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灵戒 - xp1024.com
《变身灵戒》


1 梦想

二月初五,亥时。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蹲守在灶火前,时不时的往灶肚里续着柴禾。锅里烧着的水,是给府中的二小姐洗澡用的。

二小姐总是会睡得很晚,纵然明天就是她的大婚之日,她也没有例外。

打开锅盖,锅里的雾气扑在脸上。少年对着雾气吹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不已: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若是能洗个热水澡,那真的是一种享受啊。

可惜,少年每日里都会烧很多水,但自己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热水澡的待遇。作为一个下贱的杂役,他连洗个热水澡的资格都没有。

曾几何时,没什么出息的少年,最大的梦想,竟然就是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好好的享受一番——二小姐的那个浴桶就很好,里面总会撒着许多花瓣,花的香气中,仿佛隐约间还能嗅到一股少女的体香。

作为将门之女,二小姐却不像她的父亲平南将军那样杀人如麻,也不像大小姐那样生人勿近。自幼在凤凰山修灵的二小姐,不仅姿色不俗,举手投足间,更流露着一股莫名的悠然之气,犹若仙女似的。

唉……

少年忽然莫名叹气。

倾国倾城的绝色少女,明天就要嫁做人妇了。

想想那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被传闻中那个敢孤身闯入亡者之墙的兵痞莽夫压在身下凌辱,少年就忍不住哀叹。

好白菜嘛,难免被猪拱的。

这世道,总是如此。

……

平南将军府,后宅。

已经睡下多时的纪效忠忽然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做了个梦。

一个很不好的梦。

他梦到自己那个倔强的二女儿跑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纪效忠很了解自己的这个二女儿,也很清楚她对这桩婚事不满到了愤怒的地步。以她的性子,很可能会逃婚。所以,连日来,纪效忠都安排了府中高手守着二女儿,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好在这些天,水寒那丫头,还算省心,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过了今晚,明天婚事一了,跟那牧飞龙成了夫妻,任她性子多倔,大概也就死了心,安心过日子了。女子么,婚前有多大的心志,婚后也只剩下相夫教子了。

纪效忠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想好好睡个觉,养好了精神,明天也好跟那些前来道贺的勋胄周旋。可是,他还是不放心,半夜里惊醒。

想要重新睡下,却又怎么也无法安心。干脆爬起来,穿上衣服,径直朝着二女儿纪水寒的闺房而去。

一直守在纪水寒闺房外的部下,看到纪效忠,一起见礼。

纪效忠随意的摆摆手,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闺房。

窗后,有个人影,纪水寒还在静坐——这是她每日修行的功课。

纪效忠心中哀叹。

可惜,是个女子。不然,如此资质,建功立业也非难事。

来到门前,纪效忠扣门。“寒儿,睡了吗?”

房中无人作答。

纪效忠心里咯噔了一下,再看窗后人影,忽然抬脚,砰的一下踹开了房门。

房中,油灯摇曳。

灯前,摆着一个酷似人影的纸人——那种像极了办白事的时候被用来烧掉的纸人。

纪效忠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差点儿没有昏厥过去。

两个部下跟着冲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切,俱是目瞪口呆,冷汗直流。两人啪的跪下请罪,言称立刻出门寻找二小姐纪水寒。

纪效忠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息,拳头攥着,良久,道,“不必了。以水寒的本事,既然跑了,你们怎么可能追的上。”说罢,纪效忠道,“把纸人收了,修好房门。这件事……不要给我走漏半点儿风声!就当二小姐从未离开!另外,把刘旺喊来,让他去风雨亭找我!”

言毕,也不管部下的不解,纪效忠匆匆离开。

将军府的后花园里,有一个凉亭,名曰“风雨亭”。

纪效忠站在亭子里,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一边跑一边整理着衣服的管家刘旺匆匆赶来。

纪效忠道,“水寒到底还是跑了。”

大半夜的被喊出来,刘旺心中有数,应了一声,道,“家主有何打算?”

“府中杂役之中,可有纯阴之体?”

刘旺凝眉,“家主的意思是……这样做,若是被忠义侯发现,怕是……”

“眼下只能这么办了。”纪效忠道,“忠义侯的品性,你又不是不知,若是明日不见了水寒,忠义侯脸面丢了,我们的日子,更难过。现在,只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先应付着,再派人寻找水寒就是了!”言毕,纪效忠叹气道,“如今朝中局势莫测,若是再得罪了忠义侯,我们……”

刘旺叹道,“也唯有如此了。我这便去找。”

“找到了,直接带进密室。”

“是。”刘旺匆匆离开,找到了府中杂役的名册,翻看良久,终于在一个名字前停下。刘旺记得,这个少年,就在柴房里打杂。

所谓纯阴之体,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每一个杂役仆人入府之前,都会登记在册,所以查找起来,很是方便。

不消多时,刘旺便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抓着那柴房少年,来到了风雨亭。

少年已经昏死了过去。

刘旺转动了一下风雨亭内的石桌,桌下便露出一个通道。

带着少年直接从通道跃下,刘旺便看到了已经在里面等着的纪水寒。

这里,是一间牢房。

常年不见光的所在,阴暗且潮湿,还透着一股屎尿的骚臭,呛得人想要干呕。

墙上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不足以照亮这密室的角落。

“人带来了。”刘旺对纪效忠道。

纪效忠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少年,又对着面前的牢笼的一角,说道,“先生,请帮了这个小忙吧。”

“呵……”牢房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冷笑,“何必这么客气?我又不敢不帮忙。”

纪效忠微微一笑,“先生说的是。”言毕,朝着刘旺使了个眼色。

刘旺将那少年,放在牢笼外。

牢房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个头发花白,披头散发,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颤巍巍的走过来,又重重的坐下,伸手捏住那少年的手腕,“嗯,确实乃纯阴之体……”说着,男子乱发之后脏兮兮的脸上,表情忽然僵了一下。

牢房里太过昏暗,纪效忠没能察觉到男子脸上的异常,只是呵呵笑道,“请先生立刻动手吧。”

“没问题。”男子道。

……

闺房中。

油灯摇曳。

一个绝色少女,从昏迷中悠然醒来。

少女拧了拧眉头,癔症了片刻,之后忽然察觉到异样。

自己所躺的地方,软绵绵的,绝对不是自己的那张硬板床。

少女睁开眼,看到周围布景,一时愣了。

“醒了?”

少女一惊,忽的起身,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纪效忠。

“啊!将军!”少女想要起身行礼,却又是一愣。“将……将军……”

诶?

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吧?

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前鼓囊囊的所在,再看看自己纤细白嫩的小手,少女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明天就是二小姐的大婚之日,不过二小姐临时有事,要离开三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冒充二小姐,嫁给牧飞龙。三日之后,你要行回门之礼,届时,二小姐就会回来。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会让你变回男儿身,再给你黄金百两,让你带着你老娘过上逍遥日子。”

少女还在发呆,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纪效忠的话。

纪效忠冷哼了一声,肃杀之气倾泻而出。

少女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紧张的看着纪效忠。

纪效忠又道,“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活不成,你那个病怏怏的老娘!也要死!你可明白了?”

少女嘴角抽搐着,愣愣的看着纪效忠,“明……明白了。”

纪效忠又是一笑,起身,走出房门,对守在门口的一个侍女道,“芍药,侍候小姐沐浴休息。”

“是。”侍女芍药躬身行礼,之后转身进了房间,带上门,来到少女面前,道,“二小姐,请沐浴吧。”

少女呆呆的看着芍药,道,“芍药姐,这……这……”

“叫我芍药就好,你现在是平南将军府二小姐纪水寒。”芍药冷声道,“事情办好了,荣华富贵等着你。事情办砸了,乱葬岗的坑已经给你和你老娘挖好了!”

说罢,芍药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有些粗暴的拽着她下床。

一直来到浴桶边,看着浴桶里热腾腾的水,嗅着水里的花香,少女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那个小小的梦想,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回头看了一眼脸若冰霜的芍药,少女心里惊了一下。

两世为人,少女看得出来,不管自己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自己和老娘,大概都命不久矣。

又想起之前纪效忠的话,少女心中暗骂。

狗屁的有事儿要离开几日!

以二小姐纪水寒的脾气,怕是逃婚了吧?!

说起来,自己是怎么变成女孩子的?

再看水中倒影,很显然,自己跟纪水寒的模样,一般无二。

难道……

难道是传闻中的巫术?

相传,在西陲边疆的亡者之墙后,隐藏着许多不出世的巫灵。他们虽然战斗力很差,但却极为擅长各种诡秘的巫术。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三大禁术!

遮天、蔽日、唤灵!

除此之外,据说巫灵还可以将男人变成女人,但有个前提条件:被变身之人,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体。

2 将死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泡在香气弥漫的浴桶中,看着雾气腾腾的房间,假冒伪劣的纪水寒觉得,自己遭报应的时候到了。

肯定是因为前世在那个霓虹炫彩的世界里睡了太多女人,所以,莫名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先是为仆为奴多年,又被变成了女人,并且即将要被一个刀口舔血的男人凌辱……

这还不是纪水寒最担心的。

她最担心的是自己和老娘很可能命不久矣!

——很可能,破屋里的老娘现在已经被恶毒的纪效忠杀害了!

真正的纪水寒性如烈火,既然跑了,绝对不会被轻易找到。自己虽然跟纪水寒长得一般无二,但自己并不是纪水寒那样的真灵,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到时候,牧家一定会因为被骗而羞怒,最终杀了自己泄愤。更有可能的情况是:纪效忠会担心纸包不住火,要来个死无对证!所以提前派人将自己杀了——没有人会怀疑纪效忠竟然派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甚至,如果纪效忠做的更绝一些,搞不好明天一早就会给自己下个慢性毒,直到婚礼结束才会死的那种——毕竟夜长梦多,早死早了,反而更好!到时候只要推卸说纪水寒不愿意被逼嫁人而寻了短见,牧家大概也不能太过责怪死了女儿的纪效忠。

不管是身为平南将军的纪效忠,还是忠义侯府的牧家,都不是自己这个凭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菜鸟能应对得了的。

所以,自己注定会死,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

作为一个将死之人……

纪水寒悲从中来,靠在桶壁上,微微闭着眼睛,沉默良久,忽然睁开眼,斜眼看着一旁守着自己的芍药。

这个平南将军府的大丫头,是专门侍候将军夫人的高等下人。不仅长得漂亮,身材也是极好,平时冷冰冰的,更添一分高冷气质。亦深得将军夫人的信任。所以,在将军府的下人之中,地位还是颇高的。纪水寒倒是曾经无数次的臆想过拿下芍药,然后在杂役队伍中“一飞冲天”。

瞄了一眼芍药鼓囊囊的前胸,纪水寒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儿,忽然多了个想法:临死之前,最该纵情快意!才不枉来这异世界走一遭!

纪水寒道,“芍药。”

芍药看向纪水寒。

“来,给小姐我擦擦背。”纪水寒转过身,背对着芍药,趴在桶壁上,脑海中想着将芍药摁倒在床上纵情肆意的美好画面……

噗——

芍药按着纪水寒的脑袋,将她狠狠的按进了浴桶之中。

纪水寒呛了一下,吓得双手下意识的死死的抓着桶壁,想要站起来。未成想,芍药的力气极大,纪水寒的努力毫无用处。

好在芍药没想过要杀了纪水寒,很快就松开了手。

纪水寒猛地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涨红着脸,一脸惊魂未定。看向芍药冰冷的脸庞,心头的火气腾的一下子上来。

高冷的女人!就是欠收拾!

若是平时,作为一个低等杂役,被管家刘旺或是高等下人欺负,纪水寒必须也只能唾面自干,不敢有任何不满。

但此刻却有不同。

既然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纪水寒愤怒极了,仿佛压抑多年的怒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愤怒的抬手,朝着芍药的脸狠狠的扇去。

芍药的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了纪水寒扬起的手腕。

力气很大。

纪水寒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捏碎了。

这样的力道,绝对不正常!

芍药盯着纪水寒的眼睛,一股杀意毫不掩饰的散出来。

纪水寒哆嗦了一下,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芍药,是真灵!

真灵不同于擅长巫术的巫灵,战斗力极为强悍。自“后修真时代”结束,世间再无修真者后,真灵一直都是人类修者的主流选择。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军,无一不是真灵高手。豪门大户之中,豢养一些真灵高手,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芍药冷冷的盯着纪水寒,像一条蛇盯住了自己的猎物。“我当然不会杀了你,但我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言毕,放开吓傻的纪水寒,芍药后退几步,抱着胳膊,继续守着纪水寒。

纪水寒无力的瘫坐在浴桶里,偷偷的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心里悲切不已——作为一个将死之人,连最后疯狂的机会也没有吗?

哼!

贱人!

纪水寒偷偷的鄙夷了芍药一眼。

等老子嫁入牧家,牧家的漂亮小丫鬟肯定是不少,到时候……

“我会作为陪嫁丫头跟你进入牧家。”芍药忽然说道,“会好好盯着你!”

纪水寒心里那个气啊。

欺人太甚啊!

老子都要死了!最后痛快一回也不行?!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行!

老子自己来!

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

“好好沐浴!”芍药冷声怒道。

“我是在沐浴啊,只是洗的太认真而已。”纪水寒道。

芍药不说话,只是目带寒光的盯着纪水寒。

纪水寒心中惧怕,这才开始老老实实的沐浴。

……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是前朝诗人杨炯的著名诗句,也是武朝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布衣庶民的共识。

武朝以武立国。太祖皇帝以兵卒之身起事,领天兵阁十二功臣亲征天下,奠定了武朝北抵轻语林地,西达亡者之墙,东南临海的庞大版图。之后的高祖皇帝,更是曾经御驾亲征,深入亡者之墙百余里的一代枭雄。直到先皇大成皇帝的百余年间,武朝从来都是重武轻文的国策。

好战之国,必然处处彰显。特别是武朝京师,这个曾经的六朝古都,饱经战乱沧桑的古老城市,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之上,都莫名洋溢着一股肃杀之气。

对于将门而言,即便是大婚之礼,也必然会呈现出一股沙场征伐的金戈铁马之势。

一大早,整个平南将军府中,到处都是身披甲胄的兵卒。平南将军纪效忠也是全副武装,一副战场杀敌的架势。若非到处张贴的大红喜字,很容易让人误会是要开战了。

纪效忠是个生性多疑之人,纵然认为能把这个假冒的纪水寒捏的死死的,但还是不放心。一大早就来到了纪水寒的闺房。

桌上,摆着一动未动的饭菜。

纪水寒担心菜里有毒,所以“临上刑场”的最后一顿饭都没吃。纵然认为自己很可能快死了,但纪水寒还是不甘心。

她想活着,哪怕希望渺茫。

纪效忠瞥了一眼那些饭菜,哼了一声,对下人道,“把饭菜撤了。”说着,来到正在梳妆的纪水寒身后。

两个老妈子,正在捯饬纪水寒的头发。

看着身披嫁衣,头戴凤冠的纪水寒,纪效忠愣了一下,猛然间以为眼前这个,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唉……

当初真不该送那丫头上凤凰山修行啊!

这倔强性子,早晚是要吃亏的。

看看天色,纪效忠对芍药意味深长的说道,“到了忠义侯府,好好照顾小姐,莫让她受了欺辱。”

芍药看了纪效忠一眼,点头称是。

纪效忠离开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纪水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指,散一下手心的汗。

两个老妈子一边收拾纪水寒的发型,一边交代着婚礼的流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一刻钟后,有人过来。

“妹妹。”

“我儿。”

纪夫人和纪家大小姐纪兰心连袂而来。

很显然,两人并不知道眼前的纪水寒是个冒牌货,言辞之间,喜悲参半。女儿嫁人是好事儿,但也注定了这一生就成了外人,再也不会守着自己。作为母亲,纪夫人自然是悲喜交集。

纪水寒被纪夫人抓着手,听着她不停的唠叨,感觉很是不自在。低头看着纪夫人温软如玉的手,再看看纪夫人的脸,纪水寒不由的感慨这豪门贵妇的保养手段还真是高明,纪夫人倒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说起来,作为一个待嫁的女儿,抱一抱自己的娘亲,很正常吧?

就是不知道如果纪效忠那个王八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在这个风气保守的封建社会,男人对女人的特别关注,都会被视作“无礼”,若是自己老婆被一个男人抱了,纪效忠会不会气死?

纪水寒忽然做悲切状,张开双臂,喊一声,“娘!”紧紧抱住了纪夫人。本是作假,可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亲娘也要被自己连累,纪水寒就真的悲从中来,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撕心裂肺,引得纪夫人亦是泪水涟涟。

纪兰心拧了一下眉头,哼了一声,“哭什么哭!将门之女,该有将门之风!莫要被人看了笑话!”

有纪夫人在这,纪水寒自然是不在意纪兰心的训斥,泪眼朦胧的看了纪兰心一眼,纪水寒愣了一下。

纪兰心嫁入了张家,如今就是张纪氏。

自己要嫁入牧家,不就成了牧纪氏?

母鸡屎?

妈的!

纪夫人推开纪水寒,替女儿拭去眼泪,哽咽道,“乖孩子,进了牧家的高门,可不能再如待在娘家一般了,高门大户的规矩多,可不能被人指摘什么。”

对于平南将军府而言,世袭罔替的忠义侯府,就是“高门大户”。

纪兰心道,“你在凤凰山待的久了,不知世俗规矩。在家,爹爹惯着你,娘亦心疼你。可到了牧家,没人这么宠你。牧飞龙在牧家的地位亦很尴尬。若是遇到麻烦事,不要冲动。惹了事,纪家和凤凰山都保不了你!”

纪夫人叹道,“万万忍着性子,不可胡闹。”

纪水寒哽咽点头,看着纪夫人,想起那破屋里常年患病、生死不知的老娘,心中更是悲伤。

外面忽然响起战鼓之声。

时辰到了。

婚礼要开始了。

门外,管家刘旺的声音高声响起,“天命所归!吉时已到!新人——出闺阁!”

咚!咚!咚!

三声战鼓!

啪!啪!啪!

百战悍卒,枪杆震地。

紧接着,就是数百人的嘶声呐喊——

“狼烟起,战歌扬。

金戈铁马撼八方。

好男儿,望故乡。

思念家中美娇娘。

壮哉壮哉,真武为王。

盛世天朝自有万年长。

哀哉哀哉,无需彷徨。

为佑伊人何惧千百仗!”

真灵之国,武朝天下。

——是为真武。

3婚

在武朝,寻常人家嫁女,除了凤冠霞帔,还有红盖头。

将门则不然。

将门的新娘子,多了一把剑。

芍药搀扶着纪水寒走出闺房,来到已然等在门口的父亲纪效忠面前,盈盈拜倒。纪水寒道,“爹爹,儿将外嫁,不能家中侍奉,罪难恕矣。”

纪效忠道,“在家从父,嫁夫从夫。《女德》、《女诫》当谨记之。吾有一剑,名曰‘如宾’。今予之,务谨言慎行矣。”

“谢爹爹。”纪水寒低头,抬手。

纪效忠将手中剑横放在纪水寒手中,又深深的看了纪水寒一眼,朗声道,“吾儿将出嫁!贤婿今安在?”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战鼓之声响彻云霄。

纪水寒起身,双手捧剑,跟着纪效忠走向平南将军府大门口。

众训练有素的将士紧紧跟随。

这边战鼓刚歇,远处又响。

此伏彼起。

战鼓之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的,还有急促的马蹄声。

不消多时,早已扫洒干净的宽敞的大路上,一队骑兵呼啸而来。

为首一青年,即是忠义侯次子牧飞龙。但见牧飞龙身披白银战甲,手持一杆丈二长枪。二十余岁年纪,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端的英俊不凡。旭日一照,熠熠生辉。胯下白云纵,乃八骏之一。通体雪白,神骏飘逸。

到的近前,那牧飞龙勒住缰绳,白云纵嘶鸣,人立而起。待的站定,牧飞龙翻身下马,冲着纪效忠抱拳,“岳父大人在上,小婿甲胄在身,不得行全礼,望乞恕罪。”

纪效忠哈哈大笑,“贤婿多礼,真武勇士,岂可跪倒尘埃!”

牧飞龙看向双手捧剑的纪水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纪水寒,细看之,确实如同传闻中那般姿色不俗。

按照流程,纪水寒上前,来到牧飞龙面前,双膝跪地,双手将剑举过眉头,“夫君为国征战,必建奇功。妾身无能,岂可……岂可……”

时间太紧,这些文绉绉的套路话,纪水寒竟然给忘了。

岂可什么来着?

好像是什么什么焉?还是……

“……嗯……请以此剑斩之。”纪水寒干脆跳过了中间那些她实在是记不起来的台词,直接说出了最后一句。

其实即便纪水寒没有说,众人也都知道她到底该说什么。

自真武建国以来,将门婚嫁,都是这些词句,意思无非就是新娘自认为自己女子之身,不能相助丈夫为国立功,成了累赘,祈求丈夫用这把剑将自己杀了。

忘了词,还是有些尴尬的。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了下来,一众围观宾客,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纪效忠面上无光,神情亦是难堪。

牧飞龙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纪水寒,嘴角浮现出一丝讪笑。拿过纪水寒手中的剑,接下来就是一通依旧文绉绉的话。

纪水寒知道这都是套路,所以也懒得去在意牧飞龙到底在说什么。

接下来,牧飞龙再把“如宾”还给纪水寒,之后带着她上马,与纪效忠告别,调转马头回程。

二人共乘一骑,纪水寒靠在牧飞龙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甲胄的坚硬和冰冷,心也沉到了谷底。

今夜被身后这个混蛋蹂躏的悲惨命运,显然已经无法改变了。

好吧。

好歹这个牧飞龙不是一脸虬须、满口黄牙的抠脚恶汉……

人啊,总该学会自我安慰。

没有鞋子的时候,看看那些没有脚的人,你就会觉得舒坦了。

看了一眼牧飞龙抓着马缰的手,纪水寒忽然心中一动。

这只手,虽然修长白皙,但却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到底是马上成名的将军,实力肯定不弱。即便如传闻中那样在忠义侯府的地位有些尴尬,可到底也是豪门贵胄,个人实力也足够强,总该有保护自己妻子的能力吧?

或许……

作为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胯下承欢固然倍觉羞辱,可也比死了强吧?女人或许会为了贞节什么的寻短见,男人绝对不会。两世为人,纪水寒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男人因为被羞辱而自杀的。

活着,多好啊。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自己能俘获牧飞龙的心,即便他知道了自己是冒牌的,或许也会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护自己周全!

这是眼前能看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必须好好把握了。

纪水寒大有一种忍辱负重的豪迈感。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待到自己站稳了脚跟,跟纪效忠那个老混蛋的仇怨,就可以慢慢算了!

正思量间,又是一通战鼓声。

忠义侯府,到了。

忠义侯牧建功亲自在府门外等候。

一通繁琐而充斥了军中气息的流程之后,纪水寒被带进了府中“兰亭苑”里的一个小跨院。

现在纪水寒的任务,就是坐在床上等着,等着牧飞龙来睡了自己。

虽然做好了“忍辱负重”的打算,但想想自己即将遭受的苦难,纪水寒还是心中凄苦。这一切,都是拜纪效忠那个老王八所赐!

将来若有机会,哼哼——

咕噜噜——

早上没有吃饭,折腾了这么久,眼看着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纪水寒腹中开始乱叫。

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却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纪水寒走到门口,拉开门要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芍药拦住了。

“新娘子今天是不能离开房间的。”芍药冷声道。

“啊?我饿死了。”纪水寒道。

“忍着。”

“我……我要上厕……出恭。”纪水寒道。

“房间里有马桶。”芍药道。

纪水寒死了心,重新回了房间,在圆凳上坐下。

好在还有一壶茶。

喝水充饥是不可能的,但肚子里满满的,多少也会减少一些饥饿感。

一壶水很快喝完,纪水寒回到床上,鞋子也不脱,直接横躺在上面休息。

减少一些运动量,也会不那么饿。

闭上眼,回想着两世为人的离奇遭遇,再想想今晚难逃的苦难,纪水寒唏嘘不已。

这就是人生,充满了各种意外。

纪水寒心累体乏,又饿的厉害,不知不觉间,竟然沉沉睡去。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纪水寒忽然醒来。

她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外面乱糟糟的,还有喊打喊杀的声音。

纪水寒一惊,下了床,来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依旧守在门口的芍药,问道,“咋回事?”

芍药凝眉,道,“有刺客。”

“刺客?”纪水寒愣了一下。

芍药道,“忠义侯的仇家不少,有刺客也不稀罕。”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芍药进了房间,点上油灯,看看纪水寒,道,“没咱们的事儿,在这等着就好了。侯府守卫森严,区区几个刺客,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哦。”纪水寒答应一声,在一旁坐下,端了一下空荡荡的茶壶,又捂了捂小腹,道,“真的饿死了。”

“忍着。”芍药还是那句话。

纪水寒撇撇嘴,环顾四周,道,“这牧家的二少爷,地位真的不怎么样啊,住的地方,竟然这么简陋,连个仆役丫鬟都没有。”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道,“这里是你住的地方,不是姑爷住的地方。”

“啊?”

“即便地位比不了大公子和三公子,住的地方,也不会太差。整个兰亭苑,都是他的。”芍药道。

“哦。”纪水寒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芍药,道,“坐吧,站着干嘛?”

“奴婢不可跟主子一席同坐。”芍药冷冷的回了一句。

纪水寒暗暗的撇撇嘴,又笑嘻嘻的问道,“芍药,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噫,二八……二九芳龄,有相好的吗?”

芍药冷着脸看看纪水寒,道,“外面似乎安静了下来,我出去看看。你不可乱跑,若是遇到贼人刺客,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芍药走了,纪水寒老老实实的待着,虽然饿的心慌意乱,她也不敢出去。

真要是倒霉遇到刺客,还能活吗?

想要好好活着,就不能存什么侥幸心思。

为了一口吃的,丢了吃饭的家伙,那可就要哭死了。

不消多时,芍药回来了。

纪水寒注意到芍药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芍药看着纪水寒,道,“刺客跑了,不过,却伤了追上去的姑爷。”

“啊?”

“寒冰魄。”芍药道。

“嗯?”

“姑爷中了寒冰魄。”

“哦。”纪水寒愣愣的问,“然后呢?”

“中了寒冰魄,浑身犹如身处极寒之地,冰冷异常,最终会直接被冻死。”

“……”纪水寒瞪着眼睛看着芍药,片刻,泪如雨下。

芍药一愣神,有些哭笑不得,“你这……竟是伤心至此?”

纪水寒哽咽道,“我这是喜极而泣啊!”

闻言,芍药脸都黑了。

纪水寒确实是喜极而泣。

牧飞龙既然中了寒冰魄,成了将死之人,自己今晚算是逃脱大难了,甚至以后都不用担心被男人睡了。

这当然会让纪水寒兴奋不已。

可问题是……

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没了。

纪水寒多少还是有些焦心的。

地狱天堂朝夕间,悲喜交集之下,泪水就忍不住了。

芍药不傻,自然多少明白一些纪水寒“喜极而泣”的原因。哼了一声,芍药又道,“中了寒冰魄,又不是必死无疑。你不用高兴的太早了。”

4 书信

先皇年号大成,庙号成祖。

在大成年间,武朝好事之人排了个“三绝”。

三绝之第一名,即是“寒冰魄”,乃大成皇帝的心腹——前任九门提督的成名绝技。后来安乐王起事,于“武坛”围杀召远太子,逼成祖禅让,九门提督力战不敌,远遁山林。相传,拥有“寒冰魄”绝技的九门提督之所以战败,是因为被其麾下士卒下了药。再后来,安乐王登基,定年号天德。天德皇帝论功行赏,那位背叛了九门提督的士卒,被封为忠义侯。

“忠义侯……”纪水寒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感觉很讽刺啊。”

岂止是“忠义侯”颇有些讽刺意味,就是“天德”的年号,也很是耐人寻味。天德皇帝为了皇位杀了同胞兄弟,忠义侯为了荣华富贵背叛了自己的长官。这很像是给小孩子取名,五行缺什么,就补什么。很显然,天德皇帝缺德,忠义侯缺了忠义。

芍药白了纪水寒一眼,正待开口,却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便立刻给纪水寒使了个眼色。

一人匆匆而来,看到站在房间门口的纪水寒,拱手行礼,“少奶奶,小的是咱们这兰亭苑的管事张顺。”

“原来是张管事。”纪水寒道。

张顺又道,“少奶奶,侯爷请您到兰亭苑主院,有要事相商。”

要事?

纪水寒愣了一下,看向芍药。芍药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时候忠义侯找纪水寒干什么。他不该赶紧遣人寻找治疗寒冰魄的烈火丹吗?

“少奶奶,请。”

纪水寒无法,只能跟着张顺匆匆前行。

一直来到兰亭苑主院,院落里乱七八糟的站了许多人。

除了杂役、兵将,还有不少衣着华贵,明显身份不一般的人物。

张顺也顾不得给纪水寒一一介绍,只是冲着众人行抱拳礼,“情况紧急,请恕无礼……”

“少废话!快进去!”一个身穿甲胄的中年男子喝道。

张顺带着纪水寒一直进了内室,刚到门口,纪水寒就察觉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侯爷,少奶奶来了。”张顺对着一个虬须中年说道。

此人便是忠义侯牧建功了。

见了侯爷,自当行礼。

不过,不等纪水寒见礼,牧建功就摆摆手,“无需多礼。纪氏,现今那药圣可还在凤凰山?”

纪氏——

妈的!

果然很难听……诶?药圣?药圣是谁?

纪水寒愣愣的看看牧建功,又转脸看向不远处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牧飞龙。牧飞龙身上,阵阵寒气散出来,整个房间里,犹如寒冬腊月一般。

纪水寒身后,芍药脸色大变。

药圣在凤凰山?

这个在纪家身份不一般的丫鬟,虽然有些实力,但到底年轻,又很少出门,当然不会知道药圣在凤凰山。

“啊……”纪水寒脑筋飞快的转动着,“在吧,我离开有些日子了,也不能确定。”

牧建功凝眉,道,“也是。传闻说是药圣与尊师有些渊源,不知是真是假?”

“啊……这个……这个……”纪水寒哪里清楚这些破事儿,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

牧建功倒是觉得纪水寒的支支吾吾,很可能就间接的证明了那个多少有些见不得人的传闻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你立刻修书一封,说明飞龙身中寒冰魄的事情,请药圣赠予烈火丹,救下飞龙性命。张顺!笔墨侍候!”

张顺道,“少奶奶,这边。”

纪水寒都懵了。

跟着张顺来到书房,木然坐在椅子上,又拿起毛笔,看着张顺探在自己面前的宣纸,呆呆的,不知所措。

芍药见状,心思一动,对张顺道,“张管事,小姐的印信没带在身上,能不能麻烦您跑一趟纪府……”作为陪嫁来的丫鬟,芍药自不会如张顺一般喊纪水寒“少奶奶”。

“好好好!”救主心切的张顺连声答应着跑了出去。

芍药赶紧低下头,低声对纪水寒道,“随便写一封,先应付一下,将军自会有办法解决。”

纪水寒挑着眉头,依然没有落笔。

芍药急了,担心有人进来,催促道,“快写啊。”

纪水寒仰起小脸儿,一脸无辜的看着芍药,“我……我不会写毛笔字啊。”

很不幸,纪水寒没有先见之明,穿越之前没有好好的练习过毛笔字。虽然上学那会儿学过一点儿,硬是要写,也能写成字儿。可若是写的跟狗爬似的,也不像话吧。

芍药呆了一下,猛然明白过来。

这个冒牌的纪水寒原本是一个贱仆,识不识字都是个问题,怎么可能会写字啊!

芍药咬咬牙,往外看了一眼,一把推开纪水寒,拿起毛笔,匆匆书写。

简明扼要写好之后,落下纪水寒的名字,这才起身,把位子让给纪水寒。

看着宣纸上娟秀灵逸的蝇头小楷,纪水寒低声赞道,“不错嘛。”

“哼。”芍药鼻孔里发声,没有理会纪水寒。

纪水寒斜了芍药一眼,暗暗撇嘴。芍药注意到纪水寒的眼神,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又低声交代了几句。

不过盏茶功夫,张顺匆匆回来,急的满头大汗。“少奶奶!没有找到您的印信啊。”

“那就算了,我也忘记到底放在哪里了。”纪水寒按照芍药之前的交代,说道,“无妨,师尊当认得我的笔迹。”

将写好的信交给张顺,纪水寒回到牧飞龙躺着的房间里,等到牧建功安排人手带着信赶去凤凰山,纪水寒假惺惺的表示了一下忧心,之后又客套了一句,“公公,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您且回去休息,我一个人在这就好了。”

牧建功应了一声,道,“也好。”

看着原本闹哄哄的兰亭苑转眼变得安静下来,纪水寒气的想骂娘。

也好?

好个屁!

客套一下还当真了?还侯爷呢!一点儿礼数也不懂!

想偷偷的溜回去睡觉,却发现门口还有四个面若寒霜、看起来就是高手的守卫。纪水寒不得不乖乖的回到桌边坐下。

一手托腮,眼巴巴的看着门外夜色,纪水寒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实在是太饿了。

看看一旁跟着自己遭罪的芍药,纪水寒开口要说话,却被芍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芍药朝着门外使了个眼色,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纪水寒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冲着芍药勾了勾手指。

芍药凝眉,低头侧耳。

纪水寒小声道,“我快饿死了。”

芍药低声一哼,站直了,装作没听到。

纪水寒很不爽。

小丫头虽然长得漂亮,可这副嚣张模样,也太惹人厌了吧?

眼珠一转,纪水寒干咳一声,朗声道,“芍药。”

芍药愣了一下,看看门外,这才微微转身,面对着纪水寒,道,“小姐。”

“小姐我有些饿了,去给我弄点儿吃的。唉……”纪水寒叹气,“夫君重伤在身,本也吃不下,可却不能饿坏了身子,再给家中添麻烦。”

芍药嘴角抽了一下,咬着牙,低头道,“是。”

言毕,芍药忽然伸手,在纪水寒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下。

纪水寒疼的猛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芍药的倩影,纪水寒张开嘴,恶狠狠的用口型骂人:贱人!

听闻主母要吃点儿东西,管事张顺虽然觉得不合规矩,但也能够理解。毕竟,新婚之日几乎粒米不进的风俗,在张顺看来,就是个陋俗。张顺安排了厨娘做了几个硬菜,亲自端过来。

又亲自给纪水寒倒上茶水,张顺道,“少奶奶定是饿得慌了,莫要吃的太急。”

纪水寒心中暗骂,觉得张顺实在是碍眼,觉得一筷子一筷子的夹菜实在是不痛快。她更想端起盘子来胡吃海塞一顿。

当着张顺的面,自然不能这么干。

纪水寒慢悠悠的吃一口菜,哀叹道,“唉,夫君如今状况,实在是有些食不下咽。”嗅着面前盘子里的菜香,纪水寒心痒难耐,却又不好吃的太快。

张顺也是叹气,又道,“多少吃一点吧。一天不吃饭,纵然少奶奶是真灵修者,怕也是有些难耐的。”看纪水寒一脸哀伤模样,张顺有些不忍,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小的与贱内成亲的时候,贱内吃不下那缺油少盐的早饭,饿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小的偷偷的给她做了一顿饭,呵呵,她都吃撑了。”

“缺油少盐?你媳妇娘家那么穷的?吃不起油盐吗?”纪水寒一边问着,下筷子的速度不知不觉间快了一些。

张顺稍微一怔,笑道,“少奶奶自幼在凤凰山修行,怕是不知我真武风俗啊。在我武国,女子出嫁当天的早饭,就是无盐、无油,亦无任何调料的饭菜。若非常年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家的女子,一般都是一口不吃的。呵呵,看来少奶奶也是没有吃上一口,故而不知。”

纪水寒看了张顺一眼,塞下一口菜,努力的咽下去,才道,“还有这风俗啊。”

张顺呵呵一笑,“所谓相敬如宾,平淡是福。平淡么,自然就是无滋无味。慢慢的就演变到了无滋无味的饭菜。世间风俗,大抵如此形成。相传是很久以前,一个新婚女子与丈夫争吵,气的离家出走,第二日发现了她的尸首,竟是死于死灵之手。就是因为这件事,也便多了新婚女子不可离开房间的风俗。”

死灵,纪水寒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是一种跟巫灵、真灵区别极大的存在。

相传,死灵活跃于极西之地的隐秘所在,入口就在亡者之墙的另一侧。

5 欺凌

凤凰山地处京畿边缘地带,纵然是骑乘快马,来回最少也要四五日时间。

纪水寒自然不可能连续守上四五日,一晚上都坚持不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趴在桌上睡得太久,胳膊都麻了。

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一眼一旁站着的芍药,纪水寒愣愣的问,“你站了一晚上?”

“嗯。”芍药应了一声。

“嘁,真是……”想到门口还有守卫,纪水寒闭了嘴巴,起身来到牧飞龙的卧室看了一眼。牧飞龙的状况不太好,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甚至结了一层冰霜。闻名天下的寒冰魄,确实非同小可。想来若非牧飞龙也不是庸手,怕是早就死透了。

此时此刻的纪水寒的心情是矛盾的,她即希望牧飞龙能痊愈,也好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又希望牧飞龙干脆挂掉算了,那样就不用担心被他“羞辱”了。

或许来个折中的结果?

比如牧飞龙活了过来,但却不能人道……

很完美!

完美到了有种“异想天开”的感觉。

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纪水寒立刻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一个妙龄女子急匆匆的小跑着从外面行来,守在门外的两名守卫,口称,“平阳郡主”。

“你家小侯爷如何了?”不等守卫回话,平阳郡主就冲了进来,喊了一声,“飞龙?”转眼便看到了从内室走出来的纪水寒。

平阳郡主凝眉盯着纪水寒,“纪水寒?”说话间,抓着一把长剑的手,竟然微微用力。

“啊……是。”纪水寒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哼!”平阳郡主冷冷的哼了一声,直接从纪水寒身边走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肩膀狠狠的撞了一下纪水寒的肩膀。

纪水寒吸了一口凉气。

好硬的骨头!有仇吗?

只是这简单的一撞,纪水寒的肩膀就一阵生疼。

“飞龙哥哥!”内室中,传来平阳郡主急切揪心的声音。

纪水寒偷偷的勾头看了看里面,发现平阳郡主跪在床边,紧紧的抓着牧飞龙的手。太明显了,这平阳郡主跟牧飞龙,关系不简单啊。纪水寒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听过纪府杂役八卦,说是牧飞龙跟一个什么郡主两情相悦,还差点儿闹出一场私奔大戏。不过两人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怪只怪平阳郡主的老爹的政治立场有问题,牧建功自然不会同意牧飞龙做什么郡马。

纪水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回到厅间的椅子上重新坐下,对芍药说道,“是不是该吃早饭了?”

芍药撇撇嘴,压低了声音道,“昨天胡吃海塞一顿,还饿?”

纪水寒有些尴尬,想到昨天晚上张顺看着几个空空的盘子的古怪表情,干笑一声,低声回道,“这不又过了一晚吗?”

芍药哼了一声,出去安排。

纪水寒是坐着睡了一晚,感觉有些腰酸背痛,便也起身,来到院落里,伸了伸懒腰。皱了皱眉鼻子,纪水寒嗅到一股清香。四下里看看,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开满了雪白色花的大树。

真是稀奇。

二月时节,天气还有些冷,竟然就开花了。

却不知这是什么树,看树干环抱不及,想来应该有些年头了。

走到树下,纪水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片刻,愣了一下。

嗅着这花香,睡意竟是瞬间消散,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正好看到芍药过来,纪水寒问道,“芍药,这是什么树?这个时节,竟然开花了。”

“四季雪。”芍药回道,“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花香有提神醒脑之功效。不过,只有清晨时分,才会散出花香。日上三竿,花香也便消散。”

“啧啧,什么原理?”纪水寒伸手摘下一朵雪白色的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掰开了,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正说着,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从厅中走出来的平阳郡主,纪水寒看过去。平阳郡主也看过来,手里依旧抓着一把剑,径直走来。

纪水寒看了看平阳郡主手中的剑,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纪水寒总感觉平阳郡主很想一剑宰了自己。

嗤!——

平阳郡主拔出了剑!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看着还有三丈之地,平阳郡主拔剑的那一瞬间,脚下腾挪,竟是转眼到了近前。纪水寒看到了眼前犹如陡然出现的剑。

剑锋几乎点在了纪水寒的鼻尖上。

“郡主!”

“住手!”

守在厅室门口的两名守卫几乎同时发声,速度奇快的赶了过来。看到平阳郡主似乎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两名守卫虽然都握着刀柄,却并没有拔出刀来。

平阳郡主在武朝的地位虽然尴尬,但到底是郡主,是皇亲贵胄,对她刀剑相向,并不合适。

“郡主,有话好说。”其中一名守卫说道,“莫要冲动。”说话的时候,他的右手,一直没有离开刀柄。

平阳郡主没有理会他,只是怒视纪水寒。“躲都不躲!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纪水寒脸上浮现出一抹和善的笑。

笑的很甜,很美。

却让平阳郡主更觉愤怒。“你!——”

“郡主!”先前那名守卫又喊了一声。

平阳郡主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看着纪水寒,哼了一声,收了剑,恶狠狠的说道,“纪水寒!咱们没完!”

丢下一句狠话,平阳郡主愤然离去。

一直走出兰亭苑,紧绷着的神经和身体依然没有放松。

平阳郡主心下震撼。

刚才那种程度,如果自己真的下得去手,她纪水寒能躲得过去吗?

那笑容,是自信吗?

直接无视自己的攻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真是好胆色!

皇伯父钦点的牧家二少奶奶,凤凰山高足,果然名不虚传啊。

兰亭苑,四季雪树下。

两名守卫跟纪水寒告罪,纪水寒看着两人面无表情的脸,微微一笑,道,“无妨,下去吧。”

待二人离开,回到原本守着的地方,芍药轻声说道,“厉害,面对‘天罡刺’,就算是真正的小姐,也做不到如此淡定。”

“她刚才那一招,叫天罡刺啊。”

“嗯。”

“扶我一下。”

“嗯?”

“我感觉我的腿有些发软。”

芍药一阵错愕,再看纪水寒,这才发现她鬓角处渗出的冷汗。

好吧,这家伙不是胆色过人的淡定,而是吓傻了——是啊,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快若疾风的“天罡刺”,怎么可能有反应的时间。

芍药失声一笑,伸手搀住纪水寒的胳膊,像是姐妹情深似的。“都吓傻了,刚才还笑得出来?”

“俗语说抬手不打笑脸人。”纪水寒心有余悸道,“我那是讨好的笑容啊。”

芍药无言以对。

纪水寒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一会儿,看向芍药,说道,“你刚才……是不是特别希望平阳郡主能一剑杀了我?”

芍药凝眉不语。

“不然你刚才也不会无动于衷了。对吧?”纪水寒道,“那两个守卫离这么远,都能赶过来,你就在我身边……”

“我只是个丫鬟,虽然学了点儿本事,但实力和临场反应还是比不了久经沙场的悍卒。”

“也许吧。”纪水寒惨笑一声,“也没什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那个常年生病的老娘,大概也没什么人在乎我的死活。”

芍药沉默着。

“我老娘……是不是被纪效忠那个老王八抓起来了?”纪水寒问道,“或者已经惨遭毒手?”

芍药凝眉,脸现怒色,“尔敢……”

“有什么不敢的?”纪水寒冷笑,“怎么?叫他一声老王八,你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呵,有什么所谓呢?你本也是打算要杀了我的,对吧?”

芍药微微眯着眼睛,一双妙目中寒光闪烁。

“只是时机还不成熟,对吧?”纪水寒问了一句,推开搀着自己的芍药,又冷声说道,“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这么久了,小姐我都快饿死了。”

芍药冷声一笑,无视了纪水寒的命令,道,“虽然被天罡刺吓得腿软,但你……还是很有胆色。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希望平阳能杀了你。那样的话,小姐就彻底自由了。可惜,落魄王爷的女儿,到底还是跟她爹一样懦弱无能。”

“以纪效忠的贪婪,我在想……不到万不得已,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毕竟,死掉的侯府少奶奶,跟活着的侯府少奶奶相比,活着的自然能带给纪府更大的好处。”

芍药有些错愕,盯着纪水寒,道,“一个卑贱的杂役,倒是聪明的紧。”

纪水寒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盯着芍药。芍药一愣神,便看到纪水寒朝着自己伸出了手。刚要躲闪,却又听纪水寒低声说道,“有人看着呢。”说话间,纪水寒便揪住了芍药的耳朵,高声斥骂,“这个贱婢!没大没小的!出了纪府,本小姐就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芍药气的浑身颤栗,瞥了一眼在一旁不远处看着的两个守卫,咬着牙怒视纪水寒,却不敢吱声,更不敢反抗。

纪水寒狠狠的揪了一下芍药的耳朵,“滚!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看着芍药愤怒的离开,纪水寒心底无比畅快,大有一种咸鱼翻身的痛快淋漓之感。

等到饭时,在房间里无外人在的时候,正在吃饭的纪水寒被芍药一拳头打在眼睛上,芍药贴着纪水寒的耳朵低声威胁道:“想要你老娘死的话,你就再嚣张一下!”

妥协,也未必救得了老娘,但哪怕是有一线希望,纪水寒也不想放弃。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对自己好的,只有那个体弱多病的老娘了。

纪水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一条咸鱼。

“不要想着什么鱼死网破的威胁。”芍药冷声道,“将军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纪水寒一手捂着被芍药打的红肿的眼睛,心中腹诽:纪效忠也就四十来岁,老子前生今世加起来,比他活的还长好不好……

忽然,芍药又打来一拳,把纪水寒的另一只眼睛也打肿了。

纪水寒被打懵了。

芍药拉开纪水寒捂着眼睛的手,看了看,点头冷笑,“惦念夫君安危,一夜无眠,又哭肿了双眼,挺好,是个贤惠的侯府少奶奶。”

侯府少奶奶?

纪水寒眯着红肿眼睛,看着芍药,低声问,“作为侯府少奶奶,要杀一个丫鬟,是不是算不了什么大事儿?”

芍药心里咯噔了一下。

连着被打两次,又被威胁,纪水寒彻底要暴走了,她怒声质问道,“为了跟忠义侯府搞好关系,为了安抚我这个不稳定因素,纪效忠会在乎一个小丫鬟的死活吗?”

6 威胁

奴婢、家仆的身份,其实还比不上杂役。杂役是自由身,虽然干的活总会比奴仆更脏更累一些,但随时都可以撂摊子走人。奴婢和家仆却是不同,他们属于主家的私有财产,比之府中的猪狗牛马的地位,高不了太多——毕竟,在如今的武朝,买一个普普通通的奴婢、家仆,甚至用不了三五两银子,因为总会有太多人吃不饱饭,不得不将自己或儿女卖身为奴——能用金钱买到的东西,往往都不值钱。

因为不值钱,所以纪效忠当然不会在乎芍药的死活,哪怕芍药这样的真灵奴婢,会稍微贵一些。

芍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条贱命的价值,听到纪水寒的威胁,芍药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慌。虽然担心纪水寒会一时热血上头的杀了自己,但她还是有把握保住自己的命。“将军说,一条狗对你狂吠的时候,你就要杀了它。如果你不能杀它,那就要打的它不敢对你狂吠。不然,总会有一天,它会有勇气咬你一口。”

纪水寒呆了一下,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不得不对号入座的承认自己就是纪效忠口中的“狂吠的狗”。哼了一声,纪水寒道,“那老王八想干什么?”

芍药道,“你那老娘虽然年纪大了,常年生病,但仔细看看,其实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想来,府中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贱仆,也不会挑食的。”

纪水寒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小拳头抓得太紧,血管都快要爆了。

她不觉得芍药在危言耸听,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反复思量,纪水寒道,“咱们都是卑贱的人,何必互相伤害呢?对吧?”

芍药哼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不再理会纪水寒。

纪水寒暗暗的啐了一口,继续吃饭。

在侯府,唯一让纪水寒满意的,就是伙食了。

侯府少奶奶吃的饭,当然比纪府杂役的饭要好得多。十多年不怎么见荤腥的粗茶淡饭,早就让纪水寒成了馋猫。

吃着吃着,纪水寒又有些哀伤起来。

她想起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杂役也改善了一下生活,饭菜里多了一些肉渣子。只是那点儿肉渣子,老娘都不舍得吃,统统给了自己。

如今,自己在这大鱼大肉,老娘却被纪效忠给抓了起来……

高高在上的平南将军,自己拿什么力量与之抗衡?

屠刀就悬在头顶,却只能等死吗?

看了一眼看似恭敬的站在一旁的芍药,再看看门口忠心值守的悍卒,纪水寒心中感慨:如果自己真的是侯府少奶奶,又怎么会惧怕区区一个平南将军……

想到此,纪水寒心里激灵了一下。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真的是侯府少奶奶呢?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是真的纪水寒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

自己和纪水寒……

凭什么她就是真的,自己就是假的呢?

是,纪水寒是真灵,是个高手。

但自己也可以学习修行嘛!

等到自己也成了高手,谁又能说自己是假的呢?

想到此,纪水寒放下碗筷,命芍药收拾了,自己则慢腾腾看似无聊的溜达到门口,冲着值守的两名悍卒微微一笑。

那两名悍卒则是一怔,一人道,“少奶奶,您这眼睛……”

纪水寒苦笑,“唉,忧心夫君安危,整日以泪洗面,难免难看了些。”说着,纪水寒做了个抹泪的动作。

两名悍卒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还好好的,这突然就肿了?

说话那人看了看纪水寒的眼睛,微微蹙眉。

他总感觉,纪水寒的眼睛,看起来跟被人打肿了似的——当然,这不可能。这可是侯府,谁敢这么殴打侯府少奶奶?所以,只能真的是哭肿了。

“你们都是跟着夫君多年的老兵了吧?”纪水寒问道。

“我二人本是侯府邻居,与少侯爷自幼在一起玩耍。后来少侯爷领军作战,我二人便做了这大头兵。”

“哈哈,原来跟夫君是青梅……咳咳……”青梅竹马?这个词儿不对。想不出来什么好词儿,纪水寒干笑一声,又道,“二位怎么称呼?”

“小的名叫金柱子,他叫孟有福。”

说话的,一直是这个金柱子,那个孟有福看起来似乎有些呆闷,一整天下来,只有在平阳郡主对纪水寒忽然动手的时候喊了一嗓子“住手”。

“你们是修行者吗?”纪水寒问。

金柱子苦笑,“少奶奶说笑了,我们这种贫苦出身,怎么可能是修行者。倒是被少侯爷指点过一些,可惜我二人愚笨,实在不是修行的料。”

纪水寒有些失望,原本她还想跟二人旁敲侧击的“请教”一下修行的事情呢。现在看来,显然没戏。“你真是可惜了。”

“呵呵。”金柱子礼节性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纪水寒也没了跟两人闲扯的兴趣,一个人溜达到四季雪下,一边闲溜达,一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找个真灵师傅学点儿本事。

约莫一刻钟时间,兰亭苑来客了。

纪效忠来了。

女婿伤重在身,纪效忠肯定是要过来一趟的。

虽然只是个将军,身份比不了忠义侯牧建功,但到底是儿女亲家,牧建功还是要亲自作陪的。

看了一眼牧飞龙,说一些客套话,纪效忠的心情显然不太好。

原本指望能跟牧家攀上些关系,这下好了,女儿是个假的,女婿也半死不活的。

纪效忠觉得自己想要“更上一层楼”的仕途野心,很可能没什么指望了,自己或许也只能止步于“平南将军”了。

瞄了一眼在一旁作陪的双目红肿的纪水寒,纪效忠眉头微微一簇。

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想到今日却是阴沟里翻船!

竟是小看了这个卑贱的杂役和他的老娘!

离开侯府,纪效忠骑上马,匆匆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遇到了出来迎接的管家刘旺,将缰绳交给马夫,纪效忠跟着刘旺进了宅邸。“找到没有?”

刘旺道,“有人看到他们往东,大概是去了渡口。若是乘船离开……怕是再也就找不到了。”

纪效忠叹气,“真是万万没想到,那个病怏怏的老妇,竟然也是巫灵!”

“或许那老妇带着儿子来到府中做杂役……本就是为了救出那位先生。”刘旺说着,又苦笑,“搞不好,那小杂役,也并非那老妇的儿子。不然又岂会丢下他离开?”

纪效忠沉默了片刻,又道,“老酒应该快到凤凰山了吧,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了。最近这些破事儿……狗日的!”

刘旺道,“老酒办事沉稳,不会有事的。”

纪效忠应了一声,又摇头苦笑。“没想到,到底还是被他跑了。从今以后,我们纪家,又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

东海无波。

风平浪静。

一艘客货混装的大船,在海面上悠然而行。

日头高高挂起,但天气依然有些寒冷。海风一吹,寒意刺骨。一对脏兮兮的中年夫妇,被其他乘客驱赶到了甲板上。

四十余岁年纪,在如今普通人平均寿命不足六十的年代,已然可以用“老”字来称呼了。老妇人手里抓着一张破旧的毯子,要披在那男子身上,却被男子拒绝了。

男子用毯子裹住妇人,低头在她脏兮兮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这些年,辛苦你了。”

妇人微微一笑,道,“算不得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那里的?”

“我给那孩子身上下了‘寻踪术’,自然能知道你的位置。”

“呵。”男子笑了一声,又道,“那孩子……真不是我们的?”

“我捡来的。”妇人道,“说来也巧,我只是把捡他的时候,当做了他的生辰。没想到,他竟真的是纯阴之体。若非如此,怕是再等几十年,我也没办法救你出来。”

男子呼出一口气,看看妇人,道,“就这么将他丢下……”

妇人道,“先避避风头,等纪效忠死了心,我们再回去找那孩子。哦,对了,跟你说件大事。”

男子苦涩一笑,“自从我族被灭,还能有什么大事,值得我们去关心呢?”

妇人看着男子,神色极为郑重,“灵戒……现世了。”

男子身子一震,“灵戒?”

“二十年前,我刚刚收到你求救灵识的时候,为了找你,我使用了禁术‘蔽日’,可惜没有成功。不过,在施术之时,我看到了空间裂痕。”妇人道。

男子神色凝重,道,“空间裂痕……相传,灵戒现世,会撕裂空间。”

“对。”

男子深吸一口气,道,“二十年过去了,灵戒应该已经寻觅到了它的主人。这世间……一场灾祸,在所难免了。”

……

京师。

忠义侯府。

刚刚送走纪效忠,纪兰心和她的丈夫张鑫就过来了。

连襟受了伤,张鑫自然不能不来看看。

纪兰心看到妹妹红肿的眼睛,从来都是冷硬刚毅的性子,也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湿了。“我苦命的妹子啊。”轻轻的抱住纪水寒,纪兰心叹气道,“放心,药圣的烈火丹,是专门克制寒冰魄的灵药,必能让妹夫平安无恙。”放开纪水寒,纪兰心又道,“本是打算这两天带着你跟一群贵胄妇人见见,眼下摊上这事儿,你且在家安心守着。等妹夫痊愈了,我再带你出去玩耍。”

纪水寒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烈火丹,真的这么灵?”

“那是自然。”张鑫道,“烈火丹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寒冰魄的,只要用药及时……”说到这里,张鑫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定没问题。”

是的,用药及时是关键。

却不知这侯府至凤凰山的往返四五日,会不会耽误事儿。

这些担忧,来之前,张鑫就跟纪兰心提过。想到自己的妹妹很可能会刚嫁做人妇就要守寡,纪兰心更是心痛。奈何在侯府之中,牧飞龙还没有死就发丧似的痛哭,实在是不像话,所以还是忍住了情绪,安慰纪水寒道,“区区寒冰魄,算不了什么的。”

纪水寒应一声,看了一眼如今脸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的牧飞龙,再想想张鑫刚才说话时的磕绊和姐姐纪兰心的悲痛,心就沉入了谷底。

她意识到牧飞龙很可能会死。

牧飞龙如果死了,自己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好过。

一个没了丈夫的“少奶奶”,在侯府还能有什么地位?

这侯府,从来就没什么良善人家的口碑,搞不好还会让自己陪葬!征求亲家意见的时候,纪效忠肯定也会拍着巴掌叫好!

7 师兄

新婚女子,三日后回门省亲。

这是习俗。

原本,纪水寒也是需要省亲的。不过牧飞龙重伤不愈,这回门的习俗,自然只能延后再说。

或许是太过悲观了,看着几乎要冻成冰疙瘩的牧飞龙,纪水寒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做好守寡的心理准备了。冰雕似的家伙,怎么看也没有活过来的希望嘛。

“都冻成这样了,还能活过来?太不科学了吧?”躺在床上,纪水寒问睡在屏风后的小床上的芍药。

没有人回应。

不知道芍药是睡着了,还是不愿意搭理她。

纪水寒双手抱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眸在黑夜里闪烁。“诶,说起来……芍药,你每天都要睡在这里吗?啧啧……要是……要是牧飞龙过来……嗯,你也会睡在这里?”

依然没有人回答纪水寒的问题。

纪水寒有些悻悻然,又躺了一会儿,起身下床。

“你上哪?”芍药终于开口说话。

“唉……夫君重伤在身,我实在是无心睡眠。”纪水寒说着,开始摸黑穿衣服。

芍药起身,点了油灯。

看一眼正在穿衣的纪水寒,芍药问,“你是担心我晚上会对你动手,所以不敢睡吗?”

纪水寒穿衣的动作微微僵硬了一下,之后又哈哈一笑,继续穿衣。“我会担心这种事?笑话。纪效忠需要一个活着的侯府少奶奶,怎么可能会让你对我下手。”

芍药哼了一声,道,“你很自信,自信的也很有道理。不过……你又太怕死,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证明自己的分析是否正确。”

被一个小丫头看穿了心思,纪水寒有些恼羞成怒,哼了一声,道,“活着不好吗?怕死有错吗?”

芍药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鄙夷,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冒牌货,跟真正的二小姐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纪水寒穿好了衣服,走出小跨院。

作为贴身侍女,芍药自然只能跟着。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觉了,纵然是修行之人,芍药也有些受不了了。看着前面精神抖擞的跟值守兵卒闲聊的纪水寒,芍药恨得牙根发痒。

这个混蛋!

她可以在厅内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自己却要站在一旁陪着……

芍药极度怀疑这家伙不仅仅是因为怕死才不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很可能还存了心思要自己活受罪!

将军的想法真的对吗?留着这么一个贪生怕死又卑鄙无耻的家伙,真的好吗?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芍药愣了一下,回身看去。

却见一行三人匆匆而入。领路两人,身穿甲胄,一脸风尘仆仆,明显是侯府士卒。跟在后面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青年男子。

男子二十来岁模样,干净的脸上,呈现出一丝忧色。犹如夜色中的一道亮光,闪到了芍药的眼睛。

好英俊的男子……

似是情窦初开,芍药有些痴了,竟是忘了回避。

疾行而来的士卒,看到挡路的芍药,恼怒的哼了一声,一把将她推开,冲着正在值守的金柱子问道,“柱子!小侯爷如何了?”

金柱子一脸惊喜,“老酒?!”原本至少要四五日才能回来,没想到不过三日,竟然就到了。看到绰号老酒的袍泽背后跟着过来的青年,金柱子脸上的喜色更甚。

想来,此人就是来救治小侯爷的!是药圣吗?这么年轻?还是药圣的弟子?

那青年进得厅内,一眼便看到了纪水寒。

微微一愣,青年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拱手道,“师妹,别来无恙。”

纪水寒略有惊讶,随即道,道一声:“师兄。”

青年应一声,跟着老酒进了内室。看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牧飞龙,眉头紧蹙,径直来到床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青瓷瓶,倒出一粒赤红药丸,摊开手掌,掌中药丸噗的一下,竟是燃起一团火来。

青年翻掌,按在了牧飞龙额头之上。

红色的火焰,瞬间在牧飞龙全身蔓延。

这火显然不是凡品,竟然没有烧及牧飞龙身下的被褥,只是在牧飞龙身上来回浮动游走。

片刻之后,那施救的青年,额头渗出微微细汗,呼吸也有些粗重起来。很显然,救治牧飞龙,对他消耗颇重。

牧建功赶过来的时候,牧飞龙身上的寒冰已经开始融化。被褥和床边的地上,湿漉漉的。

老酒贴在牧建功耳边耳语几句,牧建功点头,又低声吩咐了老酒几句,老酒躬身离开。又过了盏茶功夫,直到牧飞龙身上的寒冰尽皆化去,身上的火焰也逐渐熄灭,那青年才收了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起身,看向牧建功,青年拱手,“想来是忠义侯了,闲人有礼。”

修行之人,以闲云野鹤自居,故自称闲人。

牧建功回了一礼,“凤凰山鹤先生,久仰大名。”

“侯爷客气。”鹤先生道,“说来惭愧,到底还是来晚一步……”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鹤先生继续道,“令郎被寒冰魄侵蚀太久,烈火丹恐无法彻底驱寒,纵是保住性命,怕是……”

牧建功凝眉,道,“先生但说无妨。”

鹤先生道,“寒气入体太久,伤了筋骨,体弱难愈。上阵杀敌,必不可为。纵平日衣食,恐亦需旁人照顾。”

换句话说,牧飞龙纵然活了过来,亦不过废人一个!

鹤先生看向纪水寒,“师妹。”

纪水寒上前来,站在鹤先生面前。

鹤先生将手中青花瓷瓶递给纪水寒,“这些烈火丹,还有三十余颗,每日清晨天亮之际,给尊夫口服一颗。三十日后,若是再无起色,愚兄也是无能为力了。”

纪水寒道,“谢师兄。”

牧建功道,“鹤先生,犬子何时方能醒来?”

“烈火丹尚在体内驱寒,天亮之际,必然醒来。”鹤先生道。

牧建功看了一眼牧飞龙身下湿漉漉的被褥,吩咐张顺遣人更换被褥,又对鹤先生道,“鹤先生高义,本侯略备薄酒,聊表谢意,请。”

鹤先生也不推辞,跟随牧建功离开。刚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对纪水寒道,“对了,差点儿忘记。师妹,临行前,师尊有话交代,要愚兄考校一下你近日的心法修习。今日已晚,明日清晨,我来找你。”

“啊……是。”纪水寒答应着。

鹤先生笑了笑,跟着牧建功继续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这个师妹,自幼在山上修习,不懂世俗礼数,平日里师尊宠着,众师兄弟也无不照顾有加,性子自是惯坏了一些。若有不周,还望侯爷多多包涵……”

直到一行人走远,纪水寒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又瞥了芍药一眼,低声道,“还看?走远了。”

芍药闻言一怔,脸唰的红了,羞怒的瞪了纪水寒一眼。

纪水寒嗤嗤的一笑,低声言道,“长得还不如我,至于看痴了吗?”

“你?”

“我是说以前的我。”

“呵……”芍药嗤之以鼻,“铜镜太贵,你当是买不起的。”

闻言,纪水寒哈哈大笑,引得金柱子等人侧目看来。纪水寒有些尴尬,道,“夫君大难不死,真是可喜可贺。”

金柱子笑道,“少奶奶说的是。烈火丹神奇无比,驱驱寒意,自是不值一提。想来一月之后,小侯爷定当可以再次提刀上阵,为国立功。”

纪水寒又笑了一声。

牧飞龙大难不死,她是真的有些开心的。

如果牧飞龙无法彻底康复,只能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那就更好了——他活着,自己就不是寡妇,就可以继续在侯府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体弱无力,自是不能人道,自己就可以不用忍受那种难以忍受的“屈辱”。

当真是两全其美。

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手中的瓷瓶,纪水寒对那鹤先生又生出些许不满来。

既然救活了牧飞龙,那就赶紧滚蛋好了嘛。留下这么多烈火丹干什么?这丹药一定很贵吧?一下子给这么多,这败家玩意儿!

想起鹤先生说的“考校心法”,纪水寒又不免担心起来。

自己不是真正的纪水寒,哪里会什么心法啊!

“少奶奶。”管事张顺道,“小侯爷的被褥和衣物已经更换好了。时辰不早,您也已经熬了数日,既然小侯爷已经无碍,少奶奶也去歇息吧。”

趴在桌子上睡了好几个晚上,纪水寒自然也不是累得够呛。可瞄一眼芍药,纪水寒又不放心。她倒不是存心要折磨芍药,她是真的担心芍药会不会一时脑子发热半夜里宰了自己。

“唉……夫君还未醒来,我岂能安睡?”纪水寒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守在这里,等夫君醒来。”

张顺叹一口气,带着收拾床铺的小厮离开,走得远了,张顺才低声言道,“少奶奶连日来不眠不休,对小侯爷,倒是情深义重。唉……”

小厮道,“张叔说的是。可小侯爷他……”

张顺凝眉,道,“郡主待小侯爷亦厚,二人更相识多年……罢了罢了,这都不重要。小侯爷能否痊愈,才是关键。牧家是将门,一个拿不动刀枪,上不得战场的将门之后……日子会很难过。更遑论小侯爷行二,上有世袭爵位的大公子,下有即将成为驸马的三公子。若是小侯爷不能痊愈,你我身为这兰亭苑的家仆,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8 合作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清晨的四季雪,在阳光下香气弥漫,微光醉人。

鹤先生背负着双手,微微仰着下巴,闭着眼睛,享受着四季雪的清香。这架势,看起来——有些装。

纪水寒暗暗的撇嘴,盯着鹤先生负在身后的白皙修长的双手,心里充满恶意的念叨着这种十指纤纤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男人,极有可能都是菊花残的下场。

鹤先生终于转身,看到纪水寒一脸嫌弃的模样,不由一愣。

纪水寒忙收了鄙夷,呵呵的赔笑。

鹤先生讪笑,道,“巫灵变身之术,我倒是第一次见识。”

纪水寒心里一紧,凝眉道,“你知道了。”

“嗯。”鹤先生道,“还要替师妹谢谢你。”

纪水寒迎着鹤先生的眼睛,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鹤先生摇头,“师妹不会回来了。”

纪水寒苦笑,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师妹不喜这俗事纷扰,一心修真炼性。她天资卓绝,或有一日,可一窥天道。”鹤先生说着,神色间竟然多了一份哀伤。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你在哀伤什么?”

“呵,没什么。”鹤先生笑了笑,看着纪水寒,又道,“世间福祸,总是如此。你虽成了女儿身,却从一个杂役,成了侯府少奶奶。从此以后,免受饥劳之苦,享尽锦衣玉食,倒也不错。”

纪水寒沉着脸,没好气道,“你羡慕啊?换你来?”

鹤先生一愣,哈哈大笑。

笑声会感染,但纪水寒却笑不出来。

真正的纪水寒不打算回来了,从某个角度而言,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如果真正的纪水寒不回来,纪效忠对自己的杀心就不会太重。

沉吟良久,纪水寒看着鹤先生,问道,“修炼真灵……难吗?”

鹤先生饶有趣味的看着纪水寒,道,“你想修炼?”

“行……行吗?”

鹤先生摇头,“抱歉,修炼心法,乃凤凰山秘辛,不可外传。”

“就当是纪水寒感谢我替她忍受这俗事纷扰的谢礼,也不行吗?”

鹤先生依旧摇头,“门规不可破。”言毕,抬头看天,“天色不早,师妹,我该走了。”

纪水寒撇着嘴,没有吱声。

鹤先生笑道,“对了,咱们的师尊,乃镜花仙子,愚兄本名鹤长空。你修习的心法,是《凤凰诀》,你天资不凡,很早就学会了师尊的绝技《镜花水月》……”

纪水寒耷拉着脸,道,“这些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鹤长空笑着拱拱手,“师妹,后会有期。”

“呃……敝帚自珍,不好……”纪水寒还不死心。

鹤长空却权当没听到,笑着径直离开。

纪水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鹤长空的背影,轻声嘀咕,“笑个屁……”

“少奶奶!”忽然,管事张顺惊喜的喊声传来,“少侯爷醒了!”

