这周围不是浣衣局就是造办处,哪个心怀不轨的逆贼也不会往这儿摸过来。

不过

往往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的人,才一般都会是出事儿的地方。

“站住!干什么的!”

例行公事似的,门前的两个南军侍卫大马金刀的揽在了小吕子的身前,腰间那柄绣纹着两条栩栩如生金龙的刀鞘,在月光之下泛着苍茫之色,显得很是威风。

小吕子恭恭敬敬的赔了个笑脸,将身前捧着的印信高高一举,“小的奉李公公之命,交还印信兵符。”

“哦~”

右边的那侍卫应了一声,然后朝着左边的那人使了使眼色,意思让他带着这个小太监前去交还印信,

结果左边的那位可不干了,站那儿纹丝未动,

他心道老子在这儿巴巴的站了一天了,你一个刚换岗上来的还不多出点力?

说着便把眉毛一皱,用眼神朝着殿里面挑了挑,示意右边那人带他进去。

“嘶~~”

右边那侍卫明显比左边的壮了一圈,看上去年龄也是大了不少,本着脸龇着牙不悦的朝对面瞪了一眼!

他觉得自己这么说也是个南军中的老人了,指挥你个刚来的还不是理所应当?还不快麻利儿的跑腿去?

然而左边那侍卫完全不吃这一套!把头一偏,老子还就不去了,你能咋滴?比我老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一样在这儿站岗!

结果这一来二去两个人嘴上不答话脚下也没动作,门神似得挡在小吕子的前面,谁也不愿意挪动脚下金贵的步子。

小吕子这半天一句话没说,只顾着暗中较劲儿的两个人看在眼里,眼珠子转了转,搭了个笑脸道:“二位爷,咱这跟着李公公在监里面常走去来的认识地方,就不劳烦二位了,我这进去换了就出来。”

这话说的算是正中那俩侍卫的下怀了,尤其右边这位,心里还道这小太监有眼力劲儿,不过面色上面却依然是一副大义凛然六亲不认的样子道:“嗯!既然你知道地方,那便自去吧!”

“是,小的去去就回。”

小吕子很是恭敬,低眉顺眼的给二人躬了躬身,端着印信就走了进去。

这两个侍卫倒是乐的清闲,司礼监里面乌漆嘛黑七拐八绕的,省了他们不少麻烦事儿,

小吕子也是让人省心,没多会儿就垂着空手走了出来,朝着两个侍卫又是恭敬的道了个别,然后踮着碎步转身而去,

俩侍卫打眼儿瞅了一眼小吕子手里没东西,也就没怎么在意,

但是估计因为天黑他们没发现,这小宦官后腰的位置,鼓鼓囊囊的,好像是塞了个什么东西

第二百八十章 出逃

第二百八十章·出逃

翊坤宫

宫里这位雍容华贵的娘娘,虽然岁数上已经是半老徐娘,但是依仗着皇贵妃之尊荣,仍旧可以靠着奢华至极的吃穿用度,让自己的那张脸蛋儿仿佛并不随着年龄而有所增长,宛若有一道无形的坚韧铠甲,帮她抵挡着一道道的岁月带来的刀削斧刻。

不过,一向是很注意呵护自己容貌的皇贵妃,在这短短的小半个月之内,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早上梳头的侍女,都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原本乌黑柔滑如瀑的发髻,已经悄悄地藏下了几根银丝,

“唉,锁儿,本宫现在是不是已经满头的白发了。”皇贵妃孙氏轻轻的叹了口气,妆镜面前映着的一张满是愁容的脸。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几根银丝儿,都叫锁儿给拔了去了。”锁儿一边给孙氏打理着发髻,一边支应道。

“唉~”

孙氏又是一声叹气,从妆台上拈过一方绢帕,轻轻的沾了沾眼角的晶莹,沮丧道:“也不知道皇儿现在如何了,我现在身陷囹圄,是相见也见不到啊。”

“娘娘,噤声!”

孙氏说完就从镜子里面看到身后的锁儿很是警惕的把食指填在嘴边,朝她做了个缄口的手势,然附在孙氏耳边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然后她转过头,看了看宫殿两侧低头垂手侍候着的几个宫女儿,接着悄声说道:“娘娘且放心,西边儿有信儿传来,老将军已经在帮这殿下筹备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动作的。”

孙氏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只能指望着大哥帮衬着了,勋儿从小被我娇惯着,哪里有那么多的心眼儿,哪里见过如今这纷乱的时局。”

“娘娘权且放心。”

锁儿倒是一直安慰着她,提到高慈勋,小姑娘的眼眸之中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开口让孙氏宽心道:“殿下现在可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了,又有赵王的帮衬,您就放心吧。”

听得锁儿这话,也算是总归是把那满脸的愁容勉强地消减了几分,抬起玉手伸到肩膀上,轻轻地把锁儿的柔荑在手心儿握了握,缓缓地柔声道:“锁儿,本宫知道你对殿下的心思,大事若成,我一定替你做主的。”

“娘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倒像是奴婢贪图什么似的,奴婢就是再不识趣儿,也知道殿下天潢贵胄,哪是奴婢这卑贱之躯能够侍候的。”

锁儿跟孙氏说起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那种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的样子,反而是一双小手轻轻的给孙氏揉捏着肩膀,话里话外满是幽怨的味道,像极了跟自己长辈抱怨心有所属却可望不可即的一桩婚事一样。

孙氏看起来对这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也是宠溺有加,赶忙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看你这丫头,说的哪儿的话,没来由的这么妄自菲薄,就算是不做帝后,做个贵妃总是有的吧?”

“不,我就只愿意待在娘娘的身边儿,时候您。”锁儿抿了抿唇,应孙氏道。

“你们不能进!”

这边还没等孙氏接她的话,就听到外面一阵的争吵嘈杂之声,

“给我让开!”

一直因为处于高度戒备而陷于沉寂之中的翊坤宫,那么长时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外面喧哗,

孙氏从梳妆镜前站起身来,把手往锁儿早已经伸过来的皓腕上一搭,朝着殿外一挑眉,吩咐道:“走,锁儿,看看今儿这外面是谁这么热闹,指不定皇后又给本宫下什么套儿呢。”

这一主一仆刚刚迈出殿门,就看到门口原本奉命守卫殿门的一队南军侍卫,跟从宫外面欲要闯将进来的人正撕扯着,从军服上看,应该是北军的人,

连孙氏都觉得新鲜,这北军和南军从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在自己宫门前怎么犯起冲来了。

“锵!”

为首的那南军校尉显然已经是气不过,一把把腰间的精钢佩刀拔了出来,怒喝着质问这群莽撞闯宫的兵蛮:“看不到这儿是翊坤宫吗?皇贵妃娘娘的宫殿也敢闯,你们有几个脑袋,不要命了吗?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是我给他们的胆子!”

一道略显雄浑沉厚的声音从宫门外北军人马的后面传了进来,

那为首的南军校尉皱着眉梢抬头望去,就看到人群后面来了名骑着个银甲战马、一身鳌龙宝甲挂着凶神面盔的人,正打着马缓缓地朝他们骑了过来,

看着模样装束,和身后带着的两三个北军精骑兵,想来应该是北军的将领了。

那南军校尉耐着心里的火气,朝着马上的将军一拱手,道:“我等奉雍王之命守备翊坤宫,未得雍王旨意不得放任何人进去!”

说着,眼睛抬了抬朝着周围一个个围过来亮着钢刀的北军兵士一瞥,“不知道将军所为何事,竟不顾雍王严令,擅闯翊坤宫!”

那马上的将军也不答他话,好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从怀里把南军的那块紫金虎符掏了出来往那南军校尉面前一亮,傲然道:“南军众将士听令!”

看到那块在太阳下披着一层紫金金辉的兵符,那刚刚还显得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南军校尉,一下就哑火儿了,两腿相当不情愿的一弯,跪在了将军的马前,

“末将听命。”

连带着后面巡防的侍卫呼呼啦啦全都跪在了后面。

隔着一面黝黑色的金属面盔,柳彪不着痕迹的笑了笑,然后高声传令道:“奉,雍王爷之命,特派北军副指挥使郑景云前来护送皇贵妃前往延寿宫问话,令到即行,不得有违!”

“这”

“本将便是北军副指挥使郑景云,诸位可还有什么不明之处?可以随本将一同去皇后娘娘面前,问个清楚。”

皇城脚下的人,即便是个校尉,对于皇家之事也都是有所耳闻的,谁还不知道面前这个郑景云就是皇后娘娘的亲戚,跟着他到延寿宫,有理也说不清了,

而且他又有兵符在手,这上层的角力,何必自己多管闲事?

想到这儿那校尉也就不再言语,低头应道:“是,将军,末将谨遵王命。”

眼前的这一切,被翊坤宫里出来的皇贵妃孙氏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不过她就觉得有些不对经儿,倒不是因为听到皇后要见她,而是因为眼前这位自称是郑景云的将领。

郑景云刚刚入宫还是个小旗官儿的时候,孙氏是见过他的,毕竟是皇后的亲眷,所以只一面之缘朝她问了个安,就被她记在心里,

所以说这后宫的女人,能坐上高位的,哪个都是颇有手段、心细如针尖儿。

孙氏记得郑景云应该没有眼前这将军怎么健壮,应该是个瘦骨架子,怎么眼前这位

其实也不是说柳彪比郑景云健硕多少,主要是因为他那一身鳌龙宝铠在兰州穿的时候就是宽宽大大的不合身,搁这儿被他套上跟是一样的那种扣在身上的感觉,让皇贵妃孙氏远远一看,觉得好像是这将领本人很是健壮一样。

“郑将军,你可还认得本宫?”

孙氏踱着步子带着锁儿走到了殿门前,虽然身旁的南军已经在那校尉的带领下让出了一条道路,但是好像贵妃娘娘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在没有搞清楚这位“郑景云”来意之前,孙氏绝对不可能离开这既危险又安全的翊坤宫半步。

这一句倒是把柳彪问的一愣,看这样子皇贵妃娘娘好像并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

不对啊!他心里嘀咕着,之前竹清怡不是说都沟通好了吗?怎么这事儿到眼前了,皇贵妃还怯场了不成?

他肯定是没有想到唬住了南军,居然皇贵妃又跳出来发难,

只不过脑袋里虽然想不明白,娘娘的话还是得答,索性胡乱开口道:“是是,末将当然认得娘娘。”

“哦?”

孙氏抬了抬眼眸,有些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那将军可否记得,何时见得本宫?”

柳彪心道这女人也太难缠了吧?搞到倒像他是新进门儿的姑爷一样,还得一遍遍的答上问题才让进门,何时见得,他哪知道郑景云何时见得孙贵妃?

这心里一着急,加上大正午的太阳头子挂在正当空,不仅把晨起的寒气都给尽数驱散了,还白送了柳彪一脑门子闷汗。

见到柳彪半天不搭话,那原本让到道旁的南军校尉不由得抬起头冲他看了看,右手下意识地摸在了腰间的精钢刀柄上。

“记得记得,是去年的二月初八就在就在”

听着柳彪这信口胡诌的话,孙氏的脸一点点的就低沉了下来,

一直列在两旁的南军校尉看到皇贵妃这个表情,也读出了她脸上的不信任,手里攥着的刀柄一寸寸的亮出了带着森然之意的刀芒,只等得一声令下,就准备暴起发难,将眼前这这帮子所为的“北军”格杀当场!

“就在竹清怡的府上!”

要不是隔着一张黝黑的面盔,柳彪都想用袖甲擦一擦脑门子上的汗好好犒赏一下自己的机智,

这可不是件小事儿,若是那孙贵妃真淡淡的来了一句:他不是郑景云,旁边本来就心有怨气的南军校尉肯定要拔刀动手了,

两拨交锋谁拿的下谁那都是小问题,你柳彪带着北军擅闯翊坤宫、假传雍王旨意、私自接触皇贵妃,这才是大问题,搞不好柳彪命都得撂在这儿,所以柳彪才急的一头白毛汗。

不过这着急倒是好事儿了,所谓急中生智嘛!

听到柳彪的这句话,孙氏才缓了缓脸上低沉的表情,身后的锁儿也是嘴角轻轻的一挑,听出了话中之意。

孙氏轻轻笑了笑,应道:“哦~原来是郑家小子,好,本宫这边跟你前去。”

这倒弄的那南军校尉一脑门子包,怎么跟对暗号似的,一来二去的就算认出来了?

皇贵妃如此说,他也不好讲什么,只得又把刀芒按回到刀鞘,静静的侍立在了一旁。

“众将士听令!”

“有!”

“护送皇贵妃!”

“是!”

随着柳彪的这一声令下,殿门外面早已经准备好的轿撵就抬了过来,跑过来几个小太监把轿帘一撩,恭恭敬敬的搀扶着皇贵妃踏上了轿子,

然后柳彪打着胯下的马驹一马当先,带着这一众北军兵士,在那南军校尉的注目下,缓缓而去。

看着柳彪这一行人带着皇贵妃离去之后,那南军校尉终究心里还是泛着嘀咕,转过头朝着身旁的一名兵士吩咐道:“去,你现在就去宫里面将军那儿把这事儿说一下,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是!”

紧跟着那军士也跨上骏马,一骑绝尘朝着柳彪他们相反的方向而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女人们

第二百八十一章·女人们

这得了令的军士飞马跑出翊坤宫没有两百步,迎面就碰到了正带着骑兵巡视的南军指挥使,也就是翊坤宫门前那校尉让他去找的“将军”。

“将军!将军!”

南军人少,所以指挥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名叫喊着他军士,唏律律一声勒住胯下战马,抬着马鞭往前问道:“可是翊坤宫门前的?找本将何事?”

那军士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带着一身的甲胄往地上一跪,拱手禀道:“将军,校尉差我前来问询,雍王和皇后娘娘可有指派北军前来接送皇贵妃的军令?”

那指挥使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回他道:“怎么会,就算是有,也应该是发到我的手里,怎么会让北军的人掺和紫禁城中的事儿。”

“可是那个郑景云,手里可拿着咱们南军的兵符!”

“郑景云?”

南军指挥使粗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北军副指挥使郑景云他当然认识了,不过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雍王怎么会让郑景云带着兵符那带皇贵妃走?

“这事儿不对!”

南军指挥使还是比那校尉鼻子要灵一些,赶忙用那手里的马鞭一指,急声吩咐道:“你现在回去,传我的军令,给我拦住他们,我这就去宫里,在我没回来之前,一个都不能给我放走!”

“是!”

那军士也从指挥使的话里听出了轻重,又赶紧一个骨碌翻身上马,掉转马头而去

虽然这军士马是够快,但是把指挥使的军令传回到翊坤宫前,再等到那校尉调集人马沿着柳彪离开的方向前往追击的时候,除了宫墙之外空放着的一辆刚刚在殿门外见到的那辆轿撵之外,哪还有了皇贵妃的影子?

“快快快!告诉城门的弟兄们,指挥使有令,戒严!”

哪里还拦得住?

柳彪这边早就已经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计划,这边转过翊坤宫的殿门之后,就给她们披上了一身早就准备好的长袍甩帽毡毛斗篷,然后和他们一队骑兵一样,骑着快马奔着城西门而走,

除了快到紫禁城门口的时候,让城防的兵士拦了一下,但是只要把手里的兵符一亮,任谁都得闪开一条道儿来。

就这么一路飞马驰出了王京城南门,一直到了约定好的离城二十里的小桦木林,才缓缓地慢下马速,渐渐的停住了脚步。

柳彪这边刚把这闷在脸上的面盔拿下来,想要骂一句这一路没见人影的竹清怡的时候,就看到远处一道骑着快马的倩影,正朝着他的方向赶了过来,后面还跟这个小将模样打扮的人。

“吁~”

竹清怡熟练地把马蹄一停,翻身而下,朝着皇贵妃深深的欠了欠身,敬道:“清怡参见娘娘千岁!”

孙氏想必也是和竹清怡早就相熟了,也忙翻身下马,两步走上前去,一脸笑意亲昵地看着柳清怡道:“我就知道,只有你这丫头,能想出来这么好的主意。”

竹清怡也是莞尔一笑,白皙的脸庞惊艳无比。

不过,跟着孙氏身后下马的锁儿脸上的表情,可就没那么好看了,显然笑的有些勉强,看起来对于柳清怡,好像她并没有心存过多的好感。

“那可不,谁有竹姑娘的头脑好使,差点把老子陷在城里!”柳彪当然是一口不悦的语气,看着竹清怡也是半脸好脸色没有。

倒是竹清怡很大方的朝他标志性的甜甜一笑,然后略略欠身,算是赔了个不是,

“抱歉了柳将军,原本是要提前跟你娘娘通气儿的,哪知道半道儿上遇到了南军指挥使正往翊坤宫的方向去,若是我按计划径直前往,咱们非得给他撞个正脸儿,所以我便略施小计,拖了他一会儿。”

“哼!”

柳彪冷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领情的样子,“这么说来,还是得感谢竹姑娘解围了。”

一旁的皇贵妃孙氏打圆场似的朝着柳彪微微的轻点了下头,笑着道:“这位柳将军,此次本宫能够顺利出城,全赖将军智勇双全,我一定不会亏待将军的。”

面对孙氏,柳彪脸上瞬时就换了个人似的,低眉颔首的拱手道:“那就有劳娘娘在德王面前多多美言了。”

“得将军之助,吾儿之福也。”孙氏这话说得有够大气,一副为德王揽天下之才的味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

竹清怡朝着身旁的马上的一名小将一指,对着孙氏说道:“这是我父亲家将,他会带着娘娘那找我们安排好的路线入山西,一路上我都已经打点妥当,娘娘且管放心前去。”

“好!”

孙氏点点头,然后又攥了攥竹清怡的双手,关切道:“我知道你一向心思缜密,但是这王京之中的人和事儿,哪个都不会简单了去,你和你父亲千万可要小心呐!”

说完,好像意犹未尽似的把面庞朝着竹清怡的耳根贴了贴,“勋儿信中,可还一直惦记着你呢,事可为则为之,不可为就跟你父亲一起回山西,再徐图之便是。”

孙氏的声音很轻,但是仍旧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身后锁儿的耳朵里,

也可能是孙氏打一开始就没打算避讳她最是宠溺的这个小侍女什么,不过看锁儿脸上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表情,恐怕她心里可不这么想。

“放心吧娘娘,清怡心中有数。”竹清怡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么开口应着,好像并没有孙氏所期待的那种表情。

“好!我们就此别过,珍重!”

孙氏带着锁儿朝着竹清怡和那一旁的柳彪稍稍欠了欠身,然后转回头来一个翻身骑上骏马,跟着竹清怡特地派给他的那名小将一起,撒开四题朝着竹林西北方向而去。

柳彪看着这位皇贵妃娘娘一身的宫装硬生生被她穿出了骑装的味道,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好奇道:“真想不到,这后宫中的贵妃娘娘居然会骑马。”

“将门虎女,那还用说?”竹清怡一样和柳彪看着远处的三个背影,嘴里轻声的念叨了这么一句。

远处

随着越来越快的马蹄,孙氏和锁儿跟竹清怡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看见那片小树林的绿影都消失在了身后的地平线上,锁儿才皱了皱眉小心的转回头来对着孙氏道:“娘娘,这个竹清怡也太不识抬举了,我看她是仗着咱们用着她,跟咱们摆谱呢!”

孙氏倒是没有那么冲的火气,淡淡笑了笑,应锁儿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人家谱摆的没错,本来现在咱们就是求着人家,但是只要勋儿能够大功告成,假的我也能让她变成真的。”

------------------------------

西安

城外陕军大营

偏帐里面,安逸仰靠在侧首的柳木凳子上,一手捏着一封折成四页的信函聚精会神的看着,另一只手则端着个茶碗似的东西,里面盛着半碗酒红色的液体,被安逸来回晃动的手掌带的不停的碰撞着光滑的碗壁,

面前则拱手站立着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矮壮男子,正是胡玉华。

“他还说什么了没有?”安逸抬眼问道,

“伯爷,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交代,只是他觉得此事尤为重要,所以写了封亲笔书信,叮嘱在下一定要交到伯爷手上。”

“呵~”

安逸嘴角轻笑了一声,手里捏着这封信函来回地看了看,不屑道:“还亲笔书信,他再练个五年,也写不出这镌秀的字儿来。”似乎他对于信主人的字迹,相当的不以为然。

看罢,安逸转手把信函递给了坐在旁边的高慈懿,道:“看看吧,王京里寄来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竹宗臣这种人真是到了哪儿都能插上一手。”

高慈懿接过信函,跟安逸一样仔仔细细的瞅了一遍,方才皱着眉头疑声道:“这个竹宗臣,是不是就是你当时跟我说过的那个勾结五谷教的原四川承宣布政使?”

“可不是勾结。”

安逸转过头冲他晃了晃手指,“这厮本就是那五谷教的教主,本来想着五谷教处理完之后回成都连他一起收拾了,结果临了还是晚了他一步,着实是个狡猾的老狐狸。没想到这到了王京里,这么快就把牌坊立起来了。不过”

安逸心中还是有些不明白,砸了砸嘴问道:“不过我真不知道以竹宗臣的性格,怎么会选择看起来没有雍王那么强势的德王?而且还在雍王的眼皮底下搞这些掉脑袋的事儿,这一点也不像是当初那个唯利是图的竹宗臣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德王养出来的家臣呢。难不成你二哥跟竹家,有什么交情?”

高慈懿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倒是并没有从记忆之海里面捞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二哥至今都未婚娶王妃,孙贵妃那边也没听说过又什么竹姓的亲戚啊?倒是我知道现在的吏部尚书竹彦海之前做左侍郎的时候,就跟李进和徐亮关系相当的密切,他不是就那个竹宗臣女儿的亲娘舅嘛”

说着说着,高慈懿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儿了,也是一脸问号像是质疑自己似的说道:“对啊,徐亮早就是雍王的人了,李进我看现在也差不哪去,怎么这亲戚两个一个跟雍王,一个跟德王,这是唱哪出儿?两头儿押宝?”

安逸听着同样是一脸的不明白,只不过跟高慈懿在意的点不一样之处在于,这个竹宗臣,怎会跟他闺女的亲娘舅一个姓?

“这竹宗臣好像据我所知他夫人很早就离世了的,难不成他跟他夫人之前都姓竹?巧了他们两家同姓?”

高慈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事儿啊,你得去问户部。”

之前安逸确实也听柳思意提过一嘴,说竹宗臣在王京里有一儿一女,那时候他自己还说怪不得竹宗臣要往王京里去呢,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竹宗臣的意图并不仅仅于此,隐隐约约安逸觉感到,他就是为了这已然到来的皇位之争而去的。

只不过现在仅凭手里的这点信息,也是百思不得解,干脆一摆手不想了,朝着面前的胡玉华吩咐道:“玉华,回京之后好好盯一下这个竹府,我总觉得这竹宗臣绝不会无缘无故给人家当忠臣,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而且你也注意下那个什么竹尚书,看看这一家子到底是不是卖的同一壶药。”

“是!”

吩咐完,安逸又转回头来对高慈懿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德王显然已经是动手了,而且看起来也是早有所准备,想来雍王想要坐稳这龙椅,可真是不容易,而且,更重要的是”

安逸把脸往前凑了凑,盯着高慈懿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好像你的这位皇兄和皇后不是很和睦啊。”

高慈懿点点头,“这点我还真没料到,以前一直都以为他们两个铁板一块。我最清楚我这位名义上的母后了,她跟逃离王京的那位皇贵妃都是一类人,你若是第一次见他们,那种如沐春风之感绝对不会以为她们两个能对你有任何的恶意,但是你要是见过那些得罪她们的妃嫔就知道,这两个女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

安逸咧嘴笑了一笑,搭声说了句:“那这样看起来,我们营里的这位惠妃娘娘还真是个人物,把这两尊真神给压的没有半点脾气。”

“是的,可以说,这位惠妃娘娘当时得宠的时候,确实在后宫只手遮天,所以我觉得,咱们也得小心着她点儿。”

安逸听出了高慈懿话里有话,挑了挑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高慈懿对上安逸的眼神,“你可知道,那日晚宴之前咱们三个在营中碰头,你走之后她对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高慈懿附在安逸的耳边,把那天柳璇问他什么信不信安逸的那话原封不动的学给了他听,

“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想起来,我后背都是凉的。”

安逸听完之后,心中琢磨了一阵,露出了一个深深的微笑,让高慈懿看的也不知道他是喜是怒,

“后宫里的女人啊,果然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一点儿都疏忽不得。”

第二百八十二章 请缨

第二百八十二章·请缨

话虽这样说,安逸和高慈懿两个人现在不也是用着别人不是?

所以这种事儿,就像是所谓忠臣和奸臣之论一样,是明君的心里都清楚,自己要的既不是奸臣,也不是忠臣,要的是能臣,

至于你到底是忠还是奸,要看你能够为朝廷为国家贡献多少能力,不是都说学的一身文与武,卖与帝王家么?所以说白了,就是作为君王,能从你肚子里掏出多少东西来。

大夏朝律法,贪墨白银五十两,剥皮填草充军!

如果你不过是一方小县县丞,一般西北小县财税才能有多少?尤其碰上灾年,你一个人就摸走五十两一百两的,这不都是民脂民膏?

搞不好多少个平头百姓的家庭,就因此失去了这能够抓住的渡过灾年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落得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境地,你说你该不该杀,该不该填草?

但是反过来想,若真是个能让海寓肃清,四夷臣服,勇于任事,起衰振隳的内阁能臣,别说是五十一百两,就是贪走个五万十万两,最后可能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旨斥责罢了。

所以道理搁在安逸这儿一样,

柳璇不管是心里绕着八十个弯儿,只要他对高慈懿对自己的用处大于他所能够带来的风险,那他就是安逸的“忠臣”,否则,那就是必除之而后快的“奸臣”。

“你心中有数就行。”

高慈懿可是个铁杆儿的唯安逸论者,只是还稍稍有些担心柳家的情况,

“那个柳灿那边,他可答应下来了吗?”

安逸摇了摇头,不过面上去没有很多忧虑的神色,“现在还没有,不过你放心,上次饭局我就看出来那位柳家的大夫人果然如柳璇所说,老谋深算的很,即便是柳灿想不到,她绝对不会想不到,也绝对不会放弃这个让柳家就此飞黄腾达的机会。”

高慈懿听完之后冲安逸笑了笑,打趣道:“真不知道这柳家是不是祖传的,别管亲生的还是嫁过来的,个个都是工于心计的。”

“说的是,只不过啊,可惜了她那三个傻儿子。”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到帐外侍卫的一声通禀:“王爷,柳灿将军求见!”

安逸冲着高慈懿嘴角一挑,“看着没,说曹操,曹操到。”

然后他忙转面吩咐面前的胡玉华道:“你且回京去吧,给他带个话,就四个字:将计就计。”

胡玉华把手一拱,“明白!”然后一闪身,就从帐后转了出去。

“进来吧!”

随着高慈懿的话传了出去,一身甲胄的柳灿应声而入,撩开下摆俯身跪拜而下,

“参见王爷、逸将军。”

“柳将军找本王,可是有什么事吗?”高慈懿又恢复了他那副高高在上的王公做派,沉着嗓子问道。

“王爷,在下心有一策愿献上王爷,此计可解雍王爷的燃眉之急。”

高慈懿站起身来,迈开步子绕过了跪在面前柳灿,径直朝着正上面帅案的方向走了上去,然后大喇喇的往帅椅上一坐,

“你?”

“是!正是在下!”柳灿的声音显得很是坚定。

高慈懿朝着两侧的座椅一指,淡淡道:“起来吧,说说看。”

“谢王爷!”

柳灿这才站了起来,转身坐到了安逸对面的位置,恭敬的微微拱拱手,开口道:“在下惊闻,德王高慈勋已经率军南下,接连攻克两湖地区,侵占武昌、汉口,末将以为,如果任由德王渡过长江天堑,那么两广以及江南半壁的富庶之地将再无险可守,对大夏来说,将会威胁甚大。”

说着,他又猛地站起身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拱手请命道:“在下斗胆,愿只身赴险地入关,率长江水师尽全力将德王兵马拦与江面,绝不让他们染指江南半步。”

高慈懿没说话,只是朝着安逸那边看了看,而安逸则是看起来语气有些轻蔑地说道:“柳将军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呐,但是逸某听得有些糊涂,将军口口声声说要献策于王爷,不会就是你说的于长江面拦截德王高慈勋吧?雍王爷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下令长江水师北上阻敌了,柳将军这计策献的,是不是晚了点?”

“如果长江水师提督郑远真的旨到即行,在下也就不会来王爷和将军这里自讨没趣了。”

柳灿因为之前在营帐外面听得个清楚,所以心中倒是有底气,说起话来也是信誓旦旦的。

安逸听完这话,眼眸之中都带着笑意,转头朝着高慈懿挑了挑眉,

高慈懿马上会意地站起身来,也是一脸微笑的绕过帅案,走下台阶来,双手将柳灿的双臂托起,然后轻轻的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落座,自己也忽然变得很是亲近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听柳将军的话,好像是对郑远将军知道些什么?”

柳灿看到高慈懿这态度的变化,自诩话说的正中淮王下怀,心里是一阵狂喜,一时间也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叽里咕噜一股脑地把之前他跟柳夫人提过的皇后派给郑远信使的事儿都说给了高慈懿和安逸。

安逸听得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正色的问了句和柳夫人一样的话:“如果郑远不在了,那么柳将军对于长江水师的掌控,有几分把握?”

“十成!”

这回柳灿学精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王爷和将军放心,在下在水师之中颇有声望,只需要略施小计,便能将那两面三刀的小人郑远除掉,全面接管长江水师!”

“好,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

高慈懿一边是说着,一边把茶几上的满盏香茶用手指肚缓缓地推到了柳灿的面前,弄得柳灿相当惶恐的双手接住,

“柳将军可要想好了,此事一成,你我和逸将军,咱们可就都是雍王爷的心腹了,到时候想要换,可就来不及了。”

柳灿还道是高慈懿还有些不放心把这大权交到自己的手中,赶紧一个翻身跪在地上,表忠心道:“王爷请放心,柳家上下忠于雍王、忠于朝廷,绝五二心!”

高慈懿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盏香茗端了起来,微笑着又递到了柳灿的面前,颇有一种和歃血酒的感觉,

柳灿这时候当然不会含糊,接过小茶盏气势十足的一饮而尽,然后朝着高慈懿大大方方的亮了亮空底儿。

“好!”

高慈懿抚掌一笑,转头吩咐安逸道:“逸将军,马上给我皇兄拟信,我要表奏柳将军为大夏长江水师新都督,一应入关接应事宜,你去安排。”

“是!”

“谢王爷!”

柳灿一脸的欣喜,心道和淮王一道书文上去,雍王哪还有不准的道理?没想到自己熬了几年的位子,不过就是人家动动嘴的事儿,看来啊,这还的是上头有人才行!

他心里正感叹着,却被安逸听起来有些为难的声音打断了,

“王爷,这个刚刚得到的消息,现在潼关恐怕”

安逸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拿眼瞟了瞟柳灿,然后才看着高慈懿。

柳灿当然看出了其中的意思,明显人家就是有话但是不能说给自己听的,他还是很识趣儿的那么一躬身,准备退出营帐去,

却没想到身旁的高慈懿却站了起来,伸手拦在了柳灿的前面,很是大方的冲安逸开口道:“逸将军放心说,现在柳将军是咱们自己人。”

“好~”

柳灿看到安逸恭敬的点点头,应声说道:“在下和刚刚收到线报,潼关守将邹世龙已经投靠了德王,两相商定好,准备利用潼关守军设伏,意图击杀王爷您,阻拦朝廷兵马入关。”

“咣!”

高慈懿很是愤怒用手狠狠的握拳砸在茶几上,“咣当”一声砸的茶几上好几杯盏都蹦跳着跌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哼!这些个乱臣贼子,吃着朝廷的俸禄,关键时刻却一个个都成了给别人摇尾巴的狗!”

“王爷息怒。”

柳灿赶忙劝慰着高慈懿,听着安逸这话,他心里也是惊的很,之前还联系过的那位邹总兵,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不过他仔细想来也是,那邹世龙本来就是郑远牵线给他认识的,郑远本就和雍王不是一条心,邹世龙看到关前的德王大军势如破竹,那倒头叛变也是情有可原的。

柳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眼珠子转了转,对高慈懿禀道:“王爷,这个邹世龙之前我倒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是因为跟他商定带着在下家人入关的事儿,这回在下倒是可是试一试,说不定能有法子进去。”

一旁的安逸听着他说的,忙接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王爷,我倒有个好办法,这儿挑几个精壮干练的跟柳将军咱们乔装一起入关,到时候,见机行事,通关守军不过万余人,只要拿得邹世龙,关门自然会打开。”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柳灿听完也是连连的点头。

高慈懿低沉个脸,显得很是不悦,看起来心中计较了一下,然后一道挟着森然之意的目光朝着两人射了过来,透着狠意道:“不用拿住,见到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就地正法!”

“是!在下这就去作准备。”

这眼神瞪的柳灿是一个哆嗦,连连维诺着,说完便朝着高慈懿和安逸一拱手,转身走出了营帐。

高慈懿刚刚一脸阴翳的表情,很快就恢复到了平静,有些不放心的问安逸道:“哥,他靠谱吗?”

安逸冷冷地笑一声,“放心吧,心里惦记着攥住长江水师,跟三方势力漫天要价呢,现在你就是让他带兵强攻潼关,他都不会说个不字,且看着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夜叩潼关

第二百八十三章·夜叩潼关

潼关

这座自古以来就是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南有秦岭,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

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所谓“狭窄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便是杜子美以险峻谓之的词句。

汉末以前,潼关是拱卫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汉末以后,直到大夏朝来说,这座雄关又成了叩进中原的一道大门!

依托关隘之险峻,总兵邹世龙手里虽只有一万余精兵,但无论对内封锁德王,还是对外拦截西北大军,都将会是一座不可逾越到以至于令人绝望的高墙。

高耸的城楼直插进浓稠的夜色中,让城下不断聚集着的西北流民甚至看不到飞檐上的四只凶兽,但是借助着城上一排排守军的火把之光,却能将那守将邹总兵苍白的面庞看的个清楚。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

比起白天的时候,城下的喊声已然已经是消弱了太多,不过仍就是有几个体力不错的青壮小伙,不断地往城上重复着自己徒劳无力的请求。

“且让他们去喊,喊个够,没有我的命令,一只鸟都不准给我放进来。”邹世龙冷冷的瞥了一眼城下,对着声旁的兵士吩咐道。

浓墨一般的夜色调和着脸前彤红的火光,都没能遮掩住邹世龙脸上的那种白的有些渗人的肤色,

他这种白和淮王高慈祥的那种“大烟鬼”式的灰白还不一样,应该是不知道涂抹的什么,就像是谁家办白丧之事时扎的那种纸人的脸色,

对,惨白色!

“将军,城下来了几个男子,为首的那个说是长江水师郑将军的人,说是之前跟您商议好的,带家人过关。”

听着身后从城下急匆匆赶上来亲兵的禀报,邹世龙方才从城下的流民之中收回了目光,转头问道:“来的可是水师千总柳灿?”

亲兵点点头,“是的,自称确是柳姓。”

“嗯,知道了,走,带我过去。”

说着,邹世龙跟着亲兵两个人一前一后转身走去,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下城往城门处走,而是顺着城墙往南快步走去。

这边柳灿带着几个精挑细选的精壮军士,后面跟着乔装打扮成家丁模样的安逸和高慈懿,一行几人跟着柳灿也是没有直接去城门下面,一样是来到了南城墙这边,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对!就是这儿。”柳灿接着城墙上的火把,嘴里念念叨叨的数着城墙垛子。

“你们约好的就在这儿?这潼关就前面这一个大门吧?咱们到这南边儿来,要怎么上去?”

安逸一身青色短打皂衣家仆模样打扮,看了看北面城门前乌泱泱的流民,又看了看眼前这高耸入云的城墙,不禁疑惑道。

柳灿倒是胸有成竹的冲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儿,左起四十齿的位置,他们城中有绞绳梯,可以把我们拉上去的。”

“绞绳梯?”

高慈懿跟安逸一样,也是一副家丁样,只不过天生那股子贵胄之气使然,感觉这家丁站过来比柳灿这老爷的谱都大,

“可就是那种几个栅板大小的东西,两头用绳索拉着,能放下来吊人上去的那种?”

说起来高慈懿是在王京之中见过的,凭着印象简单地描述了下,引得柳灿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那种,西安城里面之前也是有的。”

倒是因为兰州城里没有这种东西,所以安逸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还能放下来?把人拉上去?那得多大的劲儿?”

“上面有绞盘的呀。”

作为长江水师千总,柳灿对这玩意儿一点都不陌生,只要绞盘够大,别说是人了,小船都能拉上去。

他正比手画脚的跟安逸解释着,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吱呀”声,听起来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又老又锈的锯子,在锯一根枯朽的老木。

柳灿把手往上一指,“看,就是那个!”

到底是雄关一座,绞绳梯都比一般地方要大了很多,加上安逸高慈懿一共七个人,站在这栅板之上居然阔阔有余,看起来再上来三五个都没有问题。

柳灿抬起手里的火把,很是熟练的朝着城墙上挥了三下,

城墙之上的守军会意,开始操纵绞盘,将这七个大汉一点点儿的往城上拉去,若不是夜色浓厚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安逸觉得这一眼望向西北的风景定然是不错的。

没一会儿,绞绳梯就带着这几个人从城下上了城墙,总兵邹世龙俨然已经是等候于此了,

他看着柳灿笑了笑一拱手:“柳千总,咱们又见面了。”

柳灿也很是客气的回了回礼道:“此番事情,真是多多劳烦将军了。”然后从胸甲之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沓银票,笑眯眯的递了过去,

“将军,这是之前咱们商量好的价格,您点点。”

邹世龙点点头却并没有点,而是接过来直接转手递到了身旁亲兵的手里,“柳将军既然是郑将军介绍来的人,邹某自然信得过。”

“这样听来,邹总兵的这潼关,现在这光景倒是棵顶好的摇钱树了啊?”站在柳灿身后的高慈懿,忽然有些调侃的开口道。

邹世龙刚刚还笑盈盈的脸上,听完这话忽然就变的狠厉了起来,死死的往高慈懿这边盯了过来,

“这位是?”

安逸知道邹世龙肯定是不认识他的,本来就是个新上来的潼关总兵,怎么会认识从小在川中长大的自己,

但是这王京里来的人,哪知道认不认识淮王高慈懿?

倒是柳灿赶忙想着把邹世龙的注意力岔开,便故作嗔怒的责道:“放肆!我跟邹总兵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儿?”

然后转面又很是歉然的朝邹世龙笑了笑,“总兵莫怪,这是我府上的家奴,家中老太太一贯纵容,惯坏了。”

邹世龙兴许真的不认识高慈懿,或者说还是没想起来,总之只是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下,便把目光收了回来,脸上仍旧是刚才那副盈盈笑着的模样,摆手道:“无妨无妨,呵呵呵,俗话说的好,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我也总要挣些个外快养家糊口的嘛。若是柳将军认识西安城里的富户,但凡介绍给我,到时候拿到银票,我也不会忘了仁兄的。”

柳灿赶忙摆手道:“罢了,在下只管顾好自己府上,旁的也管不了那许多。”

这话说着,邹世龙朝着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柳将军,之前不是说柳府全家一起过关吗?如何只带了这几个侍卫家奴上来?”

“不瞒你说。”

柳灿显得有些慌张并带着些许神秘的朝邹世龙的身前凑了凑,按照之前安逸交代他的,附耳低声的言语了几句,

这几句话一说不打紧,骇的邹世龙脸上也变了颜色,眉头紧紧的皱了半晌方才开口说道:“这这可不是个小事儿啊?柳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柳灿则是一副你还不信我的样子,狠点了几下头,然后向着自己左手袖甲里一指:“千真万确,王爷的旨意还在我手中,将军可要看看?”

“慢来。”

邹世龙看柳灿这架势就要把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赶忙一手按住了他,然后伸手朝着背后一指,“走,柳将军且跟我屋里说。”

“好,总兵先请。”

身后的高慈懿和安逸会意的相视一笑,跟上柳灿,由邹世龙带着,往城门楼里走去。

潼关这城门楼确实可够大的,里面光小隔间就三四个,

这邹世龙屏退了自己的亲兵,带着柳灿一行三人,七绕八拐的寻的一处僻静处,然后将房门掩上,指了指柳灿身后的安逸和高慈懿道:“柳将军,这二位就是你说的雍王特使?”

“没错。”

柳灿点点头,“雍王已知郑远素有反心,这次来便是要邹将军配合,拿他的项上人头!”

雍王爷的意思,邹世龙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服从,但是他跟郑远虽然算不上交好,总归还是要比柳灿相熟一些,而且又是个水师都督,要动手自然得有雍王爷的手令才行,

且他也知道事出机密,所以连自己的亲兵都没带进来。

“柳将军,能否将王爷的谕令拿给我看看?”

“没问题。”

可是柳灿嘴上说着没问题,手上把袖甲中的那一卷黄绸掏出来之后,却并没有递给面前正一脸期待着的邹世龙,而是转手递给了身后的安逸,

“逸将军来念吧。”

这动作弄得邹世龙倒有些糊涂了,感觉这个柳灿一个千总,谱摆的还挺大,弄得跟王爷似的谕令还得让人来念,而且

那个雍王的特使,听起来柳灿还叫他什么逸将军?

他正想着,安逸已经是接过黄绸,展开来朗声念了起来,

“雍王有令!”

安逸念到这儿顿了顿,抬起眼眸看了看面前的邹世龙,邹世龙也刚好抬起头看向安逸,目光对碰之中,他就感觉到安逸眼里已然填满了森然的杀意!射的他后脊梁骨都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奉诏杀贼!”

杀贼?!

还没等邹世龙反应过来这贼在哪儿的时候,安逸手里的一卷黄绸已经是朝着他的面庞掷了过来,里面还裹挟着一个仿佛地府之中传来的字,

“杀!”

“锵!”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安逸身旁原本静静而立的高慈懿一把抽出腰间的胯刀,飞起一步站上桌沿,双手紧攥着刀柄似乎凝聚好了千钧之力,顶着寒意十足的刀芒划破虚空,照着邹世龙的胸膛猛刺而去,

邹世龙刚刚还一脸的纳闷,看到一团黄绸飞过来,下意识的就用手去遮挡,但是这血肉之躯挡得住谕诏,挡得住钢刀吗?

“噗!”

高慈懿手上的力道跟郭木尔硬碰硬都不带半点儿含糊,哪里是邹世龙这根胳膊和胸前这薄薄的护心镜儿能够抵挡?

瞬息之间挟势头刺出的刀锋没带半点迟滞,就一举贯穿了邹世龙脆弱的胸腔,殷红而带着一丝甜腻的鲜血很快就倒流而出,涌进了他的嘴里。

“呃你们”

高慈懿手里的刀身近乎全部推进了邹世龙的身躯,以至于生命流逝速度之快,让他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完,就命丧当场!

旁边的柳灿看到这一幕,也是暗暗的有些心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总是龙,不自然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这就是死了?”

安逸挑着眼眸冷冷地看了柳灿一眼,“怎么?听起来柳将军对着反贼还有些惋惜啊。”

“逸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在下一向就觉得这厮不是个好东西。”柳灿吓得赶紧为自己辩驳道,眼睛还下意识的往高慈懿那儿瞟了瞟,

“呵呵,柳将军自是国之忠勇,这可是王爷之前称赞过的,我开个玩笑而已,将军可不许往心里去。”

安逸脸倒是变得快,转而又是笑盈盈的了,

“岂敢岂敢。”柳灿捏了把汗,

“好,邹世龙既然已经伏法,那剩下的事情,就要看柳将军的了。老夫人和柳府家眷在营中我会着人重点保护,柳将军大可放心,到时候,我和王爷会带着他们一起去武昌,跟将军会和。”

“是,末将明白!末将现在就去做些准备,今夜便出发上路,定不负使命。”

柳灿当然也是无不应允着,之后便转身而走,准备连夜而去。

倒是高慈懿看着柳灿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问安逸道:“哥,他这一去,要是直接就地取郑远而代之,然后倒戈雍王,咱们该怎么办?”

安逸却很是淡然的笑了笑,“这你大可放心,就算是全府上下他都可以不要,也得掉回头来接他家的老太太的,没有他们家大夫人,就凭他自己,怕不是长江水师三天就又要改弦易帜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致对外

第二百八十四章·一致对外

王京

竹府

王京城里依旧是兵士来来往往的肃杀模样,而竹府里面,也依旧是灯火通明的一如往常,

只不过通过窗子看到竹清怡落落大方地坐在父亲竹宗臣的对面,就知道这次夜访竹府的,肯定不是那个让她讨厌的舅父。

竹家的侍女很是恭敬地给老爷小姐,还就今晚的贵客一人斟上满满一杯香茶,便欠了欠身,退到了屋子的角落,静静侍候着,

而坐在上首位置的竹宗臣则微笑着朝着下首那人面前的茶盏做了个“请”的手势,

“特地给公公准备的处子茶,让公公尝尝鲜。”

孙公公莹莹笑着,拈着兰花指端起茶盏,轻轻的递到嘴边呷了一口,然后眯着眼晃着脑袋,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早就听说竹大人家里的这处子茶与别的茶不同,永远都带着一种奇异的芳香,今日一品果不其然呐,水中生香,仿佛像是那一抹惊艳的温香软玉,纵然入怀。”

竹宗臣听得心里也是暗笑一声,心道这孙公公本来阉人一个,一口茶让他喝的倒像是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子一样,

当然了,想归想,面子上竹宗臣还是显得很客气的说道:“难得,难得公公喜欢,府上这处子茶今年新来了不少,到时候我都差人给公公送去。”

“美则美矣。”

孙公公缓缓地睁开眼,“只是不知道竹大人和咱家两个人,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喝到这茶了。”

“公公的意思是?”

竹宗臣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一脸的惊慌样子,朝着孙公公拱手讨道:“请公公示下。”

孙公公没有开口,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竹清怡,

他本来是打算瞟一眼,让这小丫头识趣儿的回避开的,只是没想到这一个眼神甩过去,竟然像是粘在了浆糊上,再也脱不开半步。

孙公公自诩打小跟着雍王在浅邸,那也都是吃过见过的,什么国色天香,看得多了看的久了也不过都是些个庸脂俗粉,不过眼前的这位,当真是让他那副透着精明的瞳孔都没来由的缩了缩,

一顾倾人城,怕也不过就是如此。

孙公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本就不多的力气,才好歹把目光从竹清怡的身上移开,驱了驱那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摄人心魄身影,转头笑着夸赞竹宗臣道:“竹大人真是好福气啊,这位可是贵府小夫人?”

按照孙公公的理解,竹宗臣这个岁数,竹清怡这样的美艳女子不是小夫人难不成还是正房吗?

只是没想到竹宗臣却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公公误会了,这是小女竹清怡,小女自幼喜读书,对时局政事也是颇有见地,所以很多时候我会客,都是带着小女在旁长长见识。”

“哦?”

孙公公的那两双眼,就好像是被竹清怡转了磁铁一样,两句话没说,又吸上去了,“大人这小女可曾婚嫁?”

或许是竹清怡那副丰润紧致的娇躯太过于修长,饶是一袭水蓝色的拖地长裙盖住了珠圆玉润的腿,也没能掩住那象牙一般白皙的脚踝,

再加上天鹅颈上托着的那一副绝美的面容,整个人看在孙公公的眼里,哪里还是一个精致的美人,分明就是天下技艺最高超的工匠,用最长的时间,把最好的美玉,精雕细琢而成的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小女尚未婚嫁,但是已有了婚约。”

不仅是竹清怡被这孙公公毫无顾忌肆意侵犯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就连一旁的竹宗臣也是心生不悦,

哪有这样一上来盯着别人女儿看的,何况还是个阉人。

竹宗臣把话题又拉回到正道儿上,问道:“孙公公还没有指教在下,刚刚因何出此言呢。”

“哦哦,是,刚刚险些被竹大人打断了,我是想跟大人说”

竹宗臣听了心里是一阵郁闷,这厮明明自己看清怡看的走神,反倒倒打一耙怪到自己都上来了,要不是看接下来好多事儿还得靠这阉人的手段,换他以前的脾气,早就差人给他赶出去了。

“朝廷里吏部尚书竹彦海竹尚书,可是大人家的表亲?”孙公公又很快恢复了那一脸阴翳的模样,开口问道。

竹宗臣点点头应道:“没错,正是我那已故往期的亲兄长,也是我这一双儿女的亲娘的家兄。竹尚书对我们一家一向都是照顾有加,不瞒公公说,竹某的这顶乌纱,还是少不了竹尚书的提携呢。”

“哦?”

孙公公轻笑了一声,朝着竹宗臣挑了挑眉道:“看起来竹大人对你这个亲戚还是挺信任的嘛,不过杂家知道的消息,却怎么和你有点出入呢?”

“公公的意思是?”竹宗臣的眉毛微微的皱了皱眉,

“前些日子,雍王爷丢给了我一本折子,让我酌情批复,而折子的内容是上奏说现在大夏朝中冗官现象严重,建议将年老者、不能胜任者统统下放外省或是直接裁撤,后面还附了一份建议人选的名单,在吏部这栏里面,第一个可就是你竹大人的名字!”

“这是为何?!”

竹宗臣听完这话“嚯”的一下站起身来,高拱这双手朝着紫禁城的方向急声道:“我对雍王爷的忠心那是可昭日月,更是从没有半点儿怠慢朝廷上的事情,怎么就把在下归成了什么冗官行列里了?”

一旁的竹清怡,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插嘴附和道:“是啊,孙公公,您不知道我父亲在四川任上,年年官考都是合格的,这如何就要说他不能胜任了呢?”

孙公公看着这一副着急模样的父女两个,心中窃喜,手上却朝着他们按了按,然后又扯了扯竹宗臣的袖子示意他坐下,

“你看竹大人你们别急嘛,这雍王爷之所以丢给杂家,就是本身对于此事也是不很认同的,所以才让杂家酌情处理。别管冗官不冗官,不过就是杂家一笔划掉的事儿,但是杂家想跟你说的是,你知道这封折子是谁上的吗?”

“难不成?”竹宗臣把眉头一皱,看向孙公公,

“没错,就是竹大人的好亲戚,吏部尚书竹彦海!”

“是舅父?”

竹清怡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虽然有七分夸张,但是确实和竹宗臣一样带着三分真实,她也确实没有想到,竹彦海会在皇贵妃出走之后,以一个这么激进的方式赶他们出京。

孙公公对他们父女俩这副吃惊的样子很是满意,端起面前的处子茶,贪婪的虹吸了两口,然后冲他们两个点头道:“二位想想便知,你们两个虽是一家人,但是同在吏部。现在这种时候,自然是一山不容二虎的,与其留你在这儿,倒还不如他在吏部一人独大的好。

怕二位还不知道把,据我所知,竹尚书去雍王爷那儿吹你竹大人耳朵风,这已经不是这第一回了,恐怕早就已经那你们当眼中钉肉中刺了。”

竹宗臣觉得孙公公给他的这个理由,真的是太过于牵强了,

首先竹彦海能把他从四川弄过来,肯定是抱着让竹宗臣帮他的心态来的,毕竟之前家里再怎么发生过任何什么事,至少官场上两个人是一致对外的一家人,而且夺位之争这种事儿就算是崇正不是突然暴死,雍王德王争位也不过就是三五年的事儿,怎么可能费劲儿做这种把自己弄来,然后又好像始料未及局势突变一样怕自己争权,最后再把自己一脚踹回去这种无用功?

再一个,吏部现在是竹彦海做尚书,跟雍王的关系也是竹彦海更近一些,怎么可能涉及说是提防自己做大?要想一人独大他现在已经就是了,对自己设防完全没道理啊!

但是尽管竹宗臣不信孙公公信口胡沁的理由,还是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折子是竹彦海所上的事情,这种事儿基本上孙公公是没必要扯谎的,又不是什么密旨,托人去上书房一打听便知,

那这又是为什么?竹彦海为什么做这种和之前两相矛盾的决定,要把自己弄出王京去?

竹宗臣有些想不明白。

“那依公公看来,在下应当如何?”竹宗臣把这茬藏在心底,转而问孙公公,

孙公公倒是利索,右手成掌,朝着竹宗臣做了个下切的动作,阴声道:“事已至此,竹大人还能打算如何做?当然是先下手为强了!”

竹宗臣没有马上接话,而是跟自己的女儿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

“孙公公此次前来,不会仅仅就是为了提醒在下这件事吧?”

孙公公当然没有那么好心,他跟竹宗臣不沾亲带故了,没来由的为何要帮他?

他笑了笑,打了个机锋道:“有买有卖,那才叫公平,光买不卖,那不成了贿赂了。”

“孙公公卖我们一个竹彦海,想必是打算从父亲这儿买走一个李进吧?”竹清怡应着孙公公这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插嘴道。

“哎呀竹大人呐!你这女儿比你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孙公公一边夸赞着竹清怡,一边贼溜溜的眼睛又在后者的身上打量了两圈,然后点点头接着道:“姑娘说的没错,正是为了李进的事。”

孙公公来的时候,竹清怡和父亲商议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七八成了,求证一般的问道:“孙公公,李进可是先皇的老人了,现在又在雍王身边颇为受用,想要扳倒他,莫非公公是打算在皇贵妃的身上做什么文章?”

“没错。”

孙公公点了点头,“司礼监掌印太监,擅自丢失南军兵符,这事儿往大了说,砍了他的脑袋都不为过。但是,凭着李进的手段,定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找几个替罪羊来顶包,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我需要有个人能出来把矛头指向他。”

竹宗臣听到这儿,故作不解道:“老夫听说,现在那个郑景云和当日里司礼监值守的侍卫现在都在北军的大狱里扣着,这种事儿,公公不是应该去找那位新任的指挥使柳彪吗?”

孙公公挑眉看了竹宗臣一眼,“所以这不才找到竹大人这儿来了。”

“公公何以见得,老夫能走得通那柳彪的路子?”

“嘿嘿嘿~”

孙公公笑了笑,一副把一切都了然于胸的表情,朝着竹清怡说道:“竹大人何必遮掩,关系若是差了,姑娘能跟那柳彪在城北酒馆儿里聊上一整个时辰?”

这话着实让竹清怡心中一惊,

不仅是她,就连一向稳坐钓鱼台的竹宗臣都慌了一慌!

自己女儿一向谨慎的作风他是知道的,能跟柳彪相见挑的肯定是最不易被注意到的时候,没想到这孙公公之前不过是浅邸的人,居然在京中如此耳聪目明,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早就盯上自己了?那么他还知道什么?

孙公公似乎看出了竹宗臣父女两个的惊诧,面上不着痕迹的轻轻笑着,有些安慰意思的说道:“竹大人放心,有些事情杂家心里有数,你知我知便可。”

竹宗臣怎么看,怎么都觉的孙公公这幅笑容里面带着些阴狠的味道,

他用手摸了摸鼻子,装作是像被撞破秘密一样的尴尬道:“哦,呵呵,之前确实跟柳将军有过几面之缘,那日可能小女碰巧了一起叙旧罢了。”

孙公公对他这牵强的解释显然没有相信,不过他关心的事情并不是竹宗臣和柳彪怎么认识的,

“那么竹大人的意思呢?”

“一切听凭孙公公安排。”

竹宗臣站起身来,朝着孙公公深深的躬身拱了拱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眸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份和孙公公一样的狠意

第二百八十五章 栽赃

第二百八十五章·栽赃

竹宗臣对于竹彦海,其实是私恨大于公仇要更多许多,

于公来说,现在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特别大的冲突和矛盾,虽然每次竹老尚书来竹府跟竹宗臣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充满了训斥和鄙夷,但是从官职上来讲一个二品尚书一个从二品吏部左侍郎,本就是上下级关系,所以也无可厚非。

毕竟两个人算是各为其主,如果说现在在台上的是德王,竹宗臣有可能觉得竹彦海挡住了自己和竹清怡的去路,打算除之而扫清他走向权力巅峰的障碍,

但是现在在台上的是雍王,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所以说,竹宗臣对于竹彦海所下的狠手,多半还是出于他对亡妻的悼念,和竹家剥夺他一生所爱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

竹宗臣点头,竹清怡自然是没的说,对于她的这个舅舅自然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一大早就去了北军的大狱。

不过要说这事儿最头疼的还是皇后了,

尽管说郑景云的夫人是在皇后面前哭的是呼天抢地,皇后娘娘也是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能有什么办法?翊坤宫门口的南军侍卫几乎是众口一词,说郑景云假传雍王诏令,还拿来南军的虎符强行的带走了皇贵妃孙氏,最重要的是,最后雍王下令去拿人的时候,那虎符还就在郑景云的身边,这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皇后心里知道,这雍王高慈祥恐怕等的就是这一刻,所以无论如何,郑景云首先肯定是没商量的,直接就卸下兵权关进了大狱。

关进去归关进去,毕竟也还没有提审,事情也在调查之中,应该说还有很大回旋的余地,来让皇后从中周旋把郑景云给捞出来,

当然了,皇后在意的绝对不是虽然跟她同姓、但是亲属关系并不是特别近的郑景云,她在意的是这支五万多北军的指挥大权!