纪水寒一愣神,脸上的恶毒立时变成了惊喜,“夫君!”喊了一嗓子,跑了过去。跑到半路,纪水寒又放慢了速度。

自己是不是演的太过了?

刚成亲一天,牧飞龙就昏死了过去,自己跟他不可能有什么太过深厚的感情。再加上纪水寒冷淡的性子……

过犹不及啊!

作为将门之女,名山高徒,纪水寒是不是应该更沉稳一些?不能这么一惊一乍的吧?

纪水寒稍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情绪,不急不缓的进了屋。看到已经被小厮扶着靠着床头坐起来的牧飞龙,纪水寒上前,道,“夫君醒了。”

牧飞龙的脸色不太好看,苍白如纸不说,还一脸颓废的模样。看了看纪水寒,牧飞龙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昏迷几日了?”

“四天了。”纪水寒道,“哦,对了。我师兄给了我一些烈火丹,吩咐每日清晨,给你服下一颗。”说着,将瓷瓶取出,倒出一颗烈火丹,递给牧飞龙。

牧飞龙想要抬起手臂,竟是不能。

浑身酸软无力,说话都费劲,更遑论抬手了。

纪水寒看了看牧飞龙的手臂,心下了然,便直接将药丸塞进了牧飞龙的嘴巴里。“夫君病体未愈,服了药就要要休息吧。”

牧飞龙吞了药,仰着头,闭着眼,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烈火丹入腹,腹内便似火烧似的。

片刻,牧飞龙眼睛也不睁开,只道,“将药留下,你且出去吧。”

纪水寒一愣,看了看牧飞龙冷漠的脸,答应了一声,放下瓷瓶,起身离开。一直走出主院,纪水寒看了一眼跟来的芍药,道,“这节奏,有被打入冷宫的可能性啊。纪水寒的长相,这么不招人待见的吗?”

芍药哼了一声,道,“小姐的长相,自然是沉鱼落雁,奈何气质上,还是差了点儿。毕竟啊,这桐木的桌椅,做工再考究,也比不了楠木的贵重。”

纪水寒斜了芍药一眼,道,“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纪府的那些老嬷嬷一般尖酸刻薄。你没发现吗?那些老嬷嬷,哪一个嫁的出去了?小心将来一辈子没人要。”

芍药嗔怒,瞪了纪水寒一眼,想回嘴,却又忍住了。

回到自己那个小院儿里,纪水寒愣了片刻,道,“芍药,咱们武朝的规矩,正妻和丈夫,不住在一起的吗?侯府而已,也跟皇帝似的,帝后分居两宫的?我记得,纪效忠跟纪夫人,可是都住在一起的啊。”

芍药冷冷的看着纪水寒,道,“这么直呼名字,好吗?你就不怕被人听到?”

“呃……好吧,我爹娘。”

芍药脸色稍缓,道,“除了皇帝,总是王室,夫妻也都是住在一起的。至于小姐和姑爷……难道小姐看不出来吗?姑爷很不待见你的。把你安排住在这里,本就是在羞辱你。”

“哦,这样啊,我说呢。一个正妻,住的地方跟兰亭苑主院差距好大呢。”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问,“你不生气?”

“生气?羞辱而已,又不是‘侮辱’。”纪水寒咧着嘴笑,“我巴不得他对我毫无兴趣,从来不翻我牌子呢。”

“翻牌子?”

“就是选我陪睡。”

芍药愣了愣,斜眼看着纪水寒,道,“我天朝武国,是真灵之国,又不是北地蛮族,没有翻牌子那种规矩。”说罢,又忍不住冷笑,道,“你确定不受宠是好事儿?母以子贵,你没听说过?”

纪水寒黑着脸道,“纪……我爹还要我给牧飞龙生孩子?”

“七出者:无子,一也。”芍药道,“你觉得,若是因无子被休,离开这侯府,你还能活吗?就算将军不杀你,一个因无子而被休的女子,在武朝,大多只能沦为娼妓。”

纪水寒呆滞半天,咬着牙,恶狠狠的骂道,“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芍药不明白纪水寒嘀咕的是什么,她也不在乎,只道,“既然小姐不回来了,那你就是小姐。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将军很愿意跟小姐合作互惠。将军说,鱼死网破这种事,真的没什么必要。”

纪水寒哼哼了一声,试探着问道,“怎么?将军不怕养虎为患?”

芍药笑道,“将军还说,虎虽悍,伏虎有方。”

“什么方?”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不语。

纪水寒悻悻然的哼了一声,道,“合作互惠嘛。这种双赢的好事儿,我是没意见的。不过,为表诚意,将军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比如,把我娘放了?”

“善待令堂,已是精诚所至。”

纪水寒收敛了戏谑表情,沉吟良久,苦笑,“没用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将军真是狡猾啊。这样也很好啊,至少,我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不用担心你会半夜里宰了我了。”

芍药笑了笑,又道,“既然姑爷醒了,想来将军不日会再来,届时,将军有些话想对小姐说。”

“呵,将军若来,本小姐自然会扫榻相迎的。”纪水寒道。

芍药凝眉。

扫榻相迎?

这个词,用在这里合适吗?

芍药道,“不会说话,就别乱拽什么文。”

纪水寒呆了呆,细细思量,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毛病。“反正就是很欢迎啦。如果将军方便的话,带点儿手信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芍药鄙夷的斜了纪水寒一眼,道,“将军向来疼爱小姐,些许礼物,自是少不了的。”

“那就最好了。”言毕,径直回房。

连续多日没有睡好,纪水寒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两人的对话,很快就通过芍药传回了平南将军府。当然,“扫榻相迎”这个词,芍药并没有转述。

纪效忠仔细品味着纪水寒的话,片刻,笑着对管家刘旺道,“穷极必俭,俭极必贪。到底是卑贱身份,贪婪性子一览无余。”

刘旺道,“我跟府中小管事了解过,平日到了饭时,这个贱仆,总会偷偷摸摸的藏几个窝头,偶尔改善伙食,连一块骨头都会斤斤计较。如此贪婪成性,怕是喂不熟的狗,早晚反咬一口。”

纪效忠却是笑道,“不然,人本逐利,性也。如若不贪,我们也无从利用了。更何况……贪者必畏死。一个贪生畏死之人,绝对不敢兵行险着。只要不把她逼急了,她断然不敢于我闹翻。”

刘旺苦笑,“将军所言极是,不过,这手信……该当如何置办?还是要谨慎一些。人心之贪,永无餍足。今日给了她馒头,明日她就会想要肉食的。”

“此言极是。”纪效忠笑着沉吟片刻,道,“她原本住的那间破屋里,有什么物件?精心包裹了给她送去。算是留个纪念。”

刘旺一愣,哈哈大笑,道,“倒是有张破草席。”

“甚是合适。”

9 五灵

看着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口水流了一枕头的纪水寒,芍药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芍药道,“小姐!是不是该起床了?”

纪水寒打了个哈欠,翻身背对着芍药,梦呓般的嘟囔着,“起来干什么?”

所谓飞上枝头变凤凰,大抵也就是这样了。从一个籍籍无闻的卑贱杂役,突然间变成了侯府少奶奶,日子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要做,纪水寒除了睡觉,也想不出能去干什么。

“当然去姑爷那边侍奉了!”芍药道,“姑爷病体未愈,你是正妻,当然要……”

“别扯淡了。”纪水寒厌烦道,“那小子看到我就没有好脸色,我有必要热脸贴上他的冷屁股吗?”

芍药黑着脸,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真正的小姐,绝对不会说“屁股”这么不雅的词。

卑贱的杂役!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卑贱恶俗!

忍了忍,芍药又道,“那你就任由平阳郡主在那献殷勤?”

纪水寒一怔,翻身过来,看着芍药,问,“平阳又来了?”

芍药道,“如今正在姑爷那里,却不知在干什么龌龊事。”

纪水寒畅想了一番那对狗男女苟且的画面,之后又翻过身去,继续睡觉。

芍药怒了,“你不打算做点儿什么?”

“把脑袋递过去吗?”纪水寒道,“上次平阳就想宰了我,大早上的,我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大早上?

都日上三竿了好不好!

纪水寒又回头看看芍药,好奇道,“你这么……这么上心干什么?”

芍药哼了一声,冷着脸道,“若非将军吩咐我助你得宠,我才懒得管你这破事儿。”说到此,芍药灵机一动,“你若是整天不思上进,早晚要被休了,最终为了活命,只能沦为娼妓!”

纪水寒苦笑,“不思上进?上杆子的求人睡了我吗?”

“是被姑爷一人宠幸,还是被一群肮脏男人欺辱,你自己看着办。”芍药又道,“又或者带着你娘饿死街头?古人有云:百善孝为先。为了自己的亲娘,付出一些,又有什么呢?”

纪水寒呆了片刻,坐起身来。

芍药说的没错,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老娘“上进”一些。或许自己得了宠,就可以仗着侯府少奶奶的身份,逼迫纪效忠放了自己的老娘!

洗漱、更衣。

纪水寒正要出门,迎面却撞上了纪兰心。

纪兰心风风火火的进来,脸上带着怒色。看到纪水寒,纪兰心低声怒吼,“你这个没出息的!就任由平阳郡主抢了你的男人?”再环顾四周,纪兰心脸上的怒色更甚,“牧飞龙欺人太甚!就让你住在这破地方?!”

上次过来,是在兰亭苑主院,纪兰心并不知道纪水寒是住在这如同冷宫的小跨院里的。

看着纪水寒,纪兰心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你啊!”说着,食指狠狠的点了一下纪水寒的额头,“你师尊教你与世无争,那是没错。可这……自己的丈夫都被人抢了,也无动于衷?”

长姐如母,纵然纪水寒是个真灵,在这武朝的地位,比之纪兰心高出了太多,纪兰心依然毫不客气。训斥完了,还不解恨,又抬手在纪水寒的肩膀上狠狠的抽了一下。

纪水寒吃痛,苦着脸,揉着肩膀不吱声。

纪兰心凝眉看着纪水寒,却又叹气。“知道你自幼就是这般性子,在纪府,在凤凰山,没人会欺辱与你。可如今是不同了,你整日修炼,岂知这人性可恶。你宽容忍让、与世无争,旁人就会以为你好欺负。今日踩了你的鼻子,明日就要上你的脸!你姐夫那子爵府里,已然浑浊不堪,什么样的货色都想挣个长短,更遑论这侯府之中了。你若再是这样,丫鬟杂役都敢不给你好脸色。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纪水寒连声道。

纪兰心又是叹气连连,看着眼前的妹妹,心中也是凄苦,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道,“知道你不喜欢牧飞龙,可奈何你是将门之女,生来注定不能自选夫婿。莫怪爹爹攀附权贵,官场凶途,犹如激流行舟,一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又想起刚从凤凰山回来的时候,曾发劝父亲急流勇退,纪兰心又道,“爹爹的处境,与别人不同。别人能退,爹爹退不得。一旦退了,整个纪家,都要跟着遭殃。”

官场暗流纠葛,古往今来,从来如此。

轻轻摸了摸纪水寒的脸颊,纪兰心道,“你不得宠,连累我也不受待见。那牧飞龙,甚至连个话都懒得跟我说。呵……也罢,我妹妹天资卓绝,那平阳郡主又算得了什么,早晚牧飞龙玩儿腻了,就会发现你的好。男人么,总是如此。走,跟姐姐出去散散心。悦心楼请了一帮角儿,正在唱曲儿。咱们姐妹去听曲儿,好过在这里受气。”

根本不由纪水寒分说,纪兰心直接拖着纪水寒往外走。

胳膊被纪兰心抱着,感受着手肘碰到的一团柔软,纪水寒的心思有些活了。脸上推着笑,边走边问纪兰心,“姐姐在张家可好?”说话的时候,纪水寒又往纪兰心身上凑了凑。

虽然已做人妇,纪兰心也不过二十余岁年纪。更是子爵府的少奶奶,平日里养尊处优,容颜保养极好。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让纪水寒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好,好得很。”纪兰心嘿嘿一笑,道,“昨日里又把我婆婆气的没吃饭,哈哈。”

纪水寒干笑了一声。

“哼,我刚嫁入张家的时候,那老婆子,还想给我个下马威。”纪兰心道,“她以为纪家大小姐是吃素的。我纪家虽然只是平南将军,可她张家也不过是个落魄子爵,在我面前,还想摆谱,真是上了天了!”

“姐夫看起来也不是惧内的人嘛,还治不了你了?”

“他?哈哈。”纪兰心哈哈大笑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信不信?即便我在外找了个野汉子,他也不敢吱声。”

纪水寒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你找了几个?”

“咳,我就是这么一说。”纪兰心道。

纪水寒嗤嗤的笑,“听姐姐这意思,莫不是抓住了姐夫的把柄?”

“哼,这事儿且不与你说。”

两姐妹说说笑笑,出了纪府,上了纪兰心带来的马车。

看一眼跟在外面徒步而行的芍药,纪水寒顿时有种小人得志的优越感。试了试锦绣蒲团的柔软,嗅着马车里沁人肺腑的清香,再看看身侧貌美如花的纪兰心,纪水寒有些恍惚,甚至觉得日子若是这样过下去,倒也不错——至少,再也不用为了一日三餐而辛苦劈柴。寒冬腊月的时节,也不用裹着破被褥在夜色中瑟瑟发抖了。

马车哒哒前行,木制车轮碾在青石路上,颠颠簸簸,并不算舒坦。

纪兰心拉开窗帘,往外偷眼看看,又合上窗帘,低声对纪水寒道,“妹妹,前日宫中的事情,你听说没有?”

“什么?”见纪兰心神色凝重,纪水寒也认真起来。

纪兰心道,“前日,天子在观天阁,一夜未离。”

纪水寒一脸不解。观天阁是什么所在?是看星星的地方吗?

纪兰心见纪水寒一脸傻样,只道她自幼在凤凰山修炼,不了解宫中事情,便解释道。“观天阁,乃是国师居所。”

“国师?”这个人,纪水寒倒是知道的。“就是那个天巫?”

天巫其人,巫灵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三大禁术,无一不通。

“对。”纪兰心道,“前日夜晚,星月无光。至深夜,更是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有人认为,此乃天巫施展禁术‘遮天’之相。”

“然后呢?”纪水寒问道。

纪兰心道,“不到万不得已,巫灵绝不会施展禁术。天子彻夜待在观天阁,更说明了事态之严重。宫中虽然多处防范,但哪有不透风的墙。”纪兰心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几不可闻。“有人说,灵戒现世了。”

“灵戒?”纪水寒道,“那个传闻中属于死灵王的东西?”

纪兰心点头,又道,“灵戒现世,必然撕裂空间。撕裂空间的后果,就是极有可能会导致异世界的生灵进入我们这里。”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下震撼不已。

她原本以为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就是毫无道理的“机缘巧合”,如今看来,竟是拜那灵戒所赐。

纪水寒努力摆出不太相信的表情,道,“真的假的?不过江湖传言而已,做不得准。”

纪兰心道,“那倒是。世间太多传闻,不过以讹传讹,大多子虚乌有。”

纪水寒笑了笑,又道,“就是说嘛,我们这边高手那么多,就算来几个异界生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纪兰心摇头,“不然,异灵,只会来一个。”

“嗯?为什么?”

纪兰心笑笑,说道,“你在凤凰山中修行,大概从来不看野史传闻之类的典籍的。《异灵传》中有很详细的解说。”

“哦?说来听听。我还是很好奇的。”

纪兰心道,“异灵,乃灵戒所选,承死灵王统,掌冥界天下。”

纪水寒嘴角抽搐,一脸狐疑的看着纪兰心,道,“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你的意思是……那异界生灵,是灵戒选中,是为了继承死灵王的位子?”

“对。”纪兰心道。

纪水寒惊讶不已。

原来……

原来自己竟然是扯淡的“天选之子”。

“随随便便就成了王……真是……”纪水寒一愣,“唉?我听说……死灵不是很久以前就被真灵和巫灵联手剿灭了吗?”

“是啊。”纪兰心道,“不过一群为了修行而自毁肉身的蠢货罢了,不人不鬼的东西,当然抵挡不了真巫联军。”

死灵,并不是鬼魂。

而是一种另类的修炼方式。

当年全盛时期的死灵,曾经创立国家,称之为:冥。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既然这样,那灵戒现世,怎么还这么轰动?”

“引起轰动的不是新任死灵王,而是灵戒。”纪兰心道,“据传,灵戒乃是后修真时代的一个高手打造的法宝,此物非比寻常。而那异灵,必然会带着灵戒。所以,只要找到那异灵,就必然能找到灵戒。不过……”纪兰心说着,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也都是传闻罢了。《异灵传》中就记载了先后三次击杀异灵的历史,不过,却是从未发现灵戒的踪迹。”

纪水寒的表情有些诡谲,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道,“大概灵戒并不在异灵身上吧。”

“谁知道呢。但不论如何,灵戒现世,必然是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纪兰心呵呵一笑,“打打杀杀,是男子的事情,我们这些小女子,听听曲儿、赏赏花也就够了。”掀开窗帘,看了看,道,“悦心楼到了,妹妹,咱们下车。”

……

悦心楼。

二楼雅间。

一个儒雅公子品一口酒,哈哈大笑。“天选之子?牧兄信这一套?”

他的对面,是个容颜刚毅的男子,男子姓牧,乃忠义侯府大公子。

牧大公子不屑的摇摇头,道,“前朝历代皇帝,或称天选之子,或称上天之子。后来呢?所谓天选冥王,不过死灵残余不甘没落的杜撰罢了。”

儒雅公子又是一笑,言道,“牧兄所言极是。不过这灵戒么……弟倒是真想见识一下。传闻说得灵戒者,可窥天道,却是不知真假。”

“天道即人道。人之生尚不知义,竟寻天道?痴人也。如那死灵自毁肉身,如那魔灵沉沦堕落,如那血灵献祭苍穹,如那巫灵尽谈虚妄。俱是蠢货。”

儒雅公子点头道,“真、巫、血、魔、死,五灵问道,四灵皆败。唯我真灵,修真炼性,浩荡乾坤任逍遥。世人愚昧,放着真灵大道不行,偏要走那歪门邪道,当真可笑。不过……”儒雅公子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最近风靡一时的‘合灵说’,似乎也并非没有道理。牧兄怎么看?”

“合灵说”认为:真灵者,乃修真之剑道。巫灵者,乃修真之阵道。血灵者,乃修真之丹道。魔灵者,乃修真之器道。死灵者,即修真之灵修。五灵即金、木、水、火、土之五行。合而修之,即修真之道。

牧大公子摇头道,“此合灵说,远在古时,即已有之。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实而践之?又有何人得之天道?”给自己倒一杯酒,牧大公子端起酒杯,与那儒雅公子碰杯,道,“愚兄不才,无意问道。残生无愧,即心安。”言毕,一饮而尽。

10 妙计

听着抑扬顿挫的小曲儿,配上几碟小吃,再来一壶葡萄酿——这就是京师贵妇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情。

纪兰心便是这悦心楼中的常客。

二楼靠窗的雅间,纪兰心美美的喝上一口葡萄酿,笑着说道,“源自西疆的美人酿,最合我的口味。妹妹可知这美人酿的一些趣事?”

纪水寒摇头。

纪兰心道,“相传,西疆有一美妇,最是擅饮……”

纪水寒哪有心思听纪兰心的所谓“趣事”,她现在满心思的都在琢磨着灵戒和冥王的事情。她确信,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灵戒。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婴儿之身出现在一片荒野,又被恰巧经过的老娘抱养之后的十六年间,纪水寒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与灵戒有关的任何异常。哪怕是晚上做的梦,都没什么特别之处。

冥王?

做冥王是不是也要自毁肉身,变成那不人不鬼的东西?

美人酿的味道,确实不错。清香甘甜之中,还莫名带着一股子特别的意境,仿佛置身于美妇的温柔乡中。

“京师之地,莫言官大。那些衣衫褴褛之辈,搞不好也是哪家落魄的贵胄。纵然如今没落了,指不定还有那念旧之人愿意伸一伸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兰心开始提及这些。

纪水寒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

纪兰心虽然并非如她名字那般“蕙质兰心”,却也是个聪明人。聊了一阵,亲自给纪水寒倒上酒,又道,“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纪水寒回过神,道,“没,没什么。”

纪兰心苦笑,“何必瞒着姐姐。你我姐妹虽是相处不多,但到底是一奶同胞,我岂不知你心事?唉……放弃了修行大道,嫁于人妇,偏偏又不得夫君恩爱,似守活寡。换做姐姐,也会心中抑郁。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称心,件件如意?莫说我们这等妇人,即便是号令天下的当今圣上,怕也是有诸多烦恼啊。”

“姐姐说的是。”纪水寒道。

正说着,楼下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纪水寒心下好奇,探头往外看。

但见街道不远处,一个马队缓缓行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二十八九岁的男子。男子长相倒是不俗,手持一柄长剑,身穿一袭白衫。看起来竟有几分飘逸之感。

“嘁,我当是谁。”纪兰心道,“原来是周府四公子啊。”

纪水寒想问问这周四公子什么来头,话到嘴边,却又心念一动,旁敲侧击道,“好大的排场啊。”

“呵呵,那是自然。”纪兰心道,“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今年最有希望的武状元,走到哪,都是众星拱月啊。看样子,今日是从龙虎山潜修归来。一身修为,怕是更胜从前了。”

龙虎山,那是比之凤凰山更强大的修行之地,虽然所在比之凤凰山偏僻许多,但名头却又比凤凰山大了许多。

那周四公子忽然抬头,朝着这边看来。

看到纪水寒,眉头不由的一愣,紧接着,就是热血上头。

纪水寒心里也是一紧,她看得出来,这周四公子,似乎是认得自己的。而且看他眼神,似乎很是不善啊。

周四公子来到悦心楼下,勒住缰绳,正待开口,却忽听得一人喊道:“周兄,一别经年,周兄风采,更甚当年啊。”

周四公子愣了愣神,循声看去,便看到悦心楼上,靠窗位置,一个儒雅公子,正看着自己笑。他的身旁,却是牧家大公子。原本涨红且带着愠色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周四公子哈哈大笑,“二位兄弟,这么巧!”

那儒雅公子大笑,“哪里是巧,我等知道周兄今日从龙虎山归来,特意在此,恭候多时。”

周四公子也跟着笑,翻身下马,打发了随从先行,自己则进了悦心楼。

三个青年客套了几句,在雅间落座。

那儒雅公子笑道,“方才周兄似乎面带愠色,不知是何缘故。”

周四公子喝一口酒,道,“什么都瞒不过贤弟的眼睛啊。”说着,周四公子啐了一口,道,“巧也不巧,刚才看到了一个小贱人!”

牧大公子呵呵一笑,道,“以周兄的脾气,能气成这般模样,怕是吃了不小的亏啊。却不只是哪家的小贱人,竟然敢招惹周兄。”

周四公子咧咧嘴,摆手道,“唉,算了,不提也罢。都是陈年旧事了。来来来,咱们兄弟三年不见,今日无醉不归!”

……

隔壁。

纪水寒担心那眼神不善的周四公子来找自己的麻烦,便想要回去。纪兰心却是不肯。“急什么,时日尚早,且再耍会儿。今日这悦心楼可是请了江南名角儿,定是要压轴登场,我们且再宽坐。”

纪水寒道,“不好吧,夫君正在病中,我们姐妹却在这听曲儿,怕是……”

“管他作甚!”纪兰心有些怒了,“他牧飞龙给脸不要脸,我们纪家还怕他不成?”

纪水寒是不清楚纪兰心哪来的底气,一个将军,还敢跟侯爷造次了?不管怎么说,她是没什么底气的。“算了,其实我也不爱听曲儿,我得……嗯,我得回去修习心法了。”

纪兰心拧了一下眉头,道,“也罢,你就是个死心眼儿,非要修真炼性作甚?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自讨苦吃的命。”说着,起身道,“走啦走啦!”虽是厌烦,却难掩对妹妹的溺爱。

纪兰心把纪水寒送到侯府门口,也便离开。

看着马车远去,纪水寒心底竟是有些不舍。

这个便宜姐姐,对自己倒是挺好。

“这纪兰心,倒是比纪效忠心善一些。”纪水寒轻声跟芍药言道。

芍药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纪水寒笑笑,转身进府。

快到兰亭苑的时候,纪水寒忽然听到一声咒骂。

却见不远处,一个白面少年,飞起一脚,把兰亭苑的管事张顺踹倒在地,口中还在兀自骂着,“狗日的东西,牧飞龙都不敢跟我讨价还价,你这狗奴才竟是长胆了?”

张顺被一脚踹在地上,又慌不跌的爬起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三少爷饶命,小的错了。”

“滚蛋!”少年又是一脚,踹在了张顺的脑袋上,“回去告诉牧飞龙,兰亭苑的份银减半,就是我说的!谁敢多给一分,看能不能善了!”

说罢,少年似乎极为痛快的做了个扩胸的动作,转身欲走,却看到了纪水寒。微微一愣,脸上现出一抹不屑,竟是直接大踏步离开。莫说解释一下打兰亭苑管事的原因,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

等到少年走远,芍药才低声说道,“此人是牧家三公子牧邵阳,性子恶劣的紧。”

纪水寒应了一声,看向张顺。

张顺低着头小跑过来,脸上堆笑,“少奶奶,您出门回来了。差不多到了饭时,您先休息片刻,小的这就安排饭时。”

纪水寒刚要开口说话,芍药抢着说道,“张管事,小姐今天胃口不太好,做点儿清淡饭菜就好。”

张顺连声应着。

芍药拖住纪水寒的胳膊进了兰亭苑,又走上一段,便回到了那个简陋的小跨院。

屋中坐定,芍药才道,“看你那样子,是打算管闲事么?”

纪水寒撇嘴,道,“我有那么蠢吗?自己还站不稳的,管得了旁人吗?我就是想安慰张顺两句,表达一下主子的关怀。”

芍药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没看那张顺一脸淡然的模样么?显然早已习惯,用得着你安慰?”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面带愠色,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看样子,这二少爷,在牧家的地位,真是够呛。”

虽说不想多管闲事,可那张顺,到底是自己院子里的仆役,就这么被当着自己的面儿羞辱了,自己竟然连个屁都没敢放——纪水寒感觉很窝囊,很憋屈。

“不要小瞧了姑爷。”芍药道。

“哦?”纪水寒觉得芍药还有话没说完。

芍药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出去看看。”言毕,便离开。

不消多时,芍药回来,“那平阳已经走了,你要不要去姑爷那边?”

“去干嘛?找气受?”纪水寒道。

“好歹去看看,嘘寒问暖一番,日子久了,姑爷自会心软……”

“拉倒吧你。”纪水寒道,“老……本小姐还需要你这个没谈过对象的黄毛丫头教我怎么勾搭男人不成?”

芍药涨红着脸,怒道,“那你勾搭一下看看啊!”

“嘁!”纪水寒道,“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你都不懂?我自有妙计,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他娘的哪有什么狗屁的妙极啊!

——纪水寒心里叫苦。

她不是有妙计,而是还在纠结。

虽然有着各种“合理”的理由需要她主动对着牧飞龙献殷勤,但作为一个男人,心底的那份抗拒,还是让她不愿“出手”。

注意到芍药一脸怀疑的模样,纪水寒哼哧了一声,说道,“欲擒故纵,你懂吗?”

芍药撇嘴,道,“不用乱说什么了,我懂你的想法。”

“嘁。”

“你没得选择的。”芍药道,“现在的牧飞龙,正在病中,你若是殷勤一些,自然事半功倍。你今日对他冷冷淡淡的,等到他彻底康复,更不会待见你。”

“我去,你懂得还真不少。”

芍药脸色微微一红,哼声道,“自是比你强一些。”

纪水寒喊了看芍药,心中一动,忍不住说道,“一个丫鬟,竟然也是真灵。你……应该不只是个丫鬟吧?”

芍药没有回答纪水寒的问题,只是说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正说着,外面忽然来人。

是专门侍候牧飞龙的那个小厮。

那小厮进来,躬身道,“少奶奶,小侯爷请您过去。”

11 份银

成亲当日那个冷峻而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脸色蜡黄的病秧子。眼眶深陷了许多,面容憔悴不堪。甚至是端起茶杯的手,都在颤抖着,仿佛手中的杯子,随时会因为太重而脱手。

终于喝完了水,放下水杯,牧飞龙看向纪水寒。“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纪水寒微微蹙眉,不语。

“你跟你师兄鹤长空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牧飞龙继续说道。

纪水寒恍悟,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那个鹤先生,确实跟真正的纪水寒有一腿嘛。

“你也知道,我有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平阳。”牧飞龙倒也算是坦荡。“我们都是不幸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看着牧飞龙有些颓废的神情,纪水寒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牧飞龙今天也不过二十余岁,整个人却给人一种年迈不堪的颓废之感。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茬子……都深深的让纪水寒感觉厌恶。

远离那些悲观的人,才能乐观的活着——这是纪水寒前生今世都相信的真理。所以,不管是男是女,但凡悲观的人,纪水寒会从骨子里感觉厌恶。

自幼跟着老娘乞讨为生,甚至还曾在馊水桶里寻觅吃的,好几个冬天差点儿冻死,好不容易来到平南将军府做杂役,每天辛苦劳作,手都磨出老茧了——纪水寒哀叹着命运的不公,却从未对生活失去希望,也从来不愿苦着脸过日子。

“我想过了。”牧飞龙道,“以后,我们名为夫妻,实则……各自安好吧。”

就是你找你的小三,我偷我的汉子呗——纪水寒斜了牧飞龙一眼,道,“行吧。”

牧飞龙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救命之恩,还要感谢你。”

“不用客气。”纪水寒摆摆手,“没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嗯。”

纪水寒一刻都不想多留。

房间里那份哀伤幽怨的气氛,让纪水寒感觉透不过气来。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悲观,真是受不了。

等在外面的芍药看到纪水寒这么快就出来了,眉头蹙了蹙,低声问道,“如何?”

“什么如何?”

“姑爷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等病体痊愈,就跟我圆房。”纪水寒胡扯了一句,四下里看看,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儿,反而在这兰亭苑中闲逛。

虽然二少爷在府中不受宠,但到底是侯府公子,居所自不会太过见咯。

兰亭苑中的花园水榭,亭台楼阁,建造的也是极为精致。二月中旬,天气渐暖,各种奇花异草,也开始争相斗艳。

纪水寒转悠到池塘边,趴在栏杆上,看着池中花花绿绿的各种鱼类,嚷嚷起来,“哎呦!芍药你看!这条多肥,清蒸一下,绝对完美。”

芍药看了一眼那条让纪水寒垂涎三尺的肥鱼,嘴角一抽,“这种鱼,哪会有人吃。”

“不好吃?”

“伤肾。”

“啊……那算了。那这一条呢?也很肥。”

“这是祈福鱼,用来祈福的,没人会吃。”

“好吃吗?”

“不知道。”看着纪水寒一脸馋相,芍药心念一动,指着一条圆滚滚的小鱼,道,“这条可以,很适合你。”

“怎么?”

“求子鱼。据说常吃此鱼,会多子多福。”

“哈哈,你这么了解,莫非早有想法?”

芍药看着纪水寒哈哈大笑的模样,脸上现出一抹嫌弃。她还是觉得,真正的二小姐那样端庄稳重的性子,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形象。而如这个冒牌货一样,话多嘴贫,又嘻嘻哈哈的,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贱民。

纪水寒当然也看出了芍药的嫌弃,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从花园里转了一圈儿,就来到了牧飞龙的书房。

牧飞龙不是书生,却也看书。书房里排满了各种兵书和地形沙盘,墙壁上挂着的大幅“堪舆图”上,西部亡者之墙地带,画满了各种符号,说明了牧飞龙的志向所在。

纪水寒站在那堪舆图下,仰着脸看了好大一会儿,问道,“亡者之墙西边,不是早就被高祖荡平了吗?”

芍药道,“高祖只是挥军西进一百里而已,所谓‘荡平西疆’,不过是后人的夸张之言罢了。”

“哦。”纪水寒捏着下巴,看着地图,道,“听说死灵女子,都极为漂亮,真的假的?你见过吗?”

“没有。”

“啧啧……”纪水寒转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翻着看了看。

芍药不自觉的轻哼了一声。

一个卑贱杂役,识字吗?乱翻什么书。

纪水寒当然识字,就是水平有限。那些晦涩难懂的兵书,看了也无法理解。丢下书,又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了一下,再放下镇纸,拿起毛笔……

芍药一直拧着眉头,感觉纪水寒实在是——手贱!看到什么,都要拿起来看看,实在拿不动的那些巨大的花瓶,也要摸一下,好像能摸出花来似的。

卑贱的人,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卑贱。

啪——

芍药愣了一下,循声看去,看到了地上碎掉的瓷瓶。

“呀!”纪水寒惊了一下,手贱的她,一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花瓶。“呃……不值钱吧?”

芍药低头看看,蹲下来,指着没有碎掉的瓶底上的刻字,道,“你认得这几个字吗?”

“啊……十……十……”竟然是狂草字体,纪水寒认不出。

芍药哼了一声。

贱民么,不认字是理所当然的。

“十步香草,武朝最负盛名的陶艺大师。”芍药道,“此人已然身故,遗留作品,价值连城。”

纪水寒干咳一声,蹲下来,拿起瓷片,“这破玩意儿,还能价值连城了?你逗我的吧?”

芍药哼一声——

“别哼了!听着烦!”纪水寒说着,把碎片捡起来,开始小心翼翼的拼凑。

芍药挑着眉头,道,“你这……”

“嘘……”

一刻钟后,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瓷瓶,纪水寒小心翼翼的呼出一口气,似乎生怕呼吸太重,会把瓷瓶吹碎了。“闪人!”言毕,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书房。

走出好远,纪水寒问芍药,“咱们这儿,有过地震吗?”

“地震?地龙翻身吗?”芍药道,“早些年倒是有过一次。”

“最近会有吗?会不会忽然地震,然后很多易碎品都被震碎了。”

“你想多了。”

偷偷的回到住处的小院儿,纪水寒枯坐了许久,倍觉无聊。“芍药,你教我修真吧。”

“哼。”

“你看啊,我即便不会如真正的纪水寒是个高手,但至少也该懂点儿吧?不然岂不是会被人一眼就看穿我是假的?”

“侯府少奶奶,每日里就是赏花听曲儿,谁会来试你的真假。”

“咳,这不是无聊嘛。”纪水寒道,“要不,你来舞一段儿剑法,我来欣赏一下?”

芍药不理她。

“来吧来吧,闲着也是闲着。”纪水寒道。

芍药微微转身,甚至不想看到纪水寒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成见,芍药总感觉这个冒牌货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甚至是纪水寒那大大咧咧的坐姿,芍药都看着心烦。别说大家闺秀了,就是小家——不,就是稍微斯文一点儿的男子,也没有想她这样一只脚踩着椅子面的坐姿吧?

芍药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就不能好端端的坐着?”

“咳,又没外人。”纪水寒说着,自顾自的倒一杯茶,品一口,“唉,这少奶奶的日子,真是……整天闲的蛋……咳咳……闲得很。”

芍药道,“若是太闲,不如学学女红,给姑爷做双靴子。”

纪水寒耷拉着眼皮,伸出自己的双手,“你看我这粗……细皮嫩肉的,像是能干活的手吗?算了,我去睡觉。”

日上三竿才起来,天黑不久,太闲没事儿又早早睡下。现在这个时候,纪水寒当然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忽的一愣。

芍药哪去了?

爬起来,来到门口,纪水寒看到了正在院子里练剑的芍药。

啧啧……

小美女的剑法看着很……很养眼嘛。

柔美之中带着一丝刚毅之感,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隐约之间,还能感觉到一丝剑气,在剑锋上流连不止。

呦呦呦——

这个大劈叉不错,一边劈叉一边滑步,再配上一个上撩的剑式,纪水寒愣了愣,恍然大悟。“这一招,是不是要从别人裤裆下钻过去?”

拧身而起的芍药闻言,差点儿没站稳。

恨恨的瞪着纪水寒,芍药道,“这是……”

算了!

夏虫不可语冰!

自己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杂役计较什么!

“这么下流的招式,一个女孩子用,实在是不太好。”纪水寒很讨嫌的继续说道,“而且啊,这个下滑劈叉,啧……确实好看,不过不实用嘛。”

芍药转身就走。

“唉?你干嘛去?”

“去领份银。”芍药道。

兰亭苑每个月可以从侯府管家那边领取一定的份银,作为兰亭苑的少奶奶,纪水寒自然也可以从兰亭苑领取的份银中拿到一小份。

纪水寒早就打听过了,像她这样的身份,一般每个月都可以领取五十两左右的零花钱。若是一些富裕的公侯府邸,甚至能领取一百两。不过,即便只有五十两,对于纪水寒而言,也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五十两啊……

怎么花呢?

身为侯府少奶奶,好像并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嘛。不过,纪水寒早就穷怕了。纵然没有花钱的地方,手里有银子,底气也会足一些吧。

可惜老娘还被纪效忠那个王八蛋关着,不然,倒是可以给老娘添置一些衣物。老娘身上那件破麻布衣服,早就该扔了。

唉……

也不知老娘现如今怎么样了,纪效忠应该会善待她吧。毕竟,那老王八是很想跟自己“互利互惠”的。

芍药很快就回来了。

“多少?”纪水寒迎了上去。“领了吗?”市井小民贪得无厌的嘴脸展露无遗。

芍药道,“平阳又来了,带着姑爷去书房了。”

“嗯?他去就去啊,份银呢?”纪水寒催促道。

“书房,花瓶!”

“啊……”纪水寒心里一个激灵。

坏了!

该不会发现吧?

万一……

有杂役看到自己进了书房的。

嘶……

纪水寒眼珠一转,不怀好意的看了看芍药。

芍药嘴角一抽,道,“我是不会替你背锅的。”

“哈哈,你想多了,我可不是那种人。”纪水寒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冒着坏水儿。

背锅这种事,可不是你愿意不愿意就能左右的。

哼哼!

心思转了转,纪水寒道,“走,去书房。”

芍药跟了上来。

“对了,份银呢?”纪水寒还是没有忘记银子的事情。

芍药摸出一些碎银,递给纪水寒。

“这……好像只有十两吧?”

“嗯。”芍药道,“张管事只给了十两。”

“怎么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之前跟张管事打听过,至少五十两!”纪水寒眯着眼睛看着芍药,“不会是你私吞了吧?”

芍药那个气啊,怨恨的瞪了纪水寒一眼,道,“不信的话,你自去问张管事。”

12 清闲

纪水寒要去书房,自然不是为了什么争风吃醋。她主要是想看看那拼凑的瓷瓶有没有被发现,也好及时作出应对。

离书房还有些距离,纪水寒就听到了平阳清脆的笑声。

纪水寒的表情有些不爽。

虽然自己对牧飞龙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名义上到底是自己的“丈夫”,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小三”,实在是有些……

花园里正在打理花草的杂役看到纪水寒,恭敬的打招呼的同时,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丰富。纪水寒敏感的认为,那丰富的表情中,一定蕴含着一定成分的嘲讽。纪水寒原本以为两世为人的自己,脸皮的厚度应该修炼到无坚不摧的地步了,可此时此刻,她依然有种难堪之感。

书房的门大开着,纪水寒看到了平阳,平阳也看到了纪水寒。挑衅似的,平阳走到坐在椅子上的牧飞龙面前,温柔的替他整理发丝。末了,还斜了纪水寒一眼,在牧飞龙额头吻了一口。

纪水寒不屑的撇嘴,低声嘟囔着:“幼稚!”

径直走进书房,纪水寒先是看了一眼被自己拼凑起来的瓷瓶,见安然无恙,心下稍安,有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牧飞龙,纪水寒清了清嗓子,道,“夫君,今天是咱们兰亭苑中发放份银的日子。平阳郡主每日悉心照料夫君,殷勤不已。妾身以为,是不是也该给平阳郡主发一份?”

牧飞龙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凝眉不语。

平阳郡主哼了一声,道,“本郡主岂会在乎那点儿银钱。”

“呵呵,郡主在乎与否,是郡主的事情。我们侯府虽然比不了郡王府邸,但也不能失了礼节不是?”纪水寒道,“该有的,总是要有的。嗯——芍药,跟张管事招呼一声,就按府中大丫鬟的规矩吧,给郡主送来两钱银子。”

“你!——”平阳郡主气的脸都红了,她纪水寒这是在羞辱自己。

“郡主千万不要客气。”纪水寒笑吟吟的说着。

她虽然厌恶平阳,却也不敢真的把她惹急眼了,万一平阳再次拔剑相向,不能像上次一样及时收手,自己的小命,可就丢的冤了。

于是,纪水寒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不耽误你们了。”言毕,转身就走。

走得远了,纪水寒忍不住嘿嘿的笑,转脸看着一脸冷漠的芍药,问道,“怎么样?”

“什么?”

“我感觉自己是个心机婊,哈哈。”纪水寒有些得意,“成功恶心了一下那对狗男女。”

芍药却是冷声一笑,“自作聪明。”

“嗯?”

“你的做法,只能成为撮合他们的垫脚石而已。”芍药道,“没有男子会喜欢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芍药道,“我之前是专门侍奉夫人的,见过太多贵妇之间的勾心斗角。她们的手段,你望尘莫及。”

纪水寒啐了一口,道,“一群妇人,能有什么手段。”

芍药看了看纪水寒,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还嫩了些。没事儿多跟大小姐出去转转,跟那些名门贵妇多接触一下,你就不敢小觑任何人了。”说到此,芍药又不禁有些好奇,“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你贪婪成性,你胆小如鼠,你爱慕虚荣。这些都可以理解,毕竟自幼卑贱,有些卑贱性子,很正常。可是……你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骄傲,那份自以为是的嚣张,是从何而来?”

“嚣张?我有吗?我一直很低调的好不好。”纪水寒道,“另外,什么贪婪成性、胆小如鼠、爱慕虚荣?我不得不很严肃的指出你的问题所在,你看人的眼光,差劲到了极致。”

芍药却懒得跟纪水寒争辩,她打心底里瞧不起纪水寒,说刚才那番话,只是觉得纪水寒得意洋洋的模样很惹人厌,所以忍不住打击她一下。

见芍药不说话,纪水寒不甘心。继续问道,“请问,我哪里贪婪成性了?”

“你主动要求将军拿着手信送你,这就是贪婪。”

“哦,说起来,我爹爹是不是也该来了?作为平南将军,手信不能太薄了吧?”

芍药无视了纪水寒的话,继续说道,“你本是将军府的杂役,我听闻刘管家说过,纵然是个杂役,你却每天都会洗漱干净,头发也会打理的很整齐。变身之后,每日起床,都会先照照铜镜。这就是爱慕虚荣。”

“注意仪表也……得得得,继续。”

“因为贪婪,因为虚荣,所以平阳的存在,让你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很没有面子。你很生气,很愤怒。可即便如此,你也仅仅是说了两句难听话,之后还沾沾自喜。你不敢做的太过分,你担心平阳会对你动手。这就是胆小如鼠。”

“这叫理性!”纪水寒有些哭笑不得。

“你很怕死,很怕惹麻烦,但不管是面对将军、夫人、刘管家甚至是姑爷,你虽然恭敬,但眼神中,都带着一丝轻蔑。这就是你骨子里的嚣张。我很好奇,你一个杂役,有什么资格对这些人产生轻蔑的想法呢?”

纪水寒愣了好大一会儿,看着芍药,良久,讪讪一笑,“不管你的想法对不对,你观察的倒是很仔细。”

芍药淡然一笑,纪水寒的夸赞,她并不在意。

纪水寒道,“真是……厉害啊。”

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观察细致入微,神情冷峻,又是真灵——很不简单啊。

贪婪成性?纪水寒承认,自己确实有些贪心,但还不至于为了蝇头小利而失去理性。胆小如鼠?为了活着,时时刻刻怎么不保持谨慎?谨慎,有时候大概也是一种胆小如鼠的表现吧。至于爱慕虚荣——面子问题,能有几个人不在乎呢?

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完美的人,不管是前生今世,都有着太多性格缺陷。

至于嚣张……

纪水寒在花园里的池塘边靠着一座假山坐下,看着水中游弋的鱼,想了许久,恍然大悟。

作为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并且看了太多穿越小说的地球人,自己确实有些自命不凡,有些小觑了天下人。

想到这个潜意识的缘由,纪水寒忍不住自嘲的一笑——穿越者高人一等的小说设定,几乎成了必须。这也深深的影响了自己内心的态度。

再看身边这个年纪不大,却表现优异的小丫鬟,纪水寒觉得自己应该调整一下心态,绝对不能再小瞧任何人。

……

书房里。

牧飞龙道,“凤凰山高足,自然心高气傲,你我公然如此,她自会生气的。而且……你亲吻我的额头,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平阳郡主脸色微红,苦笑道,“只是看不惯她那轻蔑的眼神,故意气她罢了。我昌平王府即便再没有地位,也轮不到她一个平南将军府的二小姐如此态度。”

牧飞龙点点头,又道,“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平阳应了一声,继续说道,“灵戒现世,虽然足以引起轰动,但多少年来,灵戒亦不是第一次现世。只是《异灵传》记载的,就有三个异灵来到了我们这个世界,可又如何呢?不都是落得凄惨下场。灵戒虽然可能是修真者修炼的法宝,却也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从灵戒中领悟修真之道?更是虚无缥缈,今上更无修真之意,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灵戒动用禁术。”

“没错。”牧飞龙道,“我亦是如此看法,所谓通过遮天禁术来寻找灵戒,不过是今上暗度陈仓之法。”牧飞龙说着,转脸看向墙壁上的堪舆图,视线落在极北之地,“我得到消息,昨日早朝,长亭侯没有去,说是身体不适,请了些许日子的长假。”

平阳道,“我父王说,镇国公侯之中,长亭侯,最是了解北地,年少时,亦曾率军北伐,与轻语林地的魔灵残余交过手。但是……魔灵早已被剿灭多年,纵有残余,也成不了气候。”

“是的。”牧飞龙道,“怕是真正的目标,也并非魔灵。”沉默了片刻,牧飞龙又道,“五灵之中,唯我真灵独大。其余者,都已然或苟延残喘,或绝迹于世。真正能威胁我真武王朝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继续说什么。

良久,牧飞龙又道,“多谢你带来的药。”

“不用谢我。”平阳道,“不要忘了我们的协议就好。”

牧飞龙点头,“自然,请昌平王放心,牧某自会遵守承诺。”

“那……牧兄,小妹告辞。”

“嗯……对了。”牧飞龙又道,“关于纪水寒……你还是稍微克制一下吧。她毕竟是凤凰山高足,平南将军府的二小姐,若是真的闹得太僵,怕也不好收场。”

平阳微微一笑,“我心中有数。”

……

翌日晌午,纪效忠来了,主要是探望女婿的病情,当然,也真的给纪水寒带来了手信。一个长方形的包装精美的礼盒。

看看礼盒,再看看脸上笑意浓浓的纪效忠,纪水寒道,“爹爹真是个信人,真的带了手信。”

纪效忠叹气道,“些许薄礼而已。唉,我儿外嫁侯门,为父甚是挂怀。你母亲也是整日里念叨,担心你日子过不惯。”

“娘的身子骨可还硬朗?”纪水寒问道。

“甚好,我儿放心。”纪效忠道,“自古母女连心,你能在侯府过得安逸,你娘亲自是无忧无虑的。”

话说的和蔼,却透着一股子威胁。

“侯府日子,当真有些不习惯。”纪水寒道,“女儿甚是恋家,想回家看看娘亲。”

纪效忠眯着眼睛看着纪水寒,他自然明白纪水寒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只道,“贤婿身子康复的甚快,想来彻底恢复,也是指日可待。”

纪水寒暗暗撇嘴,脸上依旧带着笑,“爹爹说的是,还要感谢师兄带来的烈火丹。只是师兄临行前曾经交代,说是夫君寒气入骨,怕是……唉,若是不幸,女儿今后的日子……”

纪效忠亦叹气道,“尽人事,听天命。我儿无需过滤,一切自有为父。”言毕,起身道,“时候不早,为父先走一步。”

送走了纪效忠,纪水寒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看看芍药,纪水寒试探道,“这老……爹,是不打算让我回去看看我娘啊。总不会……”

芍药道,“你放心。将军是打算跟你长期合作的,岂会伤害令堂。”

纪水寒应了一声,回到屋中,看了看那个巨大的礼盒,嘴角抽搐,道,“恕我以小人之心度之。我十分怀疑这份‘薄礼’可能薄的不像话。”

打开礼盒,看着礼盒里的破草席,纪水寒呆了呆,竟是忍不住笑了。重新把礼盒封好,递给芍药,道,“好好收下,过些日子,等我爹爹过寿,总是需要一些寿礼的。”

芍药苦笑,把礼盒收好。

纪水寒看看天色,道,“去,给我找几本书来看看。”

芍药轻蔑道,“小姐还是喜爱看书之人?”

“不喜!”想想那些晦涩难懂的用词,纪水寒就一个头两个大。

“那还看?”

“因为太闲了啊。”

“有道理。”芍药讪讪一笑,道,“行吧,小姐稍后。”言毕,走出小院。

纪水寒趴在追上,把玩着一个陶瓷茶杯,感觉浑身骨头都快闲散了。她忽然有些怀念前世的麻将了。像这么清闲的日子,就该几个人聚在一起打打麻将才对。

一直等了好久,竟不见芍药回来,纪水寒有些急了,干脆起身去看看。

三拐九转,经过一个走廊拐角的时候,纪水寒忽然听到了一声咒骂。

“贱胚子!还想还手?”

声音有些熟悉。

纪水寒下意识的循声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凶神恶煞的牧三公子。

牧三公子面前,跪着一个脸颊红肿的女孩儿。

纪水寒一愣。

芍药?

芍药身边,散落着几本书。

牧三公子抬手又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芍药的脸上,俊美的脸,狰狞而扭曲。“本公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13 牧三儿

美女眼中的渣男,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危难中的美女。渣男冲冠一怒,上前大喊一声早就在内心深处念叨了无数遍却总也没有机会一展豪情的台词:“放开那个女孩儿。”心中再腹诽一句:“让我来!”接下来,不管美女是否会以身相许,也必然会对渣男另眼相看。要不了太多时间,美女最终会爱上渣男,并且心甘情愿的被渣男夺取了贞操,甚至毫不在意渣男竟然到处拈花惹草……

——故事里都是这样的套路。

套路这东西,就像是数学公式,虽然不够绝对,但一定是大概率事件。

面前已经摆好了套路,就等着纪水寒去实施了。

纪水寒已经开始忍不住幻想起晚上跟芍药一起极尽缠绵的美好画面了。

——幻想而已。

纪水寒认为自己是个极度理性的人。

在泥菩萨过江的状况下,自己有必要为了一个对自己“居心不良”并且从来都瞧不起自己的女孩儿去得罪明显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牧三公子吗?

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蛋,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儿,迷倒了公主那个花痴,又凭着精湛的演技,把父亲、母亲甚至当今天子哄得团团转。在公主和天子眼中,牧三公子就是个完美的驸马。他们坚信,这样的美公子,绝对不会干任何不好的事情。即便是干了,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就好比不久之前,牧三公子把天子的亲外甥的门牙打掉了,可结果呢?天子认为外甥就是欠揍,牧三公子就是“义愤填膺的正义感爆棚”,最终不过罚他禁足三日罢了。

纪水寒相信,如果牧三公子把自己这个“二嫂”给打了,怕是在牧建功看来,自己也是该打。到时候,怕是英雄救美的套路没有完成,自己反而被套路了进去。

纪水寒躲在拐角处,不敢出去,却也没有迅速逃离案发现场。她实在是有些好奇,想看看那个从来都是冷冰冰模样的芍药,会不会反抗。

牧三公子又抬起脚,直接把芍药踹倒在地上,之后竟然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芍药的头发,硬生生拽着,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拉着芍药进屋。

纪水寒脸上显出怒色。

真是个混蛋!

老子的丫鬟,老子还没下手呢,你倒是要捷足先登吗?

略一迟疑,纪水寒猫着腰跑过去,趴在门口,通过门缝往里张望。

一向冷傲的芍药,此刻竟然一声都不吭。默默的抬手推搡着牧三公子,可却无济于事。一个丫鬟而已,纵然会点儿真灵手段,却也比不了自幼修行的牧三公子。

很快,牧三公子扯开了芍药胸前的衣服,露出一件亮粉色的肚兜。芍药涨红着脸,咬着牙,漆黑的眼睛盯着牧三公子,双手做着无畏的挣扎,却始终不发一言。

牧三公子哈哈大笑,一只手捏住了芍药的下巴,硬生生的掰着。“有意思!”说着,另一只手开始解自己腰间的绸带。

门外,纪水寒的小脸儿红扑扑的。

这样的现场直播,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心情难免激动。同时,心底渺渺无几的良心,又一次次的冲击着自己的灵魂。纪水寒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心理扭曲。见死不救、偷窥,会有负罪感。然而,这种负罪感,竟是让她愈发亢奋。就像是……就像是青春期的第一次自渎,就像是曾经一次次的欺骗那些纯洁善良的女孩儿,就像是当年往一个得罪她的同时的老式自行车的气门芯里塞牙签……

纪水寒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内心呐喊着:“快!快!”恨不得亲力亲为。

一不小心,纪水寒鼓劲儿的拳头,竟是撞在了门板上。

吱呀——

门开了。

纪水寒愣了。

这……

正在脱裤子的牧三公子是个真灵,听力自然不弱。开门的声音不高,依然被他听到了。

回头,看到攥着拳头,一脸通红的纪水寒,牧三公子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嫂。要不要一起来玩儿玩儿?”对于这个二嫂,牧三公子显然丝毫不放在眼里。

想象力丰富的纪水寒的脑海中条件反射般下意识的浮现出了一龙二凤的猥琐画面,之后犹如做贼被抓似的,羞怒不已。

骑虎难下啊!

难道说自己能腆着脸说“走错了,你们忙”?

做人的下限是低了点儿,可也不能没有底线吧?

纪水寒无奈,只能愤怒的哼了一声,“放开那个女孩儿!”

很标准的台词,不论是语气,姿势,表情,都很完美。

牧三公子哼声一笑,竟然真的放开了芍药。

他确实瞧不起纪水寒的身份,瞧不起纪家的地位。不过,他却不敢小觑了纪水寒的本事。这个在京师年轻一代中小有名气的凤凰山高足,据说还是很厉害的。

“怎么?”牧三公子哼声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呢?还是以为我会给你这个二嫂面子?”

纪水寒感觉自己手心里都是汗,略一迟疑,道,“你即不会怕我,也不会给我面子。”

对于纪水寒的回答,牧三公子有些意外,失声一笑,牧三公子道,“呵,那你凭什么要我放了那个婢女?”

“凭你打不过我。”纪水寒迎上牧三公子的眼睛,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甚至还隐隐有些轻蔑。

牧三公子拧了一下眉头,沉吟道,“说起来,我有个疑问。上次,你真的有把握在那种程度下躲开平阳的天罡刺?”

纪水寒提着的心稍稍平复。牧三公子主动岔开话题,就说明他有让步的可能了。微微一笑,纪水寒故作高深道,“天罡刺,不算什么高明手段。你应该也会吧?”

牧三公子一愣。

“要不?试试?”要嚣张,就要嚣张到底,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只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对方就绝对摸不透自己的深浅,也就不敢轻易出手。所谓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

很完美的心理战术……

——铮!

“好啊。”

牧三公子的身法奇快,恍的纪水寒眼花。

她都没看到牧三公子是从哪里拔出了一把剑。

剑直刺过来。

如同上次一样,剑锋抵在了纪水寒的鼻子前,纪水寒一如既往的没有反应过来。她实在没想到,牧三公子竟然真的会试试。

好?

好你妈啊!

纪水寒心底大骂。

牧三公子眉头深锁,“不躲?”

他固然嚣张跋扈又无法无天,可却不是个白痴。平南将军的女儿,凤凰山的高足,可不是随便什么丫鬟杂役能比得了的。真杀了她,肯定不能善了。而且……自己或许真的杀不了她。她那自信的眼神……

没错,是自信,而且还带着一丝高傲。

这个女子——不简单啊!

有能力破得了近在咫尺的天罡刺,算不得什么,高手都做得到。可能如此淡定,如此无视近在咫尺的天罡刺,那该是怎样的高手才能做得到?

牧三公子想不到的是:纪水寒的高傲,源自于她穿越者身份的“优越感”。纪水寒对天罡刺的“无视”,不是主动无视,而是被动无视——她的反应太慢,根本就来不及“有视”。

纪水寒怀疑自己是不是吓得尿裤子了,感觉下半身都没知觉了。想张嘴说话,却又做不到。好像脸上的表情都被吓得失去控制了。

看着纪水寒脸上依如刚才的微笑,牧三公子收了剑,盯着纪水寒的眼睛,看了片刻,哼一声,转身离开。

好大一会儿,纪水寒的眼珠转了转,看向正在整理衣服的芍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微微一笑,道,“不用谢我。”

芍药没有吱声,只是默默的穿好了衣服,起身,离开。走到门口,还不忘把散落在地上的书给捡起来。

待到芍药走开,纪水寒伸手在裤子上抹了一把——还好,没尿裤子。

真要是吓尿了,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匆匆追上伤药,纪水寒偷偷的看芍药。

芍药面无表情,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脸颊肿了起来。

纪水寒心念一动,没有跟着芍药回去,反而进了厨房。不消多时,回到住处,纪水寒把从厨房里拿来的鸡蛋剥了皮,在芍药红肿的脸上来回滚动。“快速消肿的小秘诀。”

芍药看看离的很近的纪水寒的眼睛,终于开口说话,“不用白费心机了,我不会背叛将军的。”

纪水寒手里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看着芍药,纪水寒忍不住笑,“何必故作坚强呢?想哭就哭吧。”

芍药却不再说话,脸上丝毫没有要哭的意思。

纪水寒失去了耐心,把鸡蛋放在桌上,冲着芍药撇撇嘴,兀自回房。

想起刚才的惊险,纪水寒心有余悸。

围观有风险啊。

幸亏牧三儿是个蠢货。

幸亏自己冒充的人本是个高手,不然……

会不会一龙二凤不知道,但自己肯定会被牧三儿狠狠的教训一顿吧。

想想又气得慌。

自己拼死英雄救美,到头来,不仅啥也没得到,还得罪了牧三儿那个混蛋。

人生总是充满了太多意外,并且很少会按照套路出牌。

纪水寒还是有些不甘心,蹑手蹑脚的起身,偷偷的往外看。

芍药正在擦桌子,除了脸上依旧有点儿红肿以外,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靠!

纪水寒心里骂了一句。

她还以为芍药会偷偷的抹眼泪呢。

真是失望。

闲极无聊,纪水寒从芍药拿回来的书里选了一本,瞅了一会儿,不禁抱怨,“芍药,你就不能拿点儿简单的书?”

芍药看了一眼纪水寒手中书的封皮,道,“你拿的这本《少年言》,是本启蒙读物。”

“呃……”纪水寒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不是看书的料,直接把手里的书丢在桌上,正打算回床上睡大头觉,却一眼瞥到了另一本书。

《异灵传》!

想起纪兰心提及的事情,纪水寒拿起那本《异灵传》,翻看起来。

书中的遣词用句,依然不是纪水寒这个文化水平不高的家伙能理解得了的,所以看起来十分费劲。没多大会儿,纪水寒就开始哈欠连连,时不时的还会打瞌睡。

不行了,必须要睡一会儿了。

纪水寒丢了书,打着哈欠,“困死了,我得……”

芍药忽然过来,直接把纪水寒推开。

啪的一声,纪水寒刚才坐着的椅子的靠背上,出现了一根钢针。

如果不是芍药及时把纪水寒推开,钢针必然会直接洞穿纪水寒的心脏。

14 指教

生死一瞬间的惊险,吓得纪水寒脸都白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纪水寒傻愣愣的看着靠背上那根仿佛透着寒光的钢针,嘴唇哆嗦着,思维在这个时候短路了。

芍药冷冷的盯着钢针射来的方向,一个身穿灰布衣服的身影在花墙后一闪而过。芍药哼了一声,就要追出去查看。

“别!”纪水寒急道,“别出去?小心调虎离山之计!”

影视剧里从来都是这种套路——纪水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是绝对不会错的。

芍药闻言,怔了一下,意识到纪水寒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冒出这个念头之后,芍药又觉得好笑:自己竟然会认为一个卑贱杂役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纪水寒,看到她脸色惨白,一脸惊慌失措,芍药道,“跟三公子斗智斗勇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你之前的贪生怕死都是装出来的。”

纪水寒脸上竟然挤出一丝笑,艰难的吞咽口水,“今天天气不错哈。”

芍药一愣神。

天气不错?什么啊!

这杂役,竟然吓傻了不成?

呵,也是。

一个卑贱杂役,哪里会经历过这般凶险,没吓的尿裤子,已经不错了。

芍药收回注意力,略一迟疑,还是朝着刚才发现偷袭者踪迹的地方走去。站在墙内,透过墙上的砖洞往外看。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人迹。那偷袭者,是已然遁走?还是隐藏起来准备再次出手?

芍药无法确定。

忽然,不远处,有人断喝一声,“什么人!”

紧接着,就是一阵喊打喊杀之声。

自从牧飞龙被袭,侯府内便加强了戒备。任何陌生面孔,都会引起侯府悍卒的警觉。

听到打斗之声渐远,芍药稍稍安心,这才回来。

此刻,纪水寒坐在厅中,一手端着茶杯,正怡然自若的喝茶。余光瞥见正盯着自己的芍药,纪水寒笑笑,缓缓放下茶杯,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是不是被我稳如泰山的气质给震撼到了?”

芍药眨巴了一下眼睛,冷冷的说道,“生死之间谈笑自若,很好。”说罢,又转脸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天气是不错,适合晒晒太阳,免得脸太白,像是被吓得。”

纪水寒暗暗撇嘴,斜了芍药一眼,问,“芍药,你不会笑吗?”

芍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纪水寒的问题,反而说道,“刚刚经历生死,你还有心情闲扯?”

“不然呢?”纪水寒道,“我是能调兵遣将御敌呢?还是能赶紧跑路?”

纪水寒什么也做不了,她没有什么兵将,更不能舍了被纪效忠囚禁的老娘独自跑路。看一眼芍药,纪水寒问道,“不会是老纪想要害我吧?”注意到芍药不屑的眼神,纪水寒自问自答,“不会是老纪……毕竟,他想杀我的话,只需要跟你招呼一声就是了,没必要再派人来行凶。”

“难道是牧三儿?之前牧三儿那眼神,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纪水寒嘀咕着。

牧三儿?

芍药道,“应该不会是三公子。他若真想杀你,之前的‘天罡刺’就不会收手。即便没什么把握,要偷袭你,以他谨慎的性子,也自然是亲自动手,不会假手于人。刚才侯府悍卒喊打喊杀,说明行凶者,不会是三公子。”

纪水寒点头,“有道理,侯府悍卒不会对牧三儿喊打喊杀。那……还能有谁?不会是真正的纪水寒的仇人吧?”

“小姐自幼在凤凰山修行,一向不喜尘世纠纷。倒是没听她提过有什么仇人。”芍药道,“而且小姐性子温和,与人结下生死大仇的可能性很小。”

纪水寒转脸看看那枚依旧钉在椅子靠背上的钢针,感觉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一点儿头绪也没有。那些侯府悍卒,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本事抓到行凶者。抓到了,审讯一下,自然能问个清楚。若是被那贼人跑了……

搞不好会守在侯府外伺机而动……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话用在江湖中,也很合适。

哪怕是艺高人胆大的高手,面对偷袭暗算有十成把握取胜,但也一定很忌讳被人随时随地的算计——更遑论纪水寒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妇人了。

纪水寒的心情不太好,注意到芍药拔掉那钢针,正在观察着,便问道,“有什么发现?”

芍药摇头。

“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却不打算告诉我吧?”纪水寒摆出了一副我已经看透你的表情。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想到之前纪水寒“调虎离山”的警告,不禁又给纪水寒的性格下了个评语:多疑!

收起钢针,芍药道,“不要担心,侯府上下,估计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守卫必然再加大力度。这兰亭苑,很安全。不管是谁,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来行凶;也不要想着逃跑,不仅仅因为令堂,还因为外面的世界,未必有这里安全。侯府悍卒虽然不弱,但应该是抓不到那贼人。指不定那贼人会躲在暗处,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纪水寒哼哼了一声,看向芍药的眼神愈发变得怀疑起来。芍药越是不说,她越是觉得那钢针肯定有什么玄机。芍药一定是从中看出了什么,只是不想告诉自己罢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就算自己知道些什么,又能如何呢?自己现在,就是个软弱的小女子,啥也干不了。屠刀架在脖子上,也只能泪汪汪的等死。搞不好临死之前,还要受尽百般凌辱。

这一切,都是拜纪效忠那个老王八所赐。

不过眼下,自己好像还只能指望纪效忠派来监视自己的芍药来保护自己。

人生悲催,莫过于此。

心中苦楚,自不必于外人道。纪水寒不怀好意的瞪了芍药一眼,兀自回了房间。

担惊受怕了几日,那贼人再也没有现身,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平静。纪水寒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便拉着芍药在花园里闲逛。

纪水寒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女人都喜欢赏花闲逛?特别是那些豪门贵妇。

因为他妈的太闲了!

人闲生是非,这句古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是没错的。

纪水寒又遇到了牧三公子。

牧三公子正在花园里的一块空地上练剑。

颀长身材,白皙脸蛋儿,再配上风生水起的剑法,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美感。

纪水寒远远看着,不仅唏嘘道,“牧三儿的人品够呛,可这副皮囊,真是……啧,怪不得能把公主那个花痴迷得神魂颠倒。我要是个女的,搞不好也会被他……”

好像有什么不对。

“你现在就是个女子。”芍药冷声提醒道。

看吧,果然不对!

“肤浅了吧?”纪水寒道,“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本质上而言,我并不是个女的。”

正说着,牧三儿收了剑,朝着纪水寒这边走来。

显然,他早就注意到纪水寒了。

“呵……二嫂,我的剑法如何?”牧三儿看着纪水寒,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泛水桃花似的眼睛里,笑意浓浓。

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啊……

纪水寒忍不住有些嫉妒。

如果自己有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儿……

说起来,巫灵那么神奇,不知道能不能玩儿个灵魂入替之类的手段。真的可以的话,自己岂不是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王朝的驸马,直接走上了人生巅峰?

再看牧三儿,纪水寒的眼神中,就流露出一股子贪婪来。

真是一副好皮囊啊!

被牧三儿这个人渣用,太浪费了!

“剑法啊……好看。”纪水寒哪里懂什么剑法,牧三公子的剑法好不好,她当然不清楚。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自己可能还要在这里生活很久,还是说点儿好听的吧。“很好看。”

“好看?”牧三公子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略一沉吟,不由怒了。

自己又不是歌姬舞剑,竟然用“好看”来形容?这纪水寒!是在讽刺自己的剑法中看不中用吗?哼了一声,牧三公子脸上的笑容变的阴冷起来。“二嫂看来是很闲的,不如指教一下?”

指教、切磋。

其实就是约架的委婉说法。

纪水寒不在江湖,却也明白江湖中的“术语”。

她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别说牧三儿是真灵,就是个普通男人,自己也就是砧板上的肉。可牧三儿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找借口推辞,是不是显得自己太没种了?

能屈能伸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品质,可在这侯府,面对牧三儿这种人渣,若是这次退缩了,肯定就会被他蹬鼻子上脸了!