郑景云,雍王杀他一百个皇后都不会心疼,

但是一旦北军的指挥大全落到了雍王的手里,那对于这整个王京之中所有的皇后一党来说,就相当于每个人的头上都高高的悬起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斩下的可能。

尤其是,在皇后今天早晨听说雍王指派审理失窃兵符一案的人居然是现任北军指挥使柳彪的时候,更是匆匆忙忙的就让侍女准备车架,奔着大殿里来了。

很明显,雍王高慈祥就是故意的,谁不知道之前柳彪在北军的时候被郑景云个副指挥使天天一头骑在上面?现在落在柳彪的手里,还能有郑景云一点儿好果子吃?恐怕没罪都能让他给罗织出一堆来。

大殿里的朝会刚刚结束,小内监就已经踮着小碎步进来禀报雍王皇后娘娘的车架到了,

雍王也早就猜到皇后肯定是坐不住的,必然急匆匆的来找自己,便整了整衣冠,信步走出大殿迎接。

“儿臣高慈祥,恭迎母后。”

皇后身穿大红凤袍,衣上加霞帔,绣有金凤龙纹的红罗长裙拖曳在地上,顶戴龙凤珠翠冠,乌黑的发髻上还插着一支云凤纹金簪,尊贵之极。

“起来吧。”皇后朝着高慈祥抬了抬手,然后拖着长裙带着身后的两个侍女,率先朝着大殿里面走去,

雍王也紧跟在后面,迈开大步同样是进了殿中。

“王儿,虎符失窃一案中,我看还有诸多的疑点,毕竟是事关重大,所以想这来这儿与你相商。”

皇后倒是开门见山,端庄的往殿上的龙椅上一坐,直接开口说道。

按礼法来讲,如果高慈祥已经是登基称帝,这龙椅即便是皇后高升皇太后,那也是不能随便坐的,

但是现在这段特殊的时期,属于先皇崇正已经驾崩,皇储高慈祥尚未登基,因此反而是他们两个同处一室时,自然该由皇后来坐这高位。

高慈祥则一副顺从恭敬的模样,坐在龙椅旁的紫檀木雕坐墩上,应声道:“母后有所不知,儿臣已经遣人前去调查,若事情有所不实之处,一定还郑副指挥使一个清白。不过”

他顿了顿,抬起眼眸盯着皇后,然后展颜一笑接着说道:“不过现在南军的将士几乎众口一词的指认当时去接皇贵妃的人就是郑景云,所以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将其先行羁押。”

皇后问的是这案子有诸多疑点,雍王高慈祥答的却是自己为什么抓郑景云,完全驴唇不对马嘴。

高慈祥这副满脸笑容恭敬温顺、话里却左右而言他的模样,让皇后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耐着性子又把话题给拽了回来,

“王儿,那郑景云从小就在北军之中任职,先皇在时就是恪尽职守一向认真负责,之前在先皇面前那也是多有赞誉的。而且,郑景云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和德王接触过,孙氏他可能见都没见过几次,如何能突然决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孙氏带出宫?”

郑景云,从动机上来说,完全没有任何能够驱使他窃符然后私放皇贵妃而后坦然在营中被抓领死,所以皇后的意思就是把她和高慈祥之间这一层薄薄的窗户,明着告诉高慈祥不要小题大做,赶快放人了事,

但是高慈祥看起来像是忽然愚笨起来一样,相当有耐心的跟皇后绕圈子道:“母后,现在时局动荡,人心难测,本着宁可错杀决不可枉纵的原则,这件事情我们还是要调查清楚为好。之前我不是跟母后说了么,儿臣已经遣臣属去调查此事了,如果事出有他,那么儿臣一定亲自为郑副指挥使平反。”

“啪!”

皇后听完这话又再也压不住心底儿的火气,“嚯”地站起身来,凤袍一挥,带起一阵风旋将龙安上的花瓷茶盏和青玉笔架悉数的全都卷到了地上,脆了个四分五裂,吓得静立在旁边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纷纷扑通一下跪倒在当场,

她脸色气的涨红,抬起带着珐琅錾花指套的葱指,指着仍旧静静坐在坐墩上不愠不火的雍王怒声道:“你简直放肆!你可不要忘了,你今天能坐在这儿,是谁一手把你捧上来的!没有我,就凭你那个下贱的娘,你恐怕早就死在撷芳殿里了。现在你开始在这儿跟我打什么哑谜,你不要忘了,我能把你送上来我就能把你再打回原形!”

龙有逆鳞,触之者怒,

不管皇后是有意还是气急,总归来说那一句“就凭你那下贱的娘”,一下子就把雍王高慈祥跟她继续说下去的耐心一扫而空,

高慈祥没有起身,只是慢慢的抬起头,用他那一双永远都泛着精芒的瞳眸看着皇后,灰白色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道:“母后,前些日子我已经尊已故的温嫔为恭贵妃,待到我登基之时也会下旨追封她为孝仁皇太后。母后如此言语轻之,于礼法可是不合,可要谨言才是。”

“呵呵,好!”

皇后冷笑了两声,“好一个孝顺的王儿,你可要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们走!”

“恭送母后。”

说完,来这儿碰了一鼻子灰的皇后也不顾起身拱手相送的高慈祥,甩开凤袍带着两个侍女头也不回的拂袖出了大殿。

高慈祥看着皇后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也是愈发的难看,他越来越感觉到他这位名义上的母后与其说对他更加的肆无忌惮和颐指气使,倒不如说她心里的野心和欲望随着先皇崇正的驾崩而前所未有过的膨胀,

今天这次对话,虽说是高慈懿和皇后之间第一次如此的针锋相对,但是他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坐在龙椅上的皇后背后仿佛生出无数根焦黑的贪婪触手,紧紧的把那象征权力的龙椅包裹在其中。

而高慈祥这次让她碰了一鼻子灰的始料未及,也让皇后真正的感觉到,这个自己一手摆布起来的木偶,好像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对她言听计从了,

高慈祥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他和皇后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要拉开序幕了。

“殿下你好像,得罪她了。”

高慈祥再重新坐回到龙椅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一丝清脆的声音传来,不用回头,他就能听得出那是高慈婉的声音。

“皇后,不用得罪,她对我母后和我的恨意,恐怕从来就没有消减过,只不过现在我们两个都在互相利用,虽然心里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但是明面上却又谁也离不开谁。”

“唉,朝堂上的事儿,真复杂。”

高慈婉像是一只灵巧的小鸟一样,穿着粉白色的丝质长裙,摇曳着轻盈的步子,两步踏上高台,一下就纵入了坐在龙椅上高慈祥的怀中,

“殿下,婉儿好怕。”高慈婉说着,像是个受了惊的小鹌鹑,往高慈祥的怀里瑟缩了几分,看起来惹人怜爱。

高慈祥脸上终于缓和了几分,然后用中指略显轻薄的轻轻挑起高慈婉清瘦的下巴,笑着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皇兄。怎么样?有你哥的消息了吗?”

高慈婉腻在高慈祥的怀里的娇躯并没有动,只是摇了摇臻首,“没有,我把之前我们两个见过识得的人都找了个遍,都没有他的下落,兴许真的是出京去了,还是说”

她想了想,继续接道:“或者说他去了德王那儿?”

高慈祥点了点头,“虽说他现在去哪儿都与大局无益,但是人不能一直躲藏在暗处。找,继续找,堂堂一个淮王,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王京

北军大狱

在王京之中生活了这许多岁月的竹清怡,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仿佛与世隔绝的黑暗之地,

深邃的甬道中每间隔几步就有一柄插在墙上的火把在摇曳着,几缕羸弱的火光被无边的黑雾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

一件件荆棘木作栅、幽暗潮湿的监房,就像是一副禁锢灵魂的棺椁,伴随着棺椁里时不时传出的凄厉哀嚎四处游荡,无时无刻不向着周围人贩卖着专属于这里的压抑与绝望。

前面两个带路的军士挑着火把,跟着后面的柳彪和竹清怡一步步地往大狱深处走去,

柳彪似乎注意到了第一次到这儿的竹清怡,看得出来,小姑娘眼眸之中也是充斥着惊惧之色。

“竹姑娘,第一次来大狱吧?是不是有些害怕啊。”

能让这位事事都是一副了然于胸表情的竹清怡说一句害怕,可能也会让柳彪的心里获得极大地满足感。

“最可怕的东西,是人心,只有人心,才能构造出如此可怕的大狱。”

看起来,竹清怡并没有如他所愿。

“将军,到了,就是这儿!”

这座最深处的监房好像跟周围的栅栏监不太一样,像是个封闭的小房间一样,有窗有门,

前面带路的军士麻利地把火把往墙上留下的凹槽处一插,然后用腰间长长的铜钥匙把监房的铁皮门打开了来。

门一开,一股子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腐臭气味就扑面而来,别说是竹清怡了,就是柳彪这七尺汉子都忍不住皱着眉头捂住口鼻,

监房角落里蜷缩着的,正是那北军副指挥使郑景云,

想必这几日在北军柳彪的手底下那是没少吃苦头,穿着一件惨白色的褴褛监服,身上一刀刀又是鞭痕又是烙印的,瞧着相当凄惨。

柳彪不客气的走上前去,用脚踢了踢那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过去了的郑景云手上的镣铐,“喂!喂!醒一醒。”

好像郑景云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闭着眼,

柳彪见状咧嘴一笑,转头朝着身旁的军士低声吩咐了两句,然后就看到那军士一拱手应声而去,

“跟老子装死是吧,老子就让你清醒清醒。”

站在后面的竹清怡还没弄清楚柳彪想干嘛,就看到后面刚刚出去的那名军士抬过来满满一大桶水,

那水和这监房一样,散发着腐肉的味道,上面漂浮着不知道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惹得竹清怡赶忙掩鼻向后退了几步。

柳彪朝那军士一点头,那军士端着这桶污水铆足了劲儿,朝着角落里的郑景云就泼了过去,

“哗!”

“哎呀!啊!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这法子是挺有效的,刚刚还死猪一样昏迷不醒的郑景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见到面前站着的柳彪赶忙三两步爬过来求告讨饶,

“给老子滚!”

柳彪毫不客气的一脚又把郑景云踹回了角落,冷笑着讥讽道:“哎呦呵,这当时叱咤风云的郑大将军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在校场上你不是跟老子挺威风的吗?劲儿哪?哪去了?让你给老子充大个儿!”

柳彪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从当时在兰州时候就能看得出来,现在对于之前在北军之中的事儿那是绝对的耿耿于怀,

他一边说着又是一脚踹了上去,踹的郑景云又是一阵抱头哀嚎。

站在柳彪身后的竹清怡眉头紧紧的锁着,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过还要打算再踹上一脚的柳彪,低声警道:

“柳将军,你要是再对这郑景云拳打脚踢的,最后你就会跟他一样的下场!”

第二百八十六章 颠黑倒白

第二百八十六章·颠黑倒白

柳彪有些不明白竹清怡的意思,照他的理解,雍王本来就和皇后不和,把这皇后的人送到他手里肯定是有意为之了,那还不得打着雍王的旗号给自己好好的出出气?

但是随后竹清怡的话,却让他深深的捏了一把冷汗。

竹清怡看的很透彻,雍王和皇后两个人虽然互相看不过眼,但是现在的时局之下两个人还是谁都离不开谁的,皇后就算是想要把雍王当个傀儡来让自己的娘家人掌控朝局,也不得不借助雍王这个“正统”的名号,

而雍王呢,别管是甘心做傀儡还是真正的君临天下,想要坐稳他屁股下面的龙椅,那就得借助皇后的势力,

因此两个尽管面对面的时候可以针尖对麦芒,但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谁也不愿意、也不敢彻底撕破脸。

所以雍王才会让柳彪来羁押郑景云,因为他知道柳彪对于郑景云那是没有一点好意,如果最终真的是让郑景云死在了柳彪的手里,那么最开心的还是雍王,大不了最后把柳彪杀了给皇后个说法,然而北军就此就会完全落在他的手里了。

“你怎么跟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们想的什么你都知道?”

对于竹清怡的话,柳彪深以为然,颇有一种被点拨开迷雾的味道。

竹清怡露出了她那副标志性的甜笑,“你见我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王京里的水比你想的要深的多,凡事不多个心眼儿,免得到时候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倒查银子。”

接连几次的事情下来,虽然柳彪这个极好面子的人很难开口承认但凡有事竹清怡说的总归都是对的,但是不觉之间,他已经对竹清怡开始言听计从了起来。

“看来我还真不适合在这儿搅和,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来。”柳彪暗自的嘟囔了一句,然后转回身来走到郑景云的前面,一脸恶相的冲他道:“快起来!有人要见你!”

这回手脚上,倒没有了任何的动作。

竹清怡很是配合的装作很是感谢的样子,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小沓银票,塞到了柳彪的手里,恭敬道:“多谢指挥使大人了,我这儿说两句就走。”

“嗯,快这点儿,时间久了让我也难做。”仿佛见到银子的柳彪脸色缓和了不少,又转过身去带着身后的侍卫,消失在了外面深邃的甬道之中。

一边走着,柳彪一边还把手里竹清怡假戏真做递给他的银票拿出来点了点,这不点不要紧,一点差点把哭笑不得的他鼻涕泡都甩出来,

看起来厚厚一沓子银票,结果就上下两张分别是五十两一张的票子,中间全都是皱皱巴巴的暗褐色黄纸,

“这女人,真是抠门!”

“我不知道啊!大人饶命啊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

监房里面,这竹清怡还没开口,倒是郑景云表现得相当惊慌失措的匍匐在地,一口一个讨饶着。

竹清怡看在眼里,嘴角轻轻的笑了笑,说道:“郑将军何必再跟我做戏,难道将军不想知道皇后娘娘交代了什么吗?”

这话倒像是一块带着镇定作用的狗皮膏药一样,一下就把郑景云嚎啕哭喊的嘴给黏上了,顺带着连他那激动的情绪也给压制了下来,

“你是娘娘派来的?”

“将军,你私纵贵妃,雍王为此事是大发雷霆,现在整个大夏朝,除了娘娘,别的人巴不得都跟你甩开关系,谁还会来这儿找你?”

郑景云听完就是一阵苦脸的解释道:“小姑奶奶,你可得跟娘娘说,那真的不是我做的,是有人陷害的我啊!”

“唉~”

竹清怡轻叹了一口气道:“郑将军,现在就算是我和娘娘都知道你是冤枉的,又有什么用?翊坤宫门口十多个南军侍卫连兵带将都众口一词的说是你,你让娘娘怎么为你辩驳?”

“那那现在我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冤枉死我吧?”虽然竹清怡看起来好像是束手无策了,但是郑景云哪里肯放开这根救命的稻草,一把上去抓住竹清怡的水蓝色的袖衣袖拼命的摇晃着。

郑景云被柳彪打的是满身的血,手上当然也不例外,一把抓上去印的竹清怡新换的衣袍两个大大的血手印儿,弄得竹清怡很是嫌弃的皱了皱眉,用胳膊把他的手甩了开去,但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所以我们现在就不要考虑什么冤枉不冤枉的了,先要想办法把你的命保住!”

郑景云头点的鸡啄米似的,“好好好,姑娘且说,娘娘如何教我把命保住?”

“往外摘,把他们施加到你头上的罪名摘的越干净越好!”

“摘?摘给谁?”

郑景云有些不明就里,这不是废话嘛,谁到了这个时候不想甩锅?但是别人也不是傻子啊,你甩人家就接着?

“李进!”

“李进?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进?”

竹清怡很是郑重的点点头,“没错,就是李进!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进,捏造雍王谕令,私自取用司礼监南军虎符交于你手,让你代为驱逐皇贵妃孙氏,还捏造了一封雍王的亲笔手谕,所以才让你深信不疑,一时失察,为佞人蒙蔽。”

“这”

一口大黑锅听得倒是让郑景云心潮澎湃的,但是李进是谁他也不是不清楚,当年这可是鼎鼎有名在先皇崇正面前呼风唤雨的“内相”,如何能够让他随意诬赖?

不禁有些担忧道:“这李进是宫里的老人了,耳目眼线遍布京城,我就这样空口白牙的说,怕不是到头来自寻死路了吗?”

“你放心!”

竹清怡信誓旦旦的说道:“娘娘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会把脏水往他的身上泼,李进就是本事再大也洗不干净了。到时候只要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李进的身上,你这边再想脱罪,那不就容易多了。”

郑景云越听越激动,脸上也是越听笑意越浓,接连应声点头道:“好好好,我记着了,我都记着了。”

“千万记着了!到时候雍王肯定会派人来提审,你就咬死了这样原话说,到时候娘娘自会找人给你脱罪。”竹清怡一脸正色的叮嘱着。

“好好!我都记得了!”

郑景云像是掉进蜜糖罐子里似的,全然忘却了身上的伤痕,欣喜的应着。

“好了!时间到了!里面的人快出去吧!”

监房的铁门外传来了镗啷啷的开锁声,很快那扇铁质的监门就被几个侍卫从外面打开了。

“千万记着了。”竹清怡像是生怕郑景云忘掉,又再次低声嘱咐了句,

“嗯!记着了!”

看着郑景云郑重的点点头,竹清怡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来,留下一个甜甜的微笑,转身而去。

这边竹清怡前脚刚出去,后脚柳彪就走了进来,脸上仍是那副恶狠狠的表情,朝着郑景云一指,“奉雍王之命,提审郑景云,给我带走!”

“是!”

北军大狱

另一边,就是关押司礼监门口那俩南军侍卫的地方,

相对于郑景云来说,这俩侍卫的待遇可就没有那么高了,和其他的囚犯一样,都是关在了木栅栏的粗制监牢里,

不过今天,两个木栅栏的监牢已然是空无一人,因为早些时候,这俩侍卫就已经被乔装打扮披着灰布色斗篷的孙公公给带到了大狱的一处密室里。

“大人,真的不是我们做的呀,我们真的没有收过李公公的银子啊!”

两个侍卫跪在地上,头磕的像是捣蒜似的,拼命地想要澄清着,

不过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身穿头蓬看不到面容、自称是吏部的大人好像并不为所动,抬了抬手朝着身后大马金刀站着的两个侍卫示意了一下,

两个侍卫会意的一躬身,然后转身出去,从外面带进来两个人,一个是个年轻的少年郎,打扮的白白净净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另外一个则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妪,穿这个灰白色的衣袍,头上戴着个被油污沾染的有些发亮的黑抹额。

“弟弟!”

“娘!”

显然,这一老一少都是两个侍卫认识的,赶紧伸过双手想要拉过来,但是介于这位吏部的大人在上,又不敢起身,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在面前却触及不到。

孙公公看着这一副亲人离别的场面,嘴角阴恻恻的笑了笑,对着两个是侍卫沉声道:“无论你们俩如何辩驳,都已经无济于事了,私放歹人入司礼监,光着一条就给那你们全家人的命来陪葬的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是死你一个,还是连带着家人一起死,你们可以自己选择。”

说完,他朝着身旁的侍卫挑了挑眼眸,示意他们放开拦在那老妪和少年面前的钢刀,任凭这一老一少走过去跟那两个侍卫哭抱在一起,

“儿啊!”

“哥!”

一边哭着,倒是左边的那个侍卫先犯过省来,扶着自己的老娘,抬头抹了一把眼泪问孙公公道:“大人,您说话可当真?”

孙公公从怀里掏出来两个薄薄的银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你们两个只要答应,不仅你们的家人可保无虞,这一万两的银票你们一人一张现在就可以让他们带走。这些银子,足够你们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两个侍卫相互对视看了一眼,看了看面前的亲人,又看了看桌上那纸薄薄的银票,把心一横,牙一咬,

罢了!干!

“大人,我们两个愿意做了。”

孙公公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交代道:“有人来提审你们的时候,一口咬死了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进指使你们这么做的,他还塞给你们银子,要你们放人进去,旁的不要多说,明白了吗?”

“我们明白了”

“好,你们的家眷我先帮你们安顿起来,等到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放他们自去。”

说完,便吩咐身后的军士连同两个南军的侍卫又重新押回到监牢里去了。

事儿办完,李公公便也站起身来准备里去,这刚一转出牢门,正好跟竹清怡撞了个对脸儿,

“孙公公,我正要找您,南军侍卫那边已经妥了吗?”

孙公公那一双贼咪咪的吸铁石眼睛又被竹清怡的娇躯死死的吸住了,贪婪的打量了好半晌才应声道:“嗯,让柳彪速来提审,李进这回可是插翅难逃了!”

竹清怡颔首附和道:“是了,不过公公可千万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儿。”

孙公公笑眯眯的点点头,“放心,竹彦海蹦跶不了几天了。”

说着,他又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盯着竹清怡那张绝美的脸,转而道:“此事之后,竹府可就是雍王爷的从龙之臣了,姑娘可得要找个好人家了啊。”

竹清怡瞟了一眼这孙公公,没来由的心底一阵恶心,

“是,不劳公公挂心。”

第二百八十七章 送礼

第二百八十七章·送礼

太原

这座大夏朝的九边重镇之一,可谓是几度兴盛,几度衰落,

自隋唐五代时期以来,是太原鼎盛的巅峰,从北宋初年火烧晋阳到金元两代乱世烽烟,太原经历了它历史上最为漫长的低谷与蛰伏。

大宋王朝从自己的版图上抹掉了北汉以后,接助滔天的大水之势,将整个晋阳城毁于一旦,为的就是移灭太原的王气,

不过最终还是出于抵御契丹的国防需要,仅仅三年之后,大宋就不得不在晋阳故城的旧址东北三十里汾河东岸的唐明镇,重建太原城,

不过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畏于隋唐时期太原厚重的巨石城墙都抵挡不住的皇气,宋建太原城狭小局促,与其北部边防重镇、地区中心城市的地位极不相符。

一直到了大夏太祖时期,大夏军队在沦陷了数百年之后,重新光复太原。

为了防止游牧势力南下,加强中央集权,将各地的军权掌握在皇室手中,当时的夏太祖高渊,将他的第三个儿子册封为赵王,持节太原,

粗粗算起来,世袭罔替至今,已经有近十一代赵王了。

不过今天的太原城,更可谓是龙盘虎踞了,

安逸带着高慈懿和廖瑛,以及麾下的数万从兰州城里死里逃生的陕军到达太原城下的时候,

那带着一万余威风凛凛、精枪亮甲将士出城十五里相迎的不光是德王高慈勋,还有原本就驻守于此的赵王高由晋,以及才从兰州城里一骑绝尘飞马奔来的原大夏五军都督孙德璋。

按照辈分来说的话,高慈勋和高慈懿同样都是叫高由晋一声叔父,因为他们两个的父亲先皇崇正高由校,就是高由晋的亲哥哥,

不过要是单从高慈勋这一辈儿来算的话,这个高由晋的儿子,又是皇贵妃孙氏妹妹的夫君,

也就是说,这高由晋的儿子,按理来说应该是跟高慈勋平辈儿的人,见了面高慈勋却应该叫一声姨夫,而这高由晋,算起来那得是高慈勋的爷爷辈儿了。

但是一切还是以皇家礼法为大,所以高慈勋见了这位该叫爷爷的高由晋,还是一声叔父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赵王高由晋铁杆儿支持高慈勋的原因,因为高家和晋中孙家,已经是血浓于水怎么化也化不开了的,他们之前的姻亲,甚至要比崇正那个亲兄弟,和高慈祥那个远的不能再远的大侄子,要亲近的多了。

安逸骑在站马上远远地看着这太原城前大张旗鼓的阵势,往高慈懿的身边凑了凑说道:“看来你这淮王的名号还真是挺撑场面的,人家都出城十五里相迎了啊。”

“嘁,鬼知道是来迎接我,还是来迎接他的玉玺。”高慈懿看着两侧林列着的一排排身上的银甲被太阳光照的夺目耀眼的兵士,轻笑了两声。

“要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位德王,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

安逸则是朝着那站在最前面,负手而立,一身蟒袍玉带显得器宇轩昂、英武不凡的男子投去目光。

高慈懿想也没想的应道:“说来我这个哥哥,可比王京里的那个要有兄弟情味儿多了,是个烈火般的性子,小时候顽劣不堪,就属他最能闯祸了。不过自从跟了他舅舅孙德璋去了军营,听说沉稳得多了,后来我一直也没见过。”

一边说着,一边看安逸点了点头,高慈懿又像是不放心的接着说了句,“我觉得,你该小心的不是这个德王,而是他的那个母后。”

安逸笑了笑,只是点点头没说话,因为有句话憋在心里介于高慈懿的缘故,也没好说出来,

他想替高慈懿的父皇好好的悲哀一把,真不知道崇正天天面对的后宫都是多么阴森可怖的地方,别的都不提,柳璇、皇后、皇贵妃就这仨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随便搁在哪个大户人家的宅子里,那都得是老夫人级别的存在。

距离高慈勋大概还有一二十步的时候,高慈懿和安逸以及后面的廖瑛已然是翻身下马,缓步走到了高慈勋的面前,

“弟高慈懿,拜见王兄!”

“拜见德王殿下!”

高慈勋笑着赶忙一步上前,“好好好,王弟、静远伯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安逸站起身来,近距离的打量了一下这个高慈勋,

一身紫色锦缎蟒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玉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那生俱来的高贵,俊美不输高慈懿的脸庞并没有因为在行伍之间而留下太多的沧桑感,反倒是有一种岁月的沉淀和成熟的厚重感,

也许正是他的这种气质使然,就连一旁的安逸都是暗暗心惊,可能世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周身萦绕王者之气,不过就是如此了,

相形之下的高慈懿,倒更显得像是个俊俏的白面书生了。

其实高慈懿倒也还好,就光形象来讲,那雍王高慈祥都能被德王高慈勋给比到泥里去,真不知道当时崇正同时见到他这两个儿子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怀疑过同是自己的骨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就让本王来给你们介绍吧。”

高慈勋看起来相当的和蔼,拉着他的王弟高慈懿,然后一侧身,托着手跟他和安逸介绍道:“这便是我的王叔,赵王殿下。后面的这位不用我多说,你们应该认识,大都督孙德璋将军。”

“参见赵王、大都督。”

这个赵王看起来可比蜀王年轻上不少,安逸感觉到大概也就是自己老爷子安致远的那个岁数,不过身形上却比安致远丰润上许多,

“静远伯的大名本王早有耳闻,若不是今日得见,还以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将呢,没想到竟然是个仪表堂堂的少年郎。成都之战,力挫小王子耶律休可,兰州三战三捷重创辽朝大军,还带着川、陕大军成功突围,年少有为啊!”

安逸赶忙拱拱手客气道:“王爷过奖,不过全赖将士用命罢了。”

“胜不骄,此乃良臣呐。”

赵王笑盈盈的又是狠狠的夸了安逸一把,然后对着高慈勋道:“殿下,今日你可是得一份大礼啊。”

面色上不动声色,安逸却听得出赵王故意加重的“大礼”两个字,他便赶紧转身回到马前,把马背上的那一封诏书和玉玺请了出来,然后双手捧到德王的面前,恭声道:

“只顾着见礼,倒是忘记了大事。此乃先皇所留遗诏,和大夏传国玉玺,如今献上,尽皆归于殿下。”

德王高慈勋看到安逸手上捧着的那一卷黄绸和一方宝玺的时候,心头不免有些颤抖,

饶是那双紧握过战刀斩杀敌军无数的双手,都无法压制住那从每一根血管深处和精神末梢传来的震动。

太久了,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高慈勋甚至想把这块冰冷的玉疙瘩紧紧地抱在怀里,把这块意味着这片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抱在怀里,把整个大夏朝,统统的抱在怀里。

高慈懿接过安逸手里的遗诏和玉玺,先是把玉玺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德王,然后缓缓地展开遗诏,铆足了丹田之气,朗声念道:

“德亲王皇次子高慈勋,每年遵上日缮写上谕,悉能详达朕意,训示臣民,其功甚钜,兼有志秉忠贞,才优经济,安民察吏,绥靖边疆。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其应行仪制,悉遵成典,持服二十七日释服,著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说完,他将手中的圣旨高高的往头上一举,冲着高慈勋身后林列的大军纵声一喊,

“万岁!万岁!”

跟着后面的赵王和孙德璋也是高喊起了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连带着身后一万多近卫甲士,甭管听没听清圣旨的,都像是一张平静的镜面湖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一样,呼喊声就像是溅起的层层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去,

一时间如山海咆哮一般的喊声,笼罩了整个太原城下。

高慈勋倒是很清醒的没有沉浸在这片他已经期待许久的声浪之中,高高的一扬右手,止住了身后山呼海啸般呼喊,然后对着安逸和高慈懿展颜一笑,

“王弟和静远伯此来,对于我来说,好比是久旱逢甘霖呐,快快随我进城。”

一手拉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亲昵的拽着两个人,径直往太原城里走去。

太原行宫

比较出乎安逸意料的是,德王高慈懿并没有把居所设在赵王的王府之中,而是借用了之前崇正所留下的一座不大的行宫,

按照一般的富家府宅来说,仅仅只是不大,但是如果依照皇家宫殿来讲,完全可以用逼仄来形容了,

小小的殿宇内,就简单的摆着一张大理石柳木长桌,桌子两旁摆着七八个黑漆漆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做的坐墩。

“诸位且坐,行宫简陋,希望王弟和伯爷不要见怪。”

虽然高慈勋话是这样说,但是做起来好像不是很配合这件逼仄的小殿宇,一旁侍女端上来的茶盏竟全都是金质镶玉的名贵之器,内里的茶水浅尝起来也应该是顶级的大红袍了,

个中突兀之感,让安逸觉得就面前的这几盏茶,都比这整个殿宇还要值钱。

“皇兄也太过委屈自己了,这地方哪里是天潢贵胄所能待的?”

自从宣读完遗诏之后,高慈懿已然是改口称了皇兄,而且显然高慈勋对这称呼也很是受用,

他摆摆手笑着道:“王弟此言差矣,如今时局纷乱,奸佞当道,再大的宫殿,为兄也实在是睡不安稳啊。”

“皇兄不必忧心。”

高慈懿接话道,“这次我同静远伯一起,挟数万陕军精锐尽皆前来相助,要的就是帮殿下澄清玉宇、荡涤天下。而且”

他说着,还笑眯眯的朝着安逸挑了挑眉,

安逸会意的接话道:“而且我们这次,还给德王带来了一份大礼。”

德王的眼眸一亮,“大礼?不就是之前你们所献上的玉玺和遗诏吗?”

“那只是其中一份,这另外一份”

安逸笑意甚浓的用手虚空指了指南边的方向,一字一句道:“便是那长江之上游曳着的大夏长江水师!”

“长江水师?!”

高慈勋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激动之色一时间溢于言表,无论如何,他都知道这大夏朝唯一的水师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大夏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长江水师提督乃是皇后的侄子郑远,你们如何能够调用?”

第二百八十八章 战略三步走

第二百八十八章·战略三步走

“这一点大可放心,很快长江水师就不是他郑远的了。到时候殿下只需要派人设伏在江岸,整个长江水师就都是囊中之物了。”

安逸顿了顿,对高慈勋接着说道:“而我所担心的并不是这长江水师,却是南方的楚王。”

高慈勋明白安逸这话的意思,他缓缓地坐回到了椅子上,想了想,应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之前我也是托我王叔跟南边沟通过,但是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回应。”

“没错,我这个王兄之前在浅邸的时候,就是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不参与朝堂之事,任何时候都是闲逸的模样,所以这次的事情恐怕咱们闹得在热闹,他都不会为所动,我说句不好听的,无论是雍王还是慈勋做了皇帝,他高由真都会毫不犹豫的倒头便拜。”

坐在对面的赵王高由晋开口接话说道,看起来他对楚王这个兄长很是了解,而且应该也是应高慈勋的要求去沟通联系过,不过想来是碰了一鼻子灰。

安逸点点头,没有继续接茬下去,而是心中计较了一下,转而问高慈勋道:“殿下,在下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静远伯何必跟本王如此客气,你但说无妨!”高慈勋浑然不在意的大手一挥,让安逸继续说。

“我想问殿下,对于王京,可有什么计划?”

高慈勋听完叹了口气,合盘冲着安逸托出道:“不瞒静远伯说,现在我们手里能够调动的只有我王叔的太原镇三万边军和一万卫所、大都督长子孙将军手下的五千龙骧卫,再加上你们从西北带过来的这些人马,也不过就是堪堪六万余人。

虽然说边军的战力要比京中卫所绿营的少爷兵们要强上许多,但是高慈祥手里光紫禁城南北两军加起来就有近七万之众,这还不算上直隶地区的卫、营里的兵马,还有后面那个柳彪又把二十万大军给他拉到了王京里去,我估摸着,现在他手里至少得有三十万兵马。”

照高慈懿所说,他的这位哥哥相比较其他那个二哥来说,算是个坦荡实在的人了,并没有一上来跟安逸各种遮遮掩掩或者自吹自擂,倒还真是有一说一,

只是这话里话外相形之下,三十万对六万,五比一的兵力比确实有点儿让人头皮发麻。

“那殿下以为,他高慈祥手握如此优势重兵,为何不现在就对你进而击之呢?”

听完安逸这话,一旁的赵王高由晋脸色稍稍的有点不太好看,不过高慈勋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略加思考的开口答道:“我想原因不外乎有二,其一就是我这个王弟虽然手里也握着一封遗诏,但是暂时还未登基,现在就对我用兵,着实师出无名,难免有些急不可耐手足相残之嫌,不如等到登基加冕之后,捏我个谋反之罪再大军压来。

其二嘛,我想他应该是在等吴王了。虽然虎贲营骁勇,也不过区区三万人,与这三十万大军不过是锦上添花,但是吴王本人可是个能征善战的猛将,我想我那四弟应该是在等这位将军来主持大局了。”

安逸听到这儿,摩挲着下巴稍稍思索了下,然后不禁开口问道:“这么说来,你这个王弟,好像对于军事方面并不怎么擅长嘛!”

“是了。”

提起这茬儿,德王高慈勋显得很是傲然,“父皇膝下五子,除了大哥早夭,只有我是在行伍之中呆过的,若真是单论起排兵布阵战术用兵,莫说三十万,我让他六十万都可以。只不过唉,现在局势并非战场上一刀一剑那样简单呐。”

安逸脸上微微笑了笑,接着问道:“我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既然德王殿下知道事情如此,那还在等什么呢?等到吴王带着三十万大军兵临这太原城下吗?”

“哐!”

“你放肆!”

坐在对面的赵王高由晋这下子有些忍无可忍了,一巴掌拍在长桌上,“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看着安逸不悦的讥讽道:“静远伯若是想改旗易帜,现在还来得及,何必在这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王叔!”

安逸并没有打算跟这位性如烈火的赵王辩驳什么,反而是一边的高慈勋先开了口,“静远伯今天能当面说出这话来,便是没有那我们当外人,王叔切不可寒了静远伯的心。”

虽然这德王小了高由晋一辈儿,不过话倒是挺管用的,说的高由晋气哼哼的又坐了回去,冷冷的朝着安逸瞥了一眼。

“我这王叔一向就是风风火火,还望伯爷莫要见怪。”转过头来高慈勋朝着安逸深深的一拱手,算是替赵王的无礼赔了个不是,

安逸那副冰糖脸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忙伸出一手把德王托起道:“无妨无妨,赵王爷此乃真性情,是在下言语不周,有失欠妥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转头冷冷的跟赵王的目光在虚空中碰了碰。

“那依照伯爷的意思,现在我们自当如何?”

安逸朝着高慈勋伸出了三个手指,

“我给殿下拎条主线,主要分为三步,姑且就称呼为‘战略三步走’吧。”

“战略三步走?”德王感到很是新鲜的又念叨了一遍这新名词。

安逸点点头,“没错,‘战略三步走。’这第一步,就是拿下长江水师,这前半部我已经替殿下安排好了,那么后半步就是需要德王委派一名得力的干将,全面接管长江水师,把水师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蘸着瓷盏里的大红袍,在长桌上跟高慈勋比划着,

“大夏朝幅员辽阔,横贯在其中的长江大体上把这整个天下分为南北两边。谁掌握了大夏这唯一的水师,谁就控制着这条长江之水,谁也就控制南北相通的大门!到时候只要殿下不同意,高慈祥在王京就是天黑等到天明,都等不着吴王的援军!

不仅如此,等到事成之后,殿下手里的这支水师,同样还能将高慈祥划江而治的美梦,一锤子击碎!”

“这便是第一步。”

紧接着安逸又朝着西北的方向指了指,继续说道:“这第二步,就是放辽人入潼关。”

这话说得刚刚还听得入神的高慈勋有些不解了,看起来不是很赞同的开口问道:“伯爷这话从何说起啊?虽说大夏现在是个纷乱的时局,但怎么说都是我大夏内部的事,若是引得辽人介入,那不是引狼入室了吗?”

“那么,不如我反过来问殿下,现在殿下能抽出多少兵力去驻守潼关?”

安逸何尝不知道这一道“潼关召唤符”把萧燕儿的虎狼之师召来不是引狼入室?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是引不引狼的问题,是那头狡猾的草原狼想进来你怎么挡都挡不住的问题。

旁的不问,安逸是知道这辽军厉害的,高慈勋自诩手下兵马战力优胜于直隶地区的,那么比甘肃镇的夏军又如何?怕是跟原来王承光手底下天天在边塞吃沙子的边军是没法比的吧?

先不说这中间经历过什么变故,就说甘肃镇边军从原来的数万人马,杀到最后接管到安逸手里的时候不过百余人,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就冲着这份战斗力,怕不是把太原这六万人马拉出去全都顶在潼关上来面对那群骁勇的契丹铁骑、和诡计多端的萧燕儿,安逸都不敢拍胸脯说一定能够扛得住。

更何况,高慈勋心里清楚,本来自己手里就没多少人,拿出去跟辽人缠斗,最得意的是谁?反正不他安逸。

所以高慈勋被安逸问的也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太原镇城高墙深,咱们六万人在这周围几座坚城坚壁清野互成犄角,就算是辽人过潼关之后倾力来攻,也不一定攻的下来。更何况她萧燕儿也不是那种专干苦差事的主儿,放着花花世界王京不去,来这太原城下碰城墙么?所以我料他们必然只是留部分兵马卡守隘口,防止我们把他们包圆儿,剩下的主力,是直取王京。”

高慈勋听到这儿,虽是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但仍是有些担忧道:“就是不知道我那四弟接不接的住辽人的倾力一攻了,万一王京有失,咱们不是更被动了吗?到时候因为我们两个争斗,丢了王京,日后真不知道该怎么进奉先殿了。”

安逸很是信然的宽慰高慈勋道:“这一点德王大可放心,高慈祥就是再不济,凭借着高墙深池和近三十万大军、而且又是抵御外族,王京虽然难免战火的侵染,但是必然可保无虞。”

高慈勋听完,再次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么,第三步呢?”

安逸笑了笑,抬起手指了指高慈勋道:“最后一步就要看德王殿下的了,刚刚殿下不是说六十万大军都不怵吗?待到辽人久攻不下退败而走,长江水师封堵住吴王之后,王京可就留下来一个高慈祥带着刚刚被辽人洗礼过一番的残军,难道殿下还解决不了吗?”

“是了!”

高慈勋激动的“嚯”一下站起身来,连带着他面前那早已没有了热气却还满满腾腾的茶盏溅的一桌子茶水,差点连整个儿被子都囫囵掀到地上去,

“静远伯爷今天上来就给本王送了三道大礼,不过依本王来看,今天最大的礼物,就是静远伯你自己!”

德王显得很是欣喜,兴许自打王京匹马单骑前来,一直都是在压抑与忧虑之中,从来都没有今天这样先得玉玺遗诏后听战略指导这样畅快淋漓了,忽然间就感觉到自己依然不再是被他四弟笼罩在团团的迷雾之中,仿佛透过灰暗的雾霾,也能够洞察到那一座权力之椅放出来的灿灿金光了。

“不过老夫多嘴一问,静远伯爷打算如何处理辽人?”

虽然孙德璋这话插的稍稍有点不合时宜,但是也算是问出了在座这些人心**同的疑惑,

按照安逸的“战略三步走”,破了王京拿了雍王坐了这天下,大夏也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到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哪怕是围攻王京不利的辽人再有一战了,是不是最后对于辽人就要予取予求、委屈求和、割地赔款?

不过安逸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信心满满的样子,嘴角弯起了一抹月牙,眼眸之中泛着精光,

“萧燕儿嘛!这个女人,我来对付。”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家都来插一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章 人心远比你想的还要黑暗

第二百九十章·人心远比你想的还要黑暗

“啪!”

要不是那丢出去的珐琅瓷茶盏被大理石砖地磕了个粉粉碎,还真看不出来这“大烟鬼”高慈祥能有那么大的手劲儿,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大殿周围的太监宫女儿一个个吓得哪敢抬头,一股脑的全都深深的跪在地上,恨不得把脑门儿都藏到那冰凉的地砖里去来躲开雍王仿佛带着实质性锐利之气的眼神。

只有一旁的孙公公却好像早有准备的样子,踱着小碎步凑到龙椅的近前,轻声宽慰着:“殿下您消消气,为这些人可犯不着,再伤了身子。”

也许是因为胸中怒气的缘故,原本苍白的脸上也略略的平添上一股肉红色,用手拈起桌上的两本奏折,一边抖搂着一边质问孙公公:“就只有这些吗?其他的还有吗?”

“回殿下的话,柳将军把北军牢里的家伙事儿都用上了,那郑景云说他就知道这么多,都是李进交代他这么做的,看样子他应该就只知道这些了。”孙公公低眉颔首的恭敬答道。

“那个李进呢?”

“他”

孙公公好像提到李进,有些很是为难的样子,这模样落在雍王的眼里,不出意外的换来了一记眼神杀,

“你是听不懂我问的话吗?”

“是是,殿下!”

饶是孙公公早有准备,也是被这冰锥子似的话语冻了个激灵,忙接口道:“李进他自诩先皇近臣,不仅什么都没说,还从让家宅中人把先皇御赐的折扇私送到了牢中,每每柳将军要逼问,他就将那折扇一展,弄得柳将军也是不敢下重手,只能就此作罢。进去已经是多日了,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往外吐。”

“好,好,真是我父皇的忠臣。”

高慈祥脸上拢聚起来的阴翳之气,很快就把那刚刚添上的那一丝血红色化为乌有,阴沉着脸道:“之前高慈勋监国的时候,谁都没他一天天跑的勤,现在人都没了,还贼心不死,既然他那么忠于我父皇,我这个做儿子的理应让他尽孝才是。”

说着,他转手一指那孙公公,“你亲自去大狱,提审李进!”

“是,王爷。”

孙公公似乎等的就是雍王的这句话,颔低着的头不着痕迹的笑了笑,恭声应道,

“王爷,还有一事,老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高慈祥转头瞥了他一样,冷冷道:“你要是觉得不当讲,那你就不要讲。”

这话弄得孙公公倒是有些尴尬的下不来台,提前准备好的话也不得不揉烂捏碎了重新拼好,硬着头皮道:“老奴觉得此事事关吏部,还是应该说与雍王知道。那日老奴跟柳将军闲谈,听到柳将军无意中说起,当时羁押郑景云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吏部的人去见了他,柳将军以为是您指派的,所以并没有阻拦。那人进去攀谈了约有好一会儿才出来,自从那以后,郑景云吐事情就开始吞吞吐吐的,要不是柳将军的手段够,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呢。”

“吏部的哪一个?柳彪为什么自己不来和我说?”

雍王这话问的时候,眼睛盯着的是龙案上散乱的折子,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不过在他身边呆了二十余年的孙公公明白,高慈祥心里的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回殿下的话,那人穿着个灰布大斗篷,没有看到面庞。而且柳将军觉得自己刚刚到任,如果把这捕风捉影的事儿也跟您提,有些搬弄是非的意思,就这他还嘱咐老奴不要跟您提起呢。”

雍王沉寂了半晌,方才冷冷飘出了一句:“搬弄是非,不弄清楚,谁知道到底是谁在搬弄是非,连面都不敢露,干的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

说完这话,高慈祥看起来好像疲倦了许多,仰躺着往后面的龙椅上靠去,缓缓地把眼一闭,朝着孙公公抬手一指,“去吧,先去把李进这事儿办清楚再来回我。”

“是,殿下。”

孙公公又是深深的一躬身,而后转身走出了大殿。

北军大狱

相对于现在的李进来说,之前郑景云所遭受的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待遇,

北军大狱里面有一种专门针对穷凶极恶之罪人的刑牢叫做黑牢,所谓黑牢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工开凿、斜着向下延伸的幽深甬道,甬道的底部的地面上有铁质的锁扣,能够把押在其中的犯人牢牢地锁在地上。

不过这“锁在”地上如果仅仅只是控制住你的手脚,那绝对不会让那些平时一个个恶眉凶眼的狱卒都谈之色变,

因为这地锁上的铁链,是能够把囚犯的手脚串在一起,也就是犯人被锁住的时候只能保持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想要把腰直起来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甭说是李进这半大的小老头儿,就算是精壮小伙子的腰,也经不住天天这么受着,

柳彪带着孙公公和柳清怡打开这黑牢门儿的时候,这李进已经完全看不出哪怕一丝原本那一副内臣之首的神气样子了,本就不大的一双眼睛因为习惯了黑暗,而被突兀射过来的光线刺的紧紧眯缝着,一身昂贵的蜀锦直缀斗牛服也已经是褴褛不堪。

“李大公公,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孙公公那尖锐的嗓音,在深邃的甬道之中像孤魂野鬼一样来回游荡,

孙公公的声音对于李进来说,简直比镇定剂还要灵,

刚刚一缕刺眼的阳光射进来的时候,没有看清来人的李进还挥动着手臂带着铁链哗啦啦响的挣扎两下,等到了听清了孙公公的话的时候,却忽然不动了,声音有些嘶哑的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

这笑声听得站在柳彪身后的竹清怡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配上着本就阴森的黑牢,别提有多渗人了。

“没想到啊,杂家还是折在你的手里了,小孙子,你很俊呐!”

旁边的柳彪听得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道这当太监的还真不好姓孙,不然搞不好谁都能当他爷爷。

不过那孙公公本人却好像没有在意到这些,接着李进的话道:“我刚进王府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夸我的,二十多年过去了,李公公的记性还真是不错啊。”

“你就真的有那么恨我吗?”

孙公公冷笑了一声,“李大公公,你这司礼监掌印太监做了也有十多年了,也该退位让贤了,你连那印信都能弄丢,可见你也是老眼昏花了。何不早早儿的主动让出位子,日后也好让人尊一声李相,非得让我这做徒弟的动手把你扒拉下来,你才甘心吗?”

李进那双眯着的眼睛兴许是缓了过来,忽的陡然睁大,死死地盯着孙公公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一手操纵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混淆视听、颠倒黑白吗?”

“哈哈哈!”

孙公公却被李进这听起来恶狠狠的话,弄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肆意的放声大笑着,然后极尽讥讽的嘲李进道:“我的李大公公,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呐!”

说着,他朝着身后的柳彪一指,“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你以为我今天是来陪你闲聊来的吗?我今天,是特地送你去见先帝爷的!”

李进听着孙公公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能从他听到孙公公的声音开始,就知道自己到此为止了,

他原本死死盯着孙公公的眼眸也不由得缓了缓,配上他那一副因为久不见天日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让整个人的表情都显得相当冷漠,

他没有看孙公公,而是朝着他后面的柳彪和竹清怡看了过去,嘴里接着自己之前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私自放走了皇贵妃吗?与狼共舞,最终你终究和我一样,成为一堆白骨。”

这眼神瞥的柳彪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像是一股子寒冷的邪气从头发丝儿一直窜到了脚后跟儿,手里握着的刀柄,下意识的紧了紧,

不光是他,旁边一向是胸有成竹的竹清怡,也是被李进这话说得左眼皮抖了两下,

李进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了吗?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整个事儿捋下来,是竹清怡和柳彪商量好的私纵皇贵妃孙氏在先,后面出了事之后,才有了那晚孙公公赶到竹府里来借的那一把火,烧了李进。

所以本身来说,孙公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放走了皇贵妃,不然依着这孙公公奸猾性子,必然第一个捅给雍王,那柳彪和竹清怡肯定不可能完完整整地站在这儿,所以连孙公公都是蒙在鼓里,没理由李进知道啊?

但是,听他刚才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俩人心里正犯着嘀咕,前面的心中得意满满的孙公公可能也是没怎么仔细听,所以并没有在意李进的这句话,反而冷笑着揶揄李进道:“这就不劳李公公操心了,等处置了你,雍王爷自然会表我为司礼监掌印,我嘛,最后肯定是会成为一堆白骨的了,只不过跟你不同的是,我可是要风风光光进南陵的,而你,只能进地府了。”

“呵呵呵,小孙子啊,小孙子!”

因为这黑牢阴暗潮湿的很,所以相比李进在这儿呆了没有多久,就把嗓子惹坏掉了,说起话来还好,一笑起来就像是刚开始一样,透着那种沙哑,像是喉咙里被什么阻塞了一样,听起来难受极了,

“十多年了,你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雍王,永远都不是你我所能揣摩的透的。”

李进一边说着,一边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猛地一抬首,眼眸之中带着比这黑牢更加浓郁的阴暗问声道:“你们知道小吕子现在在哪儿么?”

“哪个小吕子?”孙公公皱了皱眉,问道,

他肯定是不知道了,后面柳彪和竹清怡还能不清楚?

哪个小吕子?当然就是那个大晚上从李进手里接过印信说要帮他送回司礼监,结果监守自盗把北军虎符顺出来的那个小吕子!

之前竹清怡跟柳彪商议放皇贵妃出宫时候,说要去找他碰碰运气,不过运气不错,那个小吕子倒是答应帮他们了,只是事情结束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影,

柳彪一直以为是因为这厮胆小怕事,先行溜号了,虽然竹清怡一直叮嘱他要找到那个小吕子,但是他也也只没有在意,直到今天,再次被李进提起

“哈哈哈哈!”

李进看着一脸茫然的孙公公,和后面眼神飘忽却也不解其意的柳彪和竹清怡,歇斯底里放声狂笑着,感觉就好像是他们三个做了什么让李进看起来可笑至极的事。

这样笑的肆无忌惮的李进,当然不是孙公公想要的效果,也让他失去了跟李进纠缠下去的耐心,转身朝着柳彪摆手道:“柳将军,雍王爷的意思你知道的,尽快处理掉吧!”

“知道了,公公。”

柳彪应了一声,然后招呼着身后的军士,麻利的从腰间“锵”的一声把胯刀拔了出来,两步走上前去,冲着还在嘶笑着的李进的后心铆足了力气“噗嗤”就是一刀,

兴许是连日以来的折磨,让这具一直养尊处优的身躯甚至失去了血液喷涌的力气,仅仅只是伴随着嘴角的一丝鲜血和戛然而止的笑声,李进的头颅最后一次重重的低了下去。

“找几个人抬出去,丢到乱葬岗子上去。”

柳彪吩咐完刚刚动手的两个军士,就转身跟着竹清怡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这幽深的黑牢,

刚刚踏出牢门,就见到前面的竹清怡趁着孙公公已然走远,忽的回过头来,一脸正色的对自己几乎一字一句道:

“那个小太监,一定要找到!”

第二百九十一章 炮口之下的谈判

第二百九十一章·炮口之下的谈判

夏口港

夏口港明曰港口,实际是一座小城,此城周围二三里,因隔江面对夏水入江口而取名夏口城,

城依山负险,居高临下,三国时期孙权多以宗室率军镇守,军事地位十分显要。但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和军镇位置的迁移,渐渐的失去了他的战略地位,也就随之而失去了他应有的繁荣。

这座多以江湖渔民为主的小城虽然没有王京那样的妖娆,但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宁静,这份宁静与甜逸也是让这座小城之中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的妙处所在,

只不过

就在今天天刚蒙蒙亮、江面上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时候,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却被一支似从迷雾之中破浪而出的船队打破了。

岸边那一个个赤着双脚、光挑着脊梁准备解开拴在岸边的缆绳,摇着自家的一叶扁舟打算乘风而去的渔民们,都看的是目瞪口呆,

谁见过那么大的船呐!

由于江面上还团聚着浓雾,甚至渔民们根本就看到那大船的全貌,只能瞅见为首的一艘高大如楼宇,底尖上阔,船首昂起张开,尾部高耸,粗大的桅杆撑着六面遮天蔽日般的大帆,正肆意破开长江面,朝他们缓缓驶来,左右两侧的船舷各开了二十个方窗孔,里面清一色黑洞洞的炮孔对着岸边。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前面的第一艘,后面远远望去诸如此状的巨船至少有十数艘的样子,绵延在江面上一字排开,跟渔民们手里的这小舢板比起来,简直就宛若一弯横陈在水中的皓月旁边,飘着几片枯萎的黄叶,

吓得这些渔民们哪还敢再多停留?一个个手里的缆绳也顾不上了,往水里一丢,便敲锣打鼓的朝小城里预警而去。

船首上,正昂然叉腰的站着一名将军,右手胯刀,远眺着这座长江边的小城,

这不是别人,正是那长江水师千总柳灿!

按照逸将军的计划,早在多日之前,柳灿就带着借给他的五千人马,在燕子矶附近狠狠地摆了他原来的老上司、长江水师提督郑远一道儿。

倒也不是郑远好料理,主要他整个长江水师也不过就寥寥三千人,而且水师当时又是停泊在港口,哪里架得住柳灿手里这经过三次兰州战役洗礼的五千陕地兵马的围攻?

再加上柳灿又是个十足的“内鬼”,军营的各个位置和郑远大帐所在,没有比他再熟悉的了,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除了水师提督郑远被杀,长江水师余部除了一千余人溃逃之外,其余所部尽归柳灿之手。

依着之前跟逸将军的约定,柳灿也是马不停蹄的带着手里的水师一路从燕子矶逆流而上,直抵夏口港。

“传令,船队靠岸,搭板,抛锚!”

对于柳灿来说,指挥那五千兵士,远远不如调动着十几条巨舰来的得心应手,几条命令一下,便让一整条蜿蜒在江面上的巨龙,乖乖的盘踞在了岸边,

随后,船舷出伸出来一条条的宽大木板搭在岸边的码头上,陆陆续续的水师和陕军兵将纷纷走出巨舰,林列在了岸边。

赴约人倒是挺准时,不过这回像是邀约人失约了,

站在船头的柳灿瞪圆了眼睛往夏口小城里面的望着,除了破败的都有些不能称之为城墙的残垣,并没有看到逸将军或者陕地兵马的身影,好像倒显得把长江水师攥在手里的柳灿比他逸将军还着急。

“你们几个,盯着点儿城里,我去舱里歇会儿,有动静了就去唤我。”

“是!”

柳灿随手一指身边的俩水兵吩咐着,然后便转回身来一头往他的座舱里扎去。

一路紧赶慢赶,没想到到地方了反而能歇歇脚了,柳彪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翻身就仰躺到了原本郑远专属的那张红雪松木的大床上,

红雪松是大夏西部出产的一种木材,最大的功能就是防腐和防潮,用这红雪松打的床榻,只要处理得当,即便是碰到江上连绵阴雨不断的天气,人躺上去也是一阵干燥松软的感觉,很是舒坦。

“哎,还是他郑大将军会享受啊。”柳灿也是够心大的,身子往床榻上一倚,就迷迷糊糊的有些要去寻那周公了。

不过就在他这手刚刚还没抬起来跟周公老爷子打个招呼,就被一阵砸门声惊了个激灵,

“哐哐哐!”

起床气这个东西,看来是并不因睡觉时间的长短而有所增减,柳灿这不过是迷瞪了一会儿,被这一阵粗暴的撞门声惊醒了之后,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绝对不亚于吵醒了一只正在冬眠的狗熊,

他猛的一个翻身从床上站起来,两大步迈到门边,“呼啦”一下就把那扇木门拽了开来,冲着外面骂道:“妈的!老子是没教过你们用手敲门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气势汹汹的柳灿看到门外的景象之后,狂暴的狗熊瞬间就变成了一截哑火的炮仗,呲了几缕白烟儿,后面便没了声音,

倒是门外的两个横眉竖脸的陕军小校,一人挎着一口腰刀,冷冷地对他朗声道:“奉静远伯爷之命,靠岸夏口港后,长江水师全体将兵一律下船,不得逗留,柳将军,请吧!”

柳灿就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后面,还跟着俩兵卒,正一人一手握着一柄钢刀,押着刚刚自己随手指挥着的那俩水兵,锋利的刀刃骇的两个水兵是直打哆嗦,

“你们你们!”

柳灿你们了半天,看着那两个小校冷冰冰的脸庞,又把想说的话给憋回去了,钢刀都架到门口儿了,嘴里说的虽然还是请他下去,若是他再废话,搞不好要跟着这俩水兵一样,被请下去了。

“请吧!”

两个小校攥着钢刀,紧紧地跟在柳灿的后面,

柳灿这边一转出舱房来,就看到甲板上原本水师的人马都已经被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蹲在角落里,不少陕军的兵士正和他后面这两位一样手握着钢刀来来回回的警惕巡逻着。

完了,这下完了,

柳灿就觉得两眼一抹黑,心里是一阵苦涩,

当初自己得意洋洋的觉得借了淮王和他逸将军的东风去收拾了郑远拿下了长江水师,这一路之上自己还盘算着怎么跟淮王讨价还价把柳大夫人平安的赎回来然后脚底抹油从此蛟龙入海,长江沿岸各处港口甚至包括金陵城,在他的水师炮火之下那都是形同虚设,就等着躺在舱房里天天看着雍王和德王的使臣来给自己送银子就好,

哪成想那逸将军送他的可不仅仅是一阵东风,还是一阵龙卷风,卷的他现在是全身上下清洁溜溜,别说谈判的筹码了,就连跟淮王和逸将军上一张谈判桌的资格恐怕都没有了,

釜底抽薪,真是一点余地都没给我留啊!

柳灿嘴里暗骂着,脚下却不敢慢上半步,一直走过了码头上了岸边,才算是停了下来,

“怎么?你们逸将军就打算把我们全都丢在这儿等着喂鱼吗?”

柳灿看着水师的弟兄一个个全都被赶到了岸边,没好气地问那俩小校。

“柳将军多虑了,帮助我们收编长江水师的大功臣,我可不忍心拿你去喂鱼啊。”

柳灿闻声望去,就看到不远处正朝他走来一行人,左右两边正是那日自己所见的淮王高慈懿和那位逸将军,

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那位淮王反而是和逸将军一样,一身素色衣袍,为首却是一个蟒袍玉带高头大马器宇不凡的模样。

刚刚被连唬带吓“请”下来的柳灿当然没有半点好颜色,而且,他用眼睛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德王高慈勋,眼珠子转了转,本这个脸冲安逸道:“逸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心效忠雍王爷,去燕子矶九死一生从郑远手上夺回水师,你竟然不由分说把我长江水师弟兄悉数赶到案上来,你难道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不成!”

很显然,这柳灿把高慈勋当成雍王了。

“哈哈哈!”

安逸听完的他的话,是仰声大笑,直到笑的那恶人先告状的柳灿心里头都有些发虚,才冲他开口道:“我说柳将军,下次你要是表忠心一定要记得先搞清楚状况,我把你这些弟兄请下来自然是有我的原因,难道见了德王殿下,你们不用远迎拜见的吗?”

“什么?德德王?你不是”

柳灿就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似乎一时间血气上涌阻塞的*子都有些不够用,

德王?之前不是说雍王派来的吗?那淮王是?那逸将军是?