纪水寒心念一动,道,“指教么……行吧,谁让我是你嫂子呢,又没外人,我就把我的经验传授给你吧。”

听到这番话,牧三公子太意外了,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凝固。

“去,找把斧头来。”纪水寒道,“劈柴的斧头就行。”

牧三公子的漂亮嘴角抽搐了一下。

斧头?

劈柴的斧头?

你是要用斧头来跟我打?

还是在故弄玄虚?

盯着纪水寒,牧三公子想看出点儿什么来。

“快点儿啊。”纪水寒催促道。

行吧!

本公子今日就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牧三公子冷哼一声,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厮招了招手,吩咐他去把柴房的斧子拿来。待小厮离开,牧三公子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纪水寒,道,“怎么?二嫂是觉得跟我交手,不值得用剑吗?”

纪水寒笑道,“三弟,你可知什么是剑?”

牧三公子又是一愣。

什么是剑?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

把自己手里的剑拿给她看?然后说“这就是剑”?

感觉好像很蠢。

莫非这凤凰山高足,问出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略一沉吟,牧三公子道,“二嫂以为呢?”

我以为……

我哪知道!

我逗你玩儿呢!

纪水寒叹气,摇头,沉默不语。

牧三公子凝眉,竟然生出一丝羞愧来,就好像旁人问自己一加一等于几,自己竟然不知道那般难堪。看看纪水寒那副遗憾模样,牧三公子更觉难堪。

好像丢人了啊。

下意识的看向芍药。

芍药站在一旁,一如既往的脸若冰霜,可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

很明显,她想笑,却在强忍。

这个卑贱的奴婢!是想嘲笑本公子吗?!

牧三公子忽然就涨红了脸,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15 戏弄

在忠义侯府,没有任何下人敢忤逆牧三公子的意思。嘲笑牧三公子?这个叫芍药的贱婢,明显是借了胆子的——借了纪水寒的胆子!

于是,牧三公子对纪水寒愈发的恨了。杀了她?还不至于。到底是平南将军的女儿,侯府的少奶奶,总是要留她一条命。不过,羞辱一番,倒也挺好。牧三公子已经等不及跟纪水寒切磋一下,然后把她踩在脚下了。

“作死的东西!快点儿!”看到拿着斧头小跑着过来的小厮,牧三公子高声和骂着。

小厮快跑过来,还是没能幸免的被牧三公子狠狠的踹了一脚。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一脚踹的跌坐在地上,眼睛登时就泪汪汪的。

纪水寒微微凝眉,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当初在纪府为仆时遭受的屈辱。脑子一热,纪水寒语气不善的说道,“欺负一个仆役,三弟真是好本事啊。”

牧三公子哼声一笑,不怀好意的看着纪水寒,“欺负二嫂,才叫本事吗?”

这话乍一听,好像有些歧义,“欺负”这个词,跟“二嫂”放一起,莫名多了一分调戏的意味。

纪水寒干咳一声,掂了掂那小厮拿来的斧头,感觉还算趁手。

牧三公子双目瞳孔一缩,抓着剑的手,不由的紧了一下。看到纪水寒没有朝着自己攻来的意思,才稍稍安心。

纪水寒四下里看看,来到一株看起来还算粗壮的盆栽前,“三弟,来。”

牧三公子拧了一下眉头,不明白纪水寒想干什么。

“如果不假以修为,用这把破斧头,你觉得你能不能斩断它?”纪水寒问。

牧三公子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不满的哼了一声,想说一句“故弄玄虚”,却又忍住了。他觉得,凤凰山虽然比不了昆仑山,但到底也是名山,凤凰山高足,应该是有点儿水平的。还是不要轻易的发表评论,免得漏了怯。

又看看那盆栽的粗细,再看看纪水寒手里的斧头,牧三公子略一迟疑,道,“可以。”

“对,很对人都可以。”纪水寒道,“即便是个女子,稍微有点儿蛮力,也可以。”纪水寒笑笑,继续说道,“不过……”说着,纪水寒忽然扬起了斧头。

咔!

那盆栽的一个分枝,应声断掉。

拿起断枝,看了看切口,纪水寒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之后又把断枝递给牧三公子。“看看切口,平不平?”

牧三公子有些莫名其妙,看向切口。

切口很平滑,但又如何呢?

“跟我一样不用修为,用同样的力气和速度,你觉得你能把这切口斩的这么平吗?”纪水寒问。

牧三公子感觉自己像是被当猴耍了。

本公子是要跟你比试剑法,不是要跟你比试砍柴!

很不爽!

牧三公子一把夺过那斧头,直接朝着那盆栽的主杆斩下。

当然,他也没有使用修为。

咔——

斧头竟然嵌在了盆栽主杆之上,主杆却并没有断掉。

牧三公子怔了一下,看到纪水寒嘴角的笑意,顿时红了脸,“这‘千岁寒’的主杆会比分枝硬一些。”说着,选了一枝跟纪水寒刚才砍断的那支粗细相当的分枝,再次砍下去。

分枝断了。

不过,看切口就知道,分枝是被蛮力硬折断的。

纪水寒笑了一声,“三弟,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牧三公子看着刚才断掉的分枝切口,发着愣,没有接话茬。

“在西方,有个孩子,想要学习修行,拜师之后,他的师尊,便让他在纸上画鸡蛋。持续了很多年,师尊都没有传授给他任何修习真灵之法。他终于忍受不了,询问师尊。你猜,他的师尊跟他说了什么?”

“什么?”牧三公子下意识的问。

“呵呵……”纪水寒笑了一声,没有回答牧三公子的问题,反而说道,“又过了很多年,那个孩子,成了西方最厉害的真灵。”

牧三公子哼了一声,道,“西方?是亡者之墙以西?”

“是。”

“哈!”牧三公子忍不住笑了,“你戏弄我吗?亡者之墙以西,根本就没有真灵!”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却笑容更甜了。“三弟去过那里?”

“没有。”牧三公子冷笑反问,“你去过?”

“没有去过,你又怎么知道那里没有真灵?道听途说吗?”纪水寒脸上显出一分回味,“那里……唉……算了,不提也罢。”说罢,转身离开。

看着纪水寒的背影,牧三公子呆了片刻,再低头,看看两根被砍断的分枝,若有所思。他虽然顽劣不堪,又人性极差,但对于修行,却有着极高的天份。

仔细想想,牧三公子不得不承认,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像是砍柴似的动作,但也足以说明,自己跟纪水寒,还是差了很远啊。

套用到剑法之上:用最小的力气,最快的速度,做到旁人需要付出更大力气,反而还更慢的速度才能完成的事情……

回想着纪水寒刚才的手法,牧三公子扬起斧头,比划了一下,之后猛地砍下。

主杆依然没有断掉,但比之第一次,明显有了些许进步。

再次挥动斧头,砍向一根分枝。

分枝断了,但依然没有平滑的切口。

这……

牧三公子很是意外。

没有道理啊!

自己刚才的力气,明明还稍微大了一些。

为什么……

“三弟。”

牧三公子一愣,回头看去。神色一冷,道,“哦,是大哥啊。”

牧大公子凝眉看了看那被砍得不成样子的盆栽“千岁寒”,脸色有些不好看。对于这个三弟,牧大公子从来都不喜。若是平时,即便是遇到,他也懒得说一句话。“你在做什么?”

“哦,我……”牧三公子微微迟疑,哼了一声,道,“我做什么,与大哥何干?”

两兄弟之间,明显是相互看不对眼。

牧大公子道,“是与我无干,我主要是担心父亲会被你气死。”

“哈!父亲疼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生我的气。”

“哼。”牧大公子看了一眼那千岁寒,道,“如果父亲知道了你砍死了他的千岁寒,你觉得,他会气死吗?”

牧三公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回头看看那千岁寒,脸唰的都白了。

整个花园之中,父亲牧建功最在意的,就是这株千岁寒了!

呆了好久,牧三公子目眦欲裂,咬着牙,怒吼出声,“纪水寒!”

牧大公子不解,道,“跟她有何关系?”

“她……她……”牧三公子噎了一下。

这事儿不能提!

若是让旁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牧三公子被一个娘们儿给戏弄了,脸往哪搁?!岂不是成了这京城之地的笑柄?!

被戏弄也就算了!

自己竟然还愚蠢的以为她教了自己什么深奥的学问……

真真气煞我也!

牧大公子不明就里,但也懒得过问。可到底是亲兄弟,更有些心疼父亲,牧大公子道,“朝中出了些事情,父亲正在气头上,肯定会来花园里散心。你最好主动去认错,若是被他先发现……盛怒难消的父亲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你比我更清楚。”

……

纪水寒的心情很好。

“别的咱是不行,可要说起劈柴……”纪水寒哈哈一笑,“那么多年的经验,还能比不过他一个没干过粗活的公子哥儿?”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心里又对纪水寒多了一个评价:阴险。

敢戏弄牧三公子,更有勇气。

不得不承认:大奸大恶之徒,必是大智大勇之辈!贪生畏死的鼠辈,也必然有鼠辈该有的灵活刁钻。

这是当初侍候纪夫人时,听纪效忠说过的话。

当年的芍药不太能理解,如今终于顿悟。

“对了,芍药,问你个事儿。”纪水寒道。

“什么?”

“巫灵很神奇吧?”

“嗯。”

“那他们会不会一种手段?就是……就是灵魂入替什么的。”

芍药凝眉,不解。

“这么说吧。巫灵能不能把我的灵魂,注入到牧三儿身上?又或者,把我变成牧三儿那样也行啊。”

芍药摇头,道,“变成三公子那样是不可能的。巫灵会变身之术,但也仅限于将纯阴之体的男子变成女子,而且,还需要是很强大的巫灵。一般巫灵是做不到的。至于把你的灵魂,引入三公子体内取而代之——倒是可以。”

纪水寒脸上显出喜色,“真的?”

“是。”芍药道,“这种手段,名曰唤灵,乃巫灵三大禁术之一。所谓唤灵,即把死去的灵魂,从地狱里唤回来,再借尸还魂。所以,想要做到这一点,你要先死掉,才能施术。另外,禁术,顾名思义,就是禁忌之术。施展禁术的巫灵,会遭受天谴。另外——施术之人,并不能保证唤回来的会是什么人。”

“呃……听起来好像挺麻烦的。”

“嗯。”

纪水寒苦笑,想到牧三公子那副皮囊,脸上不免露出遗憾。注意到芍药在看着自己,纪水寒笑笑,道,“若是能成为侯府三公子,该多好。哈哈,到时候,‘本公子’就纳你为妾,让你飞上枝头变凤凰。”

芍药凝眉,神色冰冷。

“不喜欢?好吧,‘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娶你做正室好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芍药没兴趣跟纪水寒胡扯,岔开话题,道,“等三公子回过神,定会回来找你麻烦。”

“找我麻烦?凭什么?”

“你戏弄他。”

“哪有!我在传授他修行的心得好不好,他自己领悟不了,还怪得了我这个师尊了?”

16 好字

能把人渣牧三儿给戏弄了,纪水寒自然很得意。而且,她很敏感的察觉到,芍药虽然依旧对自己很冷淡,但却明显比之前的话多了一些。

这或许是个好兆头。

接下来,自己就可以慢慢博得芍药的好感,让她最终背叛纪效忠,从而成为自己的心腹丫鬟。并且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自己偷偷的爬上她的床,她会很生气,会很愤怒,但最终却会半推半就的接受现实……

很完美的套路,绝对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剧情。

芍药那因为常年练剑而变得盈盈可握的灵活腰肢,还有那因为修习真灵而比之普通女子更加细腻光滑的皮肤……

纵然不能“亵玩”,只是远远看着,那也是一种享受。

纪水寒觉得自己的心理可能还有些扭曲,芍药那满脸的嫌弃和眼神中的冷漠,竟然会让自己更觉兴奋。

心情好,胃口就好。

忍不住多吃了几口饭。

不过……

“这些天的饭菜,是不是太清淡了点儿?”纪水寒加着一根青菜,忍不住抱怨。

芍药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一个下贱杂役,还挑食了?”

纪水寒干咳一声,“什么杂役?小姐我现在是侯府少奶奶。”

“是,小姐。”芍药依旧冷冷的,“三公子削减了兰亭苑的份银,姑爷现在在家休养,也没了俸禄,兰亭苑中的日子,自然会难过一些。日前听张管事说,为了节省开支,苑中正在打算遣走了几个身契快到期的杂役。”

纪水寒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那牧三公子,撇撇嘴,道,“活该那混蛋被老子戏弄。”放下碗筷,纪水寒伸了个懒腰。

“整天吃饱等饿也是够无聊。”纪水寒冲着在收拾碗筷芍药嘟囔了一句,“你的剑借我玩玩。”

根本不需要芍药同意,纪水寒拿起芍药的剑,来到院中,摆了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仓朗朗一声拔出剑来。

“好剑!”纪水寒赞了一句。

好剑?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不想搭理她。

这就好比一个瞎字不识的山野村夫,看着书画名家的作品,一脸真诚的夸一句“好字”一样,让人哭笑不得。甚至字的主人,反而会觉得这句“好字”简直就是羞辱。

“芍药,我有一套极为神奇的剑法,给你演示一下,如何?”纪水寒一脸认真的说道。

芍药心里有气。

这个卑贱的杂役,把自己当成了牧三儿那样的蠢货吗?

干脆继续不理她。

芍药收拾好碗筷,端着托盘离开。

等到芍药回来,发现纪水寒竟然真的在练剑。

而且……

很奇怪。

纪水寒的动作很慢,慢的不像话。

注意到芍药正在看着自己,纪水寒一脸正色道,“这套剑法,名曰《太极》,乃我祖传绝技。慢若微风拂面,快似雷霆乍现!练成之后,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芍药冷着脸,看着正在做金鸡独立姿势的纪水寒的那条颤悠悠的腿,嘴角一抽,道,“好剑法。”

“是吧。”纪水寒微微一笑,做了个收剑的姿势,又很认真的吐出一口“浊气”,道,“是不是很想学?”

芍药不吭声。

“我也很想教你。不过……”纪水寒叹气道,“祖上有训,这套太极剑法,乃家族绝密,不可外传。你若想学,只能嫁给我……”

芍药耷拉着眼皮,看着纪水寒,打断了她的胡扯,道,“三公子被侯爷关了禁闭。”

“嗯?”纪水寒一愣,“我说今天怎么有喜鹊叫个不停啊,原来是有喜事儿啊。”

喜鹊?

芍药四下里看看。

哪有什么喜鹊。

倒是有只乌鸦刚好飞过,哇哇的叫了两声。

芍药看了一眼那飞去的乌鸦,才道,“三公子是因为砍坏了侯爷的千岁寒才被关了禁闭。”

“千岁寒?”纪水寒愣了一下,觉得这名字听着有些熟悉,看看芍药,很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的问,“这……跟我有关吗?”

“你教三公子劈柴的时候,砍的拿株盆栽,就是千岁寒。”芍药说道。

纪水寒的脸色变了变,“侯爷呢?”

“听张管事说,还在花园里跟朝中的一位大人说话。”

“哦……”纪水寒答应了一声,直接把剑丢给芍药,匆匆往外走。

“你干嘛去?”芍药问。

“去找我那个便宜夫君。”纪水寒道,“等会侯爷来找我麻烦,大概会看在他儿子病重在身的份儿上原谅了我。”

……

忠义侯府,花园。

牧建功看着那盆心爱的千岁寒的稀烂模样,面容耸动。“可惜了,可惜了。”哀伤之情,溢于言表。

千岁寒的生命力很是脆弱,一旦断了主杆,必死无疑。

“不过草木而已。”一旁,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男子道,“立升兄何必如此伤怀。”

立升,牧建功本名。

因从龙之功,天德皇帝论功行赏,原本不过一介士卒的牧立升,一步登天,被封忠义侯,并被赐名“建功”。

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很少有人会称呼他的本名了。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牧建功不由苦笑,回头看看说话的男子,男子深邃的双目中,带着淡淡的忧色。“唉,丛云兄之意,我明白。”

丛云忽然喊出自己的本名,大概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忠义侯”是怎么得来的吧。

那丛云道,“朝中诸公弹劾你贪墨军需,弹劾你纵容部下,都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前九门提督的战败,是个关键。你功不可没。但功劳再大,你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因犯事而被发配的配军而已。一招而封侯,奖励过甚。”

牧建功呼出一口气,道,“所以,即便是罢了我的侯爵,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应。然后,接下来,陛下就可以慢慢的找各种借口,把当年大肆分封的勋贵,一个个的拉下来。”

丛云道,“陛下削减勋贵以减免过多消耗,也是应有之意。”

“我明白。”牧建功看着丛云,微微一笑,道,“丛云兄特意来我这里,说出这番交心之言,是何用意?本侯是个粗人,说句有些刺耳的话,本侯与丛云兄的关系,不止于此吧?”

丛云微微一笑,“忠义侯是个聪明人,大概早就看出陛下削减勋贵的用意,当也能猜到我来此的目的了。”

牧建功沉吟片刻,苦笑道,“请陛下放心,本侯的侯爵,是陛下赐予的,陛下要收回,本侯也绝不敢有任何不敬。”

丛云哈哈大笑,四下里看看,又将视线落在那千岁寒上,笑道,“极西之地,真的有真灵吗?”

“没……”一个字刚说出来,牧建功猛然想到刚才自己那三子怼自己的“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没有”,立时改口,道,“倒是没有听说过,不敢妄下定论。”

丛云道,“极西有没有真灵,我是不知。”

想到那混账儿子把自己心爱的千岁寒砍死了,牧建功心里有气,琢磨着等送走了丛云,再好好的教训一下那混蛋。

“不过,令郎砍柴论剑的观点,倒是有几分见解的。”丛云又道,“三人行,必有我师。郑某今日算是受益匪浅了。”

牧建功一愣,心里不由的惊了一下。郑丛云乃是剑道高手,此人在朝中虽然圆滑,可对于剑道,却极为认真,轻易不下断语。所以,他对于修行后辈的评价,一向被京畿人士所重视。又想起三子的说辞,牧建功觉得好笑。是自己太蠢了吗?怎么就没看出来砍柴跟剑道有什么关系?不过,郑丛云应是不会乱说的。想了想,牧建功道,“那混小子,倒是极为聪慧的。”

郑丛云点点头,道,“同样的修为,比拼的就是剑法的精妙。而剑法之精妙,我本以为,是奇招怪式,可如今想想……”郑丛云叹道,“何为精妙?自是用最简单的招式,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力量,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所谓事半功倍也。简简单单的砍柴之事,竟是蕴含着无穷剑道。”

牧建功呆了呆,恍然顿悟,之后又觉得不对。

砍柴而已……

好吧,郑丛云这个剑道高手都这么说了,自己还是别质疑了吧。

却不知郑丛云说的这番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所图?

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牧建功支支吾吾道,“啊!嘶……这小子……砍柴论剑么……”

“陛下钦点的驸马,自不会差了。陛下真是慧眼识珠啊。”郑丛云说着,朝着宫中方向抱了抱拳。

“是,陛下英明。”牧建功说着,脑海中忽然一片清明。

啊!

原来如此!

原来陛下早就有意削减勋贵,并且从自己这里首先开刀了。

钦点自己的三子为驸马,就是第一步棋!

……

兰亭苑,书房。

“夫君渴了吧?”纪水寒殷勤的给牧飞龙倒水。

牧飞龙挑着眉头,看着纪水寒,道,“贤妻今日倒是清闲的很啊。”

“哈哈,每日都很清闲。”纪水寒道,“早就想来看看夫君,奈何郡主在呢,实在是不敢来打搅你们。说起来,郡主呢?今日怎么没来?”

牧飞龙审视着纪水寒,猜测着她来这里献殷勤的用意,那飘忽不定的眼神,说明她心中有事,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纪水寒倒好了水,看到书桌上的一张宣纸上的一篇诗词,脸上显出一副惊叹之色。“笔走龙蛇,铁划银钩。金戈铁马之势,跃然于纸上。夫君的字,果然气势如虹。嗯……‘苍苍白云间,茫茫暮色晚。’好诗!简简单单几个字,不提刀兵,却见刀兵。夫君竟是文武双全呐。”

牧飞龙看看纪水寒,哼哧一声,竟是笑了起来。

纪水寒被牧飞龙笑的有些莫名其妙,转脸看向芍药。

芍药见纪水寒看来,竟是把头转向一边,一副不认识纪水寒的模样。

一向敏感多疑的纪水寒暗叫不妙。

牧飞龙咳了一声,喝一口水,才看着纪水寒说道,“字……是檀儿写的。诗,则是学堂里的蒙物《百家诗坛》所载。作者乃前朝诗人赵元孙。”

檀儿,是牧家大公子的儿子,今年方才六岁。而那《百家诗坛》么——武朝风气虽是重武轻文,但也不至于都是文盲。《百家诗坛》里的一百篇诗作,但凡识字的,无一不知。

纪水寒意识到自己丢人丢大了,看牧飞龙一脸笑意,芍药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纪水寒几乎恼羞成怒。呆了片刻,纪水寒忽然灵光一闪,哀怨着叹气,“唉,夫君是否觉得可笑?我也觉得可笑。然而……”

17 佳话

“夫君人品高洁,志向高远,定会认为我刚才阿谀奉承的言语可笑而可耻。”纪水寒眉头微蹙,目视远方,一脸沧桑。“夫君出身高贵,衣食无忧,又岂会明白许多人的苦楚。”说着,纪水寒走到芍药面前,一只手轻轻的托住芍药的脸蛋儿,哀伤道,“可怜的芍药,不哭哈。”

芍药都懵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出了糗,还要拉着我下水?

芍药耷拉着眼睑,看着纪水寒表演。

纪水寒继续说道,“夫君的志向,是驰骋沙场,是扬名天下。而小人物的志向,不过是好好活着,不被欺辱,仅此而已。为了活着,他们谨言慎行,他们谁也不敢得罪,他们会像刚才的我那样,不知廉耻的溜须拍马。可即便如此,也依然做不到。芍药姿色不俗,性子温婉,虽是丫鬟,但却与我情同姐妹。既然陪嫁过来,依照我武朝规矩,早晚也是夫君的妾室。可是……”

牧飞龙拧着眉头,看着泫然欲泣的纪水寒,张了张嘴,却还是忍住了没有打断纪水寒的话。

纪水寒叹气,安慰芍药,“算了,芍药,我可怜的妹妹。正如三公子所言,能被他看上,是你的福气。”

牧飞龙神色一凛,脸若冰霜,哼声问道,“三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纪水寒反问,“即便做了什么,夫君又打算如何处置?是关他三日禁闭?还是赔偿芍药几两银子?我只是对他略施惩戒,却不知他要如何报复我。或偷袭暗算,或栽赃陷害?今日我低三下四溜须拍马,所图者,不过是为我姐妹能苟活于此,不被欺辱。”

言毕,纪水寒对着牧飞龙躬身一礼,之后拉着芍药的手离开。

一直走得远了,纪水寒才呼出一口气,道,“还好我聪明过人。”

转折略显生硬,甚至有些牵强附会……

应该再描述一下小人物为了活着而卑贱的吹捧的无奈。

哀怨的情绪还不够,芍药也没有配合,她若是能跪下求牧飞龙,嚎啕大哭一番,那就更好了。

用词也不够华丽悲怆,或许还应该说一些自己以前的日子有多逍遥,现在过得有多憋屈……

如此强烈的对比,才能有更好的效果嘛。

一旁,芍药斜眼看着一脸“反思”的纪水寒,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胡扯一通?”

“咳,我本来是打算就在这里磨叽一阵,等三儿告了我的状,侯爷来找我麻烦呢。”纪水寒无奈的摊摊手,“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继续待下去,会破坏我打造的良好气氛。”

芍药凝眉看着纪水寒,脸上的厌弃和厌恶丝毫没有掩饰。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冒牌的纪水寒越来越反感了。

活脱脱似个跳梁小丑。

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

可恶而可恨!

“啧啧,芍药,你的手好软啊。”纪水寒道。

芍药一愣,看了一眼还在被纪水寒抓着的手,想到纪水寒原本的身份,脸色微微一红,用力抽回来。

纪水寒嘿嘿的笑着,搓着手,道,“老实交代,在纪府的时候,将军有没有碰过你?”

芍药凝眉,冷声回道,“当然没有。”

“少爷呢?”

“也没有。”对于纪水寒猥琐的心思,芍药厌烦道,“我是伺候夫人的。”

“哈,也是,老纪和小纪就算有想法,也没机会。”纪水寒很开心,色眯眯的看了芍药一眼,“十八岁的小姑娘,平时一个人睡,就没点儿什么特别的想法?”

芍药冷着脸,不吱声了。

“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芍药依旧不说话。

对于这种下流的问题,她不屑于回答。

……

牧三公子竟然没有告自己的黑状,纪水寒很意外,也有些惊喜。

不论如何,日子依旧平平淡淡,闲的浑身都要长毛了。

幸而还有个姐姐,偶尔会想起自己。

坐在马车的锦垫上,纪兰心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纪水寒,“你自幼在山中修行,不懂这世俗规矩,一定要常看我眼色。林氏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女儿,别看眼下那大学士没什么实权,但朝中谣言四起,陛下有意兴文抑武,大学士前途无量……周氏夫家虽不过是个御史,但娘家不好惹,你知道的,周家乃是皇亲……”

听着纪兰心不厌其烦的唠叨,纪水寒心中莫名酸楚。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老娘,似乎也就只有这个纪兰心最是关心自己了——虽然她只是关心真正的纪水寒。

“姐姐放心。”纪水寒笑着应了一句,又道,“那林氏怎么忽然请你过去赏梨花了?”

“呵,姐姐与那林氏关系是极好的,每年此时梨花盛开之际,她都会请我。”纪兰心道,“朝中风云莫测,一切皆有可能。你记住,不论旁人是起是伏,你要捧要踩,都万不可过份。今日你看他风光耀眼,明日就可能身陷牢狱。你捧得太高,或砸到自己。今日你看他郁郁不得志,明日或许一飞冲天。你踩得太狠,徒增仇敌罢了。”

“想来姐姐以前与那林氏交好,不嫌弃她家无权无势,日后……”

“莫说日后,亦莫要依仗旁人提携。”纪兰心道,“你被谁提携了,就等于上了谁的船。万一将来他犯了事,你也要受牵连。”说着,纪兰心笑着拍了拍纪水寒的脑袋,“你啊,记住,不要得罪人,亦不要依附人。”

“没有敌人,那也没有朋友。”纪水寒道,“将来出了事儿,大概也没人会帮你说话吧?”

纪兰心却是摇头。“出事?出事的,都是得罪了人被收拾了。一个老好人,与人利益无争,谁又会来对付你?”

“好吧。”纪水寒不想就这种事跟纪兰心争执,官场么,她是不懂的,所以自然虚心受教。

说话间,到得一府邸后门外。

纪水寒下车,抬头看到门上横匾,“林府”。

尚未进门,便嗅到一阵梨花香。

旁边,停着一辆马车。

看来那周氏,已然到了。

门房躬身见礼,“小姐正在梨园恭候二位贵人。”

进得门里,放眼看去,便是一片雪白,如寒冬盛雪,如腊月飞霜。

沿着小道前行不远,便见一处楼台。楼高五丈,圆顶八角。每处角下,挂着一枚银铃。风过处,香飘四溢,银铃叮当。

顶楼上,两个妙龄女子凭栏而立。一人招了招手,高声喊道,“兰心!”

纪兰心笑了一声,招招手,低声对纪水寒道,“这绿衫女子,就是林氏,林婉儿,文渊阁大学士的幺女,自幼娇生惯养,脾气乖张,但却算是个心善之人。旁边那紫衫妇人,就是周氏。是个刁钻刻薄之人,切勿与其争执。”

两人步梯上楼,还未到顶,那林婉儿就兴冲冲的跑下来迎接。“兰心姐姐,怎么才来?”说着,看向纪水寒,“这位就是令妹了吧?不知芳龄几何,该称呼妹妹还是姐姐。”

纪兰心笑笑,对林婉儿说道,“是了,你们是同岁的。”

林婉儿哈哈一笑,“快请。”

三人上楼,见到那周氏,纪兰心道,“周姐姐倒是来得早啊。”

周氏笑道,“是妹妹来得晚了。”看到纪水寒,周氏又道,“水寒妹妹,真是好久不见了。”

纪水寒不知道“好久”是多久,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啊,姐姐越来越漂亮了。”

周氏苦笑,“哪里比得了妹妹这般真灵的养颜之妙。”

众女落座,有丫鬟奉上茶水点心。

纪水寒双手捧着茶杯,决定做一个乖乖女:少说多听。

“兰心姐姐。”林婉儿道,“每年请你过来赏梨花,不会看腻了吧。”

纪兰心笑道,“岂会。妹妹说笑了,这满京城地方,也唯有妹妹这里有这般景致,许多人想要来看看,尚且不能。得妹妹青睐,每年相邀,姐姐很是荣幸呢。”

“那就好。”林婉儿笑道,“水寒是第一次来,觉得我这梨园景致,如何?”

纪水寒往楼下张望,看着如雪的梨花,笑道,“很好看啊,也很香。”说罢,又继续低头喝茶。

林婉儿心思灵巧,看纪水寒无意跟自己闲聊,便不再纠缠,继续跟纪兰心和周氏聊聊这梨花美景,聊聊如今朝野趣事儿。

过了多时,周氏忽然问及纪水寒,道,“水寒妹妹对那樵夫,知道多少?”

“樵夫?”纪水寒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樵夫?”说着,一脸诧异的看向纪兰心。

纪兰心也是一怔,“妹妹不知?”

纪水寒心说“我该知道吗”?脸上挤出一丝干笑来,不知如何作答。

纪兰心笑道,“这些日子以来,‘砍柴论剑’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妹妹就在侯府,竟是不知,也是……嗐,大概因你整日里醉心修行,故而不知外间事。”

砍柴论剑?

纪水寒呆了一下。

纪兰心笑着解释了一番,纪水寒恍然大悟。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牧三公子闲来无事在山间游玩,偶遇一樵夫。那樵夫无礼,竟要牧三公子帮其砍柴,并且不准使用灵力。牧三公子一向随和可亲,况年少心盛,竟觉有趣,便执斧而上。殊不知一斧下去,竟未断木。樵夫笑言,“提剑伤人者,执斧不断木。何故?”三公子答曰:“无灵。”樵夫摇其首,叹曰:“余亦无灵,执斧断木数十载,斧斧必断。余若有灵,持剑当兵,当胜之。同力而得之异果,成败之因也。砍柴之精妙,乃长久,乃无耗,乃斧斧有功。剑道之精妙,亦然也……”

纪水寒的文化水平不高,理解能力有限,但这并不妨碍她了解这“故事”的大概。事情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说牧三公子在山上遇到了一个隐居的高手,那高手教给了他剑道的精妙之处。接下来,牧三公子研习剑道太过认真,无意中砍死了父亲心爱的千岁寒。

林婉儿笑道,“古有书法大家沉醉书法而以墨当酱,今有牧三公子研习剑道而误伤千岁寒。实乃一段佳话,必然广为流传。”

纪水寒斜了林婉儿一眼,又想到牧三公子因为自己这个“樵夫”,竟然成了认真好学的聪明好孩子……

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啊。

18 死灵

女人之间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哪个勋贵家里出了些花边新闻,也能扯上半个时辰。刚开始的时候,纪水寒还有兴致认真听听,时不时的嗯嗯啊啊的微笑回应着。到得最后,就开始哈欠连连了。

真是扯淡!

李家的猫挠了许家的狗这种破事儿,竟然也能扯这么久。不过转念想想,也并非不可理解。毕竟,在这个没有网络、大家闺秀又不太方便总是逛街的社会,总是很无聊的。太过无聊的时候,八卦,自然就成了茶余饭后最有趣的事情。

眼皮越来越沉,真的有些困了。

不知是春困还是太无聊了,纪水寒感觉如果现在让自己睡觉,自己能睡上一整天。早知道就在家睡大头觉,跑来干什么。不仅无聊,还困得要死。或许在等些日子出来配这些娘们儿八卦比较好。毕竟那个时候,天气热了,不会像现在这样穿那么多衣服。虽然未必看得到什么,但轻纱漫影的装束,总能让人浮想联翩。

“水寒都要睡着了。”林婉儿咯咯一笑。

纪水寒听到自己的名字,精神了一下,苦笑,正待回话,却看到纪兰心无奈的眼神。纪兰心道,“你啊,都已经嫁做人妇,就别再辛苦修行了。定是修炼了一晚的心法。行啦,你且先行回去休息吧。”

纪水寒如蒙大赦,也懒得客气,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见纪兰心等人也跟着起身,纪水寒客气道,“别送了。诸位留步。”

林婉儿笑着开玩笑道,“谁要送你了,你又不是俊雅公子,我们还能恋恋难舍不成?”

周氏道,“看来水寒妹妹真的是睡着了,都没有听到我们刚才的言语。我们去泡温泉,不是要送你。”

纪水寒一愣,“温泉?”下意识里,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个白花花的曼妙之姿和一幅幅不和谐的画面。

纪兰心道,“是啊,就是你小时候姐姐带你去过的那个白云谷的温泉,还记得吧?”说到此,纪兰心忍不住笑着对林婉儿和周氏说道,“水寒不能泡温泉,小时候泡过一次,浑身起了红疹,吓得哭了好几天呢。”

“竟有此事。”林婉儿有些意外。

周氏道,“倒是遗憾了,女子泡泡温泉,可是有诸多好处的。”

纪水寒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吧……这些年在凤凰山上,我的体质已经调理好了,泡温泉,还是无碍的。”

纪兰心笑道,“如此甚好。今日你乏了,且回去,改日姐姐再带你去。”

“啊……泡泡温泉,会睡得更舒服一些。”纪水寒道,“反正闲着也是无事,就陪陪你们好了。”

林婉儿走过来,挽住纪水寒的胳膊,笑道,“到时候我搀着你,免得你睡着了淹到。”

……

白云谷,算得上京畿贵胄们最喜欢游玩的地方。这里不仅景致优雅,更有温泉瀑布、奇珍异兽。女人喜欢来此赏花泡温泉,男人喜欢来此弯弓打猎。因着贵胄常来,普通人家,自是没了这个资格。

“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滚开!”白云谷入口的守卫还算是客气,至少没有将眼前这个不懂规矩的男子乱棍打出去。

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灰布衣服,洗的有些发白,袖口也磨损的厉害,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满身补丁衣服的女子,女子头发蓬乱,脸上也脏兮兮的。听到守卫的呵斥,男子从衣襟中摸索出一些散碎银子,想要塞给那守卫。“军爷,通融一下。我妹妹……”

守卫看了一眼那男子递来的散碎银子,登时怒了,“滚蛋!”一把推开男子,守卫喝道,“再纠缠不休,直接把你剁了喂狗!”

守卫很生气。

真是不懂规矩的贱民。

把老子当成那些下贱的门丁了吗?区区几两银子就想做买路钱?再者,今日里谷中有贵人在泡温泉,不管眼前这乞丐东西给多少银子,也断然不能让他那个脏兮兮的妹妹进白云谷的。万一惊扰了贵人,自己脑袋就要搬家了。

那男子无奈,只能退下。

一直来到那女子身边,带着女子往山下走。一边走,男子一边低声说道,“不太好进啊。”

女子应了一声,道,“听闻这里早先曾有人闯入,惊扰了一位公主,所以周围的守卫森严了许多。”看一眼十步一岗的守卫,女子凝眉道,“想要潜入,也不容易。”

男子沉默片刻,道,“跟我来。”

两人一直在山中走了很远,才来到一处峭壁之下。

仰头看看峭壁,男子叹气道,“太高了。你……有没有把握?”

女子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将头发束起,露出一张虽然脏但却十分精致的脸蛋儿。看看峭壁,绣眉微微蹙起,“高倒是还好,就是太陡。”说着,伸手拍了拍峭壁上的岩石,“试试看吧,你在下面守着,万一我掉下来,你及时出手。”

男子犹豫片刻,叮嘱道,“小心一些。若是得了机会,万不可犹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必须尽快杀了纪水寒。”

女子答应一声,叹气道,“上次你太鲁莽了,打草惊蛇,怕是不好下手。”

“是,我的错。”男子有些惭愧。

女子没有再说什么,双手下垂,袖口里,倏地钻出来两把短刀。提一口气,女子纵身一跃,身子腾起,双手中的短刀,犹如利爪,插进了峭壁的岩石之上。利用两把短刀,女子的身子不断的往上攀爬……

……

人生不仅充满了意外,也充满了惊喜。

纪水寒的脑子里有些发懵,过渡的兴奋,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了许多。

眼花缭乱的视觉享受,怎么看也看不够。各种毫无下限的臆想不断的冲击着脑海,呼吸都粗重起来。

“还说无碍呢。”细心的纪兰心,游过来,轻轻的搂住了纪水寒的肩膀,“别紧张,放松一些。”

紧张?我只是太激动了好不好!

纪水寒想要冷静一下,却根本做不到。莫名有些手足无措,心里憋了一团火,却又无处发泄。躁动不安的情绪,让她感觉这热气腾腾的温泉有些压抑。

林婉儿在池子对面,隔着雾气,看到瞪着眼睛盯着自己胸口的纪水寒,却并不认为纪水寒是在用眼睛占自己的便宜,只道是纪水寒紧张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咯咯的笑了一声,林婉儿道,“又没有起红疹,你竟也如此紧张?”

周氏仰靠着池边,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水寒修行多年,应是真的不会再起红疹,不过这心理上么,大概还是有些惧怕温泉的。”说着,周氏站起身来,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把,又扭了一下,看看自己身后,道,“这温泉之地,倒真是有润肤养颜之功效。身上竟是滑了许多,发得一身汗,通体畅快。”

林婉儿笑道,“岂止润肤养颜,更能愈白芨百疾哦。”

纪水寒朝着周氏看去,呼吸愈发不畅。

这周氏虽已嫁做人妇,但不过二十余岁,又尚未产子,身材自不必说。周氏母亲年轻时候,曾被一位诗人赋诗赞誉:风华绝代第一人。她的女儿,姿色亦是倾国倾城。雾气朦胧间,这姿容更是如梦似幻般迷人。

纪水寒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

纪兰心有些心疼,看着呼呼喘气的纪水寒,赶紧伸手帮纪水寒顺气,“你这……赶紧出来,莫要出了什么事。”说着,就要搀着纪水寒出去。

纪水寒当然不舍得出去,正待说话,忽觉脑子里翁的一下,竟是有些眩晕。

这……

纪水寒心下震惊。

又不是没经过风月的雏儿,怎就有如此夸张的反应?

这太不正常了吧?

越是担心,反而越是眩晕。

纪水寒身子一软,整个人就没了知觉。

……

津口。

紧邻京师重地的临海口岸。

一艘渡船缓缓靠岸。

一对衣衫褴褛的中年夫妻,从船上下来。

男子道,“想来纪效忠断不会想到,我们会去而复返。”

女子点头,愁眉不展。

男子看了女子一眼,劝慰道,“莫要担心,那孩子看起来很是聪慧,当不会有事。”

女子苦叹摇头,“纵是聪慧,又岂知灵术禁忌。万一犯了忌讳,怕是悔之晚矣。”

巫灵之术,皆有禁忌。

相传,灵术,源自于修真时代的“阵道”。只是,阵法之道源远流长,传至五灵时代,许多关键,早已失传。现行灵术,都不够完善,有着太多缺陷和弊端,即所谓“灵术禁忌”。

男子沉默片刻,道,“我们即刻去侯府,将那孩子带走,之后我们一家人远离这纷扰尘世。”

女子道,“走吧,尽快。”刚走了两步,女子忽然一惊,停下了脚步。

男子不解,看向女子,见女子神情凝重,便顺着女子的视线看去,脸色也是一变。

“死灵?”男子惊得低声喊了一下。

能凭借神识来察觉到别的灵修——这是巫灵所独有的本事。

女子应了一声,看着不远处那个不断的从一艘货船上扛下来一包包货物的苦力,又转了视线,看向渡口外正被人叫骂驱赶的一个老乞丐,神色愈发凝重。

男子环顾四周,低声道,“这么多死灵突然出现……莫非……跟灵戒有关?”

女子沉吟片刻,道,“走,先找那孩子,然后再来看看这帮死灵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跟上女子的脚步,边走边道,“自从冥界之国被灭,死灵应该从未跨出过亡者之墙吧?”

女子道,“或许持有灵戒的异灵,就在这京畿之地。死灵……是来寻找冥王的。”

男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勤苦扛包的苦力,那被人唾了一脸唾沫的老乞丐,不禁叹气。“异灵不是第一次出现,甚至不是第一次被他们找到,可却是一次次的功败垂成,死灵……还不死心吗?”

19 冥王

眩晕,迷茫。

天地仿佛都在旋转,如同躺在一团棉花之上。

“水寒!水寒!”是纪兰心急切的声音。

纪水寒听得到,但想要做出反应,身体却又好似不受控制。

“贵人似乎……似乎并无大碍,只是过于劳累。”一个女医官放开纪水寒的脉门,“好好休息一下就是了。”

纪兰心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看看林婉儿和周氏,道,“我这个妹妹,性子一向是不服输的。这次泡温泉,大概亦是想要克服心中魔障,这才执意要来。未成想……”

林婉儿道,“兰心姐姐莫要过于担忧了,医官既然说了无碍,咱们且在外面等等,容水寒休息一下吧。”

纪水寒道,“实在是对不住,扰了二位兴致。”

“妹妹说哪里话。”周氏道,“我看你也不放心,且在此守候,我们去山中转转,就不打扰了。”

纪兰心躬身一礼。

林婉儿和周氏对视一眼,便留下纪兰心离开。

走出房间,离得远了一些,周氏才道,“听闻水寒的夫君牧飞龙已然成了废人,不知真假。”

林婉儿叹道,“周姐姐明知故问了,那牧飞龙中了寒冰魄,虽有凤凰山鹤先生赶来施救,但还是晚了一步。极寒入体,很难痊愈了。”

周氏摇头,“可怜水寒这般人物,放弃修真大道,最终竟是嫁做了废人。一生尽误了。”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走廊拐角处,一侍女打扮的女子悄然转身,看了看两人背影,转身前行。一直来到纪水寒休息的房间门外,女子探头看了看,便毫不迟疑的悄然靠近,抬手斩在了背对着她的纪兰心的后颈上。

纪兰心的身子软下来,昏倒在地上。

女子走到纪水寒身边,捏住她的脉门,探查了一下,一缕灵力,缓缓灌入。

纪水寒悠悠醒来,嘤咛一声,拍了一下额头,睁开眼,抱怨了一句,“头晕。”说着,睁开眼,看到女子,微微一愣,问道,“我昏倒了多久啊?”她以为这女子不过一普通侍女。

女子未答,却是后退一步,竟是跪倒在地,声音不高,却极为肃穆的说道,“属下参见冥王。”

纪水寒心里一个激灵,坐起来,一眼便看到了昏倒的纪兰心。不由失声道,“姐姐……”

“她没事儿,只是昏了过去。”女子依旧跪着。

纪水寒又看向那女子,眉头紧蹙,“冥王?你确定?”

女子抬头,看着纪水寒,道,“冥王四转而生,属下不会看错。”

……

白云谷,峭壁之地。

男子一直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从峭壁之上借助着短刀缓缓落下。

待到那女子落地,男子急切的问道,“如何了?”

女子微微一笑,“成了,纪水寒已经死了。”

男子脸上逐渐露出笑容,“好!好!我们走,回冥界,速速报予冥后知道。”

女子却并未动弹,只是看着男子,一脸茫然。

男子凝眉,“怎么?”

女子苦笑,“我……做的对吗?杀了冥王转世,真的是对的吗?”

男子看着女子,叹气道,“三次了,冥王转世,不仅没能带领死灵踏上修真大道,反而一次次的带给了死灵惨痛的灾难。还不够吗?我们已经不需要冥王了!”

女子微微闭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似浑身无力,摇摇头,看着眼前的男子,道,“哥,你走吧。”

男子有些意外,“你不打算回去了?”

“不了。”女子悠悠然道,“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

出了温泉所在,进得更衣室,纪水寒看到了跟其她几个丫鬟一起一直守在这里的芍药。进入隔间,芍药帮着纪水寒换衣服。“听说小姐在里面昏倒了?”

“啊……”

“莫不是因为太过激动?”

纪水寒道,“还是你最了解我。”

芍药哼了一声,想到这个卑贱杂役竟然跟大小姐共浴,再看纪水寒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芍药心里有气,帮纪水寒束腰带的时候,狠狠的勒了一下。

纪水寒吸了一口气,道,“你不是吃醋了吧?”

芍药不理她。

纪水寒笑笑,看着芍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表现,等将来本小姐飞黄腾达了,有你的好处。”

做了冥王,算是飞黄腾达吗?

冥王啊,一听这名字,就感觉很霸气。一副天主苍茫、我主沉浮的架势。

想到自己跟那女子的约定,纪水寒收敛了笑容,多疑的性子又开始作怪——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女子,真的值得信任吗?

走出更衣室,又跟林婉儿和周氏寒暄几句,纪水寒乘坐纪兰心的马车回府。

侯府门前车马停,纪水寒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正要进门,却忽的一怔。侯府对面的一堵墙壁上,小孩子涂鸦似的,画着一个太极图。

纪水寒心中一动,忍不住笑了。

芍药瞄了纪水寒一眼,又顺着纪水寒的视线看向那太极图,脸上显出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纪水寒笑着回了一句,又回头,对纪兰心道,“姐姐,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好好休息,不要再熬夜修行了。”纪兰心叮嘱道。

“是了。改日妹妹去姐姐府中看你。”

“甚好。”

回到兰亭苑中,想到那墙壁上的太极图,纪水寒脸上笑意浓浓,整个人都感觉异常舒畅。仿佛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块大石头突然就没了。

太极图……

那是自己儿时在地上涂鸦的图案,当初老娘还好奇的问自己这画的是什么。

太极图出现在侯府门口,说明老娘已经从将军府逃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病怏怏的老娘,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但都不重要。

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受制于纪效忠了。或者,自己也没必要再在这侯府里做什么少奶奶了?老娘既然跑出来了,又该怎么跟她联系呢?

也没个手机、微信什么的……

转眼又看到芍药,上下打量一番,纪水寒道,“芍药,下次小姐我带你进温泉里享受一下吧。”

芍药自然明白纪水寒的猥琐心思,瞪了纪水寒一眼,道,“温泉是贵人们享受的地方,我这卑贱身子,是不能进去的。”

“啧啧,这万恶的阶级社会。唉……”纪水寒把腿翘在桌子上,“来,给本小姐捏捏腿。”

芍药看了一眼纪水寒的腿,手指活动了一下,“好啊。”

注意到芍药眼神中的寒意,纪水寒忙把腿收回来,“算了算了,唉……本小姐累了,去休息一下。”

芍药很遗憾。

不能给小姐捏腿,真的很遗憾。

一脸恨意的哼了一声,看着哼着小曲儿回房间的纪水寒,芍药心里更恨。

实在是看不得纪水寒得意洋洋的模样。

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外面晴朗的天,心中多了一份惆怅。

真正的小姐,现在在哪呢?

海阔天空,小姐是自由自在的。

或许已经跟那鹤先生双宿双飞,恰似神仙眷侣。

从很小的时候,芍药就很羡慕小姐。

她总是那样自由自在,从来不受这世间规矩的束缚。她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哪怕是成亲这种大事,也是说跑就跑了,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哪像自己……

像是个笼中的鸟儿。

即便没了笼子,自己也已经没有飞翔天际的勇气了。

小姐……

你,还好吗?

芍药自幼就明白自己的心思,自幼就很羡慕小姐,很崇拜她。

她总是那样笑意盈盈,总是那样温婉知性又不失活泼,总是……

“嗯……”

房间里,忽然传来异样的声音。

芍药微微一怔。

脸上的神往,顿时变成了厌恶。

这个卑贱的杂役,又怎么了?

听起来,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芍药不想动弹,可又不得不起身。

不耐烦的推开房门,看着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的纪水寒,没好气的问道,“又怎么了?”

“啊?”纪水寒吃了一惊,看向芍药,“没……没什么。”说罢,直接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芍药耷拉着眼皮,恶狠狠的瞪了纪水寒一眼。

这个卑贱、无耻、贪婪、恶毒……的杂役!

有什么资格来冒充小姐呢?!

砰地一声关上门,芍药继续坐下来发呆。

不消多时,房间里又传来古怪的声音。

芍药心里厌烦,好奇。

这杂役!

搞什么呢?!

不想搭理她,却又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

将军说了,这个杂役还有利用的价值,不能死。

没办法,万一这杂役真的死了,自己也没办法跟将军交代。

再次起身,再次推开门,芍药怒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你别管我了!”纪水寒躲在被窝里,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

芍药真的生气了。

这混蛋!

愤怒的走过去,一把掀开了纪水寒身上的被子。

……

津口码头。

一个挑着担子叫卖的脚夫,走到一个老乞丐身边,放下担子,蹲下来,点上烟锅子,抽一口,低声说道,“已经约好,三日后相见。”

老乞丐仿佛睡着了似的,不停的栽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为什么要三日后?”

“她说她考虑一下。第四次了,她还是多疑的性子,可以理解。”

“也是。”老乞丐回了一句。

脚夫道,“这一次……会成功吗?”

老乞丐沉默着,没有回答脚夫的问题。

20 闲人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纪水寒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那个突然出现并且称呼自己为“冥王”的女子,并未去约定的地方见面。

老娘已经脱离了纪效忠的魔掌,不用再担心纪效忠的威胁。小日子过得虽然无聊,但吃喝不愁,又无忧无虑。好歹也是侯府少奶奶,在家没什么地位,出门也是倍儿有面子。

挺好,何必再自找麻烦?

冥王?听起来很嚣张,可问题是……如果那女子不是在扯淡,那自己的前三次转世,都是惨淡收场。

人啊,总是要吸取教训的。

活着不好吗?

还是不要没事儿找事儿了。

每日里睡到日上三竿,除了吃饱等饿,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闲极无聊的时候,偶尔还能看看书,浇浇花,耍耍剑,装一装高雅人士。

人生啊,何所求!

“芍药啊。”纪水寒拿着芍药的剑,做了个吐纳的模样,“我这套《太极剑法》,你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怎么样?学会了吗?”

芍药把视线转向一旁,不想理会她。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你可知其意?”纪水寒一脸高深莫测的问道。

芍药是真不想理她,可这个卑贱的杂役现在是自己的“小姐”,一直不搭理她,万一隔墙有耳,被人察觉到什么,亦为不妥。芍药无奈,道,“请小姐指教。”

“哈哈,这太极生两仪啊,意思就是……”纪水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咳!

什么意思来着?

我哪知道啊!

“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么高深的学问,你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奴婢,大概是体会不了的。”

“小姐说的是。”芍药忍着恶心敷衍了一句。

把玩着芍药的剑,纪水寒道,“打造一把你这样的剑,需要多少银子?”

“五十两。”

“这么贵?”纪水寒嘴角一抽。

一个月十两份银,一个子儿不花,也需要攒五个月。

纪水寒又开始狠起牧三儿来,若不是他,自己每个月就能领五十两份银了。原本要戏弄他一下,没成想还让他领悟了什么狗屁的“砍柴论剑”,成了“聪明孩子”。

“说起来,最近牧三儿在干嘛?”纪水寒问。

“听说常去柴房砍柴。”芍药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欸?”纪水寒呆了呆,“你说,我传授了牧三儿练剑的奥秘,他是不是该有所表示才好?比如送我千儿八百两银子什么的?”

芍药冷着脸道,“你是打算去讨好处吗?”

纪水寒略一沉吟,摇头道,“算了。走,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牧三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纪水寒觉得还是不要为了点儿钱财去招惹他比较好。他不来找自己麻烦,就万幸吧。

一直来到书房,纪水寒先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被自己打碎了又拼凑在一起的花瓶,见它依旧安然无恙,这才安了心。站在书架前,瞅了一会儿,从上面抽下来一本《高祖征西》和一本《冥界》来。

既然自己有可能是死灵之主,那自然要多少了解一下关于死灵的历史才好。

把书抱回去,仔细研究半天,时不时的再跟芍药请教一下一些生涩难懂的词汇的意思之后,纪水寒对于那个所谓的“冥王”,算是彻底失去了兴趣。

所谓冥王和他的部下,不过是一群四处流亡,日子过得还不如乞丐却自认为信仰坚定的蠢货而已。

早在武朝建立之前,冥界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曾经一度统一亡墙西域。眼看着有挥兵东进之势,却不料后院失火。冥王的妻子——冥后起兵造反,西域大乱。接下来,冥王不敌冥后,被重创,不得已离开灵世界,遁走异界。

冥界的内讧,导致实力大减,无力东进。武太祖趁势崛起,真灵武朝建国。武高祖时期,更是御驾亲征,深入亡者之墙百余里。自此之后,整个冥界,名存实亡。

不过,一帮冥王的死忠义士,却是不甘失败。在躲避冥后追杀的凄惨生活下,还一次次的试图扶持从异界归来的冥王东山再起。

可惜却是屡战屡败。

连续三次,异灵无一不是凄惨而死。

掉毛的凤凰不如鸡——那个落魄不堪的冥王,不干也罢。

不过……

纪水寒心思转了转,又忽然后悔起来。

纪水寒啊纪水寒,你是不是傻!

就算不干冥王,那也可以利用一下那帮狂热信徒嘛!

让他们告诉自己该怎么修行也好嘛!

话说回来,作为冥王转世,为啥自己连个金手指都没有?灵戒呢?跑哪去了?不会是搞错了吧?

嘶……

应该不会。

那个死灵女子,可是认定了自己就是冥王。

这么自信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会搞错。

……

忠义侯府之外。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对乞丐夫妇,蹲在角落里,面前放着的破瓷碗里,被人丢了几个铜板。

“灵戒现世,死灵聚集京畿。”男子沉吟着,良久,看向女子,“每一次异灵转世,死灵好像总是可以找到他。我在想,死灵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可以找到异灵?”

女子点头道,“应该是的。”

男子略一思索,道,“说起来,那孩子,是你捡来的……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是……”

女子斜了男子一眼,道,“不会的。”

“你肯定?”

“二十年前,灵戒就已经现世。所以,异灵最少该有二十岁,只能更大,不会更小。那孩子,是我十六年前捡来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婴儿。如今满打满算不过十六岁,绝不会是异灵。”女子看了看不远处的侯府大门,道,“别胡思乱想了,赶紧想办法把那孩子救回来吧。变身术的问题太多,必须尽快帮他解除灵术。若是迟了,麻烦就大了。”

男子凝眉道,“侯府守卫森严,前些时候又被袭击了两次,这个时候想混进去,可不容易。”说到此,男子还是有些不解,道,“可若是不是那孩子……你看。”他偷偷的使了个眼色,“看到没?”

女子应了一声。

整条街上,出现了很多死灵。

隔了两家店铺距离的路边那个老乞丐,就是个死灵。而距离他不远地方,那个一脸白须,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算命先生,也是个死灵。

挑着两担子杂货在嚷嚷着叫卖的中年男子,亦是个死灵。

“即便那孩子不是异灵,异灵一定也就在附近,不然,死灵怎么可能会聚集于此?他们一定是已经发现了异灵的踪迹。”

女子沉吟片刻,道,“走,四处看看。”

两人端起破碗,相互搀扶着,顺着街道缓缓而行。

一直围着侯府转了一个多时辰,两人下了定论:死灵虽然分散四处,但他们的中心,确实是侯府无疑!

……

侯府。

花园,凉亭之中。

两个男子,正面对面坐着。

牧大公子收执白子,看着面前的棋盘,久久无法落子。

“牧兄,你输了。”儒雅公子笑着,端起茶杯,喝一口,起身,四下里看看,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假山之上。假山上,刻着两个字:忠义。

这两个字,是当今圣上御笔亲题。

“圣上自然自会拿亲近的臣子开刀,为的是更好的削减其他勋贵。”儒雅公子道,“以弟之浅见,忠义侯不仅不需伤怀,反而该高兴才是。”

牧大公子应了一声,终于将手中白子丢下。

确实,自己输了。

转脸看看那儒雅公子的侧脸,夕阳的余晖,落在儒雅公子的脸上,平添一份柔和之美。忽然想起之前周四公子对儒雅公子的评价,牧大公子忍不住笑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哈哈,周兄的诗句,倒是很不错啊。”

那儒雅公子闻言,不禁苦笑,“牧兄也开起我的玩笑了?”

“哈哈,只是忽然想起。”牧大公子起身,与儒雅公子一起,看着那假山、夕阳,道,“贤弟今年已满二十了吧?”

儒雅公子点头,有些唏嘘,道,“是啊,刚好二十。”

“倒是该娶亲了。”牧大公子笑道。

儒雅公子笑了笑,“是该了,可惜这事儿啊,我做不得主。你知道的,我是没有资格选自己喜欢的女子的”

牧大公子微微凝眉,叹气道,“你我都是一样的,若非我父亲执意,我又岂会娶那妇人。”想起那个女子,牧大公子的心情有些低落。

那就是一个泼妇,空有一番美丽容颜,却是尖酸刻薄至极。

儒雅公子安慰道,“纵是不喜,却已然娶了。总该尽一下丈夫之责。过于冷落了,总是不太好。”

牧大公子哼了一声,道,“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来来来,再陪愚兄下一局。”

儒雅公子笑着重新坐下,各自收子。“说起来,上次牧二哥成亲,弟有事在身,未能观礼。不知牧二哥会不会见怪。”

牧大公子笑道,“二弟可不会在意这种事。”

“也是。”儒雅公子笑着,“听闻那纪府二小姐,姿色不俗,又聪慧过人,修为不弱,性子也是温婉。想来比那平阳郡主,要强得多,牧二哥应该也会满意吧。”

牧大公子道,“还行吧,我只是在二弟亲事当天见过一次。姿色确实不俗,至于修为,我就不知了。”说着,牧大公子又苦笑一声,继续道,“我那个二弟,是个执拗性子。怕是要冷落了那纪家二小姐。”

“性子是执拗了一些,但为人还是极好的。”儒雅公子道。

“确实,比老三强多了。”说起老三,牧大公子忍不住笑了,“砍柴论剑……好吧,郑丛云认可的观点,应该是不会错的。不过……这每日里砍柴,真的能领悟什么?若真如此,那山中樵夫,哪一个都是世外高人咯。”

儒雅公子哈哈一笑,道,“或真有樵夫高人,世间高手,多喜隐遁于世……”

牧大公子摇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这事儿吧……唉,那所谓樵夫,其实……”

儒雅公子脸上带着笑,“牧兄若是为难,可不必言之。”

牧大公子忍着笑,“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我听说,那所谓樵夫,不是别人。而是……而是纪府二小姐,如今的侯府少奶奶——纪水寒。”

儒雅公子微微一怔,道,“牧兄从何得知?”

“没有不透风的墙。常跟着我三弟的那个小厮……是个嘴上没门儿的。当日老三想要欺辱纪水寒的贴身侍女芍药,却被纪水寒撞了个正着……”

……

兰亭苑,闲人居。

纪水寒看书看得累了,正在跳广场舞活动筋骨。

可惜差点儿乡村重金属音乐,跳起来没什么感觉。

芍药在一旁冷着脸看着耍猴儿似的纪水寒,撇撇嘴,再看看简陋小院,想起了纪水寒发神经似的刚刚给这个破院子取的名字。

闲人居?

好吧。

虽然别扭了点儿,但是……

管她呢!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看看天色不在,芍药实在是看不下去纪水寒的丑态了。忍不住上前,道,“小姐,时候不早,该用膳了。”

“啊!终于该吃饭了,好好。”纪水寒很开心。

太闲了,除了吃饭也没什么事儿。所以,能有点儿事儿干——哪怕只是吃饭,感觉也挺好。

“听张顺说,今晚悦心楼请了一帮子杂耍。赶紧吃了饭去看吧。”纪水寒道,“好多天不出门,快憋坏了。说起来,悦心楼的消费水平不高吧?”

芍药凝眉。

“一盘花生米什么的,要不了几个铜板儿吧?”纪水寒问。

芍药冷着脸答道,“小姐还是吃得起的。”

“那就好,那就好。”

21 和妃

从悦心楼出来的时候,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影了。

纪水寒打着哈欠,跟芍药嘀咕着,“还说什么专业杂耍,依我看,都是业余水准。”

芍药不吱声。

纪水寒无趣,又道,“穿那么多衣服,明显不专业。专业杂耍,应该找些漂亮女孩儿,能穿的越少越好。”

芍药依然不吱声。

纪水寒有些悻悻然,走到马车边。

芍药掀开门脸,纪水寒钻进马车里。刚一进去,嘴巴就被人捂上了。

纪水寒惊了一下,下意识的直接挥拳,砸在了马车的车框上。紧接着,脑子里懵了一下,不省人事。

芍药一愣,察觉到不对,正要出手,脖颈处就是一麻。

……

京畿野外。

清冷的月色下,纪水寒悠悠醒来。

睁开眼,纪水寒看到面前正站着一大帮人。放眼看去,组组二十余人。这些人中,大多年迈不堪,而且衣衫褴褛,看起来跟丐帮似的。

倒是有个熟人——那个在温泉里跟自己见过一面的死灵。她也是这帮人中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之一。

见纪水寒醒来,这些人忽然单膝跪地,齐声道,“我等参见冥王。”

纪水寒激灵了一下,看看面前跪倒一片的人群,一时间有些错愕。

这……

确定是参见冥王,而不是参见丐帮帮主?

自己好像坐在一张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破椅子上,芍药也不见了,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四周一片荒凉,像是京畿附近的田野。

“冥王在上。”一个白发老者抬头看着纪水寒,“臣王不度,现任冥王驾前三军都督。”

“啊……”纪水寒张了张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一句“爱卿平身”什么的。

“我等苦守二十余载,终于又等得冥王临世,我等甚幸,冥界甚幸。”王不度说着,竟是哽咽起来,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老朽还以为,再也……再也……冥王知遇之恩,老朽无以为报,唯有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纪水寒苦着一张脸,看着这个热烈盈眶的看起来像个乞丐的“三军都督”,心情复杂,一时无言以对。

“呃……那个……王……王不度啊。”

“臣在!”王不度忽然正色,回答的铿锵有力。

“呵呵……你们……你们不会是搞错了吧?”纪水寒道,“我真的是冥王?”

王不度断言道,“绝对无错,冥王身上的灵戒气息,不会有错。”

“灵戒啊……”纪水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没有灵戒啊。”

王不度哀叹一声,又一次更加恭敬的低下头,“冥王一向谨慎,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信任我等,也属正常。”显然,他并不相信纪水寒手中没有灵戒。“等冥王记忆觉醒,自然会知道我等之忠心耿耿。”

“那……那要怎么样才能恢复记忆?”

“戴上灵戒。”王不度答道。

“这个……这个……我真……咳,我真没有。”

众人不答,更加恭敬的行礼。

纪水寒犹豫了一下,又道,“那……我即是冥王,应该会很厉害吧?”

王不度一旁,一名衣着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中年美妇笑道,“冥王的实力,岂止是‘很厉害’。普天之下,配做冥王对手之人,屈指可数。”

纪水寒闻言,看向美妇,不由的心中一动。

这美妇,看起来虽然有四十余岁年纪,但却依然极为貌美。说话声音婉转,亦是动听。身上的破旧衣服,不仅没有减分,反而更添一分朴素自然之美。“这样啊……那我该怎么开始修炼呢?”

“灵戒。”那美妇又道,“戴上灵戒,记忆觉醒,自然知道该如何修炼了。”

可老子真的没有灵戒啊!

纪水寒心里嘀咕了一句。

王不度又道,“此地是真武京畿之地,我等还是不要在此聚集太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王上,且随我等离开吧。”

离开?

再瞅瞅这帮乞儿似的家伙,纪水寒嘴角抽搐,“那个……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办。暂时不能离开。”

王不度一愣,跟那美妇对视一眼。

美妇道,“既如此,那我等就暂时继续潜伏于此,静待冥王吩咐就是。侯府东侧街口那家和记豆腐店,是臣妾开的,冥王若有吩咐,可随时知会。”

臣妾?自称臣妾的意思是……

臣子的妻子,也会自称臣妾吗?

看看年纪大把的王不度,纪水寒暗暗撇嘴。

这美妇,莫不是这老家伙的女人?

老牛吃嫩草!

这个糟老头子,不是个好人啊。

暗骂了一句,纪水寒点点头,道,“也好。”再看依旧跪着的众人,道,“都……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谢冥王。”众人道谢,起身。

王不度又道,“时候不早,如今侯府上下还在苦苦寻觅冥王,冥王也该回去了。”说着,看向那年轻女子,“凉儿姑娘,烦请送冥王归家。”

那年轻女子应了一声。

王不度转身看向众人,挥挥手。众人便迅速散开,消失在夜色中。王不度又对着纪水寒躬身一礼,拿起自己要饭的木棍和破碗,匆匆离开。

凉儿道,“王上,请。”

纪水寒嘴角一抽,从那破椅子上起身,循着路径前行。边走边道,“你叫凉儿啊?”

“是。”

“我那个侍女,不会被你们杀了吧?”

“没有。”

……

荒野上。

王不度走出不远,便遇到了等在前面的美妇。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叹气。

王不度道,“冥王……太过谨慎,到底还是不信任我等。”

“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谨慎一些,总是不会错的。毕竟,之前的三次转世,总有同为死灵之人,为了灵戒而背叛冥王。”

王不度点点头,又沉吟片刻,道,“此番……此番转世,冥王成了女儿身……何故?”

“冥王行事,向来剑走偏锋。转世成女儿身,自然不会没有原因,或许又领悟了什么修行之法吧。”美妇眉头微蹙,眉眼间有些惆怅之色。

王不度看看美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和妃可有计较?”

“妾身能有什么计较。”那和妃苦笑,摇头,“第一次,冥后背叛冥王,冥王不得不遁走异界。第二次,冥王转世,又做了桃花夫人裙下亡魂。第三次,西江绣女因爱成恨,临阵倒戈。第四次,硕妃私通权臣马九坡……如今,冥王再度转世,不杀妾身,已经是要千恩万谢了。”

王不度唏嘘道,“或是四度失望,冥王才选择做了女子?”

和妃叹一口气,抬头看天,道,“王都督,我等,还有望复国,有望修成大道吗?”

王不度背负着手,一直佝偻的腰身,挺直了。“有!冥王依旧在!”

“是啊……”和妃一脸憧憬,看着月色,幽幽道,“冥王还在,希望还在。”

……

京畿,内城。

纪水寒一脸惊异,“那美妇……咳咳,和妃?我的妃子?”

“是的。”凉儿道,“大概三十年前,王上于双子峰临幸一对孪生姐妹,纳之为妃,封和、硕。后硕妃私通权臣马九坡,被废。”

纪水寒嘴角抽动了一下,想到跟和妃跪在一起的王不度,眼珠转了转,道,“那和妃……三十年活寡……不会跟什么人……呵呵,你懂吧?”

凉儿一愣,竟是跪倒,“王上多虑,和妃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王都督更是……”

“哈哈,我开玩笑呢。”纪水寒扶起凉儿,“别这么认真。”

凉儿神色紧张,一脸恭敬。

她可不认为“多疑成性”的冥王是在开玩笑。

说不得,回去之后,得好好提醒一下王都督跟和妃才好。

又行了一段,前面马蹄声响,凉儿道,“或是府中家将寻来,属下不便在此,先行告退。”

“嗯嗯,你去吧。”

凉儿这边刚走,一队马上悍卒,便从街道一端驰来。

一众悍卒之中,芍药的身影,异常醒目。

到得纪水寒面前,芍药跃下马来,“小姐!”

芍药身后,是金柱子和孟有福二人。

“少奶奶。”金柱子也翻身下马,抱拳道,“可是吓死我等了。少奶奶无碍吧?”

“哈哈,没事儿没事儿。”纪水寒笑道,“就是遇到了一些故人,见个面,聊上几句。”纪水寒打着哈哈,又道,“那些朋友行事比较诡异,倒是让大家担心了。”

芍药凝眉,问道,“什么朋友?竟用绑架的手段?”

纪水寒知道芍药不信,或许金柱子等人也是不信的。“绑架?笑话。小姐我虽然算不得一流高手,但若要绑架我,也不容易。我知是那朋友,故而没有反抗罢了。行了,回吧。小姐我也乏了,要休息一下。”

芍药依旧一脸狐疑。

真是的。

信你才怪!

你一个杂役,能有这种可以无声无息的偷袭得了我的高手朋友?

不过,眼下有旁人在,芍药也不便继续追问,只得暂时作罢。

至于金柱子、孟有福等人,自也不信纪水寒的胡扯。不过,主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下人质疑?

“既然少奶奶无事,那就再好不过了。”金柱子道,“少侯爷很是担心,怕少奶奶出了什么事情呢。”

纪水寒暗暗撇嘴,心说那牧飞龙大概巴不得自己死了算了,那样也好不耽误他跟平阳郡主苟且。

22 和记

忠义侯府的少奶奶、平南将军府二小姐被绑架,自然是引得京畿轰动。

折腾了半夜,纪水寒平安归来,不仅仅是忠义侯和平南将军,就连京畿府尹、巡夜武侯,都是大松一口气。要知道,上次忠义侯府遭遇歹人袭击,当值武侯,直接就掉了脑袋的。

“在凤凰山修行多年,认识个行事风格古怪的朋友,很正常。”纪水寒用这一套说辞,打发了前来探望的牧建功和纪效忠,至于他们信不信,纪水寒也不在乎。

“什么朋友,竟是如此行事。”纪兰心很不满,“你现在是侯府少奶奶,切莫再跟那些江湖闲人搅合了。”

“是了,姐姐好意提醒,妹妹记下了。”纪水寒拽着纪兰心的胳膊,笑了一声,道,“今日天色已晚,姐姐就别回去了,留下来陪陪我吧。”

纪兰心看着纪水寒,溺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吧,你我姐妹,倒是很久没有好好谈心了。”

芍药冷冷的斜了纪水寒一眼,对纪兰心道,“大小姐,将军临走前交代,要您立刻回府中一趟。”

纪兰心一愣,看了看芍药,问道,“爹爹可说是何事了?”

“没有。”

纪兰心略一迟疑,有些遗憾的看向纪水寒,“没办法,姐姐得走了。”

纪水寒恨恨的瞪了芍药一眼,送走了纪兰心之后,回到“闲人居”,质问芍药,“老纪真的说要姐姐回府了?”

“是。”

“真的假的?”

芍药盯着纪水寒的眼睛,道,“真真假假,这事儿说不清。”

纪水寒心中一动,知道芍药意有所指,嘿嘿一笑,道,“困了困了,睡觉。”

……

翌日,清晨。

纪水寒难得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就拖着芍药上街闲逛。

其实晚上她就没有休息好。

脑海中,总是浮现那和妃的脸蛋儿来。

年纪是大了点儿,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暴露了年龄,看起来有四十来岁模样。但皮肤依然紧致白皙,五官精雕细琢,特别是那两片红唇,水润光滑,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而且虽然穿着朴素,但言谈举止,都带着一分雍容华贵的气度。

“客观,您的豆腐。拿好,慢走。”和妃双手拖着一张黄纸,纸上放着一块豆腐,将豆腐递给了一个顾客,之后注意到纪水寒盯着自己发呆,脸色不由的红了。“这位小姐,您是要买豆腐吗?”

纪水寒回过神,看着和妃微红的脸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份少女般的羞涩,实在是让人动情。

“咳咳……你这豆腐……好吃吗?”纪水寒笑着问。

和妃道,“还行吧。回头客倒是不少。”

“嗯,又白又嫩,看着就流口水了。”纪水寒伸出玉指,点着面前的豆腐,眼睛却在盯着和妃的脸颊。

和妃脸色更红,想想这个“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的,是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和妃会有一些幸福感。可再看看眼前这个水灵的小丫头,又感觉颇为好笑。

那个男人——纵然还没有恢复记忆,纵然是个女儿身,那贪图美色的臭毛病,还是没有改变。

“小姐若是想吃,可以买点儿,一个铜板,就能买不少了。”和妃说道。

纪水寒嘿嘿的笑,“不敢吃,怕吃上瘾了。若是每天都想着吃你的豆腐,那可如何是好。”

和妃笑道,“那就常来光顾好了,总不至于吃穷了您。”

一旁,芍药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堂堂平南将军府的二小姐,忠义侯府的少奶奶,凤凰山的高足——这个卑贱的杂役,借着小姐的身份,在这里调戏一个中年妇人!当真可恶!可耻!可恨!

她这显然是要把小姐的名声给糟蹋了啊!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容忍!

芍药冷声道,“小姐,我们该走了。”

纪水寒闻言,随意的回了一句,“急什么。”又对和妃道,“你一个人开这家店,一定很辛苦吧?”

和妃道,“没办法,小妇人命苦。夫君早逝,只能独自苟活。”

“啧啧,确实命苦。女人么,总该有个男人照料生活才好嘛,为何不再找一个?”

“不用,小妇人靠着这家店,也饿不着。”

“饿是饿不着,可总也会有些需求。咳咳,人嘛,食色性也,可以理解。”纪水寒哈哈的笑着。

和妃红了一下脸,暗暗啐了一口,脸上堆着笑,道,“每日里忙起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纪水寒嘿嘿笑了一声,脸上的兴奋难以掩饰,“万一若是想了呢?”说着,瞄了一眼和妃的手指,“啧啧,指甲剪的这么短,莫非是有什么用处?”

和妃汗颜,苦笑道,“要每日里做豆腐,指甲长了,自是不便。”

“啊,这样啊。说起来,你这每日里跟水打交道,手上的皮肤,倒是极好呢。”纪水寒说着,伸手抓住了和妃的手,“就是有些凉啊,据说,欲求不满,手会很凉呢。”

“小姐!”芍药高声喊了一句,“我们该走了!”

和妃微微一怔,看了看芍药。

她有些不解。

一个丫鬟,竟然敢如此高声跟主家说话?

纪水寒正想跟芍药说话,注意到和妃异样的眼神,颇有几分玲珑心思的她,立刻就明白了和妃眼神中的意味,顿时就感觉面上无光。回头瞪了芍药一眼,纪水寒道,“怎么说话呢?该不该走,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又想起当初芍药拿自己老娘的性命威胁自己的事情,心里更有气。“真是不懂规矩!信不信我炒你……家法侍候!”

“你……”芍药闷哼了一声,看看和妃,再看看周围来往人群,低头不语。

“去!看到那边那个路口没有,去那边站着指挥交通去!”纪水寒喝道。

指挥交通?

什么意思?

芍药暗暗咬着牙,略一迟疑,转身朝着路口走去。

纪水寒心里痛快,忍不住嘿嘿的笑了笑,又转脸看向和妃,依然抓着和妃的手,手指刻意的挠着和妃的手心,低声说道,“听凉儿说,你是我的妃子?”

和妃微微低头,道,“是的。”

“嘿嘿嘿……我能进去坐坐吗?”

“这个……王上想进来,自然是可以的。”

纪水寒当然不会客气,直接绕过柜台,来到了和妃身边。

这店面太小,明显是隔壁店面隔出来的一个半间。除了这柜台,还有一些做豆腐的工具,竟是多站一个人,都显得有些拥挤。

可惜没有床啊。

纪水寒心底感慨一句,贴着和妃站着,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和妃腰际,“一个人守了这么多年,一定会很寂寞吧?”说着,纪水寒的手慢慢往下滑。

和妃的身子紧绷着,看着外面来往行人,低声道,“王上,这个……这里不方便。万一被人看到……”

“有柜台挡着,不会有人看到的。”纪水寒笑着,兴奋的手心里都是汗。“老实交代,夫君我这么多年不在,你有没有偷汉子啊?”

和妃正色道,“王上莫要玩笑,臣妾岂敢乱来。臣妾跟了王上六十余载,何曾做出任何对不起王上的事情?”

“呵呵,以前没有,现在未必……呃……六十?你……多大了?”纪水寒脸色变了一下。

“臣妾十六岁跟随王上,如今七十有八。”

纪水寒嘴角抽搐了一下,放在和妃身上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

好吧。

任何灵者,都不仅长寿,而且驻颜有道。其中尤以死灵为最,相传,修为最高,天赋最强的死灵,可能活了一百多岁,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模样。

像和妃这般容颜与年龄不符的死灵,并不稀罕。

纪水寒很是尴尬的拍了拍手,道,“我信得过你。”嘴上说着,却是不自觉的往旁边闪了闪。

七十八岁!

就算长得很年轻……

感觉上还是有些膈应啊。

就好比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美女,其实是个男人……

再看和妃,虽然依旧看不出七老八十的模样,但纪水寒却还是顿时兴致索然。“咳咳,不早了,本王先走,改天再来看你。”

和妃微微欠身,“恭送王上。”

纪水寒匆匆离开和记豆腐店,朝着路口走去。

芍药正面朝着这边,冷冷的看过来。

“咳咳,哎你看前面怎么那么多人?好像有热闹哎。”纪水寒刻意避开芍药冷漠的嫌弃的眼神,看向别处,道,“啊,原来是熊孩子在挨揍。”

芍药哼了一声,道,“小姐,你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要坏了名声!”

“呵呵,名声什么的……我会注意的。”纪水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刚才匆匆离开之际,明显看到了和妃眼神中的哀怨。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如果自己真的是冥王,面对苦守自己几十年的女子,最终因为她老了,就如此嫌弃,如此绝情……

唉……

“这位贵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看上眼的。真正深山美玉,名家雕刻……”路边,一个卖玉器的商贩,跟纪水寒打招呼,招揽着生意。

纪水寒心里有事儿,看看那摊子上的玉器,呼出一口气,随意的拿起一件,无心赏玉,脑海中还在浮现着和妃哀怨的神情。

不远处,街口。

牧大公子背着手,带着儒雅公子,在街上缓缓而行。

“昨日里真是闹腾。”儒雅公子道,“那纪水寒,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牧大公子道,“她说是朋友来见她,只是那朋友行事古怪而已。”

“呵……不太可信啊。”儒雅公子道,“最近几日,京畿之地倒是有些乱糟糟的。侯府也不安宁啊。”

牧大公子叹气。

儒雅公子又道,“四皇子几次要我伴他出来玩,我都没敢,生怕出了是非。”

牧大公子苦笑道,“四皇子已然二十有二,玩心依旧太重,圣上对他,颇有些失望啊。”说着,牧大公子忽然一愣,看到了前方街边的熟悉身影。

儒雅公子倒是细心,顺着牧大公子的视线看去,笑问,“何方佳人?”

“我二弟妹。”牧大公子道。

“唔……纪水寒啊……”儒雅公子远远看着,笑道,“确实国色天香。”说着,眉头忽然一拧。

街边,纪水寒想着事情,倒是没有注意,放下手中玉镯的时候,一时不慎,竟是落空。

啪的一下,玉镯断为两截。

那商贩倒是没有勃然色变,只是哈哈一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不过区区百两银子的东西,在贵人手中,算不得什么。”

纪水寒心里一抽,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仅有的十两银子。

23 欠债

玉镯摔断之前,纪水寒想的是凉儿和和妃到底是谁在撒谎。凉儿之前说过,自己是在三十多年前“临幸”和硕二女,纳之为妃的。而和妃却说自十六岁至今,跟了自己六十多年……

很明显,有一个人在撒谎。

可又为什么要撒谎呢?

好像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难道说两人之中,有一个是跟自己一样,其实是个冒牌货,把时间给记错了?

就是因为这份心思,导致纪水寒一时不慎,摔断了玉镯。

接下来,纪水寒捡起断成两半的玉镯,开始琢磨着这破玩意儿怎么就值一百两银子了!再看这摊贩的衣着和不足半丈大小的摊子,更坚信自己是被宰了。

摊贩脸上喜不自禁的嘴脸,让纪水寒心里一阵愤怒。

看了一眼依旧满脸冷漠,好像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无关的芍药,纪水寒心中一动,哼了一声,学着芍药的模样,冷声问那摊贩,“你这东西,真的值一百两?”

那摊贩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不减。“其实需要两百两的,不过贵人是无心之举,您赔偿小的一百两就行了。”

嘿!

怎么好像自己还占了大便宜似的?

“你确定?”纪水寒感觉自己装“冷”的水平可能还不够火候,怎么越是威胁,反而越是涨价了?

“嗯,我再算算哈。”摊贩笑了笑,拿起算盘,捣鼓了一阵,又道,“哦,真是对不住了您呐,我算错了。”

纪水寒暗暗松了一口气。

摊贩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当这是南山玉镯,原来是搞错了,是深山玉镯。不是两百两,是两千两。”摊贩脸上依旧对着笑,看着纪水寒,却明显多了一分挑衅的意味。就像是在等着纪水寒继续威胁自己,也好继续涨价。

纪水寒闻言,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她不是傻子,明显看出来这摊贩绝对是在故意刁难自己。自己冷着脸的威胁,竟然起了反作用。

一个摆地摊儿的,竟然这么嚣张?莫非有什么天大的后台不成?

纪水寒脑子有点儿发懵,换做前世那小暴脾气,碰见这种坑爹的商贩,肯定直接就掀摊子了!十六年异世生活,让纪水寒的性子变得沉稳了一些,不再如当年那般脑子一热什么都干得出来。

稍微冷静了一下,纪水寒道,“行啊,两千两是吧。没问题。不过我现在手头没有现银,你跟我回府去拿吧。”只要回到侯府,自己就他娘的不出门了!你一个摊贩,再有种,还能堵着侯府大门要账不成?

“无妨无妨。”那摊贩哈哈一笑,回头喊了一嗓子,“来人呐!”

来人?

纪水寒顺着那摊贩声音看去,不由的愣了一下。

摊贩身后,竟是一家看起来规模很大的“藏玉楼”。

藏玉楼——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

在京畿生活多年,她如何不知,这藏玉楼,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无忧王”的生意。众多亲王之中,唯有这无忧王,最是得宠,甚至还被御赐“免死金牌”——纵然造反,亦可免死罪。

跟无忧王比起来,忠义侯,简直屁都不算,更遑论自己这个侯府少奶奶了。

藏玉楼里,出来两个魁梧汉子。

那摊贩道,“你们跟着这位贵人去府上取两千两银子来。”

那二人抱拳称是,之后看向纪水寒。

纪水寒脸都黑了。

以无忧王的嚣张而言,让家奴堵着侯府大门要账,显然不算什么事儿。

完了完了!

两千两银子啊!

自己每个月是十两份银,一年一百二十两。

将近二十年的份银……

不知道支不支持分期付款……

“价值两千两的玉镯,定是极品了。”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那儒雅公子,微微笑着,踱步而来。

身后,牧大公子讪讪一笑,也跟了上来。

牧大公子认得纪水寒,纪水寒却不认识牧大公子。

成亲当天,那么多人,牧大公子亦不是三只眼睛六只手那般有特色,纵然见过,纪水寒也记不得。

芍药倒是有心想提醒纪水寒,不过牧大公子和儒雅公子已经到了面前,却也不好再在纪水寒耳边耳语。

纪水寒脸上的凄苦一下子就不见了。

好!

很好!

这二位,明显是要英雄救美啊!

看这身打扮,明显是两个有钱人。区区两千两,应该不会在乎。

啧啧……

变成美女,还是有好处的。

儒雅公子从纪水寒手中拿过那断掉的玉镯,看了看,道,“不是深山玉,亦不是南山玉,杂质颇多,色泽稍微有些暗淡……嗯……当是青山玉无疑。”

那摊贩审视着儒雅公子,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展开,抱拳道,“贵人好眼力,看起来是个行家。既然如此,贵人看仔细了,我这镯子,要两千两,是否值得?”

儒雅公子哈哈一笑,道,“我给你二两银子。”

“二两?”摊贩哈哈大笑,“贵人说笑了,您当我们这里是卖杂货的铺子吗?藏玉楼用来扫撒灰尘的掸子,也不止二两银子。”

牧大公子剑眉深锁,冷冷的看着那摊贩,心里有气,言道,“无忧王深得圣宠,家里的狗,也升天了。”

所谓一人得势,鸡犬升天。

那摊贩竟是不恼,只是嘿嘿一笑,“您是贵人,怎么说话,您高兴就好。”说罢,又看向那儒雅公子,道,“您仔细看看,这玉镯上的纹路,可像那绵绵青山?如此意境,浑然天成,作价两千,是不是已然很便宜了?”

儒雅公子呆了呆,心里不禁暗骂。

黄金有价玉无价。

自己就算是行家,也没办法。

就好比前些年,有个特别喜欢玉器的商人,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一个价值不过三两银子的扳指——因为那扳指上的天然纹路,像极了他那肩膀上的胎记形状。

儒雅公子和牧大公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纪水寒心里一凉,眼巴巴的看向那儒雅公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显然要好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牧大公子苦笑,略一迟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拍在那摊贩面前的桌上,冷声道,“无忧王养的狗太多,怕是狗粮开销不少,且送他些许银子养狗吧。”

那摊贩拿起银票,看了看字号和印鉴,确定无误,才哈哈笑道,“多谢贵人慷慨。”

既然问题解决,众人显然不打算再在这里多待,不约而同转身离开。

儒雅公子讪笑摇头,“无忧王如此敛财,圣上竟也不闻不问,真是……”

牧大公子闷哼一声,并不言语。

纪水寒清了清嗓子,对牧大公子道,“多谢公子慷慨解囊。”

儒雅公子闻言,稍稍一怔,看看纪水寒,又看向牧大公子。心说这纪水寒难道不认得牧大公子?怪不得刚才竟也没有跟牧大公子打招呼。

牧大公子也是意外。

不过,想想自己跟纪水寒也不过见了一面,不记得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小女子身上没有现银,不知二位家住哪里,小女子好取了银钱还去。”纪水寒又道。

牧大公子正待说话,却听那儒雅公子笑道,“还钱的事情,倒是不急。走了一晌,也是乏了。前面有家茶楼,不妨一起上去歇息片刻。观景谈花,以箸论剑,岂不快哉?说起剑来,近日广为流传的‘砍柴论剑’,倒是颇有些意思。姑娘可会剑法?对着‘砍柴论剑’之事,可有高见?”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抱歉,小女子不会剑法。”言毕,又抬头看天,“时候不早,小女子该回去了。男女有别,恕不便相邀。二位若是信得过小女子,且先去茶楼歇息,小女子到得家中,便差人送来银钱。”

儒雅公子有些失望,他倒是真的很想跟纪水寒探讨一下剑法,了解一下凤凰山的修行之道。既然对方不肯谈这些,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行吧。”牧大公子随口应了一句。

纪水寒笑道,“那好,二位稍侯,小女子就住在关中坊的定远侯府,离的很近,很快就回来。”言毕,迅速款款一礼,带着芍药快步离去。

儒雅公子和牧大公子神情呆滞的看着纪水寒的背影,良久,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放声大笑。

……

纪水寒走得很急,时不时的还回头看看,生怕那二位贵公子会偷偷的跟上来。

芍药一脸嫌弃的看着纪水寒,想到牧大公子呆滞的神情,心底颇觉好笑。本想告诉纪水寒那牧大公子的身份,可转念一想,又不想说了。

看着这个卑贱的杂役出糗,也是极好的。

“芍药,那二位看起来很有钱,很有身份啊。你认识吗?”纪水寒问。

芍药道,“不认识。”说罢,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何要嫁祸定远侯府?”

“此乃一箭双雕也。”得意的纪水寒忍不住开始拽文,“其一,让他们去找定远侯,我就不用还那两千两银子了。其二,定远侯府里有个混蛋,多年前曾经踹了我一脚。我这也算是报仇雪恨了。”

芍药心思一转,又道,“骗了两千两,又嫁祸于人,挺好。不过……为何不再骗一口茶水?那观景楼的茶水,可是不便宜,据说味道极好。”

“嘁,一口茶而已,算了吧。”纪水寒道,“你没发现啊?那两个家伙,明显对我没安好心。男人啊,你不懂。为了一个陌生女子花两千两银子,为的是什么?我敢肯定,喝完了茶,差不多到了饭时,正好观景楼里不仅有茶,还有酒菜。到时候,肯定要把我灌醉,再然后……哼哼!”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

观景楼。

楼高景美,茶香醉人。

儒雅公子端着茶杯,愣了愣,噗嗤一声,又忍不住笑。

牧大公子也跟着乐,“行了行了啊。”

“不行,忍不住,哈哈哈!”儒雅公子大笑道,“我本以为,山中修行的闲人,大多都古板的紧。没成想,竟然有牧二嫂这般……这般……嗯……这般特别的人。”

牧大公子不禁笑道,“两千两银子而已,竟然也赖账……确实特别。”

“哈哈。”儒雅公子道,“却不知那定远侯是如何得罪牧二嫂了,竟被其嫁祸。不成,我得去趟定远侯府,好好问问‘龙公子’。哈哈哈!”

“何须费劲跑一趟。”牧大公子朝着小二招招手,丢给他一两银子,“去请定远侯府的龙公子,就说有人在这里等他品茶。”

那小二有些为难,“不知那龙公子肯不肯来。”

“咳,你自去请便是。”牧大公子道。

约摸两刻钟时间。

一个衣着华丽,样貌极为俊美的年轻公子,翩然而至。看到窗边坐着的二人,咯咯一笑,“本公子果然没有猜错,真的是你们。”

儒雅公子看过来,眼前不由一亮,笑道,“龙公子今天这身绿衫,倒是很清新啊。”

“嘿嘿……”龙公子也不客气,走过来,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压低了声音,问道,“二位,我把耳洞抹了,看不出来我是女扮男妆吧?”

牧大公子苦笑,“还是过于秀气。”

龙公子有些意外,指着儒雅公子,问牧大公子道,“难不成比他还秀气?”

儒雅公子一把打开龙公子的手指,道,“我这是儒雅,你这是秀气!”

“依本小姐……依本公子看,都一样。”龙公子喝一口茶,品了品,问道,“奇怪了啊,许久不找我了,怎地今日忽然约我至此?”

“有事情问你。”牧大公子问道,“你可曾得罪了纪水寒?”

“纪水寒?”龙公子愣了一下,“哪个纪水寒?”

“平南将军府,凤凰山……”

“哦,那个在外修行的纪水寒啊,不是嫁给牧二哥了吗?”龙公子道,“我何曾得罪她?都未曾见过。”

24 公子

烟花三月,万物复苏。

整个世界都沾染了春色,带着朦胧的梦幻。花园里,绿意盎然。池塘里,群鱼游曳。春日里的阳光,柔和而迷乱。

“呜……呜……”

凉亭下,纪水寒拿开嘴边横笛,看看上面的诸多孔洞,捏住几处,再次尝试。

“呜……呜……”

还是难听的气流冲撞的声音。

芍药站在纪水寒身后,以毫不掩饰脸上的鄙视。

一个砍柴的卑贱杂役,竟是要卖弄高雅么?一肚子男盗女娼粗鄙不堪,吹牛都费劲!还学吹笛子?

笛子没有吹响,吹孔上倒是沾了不少口水。

纪水寒不甘心,问芍药,“你会吗?”

“不会。”

纪水寒又试了几下,感觉没劲,便拿着笛子在那敲腿,仰望着晴朗的天,微微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挺无聊啊,干点儿什么好呢?说起来,芍药,别人家的小姐少奶奶的,平日里没事儿,都会干什么?”

“练剑习武,修真养性。”芍药道。

“咳,我是说普通人家,不是说将门。”纪水寒在纪府也不是呆了一天两天了,当然知道将门女子每日里的消遣。

“读书习字,研习女红。”

“普通人家,懂吗?我不是说将门,更不是说书香门第。”

“哦,粗坯妇人,听闻大多就是打打麻将吧。”

“呃……麻将?”纪水寒有些意外。

“是。”芍药道,“相传乃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异灵所创,后流传于世。”

“啊……这样啊……”纪水寒琢磨着那个所谓“异灵”,会不会其实就是自己这个冥王的前世或者说是前前前世什么的。

正说着,芍药忽然心念一动,察觉到有人靠近。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手持折扇的翩然美少年缓缓走来。

那美少年看起来十八九岁模样,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笑意。行至凉亭下,抬头看看。“秋月亭,好名字啊。”

纪水寒闻言,转脸看来。

呦呵!

心里惊叹了一下,纪水寒暗道,“美女啊!”

美少年虽是男装,但那秀气容颜,和即便紧束却依旧可见起伏的胸口,足以说明是个女儿身。

见纪水寒看来,美少年微微一笑,打开折扇,故作潇洒的扇了扇,道,“请了,在下姓龙,若有叨绕,还请见谅。”

纪水寒嘴角一抽,笑道,“客气。”

龙公子笑了笑,走入凉亭中,遥望前方,“到底是忠义侯府的花园,景色极好……”说着,看向依旧坐在横栏靠着立柱的纪水寒,眯着眼睛笑道,“人也极美。”

纪水寒眨巴着眼睛,看着龙公子,心里觉得好笑。

怎么?

这假小子想调戏老子不成?

眼珠一转,纪水寒嫣然一笑,道,“这三月天气,还是有些凉的。龙公子拿着折扇,不觉得冷么?”

龙公子哈哈一笑,道,“修真之身,何惧这驱驱寒意。”说着,竟是又扇了扇。

纪水寒看了看那折扇,折扇上,画的是连绵青山,一旁还有题字:山外青山。

“小姐会吹笛子?”龙公子看到了纪水寒手中的笛子,说着,竟也不客气,伸手拿过,看了看,道,“云山紫竹……梅花标记,嘶……竟是出自名家之手。好,好笛子啊。”将笛子放在唇边,一区悠扬清脆的笛声随之响起。

花园的另一端。

平阳郡主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是牧飞龙。

身体虽然日渐康复,但行走坐卧,还是有些费劲——至少牧飞龙对外是如此说的。

“这个纪水寒!”牧飞龙有些不悦,“倒是不客气,我书房里的什么东西都敢动。那梅花笛,我辛苦得来……”

正说着,忽闻一阵笛声传来。

两人俱是一怔,听了片刻,平阳讪笑道,“吹的倒是不错。”

牧飞龙点头,道,“走吧,把笛子拿回来。”

平阳面带狐疑,看着牧飞龙,道,“笛子虽好,却也不至于吹坏了。你如此关心,可是其中有什么秘密不成?”

牧飞龙哼了一声,道,“不足为外人道。”

平阳讪讪,不再说话,推着牧飞龙循着笛声而行。

待看得到那秋月凉亭,平阳停了下来,看着那吹笛子之人,凝眉道,“好俊雅的公子,似是在哪里见过。”

牧飞龙嘴角一抽,道,“什么公子,那是定远侯府的苏玲珑。”

“啊?”平阳忍不住笑道,“传闻那苏玲珑最喜欢女扮男装而行,竟真是如此。”说到此,平阳又看了看那凉亭中。

苏玲珑站着,面对着坐在栏杆上的纪水寒。纪水寒仰着脸看着苏玲珑……

“我说,牧兄……”平阳忍不住开玩笑道,“这苏玲珑,好像有些居心不良啊。”

牧飞龙不屑道,“纪水寒又不是傻子,焉能看不出这苏玲珑的女儿身份。”

“这可不好说。”平阳郡主道,“纪氏自幼在凤凰山上修行,虽是聪慧,怕也是心思单纯,想不到会有这女扮男装之事。”

牧飞龙讪笑,“那也单纯的过分了。”说罢,忽然眉头紧蹙,“回去吧。”

“怎么?不要笛子了?”

“不了,回吧,累了,我要休息一下。”

平阳凝眉看看牧飞龙,推着轮椅往回走,边走边道,“你……是个很复杂的人,一定有很多秘密。”

牧飞龙讪笑,“你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彼此间相互合作,又互不干涉,挺好。”

“也是。”

……

秋月亭下。

纪水寒笑着鼓掌拍手,“好好,很不错。”

“献丑了。”龙公子笑着将手中的梅花笛还给纪水寒,又道,“相遇即是缘,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我啊……我……”

纪水寒正待搭话,却忽听得倏地一声。

一片树叶,疾飞而来。

龙公子反应很快,纤纤手指随意一抬,便夹住了那树叶。不禁一笑,龙公子笑道,“抱歉,有事先走一步。”说罢,离开凉亭。

一直来到另一处凉亭外,看着亭内正在下棋的二人,龙公子道,“怎么?怕我勾走了令弟妹不成?”

牧大公子专心下棋,嘴角带笑,道,“纪水寒又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你是女儿身。”

“这可不好说。”想起纪水寒看着自己时的眼神,龙公子脸上洋溢着笑容。

那眼神,倒是像极了许多男子看到自己女装时的模样嘛。

这足以说明那纪水寒并未识破自己的身份!

男装多年,倒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好骗的。

龙公子很高兴,对那纪水寒,也是愈发感兴趣了。

“若非如此,干嘛唤我回来?”龙公子问道。

“不想你丢人现眼罢了。”牧大公子笑道。

儒雅公子也跟着笑笑,“好好的女儿身,何必整天做这般打扮。定远侯怕是早晚要被你气死。”

龙公子嘿嘿一笑,又道,“唤我就唤我吧,还不敢过去。哈哈,我倒是真想知道那纪水寒看到你们,会有多难堪。真是的,平白无故,无冤无仇,竟是嫁祸于我。”

儒雅公子哈哈笑道,“行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让她难堪呢。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个女子,不要整天与我们厮混。你是不怕,我们可是担心再被定远侯轮着大刀满大街的追砍。”

龙公子不悦,挖苦道,“跟牧大哥一起,确实不合适,嫂夫人性子乖张,我是怕的紧。可跟你在一起,我是不惧的。你无需当我是女子,我自也不必当你是男子,哈哈哈。”

儒雅公子脸一黑,道,“生了一副伶牙俐齿,定然嫁不出去了。”

“哈哈,谁说我要嫁人了?本公子是要娶亲的。”龙公子摇了摇折扇,“我爹没有儿子,将来我就是定远侯府的主人,招个男子入赘,理所应当。”说着,又诡笑道,“或许招个女子,哈哈哈,倒也挺好。女子白白嫩嫩的,比你们这种粗野汉子,要好看多了。”

儒雅公子看看牧大公子,道,“牧兄,她说你粗野。”

牧大公子倒是沉稳,微微一笑,“与你们相比,我确实显得粗野了。”

……

纪水寒手里拿着梅花笛,翘着腿,一脸的若有所思。

片刻,对芍药道,“那娘们儿……你认识吗?”

芍药道,“原来你看出来她是女儿身了?”

“废话,我又不瞎。”

芍药嘴一抽,想到刚才纪水寒那一脸贪婪的色相,呆了呆,顿时了然。

是了嘛。

这个纪水寒,是个男子变身而成,能让她看“感兴趣”的,自然是女子,而不会是漂亮男子。是自己之前想差了。

芍药道,“不认得。京中贵人多,能在这侯府闲逛的,身份定然也不简单。你莫要乱来,勿惹麻烦。”

“嗯嗯嗯,我知道了。”纪水寒道,“走吧,回闲人居。”

“笛子要还给姑爷吗?”

“还什么哦,一个笛子而已。”纪水寒胡扯道,“我最近在研究一种剑法:一手箫,一手剑,左右辅助,左右互搏。真若练成了,定可称霸天下。”

芍药道,“这是笛子,不是箫。”

“我知道。哈哈,说起来,芍药,箫……你会吹吗?”

……

兰亭苑,主院。

打发走了平阳,牧飞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从轮椅上站起来,朝着床边走去。

刚走两步,脚下就是一个趔趄。

紧走几步,扶着桌子,坐下来。

牧飞龙呼出一口气,暗道好险。

幸亏回来的及时,不然定会被平阳看出端倪来。

25 灵戒异动

鹤长空来踩着晚霞而来的时候,纪水寒正懒洋洋的瘫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夕阳的余晖发呆。看到那个一袭青衫的男子,纪水寒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师兄?”

鹤长空微微一笑,“师妹,好久不见了。”

纪水寒站起来,看着比上次时候多少显得有些憔悴的鹤长空,问道,“有事儿?”

鹤长空摇头,“没事,只是来看看你。”

纪水寒上下打量着鹤长空,“看我?”啐了一口,又道,“放心,我没有跑路的打算,让那位大小姐放心好了。”

“嗯。”鹤长空随意的应了一声,看着纪水寒,怔怔出神。良久,直到纪水寒有些不自在了,鹤长空才又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啊?”看鹤长空转身欲走,纪水寒喊道,“等下。”走上前,围着鹤长空转了一圈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问,“失恋了?”

鹤长空一呆,讪讪一笑,“你倒是有些玲珑心思。”

“咳,过奖了。你这一脸落魄的模样,瞎子也看出来了。”纪水寒忍不住笑,“怎么?被真身甩了,就来瞅瞅我?会感觉好受点儿还是咋地?睹物——睹人思人?”

鹤长空喟叹,看着纪水寒,道,“你啊……只是跟她长得像,仅此而已。”

“我去!我知道,气质上,我自是比不了她的。你不用拐弯抹角的挖苦我。”纪水寒笑了笑,“你这是打算去哪?应该不是回凤凰山吧?不至于千里迢迢跑过来,之后再回去吧?”

鹤长空抬头看天,背着手,沉吟良久,“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呢?”

“该不是你一时冲动,做了什么坏事儿,被师尊赶下山,逐出山门了吧?”纪水寒问。

鹤长空转脸看看纪水寒,呆了呆,道,“你想多了。”言毕,看到纪水寒一脸遗憾的模样,忍不住苦笑,“满脑子龌龊想法,真是……唉。”

“叹什么气呢,年纪轻轻的就长吁短叹的。开心点儿,不要为了一个女人颓废一生,不值得呐。”纪水寒安慰了一句。“天下何处无芳草嘛。”

鹤长空沉默良久,又道,“陪我走走吧。”

“行啊。正好我这几天都快憋的发霉了。”

两人也不叫马车,只是徒步出了侯府,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芍药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黄昏时分的京城,最是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或许是在山上待的久了,面对着数不清的人群,鹤长空明显有些不自在的感觉。起初,有些莫名的畏惧感,慢慢的,这份畏惧不见了,竟变成一份舒畅。仿佛如同很多年前刚刚踏入凤凰山上,看到那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时的感觉。

“师兄,凤凰山上美女多吗?”纪水寒问。

“不少。”鹤长空笑道。

“啊,真灵美女,是不是都像她一样漂亮?”

“也不尽然,但大多肤白貌美。”鹤长空笑道,“灵气养人,莫说女子,纵然是个男子,在充满灵气的山上待的久了,皮肤也会好上许多。”

“嘿嘿,修炼真灵……难吗?”纪水寒问。

鹤长空看了纪水寒一眼,笑道,“你好心陪我出来散步,大概是有所图吧?”

“别这么说,我能图你什么。”纪水寒笑道,“我就是看在咱们师兄妹的情谊的份上,不认你消沉落寞而已。”

这话说的,好像两人真的是师兄妹似的。

鹤长空笑笑,看一眼纪水寒,再看一眼这繁华京畿:路边的摊贩热情的招呼着每一个往来行人,偶尔有人驻足,便满眼的期待、担忧,待人选定了物件,付了银钱,那份担忧便不见了踪影,脸上堆满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不耐,恨不得对方赶紧消失;手拿折扇的富家公子,故作潇洒的拿捏着一举一动,目不斜视的好似正人君子,眼角的余光却在每一个经过的美女脸上身上流连不去;无忧无虑的孩子,嬉嬉闹闹的拿着各种简陋的玩具,三五成群,吵吵嚷嚷;路边的乞儿、巡街的武侯、不远处花楼上招手的姑娘、酒肆里吆五喝六的喊叫、挑着担子在人群中左突右闪疾行的脚夫……

鹤长空忽然心生感慨。

修行多年,学了一身本事,可却好像又失去了太多,错过了太多。

“你想修行啊?”鹤长空忽然问。

“哈哈,不是很想,一定很累哈。”纪水寒笑道,“不过,如果师兄非要教我,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儿,修行一下打发时间也好嘛。”

鹤长空呵呵一笑,“既然不是很情愿,那就算了。”

纪水寒呆了呆,耷拉着眼皮,道,“我就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鹤长空脸上的笑容愈发盛了,“想修行,可以。不过,《凤凰诀》肯定不能教你。”

“别的也行啊。”纪水寒道。

“别的心法,我倒是也会一些。”鹤长空道,“不过,你知道的,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师兄妹,我为何要教你呢?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啧,师兄,你看啊。人生在世,一定有太多不如意。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有机会,何不结一份善缘呢?人生态度,一定要端正。你看,你在帮助别人之前,先考虑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其实这是不正确的。如果每个人都这样狭隘,那所有人都不要互相帮助了。你要明白,你今天结了善缘,将来的某一天,可能就会得到极为丰厚的回报……”

“不不,我还真的就是这样狭隘的人。”鹤长空笑吟吟的说道,“世事无常,好处还是先得到比较好,免得今日付出了,却等不到明日的回报。”

纪水寒抽了一下嘴角,眼神中带着鄙夷。“你想要什么好处?”

鹤长空上下打量着纪水寒,脸上笑意更浓,“你懂的。”

“我……”纪水寒咬着牙,“师兄,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呵呵……你不觉得很值得吗?”鹤长空收敛了笑容,遥望夕阳,“你可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人,为了修行,情愿舍弃一切。”

“修行之人,也这么龌龊的吗?”纪水寒质问。

鹤长空笑而不答,转眼看到一处院门,院门上,插着一根枯黄野草——这是院落要出售的标识。

“考虑好了,可以来找我。”鹤长空指了指那院门,“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言毕,大踏步前行。

纪水寒看着鹤长空推门而入,嘴角抽搐了一下,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往回走。

芍药却没有跟上,看看纪水寒的背影,又迟疑了一下,竟是朝着那院落跑去。

鹤长空正在跟房主人交涉,看到芍药进来,不由一怔,笑问,“怎么?她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芍药道,“不是,我……奴婢就是想问问……想问问……”

鹤长空凝眉,脸上的笑容收敛,叹气道,“她很好,你不用担心。”说罢,又苦笑摇头,道,“跟你家小姐说,我就是跟她开玩笑,别当真了。”

芍药答应了一声,又略略迟疑,这才离开。

一路回到侯府,问及门房,芍药愣了。

纪水寒竟然没有回来。

这卑贱的杂役,作什么妖呢!?

……

某处偏僻角落。

纪水寒抓着一个妇人的手,哽咽道,“娘!你没事就好。”

妇人也是眼泪汪汪,伸出脏兮兮的手,想要替纪水寒擦拭泪水,看到纪水寒干净的脸蛋儿,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灰泥,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好了,孩子,别哭。”

“嗯,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啊。”说着,纪水寒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

男子微微一笑,看向妇人。

妇人道,“孩子,这是你爹。”

“爹?”纪水寒很是意外。

男子笑笑,对妇人道,“都告诉她吧,免得她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

妇人点头,看看纪水寒,又看看纪水寒身后,见没什么人,才道,“孩子,我和你爹,是巫灵。”

纪水寒瞪着眼睛,一脸错愕。

“你是你爹爹使用巫灵禁术变成女儿身的。巫灵禁术,必有禁忌。最近这段时间,你可有突然昏迷之症?”妇人问道。

纪水寒正待搭话,却见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爹爹神情一凝重,抬起了手。

男子抬手,示意二人不要说话。凝眉闭眼,低声道,“有异常。”

妇人一怔,也如同男子一样,微微闭眼,同时,手指还捏了个古怪的姿势,片刻,妇人睁开眼,看向男子,男子也看着她。

妇人道,“灵戒异动!”

男子呼出一口气,“冥王……又一次临世了。”说罢,又很认真的看了看纪水寒,苦笑,对女子道,“这孩子,真不是冥王。”

妇人苦笑,“当然不是,时间都对不上。呵,那帮死灵,竟然也能搞错,倒是奇了。”

显然,二人知道王不度等人“绑架”纪水寒认作冥王的事情。

……

和记豆腐店。

这个时候,生意已经淡了下来。

和妃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关了铺子。

凉儿走进来,站在柜台外,低声言道,“王都督说,已经察觉到灵戒异动,想来冥王已经利用灵戒恢复了记忆。”

和妃神情凝重,看看西垂斜阳,轻声道,“冥王再一次临世,我们……又有事情要做了。冥后那里没有消息吧?”

“没有,应该是信了我的话。”凉儿道,“不过,武朝大内传来消息,说是……说是皇帝准备下达密诏,命长亭侯领军十万北上。”

和妃愣了愣神,道,“北上?北方有什么异动?”

凉儿摇头,又道,“冥界那边,冥后似乎也在关注北方的轻语林地。或许与我们无关,不过王都督认为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所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禀明冥王知晓,暂时我们不宜轻举妄动。”

26 巫灵

妇人从来没有跟纪水寒提过她是捡来的,纪水寒知道,却也从来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再世为人,妇人对纪水寒很好,纪水寒也一直拿妇人当做亲生母亲一般对待。听到妇人的一番言语,纪水寒不乐意了。“娘!你们看到我被绑架了,都不救我?”

妇人和男子对视一眼,均露出无奈神色。男子道,“巫灵,擅长灵术,却不擅于战斗。甚至……甚至常年体弱,比之普通人尚有不及。”

“啊……”纪水寒恍悟,“这样啊。”沉默了片刻,又狐疑道,“我真不是冥王转世?”

“当然。”妇人微微一笑,“傻孩子,你是我所生,是不是冥王那种异灵,我岂会不知。”话虽这么说,妇人心中还是满是疑问。

冥王不是第一次转世,死灵怎么会认错人呢?

这其中,应该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巧合吧?

男子并不像妇人一般与纪水寒有着深厚的感情,他更关心灵戒异动的事情。拧了一下眉头,男子道,“灵戒异动,冥王临世,世间必然再起腥风,生灵涂炭。必须在冥王恢复实力之前杀了他!不然定会如前几次一样,变的十分棘手了。”

妇人道,“此事自有天德皇帝来解决,我们自顾不暇,就莫要操心了。”说着,看向纪水寒,“眼前我们先把这孩子身上的变身灵术解除,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男子点头,道,“没错。”说着,男子打开一直背着的一个破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套青衫和一双鞋子,“孩子,解除变身,会多少有些不好受,你且忍一忍。”

纪水寒有些兴奋,“可以变回男人?哈……那……那能不能把我变得英俊潇洒一些?”

妇人笑道,“我儿原本就英俊不凡。”

说话间,两人一人抓住纪水寒的一只手腕,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发力。

两道灵力,从纪水寒脉门而入。

纪水寒双目圆整,猛地咬了一下嘴巴。牙缝里吸了一口凉气,“嘶……疼……疼……”

“忍一忍!”妇人感受到纪水寒下意识的挣扎,警告道,“不要乱动。”妇人言毕,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差点儿站立不稳。“夫君……这……”

男子脸色陡然变得苍白,“灵力失控?快停下!”

两人同时收回了手,放开了纪水寒。

纪水寒身子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看看满脸惊恐的养父母,也是一脸惧色,说话都哆嗦了。“咋咋咋咋……咋了!?”说着,忽然凝眉,伸手抓了一下胸口,“好……好难受啊。”胸口间,似是有一团火,搞得她面红耳热,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妇人往后踉跄一步,这才站稳了身子。看一眼男子,再看纪水寒,不解道,“怎么会这样?”

男子微微摇头,对纪水寒道,“孩子,不要担心。我们的灵力在你体内失控,暂时会让你有些不舒服,但问题不大,灵力很微弱,过段时间,会自行消散。”

纪水寒忍不住抓挠了两下,有些口干舌燥之感。

妇人略一迟疑,上前来将纪水寒搀起,看向男子,面露狐疑。

男子道,“你我二人之力,竟是同时失控……像是有某种力量干扰了我们解除变身灵术。”

妇人有些担忧的看着纪水寒,道,“孩子,最近你可是有什么奇遇不成?”

纪水寒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闷哼了一声,抓着胸口,“没啊……就是被绑架了一次。嗯……哎呀,热……热的很不爽啊。”

男子看了一眼纪水寒手的位置,有些尴尬,微微侧身,避开视线,道,“这样就有些棘手了,解除灵术失控,其它灵术是否也会这般?若是如此,我们就无法将这孩子的气息彻底隐藏,那样的话,可能就会被死灵追踪到。想安静的生活,怕是不能够了。”

妇人忧虑道,“夫君之言甚是。”略一沉吟,又道,“孩子,你且再忍一忍,我们想想办法。记住之前跟你说的,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切莫过于激动。”

纪水寒微微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感觉心口好受了一些,复又睁开,看着那妇人,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走?”

“这个……”妇人无法确定,“需要搞清楚解除灵力为何会失控,最好还能搞清楚死灵为什么会认定你就是冥王。时间么……不好说。”

纪水寒想了想,道,“啊……这样啊……说起来,娘,我能不能学习巫灵啊?”

妇人微笑摇头,“傻孩子,修行之道,苦不堪言。各种凶险,常伴吾身。五灵之中,巫灵尤甚。与其追求那虚无缥缈之道,何如做个富家翁来的逍遥自在。”

“这个……艺多不压身啊。”纪水寒道,“世道凶险,我还是想学点儿本事,至少该有点儿自保的能力啊。”

妇人凝眉,沉默片刻,又道,“要修习巫灵之术,需要首先‘点灵’,今日时候不早,定是来不及了,你且先行回去,改日若有机会,我再给你点灵,传你巫灵之术。”

纪水寒犹豫了一下,无奈道,“好吧,那我先走,时候确实不早,那个芍药,定是在满世界找我了。”

待纪水寒离开,妇人看着她的背影,喟然叹气。

男子看看妇人,苦笑道,“点灵……于你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你为何骗她?”

妇人道,“世人羡慕灵者,岂知灵者之苦。知子莫若母,这孩子啊,资质过人,若是能坚持修行,百余年后,必然有所成。可是……她实在是太懒了,又吃不得苦,不适合修行。”

男子有些不解,“何出此言?跟你十六载,日子过得凄苦,还在将军府做杂役,焉能如你所说这般?”

妇人看看男子,笑道,“我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她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若非不得已,绝对懒得动弹一下。这样的人性,不适合修行。一时兴起而学点儿皮毛,反而是害了她。”

男子苦笑,“好吧。”顿了顿,又道,“我修行多年,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解除灵术失控……实在是不解啊。”

“相对而言,我更好奇死灵的事情。”妇人道,“缘何就认定了这孩子是冥王?依据是什么?死灵又是如何一次一次的能够精确的找到冥王转世的?”

男子道,“要不……去一趟观天阁?”

妇人一愣,“观天阁?算了吧。天巫,与我们不是一路人。”说着,神色间又多了一分怒色,“当年若非天巫,我们巫灵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男子叹气,“那是以前,现在……巫灵已经近乎绝迹,天巫或许会念及旧情……而且……唉,天巫当年的选择,也未必全错。更何况,若是不想那孩子因为变身之术而死,我们或许不得不依仗天巫……”

见妇人略有动容,男子又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且那孩子身上似乎有些古怪,万一有什么变故……”

妇人凝眉,片刻,抬头看向男子,道,“夫君,你……只是为了救那孩子,才要投靠天巫的吗?”

男子一愣,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带着些许悲怆,“不只,也为了你。”

……

芍药寻了纪水寒一圈儿,没见到人,折返回了兰亭苑闲人居,决定若是纪水寒还没有回来,就立刻禀告将军纪效忠。

还好。

纪水寒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看她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还不停的抓着胸口的模样,芍药脸色一红,暗骂一句“龌龊”,之后拿手推了一下纪水寒的脑袋。

纪水寒悠悠醒来,眯着眼睛,舔着嘴唇,看着芍药,没好气道,“干嘛啊?!”

“你上哪去了?”

“本小姐想上哪上哪,还要跟你禀告不成?”

“你……”芍药怒了,“你……你最好好生合作,不然……你老娘的饭菜就会减少一分。”

纪水寒一愣,哈哈一笑,之后坐起来,冷着脸看着芍药,凛然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妈的!这句台词,憋好久了。如今终于可以嚣张的说出来了。纪水寒的心情好极了。

芍药哼一声,“威胁你,又如何?”

“哈!”纪水寒笑道,“行吧,你跟纪效忠说,干脆就把我老娘杀了吧。唉,其实吧,有个老娘也挺麻烦的。一个人多好,无忧无虑的。”

芍药凝眉,“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纪水寒笑着重新躺下,“哎呀,累死了今天,别烦我,我要睡会儿。”说着,侧过身去,背对着芍药。

芍药脸上显出一分怒色。

累死了?

一天到晚的,不是瞎折腾就是睡大头觉,今天也不过出去溜达一圈儿,还累死了?

再看真的要睡一场的纪水寒,芍药有些齿冷。

莫不是真的不关心自己老娘的死活?

还是很有信心的认为将军不会杀了她老娘?

纪水寒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芍药,道,“说起来,芍药,又见到我师兄,是不是很开心?”

芍药一愣,“开……开心什么?”

“见到了意中人,还不开心?”纪水寒笑道,“还偷偷的跑过去跟他说话,真是的。”

芍药恼羞成怒,涨红着脸,道,“我只是关心小姐,询问鹤先生小姐的状况!”

“嗯嗯,倒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纪水寒哈哈一笑,“呐,我师兄现在已经定居京城,改天有空了,我再带你去看看他。你若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本小姐也可以祝你一臂之力。我跟你说,别以为真灵就有什么特别的。男人啊,都一个德性。男未婚,女未嫁。只要你偷偷的爬上她的床……”

哗啦一声,芍药拉上了床帘。

纪水寒从床帘缝隙中探出脑袋,看着正要出门的芍药的背影,继续道,“你要是想含蓄点儿,我也可以教你啊。本小姐精通此道……”

砰!

芍药带上了房门。

27 三分颜色

《五灵传》、《巫灵》、《天道寻踪》、《天巫》、《巫者言》、《巫灵禁术》……

太多关于巫灵的书籍,哪一本,纪水寒都想看看。所以,干脆都买了下来。

十两银子的私蓄肯定是不够用的。不过还好,纪水寒还有一些陪嫁的首饰,那些真金白银的东西,还是值点儿钱的。

花了几天时间,把这些书都很认真的看了一遍。

纪水寒得出了一个结论:巫灵——还是算了。

所有关于巫灵的记载,都有一个共同的观点:犯天机,遭天谴。

所有巫灵,因为触犯天机,每一次使用灵术,都会遭受天谴。所以,巫灵基本都是病怏怏的模样,手无缚鸡之力,还很容易生病。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英年早逝。纵然能活上百余岁甚至更久,那也不见得是什么福分。

包括那本一个巫灵所著的《巫者言》都承认了巫灵的身体状况不会太好,但作者并不认为是“天谴”。

“五灵之修各有其道,巫灵专于灵而疏于体,故灵盛而体弱。灵乃善,可养人。灵亦恶,可毁人。如常人食参而补,过则无益,甚而伤身……”这是《巫者言》作者的观点,认同此点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纪水寒觉得这个观点可能是正确的,至少比之所谓“遭天谴”更能让人信服。不过即便如此,纪水寒依然不看好巫灵。

把自己搞的病怏怏的,随时都可能病死,每使用一次灵术,还会对身体造成很严重的创伤……这样的修行,还是算了吧。

“怎么忽然对巫灵感兴趣了?”芍药冷着脸问。

纪水寒哈哈一笑,道,“我对五灵都很感兴趣,只是暂时手里哇凉,买不起太多书,只能先从一种灵修下手嘛。”说着,纪水寒把手里的书丢在桌上,打了个哈欠,道,“这巫灵,真是够废柴的,没什么卵用嘛。”

芍药哼了一声,道,“巫灵是很弱,可能一个普通人就能够欺负巫灵。不过,巫灵也是最强的。巫灵禁术,绝对非同小可。”

关于巫灵的七小禁术、三大禁术,纪水寒自然也从书上了解了不少。闻听芍药之言,纪水寒不屑道,“有什么嘛。包括变身术在内的七小禁术,就是看起来比较好玩儿罢了。至于三大禁术,都是传闻,有史以来,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这三大禁术真的存在吧?”

芍药不想跟纪水寒争辩这些,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事实上,她其实也像纪水寒在内的很多人一样,并不认为巫灵真的有什么三大禁术。

关于三大禁术,实在是太过玄乎了。

排名第三的大禁术,名曰“唤灵”:可以召唤地狱亡魂。地狱是否存在,尚未曾证实,“唤灵”之功,自然也是备受质疑。排名第二的大禁术,名曰“蔽日”:可以让施术者瞬间移动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这就更加让人无法相信了。毕竟,即便是传说年代的修真高手的瞬间移动,也不可能有这么夸张。排名第一的“遮天”则是有些匪夷所思:遮蔽天道,以窥伺天机!

窥伺天机,预见未来?

呵!

巫灵当年是否有高手预见到巫灵的覆灭?

就像一个穷的吃不上饭的算命先生指点旁人如何改变命运一样可笑。

满心的质疑,却并不能让芍药瞧不起巫灵。

要知道,如今德高望重、地位超然的国师,可就是一个巫灵,一个被称之为“天巫”的睿智老人。雄才伟略的天德皇帝都对巫灵深信不疑,自己一个小丫鬟,有什么资格去瞧不起巫灵?

“芍药,世间五灵,最厉害的是什么?”纪水寒问。

“自然是真灵。”芍药毫不犹豫的回答了纪水寒的问题。

纪水寒讪笑,“如今真灵独大,四灵不振,当然是真灵最厉害。嗯……我是说……两大高手对决,同样的修为层次,什么灵修最厉害?”

“这个……”芍药犹豫了一下,道,“不好说。”

“不好说,那就慢慢说。”

芍药懒得搭理纪水寒,干脆不吱声了。

……

“师兄,世间灵修,单打独斗的话,哪个更厉害?”纪水寒问鹤长空。

鹤长空手里捏着竹篾,正在笨拙的学着编筐——这个凤凰山高足,打算用手艺养活自己。抬头看看纪水寒,鹤长空笑道,“那要看修为高低了。若都是入门新手,真灵自然是最强的。”

“那要都是高手呢?”

“胜算五五之分。”鹤长空道。

纪水寒抽了抽嘴角,觉得鹤长空就是说了句废话。自己跟他鹤长空打,那也是五五分,无非就是或赢或输,还不就是五五分?

鹤长空看了看一脸不屑的纪水寒,又笑道,“五灵之道,各有所长,也各有所见。巫灵认为,世间万物,以灵为本。人为灵之载体,修行之道,即修灵之道,故而专于灵而疏于体。虽体弱多病,却擅长术、阵。强如天巫,远在千里之外,可杀人于无形。近在咫尺之遥,可瞬息远遁无踪;死灵在这个观点上更加走了极端。他们认为肉身乃是累赘,当弃之,以融于天地之灵。故而死灵最是亲近天地之灵,擅长操控身外灵气。强如传闻中的冥王,可谈笑间搅动风云,毁天灭地;恰恰相反,血灵和魔灵,则更看重肉身,擅长炼体之法。区别是,血灵相对柔和一些,魔灵则更加极端。据说,巅峰血灵,可不死不灭。巅峰魔灵,可金刚不坏。至于真灵……合灵说认为真灵是着重剑道,此言虽然也算是对,但却偏颇了一些。真灵确实更看重剑道,但真灵亦修体,亦看重阵、术之道。所以,合而述之,真灵,当属最强。”

或许是因为自己有可能是死灵的“冥王”,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养父母是巫灵,纵然自己不怎么样瞧得起巫灵,纪水寒听了鹤长空的话,还是有些不爽,道,“反正现在真灵当道,强者最后发言权了。”

鹤长空呵呵一笑,摇头道,“真灵虽属最强,但真灵掌控天下,却并非因为真灵最强。”

“什么意思?”

“真灵能坐天下,是因为真灵相对最容易修炼,最快能看到成效,也能最快得到收益。”鹤长空笑道,“一个真灵,哪怕是刚刚步入修行之门,若是从军,那也是可以直接从伍长坐起的。而且,修习真灵,不会承受太多痛苦。”

“好吧,问你这个真灵这种问题,我早该知道答案了。”纪水寒道,“谁家的杏儿酸呢不是。”

鹤长空大笑,却一时不慎,竹篾扎破了手指。

看了一眼伤口,鹤长空苦笑。

纪水寒斜了一眼,当做没看见。却道,“一个真灵高手,竟然靠编筐过日子?”

“我觉得挺好。”鹤长空道,“再者,我也不是什么高手。当然,虽然我本事不济,但帮你开光,带你踏入修行之门,还是不难的。所以呢……你考虑的如何了?”

纪水寒咧嘴道,“一个修行之人,也这么龌龊。真是……”

“食色性也。”鹤长空道,“修行之人,难道就该断绝六欲不成?”

“好吧。”纪水寒道,“可以理解。毕竟啊,被人甩了之后,找个跟那人相像的自欺欺人一下,或许真的会好受一些嘛。”说着,纪水寒拍了拍鹤长空的肩膀,一脸的同情。“小伙子,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

鹤长空斜眼看了看纪水寒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讪讪一笑,道,“以后不要轻易跟修行者有身体接触。那样会让人立刻察觉到你体内并没有灵气。”

“呃……”

纪水寒悻悻然收回手,道,“这个吧……你看啊,夜长梦多,就算我十分小心,说不准哪天还是会被人发现我没有灵气。那样的话,不就露馅儿了吗?到时候,那位,不仅会有麻烦,她的家人,也会跟着倒霉。对吧?”

鹤长空微微眯着眼,看着纪水寒。

“你们虽然分手了,但应该不至于因爱生恨对吧?”纪水寒道,“师兄是个仁厚之人,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更遑论,还是心爱……至少曾经心爱之人。啧啧啧……防患于未然,难道不好吗?你知道的,我原本就是个普通杂役,其实我是很希望能继续做这个侯府少奶奶,享受锦衣玉食的。所以我也不想被人发现我是假的。”

鹤长空嗤的一声笑了,却没有说话。

纪水寒继续道,“她享受她的自由自在,我享受我的荣华富贵。挺好的,不是吗?”

“所以……你是打算妥协吗?”鹤长空笑着问。

纪水寒一本正经的叹气,“师兄,我知道你是个正经的好人,不用跟我开这种玩笑的。”

“我不是开玩笑。”鹤长空道,“我很认真的。”

“哈哈,不会的,你这么好一个人……”

“不用给我戴高帽子。”鹤长空道,“你想修行,就做我的女人。不想的话……请便。”

纪水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盯着鹤长空的脸,良久,忽然恶狠狠的呸了一口,转身就走。

鹤长空擦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抬眼看到正在盯着自己的芍药,微微一笑,道,“这家伙……不是个安分的人,看好了。”

“嗯。”芍药答应了一声,又回头看看已经走远的纪水寒,道,“您……您……如果她妥协了,您会教她吗?”

鹤长空摇头,看着纪水寒的背影,笑道,“她的资质不错,但却是个给她三分颜色,她就敢开染坊的人。绝对不能教她修行,不然就是养虎为患。”

28 《上善诀》

菊花、陈皮、据说价值不菲的南方新茶,再来点儿四季雪的花瓣儿,沸腾的开水一冲,霎时间清香四溢。

芍药嗅着茶香,再看看纪水寒一脸苦闷的模样,听着她连连不断的长吁短叹,心情莫名开朗许多。把倒好的茶放在纪水寒面前,芍药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纪水寒端起茶杯,吹一口气,试着喝一口,斜眼看看一脸冷漠的芍药,顿时就不爽了。转过身来,一条腿很不矜持的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哎我说,芍药啊。你小姐我有心事,你就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

“那就不表示一下关心?”

“需要吗?”

“废话!”纪水寒气道,“至少也该问问我是什么心事吧?”

芍药又沉默了下来。

纪水寒感觉自己要疯了。

整天对着一个木头桩子似的家伙,还真是一种折磨。自己已经“点拨”的很明显了,稍微配合一下,问问“小姐有何心事”不行吗?

还非要自己贱兮兮的主动说出来?

“好吧,我发现我那个便宜师兄大概是不会愿意教我修行的。”纪水寒道。

芍药一愣,看向纪水寒。

“哈哈!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是不是震惊于我的智商?”纪水寒笑问。

芍药把视线转向前方,目不斜视,盯着空旷的院落,再一次沉默。

纪水寒气的翻白眼,端起茶杯喝一口茶,之后又“呸呸呸”的龇牙咧嘴。

水太烫了。

狗一样吐着舌头晾了一会儿,纪水寒感觉有些丢人,干咳一声,正色道,“男人的心思,你不懂。有些人,会干什么,不会干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我那个师兄,一看就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怎么可能那么没谱儿。”

所以,纪水寒相信,鹤长空的那个所谓做他的女人的前提条件,不过是一种拒绝的方式。他不会教自己学习修炼真灵。

而且……

纪水寒也很清楚,自己的养父母,也不会教自己学习巫灵。

这些天,她看了太多关于巫灵的书籍,对巫灵的了解详实了许多。

修炼真灵,需要开光。而修炼巫灵,则需要“点灵”。而一个能施展七小禁术的巫灵,想要给一个普通人点灵,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费不得一个钟。

可当时老娘的说法是“时候不早来不及”。

老娘对自己很好,可为什么一直没有教自己修行呢?

是什么缘故?

莫非……

纪水寒捏着下巴,眼神中满是担忧。

莫非老娘知道自己是异灵?并且怀疑自己是冥王?她和她的丈夫之前在自己面前说自己不是冥王,难道只是麻痹自己的?

被最亲近的人背后捅刀子——这就是套路。

那个看似善良的母亲,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故作不知。养育自己多年,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从来就是居心不良。自己反倒对其百般孝顺,被坑了无数次,甚至还在帮她数钱。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其实都是她精心策划而成。直到最后,自己终于发现了她的另一面,一场纠结的感情大戏拉开帷幕……

按照这种发展趋势,自己身边这个一直不待见自己,并且属于敌人安插的眼线的芍药,最终后彻底的爱上自己,为了自己的生命而不惜一切代价,并且最终牺牲掉了生命。自己就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些在自己生命里出现的男人,最终都会一个个的爱上自己,一个个即便人性恶劣,最终也会洗白,变成一个好男人,来骗取观众的眼泪……

芍药斜眼看了看呆呆的纪水寒,眼神中闪过一抹鄙夷。

多疑之人,必多臆想。

一看就知道,这个卑贱的杂役,此刻一定正在胡思乱想。

“走,出去转转。”纪水寒忽然起身往外走。

芍药也不问去哪,只是跟上来。

纪水寒来到街上,斜了一眼和记豆腐店,之后对芍药说道,“你去指挥交通,小姐我去吃点儿豆腐。”

芍药脸色微微一红,低声怒道,“小姐,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你没看这家豆腐店的生意不好吗?我是照顾下贫苦大众的生活。”纪水寒低声回道,“我觉得吧,我稳稳的做纪水寒,只要不出卖纪效忠,愿意做什么,你最好少插手。你好好的做你的丫鬟,哪天不守本分偷个汉子什么的,我也当做不知。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多好?”

“你……”芍药一时无言。

纪水寒哼哼笑着,走向和记豆腐店。

看到纪水寒,和妃微微一笑,偷偷的欠身,低声道,“王上。”

“乖。”纪水寒脸上带着笑,“想我了吗?”

和妃脸一红,低头道,“妾身时刻都在惦念王上。”

纪水寒凑上前,嘿嘿笑问,“哪里想了?”说着,一只手伸出来,捉住了和妃的手。

和妃抿着嘴,微微一笑,道,“灵戒异动,王上已经恢复了记忆吧。”

纪水寒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又叹气,正色道,“前生今世,记忆这东西……唉。有些事情,能忘记,其实也挺好。”

和妃凝眉,道,“王上,我妹妹她……她……唉,要怎么对付硕妃,自然是王上说了算,但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太好,武朝敌视我们,冥后更是恨我们不死。若是现在再去招惹马九坡跟硕妃,怕是……”

纪水寒放开和妃的手,呼出一口气,一脸沧桑。“这么多年了,你的修为……唉。”

“妾身资质不佳,让王上失望了。”

纪水寒偷偷的看了看惭愧低头的和妃,眼珠转了转,又道,“这些年,还是修炼的之前的心法吗?”

“是,妾身修炼的,还是王上传授的《上善诀》。”

“啊……很好。”纪水寒缓缓说着,“几次转世,太多感触,不足为外人道。只是,许多记忆,都有些混乱了。那《上善诀》,竟也记不甚清了。”

和妃有些意外,看向纪水寒,“转世会影响记忆吗?”

“呵呵……多少会有些。”纪水寒小心的回道。

“哦。”

“记忆虽然混乱许多,但也领悟了许多。你把《上善诀》给我,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良。”

和妃也不疑有它,冥王有命,自然不敢不从。即刻找出纸笔,开始书写。

纪水寒大气都不敢出,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都在颤抖着。

真他娘的不容易啊!

总算是拿到了一部修炼心法!

自己的修行之路,终于要开始了!

接下里,资质超凡的自己,很快就能修炼有成,然后……

不,正常的套路,应该是自己的资质奇差,根本修炼不成,然后经过各种艰难险阻,遭受到各种冷落、欺辱、嘲讽,甚至生死两难。最终,奇遇当头,瞬间能为大涨……

很快,和妃书写完毕,吹了吹墨迹,像纸张交给纪水寒。

纪水寒大概看了一眼,不由的愣了一下。

太晦涩难懂了吧?

这都什么啊?

以她的学识而言,看这篇《上善诀》,跟看天书也差不多。

“呵……确实有些地方不太好。”纪水寒慢悠悠的将纸张收起,“人啊,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每一次蓦然回首,总能发现当初的不足。”

“王上所言,实为正理。”

“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改良心法,非一朝一夕之事。”纪水寒的心情大好,再装深沉,感觉有些压抑,随即笑道,“说起来,凉儿呢?倒是许多天不见她了。”

“王上若是想见灵儿,臣妾可去寻她。”

“不急,不急,改天吧,我还有事,先走。”

目送纪水寒离开,和妃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眉头也微微蹙起。

冥王要自己默写《上善诀》干什么?转世会影响记忆?前世冥王可是说过,记忆只会随着转世而加深啊!

为什么冥王会这么说?

是什么用意?

和妃想不通,直到傍晚时分,关了店门,找到王不度和凉儿,把事情跟王不度讲了,和妃又道,“王都督,你觉得,王上是何用意?”

王不度捏着白须,沉吟良久,却是摇头。“王上行事,一向剑走偏锋,是何用意,老朽猜不出啊。不过,亦不重要。我等只须紧跟王上的脚步即可,当年王上第三次不得不转世之前,就说过,他再次归来,就是天翻地覆之时!”

和妃点头,显然,王不度对冥王的信心,她是极为认可的。略一迟疑,和妃又转脸对凉儿道,“今日王上提及你了。”

凉儿一愣。

和妃苦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怕是咱们这个王上,对你有想法了。”

凉儿脸色微红,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王上……王上若是喜欢,小女子自当……自当不敢忤逆。”

王不度呵呵一笑,看着凉儿,道,“王上是心思花了点儿,不过,对待每一位后妃,却都是极好的。”

凉儿讪讪,苦笑道,“都督说的是。”

……

兰亭苑,闲人居。

趁着芍药出宫,纪水寒赶紧把那《上善诀》拿出来,尽快熟记。

虽然一句话都看不懂,但却不耽误背诵。

这具身体,倒是记性不错,纪水寒花了两天时间,总算是把《上善诀》背熟了,之后便直接把那张纸烧毁。

接下来的日子,纪水寒就开始研究《上善诀》。

牧飞龙的书房,自然就成了纪水寒常去的地方。那本《说文解字》,都快被纪水寒翻烂了。

牧飞龙坐在轮椅上,看着正在翻书的纪水寒,眉头凝成了疙瘩。“我的笛子,是不是该还我了?”