他念叨到这逸将军的时候,全身上下忽然如遭雷击一般的打了个激灵,猛然犯过醒来,

逸将军!什么逸将军!那不就是那个西北的安逸!?

“你你是安逸?”柳灿几乎是脱口而出,

“放肆!”

前面的德王把眉头一皱,“静远伯的名讳岂是你能随口叫的?来啊,把他给我拖下去,好生看管!”

“是!”

两个陕军小校应声就一左一右的把那柳彪似乎真被雷劈中了一样动弹不得的身子架了起来,往军中拖去,

“骗子,骗子,你们全他妈的是骗子!”

柳灿发狂似的嘶喊随着两个小校脚下的步伐,被拖了越来越远。

高慈勋包括安逸和高慈懿在内,随着柳灿的被拽走,眼神都不由得转到了不远处停搁在江中的这支长江水师,

说实在的,别说安逸了,就是连高慈勋和高慈懿两兄弟,都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条大夏朝唯一的水上巨龙,其震撼之感让这三个出身都不算平俗的公子哥都唏嘘不已,到让人想起了那跟在荆轲身边、颤栗在秦王宫之前的秦舞阳。

“真是壮观呐,就似夏口这样的小城,不知道能不能禁得住这支舰队的万炮齐发!”

高慈勋一边感叹着,一边转回头来朝着安逸笑道:“静远伯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从此以后大夏朝再无长江天堑矣!”

安逸也是冲他笑了笑,若有所指地答道:“可不是嘛,想必楚王看到这支舰队,也是会这般想法的。”

高慈勋很快就明白了安逸的意思,点头问他道:“依静远伯来看,现在是不是是时候该去找我那王叔谈一谈了?”

“谈?”

安逸眼中泛着一抹自信的光芒,朝着武昌的方向颇为豪迈的一挥手,

“谈什么谈?打!打疼了他自然回来找我们谈!”

第二百九十二章 帝国往事

第二百九十二章·帝国往事

大夏朝自太祖皇帝高渊开国以来,便将跟自己一起征战天下、戎马半生,同时也是战功赫赫的五个同胞兄弟,封出了赵、楚、蜀、吴、九江五大铁帽子王,子子孙孙世袭罔替,替大夏治理所封属地的子民,同时也享受所封属地的税赋。

从某种意义上讲,哪个会投胎的钻进了这五位铁帽子王王妃的肚子里,那才是叫上辈子积德!

含着金勺子出娘胎,生下来那就是享受的命,这世袭罔替的王位和先帝特赐的丹书铁券,让他们甚至比很多封王的皇子都要活的舒坦。

毕竟也算是祖上拿命血拼出来的王位,所以太祖爷对于这五位铁帽子王的后代子孙,甚至都没有过于刻意的设置什么约束的条件,只在临终的时候要他们五个跪在床前起誓:

天下非高姓而王者,共击之!

仅此而已。

所以也就导致后来帝传三代的时候,酿成的那场险些颠覆整个大夏朝的剧变!

奈何大夏朝那个时候不过刚刚建国五十余载,可谓福泽深厚、气运不绝,又碰上了睿宗皇帝这千百年不得一遇的圣君,因此叛乱虽然一开始势如滔天,点燃了大夏朝近半壁江山的烽烟,但最终还是被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平息了下去,

而也是正因为于此,睿宗皇帝又给这五位铁帽子王多加了一道紧箍咒:

世袭罔替之王位,只能传于王府嫡子,除非嫡子早夭,方能在皇帝应允之后,令择长者而王之。

帝传三代,王位也都传下去三四代了,这些锦衣玉食的小王爷早就不是当年蚊子从眼前飞过、都能瞅出公母的精明先祖了,对于睿宗的这道旨意也并没有觉得如何,

直到数年之后他们一个个府中的嫡庶之争已经成为日常主旋律的时候,才犯过醒了想到睿宗的这一软刀子扎人有多疼。

睿宗之前,也是因为刚开始建府都还没有枝繁叶茂的时候,嫡庶公子哥儿们相处的倒都还很融洽,也都和大多数的读书人一样,愿意去大殿中或者疆场上去博个功名,若是能够出人头地,甭管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有可能从老王爷哪儿接过王府的大印,

那个时候,王子们一个个想的都是往朝中去伸手,扩充自己的势力,变相的来说,也就是在扩大王府的影响力。

但是,睿宗之后,这种现象几乎绝迹!

为什么呢?

你一个庶出的王子,你就算是三甲头名点被点做状元、或者戎马天下百战余生,顶天了换一顶二品大员的乌纱,仍旧还是不能从你那个天天拎着鸟笼子在风月所里日夜寻欢的嫡兄弟手里抢过王位,

一句“祖制不可违”就把你肚子里的千言万语堵的死死的了。

除非他死了

因此,自此之后,王府里面的这些王子们,再也没有心思考功名、博战功,因为睿宗把他们通关的难度看起来降低了,只要干掉那个嫡兄弟就可以了,

但是当他们在冷森森地盯着前面嫡兄的王位时,后面的弟弟也在阴恻恻地看着他,

王府之中,再无宁日,天下之中,反而变成了一片祥和。

而且睿宗的这条变了味的“推恩令”,也很快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成效,仅仅二十年之后,九江王府因为嫡庶争斗,发展到兵戎相向,同室操戈的老旧戏码在庐江王府里搭台上演,所造成结果之恶劣,也是让人瞠目结舌,

九江王及王妃惨死府中,膝下六子有四个死在了城中的火并中,一场大火把整个九江王府烧了个干干净净。

对于这件旷古奇闻,朝廷的反应也是出乎意料的快,睿宗当天就掷下严旨,九江王三子、五子忤逆不孝、手足相残有悖人伦,即刻处以极刑,以儆效尤!同时九江王的王位,也因为无后代可传,被礼部收回,

多年之后,每当有多嘴之人非议此事的时候,都会提一嘴说这是睿宗杀鸡儆猴的阴谋,因为睿宗一开始就对太祖分封的这不加约束的五位铁帽子王有所不满,但是碍于丹书铁券和先皇之恩却也不好有所动作,所以才有此一策,

百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对于这种连史册都不会有记载的野史,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知道当时九江王府之事是不是睿宗授意的,不过大家都知道的是,自从那以后,剩下的赵、楚、蜀、吴四王,都彻底变成了温顺的猫儿,朝廷有任何召见或者仪礼,无不是随传随到,再没有半分怨言。

佛家有句话,叫做“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从面的事看来,这“乾坤”果真是个公正严明的老人,并不会因为睿宗作为“乾坤”之子就会有所偏袒。

大夏天正四十四年,睿宗的儿子夏武宗暴毙,

比较尴尬的是,这位继位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不仅把他的几位兄弟都给熬死了,还没有留下任何的子嗣,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大夏朝这个庞然大物像是忽然失去了脑袋,束手无措的开始跌跌撞撞了起来。

不过还是那句话,若是福薄份浅,大夏朝也不会建国四百年仍矗立东方,

关键时候,还是当时的周皇后站了出来,本着“兄终弟及”的原则,以她的名义传下懿旨给四个藩王即刻入京,懿旨很简单,就八个字:

先到者君,后到者臣!

作为当时赵王的亲舅妈,周皇后这道乍一听起来公正的懿旨,就难免带着些偏袒的味道了。

能够“先到者君”的,照理除了近在咫尺的赵王之外,其他三个王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的,对那远在千里之外的蜀王、吴王来说,这道懿旨更是跟传召他进京觐见新皇没有任何区别,毕竟距离在这儿摆着了,等到他们两个拿到懿旨的时候,可能赵王的车队都已经赶到午安门外了。

但是

事情总不会就一个人人都能意料到的结局到此结束,同样在这儿也还多了一个小插曲,

当时的楚王,也就是现任楚王高由踪的父王,并没有远在武昌府的楚王府里,而是由于朝中宁嫔诞下小公主,欣喜的武宗皇帝在去世之前发出过一道召楚王携妃入宫同贺的圣旨,此时的他已经是进了直隶的地界儿了。

说来也是巧,这位宁嫔不是什么外人,正是当时楚王妃的庶出胞妹,而且这位胞妹跟她这位嫡出的姐姐关系是相当的不错,而且说来也是稀奇,这位宁嫔诞下的小公主竟然是武宗皇帝唯一的后嗣,

因此高兴之余的武宗皇帝也是开了个恩典,以让楚王觐见的名义召见入京,也算是给算他在内这一家子人一个团聚的机会。

只是没有想到,人还没团聚城,自己倒是先走一步了,

可是话讲两头,当时楚王德王周皇后这个消息的时候,距离紫禁城的位置可是比他赵王又近了不止一点半点儿,几乎就可以用朝发夕至来形容!

按照道理来说,这事儿任谁能看得出来当舅妈的就是想让自己的外甥做皇帝,所以你楚王非要挤破了头往里争个什么?朝中又没有什么支持你的势力,“先到者君”不过就是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情况下,给赵王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嘛。

但是想回来也不怪谁,那可是皇位啊!夺目耀眼的大夏权力之巅,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想上去摸一把,别说是近在咫尺的楚王了,

所以楚王是快马加鞭,搁下自己的王妃和当时还不及车轮高的高由踪飞奔王京而去。

当然了,周皇后那边早已经是万事俱备了,就算是当时一时疏忽把你这茬给忘了,能就让你这么愣头青似的一头扎进紫禁城里?连王京城都没进,就被把守南门的北军给拦了下来,

理由就是,没有皇后的懿旨,一概不得入城!

再一问皇后的懿旨在哪儿?没见到啊?原来是八百里快马加急,送到武昌的楚王府去了。

楚王这个气啊!

等他再回到武昌,再把懿旨拿在手中,折回头来赶到京城的时候,怕是蜀、吴两王都已经跪拜在大殿之外了。

气,很气!

但是也没有办法,他现在还能怎么办?就算从腰里掏出俩飞索来爬上那高耸的城墙,里面等待他的也不过就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罢了,

楚王呢,又本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一气之下竟放下不拜新皇的狠话,然后掉头折返,带着妻儿回到武昌。

仅仅七天之后,赵王登基,年号崇正,就是刚刚驾崩了的崇正皇帝高由校!

而他的登基大典上,果然来的只有蜀王和吴王,独独空出了一张楚王的椅子。

事情到了这儿,只能说高由校这个皇帝虽然做的差强人意,但是也算是个少有的宽厚君主,

楚王这种气血上头的冲动做法,不管搁在哪个朝代,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儿就是捏个罪名先把他给拘起来,手上狠一点儿的像是换作睿宗在位,就光凭他在王京城下的那句话,就能治他个亏礼废节的大不敬之罪,搞不好再捏出个谋逆的帽子,连他丹书铁券都救不了他了。

所以相对来说,仅仅只是遣派内官前往武昌府一番斥责罢了的崇正,已经是相当的仁至义尽了,

甚至于后来不管是祭祀还是年节,楚王再也没有出现在王京之中,也再也没有过问过半句朝中之事,

相形之下的崇正,倒把这位郁气难消的楚王爷,显得有些小器了起来。

好在楚王之子也就是现任的楚王高由踪还算是个明事理的,知道自古以来哪有跟皇帝怄气的道理?

刚一接手楚王之位,便借着崇正纳惠妃之机上表庆贺,也算是缓和了之前两脉之间的尴尬局面,崇正呢,自然也是顺坡下驴,顺道儿赏赐了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意思也是就此罢了。

不过他和他父王一样,自从即位以来,也没有过问过半句朝中之事,就是不知道心中是不是还对于之前“先到者君”的事儿,还心存芥蒂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炮口之下的谈判(2)

第二百九十三章·炮口之下的谈判

正是因为楚王高由踪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世态度,以及他所属封地又是四个铁帽子王之中唯一地处比较安稳的大夏内陆地区的,再加上这荆襄之地和川府之国一样,本就是鱼米之乡,少有天灾人祸的困扰,因此也才能让楚王在这儿这么长久的安逸下去,以至于手里清一色的绿营兵甚至可能还不如西北的捕快衙役有血性。

不过话说回来楚王倒是和他那个父亲还是有些区别的,

他并没有完全撒手不管养鱼逗鸟儿混吃等死,对于所属封地这些年来还是有在认真经营和打理,包括兴建学府、重修水利、甚至是大规模扩充武昌港,却也是让这片自古以来的四战之地,变得繁华了许多,让荆襄之地的百姓对于这位原本高高在上的亲王,也是充满了更多的好感。

值得一提的是,楚王手里还有还有着一支小规模水师,

只不过与其说是水师,倒不如依着荆襄之地百姓的称呼,叫他们水上缉盗队比较贴切,毕竟一开始楚王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游曳在长江之上,缉捕诸如甘宁甘兴霸这类长江之上的水贼盗寇,以维护渔民们的生计和安全,

而且这支由小型帆桅船组成的船队,跟长江水师那种庞然大物比起来,确实也不好意思同称水师。

是日

与往常一样,刘捕头带着三五条小船在长江之上依例巡盗,忽然就听到岸边有人失声大喊:

“抢东西!抢东西啊!”

刘捕头抬起自己那双被两根大刀粗眉衬的就像是故意眯成一条缝似的小眼睛往前一看,就见到这码头边儿正山上演着一出追逐战,

前面跑着的一个黑衣人,手里抱着个花布袋子,而后面那名身穿麻布衣裙的妇人则提着裙角快步朝那黑衣人追去,一边追还一边嘶喊着:“抓贼啊!有人抢我的东西!”

不过明显那黑衣人动作和速度更敏捷一些,三两步就冲上了码头,准备朝着码头边儿停泊着的一艘小船上蹿去,而小船上早已经有两个同样的黑衣人正在等候,想必就是同伙儿了。

光天化日抢别人财物,这还得了?

“追!”

刘捕头那一副浓密到几乎把整个下巴都要遮掩住的络腮胡子,突兀的列出了一个口子,从里面吐出了这么一个严厉的字,

身后的两个小捕快赶忙把那一根小桅杆升起来,然后一人一边坐在船舷操起船桨,借着风势配上人力,让这原本漂若浮萍的小扁舟,一下子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剪刀,撕开长江面精心织成的水帘布,朝着那贼船赶去。

这群不知道儿哪儿冒出来的水寇也不是愣头青,敢来这武昌江边闹事儿,自然得先摸清楚楚王手下这支“小水师”的配备,不然弄艘破船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等到那码头上抱着布袋子的黑衣人几个健步冲上传,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同伙麻利的就把两根桅杆升了起来,迅速的朝江中心逃窜而去。

眼看着就要追上去的刘捕头,这一下子就被黑衣人拉开了,因为很明显,人家的船要比他快一些,

刘捕头知道,这种江面追击可不比路上,抄个近道绕个弯儿什么的,宽阔的江面之上,追不上那就是真追不上,距离只会被越拉越大。

不过想来刘捕头这种事儿也是没少碰到,熟练的从脚下拎过一张长弓,拈弓搭箭拉了个满弦,箭镞直指前面的贼船,

船跑不过你,箭总能跑过你吧?

而且有意思的是,刘捕头并不是拈了一根箭,他一张弓弦之上,居然挂了两支箭!

“嗖!”

一声弓声弦响,两枝利箭撕破长江之上的江风,呼啸着冲那站在船后正奋力摇晃着船桨的黑衣人后心而去,

这两枝箭矢,并不是像金铭尹那种三箭短弩一样分三个方向射出去,而是在刘捕头脱手的一瞬间,在空中诡异的摆成了一条直线!

若是从前面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一枝箭矢,唯有从侧面看,才知道是一记首尾相接的连珠炮。

摇桨的人是没有看到,但是站在船后一直盯着刘捕头手里动作的那个抱着布袋子的黑衣人看了个真切,箭矢出手的一瞬间,给同伴示警的声音便脱口而出,

“小心!有箭!”

身手敏捷的同伴当然也是不含糊,手里的船桨一丢抄起坐在屁股下面的钢刀凌空就朝自己的面门前磕去,

“锵!”

“咚!”

箭矢撞击到同样坚硬的刀身,擦起两三点儿火花之后便偏离轨迹,深深的钉在了那有些腐朽的桅杆儿上。

“这老东西箭法还挺噗!”

那黑衣人刚刚咧咧嘴,盯着远处的刘捕头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胸前那一枝几乎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处,就已经没入到箭雨的箭矢惊愕到了,

不是已经磕开了么?

“咣当!”

直到自己手里的钢刀和身躯绵软无力的倒在船上,他那一双盯着紧插在桅杆上的箭矢的眼睛,仍充斥着不满与不甘。

“他妈的!老丧门星!”

抱着孩子的黑衣人看着倒地的同伴,那是冲着刘捕头破口大骂,把手里的花布袋子随意的往船上一丢,也不管里面花花绿绿的金银首饰一下子散落了一船,一屁股坐到刚才那摇橹的位置,开始继续保持着座下小船逃窜的动力。

刘捕头也不含糊,一箭得手之后又再次抽起两枝,依葫芦画瓢又是一声弓弦响,

“嗖!”

试问自己这一双连珠箭,长江之上谁人是敌手?

每当人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时候,也就总是容易出意外的时候,

“轰!”

不过这个意外,着实让刘捕头和他身后俩拼命摇桨的不快实在是有够吃惊的,几乎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的景象。

那两枝箭矢射过去之后,在前面那艘两桅帆船的侧面是一声巨响,掀起来比那桅杆儿还要高出三五丈的的巨浪,刚刚跟他们比起来还颇占速度优势的帆船,一下子就像是一张破败的树叶一样,被那巨浪整个儿掀了个底儿朝天,

连带着左边的侧舷也被顺势冲开了个大口子,翻过来没多大一会儿,就咕嘟嘟地冒着水泡沉了下去,只剩下俩落汤鸡似的黑衣人,在水里扑腾着。

还没等这边尽管瞪大了眼睛还是显得眼眸很小的刘捕头缓过神儿来,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们三个连嘴都合不上了,

远处仍还是有些迷雾笼罩的江面之上,一艘足足比武昌城城门楼还要高出几丈的庞然大物缓缓驶出,以泰山压顶之势将一整条长江一分为二,遮天蔽日般的把他们这艘小船一下子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不,还不止这一艘,后面紧跟着两艘、三艘,足足有是数艘之多!

这这是

这当然就是安逸从夏口开来的长江水师了,那站在船头一身锦衣白袍被猎猎江风掠的气质斐然飘逸的,正是那静远伯安逸。

安逸放下正架在眼前的远望镜,很是喜爱的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好东西,这玩意儿还真是个好东西。”

作为川蜀中人的他,还真是没有见过这稀罕物件儿,转头吩咐着身边的水兵道:“把你们船上的这远望镜多拿个几个给我,有时间我得让她们仨也见识见识这稀罕玩意儿。”

“是!”

“还有”

找乐子归找乐子,正事儿安逸可还没忘,他倒拿着远望镜往远处一指,“就这样,朝着江面火炮不要停,给我打,好好的给他楚王爷打个招呼。”

“是!”

“轰!轰!轰!轰!轰!”

水师舰船上的火炮本来就比一般夏军攻城用的大将军炮要威力大上很多,被安逸朝着江水放炮仗似的轰个不停,那肯定是震的经筵楼里的楚王都觉得脚底儿不稳,

“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儿?因何缘故如此地动山摇!”

楚王高由踪丢下手里正在给下面乌泱泱一群清秀书生经讲的竹简,皱着眉头问向门外的侍卫。

没过多大一会儿,门外的侍卫就匆匆跑了进来,倒头一跪,朝着高由踪禀道:“王爷,城外江面之上忽然来了很多全副武装的巨船,此处的巨响和震动,便是他们正在用火炮轰击江面所致!”

“巨船?”

楚王的眉头一紧,“刘子健呢,让他带着船队去问问,谁这么大胆,来我武昌府肆意妄为。”

“刘捕头的船队还没靠上去就已经已经被掀翻在江面了。”那侍卫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人倒是没有事儿,好像对方并没有伤人的意思。”

“没有伤人的意思,那就是来朝本王示威的了?”

楚王气鼓鼓的一挥袍袖,“备马,去城外看看。”

楚王带着一行亲兵出了武昌城的大门直奔到江边的时候,安逸的炮击已经停止了,十几艘巨船就这么静静的靠在岸边,

刘捕头和他手底下的捕快不认得,高由踪却是认得的,这么大一号的福船,配上山崩地裂般的火力,除了长江水师,这天底下也没有人能够拿得出手了,

郑远么?他来我武昌府做什么?

早已经下船等候在岸边的高慈懿和安逸,很快就给楚王澄清了一下,这事儿,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已经变成了刀下鬼的郑远所为。

“侄儿参见王叔,王叔一向可好?”

站在前面的高慈懿看到楚王打马过来,很是恭敬的躬了躬身,先做了个礼。

不过楚王看到久未谋面的高慈懿,却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拉着个大长脸甚至连马都没下,用马鞭往那江面上的巨舰一指,“多日不见,侄儿什么时候做了那水盗贼寇,干起了这打家劫舍的营生?”

高慈懿笑了笑,应道:“谁家的水盗要是有这副架势,那要先问问我这长江水师答不答应了。”

“既然不是水盗,那本王倒要问问了,为什么炮轰我武昌江面、毁我官军船只、惊我百姓?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就休怪本王以王叔之尊,教教自己侄子礼法了!”

虽然高慈懿的出现很明显给了楚王一个信号,现在长江水师恐怕已经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不过楚王也不是个毛头小子被他这么一下就唬住了,他不信高慈懿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下令炮击武昌城,

所以尽管被人拿炮顶在脑门儿上,楚王也是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这也是德王和赵王两个人对高由踪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原因之一,

没错!论军事实力,楚王是弱,但是对他动手,那不就是既丢了礼法,又失了人心么?

“王爷误会了,我和淮王殿下此次前来,是有事与王爷相商,但是介于王爷的水兵不让我们靠岸,不得以才开炮自卫而已。长江水师的火炮射程足以覆盖整个武昌城,但是淮王殿下只下令炮击江面,难道这还不够给王爷一个说法么?”

楚王看着高慈懿身后接话的那锦袍少年,脸色阴沉的开口问道:“这位是?”

“在下无名小卒耳,不足王爷记挂。”

“威胁我么?”

楚王冷冷的又看了一眼高慈懿,然后大手往身后的亲兵一挥,“都给我把路让开,我今天就要开开眼,也让大夏的臣民们开开眼,看看你这位天潢贵胄,是如何对大夏子民下手的,来!开炮吧!”

“这”

高慈懿被眼前楚王的这做法弄得瞠目结舌,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总不能正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开炮吧?那算是把自己彻底赔进去了。

一时间,气氛就这样僵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炮口之下的谈判(3)

第二百九十三章·炮口之下的谈判

“楚王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算准了淮王不会下令开炮,所以故意做出这番姿态给我们,料定了我们和德王一样,也奈何不得你。”

安逸看着楚王微微笑了笑,转而朝着身后的巨舰一指,问道:“长江水师这一艘福船一侧船舷就是整二十门火炮,两侧就是四十门,整一条水师那就是数百门,万炮齐发之下,楚王以为能不能把你苦心经营的武昌城毁于一旦呢?”

“我看你们敢!”

楚王面无表情的把头一昂,“武昌城里五十万条人命,不知道是你们担得起,还是他高慈勋担得起!”

对于楚王知道他们是德王的人,安逸一点儿都不奇怪,估计在夏口对柳灿动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了,毕竟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折腾,

“楚王爷果真的耳聪目明呐,不过王爷既然知道了我们是德王殿下所委派,也应该知道殿下对于荆襄之地的决心吧?”

安逸冲着楚王挑了挑眉,一字一顿的郑重道:“大夏崇正四十一年四月初,淮王高慈懿奉命率长江水师巡曳江面,却遭逢楚王水兵无故袭击,两相摩擦以至于淮王一怒之下炮击武昌城,不仅使得武昌古城并城中五十余万百姓惨遭涂炭,楚王高由踪也同样死于炮击之下。事后,德王为天下人心计,也为告慰城中的五十余万生灵,大义灭亲,处淮王高慈懿以极刑。同时接管荆襄之地,重修城池、安抚臣民。”

安逸的这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根尖锐的钉子,扎的楚王高由踪浑身的不自在,全部听完之后也让刚刚凛然不惧楚王不由得抽了抽眼角,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安逸轻轻一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王爷知道,德王殿下的决心。”

“王叔以为,你的命,和侄儿的命,谁的更值钱一点儿呢?”身前的高慈懿也是两条眉毛一高一矮,很合时宜的插嘴配合道。

楚王高由踪看着自己马前一副恭敬模样的大侄子,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搭声问道:“看你们这副架势,是非要逼本王就范了?”

“王爷此言差矣。”

安逸接着楚王的话说道:“我知道楚王爷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同样也是个能看透时局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接任王位之后,上书先皇陈贺纳妃之礼了。

既然王爷有如此的眼界,何尝又不知道如今天下时局,躲是躲不开的,必然要有所选择。德王殿下虽然掌控了水师,却没有对王爷武力相向,而是派自己的王弟亲自来给王爷谋一条能够以心平气和谈话解决问题的方式,怎么到了王爷这儿,倒成了我们逼您就范了呢?”

安逸觉得,当年的老楚王是彻底被那件“先到者君”的腌臜事儿弄得心灰意冷,所以才有意躲避朝中之事、朝中之人,但是那事儿与其说是周皇后一手扯起的黑幕,倒不如说是老楚王不识时务,

谁都能看得出来周皇后属意的是自己亲外甥,老楚王还非得不信邪的拿头去碰王京的城墙,结果碰得血头血脸最后还把自己弄得郁闷不堪。

不过到了后来,这老楚王可能自己也想明白了个中的道理,碍于面子,只能就这样对外名曰是“不问政事”,实际上却是抹不开面子再去向崇正低头示好,

所以由此也可以看得出,老楚王确实是个耿直的汉子,没有那么多的算计和心眼儿,这也可能是后来崇正对他一些说起来都是大不敬的行为也予以容忍的原因之一,因为崇正知道他这样的“直肠子”翻腾不起什么事儿来,何故再把你料理了让自己背个骂名?

这也就导致后来老楚王对于高由踪的教育也许就是,朝中这些人黑暗险恶,让他莫要染指,只跟自己一样,安安逸逸的做个清水王爷罢了。

但是从高由踪这小王爷一上位就朝着崇正低头这能屈能伸的“识时务”劲儿,就知道他并不一定心里就像他爹所想的那样,愿意安安逸逸平平淡淡的带着自己的铁帽子王,毕竟这样已然使得整个楚王府都离政治中心是越来越远,

所以说,安逸看得出,高由踪的心中绝对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平静如水,想法,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

只不过碍于老楚王家“要面子不要里子”遗传基因的影响,纵然出了这么一位“识时务者”,对于有些事情,还有那么一点“抹不开面儿”。

也正因为于此,楚王本身还是很想借助夺位之争抱一抱新皇大腿的,

可是话说回来,自己势单力薄,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军事力量,真舔着脸去站德王或者雍王的队伍也未必能有什么大的分量,万一踩错了地方,搞不好丹书铁券都救不了自己的脑袋,

因而这位比他老爹精明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高由踪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

抻!抻的越久,挣得越多!

抻到最后高慈勋和高慈祥来找自己的时候,那身价自然是不一样了。

只不过

这德王比他所预想的来得要快,快到让所有人都还没有看清楚天下形式的时候,就给他抛出了橄榄枝,以至于让高由踪有点不太敢接,

说白了就是对德王缺乏起码的信心,谁知道你高慈勋到底能不能干掉高慈祥?万一输了呢?总别拉我楚王府陪葬才是。

“德王呢,让他来我府中见我吧。”

楚王自己琢磨了半晌,撂下一副叔叔对侄子的嘴脸之后,骑着骏马带着亲兵转身而去

虽然安逸不敢苟同,但是德王认为,这侄子拜见叔叔,天经地义,

便带着安逸和高慈懿一行三人,入武昌城,直奔楚王府而去,留下孙德璋的大公子,原龙骧卫将军孙之远接任水师提督,暂带长江水师停搁在武昌港内。

“侄儿参见王叔。”

高慈勋跟高慈懿一样,上来就给自己的叔叔行了个大礼,

楚王则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示意他们在下首分主次落座,只是眼神飘过去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之前跟在高慈懿身后,自称是无名小卒的锦衣公子,心中生疑的开口问道:

“这位?”

若真是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被高慈勋带着进来?

高慈勋笑着朝安逸一抻手,向楚王介绍道:“还没有跟王叔介绍,这位便是我大夏静远伯安逸。”

“安逸?可是那个西北的静远伯安逸?”

安逸微微一笑,点头颔首道:“回王爷的话,正是在下。”

“呵呵~”

楚王眼眸抬了抬,冷哼了两声道:“好一个无名小卒,我倒是谁如此能说会辩,居然便是静远伯安逸,本王久仰伯爷大名了,只是没成想,你竟如此年轻。”

“王爷过奖了,在三位亲王面前,在下可不就是无名小卒么?此行也不过就是陪同德王和淮王殿下,来与楚王相商事宜而已。”安逸淡淡的答道。

“说的可真好听,相商事宜,你们的火炮都要夷平武昌城了,我说不相商能行么?”

楚王甩了三个人一个冷脸,然后接着说道:“论起辈分,两位都要叫我一声王叔,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想说什么什么丧气的事,但是对于日后大夏的天下到底谁来做,我觉得仍旧是前景不明,所以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把我的身家性命都押给你德王殿下。我话说得重,你们三位多多担待。”

“无妨,叔侄之间哪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王叔说,我们听着便是。”

高慈勋倒是很和颜悦色的听完了楚王的这番话,开口继续道:“静远伯也是自己人,王叔既然直言,那我这晚辈也就不藏着掖着。他高慈祥擅自矫诏我父皇遗旨,意图篡夺帝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以说是天下臣民人人得而诛之。我今若是起兵进京,必然天兵所向,天下人心尽在我手,奉旨剿贼,不知道我何不胜之有?”

听完高慈勋得这番话,安逸心里都不由得笑了笑,

这段慷慨激昂的话,说着下面的粗鄙军汉听来鼓舞士气还差不多,说给楚王听,真不知道是想要糊弄谁。

没有出安逸所料,楚王听完就朝着高慈勋摆了摆手道:“王侄,莫要用这些话来唬你王叔,什么矫诏不矫诏,这种话谁坐在了王京的龙椅上谁才说了算。我不知道到底你是不是天兵所向,我只知道现在他高慈祥高坐在紫禁城的大殿之上,手里握着京畿雄兵,南面还有正在北上的吴王。

我说过的,在没有足够的信心时,我不会把我的身家性命全都押进去,就算你今天德王的长江水师炸平了武昌城,我高由踪流亡到京里去,那我也是大夏的楚王。但是如果稀里糊涂的就站了队伍,我可能想做个阶下囚都难了。”

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楚王说的够实在,要我帮,可以,至少给我帮忙的信心,不然到最后帮你帮的可真是命都没了。

“这个,我们”

高慈勋还想在接着解释什么,就被安逸投过来的眼神儿给打断了,掩饰般的抬手遮了遮鼻子,转而朝着安逸一指,“我们一些详细的计划,就让静远伯来跟王叔解释吧。”

楚王将目光带着些狐疑的又投向了安逸,就看到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接茬道:“王爷的难处我们自是知道,毕竟现在的局势也是摆在这里,就算我们三个浑身是嘴,也难能让王爷对我们有足够的信心,正如王爷所说,对于一个完全没有信心的事儿搭上身家性命,换作我也是不肯的。”

安逸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此次前来,并不是要拉王爷下水,一不借兵二不借银三不借粮草,就只问王爷借一条路。”

“借一条路?”楚王不是很明白安逸的意思,

安逸笑了笑,应道:“没错,问王爷借条路,借一条能从北面穿过武昌府,贯穿大夏朝南北的道!”

楚王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道:“你是打着从我武昌府过江,然后直扑两广江浙的主意吧?”

安逸很是恭敬的把头一点,“王爷果然是个明眼人,不瞒王爷说,在下走的就是这步棋。而且在此期间,王爷大可把您的兵马收拢到武昌府以西,摆出一副畏于我军兵锋而不敢东进的样子。到时候如果果真是他雍王得了天下,王爷也好有个解释的借口不是?”

最后这一句,无疑最让楚王心动!

安逸可以说是给楚王高由踪摆了一个他最最想要的局面,让他大可以两边下注,无论德王和雍王哪个坐了天下之主,高由踪都可以高枕无忧!

“你们总要容本王想想吧,这样,三日之后,派人答复你们。”

安逸看得出来,尽管高由踪还是在“抻”着,但是很明显他已经是心动了,便率先起身,朝着楚王一拱手:“那么,我便代德王、淮王殿下,谢过王爷了。”

“嗯。”

楚王面上倒没有什么变化,冲安逸点了点头。

旁边高慈勋和高慈懿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怎么?这就谈完了?

但是安逸话都说出来了,他们俩总不至于还棒槌似地坐在这儿纹丝不动吧?也赶紧跟着站起身来,朝着楚王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迈步走出了府外。

刚出府门,高慈勋就迫不及待的转身扯住安逸的袖袍,急切问道:“静远伯,咱们拉这么大的架势,就这三句两句就说完了?我那王叔说的这三日算怎么回事儿啊?到底答应还是没答应啊?之前说的粮饷,为何他只字未提啊?”

后面的高慈懿倒是比他二哥镇定多了,只管竖着耳朵听着,片字不语,

安逸很是淡然的冲着高慈勋这个“问题宝宝”露了个笑脸,应他道:“殿下,楚王可是个聪明人,跟他说话,点到即可。您刚才没听到他说的吗?谁赢他帮谁!想要楚王全力相助,我们只要赢就可以,不需要多费唇舌。”

看着安逸的灿然的笑脸,高慈勋也只能配合的很是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他不好表现的自己过于很愚笨,但是真心没听懂安逸话的意思,他就是搅浑了*,也没有想起来,

谁赢他帮谁!

楚王说这句了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同病不同药

第二百九十五章·同病不同药

这两天要说最郁闷的人,就要说那刚刚摸到长江水师提督的位子没有几天就被安逸一锅端掉的柳灿了。

在安逸的安排下,柳灿虽说在夏口岸边被当场拿下,却没有下狱,而是被安置到了武昌府旁边的一个叫做海县的小县城里,并着人在小县城了弄了套宽敞的大寨子,把柳府的大夫人和柳灿以及他两个弟弟一并送了进去,

虽说日常吃喝是供应不断,但是门口却一天到晚把手着一队骑兵,算是被安逸就这么不得出府半步的给软禁了起来。

弄得当地的海县县令,还以为是来了伯爷家的什么家眷,还特地嘱咐让自己县里的捕头是时不时照应着,没事儿自己也跟这柳府点卯问候着,

这海县县令虽然还比不上之前华阳县的竹取品秩高,但是好歹也是当地的一方父母,虽然有些会错了意,但是柳家大夫人却没有怠慢的意思,每次县令来还都泡上一壶好茶款待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

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县太爷拒之门外吧?

“大夫人且安歇,如有什么事儿,着人去县衙尽管跟本官提便是,夏某告辞。”

县太爷像往常一样,到了下午傍晚儿的时分,便来柳府走上那么一走。

“夏大人慢走,老身不送。”柳大夫人起了起身,算是敷衍个礼节,便有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左臂撑在桌子上扶着额头,眼睛很是疲倦的微闭了起来,打算小憩片刻,

只是没想到刚一闭眼,就听到门外传来的夏县令谄媚的声音,

“哟!是静远伯爷,小官给伯爷问安!”

安逸虽然不认识这位夏县令,但是看打扮想来是本地父母官了,他心中还嘀咕着这县令不待在公堂上跑这儿干嘛来了?

“请起请起,你是本县县令?”

夏县令赔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是是是,小官姓夏,是本县父母,伯爷尽管吩咐。”

安逸本来是来柳府找人的,接过一头撞见这谄媚的县令,弄得他都有点不自然,

“额那个,夏大人,我有事找府上,就不多留您了,您请便。”

夏县令听完安逸这话,诚惶诚恐的把腰一躬,“哎呦伯爷,瞧您这话说的,小官哪儿当得起这大人二字,小官明白,小官告退。”

说完便恭敬的作了个礼,然后谄笑着转身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夏县令倒是让安逸想起了华阳县的那个林县丞。

安逸也没多做注意,打发走了夏县令,便让自己带来的几个亲兵在府门外等候,自己径直往正厅里走去,

“伯爷此来,不会是来要老身一家人头的吧?”

还没进屋,就听到了柳夫人那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安逸倒是很不客气的迈过门槛儿,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刚才夏县令坐的那藤椅上,应着说道:“大夫人以为,我想要柳家的人头,现在你还能好生的在这儿跟我说话吗?”

“想来,是我柳家的哪颗人头对伯爷还有些用处吧,不然就凭伯爷这威势,还能把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放在眼里?”柳夫人睁开那双透着精明的眼死死地盯着安逸,任人鱼肉的处境,反而让她并不用加以任何虚伪的颜色,给眼前这位随时都能要了她一家子命的静远伯。

“有件事,想要跟夫人商量商量。”

安逸倒是没有躲避的迎上柳夫人的带着利气的目光,开门见山的说道。

两人对视了半晌,还是柳夫人先把目光脱开来看向别处,接话道:“我听闻伯爷的家父也是个生意人,岂不知这诚信为本的道理?静远伯爷骗过我们柳家一次,你觉得我们还有相信你的可能吗?”

安逸笑了笑,反问她道;“夫人这话,倒是让我糊涂了,我安逸一向都是言出必行,什么时候骗过你柳家?”

可能在安逸的内心世界里,没把别人坑死就都不算骗过吧。

柳夫人将手里的檀木佛珠往桌上重重的一摔,一向笃信佛学的人脸上也是忍无可忍的抹上了一丝愠色,怒声说道:“静远伯骗我们还不够惨吗?现在我那三儿子的官也被罢了,灿儿的水师提督也没了踪迹不说,现在我们还成了囚犯一样被软禁在这里,难道是我老眼昏花没听清你们之前的话?还是你和那位淮王殿下一开始就盘算好了那我们柳家下锅!”

“呵呵,大夫人聪明人,何必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安逸朝着柳夫人挑眼说道:“大夫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给你那灿儿是怎么交代的,你自己心里没有谱吗?要说到骗,可是你大夫人算计我安逸在先呐。”

柳夫人自嘲的笑了一声,缓缓地往那楠木椅子后面精心垫上的织锦靠背上一靠,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仰望着屋子的花顶,喃喃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不是我那傻儿子还惦记着自己的老娘,在燕子矶的时候,就该是你们来求我柳家了。”

“大夫人还真的是能掐会算。”

安逸冷声接道:“但是大夫人可不要忘了,无论这天下是德王的,还是雍王的,总归都是高家的。你就算是拿住了长江水师,也总不能在这长江之上游曳一辈子吧!待价而沽,从来都是帝王家的大忌,就算你们到时候成了从龙之臣,大夫人以为你们躲得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这一刀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你们家真是替德、雍两王卖了命的做事,换的他们上位之后的许了你们荣华富贵,柳家就真的就此飞黄腾达了吗?皇贵妃孙氏和皇后,可能会允许你们家里再出一个惠妃娘娘吗?”

柳夫人也是冷眼一瞥,“静远伯爷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柳府早已经和柳璇断绝关系,这世人皆知,凭什么拿她柳璇的错来惩罚我们整个柳家?”

“呵!断绝关系?”

安逸轻笑一声,“你柳大夫人永远都是柳璇名义上的娘,谁敢打包票你们柳家不会因为柳璇的事儿对皇后和皇贵妃怀恨在心?你大夫人也是个当家主母,你觉得她们两个任谁贵为太后之后,会有闲工夫用对自己的威胁去检测你们的忠诚吗?”

这下子,柳大夫人不再言语了,

柳家现在的处境,好像是兜了一个满怀希望的大圈子,然后又回到了那个进退维谷的原点上去了,无论是雍王、还是德王,这两张看起来最大的长期饭票,哪一张都有可能变成锋利的镰刀,收割掉他们的性命。

不过

柳大夫人终究还是个颇有城府的人,能够在这看似绝境的时候,发现不寻常,

若柳家真的是已经前途暗淡再无可用之处,他静远伯爷干嘛还要特地跑这一趟来坐到柳府的正厅呢?

“静远伯有什么想法,倒不如直说吧,总不至于大老远跑来一趟,就为了奚落我这糟老婆子吧?”

安逸心道这柳夫人还真是个人物,无论什么处境之下,都能一下就戳出话里的重点,本来是个安逸点出柳府困境让柳夫人开口的局,现在倒像是弄的安逸有求于他们一样率先说话了,

“大夫人先看看吧,如果合你的意,咱们才好再谈下去。”

安逸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封信函,放在了身边的檀木圆桌上,用两根手指重重的敲了敲,

侍候在一旁的丫鬟很有眼色的踮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双手接过信函,然后恭恭敬敬地捧到了柳夫人的面前。

柳夫人眼中带着些疑惑地接过信函,三两下打开,抬着眼眸就这么一行行的瞟着,

只是越看,眼神之中的惊诧之色越浓郁,

“水师副提督?静远伯爷这是何意?”

“柳夫人如此精明的一个人,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吗?很明显,我安逸,想要长江水师!”

“你想要?长江水师不是已经你们手里了吗?”

柳夫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眉,将信函就这么平放在手边,带着不解的目光,投向安逸,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那一副浑圆的瞳孔好似被耀眼的日光射到的夜猫一样,猛地缩了一下,面上有些惊诧之色的疑声道:“难不成是淮王?”

安逸没说话,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她的答案。

饶是柳夫人,也微微怔了半晌,方才低沉的开口道:“静远伯爷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你就不怕我一纸密函送到德王面前?不知道你这一颗人头,换不换的了我柳家的太平。”

安逸却浑不在意的应道:“淮王殿下生母早逝,你们柳家跟我又没有什么恩怨瓜葛,我不相信以夫人之聪慧,能放过这个让柳家兴盛的天赐良机。”

“伯爷自己刚才也说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难道德王雍王会,淮王就不会吗?”

“大夫人多虑了。”

安逸笑了笑应道:“试问淮王怎么会冒着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和寒掉功臣之心的风险,去为一个跟他没有半分恩怨的柳家大费周章?”

柳夫人看着安逸伸出来的这根大橄榄枝,绿油油地冒着新芽叶,难免要有些心动,

只不过

“说实在的,静远伯爷抛出的条件,着实有够诱人。但是我虽然也是个半老徐娘了,却眼不花耳不聋,德王和雍王的实力都是有目共睹的,而淮王爷呢?只有争天下之心,似乎并没有争天下之力啊。”

聪明人都是一样的聪明,蠢人各有各的蠢法,

柳夫人和楚王算是表达的一个意思,说白了就是看实力说话。

只不过区别在于这楚王是自己手里有牌,我可以选择是胡你个清一色,还是喂你一张让你胡个清一色,

而柳家呢?最多也就是抽冷子杠一张吃一口,瞅准了只要不点炮等着对家赢钱鼓掌叫好就是了。

就在此时,安逸突然抄着大袖子走到牌局旁边,从袖子里掏出俩九筒偷偷的塞给了柳家,还一脸神秘的低声告诉你其他两家是什么牌,

这一下子柳家瞬间就不一样了,还特么鼓掌?鼓什么掌?老子*珍珠翡翠*,还看,看什么看?掏钱吧!

所以看准了这个心理的安逸,对于相同问题回答是可以截然不同的,

对于楚王,一板一眼你都得说的清楚,

而对于柳家,只需要反问这位大夫人一句:“除此之外,夫人以为柳家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就足够了。

柳夫人没有答话,低着眼眸思踌着,

倒是安逸先站起身来,朝着柳夫人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天,我等柳家三天!”

第二百九十六章 雍王的心计

第二百九十六章·雍王的心计

王京

城北小酒馆

虽然在料理了郑景云之后,柳彪在宫禁之中行走碰到皇后从来就没有看过好脸色,但是至少暂时这北军里面,是他柳大指挥使说了算了,

连带着公仇私恨一道儿,把以前郑景云在军中时跟他对着干的那些个把总旗官全部找借口都给处理了,

然后又在竹清怡这鬼精丫头的指点下,从新晋的兵源之中挑几个老实靠得住的,委任上差事,彻底的掌控住了北军。

心情好,这胃口就好,

还没到傍晚的官光景儿,柳大指挥使就已经带着他心提拔的几个把总,一屁股坐到这城北小酒馆里吃起酒肉来了,

“老子当年在兰州的时候,那可是先皇钦命的兰州威武大将军,节制西北一切兵马!你们只要好好的跟着我,准保你们一个个都封侯拜将!”

竹清怡的眼光肯定是差不了,挑出来的这些小校们都是家中没有什么背景、平头百姓家出来的老实娃娃,只要给点甜头,那二话不说就能帮你上去拼命,

“是是是,咱们一起敬大将军一碗,日后有什么事儿,大将军您一句话!”

老实人也不代表别人不会拍马屁,一个个也都端起酒碗,给柳大指挥使喝了个满脸通红。

或许真的是王京里的日子太过凶险,哪怕一只绵羊在这儿待久了,都能学会给人龇牙,

柳彪虽然面子上笑呵呵的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眼角机警的余光也还是看到了酒馆角落里那一丝不寻常的身影。

虽然那人一身灰布衣袍裹了个严实,但一晃而过的年轻面孔还是让柳彪认了出来,

小吕子!

就是那个自从李进事发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踪影的小吕子!

“好好好,你们喝着,我去撒泡尿。”

这当然不能大呼小叫的钢刀一拔冲着那小太监一指大喝一声:“给我拿下”的事儿了,悄没声的找了个尿遁的借口才是上策。

小吕子也是够警觉,问那店小二烫了一碗粥要了俩白面馒头就着干萝卜狼吞虎咽地吃完,便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一闪身就飘出了酒馆外面,要是不注意的人,还以为真是哪个阎王殿里跑出来的小鬼儿,前一打眼儿还在啃着馒头,后一打眼就没了人影。

城北的巷子窄,小吕子一个人穿着个灰布衣袍走在屋檐的阴影之中穿梭着,好像对着小巷很是熟悉,没有多大一会,就转到了一处逼仄的小砖瓦屋外,

他又很是警惕的回头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巷,方才小心翼翼地掏出铜钥匙,在砖瓦屋前的那扇破木门上鼓捣着,准备推门而入。

“小公公真是让柳某好找啊!”

身后虚空的黑暗之中,忽然传出这么一道阴森森的声调,着实让那小太监吓得打了个激灵,

他猛地一转过身,就看到柳彪正挎着腰间的钢刀,独自一个人一身甲胄地站在他后面,恶狼盯猎物似的那么看着他,还一边冷笑着,

“原来,小公公住在这儿啊,亏得我还找出城外三五十里去。”

“你你要干什么?你放过我,我这屋里屋里有银子,都都给你。”

小太监看着柳彪这夜游神似的模样,吓得跟个鹌鹑是的,瑟缩着抬起手指朝着身后的砖瓦屋指着。

“呵呵呵。”

柳彪挑着嘴角阴笑了两声,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小公公不要害怕嘛,我又不是来抓你回去的,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传过话我就走,咱们两个今天就当谁也没见过谁。”

小太监听完这话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那那你说我听着。”

“好。”

柳彪冲他这么一点头,又是两步迈到他的身前,用手掌笼在嘴边,俯身到那小太监的耳边,

小太监看柳彪这神神秘秘的姿势,也是把头往前凑了凑。

然而

就在两个人脑袋相错的一瞬间,

“锵!”

柳彪那原本稳稳当当握在刀柄上的左手突然发难,猛地抽出腰间的钢刀在凌空之中调了个个儿,然后用那粗壮的刀柄重重地砸在小太监的后脖颈处!

“呃”

小太监吭都没吭一声,光看到刀身反射出的寒光晃了一下眼睛,就被脑袋后面如遭重击一般传来的痛楚和晕眩之感稳稳的放倒在了当场。

“铛啷!”

随着小太监瘦弱身躯的倒下,原本藏在袖口里的一柄短小匕首也随之脱手而出,丢在了一旁的石板地上,

柳彪好像早就料到有此一出,转过头看了看地上的三寸寒芒,然后用锦靴踩住刀柄,稍稍这么一用力就踢出去了老远,嘴里还十分不屑的念叨着:

“小东西,还想暗算我,想什么呢?”

说着俯下身去,一把扛起了那小太监并没有多少分量的身躯,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深夜

竹府

似乎竹府就像是王京里甭管外面是不是战火纷飞,总是彻夜花灯长明的烟花柳巷,永远都是在大夏王朝夜色最浓郁的时候,灯火通明。

“父亲呢?”

竹清怡捧着个精致的茶盏,搭声地问着站在身边的丫鬟,

竹府这内侍丫鬟朝她躬了躬身应道:“小姐,老爷一早就被竹尚书叫过去了。”

“又是他,一天到晚的哪有那么多耳提面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上呢!”竹清怡倒竖着柳眉,脸上很不悦的言语了句。

坐在对面的柳彪瞥眼看到竹清怡这副不悦的神情,不禁开口问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竹老尚书不是你亲娘舅吗?怎么看起来你对他好像不太能看的过眼啊?”

“人面兽心的东西。”

竹清怡眼眸之中很是厌恶地盯着手里的青花瓷盏,好像那茶盏便是老尚书竹彦海一样,

“要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早就拿他的人头祭奠我娘了。”

柳彪真是还从来没见过竹清怡这么一副横眉冷对的表情,一向看她都是无论什么事一副成竹在胸的甜笑,看起来他的这位老娘舅跟竹清怡积怨颇深啊?

不过仔细听竹清怡的话,听的又是柳彪一脑袋尽是糊涂,

竹清怡的娘,那不是就竹彦海的亲妹子吗?难道说,竹清怡母亲的死,跟她这个亲哥哥有关?

而且论关系,不是应该娘家人更亲近一些吗?怎么还说不杀竹彦海,是因为看在她父亲竹宗臣的面子上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算了,不提他了,说说你昨晚的你那边的事儿吧。”

柳彪倒是一门心思的好奇想要刨根问底儿似的问下去,但是竹清怡挥了挥纤手,已是不愿再提,把话题岔开了去。

“好吧。”

柳彪也只得应声点点头,“昨晚我抓到的那个小吕子,今儿我已经盘问过了,这小子从郑景云下狱的那日起,就已经躲在那处砖瓦屋里了,一向是深居简出,没什么人发现。”

“这个小吕子怎么会突然临阵退缩了呢?”

竹清怡对于这个小吕子之前满口答应下来、后来事儿办了一半儿人就没影了的行为很是不解,既然事都已经办完了,为什么要在提审作证的时候选择人间蒸发?

“怎么?这个小吕子跟你们认识了很久吗?”

柳彪觉得,以竹清怡的性格和思维方式,除非这个小吕子一开始是个让她特别拿得准的人,不然不会有这么一问,毕竟刀尖上舔血谁都有发怵的时候。

竹清怡不出所料的点点头,答道:“我记得碰巧是有一年中原大旱,这小吕子家里也一样闹饥荒,更严重的是他一家爹娘妹子都染了瘟病。而当时他好像是给地主家种地谋营生吧,可能连个佃户都算不上,身上更是身无分文。关键时候,是德王奉命率军镇压暴民,经过当地把他们一家子都给救了。

所以自此以后,这小吕子对德王是相当感恩戴德的,再加上人又机灵,便被德王看中,指使他入宫做了太监。

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没能在崇正身边顶替了李进和徐亮,但是小辈分太监里面,大小也算是个管事儿的了。”

“那这么说来,这小吕子其实就是很早之前德王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小奸细?”柳彪算是把后面半截竹清怡没说完的话给说了出来。

竹清怡再次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之前跟德王府一指都是密切联系着的,而且每每贵妃娘娘或者德王吩咐他的事情也一应照做。所以我才会疑惑,他怎么会突然变卦,况且以这小吕子的机敏,为什么会选择躲在王京的一座砖瓦屋里这么愚蠢的躲避方式?他是打算这样藏一辈子吗?”

柳彪挠挠头,想了想应她道:“也不能这样说吧,虽说之前答应别人保的性命,但是这种事你我心里也都没有把握说雍王不会一路之下大小通杀,所以因为害怕而退缩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顿了一顿,像是补充似的又接了一句,“更何况,我抓他的时候,他就看起来挺胆小的。”

柳彪的话让竹清怡听起来虽然牵强,但是也不能说完全不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总好像感觉哪里不对。

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竹清怡也就没再纠结,转而问柳彪道:“柳将军把咱们的事儿跟他说了吗?他是个什么态度?”

柳彪点了点头,应道:“说倒是说了,不过这小子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闷葫芦似的说了句想让我给他点时间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竹清怡的两条柳叶眉,微微的紧了紧,

“我倒觉得的啊!”

柳彪看了竹清怡一眼,直言道:“这人有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上过战场,我是知道的,这对于死亡的恐惧绝对不是嘴上说说,真的是打心里的怕。所以我估计这小子就算是答应了嫁祸竹彦海的事,也难保不会反悔,靠不住的。”

竹清怡的唇边噙着一抹冷意,“反悔?我竹清怡就是个那么好说话的人么?还能让他反悔我两次?”

“你的意思是?找孙公公?”柳彪挑眉问道,

“怎么?上次帮他把李进料理干净了,现在他难道不该来兑现自己的话了吗?”

“这太危险了吧?”

柳彪有些担忧地说道:“孙公公可算是一头扎死在雍王那边儿的,到时候他要真从这小吕子嘴里问出点什么来,那咱们可是就算是彻底交代了。”

“怕什么!”

竹清怡倒显得淡定许多,冷冷的眼眸定定的看向前方,“就像是他孙公公尾巴有多干净一样,他一个老阉人,没了雍王还能去哪儿?这一点,他比我们想的透彻。”

柳彪见她主意已定,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把手往面前的紫檀木小茶几上一摊,“反正你一向都是能掐会算的,听你的就是。”

竹清怡轻点了点臻首,然后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抬起眼眸对柳彪说道:“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

“你还记得那日在黑牢里,李进的话吗?我不明白,李进是怎么知道小吕子失踪的事儿的?”

柳彪摇摇头,“不知道,按理来说他最多知道是小吕子偷得虎符,但是怎么会知道他之后失踪的事儿呢?还是说”

柳彪说着话眉头猛地一皱,“还是说咱们的事儿,他其实全都知道?”

竹清怡跟柳彪一样,纤手轻轻的燎抚着肩上青丝,也是一无所知的摇着娥首,

“我真的不知道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北上之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爆】第二百九十八章 事情有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爆】第二百九十九章 事情有变(2)

【爆】第二百九十九章·事情有变(2)

“你们的指挥使架子可真够大的,打算让老夫等到什么时候?”

竹彦海一身大红色直缀仙鹤朝服,身后带着几名挂着黄金甲的内廷南军侍卫,就这么傲然地站在北军大狱的门前,负在身后的双手上,轻轻地捏着一卷黄绸。

门口的两名北军侍卫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站出来拱手答道:“请尚书大人稍后,刘校尉已经进去通禀了。”

“难道柳指挥使打算让雍王在大殿里等到天黑吗!”

竹彦海对于侍卫这和半炷香之前一样的答复显然很是不满,有些愠气的朝着身后一挥手,“你们几个,直接进去拿人!”

“是!”

紫禁城里的人都知道,南军里面分属内廷的侍卫每每出手拿人,那基本上都是代表着皇上的意思,就算是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也是不能去拦的,拦住了他们,罪同拦截皇上圣驾,个中利害每个人心里都琢磨的清楚,

再加上这带队的又是吏部尚书,因而俩侍卫鹌鹑似地站在两边,看着竹彦海下令两队侍卫冲进去,连句嘴都没敢多。

“实在是公务繁忙,下官给竹大人问安。”

眼看着侍卫三两步就要冲到大狱里去,柳彪也终于是忍不住地走了出来,衬着一副笑脸,远远的一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朝着竹彦海客气着。

说柳彪终于忍不住,是因为打从竹彦海第一次让人进去通禀时,柳彪就已经从里面走出来了,

但是却没有露面,心里想着给自己刚刚派去竹府的人,多多少少的挪出些时间。

直到竹彦海坐不住打算派人硬闯的时候,他才从里面跳了出来,拦住了那欲要往大狱里去的内廷侍卫,然后还故作一脸嗔怒的转头则身边的侍卫道:“你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竹大人来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跟我说?让竹大人等了这么久,你们吃罪的起吗?”

不知道柳彪这一套做派在竹彦海面前是不是太过班门弄斧了,还是竹彦海根本就没打算搭他的茬,只是本着张老脸把背在身后手上的黄绸面前一展,朗声道:

“奉,雍王谕令,提审原内廷太监吕春,责北军都指挥使柳彪护送要犯。”

说完之后面无表情的朝着柳彪一挑眼,“柳将军,办差吧。”

这话听得柳彪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原本派人前去竹府就是打算在竹彦海走之后,在大狱或者去竹府跟竹清怡碰个头合计合计,没想到这雍王的谕令责成他亲自押送小吕子,

小吕子,这是多大的排场,要一个二品吏部尚书和一个三品北军指挥使亲自押送?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是密布的阴云一般,开始笼罩在他的心头。

“柳将军,还在等什么?不会是在等竹府的人吧?”

竹彦海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之中满是阴翳之色,看的柳彪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

“竹大人竹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大人稍后片刻,下官这就去把人提出来。”

竹府

柳彪派出去的那名侍卫一路狂奔不止,但是刚刚靠近竹府外面的小竹林,就不得不停下脚步隐遁了进去,

他老远就看到,同样是几队身着黄金色铠甲的内廷侍卫已经把竹府围的跟铁桶似的,正门前的府门死死的关闭着,三个南军的甲士正铆足了气力哐哐的砸着那副仔细看上去捎带这些斑驳的红木门,身后是两个骑在马上小将模样打扮的人,则倒提着钢枪,盯着府门处的一举一动。

“哐哐哐!”

“雍王有令,请竹宗臣大人去大殿问话,快快开门!”

“哐哐哐!”

连砸了那么几下,都是丝毫没有动静,三名甲士便转身朝着马上的两名小将摇了摇头,

那两名小将看着架势估计等着里面的人开门是不太容易了,便朝着他们三个轻轻的把头一点,

“砸!”

说完,三名甲士朝着两侧早已等候好的人马一招手,三五个兵丁就把那又粗又壮的“攻门槌”给抬了上来。

这种“攻门槌”是南军内部的称呼,比起真正战场上的攻门槌来说,小了可不止一个型号,

其实就是一根又粗又长的木头桩,前窄后宽,前面窄的地方被特制的包上了一层铁皮,后面宽的位置在木桩的两侧装上了几个把手,

围过来的兵士一人抓着这么一个把手,朝着竹府大门一起用力,使得最前面包裹着铁皮的木桩头,狠狠的冲击着一般人家府门后面相形之下脆弱的多的门闩。

“咚!咚!咚!”

别说这连着府门的院围墙有薄软的地方都已经开始崩出了几道裂纹,就连内厅里坐着的竹宗臣一家三个人,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脚下的震动。

“爹,他们他们开始撞门了!”

相比较于他爹竹宗臣和他姐姐竹清怡来说,竹继云就显得很是不淡定了,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那本《孟子》,有些惊慌地看着对面的姐姐和父亲。

“爹,我出门应付,你带着弟弟从后门走吧,去山西。”竹清怡坐在自家太师椅上的时候,那一双修长的腿显得整个人很是端庄,如果抛开那一脸愁容不谈的话。

“胡闹!”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除了以你的武艺能带着弟弟出城,我们姐弟俩但凡出了这府门,那都是死路一条!”

竹宗臣当然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留在这儿,但是竹清怡像是早已经料到自己父亲的态度,一句话说的竹宗臣哑口无言。

是的,尽管竹宗臣把满脸的皱纹沟壑统统攒到了一起,也没能想出来眼下比女儿所说更好的主意了,

“不行!”

竹宗臣猛地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走了两步,颇为不讲理的一口驳回了女儿的提议,踌躇了一会,道:“我带着你们姐弟俩一起出去!”

“爹!”

竹清怡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没有今天这么意气用事过,

“怎么连你也这么不理智起来了?你一个人能降的住三个五个,你能降的住外面的三队五队吗?你带着我们两个,那咱们三个谁都走不了!”

“这根本就不是理智不理智的问题!”

竹宗臣摇着头指着府外东边的方向对着女儿急声道:“你不是不知道之前东宫的那个小公主,最后被雍王折磨成什么样?堂堂一个皇族千金,愣是被扔到教坊司里去了。在雍王眼里对待政敌可是从来不分男女,一向是心狠手毒,你落在他手里,还能有命在?”

“爹,别留下姐姐啊!她不能自己留在这儿!”

慢了不止半拍儿的竹继云看着姐姐和父亲争执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把手里的那本《孟子》往桌上一丢,扑通一下跪在了竹清怡的面前,

“姐姐,你就听爹的,跟我们一起走吧。”

竹清怡比竹继云大了近四岁,打小最疼的就是她这个弟弟,

看到竹继云跪在自己的面前,竹清怡那两颗美艳无双的琉璃珠子一下被蒙蒙的水雾遮住了,站起身来扶起弟弟,把比个头儿只到自己肩膀的竹继云一把搂在怀里,有些哽咽的转头对竹宗臣道:“爹,你不记得,娘临死前说过的话了吗?你带着弟弟走,咱们竹家还会有以后。今天咱们三个要都交代在这儿了,你怎么去面对我娘!”

“可是你”

竹清怡紧闭着美眸,两丸晶莹的黑白水银把那一抹不舍尽数化作了鼻梁两侧清凉而苦涩的液体,缓缓地流到了唇角,

她咬着银牙狠狠地将刚刚还紧紧抱在怀里的竹继云一把推向了面前的竹宗臣,

“走!”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府门外而去。

“姐!”

同样是眼泪夺目而出的竹继云哭喊着就要追出去,却被后面的竹宗臣一把拉住了胳膊,

竹宗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力缓解着自己酸楚的鼻尖儿,他清楚自己的这个女儿,一如他清楚自己死去的那位爱妻一样,那么执拗、那么要强,她们两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有着那么一颗通透的七窍玲珑心,而这颗心所决定的事情也都是那么的无可改变。

“姐!”

“走吧继云,别让你姐的你努力付之东流。”

“为什么!爹!为什么我姐要被他们带走!为什么她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一直都是一心扑在圣贤书上的竹继云从来都是在他爹和他姐姐的庇护下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也使得这位备受呵护的小公子,心智显得稚嫩了些。

“因为你还不够强大。只有你足够的强大了,你才能够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懂吗?”

竹宗臣捏着儿子的肩膀,有些感伤地说了这么一句。

“哐!”

前门的撞击并没有因为内厅这让人心酸的一幕而有半分的减弱,本来就有些斑驳脆弱的府门也逐渐地不堪重负的吱呀的越来越响,

“一!二!三!撞!”

“轰!”

终于,在几个健壮军士的努力下,连同着府门外的院墙都呼啦啦的塌了一大片,掀起的巨大尘灰让人避之不及的铺面而来,侵蚀的让每个人都感到眼球发涩。

“咳咳!咳!”

坐在马上的两名小将因为距离比较远,仅仅只是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就迅速地抬起枪尖儿朝着府门里面一指,

“攻进去!”

照他所料这么久不开门,里面必然是准备好了刀枪剑弩要要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锵!”

靠的比较近的几个内廷侍卫没等到尘埃落定,就拔出钢刀两步跨进了坍塌的府门,准备杀里面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

等他们冲破拿到扬尘塑成的迷雾之后,才看到里面并不是什么严阵以待的家丁,而是一个貌若天仙的高挑女子,带着自己身后吓得有些瑟缩的侍女,静静地矗立在府院之中,仿佛静候家中来客一样,面无波澜。

府门外的两名小将,感觉到里面并没有传来他们所预期的喊杀声,便也坐耐不住的带着身边的兵丁一起打马冲进了尚看不清楚状况的府院,

刚一冲进去,就看到了府院正中一声珠白色衣裙的竹清怡,和她周围刀尖林立的一圈内廷侍卫,

森然和杀气所淬炼出的刚毅,与丝绸萦绕出的柔软,给人一种别样的调和之美,把这原本水一样的女子衬的更加出尘脱俗,让那两名小将一度误以为自己刚刚穿过的不是尘埃之墙,而是蓬莱仙岛的仙雾之气了。

竹清怡没有说话,就那么抬起眼眸平静地看着小将,

本就被他那一副绝世容颜所惊讶到的小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的四处躲避着她的目光,直到身旁的人用手肘朝着他狠狠的捣了他一下,才打了个激灵缓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掏出一绢黄绸,展开来朗声念叨:“雍王有令,请竹大人去大殿答话。”

他说完朝着府院周围看了看,似乎只有这女子一个人,便不由得疑声问道:“竹大人可在府中?”

第三百章 挑战

第二百九十八章·挑战

太原

虽说这座地处边镇的城池一向不是什么安宁之所,但是高慈勋的到来无疑给这座原本就不怎么宁静的城市又增加了一股兵戈之气,战争的氛围每一天都在变得比昨日更加浓郁。

安逸带着高慈懿两个人坐在城中的南巷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面馆儿里,看着店铺外面来来往往的交错而走的绿营和边军,

“你看,每个人的弦儿都綳的很紧啊。”

安逸一边叹息着,一边捏着勺子把大海碗里最后一口面汤搅晃着填进嘴里,然后咂咂嘴夸赞道:“你别说,这山西的醋就是和我们那儿的不一样,确实香。”

跟安逸比起来,高慈懿吃起饭来就比较慢条斯理了,从小就在皇城里养成的所谓仪礼而造就的悠然,并不会因为吃饭的地点和环境的改变而有所变化,

“你说,德王和雍王之间,最后是不是必然有一场大战了?”

高慈懿放下了吃的还剩一半的清汤面,表示对山西的醋香不香并不感兴趣。

“我觉得不会。”

安逸将手里的瓷勺子铛啷一声清脆的丢进海碗里,慢声说道:“自古以来这种皇子之间的夺位,好像并没有太多拉到战场上来决胜负的,有的时候随着各自所选择的路的不同,孰胜孰负已经是一目了然了,真到了兵戈相接的时候,反而是胜负已分,不甘心的那一方在负隅顽抗罢了。”

高慈懿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道:“如果父皇不是在兰州突然驾崩,现在的二哥可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继位的事儿了。说不定啊,储君的明黄服饰都已经穿在身上了。”

安逸笑着摇头道:“这个可不好说了,你看你那个四哥,像是个心甘情愿服输认怂的主儿吗?再说了,这世上可没有如果,要是有如果的话,现在这时节再过俩月,我就可以带着欣儿去华阳县的小河里去摸鱼了。”

“看不出你这一身的经略之才,居然想要的就那么简单。”高慈懿饶有兴致的说道。

“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只要每天活着,就会有千丝万缕的头绪纠缠到你的身上来,真的说能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同时又能巧妙地处理好这千头万绪,那可是一种难得的人生境界,得要有大智慧。”

说着说着,安逸还愈发地拿起腔调摇头晃脑的清吟了起来,“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休去劳神!似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高慈懿被安逸这模样弄的乐着接道:“若你真有这修禅之意,王京柱国寺里的主持怀远大师我小时候经常去找他讨听佛学,到时候我一封书信荐你过去,以你静远伯的威名,怎么说也要弄个监寺做做了。只不过我那影疏姐和柳姑娘若是知道,保不齐要连这柱国寺都拆了的,哈哈哈。”

“莫要瞎说。”

安逸看着自顾自说的还挺欢实的高慈懿,朝着头顶上指了指,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两个人聊的正热闹,忽然就从外面闯进来了一群衣甲鲜明的军士,看样子好像不是来吃面了,愣头就直往店里面撞去,

“哎哎哎,各位军爷,你们这是”

“给我滚开!”

刚好端着两碗面走到店门口的掌柜的被为首的小校一把推开,手里的两个大海碗咣当一下全砸在了地上,里面的清汤面白花花的撒了一地。

安逸闻声转过头去,刚好跟闯进来的那队军士迎上,那小校一看安逸的脸,马上换了一副笑颜,躬身禀道:“淮王殿下,伯爷,德王殿下正在城南,请二位过去呢。”

他这一声说完,倒是把一旁的掌柜的和老板娘吓了一跳,谁能想到这俩素衣锦袍的公子哥,一个是淮王一个是什么伯爷,而且这俩身份尊崇在他们看来如在云端之人,居然会和平常百姓一样,来这儿吃面!

老板娘赶紧拉起地上的老伴儿,鹌鹑似的瑟缩在墙角,慌忙把出店门的路给让了出来。

安逸没有应声,只是有些不悦的瞥了躬身在前的小校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朝着那对面馆掌柜的夫妇走去,

看这小校的打扮,应该是德王的亲兵,诸如这种事儿只要没闹出人命,砸了俩碗掀了俩桌子可能真的在他们眼里都不能叫个事儿。

安逸不说话,那小校就这么躬着身子也不敢起来,只能用余光瞟着安逸的动作,

就看到他一步步走到那掌柜的面前,从袖口里掏出来几两散碎银子,抓过掌柜的手,塞到了里面,

“哎呦,大人!这可使不得啊!”

那小校一声伯爷都叫完了,这掌柜哪里敢接安逸的银子?

吓得赶紧把银子就要推回到安逸的手里,双腿一软就要拉着老板娘齐齐的跪下。

安逸见状赶紧一把把他们俩扶住,微笑着朝着身后的高慈懿一指,说道:“兵士粗鄙惯了的,打碎的你们两个碗,这是淮王殿下赔给你们的。”

说完,按着掌柜那双粗糙的老手,把掌心的银子一卷,然后才缓缓转身朝着那小校开口道:“走吧,前面带路。”

小校在那儿腰躬的已是酸痛难忍,听到安逸的这句话才如遇大赦一般赶紧直起身来,两三步跨出店门,在前面引着安逸和高慈懿往城南的方向而去。

只留下店里面面相觑的掌柜夫妇,看着手里的散碎银两,有些不知所措,

“老头子,我只知道德王,淮王是谁啊?”

那掌柜的怔了半天,才应老伴儿道:“就是那个坐在给我们银子那位爷对面的那个,这当王爷的还能给咱们银子?”

老板娘点点头,“我看,那位淮王挺和善的,说不定也是个善人,反正德王的人来咱们这儿吃面,可连账都没结过。”

掌柜的听着自己老伴儿说的,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城南

安逸和高慈懿赶到城南门前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城上隆隆的战鼓声,

等他登上城墙的时候,已然看到城上已经是甲胄林列,前面一排排手持劲弩的将士,正直指城下,

而再顺着目光往城下瞅去的时候,城下的景象却让安逸有些大跌眼镜。

辽人尚武,他们的旗帜多是以猛兽为形,很容易就让安逸辨认出了城南门前如同示威一般林列在城下的骑兵是辽军的部队,

但是跟这太原城高大的城墙和城上精兵极为不相称的是,这城前的骑兵粗粗看去居然只有数千之众。

而且那为首的一员骑将,正朝着城上的守军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手里的长柄战斧,咿呀的嘶喊着,像是在叫阵!

“静远伯!”

德王和赵王两个人很早就在城上了,看到安逸带着高慈懿上来,便快步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殿下,这辽人怎么都打到太原城下了?”

安逸指着城下的辽兵,很是不解地问高慈勋,按照之前的想法,辽兵应该就仅仅是在山西通往王京的各个隘口设防不让德王大军出来便是,怎么神兵天降般的出现在太原城下了?

奇袭吗?

那也不对啊,难不成辽人就打算拿着数千人马打下太原?这萧燕儿多日不见,已经膨胀到如此程度了?

德王却朝着他摆摆手,开口解了他心中疑惑,

“如静远伯所料,山西往东、南、北的各个隘口要道,都已经被辽人派兵驻守,而且看起来人数并不多,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他们心里好像吃准了我们不会出兵。

而眼下的这一支,是昨日辽州守备所报,说有一支约有三千人之中的辽人趁夜脱离关隘,突破了辽州绿营的防守,正趁着夜幕向北插来。这不,一大早儿起来就在太原城下撞个正着,没想到他们居然连夜朝着太原城摸过来了。”

安逸觉得,高慈勋谈及行伍战阵的时候,有着以往所不能见到的那种从容不迫与淡定自若,或许要归功于被大都督孙德璋在行伍之中打磨历练了。

不过虽然听高慈勋这样说着,安逸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西北的数次大战给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道不可抚平的沟壑,他所知道的每一位轻视这支汉人嘴里所为蛮族的将领,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安逸朝着城下仍在叫阵的辽军皱了皱眉,道:“殿下,若是如此,乱箭齐发将其射退便是,太原城周围基本上也都是高池深墙,这股子骑兵无利可图自然就会往外退去的。”

高慈勋却向安逸笑着摇摇头,似乎胸有成竹的宽慰道:“静远伯何必如此惧怕辽人,我太原城中四万余众,随时都能要了他们的命。之所以我现在不想动手,是因为我已经下令平阳、璐安、泽州、汾州四府兵马往这里围过来了,这支乱闯乱撞的辽人,我一个都不能让他们回去!”

“这四府兵马俱都是所驻之地的绿营?”

相比较高慈勋而言,安逸的担忧几乎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只是高慈勋还没接话,后面的赵王倒是一样迷之自信的插上了一嘴,“静远伯放心,我们这次调来的全都是各府绿营骑兵,加上咱们太原城里再派出去的五千余人,一共近一万五千人,就是吓,也能把他们吓死,哈哈哈哈!”

安逸听完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他不明白这个赵王大同边镇就在自己的枕头边儿,难道也和没有跟辽人交手过的高慈勋一样不知道辽人的厉害吗?

这汉家骑兵跟辽人的骑兵完全就不是一个量级,就好像是一柄尖刀和一块生肉对碰一样,你很难判断你需要多少层生肉,才能拦住这柄尖刀!

看着德王和赵王两个人都在兴头上,安逸觉得就是把自己这颗忧心忡忡的小心脏掏出来恐怕他们也不信听,便打算让同样跟他一样知道厉害的孙德璋来管管他这外甥,

但是他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孙德璋的身影,于是把话锋一转问德王道:

“那孙大都督呢?”

“哦,舅舅他近日来身体抱恙,正在府中歇息。”

“那”

安逸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德王身后跑来了个骨瘦嶙峋的亲兵,在安逸眼里看着,这家伙就跟地府里跑出来的小鬼儿似的,往德王的身后一跪,朗声禀道:

“殿下,战马甲胄已经准备好,何时出战?”

“出战?”

安逸一把拉住了高慈勋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殿下打算去哪?”

【爆】第三百零一章 又见小赵王

【爆】第三百零一章·又见小赵王

好消息是,在山西各府都已经纷纷传来了发现辽人踪迹掠境而过的消息,说明萧燕儿正如安逸所预想的那样,越过山西直奔王京而去,

安逸知道这个精明的女人算准了德、雍两王必然在一开始都不会出手,都等着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摆上了个万人在山西做做样子,其余主力皆是直扑高慈祥,

以辽人大军战力之强悍,纵然高慈祥手里攥着近三十万人马,在没有吴王帮助下的他,还不知道要让萧燕儿和韩光德两个一个善谋一个善战的人,逼得怎么个狼狈样子呢,

而此时吴王还被困在金陵城外的直渎山下,除了每日让军士冲着长江轮番辱骂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从这支火力强大到让人一点侥幸心理都没有的水师手里,夺走燕子矶。

但坏消息是,尽管安逸一再阻拦,还是没能拦住德王高慈勋到城下去一试身手的荒唐念想,

“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德王是行伍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武艺差不了的。”

一旁的高慈懿看着安逸一脸的铁青,不由得开口让他放宽心。

倒是一旁的赵王好像对自己这个侄儿特别的有信心,抹肩头拢二背居然一把夺过鼓手手里的两杆大鼓槌,朝着城上的那一面巨大战鼓,咣咣咣的敲了起来。

“为将者身先士卒,勇也!为主者身先士卒,暗也!这话说给他听,也说给你听。”

安逸目不转睛地看着城下,一边说着高慈勋,连带着把高慈懿也给拉扯了进来,

弄得高慈懿一脸的哭笑不得,没想到安逸这话竿子还挺长,连他一起也搂进来了。

城门大开

高慈勋已然是换上了一身金鳞锁叶甲,头上一顶束发金盔,手里倒提着一杆三尖两刃刀,催动着胯下的狮子马,煞是威风的一骑绝尘而出,把紧跟在后面的亲兵拉出去好远。

他手里的这杆泛着金光的三尖两刃刀,并不是二郎神手里的那个二郎刀的样子,而是有些类似于画戟的这么一件兵器,

高慈勋也有够阴损的,一骑冲出城门之后,也不吭声,马下四蹄攒动也不减速,只把手里的那三尖两刃刀往身前一横,任由灿灿金色的日光这么一撒,从城上安逸的位置看去,感觉就像是一柄城中射出的金色利箭一样,带着耀眼的尾光直取着那为首的辽将就过去了。

按照常理来说,

城门打开之后好歹也要观察下两方的阵势吧?

所以那辽将也没想到高慈勋就直愣愣的就这么过来了,

再加上日头是从他面门上打过来的,那三叉两刃刀的刀尖儿距离辽将不足五十步的时候,那辽将还在用手搭着凉棚往高慈勋面庞上瞅呢。

直到攒动的马蹄声如雷霆雨点一般击打在耳边的时候,那辽将才真切地感受到带着足以威胁生命的危险气息已经骤然降临,

“着!”

高慈勋手里的三尖两刃刀没有任何花哨多余的动作,照着辽将的心口窝就猛的扎了下去,

“锵!”

辽将虽是反应慢了半拍子,但还算手上有点力道,把手上的长刀往身前一架,死死的磕住了高慈勋的刀刃。

高慈勋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一击不成立刻就变换手里刀刃的方向,迅速的往回一抽,然后双手攥着刀杆的最后面,照着辽将的脑袋抡圆了又是一刀,

“咣!”

毕竟一开始就反应慢于高慈勋,所以辽将基本没有太多反击的机会,只能又把长刀横过头顶仓促招架,接住高慈勋这比刚才又大了些许力道的一击。

不过这一下子,可算是正中高慈勋下怀,

那辽将就看到高慈勋金盔下俊美的面容带着嘴角不着痕迹的微微一扬,而后就感觉到自己手里正架在头顶的三尖两刃刀在忽然变换了个方向后被猛的往回一抽!

这三尖两刃刀有些像画戟的这么个造型,所以刀尖的位置是有两个突出来的月牙刃的,

高慈勋这么一变化方向,十分巧妙的就把月牙刃卡在了辽将的长刀杆上,再加上他是双手握刀,而辽将只是两手将长刀向上举起,所以这猛地往回一抽,辽将哪里拗的过他?

“斯~”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就好像有人在用铁筛子擦过锣面儿一样,

带着三两点白日里都看得清楚的火花,辽将手里的长刀终究是架不住高慈勋的力道,被整个拉的脱手而出,远远的倒插在高慈勋身后的黄土地里。

没了武器,这下还如何招架?

那辽将自知形式不秒,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想法,以最快的速度把面前的马缰勒了起来,调转马头转身就朝着身后的军阵冲了回去!

高慈勋摆明了就是来斩将夺旗的,能让你在他眼前走脱?

二话不说倒悬着三尖两刃刀提马便追,

辽人马快,若真是三两步赶不上,可能还真的就让这辽将窜回阵中去了,

但秒就妙在高慈勋手里还有一杆丈二长的三尖两刃刀呢!

眼看着两个人从错开一个马头的距离到越来越大,高慈勋迅速的找了个好位置,把手里一紧,挑着那森然的刀尖儿带着嘶风呼啸声就朝前砸了过去!

“咚!”

月牙刃的力道是足,但可能还是锐气不够,并没有完全破开辽将的虎头肩甲,只是在那虎头上开了个狰狞的豁口,

但就算是如此,巨大的力道也让辽将再也稳不住马上的姿势,马缰也顺势脱手而出,整个人被从马上囫囵个儿掀了下来。

“啊!啊啊!”

摔的一鼻子一脸都是土的辽将没有顾及满脸的伤痕,在堪堪稳住身形之后本能的转过身来双手护在了躺在地上的面额之前,

不过高慈勋可不认为这一双胳膊血肉之躯能比那虎头肩甲更坚固,

“唏律律”

他一手拉住缰绳,让自己胯下狮子马高高地扬起前蹄,把依托着战马施加下来的奔雷之力全部灌输到左手攥着的这刀杆之上,透着寒气的刀尖儿直指辽人的面庞,在马蹄上扬到一个极限的高度时,猛然落下!

若是说刚一见面的时候,这辽将不过是与死神擦肩而过,那么现在来说,他可能已经看到了自己出窍的魂魄了。

莫说是他,就连站在城墙之上的安逸都觉得这和高慈勋还真有两下子,三下两下还就把那辽将斩杀了,

连着那一头瞥见自己子侄得胜的赵王,手里的鼓槌也咣咣咣的越砸越响,越砸越起劲儿。

不过

出乎意料的事并没有给在场的人太多欣喜的时间,

“嗖!”

带着呼啸之声,从后军的辽阵里飞出一物,精准的朝着高慈勋的面门冲去!

破风声高慈勋肯定是听见了,但是他没有想到,飞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如他所想仅仅只是一支羽箭,而是一柄斗大的铜锤!

原本要直取躺在地上那已经绝了生望的辽将性命,纵然有冷箭射来,高慈勋也自信可以反手用刀杆磕开,

但是现在

这直奔着面门来的铜锤,要怎么磕?

情急之下高慈勋也在顾不得本来势在必得的辽将,快速地把手上的力道一收,连带着整个枪杆儿都架在自己的身前,准备借助着突如其来的一击。

然而,高慈勋想得太简单了,

能把一柄这么大的铜锤丢出来,这得是多大的力道?堪堪横过刀杆儿就能挡住?

不过也没办法,能做到迅速地把已经刺出去的力道凌空收回再横挡在自己身前,已经是难得的反应速度了。

“咣!”

这一声,让高慈勋真切的感受到,仿佛迎面砸过来的不是一柄铜锤,而是整整一座山岳!若不是他手里的这三尖两刃刀质地非凡,这一下子非把刀杆儿都砸断了不可!

可是

刀的质地确实不错,但人的质地可能就没那么好了,

在这柄被灌输了怪力的铜锤面前,一声精良甲胄的高慈勋就好像是风中凌乱的破败树叶一样,没有形成分毫的阻隔之力,就被贯冲之力从马下生生砸了下来!

倒飞出去的身体接连在地上翻了三滚,才勉强靠这自己手里的刀杆儿止住了身形。

“咚!”

一声闷响,刚刚将他冲撞下马的“山岳”也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身后,在相形之下松软的多的黄土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高慈勋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柄巨大铜锤,他甚至能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手里兵器够好,可能现在自己的胸膛就跟着黄土地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从高慈勋被一柄飞锤砸下马,到那地上已然等死的辽将发现生机然后重新翻身上马狼狈而逃,都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儿,连城墙上的安逸和高慈懿都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就看到辽阵之中又冲杀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方宵小,来接爷爷一锤!”

一团甲胄鲜红如烈焰的小将,单手提着兼有着金芒和寒光的瓮金大锤,根本不等高慈勋站起身来,就一如刚才自己那样没有片刻停顿,直取他而来!

安逸还能不认识这是谁?

小赵王,郭木尔!

“慈勋,快起来!”

一旁的赵王看的也是心急,索性连手里的鼓槌也不要了,扯着嗓子就冲着城下嘶喊!

但是高慈勋本来跟那个辽将交锋时候就是边打边追,以至于跟辽阵的距离越来越近,等到现下这个时候,郭木尔距离高慈勋的位置,已经比高慈勋自己身后发现事情不对后疾驰而来的亲兵卫队要近的多了。

安逸跟身旁的高慈懿心里都清楚,这高慈勋怕是站起来都不一定是郭木尔的对手,何况现在郭木尔根本就没打算给高慈勋再重新上马的机会!

瓮金大锤,像是九天之上陨落下来的流星一般,在郭木尔的手里、在高慈勋的眼里,

越来越大!

第三百零二章 心中的不安

第三百零二章·心中的不安

“郭木尔!你还认得我吗?!”

说实话,安逸并不知道这一嗓子喊出去会不会有效果,但是现在除了声音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挡在郭木尔和高慈勋之间了。

而郭木尔也同样不知道,如果他这一锤真的砸下去,或许会改变这片天下往后两三百年的历史。

“慈懿,下关救人!”

安逸朝着身旁的高慈懿急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披挂上马出城救人,就眼下来说,恐怕除了高慈懿,没有人能在郭木尔手上走过三合。

或许对于郭木尔来说,城下这不知何人的夏军将领,远没有城墙上那个阿姐多次提到的“骗子”安逸有吸引力,毕竟自己也是实实在在的上过他一次当的。

“唏律律~”

郭木尔就在距离高慈勋不足一二十步的时候,猛地勒住了胯下马匹足以把所有人的心都吊在嗓子眼儿的战马,然后拎过左手仅剩的那一柄瓮金大锤,朝着城墙上的安逸一指,瓮声瓮气的大喝道:“宵小!骗子!可敢到城下了来与我一战!”

这话说得旁边赵王很是狐疑地看了安逸一眼,因为就他看来这句话完全跟城下那个五大三粗壮实的很的辽将不太搭边,倒像是一个被安逸始乱终弃的女子,在哀怨的咒骂着城上的薄情郎。

但是姑娘也好汉子也罢,总归是达到了让郭木尔暂时停手的目的,

高慈勋也是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战场上的趋利避害他再清楚不过了,刚才就那一锤他就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是眼前这小将的对手,

他趁着安逸在城上那定身咒一般的声音喊出来,赶紧一个翻身站起来,一手拽住马缰,一脚踩住马镫,是头也不回的纵起快马就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呔!哪跑!”

他这一动倒是把刚刚被安逸吸引过去的郭木尔的目光又拉了回去,郭木尔朝着高慈勋一声大喝,两腿一夹胯下之马就要挥锤追去,

情急之下的安逸也不管有没有准头了,一把夺过身边弓弩手的箭矢,屏气凝神朝着高慈勋身后的郭木尔就是一箭!

“嗖!”

这可能是安逸这辈子箭射的最准的一次了,不偏不倚直愣愣的就插在了郭木尔马蹄前两三步的黄土地上!

“唏律律~”

郭木尔倒是不怕,但是他的那匹刚刚提起速度来的战马却不得不再次停住了四蹄。

这样子一来,连同出城的高慈懿一起,带着城门前迎上去的亲兵,算是彻底地把高慈勋给护住了,

阎王殿前溜达了一圈的高慈勋一头冲进城门,直飞出一箭之地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心有余悸的朝着城门将官把手一挥,

“关门!关门!”

“吱呀~咚!”

说来也可笑,坐拥四万之众的坚城,就被郭木尔一个人吓得大门紧闭。

听到太原厚重的城门关闭的声音,安逸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算是落了地了,

不过安逸倒是放心了,郭木尔可难受极了。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郭木尔相当生气的俯身从地上把那另外一柄瓮金锤捡了起来,“咣”的一声把一副巨锤在头顶重重的一碰,然后继续指着城上的安逸很是怒不可遏,

“你就只会使些个小伎俩,用本事你就出来,把城里面的人都带出来,拉开架势咱们就在这儿决胜负!”

有惊无险,安逸也是松了口气,说起话来也轻松了不少,

“小娃娃,你不去王京帮你们萧太后,跑到这儿来闹什么?不怕你们太后在王京吃亏吗?”

“你少来这套!”

郭木尔打着马原地转了一圈,大锤朝着城上一挥,“我阿姐说了,肃水川的一箭之仇,她早晚要你还!”

安逸这一听才知道,原来城下甚至凶猛的这红甲小将,居然是萧燕儿的弟弟,

“哈哈哈~”

他冲着郭木尔大笑两声应道:“想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就看看你阿姐有没有本事找我报仇了。”

郭木尔不再答话,狠狠地瞪了安逸两眼,然后便调转马头,拎着两柄瓮金锤,招呼着身后的三千余契丹铁骑朝着南面呼啸而走。

“静远伯,他们”

“殿下,辽人的战力你也看到了,我看还是尽快告知赶过来围堵的四府绿营,放他们回去吧,不然必然是徒增伤亡。”

安逸没等爬上城墙来的高慈勋开口,就先行规劝道。

高慈勋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刚刚那一锤倒现在还让他的虎口没什么知觉的体验,还是让他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放他们过去吧。”

安逸看了看被郭木尔砸的有些狼狈的高慈勋,想来这小王爷也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不过想来也是个好事儿,有时候,不砸你一锤子,还真容易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堂堂的德王殿下,在这整个城墙上的守军众目睽睽之下,被郭木尔搞得挺没面子的,

但是面子,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凑上去丢的。

经过白天的事儿,高慈勋算是消停了不少,而且也谨慎了很多,傍晚的时候就已经下令所有的州府,在没有得到他许可的情况下不准擅自出战辽军,一旦有违,立斩不赦。

但是安逸却从这件事情中,看出来一丝丝担忧,他觉得他,太过于高估自己眼前的状况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可能之前对于辽人所做出的的预期,太乐观了。

安逸看得出来郭木尔很显然只是奉萧燕儿之命驻守山西的,而今天的郭木尔也纯粹就是自己不甘于寂寞而带着骑兵突破州府防线来太原兜兜风,

郭木尔虽然武艺高强,但是说白了也不过是个颇具军事天才的好战分子而已,可能他自己心里对于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图个开心罢了。

可是

安逸在试想

如果今天自己不在场,郭木尔那一锤是不是就要结结实实的砸下去要了德王高慈勋的命?

有如果今天不仅仅是郭木尔在场,而是萧燕儿在这儿,那么她的目的会仅仅只是来太原城下秀一秀肌肉吗?依照她的性子,会不会出其不意直接指挥着郭木尔冲着城门冲杀进去下了太原城?

当然了,这些都是试想,世间是没有如果的。

有的只是让安逸深深的感觉到,就连高慈勋这久经疆场的人都会因此而轻敌,就连德王自诩战力远胜于王京的山西兵马都不敢直面辽军锋芒,

那么王京呢?

如果现在再来问,安逸定然是不敢像之前那样拍着胸脯替雍王打这个包票。

旁的不提,高慈勋算是在大夏朝将领当中为数不多的经过辽东血与火洗礼的人,要知道王京里那还有一票养尊处优、搞不好还晕血的将官和指挥使呢!

当他们面对辽军的时候,先不用说轻不轻敌,就算是正视以待就能够阻挡其锋芒了吗?

或许紫禁城大殿里坐着的那个高慈懿口中谨慎、阴狠的雍王会小心翼翼的妥善应对,但是他有几双眼睛,有几只手能够顾及到下面的每一个统兵之将?

要知道,萧燕儿是什么样的人?

这位大辽承天皇太后可以巧妙的抓住你每一个顾及不到的细节,然后以此为突破口不断的扩大,直到让你永远万劫不复为止。

所以

在没有吴王这个善于兵阵的将军助战之前,王京驻守的三十万人马里雍王永远都不会猜到他手底下的哪一个将领会像今天的德王这样,因为大意和不小心,葬送了那看似攻不破打不烂、固若金汤的王京城。

因此

安逸觉得,有必要在这只龇着獠牙的草原狼彻底失去控制之前,先要给他套上一道保险,一道至少能让自己随时决定什么时候终止战争的保险。

比较巧合的是,正当他打算去找那个上保险的人的时候,那个人却先找过来了,

确切的说,是他的信先送过来了。

“大人,您在里面吗?”

安逸借着烛火的灯影,看到外面一个姑娘模样的人正在敲他的屋门。

“是玉娟吗?进来吧。”

胡玉娟得到安逸的许可,才轻轻地推门而入,然后走进来给安逸恭敬的欠了欠身,从怀里把一纸信函掏了出来,递到了安逸的书桌前,

“大人,这是玉华从王京寄回来的,说要我亲手交给你。”

“好,辛苦。”

安逸微笑着接过信函,打开之后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看,看完之后顺手就把信纸递到了桌前摇曳着的烛火上,将那一整张信函瞬间化为了灰烬。

“这个竹宗臣,真是冤家路窄,我到哪儿他到哪儿,跟屁虫似的。”

安逸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我还以为他要倒向雍王呢,没想到居然是德王的人。”

站在桌前的胡玉娟听着安逸的话,接道:“大人,这个竹宗臣好像是跟德王府有比较深的渊源,这次因为皇贵妃一案走漏了风声被雍王逼走,还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来的,但是他的女儿却是陷在京里了。”

安逸点了点头,“怪不得呢,原来是跟德王有关系的。我听玉华说,好像他那个女儿是个挺有主意的,他们扳倒大太监李进以及替柳彪在北军掌权的事儿,都是她策划出来的?”

“没错,而且柳将军一直都对她言听计从的。”

安逸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两个人这是把雍王当傻子耍啊,这回栽别人手里了吧!”

说着,他朝着胡玉娟一抬眼吩咐道:“玉娟,告诉胡玉华,在王京里想办法去联系下我之前说的淮王府的人和那个挖坟的,让他们帮忙看把柳彪和那个竹清怡一起弄出来。”

“好,我明白。”

“还有。”

安逸从砚台沿儿上端起狼毫笔,迅速地在自己面前铺着的书案上写了几笔,然后折成一封信折,递给胡玉娟道:“你跑一趟四川,去找江如月,让他派几个人跟你一起把这封信送到西域去。”

“西域?”

胡玉娟还是第一次从安逸的嘴里听到这个遥远的地名,“西域哪里?”

“乌孙国,交给他们的国师,宁儿。”

第三百零三章 杀无赦

第三百零三章·杀无赦

王京

紫禁城大殿

孙公公被当班儿的小太监领进大殿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这清冷空旷的大殿之中有着一丝平日里没见过的肃杀,

殿宇的两侧整齐的林列着两队南军内廷卫队,一个个扶着自己腰间的那口金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的虚空。

甚至,就连这个在前面带路的小太监,他都不知道姓名,

内宫进新人,是没理由不知会他的。

“老奴拜见殿下千岁。”

皇案上的雍王并没有抬眼,好像在用手里的玉杆青毫书写着什么,只是淡淡的朝着前面抬了抬手,“起来吧,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回禀殿下,在下已经有所眉目了。”

孙公公很是麻利的从袖口里把早已准备好的、小吕子招供的那张供词掏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的交给了身旁端着红底儿翡翠托盘的小内官。

那小内官一样恭恭敬敬的把孙公公给他的一道折子递到了雍王的书案前,

但是

雍王好像并没有要拿起来看的意思,仍旧是笔下不停地在皇案上疾书着。

可能孙公公也觉得这样的气氛实在是太过诡异,便打破死寂般沉静的开口道:“殿下,老奴已经查明,那日在北军大狱之中,前去见那郑景云和原来司礼监门前那两个南军侍卫的吏部官员,就是吏部尚书竹彦海!

而且根据那个窃符的小太监交代,当日参与私纵皇贵妃一案的,不仅有原司礼监掌印李进,吏部尚书竹彦海也是有所参与。”

孙公公说完之后,雍王仍旧是没有开口说一句的意思,大殿之中清冷的空气,似乎都要因此而凝固起来了,

过了约有小半晌,孙公公才看到雍王手里那只龙飞凤舞的笔终于停了下来。

“我的记性可不太好,你是什么时候进的雍王府?”

雍王抬起眼眸,托着他那张苍白色的脸,看向站在皇案之前的孙公公,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孙公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的有些发怔,之前自己说了一大堆案情相关,怎么这雍王今天突然起了追忆往昔心情了?

他稍微地顿了一顿,才拱手答道:“禀王爷,在下九岁入府,受王爷和王府再造之恩已经是二十有三年了。”

“哦,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啊。”

这雍王今天好像真的是像孙公公所想一样,忽然就对一些陈年往事起了兴趣,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是啊,确实是很久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你就经常让我骑在你的脖子上玩耍,为此我还没少挨父王的骂。”

“都是些往昔之事,也是老奴应做的本分。”雍王的话,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时光之刃,一下就剪开了孙公公脑海之中的记忆袋子的扎口锦绳,把里面新新旧旧五光十色的东西全都散落了出来。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你特别袒护我,我母妃管我管的严,每日里是背不完的四书五经,稍有疏忽,就要被罚抄那几本垒起来比我个头都高的资治通鉴,每每这个时候,陪我一起抄到通宵达旦的,都只有你。”

雍王嘴上一边说着、回忆着,一边将皇案一角的印信一手抓了过来,好像是在自己刚才写的东西上面重重的印了上去,然后还习惯性地用嘴轻轻的吹干墨迹。

说起这些回忆,孙公公也是很有感触,毕竟雍王可是他从小抱到大的,

“老奴也是担心王妃和先生对殿下管教太严,在熬坏了您的身子。哎,过去的事儿了,殿下今天怎么想起来跟老奴说起这个了。”

雍王干完手里的动作,又重新把目光投回到了孙公公的身上,

而孙公公此时还沉浸在颇为百感的回忆之中,面带微笑的颔着首,所以没能及时看到雍王所射来目光之中带着的那种阴冷。

“我小时候看着父王身边的过来去往的人,就是总在想,为什么二十年三十年的相处,有时候还是不能换来一颗耿耿的忠心?可是后来越长越大,我才明白,换一颗忠心其实很容易,但是难的是守住一颗忠心。因为人,总是会变的嘛。”

雍王这突然一变的话锋仿佛化作一直无形的巨手,手里扯着一根又粗又糙的麻绳,三下五除二的就帮孙公公把刚才敞开的记忆袋子扎了个结实,然后毫不留情的一把把他从追忆之中拉扯了出来。

“殿下”

“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皇贵妃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雍王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

到了这个时候,明显雍王就是已经全都知道了,跪下认错说自己一时猪油蒙了心,贪了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所以才出此下策,让王爷饶自己一死,说不定还能讨去一条活路,

但是这位跟王府和雍王打了半辈子就交道的孙公公,也不知道是一时没想通还是另有什么难言之隐,反而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态度坚决的一口咬死道:“殿下!刚刚老奴所说句句属实啊!不信您可以把北军柳指挥使叫进来当然对质,老奴没有半句虚言啊!”

柳指挥使,哪还有柳指挥使了?柳指挥使现在已经让三柄钢刀架在脖子上押在大殿之外了。

高慈祥摇了摇头,

很显然,他对于孙公公的这个回答,失望透顶!

他朝着殿外挥了挥手,跪在理石地砖上的孙公公就看到刚刚自己嘴里大罪不赦的吏部尚书竹彦海,正带着一队内廷侍卫押着一名小内官走了进来,

而这名小内官,也同样就是孙公公所说的那个招了供的小吕子。

“臣竹彦海,参见殿下,人证已经带到,请殿下发落。”

“这这是!”

孙公公瞪圆了双眼,眼眸之中充满了一种叫做惊恐万状的东西,看着竹彦海和小吕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竹大人,说说吧。”

竹彦海上前一步,冷冷的瞥了已经是面如土色的孙公公一眼,拱手禀道:“回禀殿下,皇贵妃一案实由北军指挥使柳彪、吏部左侍郎竹宗臣之女竹清怡共同策划,目的就是协助皇贵妃孙氏潜走山西。而孙公公则是借题发挥,用此事冤杀原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进,还跟吏部左侍郎竹宗臣相互勾结,意图把祸水引到臣的身上,以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都抓到了吗?”

“北军指挥使柳彪、竹宗臣之女竹清怡已经落网,但是吏部左侍郎竹宗臣和其子竹继云趁乱逃脱。”

雍王听完此话,不着痕迹的瞥了竹彦海一眼,眼底的一丝狐疑一闪而过,

随后

他朝着竹彦海身后的小吕子一指,

“邹青,竹大人说的可是实情吗?”

邹青?这个内官不是叫小吕子吗?

这个问题在竹彦海的脑海里并没有徘徊太久,就已经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如针芒在背,

不仅仅是他,就连跪在地上的孙公公,看着一步步走上前来的小吕子不,邹青,也是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仿佛这清冷空旷的大殿之上,有一双摄人心魄的鬼眼,正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们,看着他们,让他们每一根汗毛都针尖儿直立着,打着冷颤,

答案很明显,雍王早就知道这个所谓的小吕子,或者说从一开始,柳彪、郑景云、竹清怡、孙公公自己甚至是竹彦海,都不过是他高慈祥棋盘上的一颗黑白子罢了。

此时此刻,孙公公猛然想起了那日在黑牢里赐死李进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十多年了,你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雍王,永远都不是你我所能揣摩的透的。”

那个叫做邹青的人走上前来,倒身朝着雍王一跪,“殿下,竹大人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情。”

“好啊。”

雍王苍白色的脸上忽然弯出了一抹极为突兀的笑意,“看来我大夏的臣子,也是有尽心为国、大义灭亲的忠勇之士嘛,是不是,竹大人?”

竹彦海没敢有半点怠慢,深深的跪在地上,声音略带着些颤抖的应了一声“是”,

心有余悸

对于进进出出这大殿大半辈子的竹彦海来说,这种感觉是头一次在这里体验到。

“好了。”

雍王用手把皇案之上平铺着的一纸谕令卷了起来,似乎就是他刚才写的那一张,然后朝着皇案之前的地上一丢,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孙公公说道:

“看来我刚刚写的这谕令就只需要给你一个人了,最后再帮我宣一次令吧。”

已经是满脸虚汗的孙公公,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还能再如雍王所说把这丢在地上的谕令捡起来朗声宣读?

不过

雍王接下来这句同样冷到透彻骨髓的话,倒是给孙公公神奇般的注入了最后一丝力量,

“这样不光彩的事儿,你难道还想让本王牵连你九族吗?”

短短的一句话,如剑似戟,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孙公公的胸膛,将那颗没能完全表现出自己忠诚的心,毫不留情的戳了个对穿。

如此诛心之言,让孙公公就是爬,也得一步步的爬到那纸谕令旁边去,剧烈抖动的双手缓缓地打开,一字一句的回响在空旷阴冷的大殿之中,

“北军指挥使柳彪、副指挥使郑景云、吏部左侍郎竹宗臣、其女竹清怡、其子竹继云、雍王府总管太监孙俭,杀无赦!”

第三百零四章 正南之才

第三百零四章·正南之才

所谓祸不单行,就是指的雍王在得知了吴王被阻燕子矶不得寸进之后,又收到了东进的辽军已经迫在眉睫的消息,

萧燕儿的兵锋之盛、来势之汹,大大出乎了雍王的意料。

崇正四十一年三月十九,奇袭直隶卫所防线,破之,

三月二十凌晨,直取直隶卫所大营,直隶卫全军覆没,卫指挥使李何被杀,

同日下午,广武卫卫指挥使孙隆章奉命驰援,阻滞辽军攻势,但是其所部在永定河上游遭遇辽人伏击,折损大半之后仓皇而走,

同日晚间,一路狂奔不止的孙隆章在距离广武卫卫所不足二十里处被辽军前锋追上,于平原之上展开厮杀,广武卫援军众不敌寡遭到击溃,辽军大破广武卫大营,卫指挥使孙隆章被斩,

二十一日上午,远在一百三十里之外的北军哨所被神兵天降的辽兵从东面完成合围,七千余兵马全军覆没,

同日,稍作停歇的辽军又接连突破北军在王京以西设布置的两道重兵防线,于二十一日戌时抵达王京城下,开始对王京周围的夏军所部予以闪电般的清扫,

二十二日清晨,辽军彻底完成了对大夏都城王京的合围。

三天时间,辽军接连突破大夏五道防线,击溃两座卫所,同时还捎带着两个卫指挥使的人头,

辽军战力之强悍,让雍王之前特意布置的所有兵马全部都形同虚设,此时的高慈祥除了大骂守将无能之外,也只能把所有兵马全部都收拢到王京城内,依托高池深强来进行困守,

面对兵临城下的萧燕儿,让他心里有种隔行如隔山的苍白无力感,这个美丽而充满野心的女人,居然让他手里的几十万人马没法给他带来哪怕一丝丝的心安。

“殿下,直隶、广武两卫兵马加起来足足七万之众,就在三日之内被辽人打的溃不成军,现在辽军兵锋正盛,我们势必不可与其交锋呐!当日和谈为上上之策。”

“殿下,裴大人之言,实属误国误君,自古以来,哪有新主还未登基就先割地求和的道理?这该让天下的臣民如何看?我堂堂天朝上邦颜面何存?”

雍王坐在皇案之上,面色很是难看地瞅着殿上战和两派争执不休的朝臣,一时间也是拿不定主意,

打?让谁来做统帅呢?

若是吴王现在就在王京之中,以他的将才来统领全局,他高慈祥一定会毅然决然的站到鹰派的大臣中去,对着天下臣民高呼一声: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但是现在呢?

不得不说,萧燕儿这三天之内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军事行动,让他心里一点点与之相抗的底气都没有,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的很,他之所以能够稳坐这龙椅之上,还不就是因为手里的三十万兵马,如果就在王京这儿跟辽人死磕,撑到最后就算是把辽人击退了,那山西那边怎么办?要知道自己那个皇兄,可也是个行伍出身的将领啊!

“算了,本王乏了,都退下吧,传令下去,王京九门戒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出,晚些时候竹尚书和周尚书来上书房找我吧。”

雍王疲惫的把眼睛一闭,朝着殿下的群臣推了推手,他觉得就算让这帮人吵到天黑估计也吵不出接过来。

“是,殿下。”

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水火不容、一副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群臣,在雍王这话说完之后,仿佛突然就变得相互恭顺默契了起来,朝着雍王齐齐作了个揖礼,然后鱼贯退出了大殿。

听着大殿之中渐渐消失的脚步声,高慈祥也是打算站起身来转身回到上书房中去,

可是他一睁眼,发现大殿之中虽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空旷,但是却有一人仍旧拱手直立在殿下,

高慈祥认得出,此人便是兵部主事贺之然。

“贺大人可还有什么事吗?为何不随群臣退去?”

雍王说着话,就已经站起了身来,准备打发贺之然两句边走,因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帮子惯会小题大做的言官。

“臣有一策,可助殿下退敌。”

“哦?”

雍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有要坐下来听的意思,“那么,刚才在朝堂之上,你为什么不说,反而要丢下来单独跟我讲,是想要邀功么?”

“读书之人本就是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何来‘邀’字之有?况且,就算是臣下刚刚在朝堂上说,恐怕殿下也不一定能够听得进去,说不定现在臣下已经被殿下划为或战或和的庸人之列了。”

这话听得高慈祥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问他道:“辽军兵临城下,当下两策要么战要么和,我听贺大人这话,莫非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贺之然显得很是迂耿的朝着雍王躬了躬身道:“臣下就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但是,需要殿下坐回到龙椅上耐心听臣下说。”

雍王没答话,淡淡的瞟了贺之然两眼后,居然还真听话的又转身坐回到了龙椅上,朝着殿下之人一抬手,“说吧,愿闻贺大人高见。”

对于雍王的“觉悟”,贺之然很是书生气的笑了笑,然后才点头开口道:“臣下这一策,既不是战也不是和,而是以战求和!”

“老大人呐,千方百计让本王坐在这儿听你说,你不会就跟我说的是这句话吧?要是真的能跟辽人一战,我还用到大殿上来问你们吗?”雍王刚才满怀希望的心情,被这看起来是只“绣花枕头”贺之然浇了一盆冷水,显得很是不悦。

不过贺之然却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非也非也,殿下误会臣下的意思了。我所说的战,绝不是把大军开出王京去跟辽人拉开架势动刀兵,而是打一场困守之战。以臣下看来,虽然现在辽军已经完成了对王京城的合围,但是王京城高池深、兵力粮草尚且充足,绝不是他们一朝一夕就能有所突破的。

反观辽人呢?从西北远道而来,深入异国他乡,疲敝之兵也!三日之内连破我们五道防线,一方面说明了辽军战力强悍,但是另一方面也证实了他们现在也是强弩之末,在争分夺秒。

所以,这场王京合围战,又未尝不是高墙里的我们,在合围高墙外的他们?”

雍王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眉头微微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拖下去?这个我也未尝不知道现在坚守是最好也是唯一我们能做的,但是要知道辽人可是带着精锐过来的,军中又不乏久经战阵的将领。而我们这边呢,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我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况且我们总不能每时每刻都紧绷着神经,这种情况下相互对峙,恐怕稍有疏忽,就会万劫不复啊。”

“没错!”

雍王的话好像正中贺之然下怀一样,让他重重的把头一点,“没错!所以我才说,咱们要以战求和,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打,咱们一定要打,打的辽人疼了、烦了、乱了、熬不住了,他们自然会来找殿下议和,而那个时候,才能是一场可以互相提条件的公平和谈。”

“那以贺大人的想法,我们应该如何打?”

“夜袭!奇袭!辽军满打满算不过七八万人,咱们手里抛开已经折损的直隶、广武两卫,都还剩下二十多万人马,连续不断的日夜骚扰都能轮他们三个轮回还绰绰有余。每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绝不能让辽人有一刻的安宁!”

雍王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又难免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如果把兵力分出去一部分来作为佯攻夜袭,那么在白日里辽人如果大举攻城,我们的守城兵力会不会稍显不足?”

贺之然朝着高慈祥笑了笑,应道:“殿下误会了,佯攻的是白天,晚上的夜袭才是咱们的主力。只要晚上的攻势够力度、够深度,恐怕第二天辽人连推云梯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在贺之然这一连串让他耳目一新的谋划之下,高慈祥也终于把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苍白面孔抹出了些许喜色,虽然突兀、虽然难看,但是这笑容却浑然不在意的越来越浓,

“贺大人,父皇在时,本王之前好像从没怎么在朝堂上见过你吧?”

雍王看着贺之然,他几乎没能在脑海中搜索出关于他的任何事迹,好像一直都是那么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殿下明鉴,臣下出身寒微,做了二十余年的吏部书令了,却两次都因为直言顶撞上官,而没能在官任之上有所寸进。进来也是由于时局动荡,吏部人手不足,才给臣下酌情擢了这么一个主事的差事,方能有幸上殿听政。”

雍王听的这才点了点头,“呵呵,贺大人,你可是让本王好找啊。”

说完,他稍微一顿,朗声正色道:“贺之然听令,即日起接任北军指挥使一职,全权负责王京之内的防务与对辽事宜,任何有胆敢妨碍或阳奉阴违者,三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

“臣,领命!”

第三百零五章 山西竹家

第三百零五章·山西竹家

大军压境,是祸事,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好事。

皇贵妃孙氏一案,除了孙公公做事太监直接被发往慎刑司之外,其余的涉事两人柳彪和竹清怡,都被拎进了他们进出多次的北军大狱,

一直都对于大狱里的刺鼻味道耿耿于怀的竹清怡,现在算是彻底的被送进去闻个够了。

本来按照雍王的谕令,两个已经被判了“杀无赦”的人就算是想,也在这阴暗潮湿的监牢里待不了几天,

但是王京城外突变的局势,反而让他们一时间从所有人的焦点之中逐渐淡化开去,原本说是就这两日押付菜市口斩首的,现在看起来也没了动静。

大狱之中呆了数日,已经让柳彪原本一身黑锦色的衣袍污的油光发亮,脸上也不知道在哪抹的两道黑漆漆的淤泥,歪躺在监牢的角落里,直到透过监房上面小窗射出来的金光打在脸上,才把他从惺忪的睡意中唤醒,

也真是心大,这个时候还能睡得那么香。

柳彪揉了揉眼睛,居然把眼眶周围的污黑蹭的露出了一丝肉色来,

他用手撑着冰凉又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面把身子支撑起来,然后熟练的朝着脑后的空心儿墙面敲了敲,

“咚咚咚。”

“喂,外面这么嘈杂,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彪被关出了失心疯,竟然对着面前的空气讲话,

“算着时间,应该是辽人来了。”

但很显然柳大将军这点抗压能力还是有的,很快就收到了脑后那面墙隔壁传来的一道女声,“吴王大军被困燕子矶,想来现在他高慈祥也有些难以应对了吧。”

柳彪听着墙后面传来的那道清脆声音,是一阵的苦笑,应道:“小姑奶奶,咱们两个现在都这样儿了,你还操心高慈祥呢?哎,想来当初就应该听李进死前的那句话,咱们不是高慈祥的对手。”

说着说着,他又自我反驳道:“不对,这特么当初我就不应该接这茬子事儿,现在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听在竹清怡的耳朵里,还以为是他后悔当初答应投奔德王了呢,没好气的回了他句:“要我说,你还要感谢我呢,不然要是跟着高慈祥,搞不好现在你已经死在辽军奇袭的战刀之下了。”

“得了吧,我看我现在跟死了也没啥两样了。”

说到这儿了,柳彪忽然又想起了件事儿,开口问道:“对了,你们竹府跟德王到底有什么渊源?我看那皇贵妃跟你蛮熟的嘛。”

这话说话,好半晌都没有听到竹清怡的回应,

柳彪以为是她对自己还警惕着,不由说道:“不是吧,我配合你办了什么多事儿,这都死到临头了,连句实话都不跟我说啊?”

“好吧。”

柳彪听到泥墙的后面很是幽怨的叹了口气,至少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足智多谋又总是一副标志性甜笑的姑娘,从来没这么哀怨过,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竹清怡悠扬的声音带着女性特有的柔美,轻而易举的洞穿泥墙,缓缓的落入柳彪的耳中,

“二十多年前,陕西的东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有着一个偏远而贫瘠的村落,叫做幻里,

村里有这么一家孟姓的人家,老两口膝下一儿一女,儿子是个极肯吃苦的,从小聪明伶俐又爱读书,三岁的时候就能独自坐在院门口,拿着自己家里仅有的一本诗词手抄,背诗识字。

但是你要知道,在那么一个到县城都要走上三五天的小村子,读书是被人们看作是没有出路的,所以家家户户的生了女儿都是在家浆洗缝补,生了儿子,很小就要跟着下地去做农了。

可是

也算是上天开眼吧,给了这小男孩一个寡言少语却颇有眼光的父亲,

父亲每每背着几十斤重的粮食翻山越岭去县城售卖的时候,总要带着这小男孩儿,而且每次卖得的铜钱,也总要拿出些来带着小男孩去书摊上看上一整下午,或者干脆跟摊主讨价还价到让摊主都不耐烦时,点头同意让他们父子俩两个铜板买回一本破烂甚至缺页的书。

为此,家里的女人可没少责怪男人总是这么宠惯着男孩儿,虽然每次男人总是以沉默和憨厚的笑脸来回应自家婆娘的絮絮叨叨,但是作为父亲的男人知道,他的儿子,命中注定不会是这大山里的人。

不过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当他给你了一样让你能够为之欢喜的东西、在你沉溺其中的时候,又会忽然把他夺走,甚至连你原来拥有的东西,也像强盗那般一样都不留给你,

又或许他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看你哭、看你闹,但是他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个玩笑对于很多人来说,生命都会因此而改变轨道。

就是这个拥有如梦似幻般名字的村落,却在十几年后遭遇了一场可怕的瘟疫,病死者十户有九,一夜之间几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绫,整个村子除了棺材店,所有的地方都是门户紧闭。

当然那个小男孩儿哦不,已经是少年郎的男孩儿家中也难逃病魔之掌,家中的顶梁柱、最宠溺他的那位寡言少语的父亲病倒了,一样心疼他的姐姐也在一夜之间病死了,母亲看着这家徒四壁而又充满绝望的家,把眼泪一抹,带着装满自己一衣物的包裹、不顾少年的哭喊夺门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我记得,那少年说他当时只有十二岁,十二岁啊!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亲那只苍老的大手在他稚嫩的掌心一点点儿的失去温度,却又无能为力,

不过他说他当时并没有流泪,因为眼泪早已经在昨晚姐姐离开他的时候,就已经哭干了。

有时候想想,灾难对于逝者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是对于生者来说,就无疑是一种折磨了,一种无时无刻不沉浸在逝者的伤痛中,却又不得不继续活下去的折磨,

那少年用自己满手的血泡,给他父亲和姐姐至少挖了一个可以入土为安的地方,然后带着自己从家里老鼠洞口发现的仅有的一枚铜钱,跟着村里的人一起逃难去了山西。

在那个稚嫩的少年眼里,太原,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繁华之地,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随处可见的官轿与马车,似乎就是小时候老人嘴里的那个“见世面”的所在,

很庆幸,这个小少年并没有被太原的灯红酒绿所染,他用那仅有的一个铜板,半讨半买的弄了半块烧饼,然后在寒风和冰雨中捱过了一夜,第二天在一座酒楼凭借着自己识得不少字,讨了个跑堂的差事,才算是没有被饿死。

他说现在回忆起来,那个老鼠洞门口的一个铜板,好像是上天特意帮他施了个障眼法,让他那弃他而去的母亲没有看到,而被他捡了起来,从而让他捱过了那一夜。不然很可能在没有找到糊口营生之前,就已经被冻死饿死了。”

一直在认真聆听的柳彪听他说到这儿,不由的插了句嘴,半调笑的说道:“你说这人性可真够有意思的,明明是上天把他一家人的性命夺走了,现在却因为一个破铜板就要对上天感恩戴德。”

“人不都是这样嘛,尤其是面对高位者时,那个给你留下一两样东西的人,总是比那个一样东西不留给你的人,显得更加慈祥,其实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耳。但是就像这上天一样,留还是不留,你总是无法违背的,只有自欺欺人的对那留了一样东西的人,感恩戴德罢了。”

竹清怡这话说的柳彪直挠头,想了半天也没琢磨透她的意思,便只能支应着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少年就这样白天在酒楼里跑堂,晚上就躲到一处破草屋里念书,掌柜给的伙计银子不是被他买了书,就是被他买了蜡烛,有时候弄得自己连饭都没的吃。”

竹清怡提到这个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挑了挑,好像当下就能看到少年那时候的落魄样子,让人觉得可怜却又忍俊不禁。

“那他最后必然是一朝金榜题名,暮登天子堂了吧?”