纪水寒一愣,从书中抬头,看着牧飞龙,“笛子?什么笛子……哦,我想起来了。”

牧飞龙呼出一口气,道,“该还我了。”

“啊……说起来,那笛子……”纪水寒有些尴尬,“我忘记放哪了。”

“啊?”

“没事没事儿,芍药,赶紧回闲人居找找!”纪水寒道。

芍药躬身离开。

牧飞龙挑了一下眉头,心下有些担心。

那笛子,可不能丢了。

可不能!

“小姐,姑爷,没找到。”芍药回来了。

牧飞龙脸都黑了。

29 剑道

整个闲人居,被翻了个底掉。

就连桌椅板凳和床铺都被挪动的乱七八糟。

可那梅花笛,依然不见踪影。

牧飞龙面若沉水,牙齿咬合的地方,面皮在不断的抖动,显然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牧家二少爷虽然脾气算不上好,但却还是第一次如此动怒。

帮忙找笛子的所有仆役,一个个都吓得面若寒蝉。

“那个……夫君……我……我会陪你一根啦。”纪水寒道。

牧飞龙看过来,眼神跟刀子似的盯着纪水寒的眼睛,也不吱声。

纪水寒竟是吓得哆嗦了一下,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她是真想骂人。

不就是个破笛子吗?

就算是如那龙公子所言,是名家手笔,可到底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因为一件身外之物,跟自己的妻子动怒呢?

难道夫妻之间的感情,还不如一把破笛子不成?

好吧,纪水寒承认,自己跟牧飞龙之间,确实没什么感情可言。

微微闭眼,牧飞龙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再看一眼乱七八糟的房间,闷哼一声,起身离开。

张顺也跟着悄然松了一口气,冲着纪水寒作揖,朝着一帮仆役挥手,让他们把房间归置好,又对纪水寒道,“少奶奶,这个……”

“不就是一把破笛子吗?至于?”纪水寒问。

张顺尴尬一笑,道,“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他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当初二少爷最喜欢的玉佩被一个杂役不小心摔碎了,二少爷也没有如现在这般大动肝火。不过是把横笛,怎么就生这么大的气。

纪水寒扶了一下额头,努力回想着自己把那笛子放哪了,可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见众人已经把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便挥挥手,打发了出去。转眼看到弯着腰撅着屁股正在收拾床铺的芍药,纪水寒烦躁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欣赏赏心悦目的景物,自然会让人的心情好上许多。

芍药整理好了床铺,转身注意到纪水寒色兮兮的模样,略一思索,顿时怒上眉梢。

“哎呀,该吃饭了好像。”纪水寒起身,“我去瞅瞅,最近出厨房里咋回事,每次开饭时间好像都很晚。”

看着纪水寒逃也似的跑掉,芍药微微凝眉,想起了牧飞龙临走前的愤怒。

一把笛子,会这么重要吗?

是什么有意义的东西?还是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同一时间,纪水寒也在想着这件事。

或许那笛子是什么法宝?比如是修真时代留下来的好东西,像灵戒一样?

那把笛子在自己手里把玩的时间可不短,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与众不同嘛。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如果真的那么重要,牧飞龙应该不会随便放在书房里吧。

说起来,自己到底把那笛子放哪了?

纪水寒想了许久,也想不起来了。

最终把这念头赶走,继续努力研究自己的《上善诀》。

连续研究了两天之后,纪水寒就厌倦了。

太过艰涩难懂的词句,一个字眼儿一个字眼儿的抠,实在是太累。而且有些字,太多歧义,好不容易搞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更重要的是,纪水寒发现了一个问题:修炼真灵,需要开光。修炼巫灵,需要点灵。那修炼死灵呢?

虽然关于死灵的书籍不少,但基本都是作者的凭空臆想。死灵,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充满了太多未知。不像别的灵者一样被了解。

有一本书上的看法,让纪水寒有些头皮发麻。

“欲炼死灵,必先焚己身……”

修炼之前先把自己烧死?

怎么看都有点儿扯淡嘛!

还有一本书的说法是:“以灵灭体,而以灵养神……”

说法太笼统,也没讲明白怎么个“以灵灭体”之法。

勤奋好学的纪水寒,没有坚持太久,再一次恢复了好吃懒做的生活方式。每日里睡觉、吃饭,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天气渐渐回暖,春风拂面的时候,最是睡觉的好时节。

拉一张躺椅,院落里躺下,晒着太阳,看着晴朗的天,困了就睡,醒了就发呆,偶尔性质突来,借来芍药的剑,练一练太极剑。

日子过得倒也平淡。

“看!芍药,我这招海底捞月,如何?”

芍药耷拉着眼皮,权当没听到。什么海底捞月、钟馗仗剑之类,芍药见的多了,越看越是没劲,越看越是心急,有时候恨不得想一脚踹过去,好让纪水寒的所谓“太极剑法”能打的快一点儿。不过,话说回来,这杂役太闲,常常练剑,竟然有点儿“熟能生巧”的意思。至少,不像以前那样,腿晃手也晃,跟上了岁数的老太婆似的。

纪水寒做了个自认为很漂亮的“凤凰点头”的招式,问芍药,“真不想学?”。

“嘁!”芍药很不屑。

“看吧,你啊,对于剑道,就是外行,不懂我这太极剑法的玄妙之处,要不要小姐我这样的剑道高手指点你一下?”

剑道高手?

吹牛高手吧?

芍药深吸一口气,不想搭理这个蠢货。相处的日子久了,芍药算是明白了。这个卑贱的杂役,别的本事没有,吹牛是真行。平日里她胡吹八吹的,自己不理她,她反倒是蹬鼻子上脸,越来越不靠谱不说,还越来越像模像样了。吹起牛来,不仅淡定自若,还一套一套的。大概是最近多少看了点儿书,吹牛的时候,拽拽文,装装样子,看起来还颇有一番气度!

正感慨间,芍药一眼瞥到了拱门外站着的身影。

是牧三公子。

牧三公子此刻,正抱着胳膊,微微凝眉,看着纪水寒耍宝。

芍药心里一惊。

得提醒一下这个蠢货,免得在牧三公子面前丢了丑,被看出她根本不是真灵,可就麻烦了。

芍药正待说话,却又听纪水寒道,“你是不是觉得,练起来的时候虎虎生风,甚至天地色变的剑法,才是好剑法?”

“我……”

“错!”纪水寒打断了芍药的话,“那些世俗剑法,霸气外露,非是正道。真正的剑道,讲究的是内敛!是以柔克刚,是以静制动,是四两——拨千斤!”

“小姐……”

芍药正要提醒纪水寒赶紧闭嘴,却又忽然一愣。

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这个卑贱杂役,好像不是第一次在牧三公子面前装什么高手了。上次可是把牧三公子骗的在柴房里劈了好久的柴禾。

现在么,这杂役吹牛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要骗牧三公子,大概更容易了。

看牧三公子一脸认真的模样,八成又被唬住了。

纪水寒做了个收剑势,又吐出一口“浊气”,道,“当然,如此玄妙的剑道,你大概是无法领悟的。”

芍药忍着恶心,道,“小姐说的是。小姐对于剑道的理解,奴婢拍马难及。”

纪水寒一愣,盯着芍药,有些不解。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芍药不仅没有一脸不屑的鄙视自己,反而还恭维了一句?

不正常!

纪水寒心中一动,转脸朝着院门口看去,顿时恍悟。

“呵……三弟,偷学剑法,是不是有些不合适?”纪水寒问。

牧三公子脸一红,尴尬不已。

偷学纪水寒的剑法,不就等于间接的承认了纪水寒比自己强很多吗?

“误会!我只是路过!”牧三公子道。

“路过?”纪水寒笑笑,想起牧三公子被自己骗去劈柴的事情,心情大好,更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三弟若是有事,不妨直言。”

牧三公子盯着纪水寒,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剑,道,“没事。”说罢,转身就走。

一直走出兰亭苑,牧三公子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愣了愣,又自嘲苦笑。

纪水寒——

厉害。

“少爷。”一直等在兰亭苑门口的牧三公子的小厮,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生怕触了霉头。

三公子可是憋足了气势,想要好好跟纪水寒“切磋”一下的。

可看牧三公子的神色,显然事情不太顺利啊。

……

闲人居。

纪水寒瞪着芍药,气道,“牧三儿来了,你也不给我递个眼色!”

芍药依旧懒得说话。

纪水寒哼哼了一声,也是无法。

这个芍药,就是个闷葫芦。

真是没劲。

是不是该考虑把芍药给“辞退”了?不过,赶走了芍药,纪效忠一定会再安插个丫鬟过来。万一安插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来,那就没劲了。

芍药虽然不爱说话,但好歹看起来还是很养眼的。

唉,将就过吧。

把剑还给芍药,纪水寒坐在椅子上休息。

练了一趟“太极剑”,感觉还真累啊。

或许是最近整天养尊处优,身体素质变差了。

啧,好像还有些发福了。

如果变不回男人,却变成了肥婆……

看到院墙边的小花圃,纪水寒想了想,道,“这花圃太小了点儿,去,找个锄头来,小姐我要扩建花圃。”

芍药嘴角一抽,“让下人来就是了,你是侯府少奶奶……”

“主要是活动下筋骨。”纪水寒道,“没看小姐我都胖了吗?”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不得不承认,纪水寒这段时间确实是胖了一些,脸上都有点儿婴儿肥了。

行吧。

既然这贱骨头天生贱命,不干活还难受,自己何必阻拦呢?

“好吧,除了锄头,还需要什么?”

“只拿锄头好了,我先翻翻土,需要什么,再说。”

“是。”芍药言毕,离开闲人居。

纪水寒起身来到花圃前,琢磨着要扩建多大才合适。

咦?

纪水寒一愣神,拨开花圃里的花丛,一眼看到了藏在花草之间,满是尘土泥水的梅花笛。

是了,这东西,是自己丢在这里的。

前些时候在花圃边晒太阳,大概是睡着了,梅花笛落在了花圃之中。

来找梅花笛的人不少,可任谁又能想到,这梅花笛,竟然会在草丛里呢?

说起来,这梅花笛,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想起牧飞龙气的差点儿爆炸的模样,纪水寒心中疑心更重。

看来,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才好。

纪水寒把梅花笛从花圃中拿出来,迅速跑进自己房间里收好,再回到花圃,开始拔草。

不过,知女莫若母。

纪水寒确实如她养母所言,就是个好吃懒做的。

一时兴起想勤快点儿,可拿着锄头翻了一点儿地,纪水寒就感觉累得受不了了。干脆把锄头丢给芍药,自己一个人跑进房间里休息。

30 江湖

梅花标记,代表着梅花君子,代表着乐器的最高工艺。

采用最好的云山紫竹为主体,两端采用比深山玉更加难得一见的“渊玉”镶嵌。一丝不苟的雕工,再加上云山紫竹和渊玉的天然纹路,整个梅花笛,自有一番古朴高贵之意。

纪水寒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很久,到底还是没能发现这梅花笛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她甚至想要直接把这梅花笛直接砸个粉碎,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藏在笛子里面。可惜,梅花笛竟然坚硬异常,根本砸不碎。

甚至,纪水寒用水果刀想要在笛子上划出个痕迹,都做不到。

这就更加诡异了。

云山紫竹虽然有名,但也仅仅是因为适合做乐器而已,从来不以坚硬闻名。或许,秘密并未藏在笛子里——或许这笛子,本身就是个秘密。

到底会是什么秘密呢?

“哈……”纪水寒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睡个觉先!

一觉睡到黄昏时分,懒洋洋的爬起来,看到已经被芍药翻出了大片的新土,纪水寒抠掉眼角的眼屎,道,“很好,去后花园里弄点儿好看的花栽上就成了。唔,最好再搬几块砖,把花圃围起来。”

睡得太久,骨头都快生锈了。

吃饭的时候,纪水寒问芍药,“最近街上有什么热闹没有?”

“没有。”

“我那个姐姐,怎么也不来找我去看曲儿听戏了?”

“不清楚。”

“那个龙公子,怎么也不来泡我了?”

泡?

芍药不解,也懒得再跟纪水寒废话。

纪水寒很无聊,打算去花园里转转,顺便亲自挑选一些好看的花草,移植到闲人居的小花圃里。

之后再出门逛街,或许还能碰到养父母,看看他们的日子过得如何。想来不会太好吧,毕竟巫灵的身体都很差,走路都费劲,干活养活自己会很难。让纪水寒多少有些好奇的是,养父母既然是巫灵,为什么不找个有钱人家“打工”呢?如今这世道,已经不像很多年前那样,巫灵早已不是威胁,所以很多真灵家族,都喜欢养一些巫灵,以备不时之需。养父母可是能使用小禁术的强大巫灵,随便找个贵胄之家,混个锦衣玉食,绝对不是问题。

“这个不错……闻起来很香……这些草也不错,翠绿翠绿的,挺好。”纪水寒挑选着自己中意的花草,让芍药记下。“说起来,咱们院子里是不是少了个树?夏天时候,没有个乘凉的地方。”四下里看看,纪水寒相中了池塘边的一棵垂柳,“这棵柳树不错,挪到咱们院子里吧。”

芍药冷着脸不言语,对于纪水寒的审美,她并不看好。她相中的那些花草,简直俗不可耐,而这棵柳树……好吧,小院里栽柳树,倒是第一次见。不过随她去吧,爱怎么折腾都跟自己没关系。

纪水寒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儿,正准备上街,却听到一声孩子的笑闹声。

循声看去,纪水寒不由的蹙起眉头。

不远处,一个小厮被三个半大的孩子摁在地上拳打脚踢。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牧飞龙,怒喝出声,“住手!檀儿!你们给我住手!”

三个孩子,没有人理会他。

把那小厮打了一顿之后,三个孩子忽然朝着牧飞龙跑来,竟是直接将牧飞龙的轮椅推翻。看着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牧飞龙,其中一个孩子大笑着嚷嚷,“二叔,快站起来啊。哈哈!”

“檀弟!来!我教你个好玩儿的。”另一个孩子,对先前那孩子嚷嚷。“来!”

三个孩子,架起那小厮,分开了小厮的双腿,嚎叫着朝着一棵树跑去。那小厮吓得高声求饶,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伴随着小厮的一声惨叫,纪水寒下意识的夹了一下双腿,看那小厮凄惨模样,显然撞得不轻啊。

“檀儿!”牧飞龙努力想要起身,却根本做不到,只能无力的呵斥,“我会告诉你爹爹,让他……”

“哈!我爹才管不了我!”那檀儿回道。

丢下那小厮,三个孩子玩儿够了,准备离开,转身,檀儿看到了纪水寒。

“二位哥哥!”檀儿朝着另外两个孩子招招手,“信不信我……”三个孩子凑到一起嘀咕了两句,那檀儿得意的一笑,之后朝着纪水寒跑来。

纪水寒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呸!

檀儿朝着纪水寒吐了一口唾沫。

虽然年纪不大,但檀儿显然在修行,奔跑的速度很快,吐口水的速度也不慢,纪水寒竟然没有来得及躲避。

唾沫落在身上,纪水寒脑子里嗡的一下子,都气懵了。

“芍药!”纪水寒怒吼出声,“抓住他!”

芍药一愣,看向纪水寒,心说你知道这是谁吗?

纪水寒见芍药不动,愤怒的瞪向芍药,“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吧?”

芍药无奈,直接朝着檀儿走去。

檀儿看到芍药过来,竟也不惧,哼了一声,道,“小贱人!你敢……喂!放开我!”

芍药知道,这个檀儿,是牧家的长孙,在牧家可是备受宠爱。要她抓檀儿,她当然不敢,可纪水寒发话了,作为自己的“主子”,她也不好不从。

看着被芍药钳制的檀儿,纪水寒黑着脸走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熊孩子!缺管教!”纪水寒怒斥。

檀儿都懵了,愣愣的看着纪水寒,“你……你敢打我?”

“打你?打你都是轻的!”纪水寒甩手又是一巴掌。

“我要告诉我娘!”檀儿说着,眼睛红了,之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给我等着!”

纪水寒不屑的哼了一声,“告诉你娘也好!她倒是要好好感谢我替她管教儿子!”说罢这话,纪水寒忽然一个激灵。

坏了!

这侯府里的小孩子,能是简单人物吗?

再看面前这孩子,一身锦衣,明显地位不低……

檀儿……

好熟悉的名字……

又想起他喊牧飞龙“二叔”,纪水寒猛然想起,这个檀儿,是牧家的长孙!

而且,她的那个老娘,自己的那个大嫂,可是出了名的泼妇……

坏了坏了!

冲动是魔鬼!脑子一热,怎么就干了这件蠢事!

纪水寒心思急转,看檀儿虽然稚嫩,却满脸愤怒的模样,纪水寒明白,这个时候服软,绝对是没有屁用的。

所以……

纪水寒依旧黑着脸,一把揪住檀儿的耳朵,硬生生拖着,来到牧飞龙面前。“给你二叔道歉!”

檀儿哇哇的哭,却是不道歉。

“道歉!”纪水寒怒吼,手上更加用力。

檀儿吃痛,哭喊着“娘”!

另外两个孩子见状,一溜烟儿的跑了。

不问可知,自然是去找人了。

纪水寒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脸上也是通红。

胸间好似多了一团火,百爪挠心般的难受。

咦?

奇怪了!

怎么像是之前养父母的那两股能量还没有散去似的?

身上不舒服,纪水寒的心情愈发恶劣,揪着檀儿的手愈发用力,“道不道歉?!”

檀儿自幼娇生惯养,在府中更是骄横惯了,纵然被纪水寒揪的疼痛,却是依旧拗的很,甚至也不哭了,只是咬着牙,泪汪汪的怒视纪水寒。

纪水寒微微闭眼,强忍着抓挠胸口的冲动,一把推开檀儿,怒道,“滚!”

这个时候,芍药和那小厮,也已经把牧飞龙扶上轮椅。

看着牧飞龙,纪水寒微微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之后,胸中那团火,也逐渐消散,身上舒坦许多。

“你惹麻烦了。”牧飞龙道,“咱们那个大嫂,可是不好惹。”

纪水寒哼声一笑,睁开眼,看着牧飞龙,道,“你我是夫妻,那熊孩子如此欺辱你,我自是不能容忍!夫君放心,大嫂要来寻衅,一切我来担着就是了。”

牧飞龙看着纪水寒,沉默片刻,点头道,“行。”

行?

行你妈啊行!

纪水寒心里大骂。

作为一个男人,你老婆这么仗义,你不该挺身而出吗?你不该护着你老婆啊?!就这么当缩头乌龟了?你害不害臊!?你要不要脸?!你……

“纪水寒!”一个妇人尖利的声音响起。

瘟神上门!

纪水寒心里叫苦,循声看去。

却见一行人朝着这边疾行而来,带头之人,是个漂亮妇人,二十五六岁年纪,瓜子脸,大眼睛,肤白胜雪,眉目含怒。

妇人手里,拽着那檀儿,旁边跟着之前那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妇人,再之后,还跟着个男子。

那男子,看着有些面熟。

纪水寒凝眉,认真想了想,一时间却是想不起在哪见过此人。

男子看到纪水寒,脸色微微一变,脚下也停顿了一下,之后却又跟了上来。

“纪水寒!你好大的胆子!”那带头的妇人,自是牧家大公子的妻子,纪水寒和牧飞龙的大嫂。她怒视纪水寒,喝道,“谁借给你的胆子!竟敢打檀儿!”

纪水寒眉头蹙起,低头看看牧飞龙。这个混蛋,竟然好似事不关己似的,也不吱声。

妈的!

窝囊废!

纪水寒心里骂了一句,再看大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原本是觉得牧飞龙即便再不受重视,那也是牧家的二少爷,帮自己说两句话,总也是顶用的。没成想这个窝囊废竟然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下可如何是好!

谁能帮帮忙啊!

下意识的又看向大嫂身后的男子。

这个人……

真的好面善啊!

在哪见过呢?

纪水寒一愣,猛然想起。

这个男子,是周府四公子,之前他从昆仑山回来时,自己见过他一面。

周四公子看到纪水寒时不时的看过来,脸色通红,终于憋不住,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咬着牙,道,“师……师尊在上,弟子有礼。”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就连一直淡定自若的牧飞龙,也是愣了一下。

纪水寒呆了呆,看着那周四公子,嘴角一抽,咧嘴笑了。“呵……好徒儿。”

周四公子闷哼一声,却不言语。

“夫君……她……她……”大嫂身后那妇人十分意外,“她如何是你师尊?”

周四公子苦笑。

一言难尽啊!

周某有生以来,以此事最是苦不堪言。

悔当初,恨往昔。

那时的自己,实在是太幼稚!太愚蠢!

纪水寒察言观色,看了看畏着周四公子妻子的两个孩子,眼珠一转,问周四公子,“好徒儿,这两个,是你的好儿子不成?”

周四公子黑着脸,觉得这“好徒儿”三个字实在是太刺耳。隐忍着,周四公子道,“是。”

“呵……真是好教养。”纪水寒笑着,忽然面露怒色,瞪着那两个孩子,喝道,“过来!”

那两个孩子吓了一跳,更加畏着母亲。

周四公子感觉自己快要被纪水寒气炸了肺。

喊你一声师尊,还真把自己当师尊了?

好吧!

都怪自己当年太蠢!

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周四公子看向两个孩子,气道,“还不过去!”

两个孩子,倒也是听父亲的话,乖乖的走到了纪水寒面前。

“跪下!”纪水寒道。

两个孩子回头看向父亲,见父亲不做声,只好跪下。

纪水寒深吸一口气,对牧飞龙道,“夫君,你看,该如何处置这两个熊孩子?”

牧飞龙看看纪水寒,又看向周四公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算了,孩子,不懂事而已。”

周四公子的妻子小心的凑到夫君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夫君,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四公子现在的心情很恶劣,哪有心思跟自己的婆娘扯淡,一把推开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对牧飞龙道,“却不知犬子犯了什么过错,周某之前在昆仑修行,对孩子确实疏于管教。得罪之处,周某在此代为赔罪。”

“周四兄言重了。”牧飞龙笑道,“小孩子玩闹,不当个事儿。”

纪水寒冷声一笑,推上牧飞龙的轮椅,对周四公子道,“好徒儿,好好管教一下你的两个好儿子!今日他们犯了小错,我让他们跪下,教他们做人。他日他们若是犯了大错,就会有人让他们躺下,教他们做鬼!”

这话太刺耳,任谁家的父母听了,都会愤怒。

周四公子自然也很生气,可又无言以对。

他不得不承认,纪水寒说的没错。自己这两个儿子,今天耍性子犯了错,只是被罚跪。他是长大了,若还是劣性不改,自然极可能会有人要了他们的命。周家家大业大,也没人敢保他们一生无忧。

眼看纪水寒要走,大嫂怒了。“打完就这么算了?!”

纪水寒停下,回头看向大嫂,“大嫂客气了,作为檀儿的二婶,我替你管教他,是理所应当的,你不用谢我。”

大嫂怒极,涨红着脸。“你……呵……”怒极反笑,大嫂又道,“纪水寒!不用给我耍嘴皮子!我告诉你!牧家的长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的。”

纪水寒笑道,“怎么?你是要打还过来吗?”

“你以为我不敢么?”大嫂冷笑。

“你当然敢。”纪水寒道,“大嫂的威风,公爹和婆婆都忌讳得紧,水寒自然更怕。”

大嫂哼声道,“少拿言语挤兑我,我侍奉公婆,从来规矩,亦不怕你嚼舌头。总之,今日之事,你休想善了!”

“我看也是。”纪水寒呵呵一笑,“大嫂是要亲自动手呢?还是喊几条狗来?唔……说起来,真动手的话,若是大嫂自己来,怕是一不小心伤了大嫂,有伤和气。若是大嫂喊几条狗来,唉,我是不屑于打狗的。这样……好徒儿。”

听到“好徒儿”三个字,周四公子心里那个恨啊。

“你就替为师出手吧。”纪水寒说罢,推着牧飞龙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不过是些弱鸡菜鸟,不要让为师失望。”

这样的收尾,好像还缺点儿什么。

缺点儿……

沧桑感!

对!

“唉……打打杀杀的日子,实在是腻了。”纪水寒喟叹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真是好诗,可惜没有记全。

纪水寒颇有些遗憾。

牧飞龙坐在轮椅上,听完了纪水寒念的诗句,微微一笑,道,“好诗。”

31 血藤

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竟然怎么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纪水寒爬起来小解。路过外间,看到正坐在小床上打坐的芍药,纪水寒嘴里啧啧有声道,“这么勤快啊。”

芍药充耳不闻。

纪水寒也不在意,小解完了再回来,看看芍药,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道,“芍药,本小姐有句肺腑之言想对你说。”

芍药睁开眼,看向纪水寒。

“你这么辛勤修炼,真的有必要吗?”纪水寒道,“即便到最后成了绝世高手,又如何呢?你看高祖皇帝,修为不过中庸,却能开辟武朝,坐拥天下。你再看临圣王,修为已至巅峰,不也只能给高祖打工吗?”

临圣王,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真灵,是前任开国大都督,亦是昆仑开山祖师。

芍药挑动了一下眉头,不置可否。

“所以啊……”纪水寒道,“修为这种东西,不必要太认真。”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智商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聪明人,总是能将天下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比如小姐我,一点儿修为没有,不也照样把牧三儿和大嫂耍的团团转吗?”

芍药冷冷的看着纪水寒,之后闭上眼,继续修炼。不得不承认,鹤先生说的没错,这个卑贱的杂役,就是个给点儿颜色就敢开染坊,给点儿阳光就敢灿烂的蠢货。不过是戏弄了两个比她更蠢的白痴,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当真好笑。

“嘁,夏虫不可语冰。”纪水寒拽了一句文,回房间躺下。

依旧睡不着,纪水寒便从铺盖下拿出那杆梅花笛,翻来覆去的又看了许久,还是摸不清头脑。

实在是奇怪!

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牧飞龙为什么不随身携带?或者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至少该也放在比较隐秘的所在吧?为何偏偏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牧飞龙为什么那么在意?

他是侯府二公子,有的是钱,会那么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想不明白,纪水寒又把横笛塞进被褥下,数着绵羊,努力睡觉。

……

深夜,整个京畿早已宵禁,大街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一队巡街的武侯,骑着大马,晃悠悠的在街上不急不缓的巡逻。不知不觉间经过忠义侯府,带头校尉口中啧啧有声,对着身边的下属感慨道,“时也命也,世道无常啊。”

“校尉何出此言?”部下很有眼力见的问了一句。

校尉叹气道,“长亭侯挥军北上的事情,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你们都知道了吧?”

“是,却是不知长亭侯锋芒所指。”

“这是军中秘辛,我亦不知。”校尉继续道,“不过,传言说,圣上最钟爱的二皇子,也随军北上了。”

众人吃了一惊,之后便开始恭维上官消息灵通。

校尉很是受用的听了一阵,之后又叹气道,“二皇子是什么人?虽然没有当成太子,但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几乎尽人皆知。而且,二皇子跟太子的关系,那也是极好的。所以,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新皇登基,二皇子都会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校尉说的是。”

“校尉言之有理。”

校尉笑了笑,又道,“所以,北上之事,必然极为重要,但却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然,皇上绝对不会让二皇子赴险。”

“校尉分析的很有道理。”

“校尉足智多谋,非我等可及。”

校尉摆摆手,继续说道,“去年的演武场上,皇上可是对演武的四小将赞誉有加,其中就有牧飞龙。如今呢?四小将中,其余三位,都跟随长亭侯和二皇子北上了,偏偏只剩下了牧飞龙。唉,这就是命了。不早不晚,偏偏在这关键的节骨眼儿上,牧飞龙中了寒冰魄,成了个废人。”

部下道,“听说那牧飞龙如今整日坐着轮椅,端茶倒水都费劲。”

校尉叹一口气,四下里看看,压低了声音,道,“这就叫父债子还。当年牧建功背叛了前九门提督,今日前九门提督就废了他的儿子。”

部下看了校尉一眼,心说这就是个憨货,竟然敢提这种忌讳的事情,哈哈一笑,转移话题道,“听闻那牧飞龙新婚之夜就被废了,连洞房都没进。他那个如花似玉的新婚妻子,如今还是个雏儿呢。”

一众兵卒哈哈大笑,校尉也是跟着笑,“倒是可惜了那娇娘子,守着活寡,却不知能忍到何时。哈哈,你们是不知道,这勋贵家中,大多秽乱不堪,前些日子,我就听闻……”

众人边聊边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巷子里,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悄然现身。

男子二十余岁年纪,容颜俊朗,正是忠义侯府二公子牧飞龙。

看了一眼前面的一众巡街武侯,牧飞龙微微蹙眉,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疾行。

夜色中行了许久,终于在京畿郊外的一片山林前停下。

牧飞龙学了两声蛙鸣,将手中长剑插在地上。

片刻,山林中闪出一个身影来。

来人是个男子,衣衫破破破破烂烂,胡子头发乱糟糟脏兮兮的,看起来有四十来岁年纪。虎背熊腰,面色黢黑。肩膀上,扛着一把厚重大刀。

身上不见血色,却能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

“小子!”那人开口说话,声音沙哑,犹如破锣一般,“你来的倒是巧,再晚上一日,我便走了。”

牧飞龙一怔,“走?去哪?”

“想去南方看看。”男子道,“听闻南方的姑娘肤白貌美,水一般嫩,想去见识一下。”

牧飞龙嘴角一抽,苦道,“这就是作死了,你就不怕被人识破了你的身份?”

“那也要走了。”男子道,“整日里憋在这里,实在是难受得紧。坐牢似的,我是受不得了。”

牧飞龙凝眉道,“还是知足点儿吧,活着不好吗?若非我把这片山林买下,平日里也没有让人来打理,你早就被人发现了。”

“哈哈哈。”男子扯着粗嗓子哈哈一笑,又道,“我亦不曾亏待你,传了你修炼之法,又把‘血藤’给了你来助你修炼,也算回报你了,咱们是两不相欠。”

提及血藤,牧飞龙的脸色有些难堪。“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血藤。”

“怎么?”

“血藤……丢了。”

“啊?”男子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牧飞龙道,“我把血藤藏在了梅花笛中……平时就放在书房……”将梅花笛被纪水寒弄丢的事情简单说了,牧飞龙道,“如今是找不到了,却不知是被谁拿去了。”

男子凝眉道,“这倒是奇了。血藤是洗血之用,辅助修炼血灵的。又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旁人得之无用,偷拿它作甚?”

牧飞龙苦笑,“我亦不知。反正已经丢了,你还有吗?再送我一个吧。”

男子挑着眉头,气道,“血藤是不算什么好东西,可如今血灵几乎灭绝,再也没有血灵高手炼制血藤了。我本有两个,送了你一个,如今还剩一个,断然不能给你。更何况,你初修血灵,我的血藤,你也用不了。”

“那怎么办?”牧飞龙有些急了,“没有血藤,我还怎么修炼?”

男子看着牧飞龙,沉吟片刻,笑道,“这样吧,你若能接我三刀,正式拜我为师,我就把我的血灵送给你。”

牧飞龙一愣,看着男子,又看看男子肩膀上的大刀,凝眉道,“我病体初愈,怕是……”

男子只是笑着,不说话。

牧飞龙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我不继续修炼血灵,就会血气逆行而死,是吧?”

“是。”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牧飞龙拔出剑来,看着男子。

男子虎目一睁,手里的刀,呼啸而来。

铿锵一声。

刀剑相撞。

呼……

腥风四散。

牧飞龙腿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男子这一刀,太过霸气,他硬生生扛下来,胸腔里气血翻腾,难受得紧。

“不错。”男子说着,收刀,横斩。

这一刀,更强。

牧飞龙以剑格挡,整个人直接横飞出去数丈之远,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噗——

一口血吐出来。

牧飞龙无力的微微摇头,躺倒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身上的气血,更是有些混乱。

他明白,这是自己的五脏六腑被血气冲撞的后果。

他也很清楚,男子手下留情了,不然自己的内脏,早就被血气震碎了。

男子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牧飞龙,道,“小子,确定要放弃了?”

牧飞龙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又努力爬起来。横剑在手,看着男子,道,“再来!”

男子笑了笑,摊开手,掌心中,一团血气汇聚,朝着牧飞龙抛去。“拿去吧。”

牧飞龙接过那团血气,有些错愕。

男子道,“我只是个落魄的血灵,饭都快吃不上了,没有资格当你的师傅。他日若是有事,你能记得今日交情,帮我一帮,也算对得起我了。”言语间,男子有些失落惆怅,不见了初见时的豪情。

牧飞龙蹙眉,看着男子,叹道,“非走不可吗?”

“嗯。”男子点头,又叮嘱道,“你修为不高,用我的血藤,更要谨慎。切记,每日里,一定不能让血藤在你体内滞留超过一刻钟!不用的时候,一定要让血藤远离你五十丈之外!这一次,要谨慎了,莫要在丢掉了。”

牧飞龙点头,道,“谢谢。”

男子摆摆手,看着牧飞龙,道,“我知道,修炼血灵,你是不得已而为之。或许你也如许多人一样,对血灵有颇多嫌弃。但是……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不容你后悔了。”

牧飞龙微微一笑,道,“我明白。哦,对了,之前就问过你,你没有说。我很好奇,血藤不能在我体内太久,我明白原因,但为何还不能离我太近呢?若是离得太近,会怎样?”

男子盯着牧飞龙,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关乎血灵修炼的一个秘密……离得太近,会死!”

32 死亡

人的幸福感,总会与野心成反比。野心越小,幸福感自然就会越大。所谓知足常乐,就是这个道理。

纪水寒就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

每天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还不用干活,睡到自然醒之后,赖在床上不起,也没人管。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日上三竿,纪水寒不得不起床了。

因为实在是憋不住尿了。

下了床,走到外间,纪水寒打着哈欠,跟芍药打招呼,“早……”说着,忽然一愣。

奇怪了,每天这个时候,芍药早就起床了的,怎么今天还躺在床上?转眼看去,纪水寒大吃一惊。

芍药斜斜的躺在床上,口鼻之间,血糊糊一片。

“芍药?”纪水寒吓得脸都白了。

妈、妈、妈蛋!

不会是挂了吧?

纪水寒两世为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死人。

脑子里空荡荡的,呆了好大一会儿,才艰难的吞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芍药?”又喊一声,再伸手,推了一下芍药的大腿。

“嗯……”芍药嘤咛一声,眉头微微蹙起。

纪水寒呼出一口气,赶紧凑过来,“芍药!你这是……我去找人帮忙!”

“别……”芍药有气无力的发出声音,“不要……不要。”

纪水寒凝眉,看着脸色苍白的芍药,问道,“不要?你……没事儿?”

“暂时……死不了。”芍药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看看纪水寒,之后努力想要坐起来,却几次失败。

纪水寒赶紧上前,轻轻抱着芍药,“到底怎么回事啊?”说着,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在芍药胸前蹭了一下。

芍药坐起,无力的给了纪水寒一个鄙夷的眼神,才道,“可能……可能修炼出了岔子。”

“那怎么办?”

“我得回将军府。”芍药道,“不能让旁人知道了。”

“为什么?”

芍药凝眉,不想理会纪水寒,却又不得不解释,“你本该是修行高手,若是你的侍女在修行上出了一点儿岔子,还要求教于人,那不是露馅儿了?”

“呃……有道理。可是……你现在能走吗?”

芍药呼出一口气,道,“稍微休息下,以灵力强撑,总能到将军府的。”顿了顿,又道,“麻烦小姐帮我打盆水,洗一洗血迹。”

“好,你等下。”纪水寒很快跑出去,端了一盆水来,帮芍药清理了一下鼻口处的血迹,之后看着衣襟上的血,道,“换身衣服吧。”说着,就毫不客气的开始脱芍药的衣服。

芍药靠着墙壁,面对纪水寒的“非礼”,虽然怒不可遏,却又无能为力。颓丧纪水寒的双手,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她倒是可以动用灵力,那样不仅能推开纪水寒,甚至还能给她点儿教训。可那样的话,自己大概就不可能撑着回到将军府了。

“你……不……不用!”芍药怒声拒绝。

“什么不用啊。”纪水寒道,“这么多血,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说着,纪水寒的手,在芍药胸前抓了一把。

好在这家伙虽然卑鄙无耻,却还算有点儿底线,没有继续更过分的事情。帮芍药换好了衣服,又很是体贴的给芍药倒了一杯热水。

待芍药喝下热水,纪水寒小心的帮芍药擦了擦嘴角,问道,“感觉如何了?”

芍药闷哼一声,“没……没事儿。”说着,微微闭眼,双手掐着一个灵诀,运转灵气,片刻,睁开眼,下床。

虽然依旧有些乏力,但却行走无碍。

“要快,我坚持不了太久。”

“嗯。”纪水寒伸出胳膊,“扶着我。”

芍药犹豫了一下,挎住了纪水寒的胳膊。看似是芍药扶着纪水寒,其实是纪水寒拖着芍药。

两人离开闲人居,叫了马车,赶去将军府。

纪二小姐回府,刚到将军府门口,家主纪效忠就已经等在了门外。

下了马车,看到纪效忠,纪水寒呵呵一笑,“爹爹莫非在这等我?”

纪效忠哈哈一笑,道,“女儿说哪里话,哪里有长辈等晚辈的,为父是刚好要出门。你若晚来半步,我就走了。”

纪水寒咧嘴笑笑,跟着纪效忠进府。

待到旁边无人,纪水寒才道,“我知道你有派人盯着我,不用刻意提醒我。”

纪效忠笑了笑,道,“女儿突然回家,可是有什么事情?”

“嗯。”纪水寒答应了一声,“找个僻静处。”

纪效忠看看纪水寒,又看向芍药,见芍药脸色苍白,不由一怔。略一迟疑,道,“这边。”

不消多时,一行进了一间房里。

刚进得屋中,芍药的身子就是一软,直接瘫倒。幸亏纪水寒反应还算快,一把搀住了芍药。

纪效忠道,“怎么回事?”

“先救人吧。”纪水寒扶着芍药,急切道。

纪效忠却是不着急,又看了纪水寒一眼,这才上前,捏住了芍药的脉门。片刻,纪效忠凝眉道,“气血逆行,明显是修炼出了岔子。”

“怎么救?”纪水寒问。

纪效忠摇头,“无药可救,等死吧。”

芍药脸色更白,依偎在纪水寒怀里,看着纪效忠,无力道,“将军……我……救救奴婢。”

纪效忠呼出一口气,神情遗憾的看着芍药,摇头道,“气血逆行,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纪水寒道,“好好的怎么会气血逆行呢?”

“原因多了。”纪效忠道,“或修炼功法有误,或修炼方式有误,或修炼时心有旁骛,或修炼时被外物惊扰……总之,气血逆行,必死无疑。就算强行救下,那也会变成废人。”再看芍药,纪效忠满眼惋惜,“可惜了……培养多年,竟然……唉。”

纪水寒看着纪效忠,皱着眉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在你眼里,只是可惜她再也不能为你所用了吗?爹,你真是好人性啊。”

纪效忠笑了笑,并不在意纪水寒讥讽的语言。“人性,可换不来这将军之位。”

“倒也是。”纪水寒低头看着芍药,又道,“看来,如果我把她留在这里,就算她不死,你也是要杀她灭口的。对吧?”

“是啊。”纪效忠道,“守住秘密,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这个秘密,是我们共同所有。”

纪水寒轻轻叹了一口气,费劲的将芍药扶起来,之后把她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扶着她要往外走。

纪效忠微微蹙眉,道,“等一下。”说着,上前一步,抓住了芍药的脉门。

纪水寒吃了一惊,涨红着脸,要把芍药的手拉回来。

“别误会,我不是呀要杀她。”纪效忠道,“我救不了她,但也不会杀她。她总是要死的,我不必再造杀孽。”

纪水寒微微一怔,看向芍药。

芍药脸上的气色,竟然好了一些。

纪效忠松开手,看看芍药,又看向纪水寒,“她需要‘健康’的离开将军府,不然,不知会给旁人留下什么话柄。”

芍药抽回手,稳稳站着,看向纪效忠,抱了抱拳。

芍药不恨纪效忠。

自己本是孤儿,能活下来,甚至还修了真灵,自己要感谢纪效忠。

他不欠自己什么,所以他不救自己,也不该被记恨——更何况,面对气血逆行,他大概真的没什么办法。

跟着纪水寒离开纪府,坐上马车,看向一脸通红、余怒未消的纪水寒,芍药道,“谢谢你。”

纪水寒哼了一声,看着芍药,知她命不久矣,心中竟是有些哀伤。毕竟跟芍药相处这么久,虽然相互间看不顺眼,但是……

唉。

作为一个“男人”,大概是无法对一个美女真正恨之入骨吧。

香消玉殒,总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轻轻握住芍药的手,感受着这只手的柔软和细腻,纪水寒遗憾道,“真是可惜了,我还没把你睡了,你就要死了。”

芍药依旧面无表情,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路无话。

回到闲人居,芍药就撑不住了。

纪效忠没有给她灌输太多灵力,只能支撑着她回到闲人居。

扶着芍药在她的小床上躺下,纪水寒蹲下来,看着她又一次变得苍白的脸庞,道,“想吃点儿什么?”

芍药摇头,闭眼。

一副等死的架势。

“有什么遗愿?或者遗言?”纪水寒问。

芍药不说话,仿佛已经死去,只是胸口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纪水寒叹气,起身。感觉有些压抑,朝着门口走去,想出去透透气。

面对死亡,纪水寒无能为力。

想想这些日子里跟芍药的点点滴滴,想想每次总是自己说说笑笑,芍药冷着脸一言不发……

竟然还挺有趣。

可惜了。

红颜薄命。

唉……

没事儿修炼干什么呢?

如果不修炼,不是不会气血逆行了吗?

好好活着不好吗?

瞎折腾什么!

幸亏本小姐没有修炼……

“哎呀!”纪水寒心里胡思乱想着,一不留神,竟是忘了脚下的门槛,直接被门槛绊倒。下意识的双手撑地,却挡不住身体下沉的重量。

门口的青石台阶,与嘴巴做了个亲密接触。

“哦……我擦……”纪水寒咧着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嘴巴瞬间就木了,嘴唇也被牙齿和青石板挤破了,血混合着唾液,顺着嘴角留下来。

还好,没有人看到!

纪水寒爬起来,拽着嘴唇,低下眼珠看了看,看到了清晰的伤口。感觉不到疼,但伤口看起来就触目惊心。

还好,门牙没有磕掉。

……

芍药还活着。

纪水寒却睡不着。

纵然已经是深夜。

她很担心,担心明天一早醒来,发现芍药的死尸。

外面起了风,呼呼的响。

纪水寒有些头皮发麻。

小心翼翼的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芍药?”

没有人作声。

好吧,芍药平时也懒得搭理她。

或许还活着,或许只是睡着了。

纪水寒安慰着自己,闭上眼,努力想睡去。

翻来覆去良久,纪水寒没有睡着,反而越来越清醒。

外面的风,更大了。

呼啸着,犹如鬼魅作祟。

纪水寒吓得贴着墙角,总感觉黑暗中好像有人影晃动。

仔细看去,却又什么也没有。

闭上眼,又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窗边。

纪水寒很清楚,这是自己的心理问题。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什么鬼怪的!死人么,就是一堆肉而已,没什么……

嗯,没什么……

纪水寒浑身冒着冷汗,摸索着,从被褥下摸出了那杆梅花笛,攥在手心。五期在手,心里稍稍冷静了一些。

哗啦啦……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风吹的乱飞。

纪水寒吓得哆嗦了一下,紧紧抱着梅花笛,哆嗦着,咬了一下笛子的一端,鼓着气,暗骂自己太蠢!

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如此胆怯呢?

不就是个死人吗?

“咳咳……”芍药咳嗽了两声。

纪水寒无力的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沉了下来。

“芍药?”

“嗯……”芍药轻声回应。

纪水寒的心呼的一下又提了上来。

坏了坏了!

芍药从来都懒得打理自己的!

这大半夜的,自己喊她,她竟然回应了?!

这……

不会是鬼吧?!

老子前生今世都没干过什么太不可原谅的坏事!阴德虽然没有积攒,但也没有亏损……

不!

作为一个新世纪的大好青年,应该坚定自己的信念,绝对不能被迷信思想干扰!

作为一个穿越者,应该做好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为将来的主角生涯打下坚实的基础!怎么能被一个死人吓到呢!

作为主角,应该无惧一切,心理素质必须过硬!还有无数炮灰等着自己去摆平呢,淡定!淡定!

“芍药?”纪水寒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芍药没有回应。

纪水寒的心揪住了。

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33 感化

芍药还活着。

红颜犹在。

纪水寒端着一碗粥,小心的喂着芍药。

芍药依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但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的又好像也死不掉。

“唉,我担心了一晚上,好在你没事儿。”纪水寒感慨道。

芍药耷拉着眼皮看着纪水寒,很想问问你是担心了一晚还是吓了一晚?只是,看到纪水寒的脸,芍药忽然就想起了真正的小姐。

这个卑贱的杂役,能拥有跟小姐一模一样的样貌,真是幸运呢。

“吃饱没有?”纪水寒问。

芍药应了一声。

纪水寒道,“那就躺下休息吧。”

帮芍药掖了掖被子,纪水寒走出房间,站在闲人居的院子里,忽然攥了一下拳头,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剧情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芍药一定会感念本小姐的不离不弃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最终彻底背叛纪效忠,成为本小姐的心腹,并且以身相许……

多么完美的剧情,多么合理的发展模式……

臆想一下跟芍药缠绵悱恻的美好画面,纪水寒的心情大好。心情好,思路就清晰,纪水寒一下子就想到了鹤长空来。

拍一下额头,纪水寒暗骂自己太蠢。

怎么就没想到找鹤长空来帮忙呢?

他可是真正的纪水寒的师兄,修为肯定很厉害,说不准能帮到芍药。

想到此,纪水寒不再耽搁,赶紧离开侯府,去找鹤长空。

鹤长空竟然不在家。

这家伙,该不会去大街上卖编筐去了吧?

想到之前鹤长空笨手笨脚的编筐的事情,纪水寒便开始在大街上闲逛,试图碰巧遇到鹤长空。

一辆马车在纪水寒身边停下。

窗帘掀开,露出一张妇人白皙的脸庞。

“孩子。”那妇人唤了一声。

纪水寒一愣神,看向那妇人,顿时惊了。“娘?!”

妇人微微一笑,“上来。”

略一犹豫,纪水寒上了马车,看到精神还算不错,还穿着新衣的妇人,纪水寒嘴角一抽,“娘,你这……发财了?”

妇人笑了笑,“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一直跟着你的那个丫鬟呢?”

“她啊,她受伤了。”纪水寒道,“娘,气血逆行,有的救吗?”

妇人凝眉,道,“气血逆行?那个丫鬟吗?是修炼出了岔子吗?”

“呃,我也不太清楚。”纪水寒道。

妇人摇头,“气血逆行,必死无疑。”

“啊……可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的,她还死不了。”

妇人看着纪水寒,笑着摇头,道,“傻孩子,不要被美色所迷,那个芍药,是纪效忠的人,早晚是个祸害,若是气血逆行而死,反而是好事儿。”

纪水寒道,“也许会被我感化。”

妇人苦笑,“气血逆行,是没得救的。只是因为个人体质不同,有些会有些反复,但终究会死。”看着纪水寒,妇人心下叹息。

这孩子,有着诸多缺点,有时候,甚至让人厌烦,但却有一条好处:心地善良。

当年她还很小的时候,自己都快要饿死了,还是把乞讨来的窝窝头,给了一个病怏怏的小乞丐——虽然待发现那小乞丐是个男孩子之后,心情很不爽。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纪水寒不死心。“我看她好像康复了一些啊。”

妇人叹道,“唉,气血逆行,一直算是修行界中的一大难题。因体质,和引发气血逆行的因素不同。有些人,会在短时间内因为气血逆行暴毙。有些人会病怏怏的拖上几天才会死。有些人……则会时好时坏,拖不上三五天,就会七窍流血毙命。”

纪水寒闻言,心情变得低落了起来。沉默良久,又道,“娘,你怎么突然发财了?那个……他呢?”跟养父没什么感情,要她喊“爹爹”,她感觉有些别扭。

妇人道,“这是说来复杂,总之,我和你爹爹,在京城中找到了故旧。得了照顾,现在不仅衣食无忧,还在观天阁有了份差事。”

纪水寒想了想,道,“故旧?观天阁?嘶……娘是巫灵,莫非……莫非跟那天巫有些交情?”

妇人笑着摸了摸纪水寒的脑袋,道,“我儿一向聪慧,一猜一个准儿。”

纪水寒乐了,“竟然攀上了这条关系,真是的,为什么不早点儿攀附呢?害得我还跟着你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还被变成了现在这模样。说起来,天巫那么厉害,是不是能解除我身上的灵术?让我变回男儿身?”

妇人略一迟疑,道,“啧……这事儿吧,还是要从长计议。我们和天巫的关系……等到了府中,我再慢慢跟你说吧。”

一炷香的工夫,马车才停下。

纪水寒下了车,搀着养母,看看面前不算大,但却十分雅致的小院儿,门头上,挂着快匾:“静心斋”。

这名字,像个尼姑庵似的。

想到此,纪水寒不由乐了。“很好啊!以后这就是咱家了吗?”

“对。”妇人笑了。

门口守门的两个兵丁看到妇人,躬身行礼。

妇人道,“这位是纪府二小姐纪水寒,我干女儿,不是外人。”

兵丁还算机灵,赶紧笑着见礼。“小姐好。”

纪水寒看向妇人,妇人微微一笑,拉着纪水寒进了院落。

院落的门头不大,里面却是宽敞。庭院里栽满了各种花草,走廊悠长,曲径通幽,阡陌交通。

“说起天巫,就不得不提我们巫灵一族的传统……”妇人搀着纪水寒的手,婉婉道来:巫灵一族,不同于其它四灵。他们起初以家族为单位聚聚而生,生活在西北之地,紧邻亡者之墙和轻语林地。后来家族演变为部落,各大部族之间,纷争不断。再后来,一个强大的部落崛起,试图一统巫灵九大部落。他们的首领,绰号厄运。其人心狠意毒,残暴不仁,却实力强悍,手下兵多将广。没有耗费太大的时间和经历,厄运和他的部族,就剿灭了七部,仅剩下了妇人的部族。是年,真灵武国刚刚解决了死灵冥界,国运昌隆。有意挥军西北,却找不到通往巫灵部族的路径。也是在那一年,天巫串通真灵武国,引狼入室。武国大军,剿灭了厄运和他的部下。

“很显然,外敌入侵,那些曾经为敌的巫灵,站在了同一战线,试图驱赶真灵。”纪水寒摊摊手,“后果嘛……天巫引狼驱虎,最终导致巫灵灭族。”

妇人叹气,“孰是孰非,大概也已经不重要了。”说话间,看到前方一处凉亭。亭中一人,负手望来。不是别人,正是纪水寒的“养父”。

“孩子,你还不知道,为娘来自巫灵的三江部落,名唤江绣。你父亲,来自巫灵岭山部落,名唤杨箕。”江绣拉着纪水寒,走向那凉亭,又道,“今日带你过来,就是要好好的研究一下你的状况……”

……

一个馒头,一文钱。

京畿米贵,馒头也不便宜。

鹤长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啃一口馒头,品着馒头的香甜,抬眼看到了等在自家院门口的纪水寒。

“师兄。”纪水寒喊了一声。

鹤长空笑笑,看看纪水寒两口空空,“来看师兄,怎么也不带点儿手信?”

纪水寒黑着脸,道,“什么手信不手信的,师兄是修行之人,何必在乎那些世俗之物。”

鹤长空笑着摇头,“有事?”

纪水寒道,“芍药病了,师兄能帮忙去看看吗?”虽然纪效忠、江绣都说了芍药无药可救,但纪水寒还是不肯死心。

鹤长空一愣,“病了?我又不是大夫。”

“气血逆行。”纪水寒道。

鹤长空凝眉,叹气,摇头。“没得救了。”

“好歹去看一眼再下结论啊!”纪水寒道,“求你了。”

鹤长空犹豫片刻,点点头。

两人很快来到闲人居。

鹤长空捏着芍药的脉门,查看片刻,起身,叹气。

面对死亡,芍药依旧面无表情。“鹤先生……不用费心了。”

鹤长空看了芍药一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纪水寒追上来,急切而紧张的问:“咋样?”

鹤长空背对着纪水寒,道,“准备后事吧。”言毕,大踏步离开。

……

纪水寒手里拿着一颗糖葫芦,往芍药嘴里塞,“吃啊吃啊,我都不舍得吃,专门买给你的。”

芍药看着纪水寒,却不张嘴。

“真不吃?”纪水寒拿回糖葫芦,自己啃了一口,“嘶……酸爽得很!”

芍药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把头转向一边,不想看纪水寒。

呆了片刻,芍药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纪水寒点头,“你说。”

“我死后……请把我烧成灰,然后把我的骨灰,洒向大海。”芍药轻声说着,好像在说这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似的,一脸淡然。

纪水寒沉默良久,道,“好。”

……

静心斋。

凉亭下。

杨箕沉吟良久,终究叹气。“真是奇怪了。这孩子的身体,到底有什么异常?为何我们的灵术,不仅不能解除变身禁术,反而还滞留在她的体内,久久不散?”

江绣亦是不解,迟疑片刻,道,“要不……”

“不!”没等江绣说出口,杨箕就直接拒绝了。夫妻多年,不用江绣开口说完,杨箕就知道江绣想说什么。“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禁术!”

“那怎么办?”江绣道。

“且在看看吧,变身禁术越久,问题就越严重。或许……”杨箕道,“等到问题呈现出来,我们就能发现问题所在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好比普通人生病。病症处于隐藏阶段的时候,自然不太容易查找出来。等到病症出现,病根自然清晰明了了。

“可到时候……”江绣不无担忧道,“怕是更加棘手。”病发之后再治病,自然不如提前诊治。“要不,问问天巫?”

杨箕看向江绣,“你确定?”

江绣一时语塞。

杨箕又道,“这孩子被死灵认为是冥王,必然不会是误会。我十分怀疑这孩子纵然不是冥王,也肯定跟冥王有些瓜葛。若是被天巫得知……世人对冥王的态度,你是清楚的。”

34 牡丹

芍药还没有死——好吧,或许她暂时不会死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的绝症“气血逆行”,竟然自愈了。

鹤长空围着芍药转了两圈,又捏着她的脉门探查许久,最终笑着摇头,“不懂,不懂了。”

芍药脸色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纪水寒笑道,“真有点儿浪费感情了,前两天我还逛了一趟冥物铺子,看中了一个骨灰坛子,差点儿就买了。”

鹤长空回到小凳边坐下,继续编筐,道,“气血逆行之人,竟也能活下来,确实很神奇啊。”

芍药犹豫了一下,道,“当日我修炼之时并无异状,缘何会突然气血逆行呢?”对于这一点,芍药一直很好奇。自从修炼以来,她总是谨小慎微,从来不敢大意,怎么突然就出了岔子呢?

鹤长空沉默片刻,只是摇头。想不出问题所在,干脆不去想,只是继续认真编筐。之前编的筐,因为手艺不太好,卖得并不好。现在编的多了,技艺娴熟了许多,编的筐也好看了许多,想来会更好卖一些吧。

纪水寒闲着也是无聊,拿着竹篾,学着鹤长空的手法编筐。可惜她实在是有些笨手笨脚,筐编不成,却弄坏了不少竹篾。“好歹也是真灵高手,干什么还不能养活自己?竟然窝在这里编筐。”

“我觉得挺好。”鹤长空道,“自由自在,不受约束。”

“嘁,明显胸无大志。”纪水寒道,“我要是你,就开个‘武馆’,专门教人修行。不仅能赚钱,还很有前途。说不准哪天,自己的哪个徒弟发达了,自己也能跟着沾光。一年两年,十年八年的,徒弟一个个的收,总会有个出息的。到时候,你就是一代宗师,桃李满天下!走到哪里,都可以……嘶……”只顾着胡扯,纪水寒一个不小心,手指被竹篾扎破了。

“我去!”看着手指上的血珠,纪水寒咧咧嘴,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吸了两下。“你们说,为什么手指头破了,要放在嘴巴里吸血呢?难道口水能愈合伤口?”

芍药懒得搭理纪水寒。

鹤长空却看着纪水寒的手指,微微蹙眉。

只是一滴血,腥味儿却很浓郁。

这不正常。

纪水寒有些不爽,起身道,“走了走了!没劲。”

看着纪水寒和芍药离开,鹤长空凝眉不语,手下也不再继续编筐。良久,鹤长空拿起了那根扎破了纪水寒手指的竹篾,看着竹篾尖端的淡淡血迹,犹豫了一下,放在了唇边。

呵……

竟然是血灵!

隐藏的够深的。

血灵对于气血的研究,最是透彻。

想来,芍药莫名其妙的气血逆行,之后又神奇的康复,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这样做,是为了让芍药不再忠于纪效忠吗?

好深的心机啊。

之前倒是小觑了她。

不过……

她难道不知道,血灵的血,很容易泄露身份吗?

亦或是故意的?

……

只是一顿饭的工夫,被竹篾扎破的手指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

纪水寒很好奇,却没有声张。

独自一人翘着腿,躺在床上胡想八想。

超强的愈合能力——这不正常!

看来,自己就算不是冥王,也一定不是一般人。

也许自己的前世,是一个超级高手,因为被人陷害,不得不转世投胎。早晚有一天,自己的力量会觉醒,之后突然之间,再次成为超级高手。再然后,就会遇到自己前世的仇人——嗯,那个仇人应该是个美女。自己跟她是又爱又恨,纠缠不清……

一段悲壮的爱情故事,就是这样谱写而成。

唉,想想都感动呢。

“小姐。”芍药忽然进来,“将军来了。”

将军?

纪水寒一愣,下了床,走到外面,看到了纪效忠。

纪效忠哈哈一笑,“我儿,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啊。”

纪水寒抽了一下嘴角,看看没有外人,便懒洋洋的说道,“爹爹怎地突然到访?过些时候,就是爹爹的生日了,女儿正在琢磨着送给爹爹什么寿礼才好呢。”

“哈哈,礼物无需费心,有我儿一番心意,为父就满足了。”纪效忠说着,进了厅中。坐下来,看看外面,又笑了笑,低声说道,“真是意外啊,杨箕竟然跟天巫有些关系。”

纪水寒的眼珠转了转,嘿嘿的笑,“怎么?你是来求和的吗?”

“求和?”纪效忠哈哈一笑,“天巫跟杨箕、江绣的关系,大概不会太好吧?不然,天巫应该早就对我发难了。”

纪水寒凝眉,不语。

“只是杨箕和江绣的话,我纪效忠倒也不惧。”纪效忠笑道。

“那你所为何来?”

“跟忠义侯商量点事情,顺便来看看女儿。”纪效忠微微一笑,又看向芍药,道,“倒也没想到,杨箕的本事不小,竟然能解决气血逆行。”

纪水寒知道纪效忠误会了,但也不说破,只道,“巫灵的灵术,从来都很神奇,爹爹是才知道吗?”

纪效忠笑笑,又叹气道,“飞龙这孩子,也是可怜。生来资质不佳,修行一直受阻。好不容易修有所成,去岁在演武场更是深得圣上喜爱,却未曾想,又遭逢不测,中了寒冰魄。如今成了废人,在这牧家,日子大概是更加难过了。”

纪水寒挑着眉头,看着纪效忠,不解他忽然扯出这翻话来是何用意。

“忠义侯也实在是过分,怎么说我儿也是他的儿媳,怎么连个丫鬟也不给。只有芍药一个,如何能照顾周全。”纪效忠似乎有些生气。

纪水寒反应过来,笑道,“有芍药一个,倒也够了。”

“怎么就够了?堂堂侯府少奶奶,有两个贴身丫鬟,这是身份的象征。”纪效忠叹气,“罢了,最近朝中事务繁忙,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他了。”说着,纪效忠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牡丹!”

一个漂亮女孩儿,从外面走进来,对着纪效忠和纪水寒款款一礼。“将军,小姐。”

“以后你就留在侯府,侍候小姐。”纪效忠道,“一定要好生侍候,若有怠慢,本将军轻饶不得你。”

牡丹又是一礼,“奴婢不敢。”

“行吧,就这样,水寒,为父先走。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为父讲。侯府虽然是勋贵,但我平南将军也不是好欺负的,为父绝对不会容许侯府的人欺辱于你。”

“唉?别……我……”

“行了,为父还有事情,就不多做逗留了。”纪效忠说着,快步离开。

纪水寒感觉好笑,对着纪效忠的背影喊道,“大胆!竟然对本小姐不敬!芍药,去喊来张管事,把这个牡丹给我拉出去喂狗!”

纪效忠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收敛,回头看向纪水寒。

纪水寒脸上带着笑,迎着纪效忠的目光。

纪效忠黑着脸,走了回来。“唉,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啊。”

“呵,我的翅膀,从来就很硬。”

纪效忠笑笑,看向牡丹,却对纪水寒道,“水寒,你觉得,这个牡丹,相貌如何?”

纪水寒看了牡丹一眼,道,“很漂亮。”

确实很漂亮。

标准的瓜子脸,九头身的完美身材,玲珑有致,曲线分明。那一双眼睛,更是水灵灵的,一副天真无暇之状。比之那些天生媚骨之女子,更能让男人有霸占之欲。更神奇之处,竟是隐隐有体香。

“自幼以四季雪花瓣沐浴,至今体香四溢。修炼的《清水诀》,最是擅长驻颜养肤,故而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跟随名家学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纪效忠感慨道,“我也不瞒你,我培养她,本是打算将她先给皇太子的。”

纪水寒盯着牡丹,嘴角带着笑意,又冷冷的看着纪效忠。

美人计么?

哼!

这个卑鄙的老东西!

你以为本小姐是这么肤浅的人嘛?会轻易的上你的当?

既然你如此卑鄙无耻,那就不要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呵……既然爹爹如此盛情,女儿就却之不恭了。”

所谓将计就计!

很好!

纪效忠哈哈大笑的一阵,又认真道,“寒儿,朝中风云莫测,变化无常。杨箕夫妇既然入朝为官了,指不定哪天,就会有些麻烦。届时,总是需要一些朋友,相互照应的。”

纪水寒也跟着哈哈一笑,道,“爹爹说的是。”

“时候不早,为父先行一步。”

“送爹爹。”

送走了纪效忠,纪水寒回来。

看看依旧一脸冷漠的芍药,再看看一脸天真无邪的牡丹,纪水寒口中啧啧有声,围着牡丹转了一圈儿,皱着鼻子,道,“还真是香气四溢。”

牡丹脸色微微一红,低头不语。

“牡丹。”

“奴婢在。”

“你身上……哪里最香?”纪水寒眯着眼睛,凑了过去,几乎贴到了牡丹的嘴唇。

牡丹涨红着脸,道,“奴婢……奴婢……”

“来来来,虽本小姐进房,本小姐来好好研究一下。”

芍药微微蹙眉,一脸嫌弃的看着纪水寒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直接走了出去。

还是院落里清净一些。

持剑在手,练上一路,芍药便有些气喘吁吁。

病体初愈,现在不适合练剑。

牡丹出来的时候,芍药正在休息。

“气血逆行还能活下来,你很幸运啊。”牡丹说着,声音婉转而柔和。

芍药冷冷的盯着牡丹,问,“小姐呢?”

“呵……那个杂役……”牡丹掩着嘴巴,轻声一笑,“竟然兴奋的昏过去了。”

芍药一愣,不由的想起了上次纪水寒在温泉处昏迷的事情来。沉默了片刻,芍药又道,“将军信不过我了?”

牡丹道,“没办法,她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自然就无法再被信任了。”

救命之恩?

这是个误会。

不过,芍药却懒得解释。

再看牡丹一脸天真无邪的漂亮模样,芍药问道,“之前的任务,完成了?”

“是呢。”牡丹轻声叹气道,“可怜的,上有老,小有小。唉……他是家中的顶梁柱,一旦死了,老老小小,日子就没法过了。实在是不忍心呢。”

芍药凝眉不语。

牡丹继续道,“没办法,我就把他们一家老小都杀了。唉……活着要干活,还吃不饱饭,又患了病,死了之后,就再也不用为这些事情发愁了。”

芍药沉默片刻,又道,“将军派你来这里,大概不只是为了盯着她吧?”

牡丹淡淡一笑,让人如沐春风。“知道的太多,可不好哦。”说着,伸手摸向芍药的脸。

芍药抬手要打开牡丹的手。

牡丹脸上依旧带着笑,另一只手,朝着芍药的胸口抓去。

芍药反应也不慢,一掌平推。

两人同时往后飞退。

退出了同样的距离,说明两人实力相当。

不过,芍药低垂的手的小指,却在轻轻颤抖。

病体还未痊愈,胸腔里,一团血,差点儿喷出来。

牡丹却依旧笑意盈盈,“没事儿去把床单洗了吧,唉,都脏了。”说罢,朝着院门走去。

芍药咬着牙,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抬手看看自己的掌心。

掌心并无异样。

芍药这才安心。

看来,将军暂时还没有杀自己灭口的打算。

35 求艺

“纪效忠不好对付,如果拒绝了牡丹,并不是上上之策。纪效忠一定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说不准还会更狠辣!”纪水寒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品一口,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就留下牡丹,然后给她错误的信息,让她成为我的工具!这就是将计就计!”

芍药冷冷的看着纪水寒,不想理她,但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又忍不住,“好色就好色,找什么借口。”

纪水寒脸上的冷笑一滞,又呵呵一笑,摇头道,“你不懂。我这是故意的。我要让纪效忠和牡丹以为我就是个贪图美色的蠢货!然后……”

“你不是吗?”芍药冷声问。

纪水寒咳了一声,无视了芍药的问题,继续道,“然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什么栈道陈仓?”

“山人自有妙计。”纪水寒把茶水喝完,又道,“牡丹呢?”

“说是去花园里采花,要给小姐炮制花茶。”芍药道。

“哦……”纪水寒道,“走,去静心斋。”

静心斋,是杨箕和江绣的住所。

纪水寒是第二次来。

守门的兵卒,看到纪水寒,知道是江绣的“干女儿”,自然是以礼相待。

“我干爹干娘在家吗?”纪水寒问。

“杨先生去了观天阁,夫人倒是在家。”兵卒道。

“嗯。”纪水寒又对芍药道,“对了!你看,我都忘了。来看干爹干娘,竟是忘了带手信,你快去街上买点儿东西。”

芍药耷拉着眼皮看着纪水寒,心中明白纪水寒是要支开自己。也不做逗留,转身便走。纪效忠派牡丹来干什么,纪水寒又打算如何对付纪效忠,芍药已经不关心了。既然纪效忠已经信不过自己,自己也没有效忠纪水寒的打算,那自己就是个自由身了。

看着街上往来人群,芍药忽然心生去意。

或许,自己该离开这充斥了是是非非的地方,找一个僻静所在,安安静静的生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

自己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鹤长空的院门外。

院门紧锁,鹤长空应该在某个地方兜售编筐。

……

静心斋。

“孩子。”江绣无奈,苦笑,“不是我不肯教你修行。你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修行。”

“怎么不适合了?”纪水寒不甘心,“纪效忠已经派了牡丹来盯着我,如果纪效忠愿意,我随时都可能被牡丹杀掉的。我需要修行,需要自保的能力。”

江绣凝眉道,“我和你爹,已经跟纪效忠谈过,他不敢动你。”

纪水寒苦着脸道,“你和爹总不能守我一辈子。”

江绣叹气,沉默良久,才道,“你呀,性子太过惫懒,又吃不得苦,修行也不会有什么成就的。学个半桶水,反而很可能害了你。”

“怎么会呢?我觉得我还好,能吃苦耐

劳,又智慧超群。”纪水寒道,“再说了,你之前不也说了吗?我的资质还是不错的,对吧?说不准不用太辛苦,就能变成高手了。”

江绣看着纪水寒,忍不住笑了。“好好好,我儿资质是极好的。比那些毫无灵根之人,强了何止千万。”

“那你要教我吗?”