竹清怡却轻笑了两声,“如果付出总有收获的话,那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为生活所迫的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这个少年第一次科考,名落孙山。”

“这个我是知道,我之前也参加过一次科考,确实不容易,当时我”

“你还听不听了?”

竹清怡把柳彪打算将他在西北科考落榜,然后找她贵妃姐姐撒泼讨差事的事儿堵回了肚子里,不悦的嗔了他一句,

“好好好,你接着说,我不搭茬。”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他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心一意的苦读,最后换来的还是这样的结果,他开始抱怨上天的不公,开始疏远书卷,每日里用口袋里不多的银钱去勾栏瓦舍里放纵,有的时候甚至宿醉在大街上,

后来他回忆起这段时间的时候,说那是他最灰暗、最无望,也是最沉沦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已经看不到希望,他想他的姐姐、他的父亲,甚至想要一死了之,再不用像现在这样饱受折磨。

说来可笑,这少年向来都是个果断决绝的人,甚至包括自杀这件事情,也很快就付诸实施,

他找了一艘小船,独自一个人摇到河中央,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铁凿凿穿了船底,仍有冰冷的河水一点点儿的蔓延进船里,他则依靠在船边,闭目等死。

或者说上天还有意思悲悯之心,在这少年就要了此一生的时候,碰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那少年不知道冬日刚刚化冻冷彻骨髓的河水是如何漫过自己的脸庞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被太原当地的名门望族,竹府的二小姐救回去的,更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躺在了竹二小姐的闺房之中,

他只记得,那个轻轻推门走进房间,让他这一生每时每刻回忆起来都会怦然心动的面孔,是如何的一见倾心。

不过

一个是身无半寸薄田的穷酸少年,一个是锦衣玉食的*,

这种极大的身份差距和地位鸿沟,甚至让少年除了连声道谢之外,没敢多说任何一句话,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竹府。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少年说,对那个时候的自己,这句话无疑是最为贴切的。

可也正因为这块“天鹅肉”,让那时候的“癞蛤蟆”许下了一个稚嫩又可笑的志向,他一定要高中科举!然后去竹府提亲!他要娶那个女人,娶那个自己只那么胆怯的看了一眼,就深深的印在自己心里、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女人。

这个在当时看起来极为虚妄又不切实际的梦想,却成为激发少年骨子里不服输的那股劲儿的源动力,他从那以后发奋刻苦读书的劲儿,更甚于之前,

而且,每天还多了一件事儿,就是去竹府的门口守候,只为有的时候竹二小姐出府时,能够远远的看上她一眼。”

“这可还真够痴情的啊?”

虽然柳彪看不见,但是竹清怡还是下意识的笑着点点头,接着道:“是啊,或许就是因为少年的痴情,才让月老出手帮了他们一把。”

柳彪相当有兴致的把耳朵都竖了起来,“这听起来还有这一段儿奇遇呢?”

“也不能算是奇遇吧,要我说来,只不过是个极其偶然性的必然,有情人总归是终成眷属的吧。”

“竹姑娘这话可是要天下多少痴情男女哭断肝肠了啊?”

竹清怡“嗤”的一笑,“那只能说,他们并不是互相命中注定的那个有情人吧。哎我说你怎么又乱插嘴,你打断我多少次了?”

“好好好,我闭嘴,你接着说。”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

也许竹清怡天生讲故事的行家,光凭声音就能把这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弄柳彪恨不得把耳朵都贴到墙里面去,澎湃的八卦之心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然而就在他聚精会神侧耳倾听的时候,

忽然

“咚!”

一声沉闷的声音,在大狱狭长而幽静的甬道之中响起,

这声音虽然低沉,但是那种清晰和突兀,让人绝不会怀疑有可能是自己耳朵产生的幻觉。

“这什么声音?”

竹清怡也听见了,停止了自己故事的继续,隔着泥墙问柳彪,

柳彪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敏捷的从地上爬起来,两步窜到监房的木栅处,把脑袋探出去左右的看着,

甬道依旧是那么深邃,仿佛望不到尽头,看样子并没有什么人过来。

“这什么”

“咚咚!咚咚咚!”

柳彪刚要开口,那奇怪而低沉的声音再次一连串的响起,这下子柳彪可是听得清晰,甚至说感受的清晰,因为他明确的觉察到,这声音和其所带来的震动,是从自己脚底下传来的!

“我们脚底下有东西!”

第三百零六章 盗墓者

第三百零六章·盗墓者

大狱之中本来就昏暗,再加上幽深甬道之中点着的几根摇曳的火把,和那忽闪着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阴风撩拨至熄灭的火苗,几乎是为现在这种恐怖气氛量身定制的背景墙。

这种环境烘托之下,脚底下的动静就更显得让人毛骨悚然了,

别说是竹清怡一个女儿家,就是大狱里待的满脸胡茬的柳彪都有点儿心慌。

他紧贴着背后的墙面,把墙角给囚犯们用来打饭盛水的小桶高高的举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布满早早的脚下地面,心里盘算着等从哪儿冒出来个血糊糊的人头时,就一桶给他砸回地里去!

“咚咚咚!”

声音是越来越强烈,渐渐的从脚下四面八方的位置,汇聚到了柳彪脚前不足二尺的位置,

这“鬼怪”也是倒霉催的,选了个让柳彪手里小桶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着力点,若是砸下去,准能让腰上、腿上、手上的力道一样不落的全灌在桶把上。

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集中,带动着柳彪脚下的地面已经像是收不住一样的震动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

随之那小木桶,在柳彪的手里也已经举起到了一个极限的位置。

忽然

就在柳彪看到自己脚前地面上两个严丝合缝的砖石慢慢的鼓起了一个小坡时

响声却戛然而止!

“声音怎么没了?”

很显然,隔壁的竹清怡也在屏气凝神的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这声音上,言语之中满是对着突然消失的状况的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

柳彪被竹清怡这一问,就不由得从刚才全神贯注的状态稍稍松了松,应着她的话,

哪知道他这刚一稍稍分散注意力,话还没等说完,脚前那块鼓起的小坡就好像抓住了机会似的,“砰”一声闷响就带着泥土往外喷吐而出!

连带着黑色的土砾和碎砖石,竟都被一股从下往上的冲击力喷薄了出去,这远看上去就好像地下有一个巨大的“怪物”朝着柳彪的监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柳彪当然是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将手里的木头缩回挡在脸前,

只是透过那小木桶破烂而开的缝隙,柳彪就看到这“怪物”好像还不是冲他打了个喷嚏就罢了,在飞溅的泥土瓦石之中居然还连带出一个人来!

那人看起来好想极其兴奋,一边用手里看似镰刀状的东西挥打着周身乱溅的泥土,一边还大声地叫喊着,

“哈哈哈,老子就说北军大狱也是形同虚设,这下你信了吧!”

第一,这个人自己嘴里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塞了多少泥土,再加上柳彪耳朵里都是下泥巴雨似的窸窸窣窣声,这句话只能让柳彪听了个没头没脑,

第二就是,照柳彪看来,这突然从地底下窜出来的,只能叫“一个人形的怪物”!

想到这儿,也顾不上回答隔壁竹清怡急声的问话,抡起自己手里的小木桶,照着那人的脑袋位置就是狠狠的一下!

“咣!”

木头撞击到金属的声音在这半封闭的大狱之中,就好像敲了一面铜锣那么响,

只不过,比这声音更响的,却是那“怪物”的痛呼和咒骂,

“他妈的,哪个狗日的打老子!哎呦,哎呦,我的头。”

本着对这个居然会骂人的“怪物”的好奇,柳彪还是决定在监房漫天飞尘的泥土尘埃落定之后,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儿走过去照着他脑后再来一下子。

“你干什么!你住手!”

柳彪之所以又把再次高高举起的小木桶放了下来,并不是因为身后又突然炸响在耳边的另一道声音,而是他转身看到了胡玉华这个熟悉的面孔。

胡玉华手脚麻利的从地面上塌陷出来的坑洞里爬了出来,跟到那个“怪物”身边把那人扶了起来,“你没事儿吧?”

这人个子不高,大概也就跟胡玉华差不多的身段儿,只不过没有胡玉华那么健硕,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像极了那刘二,整个脸上除了疼的呲出来的牙,基本都是一码黑的泥土色。

看样子,这人应该没有大碍,

他把头顶上带着的那铁皮盔狠狠地往地上一丢,抓着胡玉华的胳膊站起身来指着柳彪骂道:“你是不是瞎了啊!看不到老子吗?老子要不是顶着个家伙,现在已经被你开了瓢了!”

“我他妈哪儿知道是谁!吭也不知道吭一声,弄跟要地震似的,我跟你说你是运气来碰到老子了!你要是碰到那金铭尹,别说你头上带个铁盔了,你就是扣个他妈的大铜鼎都能让他一铳给你轰开了!”

柳彪哪是个能让人指着鼻子骂的主儿?刚刚被吓了一通正气不打一出来呢,刚好让这黑家伙撞枪口上了。

“老子他妈”

“得得得!别吵了别吵了!”胡玉华及时的朝着两个人压了压手,止住了这俩“老子”继续争执下去的势头,然后转头朝着柳彪问去,

“怎么就你一个?伯爷不是说还有个竹府的小姐吗?哪儿呢?”

“女的能跟我关一起啊?隔壁!”柳彪没好气的往身后一指,然后抱着双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站到了一边儿。

胡玉华也是一阵郁闷,心道这怎么还冲我发起火来了?

不过当下时间急迫的很,没时间跟柳彪计较,赶快又转回身来朝着柳彪指的那边墙用拳头轻轻地敲了敲,

“是竹清怡竹大小姐在对面吗?”

竹清怡一直在注意着对面的动静,只不过柳彪一直没顾得上答她的话,

听到有人敲击墙面,竹清怡也点头应声道:“我就是竹清怡,你们是”

“我们是静远伯爷派来带你们两个回山西的。”胡玉华解释道。

“静远伯?”

竹清怡对这个称呼还稍稍的有点儿陌生,但是对于山西却很熟悉,“是奉了德王之命吗?”

胡玉华哪知道是不是德王的意思,他只管知道这是安逸的意思就行,于是接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德王之命,反正伯爷是让我来带你们去见德王的。”

然后他朝着这空心儿墙敲了两下,接着说道:“时间紧迫,等到了山西有什么问题你自去问伯爷。你现在站的离墙远一些,我要破墙过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动手吧。”

竹清怡便也没再问下去,捏着裙角旁边站了站,把墙面朝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郝越,看你的了。”

相应的胡玉华也在墙对面把位置让了出来,然后看向了身后那名手里拿到“镰刀”唤作郝越的男子。

“去去去,给老子闪开点儿。”

还处在刚才的余怒中未有半分消散的郝越,冲着并没有怎么挡在他面前的柳彪又狠狠地冲了一句,

“你!”

眼疾手快的胡玉华一步迈上前去,朝着柳彪打了个到此为止的眼神儿,然后拉着他往后面又闪了闪。

走到空心儿墙前面的郝越很快就开始动作了起来,把手里那看起来镰刀模样的东西往墙上使劲儿一插,

可能这空心土墙也没有多硬,或者说是他手里的这“镰刀”够锋利,就这么看起来没有用多大力气的一插,竟插进去大半寸去。

然后就看到他手攥着“镰刀”刀杆儿这么一转,

“咔嚓!”

原本只有一扇刀刃的“镰刀”,忽然就从刀头的周身窜出来足足四扇之多!把之前那一个镰刀状的东西,十足的变成了像是一把没有伞布的伞架。

“这小子什么来头?”

柳彪看着操控着机关让伞架不断旋转深入墙体的郝越,偏过头问胡玉华,

胡玉华低声答他道:“伯爷给的人名,让我去淮王府里找来的,说是淮王府里的下人,后来我跟他聊才知道,这小子之前是倒斗的。”

“倒斗?”柳彪对于这黑话有些不太明白,

“就是刨人家祖坟的。”胡玉华一边用手朝着脚底下指了指,一边很是形象地解释着,

“不过你可不要你小看他,你知道咱们脚底下这条盗洞是从哪儿挖过来的?”

柳彪朝着他一挑眉,“哪儿?”

“淮王府的库房!”

在王京北军指挥使位置上待了那么久的柳彪,自然之道淮王府和北军大狱的位置,那可不是一段短距离啊!

“这么长,都是他挖过来的?”

胡玉华点点头,“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一天两夜!我就在旁边跟他打了打下手。”

柳彪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在墙根儿忙活的郝越,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擅长撬门轧锁的刘二,笑着说道:“伯爷收拢的这些鸡鸣狗盗之徒,有时候还真能派上不少用场呢。”

柳彪说的倒是无心,胡玉华听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了,鸡鸣狗盗之徒,这话说谁呢?

他有些阴阳怪气的反驳道:“什么叫鸡鸣狗盗之徒,都是凭本事混饭吃,你带兵算本事,人家开锁就不算本事了?这话说的!”

“嘿!”

柳彪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你,你看你跟我急个什么劲儿。”

两个人倚靠在墙边儿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边“轰通”一声巨响,挡在两座监房之间的空心墙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般的轰然坍塌了下去,

有了前车之鉴的柳彪,吓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胡玉华和郝越却是心有方寸般地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而那坍塌的土墙确实也给了他们两个人自信心足够的面子,居然像是受谁的指挥一样,并没有杂七歪八的四处砖石飞溅,却是整整齐齐的塌出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宽缝来,

看来胡玉华说的没错,这还真是个手艺活儿。

“咳咳~”

竹清怡用袖口轻遮着口鼻,然后迈着步子从宽缝之中走了过来,

跟柳彪一比,竹清怡仿佛跟他并不是同一天进这大狱的,

那一身珠白色的长裙仅仅只是因为狱中的潮气而显得湿哒哒的,并没有任何被污泥沾染的破败不堪的模样。

第三百零七章 出京

第三百零七章·出京

这盗洞,本来就是给身材矮小、胡玉华嘴里所为“手艺人”进出别人家祖坟用的,所以竹清怡就再是想左躲右闪,也免不得出了狭长又阴暗潮湿的盗洞之后跟柳彪之前一个模样了,除了那张清美的面容之外,其他地方也都是污泥一片。

几个人从盗洞中蜷着身子挪了约有大半柱香的时间,才看到前面的亮光,等一个个从出口出爬出来之后,便是之前胡玉华所说的淮王府的那座库房,

“这这不是你说的那个淮王府的库房吗?怎么又回到这儿了?不是带我们出城吗?”

柳彪虽然没进过淮王府,但是看着周围堆着满满当当的杂物,哪还能认不得这库房。

自从在大狱见了柳彪之后,郝越本着只要柳彪反对的他一定支持,只要柳彪不认同的他一定能接受,只要柳彪咧嘴的事儿他一定挑眉头的“三只要”原则,转头呛他道:“你知道王京的城墙地下有多深吗?那夯石头硬的很能挖得动啊?再说了,这儿到城墙根儿得有多远?还怎么不带你们出城,你怎么不问我为啥不挖到太原去呢?”

“哎你这人”

“好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有完没完的?”

这回倒用不着胡玉华开口的,一旁的竹清怡已经是柳眉倒竖、俏脸微寒的忍不住嗔了他们起一句,然后又回过头问胡玉华道:“这位兄弟,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出王京呢?”

对于对这两个人都不太熟悉的竹清怡来说,看起来还是那个话不多的胡玉华靠谱一点,

胡玉华不负所望的朝着外面一指,“我之前已经跟淮王府的人打点好了,咱们就跟着赵管家,他跟南门城的守将还有些交情,到时候不会为难我们的。”

“好。”

竹清怡搭眼看了看外面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纷乱之地不宜久留,咱们就快些出京吧。”

几个人听着竹清怡的话七拐八绕的走出了库房之时,那个胡玉华口中的赵管家已经在门外的院落里等着他们了。

赵管家人不胖,个子高高的,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极为朴实陈恳的模样,

而他所处的院落里,如果不是胡玉华提前说,竹清怡和柳彪还真没看出来这满地黄叶、倾颓苍凉之色尽显的地方,居然是大夏堂堂淮王府。

“这王府也太寒酸了吧?”

柳彪看着身旁亭台里斑驳的不成样子的四根漆木柱子,撇嘴说道,

这次郝越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践行他的“三只要”原则,估计把这淮王府的破败之感自己也看在眼里了。

走在前面的赵管家则叹了口气解释道:“让诸位见笑了,原本咱们这淮王府,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景致院落。但是自从德王离京、雍王便控制了整个京城之后,就大不一样了。毕竟这世上有眼色的人多的是,根本不肖雍王开口,宗府之人就已经开始裁减两府里的常备佣人和侍女了。一直到现在,这整个淮王府里,可就剩下两个门房和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这么大一个宅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唉,愧对王爷啊。”

没想到这老头儿虽然年迈,脚下还带有点跛,但却还是个忠仆,

柳彪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就没再不识趣的瞎搭茬,三个跟着赵管家绕过一排排的屋殿,朝着府门外走去,

虽说淮王府已经不复往日荣光,气势是没有了,但是至少这恢弘还在,几个人从偌大府院中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已经是全黑下来了。

刚一出门,就看到一对甲胄鲜明的北军士卒手持长戈,急急忙忙的朝北城的方向赶过去,

而他们对于这站在淮王府门口相当突兀的五个人,居然看都没看一眼,想必还是现在城外的满目烽火,更让他们着急吧。

“几位,请跟我来吧。”

赵管家引着他们几个,走过原本熙熙攘攘,现在却已经是空无一人的街巷,快步朝着南门而去。

“看来城外的辽人,真的让雍王上了心火了。”

竹清怡看着那像是躲避他们一样被已经透着些许暖意的寒风飘零在空中的枯叶,听着耳边再清晰不过的喊杀声、金戈交鸣声,低低地对着柳彪说道,

柳彪点点头,“必然是了,我在兰州的时候,是跟辽人交过手的,这些契丹人的战力之强,却对不是安逸惯了的兵油子们想得那么简单。而且我在北军的时候,接触过京中的这些将领,我看呐,一个个拉到战场上全都够呛。”

对于王京之中的将领,柳彪是相当不看好的,但是现在最让他担忧的就是那个所谓的南门守将,

不过介于赵老管家和胡玉华之前接洽的事儿,自己又不好贸然插嘴质疑,正好趁竹清怡和他说话的功夫,把这事儿倒先跟她挑明了说,

“我说,现在到处戒严,就算是之前真有跟淮王交好的守将,这节骨眼儿上也早就换人了吧?这南门那边能靠谱吗?”

竹清怡听完冲着他嘴角一挑,低声调笑道:“柳大将军现在可不同往前刚来王京的时候了,怎么也变得如此机警了?”

“哎呀我跟你说正经儿的呢!”

“我和你的看法一样,对于这个南门守将可是没有寄予太多的希望。”

竹清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柳彪的看法,然后转而又接着说道:“不过,咱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出城办法,且先过去看看吧,到时候你机灵这点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好,听你的。”柳彪点了点头。

南城门的距离倒是不远,几个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城下,

城前的守将邝武跟之前在淮王府中的赵管事一样,已然是早早的带着两个士卒等候在了城门口,老远地就一脸笑颜朝着赵管家挥舞着粗壮的手臂,

“老管事你可来了,邝某可等了你小半个下午。”

“实在是对不住,淮王的几位朋友有事耽搁了。”

赵官家很客气的朝着邝武拱了拱手,“那我们这儿就不耽搁邝将军的军务了,咱们快快出城吧。”

“嗳~”

邝武一脸胡茬子的咧嘴一笑,朝着赵管事把手一摆,然后朝着身后高耸的城墙外面指了指说道:“就算是我现在让老管事出去,老管事也出不去,外面辽人围城正紧,你们出去不是进了狼窝了吗?照我的意思,你们几位去瓦屋里稍坐,这边攻势停下,这边就能带你们出去了。”

柳彪朝着邝武所指的那不远处几座透着火光亮的低矮瓦房看了一眼,然后有抬头瞅了瞅城墙上一个个手持长戈面北而立的兵士,紧接着带着眼中的狐疑朝着竹清怡看去,

而此时的竹清怡也刚好把目光射过来,两个人不着痕迹的相视而笑。

作为守将的邝武都这样说了,赵老管家自然没什么好讲的,毕竟外面的厮杀声历历在耳,

所以虽然心里面着急,但是也只能照他所说的,带着身后的四个人慢吞吞的朝着邝武所指的那几件瓦房走去。

这一行人竹清怡是走在最后面的,她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迅速的朝着柳彪的胳膊轻轻的戳了一下,然后冲着他抬眼往走在前面的胡玉华那儿一挑,

柳彪会意,朝她点了点头,快步赶上前去悄悄地拽住了胡玉华的袖子,

胡玉华被柳彪这么一拉也是纳闷儿,刚要转头开口问,就被柳彪一脸神秘的噤声手势给打住了,紧接着听凑到他耳朵边的柳彪低语了几句。

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到胡玉环那双小眼睛瞪得绿豆那么大,然后眉头皱了皱看着柳彪,抬起手又朝前面毫不知情的赵管家和郝越指了指,意思是打算告诉他们俩,

但是柳彪却忙朝着他摆摆手,冲身后一指低声道:“咱们听这丫头的,总还是要留两个假戏真做的不是?你心里有数就行。”

胡玉华听完重重的一点头,没出声的朝着柳彪做了个了然的手势。

就这样

前面两个蒙在鼓里的,带着后面三个心里装着事儿的,几前几后很快就走到了那邝武所指的瓦房处,

似乎是邝武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样,门口的兵士一看到赵管家过来,忙把那张原本严肃的脸变得和善了许多,跟着同样在门口值哨的同伴交代了几句,然后带着他们一行人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件小屋子里。

“我们将军吩咐了,几位都是淮王的贵客,可不敢怠慢了,几位且稍坐,我去给几位弄些个汤水来暖暖身子。”

说着,那兵士一手攥着胯刀,一手朝着小屋子里的一方小木桌一指,客气的说道。

“好,好,真是有劳你们了。”

赵管家不满皱纹的脸一笑起来更是像一张搓皱了的粗麻布一样,也是极为不好意思的朝那兵士拱手道谢。

柳彪就没那么客气了,转身一步迈进了屋子,竖着小圆木桌子周围摆上的五把椅子,颇有深意地笑着对竹清怡和胡玉华道:“看见没,椅子都是正正好好的。”

竹清怡没有接话,淡淡一笑,俯下身子朝着椅子上轻轻的吹去浮灰,然后才缓缓地坐下,

而胡玉华可就没有那么讲究了,嘴里一屁股就砸了上去,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哎,这不知道这人心都是怎么了,怪不得说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呢。”

郝越看着他们三个各不相同的表情,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们三个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

站在一旁还没坐下的柳彪把嘴一咧,轻笑一声应他道:“没事,我们心中郁愤难平,感慨一下人生,待会喝口热汤就好了。你可得多喝点,今天你可是出了大力气了的,大功臣要多补一补。”

一旁的竹清怡自然听得懂柳彪的揶揄,实在是没忍住,“咛”的一声笑了出来,

弄的郝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柳彪到底好话坏话啊?怎么还笑起来了?

想不明白的郝越按照“听不明白的话都是坏话”的处世准则,便不再接话,没好气了瞥了柳彪一眼,就别过了脸去。

“几位久等,热汤来了。”

刚刚那兵士端着个破木头扁托盘,店小二似的吆喝着就进来了,把托盘上的五个满满当当冒着腾腾热气的碗往桌上一放,然后客气的一人端给了他们一碗。

这看起来红乎乎的碗中汤水,也不知道是拿什么做的,反正就算是里面没什么猫腻,竹清怡都是不会喝的,

而柳彪却是因为心中有数,只是敷衍着把碗接过来端在手里,并没有要往嘴里送的样子。

有意思的是,那兵士把碗放下,并没有要出去的样子,反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几个,在柳彪看来倒像是在监视他们喝下去一样,

“诸位尝尝吧,红豆熬的,香着呢。”

“嗯,嗯,好,好。”

柳彪微笑着,闲庭信步般的慢慢悠悠朝着那兵士的身后踱了两步,避开那兵士的目光所及之后,朝着正在看着他的胡玉华使了个眼色,

事先已经通过气儿的胡玉华马上明白过来,也是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站起身来把那兵士的肩膀一搂,

“对了小兄弟,我有个事儿想要打听打听,哎走走走,咱们外头说去。”

一边说着,一边胡玉华连拉带拽的就把那兵士往外面扯,

那兵士哪拉的过结实有劲儿的胡玉华?

“哎哎哎~”

被胡玉华那粗壮的胳膊拽小鸡仔儿似的就给拽出了屋外。

“神神叨叨的,没个正常的。”

郝越看着胡玉华有些反常的行为,不明就里的嘟囔了一句,然后手里端起面前的汤碗就要往嘴里喝,

“啪!”

“让你喝你还真喝,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柳彪倒是眼疾手快,一把就把郝越端在手里的汤碗重重地按回了木圆桌上,估计这个海碗质地还是不错的,不然冲柳彪这没轻没重的劲儿,准能给拍个粉身碎骨。

这下本来就对柳彪不满的郝越可是大不乐意了,恼着脸直接把搭在身后的那“镰刀”抄过身前,“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朝着柳彪面前一指,怒骂道:“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再一再二不跟你计较还来再三了?”

然后另一只手“咣”的一下重重的往桌子上一砸,砸的五个海碗里的汤水不甘寂寞的溅的到处都是,

“你把老子碗里的汤弄洒了多少,今天就得给老子重新盛回来多少,不然老子今天就帮你在这儿选个风水吉穴!”

看着郝越恶狠狠的样子,柳彪倒是满不在意把自己面前的汤碗端起来往他的面前一放,揶揄着笑道:“好好好,你要是想喝连我的这碗都给你,就怕你有命喝没命拉出来!”

没待郝越发作,倒是坐在一旁的赵管家听出了柳彪话里的端倪,皱着那即便没有表情也不怎么平整的眉头,端起面前的汤碗在鼻子边儿嗅了嗅,然后开口问对面的竹清怡道:“这个汤是有什么问题吗?”

竹清怡倒是好像旁若无人的样子,一直在低眸沉思着什么,听到赵管家的话,她才缓缓地才抬起自己那修长的睫毛,看着怒火满脸的郝越和一脸讥讽样的柳彪,

“吵啊!你们两个接着吵啊!”

第三百零八章 八仙过海

第三百零八章·八仙过海

“屋里面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屋外被胡玉华连拉带拽拖出去的兵士隔着窗户纸看不到屋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两个大嗓门儿的吵嚷声。

而胡玉华头都不用回就知道肯定是郝越和柳彪两个人又杠上了,他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俩人能八字儿不和,

“没事没事,两个人在商量事儿呢,嗓门大,习惯了。”胡玉华笑着朝他解释道。

“对了,你刚刚说有事问我,是什么事儿?”

“哦对对,是想问问你”

胡玉华刚打算开口来说的时候,突然脸上就浮上了一副疑惑的表情,因为他发觉刚刚还一片嘈杂声的屋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霎时安静下来的屋里,有些纳闷儿道:“哎?这屋里怎么没有声音了?”

这回倒该是那兵士心里面反应过来想必是自己的几碗好汤起了效果,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窃喜道:

“兴许你那些朋友商量完了正在喝汤暖身子呢,你还没说完呢,找我什么事儿啊?”

这兵士跟刚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一样,仿佛并不在关系屋子里的情况,一手扯着胡玉华的衣袖,倒像是忽然对胡玉华的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是想问”

胡玉华能有什么问题问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城门军士?

正在脑子里编着理由呢,就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队人马,那为首的一个正是刚才在城南门接引他们的守将邝武。

“将军!”

那军士看到邝武到来很是欣喜,让胡玉华看着就像是邀功似地跑过去单膝一跪,

“禀将军,已经全部办妥,只有”

说着,他还回头朝着胡玉华这儿瞅了一眼。

邝武则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同样朝着胡玉华瞟了一眼,“好!跟我进去。”

“是!”

胡玉华就看着那邝武微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笑容之假就好像邝武给自己带了一副微笑的人皮面具一样,

“本将忽然想起有些事情想要找赵老管事相商,这才折返了回来,兄弟为何站在外面?可是这些粗鄙的兵士照顾不周?”

还没等胡玉华开口接话,邝武就一脸严肃自说自话的转过头嗔斥着刚才那军士,“跟你们说了这是淮王的客人,是听不懂本将的话吗?还不将客人请回屋里去!”

“是是是。”

那军士赶忙躬着身子跑过来,朝着屋里给胡玉华做个了“请”的手势。

胡玉华把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看在眼里,冲着邝武笑了笑道:“好好,那邝将军也请。”

他便和那邝武,一前一后就朝着已然是没有了半点儿声响的屋里走去,

胡玉华帮着安逸搞这些收集信息情报的事儿已经不是第一天了,即便是走在前面背对着邝武,也能真切地感受到盯在自己后背上那双眼眸之中所带的贪婪之意。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安氏戏班子毕业的胡玉华几乎是用最浮夸的演技给邝武上了一堂免费进阶课,他指着横七竖八倒在椅子旁的四个人和小圆木桌上皆是剩下半碗汤的五个海碗,吃惊的问道。

“嘿嘿嘿嘿~”

带着阴恻之感的笑声,不失时宜的从胡玉华的身后传来过来,

“要怪就怪你们太不识时务,现在已经是雍王的天下了,谁还能记得有个淮王呐。不过,你们这几位的脑袋,想必能到雍王哪儿给我换上不少赏钱,搞不好殿下一高兴,还能赏我个把总做做。”

邝武一边冷笑着,一边把腰间早已经准备好的胯刀缓缓地抽了出来,看着一脸惊慌之色的胡玉华,

“下辈子眼神儿放亮点儿吧,杀!”

邝武这一声令下,他带过来的那四五个军士一个个迅速的都把腰间钢刀抽了出来冲进了屋里,就准备把这四个趴着一个站着的人全部就此格杀!

不过

胡玉华的动作变化之快,也让自以为势在必得的邝武和他手底下的军士始料未及,

刚刚还说一脸惊诧之状的胡玉华忽然就变了眼色,飞快的两步迈到门边,抬起那粗壮的小腿照着木门狠狠就是一脚,

“嘭!”

一声重响,把那扇木门踹的死死卡在门框里!然后学着邝武刚才那副阴森的模样,目露凶光的重复着一样的话语:

“下辈子眼神儿放亮点儿吧,杀!”

等到邝武感觉到事情不对然后再转过头来看原本倒在地上的四个人时,除了孙管事和他们这几人之中唯一的女子朝着后面站了站,那一身甲胄的高个儿和手里拿着个镰刀样武器的矮子,正跟那门口的胡玉华一样,阴狠地看着自己,

“你们!”

这回倒该是邝武的眼眸之中充斥着惊惧之色了,

但是柳彪可就不像他之前那么多废话了,抡起郝越给他的一把铁质的扁铲,二话不说朝着邝武的脑袋就削了下去!

柳彪怎么说也是当过兰州威武大将军的,胡玉华和郝越就算是不会什么正经儿身手,也是灵活的很,再加上在这么一个逼仄的小屋子里又给邝武来了个出其不意,所以一番交手之下,这几个城门的兵将显然不是他们三个的对手。

“噗~”

几番交手之后,不出意外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的都是那邝武带来的人,

柳彪把深深插在邝武脑袋里的铁铲给拔了出来,挥了挥上面的血迹,咧嘴赞道:“这还真是把好铲子。”

胡玉华看着这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倒是没有心情考究柳彪手里的铲子,皱着眉头担忧道:“这下可好了,守将都杀了,咱们彻底出不去了。”

“谁说守将死了。”

站在柳彪身后的竹清怡精致的小嘴往上一挑,看了看地上邝武身上的甲胄,又看了看柳彪,颇有深意的对众人笑着说道:

“雍王深夜急令,着南门守将邝武出城办差,不得有误!”

郝越脑子里的动作,显然比他手上的慢的多,

他听完竹清怡的话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满脸笑容的柳彪和已是了然于胸的胡玉华,怔怔地问道:

“啥啥意思?”

“还能啥意思?快换衣服啊!”

------------------------------

燕子矶江岸

现在金陵城外已经驻扎了十余日之久的虎贲营对于心里着急又上火的吴王来说,就好像是一只砂锅大的铁拳,带着呼啸的拳风和足以摧金断玉的力道轰杀出去,却只能打在软绵绵的棉花团上,而对于眼前横贯在江面的长江水师,却是丝毫使不上力道的。

但是

吴王总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不然也不会把南天一柱的名号贯在头上,他是想不出办法来对付长江水师,不过并不代表他没法找来能对付长江水师的人来。

“都快五天过去了,范尼斯总督的人还没有到吗?”

直渎山在孙之远屡次替德王宣扬声威之下,已经是没有人敢再靠近了,吴王也只能远远地站在军营高处,借着卫指挥使手里的远望镜,边观察着江面的动静,边问着自己的亲信。

“回王爷的话,范总督已经登陆,在下算着日子应该是快到金陵了。”身旁的亲信躬身应答道。

“好!”

吴王把手里的远望镜一收,眼中带着些窝火地看着这几艘让他束手无策的巨舰,颇为解恨的说道:“等范尼斯总督把他的红夷速射炮送过来以后,我就让他们也尝尝这被炮击的滋味!”

就在吴王处心积虑的酝酿自己大杀器的同时,

长江水师此时此刻虽然两侧船舷的火炮也已经是停止了轰鸣,但是船上的人却丝毫都没有消停下来。

这一大早儿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向是太阳晒屁股的正午都不见人的柳灿居然奇迹般的出现在了甲板上,手里拿着那串刘二配给他的钥匙串儿,双手背在后面来来回回的徘徊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柳将军,柳将军。”

清晨的江面虽然是雾蒙蒙的,但是却惊得出奇,尽管这声音刻意的压低着,却还是相当容易的飘进了柳灿的耳朵。

柳灿闻声一回头,躲在舱门后面露了个脑袋的,正是之前他做水师千户时候手底下的一个小旗官儿,

柳灿左右地看了看,警惕的确认了下甲板之上没再有多余的眼睛之后,才放心的朝那小旗官儿走了过去,

“怎么样?岗哨那边儿都办妥了?”

那小旗官儿冲着柳灿点点头,“放心,刚刚换完班儿,今天的岗哨是我安排,都是咱们之前的老人。”

“好。”

柳灿冲着他一点头,然后从身后把那串钥匙串给拿了出来,递到小旗官儿的手上,吩咐着说道:“你下到舱下去,今天本来就该你值哨,所以不会有人注意人,给我把所有的舱门都锁住,下面一个人都不准放上来,明白没?”

“明白!”

小旗官儿接过柳灿手里的钥匙,应声转身朝着舱下走去。

看着小旗官儿走后,柳灿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大桅杆,然后两根手指填进嘴里,朝着那大桅杆的方向吹了一声响哨,

“咻~”

这蒙蒙亮的天色,任谁听见了这声尖锐却并不刺耳的哨声,准以为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水鸟大早上来甲板上闹腾,

不过柳灿这只“水鸟”,却一声口哨把早已等候于此的刘二给唤了出来。

刘二那贼眉鼠眼的模样,不管何时身处何地,都是能够透过江上的迷雾让人清楚地感觉到脸上的猥琐,

他先是跟柳灿一样警惕的从桅杆后面的小舱里探出脑袋,警惕的朝着外面看了看,确认这哨声确实来自它该来的人的嘴里时,才放心的从下面灵巧的翻身上了甲板。

“你怎么才来,害的我在这儿冻的浑身哆嗦。”

七尺高的威猛汉子柳灿,对于这獐头鼠目的刘二一向都是相当不屑与之为伍的,听着他的抱怨自然也把眉头一皱,呛道:“怎么?你们伯爷让你来,是让你埋怨我来了?做好你自己的事!”

兴许也是被人奚落惯了,刘二不满的瞟了他一眼也就没再说话,

紧接着从怀里掏出来根搭眼儿一瞅就是特制的细小铁钩,在柳灿的面前晃了晃,“都准备好了,走吧。”

“哼,鸡鸣狗盗之辈。”

柳灿拉着个脸嘟囔了一句,然*了握腰间的佩刀,带着刘二两个人朝着孙之远的舱房摸了过去

第三百零九章 各显神通

第三百零九章·各显神通

西域

乌孙国流沙州北

这座位于辽境不足百里的戈壁绿洲小城,一直是汉家和契丹人西去踏上遥远丝绸之路迈向西域的必经之路,

寒暑冬夏,无论是精于商道的中原人自此西去,还是金发碧眼的波斯人望东而来,熙熙攘攘的骆驼队和络绎不绝的商旅都从未因此停止过哪怕片刻喧嚣。

也正因为于此,这座原本连个像样松土城墙壁都没有的小镇,才一点点的有了今天城塞的模样,

哥特式的穹顶大殿,京派的四合院儿,居然在这里都能找到彼此的身影。

按照疆域来说,这儿属于乌孙国的边陲流沙州,因为不远处有着一座遍布黄沙的流沙山而得名,

常年风沙的无情摧残,也是让乌孙国的贵族和税官们除了路途遥远之外第二个不愿意踏足于此的原因,毕竟没有人愿意能在王庭里舒坦的时候跑来这儿吃沙子。

不过

今天这座小城,却迎来了自从他建成以来恐怕是最大的贵人。

一大清早,客店里的中原商旅们就已经听到了外面罕有的兵马嘈杂声,一个个披着从波斯人那里用茶叶换来、据说在他们那儿皇室里相当流行的新式丝绒睡袍,顶着一颗看热闹的脑袋就要推门而出。

“进去!不准看!”

带着青暗金花色缠头巾、一身白衣短袍,挎着一口弯月刀的士兵粗暴的把这些探头探脑的人一把又塞回了木门里去。

然而常在西域行走的客商都知道,这幅打扮的士兵,就是那乌孙国男儿们口中的“博格达勇士”,意思就是守护着这片西域之土的战神,

而这些“战神”,全都是来自当今宁国师五谷殿里的五谷卫队。

商旅们的好奇心却并没有因为卫队的驱逐而有半分的减弱,几乎每一扇虚掩在高大卫队士兵身后的门缝里都凑着三五个脑袋,想要一睹那位传闻是光明神女儿的乌孙国师,是不是真的像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比星空之中的月亮更加耀眼。

只不过

神秘的宁国师倒让他们失望了,虽然五谷卫队远远的撒到了整个小城之中,但是她的那座巨大的鎏金撵轿却在刚刚进入小城的时候,就落在了那布满黄沙的灰石板路上,里外三圈让五谷卫队的“博格达勇士”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连早先已经在流沙州司税官的接引下等候在道旁的那两个一身贵气的契丹人,也是被五谷卫左右搜了三遍的身之后,才让人引着,带进鎏金撵轿里去。

“在下拓跋寅,代耶律殿下向大国师问好。”

拓跋寅依着西域的礼节,朝着高坐在金凤鸾椅上的国师深深的一躬。

已经贵为乌孙大国师的宁儿,早已经不再是当时在狐岭要塞中安逸所见的那幅白衣亭立的模样的了,

一身幻彩夺目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服,头上戴着副紫金翟凤珠冠,再加上发髻上插着的一支赤金珐琅簪,就冲着身打扮,搁在大夏非得治她个僭越之罪不可,

就更不要提那看在拓跋寅眼里,比这屋子般偌大的撵轿还要奢上几分的红珊瑚耳坠了。

“拓跋将军不必多礼了。”

宁儿的声音还倒是如原来那般清脆,和风戏铃儿似的动听。

她朝着下首侧旁的两把杨木太师椅微微的一抬手,示意拓跋寅两人落座,然后慢声细语的开口道:“本尊这次找拓跋将军来,主要是想和你谈谈上次你们耶律殿下跟我聊过的那件事儿。”

拓跋寅听完这话眼眸一亮,忙问声道:“大国师是愿意答应我们殿下了吗?”

本来昨夜忽然接到乌孙国大国师约见的信函,心中还嘀咕着不知道什么事儿,没想到之前一直态度暧昧的宁国师,今天居然主动的提起此事。

“拓跋将军也不要太过于着急,怎么说咱们也是两国之臣,也要各为其主不是?耶律殿下想要我乌孙帮忙,总得拿出一点儿让我心动的筹码,至少也让我跟国王有个交代不是?”

当然了,国不国王的先不说,宁儿从来都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未来更是,所以想让她帮忙办事,那就得有让她“早起”的“利”才行。

拓跋寅笑了笑,恭维道:“大国师不提,在下倒是都忘了,乌孙国还有个老国王呢。”

虽然话术拙劣了点儿,但是听到宁儿的耳朵里,还是蛮受用的,

“我还以为只有汉人擅长溜须拍马,没想到你们这些驰骋在草原的契丹汉子,怎么也学会了这一套。”

接着她朝着拓跋寅雍容的一笑,“直说了吧,我知道你们殿下已经做好准备去夺回属于他的王冠了,但是一旦起事,正在大夏征战的萧后就会立刻调兵回师,恐怕到时候你们哪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说着,宁儿把自己朝凤华服里的纤手伸了出来,五根青葱玉指在拓跋寅的面前晃了晃,

“五天,我帮你们在月牙山挡住萧后五天!”

“此话当真?”

显然,宁儿的话比之前跟耶律休可所谈的时候更加具有诱惑力,这让拓跋寅有些激动的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

“怎么?在拓跋将军的眼里,本尊就那么不足以让人相信吗?”

抛砖引玉,抛砖,就是为了引玉,

虽然拓跋寅不是中原人,但是对于这四个字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既然这位宁国师的“砖”都让人欲罢不能,那么她所要带回去的“玉”,恐怕也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那么,大国师的条件是?”

拓跋寅让自己刚才那颗激动的快要飞出嗓子眼儿的心脏渐渐的冷静了下来,问宁儿道。

宁儿嘴角带着些邪魅的一笑,然后凌在空中的那只白皙手掌慢慢地转换了个手势,然后朝着西南的方向一指,

“事后,我要婆罗靡的人头,你们,不准插手!”

拓跋寅沉思了片刻,方才抬首朝着宁儿重重的一点头,

“好!”

“不知道拓跋将军做的了你们殿下的主吗?”

宁儿把玉手收了回来,弯作玉臂托着自己的臻首,依靠在那金凤扶手上,看着拓跋寅。

“大国师放心!”

看起来宁儿所提的条件,并非让拓跋寅犹豫到还要禀报耶律休可,他朝着宁儿信誓旦旦道:“若此事成,那么乌孙国永远都是我大辽在西域的朋友,大国师的敌人,就是我们殿下的敌人,那就是我整个大辽的敌人。”

宁儿微微一笑,满意的把臻首一点,“如此便好,到时候我也会信守承诺,让你们殿下放心。”

“多谢国师援手!”

拓跋寅很是激动的朝着宁儿更甚于来时的深深一躬,

“我这便快马加鞭赶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殿下,准备起事!”

------------------------------

是夜

王京

对于大军兵临城下的辽军来说,雍王新任命的那位总领王京防务的北军指挥使贺之然虽然是个文官的模样,甚至说都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充满着儒气的朝官身披甲胄的样子,

但是在几次依照他跟雍王说的那个方法成功夜袭之后,满朝文武再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做了二十多年吏部书令的前科进士的用兵之道有任何怀疑。

而且从萧燕儿和韩光德的角度来说,也有些出乎意料的发现居然困守在王京之中的夏军,还能有如此韧性和意志投入到反击之中。

不过

如果高慈祥和贺之然真的以为就光靠着几次小打小闹的夜袭,就能够彻底的拖垮辽朝大军,那只能说他们君臣两个想的太过简单了,

因为很快,萧燕儿就让贺之然认识到了他这个被雍王视为帅才的儒将,跟这天底下无出其右的权谋家和指挥者真正的差距在哪里。

其实对于辽朝的七八万大军来说,贺之然这一次出动不过数千人马、多频次的夜袭虽然一开始确实给辽营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但是在老有经验的大元帅韩光德当机立断的下令增设暗哨以及巡骑兵之后,夜袭的收效已经是不如之前那么明显了,

但高慈祥在军阵方面的造诣,真的配不上他那天生的一副政治头脑,

他错误地以为萧燕儿的两三次攻防调整是因为贺之然的夜袭起到了明显的效果,所以又三次下令让贺之然不断增加夜袭的频次。

萧燕儿可是个会算账的,她绝不会每次都跟你这三五千趁着夜色来去如风的骑兵纠缠不休,大炮打蚊子的事儿从来不会出自萧燕儿之手,她如果要打,那就得把这些嗡嗡叫的“蚊子”攒起来一巴掌拍死!

像萧燕儿这种聪明的女人,会让人的觉得她有时候就像是造物主一般,操控着世间事物的轨迹总会像她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这次,依旧也不例外。

萧燕儿心里清楚的很,就算是他贺之然能忍得住,知道见好就收,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无冕之皇也绝对忍不住。

果不其然,雍王很快就动了个大手笔,

崇正四十一年四月初子夜,王京九门其中的五座城门忽然大开,趁着夜幕的笼罩之下,北军指挥使贺之然帅六万余夏军步骑尽出五门,从五个方向按照事先制定好的穿插路线,打算给城外的辽军大营动一次大手术。

五路奇兵路线不同,但是目标一致,就是重重护卫之下的中军大帐,

这次的夏军不同以往,高慈祥从王京的兵马里面瘸子里拔将军,精挑细选了五个小将交于贺之然,分别统帅五路奇兵,

也是目的十分明确地告诉萧燕儿,这次不是来给你捣乱的,是打算要你命的!

可是

早已经事先在营中预设好伏兵的萧燕儿,在黄昏之后就已经完成了这个鲸吞夏军的大口袋,她也打算利用一下雍王这次有些孤注一掷的夜袭来彻底摧垮王京之中夏军的信心,最好是可以留住这个苍蝇一样烦人的贺之然,然后提着他的人头,朝着高坐在龙椅上的雍王诡笑着摇摇自己纤细的玉指,踏破虚空的身影站在王京高耸的城墙上告诉他:

跟我比,你小子还差的远!

结局对于萧燕儿来说,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

夏军夜袭大军在辽营之中穿插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只是等突击到中军大帐的时候才发现预设的撤退后路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高大健硕的契丹骑士,以一个让这六万夏军极为绝望的方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然后在短短的数个时辰之间,进行了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毕竟,这王京城外的平原之上,没有人是辽军铁骑的对手!

可以说,王京三十万兵马之中集合出来的这六万精锐,在还没看到透着血色的晨曦之光时,就已经被萧燕儿一口吃掉了,北军指挥使贺之然仅以身免,单枪匹马的窜逃回了王京城中去。

比较出乎意料的是,对于此次大败,高慈祥并没有大为光火,甚至都没有降罪于身为统帅的贺之然,

可能这位一向手段狠厉的雍王也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如果再没有了贺之然,可能这座王京对于自己来说,真的要像那些主张迁都的朝臣们一大早就在向自己诵经一般念叨的“鸡肋”了。

不过高慈祥一步步踏入这个困局,他绝不认为是自己的决策出了问题,那种在绝对实力面前的不堪一击,让他第一次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的身心疲惫,

萧燕儿和她的辽军,就像是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一样,不停地用自己尖锐而血腥的爪牙把王京大青石砖的城墙刮的咯吱咯吱响,每一道抓痕伴随着极为刺耳的声音,将成为雍王夜不能寐的梦魇。

“竹尚书。”

“臣在!”

“跟辽人去谈谈吧。”

第三百一十章 不想谈也得逼着你谈

第三百一十章·不想谈也得逼着你谈

金陵

燕子矶

当吴王高由琅终于等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范尼斯总督把那一百五十余门夏军口中的“红夷速射炮”拉到直读山下,准备扬眉吐气地跟着江面上阻隔他脚步十数日之久的长江水师来一场硬碰硬的炮战时,

这条之前还冲着岸边肆无忌惮喷吐火舌的巨龙却好像忽然变成了畏首畏尾的四脚蛇,趁着晨时江面雾气还未散去,敷衍般的朝着燕子矶开了两轮炮,便向着上游游弋而去。

“哎?将军,伯爷的信函上不是说卯时初刻撤军吗?怎么提前了半个时辰?”

感觉到脚下巨舰因为拔锚而产生震动,从而走出舱门的刘二一脸疑惑地问这站在侧舷远眺燕子矶的柳灿。

站在甲板上的柳灿双手撑着船舷眺望着远处的燕子矶,头也没回的不耐烦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管好你自己,再晚半个时辰老子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静远伯爷他赔我这条命吗?”

他隐隐约约透过水雾看着直渎山脚正忙着架设速射炮的吴王兵马,摸了摸下巴,表情看起来有些眼馋的喃喃自语道:“这红夷的速射炮还真是个好玩意儿啊,你瞅瞅那炮身,都是锃亮的。要是给我这船上也搞上那么百十来门,我可就是这长江上的天王老子了!”

尽管刘二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没脸没皮的无赖性子,但是再皮实的人也禁不住天天被柳灿这样横眉冷对的,

刘二罕见的把那张总是写满谄媚的脸拉了下来,心里不悦地打断了柳灿对那岸边一百五十门速射炮垂涎欲滴的幻想,冲他朝舱下一指,问道:“舱下面关着的那个打算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问你们伯爷去,问我作甚?我现在就想要拿刀把他脑袋砍下来,你们伯爷肯吗?”

柳灿仍旧是没有回头,言语之中充斥着不屑。

“知道了。”

刘二冷着脸应了那么一句,然后转身就往舱下走去了,

唤作任何一个人在这儿,都应该能听出来刘二语气中的不满,或许柳灿打心底就认为像刘二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就该猥琐卑贱的匍匐在他脚底下,任由他的唾骂与蹂躏,

又或者说,在安逸的暗中支持之下拿下了孙之远,重新掌握了长江水师的他,开始变得有些骄横、开始把眼前的东西误以为是自己所能掌握的一切了。

刘二是个不识字的市井流氓,尽管他回到下舱之后已然是被柳灿气的脸色铁青,但是也没法像江如月那样一封信函把柳灿的林林总总全都告诉安逸,只能从已经被潮气朽的快要散了架的木床板下面抽出了一张已经拆开了的信函,然后在信函的背面用不知道从哪儿捡的一块黑乎乎的、像是碳块儿一样的石头,摁在上面画了个脏兮兮的“心”,紧接着又一道斜杠从“心”中间狠狠的穿了过去,

信纸是白色的,所以刘二手里的碳石倒像是沾了墨汁一样,在上面画什么有什么。

一般人肯定看不懂不会写字的刘二画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刘二跟哪个村头儿的姑娘写的意会版情书,

但是安逸看的明白,这幅画要表达的就简单的四个字:

“柳灿此人,其心当诛!”

暂且不提柳灿那颗日益膨胀到不能自己的心,长江水师选择从燕子矶撤防,最为振奋的还是要说王京里的雍王了,

他已经收到了吴王高由琅正带着数万人马星夜兼程望北而来的消息,这样至少是让他在辽人的谈判桌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当然了,高兴有的时候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这次虽然说痛苦谈不上,但是一直被按在长江边儿上的吴王突然脱困,确实让萧燕儿感到十分的恼火。

虽然和谈是雍王这边主动提起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萧燕儿本来的初衷,

兵围都城,不为了和谈然后从大夏获取既得利益,难不成还要留在这儿过日子么?

不过

自从她得知吴王援军的消息之后,她就已经从每日王京里出来和谈的大夏使臣的态度上,明显地感觉到雍王怕是因为吴王的到来,而对目前的局势开始抱有些许期望了。

对于萧燕儿来说,真等到吴王大军开到王京周围的时候,难受的可就是他们了,

所以,她打算在吴王援军到来之前,把与雍王和谈的事情尽快敲定下来。

只不过就凭现在这大夏使臣整日里来光高声宣读“天朝上国”的谈判条件都要大半日功夫的现状来看,和心里装着缓兵之计的雍王在谈判桌上尽快解决此事是不太可能了,

那么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就是打!

寻找机会,给予雍王致命一击!

让他再也不敢有何幻想和期许,只能乖乖地低头接受她萧燕儿的和谈条件。

只不过

雍王虽然不善于用兵,但是脑袋可是比大多数人都要灵光很多的,同样的错误地是绝对不可能犯第二次的,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现在就是玉皇大帝下凡来劝高慈祥,恐怕他都不会再往城外派出一兵一卒了。

这一点也让萧燕儿甚至有些懊恼上一次对贺之然下手确实狠了点,都把这王京城里的夏军打出“恐辽症”来了,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挪窝了。

这样一来就使得一向以野战见长的辽军要想给雍王点儿颜色瞧瞧,就要放弃自己所长,跟夏军打攻坚战,

但是眼前的可是大夏的都城啊!

这么高大厚实的城墙,别说是辽军的骑兵了,就是萧燕儿自己看了,都没有了攻坚的**。

所以

这位一向剑走偏锋的大辽承天太后决定,既然雍王心甘情愿的认怂做乌龟,自己也没必要非得拿他的又硬又臭的王八盖子试试牙口,

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雍王绝望,然后好跟自己谈判吗?

那么既然动不了雍王,就把自己的战刀对准那个给他希望的人,只要没了希望,剩下的,也就只有绝望了。

“传我的懿旨,去山西,调郭木尔来!”

若是吴王高由琅看到了此时萧燕儿那高高挽起、充满着危险意味的精致唇角,或许就能早一刻意识到他这一波三折的北进之路上面临的最后一难,

一个足以让他和他不可一世的虎贲营彻底怀疑人生的大难。

北直隶以南

吴王高由琅是个极为谨慎的人,虽然说心里担忧着高慈祥信中岌岌可危的王京现状,星夜驰援过来的他还是选择在即将踏入北直隶的范围之前时,全军停止前进,并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最新的局势。

高由琅的想法是,现在王京甭管是城里还是城外,对峙了这么久也都是人困马乏,相对于他这支在燕子矶“休整”了那么长时间的生力军来说,都将是以逸击劳,就算是辽人战力强悍,也将会不得不选择避其锋芒,

一旦辽人后退,那么王京之围必解,而且只要辽军后退哪怕一步,所承受的风险和士气打击萧燕儿和吴王心里都是清楚的,高由琅敢保证让他们将再也碰不到王京的城墙。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萧燕儿的动作要比他快的多,骁勇的龙骧骑早已经在这条进入北直隶的必经之路上,准备了两柄瓮金锤,分别用来敲碎吴王和雍王两个人报之以幻想的美梦。

“东南两面的高坡上多布些岗哨,这辽人的骑兵可不是什么庸碌之辈。”

虽然站在这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这片河谷地上的吴王满眼望去都是自己的兵马,但是这条已经干涸的河床并不能给第一次跟辽人如此近距离的高由琅有任何的安全感可言,仍旧是仔细谨慎的吩咐着就地驻防的兵马格外小心。

“是!”

连带着自己的亲兵卫队都指派出去了之后,吴王才转回头来到那围着三五个将领模样的大木墩前,在那副平铺在上面的地图上指指点点了起来。

不过吴王的这位亲兵队长,可就没有他那么小心谨慎了,

毕竟纵横大夏东南半壁江山的三万虎贲营已经展开设防,就算是辽人真的攻过来,冲不冲的破虎贲营钢铁一般的防线那还得两说,真不知道自家王爷担心个什么。

但是王爷的话就是军令,他只有执行的份儿,也只好带着十来个亲兵几处已经设置好岗哨的高坡来来回回的转悠着,警惕着“可能”发生的敌情。

“不知道咱们王爷咱们变得如此胆小了,换作以前必然是一鼓作气冲到王京城下去了。”

亲兵队长眺望着远处平静的地平线,有一搭没一搭的朝着身边的弟兄言语着。

“可不是嘛。”

他身边的这位也是做了吴王十多年的亲兵了,接着自己队长的话茬道:“你看看这河谷下的虎贲营,听说他们身上的这重甲和厚盾都是王爷找西洋工匠来特制的,在山越剿匪的时候,那可是弓箭都射不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目光不停的瞟着在河谷下面整齐列阵、被阳光衬的尽显璀璨之意的甲胄,眼中充满着羡慕。

“怎么?眼馋呐?”

亲兵队长仿佛看出了他眼中的向往的神色,笑着打趣道:“要是眼馋,我帮你去跟赵把总说,虽然虎贲营这一副铠甲就是百十两银子出去,但是他可是富得流油,不差你这一副。”

听完队长的话,刚刚还满是期许之意的眼底,瞬间又消弭于无形了,

“算了吧,我娘可说了,虎贲营虽然装备好、饷银也多,但那可是搏命的营生,我们家可就我这么一根儿苗,我可得惜命着点儿。”

“哈哈哈~”

亲兵队长听完这番略显扭捏的话,不由得大笑出了声,布满厚茧的手掌在他肩甲上重重的一拍,佯嗔道:“让你说的,倒像是我这亲兵卫队成了混吃等死的地方儿了。”

“李将军可在此处?”

那亲兵忙摆摆手,刚要冲他解释,就听到了远处飞奔而来的马蹄声,

从这马蹄声中,亲兵队长听出了些许慌乱,他皱着眉头把马头一传,朗声答道:“我就是亲兵队长李辉,找我何事。”

“李将军,不好了!后军发现数名辽军骑兵!”

看着没,就知道着令兵急急忙忙的骑马赶过来找自己,准没有好事儿!只是不知道,这辽人不是在北面吗?怎么从南面过来了?