江绣仍旧摇头。

纪水寒气的脸都红了。“娘!为什么啊!好!就算我懒,可好歹学点儿本事,也比什么也不会要好吧?”

江绣朝着纪水寒招手,待纪水寒到了面前,便拉着她的手,叹气道,“孩子,为娘若是真灵,教你修行,自也无妨。修炼真灵,纵然不能成为绝顶高手,亦可强身健体。可惜,为娘是巫灵。”

纪水寒苦笑,“我知道啊,修炼巫灵,身体会变得很虚弱,甚至很容易生病。可是……巫灵也很强啊,强大的巫灵,比如天巫,远在千里之外,可杀人于无形。近在咫尺之遥,可瞬息远遁无踪。”纪水寒想起了鹤长空之前说过的话。

“对。”江绣道,“巫灵很强,巫灵又很弱,所以,巫灵会被许多人惦记。你爹爹被纪效忠囚禁多年,就是前车之鉴。勋贵人家,希望有巫灵帮他们封侯拜相;商贾人家,希望巫灵帮他们富可敌国;甚至是普通农人,也希望巫灵能帮他们衣食无忧。纵然强如天巫……”江绣微微闭眼,喟然长叹,“你以为,他是心甘情愿做那国师之位的吗?”

“呃……”纪水寒一时无语。

“现如今,真灵当道。巫灵,只是真灵的工具和奴仆罢了。”江绣看看门外来来往往的兵卒,“你看这些兵卒,名义上是守护我和你爹爹的安全,其实……是在盯着我们。圣上要用我们,却又不信任我们。稍有不慎,引得圣上疑心,那就是人头不保。”

纪水寒看着江绣,抿了抿嘴唇,再看看外面巡逻兵卒,道,“娘,你们又回来,是因为我吗?”

江绣笑笑,摸了摸纪水寒的脑袋,道,“傻孩子,巫灵之路,太过艰难,不走也罢。为娘从来没指望你能出人头地,只要你能平平安安,为娘就很高兴了。”

纪水寒看着江绣,心下感动,道,“娘,那我们……跑吧!天大地大……”

“跑?”江绣笑着摇头,“安心在侯府做你的少奶奶,别瞎想了。”

之前是顾虑死灵对纪水寒的追踪,现在……

既然做了天德皇帝的臣子,想跑,谈何容易!

真武臣子这条贼船,好上不好下啊。

江绣相信,只要自己踏出这京畿半步,一定就会有横祸突至。

“哎呀,整天很无聊唉。”纪水寒在一旁坐下,一只脚踩着凳面,“没有一技傍身,也没什么安全感。”

江绣苦笑,抬手在纪水寒腿上打了一巴掌,“你现在是女孩子,是纪府二小姐,是侯府少奶奶,矜持一点。”

纪水寒放下腿,苦笑道,“你们什么时候再把我变回来啊?整天遇到人就捏着嗓子说话,感觉好憋屈。”

江绣道,“你什么时候捏着嗓子说话了?你现在的声音就是这般清脆。”驳斥了纪水寒的胡扯,江绣又道,“变身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的身体很奇怪,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虽然是巫灵,但修为实在不算太高,怕万一有个闪失,反而害了你。我和你爹最近也有些忙,总是不能一起得空。不然倒是可以再细致探究一下。你且先忍一忍,等我们忙完这一阵,你再来,或许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纪水寒耷拉着眼皮,应了一声,斜着眼看着江绣,怀疑道,“不会是变不过来了,你在糊弄我吧?”

江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道,“怎么会,所有灵术,即可施展,必可解除。”

“哦。”

“记住,变身期间,切勿太过激动。”江绣道,“你现在的身体,是以灵为主,一旦太过激动,灵力会不稳定,最终会导致你晕迷过去。”

“知道啦,你都跟我说好多遍了。”纪水寒懒洋洋的答应了一声,看看天色不早,便道,“我该走啦,改日再来看娘。”

……

静心斋门口。

芍药竟然不在。

纪水寒四下里看看,挑了一下眉头,略一思索,便去了鹤长空的住所。

院门没有上锁,纪水寒直接推门而入。

院落里,鹤长空正在编筐,一旁坐着的芍药,也在帮忙。

“小贱人!就知道你在这私会情郎!”纪水寒笑骂道。

芍药脸一红,恶狠狠的瞪向纪水寒,冷声道,“休得胡言!”

鹤长空笑着看向纪水寒,道,“师妹今日得闲了?”

“嗯,来看看师兄。”纪水寒背着手,晃着外八字的步伐走过来。

“女孩子走路要优雅一些。”鹤长空道。

纪水寒不屑的撇撇嘴,拉一张凳子坐下,看看鹤长空,换来一份微笑。又看看芍药,换来一个恶毒眼神。

“你们俩……没有干什么坏事儿吧?”纪水寒问。

鹤长空讪讪一笑,道,“听芍药说,纪效忠又派了个叫牡丹的去你那里?”

“是啊。”

“小心了。”鹤长空笑道,“这个牡丹,可不简单。我曾经听小寒……”提到真正的纪水寒,鹤长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现出一抹哀伤,又继续道,“我听小寒说过,牡丹……是个狠角色。”

“是啊是啊,我看出来了。”纪水寒一脸的深沉,“此女虽然看似天真无邪。哼……伪装的很好,但还是被我看出来了蛇蝎心肠。我虽然智商上有些优越,但奈何实力不济,怕是早晚有一天,会被牡丹干掉。所以呢……师兄,你看,你是不是多少教我点儿修行之道?”

鹤长空道,“怕什么呢?芍药会保护你的。”

“她?”纪水寒看看芍药,道,“我倒是觉得她恨不得一把掐死我。”

“哈哈哈!”鹤长空大笑。片刻,又道,“教你修炼真灵,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芍药一愣,狐疑的看向鹤长空。

她不明白,鹤长空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了?

亦或是又在消遣这个杂役?

纪水寒嘴角抽搐,“你想干什么?”

鹤长空脸上依旧笑意浓浓。他真的很想知道,面前这个血灵,一直要自己教她修炼真灵,是搞什么鬼。

是真心想学?

还是在示弱?

亦或是另有目的?

更让鹤长空好奇的是——芍药之前说了,这个“纪水寒”,父母都是巫灵——作为巫灵的子女,缘何就修炼了血灵?

“不干什么。”鹤长空道,“算我帮你一次,以后如果我有什么难处,不求你以德报德,但求你不要恩将仇报。”

36 莫名

自后修真时代结束,真、巫、血、魔、死,五灵各称正统,混战多年。先是魔灵起于轻语林地,魔灵王震慑四方。后血灵王怔道而起,战乱不休,魔灵自此落寞。再之后,死灵由冥王建立冥界,风头一时无两。冥王后院失火,败于冥后,冥界内讧之际,真武太祖坐收渔利,你方唱罢我登场。

修行五道,唯真正道。

自古成王败寇。

一统天下的真灵,自然成了修行正道。

“修行真灵的第一步,就是开光。”鹤长空道,“开天地之灵光,方可汲取天地之灵气。故开光之优劣,亦决定了修行之顺逆。”

“嗯嗯嗯。”纪水寒搓着手,有些急不可耐,“现在就开始吗?我要怎么做?”

鹤长空脸上带着笑,盯着纪水寒的眼睛,继续说道,“修行,可不像怪志小说中说的那般简单。诸如打坐练气,就能浑身舒畅之说,更纯属无知世人的臆想。修行,是一件苦差事。”

“嗯嗯嗯。”纪水寒的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我是个很能吃苦的人。”

“修行更非一蹴而就,任你资质逆天,亦不可能在一年半载中见了什么成效。”鹤长空道,“小寒……她算是资质奇佳了。可即便如此,八岁进山,到了十二岁,方才初见成效而已。倘若资质平庸之辈,或十年八载,或三五十年,亦未必能见修行之功。若资质不佳,穷极一生,亦未必能窥见修行之门。”

纪水寒嘴角一抽,“八岁……十二岁……四年……咳咳,我知道了,我一向很有恒心的。咱们快开始吧?”

鹤长空笑着点头,摊开手,掌心间涌现出一股极为微弱的亮光,“来。”说着,朝着纪水寒的额头而去。

手掌搭在纪水寒的额头上,鹤长空又道,“不要动。”

纪水寒下意识的闭上眼,努力想感受一下。

软软的、暖暖的……

嗯……

只是被一个男人摸着额头的感觉而已。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纪水寒道。

鹤长空忍不住笑,“你要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个……总该有点儿感觉吧?”纪水寒道,“至少也该能察觉到什么力量啊、感悟啊……”

鹤长空收回手,继续编筐。

纪水寒闭着眼睛,愣了一会儿,睁开眼,看向鹤长空,“怎么了?”

“已经好了。”

“好……好了?”纪水寒一脸狐疑的看着鹤长空,“师兄,你不是糊弄我吧?”

“当然不是。”鹤长空笑道,“开光么,从来都是这么简单的。”

纪水寒耷拉着眼皮,看着鹤长空,片刻,又道,“那心法呢?有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心法?”

“心法啊,我想想……”鹤长空沉思片刻,恍悟般“哦”了一声,“有了。《凤凰诀》是凤凰山的心法,不能传给你,但我还有一套心法,名曰《莫名诀》,十分厉害,资质差的人,无法修炼。不过你资质极好,修炼《莫名诀》,应该不是问题。”

纪水寒一听,就忍不住暗暗的鄙夷。

她可不信鹤长空会传给自己什么特别厉害的心法。而且,《莫名诀》——名字都那么的莫名其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好不容易能修行了,还是不要捡个馒头还嫌馊了。哪怕是最烂的心法,先炼着也好嘛。

得了便宜,就要充满感激,哪怕自己很嫌弃——所以,纪水寒一脸感激的说道,“哇!《莫名诀》,一听就很厉害,就像很多高手,总是没有名字的。我就听说过一个高手,就叫无名,那个厉害啊。”

芍药拧着眉头,看看纪水寒,又看看鹤长空,心说这《莫名诀》是什么法诀?从来没听说过啊。她和纪水寒一样,也不相信鹤长空会教给她什么好东西。

鹤长空对芍药道,“芍药,你回避一下。”

芍药起身,想了想,直接朝着院门口走去。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或许不该回去,甚至该逃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想来想去,芍药还是朝着忠义侯府走去。

又能去哪呢?

自从被纪效忠收养,自己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

外面的世界,大概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吧。

一直回到闲人居,芍药刚一进门,便嗅到了一股花香。

桌上,摆了不少花瓣。

牡丹端着一杯茶,正在品着。看到芍药回来,牡丹笑道,“我刚好泡了茶,味道还不错呢。”

芍药在一旁坐下,看着牡丹给自己倒茶。

“跟小姐出去了?”牡丹随口问。

芍药不答,只是看看桌上竹篮里的花瓣,道,“醉翁之意,在酒吗?”

牡丹轻声一笑,“你想问什么呢?”

“牧飞龙以前修行不济,在侯府低人一等。后来即便修为突飞猛进,却也不过尔尔。侯府不得宠,又是二公子,无缘继承爵位。将军一向最看重二小姐,会把二小姐许配给牧飞龙,本就很奇怪。”芍药又道,“如今,那杂役的爹娘,投靠了天巫。将军处事,一向圆滑。天巫地位超然,若非不得已,将军理应不会派你过来,从而得罪了杨箕和江绣,甚至得罪天巫。”

牡丹笑着,把倒好的茶推给芍药,“尝尝,味道不比江南名茶,但也是极好哦。”

芍药端起茶杯,没有喝,放在手中把玩。“将军其实是了解我的。我即便……我即便感念于那杂役的不离不弃,也不至于会做出对不起将军的事情。但是,将军依然派了你过来。我想,你来这里的目的,并非监视那杂役吧?就像将军将小姐嫁给牧飞龙,也不仅仅是为了攀附忠义侯。”

牡丹依旧笑着,“将军说,四朵金花里,你是最冷漠的,却也是最聪明的。起初我是不服气的,今日闻言,果不其然呢。既然是聪明人,那就该了解,许多聪明人短命,就是因为太聪明了。”

芍药呼出一口气,沉默片刻,问,“将军真的有意要杀我灭口吗?”

牡丹一手托腮,睁着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睛,看着芍药,道,“重要吗?”

重要吗?

不重要的。

不管牡丹给了自己怎样的答案,不管将军给了自己怎样的承诺,其实都不重要。因为牡丹未必会说实话,将军未必会信守承诺,自己也未必会信。

所以,有些答案,并不重要。

不论回答与否。

芍药呆了呆,将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又道,“味道不错。很香。”

牡丹笑了笑,说道,“杨箕、江绣,也算是巫灵中的佼佼者,但若要至于气血逆行,怕是还做不到。是天巫出手救得你?”

芍药面无表情的看着牡丹,不承认,亦不否认。

牡丹意识到,自己好像也问了一个答案并不重要的重要问题。自嘲一笑,牡丹又道,“说起来,这杂役变成了小姐的模样,很让心唏嘘呢,特别是她躺在床上兴奋到昏迷时。”

芍药脸色一红,愠怒难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牡丹哈哈一笑,“是了,我错了,到底是纪家的奴仆,不该对小姐不敬呢。”说着,又看了看芍药,笑道,“大姐说,你对二小姐,有着极为严重的倾慕之心,看来是真的。”

芍药知道,牡丹想知道原因。她也不想隐瞒,直接说道,“二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

“哦?”

“很多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二小姐还没有去凤凰山。我一时失手,差点儿害死了小少爷,夫人和将军都很生气,要杀了我。是二小姐替我求情,我才得以苟活。”

牡丹呆了呆,抿了抿嘴唇,道,“纪府之中,大概也只有二小姐,有这般仁慈之心了。”看向外面,残阳如血,牡丹道,“二小姐,有时候真羡慕她。在这茫茫天地间,自由自在。温良恭慧,却又不拘小节。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芍药沉默着,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对了,小姐呢?”牡丹笑道,“嗯,我说的是咱们现在的小姐。”

芍药眼中的柔和一敛,道,“不清楚。”

牡丹不信,却也不再过问。

……

静心斋。

江绣认真的听着纪水寒背诵的《莫名诀》,片刻,才道,“我于真灵,并不了解。不过……天下万法,变尔依宗。这《莫名诀》,本身看起来并无问题。只是……应该并不完善。第三篇,不该是最终篇。”

纪水寒气道,“我就知道,那个鹤长空,果然心思没那么好。人不可貌相啊。”

江绣笑着摸了摸纪水寒的脑袋,道,“傻孩子,莫要不知足。你忘了娘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当年你跟娘一起乞讨为生,旁人给了个咬了一口的馒头,你低声抱怨,为娘怎么跟你说的?”

“永远不要嫌弃旁人的善意。”纪水寒道。

“鹤长空肯为你开光,跟传你心法,就是善意。”江绣道。

“儿知道了。”

“雪中送炭当铭记于心。”江绣道,“滴水之恩,亦当心生感念。”

“嗯嗯嗯。”纪水寒有些不耐烦,“娘,你越来越啰嗦了。”

江绣板起脸,抬手在纪水寒脑门上打了一巴掌,“小畜生,打得轻了。”

纪水寒撇撇嘴,讨好的笑笑,“儿知错了,儿就是嘴贱,您别生气。”

江绣哼哧一声,又忍不住无奈的笑,“你啊,是男儿身时,这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为娘恨不得打断你的腿。如今变成了女儿身,依旧这副德性,唉。是为娘的错,对你疏于管教了。”

纪水寒收起笑容,握住江绣的手,道,“好啦,您是知道的,我就是这般德性了。是胡闹了一些,但娘的教诲,我从不敢忘。就像今日,我虽然明知那鹤长空不会教我什么好东西,但我还是很感谢他。也就是在娘面前抱怨一下而已。”

江绣叹气,“你能明事理,那就最好了。行啦,时候也不早了,且回吧。有了心法,也开光了,就好好修炼。莫要整日里吃了睡。”说着,抬手捏了捏纪水寒的脸。“亭亭玉立的纪二小姐,都快被你养成猪了。”

纪水寒信誓旦旦的说道,“娘放心,我这就回去修炼。以我的资质,很快就能变成高手了。”

江绣苦笑,点了一下纪水寒的额头,“最好别,你若是长了本事,肯定要上天了。”

37 意图

兴致勃勃的要回去修炼的纪水寒,刚走出厅门,却又折返回来。

江绣狐疑的看着纪水寒,不解,“怎么?”

“娘,‘引气导灵’是什么意思?”纪水寒道,“还有啊,百会神庭是什么?”

江绣呆了呆,拍了拍额头,“倒是忘了,你是一点儿基础也没有。”

“呃。”

“家里有《穴经》这本书没有?牧飞龙亦是真灵,当有此书。”江绣道,“回去先把各种穴位、经脉了解透彻,再修炼吧。”

“啊?这么麻烦的?”纪水寒苦着脸道,“家中书房里有没有倒是不曾注意,你这里有吗?先借我看看。”

江绣苦笑,起身带着纪水寒去了书房,从书架上拿出厚厚一本书来,递给纪水寒。

纪水寒随便翻开一页,嘀咕着念叨:“心手少阴之脉,起於心中,出属心系,下膈,络小肠;其支者,从心系,上挟咽……什么什么目系……娘,这个字念什么?”

江绣笑着叹气,她看得出来,如果真的要纪水寒自己去研究熟悉经脉穴位,再自己学习去理解心法的语句,大概这修行之路,纪水寒会止步于“开光”。江绣并不认为纪水寒无法自学成才,她只是认为,纪水寒的惫懒性子,大概坚持不了彻底了解心法那一步。

没办法了。

虽说是养子,但江绣一直把纪水寒当做亲生的孩子看待。

她也不希望纪水寒就这么放弃修行,干脆拿出纸笔,让纪水寒把《莫名诀》默写下来,之后逐字逐句的教给纪水寒。

不知不觉间,等到纪水寒把《莫名诀》吃透了,天色已经黑透了。

“呼,还好,不算很难啊。”纪水寒感慨道。

江绣笑着,递给纪水寒一杯茶,“都明白了,就该回去了,已经这么晚了,喝完这杯茶,我送你回去。”

“嗯嗯。”纪水寒应了一声,喝一口茶,又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个心法。等会默写出来,娘你给我瞅瞅。”

江绣好奇,问道,“什么心法?”

“我从和妃那里骗来的。”纪水寒把自己从和妃那里套来《上善诀》的事情简单说了。“修炼死灵,真的要先死掉吗?我看有些书里是这么说的。”

江绣脸上带着震惊,摇摇头,道,“莫要信那些人的臆想之言,死了,就真的死了。”说完,又唏嘘道,“《上善诀》,乃是冥王所创,如今,威震亡墙之西的冥后,修炼的就是《上善诀》的续篇——《若水诀》。”

“上善若水?”

“对。”江绣道,“冥王此人,非同小可。其天资极高,修为史所罕见。市井传说其曾经一窥天道,更依靠灵戒,进入过天道宗。而《上善》、《若水》二诀,就是其从天道宗之中领悟而来。”

“天道宗?”

“天道宗是后修真时代中最后的一个修真宗门,虽然到了最后,天道宗中也不再拥有修真者。但最后一任天道宗宗主,在后修真时代结束,天下大乱之际,借助天道祖师留下的法宝,彻底将整个天道宗封印,之后,天道宗,绝迹于世。”江绣道,“世人认为,天道宗内,纵然没有了修真者,但也一定遗留了不少秘典法宝之类。而且,天道宗内,或许还能找到修真者绝迹的原因。所以,找寻天道宗,一直是很多人的梦想。”

“好吧。”纪水寒觉得这什么天道宗,离自己太远,时候也不早了,没时间听故事了。“我赶紧把《上善诀》默写出来,娘你研究一下,明天我再来。”

“好。”

……

回到闲人居,纪水寒一头扎进屋里,上了床,把床围拉严实了,迫不及待的开始修炼。想想将来成为武林高手,到处拈花惹草……

好吧,修炼要专心,不能胡思乱想。

……

隔间外,芍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杂役竟然拉上了床围,以前这个心理不正常的家伙,可是从来没有拉上床围,甚至还好多次故意露给自己看……

很显然,她在修炼。

《莫名诀》……

奇怪了。

鹤先生为什么要教给这家伙心法呢?

养虎为患,真的好吗?

还有……

牡丹的房间里并没有人。

这大晚上的,她去哪了?

想起牡丹在花园里采花的事情,芍药十分不屑。

她了解牡丹的性子。

这个女子!其实并不喜欢喝花茶,对于花茶,也从来没有什么研究。忽然间要采花,要泡茶?

怕是居心不在采花之上吧。

又想起自己的事情来,芍药不禁长吁短叹。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可离开——又能去哪?

在这里,偶尔还能去看看鹤先生。

芍药脸色微微一红,想起鹤先生的音容笑貌,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唉……

自己只是一个丫鬟,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贱婢。

实在是配不上鹤先生。

能早晚看上一眼,跟他说上两句话,就该知足了。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至深夜。

不早了,该休息了。

芍药叹一口气,闭上眼,片刻,却又睁开。

迟疑了一下,芍药下了床,轻手轻脚的来到纪水寒床边,小心翼翼的拉开床围。

看着手里保持着修炼的手势,斜斜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纪水寒,芍药嘴角一抽,眼神中的鄙夷就藏不住了。

“嗯……”纪水寒发出一声梦呓,翻转了一下身子,抱着被子,撅着屁股,又很粗俗的在屁股上抓挠了两下,继续呼呼大睡。

外面传来动静。

芍药心中一动,急急的走了出去。

牡丹回来了。

“呵,还不睡啊?”牡丹笑着摆摆手,带上了门。

盯着牡丹房间的房门,芍药忽然有种莫名的轻松之感。

似乎……

似乎自己再也不会有什么任务了。

猛然一身轻松的快感。

很好啊。

芍药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躺下,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芍药早早起床,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喊醒了纪水寒。

纪水寒揉着眼睛,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嘶……难受。”

这家伙,昨夜睡觉没有盖好被子,显然是着凉了。

用柳条枝清洁了牙齿,再洗把脸,接过芍药递来的毛巾,纪水寒问,“牡丹呢?”

“不知道。”

“嘶,这小贱人。”纪水寒道,“作为一个丫鬟,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芍药不答。

纪水寒又道,“算了,不管她。”说完,打了个哈欠,又道,“我出去一趟,你在家自己玩吧。”

把毛巾丢给芍药,纪水寒也顾不得吃早饭,匆匆离开闲人居,去静心斋。对于《上善诀》那么厉害的心法,纪水寒还是很感兴趣的。她相信,一晚上时间,江绣应该已经对《上善诀》有了一些了解。

经过后花园的时候,纪水寒一眼瞥到了一片繁花锦簇处的两个人影。

是牡丹和坐在轮椅上的牧飞龙。

“唉?”纪水寒愣了一下,远远看着二人。

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牧飞龙哈哈大笑起来,牡丹也是掩嘴而笑。

“嘁!”纪水寒撇嘴,冲着二人竖起中指,之后匆匆离开。

纪水寒的中指收的很快,但还是被牧飞龙看到了。

牧飞龙只是笑笑,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纪水寒的背影,又看向面前的一朵花,道,“养花也能养出这般笑话,倒是稀奇。”

牡丹笑道,“是呢,这世间,总是有很多蠢人呢。”

牧飞龙点头,呼出一口气,道,“蠢人啊……其实也挺好。太聪明了,总会招惹是非。”说罢,牧飞龙转动轮椅离开。

牡丹看着牧飞龙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

很显然,牧飞龙似乎对自己并无兴趣。

真是有些遗憾。

牡丹叹气,继续采花瓣。

花瓣已经采了不少,可自己的目的,还是没有达到。

四下里看看,牡丹瞳孔一收,看到了一个俊美公子的身影。

牧三少爷?

呵……

牡丹微微一笑,一边低头采花,一边朝着牧三少爷走去。

牧三少爷也看到了牡丹。

天真无邪的漂亮脸蛋儿,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牧三少爷口中啧啧有声,看着牡丹,眼神中贪婪之色越来越盛。直到牡丹看似无意的撞在牧三少爷身上。牧三少爷忍不住笑,一把抱住了牡丹。

牡丹顿时花容失色,失声叫道,“呀!”

“莫怕莫怕。”牧三少爷紧紧抱着牡丹,低下头,凑到牡丹脸上,道,“你是哪里的丫鬟?倒是从未见过。”

牡丹惊慌的挣扎着,“公子……请自重!我是……”

“采了这么多花瓣?后花园里的花草,可是被你糟蹋了许多啊。”牧三少爷道,“真是过分了。你可知道?说起糟蹋花草,本少爷可是最精通此道的。”

牡丹红着脸,不断的想往外挣脱,却又没有牧三少爷的力气大,急了,牡丹斥道:“休得无礼!我是闲人居的丫鬟,小心我禀告我家小姐。”

牧三少爷闻言,怔了一下,嘴角抽搐着,放开了牡丹,清了清嗓子,道,“咳咳,是二嫂的丫鬟啊。”背着手,牧三少爷看着牡丹,眉头蹙起。

那个贱人!手下的两个丫鬟,竟都是绝色。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施暴未成后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牧三少爷下意识的四下里看看,没有看到纪水寒,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再看牡丹,牧三少爷暗道可惜。

可惜了这般美女,却不好下手啊。

若是被纪水寒知道自己欺负了她的丫鬟……

嘁!

知道了又如何?

她能拿本少爷怎样?

还能……

还……

还是算了!

为了一个女子,招惹纪水寒这个小贱人,没必要!

想起之前调查的纪水寒在凤凰山上的种种传闻,再想想跟纪水寒两次碰面的“交锋”,牧三少爷便有些头皮发麻。

先忍一忍好了!

那个人,也该回来了。

想必当年之仇,那人一定很想报。

自己只需坐山观虎斗,看纪水寒的笑话就好了!

38 怡情

一个聪明人,绝对不会去自取其辱!

明知不是对手还屡次挑衅,就是愚蠢之举。

牧三少爷很理性的硬生生忍下了对牡丹的各种不怀好意的想法。再看牡丹那绝美容颜,心中暗道可惜,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牡丹看着牧三少爷的背影,呆了好久,之后哼哧一声,哭笑不得。

真是怪了。

以好色胡来闻名京畿的牧三少爷,竟然因为自己是那个冒牌货的丫鬟,就这么灰溜溜的跑了?那冒牌货,是怎么做到的?

这下可不好办了。

不能跟侯府的重要任务“搞好关系”,自己还怎么探查消息?

沉吟良久,牡丹回了闲人居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白布。

这是一张地图。

画工虽然粗糙了点儿,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这里是忠义侯府的地图。各种跨院、走廊、花园之类,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牡丹看着这张地图,一手托腮,柳眉微蹙。

到底会在哪呢?

或者将军想错了?那东西,已经不在侯府,或是已经被忠义侯发现了?

亦或者……

那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应该不会。

将军很是睿智,他认定了那东西存在,并且就在忠义侯府,就应该是不会错的。

很莫名其妙,忽然又想起了牧飞龙刚才的话。

“太聪明了,总会招惹是非。”他是在暗示什么?还是不过随口一说?

只是一面之缘,牡丹对那个牧飞龙,却是印象深刻。

一个曾经因为资质太差而被包括自己亲人在内的所有人瞧不起的人,突然间实力突飞猛进,然后得圣上赏识,更接交二皇子。再之后被上一代的恩怨连累而中了寒冰魄,成为废人……

这样一个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却又再次沉沦谷底的人——不是应该颓废不堪吗?可想想之前跟牧飞龙的交谈,牡丹确定,牧飞龙一点儿也不颓废,甚至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自信。

还有一点比较奇怪。

牧家,追随的是四皇子。可牧飞龙,却攀上了二皇子!

将来夺嫡之争再起,这牧二少爷跟牧家,会怎么相处?牧飞龙,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跟平阳郡主的好事,在京畿闹得沸沸扬扬。虽说最终没有成眷属,但两人的关系,依然极好——哪怕如今牧飞龙成了废人!

一向喜欢见风使舵的昌平王,缘何仍旧允许女儿平阳郡主跟牧飞龙往来?甚至不在乎女儿的名节?昌平王因为当年的墙头草作风,已然很被天下人所不齿,如今坚信二皇子可以打败太子也就罢了,又如何偏偏确信了牧飞龙能得二皇子宠信?

唉……

朝中这些勾心斗角的破事儿,想想都头痛。

牡丹感觉很庆幸,庆幸自己不在朝堂为官。不然,整日里琢磨这些烂事儿,肯定很容易就老了。

收起那地图,盘腿坐在床沿上,牡丹开始修炼。没有什么比修炼更重要的事情了,牡丹很清楚,对自己而言,实力就是一切——哪怕自己只能给纪效忠当一辈子的狗。

当狗,总也好过芍药这种丧家之犬。

……

纪水寒回来的时候,牡丹刚刚收功。

看着纪水寒一脸猥琐的钻进了牡丹的房间里,芍药黑着脸恨恨的哼了一声。她很生气,生气于这个卑贱的杂役,利用小姐的长相干这种龌龊事。

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太刺耳,太恶心!

芍药闷着头,忍了片刻,干脆起身离开。一直出了侯府,芍药在街上闲逛了一圈儿,巧遇了正在兜售编筐的鹤长空——或许不是巧遇,毕竟,芍药知道鹤长空会在这里卖编筐。

“再添一文!这个价实在是太少,不行不行!”鹤长空抓着编筐,不肯让一个中年人拿走。

中年人无奈,又给了一文钱,鹤长空这才笑呵呵的松开手。

芍药远远的看着,看着鹤长空脸上的笑容,看着他重新整理被顾客拿乱的编筐。凤凰山上的衣服,早已被和鹤长空换下,如今穿着一身灰布短打衣服,甚至还挽着裤腿,像极了山野村夫。可即便如此,那修行者身上隐隐的灵气,依然使得鹤长空看起来气质不俗。

鹤长空看到了芍药,笑着摆摆手。

芍药的脸微微一红,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家小姐呢?”鹤长空问。

“在家呢。”芍药回了一句,有低声问道,“鹤先生,你……为何教她修行了呢?之前不是说……说是会养虎为患吗?”

鹤长空笑了笑,看着芍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当初你气血逆行,她依然没有丢下你,还到处找人帮你治伤……你感谢她吗?”

“我……”芍药抿了一下嘴唇,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她又没有做什么有用的事情,我是自己痊愈的。”

鹤长空不解。

气血逆行,还能自己痊愈?

他跟纪效忠一样,也以为是天巫出手,救了芍药。

——虽然气血逆行几乎等于绝症,但天巫是何等样人,说不准有办法解决。

倒是稀奇了。

只听说被血藤影响后的气血逆行才会因为血藤的消失而自行痊愈。芍药这种修炼出岔子——等等!

似乎自始至终,也并未证实芍药是因为修炼出岔子而气血逆行的!

血藤……

鹤长空眉头微微一簇,心中暗付:这个冒牌的纪水寒是个血灵,肯定是有血藤的。莫非她故意让血藤影响了芍药,害得她气血逆行,之后再施之以恩,从而收买芍药?

若是如此,那这个“纪水寒”,实在是心机太重啊!

沉吟片刻,鹤长空又道,“你家小姐,开始修炼《莫名诀》了吗?”

“是吧,我也不太清楚。”芍药道,“昨日里应该是修炼了的,不过……”想起纪水寒的睡相,芍药不屑道,“她半夜里睡着了。”

鹤长空沉默了下来。

修炼么,那也未必是修炼的《莫名诀》,可能是血灵的心法呢。

看来,倒是不能小觑了这个杂役。

父母是巫灵,自己本身是个血灵……

根据她留在竹篾上的血的腥气,不难推断出,她的血灵修为,是不低的。真若是交手,可能自己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然而……她的身上,看不出一点儿灵力修为的痕迹,甚至碰到她的时候,也察觉不到丝毫灵力。

真灵之中,有的高手,修炼到极致,会把所有的灵力敛去,看去如同普通人。不知血灵高手,是否也会如此。

“鹤先生。”芍药问道,“那《莫名诀》,真的很厉害?”

鹤长空怔了一下,看向芍药。

听小寒说过,这个芍药,是个面冷心热的。她虽然说什么不感谢那冒牌货,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万一芍药已经成了那冒牌货的人……

“呵,不算很厉害,但也不是一般心法可比。”鹤长空道,“那《莫名诀》,乃是我凤凰山的一位前辈所创。虽然并不完善,但亦是心法中的中上之品了。”

芍药凝眉,还想问问鹤长空教纪水寒修炼的原因。不过,之前已经问了,鹤长空并未做答,自己一个丫鬟,还是不要纠缠不休了吧。

看看所剩无几的编筐,芍药岔开话题,问道,“生意好吗?”

“还行啊。”鹤长空道,“能养活自己。”

“过些日子,就是将军的生辰了,小姐她……会回来吗?”芍药问。

鹤长空凝眉,摇头。“不会吧。”

芍药叹气。

鹤长空看看芍药,笑道,“你对她的情谊,她是清楚的。你放心,她过得很好。”

应该会很好吧。

鹤长空看向凤凰山的方向。

希望她能听师尊的话,不要去北方。

……

闲人居。

芍药回来的时候,看到纪水寒正在数钱。

看着桌上的一把散碎银子和铜板儿,芍药凝眉,问道,“哪来的银钱?”

“嘿嘿。”纪水寒满脸红光,心情似乎极好。“赢的。”

“赢的?”

“是啊,也就三圈儿麻将的事儿。”

“你去打麻将了?哪里?”芍药的脸有些黑了。

“从静心斋回来的时候,没事儿闲逛,河边偶然看到几个人在打麻将,三缺一,我就去凑了凑数。”纪水寒道,“运气不错,哈哈。”

“你……你是将军府的小姐!侯府的少奶奶!”芍药咬着牙,怒道,“还是凤凰山高足!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咳,打个麻将而已。”纪水寒道,“又不是去赌场,更不是去逛窑子,你至于这么大脾气吗?”

芍药气的满脸通红,“你看看这上等人家,有几个人打麻将的?那就是市井小民才会玩儿的东西!几个人为了蝇头小利,满口污言秽语,实在是……”

纪水寒很不爽,“你给我闭嘴!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好不好?再说了,你这种歧视眼光很不好。小赌怡情,懂不懂?昨天修炼太累了,还不允许我消遣一下?”

芍药感觉有些堵得慌,恨不得抬手给纪水寒一巴掌。

小姐的名声,算是被这个混蛋东西给毁了!

“呐,赏你十文……”

芍药愤怒的抬手,把纪水寒递来的钱打开。

几个铜板,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芍药怒视纪水寒,注意到纪水寒有些许凌乱的领口,想想之前她跟牡丹的乱来,心中更怒,狠狠的冲着纪水寒的脸呸了一口,转身离开。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抽着嘴角,道,“真是……喂!你搞什么!没大没小的!”

算了,看在她是个美女,又重伤初愈的份上,就原谅她好了。

时候不早了,得修炼一个时辰!

不,一刻钟好了。

要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

39 秘密

出了忠义侯府往东,过了三条街,再出得内城城门,在内城与城郭的中心地带,一条蜿蜒河流,横贯而过。

河本无名,自武朝建国,定都京畿,这条河,便有了名字:忠民河。

没有工业污染的痕迹,河水清可见底,双手捧起一捧,尝一口,甘甜犹如山泉。

正是春时,河边杨柳依依,花草簇拥。河清、草香,春意盎然。

两棵歪脖子的柳树中间,摆上一张方桌,再放上四张竹凳,三名二十余岁的妇人,各自坐下。一个紫衫妇人,带了瓜子儿、干果,放在桌上,抓一把瓜子儿,“那小娘子怎么还不过来?都这个时辰了。真不是个信人!”

她对面的妇人,衣着是三人中最华丽的,江南明绸的料子,做工也是考究。头上那金簪,大的有点儿夸张。“早知如此,就喊了别人了。现在倒好,若是喊了旁人,她又来了,倒是让不让她?”

正说着,妇人又哈哈一笑,“竟是来了。”

不远处,纪水寒小跑着过来,看到三人,哈哈笑道,“抱歉了,三位姐姐。昨天没有睡好,起得晚了。”

“赶紧摸风,休要废话了。”紫衫妇人道,“昨日里输了你不少银钱,今天我要捞回来。”

“贾姐姐,但凡你有这个本事,想捞多少都行。”纪水寒笑道,“只是就你那技术,怕是又要输的欠账了。”

紫衫妇人笑着抬手给了纪水寒一下子,“狂的不行,不就是欠了你两文钱!”说着,摸出两个铜板,拍在桌上,“拿去!”

四人说笑着,摸风坐定。

哗啦啦一上午,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

贾氏数着面前的银钱,给了纪水寒一个白眼,“如何?任你技术再好,没那个运气,也是白搭。”

纪水寒摊摊手,“反正我也没输,你赢得都是李姐姐的。”

那衣着华贵的妇人,姓李,是城内一家布行的老板娘。“不就是几个银钱,姐姐不在乎。走走走,今天姐姐虽是输了钱,但输得高兴,请你们吃饭。吃完了,咱们继续。”

纪水寒对面,穿着白衫的女子咯咯的笑了一声,“李姐姐最是大度,不像贾姐姐,从来都是铁公鸡似的。”

贾氏翻翻白眼,“我倒是想大度,奈何自家男人不争气,赚的不多啊。”

李氏笑笑,起身,招呼着下人过来收了桌子板凳,“走吧,咱们今日还去刘家妹妹的店里去捧场。”

白衫女子笑道,“多谢姐姐,还是老规矩,七折。”

一行四人,沿着河边前行。

李氏转脸看看纪水寒,道,“纪家妹妹,平日里你也很闲么?若是得闲,我们便每日在这里等你,免得再去找别人。你是不知,之前的牌手,不太稳定,常常是没空的。家里男人管的也宽,不喜她打牌。”

“哈,我倒是闲得很。”纪水寒道,“就是手头不宽,你们若是想玩儿大点儿,我是无法作陪的。”

“咳,什么大的小的。”贾氏道,“就是寻个乐子,消磨时间。又不是男人那般豪赌。对了,说起来,纪妹妹,你家是做什么的?”

“啊……也没做什么。”纪水寒敷衍道,“不挣钱,就是闲。”

见她不肯说,贾氏笑笑,也不追问,看了看纪水寒身上的衣服,又看向李氏。李氏家里是开布行的,对于布匹,是极了解的。她昨日里就跟贾氏、刘氏说过,这个纪氏,身上衣服的料子,可不便宜,当不是寻常人家。

一行人说说笑笑,在河边一家饭馆停下。

饭馆不大,比不了内城那些酒楼,主要是卖些面食,生意还算不错。

刘氏领着三女进了店内唯一的包间,李氏点了些菜品,众人吃的倒也开心。午后又回了河边,支上桌子,继续搓麻将。

一连过了半月有余,纪水寒每日里白天过来打牌,晚上修炼那么一会儿,日子过得竟也充实。唯一有些不太满意的,是修炼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好在打牌的时候输少赢多,她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半月下来,竟然攒了二十多两银子。

这一日,纪水寒又早早出门去打牌。

经过花园的时候,被牧飞龙和平阳郡主看到了。

看着纪水寒匆匆而去,牧飞龙挑着眉头,道,“这个纪水寒,最近好像总是很早就出去,日落时分才回来,也不知在忙什么。”

平阳郡主道,“前两天我倒是巧遇了她一次,见她朝着外城去了。想来是找清净地方修炼去了吧。她们这些山上修行之人,总是认为山林间修炼最好。”

“或许吧。”牧飞龙沉吟片刻,道,“二皇子有消息传来,说是那边的进展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

平阳道,“我不明白,你已经痊愈,为何还要装病?是为了不跟二皇子去轻语林地吗?二皇子那么赏识你,你……”

牧飞龙呼出一口气,道,“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什么。而且,二皇子依然信得过我,这一点,你无需质疑。”

平阳笑笑,推着牧飞龙的轮椅,在花园里缓缓而行。“我很好奇,你们全家,都是支持四皇子的,你为什么偏偏要支持二皇子。”

“自然是认为二皇子更有希望。”牧飞龙道,“此次北上,圣上虽然没有说明目的,但是……二皇子和我的观点一样,认为前召远太子的余孽,极有可能就在轻语林地。而且,召远太子的儿子,也有可能在那。”

“既然派军北上,却又不说明原因?圣上何意?”平阳问。

牧飞龙摇头,“或许二皇子知道,只是并未对我言明。”

平阳讪笑,“你不是说二皇子依然信得过你吗?”

“信得过,却未必会什么事都说明白。”牧飞龙笑道,“就像我虽然信得过你,但很多事情,依然不能对你言明。”

平阳苦笑,“文渊阁那边,你认为,那姓林的,会支持哪位皇子?”

牧飞龙比了个“三”的手势。

平阳道,“圣上如今有意抑武兴文,文渊阁的权力,会渐渐变得强大起来。如果林学士真的支持三皇子,那……”

“如果真的那样,夺嫡之争,就更热闹了。”牧飞龙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托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消息不太明确。不过……”平阳道,“你猜的没错,那牡丹,确实是纪效忠的一枚重要棋子。这些年来,纪府的一些黑暗勾当,总是离不开牡丹的身影。”

“看来,那牡丹忽然来到侯府,所图不小啊。”轮椅上了一个凉亭,比之周围都高了一些。牧飞龙环顾四周,“这侯府,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竟然让纪效忠如此上心?”

平阳微微一笑,道,“你这个岳父大人,虽然不过是个将军,但论起心思谋略,可是很让人敬佩的。”

牧飞龙哈哈一笑,“比我爹,是强了一些。”

平阳苦笑,“是吧,比我父亲,更强了许多。”说罢,又笑着说道,“到底是先皇最信任的臣子——新意侯的府邸,比之我们昌平王府,还要大上许多。相传当年新意侯可是专门找了一个巫灵高手来设计府邸,花费了不少银钱,如今倒是便宜了你们牧家。”

新意侯,自“武坛”之变后,就起兵围堵皇城,最终被当今圣上围杀,首级挂在京畿外城城门上示众了七七四十九天。

后新皇登基,新意侯的府邸,就被当今天德皇帝,赐给了忠义侯牧建功。

牧飞龙笑笑,“你是觉得,新意侯会在这府邸之中留下什么秘密?”

“不然何必请巫灵来打造府邸?”平阳也不遮遮掩掩,“相传,新意侯是五灵时代里,第一个真、血双修之人,却是不知真假。如果是真的,那这侯府之中,肯定还有痕迹可寻。”

……

与平阳持相同观点的,不止一人。

忠民河畔。

苏玲珑穿着一身男装,一手背负,一手拿着这扇,优雅的扇了扇,对身边的儒雅公子道,“新意侯是个很稳健的人,明知必死,依然率领亲兵家臣围堵皇城……很有意思。”

儒雅公子笑道,“你还是认为忠义侯府有真血双修的秘密?”

“一定有!”苏玲珑道,“你想啊,真血双修啊。新意侯既然练成了,那必定不会忍心将之带入坟墓,一定会将修炼方法留在某处。而他当年修建府邸,请了巫灵帮忙。巫灵最擅长什么?灵术!阵法!所以,我相信,真血双修之法,一定就在侯府,而且是被阵法隐藏了起来!”

儒雅公子笑着点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前提是……新意侯必须真的练成了真血双修。”啪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儒雅公子道,“依我之见,新意侯自制始终,都不是前九门提督的对手,他炼成真血双修的传闻,做不得真。”

“嘁!反正啊,我一定会找到的。”苏玲珑嘿嘿的笑,“我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高手呐。”

儒雅公子哈哈一笑,看看苏玲珑,摇头道,“何必呢?修炼多累啊。”

“累点儿怕什么,这个世界,就是强者为尊。修为不高,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苏玲珑叹气道,“定远侯,说起来是个侯爷,可是……唉,我爹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如果圣上削减勋贵的打算真的成了,那我们定远侯府,大概就不是侯府了。”

儒雅公子叹气,停下来,看着面前的涓涓河水,低声念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苏玲珑一愣,品了品,赞道,“好诗。”

儒雅公子笑道,“听旁人念的,确实很好啊。”

40 高手

春末夏初,大雨倾盆。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出门了。

纪水寒慵懒的卧在床上,懒得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提起精神修炼《莫名诀》。练了一通,又失去了兴趣。

这破心法实在是不咋滴。

前前后后坚持了月余,竟然丝毫不见成效。

这修行之路,跟纪水寒臆想的不太一样。

颓废的重新躺下,看着床顶发了发呆,忽然又想起那套《上善诀》来。

要不……

试试看?

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已经被江绣用大白话跟纪水寒解释了一遍,她也牢记在心。只是没有如同真灵开光、巫灵点灵的前序,不知能否修炼。

也无所谓了,试试又不会咋滴。

纪水寒重新打起精神,摸索着修炼《上善诀》。

雨时大时小,连着下了三天。

纪水寒也断断续续的修炼了三天的《上善诀》,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兴趣。

跟《莫名诀》一样,《上善诀》也垃圾的很。都修炼三天了,竟然也没有什么“突飞猛进”的效果。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雨终于停了。纪水寒早早起来,去了外城。颇为意外的是,刚出了内城城门,便遇到了李氏的仆役。那仆役跳下马车,对着纪水寒笑着行礼。“纪小娘子好。”

“咦,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人知道小娘子今日肯定早早会来,便让小的在这里等候。我家主子说了,大雨初停,外面道路定然泥泞不堪,今日就在我们府上打牌便好了。”

纪水寒笑着说道,“李姐考虑的倒是周到。走吧走吧,倒是还未曾去过李姐姐家里看看。”

上了马车,纪水寒拉开窗帘,看着外面。

马车往内城而行,绕了一点儿路,便在一家布行旁边的一个大门前停下。纪水寒下了车,跟着那仆役进了院子。

踩着青石小道进了后宅。

还未进屋,纪水寒就听到了贾氏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哈,就知道你憋不住了,今日定然会早起。”贾氏看到纪水寒,哈哈大笑,“赶紧赶紧,手痒难耐啊。”

众人哄笑,摸风垒牌,又是一天消遣。

常从河边过,哪有不湿鞋的。

今天纪水寒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点儿,带来的十多两银子,竟是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输了个精光。大概是输的狠了,纪水寒感觉有些热,额头上都渗出汗了。

李氏看看时候到了,便让下人收了麻将,上了饭菜。

纪水寒匆匆吃完,起身道,“我没钱了,且回去取钱……”

“咳,何必回去。”李氏笑道,“姐姐先拿给你,明日你还我就好。不然这往返一趟,耽误了几局呢。”

纪水寒一想也是,便道,“先拿我十两。”

贾氏笑道,“怕是不够。”

刘氏也道,“纪妹妹今日点儿背啊。”

纪水寒黑着脸道,“看我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

天黑了。

纪水寒的脸更黑。

十两、十两、又十两。

竟然已经输了五十两银子。

“今日真的是不早了。”李氏道,“诸位妹妹,就此打住吧。”看向纪水寒,李氏又笑道,“纪妹妹今日想要赎本,怕是没戏了。”

纪水寒恨声道,“算你们走运,明日……明日要你们好看。”

贾氏乐的见牙不见眼,兜着自己赢来的银子,笑道,“不知道妹夫脾气好不好,纪妹妹今日输了这么多,回去要被收拾了吧?”

纪水寒啐道,“你以为都像你啊。”

贾氏嘿嘿的笑,“明日看吧,说不准纪妹妹明日屁股肿了,坐都坐不下了。”说着,还伸手在纪水寒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纪水寒心情很恶劣,气恼的抬手朝着贾氏胸口抓去。贾氏笑着想要躲开,动作还是慢了。“呀呀!轻点儿!”

纪水寒嘿笑道,“且抓出指痕来,明日里看谁的屁股会被打肿。”

“救命啊!非礼啦!”贾氏大叫着。

刘氏上前拉扯,“好了好了,快些回吧,今日真的到时候了。”

李氏把纪水寒拉开,搂着她的肩膀,不准她再去欺负贾氏。“别闹了都。我让家中仆役送你们回去。”

四人出了李宅,纪水寒和贾氏、刘氏上了马车。

等到快到忠义侯府的时候,纪水寒让停车。“我到了,你们走吧。”跳下马车,纪水寒冲着仆役挥手,让他驱车离开。

贾氏掀开窗帘,四下里看看,问道,“哪扇门是你家啊?”

“管得多,走你的吧。”纪水寒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刘氏笑道,“看吧,万不可赢她得钱,能恨你一辈子。”

贾氏也笑道,“就是赢了,还能吃了我。”

纪水寒黑着脸不说话。

仆役也忍不住笑了笑,驱车离开。

马车走出很远,贾氏又探出窗口,回头看纪水寒。纪水寒还站在路边,没有离开。

贾氏坐定,对刘氏道,“纪氏家里到底是干啥的?神神秘秘的。”

刘氏道,“人家不愿说,你何必一直计较。”

“好奇而已。”贾氏又掀开窗帘,看了看,愣了愣,道,“说起来,刚才那里,再往前不远,是忠义侯府吧?莫非……”

“你想多了。”刘氏笑道,“真若是侯府勋贵,岂会跟我们这种人一起打牌?”

“倒也是。”贾氏又歪着头想了想,“咳,管她呢,就是一起打打牌而已。”

……

直到马车消失在黑暗中,纪水寒这才匆匆回府。

今日实在是太晚了。

刚一进府门,外面就传来宵禁的鼓声。

纪水寒想想今日输了那么多银钱,顿时肉疼的不行。

说起来,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多存款啊!

今日输了十多两银子,欠了四十两外债……

还好,当初嫁过来的时候,纪效忠给了不少首饰。之前买书,典当了一些。还剩下一些,典当之后,四十两外债,不算什么。

可恨纪效忠那老王八,送的首饰,没什么值钱东西,数量也少得可怜!

好歹还是个将军,真是抠到家了。

心中腹诽着,纪水寒一路朝着兰亭苑而行。

眼看着快到兰亭苑了,忽听得一声断喝。“贼人休走!”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循声看去。

但见一个黑影,正朝着自己这边匆匆而来。

我去!

这忠义侯府的仇人也太敬业了吧?这才消停了多长时间?又来?

嗖嗖嗖——

黑暗中,人影攒动。

这一次,竟然来了好几个刺客。

兰亭苑门口,一个黑衣刺客,与一众兵卒战在一处,挡住了纪水寒的去路。

那刺客的伸手极好,百战悍卒,竟不是一合之敌。

纪水寒头皮发麻,转身要往回走。

却不成想,身后竟然有两名刺客正在与悍卒厮杀。

前有狼,后有虎。

纪水寒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进退两难。

“混账东西!”一声断喝传来,“当我忠义侯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牧三公子。

牧三公子提剑而上,与一名刺客打在一处。

转眼间,牧家兵卒聚集,将那三名刺客围在骇心。

纪水寒周围,刀光剑影,血花飞溅。

她想跑,可腿有些软,抬都抬不起来了。

两世为人,纪水寒还是第一遭遇到这样的场面。

牧家的兵卒,就是白送一般。转眼就死了大片。幸好牧三公子及时赶到,两名家将的实力也不算弱,三人各自拖着一名刺客,一时间虽然落了下风,但还不至于顷刻败退。

牧三公子和两名家将的实力,明显要落下一些。不过,三人似乎并没有一举拿下三名刺客的打算。他们只是与其纠缠,稍有不敌,就会选择退避。如此周旋,竟也能拖上一时。

只要再拖上片刻,还在皇宫被天德皇帝召见的忠义侯和正在内城当值的牧大公子就会赶回来,巡街武侯,也会赶来支援。

到时候,这三名刺客,必然插翅难逃。

三名刺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与牧三公子交手那人,攻势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而且剑来拳往,竟然还夹带着一股凛冽寒意。

牧三公子心头一惊。

这是——寒冰魄!

想到牧飞龙的状况,牧三公子头皮发紧,招式也有些急促凌乱起来,连着险象环生下,不得不节节败退。

一眼看到站在场中看戏的纪水寒,牧三公子心里那个恨啊。

这个小贱人!

就这么看戏?

难道还要本公子开口求你帮忙不成?

你也是牧家的人好不好!

心念一动,牧三公子转而朝着纪水寒那边退却。

纪水寒已经吓蒙了。

直到牧三公子和那刺客到了近前,才猛然反应过来。

牧三儿!

你这个混蛋!

你想干什么?!

与牧三公子交手的那名刺客,早就注意到了纪水寒。

作为经验丰富的刺客,他可不会以为纪水寒好对付。作为凤凰山高足,纪水寒在那些闲云野鹤般的修行者中,可是小有名气的。她迟迟不出手,又不离开,怕是有什么打算。

如今牧三公子引着自己过来,怕是有诈!

那刺客也是谨慎,眼看着已经到了纪水寒面前,当下也不再犹豫,直接对着牧三公子拍出一掌。

掌心寒气逼人,隐隐有冰霜凝聚。

牧三公子不敢硬抗,直接远远避开。牧三公子躲开之后,纪水寒和那刺客中间,就空了出来。

还有点儿距离,刺客本可以收手,继续追杀牧三公子。不过,他脚下一个腾挪,竟然直接朝着纪水寒攻来。

这一掌,攻势不仅未减,反而更甚。

凤凰山镜花仙子的高徒……

呵!

倒是要领教一下!

这一掌,用尽了刺客十成的力道。

当初打伤牧飞龙,也不过用了八成而已!

纪水寒刚刚清醒一点儿的脑子,瞬间又懵掉了。下意识的抬起双臂,交叉护胸。然后,又猛然间意识到——这个动作,是不是太娘了点儿?

自己是不是应该男人一点儿,直接抬手,跟刺客对掌,说不准自己本身蕴藏着极大的潜力,直接就会被激发出来……

一切臆想,只在瞬息之间,纪水寒没有机会改变动作了。

轰然一声。

纪水寒直接被这一掌拍飞。

整个人贴着地面,不停的往后飞退。

脚下被一具兵卒死尸绊了一下,仰面栽倒,又在地上滚了好远。

胸腔里,气血翻腾,嘴巴里也有些发咸。

纪水寒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掉了。

脑子里嗡嗡的响,身上也冷的要命。被那一掌直接拍中的手臂上,甚至还结了一层冰霜。

猛然想起牧飞龙瘫在轮椅上的下场,纪水寒悲中从来。

自己不是牧飞龙,也不是真正的纪水寒,没有强大的修为护体。就算有人肯跑去凤凰山拿药,自己怕也坚持不了那么久。

要死了。

临死之前,纪水寒怒从心头起。

牧三儿这个混蛋!

他一定是故意要害自己的!

纪水寒气懵了,站起身来,怒视牧三儿,抬起手,指着牧三儿,思索着用怎样的恶毒语言,才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愤怒。

“嘿!纪水寒!我记住你了!”那刺客竟然开口说话,冷冷的看着纪水寒,又打了个口哨,三名刺客,脱身而去。

牧三公子等人,竟然没有去拦截那三名刺客。所有人都看着纪水寒,看着她手臂上的冰霜哗哗的落下来,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愤怒表情。

牧三公子嘴唇蠕动着,手心里都是汗。

硬生生扛住寒冰魄——这个纪水寒!好深厚的修为啊!

兰亭苑门口。

牧飞龙眯着眼睛,看着纪水寒。

片刻,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转动轮椅,回了兰亭苑内。

纪水寒呆了。

看看众人表情,眼珠转了转,放下了指着牧三儿的手,依旧看着牧三儿,恨铁不成钢的叹气道,“枉我悉心传你剑道,竟是如此废柴!唉,烂泥到底还是扶不上墙啊!”

纪水寒满脸的遗憾、哀伤。

是的,她很遗憾,也很哀伤。

刚才在地上滚了那么远,搞得灰头土脸的。

太不符合高手的形象了。

美中不足啊!

话说回来,自己是怎么抵挡得住寒冰魄的?

莫非……

莫非自己真的是冥王或者什么别的高手转世,拥有无限的潜力,隐藏着强大的力量,背负着血海深仇,肩负着振兴冥界或者别的什么界的伟大重任!将来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拯救这个世界,成为唯一的救世主。当然,在这期间,还会跟一个又一个的美女纠缠不休,暧昧不明!或者还会被一个个身份不一般的男人爱的死去活来的……

这就是命啊。

我只想低调的打打牌、泡泡妞、过过日常,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是金子,总是要闪光的,藏都藏不住。

金子……

哦,对了。

还他娘的欠着四十两银子的外债呢。

高手也不能赖账吧。

那样有损形象。

41 点灵

静心斋。

江绣和杨箕各自抓着纪水寒的一只手腕,不断的试图控制灵力来探查纪水寒的身体。然而,连续多次,他们不得不选择放弃。他们的灵力,一旦进入纪水寒的体内,就会立刻失控。

“真是奇怪了。”杨箕不解,看看江绣,又盯着纪水寒,“孩子,你……有没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们?”

“当然没有。”纪水寒否认的很快,“你们是我爹娘,我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对你们隐瞒啊。”

确实有一件,也是唯一的一件——自己是异灵。

纪水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敢说。以前是觉得没必要,现在么……想想养父母对冥王和异灵的态度,纪水寒十分担心他们会不会干出什么大义灭亲的事情来。

杨箕的眉头蹙在一起,一边思索,一边缓缓说道,“灵力失控,一般只会有两种原因。第一,你的修为比我们更高,而且高出很多。第二,你是死灵。”

江绣摇头,“很显然,这两种原因都不成立。”

纪水寒不可能有极高的修为,毕竟,她是江绣看着长大的,即便是分开的这段时间,她有了什么奇遇,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成为一个高手。另外,巫灵擅长控制外部灵力,而死灵的理念,则是与天地灵力融为一体。故而,巫灵对死灵有着天生的敏感。如果纪水寒是死灵,江绣和杨箕不可能发现不了。

杨箕又道,“那刺客,应当不是九门提督本人,实力应该也不算很高。不过……硬生生接下并化解寒冰魄……”杨箕苦笑一声,“怎么可能呢?就算是钢筋铁骨的魔灵高手,亦或是拥有‘血意’的血灵高手,也做不到。”

钢筋铁骨,纪水寒明白。不过——“血意是什么?”

江绣道,“巫灵以点灵入门,血灵以血藤筑基,血藤炼其血脉,会让身体的自愈能力变强,抵抗各种控制手段的能力也会很强。这就是血灵意志,俗称血意。寒冰魄以寒冰之气伤人,血灵以血意自愈,故而可以抵抗寒冰魄。”

杨箕补充道,“但是……即便是血灵高手,化解寒冰魄,也需要时间,绝对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完成。”

江绣叹气,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我和你爹,再想想办法。”

纪水寒答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看着纪水寒渐渐远去的背影,江绣脸上愁容愈浓。“还有一种可能。”

杨箕看看江绣,点头道,“是的,如果是死灵高手,有强大的灵力守护,寒冰魄,也算不得什么。但即便是死灵高手,如此硬抗,也该会被寒冰魄伤到才对。”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江绣愁眉不展,“如果真的跟死灵有关……这孩子,又被死灵认定了是冥王……”

杨箕呼出一口气,遥望西方。“冥后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这些年来,冥界休养生息,实力一定大涨了不少。北方轻语林地有些状况不明,圣上……圣上的身体状况也是堪忧。若是真的发生什么突变,冥后必然会大军压境……”

江绣苦涩一笑,“所以啊,有人不是建议,让冥王恢复实力,然后跟冥后去厮杀,真武王朝,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杨箕嘴角浮现一丝不屑,“但这个建议到底还是不会被接受的。毕竟,比之冥后,冥王才是最大的威胁——哪怕他现在的状况很糟糕。”

江绣又沉吟道,“我在想,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第一次寻找冥王,死灵应该不会搞错。他们认为那孩子是冥王,就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可是,我很确定,那孩子不是冥王。不仅仅因为年龄不符,她身上,也从来就没有什么灵戒!而且,上次灵戒异动的时候,那孩子就在我们面前。即便冥王修为高绝,也不可能在我们两个巫灵面前悄无声息的让灵戒异动吧?”

杨箕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我们抓一个落单的死灵,审问一下?”

江绣挑了一下眉头,道,“莫说我们不擅长打斗,就算……就算侥幸抓了一个死灵,你认为我们能审讯出什么来不成?”

杨箕苦笑,“好吧,死灵都是死脑筋,对冥王忠心耿耿。”

“未必都是,但至少追随冥王的,是这般。”江绣叹气,“这就是信仰。没有强大的信仰,谁又能有勇气修炼死灵呢?”

杨箕点头,认同江绣的说法。

江绣呆了呆,忽然拍了一下手,“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

“点灵!”江绣道,“给那孩子点灵,让她修炼巫灵!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我们的灵力无法探查她的身体。只要她修炼了巫灵。同根同源之下,必然可以窥见一斑!”

杨箕沉吟着,点头,“有些道理。纵然无法一窥究竟,但也一定能发现点儿什么。”

……

纪水寒出了静心斋,就直接去了当铺。

所剩无多的首饰,仅仅换了五十两银子。

纪水寒的心情很恶劣。

“掌柜的,你是不是坑我?”纪水寒很生气,“这么多首饰,才五十两?”

掌柜的捏了捏嘴唇上的小胡子,笑道,“小娘子说笑了,我们这当铺开了十多年,从来是以诚信为本。你这些首饰,都是陪嫁用品,能换五十两银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陪嫁用品咋了?”

掌柜的一愣,苦笑道,“小娘子不是关中人吧?”

“啊……”

“关中规矩,陪嫁首饰,从来都不会是值钱东西。”

“为什么?”

“新娘子陪嫁的东西太过值钱,会让新郎官难堪啊。”掌柜的笑道,“新郎官送给新娘子的首饰物件,要比陪嫁的好,这样才有面子,才显得新娘子嫁过来之后,日子过得好了,比在娘家更好……”

好吧。

竟然还有这种狗屁的风俗。

“唉不对啊,你若不是关中人,你的父母,怎么会知道关中嫁女儿的规矩?还是说,这首饰不是你的?”

“你管得着吗。”纪水寒嘟囔了一句,拿着银子走人。

纪水寒直接去了忠民河畔,却不见李氏三人,又折返回来,想起刘氏家里的小饭馆,就绕路过去。饭馆里暂时没什么生意,刘氏正在饭馆里打哈欠。看到纪水寒,就抱怨起来。三缺一,打不成牌,一整天都变得无聊起来。

刘氏的丈夫,是个憨厚男人,见到纪水寒过来,热情的泡上茶端过来。又笑着说道,“少打一天牌也好,每日里打牌,也不腻歪。”

“每日里看着你,才腻歪。”刘氏大笑。

纪水寒跟着笑笑,又道,“为什么在这里开饭馆儿?内城不是生意更好?”

刘氏道,“你这话说的,谁不想在内城做生意啊。奈何内城房租太贵,我们小家小户的,哪有那个本钱。再说了,内城里,勋贵太多,哪天遇到不好惹的,万一得罪了,也是麻烦。”

“这里也好,吃得饱穿得暖,够花就成。”刘氏丈夫憨厚的笑着,“银子太多了,反倒不安心,担心被偷去了。”

刘氏撇嘴,“你就是酸葡萄。一边去,别碍着我们姐妹聊天。”待丈夫笑着走开,刘氏才笑着对纪水寒道,“就是个憨货,你别理他。”

纪水寒笑道,“挺好的,老实人。”

“嗯。”刘氏笑着点头,“也就这点儿好处了。”

又跟刘氏聊了一阵,纪水寒回了内城。去了李氏的布行,还了欠款,再聊上一阵,这才折返回家。刚到兰亭苑门口,迎面撞上了芍药。芍药说江绣来找她。

“我娘找我干嘛?”纪水寒有些不解。

“不清楚。”芍药道,“让你去府中一趟。”

“哦。”纪水寒看看芍药,“你这是上哪?”芍药明显是要出门的。

“不去哪。”

“该不会是去跟我师兄约会去吧?”纪水寒笑着问。

芍药脸一红,怒道,“要你管!”言毕,快步离开。

纪水寒看着芍药的背影,脸上猥琐的笑容渐渐变成不满。

想想自己的贴身丫鬟被别的男人占了便宜,纪水寒心里就不是滋味儿。说起来,修行者办那种事儿,是不是特别强特别猛?

脑海中浮现出一副不和谐的画面之后,纪水寒咧咧嘴,朝着静心斋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臆想的问题,看到脸色苍白的杨箕,纪水寒眼神中不免露出一抹同情来。看杨箕这模样,说不准身体上……

巫灵很强,各种禁术,更是神奇莫测。巫灵也很可怜,整日里病怏怏的,连普通人的日子,大概都不如。

杨箕被纪水寒瞅的有些不自在,苦笑一声,道,“孩子,你想学习巫灵吗?”

“啊?”纪水寒有些意外。

江绣道,“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决定帮你点灵。”

纪水寒想了想,再看看病恹恹的江绣和杨箕,干笑一声,道,“那个……要不算了吧。我现在修炼真灵了,再学巫灵,怕是不好吧?还是专心修炼一种就好了嘛。”

杨箕看着纪水寒,苦笑道,“莫非你瞧不起巫灵?”

“不敢不敢。”

“那你……”

江绣抬手在纪水寒脑门上抽了一巴掌,“管你有什么古怪想法,我是你娘,要你修炼巫灵,你修炼就是。”

……

纪水寒扛下寒冰魄而安然无恙的传闻,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京畿。

许多人都震惊不已。据说,就连深宫大内之中,都有人对纪水寒感了兴趣。

唯独还算冷静的,也唯有隐藏在京畿的死灵了。

王不度捻着白花花的胡须,靠着小道边的一棵洋槐树,哈哈大笑。“区区寒冰魄,怎么可能奈何得了王上。”

凉儿打开食盒,把带来的饭菜放下,看看王不度,道,“王上的实力,理当如此的。”

“对。”王不度笑笑,又收敛了笑容,沉吟道,“不过……倒是奇了。九门提督理应对牧家恨之入骨,一次次的偷袭牧家,也很正常。但是……昨日里,牧建功并不在府中啊。若是真想除掉牧建功,完全可以再牧建功外出之际动手。何必冒着风险,闯入层层守卫的侯府呢?”

42 试探

没有什么比血灵会更了解血灵。

纪水寒被寒冰魄打中时,胸腔里翻腾的气血虽然被她硬忍着没有吐出来,却依然还是被牧飞龙察觉到了——更何况,那血藤,本就属于他。

每日里早早出去,晚上才回来,是找地方偷偷修炼去了吗?

自己倒是小觑了这个纪水寒啊!

一大清楚,牧飞龙就转动着轮椅,等在闲人居门口。

看到从闲人居里匆匆走出来的纪水寒,牧飞龙微微一笑。

纪水寒愣了一下,狐疑的看着牧飞龙,回道,“夫君,早啊。”

“陪我出去走走吧。”牧飞龙道。

纪水寒十分意外,审视着牧飞龙,不明白这家伙怎么突然就发了神经,竟然要自己陪他出去“走走”?

已经跟李姐她们约好了打牌的!

“我今天……”纪水寒刚刚开口,却看到牧飞龙已经兀自转动轮椅往外走。

纪水寒暗暗撇嘴,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之后推着轮椅前行。纪水寒觉得牧飞龙肯定有什么事儿。不然成亲这么久,一直就跟个邻居似的,怎么突然就特意来找自己呢?