“所有人跟我走!”

也顾不上那么多,李辉带着手底下的十几个亲兵拨马便走,

虽说后军那儿有虎贲营坐镇,听着令兵口中的数名骑兵显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是王爷若是问起,自己这个临时担任巡防任务的亲兵队长起码也得能知道情况答上个一二不是?

一行不过十多骑,朝着后军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龙骧骑之威

第三百一十一章·龙骧骑之威

“满眼大丈夫,尽做女儿态,哈哈哈!”

听着这瓮声瓮气的咆哮声,就知道是小赵王郭木尔没跑了,仅仅就带着三个骑兵,就敢冲到虎贲营阵前五十步的样子骂阵,骂的虎贲营赶来的那位老副将是气血上涌,活活把脸憋成了猪肝色,如果不是吴王严令不准贸然出战,以他的脾气早就拖着长刀上去跟他厮杀一番了。顶点x

“孙老将军,情况如何?”

远远赶过来的李辉看到阵前的虎贲营老副将已然是满脸的怒容,忙翻身下马到跟前询问他眼前的局势,

孙老副将气冲冲的抬手朝前面一指,愤然道:“这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契丹狗,在老夫阵前骂了快半个时辰了,要不是王爷那边不准出战,老夫早就把他的脑袋剁下来了!可恨!可恨!”

说着,还把手里那丈八精铁长刀重重的往地上一砸,震的一旁的李辉都能感受到从脚下传来的那股子怒气。

“连个敢放屁的都没有吗?一群怂包!”

李辉朝着孙老副将所指的方向,看着不远处越骂越起劲儿的红甲小将,

他感觉到这个人壮确实是够壮实的,但是从个头儿来说还不如自己身后那三个契丹骑兵高大呢,再加上一副敦厚的面庞,让李辉并不觉得这么一个小将能有多大的能耐?

难不成,是来给他们下套儿的?

李辉这样想着,不由得转头朝着两侧的高坡看了看,坡上却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

想来也自己多虑,这周围都是自家兵马的哨骑,哪还用杞人忧天的担心什么伏兵。

虽然李辉没有搞清楚眼前的这四个人是如何逃得过哨骑的眼线,但是现在一个大胆的想法正在他脑海之中酝酿着,

怕什么?

身后就是虎贲营,周围都是自己的探马,就算是这四个辽人藏有后手,自己转身遁走也不过就五十步的距离嘛,

“老将军在此压阵,让我去会会他。”

孙老副将军命在身出不得军阵,但是李辉并不受此约束,而且总让这四个辽人指着一万多后军驻防的虎贲营在这儿骂,总归是不像话。

孙老副将我这一肚子火儿,早就想出这口恶气了,现在有个人愿意提他路见不平大吼一声,自然是让他满口答应,

“李将军且去,不过记得手下留情,放他两个回去,也好让他们到王京城下告诉那帮子茹毛饮血的蛮族,知道知道咱们南军的厉害!”

这孙老副将想的倒是周全,取人性命还惦记着杀人诛心,

但是,他想的可能有点多

“蛮夷休狂!”

李辉虽然有几下身手,但他不是战阵将军,手里只有一口趁手的胯刀,不过以他对自己那几趟功夫的自信,认为就凭这一口钢刀就已经足够了。

“哒哒哒哒哒~”

握着手里锋刃足可吹毛断发的精钢刀,被天上耀眼的金光射的是寒光四溢,远远看去竟如曳着银色尾光若手提流星般冲着郭木尔就冲了过去,胯下四蹄攒动更是势如奔雷般不可阻挡!

“好!可算是有个带种的了!”

郭木尔看到李辉手提钢刀朝他冲了过来,脸上是不惊反喜,左手一松,原本紧攥在手中的那柄瓮金锤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咣”的一声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就冲你这勇气,我小赵王今天就让你一锤!来!”

让李辉感到意外的还不仅仅是郭木尔这十分轻蔑的举动,还有那胯下完全没有动静的战马,

他就打算原地不动接我这一刀吗?

“杀!”

看着在自己眼里越来越大的郭木尔,李辉已将双手将那战刀高高的扬起,接着腰间胯下的力量,瞅准机会对着郭木尔的脑门儿就狠狠的劈了下去!

“锵!”

在两相接触的那一刹那李辉就感觉到,自己以力劈华山之势的倾力一击,仿佛是砍到了巨石山岳之上一样,换来的只是自己酸麻的双臂和已经被反震的裂开了血红色口子的虎口,

而反观那辽人小将,只不过是单手提着巨锤看似随意地将自己的战刀迟滞在空中,好像并没有太过费力,除了那咧嘴龇牙讥笑之外,李辉还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带着些许兴奋的战意!

“来,你再试试我这一锤!”

还没等李辉从惊错之中回过神来,面前这小将就迅速的朝着马下一躬身,海底捞月般的一把抄起刚刚丢在地上的那柄巨锤,带着呼啸的锤风,没有丝毫花哨的朝着左边面门就砸了过来!

“呼!”

前面的钢刀被郭木尔右手的瓮金锤压着,根本就抽不出来,只能任由自己那在这巨锤面前纸片一样的铁盔能够将头颅护住一二,

“咚!”

不过结果很明显,在郭木尔手中挥动起来的瓮金锤就是个十足的生命收割机,李辉整个人连同自己的三魂七魄一起被砸的倒飞出去三五步之远,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是承受不住泰山压顶般的力道,前蹄一弯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长长的嘶鸣之声中几近痛苦之意。

躺在地上还剩下半个脑袋的李辉,看着自己的魂魄如轻烟一般袅袅升起,可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明明说好了让他个锤子的郭木尔却出尔反尔,

一锤子结束战斗相当意犹未尽的郭木尔也是很内疚,到底还是自己的话没有说清楚,他应该准确地告诉李辉,

没错,我让你个锤子!

对于这名其貌不扬的红甲辽人小将感到意外的,不仅是已经躺在地上没有了生气了李辉,还有那个在军阵之中远远看着并且等待着李辉替他出气的孙老副将,

被郭木尔一锤子解决掉的李辉着实让孙老副将有些惊诧,不过惊诧之余更多是充斥在胸腔里已经是忍无可忍的怒火,

数十年跟着吴王带着虎贲军南征北战,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眼看着替自己出头不成反被辽将斩杀的李辉,盛怒之下的孙老副将也顾不得什么吴王的军令,狠狠的抡起自己手里的长刀往前一指,

“给我杀!给我杀!”

就算是这辽将有通天的本事,也总不能以四骑挡住他们这万余虎贲营的全力一击,尽管这让孙老副将自己都觉得有些用牛刀杀鸡的感觉,但是现在他根本就顾不得那么多,一心就是要把郭木尔的人头拿来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恨!

他这后军一动,可以说是正中郭木尔的下怀了,

郭木尔咧嘴一笑,朝着身后的三个骑兵一摆手里的瓮金锤,“往后河谷,撤!”

一行四骑脚底抹油朝着郭木尔铜锤所指的方向就掉转马头飞蹿而去。

说起来这孙老副将也是怒从心头起一时间昏了脑子,你想要追郭木尔,带着绿营的骑兵追不就好了?还带着虎贲营的一众步卒跟着你往前跑什么?

可能一马当先的孙老副将也没想到自己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整个后军防线是骑兵在前步卒在后,跟着孙老副将整个就向着后河谷的方向压了过去。

辽人马快,郭木尔又一直控制着马速,就好像是吊在驴子前面的胡萝卜一样,让紧跟着后面的孙老副将感觉近在眼前却怎么追也追不上。

不过

追着追着,孙老副将就明显感觉到前面郭木尔的马速慢下来了,激动兴奋的他还心道是自己马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了,手里紧攥着的那被烈风刮的嗡嗡作响的长刀已然是高高的举起,准备好了照着郭木尔的后心就是一刀,

但是

等到郭木尔胯下的战马渐渐的收拢四蹄停在原地,然后掉转马头让孙老副将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一抹诡笑时,孙老副将才意识到自己追了有些远了,

此时距离吴王的大营,不知不觉已经追出了四箭之地了

像虎贲营这样在整个大夏来说都属于训练有素范畴的军队,只肖纵马冲在最前面的孙老副将高高的把手臂一扬,就能迅速止住后面骑兵和步卒追击的速度。

二十步

此时孙老副将距离已经掉转马头矗立原地的郭木尔只有不到二十步!

能在这种近到让孙老副将几乎纵马一跃就能手起刀落斩眼前这小将于马下的距离停住脚步,不仅是因为看到了郭木尔脸上那充斥着玩味的笑,更是感受到了从胯下骏马四蹄之上传导而来的震动,

每一名虎贲营的将兵都能感受的,这种震动的来源,是脚下的大地!

“撤!”

对于孙老副将来说,这种伴随着恐惧的震动更像是一盆迎面泼来的冷水,激的刚才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迅速的冷静下来,原本一直提在手中锋刃朝前的长刀也是朝着身后猛的一挥,

“全军后撤!”

带着些沙哑,但是任谁都能感受到其中歇斯底里的喊声无疑更加扩大了虎贲营对着未知震动的恐惧、

不过

到底是吴王高由琅为之倚仗的王牌,尽管原本冲在前面的绿营骑兵已经有些四蹄不稳,但是后面的虎贲营却仍能迅速的压制住骚乱,然后前后调换快速形成后撤。

只是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木尔怎会让这只他亲手钓出来的大鱼再一个扑腾钻回水里去?

他接过身旁骑兵递过来的响箭,对这晴空之上的浑圆红日,拉了一个弦如满月、箭指苍穹,

“咻!”

刺耳的尖啸声划破苍穹,彻底奏响了这支脱离大营兵马的死亡乐章!

“轰隆隆!”

孙老副将虽然被当头射来的刺眼日光照的两眼发昏、看不清楚两侧高坡上像是被郭木尔一声响箭从地底站换出来密密麻麻的模糊身影,但也能分辨出来那一个个高大而又健硕的块儿头正是辽人的契丹骑兵!

他们嘶吼着、呐喊着,战意昂扬的挥舞着手里的圆月弯刀,踏着大地之上刚刚那让虎贲营陌生而又恐惧的震动,宛若两道冲过大坝的滔天黑潮,汹涌的朝河谷中间的虎贲营席卷而去。

此时

孙老副将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周围的哨骑形同虚设没有半点示警,他只知道现在他要是还仍旧保持着对那两侧借助着高坡地势冲将下来的骑兵似现在这样的惊愕之状,那么李辉就将会是他最好的下场!

“虎贲营听令!地载阵布防!”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想谈也得逼着你谈(2)

第三百一十二章·不想谈也得逼着你谈(2)

胜不妄喜,败不惶妥,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显然对于孙老副将这种易怒于形色的人来说,并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良将,但是能够作为虎贲营的二把手被吴王看中,也不会是什么庸碌之辈。

冷静下来的孙老副将当机立断,并没有下令全军不顾一切地往大营后撤,毕竟距离大军还有四箭地之远,

而且就算是你绿营骑兵跑的了,留下的虎贲营步卒可怎么跑得过辽人四条腿的快马?

到时候先不要说被辽军骑兵追上斩杀,就算是阵脚一乱自相践踏而死就够让吴王黑脸的了。

“地载阵!结阵!”

这个孙老副将嘴里的地载阵,有些类似于秦军方阵样这么一个原地结成防御阵势的意思,

不过比秦军方阵要更具有强度的是虎贲营手里那足足有一人高的厚重坚盾,以及手里架在两盾缝隙之间的精钢长枪。

孙老副将被一周的盾墙护在中央,手里的长刀变成了个临时的指挥令旗,左右挥舞着号令虎贲营不断加固在眼前已经迅速成形的地载大阵。

从郭木尔的角度看来,这一声令下倒像是让原本有序后撤的虎贲营即刻停止脚步,转而就地变成了一只“钢铁刺猬”,此阵结的颇有种固若金汤的感觉。

不过这训练有素的虎贲营反应倒是快,外面的绿营骑兵可就没那么好待遇了,

一个个早已经惊弓之鸟似的变成了散兵游骑,还没等呼啸而来的骑兵把他们淹没在黑色浪潮之中,就已经在先声而至的箭雨之下折损大半了,

说来也是可怜,这些当地的绿营除了在安逸手底下的四川绿营之外,不管到哪儿都是被当成炮灰来使。

当然了

现在的孙副将也是无力顾及绿营的人马了,那么大的动静之下,大营里的吴王肯定是正在调集兵马冲这边赶来,他只需要在此地抗住辽军的这波冲击,保住虎贲营那就是保住了自己的脑袋。

“右阵!开!左阵!陷!围起来,斩!”

到底是装备精良,让郭木尔都没有想到这支方阵居然在那两鬓斑白老将的指挥下进退有度,生生的抗住了挟雷霆之势冲将下来的龙骧骑的全力一击!

说真的,对于骑兵战法颇为得心应手的郭木尔感到相当的吃惊,这支看起来就是以刚毅与敌硬撼的方阵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全部依靠坚固的巨盾和**硬抗奔驰而来的骑兵,而是就像带着筋肉关节一样无比灵活,根据他龙骧骑的冲击点不断地变换形状,趋弱避锋竟如使五指一般随心所欲,

看起来利剑一般直冲而下势不可挡的龙骧骑,就好像是一剑插在了棉花上一样,等到想再把剑拔出来插第二下的时候,这棉花忽然又变成了深海里八爪鱼,死死的缠住剑柄,不留下几条人命那你是休想全身而退。

孙老副将能想到的固守待援,郭木尔也能想到,

虽然现在龙骧骑仍旧占据着箭雨打击的绝对优势,但是胶着缠斗绝对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必须尽快地解决战斗。

可是谁都知道速战速决是当前第一要务,但是要如何处理这夏军摆出来刚柔相济的地载大阵却是个头疼的难题,

而且这地载阵是吴王精心编制操练出来的,哪有那么容易白给你个破绽让你钻?

一想二想不得其解的郭木尔心里头的那股子蛮劲儿就上来了,

好!

破不了你的大阵,就把你这阵法的灵魂给你一锤子砸出来,

灵魂在哪儿?

就在那正居身阵中指挥的孙老副将身上,他手里挥舞不停的长刀,就是这灵活战阵的灵魂所在!是这阵法刚柔并济的原点!

心中有了计较的郭木尔也不多作犹豫,一勒这胯下的战马,拎过两柄瓮金大锤就朝着虎贲营的地载阵单枪匹马冲将而去,

“侧翼!截!”

阵中的孙老副将当然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这眼前困境的始作俑者郭木尔,就在后者胯下战马刚刚迈出前蹄的第一步,孙老副将就早早的准备好了几扇坚盾给他,打算将他挡在阵外。

但是

郭木尔可不是一般的龙骧骑兵,阵型一变就能把他拒之门外,

他脱开脚上的马镫,倒提着两柄瓮金锤稳稳地站在马鞍之上,借助这胯下的马速,等着就快要冲到虎贲营阵前的时候力从脚起双腿用力踩着马背朝前一跃而起!

“看锤!”

阵前的虎贲营军士哪里想得到这辽将居然凌空跃起,带着手里两柄嘶风呼啸的斗大铜锤,巨灵神下凡一般朝着他们天灵盖儿上就砸了下来!

“咚!”

来不及抬起手中巨盾,仅凭着带着精良甲胄的胳膊顺势一挡,这可拦不住郭木尔手里的山岳之力!

“噗!”

一锤一个,沾着白花花的不知道是*还是血浆的红白之物,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持盾军士直接砸死当场。

孙老副将大长刀往这边一指厉声喝道:

“给我拦住他!”

但这光是嘴里说拦住就拦得住的吗?

郭木尔跃进军阵之后那更是如虎入羊群,手里瓮金锤使的风车一般带着死亡的呼啸那简直就是沾到即死碰到即亡,一时间将周围试图围上来的军士接二连三的轰杀当场。

“不要乱,外围的给我顶住!”

孙老副将很快就发现这郭木尔成功地把左侧军阵的目光尽数全吸引过来了,竟然使得刚刚还进退有度的防线被外面轮番冲击的骑兵摧的岌岌可危的了起来。

“咚!”

郭木尔反手又是一锤,直接把那准备抽冷子给他后腰来上一刀的虎贲军士一锤砸死在地上,然后眦着那双已然杀的通红却战意不减的双眼,兴奋不已的狂笑道:“来来来!你们一起上,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小赵王手里的翁金锤!”

紧着抡起手里这双沾满着浓稠血色的巨锤在头顶“咣”的一声重重一砸,宛若实质性的音波似乎可以震慑到每个人心底一般,让周围不断围上来的夏军只挑着银枪远远对峙,再不敢上前半步。

眼看着郭木尔这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左突右杀,孙老副将意识到要是再不制止,这整个侧防线都得让他掀个底儿朝天,

“锵!”

情急之下的心火燎的整个眉梢都凑在了一起的孙老副将,迅速地把手里长刀呈一个下劈势的动作攥在手里,耀眼的寒光带着嗡嗡作响的锋刃,伴随着他脚下踏地而起的步伐就朝着郭木尔冲了过去!

孙老副将还真是宝刀未老,这两下子耍出来,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那一双干瘦的双臂抡过头顶准备蓄势劈下的长刀,似乎带着开山劈石的万夫不当之力,

“给我开!”

“来!”

郭木尔又哪是个轻易服软的人,爆喝一声举起双锤接住了孙老副将狠劈下来的长刀!

“咣!”

金铁交鸣之下的尖锐之声,就好像是一枝枝无形的箭矢,刺痛着周围每一个虎贲营兵士的耳膜和神经。

郭木尔稳稳的接住长刀,稍纵即逝的龇咧了一下嘴角之后,近乎是用尽丹田之气朝着孙老副将一声怒吼,瓮声瓮气的如雷公一般炸响在孙老副将的心头。

“啊!!!!”

这股子自下而上的力量在电光石火之间灌输到了紧握瓮金锤的双臂之上,郭木尔左锤下滑抵住刀刃,然后右锤照着那长刀精钢的刀杆狠狠的就砸了下去!

“破!”

这一下子,让一向自诩马上能开三石弓的孙老副将十足的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绝对的力量,他就觉得在郭木尔右锤砸下来的那一刻,尽管感受到刺痛的虎口使尽全力控制着剧烈抖动的刀杆儿,但是手里的这杆长刀已经完全就不受他的掌握了,

“咔嚓!”

孙老副将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手里这杆精钢的刀杆儿能在战场上这样被人一锤子砸断!

一下子长刀被折,有些慌了神的孙老副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掉转马头、胯下使力,离这个眼前已然是两眼血红的杀神越远越好,

“哪儿走!”

郭木尔只身突进重围就是奔着他来的,哪里又让他在溜走的道理?

他左手把刚刚紧握着的瓮金锤朝地上一丢,伸出手去一把就抓住了刚要纵马而走的孙老副将胯下的那匹战马的马尾巴!

“唏律律~”

真不知道郭木尔手里能有多大的力气,硬生生就拽住了那只已经是身如弯弓打算一跃而逃的战马,

那战马吃痛,嘶鸣着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一双前蹄,愣就是没有往前迈出哪怕一步!

“让你给老子跑~”

孙老副将被郭木尔抓住马尾巴险些就要被受惊的战马掀下马来,还没等控稳身形,后脑就已经感受到了呼啸而来的锤风!

“咚!”

不出意外,几乎不会有什么活物能够生生的捱住郭木尔全力砸下来的一锤,

马上的孙老副将连吭都没来及吭一声,就被连人带马锤在了当场,甲碎骨裂已然是没有了生气。

失去了孙老副将的虎贲营地载大阵,就好像是一个灵活的武者忽然失去了赖以称雄的经脉,再也无法协调出之前那攻守有度的动作,艰难的依靠着手里的巨盾,被外围攻势不减的龙骧骑逼的是节节退缩,

再加上阵中的郭木尔片刻没有停歇,击杀了孙老副将之后又重新抄起他的两柄巨锤继续他“收割机”的工作,里外夹击之下,很快这支虎贲营就已经是颓势尽显坚持不住了

当然

吴王那边儿也不是聋子,老早就听到了南面的喊杀声。

正在聚精会神盯着树墩上铺着的地形图的高由琅,“嚯”的一下抬起头,朝着南面远看而去,开口朗声问道:“怎么回事儿?可是后军有警?快去看看!”

“是!”

很快,受命而去的令兵就给他带回来一个噩耗,

“王爷,后军遭到辽人袭击,孙将军率军追击,虎贲营陷入苦战!”

“谁让他们出战的?!”

“这!快去通知前军,火速驰援!”

高由琅还没开口,一旁的这虎贲营将官倒是按捺不住了,急冲冲的指着令兵就要调北面的虎贲营前去支援。

“等等!”

关键时刻,吴王还是这几个人里面唯一颇有大将风范的,这支忽然从南面窜出来的辽人,绝不仅仅是来探他虚实的,搞不好是自己钻了人家的套儿,

“传我的命令,前军虎贲营就地固守、加强戒备,潮州清远两卫人马全力驰援后军!”

“是!”

第三百一十三章 要和谈就大家一起谈

第三百一十三章·要和谈就大家一起谈

临危不乱

这一点单从为将者来说,吴王确实做到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够带着虎贲营和两卫人马从辽军布好的大口袋里全身而退,

毕竟,这次萧燕儿可不单单给他预留了郭木尔一支人马。

“杀!”

按照吴王的军令,中军的这两卫人马刚刚调动起来,两侧的河谷高坡上就好像如法炮制一般涌出无数契丹骑兵的身影,虽然没有龙骧卫那种黑潮奔流之势,但也是清晰地看到他们手中透着咄咄杀气的弯刀!

郭木尔在后军得手之后,吴王高由琅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毕竟被围的可是他最精锐的虎贲营,然而辽军等的就是他的大军“挪窝儿”,

这足足看起来也有两三万人马的辽军各自汇聚成一柄柄尖刀,对着河谷底部吴王带来的这块“大肥肉”毫不留情的绞杀了下去,

两翼和中军的卫所战力本就不高,被辽军这么突然一击更是一时间溃不成军,反倒是吴王下令原地固守的前军虎贲营成了个没人要的孩子,摆好了防御阵势却没有任何一支骑兵来找他们触霉头。

“不要乱!所有人不要乱,原地驻守!”

尽管两卫指挥使挥舞着手里的佩剑拼命的压制着乱军,但是已经在驰援后军和原地驻守两个命令之间混了头脑的两卫官兵根本就无法再短时间内重新形成战斗力的,这边儿刀还没拿起来,就被来去如风的辽骑一躬身扎了个透心凉。

吴王是能看清战场局势的,现在这状况,除非他手底下全都是清一色的虎贲营,不然就光凭越来越乱的中军,就能迅速的让他整个军队全部失控!

高由琅狠狠的一咬牙,朝着南面挥剑一指:“撤!所有人听命,全军南撤!”

紫禁城

北直隶的战报送到雍王手里的时候,高慈祥差点儿就一个不稳栽倒在大殿上。

吴王大军在北直隶河谷遇伏,遭到辽兵重创,全军折损大半,听说连虎贲营副将都被斩杀当场,一路向南后撤至接近东昌县边境的时候,又再次遭到龙骧骑的截杀,直到被郭木尔一路乘胜追击三百余里后接近山东边界的时候,才算是堪堪放过了他们,

一路之上丢盔弃甲、抛尸当场的夏军不知几何,雍王也没接到吴王的信函来说具体损失了多少兵马,反正只知道杀神一般的郭木尔又折返赶回北直隶的时候,吴王都没敢再往北前进一步。

“殿下,王爷此番损兵折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了,城外的辽军又整日如虎狼般虎视眈眈,依臣下看,不如不如”

贺之然朝着龙椅上的雍王拱着手,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如迁都是吗?”

贺之然看着雍王那张阴沉的脸,重重地点头应道:“是!现在咱们手里趁着兵力还充足,完全可以向南破围而出,在山东跟吴王的兵马汇合,迁都南直隶,依托长江天堑,就让太原方面去跟辽人厮杀,到时候咱们大可坐收渔翁利,集中兵力以逸待劳重新夺回王京便是!”

或许从目前的态势来讲,贺之然说的确实是一条可行性很高的路,但是介于这条路所带来的负面效果,雍王还是有些固执的摇了摇头:“绝不!我高慈祥就是死在这紫禁城里,我也不能迁都。一旦离开王京,我们可能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殿下,现在”

“好了!”

雍王把眼睛紧紧的一闭,抬起手朝着贺之然旁边的竹彦海一指,问道:“竹尚书,上次和谈辽人的条件是?”

“禀殿下,辽人要求辽夏之间重新界定西北以潼关为新边界,并要求控制潼关在辽人之手;其次要求我大夏每年以银一百三十万两、绢匹一百二十万匹作为所谓‘助军旅之费’至大同交割于辽。还有”

竹彦海还未说完,贺之然就显得很是激动,朝着雍王跪言道:“殿下!割地、岁供此乃丧权辱国之约,万万不可答应他们呐!”

可是雍王并没有理会贺之然,只是淡淡的朝着竹彦海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此外,辽人还要求我们开埠互市,要在大夏的武昌、九江、苏州、扬州、广州等城镇全面通商。”

“啪!”

听到这儿雍王是实在忍不住了,拂袖将龙案上的青花瓷茶盏狠狠的甩掉在了大理石砖上,砸了个粉碎,

“可恶,实在是可恶!”

跪在下面的竹彦海和贺之然都听出了雍王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一样。

不过很快

雍王便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空洞而又有些无奈的眸子远远地看着殿外的天空,沉声开口道:“竹尚书、贺大人。”

“臣在!”

“夏辽边界重新划在兰州一线,兰州归属辽人。每年大夏向辽人提供岁币一百万两、绢匹九十万,所提及城镇设立互市,与辽通商。这是本王的底线,我想辽人应该不会拒绝,明天有劳二位跑一趟了。”

“殿下,我们”

贺之然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雍王挥挥手打断了,

“照做吧,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解城下之围,接吴王进京。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贺之然只好无奈的应了一声,跟着竹彦海两个人恭敬的退出了大殿

王京城外

辽军大营

萧燕儿一向都是晨起的相当早的,很多时候甚至于昼夜的岗哨还没有开始换岗,就已经见到了中军大帐之中莹莹点亮的火光,

不过今天,倒是有两个心急如焚的人比她萧燕儿还要早上不少时候的就进了辽营,静静地等候着她的接见。

“禀太后,夏国使臣已经等候在偏帐,说是就和谈一事想要跟太后再行商议。”

听着帐侍卫的通禀,随意披着一身团凤锦裘刚刚从床榻上站起来的萧燕儿轻轻的挑了挑唇尖儿,

自己说什么来着?看来龙椅上的那位有点儿坐不住了。

“让他们等着。”

虽然雍王这次主动低头议和正中她的下怀,但是萧燕儿并没有马上就出去见夏国使臣的意思,反而淡淡的吩咐着帐外的侍卫道:“告诉韩大帅,同我一起去巡查军备。另外吩咐下去,侧帐里用不着上茶,我要好好晾他们一晾。”

“是,太后。”

就这样

这作为使臣的贺之然和竹彦海两个人在侧帐里面从天色还未蒙蒙亮一直坐着等到那日头高高挂在天中央,都没有等到任何一个人影进来。

俩人起初还以为是萧后未曾寝起,心道自己这早来等候还是尽显诚意了,

哪知道这半个晌午都光听见外面人喊马嘶的声浪,就是不见有人来跟他们搭半句话,别说是萧太后本人了,除了门口这俩缄口不语的侍卫之外,就连个牙门将他们都不曾见过。

“咣!”

忍无可忍的竹彦海撩起袖朝服的宽大袖袍重重的一拍桌子,黑这个脸怒声道:“这太不像话了!简直就是不把我堂堂大夏放在眼里!这这分明就是蔑视,是挑衅!”

坐在一旁的贺之然相形之下倒是淡定多了,微闭着眼默然不语。

“之然兄,你倒是说句话呀!”

门口儿的俩侍卫就不说了,眼看着这屋里唯一有可能支应他的贺之然都没搭茬的意思,这一大早儿就坐了冷板凳的竹彦海更是心中郁愤难舒。

贺之然睁开眼,缓缓的抬起手摩挲了下自己那已经带着些银白色胡茬的下巴,淡笑着应道:“竹老大人,现在你还以为是之前时候吗?就算是蔑视、是挑衅,我们又能拿他们怎么样?现在是我们求着人家,人家摆明了就是要晾着我们,我们又能如何?等着呗。”

说着说着话,贺之然下意识的伸手去端面前柳木桌上的茶盏,但是却不出意外的端了个空,引得自己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偏过脸接着对竹彦海道:“与其叫嚷着让他们来,还不如先让门口儿的那俩侍卫给我们先来杯水喝实际些。”

“贺大人倒还真是看的开。”

竹彦海很是不满的瞥了贺之然一眼,估计自己被他说得也感觉到喉咙发干,负着双手昂首朝着帐门前走去,冲着俩目光呆滞的侍卫恼道:“你们辽人就是这么待客的吗?我们作为大夏使臣,连被茶水都喝不上吗?”

那木讷的侍卫听得竹彦海这带着怒气的话,朝着对面的同伴相觑了一眼,然后用辽人的礼节朝着竹彦海躬了躬身,有些怯生生的答道:“那个贵使,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太后吩咐了,现在军营中缺水,不能浪费,所以所以暂时不能给两位贵使斟茶了。”

“你们!”

“哎呀我的竹大人!”

明明是贺之然自己开口提起的,倒像是一副对那侍卫的回答了然于胸似的开口劝竹彦海道:“竹大人何必再去自讨难堪,费这些唇舌还不如在这儿静静神,想想一会儿如何应答的好。”

“你们简直就是一群混账!”

堂堂大夏吏部尚书,啥时候受过这窝囊气,愤怒的竹彦海把袖袍一甩,转身一屁股坐回到了谈判桌前,起伏的胸膛鼓的跟破风箱似的,坐在旁边的贺之然感觉这竹老大人马上就能从嘴里喷出火来

相比较着急上火又口干舌燥的竹彦海来说,一身落日红云甲、信步走在中军营中的萧燕儿比起前几日来,倒是显得轻松了不少,跟在身后大元帅韩光德心里头明白,这萧太后心里的一块最大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了。

韩光德抬首看了看已经是日上三竿的光景儿了,不由得低声提醒道:“太后,时候可不早了,偏帐里还等着两个人呢。”

“这次他高慈祥看来是势在必得啊,除了竹彦海,还有谁同来?”

“北军指挥使,贺之然。”

萧燕儿听完,绝美的俏脸之上微微地笑了笑,不由得感叹道:“怪不得这高慈祥能把行伍出身的那个德王赶的偏安一隅,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心细的让人觉得后怕。”

韩光德听着萧后没来由的夸起了高慈祥,有些不解地问道:“太后怎么想起来提到他了?”

“老帅可以想呐!这前些时日可是这位贺指挥使率领夏军对我们多番袭击,搞得我们好一阵子都是不堪其扰。虽然最后设了个口袋陷了他的大军,但是他贺之然本人却老鼠似的从咱们手底下溜走了。这回和谈,高慈祥明知道是咱们是主导,却故意把他给派了过来,老帅还不明白吗?”

“一个一直跟咱们作对的人,现在又不得不低头向咱们祈和,不管放在谁心里,都是感觉挺解气的。”

萧燕儿笑了笑,“没错,说的就是这个,到时候气儿是解了,心也就放宽起来了,这心一宽了,谈判桌上的锱铢必较的心说不定也就宽了。所以我才说这高慈祥他往前走一步,心里得琢磨三步。”

“现在我还真有点怀疑,这西面的人是不是他高慈祥的对手了。”说着,萧燕儿的一双美眸又朝着山西的方向远眺着。

“这可就不好说了。”

韩光德也是微微一笑,接话道:“毕竟太原那边,还有个安逸呢。”

“是的,这个安逸阿姐可要小心,一肚子都是鬼心眼儿!上次还在太原跟我叫嚣说要等见到你的时候,看你有没有本事报那一箭之仇了。”

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两柄瓮金锤,寸步不离保护着萧燕儿的郭木尔听到这安逸的名字,便赶紧添油加醋的在他阿姐面前把状一顿告,

惹得萧燕儿看着自己弟弟这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是忍不住掩唇而笑,

“好,好,到时会阿姐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一脸宠溺的萧燕儿拍了拍那壮实了自己足足两三倍的郭木尔的肩甲,弯成月牙的眸子渐渐的伸展开来之后,转而又看向韩光德,淡淡的吩咐道:

“老帅,太原那边儿也派人去接触下吧,王京这边事情一了,咱们该让他们表示表示了。”

“是,老臣明白!”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夜雨寄北

第三百一十四章·夜雨寄北

太原

踏上太原高耸的城墙,一路未曾停歇的竹宗臣和竹继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简单的安顿好了儿子之后,便急匆匆的未曾迟延半刻的朝着赵王府而去。

当然了,竹宗臣倒不是去找正在军中的赵王高由晋或者德王高慈勋,而是去找了高慈勋的母妃,皇贵妃孙氏,

高慈勋倒是孝顺,自己把府邸搬到了之前崇正遗留的行宫里,倒是把母妃安排到了稍微舒适妥帖的赵王府里,整日里由王府里的人服侍照应着。

竹宗臣何等聪明之人?

他知道现在德王对于之前跟自己过节不浅的安逸是相当的倚重,所以并没有直接去见德王,而是先找到了这位前皇贵妃“唠唠家常”。

“说来跟你可是久日不见了,都是一家子人,没那么多规矩,快坐下。”

孙氏看到竹宗臣进来,脸上甚是喜悦,赶忙吩咐侍女扶起欲要行跪拜大礼的竹宗臣,引到侧首的椅子上落座。

竹宗臣很是恭敬的冲着孙氏笑了笑,应道:“是了,说起来我跟大姐也是多日未见了。”

这皇贵妃孙氏虽然小了竹宗臣几许,但是按照辈分来说,竹宗臣却还要开口叫一声大姐。

“你可是苍老多了,上次在四川见你的时候,头上可没有那么多的银丝白发。清怡和继云可还好吗?”

“托大姐的福,继云跟我一起来的太原,现在已经安顿下来了。倒是清怡这丫头”

竹宗臣说到这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哎,大姐也知道她的性子。当时事出紧急,为了掩护我和继云被高慈祥的人拿住了,后来才得到她的消息,让静远伯安逸派人从王京的北军大狱里救出来了,应该就在这两日到太原。”

“你呀!”

孙氏佯做一脸嗔责道:“明知道清怡跟她娘亲一个脾气性子,怎么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单独留在那虎狼窝里呢?要不是安逸,我看你现在肠子悔青不悔青。”

话虽这么说,但是当时的情况就如同竹清怡所说的那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真要是意气用事起来,孙氏现在可能竹家三口一个都见不到了。

“是,现在说来,等见了面我还要好好地感谢静远伯爷呢。”竹宗臣颔首微笑着,表情看上去很是淡然,感谢的话语之中好像也是忘记了放盐。

孙贵妃倒是皮笑肉不笑的直言道:“我说你啊,在我这儿就不用这么客套了吧?你跟安逸在成都的那一出,当我不知道么?人家去北军大狱里,可不是专程去救你的宝贝女儿的,你可别会错了意。”

竹宗臣这只老狐狸哪里还能会错安逸的意,只不过想看看这皇贵妃的态度罢了。不过现在既然孙氏的态度已然挑明,竹宗臣也便直奔主题而去了,

“说实在的,早些时候我还真没看出来,这柳彪居然是跟安逸一条船上的。但是我不太能想通的是,既然是安逸的人,为什么当初要带着二十万大军一起去王京找雍王呢?要知道雍王当时可是一副口衔乾坤的样子,他安逸拿柳彪不会改弦易帜就拿的那么准么?”

不过孙贵妃倒是和竹宗臣的想法不太一样,想了想道:“我觉得这安逸派人去救柳彪,并不能说明柳彪跟安逸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吧?”

竹宗臣把眼神往孙贵妃那儿一挑,“大姐这话怎么说?”

“我听我哥也说过,当时在兰州的时候,柳彪确实和安逸的关系很暧昧。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倒向了当时的徐亮,也就是雍王。你说有没有可能本身这柳彪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现在看到雍王势衰,然后恰好他安逸又对他有所拉拢,所以干再次做了回墙头草呢?

毕竟,他那个族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提起惠妃柳璇,孙氏的眼底那就是满满的厌恶和恨意。

以竹宗臣来看,皇贵妃说的话也并不无这种可能性,但是想要搞明白这件事儿,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安逸和柳彪来个“当堂对峙”。

“依我看,咱们不妨就等到清怡和柳彪来了太原之后再说,安逸和柳彪是敌是友,到时候就见分晓。”

孙氏点点头,应道:“如果是敌不是友的话,对我们来说倒还是件好事,毕竟现在这位静远伯的手是越伸越长了,弄得勋儿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我这为娘的可能看得出来,这安逸,绝非池中之物。”

这一点,竹宗臣倒是深表认同,

“此子年纪虽小,但却人中龙凤,胸中暗藏韬略,而且城府极深,绝对不可小觑。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等事情平息下来,王爷那儿自然是礼贤纳士、宽仁为本,大姐这儿可不能手软呐!”

“我心中有数。”

孙氏淡淡的应了一声,锋利的眸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对了,提起勋儿我倒要催一催你了。”

这句话出口,刚刚孙氏那让人看了心生冷意的表情,又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抬着臻首微笑地看着竹宗臣,

竹宗臣自然明白孙氏的意思,也是脸上浓浓的一笑,应道:“大姐莫催,清怡这不是来了嘛。在王京的时候就一直惦念着王爷,现在可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呵呵,好,好。”

看来对于竹清怡这个准儿媳妇儿,孙氏是相当的满意,“以前慈勋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的就是他这个清怡妹妹,现在军务繁忙,但我知他心里只装着清怡。

你也别总是王爷王爷的,叫慈勋就好。清怡这丫头我从小就喜欢,聪明伶俐又冰雪聪明,这次是老天有眼,你可不能再让我这清怡丫头只身犯险了。”

“是,是,宗臣记下了。”

------------------------------

太原以东七十余里

笠雨镇

这个距离太原不远的小镇子,还真是镇如其名,柳彪竹清怡一行四人赶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下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傍晚时分就已经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了现在这漆黑的光景儿时候,已然是雨如瓢泼了。

不过这四个人倒也不全是因为大雨才被迫在这距离太原已经是相当之近的小镇子歇脚,而是这连日来疾行赶路,实在是有点儿人困马乏的让人经受不住了,

这还幸亏就是柳彪、竹清怡、胡玉华和郝越这四个年轻人,要是当时那赵管家一起赶路,怕是现在还没出河北的地界儿呢。

说来着赵老管家也是个执拗的人,

那日他们几个在瓦屋里放倒了南门守将邝武一行之后,就换上了夏军的军服,让身形比较高大的柳彪穿着邝武的将甲,几个人打算扮上南门守军趁着夜色出城而去,

但是临到走的时候,那个赵老管家却犯起了倔劲儿来,非说淮王府里不能没人照应,执意要回王府里去。

当时事出紧急,几个人都还没脱离危机,哪儿还顾得上他了?

便让郝越摸着黑给赵老管家带回了王府里去,然后四个人抢过几匹快马,这才夺门而出

“我看着雨势想要停啊,等到明天早上都够呛。”

作为经常跟这地底下东西打交道的郝越来说,只需要蹲在小客栈的门口儿,用手指沾一沾地上潮湿的泥土,然后放在鼻头嗅上一嗅,就能知道眼下这一两日内的天气变化。

竹清怡本身是个女儿家,也实在是乏的厉害,早早的就上了客房里歇下了,整个客栈的院落里就剩下柳彪和郝越两个夜猫子,大眼瞪小眼儿地看着外面如幕的雨帘,怔怔发呆。

没过一会儿,胡玉华就揣着个大油纸伞,从客栈踩上去吱吱呀呀的木楼梯上蹑手蹑脚地走了下来,然后朝着靠在门口的柳彪挑了挑眼神儿,

柳彪冲他会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郝越搭声道:“你在这儿精神着点儿,我和玉华出去了。”

郝越看起来是知道他们俩要去哪,对这两个人的一通表情动作并没有太过在意,只顾点头应道:“知道了,我晚上的精神可比白天好多了,你们快去快回吧。”

胡玉华轻“嗯”了一声,然后撑着那柄大油纸伞,跟柳彪两个人就消失在了客栈外面的雨幕之中

蓑雨镇这场夜雨之大,出乎了胡玉华和柳彪的意料,他们手里的那柄大油纸伞好像给他们带来的都是精神上的安慰,并不能帮他们遮挡太多肉体上的冰雨,

“这雨也太大了吧?你们到底约在哪儿了啊?这鬼地方人影子都没有几个,不用约这么远吧?”

柳彪一手拼命的将自己已经湿漉漉的衣袍袖往空间有限的油纸伞里面拽着,一边朝着正撑着伞四处打量着周围黑漆漆环境的胡玉华抱怨着。

也不知道胡玉华是不是天生就跟猫一样能夜视,总之在这一片柳彪看起来完全都是一模一样黑的地方,胡玉华居然能带着他找到了一处二层上仍旧点着灯火的小茶楼,

“就这儿了,走,上去。”

胡玉华朝着二层楼上正端着茶盏依靠在桌边欣赏着这珠帘雨幕的人影一指,带着柳彪一前一后的冲着茶馆就走了进去。

“锵!”

“谁!”

第三百一十五章 撕破脸

第三百一十五章·撕破脸

这小茶楼二层倒是灯火通明的,不过一层却是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柳彪和胡玉华两个人刚迈出雨幕探上茶楼的台阶,就听到这黑暗之中“锵”“锵”的两声拔刀声,紧接着就看着两道银光闪过,带着阴风就朝着自己面门劈了过来。

“住手!是我。”

这一声喊让柳彪越来越觉得这眼神儿好还真是有好处,自己这还正往腰间的佩剑摸去呢,旁边儿的胡玉华已经是看清了来人,

“我是胡玉华,奉命前来。”

听到这句话,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才从黑暗之中缓缓地走了出来,等到看清楚左边那人面孔的时候,柳彪差点没气的跳起来,

“毛子!”

柳彪走上前朝着毛子的胸甲上重重砸了两拳,带着笑意的嗔道:“你小子长本事啊?老子你都敢砍?”

毛子嘿嘿地笑了两声,挠头道:“这外面下这么大雨,我们哪知道是谁,问了你们也不答话,可不就动手了。”

“那儿他妈那么大雨谁能听见你们说话啊。”

久未谋面,乍一见到毛子的柳彪还是相当的欣喜,一边拍着毛子的肩甲一边夸赞道:“不错不错,你小子比当时在西北的时候刀法凌厉的不少,现在有资格跟我比画了。”

“就你?”

毛子听着他的话,眼神之中那是一阵的不屑,“我这套刀法可是当时孟崎哥留下来给我练的,可是凌厉得很呢。”

“你可快别跟我扯淡了,孟崎懂个球的刀法!来来来,咱们俩就在这儿就比画,让你瞅瞅什么叫真功夫!”

要是毛子说师从高慈懿或者姜尚柳彪八成也就蔫儿了,听到是跟孟崎学的,这动起手来大不了菜鸡互啄,谁怵谁啊?说着拔出腰间的佩剑就要跟毛子比画,

倒是让一旁的胡玉华一把拦住了,扯着他朝着楼上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柳彪还不依不饶的让毛子在一楼等着他下来比武。

两个人转过二层的楼梯,才看到这靠在桌边一身素衣白袍的人影,不是他静远伯安逸,还能有谁?

“我说柳彪?你这王京走一圈儿过来了,怎么还是这副逮谁跟谁龇牙的性子?高慈祥还没让你长记性?”

安逸转过面来,朝着桌子对面一抬手,示意二人坐下,调侃着柳彪道。

“伯爷。”

柳彪这屁股还没沾到板凳呢,就开始跟安逸抱怨起来了,“下次这种事儿,我可不干了,你都不知道这王京里的水有多深,一个个的恨不得都能长八十个心眼儿,我实在是算不过他们。”

安逸笑了笑,把桌子上的茶壶朝他们两个面前推了推,示意他们两个落汤鸡喝点儿热的暖和暖和,

“不至于吧,你不是说那个竹清怡可是个有心计的丫头嘛,跟她在一起,还能吃的了亏?”

柳彪还没来及开口,胡玉华倒是先重重的点了两下头,插话道:“讲真的,那个女子确实鬼精鬼精的,要不是她,我们还真出不来王京城。”

“你们两个都这么说,那看来是没错了。”

安逸点了点头,“不过想来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竹宗臣就是一条老狐狸,他这女儿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们出来的时候,王京情况如何?”安逸接着问道,

“可别提了,那叫一个乱呐!特别乱!”

安逸觉得这种事儿问柳彪,最后自己只能听得一脸黑线,转而又把脸看向了胡玉华。

“高慈祥新委任了一个北军指挥使叫做贺之然的,这个人是个文官出身,但是居然会打仗,一开始听说用夜袭战法把辽人扰的是够呛。而高慈祥这边也是佯做谈判,等着吴王进京然后彻底扭转战局。

不过你猜后来怎么着?”

“让萧燕儿收拾了?”

胡玉华重重的把头一点,“没错!辽人在北直隶边界设伏,大败吴王援军,据说还连斩两将,逼得他们后撤数百余里。王京里的高慈祥看吴王没指望了,又乖乖的去跟辽人和谈了。”

“我不是说了嘛。”

安逸端起茶盏看着二人,眼眸之中带着一丝耐人寻味道:“萧燕儿这个女人,你想要抓住她的把柄逼她退让,那是难上加难。但是你只要有一点儿破绽被她看到,她就能以此为突破口,让你万劫不复。”

胡玉华对此表示相当认同的接着道:“没错,而且我昨天刚刚收到消息,现在萧燕儿已经和雍王达成和谈了,但是具体的条件还不得而知。”

“是吗?那这样看来,很快她就会来找我们了。”

“伯爷的意思是辽人也会来和我们谈判?”胡玉华对此倒是颇为惊讶。

安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两头下注的好时候,萧燕儿怎么会放弃。”

“不过这萧燕儿的和谈还在其后,有件事儿,你们可得提前准备上了。”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柳彪看了一眼。

这一眼给柳彪吓得赶忙朝着他摆着手,“不不不,伯爷,你可别看我,王京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谁让你回王京了?我的意思,是让你继续做你的柳大将军。”

这话说得柳彪更是摸不着头脑,“你是什么意思?”

安逸一脸神秘的朝着柳彪勾了勾手,示意他把脑袋凑过来之后,贴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

“懂我的意思了吧?换个台子,继续唱戏。”

柳彪当然是明白了安逸的意思,撇着嘴无奈地点头道:“得,我算是看出来了,反正这坑蒙拐骗的事儿,伯爷就能想到我柳彪。”

“看你这话说得。”

安逸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赶上你身份特殊嘛,行,我答应你,这最后一次了。”

“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摊上这种事儿又拿我往上顶。”

“放心吧,我说话你还不信呐。”安逸笑着答应他道。

转头看着外面虽然依旧仍是雨帘不停,但是比起刚才的倾盆之势已经是小了许多,

“好了,我说的就这些,你们两个也快些回去吧,别到时候让那姑娘生疑,”

“好,那我们这便走了。”

“柳彪!”

两个人站起身来的时候,柳彪却让仍旧坐在桌前的安逸叫住了,他朝着太原方向一指,“等近了太原之后,我让人把你姐的住处告诉你,有空去看看她。”

柳彪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第二天晌午时分,安逸正倚在太原城中高慈勋特意赠予他府院的正厅里那把花梨木雕椅子上,正跷着二郎腿看着成都高影疏寄给他的家书,就听到了门外亲兵侍卫毛子的禀报声,

“伯爷,德王殿下派人来请,说是到行宫议事。”

想必,是柳彪他们已经到了太原了。

安逸嘴角一挑,然后把手里那份连信纸都显得很精致的信函小心翼翼的夹在桌案上的书页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袍,“知道了,回禀德王,我即刻就去。”

说来安逸这座府宅宽敞倒是宽敞,但是距离行宫位置可不近,而且在这太原车水马龙的市井接道又不能快马飞奔,因此他到行宫正殿里的时候,基本上其他的人已经到齐了。

“静远伯到了,本王可就等你一个了。”

德王高慈勋见到安逸那是心里一百个开心,赶忙亲昵的走上前去,把他从殿外拉了进来。

安逸笑着跟高慈勋恭维着,然后用余光打量了下这一圈子人,实际上除了面无表情的竹宗臣之外,也就多了一个正盯着他瞧的柳彪,

“哟,柳大将军,这可是稀客呀。”

安逸走过柳彪身旁的时候,笑着朝他点点头,手上顺势就打算亲昵的拍一拍柳彪的肩膀,

不过柳彪却十分出乎众人意料的并没有跟安逸寒暄的意思,而是迅速的往后撤了一步,让安逸那只拍过来的手掌扑了个空,

“哪里,在下见过静远伯爷。”

柳彪淡淡的朝着安逸拱了拱手,看起来极为敷衍。

虽然这躲避的动作一闪而过,但是周围在座的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尴尬的气氛,包括安逸自己,和他那凌在空中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手。

“哦呵呵。”

安逸悻悻的把手收了回来,然后有些刻意的朝周围人介绍道:“这个我给大家介绍下吧,柳彪,原兰州威武大将军,之前我们一起在先皇那里共事过。”

除了皱着眉头的竹宗臣,和看的一脸问号的高慈懿之外,德、赵两王包括孙德璋都很配合的堆着笑,好像并没有看将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似的。

不过

安逸好像是觉得这屋子里尴尬的气氛还不够似的,再次往柳彪的身前靠了一步,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说道:“等到办完正事,柳将军一定要到府上坐坐,咱们好好的叙叙旧。”

“是啊,当时在兰州,咱们可都是并肩作战过的呐。”

孙德璋可能是怕柳彪再让安逸尴尬一次,所以忙着插了句圆场的话。

“伯爷当然是清闲,我柳彪可是奔着德王殿下来的,必然时时刻刻要打着十二分精神,府上我看肯定是没时间去了,伯爷见谅。”

“你放肆!”

高慈懿倒是先忍不住了,“咣”的一声拍案而起,指着柳彪怒斥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对伯爷这么说话!”

这下子可是任谁想假装没听见,都是不太现实了,已经不是尴尬不尴尬的问题了,完全就是静远伯爷笑眯眯的把脸伸过去,让柳彪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德王、赵王还有孙德璋三个人实在是没想明白这柳彪为什么连个安逸这寒暄的话茬都不愿意搭,不是安逸派人把柳彪救回来的吗?怎么好像搞得两个人有着什么溯怨世仇一样?

不过一旁的竹宗臣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柳彪要大庭广众之下驳安逸的面子,但是他感觉事情好像正朝着他昨日跟皇贵妃孙氏所想的那种情况发展,

可能他安逸这次去救人,真的就是个热脸贴到冷屁股了,没想到人家柳彪一上来就先把自己身后的大旗描了个清楚。

安逸的脾气性子竹宗臣在清楚不过了,想想那个曾子仁就知道了,他不信柳彪话都说到这儿了,安逸还能跟刚才一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就不是他安逸了!

“柳彪!静远伯爷可是本王座上宾,如此出言不逊讯,你”

德王虽然没明白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就现在对于他来说,十个柳彪都不顶一个安逸,因此也是把脸一黑,打算责那不识趣的柳彪一顿。

只是没想到他这话还没说完,倒是被脸上越发僵硬的安逸挥手打断了,

“算了,毕竟柳大将军之前贵为北军指挥使、雍王面前的红人,怎么会还会把我这小小的伯爷放在眼里。”

然后噙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转面对德王道:“殿下可要好生用他柳大将军,见风使舵的本事,咱们这一屋子人加起来,都不及他万一啊。”

第三百一十六章 再和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七章 被欺负的小女孩儿

第三百一十七章·被欺负的小女孩儿

和谈的地点被设在了距离山西边界不足五十里的地方,德王这边让孙德璋提两万夏军一直护送着安逸到辽军大营,而辽人这边的萧燕儿也是在郭木尔龙骧骑团团拱卫之下,两边虽说是和谈,但是两军同至和谈大营的时候,总感觉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尤其是郭木尔,见到安逸的时候是瓮声瓮气的重重地哼了一声,

而且比较意外的是,走在前面的萧燕儿也不似上回和谈的那套客气劲儿,倒像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儿一样面无表情,摆起十足的一个冰山美人模样,

这姐弟俩一前一后的让安逸感觉到就好像是阴天的雨云一样,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让安逸原本打算冲这姐弟俩客套一番的心思,也不由得收回了肚子。

这萧燕儿心情可谓是极其的差,和谈开始就没打算跟安逸寒暄什么,直接就把她抛给雍王的那几个条件原封不动的丢给了安逸,

要求夏国给大辽割地、岁供,再加上安逸之前提过的,全面通商。

原本的萧燕儿打的就是两边儿下注的谱,所以和谈的合约几乎连改都不用改,对于割地和岁供这两个硬性条件,她认为德王没有理由拒绝,甚至会比雍王更加容易接受,就算是前来和谈的安逸巧舌如簧,他心里也应该清楚这太原城可比不比王京城更坚固。

之所以指名道姓让安逸来参与和谈,目的就是想再增加一条就是之前他们在韩林和谈时候安逸提到过的那个全面通商,

说心里话,这个全面通商,真的是说到萧燕儿心坎儿上去了。

不过

安逸刚一开始就把萧燕儿所提的条件给拒绝了,没什么说的,就一句话:

“和谈,是你们来找我们和谈,那就是一次公平的和谈,有关岁供和领土问题就不要再提了,这两样没得谈!”

看着安逸一开始就一副油盐不进样子的萧燕儿,那原本就压在心底的火腾一下子就上来了,气的站起来朝着安逸威胁道:“好,既然静远伯没有和谈的诚意,那我看也就没有必要互相耽搁时间了,回去让德王备战吧!看看你们的太原城,挡不挡得住契丹的铁骑!”

看着那被怒气填充的更加丰满的胸膛,安逸玩味的朝她笑了笑,也站起身来,声音平淡地说了这么句:

“好,备战是没有问题,太原城虽然比不得王京,但是经营已久,坚守个三五个月都不是问题,不过就是不知道你燕儿太后的上京,能不能在耶律休可的兵威之下坚持那么久了。”

安逸这话就像是一柄无形的利剑,一下就戳到了萧燕儿的软肋,

萧燕儿不明白这封连自己都是今天早晨刚刚收到的上京报变的急函,他远在大夏的安逸怎么会知道,

“真不知道静远伯这些谣言是从哪听来的,我”

“大家都是聪明人,燕儿太后何必跟安逸绕弯子。”

作为始作俑者的安逸并没有打算听萧燕儿的那套极为官方的掩饰之词,看这样子八成刚见面时那一脸的寒霜也是跟这事儿有关了。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萧燕儿微微一笑道:“燕儿太后回去考虑考虑吧,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觉得还有必要跟我们谈的话,随时恭候。如果你觉得,我们非要在战场上拼个两败俱伤的话,我一样随时奉陪。告辞!”

说完,安逸头也没回的走出了和谈大帐,只留下萧燕儿一个人,皓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娇艳的下唇,似乎就要渗出血来,

“安逸!”

安逸倒是等着了,萧燕儿却是先等不及了。

萧燕儿回去越想越不对劲儿,甚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脑海里不断的徘徊,她想着安逸今天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恐怕对于耶律休可起兵叛乱的事儿安逸比她更早要知道,

那这个远在东方的安逸,怎么会比身处事件之中的自己的消息来得更快?

就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安逸在这事儿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萧燕儿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就算他安逸不是这场政变的始作俑者,也绝对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想到这儿,萧燕儿是一刻都坐不住了,连夜派人去夏营,请安逸商议和谈之事。

辽营的使臣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十分了,安逸已经是换了一身丝织的睡袍打算歇下了,不过听得萧太后夜半有请,安逸知道萧燕儿是忍不住了,心里窃喜着就这么随意的把官靴一套,起身出帐而去,

随从的侍卫看着静远伯这么一身睡袍打扮就出来,任谁都会紧接着就联想了到辽营那个美艳无双的太后,然后不由得窃笑私语了起来,这让来请的辽使脸上很挂不住,

“伯爵大人,您是否换身衣裳?”

安逸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质地上乘的睡袍,朝着辽使轻笑了笑道:“如果你们太后觉得我衣冠不整不愿意见我,我可以回去嘛!”

“别别。”

辽使一听安逸要回去,赶紧摆手急道:“在下断无此意,伯爵请随意,请随意。”

太后心情正差着呢,这会儿要是把这差事办砸了,回去怎么交代?

想到这儿的辽使也不再多嘴,径直引着安逸就往萧燕儿的大帐里去,

就这样,两军加起来三万多人七八的有一大半儿,都看到了大夏的静远伯爷,穿着个睡袍就进了大辽承天太后的中军大帐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果不其然,萧燕儿见了安逸第一反应也是这句话,吓的身后的那个引路辽使赶紧朝着萧太后躬了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安逸却像是进了自己家门儿一样,很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了侧首下的椅子上,把二郎腿一翘,笑着对帅案后面一声太后华服正襟危坐的萧燕儿打趣道:“燕儿太后又没有说叫我来干什么,这大晚上的,我哪知道该穿什么衣裳过来啊?”

“明知故问!”

萧燕儿说起这话来自己都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味,眼神飘忽的两下,“喊你来除了和谈的事儿,还能是什么?”

“燕儿太后这样说可就是贬低人了。我安逸虽说不是什么风流倜傥的才子,但是若是燕儿太后想要赏花赏月吟诗作对,安逸自信也是能够信手拈来的。怎么在燕儿太后眼里,我倒成了只会舞文弄墨的政客了。”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在这儿戏谑。”

安逸这副笑的都能掉下来糖渣子的脸,让萧燕儿看得俏脸是越来越寒,“我知道西域的事儿,罪魁祸首就是你。既然你是有备而来,那就说说的你的条件吧,中原的事儿尽快解决,对你我都有好处。”

“好。”

安逸把二郎腿一收,像是抖落锦袍一样抖落了一下自己那丝织睡袍,正色道:“既然燕儿太后愿意拿出诚意来谈,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还是那句话,不割地、不岁供,这是底线。其次就是辽军退出中原,以韩林和谈时界定的提工川为新的西北边界,之后辽夏两国按照之前的提议实行全面通商,大夏也会将国内的几个重要城市开放作为通商重镇。不知道燕儿太后意下如何?”

“和谈之后,你们不得以任何方式干预西域事物。”萧燕儿补充道。

萧燕儿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安逸至少不要在她回师大辽处理政变的时候,再继续通过西域做他耶律休可的帮凶,

不过安逸倒是听出了萧燕儿的画外音,这不再干预西域事物,是不是就意味着萧燕儿打算在平息耶律休可政变之后重整兵马收拾西域大夏也不准干涉?那这一下不就是变相的把宁儿给卖了嘛!

“可以,但是在涉及到大夏利益的情况下,我希望关于西域的事物,我们可以通过像今天这样谈判的方式来解决。”

萧燕儿深深地看了安逸一眼,半晌才点了点头,然后朝着继续开口道:“不过除此之外,我希望夏国能够对于我大辽关于此次战争有所补偿,尽管可以不是岁币的形式。”

安逸明白萧燕儿这话的意思,劳师远征大夏,虽然在和谈之后达成的条约在目前情况下已经算是达到了最大的利益点,但是他们所谈妥的全面通商是个需要长期经营方能凸显效果的事儿,

说白了就是这个全面通商对于夏辽两国来说的好处并不是近期可见的,只有领土、银钱才是她萧太后一次对夏作战之后能够回去跟那些站在朝堂上、心底深处却依旧有着那么一丝强盗思维的朝臣们所能作的最好的解释。

但是安逸虽然明白,心里却不是那么个滋味,有些不满的应着萧燕儿道:“燕儿太后这话说得可就远了,如果安某所料不错,咱们其实可以在韩林的时候就能够获得彼此想要的一切。是你萧燕儿执意叩潼关、入中原,现在弄得中原是半壁狼烟满目疮痍,就算是没有德、雍之争,想要恢复这战争的创伤至少要一两代帝王的努力。说句难听的,现在你们后院着火,我安逸没有狮子大开口而是维持了之前我说的那些条件,已经是给足太后颜面了,太后要是再向安某索要,是不是就显得有些诚意不够了?”

话虽这样说,但是安逸自己心里也是拎得清的,他现在借着宁儿的手拿住了萧燕儿,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够狠下心来砍下这一刀,毕竟从大局来说,萧燕儿当政的辽朝可能比耶律休可当政的辽朝要理性不少,这对于大夏来说也绝对是好事不是坏事,

不过,现在用这柄钳子来压一压萧燕儿的和谈条件,却还是可以游刃有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奇效。毕竟一步步压着耶律皇族走上来的萧燕儿,绝不可能让耶律休可再重新控制大辽,不然那就不仅仅是对她,甚至是对她整个家族,都将是灭顶之灾。

萧燕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脸上不经意的抹过一丝苦笑,就目前来讲,能够平息的结束这一切然后全力赶回辽朝去,才是对她最为有利的,

“算了,那便如此吧,明天我会让使臣把和谈条约送到你那里去,伯爵请吧。”

她朝着帐外抬了抬手,对安逸下了逐客令。

不知道为什么,从和谈的角度来说已经是完全在韩林合约的基础上没有做任何变动的结果,没能让安逸感到欣喜或者意满,而是有种

颇为失落的感觉,到好像是自己把什么东西,落在了这大帐里

安逸站起身来,看着已经是冲着自己帅案微微发怔的萧燕儿,心里竟升起一丝不忍,

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对萧燕儿这个完完全全站在自己和大夏对立面的辽朝太后能够有这样的感觉,或许这也就是之前高慈懿说要让安逸做他的阁老,但是安逸却说有些事情说是说做是做,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原因,

安逸心里的那一丝理性很清楚,就凭他的这一念之仁,或许他就永远都不是个能够口衔日月、脚踏乾坤的首辅明相。

“不如跟我做个交易吧。”安逸站起身来,朝着萧燕儿如是说道。

“你说”

萧燕儿的声音有些默然,她当然以为安逸对于自己刚才的说法有所不满,又打算落井下石般的再补充什么条件,所以那张板着的俏脸,显得愈发的冰冷,

不过安逸却似乎能看得到,此时这位权倾朝野的承天太后,冰颜之下便是一个让人欺负后噙着莹莹之光的小女孩,那一股股的委屈只能憋在心里,硬是凭着眼底那一丝别样的坚定,支撑着这一身似乎千斤之重的凤冠华袍。

“我的要求是”

第三百一十八章 酒鬼姐姐

第三百一十八章·“酒鬼”姐姐

“我知道对于西域地区来说,一直是被你们辽国视为自己的利益范围所在,甚至包括葱岭六国,一直都是你们的名义掌控之下,而我所要提的要求也和这有关,很简单”

安逸背着双手,一步步地走到了萧燕儿的帅案前,盯着萧燕儿那张看起来平静如水、却眼波流转的表情,伸手按在了她案上的那张地图上,

“这儿!乌孙国,以租借的名义让与大夏接管三年,这期间大夏不会以任何理由借乌孙国之手发动战争,也不会做任何有损贵国利益的事情,仅仅只供大夏更便利的连接丝绸之路。每年,当以租金的形式,支付贵国三年共计三千万两白银,不知燕儿太后意下如何?”安逸用手指着地图上那一片遥远的黄沙,挑着他一弯俊逸的嘴角,朝着萧燕儿笑着说道。

“你在打西域的主意?”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也是此时萧燕儿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毕竟这天底下本就没有免费的宴席,尤其是从这位“骗子”伯爷安逸口中所抛出的看起来的好处,总是要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必然是没错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想必燕儿太后问雍王要的岁供,也不过就是这个价码吧?”

安逸看着萧燕儿眼底对他极为不信任的狐疑,很是放肆的把身子朝着帅案后面的萧燕儿压了压,

本来萧燕儿在案后就是正襟危坐着,安逸这极具侵犯意义的脸庞毫无征兆的就这么靠了上来,让她一时间是往后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逸的鼻尖和带着一丝坏笑的嘴角越贴越近,

若是远远看去,一如那时候在绛云楼前亭子里的安逸和端着酒盏的柳思意,样子暧昧极了。

“燕儿太后,总不会还让安某再苦苦地等一个晚上吧?”

“我我你总要让我想想吧。”

或许萧燕儿自己都不知道,上一次像这样吞吞吐吐的说话是几岁的时候了。但是她却记得清楚,那张白皙一如江南女子的脸庞红成这样,却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她感觉自己的娇躯就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怪力深深的压在那张精心铺着金丝棉背垫的红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颇为无力的把脸侧了过去,任由安逸侵犯意味十足的鼻息,拍打在自己艳如红珠的耳垂上,

“你让我想想我想想。”

就连她自己都能感觉的到,这连续重复而又绵软无力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求饶一般的哀求着。

“好。”

安逸对于萧燕儿如此模样,似乎极大地满足了自己那一丝作祟的虚荣心,他后退了两步,将那帅案周围的一方天地,完璧归赵,

“那我就等明早燕儿太后的答复吧,不然让别人知道,倒要说我我安某对燕尔姑娘,太过咄咄逼人了。”

说完,安逸学着辽人的礼仪,朝着萧燕儿躬了躬身,丢给她了个微笑的唇角,然后便头也没回的退出了大帐。

“登徒子,登徒子!”

萧燕儿脸上的那一抹红晕,迅速地被这娇斥生渲染开来,她卷起帅案上的银质酒盏,狠狠的朝着安逸出门的方向砸了过去,却被厚重的毛毡门轻而易举的拦下,丢落在了帐内,陷在了地上那酒红色的绒毯里

按照和谈约定,所谈条件在德王正式登基之后即为生效,先期大夏将先支付一千五百万两白银与辽国,之后开始正式进入乌孙国三年的接管期,一年半之后,再次支付剩下的一千五百万两。

这三千万两白花花的雪花纹银,别说是萧燕儿回朝跟百官们交代了,说难听的,就是带着辽朝大军再从西到东打那么一场,都是足够的了,

所以虽然说萧燕儿带着龙骧骑撤出和谈大营的时候看向安逸的眼神,带着那么一抹莫名的幽怨之意,但是总的来说,这次和谈对于夏辽两方都是达到了自己所能预期的最大战果,

或者说从现在的萧燕儿心里头来说,她更希望登上大夏皇位的是德王派而不是雍王,尽管谨慎的她已经是两边下了注。

和谈倒是顺利结束了,之前那个吵嚷着要帮姐姐一把的弟弟,却把他那个倒楣的姐姐给带到坑里去了。

这话还得从一天之前说起,

就在萧燕儿和安逸刚刚在和谈地点见面的前一个晚上,竹继云带着姐姐竹清怡一直都是跟着一个孙德璋军中的校尉一起,打扮成普通的太原边军军士的模样混在军中,跟着大部队往和谈地点而去。

要说这竹家二少爷怎么认识这边军校尉的,倒还真是个巧合,发小儿谈不上,但是说是个儿时的玩伴却是合情合理,

这边军少年的父亲,便是当时山西太原人士,因为有着一声颇为精湛的武艺和横练的筋骨,被竹家老太爷看上,养在家里做了个护院。

当时的太原可比现在这战乱时候繁华不少,而且竹家又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还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蟊贼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去试试竹家家丁的身手。所以这边军少年的父亲就经常带着护院们在院子里打打拳,练练手脚。

这个时候竹继云还小,跟着竹宗臣和他娘竹静娆经常在竹府里走动,慢慢地,同当时跟他一样是个半大孩童的边军就熟络了起来,经常趁着爹娘不在眼,就跑出竹家府院捉蟋蟀、捏蜻蜓,就算现在让竹继云想起来,那都是一段难忘的时光。至于后来这小伙子做了边军,当了校尉,这又是后话了。

本来这姐弟俩跟着这小校尉准时到达谈判大营是没什么问题的,再加上竹清怡是个细致的姑娘,出来时候身上还揣着些银钱,一路上那吃吃喝喝的自不必说,还真是让竹清怡之前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这事情坏就坏在,竹继云就不该带着自己姐姐去那什么鹤清酒楼,结果惹得佳酿醉红颜

说来这事儿也不能全怪竹继云,

一开始姐弟俩在街道上闲逛着,巧了看到这家装饰倒还挺别致的酒馆儿,照竹清怡的话说,有那么一股子西域的风情格调。再加上这几日心里是郁愤难舒,这进去浅斟几杯的念头就这么在脑海里打着转儿。虽说不至于到借酒浇愁的地步,但是这酒,总归是能让人顿生出那问青天的豪迈、和人生几何的情怀来。

竹继云哪里知道,姐姐这一喝,话匣子可就打开了,话匣子一打开,可就没了个头了,

姐弟两个人,一共喝了六坛子酒,就那烧刀子的小坛子,足足六坛!

以至于到最后喝的竹清怡是一个脑袋扎在了酒馆的老榆木桌子上,

“姐,醒醒啊,姐,咱们明天还要上路呢,姐?”

任由竹继云左摇右晃,竹清怡都已经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了。而他竹继云能清醒着,倒也不是说他的酒量有多好,因为这六坛子酒,得有五坛子半是进了竹清怡的肚子。

“我不嫁高慈勋!!”

“好好好,不嫁不嫁,哎呦我的妈呀,姐你这看着挺苗条的,怎么这么沉呐。”

难为竹继云这清瘦的白面小书生了,愣是一步步的把他姐姐挪回了客栈去。

不过这人是回去了,第二天一大早那小校尉来叫门儿,准备喊这姐弟俩一块儿跟着边军上路的时候,可就真的没法子了,

总不能带这个宿醉的酒鬼一起行军吧?

除非是他孙德璋也喝多了,不然只要被发现,绝对少不了一人五十军棍!

“得,我们也不给你添乱了,你先走吧,我在这儿陪我姐,反正也是带她出来散心的,等她醒了再说吧。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们在这儿哈!”

听着竹继云的叮嘱,小校倒是很仗义的点点头,“放心吧,咱俩谁跟谁。”

打发走了那小校,竹继云姐弟俩算是彻底和这次偷溜出来的本来目的和谈无缘了,不过就正如竹继云所想的那样,反正都是带自己姐姐出来散散心,去哪儿散不是散啊?

有了这想法,竹继云便也不在想那和谈的事儿,只是猫在客栈里等着姐姐竹清怡清醒之后再做决定,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这麻烦在夏军走后紧紧小半日的功夫,就接踵而至。

“有人吗?麻烦开开门,屋里有人吗?”

就在这竹继云从包裹里掏出自己那本正看的津津有味,屁股下的墩凳刚刚坐热乎的时候,就听到了房门从外面被人敲响。等到竹继云起身打开门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这鹤清酒楼的那干瘦的小胡子掌柜正笑嘻嘻地看着他。而那掌柜的后面,站着一个比他高了足足两个头的彪形大汉,扯着一张黑布,蒙着半张脸。

“二位这是?”竹继云有些怯怯地看着后面那眼神凶狠的大汉,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后生,是这样的。”

那掌柜地笑着把身子一让,指着身后的大汉道:“这位爷昨日来小店住宿,住的可就是你这间房,不过这位爷走的急,有个重要的物件儿落在这儿了,看你能不能通融通融,让这位也进去找找。”

竹继云回头看了看还在床上昏睡着的竹清怡,有些犹豫道:“这这怎么行,家姐昨夜醉酒现在还未醒,他这一个大男人进去,不太方便吧。”

“呶!!!”

那凶面大汉听完他的话,看起来极为不满的发出了一声鼻息,像极了一头愤怒的公牛打的响鼻,让竹继云这小书生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求救似的眼神看向店掌柜的道:“店店家,他要干什么?”

“爷您息怒,您息怒。”

掌柜的这个时候当然是一副和事佬的态度了,毕竟一边是一上来就要了间上房的贵客,一边又是答应他找到东西打赏两锭大金元宝的金主,

他那瘦小的身子泥鳅似的这么一扭,就灵巧的窜到了竹继云和那大汉的面前,很是巧妙的挡住了那大汉准备硬闯的架势。

“要不我看这样吧,后生,你把你家姐的屋门先掩上。这位爷呢,你就先翻一翻除了卧房之外的这些地方。要是找到了呢?咱们皆大欢喜,要是还没找到,咱们就再退出来,麻烦小兄弟把你家姐再换个房,换好了之后,我再带着爷您进去找,反正您那物件儿大着呢,就算是这后生想拿,他也藏不住。二位以为如何?”

也是得亏这间上房是真够大,光卧房就三个,才能让这掌柜的跳梁小丑似的和了这一把好稀泥。

“嗯!进!”

给竹继云的感觉这大汉说话甚是奇怪,就沉着嗓子蹦了两个字出来,好像是很吝啬的自己的话似的。

“行,那你们等着,我去安顿一下我姐。”

竹继云这才转身回到房中,将竹清怡呆的那间房门轻轻的掩上,然后自己守卫似的直愣愣站在门前,朝着房门外喊道:“好了,你们进来找吧。”

闻声,前面的掌柜的就陪着笑把那凶面大汉引进了屋里来。

兴许这大汉真的只不过是长得凶一点,或者说是他真的拉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屋子里,刚一进屋就冲到了掌柜的前面,在厅房里是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连桌子带椅子,甚至连房梁上都没放过,还特地踩着凳子站上去瞅了一眼。

这看的竹继云是直纳闷,难不成这人是失忆了吗?先是自己把这贵重的东西落在这儿了不说,现在来找也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放在哪儿了一样,真是有够稀奇的。

“有了!”

凶面大汉的动作倒是快,这边竹继云心里还嘀咕着,就听到他的一声大嗓门儿,然后从墙角的书架子地下翻出了一个约莫得两只手才能囫囵个儿抱起来的檀木箱子。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找到我可就放心了。”

废话!两锭金元宝这掌柜的还能不放心?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凶面大汉也没打算多做停留,看都没再看竹继云一眼,就迈开大步朝着房门口走去。

只不过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等那大汉风风火火从竹继云面前经过时,没来由的一阵妖风呼的刮了过来,这风甚至突兀到让竹继云感觉到像是晴天惊雷一般,来的没有任何征兆,就好像是刚刚凝滞的空气故意挤出来的一般!

“吱呀~”

妖风宛若一只无形的鬼手,将竹继云身后虚掩着的房门,轻而易举的推了个半开,

或许一开始只是无意,但是等到那凶面大汉的眼神顺势透过房门瞟到睡美人儿一样躺在床榻上的竹清怡的脸庞上时

一丝贪婪之意掠过眼底,脚下刚刚虎虎生风的步伐,也是骤然急停!

第三百一十九章 求救

第三百一十九章·求救

“砰!”

“你你看什么看!找到了东西就就快点走啊!”

这可能是竹继云长这么大第一次对陌生人用这种强硬语气,而且对方还是这样一个彪形大汉。

而那大汉,却好像并没有在意竹继云这费了劲儿才鼓起勇气说出口的话,转过身来在房内四处的打量着,在确定了只有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弟俩之后,方才眯着眼睛朝着竹继云冷笑了两声:“嘿嘿,好,好!”

竹继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那一抹深深的恶念!

“他好什么!他好”

“哎呀客官客官,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们不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和事佬掌柜的,就像是刚才拦在那大汉身前一样,又是泥鳅扭腰出现在了竹继云的面前,嬉笑着脸皮搅合着稀泥,直到那凶面大汉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虽然竹继云对那大汉的怪异行为不明就里,但也不过就是一个没有让他太过在意的小插曲,他所关心的,还是他这个躺在床上的姐姐竹清怡。

当然了

竹清怡这个做姐姐的也没有让竹继云太过于丢脸,五坛子半烧刀子下肚的她,还是勉强支撑着娇躯在天边夕阳已经将晚霞染成酒红色之后,慵懒的苏醒了过来。

“我这头”

竹清怡刚刚撑起半边的身子,就感觉到头顶是一阵天旋地转,要不是弟弟竹继云赶紧一步迈到床边来扶住了她,这好不容易醒过来的人,又得重新躺回床上去,

“我睡了多久了?”

竹继云听完这话,一脸苦笑的朝着他姐竖了一根手指,“一整天呐!我说姐,你不能喝就不要喝这么多啊!五坛子半烧刀子,一觉睡到现在你能醒过来我都烧高香了,回去要是让爹知道,指不定怎么骂我们呢。”

“说来这事儿还是怪你!”

竹清怡倒打一耙的埋怨弟弟道:“好好得出来散心散心,提高慈勋干嘛?心里一烦,那酒还不是一坛子一坛子的喝啊!”

说着,她还透过卧房的窗子朝外面瞅了瞅,只不过这说话的光景儿,外面已经是彻底的送走了通红的夕日,完全的暗了下来,但是夜晚的新月却还没有早早地挂上,以至于让竹清怡觉得让那空荡荡的天空给衬的,自己的肚子都有些空荡荡的叫了起来。

“那这样看来,和谈的事儿咱们也是铁定赶不上了。哎,算了,反正昨晚一顿酒也是让我心里舒坦了不少,咱们就在这儿小镇子上找找有什么地方风味,然后明早就套辆马车回太原吧。”

一边跟弟弟这样说着,一边藕臂撑着床沿儿就要站起身来,

但是不知道是这花雕床沿太滑,还是昨晚的酒还没醒彻底,竹清怡这手下一滑,一屁股又重重的坐回到了床榻上去,

“哎呦我的腰!”

竹清怡一手扶着自己的纤腰,就感觉上半身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紧闭着双目一手撑在床头表情很是痛苦。

“怎么样?没伤着哪儿吧?”

竹继云看到自己姐姐像是岔着气了,赶紧将她小心翼翼的整个人又扶回了床上去。

竹清怡也没答话,自己捂着腰好半晌才缓过劲劲儿来,朝着弟弟摇了摇头,擦了一下自己头上渗出来的几丝香汗,示意自己没事。

“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我去下面看看有什么吃食,找人给你送上来些便是。”竹继云看着自己姐姐,小大人儿似的摇了摇头。

“好,只能这样了,不错,姐姐没白疼你。”

竹清怡这一只眼还眯着,另外一只眼却挑着修长的睫毛朝着自己弟弟甜甜的一笑,如是夸道。

竹继云虽然自己没出过远门儿,但是好歹他们所住的这店家下面吃食也是蛮多,他手里揣着一小锦袋子碎银子,沿着街面是左看看右瞧瞧。以前呐都是姐姐出去带他爱吃的东西回来,现在轮到自己了,可不是要给姐姐带回点儿东西去?

他这样想着,就沿着这街面是越走越远,一直走到这街的尽头,

“让开让开!都让开!”

正待他看到街对面有一家竹清怡最爱吃的柳林碗团,打算过去冲那店家买上几碗时,却被道路中央十几个疾驰而过的骑兵吓了个激灵!

“潞安县衙奉命拿人,都给我让开!”

跑在前面的几个蒙着脸的骑兵操着一口十分不地道的山西话,挥着手里大弯刀驱赶着街道上的百姓。

虽然只有一闪而过,但是竹继云看的很清楚,这十多个骑兵中间为首的一人

就是下午去他们屋里找东西的那个凶面大汉!

没错!绝对没错!哪怕仅仅只是在夜幕中瞄到了他的眼神,也绝对忘不了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大汉难不成是当地县衙的人?

此时的竹继云眉头恨不得全都拧在一起,看着这队骑兵心里犯着嘀咕,

不对!

有古怪!

这声音几乎是从竹继云自己的心底响彻起来,尽管这小书生平时大家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要知道这小秀才有时候是不出门而知天下事的,再没有接触过行伍的竹继云也知道,这潞安县一不是边关二不是重镇,一个县衙哪儿来得这么多骑兵?而且这骑兵一个个心急火燎的好像是往自己所住旅店方向去了!

“糟了!”

竹继云双手这么一捶,紧接着就想到了那凶面大汉下午临走的时候朝着自己姐姐卧房的那一瞥,和他然后嘴里念叨着那句话“嘿嘿,好,好!”,

“出大事儿了!”

竹继云哪里还顾及到街对面热气腾腾刚刚出锅的柳林碗团,撒开两条腿撩起衣袍就朝着旅店的方向狂奔而去

山西边界

和谈的成功结束以及近在眼前的山西边境,让这支三万人的夏军已经没有刚到来和谈时那一副大敌当前剑拔弩张的气息了,包括走在前面的安逸,也已经是放下了悬了两三天的那颗心,慢悠悠的跨着骏马带着前军千八百号骑兵逐渐向着山西开进。

孙德璋手里大部分都是步卒,所以走得慢些,跟在安逸前军后面约莫差了三五里的样子,这也是安逸故意而为之,毕竟这次和谈结束,也就意味着辽人彻底撤出了中原这个大舞台,剩下的戏就由高慈勋和高慈祥两兄弟来唱了,

而对于安逸和高慈懿来说,也该是他们开始思考该生命时候浓妆艳抹,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算起来,安逸和高影疏自从成都一别就再没见过面,但是蜀王府的家书却不管安逸在哪儿,从来都没有断过。高影疏在跟自己情郎你侬我侬的同时,也不忘告诉安逸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时时刻刻在发生的变化。

那一场夺取了无数人生命的疫病早在安逸进潼关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虽然安逸对那个找准时候朝他伸手的院判李全全无好感,但是在见到安逸授意胡玉华从王京里带出来的妻儿老小之后,也是配合着蜀王带回去的御医,照着之前兰州时候太医院的那张方子调配出了更加有效的药方,使得成都的疫病得到了很快的缓解,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被安逸反复叮嘱特别照顾的柳思意,太医院的几个大夫知道这是静远伯爷家的小夫人、又看到那高郡主一天到晚七八趟的往这儿跑,哪还敢有一丁点儿怠慢?再加上宁儿几乎不合眼的悉心照顾着,柳思意很快就捱过了当初最危险的时候,身体也在慢慢的恢复。最近的一封家书里,安逸还看到了信函结尾那一行镌秀熟悉的小字,他心里清楚,这是柳思意的字,是高影疏特地让思意在给自己报平安,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孟崎和娟儿也已经在成都完婚,一个把总的婚礼上,几乎整个四川的行伍将官都到齐了、甚至连蜀王府的高郡主都派人送来了贺礼,这在大夏自开国以来那都是前所未有的,据说当日的婚礼上,这面子挣了个十足的新郎官儿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想想也都是回忆,没想到没过多久,当时在松岭村的那个毛头小子,现在也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当然了,毕竟成都还有他江如月坐镇,所以家书上也不会光写的都是家事。

江如月可是个明白人,知道现在当今天下乃是四百年大夏未曾有过之变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先皇崇正的驾崩和西北的沦陷,彻底的断绝了四川和中原的联系。换句话来说,此时的四川,十足的就是一个独立王国!而且江如月也清楚,这个独立王国能够有多大,安逸在中原的分量,就会有多大!

不过这个独立王国可不是之前那一面宁静的天府之国了,

萧燕儿东进之前,特地留下来一支数万人的队伍,目标就是四川。只不过个中的主要意思是防止四川的夏军出境袭扰她的后方,所以才留下这么一支以攻为守的人马,

但就算是这样,跟辽人在陕川边境的大小战斗从来都没有停歇过,好几次甚至险些让辽军踏平狐岭,攻陷龙安府。

这一日日的险象环生之中,让江如月最感到欣慰的一点事就是现在的四川可以说是铁板一块,整个绿营加上成都左右两卫大大小小的将官全都是安逸的家底子,就连这老蜀王都是安逸的岳父,因此这指挥起来是如使五指,默契有加。

如姜尚所说,真正的虎狼之师,只能从百战余生之中慢慢地走出来,

一场场与辽人的对决,也让已经被蜀王放权的江如月把扩充了近一倍的卫所和绿营血里火里滚了三滚,更是遂了孟崎和江云的愿,组建了那么一支被称之为铳骑兵的队伍。据说这支不到三千人马的骑兵队伍,每每出现在战场之上都是伴随着火药的炸响和弹丸的呼啸,就像是一柄在焰心深处烤的通红的刀刃切在松软的豆腐上那样,轻而易举的撕开敌军的防线。

而且最让安逸感到欣慰的是,江如月利用这一次次看似凶险四伏的修罗场,帮着四川绝大多数还没真正见过战争的将官们,完成了一次质的蜕变,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姜尚的那个儿子姜天浩,照江如月的话说,

此子,将才!

安逸可能从来都没有想到、又或许从来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江如月,这个因为他的怜悯之心而走进他世界的人、被他称作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江大秀才”,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一次又一次的默默付出,让安逸的前进之路的每一步,都显得坚实无比,

或许有的人说,江如月可能是安逸这辈子做的最值得一笔买卖,一锅浔江楼的麻辣清江鱼,换来了他带着高慈懿足以问鼎天下的整个家底,

但是安逸却不这样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江如月是一类人,表面上来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如春日里纷乱的柳絮一样围绕在你的身边,让他和江如月都不得不深深地陷入这一个个巨大的旋涡中去,

而从内心深处来讲,大家都是新火试新茶,彼此诗酒趁年华罢了。

“伯爷,前面跑来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说十万火急之事,说要面见静远伯!”

令兵的禀报声,打断了沉浸在思绪中、嘴角挂笑的安逸,他朝着队伍的前面看了看,淡淡的一抬手,

“带他过来。”

第三百二十章 小羊羔

第三百二十章·小羊羔

竹继云被带到安逸的马前的时候,安逸看到他跟看到太原街道旁衣衫破败的叫花子没有什么两样,而且比之叫花子更为甚之的是那满脸淤青已经是红肿起来的左侧脸颊,

“敢问马上的可是静远伯爷?”

安逸上下打量了下这个年轻人,虽然说那左侧脸颊已是高高鼓起,但是这并不耽误他看清楚这个陌生的面孔,

“你是?”

“在下在下”

竹继云当然知道自己父亲和眼前这位现在唯一能够帮他的静远伯之间的过节,所以一时间吞吞吐吐的半晌才把话说个清楚,“在下竹继云,家父是吏部左侍郎竹宗臣。”

“竹宗臣?原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

疑惑之意几乎就是写在了安逸的脸上,他觉得竹宗臣虽然不是什么富商巨贾,但是好歹堂堂朝廷从二品大员,自家大公子不至于混的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吧?而且怎么还跪到自己的面前了?

“你空口白牙说你是竹府大公子,好像缺少点说服力吧?”

面对安逸的质疑,竹继云二话不说赶忙低头去翻原本挂在自己腰间的那个玉佩,只不过这一路亡命而来,衣服都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哪里还能在找到原本那块羊脂玉佩?

“我的玉佩呢?之前就挂在这儿的哪儿去了?伯爷,我真没有说谎,我真的是竹继云!”

安逸看着这小少爷一边用手指着自己空无一物腰间束带,一边急的都快哭出来似给他解释着,

不过虽然安逸并没有被竹继云的声情并茂所打动,但是他身后的一个骑兵将官却是认出了这位竹府的小少爷,打马上前两步,凑在安逸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逸听完之后面上没甚表情的瞟了竹继云一眼,

“怎么?你有事找我?”介于竹宗臣的缘故,他对于竹家人目前都没什么好感,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求静远伯救救我姐!”

尽管感觉安逸好像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竹继云仍旧是一头磕到泥里,带着哭腔恳求着安逸,

“你姐?竹清怡么?”

“是,前几日我跟我姐两个偷偷从府里跑出来想去外面散散心,就跟着和谈的大军后面一直到了潞安县边的一个小镇子,哪想到我姐姐当晚喝醉了耽搁了行程,误打误撞的碰上了个辽人,我想他们是看上了我姐姐的美色,所以起了歹心!昨晚带着人马把我姐姐从客栈中掳了去,我想拦着,可是挡他们不住,还被他们打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求伯爷,求伯爷救救我姐!”

安逸听着竹继云这连哭带讲的一段话,听得是云里雾里,不知道是不是急的,感觉这小子说起话来怎么语无伦次的,

他抬起头朝着竹继云边说边指的那个方向望了望,索性直接问道:“掳走你姐姐的那批人,往那边儿去了?你怎么能确定他们是辽人?”

“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们冲着西北走了,他们的马骑得飞快,手里的弯刀至少有这么长!客栈的掌柜的也说他们不是中原人,肯定是北面来的。”

竹继云两手朝着安逸比划着,声音之中带着焦急。

“你放肆!一个客栈掌柜的话,也敢拿来糊弄我们伯爷!什么竹府的人,快滚!我们还要回太原复命,哪有工夫管你这闲事儿,滚”

跟着安逸从成都出来的人,对竹宗臣这个老狐狸都是没什么好感,这也包括安逸身边的亲兵毛子,

毛子是一脸的不耐烦,催着胯下的战马就要将跪在安逸马前的竹继云驱赶而去,但是却被身旁的安逸一把拦住了,

“算了,我看这孩子不像是个会骗人的,不管他竹宗臣怎么样,退一万步说那竹清怡也是个黄花闺女,都是爹生娘养的,白白让辽人糟蹋的,当爹娘的还不得心疼死。”

说着,他朝着马前的竹继云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转而说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总归不能任由辽人这么欺负人,带路吧,我跟你走这一趟。但是现在距离你所说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夜了,你姐姐现在是否还安好,我就不能保证了。”

见到安逸点头答应,竹继云高兴地用那碎布条状的袖袍一把把自己满脸的鼻涕眼泪抹掉,再不顾那什么斯文形象,朝着安逸又是两个头磕进泥里,

“谢谢伯爷!谢谢伯爷!我姐姐有救了!”

“好了,起来吧,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像个什么样子。会骑马吗?”

不出安逸所料,竹继云果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看着嗤嗤打着响鼻的战马,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安逸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吩咐道:“毛子,带上这小公子一起,挑上咱们的亲兵跟我走!”

“是!”

不管刚才对那竹继云什么态度,但凡安逸的命令一出,毛子肯定是不含糊的。转身一挥手带着跟他们前来和谈的十七八个亲兵,勒起马缰就准备跟着安逸纵马而去。

“伯爷!伯爷!不可犯险呐!”

倒是后面这骑兵将官没有料到这堂堂静远伯可是够莽的,带着这十来个人就朝着辽人那边儿追过去了,这不是送命去了吗?心里想到这手上也是不含糊,把那手里的银枪朝前一指:“全军有令!保护伯爷,跟我走!”

反应过来的将官带着骑兵跟着安逸,朝西北绝尘而去

正如竹继云所说的那样,这个竹府的小少爷还真是一点儿马都不会骑,安逸觉得他可能坐在这战马上应该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随着耳边猎猎的风声刮面而过,他看到竹继云死死的抱着毛子的后腰,好像生怕胯下颠簸的马儿一个不慎就把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似的。

“你胆子还真够大的,连个马都没骑过的小秀才,居然敢拦在辽人的面前。”安逸看着竹继云鼻青脸肿的样子,很是诧异这文弱的小少爷能在壮硕的契丹人拳头下面活过来。

“当时在王京,家姐不也是一个女儿身挡在了我和我爹的前面。”

虽然左侧高高鼓起的脸颊让竹继云还算是俊俏的模样变得很不协调,但是安逸却真真切切的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团专属于他自己的坚定和勇气,

“你姐姐那是运气好,我不派人去王京,她们两个哪个能活着回太原?”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只是想救家姐。”

安逸转回头来,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连说话有时候都怯生生、却毫不畏惧的挡在辽人面前的小少爷,他没再接竹继云的话,只是抿了抿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辽营前哨

萧燕儿的军营距离安逸所在的位置并没有多远,介于现在还处在大夏国土上的缘故,大元帅韩光德并没有因为和谈的结束有半分的懈怠,下令辽军哨骑营配合着郭木尔的龙骧骑交替巡防,无比保证中军的安全。

其实正如安逸所说的,郭木尔的龙骧骑毫不客气地说已经是这陕、山地区的最高战力了,他们的加入让原本负责警戒巡防的哨骑营反而是轻松了不少。

不过轻松归轻松,毕竟萧太后在军中,所以该有的巡防却偷懒不得半分,

“将军!”

看到迎面而来的哨骑营猛安,刚刚巡防回来的骑兵们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嗯,南边情况如何?可有异动?”

说话的这猛安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先去竹继云兄妹两个所住旅店去找东西,后来又带着骑兵将竹清怡劫掠而走的那个凶面大汉!

“将军请放心,弟兄们刚刚换防回来,一切正常。再说有龙骧骑和郭将军在这儿,哪个不怕死的汉人敢乱来?”

“虽说郭木尔将军在这儿,你们也不要放松警惕,太后可在营中呢!”

“是!”

那凶面大汉一边说着话,一说搭眼朝着哨骑营靠东面的几顶小帐篷看了看,

这眼神收入面前的骑兵眼中,他们貌似很是了然将军心中所想一样,一脸淫笑的低声接话道:“将军放心,所有的羊羔都在帐子里呢,您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凶面大汉听完这话迅速的收回了目光,警惕的左右瞅了瞅,然后朝着面前插嘴的那骑兵狠狠的剐了一眼,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的手下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此事一样,有些不悦的吩咐道:“继续去巡你们的防!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这羊羔子的事儿要是让大元帅和太后知道了,你们有几条命能拿来抵罪?!”

“是~是~”

一顿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骑兵赶忙低头维诺着,手上纵着马缰两腿一夹就打算灰溜溜而去,

“昨儿抓来的那雏儿还没上架呢,晚些时候带兄弟们来泻泻火儿吧。咱们接下来要一路赶回上京去,还有不少恶战要打呢。”

“是!是!”虽然话还是没变,但是那骑兵的语气已然是和脸上的表情一样,显得那么的欣喜若狂。

辽人嘴里的羊羔子,指的就是那些像竹清怡一样被他们劫掠而来的汉家女子,抓这些人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些终日刀口舔血的契丹大汉一个宣泄*的地方。当然了,这些所为“羊羔子”们的死活,是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对于这件事,可以说整个辽军上下无论将军还是兵卒都是心照不宣的,更有甚之如耶律休可甚至自己也会参与进来,

但是在和谈开启之前,萧燕儿为了保证和谈的顺利进行,已经提前至少十五日就授意大元帅韩光德下令全军上下不准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与汉人百姓尤其是军队发生冲突,其实她主要的意思就是提前禁止在辽营之中很受欢迎的捕捉“羊羔子”的行为,

不过这顶风作案的凶面大汉好像是对萧后的懿旨置若罔闻,叮嘱完那几名巡防的骑兵之后,仍自顾自的朝刚才他提到的那几顶小帐篷走去。

这几顶小帐篷因为属于哨防的缘故,所以距离中军大营还是有一段距离,而且扎在了山脚下的背阴处,看起来极为隐秘。只是还没有进帐,就听到了里面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和凄婉而绝望的哀求声。

“整整一夜了,老克安现在连一个女人都制服不了了么?”

凶面大汉撩开最右面一顶帐篷的毡毛门帘儿,看着坐在羊皮点子上喘着粗气、端着马奶酒的一名矮小而肥硕的男子,笑着讽他道。

那男子身上几乎是没穿什么像样的衣服,只是披着一块沾满了黄褐色油污的羊皮袄,鼻前和嘴巴角儿处各镶了一个约有三两个一般人家姑娘耳坠那么大的银环,左脸颊处还有一道醒目的疮疤,再加上那肥硕的几乎就要掉到地上的肚皮,这一套组合加起来,就算是那刘二站在他面前都足以玉树临风自居了。

“呸!”

凶面大汉嘴里的那老克安听完他的话狠狠的朝着地上的泥里啐了一口,指着面前正被绑住手脚丢在帐篷角儿的女子抱怨道:“真不知道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雏儿!脾气大的很,伤了我们一个兄弟不说,刚才我这一眼没看到,抽过我的刀就要劈过来,要不是我反应的快给她绑在了这儿,早就叫她一刀插死在这儿了!”

冲着老克安说话的方向看去,倒是确有一名俏脸之上带着血污、双臂被扯在身后同侧跪在地上的双脚一起用粗麻绳绑住的女子,

那凶面大汉当然知道,这女子正是昨日他从那小镇上劫掠而来的竹清怡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夺人

第三百二十一章·夺人

竹清怡原本穿在外面的那袭锦袍长裙已经是不知了去向,只剩下一拢内衬轻纱笼在娇躯之上,不知何故一头湿漉漉的墨色长发披散在肩上,使得上半身被水渍浸透的薄轻纱紧贴在肌肤之上,让原本还若隐若现的修长身躯被衬了个真切。

“哗!”

老克安似乎对竹清怡因为清晨的寒意而不停抖动的身躯和紧闭的双眸感到十分驳面子,顺手抬起手里还剩下小半碗的马奶酒朝着竹清怡的面上就泼了过去,

“别在这儿给我装死!”

除却溅在如墨青丝上的几滴奶白色之外,拧成一股股似涓流般往下流淌的马奶酒并不能显得比竹清怡的天鹅颈更加白皙,但是却把锁骨处的一道猩红色鞭痕衬的更加醒目,

看来这丫头昨晚,可是没少吃苦头。

“老克安,看来你真的是上了岁数了,你看这女人可有半分屈服的意思?”

凶面大汉看这被半碗马奶酒泼醒之后、虽是一身伤痕但仍旧极力挣扎的竹清怡,朝着那瘫坐在地上的老克安继续讥讽着。

兴许是在上京的青楼里混迹了一辈子的老克安被凶面大汉揶揄的也是面上挂不住了,艰难的撑起自己那肥硕的身躯两步站到竹清怡的面前,抡圆了自己这蒲扇大的手掌照着竹清怡的左脸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啪!”

身娇体弱的女儿家哪里经得住男人怎么用力的一个耳光?

竹清怡的臻首被这一巴掌猛地扇的偏在了右侧,连带着胸腔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之后,两声轻咳带起了一片染过朱唇之后的殷红,落在胸前湿漉漉的轻纱上雾化开来。

“畜生你们是一帮没有人性的畜生”

“我今天就看看你这张小嘴能挨我多少个巴掌!你给我”

“好了!”

气急败坏的老克安刚刚想要在抡起巴掌再给她一耳光的时候,却被一旁看着的凶面大汉喝止住了,

“老东西,你把我的羊羔子打坏了,我把你丢给我的弟兄们么?”

他朝着老克安冷嘲了一句,看起来对于老克安的做法是非常的不满意,“怪不得你一晚上都不能把这女人收拾妥帖了,照你这个打法,还没等带出去,就已经被你打死了。”

一边说着,那大汉一边朝着角落里的竹清怡走了过去,

他上下打量了下这个很少能让老克安这么恼火的女人,然后缓缓地蹲下壮硕的身躯,把手里紧攥着的马鞭杆儿向她伸了过去,将那削瘦而紧致的下巴,轻轻的挑了起来,

“果然很美,老实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女人。”

那大汉并没能如其所愿的从竹清怡的眼神之中看到深深的惶恐或是畏惧,反而是有些吃惊地发现她的眼底就好像是她现在的面容一样,沉静如水,

又或者说,是一种由绝望而带来的无所畏惧。

他看了看竹清怡左边额头上那明显是撞在帐篷的支撑柱上而导致的瘀青,阴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而我也不想让你死,但是我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知道这个吗?”

大汉从身后的老克安手里接过一个小铜罐儿,约莫只有小半个手掌那么大,在竹清怡空洞无神的眼前晃了晃,

“只需要稍稍的三两滴,就能让你在半炷香之后整个人欲火焚身,你会像草原上发情的母马一样失去意识。而我则会把你丢到隔壁的营帐里去,到时候会有几个甚至十几个草原的汉子们把他们一双双粗壮的大手伸进你的轻纱里,侵蚀你的每一寸肌肤。而你,已经是意乱神散,只能任由他们一片片的把你撕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冷,竹清怡的娇躯颤抖的更厉害了。她猛的闭上了眼睛,能看得出来她在尽力的驱散脑海里面刚刚那大汉所灌输给她的恐惧,一句句如刀似戈的锐利话语,就好像是一泓不见底的深潭,正在一点点儿的吞噬着竹清怡苦苦的支撑的镇定。

只是这大汉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仿佛已经看到了眼前女人无助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的崩塌,

“如果你以为我最后会杀了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说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不仅是现在让你生不如死,而是让你以后永远都生不如死。等我们走后,我会让人把你一丝不挂的丢回到大街上,让你的家府、让你的部族来把你领回去,我要让你永远都活在梦魇之中,永远生不如死!然而这一切,都是你的咎由自取。”

这并不尖锐的声音却显得尤为刺耳,宛若凝成了一柄实质化的利箭,彻底刺穿了竹清怡的心里最后的一丝坚强,恐惧包裹着绝望缓缓地滑落眼角,无声,却极尽悲怆,

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父亲和早已逝去的娘亲,但是现在这些都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锵!”

但是情况变化之快,让大汉身后的老克安都始料未及,

他不知道明明是已经死死捆住的竹清怡是如何脱得手来以至于能够迅速的抓住身前凶面大汉的间的剑柄,电光石火之间就看到了那一道青锋寒芒没带半点儿迟疑冲着大汉的胸口战甲处就刺了过去!

这近乎是一瞬之间的事儿,而且距离又如此之近,那凶面大汉也是被吃了一惊,不过让他感到心惊的并不是竹清怡怎么脱掉的绳结,而是重新出现在眼前这女人眼底的决绝与胆力,

她到底是在哪儿,藏住了他这最后的一丝勇气?

“镗~”

很遗憾,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出其不意的一剑,并没能如期刺穿那那大汉的胸膛。剑刃堪堪擦过迅速反应后侧身躲过的大汉的胸甲,然后被相形之下的一双巨手如钳子一般死死的反向卡住了纤细的手腕,

“啊!”

竹清怡猛然吃痛,手上紧握着佩剑的五指瞬间失去了力气,脱手而出的利剑稳稳地落在了那大汉早已经等在下面的右手里。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那大汉被竹清怡这一番“出尔反尔”的举动也是彻底激怒,左手一把掐住竹清怡修长的鹅颈将她的臻首高高逼得抬起,

“把那瓶子要整瓶儿都给我灌进去!”他恶狠狠的转过头,吩咐着身后的老克安去捡起刚刚因为躲避竹清怡剑锋而掉落在地上的小铜瓶。

尽管竹清怡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扼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粗壮的手臂,但是任由她使劲全身力气都无法撼动分毫,殷红血迹未曾干涸的朱唇也因为呼吸不畅而不由自主的张开。紧接着竹清怡就感觉到一泓冰凉之意自上而下贯入自己的檀口之中,而咽喉之处却因为那只大手的缘故,无论她多么地想要拒绝,却还是无法阻止那冰凉的液体缓缓地淌进自己的身体,

“咳咳咳,你们你们”

那大汉看到那一小铜瓶的药全都倒进了竹清怡的嘴里,才把扼在玉颈之上的大手松开,任由竹清怡手臂艰难地支撑着身躯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一整瓶儿都喝下去了,你还是第一个,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效果。”

好像那大汉的气急败坏让老克安心情好了不少,看着地上的竹清怡,双手抱臂显得很是玩味。

而那大汉则缓缓地把自己的佩剑插回腰间,脸上满是阴翳之色的又一把扯起了趴在地上的竹清怡狠狠地丢在了一旁的虎皮垫子上,

“老子今天就先帮弟兄们尝尝鲜!”

说着,两三下卸掉自己胸前的挂式战甲,露着黝黑色的胸膛朝着竹清怡就扑了过去!

“将军!将军!”

一名惊慌失措的兵士很不合时宜的从外面闯了进来,及时的拽住了那匹正要享受着到嘴前小羊羔的恶狼,

“什么事!”

箭在弦上却又被人及时拉住的大汉一脸怒容的转过头去问道。

“将军,外面外面全都是夏军,我们被包围了!”

听了这话,大汉脸上的怒气登时就被紧皱的眉头挤的烟消云散,他不明白这不是已经和谈了吗?哪里来的夏军?

“快,出去看看!”

这前哨营三个帐篷算上那大汉自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十来骑的样子,被安逸带过来这数千人马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为首的安逸的脸色,好像比刚开始赶来的时候,要难看的多了。

当那大汉重新穿好战甲走出营帐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隐蔽的哨所能被安逸轻而易举的找到,因为安伯爷的马后,还栓着两个被剥了个精光的辽兵。

大汉当然认识这俩兵卒,常常推着个小独轮车,把已经“消耗”掉的羊羔子用独轮车推着丢进山里去,看目前的这样子,想必是运气不好让眼前这一身素衣白袍看起来不像夏军将领的人,抓了个正着。

“敢问你们是夏军哪部分人马?我们太后今晨已经和你们大夏德王和谈,现在我们两国已经不再是交战状态了,你们却为何兵围我军营?”

若说一开始安逸只是出于仁义帮着竹继云去找他姐姐,那之后看到两个辽兵推着一车一丝不挂的女人尸体往山里倾倒的时候,心底的怒火就已经充斥了他的胸膛。在安逸看来这显然已经不再是帮忙的问题了,

“进去找人!”

安逸并没有跟着大汉动唇舌的意思,直奔主题的抬手指挥着身后的骑兵下马朝着三个营帐冲了进去。心系姐姐的竹继云也赶忙从毛子的马上下来,朝着刚刚那大汉出来的军帐就冲了进去。

而那大汉则示意周围的辽兵不必阻拦那一波波冲进营帐去的夏军,他还没有自信到想要凭着几十号人跟眼前这数千骑兵对抗。

没过多少功夫,安逸就看到竹继云艰难的搀扶着步履蹒跚的竹清怡从帐内走了出来,虽然竹清怡的身上已经披上了弟弟脱下来的锦袍,但是仍旧是遮挡不住那遍体鳞伤,

“伯爷,营帐里有好多女人,还有还有”刚刚从左侧营帐里来到安逸马前的军士,话里话外好像是有些吞吐。

安逸把眼眉一凌,“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很多死在他们手里的尸体,在那边的营帐里像柴火一样被堆放着。”

开口的不是跪禀在安逸马前的军士,而是一旁被弟弟竹继云搀扶过来的竹清怡,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安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惯是一袭白衣袍的静远伯。

安逸低头看了看竹清怡,没有答话,而是朗声吩咐着周围的骑兵道:“看住这里,一个人都不准给我放走!”

“是!”

说完之后便翻身下马,跟着那军士朝着他所说的营帐里走去。

当安逸撩开门帐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竹清怡会把这帐内的一具具赤身裸体的尸体比喻成柴火,因为她们真的就像是干柴一样,把安逸心底的怒火,燎的更旺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地狱空荡荡 恶鬼在人间

第三百二十二章·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这营帐内小小的一方天地用尸山血海来形容简直毫不过分,帐内左边的一辆大四轮驴车上一条条横撑在那里的尸体被堆成了小山般高,现在看来竹清怡口中的那个“干柴”的形容简直就是一个大家闺秀对这帐内景象最大的美化,安逸觉的这一座伴随着血腥尸臭的“小山”简直就是被人弃如敝履、像垃圾一般随意地丢弃在的营帐的一角。

他不想去想这些尸体到底是谁的女儿、谁的姐姐、谁的妹妹甚至是谁的母亲,他只知道这天下不知道又有多少父亲、丈夫、兄弟为了寻找这些甚至连栖身之所都没有的灵魂而哭的肝肠寸断。

然而让安逸没有像到的是,这帐内的噩梦还不止于此,

就在这堆尸山的对面不足五步的距离,地上就铺着一张长长的羊皮毯子,而羊皮毯子上瑟缩着六七个遍体鳞伤的女子。那一双双晦暗无光的眸子里的无一不是透着恐惧,有的看到安逸带着兵马进来还拽过身前的薄薄被单遮挡在身前,有的却已经是绝望的把玉体横陈在羊皮毯子上,除了呆滞的双目之外,已经看不到一丝生气。

而刚刚那些正在她们身上发泄*的辽兵,一个个都被安逸带来的夏军用钢刀指着按在了地上。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地狱的话,安逸觉得这小小的一方营帐之内就已经足够形容一切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地狱的话,那么眼前的一切,便是人间地狱。

人们总是畏惧鬼神,但是殊不知无论是恶鬼还是神魔,都不过是人们无中生有的虚幻,而能够描绘出这些噩梦的人心,才是真正可怕的地狱。

“你们你们简直就是恶鬼!”

即便是安逸也再控制不了自己胸腔里的怒意,他“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转身一剑划开身后的毛毡门帘儿,还没等那被斩断的门帘儿落到地上,倒提着三尺青峰的安逸就已经冲将到了那凶面大汉的面前,

“畜生!”

“锵!”

除了那大汉看着杀气腾腾朝他过来的安逸感到一丝不安然后下意识的抽出佩剑格挡在身前之外,包括还在马上的毛子和亲兵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何静远伯爷从营帐中出来之后是这么一副从未见过的暴怒神情,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杀我!”

那大汉本就是哨骑营的猛安,他知道就算是夏军围堵过来也不过是来要人的,大不了把这些女人都还给他们就是,现在已然辽夏议和,无论如何夏军都不可能对他甚至是对任意一个辽人下杀手的。

不过安逸却让他的这个想法变得很天真,他几乎是双手抡起自己的短剑,像使斧子一样照着大汉就狠狠的劈了下去,

“锵!”

“锵!”

“锵!”

连续三剑!

无论是哪一剑,那大汉都知道眼前的这人已然是下了杀心了!

只不过

那大汉手上确实有点力道,横过自己的佩剑是硬接了安逸带着杀气全力挥下来的三剑,竟然连一步都没有后退。

到这会儿毛子才算是反应过来,根本不用安逸开口,抽过自己座前的马刀就翻身下马,

“还愣着!上去帮忙!”

向着身旁几个还愣在马上的亲兵一声招呼,十多个人朝着安逸和那大汉双剑对撞的战局就奔了过去!

“不准动!”

跟着安逸前来的那将官也是有眼色,同样是抄起手里的银枪朝着马前那蠢蠢欲动的辽兵猛的一指,朝着周围朗声喝道:“谁敢妄动,一律格杀勿论!”

就这样,那大汉就算是三头六臂哪吒下凡,也不是眼前这十多个一拥而上的亲兵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三五个人倒按着手臂,然后横过刀柄朝着后膝盖狠狠重重的一砸,迫使他双腿吃痛跪在了地上。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哨骑营猛安!你不能杀我!”

直到双腿膝盖重重的跪倒了地上,这大汉才意识到现在自己出了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眼前这个从营帐内出来以后就如同被杀神附了体一样的人,

“谁都救不了你了!你今天必须死!”

唇齿轻启,不带一丝温度,似乎从空中吐露出来的,皆是冰霜。

安逸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利剑,将那泛着寒意的剑尖儿对准了大汉因为恐惧而颤栗的额头,晨曦之光照耀之下,通体萦绕着金光之意的剑尖儿就好像是屠戮魔鬼的裁决之物,带着不容置疑的圣洁一剑而下!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你不是人,是恶鬼!”

“噗!”

锋利的剑刃没有因为大汉的颅骨而有任何的迟疑,就这样径直插了下去,穿透了大闹、穿透、了咽喉、穿透了胸腔,深深地插进了心脏。安逸小时候在华阳县的时候听长者说过,这样钉下去,可以让恶鬼,永世不得超生。

“走吧,带上还活着的人一起,其余的辽兵全部放掉,然后把这儿一把火烧掉。”

安逸一剑诛杀了那大汉之后,低声的朝着身边的毛子淡淡吩咐着,他不知道在这片女人把贞洁看的比命都重的大夏,把这些女子带回去到底是不是又让她们走上了另一条死路,但是即使是这样,她们每个人也都应该有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力。

被弟弟扶着勉强站定的竹清怡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也满是震惊,她自然想得到安逸看到那座营帐里面的炼狱景象是怎样的的怒火中烧,但是她没有料到安逸居然会毫不犹豫的一剑把这猛安斩杀当场。

从感性上来说,竹清怡自己都恨不得化作那柄利剑狠狠地插进那大汉的心脏,但是从理性上来说,她觉得安逸有些鲁莽了。

“谢谢,可是你没必要杀他的,如果你杀了他,那就别在这儿留下活口。”

安逸走回到马前的时候,竹清怡淡淡的声音送入了他的耳朵,

“我没有杀人。”

安逸一手拽着马缰,一脚踩住马镫翻身而上,“我只是把一只恶鬼,送回地府而已。”

竹清怡怔怔地看着安逸,美眸之中尽是眼波流转。

“你这伤势还能乘马吗?”他看着竹清怡虚弱的样子,开口问道,

竹清怡轻轻的点了点臻首,“我想可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松开了弟弟竹继云搀扶着自己的手臂,然后艰难地抬起腿踩在安逸的马镫上,另一只手奋力的抓住缰绳,打算就如同父亲教她的那样一翻而上。

但是却不知道脚上刚一用力,皓腕上那几处血红的伤口却像是被撕裂开来一样,引起一阵阵剧痛传遍全身,原本牢牢抓在马缰上的双手却似失力一般陡然松开!

“姐姐小心!”

从竹清怡点头上马的那一刻,安逸就看出来这要强的姑娘是在逞能了,连站都站不稳,何谈上马?

早已经准备好的安逸还没等竹继云焦急的话音完全落下,就已经先把身子一躬,坚实的手臂一把揽在了竹清怡的后腰,止住了她下落的身躯,然后用力地往马背上一搂,就把轻盈如燕的竹清怡稳稳的扶在了马背上。

“原来我还以为只有柳思意一个好这般逞能,没想到还得加上你一个竹清怡。”

竹清怡深吸了两口气,稳了稳心神,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安逸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庞,问道:“柳思意是谁?是伯爷那个倾城而娶的小夫人吗?”

“姑娘知道的可真多,倒不如把心思放在德王身上,也省的让竹老大人时时为你担心。”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儿?”

安逸看着脸前的姑娘淡淡一笑:“那姑娘又怎么知道我的事儿?”

提起高慈勋,竹清怡脸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好颜色,她把自己的身躯往前趴了趴,双手环抱住马脖,没有再搭安逸的话。

“全军回撤!与孙将军汇合!”

前军将官重新把骑兵收拢起来,找过几辆小板车推着营帐里救下来的女子,朝着来时的方向准备缓缓而去。

“站住!”

然而

来的时候容易,回去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一声春雷一样瓮声瓮气的熟悉声音,安逸不用看清人脸就知道是那小赵王郭木尔来了。

“列阵迎敌!”

前军将官也是认得这使得两把大锤那日在太原城下十足是耀武扬威了一番的郭木尔的,看着远处带起阵阵扬尘的龙骧骑越来越近,赶忙下令战备迎敌!

“辽人的马快,放下我,你带着我弟弟和这些骑兵走吧!”

马前的竹清怡盯着远处的呼啸而来的辽骑,她知道夏军骑兵和辽人的骑兵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所以很是担忧的对安逸说着,然后一手撑起身躯就要翻身从马上下去。

安逸眼神一样盯着原来越紧围上来的郭木尔,眼疾手快一把按在了竹清怡的肩膀上,

“坐好!这丢下女人落荒而逃的名声要是传出去了,我安逸可丢不起这个人。”

“现在你还管这些!”

“你以为放下你我们就能走得掉吗?郭木尔的龙骧骑是辽军中的精锐,别说这千余人马了,就是上万人在这儿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说的倒是实话,本来就是绿营的骑兵,只要郭木尔执意要留,他们哪个都走不脱。

“那怎么办?难道在这儿等死吗?”竹清怡转过头来急声问安逸道,

“放心吧。”

安逸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宽慰她道:“就算是他姐姐来,一样拦不住我们。”

第三百二十三章 让路

第三百二十三章·让路

郭木尔是听得哨骑探报才带着龙骧骑兵赶过来的,介于辽夏之间已然是已经和谈,所以郭木尔本来以为是两军的斥候或者哨骑有什么摩擦而已,

但是本着萧燕儿在下令大夏全境的辽军全部停止攻击之后,着重交代他的“在这紧要关头任何摩擦都不是小事”的原则,还是亲自提着三千龙骧骑朝这边儿赶了过来。手机端

“伯爷伯爷这这怎么办?”

别看夏军这前军将官刚才下令迎敌的时候倒是一副毅然决然的硬汉模样,等到看见郭木尔拎着两柄瓮金锤越来越近时,吓得攥着马缰的手都哆嗦,凑到安逸的身后不停的问询着。

安逸很是无奈的安抚完马这个还得安抚身旁这个,

“没事没事,镇定点儿。”

安逸确实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镇定的很。但是飞马赶来的郭木尔可没有他那么淡定了,尤其是在他看到了为首的“骗子”伯爷安逸和地已然是被一柄短剑从头插下跪在地仰面朝天没了生气的哨骑营猛安之后,更是满脸怒容的拎起瓮金锤朝着安逸一指,

“安逸!为什么带兵突袭我们的哨骑营!”