出了府门,纪水寒左右看看,问牧飞龙,“去哪?”

牧飞龙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纪水寒推着轮椅,缓缓前行。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不发问。她相信,牧飞龙一定会主动跟自己提及。

顺着街道,一直走了很远,眼看着就到了内城城门口。牧飞龙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让纪水寒停下。

出了内城城门,周围豁然开朗。

纪水寒下意识的朝着她跟李氏诸人经常打牌的位置看了一眼。琢磨着若是等不到自己,她们大概也要散场了。

略一迟疑,纪水寒推着轮椅,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行。

牧飞龙终于开口说话,“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没啊。”纪水寒回答的很快。

自己何止是没什么话想跟他说,简直就是不想搭理他。你偷你的平阳郡主,我打我的牌,多好啊。闲着没事儿来给我添什么乱!

纪水寒心中抱怨着,想了想,又道,“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吧?”

“也没。”牧飞龙笑笑,顿了顿,又道,“委屈你了,作为夫君,我做的不够好。”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还……还好了,有吃有喝,挺不错的。”

牧飞龙叹气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的身子大概也快恢复一些了,等过些日子,咱们就圆房吧。”

“啊……好……好啊。”纪水寒敷衍着,低头看看坐在轮椅上的牧飞龙,试探着问道,“夫君快要彻底痊愈了吗?”

“嗯,鹤先生的药,还是很管用的。”牧飞龙道,“身上的力气,正在慢慢恢复,想来要不了太久,就能下地行走。今晚你就搬到我那里住吧。你是我的妻子,让你住在闲人居,不合规矩。”

“这个……不好吧。夫君你的身体还没有康复,需要好好休息。”纪水寒道,“我睡觉的时候,会打呼噜,还乱翻身。打扰你休息可不好。”

“没关系,我睡觉睡得死。”牧飞龙道,“天塌了都未必能吵醒我。”

“是……是吗?可我还有个毛病。”纪水寒道,“我喜欢做梦,唉……”说着,纪水寒一脸悲切,“大概是在凤凰山上呆的久了,常年与人打斗,以至于晚上做梦,都常常与人厮杀。我睡觉的床,都被我打烂了好几张了。我担心我再做梦与人交手,伤了夫君可怎么办?”

牧飞龙沉默片刻,哈哈大笑。“行吧,那你就先在闲人居委屈一下吧。”

“还好,不委屈。”纪水寒松了一口气,推着牧飞龙的轮椅,沿着忠民河畔前行。

之前刚下了一场雨,河水涨了不少。岸边柳色依依,草色清新。如纪水寒和牧飞龙这般闲庭信步之人,倒是不少。之前纪水寒听贾氏那个大嘴婆娘说过,这忠民河畔,就好比江南的秦淮两岸。许多风花雪月的故事,往往会在这里发生。待字闺中的少女,常有在这里赏景抚琴。附庸风雅的才子,亦常有在这里猎艳。甚至那些急不可耐的粗坯汉子和想要攀龙附凤的刁钻女子,时不时的也会在这附近晃荡,企图有什么香艳遭遇。

“诶!竟是遇到了熟人。”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纪水寒和牧飞龙几乎同时循声看去。

“呃……龙……龙公子!”纪水寒乐了。

今日里,苏玲珑依然是男装打扮,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背负,优哉游哉的走过来,对纪水寒报以微笑,又看向牧飞龙,“牧二哥,可还记得小弟?”

牧飞龙干笑一声,道,“龙贤弟,倒是许久不见了。”

苏玲珑哈哈一笑,“确实好久不见,牧二哥受伤多日,弟未曾前去探望,倒是对不住了。”

牧飞龙笑笑,“贤弟言重了,我父母兄弟,都鲜有探望,何况贤弟一个外人。”

苏玲珑也跟着笑笑,看向纪水寒,“牧二嫂。”

纪水寒陪笑着,低头看看牧飞龙,心说这龙公子明显是女扮男装,难道牧飞龙这个蠢货竟是看不出来?还是说这个世界里,有很多男人如同这龙公子一般,长得十分漂亮不成?

亦或者是自己想多了?这龙公子,真的是个男人?

忽然想起上次帮自己解围的那个儒雅公子。那人,虽然多少还有些男子气息,但确实漂亮的不像话。若是穿上女装,大概自己也搞不清他是男是女。

三人一行,沿着忠民河畔散步。

苏玲珑道,“牧二哥的身子,可是好一些了?”

“嗯,大概是死不了了。”牧飞龙笑笑。

“寒冰魄非同小可,牧二哥死里逃生,真是万幸。”苏玲珑笑着,看向纪水寒,“二嫂竟然能轻易扛下寒冰魄,真是让人瞠目。凤凰山镜花仙子的高徒,真是名不虚传。”

纪水寒谦虚道,“龙公子谬赞了,不是小女子厉害,只因那区区寒冰魄,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苏玲珑愣了愣,哈哈一笑,道,“二嫂太谦虚了。”

牧飞龙苦笑,不语。

苏玲珑又道,“那九门提督,对牧家的恨意,当真是不共戴天啊。纵然牧家防卫森严,还是一次次的杀过来。”

牧飞龙抿嘴而笑,道,“贤弟说的是。”

苏玲珑呵呵的笑,“说来也是奇怪,既然如此深仇大恨,九门提督为什么不亲自出手呢?亦或者直接在外面埋伏忠义侯,也合理许多。何必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一次次的闯进侯府呢?”

牧飞龙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回答苏玲珑的问题,反而问道,“最近苏伯伯还好吗?听说前日里被圣上斥责了几句。”

苏玲珑神色微微一变,强笑道,“牧二哥是知道的,自从圣上登基,我爹爹已经被斥责了许多年,其实早就习惯了的。倒是有传闻说是圣上有意削减勋贵,牧叔叔可不要着急上火呢。”

牧飞龙笑了笑,“自武朝开国,王公侯伯分封实在是太多了,单单是一个京畿之地,勋贵占用的产业,足足有九成以上。如此状况,早该解决了。若是能替圣上分忧,牧家义不容辞。我爹爹深明大义,岂会在乎这侯爵之位。”说着,牧飞龙叹了一口气,看向苏玲珑,道,“世事沉浮,纷纷扰扰。不该自己关心的事情,还是不要操心了。很多时候,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很不错了。你看那永平王,历两代纷争,依然屹立不倒。无争,无求——就是永平王的安身立命之道。”

苏玲珑看了牧飞龙一眼,呵呵一笑,道,“弟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了,先行告辞。”说着,抱了抱拳。

牧飞龙报之以微笑,“贤弟慢走。”

待苏玲珑离开,纪水寒继续推着轮椅前行。牧飞龙沉默良久,又道,“我那杆长笛,还没有找到吗?”

“啊……没有。”纪水寒回道。

牧飞龙笑了笑,道,“岳父大人的生辰快到了吧?”

“嗯,是啊。”

“看来咱们得准备一些厚礼才好。”

“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纪水寒说着,忽然一愣,停下脚步,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昨天才有刺客上门,今天就跑到这偏僻地方,万一……”

“不怕。”牧飞龙笑了笑,“有你在,那些刺客,不敢乱来。”

“嗯嗯,我是很厉害,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纪水寒道,“三五个人,我是不怕的,万一来了十个八个,我自己一个人还好,你又无法动弹,还要护着你,可能就不方便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要紧,你陪我去个地方吧。”牧飞龙道。

“什么地方?”

“往前走就是了。”

纪水寒无奈,只能推着轮椅一直走。

……

内城。

和记豆腐店。

王不度端着一个破旧瓷碗,颤巍巍的来到店门口。“掌柜的,生意兴隆啊。”

和妃叹气,“你这老乞儿,倒是认准了我好说话,隔三差五的就来乞讨。”一边说话,一边给一个老主顾称豆腐。

老主顾笑笑,“和家娘子心善呐。”

和妃苦笑,“这是找您的零钱,您慢走。”

打发走了顾客,和妃拿了一个铜板,走到王不度面前,把铜板丢在他手里的破瓷碗里,低声道,“有事?”

王不度道,“刚刚我收到了冥王令!”

和妃一怔。“冥王令?!”

王不度深吸一口气,道,“通知一下,今晚在老地方碰头,所有人都要到!冥王令上,有大事交代。”

43 夫妻

冥王有生以来,只发过三道冥王令。

第一道,是宣告冥界建国。第二道,是宣告冥后叛乱。第三道,是重伤遁走异界,安排后事。

连续三次转世失败,即便是苦苦追随冥王多年的死灵,也难免信心尽失的时候,第四道冥王令的出现,无异于一剂强心针,让所有接到冥王令的死灵们几乎陷入疯狂。

王不度苍老的容颜泛着异样的近乎病态的光泽,看着和妃,王不度感觉只是用鼻子呼吸都不够用了。他张开嘴,呼呼的喘气。“我们的王,他终于回来了!”

和妃同样激动不已,嘴唇嗫嚅着,忍不住好奇,问道,“冥王令……说了什么!”

王不度诡秘的一笑,“晚上,你会知道的。”说罢,朝着和妃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和妃看着王不度的背影,绷着嘴唇。她惊讶的发现,这个佝偻老人的腰,忽然间变得挺拔起来。

有顾客上门,和妃却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称好了顾客需要的豆腐,和妃干脆关了店门,匆匆离开。

她发现,不仅仅是自己,那些所有隐藏在这市井之中的冥王的追随者们,一个个的也都无心他事,都在朝着“老地方”疾行。

没有等到晚上,城西三十里的一片山林之中,就已经聚集了五十余人。

几经沧桑,曾经坐拥整个冥界的冥王,如今只剩下了这些追随者。

大多都是老人,年轻人所剩无几。

看到凉儿,和妃微微一笑。

凉儿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看着兴奋的人群,“只是冥王令而已……”

和妃笑着摇头,“你想说什么?”

“我……”凉儿犹豫了一下,却终究只是摇头不语。

和妃轻轻揽住凉儿的肩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群人,太过盲目的崇拜冥王了?”

凉儿沉默。

和妃继续说道,“你还年轻,没有跟冥王接触过。你看王都督,他跟随冥王最久,起起伏伏这么多年,多少人离开了,他却从来没有动摇过。”顿了顿,和妃微微抬头,看着天,“崇拜和信任,从来都不是盲目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很多人也不知道,但是我们这些跟随冥王多年的人,都明白一个真理!”

“什么真理”凉儿忍不住问道。

和妃道,“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能一窥天道,能看的更远,能飞得更高——唯有冥王!”

……

绿意盎然的山林,荒草丛生,显然平时并没有什么人会来这里。

纪水寒问牧飞龙,“来这里做什么?”

牧飞龙微微笑着,“这片山林,是咱家的。”

“咱家的?”

“嗯,我去年买下来的,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牧飞龙道。

“买个荒山干什么?莫非这里面有什么天财地宝?”

“那倒不是。”牧飞龙道,“只是为了给一个朋友栖息之地。”

“什么朋友?”纪水寒随口问着,心中却是狐疑。

牧飞龙忽然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又莫名其妙的带自己来这里——难道是想图谋不轨?

呃……

再看坐在轮椅上的牧飞龙,纪水寒自嘲一笑。

显然自己想多了嘛。

一个瘫子,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自己是他的妻子,他要是真想干点儿什么,也不用带自己来这里。

说起来,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快痊愈了吧?

脑海中蹦出床榻上缠绵画面,纪水寒不禁哆嗦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进山。”牧飞龙道。

“进去干嘛?”纪水寒道,“都没有路,你还坐着轮椅,算了吧。”

“进去吧,我那朋友,已经离开,还留给了一件好东西。”牧飞龙道,“之前身体不适,一直没有来取走。”

“好东西?”

“是的,往那边走。”牧飞龙指了个方向。

纪水寒无奈,只得推着牧飞龙顺着他指的路径上山。山上确实荒凉了一些,但仔细看,也确实有人生活的痕迹。

一直到了山腰上,一个简陋的木屋,出现在视野中。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幸亏是白天过来的,若是晚上,这木屋看起来,还挺吓人的。”

牧飞龙抿嘴笑笑,“女子就是女子,纵然修为很高,依然是这么胆小。”

纪水寒嘴一咧,低声嘀咕道:“恐怖片里都这么演的。”说罢,又高声道,“赶紧吧,有什么好东西,拿了走人了。”

“嗯。”牧飞龙道,“你进屋取来,应该就在桌子上。”

纪水寒答应了一声,把牧飞龙的轮椅挺稳了,兀自推门进屋。

屋里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个木盒。

木盒很精致,又不失古朴韵味。

纪水寒拿起那木盒,犹豫了一下,心中难忍好奇,直接掀开了木盒的盖子。

盒子里,摆着一颗圆溜溜的琉璃球似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啊?”纪水寒嘀咕了一句,正待盖上盖子,那琉璃球忽然光芒大盛。

呼的一下。

刺眼的白光,陡然乍现。

牧飞龙坐在轮椅上,看到房间里强光一闪,紧接着就是叮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呼出一口气,牧飞龙喊了一声,“水寒?”

无人答应。

牧飞龙笑笑,从轮椅上站起来,走进屋里,看到了软倒在地的纪水寒。

纪水寒瞪着眼睛,只是眼睛里多了一片白雾,看起来多少还有些诡异。嘴角还保持着抽动的模样,看起来颇有些好笑。

牧飞龙笑着蹲下来,伸手拍了拍纪水寒的脸。

纪水寒无动于衷。

……

“水寒?!水寒!?”

纪水寒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眼睑颤动了两下,睁开眼,眼前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到,片刻之后,才适应了黑暗。

“水寒?!你醒啦!”

纪水寒的身子被晃了一下,看到瘫坐在自己身边的牧飞龙,愣了一下,“我……嘶……头痛。”

“呼,你总算是醒了。”牧飞龙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吓我一跳。”

纪水寒坐起身来,四下里看看,有些发懵。“怎么回事?我……我昏倒了?”说罢,下意识的低头看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在,这才安心。

牧飞龙苦笑道,“没办法,我那个朋友,太阴损了。”说着,递给纪水寒一张纸条。

纪水寒下意识的接过纸条,凝眉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逗你玩。

纪水寒愣了片刻,这才想起,自己是被一团光给“闪晕”的。

“那家伙,从来就喜欢乱来,大概是嫌我照顾不周,临走还故意留下这么个东西作怪。”牧飞龙叹气道,“你没事就好,我们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纪水寒站起身来,又搀扶着牧飞龙出了木屋,费劲的把他抱上轮椅。看看这荒凉山林,纪水寒心中发憷,匆匆推着轮椅下山,一边走一边抱怨道,“你那什么朋友!瞎搞什么!”

牧飞龙无奈,道,“就是那么个人性。日后若是再遇到他,一定要他好看。”说罢,又苦笑道,“其人虽是古怪了些,但倒是个好人,帮了我不小的忙。你也不要生气了。”

纪水寒心有余悸的应了一声,出了一身冷汗。

想想就后怕!

万一只有自己一个人,万一自己身边的牧飞龙不是什么好人……

后果不堪设想啊。

看看牧飞龙身上的泥土,纪水寒可以想象得出牧飞龙从轮椅上趴下来,一路爬进屋子里的画面。时候已经不早了,看看天色,他应该守了自己好几个时辰吧。

……

安顿好了牧飞龙,纪水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闲人居。

屋里亮着油灯,芍药正在喝茶。

这小丫鬟,好像越来越不尽责了。每日里不是出去跟鹤长空私会,就是在府里偷懒!看到小姐回来,竟然都不起身。

纪水寒走过去,一把抓过芍药手里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渴死我了。”

芍药看了看纪水寒脚上的泥土和衣服上的污渍,凝眉道,“你去哪了?”

“爬山去了。”纪水寒抓住芍药的手腕,把她拉起来,自己坐在那里,“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芍药哼了一声,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纪水寒。

纪水寒瘫在椅子上,道,“去,打盆洗脚水来。”

芍药又看了纪水寒一样,转身离开。片刻,端来一盆水。蹲在纪水寒脚边,帮她拖鞋。

水温刚刚好,芍药的手,细腻温柔。

纪水寒享受的哼唧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芍药,笑道,“老实交代,跟我师兄发展的如何了?”

芍药冷着脸,不想搭理纪水寒。

“嘁,说说看嘛。”纪水寒道,“若是进展不顺利,我可以帮忙的。啧……把自己的丫鬟拱手送人,感觉很不爽啊。算了,你们成不了,那更好,哈哈哈。”

芍药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纪水寒又道,“对了,牡丹呢?”

“不知道。”

“我去!”纪水寒道,“她这个贴身丫鬟,可真够贴身的,整日里不见踪影。”说着,纪水寒微微蹙眉,捏着下巴,道,“这么看来,牡丹不是来监视我的?”

芍药心说,“还不算太蠢”,嘴上却不言语。

纪水寒仰着头,一边享受着美女足浴的舒爽,一边思索着。

良久,纪水寒看向芍药,压低了声音,道,“这侯府——有什么秘密?”

芍药一愣,抬头看看纪水寒,之后继续低头帮纪水寒揉脚,“有什么秘密?”

“我哪知道。”纪水寒道,“但一定有秘密!老纪难道没有对你说?”

“没有。”

“不信。”

“那你还问?”

“呃……”纪水寒干笑一声,莫名又想起了今日在山上昏倒的事情来。牧飞龙的一言一行,都在脑海中回荡着……特别是自己刚刚醒来的时候,牧飞龙那一脸紧张的神色。如同烙印一般,在纪水寒脑海中总也挥之不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虽然平时话都没怎么说过,但自己遇险,他还是很紧张。

——紧张的有些不正常啊!

毕竟,自己跟他连“一日”夫妻都没有,何来“百日恩”?!

这事儿……

透着蹊跷!

44 典当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纪水寒一直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一根蜡烛。眼睛有些酸痛、干涩,神情也有些萎靡不振。终于,她忍受不住,转脸看向一直坐在一旁守着自己的母亲江绣,“娘,不行啊。”

江绣笑着,溺爱的摸了摸纪水寒的脑袋,“你资质是不错,但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才修炼巫灵没几天,怎么可能施展灵术呢。”江绣说着,看向那根蜡烛,眉头微微一簇——噗的一下,那蜡烛,竟自点燃。“修炼巫灵,不仅仅需要修为,还需要对灵力的领悟。”

纪水寒慵懒的揉揉眼睛,道,“没劲,我回去了。”

江绣道,“你啊,性子太过懒散,就不是修行的料。”顿了顿,又苦笑道,“可惜了这一身资质。倒是该找个魔灵的修炼之法,好好的打磨一下你这懒散性子。”

“魔灵怎么修炼?”

“经千般苦,受万般罪。历无尽折磨,成无上大道。”杨箕说完,看向江绣,笑道,“以她的性子而言,这般打磨大概也是徒劳。说不准会半路逃跑。”言毕,哈哈大笑。

江绣也不禁笑出声来,“到了饭时,就别回去了,陪我和你父亲吃饭吧。”

“有啥好吃的?”纪水寒笑着问道。

江绣点了一下纪水寒的额头,“就一个吃心。”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着,待饭菜上齐,各自落定,杨箕也自顾自的倒上一杯酒,品一口,对纪水寒道,“你如今这般少奶奶的生活,怕是持续不了太久了。真武圣上有意拿忠义侯开刀。依我看来,或许会降职为将军,到时候,俸禄封地减少,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日子会清贫很多。”

纪水寒撇嘴道,“我现在的生活就很清贫了,牧三儿那小子克扣我们兰亭苑的份银,我那个夫君,又窝囊的不成。”说道银钱,纪水寒一肚子苦水,“前些时候,打牌输了几十两银子,竟然害得我要典当首饰。一个侯府少奶奶,竟然连几十两私房钱都没有,你说凄惨不。”

江绣忍不住苦笑,“堂堂侯府少奶奶,竟然去玩那种低贱人的把戏。真是……有那工夫,好好修炼一下,岂不是更好?”

纪水寒笑道,“说起来,娘,你老说我资质不错,到底有多好啊?”

江绣拿着筷子,给纪水寒夹菜,“说起你的资质,倒也奇怪。当年刚收……刚生下你的时候,你的资质,实在是不值一提。后来渐渐大了,资质竟也渐渐好了起来。”说到此,江绣看向杨箕,道,“夫君可曾见过这般状况?”

杨箕摇头道,“资质本是天成,除非有什么特殊手法改造了血脉,不然,怎么可能会越来越好?”

江绣道,“我也一直很是奇怪,但事实摆在眼前,这孩子的资质,确实是越来越好了。”说着,又不禁笑道,“性子还越来越懒了。”

杨箕大笑,看着纪水寒,眼神中是满满的探究之色。

看着能轻易抵挡寒冰魄的纪水寒,杨箕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盛。对于纪水寒的来历,杨箕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一顿饭吃罢,待纪水寒离开,杨箕道,“你当年,是在哪捡来这孩子的?我倒是想去看看。”

江绣愣了愣,道,“怎么?你对她的来历,有些想法?”

“对。”杨箕道,“这孩子太过奇怪!如果只是让我们无法解除灵术,倒也罢了。现如今,竟然能硬生生扛下寒冰魄,不得不让人侧目!”

江绣明白杨箕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坚持道,“或许那打出寒冰魄之人的修为太低,同样是寒冰魄,跟九门提督相比,肯定是相去甚远的。”

杨箕叹气,盯着江绣,道,“你在担心什么?”

江绣沉默了下来。

“担心查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杨箕问。

江绣微微闭眼,“虽非我生,亦是我养。多年来,她与我相依为命,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若是……”

杨箕轻轻的抱住了江绣的肩膀,“就是因为你把她视如己出,我们更应该查个清楚,免得将来后患无穷。如今世道,太过混乱。二皇子和长亭侯北上,目的不明。或是圣上认为此行安全,特地派了二皇子跟随,以炼其领军之能。或是此行事关重大,非亲信之人不可任之。召远太子阴魂不散,总是武朝心头之患。西部冥界虽以没落,但冥后其人亦不简单。更何况,冥王或许已经转世……”顿了顿,杨箕叹气,“朝堂纷争,我甚是不喜。待查明那孩子来历,若是无恙,我们一家三口,远遁世外吧。”

江绣依偎在杨箕身上,点头道,“好。就听夫君之言。”

……

打牌这种事,越是怕输,往往反而输的更多。

纪水寒额头上冒着汗,忍不住扯开了一些领口的衣服,“这天儿,还真热啊。”说着,摸了一张牌,犹豫良久,不敢打出去。

贾氏这个大嘴巴,看着纪水寒直笑,“纪妹子这是输的汗都出来了?”

“嘁!”纪水寒道,“我在乎这点儿银子么?”说着,一咬牙,把手里的牌打了出去。

“哎哎!不好意思了,胡了。一百二十文铜钱。”贾氏乐的见牙不见眼。

纪水寒嘴角一哆嗦,缓缓的呼吸,努力隐忍着对麻将牌的愤怒,肉疼的开始拿钱。贾氏乐呵呵的收钱,劝道,“冷静,冷静,打牌要有牌品。可不能生气。”

纪水寒哼了一声,把手里的铜板掏光竟然还欠了三文钱。

李氏倒是有眼力劲儿,直接拿出十两银子,递给纪水寒。纪水寒道了一声谢,心里苦的不行。

调整了一下呼吸,稳住劲儿,打算摸上几把……

直到天色将晚,纪水寒又欠了三十两银子。

一脸颓废的回城,经过鹤长空家门口,纪水寒犹豫了一下,敲门而入。

“嘿,师兄,今天收获如何?”纪水寒笑着问。

“还行。”鹤长空道,“熟能生巧嘛。编的筐越来越好,卖的自然也越好。”

“这样啊……”纪水寒嘿嘿的笑,“方便的话,借我点儿?”

鹤长空抬头看看纪水寒,想了想,道,“不借。”

“唉,回答的这么干脆?”

“芍药说你整天出去赌钱。”

“嘁,瞎说,什么赌钱,就是玩儿玩儿而已。”纪水寒道,“好歹师出同门,几十两银子的小钱……”

鹤长空摆摆手,“莫说这些不顶用的,反正就是不借。当然,你若是没有饭吃了,我这里倒是可以管你饭,总不至于眼看着你饿死。”

纪水寒嘴角一抽,“侯府里总会管我饭,不需要你操心了。”说罢,愤愤然离去。

转悠了一圈儿,又来到了和记豆腐店外。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想想王不度那一帮人的穷酸模样,纪水寒实在是开不了口。

回到闲人居,翻箱倒柜的折腾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什么首饰了。

芍药冷着脸看着纪水寒,“你找什么?”

“不找什么。”纪水寒笑笑,看着芍药,心中一动,道,“芍药,你这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衣食自有主家来管,想来这些年来,存了不少银子吧?”

芍药上下打量着纪水寒,“别跟我说你欠了赌债。”

“呃……这个……不算是赌债,就是玩儿……”

“没有!”

“没有就没有,嘁,反正估计你也存不下什么钱。”

芍药不理她。

……

第二天一大早,纪水寒照样早起,却没有去河边。匆匆来到典当铺,纪水寒从衣袖中取出一杆长笛,递给掌柜的,“您瞅瞅。”

掌柜的斜着眼看着纪水寒,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禁道,“不会是来路不正的东西吧?”

“当然不是。”

掌柜的到底还是接过了长笛,看了看,眼中一亮,口中却叹气道,“一杆破笛子,能值什么钱。”

“少要诓我,这个是梅花笛,出自名家之手。”纪水寒道,“若非一时手紧,哪至于拿出来典当。你这人不实在啊。怎么说也是老主顾了,你开个价,我不还价。合适就当了,不合适,我直接走人,换别家!”

……

又过了月余。

纪水寒再次来到典当铺,鬼鬼祟祟的拿出一方砚台。

“老规矩,识货的话,咱就一口价!”纪水寒道。

掌柜的翻来覆去的查看着砚台,斟酌良久,“一百!”

“三百!”

掌柜的笑着摇头,“小娘子说笑了,三百?您想多了。这样吧,看在老主顾的面子上,我再给你加十两。”

“不成,我给你减十两。”

一番讨价还价,二百两成交。

……

兰亭苑。

书房。

牧飞龙坐在书桌前,一手拿着毛笔,愣愣的看着桌上原本放着砚台的地方,“唉……这……”

“怎么了?”平阳郡主问了一句,也发现了不对头,“你砚台呢?”

牧飞龙有些哭笑不得,“府中招贼了不成?”再四下里看看,牧飞龙又觉得不对头,“也不对啊,砚台虽然是好东西,可我墙上挂着的这两把剑,一看就比砚台更值钱啊!”说着,拉开书桌抽屉,“咦?我的两个小把件也不见了。”

……

京畿之外,一处山涧附近。

杨箕四下里看看,道,“就是在这里捡到的她?”

“是的。”江绣道,“我也是奇怪,当年的这里,如现在一般荒凉,平时不仅不会有人来,狼虫虎豹也多不胜数。可偏偏那孩子赤身躺在地上,不哭不闹,亦安然无恙。”

杨箕沉吟片刻,道,“四下里看看吧,说不准会发现些什么。”顿了顿,又道,“纵是被人丢弃,总也不至于翻山越岭的丢在这里。”

45 刀光剑影

驾前失仪——这就是天德皇帝撤掉忠义侯侯爵封号的借口。

很荒唐的借口,却没有任何人指摘,哪怕是那些想来以敢直言上谏的御史都三缄其口。所有人都很明白,是什么借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德皇帝筹划已久的削减勋贵的政策,要开始正式推行了。

当年大肆封官,如今一个个的要或罢免,或降职,多少有点儿过河拆桥的意思。虽然没有人敢这么指摘当今天子,但天子自己大概也觉得不能做的太过分。所以,纵然忠义侯不再是忠义侯,被降职成了忠义将军,但原本的侯府,依然没有收回。

这就是说,忠义将军牧建功,依然可以住在忠义侯府。当然,大门口“忠义侯府”四个字,自然也要改成“忠义将军府”。

刚刚打牌回来的纪水寒,亲眼目睹了“忠义侯府”四个字的匾额被摘下来。想想官场沉浮,很是唏嘘的感慨了一把,之后颇有些沮丧的回了闲人居。

她沮丧,不是因为忠义侯被降职,而是因为……

“今天回来这么早?”芍药很是奇怪,“输光了?”

“哈哈,当然不是。”纪水寒干咳一声,“坐久了,腰疼。”捶了捶腰,纪水寒又问道,“见我夫君了没有?”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道,“刚才张管事来了。”

“哦?”

“他说府中似乎出了贼,要小姐你照看好财物。莫要被贼子摸了去。”芍药盯着纪水寒的眼睛,“姑爷和张管事如今大概正在审讯苑中的小厮杂役。”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道,“竟有此事?这么大胆的贼?有审讯出结果吗?”

芍药哼了一声,道,“姑爷和张管事还没有带人过来找你麻烦,想来应该是还没有结果。”

“嘿,找我什么麻烦。”纪水寒支支吾吾道,“不知你是何意。”

芍药道,“没什么。”

纪水寒撇撇嘴,进了屋,想要躺下休息,却又有些心神不宁。

应该是不要紧的,自己一直很小心,不会有人看到自己偷了东西。不过,听芍药的意思,她好像知道些什么嘛!

怎么会呢?

难道她在干什么尾/行的勾当?

就算她知道些什么,应该也不会出卖自己吧。

管她呢,担心也没用,睡觉!

还是睡觉好啊,永远不会“输钱”。

想想今天又输了个精光,纪水寒就窝着火。

自己的牌运,也太差了吧。

难道是流年不利?

或许真的该歇歇手了,等过段时间,再去翻本。

胡思乱想着,纪水寒沉沉睡去。

一直睡到半夜,纪水寒被尿憋醒。起来小解,却不见芍药。

芍药的床铺空荡荡的。

床铺很凉,显然不是刚刚离开。

纪水寒愣了一下,摸索着走到外间,也不见芍药的踪影。

院落里冷冷清清的,房间里也空空荡荡。

纪水寒心里一个激灵,莫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壮起胆子,小心翼翼的走向牡丹的房间。

房门掩着,里面黑压压的。

犹豫了一下,纪水寒轻声喊了一下,“牡丹?”

没有人回应。

这就怪了。

牡丹应该跟芍药一样,是个修行之人。修行者睡觉都很轻的,不至于听不到动静。略一迟疑,纪水寒试着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摸索着进了屋,屋里不见牡丹。

如同芍药的床一样,床铺很凉,显然不是刚刚离开。

奇怪了,这俩人,上哪去了?

纪水寒一脸狐疑,看看漆黑的夜,琢磨着这事儿跟自己也没关系,还是别没事儿找事儿了,回头睡觉,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就好了嘛。

不过,回到床上,想要睡觉,却又怎么都睡不着了。

心底的好奇,实在是压抑不住。

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外面依然没什么动静,芍药和牡丹,好像也没有回来。实在是坚持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纪水寒又沉沉睡去。

次日晌午,纪水寒才醒来。

习惯性的喊了一嗓子,“芍药!”

芍药进来,看着纪水寒,“小姐,醒了。”

“嗯。”打了个哈欠,纪水寒继续躺着。直到芍药打来水,才起床洗漱。拿着毛巾擦了脸,忽然想起昨夜芍药和牡丹“失踪”的事情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昨天晚上,你上哪了?”

芍药一愣,道,“没上哪。”

“牡丹也不在。”纪水寒又道。

芍药沉默。

“牡丹回来了吗?”

“嗯。”芍药点头。

“喊她过来。”纪水寒道。

芍药凝眉,问道,“有事儿?”

“呵,睡得很饱,精神十足,想跟她做点儿有趣的事情。”纪水寒色眯眯的看着芍药,“你要不要一起啊?”

芍药厌恶的哼了一声,端着水盆,转身离开。

片刻,牡丹笑吟吟的过来,款款一礼,“小姐。”

纪水寒抓住牡丹的手,一把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她的柳腰,在她耳边吹气,“好像有些日子没有让你侍奉本小姐了吧?”

牡丹脸色微红,低头,咬了一下嘴唇。“小姐,不……不好的。我……我近日来了月事,有些不便。”

纪水寒想了想,笑道,“这么不巧的?”

“是呢。”牡丹道,“过些日子,奴婢一定好好侍奉小姐。”说着,身子灵巧的一转,从纪水寒身上起来,又是一礼,“小姐,奴婢先下去了。”

纪水寒看着牡丹离开,陷入沉思。

难道这小丫头昨夜干了什么不正常的勾当,然后受了伤,所以今天不肯跟自己“耍”,怕被自己知道了她受伤的事情?她被纪效忠派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杀人?

应该不是。

纪效忠跟牧建功,似乎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俩人的名字,看起来跟表兄弟似的,应该关系还算不错的。

找东西?

这事儿有可能。

又想起之前苏玲珑跟牧飞龙之间的对话,纪水寒不自觉的发出“啧啧”之声。

莫非这牡丹,其实就是为了侯府的某个秘密?

前九门提督、平南将军纪效忠都感兴趣的秘密,到底会是什么?

“你不要管闲事。”不知何时,芍药竟然过来了。她冷冷的看着纪水寒,道,“不管是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纪水寒看向芍药,想了想,道,“芍药,本小姐待你如何?”

芍药一愣神,怒道,“不要指望我会帮你什么!”

“你看你,我就是跟你闲聊。”纪水寒道,“你看,当初牧三儿要欺负你,是我救了你。后来你受了伤,老纪要杀你灭口,也是我对你不离不弃。你虽然是个丫鬟,但我却很少指使你干什么。你在这侯府——嗯,在这将军府,过得比小姐的日子也差不了多少。”

芍药哼了一声。

“先别哼,我不是要你对我感恩戴德,更不指望你能背叛了纪效忠,从而彻底成为我的人。但是……你不觉得,你至少该对我友善一些吗?”纪水寒道,“我不是你的仇人,反而算是你的恩人。你不知恩图报,怎么也不该恩将仇报吧?”

芍药一时无语。

她觉得纪水寒说的没错,她算是自己的恩人。可是……她就是讨厌纪水寒,讨厌这个以二小姐的身份活着的卑贱杂役。

“好歹笑一笑。”纪水寒道,“表示一下你的善意,好不?”

芍药咬着牙,良久,道,“不要你管闲事,就是我的善意。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抵抗寒冰魄的,亦不知道你是否是个一直在隐藏实力的高手。我只能跟你说——水很深,你离远一些。”

纪水寒看着芍药,片刻,笑了笑。“我感受到你的善意了,谢谢。”

芍药又是一声冷哼。

纪水寒又问道,“对了,抓贼的事情……我夫君处理的怎么样了?”

芍药道,“姑爷早上来过一次,见你在呼呼大睡,就没喊你,说是要你醒了之后,去书房找他。”

“啊……”纪水寒嘴角抽搐良久,忽然又扑倒在床上,“好困,我再睡会儿。”

良久,纪水寒起床,发现芍药还站在那里。

好吧,自己不可能一直睡觉一直不去找牧飞龙。

不就是一点儿身外之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纪水寒一鼓气,下了床。

磨磨蹭蹭来到书房外,看到了坐在轮椅上,冲着自己微微笑着的牧飞龙。

……

京畿之外,山涧之地。

杨箕快速的布置着禁制,嘴角挂着一丝血。

江绣也没闲着,配合着杨箕,不断的加固周围禁制的强度。

禁制之外,一道道剑影,频繁的冲击着禁制。

噗噗噗!

灵力碰撞着。

片刻之后,天空之上,赫然出现了一把灵力汇聚而成的大刀。

嗤的一声,狠狠的砍下来。

禁制发出一声咔吧之声,眼看着就要崩溃。

幸亏江绣及时施展灵术,撑住了禁制。

杨箕吞咽一口血沫子,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刀光剑影’?!”

江绣诧异,“不会吧?那可是冥王的绝技!如果是冥王,我们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杨箕看着外面还在攻击禁制的刀光剑影,道,“或许……冥王现在的实力,还没有那么强。只是……”顿了顿,杨箕高声道,“阁下是谁?杨某夫妇,速来与人无怨,阁下缘何下此杀手?是否有什么误会?”

没有人回应。

江绣压低了声音,道,“不会是纪效忠吧?”

杨箕摇头,“我看过关于冥王的一些典籍。这确实是刀光剑影……虽然弱了很多,但不会有错。而且……你没发现吗?如此灵活的运用灵力幻化之物!这必然是死灵的手段!死灵一向高傲,不至于被纪效忠指使。”

江绣沉吟片刻,又道,“怎么办?刀光剑影太过密集,一定会影响我们的灵术。纵然施展‘蔽日’大禁术,怕也无法逃脱。”

正说着,忽见天际骤然一亮。

白日里的炫光,闪的人眼睛都花了。

砰!——

无形巨掌,狠狠的打在了一旁的地面之上。

碾碎了数十道剑影,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掌印。

杨箕大喜,“是天巫!”

远在皇宫大内的天巫出手了。

那刀光剑影,微微停顿,之后瞬间消失无踪。

“离开这里。”一个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耳际。

这是天巫的灵术——“千里传音”。

江绣心头震撼。

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调查一下自己的养子的身世,缘何不仅惊动了冥王,还惊动了天巫?!

46 交锋

“关于今日兰亭苑中失窃之事,你有什么看法?”牧飞龙笑吟吟的看着纪水寒,一副看你表演的模样。

纪水寒看得出来,牧飞龙应该是已经查到了结果。自己之前虽然一直小心翼翼的,但难免被什么杂役仆从看到,他如今这般相问,当是要看自己笑话的。

沉吟片刻,纪水寒道,“夫君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么?”

“倒也没有,只是一些身外之物。”牧飞龙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书房中丢失的东西。

“这样的话,妾身以为,夫君不该继续追究了。”纪水寒道,“这些把件、砚台之类,算不得什么。何必因为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搞得苑中人心惶惶?到最后,未必成查到什么,搞不好还会使得相互之间相互攀咬。窃贼或是一时手紧,需要救急。若是非要揪出来,那这人一生,也就毁了。夫君之前查了许久,想来应该是已经知道窃贼是谁了吧?”

牧飞龙笑道,“算是知道了吧,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置。听你之言,是要就此作罢不成?这样可不太好,纵容了这种不好的风气,我兰亭苑内,怕是没有什么宁日了。”

纪水寒道,“就此作罢,固然不妥,稍微敲打一下,也就是了。想来那窃贼若非情非得已,也不敢偷东西。”

牧飞龙抿嘴笑笑,“你最近早出晚归,在忙些什么?”

“啊……也没忙什么。”纪水寒道,“就是到处转转,散散步而已。”

“今日天气似乎不太好,观天阁的高手预测,可能会有大雨。若是无事,就不要往外跑了,淋了雨,生了病,却是麻烦。”

观天阁,是天巫的地盘。

那些巫灵,竟然也搞天气预报这种事儿?

纪水寒心中嘀咕着,脸上带着笑,“多谢夫君关心,我理会得。”

“后日武举大比就开始了。”牧飞龙道,“你若是在家无聊,可以陪我去看看。”

“去哪看?”

“自然是演武场。”牧飞龙道,“听闻你的师弟,也会参与大比。”

师弟?

纪水寒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又跟牧飞龙闲扯了两句,这才离开。

在花园里瞎转了一圈儿,纪水寒离开府邸,去找鹤长空。

鹤长空不在家,纪水寒在大街上转了半天,才找到了正在兜售编筐的鹤长空。

“师兄,问你个事儿。”

“说。”

“咱们还有个师弟?”

鹤长空一愣,苦笑道,“我们这一代虽然人丁不旺,但我是大师兄,你是四师姐。下面的师弟妹,还是有一些的。”

“呃,我是听牧飞龙说,我有个师弟,要参加武举大比。”

鹤长空略一沉吟,恍悟道,“哦,他说的是兵部尚书谭赢的孙子谭青远。这个谭青远,是师尊碍于兵部尚书的面子,收下的记名弟子。在凤凰山不过研习心法三载。”说到这里,鹤长空不禁一笑,看着纪水寒,道,“这个谭青远,对你倒是十分爱慕。”

“啊?”纪水寒咧咧嘴,道,“这样说来,他应该是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嗯。”鹤长空道,“武举……你要去看吗?”

“闲着没事儿,想去见识一下。”

“到时候,我也跟你一起去看看吧。”鹤长空道,“免得你什么也不懂,露了怯。”

“哈哈,这样更好。”纪水寒笑道,“那到时候,我和牧飞龙来接你。”

“行吧。”鹤长空笑笑,又道,“我传你的《莫名诀》,你修炼的如何了?”

“啊……还行。”纪水寒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修炼《莫名诀》了,她最近除了打牌,剩下的时间,就是在修炼巫灵。她还是觉得“灵术”这种东西,更有趣一些。

鹤长空看看纪水寒,微微一笑,“那就好,此心法很是玄妙,你当尽力参悟。”

纪水寒心中暗暗鄙夷,脸上却一副虔诚模样。又扯了一会儿,见鹤长空的生意竟然还不错,纪水寒也便不再打扰,直接回了忠义将军府。

不去打牌,就闲了下来。

纪水寒闲着没事儿,便瞅着一根蜡烛发呆。

巫灵之术,可以点燃蜡烛——这是最基础的灵术。但纪水寒修炼巫灵也非只一日,却总也做不到。江绣说她太懒,一天修炼一刻钟,基本就是白搭。

江绣很明确的表示,每天至少修炼两个时辰——哪怕纪水寒的资质很好,修炼的时间也不能更少了。

每天枯坐两个时辰?

纪水寒感觉这简直就是要命了。

这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货,能坚持每天修炼一刻钟,就很难得了。

瞅着蜡烛瞅的眼疼,纪水寒便又犯了懒,躺倒在床上发呆,呆了许久,忽然想起《上善诀》来。不知道没有巫灵的点灵、真灵的开光、血灵的血藤,直接修炼死灵心法,会如何。

这是纯属好奇。

心念一动,竟是坐起来,按照《上善诀》的心法,开始修炼。

让纪水寒有些诧异的是,她不仅没有感觉什么不适,反而比之修炼真灵和巫灵心法,更加有感觉——好吧,到底是怎样的感觉,纪水寒也说不清,但潜意识里,她感觉《上善诀》,似乎更适合自己——因为《上善诀》修炼起来似乎感觉很轻松,一种莫名的“融会贯通”之感,就好像这《上善诀》,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纪水寒更加怀疑自己即便不是冥王,可能也跟冥王脱不了干系。

同一种心法,不停的运行,时间久了,一样也会疲劳烦躁。

纪水寒没能坚持半个时辰,又有些瞌睡起来。

干脆倒在床上睡了一阵儿,醒了之后,癔症半天,又坐起来,开始修炼《莫名诀》……

翌日。

纪水寒又来到静心斋找江绣。

江绣和杨箕,竟然不在。

纪水寒问及守卫,守卫道,“先生和夫人前日里出门,至今未归。”

“知道上哪去了吗?”

守卫摇头,“不太清楚。”

纪水寒无奈,只得离开。

她找江绣,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想问问江绣,如果自己同时修炼真、巫、死三种心法,会不会变得特别厉害。

江绣不在家,她也不好跟别人请教。

快到忠义将军府的时候,纪水寒又想起了和妃。

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看看那小妇人了。

虽然那小妇人年纪……

年纪什么的,不重要啦。

看起来很美,就够了嘛。

纪水寒哼着小曲儿,来到了和记豆腐店。

和妃看到纪水寒,微微一笑,偷偷的失礼,“王上,冥王令已经收到。您吩咐的事情,王都督已经安排下去了。”

纪水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啊……是……是吗,那很好啊。”纪水寒道。

和妃又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纪水寒,道,“这是您要的东西。”

纪水寒强笑一声,道,“好。”拿起那木盒,冲着和妃点点头,转身离开。

路上走得很急,不消多时,就回了闲人居。

芍药看到纪水寒抱着的木盒子,微微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纪水寒也不理她,直接进了房间,爬山床,又把床围子拉下来。

看着那木盒,纪水寒心中震惊。

冥王令?

纪水寒听说过。

江湖传闻,野史杂谈中,总是很容易看到冥王令的踪影。

这是冥王诏令,只有冥王,才有资格发布。

每一次冥王令的出现,都预示着世道大变。

冥王,另有其人!

而且也已经跟和妃和王不度他们联系上……

和妃他们,没有见过冥王吗?为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冥王?甚至还把东西交给了自己?

亦或是……

这东西不安全?!

冥王一定会很记恨自己冒充他,所以……

想起上次被那牧飞龙的所谓朋友的那个木盒子暗算的事情,纪水寒心中不免一紧。

一个坑里摔倒两次,那是智商上的致命缺陷!

所以!

纪水寒抓着木盒子,下了床,想要把木盒子给扔了。

可是……

真的很好奇唉!

这里面,到底会是什么?

或许冥王还不知道自己在冒充他?只是匆匆发了个冥王令。然后吩咐和妃给他寻找什么好东西,和妃不知自己是冒充的,所以把好东西交给了自己?

……

巫灵,对于真武王朝而言,就是一把刀。

真武皇帝,即要用这把刀,又要防备这把刀伤了自己。

所以,真武王朝,从来不打压巫灵,甚至还会跟巫灵很高的社会地位,但是,也绝对不会信任巫灵,处处都会对其防备有加。

天巫的灵掌,逼退了刀光剑影之后,杨箕和江绣匆匆逃命。刚逃出不远,就遇到了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责的真灵护卫队。

护卫队长看到狼狈逃窜的杨箕和江绣,吃了一惊。

原本对杨箕和江绣利用阵法甩了自己一行的做法很恼怒的护卫队长,此刻也顾不得问太多,长剑拔出,喝令警戒。

杨箕则喊道:“打不了!快走!”

话音刚落,便见他身后剑影急掠而来。

“这是……”护卫队长都懵了。他可没见过这种阵仗。

那么多刀光剑影,是一个人在操纵吗?

这得是多强的实力啊?

又该是什么人才能做到?

“快走啊!”江绣大喊了一声。

说话间,杨箕和江绣已经穿过护卫队长一行。

天空中呼啸一声。

天巫的灵掌再一次拍下来。

这一次,不仅没能拍散刀光剑影,反而被刀光剑影直接绞杀。

“众护卫!”天巫的声音,在林中回荡,“不惜一切代价,护送杨江二人全身而退!”

嗤——

剑影略过,一名护卫,应声倒地。

周围,空气中。

咔咔之声响起。

看不到任何东西,却好似有两股力量正在交锋。

落叶缤纷,尘土飞扬。

远在京畿大内的观天阁的最高处——天道台。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双手不断的施展着灵诀。

发须无风自动。

周围的栅栏,咔咔断裂。

郊外。

荒野之中。

“与你无关,莫要管闲事!”一个声音,在林间回荡。

“伤我巫灵弟子,决然不可!”天巫苍老的声音,悲怆而愤怒。

47 意外

皇宫大内上空,艳阳高照,却又电闪雷鸣。

整个观天阁内,灵力蒸腾。

负责整个京畿安危的禁卫军,专职皇宫警卫的绿营、红营、锦衣亲卫队,全部进入警戒状态。锦衣亲卫指挥史一只手紧紧攥着刀柄,挨着天德皇帝站立,眼神紧张的看着观天阁方向。

四十余岁的天德皇帝,喝一口酒,怡然自得的对下首的文渊阁大学士林国栋道,“天阶高手对决,真是难得一见啊。”

林国栋虽是文臣,但修行亦是不弱,胆色更不比天德皇帝差。他捻了一下雪白长须,笑道,“却不知对手是谁,竟然能跟天巫一较长短,甚至至今未落下风。”

天德道,“大概是传闻中的冥王。”

林国栋眉头微蹙,道,“冥王第四次临世,不知又要搅动多少风云。不过想来他应该对冥后和冥界更感兴趣,何以在我京畿腹地,跟天巫交起手来?”

天德摇头,“尚不清楚。”

说话间,天际咔啦啦一声巨响。

暴躁的灵力,相互碰撞之间,发出声响,犹如晴天霹雳。

林国栋寿眉微蹙,不解道,“前三次,冥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修为恢复巅峰。这一次,自发现空间裂痕至今,也没有多少时间啊。难道说这短短的时间里,冥王已经恢复修为,足以跟天巫抗衡了?”

天德笑着摇头,“天巫并未尽全力啊。”

林国栋又看了看外面动静,恍悟道,“圣上慧眼如炬。”

君臣二人,饮酒闲谈,似乎外面毁天灭地的气势,与他们无关似的。直到风平云静,林国栋才带着微醺,笑着起身告退。

看着林国栋离开,天德皇帝在大内总管的搀扶下,缓缓站起,笑了笑,对总管道,“林爱卿虽不过黄阶修为,但这份胆识、气魄、修养,却是很多人所比不了的。”

总管呵呵一笑,“林学士固然非常人也,比之圣上,还是差了许多。”

天德皇帝应了一声,又道,“长亭侯那边,有消息了吗?”

“暂时没有。”总管道,“不过,边军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呵。”天德皇帝冷然一笑,“暴风雨来之前,总是会很宁静的。”

……

林国栋坐在回府的马车里,醉醺醺、懒洋洋的瘫软着身子。

片刻,林国栋叹了一口气。

伴君如伴虎,自古皆然。

轿子行的很慢,纵然是大学士的轿子,旁人需要回避,但人若是太多,回避总也需要时间。

林国栋微微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愣了一下。

京畿繁华,人口众多不假,可也不至于——哦,是了,明日就是武举大比,很多外地人,会涌来京畿。

武举大比,最终的武状元,会直接被天德皇帝召见,甚至还会被安排到重要的岗位上。若是长相不错,说不准还能被当做驸马人选。

不过,林国栋很清楚,今年的武举,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武举之后的文举。

想起天德皇帝交给自己的文举事宜,林国栋便有些头痛。自己年纪一大把了,竟然又被安排在火上烤。一旦文举开始,文武之间,必然形成两派。而自己,必然就成了文官之首,也成了武官公敌。

到时候,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年纪大了,却要夹着尾巴做人。

林国栋苦笑。

轿子停了。

林国栋恍然发现,竟然已经到了府门外。

下了轿子,正待进府,却一眼看到了从里面窜出来的一个俊俏公子。愣了一下,林国栋脸就黑了。“婉儿!”

身穿男装的林婉儿,看到父亲,嘿嘿一笑,“父亲,您回来了。”

“你这是作甚?”

“出去转转。”林婉儿笑道,“兰心姐姐约我晚上听曲儿,明日里还要一起去看武举大比。大概今夜就不回来了。”

林国栋道,“那何以穿着男装?不伦不类的!”

“好玩嘛。哎您别管我了,多大个事儿,瞎操心。”林婉儿摆摆手,跨上一匹骏马,抽了一鞭子,扬长而去。

林国栋恨恨的哼了一声,却是无奈。

自己的这些个儿女,个顶个的不省心。特别是这个幺女,平日里看起来乖巧可爱,若使起性子来,真真恨不得把她一把掐死!

又回头看了一眼观天阁方向,林国栋深吸了一口气。

冥王——

真是好久不见了。

……

整个京畿的人都在看热闹。

天阶高手的对决,当真难得一见。

皇帝都好奇的事情,寻常百姓,自然更是看的热血沸腾。

纪水寒也看了一阵子,直到一切归于宁静,这才又回了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摆在床上的木盒子发呆。

到底要不要打开?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冥王真的是要暗算自己吗?

啧……

可能性应该不大吧?

他那么厉害的人物,真若是想对付自己,有必要这么费心思?

也不好说……

他是很厉害,可自己也不差啊!

好歹也是能顶得住寒冰魄的高手嘛!

虽然直到现在,纪水寒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顶得住寒冰魄。

“盒子里是什么?”芍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纪水寒身后。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因为纪水寒已经盯着那盒子好半天了。

纪水寒回头看看芍药,道,“我也不知道。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芍药愣了一下,问,“你哪来的?”

“这个……不好跟你说。”纪水寒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我的秘密,尤其多一些。”

芍药不屑的哼了一声,看着那盒子,跟纪水寒一样,瞅了一会儿,转身便走。

“哎,别走!”纪水寒道,“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啊。这里面的东西,安全吗?”

芍药挑了一下眉头,道,“里面是灵力团,一旦打开,就会炸掉。离得近了,会被炸死。”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狐疑的看着芍药,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有透视眼。”

“不信。”

“既然不信,问我干什么?”芍药说罢,快步离开。

一直来到牡丹房间里,芍药看着盘腿坐在床上的牡丹,微微蹙眉,道,“如何?”

牡丹摇头,“没想到,那阵法,竟然这么强。”说罢,又看向芍药,“昨夜,谢谢你了。”

芍药道,“不用谢我。不要因为我跟踪你,而要对我下杀手就行了。”

牡丹惨然一笑,脸色苍白的可怕。“你我情同姐妹,我怎么可能忍心杀你。”

芍药冷哼一声,看着牡丹,道,“你的话,我是不会信的。”说着,伸出手,捏住了牡丹的脉门,片刻,又道,“你回将军那里吧,伤势太重,必须休养几天才行。这里也没有疗伤的药物。”

牡丹略一迟疑,点头道,“行吧。”

芍药转身出去,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又朝着纪水寒的房间走去。

刚到门口,便看到纪水寒撅着屁股正在往后退,手里还抓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了盒子的锁栓上。中间搭在门框上。

看样子,只要纪水寒拉一下绳子的一端,那木盒,就会被打开。

芍药看一眼一脸紧张的纪水寒,莫名的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这个看似很普通的盒子里,到底会有什么古怪?

纪水寒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拉了啊。”

芍药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道,“嗯。”

纪水寒一咬牙,小心翼翼的往下拉绳子。

木盒的盖子一点点打开。

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一个声音在两人背影响起。

纪水寒吓得“呀”了一声,手下意识的猛地一用力,木盒子直接被打开。

芍药也吓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听出是牡丹的声音,她故作镇静的缓缓呼吸,“没什么。”

“你搞什么!”纪水寒怒斥牡丹,“吓死我了。”

牡丹有些哭笑不得,看看那木盒子,道,“什么东西?”说着,款款进屋,走到床边,看着那木盒子内,愣了一下,“谁的?”

“我的!”纪水寒见没什么危险,怕宝贝被牡丹拿走,快步走了进去。见那木盒子里,稳稳当当放着一个好似动物的角的东西,有些意外。想伸手去拿,又怕有古怪。

牡丹却没有这种担心,伸手拿起那东西,看了看,道,“这……”

纪水寒见牡丹安然无恙,一把抢过来,“我的!”

牡丹苦笑。

芍药走过来,看着纪水寒手中的东西。

纪水寒问道,“这是什么?”

芍药摇头,“没见过,好似是一种野兽的角。”

牡丹嘴角一抽,干咳一声,道,“这是……角先生。”

“什么角先生?”纪水寒不解。

芍药愣了一下,脸一红,转身便走。

牡丹忍着笑,贴着纪水寒的耳朵嘀咕。

纪水寒的脸色变了变,恼羞成怒。

什么意思嘛!

冥王是在戏弄自己吗?~!

还是说,冥王本是打算自己用,却被自己拿来了?

又或者……

一切都在冥王的计算之中?

纪水寒有些脊背发凉。

……

和记豆腐店。

王不度又来讨钱。

一番套路似的对白之后,和妃低声道,“东西已经交给冥王。”

王不度点头,又叹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冥王纵然成了女子,也改不了对那种事的特别爱好啊。”想到冥王竟然利用冥王令,在那么重要的安排之后,还特别吩咐给她找个“角先生”,王不度就有些哭笑不得。

和妃脸色微红,苦笑道,“大抵不凡之人,必有特别之好吧。”

王不度沉默片刻,忽然恍惚道,“我在想,莫非冥王多次被女子所害之后,心理上有些……有些……咳咳,所以才在这一世,转世成了女子?”

和妃叹道,“妾身也有过这般想法。不过……冥王行事,高深莫测,我等还是莫要瞎猜了。”

48 烤肉

三通鼓响,正当吉时。

三年一度的武举大比,正式开始。

整个演武场上,人山人海。

能来到这里观战的,莫不是武朝勋贵。坐在第一排的,自然是天德皇帝和他的一众妃嫔,作陪的是太子、皇子、公主,两侧是评审官员,朝中文武重臣。第二排的,是一排锦衣卫,负责天德皇帝和官员的安危。再往后,就是大片的武朝勋贵。满眼的人头,满眼的荀贵。天德皇帝回头看看,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皇太子顺着天德皇帝的视线看去,再看天德皇帝的脸色,不由的会心一笑,低声说道,“武朝的荀贵,多如狗了。”

天德皇帝哼声一笑,道,“朕之心头大患也。”

说着,大都督一身戎装,前来觐见。“启禀圣上,吉时已到,众举子已然待命。”

“宣。”

“遵旨。”大都督起身,面朝入口喊话,声音不高,却悠悠远去,“圣上有旨,宣众举子入场。”

又是一通鼓声,入口处,一众举子,依次入场。

观众席上,外三层之内,纪水寒凝眉看看天上的日头,手搭凉棚,看向场中。“这么多人。”

牧飞龙道,“纵是圣上有意抑武兴文,武举,依然会是晋升之道,而且比之文举,更宽敞一些。”

纪水寒一直不太明白天德皇帝的意图,不由问道,“圣上为何要抑武兴文呢?西有冥界,北有魔灵余孽,依然威胁我朝。抑武兴文,不是自废武功吗?”

牧飞龙笑笑,摇头道,“抑武兴文、削减勋贵,乃强国之策。早些时候,文冤阁大学士林国栋有密奏承上。虽说是密奏,却还是很奇妙的不胫而走。其中就很详细的阐述了抑武兴文、削减勋贵的好处。如今那密奏,街上书店之中,都有销售,你可认真看看,即便明了。”

纪水寒是个急性子,哪有心情等到去书店,催促道,“闲着也是无事,你便说说吧。”

牧飞龙无奈,苦笑道,“说好处之前,当先说坏处。武道昌隆,必然民风彪悍,必然枭雄辈出,必然以武乱法。民间各大势力,如昆仑,如凤凰,如七绝,如蓬莱,皆自成一体。虽都是我真灵武功,表面上服从我真武王朝统领,但若是乱世一起,这些利益纠葛的各大势力,未必能成为助力,反倒极有可能反戈一击,犹如后院失火。犹如前朝藩镇割据,乃大患也。”

纪水寒知道,昆仑、凤凰、七绝、蓬莱,皆是真武王朝中颇有些实力的修行门派。这些门派,除凤凰山之外,皆远离朝堂。虽然名义上服从真武统领,却自有法度。

“勋贵太多,则封地亦集中。”牧飞龙继续说道,“土地兼并严重,民众无所耕,国本不固也……”

对于这种朝堂纠纷,纪水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的,好奇之下问问,听来之后亦是不甚明了。纪水寒听了一阵,打了个哈欠,再看场中。“开始了开始了!”

牧飞龙话说一半,见纪水寒对此没什么兴趣,也便讪笑,不再继续废话。

两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首先进入比斗场。

“开盘开盘,各位,有兴趣下注的赶紧了。”纪水寒身后,隔了一排的位置上,有人吆喝了一嗓子。

纪水寒一愣神,回头看去,却见一众人间,有个身材胖胖的家伙,一手抱着一个账本,一手拿着毛笔,嘴里兀自嘟囔着,“二两银子也好意思下注?”

“蚊子肉也是肉,比不了你家富裕。”被胖子嘲讽的那人道,“圣上削减勋贵,我等日子就快不好过了,二两银子,就莫嫌少了。”

纪水寒回头看看场中比斗的二人,二人已经开始交手。

“夫君,你觉得……这俩人,谁能赢?”纪水寒问着,又回头看了看那下注的一群人。

牧飞龙没有回答纪水寒的问题,反而笑问,“怎么?想赌一把?”

“啊……哈哈,闲着无聊,想凑个热闹。”

牧飞龙笑笑,看着场中二人,道,“持刀者下盘扎实,灵力浑厚,当能胜之。”

纪水寒应了一声,她也觉得是这样。那持刀之人,人高马大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轻易打趴下的主。而且,纪水寒虽然修行上菜的够呛,但也能看得出来,那持剑之人,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身上更是已经被刀伤了一下。

摸了摸身上的荷包,纪水寒从里面取出了一两银子,正要去下注,却听那胖子正对一人呵斥。“滚一边去,打到现在下注,算什么?等下一场。”

纪水寒自然不想去自讨没趣,也便坐定。

不消多时,那持剑之人,果然败下阵来。

后面一众赌赢了的,嘻嘻哈哈的分钱,纪水寒一阵的眼馋,吸一口气,盯着演武场上,“好快,下一场又开始了。夫君,你看,这俩谁能取胜?”

牧飞龙苦笑,“还没交手,这怎么说。不过,只看表面的话,左边这个,气息悠长一些,灵力应该更淳厚一些。不过两者一用短刀,一用峨眉刺,轻巧灵便的武器,对于灵力厚重程度,要求不算很高……”

牧飞龙这边还在分析,胖子那边已经开盘。

纪水寒催促道,“这么说来,夫君更看好左边这个?”

“是吧。”

纪水寒应了一声,直接绕到后面,下注了一两银子。

胖子看到伸过来的白嫩的小手,愣了一下,抬头看到纪水寒,不由乐了。“小娘子是谁家的?倒是未曾见过啊。”

一人插话笑道,“没见过她,你还没见过牧无节吗?”

胖子一愣,看向背对着的牧飞龙,哈哈一笑,道,“牧无节的妻子?纪水寒?”

纪水寒道,“嗯,快下注啦。”

胖子一乐,收下银子,在账本上记下来。一边写,一边笑道,“牧无节倒是好命啊,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不过,说起来,听闻你们新婚之日,牧无节就瘫了。一个瘫子,大概有些事情是做不得了吧?”

众人哄笑起来。

纪水寒脸一红,哼了一声,回到了座位上。

牧飞龙轻声一笑,道,“一众纨绔,口无遮拦,不用计较。”

纪水寒撇撇嘴,竖着耳朵听着后面人群的嘀咕,问牧飞龙,“无节,是你的字号?”

牧飞龙摇头,笑道,“飞龙,是一种箭。通竹所做。通竹无节,寓意小人无节。”

纪水寒闻言,有些意外,“啊?那你为何取了这么个名字?”

牧飞龙道,“这事儿啊……当年我父亲托锦阳公给我取名。锦阳公认为我父亲行事卑鄙,如同小人,故而给我取名飞龙。我父亲当时以为是好名字,叫了许多年,才被有心人点破,方知是羞辱之意。”

纪水寒顿时恍悟,脸色不由的有些难堪起来。再听后面那群人或谨慎低语,或高声嘲讽的言语,心里窝着火。那些人羞辱牧飞龙,纪水寒是不在乎的,可对自己的身体和那种事评头论足,就有些招人恨了。

正说着,演武场上,胜负见分晓。

左边的举人取胜,纪水寒的一两银子,直接变成了二两。

“哈!赚钱了!”纪水寒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赶紧去零钱。

那胖子笑呵呵的把二两银子递给纪水寒,道,“要不要继续?”

纪水寒还未搭话,一人凑上来,伸手搭在纪水寒的肩膀上,“小娘子,守活寡的滋味儿,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本公子帮你分忧?”说着,那人的手指,还撩了一下纪水寒耳际的刘海。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陌生男子当做玩物一般调戏,纪水寒羞怒不已。

那人脸上带着戏弄的笑,更凑近纪水寒的耳朵低语,“我那里……一定能让你满意。”

纪水寒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眉头一蹙,拳头紧紧攥着。

她恨不得一拳把这男子打的鼻血直流,可是,这观众席上,一个二个的,都是勋贵,有些人,怕是得罪不起。而且,这男子腰上系着的玉带,足以说明此人至少是王公子弟。

自己得罪不起啊!

愤怒却又无奈,会让人更愤怒。

呼!——

一声异响。

众人均是一怔。

紧接着,有人惊呼,“着火啦!”

那调戏纪水寒的男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吓得脸色苍白,叫嚷着跳起来。双手不停的挥舞衣袖,想要灭火,奈何那火极为诡异,竟然总也灭不了。

一旁看笑话的胖子,吓了一跳,手中毛笔咬在嘴巴里,抬手就是一掌,朝着那男子裤/裆里凌空打去。

噗的一声,一阵寒气从掌心喷出来。

这一掌,比不了寒冰魄,却也是寒气逼人。

那男子身上的火,顷刻间小了。再加上男子惊慌失措的扑腾,总算是彻底熄灭。

纪水寒也愣了。

她不明白,自己修炼的巫灵的本事,可是连近在眼皮子底下的蜡烛都点不着的,怎么就把这男子的裤子点着了的?

难道自己真的天生是个高手,只是还没有彻底“觉醒”?

摆赌局的胖子收了掌,拿下口中的毛笔,眯着眼,看着纪水寒,笑道,“凤凰山高足,杨箕、江绣的干女儿……竟然是真、巫双修?”

纪水寒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看胖子,下意识的又低头,看向胖子的裤裆。

胖子一愣,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护裆,“咳咳,那个……你还下注吗?”

“纪水寒!”那被烧的男子,在几个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大概是太疼了,或许还烧坏了,他涨红着脸,眼里唚着泪,怒视纪水寒,“你这个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纪水寒嘴角哆嗦了一下。

她还是有些发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烤肉的味道。

刚才还在嘻嘻哈哈的一众纨绔,此刻都不敢靠近纪水寒。

附近所有勋贵,都是暗暗心惊。

真巫双修?

当年新意侯真血双修,轰动天下。

这纪水寒年纪轻轻,竟可以真巫双修?

49 武举

纪水寒以为刚刚被烧了命根子的家伙,会带着人来找自己的麻烦,所以即便老老实实坐着,却一直坐如针毡。可偏偏过了好大一会儿,依旧没见那人回来。

牧飞龙笑着对满脸疑惑的纪水寒说道,“王公贵胄之中,确实有不少蠢货纨绔,但他们的爹娘,能在这一场场风云莫测的官场沉浮中活下来,就都不是简单角色。无忧王更是精明至极。所以,你放心,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的麻烦。”

纪水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丝毫没有牧飞龙那般轻松,“无……无忧王?”

牧飞龙点头道,“是啊,你刚才烧了命根子的家伙,是无忧王的第六子——武莲河。”看一眼纪水寒,牧飞龙微微一笑,又道,“重头戏来了,今年最有希望拿下武状元的举子上场了。”

纪水寒下意识的看向场中,见到两人登场,也看清了其中一人,不由的怔了一下。

周四公子?

这么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竟成了自己弟子的家伙。

身材颀长的周四公子,一身锦衣短打,看起来干净利落。一把剑,用红色束带紧紧捆在背上,仿佛远行归来,仿佛江湖侠客。纵然一脸神采奕奕,却依然有股子风尘仆仆之感。

纪水寒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看着周四公子,莫名觉得,周四公子身上这身风尘仆仆的感觉,好似很厉害,好似还有点儿莫名的妩媚……

“风尘剑,倒是要好好见识下。”牧飞龙低声道。

“风尘……”纪水寒嘴角抽了一下,“这名字……”

“呵……”牧飞龙道,“当年多少人嘲笑这个名字,嘲笑风尘女。是啊,一个风尘女子,纵然得了些奇遇,进入了昆仑山,又能如何?可现如今,谁人又敢小觑风尘剑?谁人又敢小觑风尘女?”

听德“风尘女”一名,纪水寒微微一怔,记起了坊间的一些传闻。据说,这个“风尘女”,本是某地一个知名的红馆女子,常年被富家公子欺辱。后来巧遇昆仑山的一位高手,拜其为师,进入昆仑。人们似乎特别喜欢这样的故事,所以,关于风尘女跟昆仑高手的各种故事,一直广为流传。

演武场上,忽然起风了。

周四公子拔出了他的剑。

坐在首席上一直无所动容的天德皇帝,也不由的叫了一声好。

今年的武举之中,总算出现了一个让天德皇帝从里到外都很满意的后生。

这个时候,大内总管从外面回来,凑到天德皇帝耳边,低语道,“圣上,查清楚了,是无忧王第六子武莲河,意图羞辱忠义将军府二公子牧飞龙的妻子纪水寒,之后被纪水寒以巫灵之术烧了裤/裆。”

天德皇帝脸上的笑容依旧,一脸欣赏的看着场中的周四公子,口中说道,“纪水寒……那个凤凰山镜花仙子的弟子,观天阁杨箕、江绣的干女儿?”