安逸倒是毫不畏惧的打马迎了去,朝着身后那几趟独轮车的凄惶女子们一抬手道:“那要问问你们的哨骑营都干了什么好事!”

郭木尔虽说只是个嗜战的莽将军,但是也并不是说他对这营的腌臜事儿真的一无所知。当他顺着安逸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的时候,心也难免被这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到,自然是明白过来自己这哨骑营的猛安干了什么好事。

但是

心的震惊并不能使得郭木尔圣母一般放下自己手的瓮金锤,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安逸确实是在他们的地盘儿杀了他们的人,

“那又如何!”

郭木尔脸的怒色却未减半分,“要杀要剐那也是我们军之事,你一个外人何故插手!”

一句“那又如何!”好似一把郭木尔丢在安逸心火折子,把安逸刚刚稍稍平复下来的心火又腾的一下燎了起来,

“既然你们没人管,我只好勉为其难的替你动手了!”

“你大胆!”

郭木尔把手里的瓮金锤超前一挥,“龙骧骑有令,一个不准放走,给我杀!”

看起来郭木尔并没有打算跟安逸做口舌长短之争,调动着身后的跟随而来的龙骧骑要刀刃见真章。

夏军这边包括安逸在内,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已然是看到了那明晃晃弯刀的情况下,无论如何是无法与辽骑一战的,而且对方还是龙骧骑这种精锐的精锐,若是让他们冲杀来那真是一个都跑不掉!

“锵!”

安逸毫不畏惧的打马前挡在了夏军的阵前,马的竹清怡清楚地感觉到三寸青锋迅速出鞘而带出的那种萦绕着锋利之气的“嗡嗡”声鸣响在自己的耳旁,紧接着是身后这个男人响彻云霄的声音,

“我看你们谁敢!”

萧燕儿在军大帐里得到消息的时候,放下手里的书简披自己的太后华服赶忙带着大元帅韩光德一起赶了过去,对于她来说,相较于大夏静远伯带着一支千余人的夏军兵围哨所,更让她担忧的是已经带着龙骧骑先她而去的郭木尔。

没有人萧燕儿更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了,她甚至宁愿两个人在马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宁愿让郭木尔被安逸驳的不得半句言语,也不希望自己弟弟一句噎不住提着两柄瓮金锤去了。

本来朝内的局势还在动荡之,在一锤子把安逸砸出个三长两短来,腹背受敌如履薄冰的滋味萧燕儿敢肯定不会几年前在自己夫婿大婚三天死在皇位的时候更加好过。

“太后,这个安逸也太不知轻重了,明明辽夏已然和谈,竟然公然兵围哨所,难不成他是想要再起战火吗!”一向是心平气稳的韩光德也有挂了些不悦的神色在脸。

“看看再说吧”

那么多次交锋,萧燕儿一样是了解安逸,“这个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挑起事端的。必然不知道哨骑营那边做了些什么捅了这个马蜂窝。“

正如萧燕儿所担忧的那样,她这个弟弟可并不是什么能够心平气和讲道理的人,在郭木尔的眼里世界之后两种人,打得过他的和打不过他的,能跟他讲道理的很显然一般只属于前者,当然了,安逸也绝对是后者范畴。

“不要管他!给我杀!一个不留!”

郭木尔瞳孔里面都燃着火光,并不理会跃马在前正拿剑指着他的安逸。

“谁敢向前!”

安逸拽动缰绳,把胯下载着美人儿的战马横在了军阵前,手里仍紧握着三尺青锋压制着蠢蠢欲动的辽军,

“辽夏已然合议!谁敢向前,是向大夏蓄意挑衅,是两国之间擅动刀兵妄挑战火的罪人!谁敢向前!”

这话是说给辽兵的,也是说给郭木尔的。那原本一个个蓄势待发的契丹骑兵纷纷的又把目光重新投回到郭木尔满是怒容的脸,等待着他们的主将给他们最后一颗定心丸,挥舞着那柄在他们心里战无不胜的瓮金锤大喊一声:什么狗屁和议,给我杀!

但是,郭木尔却迟迟没有什么动作,除了眸子里的那团火越烧越旺之外,并没有再次下令冲锋的意思。

没错,小赵王是个莽撞人,但他并不傻,他知道现在对眼前的这个静远伯动手,对他和他阿姐来说意味着什么。

“好一个蓄意挑衅!静远伯带着数千兵马袭我哨骑营杀我辽将,算是蓄意挑衅也是你静远伯挑衅在前!“

韩光德那道声若洪钟的声音传到安逸耳朵里的时候,安逸才看到那从远处打马而来的萧燕儿。这位绰约之姿足以让马前竹清怡侧目的大辽太后,正用她那一双绝美却让整个大辽朝堂都为之胆寒的双眸看着安逸。萧燕儿在路可没有想到,安逸直接对前哨营的猛安下了杀手。

“你们还真都是一丘之貉。”

安逸看了看开口质问的韩光德,又冷冷的扫了一眼同样没什么好颜色的萧燕儿,指着身后愠怒道:“挑衅在前?我倒要问问韩大元帅,到底是我大夏这些遭人肆意淫辱的无辜女子挑衅在前,还是那帐子里摞的像干柴堆一样尸首挑衅在前!”

看见了,萧燕儿肯定是把那独轮车一个个蜷缩在一起的汉家女子看在眼里了,也看见了那看到哨骑营猛安凄惨死状瘫坐在地抖若筛糠的老克安。以她的聪慧和精明,算是没看见也知道头一回如此怒容的安逸所指的帐篷里是个什么模样。

只不过她知道自己身后的大元帅韩光德也看见了,那跟着郭木尔来的三千龙骧骑将士一样看见了,所以,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静远伯,辽夏和议乃两国长远大计,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将是辽夏两国从此铸剑为犁的最好契机。但是,我觉得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虽然我们身在夏土,但却在和议所约定期限的撤兵时日之内,静远伯这样擅闯我营、杀我大将,可有把我大辽的颜面放在眼里?这是你静远伯口口声声所提到的诚意吗?

脸面?”

安逸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讥萧燕儿道:“萧太后现在在跟我说脸面?从你们踏进临洮府的那一刻开始,践踏出来每一条血路的时候,你考虑大夏的脸面了吗!你们在王京城下为了围困坚城烧掉那些村庄的时候,你考虑大夏的脸面了吗!你们现再在我大夏的土地把我汉家女子像是猪狗牛羊一样肆意虐待的时候,你考虑大夏的脸面了吗!没错,你萧太后现在确实没有把我们大夏的脸面像你们帐篷里的羊皮垫子那样粗鄙的踩在脚下任人践踏,但是因为什么你才把大夏的脸面高高的挂在厅堂,原因你萧燕儿自己不清楚吗!“

安逸为什么说道最后越说越气甚至有些怒不可遏的原因,马前刚刚感同身受的竹清怡是清楚的,萧燕儿也更是清楚。聪明人之间用她刚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有的时候难免会有搪塞的意思,尤其是在安逸本怒火烧的时候,她的这种牵强附会的解释,让安逸颇有种被敷衍的侮辱感,甚至让安逸觉得这位不可谓不倾国城的女子,却像那跪在地的凶面大汉一样,有着一副恶鬼般的心肠。

没法子,萧燕儿从很小的时候知道,如果她时时刻刻的都那么表里如一的话,可能早跟着先帝一起入了帝陵了,她先是大辽的承天皇太后,其次才是萧燕儿。

“让开!”

安逸并没有给萧燕儿顿悟自己人生的时间,胯下战马挑动四蹄踱到萧燕儿的马前,“我说让开!”

他的话没有一丝温度,让萧燕儿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在自己的心。她想开口驳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向伶牙俐齿的嘴却像是被施了法术,竟没有一点儿开口的欲望,脑海里面更是一片空白。她抬起眼眸看了看面色冷峻的安逸,又瞅了瞅她马前一身伤痕却面色狐疑看着她的竹清怡,好像是心虚一般,一双纤手紧紧攥着缰绳抖动了两下,竟真的闪到了一旁。

“你放肆!”

身旁的郭木尔看着身前背影微微颤抖的阿姐,已然是忍无可忍,为了辽朝,他可以忍,但是欺负他阿姐是不行!

“都愣着干什么!谁放走了他们,军法从事!”

郭木尔暴喝一声,抡起手里的两柄瓮金锤要朝着安逸砸过去。身后那些刚才箭在弦的契丹汉子这下子可算是松开了脖子的缰绳,呼呼啦啦操着圆月弯刀把一马当前的安逸围在了间。

这下把后面毛子给紧张的,“快!保护伯爷!”

“战备!”连同那前军将官的心头绷到了嗓子眼儿。

马前的竹清怡一下子也紧张的起来,毕竟这回可是明晃晃的寒芒晃在眼前了。

“你们走!”

安逸朝着身后,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伯爷,大都督有令!”

“听不到我的命令吗?我让你们走!”安逸朝着身后的夏军吩咐着,仿佛周围虽是都能撕开皮肉的弯刀在他的眼里都并不值一提。

“谁敢走!”这话不是郭木尔说的,是大元帅韩光德下得令,很显然安逸刚才对于萧燕儿宣泄的怒火,让他和郭木尔都感到面无光。

“大元帅最好想好了再开口!”

“锵!”

安逸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短剑锋刃朝下狠狠的贯在了地,

“今天我安逸但凡少一根汗毛,你们这辈子都不要打算回到京!潼关、兰州、临洮、乌孙、月牙山,我会把你们路的每一处关隘、每一座要塞,都变成你们的血路和坟墓,我安逸,说到做到!”

“你找死!”

“够了!”

“阿姐他”

“我说够了!

萧燕儿没有再抬首看安逸一眼,她抬了抬手,示意周围的龙骧骑让开一条路,

“让他们走。”

郭木尔的胸膛起伏的像是灶房里的风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呼出来是不是热腾腾的怒气,他把不情愿的把手里的瓮金锤一收,不甘心的重复着阿姐的命令:“让他们走!”

安逸高高的扬起右臂,示意身后的夏军有序撤出辽军的包围圈,直到最后一名夏军骑兵离开辽营之后,安逸才缓缓的催动胯下的骏马,尾随着大军而去,悠悠然的马蹄也很快奔腾起来,只留下一骑绝尘和那柄插在地的青锋剑。

“阿姐他们走了。“

听着郭木尔的话,萧燕儿那紧紧攥着马缰的双手,一下子放松了开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赤脚医生

第三百二十四章·赤脚医生

“伯爷,清怡美吗?”

“额美但是你能不能先下来。”

面对突然“发作”的竹清怡,一脸苦笑的安逸还能怎么回答?难道说她丑吗?

“那你怎么都不看我一眼。不就不想跟清怡说说话吗?”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我陪你聊通宵。”

安逸觉得此时真的应该让紫韵过来看看,看看这位官宦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到底是不是比她们今晚绛云楼的红倌人更加妩媚。原本清秀俊雅的竹清怡又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妩媚劲儿,安逸觉得自己酥的还剩二两的骨头渣子都要被眼前这妙人儿整个人活吞了,就算是个大罗神仙在这儿也要招架不住了。

这事儿,还得从小半日之前说起

安逸把竹清怡从辽营里带出来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等他们赶到来时的地点跟孙德璋大军汇合的时候,就觉得这姑娘脸上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可不是么,一整瓶都灌进肚子里了,能对劲儿了吗?

但是这种事儿竹清怡自己心里就算是再知道,也是没法开口说的。军中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儿,连个女官都没有,难不成让她趴到安逸的耳边告诉她自己被灌了药了?依着竹清怡的性子,那还真不如一刀杀了她。

问题是竹清怡自己也对于这药的威力估计不足,以为就跟吃坏了东西似的忍一忍就过去了。索性一手扶着安逸的马脖子,一手捂着怀里。

安逸心细,看在眼里了,一直问竹清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也以为是在辽营里伤到哪儿了,虽然说大军里面没有女官,但是军医还是有的,简单的包扎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竹清怡哪里肯答应,闭着眼忍着心里百爪挠心的痒意,一边朝着安逸摆了摆手。

安逸一开始倒也没觉得什么,毕竟这竹清怡又不是高影疏和柳思意,一把搂过来不让郎中好好的号一把脉哪个都别想走。丫头看上去也不小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还能不知道?

然而

等进了潞安府之后,竹清怡自己就慢慢的觉得不对劲儿了,她就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就跟火烧似的皮肤都是烫的红彤彤的,脑海里面尽是一些挥之不去的杂乱影像,想要睁开眼看的时候,眼前就是雾蒙蒙的一片,迷离之感深深的就那么写在俏脸上。

“不行,继云你跟我一起,带你姐姐去找郎中。”

安逸就在马上都能感觉到马前的这竹清怡就跟块烧红了的碳似的释放着热气,用手指肚轻轻的一触额头,都烫成这样了这还叫没事儿?当机立断带着竹清怡和她弟弟竹继云就往前来接引的潞安府知府所说的那个医馆奔去。

要说竹清怡这姑娘也正是个要强的性子,那大汉嘴里的半柱香时间硬生生让她抗了半个下午。

竹清怡是个姑娘家家的,安逸带着竹继云一起就是想到有不方便的时候让他弟弟帮着点,所以也没有让孙德璋甚至是毛子一起跟着。不过那潞安知府可不敢怠慢,吩咐着府衙的差役兵丁把整个医馆都给围起来了,任何人都不准进出,硬生生把已经回家躺在藤椅上享受着月光微凉的老郎中派人请了来。

老郎中看到这知府大老爷都在后面恭恭敬敬的站着了,知道眼前这一袭白衣袍的小爷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了,那也是不敢怠慢,支应着学徒找来一方净洁的丝帕搭在竹清怡的手腕上,静静的搭起脉来。

“这位”

“这位是静远伯爷。”

“哦哦,原来是伯爷,老朽失敬失敬,伯爷可否控制一下您的这位朋友,她这样挣扎,老朽实在是拿不住她的脉啊。”

软塌上的竹清怡感受着那从周身上下四面八方袭来的燥热感,让自己这个一向淡雅文静的姑娘现在居然连一刻都无法安宁下来。

老郎中原本是在宫里做过太医的,年迈回乡颐养天年时又凭着自己的一双妙医圣手成了这潞安府远近闻名的“活神仙”。医术自然是不必说,他刚回到医馆看到软塌上面红耳赤的竹清怡,就差不多知道情况的大概了。再把手往那用肉眼都能看得清楚搏动的脉上面一搭,心里就有数了。

不过

这在宫中行走过的人都是有一百二十个心眼儿的,就算是年老迟暮少了二十个那还是剩下足足一百个。宫中小主们尔虞我诈明枪暗箭的他看的多了,但是有些事儿并不是能够摆在明面儿上远远本本的说出来的。

“先生,这位姑娘可还是身染何疾?你手上可有把握?”

“无碍,无碍。”

老郎中微笑着朝着安逸慢条斯理的作了个揖,“姑娘只不过是受了惊吓,气血上涌而至,只消我开一方定气凝神的药方给她,着人服侍着煎熬上服下,一炷香的时间之内,老朽可保姑娘无事。”

“这是气血上涌?”

安逸感受着眼眸紧闭的竹清怡双抓自己胳膊指甲几乎要嵌到肉里的纤手,半信半疑的看了看那老郎中。

“伯爷请放心,龚老先生是本府最有名的医士了,他既然如此笃定,必然是心中已有分寸。“一旁的知府大人看到安逸狐疑的眼神,赶紧替自己府下的这“活神仙”撑了撑场子。

龚老先生笑了笑,也没再说话,吩咐着自己的小徒弟按照自己的方子去抓了几服药,然后反复叮嘱了煎煮方法,让他跟着静远伯前去服侍照应。这边潞安知府也是没有怠慢,早就已经着人备上打理好的府院,引着安逸他们前去落脚。然后跟着静远伯寒暄几句之后,便托辞告别而去。

安逸倒是还好的,不过竹继云这个小书生的身子骨儿本来就不是很好,从竹清怡被掳走的那晚开始到现在算是熬得两眼通红,到了府院的时候安逸觉得这边竹清怡喝下去药也就没事儿了,就央竹继云自去快去歇着。但是竹继云这小子看到姐姐这一副迷瞪的样子哪里肯走,执意要盯在屋里,哪怕是给安逸帮个忙打个下手也好。安逸扭他不过,便也只能作罢。却不知这一转身的功夫,竹继云已经是坐在门边的小方墩上面沉沉的睡去了。

“你们几个把他抬去屋里睡下吧,这孩子我看实在是熬不住了。”安逸吩咐着府院里几个小侍女,把这位强撑不住的小少爷抬回了内宅去。

不知道到底是那个小徒弟纯熟的煎药手法还不够迅速,还是说那个龚老先生对于竹清怡这位整瓶灌下去的“病人”估计不足,安逸在屋内等着的时候,竹清怡仅存的一丝意识就已经彻底的被那炽热而疯狂的药力轰然掘塌。

“我不要嫁给高慈勋,我不要嫁给高慈勋!”

“好好好,不嫁不嫁,你冷静一下,药马上就好了。”

安逸看着一双藕臂撑在自己的身上的竹清怡,近乎从嘴里低吼着重复着这句话,手上悠着劲儿一个翻身重新把竹清怡按在床上,然后把自己身上的那身素锦衣袍给她披盖上。

“伯爷,别走,清怡好热。”

竹清怡就好像是安逸在德王府里吃过的那种海里带着触手和吸盘的八爪鱼一样,他刚刚要从床榻上起身来,就又被竹清怡两只手臂环过脖颈,以一个十分亲昵暧昧的角度再次搂住了安逸。顺势将自己那张精致的面容几乎贴到了安逸的脸上,从檀口中呼出的温热香风倒好像是另一种春药,撩拨的安逸都浑身燥热了起来。

竹清怡不像柳思意,天生的一番媚骨,她这样原本矜持有度落落大方的姑娘在药力的趋势下,就好像是被逼之下展现出自己无限的妖娆一样,生疏却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力。

“竹姑娘,你要再这样安逸可真”

安逸的话还说完,竹清怡一抹嫣红色的温存就冲他印了上来,堵住了他嘴里那还剩下半截杆儿的话儿,扭动了下肩膀,褪去身上披着的锦袍,拢过右手,一把扯开了掩在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层薄纱,

一时间,旖旎之色,春意盎然

次日一早

安逸从床榻上醒来的时候,身旁的竹清怡还在沉沉的睡着。

说起来这姑娘本来身上就带着伤,即便是服下了那小徒弟煎煮的药,又照着龚老先生的吩咐在安逸的帮助下把她身上的伤口精心的处理好,但是这药力催助之下一晚上的癫狂让安逸都有些身倦力疲,更遑论竹清怡这身子骨单薄的丫头了,已然是有些吃不消,到最后即便是身体上仍旧不依不饶,但是嘴里已经是连连讨饶了。

安逸站起身来,看着床榻上的竹清怡,心里头是一阵的苦笑。

这男人啊,有的时候还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明明跟竹宗臣还是相互对立的两方,倒是和她这女儿彻底的纠葛在一起了。

“伯爷,外面有位先生求见。”侍女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明明是轻轻飘的音调,不知道怎么的却吓了安逸一个激灵,像是被人抓到了什么手脚似的。

“先生?什么先生?“

“那位先生说他姓江,从成都来的,他说跟您一提您就会知道。”

安逸不耐烦的摸了摸脑袋,他真没想起来哪个姓江的,便随意的挥了挥手,”让他花厅等着,我一会儿“

说着说着,这位静远伯才大梦初醒一般“嚯“的一声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说是谁?!”



第三百二十五章 如月西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如月西来

安逸急匆匆走出屋门的时候,江如月已经是端着花瓷茶盏悠然的坐在太师椅上了,下巴上的淡青色翘须让他褪去了原本脸上还稍显稚嫩的书生气。

“如月兄,你怎么来了?”

江如月看到安逸出来也是欣喜的站起身,故作模样的躬身一揖,悠长的道了一声静远伯。

看到许久未见的江如月,安逸脸上都快要乐开了花,左手作拳朝着他的肩膀猛地捶了下,笑骂道“你少跟我打这官腔,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

“怎么?”

江如月也是满脸笑意的朝着厅外一指,“安兄以为孟将军这一万精骑兵还护不得江某周全吗?”

“孟崎也来了?”

安逸听着他的说伸长了脖子朝着厅外看去,就看见孟崎一身甲胄后面跟着两队兵士门神似的守在门口,挥臂扬手的不知道在吩咐着些什么。

“哈哈,好!我猜你如月兄不会就带了这一万骑兵来吧?“

安逸倒是越笑嘴咧的越大,不过江如月可就没他那么乐观了,凑到安逸的耳朵边一脸神秘的低声道“安兄,我们昨晚就到了,带来的当然不止孟崎一个。不过在我跟你细细道来之前,我觉得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解释吧。”

江如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朝着睡着竹清怡的那间屋子指了指,然后又朝着门外的花厅递了递眼神儿。

“思意来了?”安逸倒是不糊涂,挑着眉毛问江如月。

“若只是小夫人来,江某会是这个表情吗?”江如月故意学着安逸的样子挑着眼眉,弄得安逸照镜子似的一阵苦笑。

“那“

“哎~”江如月还没等安逸开口,就抽过腰间的折扇往自己面前一挡,“在下不知,在下不知,在下什么都不知。”

一边说着,一边窃笑着朝着厅外而去。

“没义气!”

埋怨归埋怨,安逸还是得硬着头皮推开花厅的屋门。

还是那一袭熟悉水蓝色蜀锦长裙,白若凝脂的皓腕上挂着一串红玛瑙的手串儿,如墨似瀑披散在肩的长发之上尽管是随意的插着一簪孔雀鎏金步摇,却仍旧不能让那周身上下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优雅逊色半分,而腰间那一方“蜀”字镂空玉佩,正是这雍容之气最好的解释。

“影疏,你也来了?”

“锦儿,你先出去吧,我和静远伯有话要说。”高影疏并没有答安逸的话,而是扬了扬手,将身后侍候着的侍女打发了出去,而后才微笑着看向安逸。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安逸看得出来高影疏这笑容比院子里的假山都要假。

“伯爷见了本郡主,为何不参拜?”

安逸笑了笑,并没有拜见的意思,而是厚着脸皮几步上前,坐在了高影疏下首的位置,打趣她道“只有叫安逸的伯爷,才会认得叫影疏的郡主。而我是个叫做安逸的老爷,只认得叫影疏的夫人。“

高影疏大方的俯身朝着安逸嬉笑的面容前凑了凑,”我倒还真希望认识的只是叫安逸的伯爷,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操心又有哪个姑娘要进家门儿的事儿了。“

“我要是说这是个意外,你信么?”安逸苦笑了一声,朝着竹清怡那边指了指。

“听,就连理由都跟思意妹妹说的一样。”

“思意?”

安逸的眼眸更加的明亮了,“思意也跟你一起来了?你们都来了?”

“你看,影疏姐,我就说我哥肯定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的思意,提都不提我,也是了,美人在怀,那里还记得他的妹妹。”

安欣嘟囔这个小嘴儿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然后毅然决然的站在了高影疏的身后白着安逸,而紧接着跟她出来的,还有那一道安逸日思夜想的艳红色倩影,柳思意。

“妹妹说的是。”

高影疏亲昵的攥着安欣的一双小手,“就该用思意妹妹的那柄凌虚刃,一刀戳他三百个透明窟窿。“她学着戏文里的莽张飞的口吻模样朝安逸微嗔着,逗得一旁的柳思意捂着嘴咯咯咯的直笑。

“看这样子,你也要和她们两个同流合污了么?”

柳思意笑看着高影疏,冲着安逸的臻首还没刚刚点下,就被他一把扯进了怀来,表情上虽然是微嗔的模样,但额头却依旧甜腻的朝着柳思意碰了碰。

“好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真的要怎么样了你安伯爷一样,不过,你总要让我们知道她的名字吧?”

安逸一手搂着柳思意的纤腰将她的娇躯按在右腿上,然后偏过头头去说道“这事儿说来真的是,你知道这丫头是谁不?竹清怡!他爹就是原来四川的那个竹宗臣!”

“竹宗臣?承宣布政使竹宗臣?”高影疏和柳思意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安逸点了点头,“就是他,这竹清怡便是他女儿。我都说了是个意外,是她在辽营里被人下了药,把她救回来的时候,就”

“那竹宗臣知道么?“柳思意疑声道。

“高影疏看着安逸这表情,就知道估计那位竹老大人还蒙在鼓里,索性也不多问了,直奔主题道“那你这儿怎么说?我看就尽快安排着进门儿吧,总不好这样晾着。”

安逸揉了揉额头,高影疏是明白他心里的意思的,虽然说两个人萍水相逢露水情缘,但总归在这大夏的天下跟一个清白女子拥眠一夜就只有两个结果了,要么把她娶进门儿来,要么让这姑娘死在世人的口水里。

“你也不要耷拉着个脑袋嘛,我倒觉得这倒不是个坏事儿,虽然我对那竹宗臣是没有半分好感,也不指望着他能帮咱们什么,但是至少有了这层关系他也就不会在背后捅咱们刀子了啊。那个竹姑娘你要是真不喜欢,养在府里就是了,房间还不多得是。”

高影疏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能从安逸的角度以最宏观的方面来看待问题,从容不迫,似乎这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儿能让高影疏急的跳脚,大妇风范,展露无遗。

“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不过竹宗臣跟德王的关系我是听胡玉华提过的,我怕到时候真弄得这姑娘左右为难。&quot;

“算了,现在也别想那么远了。”

高影疏站起身来,替安逸做主道“越远这变数越多,越不可控制,那索性我们就在意眼前的。这姑娘已然是和你有了实情,那么我来安排纳她进门儿吧。我想竹宗臣就算是不肯,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至少不能让别人说我们静远伯府薄情寡义容不得人。”

静远伯府的女主人都拍了板儿了,安逸自然也是没什么话好说,只是嬉笑着一把牵住高影疏的柔夷,跟柳思意一样,拉近了自己的怀里,按在了左腿上,然后看着两条腿上一左一右看着他的美人儿,心里的那份得意和满足爆棚到了极点。

“得,我看出来了,这屋子里啊郎情妾意,就我最碍事了。”

安欣朝着他们三个点着自己的手指,无奈的朝着门外转身而去。

“思意,病可好的透彻了?”安逸倒是没有管掩门而去的安欣,看着柳思意关切她道。

柳思意点点头,“早就没事了,今晚上跟老爷同房都没问题,就是看老爷折腾不折腾的起了。”

柳思意一向都是这火一般热情张扬的性子,一边说着话还用那玉葱般的手指朝着安逸要命的地方轻轻一点,点的安逸心里都痒痒的。

不过高影疏却只有跟安逸两个人的时候,才会如此放得开,现在看着柳思意跟安逸这情味儿十足的动作,只会把红彤彤的脸颊转向别处,佯做不见。

安逸心里明白,却也有戏调笑高影疏,他把手里高影疏那渐渐带着些温度的柔夷和柳思意的小手牵在了一起,一脸坏笑的对着柳思意道“思意,没见过你一向亭亭如玉的影疏姐癫狂的一面吧?想看吗?”

“安逸,你!”

安逸脸上堆着嬉笑,看着羞怒的高影疏,“怎么?这很公平嘛,你不是也能见到你思意妹妹妖娆的一面?”

“你!”

两手粉拳,不约而同的锤砸在了安逸的胸前。

“咣!”

“安逸!你!”

虽然话是一样,但是这从门口传来的声音听在安逸的耳朵里,就知道说话的人可不是刚才那娇羞温柔的语调。当安逸抬头看去的时候,就见到竹清怡倒提着自己的青锋剑,身上还披着自己的素色长袍,怒气冲冲的推开门冲了进来。

竹清怡看到安逸这一副笑坐花丛的模样更是怒火攻心,二话不说提着剑就要朝着他刺过去。

“姑娘,有话好”

站起身来的高影疏这“说”字儿还没出口,竹清怡就已经不管不顾的刺过来了,

“住手!”

安逸看到那竹清怡完全不管不顾就要朝着高影疏刺过去的模样,赶忙也是从椅子上纵身而出就要挡在高影疏的前面,不过还是他怀里的柳思意更快了一步,鬼魅般的身影甚至是比竹清怡的剑锋更快。

“姑娘,别这么冲动嘛。”



第三百二十六章 家务事

第三百二十六章·家务事

竹清怡哪里是柳思意的对手?

三两下就被柳思意拈住皓腕夺下了手里的青锋剑。可这竹清怡也是个好胜的性子,哪里就肯善罢甘休,不依不饶的就那么赤手空拳的朝着柳思意挥了过去。

安逸看的出这丫头也是气急了的,他一把拉过欲要将她擒下的柳思意,挡在了前面,任由竹清怡那双小粉拳挠痒痒似的捶打在自己的胸前,

“清怡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还道你静远伯是好心救我,你!“

安逸硬扯着竹清怡的袖子才好不容易把她拉着坐在了太师椅上,然后朝着高影疏挑了挑眼眉。

高影疏会意,抿嘴笑着一言不语,拉着柳思意就要往外走去。柳思意则是别过自己腰间那柄凌虚刃的刀柄,趁着安逸不注意照着他后腰眼儿的地方轻轻一戳,

“哎呦!你!”

还没等安逸微微吃痛回过头来,柳思意就已经拉着高影疏跳出了门外去,只留下他和竹清怡两个人在这厅内。

“我想过了,我会去和竹大人说,娶你进门儿。你放心,该有的六礼一样都不会差,你尽可放心。”

听完这话,竹清怡眼中带着莹莹泪光的眸子几乎冷的快要能杀人了,“安逸!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喜欢你、顺着你?你是不是不知道在这大夏国女子的贞洁比命都重要?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就这么随意的占有我?!”竹清怡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眼眸里的泪水直接就夺眶而出,纤手指着安逸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的质问着。

这事儿,安逸一句话都没的反驳,虽然说起因确实是竹清怡先中了辽人的药酒,但是中的又不是江湖上传闻的什么”奇淫合欢散“,不与男子交合就会经脉寸断而亡,真要是有这种好药,那还轮得到辽人猛安的手里?大夏宫里面那些个娘娘贵妃怕不是倾家荡产也要买上一大车了。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安逸不占理儿。

“是昨晚你自己说的你不喜欢高慈勋的,所以我“

也不知道安逸怎么想的,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往竹清怡心中正熊熊烧着的那团火上泼上了一整桶油,而且还是火油!

“好!好!”

竹清怡很出乎意料的居然点了点头,但是安逸看得出她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妥协的样子,

“我嫁!堂堂静远伯,我当然要嫁!你放心,我会自己去跟我爹说,还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德王!我要让你知道,你娶我进门儿就是娶进来一只厉鬼!从此以后,你静远伯府永远都不会有一刻安宁!”

话里话外透着的那股子阴狠劲儿,让安逸仿佛都能听到她咬的咯咯吱吱响的银牙。竹清怡一把抹去眼中的泪光,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口走去。

“这”

此时的安逸才感觉到,这好像跟他脑子里想的剧本儿有些不太一样。他有些发愁的扶了扶额头,这外面的事儿还没解决,里面倒是要照起火来了,哎,怪不得别人,怪自己。

“安兄,事儿可妥了?”

安逸正发着愁,江如月展着一把绘着山水墨画折扇,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江兄快别打趣我了,现在我就好像那热锅上的蚂蚁,煎的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我看竹姑娘面相善的很,怎么她不愿意吗?”江如月缓缓的迈步走过来,拈着下摆坐在了刚刚竹清怡起身的那把太师椅上。

“是,可是挺面善的,人家要化成厉鬼跟我不缠不休呢。”安逸叹了口气,无奈的道。

江如月听完却朝着安逸会心一笑,“可是当真?静远伯府论城府有高郡主,论武艺有柳夫人,在下还真不知道这只厉鬼是打算你静远伯府哪儿钻。”

“得得得。”

安逸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我这笑话也让你看完了,该跟我说说正经儿事儿了吧?”

江如月把手里的折扇一收,俯下头去朝着安逸的脸前一凑,先是正色的问道“我想先问问安兄,德王的这步棋,你还打算下多久。”

“下到将了他高慈祥的军为止。”安逸也已然是收起了嬉笑。

“那好。”

江如月说着就把桌上的两盏花瓷茶盏往安逸的面前一摆,道“我的想法是,两条路。其一,就是跟着高慈勋一起东进,攻击王京,驱逐高慈祥。按照我的想法,高慈勋自己便是个军中的将领,所以对于高慈祥和吴王来说,他并不惧怕,再加上我从四川带来的十二万兵马,高慈祥无论如何是无法相抗的。“

“十二了啊,姜尚也来了?”

安逸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毕竟他对江如月这个撒豆成兵的本事是一点儿都不陌生,尽管上次的书信之中还仅仅只有九万人。

“没错。”

江如月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以从龙的名义参与东进,但是重要的不是歼灭高慈祥,而是能够让姜尚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一路之上处处留心布局、设下暗桩,必须保证所有的关键点都控制在咱们自己的手里。他高慈勋虽然对于行伍也是个明眼人,但是耐不住手底下就一个孙德璋用的上,对付吴王的攻势都要处处留心,哪里还能顾得了我们,倒是伯爷在前面带着前军做做样子便是,后军尽可交给姜尚。”

“那你说的第二条路呢?”

“吴越!”

江如月用手指节敲了敲右边的茶盏,“从楚王的那条路走,一路向东,攻取吴越江浙,这块地方儿可是天下的命脉,不管谁在王京里,都不可能对着块肉视而不见,谁拿下了江南半壁,谁就至少能有跟王京划江而治的资本。”

“这我倒是知道。”

安逸一开始也是如江如月所想,只不过目前有两个问题还摆在眼前,“之前我在信中也跟你说了,我和高慈勋走过一趟楚王府,楚王的态度也很明确,摆明了就是在坐山观虎,而我们现在还暂时没有能够拉他下水的筹码。这第二就是江南了,吴王现在虽然驰援王京,但是据胡玉华的消息说,他跟红夷有勾结,江南半壁又是他的重中之重,必然重兵留守。如果我们想要分出一支人马来行此事,兵精粮足倒是其次,还得有个能独当一面的将军才行。可是姜尚得要跟着东进,下面如何还能分出心来?”

江如月闻言是灿然一笑,“安兄,可不要把眼睛光放在老将军身上,咱们蜀中的小将现在也都是个顶个的生龙活虎呢,这南路我就给安兄推荐一人。”

“谁?”

“姜天浩!”

“小天浩?”

“还小天浩呢,现在比起来都快要跟我一边儿高了。”江如月笑着答道。

“他行么?”安逸对于那个在成都城头挥舞着短剑的少年身影,还是抱有一丝疑虑。

“放心吧。“

江如月倒是胸有成竹,“姜天浩手底下带着的一众小将,都是从跟辽人的交锋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而且这小子脑袋活络,往往可以兵出奇招,南路这种长途奔袭的攻坚战让他们来打,说不定可以有奇效。而楚王那边安兄也放心,我请高郡主来可不全是跟安兄论儿女情长的,按照辈分来说,她是楚王的侄女儿,蜀王妃跟楚王母妃的关系匪浅,而楚王又是个长情的人,咱们不妨也试试这枕边风的威力。”

“如月啊如月,你还真是个妙人,考个状元郎怕是都屈了你这身才了。“安逸脸上挂着笑夸赞着。

江如月确实颔首一笑,“安兄说哪儿去了,江某那个举人,因为这次战乱还都没个着落呢。”

“哈哈哈,不急不急,等安定下来,你就是想要头名三甲,我都去找慈懿帮你用朱笔圈了去。”

“还有一事,就是这长江水师”

江如月记得安逸信中提过,现在的长江水师可是不安稳。

安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没错,这个柳灿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刘二信里面的意思,他可不稳。不过我们现在想要找人取代他并不难,只不过苦于没有什么人选,不知道江兄心中可有计较?”

江如月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川中兵马多是步骑,艨艟都很少,更别提水师将军了,这恐怕放到整个大夏都是个稀罕的人。”

“说的是啊,现在的问题就在这儿,我想换掉柳灿,但是这长江水师本来就是个炽手可热的肥肉,若真是找个不通水战的将军赶鸭子上架,这不是送到别人的口袋里去了么。”

“安兄,我倒是有个人选。”

“谁?”



第三百二十七章 反击

第三百二十七章·反击

”孙之远!“

”孙之远?他能指挥的了长江水师?“安逸对于柳灿屡次跟他抱怨的那个孙德璋的大公子孙之远显然不是很看好,在他的授意之下,现在德王方面恐怕还以为长江水师正是这个孙之远在统领。

江如月笑眯眯着脸道”安兄且想,想在除了柳灿和那个已经沁在长江里喂鱼的郑远之外,整个大夏朝摆在明面儿上能带的了水军的将领能有几个?别说德王手底下没有,就是那王京了里的雍王之前也是一直指望着郑远来着,现在就算是真的把长江水师给他,他也只能是两眼一抹黑。“

”江兄的意思是不管了?“安逸有些不明白江如月的意思,把孙之远被柳灿软禁这事儿借着自己的手捅给孙德璋,然后把大黑锅往柳灿的头上一丢,倒是能够很快让孙之远接受长江水师。但是这长江水师如果全权放在了没有柳灿辅助的孙之远手里,那不就跟不管了是一个意思么?

”是,不过也不全是。“

江如月跟安逸打了个机锋,手中的扇子“哗”的一展,”安兄怎么糊涂起来了,你想啊!这事儿东窗事发了以后,德王和孙德璋对长江水师会是个什么态度?第一个想法就是增兵!就算是德王暂时没这打算,孙德璋也会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的。毕竟眼下的状况,长江水师那可是这大夏天下的关节口儿,已经到手的鸭子他们断不可能放弃的。而雍王和吴王呢?我觉得,吴王要是知道孙之远领了这长江水师提督,八成做梦都能笑醒,势必要去夺上一夺了。“

”孙之远守得住这水师不丢?“

“给他!吴王想要多少都给他,那长江上的百几十艘艨艟统统拉给他!”

江如月倒是一副发了财的暴发户模样,折扇指着东面方向放下海口道”长江水师他雍王想要,白送给他都行。但是他们拿到了之后呢?让吴王亲自挂帅?还是他高慈祥亲自挂帅?他们谁都带不了!“

安逸到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接他的话道”德王断不可能在水师丢后就善罢甘休,必然重新调集人马再次夺取。而就算是他们再次拿下水师,已然避免不了重蹈覆辙。这长江水师对于两家来说就是块牵扯着精力的鸡肋,拿在手里并没有用,却又都不能让对方得到。“

江如月猛地把头一点,”说的没错!他们两个是宁愿让这长江水师烂在燕子矶,也不会放在对方手里的。而且“他冲着安逸诡秘的一笑,”安兄且看着吧,这柳家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到时候这长江之上少不得乱成一锅粥。人人都想要分上一杯羹的长江水师,反倒是对我们无甚益处了。“

”有道理。“

安逸用手一拍身旁的这桌面儿,”今晚上我就去找孙德璋,把这事儿抖落给他,我估计以他的性子,一到洛阳就回去找德王。我听说德王在太原那边儿也已经开始集结兵力准备东进了,咱们明儿也一起启程,这回,可够高慈祥喝一壶的了。“

-------------------------

南路大军

奉江如月之命,姜天浩带着南路军四万人马先是护送高影疏和柳思意过江去了楚王的地界儿。本来说柳思意是打算跟着安逸和安欣一起北上回太原的,但是安逸担心高影疏的安危,虽然说有孟崎的骑兵护着,但是毕竟柳思意武艺艳艳,有她跟高影疏在一起还是能够让安逸放心的。

这一路步骑火炮齐全的南路大军开到武昌府的时候倒还把楚王吓了一跳,以为是这静远伯耐不住性子要对自己动粗来着。只是没想到把自己的侄女高郡主放下了之后,便顺江而下直扑南直隶了。

要说这一路吴王的人马大多数都集中在了两广,所以南直隶地界儿从根本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吴王所辖的范围。但是现在这种动乱的节骨眼儿,吴王也是很有心思的提前派将军把这块古老的徽浙大地接管了下来。还特地从两广调了些绿营兵马过去,占住了重要的府县。

吴王心里清楚这拢共加起来没有几万人的兵力根本就不足以控制整个南直隶,别说控制了,恐怕能够兼顾好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恐怕都很困难。但是吴王也同样清楚,雍德两王之争,真正的主战场都在北方,尽管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弄的是整个大夏都跟着动荡了起来,但是说的简单点儿只要高慈勋和高慈祥两兄弟在王京外几场大战下来,这天下倒是谁是未来的主人也就一目了然了。而且他也不信高慈勋能够跟雍王大战的同时分出心思来绕一个大圈攻击两广。

所以,江如月提到的这步棋,可以算是给了吴王一个意想不到。

更何况,这个姜天浩,还真的是不负众望,出了武昌府之后几乎是半步都没有停歇,当天夜里子时不到就已经出现在了徽州府了。

正如江如月所说的那样,姜天浩手下的几名和他一样年纪轻轻的小将一个个都是精力旺盛的很,一口气都没有停歇,还没到天明十分就已经拿下了徽州府。徽州知府还在府宅中搂着自己的小妾吟诗弄月呢,再听到外面刀兵响让家丁出去看的时候,姜天浩的战刀就已经能映出他的影子了。

紧接着,南路大军在姜天浩的指挥下兵分五路,又是马不停蹄的分别向着凤阳、安庆、池州、宁国、太平五府齐头并进。姜天浩按照江如月说的,吩咐他们不要缠斗、不要留兵驻守,只需要攻取关键城郭斩杀守将之后便奔着应天府而去。

说实话,在跟辽人交锋数次血里火里都滚了三滚的这些川蜀兵将来说,这些驻守的绿营兵马真的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等到分出的这五路人马又重新聚集成四万大军汇聚到金陵城下的时候,金陵守备还以为是吴王从两广调的援军过来了呢。

金陵虽然跟徽州的几个府县不太相同攥着卫所,但是对于已经是势如破竹的姜天浩来说并不能成为什么阻碍,不过打着减少伤亡有生力量的心思,姜天浩还是下令全军休整。

就在金陵城下,就在守备的眼皮子底下,姜天浩的大军就扎起了营帐。

气的金陵守备是牙根儿直痒痒,但是痒痒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从武昌府一路杀过来的凶神,若不是靠这自己脚下的这座高大城墙,恐怕早就和那个几个守将一样人头落地了。

当然了

姜天浩可并不是真的在金陵城下放飞自我了,而是在等一件大杀器,能让这座高大的青砖城墙在自己面前如同窗户纸一样脆弱的利器

“将军!不好了,城下的叛军调来了攻城火炮,准备轰击西城墙了。”

“慌什么!”

听着兵士急匆匆的禀报,坐在城门楼子里面的金陵守备看起来并不着急。攻城火炮又能如何?有本事把这金陵城轰踏了去?

没错,这守将说的对,姜天浩并没有把整个高大又坚固的金陵城墙轰塌的本事,但是金铭尹给他准备的“祝融炮”让整个城墙上变成一片火海,姜天浩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要说这慢慢吞吞从后面运过来的十几门“祝融炮”可真是废了金铭尹不少心思,姜天浩听自己师父江如月说,这小子在七天之内几乎试坏了成都府所有能用的火炮,这让一向大方的老蜀王都不免嘴角抽搐肉疼不已。光是这样还不说,接连七天,那七天整个成都时时刻刻都能听见炮响,打雷似的,气的安欣几乎就要拽着柳思意一起骑马去军营一顿把金铭尹给收拾消停了。

不过,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金铭尹盯着俩通红的双眼把这种称之为“祝融炮”的图之拿到江如月和蜀王的眼前时,这二位还没有试炮就知道着东西的威力绝对是非同小可。本来蜀王打算让江如月把新铸出来的几门拉到龙安府去对着辽人试一试,但是哪知道安逸这边的动作更快一步,这炮还没开出一线天,辽人就已经和谈撤军了。

这金铭尹哪里愿意?趁着这次出川的机会,把这所有的“祝融炮”全部带了出来,辽人逃过一劫,那就让高慈祥试一试好了。

出于防备心的考虑,江如月觉得这东西还是不要让德王接触到的好,所以手一挥全都拨给了姜天浩。

“看见没有,对着城墙上那个城门楼子,给我使劲的打!金铭尹可是夸下海口了,要是这炮不好用,他就给我一柄高郡主手里那种一模一样的手铳,给我打!往死里打!”



停更公告

话虽不多却如鲠在喉,说起来是大魔王食言了。因为工作原因,主要还是成绩不佳的缘故,《布衣天国》不得不就此终结了,对于一直支持着大魔王的书友们来说,惭愧之至。这是大魔王的第一本书,书中角色都是大魔王每一个顶着星星的夜晚一笔一画刻出来的,从温文尔雅的高影疏,到动若脱兔的柳思意,甚至是我们的华阳县的公子哥儿安逸。我记得他们刚刚在我笔下展开笑颜的时候,还是萧瑟的冬天,然而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了。我会在本周末空闲的时候给这本书一个结尾,给读者们也给角色们算是一个不算是交代的交代,对于各位书友,唯有歉意二字。如果你们哪天在某点的书堆中翻到一本书里有这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记得留言,我们有缘再见。

在此,百拜。

终章

终章

北方冬天的那种萧瑟的寒冷每年都像是第一次经历一般那样让人无法适应,尽管玉明殿的暖阁里可以让里面的人丝毫感觉不到外面凌冽的冬日之气,但是自小在蜀中长大的高影疏,难免还是有时候感觉到紫禁城里的清冷。

“儿臣见过母后。”

高影疏闻声抬起头,冲着从殿外走进来一身龙袍正躬身朝自己见礼的高瞻稷欣然一笑,“皇儿免礼,快过来坐吧。”

“谢母后。”高瞻稷这才施施然的走上前去,坐到了高影疏的对面。他对于这个一手把自己扶上皇位、直到自己亲政君临天下时又默默退居玉明殿的母后很是感激,所以尽管跟高影疏也确实母子情深,但却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又半分的失礼过。

一旁侍候着的锦儿捧着碎玉花托盘,托着个和高影疏手里正捧着的一样的葵纹宫碗放到了高瞻稷面前的小桌案上,笑眯眯的道:“皇上,这是太后娘娘亲手熬的银耳羹,皇上快尝尝。”

高瞻稷捏着碗里的瓷勺儿轻轻的搅动着碗里的羹汤,翻腾起缭绕的热气呼在面上,让刚才那个在朝堂上竟是天子之威的脸庞在此时却又现出了几分少年郎的稚气。

“皇儿今天来的倒是早,看来朝堂上的事很是顺心呐。”虽然高影疏不再听政已有数年了,但每每见到高瞻稷下朝到自己这儿来,仍旧是习惯性的问一些朝中之事。而高瞻稷呢,虽然已经逐渐的成长为了乾坤独断的大夏君主,却在有些事情上,这位年轻的皇帝还是想听听他母后的意见。

“母后知道的,朝堂中的事哪有什么顺心的,今儿朝上还在议论欣太后的封号,两派朝臣争的是面红耳赤啊。”

高瞻稷一勺羹汤舀进嘴里,然后淡淡的出了口气这样说着。不过高影疏却看到他脸上却仍是莹莹笑着,她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儿应是心中已有了定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儿应该是想用江阁老折子上拟的那个吧?”

“知朕者,莫如母后也。”

高瞻稷脸上的笑意愈浓,点头道:“皇儿已经跟江如月商议定,就用上次给母后看的折子上的‘宣诚圣文皇后’,想着过了这年节之后让礼部拟个流程出来把欣太后风风光光的入葬帝陵,一来欣太后和先帝伉俪情深这也算是遂了先帝的意思,二来也好让朝臣和天下人知道朝廷对于欣太后帝陵**一事的一个态度,日后供入奉先殿的时候,也省下皇儿再跟朝臣们来一场‘名位之争’。“

高影疏亦是嘴角带笑的点点头,没有说话,看得出她对于现在的高瞻稷已经是相当满意。

“只不过有一事儿,儿臣还得请母后示下。”

“哦?”高影疏看了看他,“你说。”

“四川那边儿,依母后的意思,这欣太后的事还是不是要跟静国公那儿过目一下?”

虽然高瞻稷不想在母后面前提说,但是事儿摆在面前他又不得不开口。只不过尽管他说的小心翼翼,仍旧免不了看到母后眼中划过的那一丝落寞的眸光。

原本一勺勺浅尝即止着眼前银耳羹的高影疏端起羹碗,忽然像是饮酒一般的将碗中的羹汤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敲放在了桌案上,沉默了好半晌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考虑的周全,这事儿是要跟他说的。不过别让吏部去下函文了,你自去写封书信给蜀王,让你王兄去跟他说吧。”

高瞻稷把高影疏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只有当母后提起静国公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在自己看来甚至有些凄然的表情。高瞻稷知道,那个时候母后都是为了自己,但是母后也曾经私底下跟自己透露过,她真的很后悔,那个决定是她一辈子所做过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所以懂事的高瞻稷自打那之后很少在高影疏面前提起静国公,虽然自己也很想念自己那个许久未曾谋面的父亲。

“那我也给柳彪姜天浩一道旨意吧,巴尔科什湖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夏辽联军大获全胜,想必他们现在也在等撤军的旨意,让他们回京之前也去一趟蜀中吧,看静国公愿不愿意提前在年节前到京里来,也好磋商下欣太后入陵的事儿。”

高瞻稷这话说的很含蓄,但是高影疏听的明白。入陵的事有什么好磋商的?都是已经跟江如月商量妥了的,自己这皇儿不过是想借助这个机会,让柳彪和姜天浩把三年未至王京的静国公一起请来,跟她共度年节。

“如果他愿意的话”

高影疏抿了抿嘴,绛朱色的唇微微一动却又立刻恢复了平静。不过高瞻稷倒是看的清楚,那刚刚挂在自己母后脸上、稍纵即逝的一弯新月。

成都

静国公府

朱红的官轿在距离静国公府还有这大半条街的时候,就被轿子里的人叫停住了。撩开轿帘儿,探出个脑袋四处的望了望,好像在观察这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轿子外面皂衣小帽家丁模样的人看了看他,似乎明白这位探头探脑的爷心中所想,谄笑着凑上去低声道:“王爷,没事儿,咱们这次停的远,没有静国公府的人看见。”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轿子里面被唤作王爷的这位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迈开步子走了出来,一身的蟒袍玉带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便是当今蜀王。

“走吧,你们把轿子抬回去,阿振跟我走过去,不然让我爹看到我不骑马坐轿子,又要骂我骄奢了。”蜀王高瞻远朝着身后的轿夫摆了摆手,驱瘟神似的让他们速速离去,心里则又开始如往常一样埋怨起了自己堂堂一个蜀王居然不让坐轿子的奇怪规矩。

“王爷您来了。”

门房的小厮看到高瞻远迈上府门,赶紧笑脸迎了上去,引着他往府里走。

要说这大夏天底下,蜀王去了哪个国公府,不说十里相接但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哪里有不亲自相迎的道理。但也只有在静国公府才有那么大的谱,堂堂蜀王来了居然连静国公的人影都见不到,却是个门房的小厮将蜀王引到府里去。而更加让人感到惊诧的是,这蜀王居然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顾急匆匆往府里去,好像对于这个小厮级别的接待规格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也许是静国公府里的人见到朝中皇亲国戚阁老将军的机会比在王京里都多,蜀王刚走到院子中间,一个一身直缀深紫蜀锦长袍的公子哥儿看到高瞻远走过来,就毫不客气的从后面重重的一拍他的肩膀,“你怎么来了?”

这突然被从后面吓了一跳,就算是静国公府谱大,也让高瞻远心里冒出来三分无名火。不过等他转过脸来的时时候心中的火气却顿时消弭于无形,“哥?你今天不是要跟铭尹叔去城外军营练兵的吗?”

“本来是说要去练兵来着,但是接到天浩兄的书信,说是他们今天来蜀中,所以爹让我跟孟崎叔一起去城外迎一下,我这不是正要出门儿呢嘛。”

说完之后那公子哥儿看了看高瞻远,问道:“爹又不在府里,你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爹不在?”

“是啊,早上跟着柳姨娘去了绛云楼了,怎么?你找他?”

高瞻远听着哥哥的话翻了翻白眼儿,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书信道:“是皇上的书信,给爹的。”

“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公子哥儿看着高瞻远手里的明黄色信绸眼睛一亮,一把就给夺了过来,看自己家书似的三下五除二就给拆了开来。

“哎哎哎!这是皇上的手信你怎么说拆就拆?还给我!”慢了半拍儿才反应过来的高瞻远伸手就要把信拿回来,但是却被那公子哥转身一个后背堵在了身后,嘴里还念念有词道:“那怎么了,这摆明了就是封家书,我看看自己弟弟的家书怎么了。”

“高瞻玉!你这指挥使怎么当得?君臣之礼都不懂,你还给我,要看也得是我先看!”

高瞻玉哪里管弟弟嘴里嘟嘟囔囔的什么君君臣臣的,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黄绸展开来从头到尾儿读了个遍,

“呦!瞻稷这是要让我们去京中过年节啊?好事儿啊!”

听到这话,刚刚还在后面左右施手欲抢夺信函却不得其所的高瞻远脸上欣然一喜,“什么?去王京过年节?”顿时也忘了刚才念叨什么规矩道理了,好奇宝宝似的凑到了高瞻玉的身旁,仔细的打量起了信函,越看面上是越神采飞扬,“真的!我们要去王京里过节了?哈哈哈!”

一个四川都指挥使、一个大夏蜀王,却对于年节时候繁华的王京记忆犹新的像两个孩子,对于这个消息无疑不是欣喜若狂,说起来,兄弟几个跟高瞻稷也是有年头儿没见了,听说现在弟弟已经是亲政了,穿着龙袍高坐在大殿上,那一定是很威风吧。

“你们两个又在这里胡闹!”

当然了,堂堂国公府要是没有个规矩还了得?这不,”国公府的规矩“就寒着个脸从背后一声娇斥,语气之中对于在府院中欢脱叫嚷的两个哥哥是相当的不满。

“得,你一人应付吧,我走了”

“哎哎哎,你!”

高瞻玉可不是常待在蜀王府里的高瞻远,他光从声音就能分辨出来是自己的妹妹安清漪,很没义气的把刚刚高瞻远左抢又夺而不得的信绸往他手里一塞,转头朝着妹妹露出了个灿然的假笑,然后一溜烟儿跑出来府去。

“这跟我没关系啊,是他抢开了看的。”

安清漪还没走到面前呢,知道自己妹妹厉害的高瞻远就一直指着高瞻玉的影解释起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还是这样没规矩?”

高清漪皱着眉头,一把从哥哥扯过来刚刚两兄弟抢的欢的黄绸,但是却没有像高瞻玉那样先睹为快,而是小心翼翼的卷在了一起,恢复了原状,“黄绸这东西能随便拆吗?堂堂大夏蜀王这些都不明白?活该让御史一天天的往皇上案上丢折子,我看就应该丢在你们俩头上!”

“是是是,妹妹说的是,额这个是交给爹的,那就有劳妹妹了。”

高瞻远这个当哥哥的在自己妹妹的面前唯唯诺诺的,找了个话头赶忙把话题叉了开,然后跟高瞻玉一样转身就往府门外面遁逃而去。

“王爷,这么快就出来了?见到国公爷了?”

“你少废话。”

高瞻远迈出府门深深的出了口气,朝着凑上来热心问询的阿振不耐的摆了摆手,“走走走回府,这儿人一个都惹不起,回府!”

看着两个耗子见了猫一样皆是灰溜溜而去的哥哥,安清漪撇了撇嘴,拈着手里的黄绸才朝着内宅走去,

“娘,是皇上给爹爹的信函。”

推门而入,看到竹清怡正端坐在厅中和下首的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攀谈着,安清漪人的出来,这人便是当今四川的布政使。

“好,那此事就如布政使所说,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只管向国公府开口,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国公府自当为之表率。”

“如此,便多谢竹夫人了。下官还有公务,就不多打搅竹夫人了。”

布政使看见安清漪进来,便也不变多做打扰,起身朝着竹清怡又躬身施了个礼,然后转身退出了厅中。事情办妥让这位新上任的布政使心里舒畅不少,他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一直以为当朝显贵之极的国公府居然如此的平易近人,除了他一直不明白国公府里的竹夫人、柳夫人到底哪个才是国公夫人之外,其余的地方当真是让他心中敬佩不已,全然没有权贵的傲慢嘴脸,高门之风展露无遗。

“怎么了,清漪,找我何事?”

竹清怡端起茶盏来浅斟了几口,缓解了下刚才的口干舌燥,看着自己的女儿莞尔一笑如是问道。

安清漪扬了扬手里的书信,“皇上的书信,给爹爹的,爹爹还未回来吗?”

看到安清漪将手里的黄绸放到自己的桌案前,竹清怡脸上的笑似乎更深了,她几乎不用打开来看,就知道王京里的皇帝,不,确切的来说她的那位影疏姐姐是什么意思。她心中有数的用眼眸一挑那卷黄绸,笑眯眯的吩咐道:

“清漪,你去绛云楼,找你柳姨娘,让你柳姨娘把这书信交给你爹。“

安清漪很是了然的笑着一点头,“好,我懂啦。”

绛云楼

绛云阁的前面仍旧挂着那副“只闻流水客,不见葬花人”的对联,楼前的水磨石圆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京腔的戏文,台下稀稀寥寥的坐着几桌客人,盏酒杯茶,谈天说地。白日里的绛云楼在紫韵的手里一直都是怎么一副淡雅的模样,只有到了晚上,才是整个成都男人的销金窟。

还是那座楼前的亭子里,安逸坐在竹藤软椅上不停摇晃着,那双深邃的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注意看戏台上的“失空斩”,旁边的柳思意小鸟依人样的靠在一旁,手里不停的拨着滇南土司新供上来的冰橘,一半半的填到安逸的嘴里。

“思意,你说,若是那日我没有跟牧之一起来绛云楼,是不是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柳思意倾颜一笑,微微的摇了摇头,“从安逸和安欣走上华阳县街头的那一刻,我们的故事就已经开始了,后面的一切也就都会发生。”

安逸深以为意的点点头,然后抬手朝着戏台上一指,”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们的故事也会被紫韵编成戏文,在这台上戏说?“

“会。”

柳思意不加思索的应着,“这座戏台上不仅会有你我的故事,往后还会有更多人的故事,直到这座舞台,变成一个传奇。”

但是现在,该是这个故事落幕的时候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