“是的。”

“竟是真巫双修?”天德皇帝笑了一声,“我真武王朝,人才辈出啊。”

大内总管脸上却没有奉承的笑容,只是微微点头,“圣上英明。”

“巫者、以灵术见长而忽于修身。真灵,长于剑道,兼顾修身却又不及魔、血。”天德皇帝道,“真巫双修……呵,可惜了。”

世间修行者普遍认为,双修,甚至三修,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却鲜有人能实践成功,所以新意侯真血双修,曾经轰动天下。不过,真巫双修,却从来不被人看好。其中原因,自然也早已被很多高手论述过。

有个最简单的“罐子与水”的论述:人的身体,好比罐子。灵力,好比水。魔灵的罐子是最大最坚固的,所以能装的水,也是最多的。真灵的罐子,不算太好,但好歹能装一些水。巫灵的身体,好比千疮百孔的罐子。用巫灵的身体,来装本就不算很多的真灵的水……就算练成了,那也没什么前途。

只是看起来会有些花俏罢了。

所以,天德皇帝会有“可惜”的感慨。

天德皇帝忽然笑着摆手,“好好好!”

周四公子轻易打败了对手。

“今年的武状元,大概就是这个周家四子了。”天德皇帝笑了一声,看向皇后,“皇后的娘家人,倒是给朕长脸啊。”

皇后笑笑,微微躬身,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天德皇帝笑了一声,又对总管道,“说起来,我记得,之前那纪水寒,倒是报名参加武举了,却被纪效忠给拉了回去,还把名册给划去了。”

大内总管道,“纪家二女,心高气傲,能力也是不俗。平南将军担心此女拿下武状元之后更难管束,故而没有让她参与大比。”

天德皇帝略一沉吟,道,“但凡才子,必然恃才傲物,女子亦然。朕以为,这周家四子,当为武状元,或可跟那纪水寒在这演武场上一较高下,灭灭那真巫双修的威风。也好让她知道,专心一道,才是修行之本。”

很显然,天德皇帝并不看好双修,对“合灵说”,也没什么好感。

大内总管苦笑,“圣上,这个……据奴才所知,周四公子,是纪水寒的手下败将。”

“啊?”天德皇帝有些意外。

“据说,当年在凤凰山,周四公子输给了纪水寒,甚至还因此,拜了纪水寒为师。如今,每每见到,必然要以师徒之礼相见。”

天德皇帝愣了好大一会儿,不由大笑。“可惜了,可惜二人都已成亲。哈哈哈。”

大内总管忍不住笑,就连皇后也跟着笑了,给了天德皇帝一个白眼,道,“圣上又孩子气了。”

这话,也只有皇后敢说了。

……

得罪了无忧王,对纪水寒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了。

小小的忠义将军,绝对不会是无忧王的对手。现在无忧王忌惮于武举大比这种大事,皇帝又在,不敢折腾。可一旦武举结束,就一定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你怕了?”牧飞龙笑问纪水寒。

纪水寒哼了一声,打肿脸充胖子,故作轻松道,“是啊,确实怕了。我怕我等会儿没有闲工夫护着夫君。等会儿夫君你先走,莫要被我连累了。”

牧飞龙哈哈大笑了一声,看着演武场,嘴角上扬着,“啧,平阳真的报名了啊。”

纪水寒看了看场中英姿飒爽的平阳郡主,再看看牧飞龙,有些哭笑不得,“我说,好歹你是我夫君,虽然……嗯,虽然你们有一腿这种事,我是不介意,可这大庭广众之下,你是不是该收敛一下?”

好歹这牧飞龙名义上也是自己的男人,当着自己的面,对另一个女子含情脉脉的——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牧飞龙依旧看着平阳郡主,笑问,“你吃醋了?”

“我……”纪水寒给了牧飞龙一个鄙夷的眼神,“咱们这,虽然有点儿形婚的意思,但公众场合,还是彼此尊重一下好吧。就好比我现在若是去跟某个男人勾勾搭搭的,你脸上也难看啊。”

“形婚?”

“就是形式婚姻?”

牧飞龙愣了愣,哈哈大笑,“有道理。”说着,忽然伸手,抓住了纪水寒的小手,微微侧身,低声道,“过些日子,咱们形而实之,可好?”

纪水寒面色微红,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咳咳,哇,打起来了!平阳还是很厉害的嘛。”

牧飞龙笑着应了一声,“天罡刺以快很准见长,平阳自幼修炼,还是很强的。”

纪水寒随意的答应一声,心里却乱糟糟的。

说起来,跟一个男人睡——

会是什么感觉呢?

有些事情,不体验一下,是不是也有点儿遗憾?

呃……

纪水寒哆嗦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没有节操了。

一个大男人,竟然……

妈的!

还有心情想这破事儿!

真是心大。

现在最该考虑的,因该是如何应付无忧王的麻烦。

那个嚣张的甚至敢在皇宫墙根撒尿的无忧王,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唉!

能扛得住寒冰魄,能使用灵术烧了那武莲河的裤/裆,自己是很厉害。可是——纪水寒伸手揉了一下太阳穴。

可是,到底如何使用自己“这么厉害”的能力呢?

……

观天阁。

天巫对武举,显然没什么兴趣。

看着凌乱的天道台,天巫长长叹气,“冥王,很强啊。”

杨箕道,“确实很强,转世不久,竟然就可以跟天巫抗衡了。”

江绣却凝眉道,“只是……”

天巫道,“是不是很奇怪?他能与我抗衡,却没能杀了你们。”

杨箕点头道,“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并不想杀了我们?”

天巫沉默片刻,又道,“想杀你们的,未必是坏人。不想杀你们的,也未必是好人。”

江绣道,“天巫言之有理。”

“呼……”天巫吐出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可身子太弱,起了两下,竟没能成功。

杨箕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搀扶着天巫站起来。

天巫老了。

老的几乎快走不成道了。

颤巍巍的前行几步,天巫道,“跟我说说你们的那个干女儿吧。真巫双修?呵呵……”虽然不在演武场,天巫依然知道了演武场上发生的事情。“另外,我知你们投靠我,却对我还是心存芥蒂。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坦诚相待,告诉我,你们缘何去了那山涧之地。”

50 真相

一场热热闹闹的武举大比,最终在傍晚之前结束。毫无悬念的,一直被很多人看好的周四公子,成功拿下了武状元。

纪水寒很高兴,不是因为周四公子是自己的“徒弟”,而是因为平阳有些狼狈。

想想在演武场上,周四公子一脚把平阳踹飞,让她在地上翻滚,纪水寒就感觉一阵痛快。如果牧飞龙没有去屁颠屁颠的安慰她,那就更好了。

“已经很好了。”牧飞龙看着平阳,柔声说道,“周四郎得到了风尘剑的真传,能跟他打上数十合,实属难得。”

平阳讪笑,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又理了一下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昆仑山确实是修行圣地,周四郎不过在那潜修几年,就有了这般成就。或许,等到一切安稳,我也该去昆仑山潜修了。”

“对。”纪水寒接过了话茬,“你的资质虽然差了点儿,但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若是去昆仑山潜修几年,想来再跟我徒弟交手的话,即便还是会失败,但应该不至于输的这么惨。”

平阳凝眉,怒视纪水寒,冷声说道,“想想怎么应付无忧王吧,竟然还有心情看我笑话。”

纪水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区区无忧王,我会怕他?”

平阳哼了一声,对牧飞龙道,“陪我走走吧。”

牧飞龙点头。

平阳走过来,用身子把纪水寒挤开,推着牧飞龙的轮椅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听说纪府二小姐是个温婉知性之人,唉,传言果然不可信。”

纪水寒气的咧嘴,想要跟上去,又觉得好笑。

自己跟上去干什么?做电灯泡?

可自己的男人就这么被平阳勾搭走了……

还真有点儿没面子啊。

“小寒。”一个声音响起。

纪水寒循声看去,看到了江绣和杨箕夫妇。

二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纪水寒迎上去,道,“干爹干娘,你们干嘛去了?这两天都没见影儿。”

江绣微微一笑,看着纪水寒,道,“临时有些事情,这才刚回来,就听说你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叹一口气,江绣又道,“走吧,先跟为娘回家。”

纪水寒跟着江绣和杨箕往外走。

正是散场的时候,人太多了,十分拥挤。三人也不急着走,慢悠悠的跟着人群前行。

纪水寒压低了声音,问江绣,“那无忧王,会怎么对付我?”

江绣蹙眉,看看纪水寒,低声叹气,道,“无忧王……不足为据。”她刚才说的“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指的并不是无忧王,而是天巫!

无忧王虽然备受恩宠,平日里也十分放肆,从来不把帝后以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对于江绣而言,无忧王的麻烦,并不算是什么麻烦。

被天巫关注,才是最大的麻烦。

……

好不容易挤出了演武场,又走上很远,周围总算是清净了下来。

平阳郡主看似不经意的环顾四周,低声对牧飞龙道,“真的是真巫双修?”

牧飞龙道,“应该是吧。”又岔开话题,道,“北方传来消息,你们昌平王府如果真的打算追随二皇子的话……”

平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二皇子有什么吩咐?”

“杀一个人。”

“谁?”

“廖祥云。”

平阳一怔,“三皇子的侍卫长廖祥云?二皇子打算先动三皇子?”平阳不解,“真正对二皇子有威胁的,应该是太子吧?”

牧飞龙脸上带着笑,“有些事情,不必要问太多。”

……

状元巡街,从来都是一种荣耀。

周四郎坐着白马,挂着红花,在皇宫内侍的牵引下,在皇宫外围,要转上一圈。每到一处,人群中总会响起喝彩声。不管天德皇帝如何想要抑武兴文,真武百姓对真灵高手的仰慕,从未减少。

状元巡街,任何高官的座驾,都要避让。

哪怕是皇子。

四皇子掀开窗帘,看了看不远处大马之上意气风发的周四郎,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对身边坐着的牧大公子道,“这个周四郎,跟你的关系不错是吧?”

牧大公子道,“是的,若非因为周家是皇亲,大概我们就会义结金兰了。”

四皇子道,“可为我所用呼?”

牧大公子道,“我旁敲侧击多次,他没有明确表态,但也没有表示厌烦。殿下若是有意拉拢,不该找我。”

四皇子知道牧大公子的意思,他确实不该找牧大公子。

沉默了片刻,轿子继续前行,四皇子道,“老二在北方,事情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

牧大公子道,“殿下有消息了?”

四皇子摇头,“没有,消息封锁的很好,偶有传闻,也不知真假。不过……我父皇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又常常在御书房看着堪舆图的北方出神。想来,跟老二要办的事情有关。”

牧大公子沉默片刻,问道,“太子那边……”

四皇子忽然打断了牧大公子的话,“对了。”说着,打开旁边的一个木盒,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脏兮兮的鸡蛋,递给牧大公子。

牧大公子一愣,茫然接过鸡蛋,看了看,不解,“这是……”

“拨开尝尝。”

牧大公子略一迟疑,敲开鸡蛋,看到了里面状况,不由的“咦”了一声,鸡蛋里面的蛋清,晶莹剔透,还带着弹性。

“这叫变蛋。”四皇子道。

牧大公子道,“殿下从哪得来的?”

四皇子道,“太子那。”

牧大公子没有吃变蛋,他知道,四皇子虽然玩心很重,但还不至于在谈论大事的时候,无缘无故的给自己稀罕的吃食。

四皇子吸一口气,道,“史书记载,冥王曾经三次临世。每一次,总会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麻将、呼啦圈、足球……”

牧大公子沉默片刻,看着手中去了皮的变蛋,终于放进嘴巴里,咬一口,品了品,道,“说不上好吃,但很独特。”

……

静心斋。

江绣亲自给纪水寒倒了一杯茶,看着纪水寒毫无淑女形象的将茶一饮而尽,才温柔一笑,道,“孩子,有件事,为娘一直没有告诉你。”

纪水寒大咧咧的盘腿坐在椅子上,抓起杨箕端来的瓜子,一边嗑,一边问道,“什么事情?”

江绣看看杨箕,杨箕点头,江绣才道,“其实,你并非我亲生,而是我在山中捡来的。”

纪水寒一愣,她很意外,不明白江绣怎么忽然提及这事儿。

江绣又道,“之前,我们对你的身世有些好奇,便去了一趟捡你的地方,却是差点儿回不来。”

纪水寒沉默着,看着江绣,等着她后面的话。

江绣继续道,“我们遇到了刀光剑影的袭击。”

杨箕补充道,“刀光剑影,是冥王的绝技。”

江绣又道,“若非天巫出手,我们……唉,如今,天巫对你起了兴趣。就在武举大比的时候,我和你爹爹,正在观天阁天道台上。天巫想要知道你的事情,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但我们什么也没说。”说完,江绣苦笑,“其实,除了你是我捡来的,以及你的身体现在的诡异状况,我们也不知道别的什么了。”

杨箕叹气,“无忧王不足惧,真正可怕的,是天巫。他……是个理性到可怕的人。这也是为何我和你娘,若非不得已,不愿投靠天巫的原因。”

纪水寒的呼吸变得稍微有些粗重起来,想了想,道,“我们……跑吧。”

江绣摇头,苦笑道,“被天巫盯上,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甚至,我毫不怀疑,现在我们一家三口,想出京城,都难。”

杨箕盯着纪水寒,道,“孩子,我们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爹娘,我……好吧,我承认,你我相处不久,谈感情,还不至于,但你娘对你,绝对视如己出。你若是知道些什么……”

江绣道,“孩子,为娘是不会害你的。”

纪水寒绷着嘴巴,沉默良久,抬眼看着江绣,脑海中回想着这些年来江绣待自己的好,迟疑再三,叹气道,“娘,我……”

“你连为娘都信不过吗?”江绣的神情有些哀伤。

纪水寒咬了一下嘴唇,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道,“娘,其实……我是异灵。”

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纪水寒不自觉的苦笑出声。“按照套路,我真的该把这个秘密保守住啊。可是……”再看江绣,纪水寒欲言又止。

她知道江绣不是自己的亲娘,可这么多年来,江绣对自己视如己出,自己又何尝不是把她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呢?

江绣和杨箕震惊不已。

片刻,杨箕跟江绣对视了一眼,江绣点头,对纪水寒道,“异灵虽然也会从小长大,但心智早已成熟。这么说来,你一直……”忽然想起纪水寒小的时候,自己曾经不止一次的带着他下河洗澡,甚至也不曾避讳他换衣服,江绣脸一红,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纪水寒的额头。

纪水寒捂了一下脑袋。

杨箕呆了呆,看着这母女二人,顿时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江绣狠狠的剜了纪水寒一眼,又道,“你这臭小子,从来喜欢说瞎话,为娘信不过你。”说着,看向杨箕,道,“异灵,类似死灵。我们以侦测死灵之法,来验证一下吧。”

杨箕道,“好。”说着,一只手搭在纪水寒肩膀,暗暗运转灵力。

江绣也如法炮制,同时跟纪水寒解释道,“异灵和死灵一样,属于灵体,但因为穿越空间导致异变,使得异灵虽是灵体,却又更接近于实体。巫灵天生对死灵极为敏感,所以能很轻易的察觉到死灵的身份。巫灵也可以验证异灵,但会麻烦一些。需要将你周身布满灵力,再以侦测灵术验证。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

纪水寒应了一声,微微闭眼,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

良久,纪水寒脑门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睁开眼,看着怒气冲冲的江绣,纪水寒很委屈,“干嘛又打我?”说着,揉了一下脑门。这一下,打的比之前那一下痛多了。

江绣气道,“你这小子,就是欠收拾!竟然连我也骗。”

“啊?”

杨箕眉头深锁,看着纪水寒,亦有些不悦,“你根本不是异灵。”

“啊?!!”纪水寒更加惊讶了。“不……不是?你们搞错了吧?我真的是啊。”

江绣面如沉水,道,“是不是异灵,这种事不会有错!你啊!”说着,江绣狠狠的点了一下纪水寒的脑门,虽然面带愠怒,眼睛却是湿了。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竟然不信任自己,江绣很伤心。

纪水寒很委屈。

如此坦诚的转世者,除了自己,哪里再找第二个啊!

为什么自己最亲的人,反而不信呢?

深吸一口气,纪水寒道,“好吧,我从头说起。我出生在地球上的一个文明古国的小乡村,我娘是个粗手大脚的乡下妇人,嗓门很大,脾气很坏,但是个好人。我爹自幼没了娘,上学只上完了初中……”

江绣和杨箕面面相觑,之后安静的听纪水寒不急不缓的说着她的前世过往。

天色渐晚。

不知不觉间就暗了下来。

杨箕点上油灯,又泡了一壶茶。亲自倒上一杯,递给口干舌燥的纪水寒。

“我第六个女人,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说起来还有点儿小得意,当初是我的一个朋友在追她,没有追到手。我那个朋友,又帅又有钱,可偏偏……”

江绣抬起手,打断了一直说了很久的纪水寒的话。

看向杨箕,江绣眼神中多了一丝询问。

杨箕苦笑摇头,看向纪水寒,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孩子,你……你不觉得,你的记忆有问题吗?”

纪水寒不解,“有问题?什么问题?”

江绣看着纪水寒,忽然伸手,轻轻的摸着纪水寒的脸颊,溺爱的把她拉过来,在她额头亲吻了一口。之后柔声说道,“孩子,你不是异灵。或许,地球……也从来不是你的故乡。”

51 器灵

看着昏黄的油灯,纪水寒有些哭笑不得。她轻轻的摇头,低语道,“不会的,怎么会搞错。我记得很清楚,在地球上的点点滴滴,我都没有忘记。我就是异灵,我就是地球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的呢喃,让江绣心碎。江绣双目含泪,轻轻的拍着纪水寒的肩膀,看向杨箕。“她能够被变身术变身,那么巧合的就是纯阴之体吗?施加在她身上的变身灵术,又无法解除。死灵又把她当做了冥王。资质不俗,甚至越来越好。只修行不久,能挡得住寒冰魄,能真巫双修,施放引燃术……”

杨箕审视着纪水寒,道,“她的记忆……太清楚,几乎丝毫不漏,甚至……甚至连婴儿时期的记忆,都那么深刻……这不正常。正常人,莫说记忆会多少有些模糊混乱,至少,绝对不会知道婴儿时期的记忆。”

江绣呼出一口气,道,“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很荒谬,但却……但却可以将一切解释的通。”

多年夫妻,杨箕知道江绣想说什么,他愣了片刻,又苦笑摇头,“怎么可能……这……太过匪夷所思了。这种事情,只有在修真时代才会发生,纵然后修真时代,都已经绝迹了。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真像你所言,那她也应该记得别的事情才对!”

纪水寒坐正了身子,看着江绣和杨箕,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不要瞎猜了行吗?我真的是异灵啊。你们连我身上的变身术都接触不了,那什么侦测灵术,大概也不准吧?”

江绣却没有理会纪水寒的话,看着杨箕,道,“异界穿行到底会有什么影响?是否会抹杀她之前的记忆?这一点,我们还无法求证。”

杨箕呆了呆,看着纪水寒,有些哭笑不得,片刻,脸上又显出一抹震惊之色。“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眉头紧蹙着,杨箕看向江绣。

江绣深吸一口气,点头,看着纪水寒,道:“你,可能并不是你认知中的你。”

纪水寒觉得养母实在是太过固执,苦笑道,“我不是我,我又能是谁?”

“你……可能是……”江绣看向杨箕,杨箕点头,江绣才继续说道,“灵戒!”

纪水寒一愣,看着江绣,哑然无语。

“相传,在修真时代,一件法宝,若是存了灵性,就会生出器灵。”江绣道,“冥王带着灵戒几经周折,颠沛流离。或许,因为某种原因,灵戒生出器灵,从而化身为人。你的所有记忆,其实并非属于你,而属于冥王。你的性格……甚至也会因为这些记忆影响,变得跟冥王差不多。”

杨箕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又找不出什么证据来反驳江绣的猜测,犹豫了一下,又道,“如果小寒真的是灵戒器灵,那……器灵本无性别之分,能被变成女子,甚至再变回来,都很简单。不过……为何变身术能起作用,解除变身术,却做不到?”

“这可能就牵扯到器灵的成长问题了。”江绣道,“具体原因,我们对器灵的了解太少了。但是,这足以解释的通,她为什么能抵抗的了寒冰魄。甚至修炼没几天,就能使用引燃术。”

杨箕苦笑,摇头,“只是大胆的猜测而已,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她就是灵戒。万一……万一她真的是灵戒……”杨箕深吸一口气,看向江绣,一脸凝重,“你我,大限将至。”

江绣惨然一笑,看着纪水寒,道,“你我的寿限,本也没剩下多久了,又有什么所谓呢?”

纪水寒不解,“好吧,就算我是灵戒,你们……为什么就大限将至了?”

杨箕看着纪水寒,一脸苦涩,道,“灵戒,可是后修真时代留下的至宝,若是再生出器灵……当年灵戒还只是普通法宝的时候,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冥王也因为旁人对灵戒的觊觎,而多次转世。现如今……想得到你的人,会更多。我们……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下间高手如云,能杀我们的,比比皆是。我和你娘,自然大限将至。”

纪水寒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想一群男男女女满世界追着自己的画面,就头皮发麻。她摇头,龇着牙,“不可能!我就是我,怎么可能会有别人的记忆!”活了这么多年,突然间有人告诉自己,自己不仅不是自己,甚至还不是人……

纪水寒不能接受!

江绣沉吟片刻,看看外面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小寒你先回去吧。记住,今天我们的谈话,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

……

观天阁。

天道台上。

已经有杂役将毁掉的天道台收拾了干净。

天巫独自一人,坐在天道台上,看着满天星斗,怔怔出神。他的年岁太大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模样,让人看了,总会担心他会不声不响的死掉。

天巫自己也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

“祖师。”有人悄然来到天道台,对着天巫躬身一礼。

天巫缓缓睁开眼,叹气,“如何?”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脸色有些苍白,身子瘦弱,病怏怏的——如同所有的巫灵一样,看起来弱不禁风。他上前一步,递给天巫一个小木盒。

天巫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眉头紧蹙。

木盒之中,是一堆碎屑,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碎片。每个碎片上,还有不少新鲜泥土,明显是刚从泥土之中挖出来的。

天巫深吸一口气,叹道,“这天下,怕是永无宁日了。”

那中年男子却是凝眉道,“祖师,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枚戒指的碎片。”

天巫点头,道,“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子,将来必然也会继我之后,成为国师。我对你的寄予厚望,却又并不放心。”

那中年男子跪倒在地,低头不语。

刚不过说了几句话,天巫就好像累着了,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老朽一生,功过难分。当年之事,孰对孰错,已经不重要了。巫灵本非望族。被厄运杀了一些,被武太祖杀了一些,后来武太祖借刀杀人,带领一些不太服他的巫灵征讨死灵余孽,又死了一些。事到如今,巫灵几近绝迹。整个观天阁,也没有几个巫灵。世间散落的巫灵,大概也已经所剩无几。”顿了顿,天巫又道,“如今,巫灵依附真灵武国,苟延残喘,十分不易。你性子太过刚硬,过刚易折,所以,并不适合领导观天阁。”

中年男子的头垂得更低了,“祖师教训的是。”

“江绣、杨箕,虽然对我有诸多不满,但并非如许多散落于世的巫灵那般,对我喊打喊杀。”天巫道,“二人有着玄阶修为。江绣为人善良,性子温和。杨箕心思机敏,沉稳坚毅。此二人,你当近之。”

中年男子听着天巫苍老的声音,忽然悲从中来,有些哽咽,道,“是。”

天巫叹气,又看了看手中木盒里的碎片,道,“立刻传观天令,忠义将军府纪氏水寒,聪慧机敏,贤良端庄,又成真巫双修之道,难能可贵。封纪氏为观天阁天官,赐巫云……”苦笑一声,天巫又道,“那无忧王,想来多少会给老朽几分薄面吧。”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他明白天巫这么做的原因。

天巫下观天令封纪水寒为天官,就是要告诉无忧王:纪水寒是观天阁的人。

虽然天官,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

不过……

祖师照顾江绣、杨箕,可以理解。可缘何连他们的干女儿,也如此照顾?

中年男子不解,却没有追问。

这么多年来,天巫做事,总是有道理的,轮不到自己去质疑什么。

……

无忧王府。

一众全身甲胄,前往牧家找纪水寒麻烦的家将,匆匆归来。

为首一人,上前见礼。“王爷,任务未能完成。”

无忧王挑了一下眉头,“何故?”

“牧家,出事了。”那人回道,“牧建功,被人杀了。”

无忧王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牧建功夫妇亡故,整个牧家已经乱作一团。此时去找纪水寒的麻烦,怕是不太合适,我等不敢乱来,特来请教王爷示下。”

无忧王呆了好大一会儿,神色又恢复如初,仿佛一切都跟自己无关,“牧建功的修为不低,侯府虽然变成了将军府,但家将配置,并未削减,士卒亦是身经百战。什么贼人,如此厉害?”

“如今还不清楚,不过,坊间传闻,说是九门提督亲自动手了。”

九门提督、前九门提督,指的是同一个人。

自九门提督之后,武朝再无九门提督。

无忧王浅浅一笑,道,“知道了,先下去吧。”

……

整个牧家,一片哀嚎。

牧建功之死,对于牧家而言,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更可恨的是,贼人跑了,连根毛儿也没有留下。

芍药看着匆匆往来的兵卒,回头看看牡丹。

牡丹摇头,表示牧建功之死,与自己无关。怕芍药不信,牡丹又苦笑道,“我也没那个本事。”

正说着,纪水寒从外面匆匆回来。看到芍药和牡丹,纪水寒跑过来,一脸惊讶的低声问道,“牧建功死了?”

芍药看看纪水寒,问道,“你上哪了?”

纪水寒撇嘴,“你是我的贴身丫鬟,竟然不知道我上哪了?不是我说你,约会可以,但也不要疏忽了本职工作好不好?”

芍药脸色微微一红,怒道,“听说你得罪了无忧王?”

纪水寒脸一沉,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关于自己“不是人”的冲击已经足够大了。

偏偏这个时候,得罪了无忧王,牧建功又被杀了……

真是多事之秋啊。

还有那个天巫,听爹娘的意思,好像对自己没安什么好心啊。

差点儿忘了冥王!

那个好像在暗中布置一切的家伙,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得到你的人,会更多……”莫名又想起杨箕的话,纪水寒哆嗦了一下,感觉浑身都不好了。

52 丧事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

纪水寒不想承认自己不是人,甚至还是个“东西”,但她又找不到自欺欺人的借口。杨箕和江绣分析的没错,自己的记忆,似乎太过清晰,清晰到了事无巨细,有些不正常。

如果真的是这样,根据灵戒来寻找冥王的死灵会误会自己是冥王,也就解释的通了。至于真正的冥王……那个隐藏在暗处,甚至还送了自己“角先生”的混蛋,到底又安了什么心思?

“想得到你的人会更多”——杨箕的话,犹如一个烙印,总也挥之不去。

芍药蹲在纪水寒面前,捏着她的小脚,轻柔的洗着,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她。

看得出来,今天这个冒牌货,似乎有些心事。

是在担心会被无忧王报复吗?

大概是吧。

毕竟,把无忧王的六子武莲河烧成了太监,可不是什么小事儿,从来瑕疵必报的无忧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牧建功被杀,整个牧家,仿佛天塌了,无忧王更不会有什么忌惮了。

往外看了一眼,芍药发现,刚才还在外面的牡丹,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呵……

牧家正乱成一团,这个时候去那里,大概最合适吧。

想起那处阵法,芍药眉头微蹙。

牧家府邸,为何会有巫灵阵法?而且那阵法,看起来很不简单啊。

帮纪水寒擦了脚,芍药端着盆子出去。把洗脚水倒了,正要回去,却看到外面有人匆匆进来。是管事张顺。张顺道,“芍药,少奶奶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芍药道。

“哎呀,那还不赶紧过去。”张顺匆匆赶路,来到纪水寒卧室门口,在一侧行礼,“少奶奶,您赶紧去正厅吧。”

正在发呆的纪水寒听到张顺的声音,愣了一下,问道,“正厅?去那干嘛?”

张顺道,“老爷、夫人身故,大家都在正厅那边呢,您是二少奶奶,不去不合适啊。大少奶奶那边……唉,还是快些去吧。”

公公婆婆去世了,自己却在这睡大头觉,似乎确实不合适。纪水寒想了想,下了床走出来,跟着张顺往外疾走。一边走,张顺还一边叮嘱,“少奶奶,小的多一句嘴。您之前跟大少奶奶结了梁子。如今老爷夫人身故,大少爷自然就成了这一家之主。而这后宅之事,大少奶奶自然是主事的。若是有什么委屈,千万忍着。二少爷身子不好,若是……若是生出事端,怕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纪水寒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那大嫂的嘴脸,干咳道,“还能赶我们出去不成?”

“这个……不好说。”张顺道,“小的和这兰亭苑里的丫鬟仆人,甚至是金柱子他们这几个兵卒,都是兰亭苑的人,若真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会被赶出去的。唉,老爷和夫人虽然不喜欢二少爷,但好歹是亲生儿子,总不至于看着二少爷的日子过不下去。他们在的时候,三少爷多少会有些顾忌,不至于太过分,如今……”想想将来的日子,张顺心里叫苦,却又无奈。

自己只是个下人,虽然有个“管事”的称呼,可到底还是个下人。一旦主家沦落了,自己的日子,大概更难。这豪门贵胄家中起了纷争,最惨的,不会是主人家。毕竟若是没什么深仇大恨,总会年念及一丝血缘之情。最惨的,只能是沦落的主家里的家仆。大概,能被安排去打扫茅厕之类的脏活,都是好命了。

纪水寒拧着眉头,看了一眼张顺。

虽然如今自己是少奶奶的身份,可在纪府做杂役非只一日,纪水寒明白张顺的担忧。

主仆二人匆匆前行,眼看着快到了地方,便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的怒吼。“这个纪氏!实在是太过分了!公婆身故,竟然不见了踪影!二弟!你实在是该好好管教一下她!”

“大嫂息怒,事发突然,水寒可能尚不知情。”牧飞龙不急不缓的替纪水寒解释着。

“不知情?这事儿满京城都知道了!”大少奶奶不依不饶,“再过一两个时辰,满武国都知道了!她纪水寒岂能……呵!真是姗姗来迟啊!”大少奶奶看到了纪水寒。

张顺点头哈腰的紧走几步,冲着大少奶奶行礼,“大少奶奶,误会了。二少奶奶刚从外面回来。”

“狗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大少奶奶怒斥张顺。

张顺吓得脸色惨白,一时间张口结舌,只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行了!”牧大公子终于不耐烦的低吼一声,“吵什么吵!”呵斥了妻子一句,牧大公子一脸惭愧哀伤的看着面前的郑丛云,道,“郑大人,见笑了。”

郑丛云叹气,道,“陛下的话,我已经带到了。明日里大概会有內侍前来恩赏抚恤,贤侄,节哀顺变。”

牧大公子深施一礼,“郑大人能够前来探望关照,此番恩情,晚辈铭感五内。”

牧建功因为当年背叛了九门提督之事,在这朝野之中,名声并不算好。任何人,哪怕是对天德皇帝忠心耿耿的臣子,也瞧不起牧建功这个“叛逆”。武朝人重信义,即便从龙之功,依然不可能把叛逆的道德污点抵消。所以,跟牧建功交好的勋贵高官,并不多。

牧建功被免去侯爵之后,以前还有些顾忌牧建功的爵位,多少给几分面子的朝野官员,便把面子也省了。至此牧建功人死灯灭,世间冷暖,自然尽显。

更何况,传闻说牧建功死于九门提督之手——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跟牧家套近乎,以免得罪了九门提督。说不准哪天也会如牧建功一般身首异处。

所以,能在第一时间赶来的郑丛云,自然让牧大公子十分感激。

郑丛云叹气摇头,看着这满满一大家子,心中也是哀叹。

牧家,算是没落了。

摆摆手,郑丛云离开。

待到郑丛云走远,牧大公子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弟弟,深吸一口气,道,“牧家遭难,如今当以料理后事为主。”牧大公子斜了妻子一眼,冷声道,“不要再添乱了!”说罢,又看了一眼纪水寒。

纪水寒此刻正在盯着牧大公子发呆。

直到牧大公子领着牧飞龙和牧三儿去商量事情,纪水寒才用脚轻轻的踢了一下还跪在地上的张顺,低声问,“那人是谁啊?看着很是面善啊。”

张顺爬起来,问,“哪个?”

“喏,就他。”

“呃……大公子啊。”张顺有些哭笑不得。

“大……大……我去!”纪水寒想起来,之前打碎了藏玉楼的玉镯,就是这牧大公子帮了自己。

好吧,感情不是自己美貌过人,吸引了冤大头,而是自己的大伯哥啊。

……

芍药这个贴身丫鬟越来越不称职了。

她没兴趣跟着纪水寒去那种“悲伤”的地方装作悲伤,她更感兴趣的,是牡丹现在在干什么。

一直躲着人群,芍药又来到了上次牡丹受伤的地方。

银尚苑。

曾经的牧家大小姐的居所。

自牧大小姐亡故,这里就荒置了起来。

平日里,并没有人会过来。

芍药一直来到银尚苑的小花园里。

花园里,有一口井。

据说,当年牧大小姐还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养花,便在自己的居所弄了个小花园,为了灌溉方便,还特别打了一口井。

多少年过去了,这口井早已干枯。

井边也长满了荒草。

芍药站在井边,勾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到。

井台上,甚至草丛间,也看不到任何人迹。

牡丹总是很谨慎,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略一迟疑,芍药一只手点着井台,灵巧的一个翻身,直接跳了下去。

……

纪水寒不喜欢白事儿。

以前在地球上的时候就……

好吧,那些记忆,可能本不属于自己。

想想真是可怜。

自己不是纪水寒,不是冥王,还不是那个自己一直以为就是自己的自己……甚至连个人都不是!记忆中的爹娘、朋友,都不属于自己。

甚至那些跟美女苟且的“美好回忆”,也不属于自己。

想起美女这档子事儿……

纪水寒猛然一愣。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总是认为自己睡过很多美女,可仔细想想,跟美女睡……又是什么感觉?好像……好像很陌生……

是啊,自己只是一枚灵戒的器灵,从来没有睡过女人,如何能知道那种感觉?

唉……

怪不得。

当初只是在温泉里看了些“美好的身体”,就因为太过兴奋而触动了变身禁忌晕过去了——明显不是“身经百战”的浪子该有的状态啊!

遥想当年,自己跟着老娘江绣到处流浪的时候,还嘲笑过一个小子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儿——妈的!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嘲笑别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老娘说,如果自己是灵戒器灵,器灵本无性别,自己是可以随便当男人还是当女人的——这么说来,自己该怎么才能变回男人呢?

这个问题,纪水寒想了好几天。

纵然是在灵堂里守灵的时候,也不耽误她如此胡思乱想。

纪水寒一直没什么精神,吃在灵堂,睡在灵堂,就连上个茅房,都离不开几十步远。她感觉这些天,自己可能瘦了好多斤。

好不容易把丧事办完,牧建功下了葬,纪水寒大有一种解脱之感。

纪兰心来看她,见她清减几分,不由心疼。“过几日父亲生辰,你就在娘家住几天吧,也好换个心情。唉,这牧家……算是完了。”说完,又顿了顿,纪兰心道,“你是不是跟你那个大嫂有什么过节?我来时,遇到她,规规矩矩的打个招呼,竟是换来了一阵白眼。”

纪水寒嘴角一抽,想起那个有几分姿色,脾气却可恶的要命的大嫂,低声道,“牧大公子好几年不跟她同房,定是憋出了毛病,莫要理她。”

纪兰心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轻轻的抽了纪水寒一下,“女人家的,胡说什么。”

53 枯井

牧建功夫妇下葬之后,整个忠义将军府,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没有了将军的俸禄,即便有皇上的抚恤,也依然不可能长期供养那么一大家子人。太多家仆丫鬟被遣散,以前隶属于牧建功的兵卒,自然也有了新的去处。

原本来来往往的后花园里,也是冷冷清清的,难得见到一个人。

纪兰心挽着纪水寒的手,先是安慰了几句,之后又问道,“姐姐是好奇的,你何时认了那杨箕、江绣做义父母的?”

“啊……有些年头了。”纪水寒应付了一句,怕纪兰心再问什么,便岔开话题,道,“父亲生辰,姐姐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呵,刚好之前有人送了你姐夫一座南海的珊瑚,很是漂亮,待到父亲生辰,便送给他就是了。”纪兰心看着有些憔悴的纪水寒,甚是心疼,又道,“在牧家若是受了什么欺负,就告诉我和爹爹,娘家人,自然要替你做主的。牧大公子,为人倒是还算和善,可你那个大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你莫要怕她,她娘家是有些背景,但咱们纪家也是不怕的。这种人性,大多欺软怕硬,你越是忍让,她反而会觉得你越是好欺负。就像张家那个姨娘,仗着我公爹宠着她,可是要上了天了。我刚嫁过去的第一天,就要给我来个下马威。哼!我纪兰心亦不是吃素的……”

听听纪兰心讲讲张家里的热闹,纪水寒的心情好了许多。姐妹俩在花园里转了半天,纪兰心又拖着纪水寒去听戏。

……

鹤长空家。

客厅里,鹤长空小心翼翼的帮着芍药料理着手臂上的伤口。

一扎来长的刀口,深可见骨。

鹤长空撒上一些药粉,又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了。

芍药盯着鹤长空认真的表情,不由的看的痴了。直到鹤长空抬眼看来,芍药脸一红,赶紧将视线躲开,嗫嚅着说道,“谢……谢谢。”

鹤长空微微一笑,道,“若是刀口再深上一分,你这条手臂,就算是废了。”

芍药叹气,道,“是啊。”

鹤长空又道,“是谁伤的你?”

芍药有些迟疑。

鹤长空道,“不方便,就不用回答了。”他似乎也并不是很关心这种事。“你只是个丫鬟,出了事情,没什么人会愿意保你。世道如此,活着不易。有些事情,能忍忍过去,就不要太计较。”

芍药轻轻咬着嘴唇,点点头,又略一迟疑,道,“鹤先生……有件事,我若跟你提了,你莫要告诉旁人。”

鹤长空摆手,“那算了,我可不嫌活得长,少知道点儿也好。”

芍药有些莫名失望,又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在忠义将军府的银尚苑,有一口枯井……”

鹤长空眉头一蹙。

芍药呼出一口气,“将军……纪将军把二小姐嫁给牧飞龙,又派了牡丹过来,大概就是为了这口枯井。枯井之中,具体有什么,我不太清楚。前些时候,牡丹潜入进去一次,受了伤。后来我发现她不见了踪影,心下好奇,又担心她会出事,所以便潜入枯井之中。那井中……有巫灵布置的阵法,还有各种刀剑阵法……”

鹤长空静静的听着芍药描述井中阵法的凶险,良久,道,“这忠义将军府,原本是新意侯府。新意侯其人,真血双修,实力强悍。这枯井,莫非与真血双修有关?”说着,鹤长空又自问自答似的摇了摇头,“真血双修……其实只是花哨一些,要说特别厉害,也不至于。不过是为了一个花哨功法,就牺牲了自己心爱的女儿的终身幸福?”鹤长空再次摇头,“纪效忠其人,虽然有些功利心,但却不至于如此吧?是我看错了?还是说他另有目的?更何况,如果那枯井之中,存放的是真血双修之法,新意侯有必要那么费尽心思吗?而且……”自言自语着,鹤长空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有传闻说新意侯在打造侯府的时候,就请了巫灵高手来布阵。那个时候的新意侯,好像还并没有修炼成真血双修啊!不管那双修之法是新意侯从何而来,在没有修炼成之前,就能断定这方法有用,并且专门打造了密室来保存?啧……还没有确定宝珠的价值,就先打造好了装宝珠的精美之椟吗?这显然不可能。”

芍药道,“奴婢愚笨,也给不出结论。事情应该是很重大的,不然当初纪将军就会直接跟我说明白了。跟随纪将军多年,他一向谨慎。但凡极为重大的事情,总会一步步的安排,不会直接点名我们的任务所在。我在想,或许牡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枯井之中寻找什么。”

鹤长空看着芍药,微微笑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芍药脸色又是一红,低头道,“奴婢身份卑微,鹤先生……”

“好了。不说这个。”鹤长空笑着又问道,“还没有找到牡丹吗?”

芍药点头道,“在枯井的刀阵之中,我看到了她被针刀划掉的衣服的碎片,却没有见到她的人。她的修为比我强一些,心思也更加细致机敏,或许已经进入的更深了。”

鹤长空凝眉道,“这么多天了,她还没有出来,怕是凶多吉少。来,你给我再详细的说一下其中阵法。”

芍药继续复述,鹤长空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还会询问两句。不知不觉间,天色竟然黑了。

鹤长空又沉默了很久,摇头道,“依我看,这阵法,至少会是地阶巫灵所布,不是你我能够破掉的。”

天、地、玄、黄,为五灵高手的分阶。地阶巫灵,虽然战斗力依然不会比地阶的真灵、血灵之类更强,但地阶巫灵布置的阵法,即便是天阶真灵和血灵,也不敢小觑。更遑论鹤长空,甚至都算不上玄阶高手。

看向芍药,鹤长空道,“想要好好活着,就该量力而行。听我的,切勿再去那枯井之中冒险了。这一次,算你走运,若非你及时用手臂挡住了那刀阵,怕是已然身首异处。”

芍药凝眉。

鹤长空肃穆道,“听我的。”

芍药脸又一红,点头。

……

纪水寒一直跟纪兰心在悦心楼玩到很晚才回来。刚到门口,就遇到一个丫鬟。

“二夫人。”

纪水寒看着那丫鬟,愣了一下,她认得,这丫鬟,是大嫂的一个使唤丫头。

“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有事情要跟您说。”丫鬟笑吟吟的,脸上却毫无恭敬之意。

纪水寒眉头一蹙。

大夫人?二夫人?

好吧。

牧建功夫妇身故,原本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自然就成了“夫人”。

纪水寒斜了那丫鬟一眼,猜测着这一趟,怕是鸿门宴。

去?还是不去?

纪水寒略一迟疑,道,“今日不早了,我就不过去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丫鬟脸色一寒,冷声道,“二夫人,大夫人有命,您还是过去一趟吧。不然奴婢可不好交代啊。”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看着那丫鬟,冷声道,“你不好交代又如何?滚开!”

“你!……”

“你什么你?!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了?你是什么东西?再敢造次,信不信我要你好看?”纪水寒怒道,“武莲河我都烧了,还会怕你这丫头片子?”

丫鬟脸色涨得通红,侧耳听到周围几个家丁的低声耳语,更是羞愤难当。可纪水寒说的没错,自己的身份,只是个丫鬟而已。纵然大夫人再怎么想要对付纪水寒,都轮不到自己一个丫鬟造次。

“二夫人息怒。”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纪水寒循声看去,眉头又是一簇。

来人是荷花。

大夫人的贴身丫鬟。

这样的丫鬟,比一般的使唤丫头,地位要高出许多。

“二夫人这是上哪去了,刚回来么?”荷花笑吟吟的。

抬手不打笑脸人,纪水寒板着脸,语气缓和了一些,“上哪去了,还需要跟你禀报么?”

“二夫人折杀奴婢了,二夫人是主人家,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荷花笑道,“刚才这妹妹没有说清楚。要请二夫人的,并非我家夫人,”

“哦?”

“观天阁的阁使来了。”荷花道,“还带来了观天令,来的时候,二夫人不在,我家夫人自然是不能怠慢了阁使,便让他在桂香苑歇息。”

“什么观天令?”纪水寒狐疑的看着荷花,“不是逗我的吧?”

“岂敢。”荷花道,“观天令的具体内容,阁使并未透露,只是说要交给二夫人。二夫人,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快些去吧,得罪了阁使,怕是国师会不悦。”

纪水寒犹豫良久,也不好推辞,只好跟着荷花前行。

不知为何,纪水寒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很不和谐的画面。

——“你现在叫十二阿哥,你叫十三阿哥也没有用!你叫万岁爷,也没有用!我劝你还是不要犟下去,老实招了吧!”

——“容嬷嬷,不要!啊!!!!”

感觉会很凄惨啊!

再看前面款款而行的荷花,纪水寒觉得这荷花就是容嬷嬷啊,虽然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但骨子里的狠辣,怕是比容嬷嬷还要狠!

当然,纪水寒想多了。

如今这忠义将军府,大夫人就是内宅之主,想要对纪水寒动手,没必要用哄骗的手段。确实是观天阁的阁使来了。

那阁使看到纪水寒,算是松了一口气,“我的姑奶奶哎,你可算是回来了。”那阁使起身,朗声道,“纪氏水寒,接观天令。”

纪水寒愣了一下,赶紧跪倒。

没吃过猪肉,倒也见过猪跑。她知道,这观天令,跟圣旨相比,其实差不了多少事儿。

阁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卷轴,展开了,高声念道,“观天问世,天使令曰:纪氏水寒,聪慧机敏,贤良端庄,又成真巫双修之道,难能可贵。封纪氏为观天阁天官,赐巫云。令此!”

皇帝称之为奉天承运,天帝之子。而冠天阁阁主,次之,为天之使臣。

纪水寒还没有反应过来。

天官?

什么天官?

愣了好大一会儿,纪水寒才反应过来,拜倒:“谢主……咳咳,谢国师恩典。”

阁使这才笑意浓浓的上前,扶起纪水寒,道,“纪天官,明日卯时,莫要忘了去观天阁亲自谢恩呐。”

“啊……好好。”接过那“观天令”的卷轴,纪水寒还有些懵。

阁使笑着告辞,纪水寒送出桂香苑的门口,便止步。

直到阁使走得远了,纪水寒才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冷哼,“弟妹倒是厉害,竟是攀上了国师的高枝。我们这小小的昭武校尉府,怕是容不下了啊。”

牧建功身故,牧家主事的,是牧大公子。如今,牧大公子官拜昭武校尉。

纪水寒回头看了看大嫂,想怼上两句,又不敢。

周围都是大嫂的丫鬟仆役,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高手。

忍了!

纪水寒也不吱声,转身就走。

大嫂愣了一下,看着纪水寒的背影,气的脸都红了。

“什么东西!”大嫂愤怒的咒骂了一句,“哼!且过些日子,等老爷外出上任!本夫人教你好看!”

纪水寒不敢走得慢了,好像生怕被大嫂追上来找麻烦似的。

匆匆赶路,走了很远,忽然愣住。

四下里看看,一时懵了。

虽然在这府邸生活了很久,可她却是第一次来这桂香苑。

府中建筑,看起来也都差不多。

纪水寒竟是迷了路径。

丫鬟仆役,又被遣走了许多,周围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

夜风阵阵。

屋檐下的各处门框上,还挂着白布。丧事刚过,许多办丧事的物件,还没有收取。

纪水寒心里哆嗦了一下,忽然有些脊背发凉。

提一口气,纪水寒选了个印象中“正确”的方向疾走。

可走了很远,不仅不见人影,反而好像越来越冷清阴冷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处拱门,像是兰亭苑的拱门。

纪水寒心里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过去,抬头一眼,不由愣住。

不是兰亭苑,而是一处名叫“银尚苑”的所在。

嘶……

纪水寒猛然吸了一口冷气。

这银尚苑,是故去的牧大小姐的居所,自牧大小姐去世,这里就荒了下来。

纪水寒听张顺提过。

这里……

阴气好像很重啊!

赶紧走!

“嗯……”一声沉闷的声音,从银尚苑里传出来。

纪水寒吓得猛地一哆嗦,下意思的看了过去。

视线穿过银尚苑的拱门,斜刺里可以看到,那片花草丛生的花圃见,有一口井。

月色不错,虽然离得不近,但依然可以看到,井口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井口里缓缓的爬了出来。

纪水寒脸都白了。

想跑,腿却不听使唤。

“妈、妈、妈、妈——的!”纪水寒哆嗦着嘴唇,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画面,实在不是纪水寒的心理素质可以承受的。

那人影,从井口里爬出来,又从井台上跌落。

之后朝着纪水寒抬起手,口中低语,“小……小姐……”说着,努力朝着纪水寒爬来。

凌乱的黑发,在风中凌乱。

刺鼻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纪水寒感觉裤腿上有些热,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吓尿了……

不不不!

作为一个男人,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弱鸡!怎么可以被吓得尿裤子——好吧,所有的记忆,都是别人的,自己其实不是男人——嗯,其实不是个人!

自己是灵戒,是器灵,是……

是什么好像不重要!

这画面,就是他/妈/的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得吓死吧?!

纪水寒想跑,可却好像更想跪下。

腿软了,快要站不住了。

【忽然通知明天上架。又到了混全勤的日子了。感谢诸位的支持,无论是收藏点击推荐评论打赏。看在眼里,感念在心。嗯,尽量不断更,略表谢意。】

54 冥后

芍药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即便胳膊上的伤口依然在隐隐作痛,但芍药的心情依然很好。

每天的生活自由自在,每天都可以见到鹤先生,甚至还可以跟鹤先生聊上许久。只有自己跟鹤先生两个人——鹤先生还很关心自己。

呵……

作为一个丫鬟,一个原本注定了一省只能沦为纪效忠的工具,最终亦很有可能不得好死的苦命人,活到这份上,真的该满足了。

芍药的脚步轻快的回来,看到了正在洗衣服的纪水寒。

真是奇怪了。

这个自从成了冒牌的小姐之后已经懒到骨子里的杂役,怎么如此反常?竟然自己洗衣服?

纪水寒也看到了芍药,莫名的心头火起。“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不想干了?”纪水寒很生气,她觉得,如果芍药是个称职的贴身丫鬟的话,那自己就不会迷路,更不会沦落到需要偷偷的自己洗衣服的地步。

芍药看了看盆子里的衣服,略一迟疑,蹲在一旁,帮着纪水寒洗衣服。

纪水寒哼了一声,起身,把小凳子让给芍药,又问道,“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跟我师兄鬼混去了?不是我说你,女孩子家家的,这么上赶子的追一个男人,蠢不蠢?”

芍药的心情很好,所以对于纪水寒的怪话,懒得理会,也懒得在意。或许心情好了,什么都好了。看看纪水寒那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芍药莫名觉得很好笑。

胳膊还有些痛,洗衣服的时候,会多少有些挣开伤口。不过芍药依然忍着,毕竟,自己就是个丫鬟,洗衣服这种事,当然不能让主人去做。哪怕这个主人是个冒牌货。

纪水寒也习惯了芍药的沉默,上下打量着芍药。“老实交代,你跟我师兄,发展到哪一步了?”

芍药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干脆依旧不语。

“不会已经睡了吧?”纪水寒问。

芍药脸一红,愠怒道,“休要胡说!”

“嘁!”纪水寒甩了甩手上的水,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道,“牡丹受伤了,在房间里呢,你要不要看看?”

芍药一惊,“牡丹回来了?”得到纪水寒确认的眼神之后,直接起身,朝着牡丹的房间小跑着过去。

牡丹回来了,但状况实在是不太好。

那苍白又萎靡的脸庞,看起来像是要活不成了似的。

“牡丹,你这……”芍药走到床边,小心的捏住牡丹的手腕,查看了一下,才松了一口气。

牡丹浅浅一笑,看着芍药,道,“还好,看样子是捡了一条命。”

纪水寒抱着胳膊,倚着门框,笑着说道,“救命之恩,你要怎么谢我?”

牡丹又是无力的一笑,道,“小姐的恩情,牡丹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芍药眉头蹙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牡丹犹豫了一下,看向纪水寒。

纪水寒收敛了笑容,叹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想知道。”说罢,很是识趣的转身离开。

直到纪水寒走远,牡丹微微闭眼,似乎刚才几句话就累着了。再睁眼,看着芍药,道,“我差点儿回不来。好不容易逃出枯井,却刚好碰到了小姐。呵……你说,这是巧合?还是……”

芍药微微愣了一下,“哪个小姐……呃,你说这个冒牌的?”

“嗯。”牡丹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刚爬出井口的时候,她就等在银尚苑外,好像……就好像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出来似的。”

芍药凝眉,问道,“她怎么说?”

牡丹道,“我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就躺在这里了。她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进入那枯井。仿佛一点儿也都不在意,不好奇。”想想前些日子的种种,牡丹轻声说道,“我们这个冒牌的小姐,怕是不简单啊。”

芍药拧着眉头,有些不愿意承认。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又色又懒又恶俗至极的家伙,怎么看,都像个头脑简单的蠢货好不好?

可是……

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挡住了寒冰魄,修成了真巫双修……自己当初气血逆行之后忽然痊愈,或许也是她暗地里帮忙?

沉默片刻,芍药轻声应了一下,“嗯,也许吧。”

……

纪水寒其实很好奇,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去听墙根的冲动。不是因为道德约束,主要是纪水寒相信,以芍药的修为,如果自己真的趴在窗户下偷听,一定会被发现的。

她是真的很想问问牡丹为什么会从那枯井里爬出来,又为什么会受伤。不过,纪水寒还算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就算是问了,牡丹也不会告诉自己。

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干脆就别掺和这破事儿了——自己还有一身破事儿没有解决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病,每每想起自己“不是人”,纪水寒就浑身不自在。想到杨箕那句话,更会坐立不安。仿佛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有人想要占自己便宜的那种不安之感,让纪水寒睡觉都睡不踏实。

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纪水寒又开始琢磨起怎么变回男人的事情来。

虽说自己之前的记忆,都不属于自己,可应该对自己还是有很深刻的影响,所以自己依然想做个男人,而不是女人。

可又该如何做到呢?

一头雾水。

说起来……

真是幸运啊。

幸亏牡丹昏过去了!

不然……

本器灵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嘶……

纪水寒忽然又有些不放心,匆匆离开房间,来到院子里,抓起还泡在盆子里的衣服,闻了闻。

嗯,还好,

已经没什么味儿了。

……

深夜的京畿,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子庄严肃穆之感。

清冷的街道上,空荡荡的。

白天拥挤不堪的道路,如今才能展现出它的宽敞。

忽然,街道的尽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渐渐的,马蹄声近了。

一匹通体枣红色的骏马,疾驰而来。

这是一匹赤风,八骏之一。比之牧飞龙的白云纵,更快,更高大。虽然模样比不上白云纵,但更加擅长长途奔袭,可数日不歇。

马背上,是个身穿甲胄的士兵。士兵的背上,背着一杆血色旗帜。

所有武朝人都知道,这是赤风急报。

唯有重大事件,才会被允许使用。

嗖——

赤风极快,犹如一阵狂风,一掠而过,转眼消失在夜色中,直奔皇宫。

……

天德皇帝被大内总管喊醒,得知是赤风急报,等不及换衣服,直接穿着亵衣亵裤,便下了床。

急报直接被送到了皇帝的寝宫。

大内总管亲自呈上。

天德皇帝展开急报,大概看了一眼,脸色陡然一变。

大内总管善于察言观色,看到皇帝表情,心头也是一惊。

天德皇帝呼出一口气,双目紧锁,凝视前方,片刻,道,“传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都督府众将官觐见!”

大内总管领了旨意,匆匆而出。

天德皇帝又看了一眼急报,眼神中现出一抹迷惘。

急报之上,几个字十分醒目:“西垂亡者之墙上空,突现巨大灵力漩涡……”

……

亡者之墙。

以西。

一个女子,站在山顶。

女子二十余岁模样,身穿华服,头发用银冠束起。昂首看着亡者之墙上空的巨大漩涡,感受着其间澎湃的灵力,深吸一口气,道,“竟然……竟然真的出现了。”

后面传来响动。

一个身穿甲胄的女子从山下上来,一直来到华服女子身后不远,躬身道,“冥后。”

“嗯。”华服女子应了一声,又道,“叶将军,你看,这漩涡,该是什么?”

那叶将军看着漩涡,眉头微微一簇,摇头道,“臣不知,想来冥后是知道的。”

冥后点头,悠悠然道:“这漩涡,是永生,是无尽天道。”

叶将军不解,但没有追问。

冥后沉默了片刻,又道,“你还记得那灵戒吗?”

叶将军点头,道,“冥后说的是冥王的那枚灵戒吗?”

“那灵戒,经过四次穿越空间的历练,当已生出灵性,得生器灵。”冥后道,“器灵,如同人一般的存在,却又不是人。”冥后看着天上那巨大的漩涡,叹道,“确切的说,那器灵,是一把钥匙。一把只能带一个人,进入这漩涡的钥匙!”

叶将军抬头,看着那漩涡,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惘。“是……仙界吗?”

冥后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又道,“把我们的对话,散播出去,要让整个世界都知道。”

叶将军一愣,不知冥后何意,赶紧跪倒,“臣不敢,臣绝不敢透露只言片语……”

冥后笑着将叶将军扶起来,看着她,说道,“叶将军莫要误会。孤就是要全天下都知道那器灵的作用。不然,单靠我们,这茫茫人海,我们哪里去找那器灵?”呼出一口气,冥后嘴角笑意更浓,“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就够了。自然会有人将那器灵‘拱手送来’。”

叶将军略一沉吟,苦笑道,“冥后是要搅浑这滩水,给冥王添乱吗?”

冥后哈哈大笑,“将军亦认为冥王还没有死吗?”

叶将军道,“臣妄言,乞恕罪。”

冥后笑着,说道,“四次转世,我与他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顿了顿,冥后又道,“对了,忽然想起他当年说过的话来。记得把这句话传扬出去。”

叶将军躬身倾听。

“得器灵者,得永生。”

……

纪水寒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全天下的男男女女都要“得到”自己。

然后,她惊醒过来。

浑身的冷汗,仿佛刚洗了澡似的。

一转脸,又吓得哆嗦了一下。

“芍药!你有病啊?!大半夜的站在这干什么?”纪水寒怒斥。

芍药挑了一下眉头,道,“听到你一直喊不要不要的,我来看看而已。”说罢,转身便走了。

纪水寒张张嘴,欲言又止。

什么人啊!

真是的!

好歹自己帮了她很多次,竟然一点儿情份也没有吗?自己做噩梦都快吓死了,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说的?

纪水寒对于芍药的冷漠,很不爽。

等着吧!

等本小姐——等本器灵变回男人……

哼哼!

到时候,在本大爷胯/下/承/欢的时候,看你还冷漠的起来不!

脑海中浮现起各种猥琐画面,纪水寒心里痛快了一些,仿佛已经干了什么坏事儿似的,心满意足的倒头继续睡觉。

……

隔间外。

芍药躺在床上,却无心睡眠。

其实,纪水寒是在睡梦中喊了“不要”,但还有一句,芍药没有告诉纪水寒。

“芍药!救我!”那个卑贱的杂役,之前还喊了这么一句。

莫名觉得可笑,莫名又觉得堵得慌。

唉。

芍药复又起身,拿了一床干爽的被褥,去给纪水寒换上。

那个蠢货,做个噩梦吓得浑身冒汗,被褥都湿透了,睡着一定不会很舒服吧。

55 谣言

得器灵者,得永生!

这句话,在很久以前,冥王就对冥后说过。冥王坚信,终有一日,天上会出现异象,通往永生的大门,会为所有人打开,却只能容得一个人通过。

冥王为什么知道会天生异象,又为何会认为只有依仗灵戒器灵才能通过?

冥后不清楚。

相较于冥王所言的“钥匙”,冥后觉得,那器灵,更像是一张门票,一张绝无仅有的门票。冥后不知道冥王的认知从何而来,但她一直都相信冥王。纵然背叛了冥王,甚至一次次的要杀了他,冥后依然信得过冥王的见识和能力。

深藏在极西的深宫大殿,带着一种暗黑之感。美丽、冰冷,又威严,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它现在的主人——这个曾经打败了一代传奇,又让世界为之胆寒的女子。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只要这个女子愿意,她的死灵大军,依然有能力与强大的真武帝国一战,而且未必会输。

“东进,灭武国,可称霸天下!”当年,她如此跟自己的丈夫建议。“真武崛起,是一大威胁。”

然而,他的丈夫却拒绝了。“世俗纷争,如稚子玩具,毫无意义。”

她丈夫的眼界,在苍穹之上。

现如今,她取代了她丈夫的位置,成为了这强大的冥界的主人。现如今,她的眼界,也放在了这苍穹之上。

想要穿过这永生之门,需要那张门票。

可惜的是,纵然夫妻多年,她的丈夫,似乎从来就没有信任过自己。或者说,那个多情的男人,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子坦诚相待过。他唯一信任的,只有那个自幼跟随他的大都督,如今落魄的老人——王不度。

也只有王不度,能在冥王转世之后,第一时间找到他。

“叶将军,有没有王不度的消息?”冥后问着面前最信任的将军。

叶将军摇头,“此人太过狡猾,修为又高……”

“呵……不用找了。”冥后微微笑着,嘴角带着一丝寒意,“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守株待兔,就足够了。”

……

武国,京畿。

一处街角。

清晨的大街上,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味道。

年来不堪的王不度,守着一个破瓷碗,看着碗里寥寥无几的铜板,怔怔出神。凌乱的脏兮兮的头发,遮住了他苍老的容颜,一只虱子在头皮上乱爬,让人看了不自觉的远离。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明显是被露水打湿了。忽然,他抬起头来,看向街道的尽头。

不消多时,街道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纪水寒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了,实在是有些不习惯。更何况昨天晚上被吓了一遭,又噩梦连连,也没有休息好。“芍药,那什么天官,到底要干些什么工作?”

芍药跟在后面,迟疑了一下,才道,“很清闲。”

“清闲最好了。”纪水寒又问道,“有没有什么油水?”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没有搭腔。又走出很远,到了一个路口,芍药道,“我走了。”

纪水寒撇嘴,“什么人啊!你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整日里琢磨着给我师兄私会,却不陪着我,合适吗?”

芍药不理她,径直转弯上了岔路。

已经过了一晚,她要去找鹤长空帮她换药。伤口太深,换药必须勤快一些,不然会出事儿的。

纪水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芍药的背影,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王不度,微微一愣。

王不度看着纪水寒,微微低头。

纪水寒迟疑了一下,快步离开。她不禁在心底叹气。这些死灵,现如今认为自己是冥王,对自己毕恭毕敬。将来真正的冥王现身,这些死灵,大概会立刻对自己喊打喊杀吧。

旁人未必知道自己是器灵,但那个冥王,大概是知道的。

也不知道那冥王到底是安得什么心思,到现在还隐藏在暗处,就算是自己的部下认错了人,也不出面,到底想干什么呢?

纪水寒胡思乱想着,走了很远,终于到了皇宫外。

跟守门将官打了个招呼,拿出“观天令”,便有兵卒领着纪水寒进宫。

皇宫深似海。

纪水寒又走了很远,终于到得观天阁。

一个中年男子,接待了纪水寒。“纪天官稍后,阁主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您先进来休息吧。”

“不了,我就在外面等着吧,外面空气好。”纪水寒笑着,站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也顾不得形象,直接在一旁的石狮子的头上坐下来揉腿。

走了太远的路,腿脚都有些疼了。

牧建功亡故,整个府邸开源节流,兰亭苑的日子更苦了。如纪水寒这样的“二夫人”的身份,竟然连个轿子马车都没了。

想到那个大嫂尖酸刻薄的嘴脸,纪水寒就恨得牙痒。

到底曾经是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穷的马车都没得?肯定是那个小娘皮故意给自己穿小鞋呢。

没过太久,江绣和杨箕从外面过来,看到纪水寒,两人都是一惊。

纪水寒呼出一口气,迎上去,低声道,“爹、娘,终于等到你们了。”

“你在这等我们作甚?”江绣很是不解。

纪水寒把观天令拿给江绣看,“昨天晚上收到的,很晚了,没有来得及跟你们说。”

江绣和杨箕凑在一起,看看观天令,之后又面面相觑。

“天巫想干什么?”江绣压低了声音,嘀咕了一句。

杨箕拧了一下眉头,正待说话,却心头一颤,看向前面。

天巫拖着老迈的身子,蹒跚而来。

岣嵝的身子,走一步都很艰难。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摔倒,之后一命呜呼。可就是这样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整个天下间,没有人敢小觑。即便是天德皇帝,也敬他三分。

天巫走的不快,慢悠悠的。

江绣和杨箕带着纪水寒上前见礼。

天巫笑笑,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纪水寒,点点头,“好,好孩子。杨箕,你们夫妇正好在,我就省点儿唇舌。具体的事宜,你们两个带她安排下即可。”说完,又从腰间取出了一块好似云朵图案的木牌吊坠,递给纪水寒,“这是巫云,好好收着。”

纪水寒茫然接过,看了看,不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处。

天巫交代完了,根本不理会一脸茫然的江绣和杨箕,直接转身离开。他走得依旧很慢,看着他走路,感觉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变得慢了许多似的。

纪水寒站起身来,捏着拴着巫云的绳头儿,问江绣,“娘,这是什么玩意儿?”

江绣看看纪水寒手里的巫云,有些哭笑不得,道,“知道尚方宝剑吗?这巫云,在观天阁,如同彼剑。”对于观天阁的众人而言,这巫云,就是无上殊荣。就连江绣和杨箕,也没有这东西。

杨箕讪笑,道,“你虽然只是小小天官,在这观天阁,除了阁主,没人能拿你怎么样吧。就算是出了观天阁,任何人也都不敢小觑你。”

江绣呼出一口气,道,“走吧,先带你去换上官服。”

天巫,是观天阁阁主,又是国师。但天巫麾下的观天阁,却又并非朝廷正式官员。所以,所谓“官服”,与之朝堂众将官并不相同。白底衣服,趁着黑色云纹边,再配上一条黑色锦带,官帽是以云纹装饰的忠静冠,穿在身上,清新利落。

纪水寒转了一圈儿,又低头看看,道,“娘,这是男装吧?”

江绣道,“嗯,官服只有男装,并无女装。”说着,又把纪水寒的巫云坠拿来,帮她系在腰带上,再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纪水寒,笑道,“倒是个俊俏公子。”

纪水寒在胸口按了按,道,“还差点儿事儿。”

江绣忍不住乐,一把打掉她的手,道,“傻样儿。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都记下了?”

“嗯,记得了。”

“去吧。”

“哦。”

待纪水寒离开,江绣才重重叹气,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看向丈夫杨箕,江绣道,“天巫到底是何意?”

杨箕沉默片刻,道,“问也没用,他一向喜欢卖关子,大概就算是说了,也未必是实话。”

“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杨箕苦笑,“静观其变吧。”说着,挑了一下眉头,看着江绣,道,“唉,你啊,不是收养了一个孩子,而是收养了一个麻烦。”

江绣不悦道,“你若嫌麻烦,可以……”

“咳,说什么呢。”杨箕道,“你既视她如己出,我自当厚待她。只是……她的身份……”压低了声音,杨箕叹道,“将来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祸端。”

江绣道,“任她死活,我不忍,亦做不到。”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

真武开国至今,纵然经历了武坛之变,整个武朝天下,依然繁荣昌盛。天下间民众富足,风调雨顺。各大修行山门,亦因有朝廷的约束,多少年来也相安无事。

武朝的皇室,更有鼓励“夺嫡”的传统态度。皇子之间为了皇位明争暗斗,最终成功坐上皇位的,即便不是雄才大略,但至少不会是个蠢材。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武朝天下,大概会持续很多年。

这太平盛世,或许也会延续很久。

然而,一个消息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得器灵者,得永生!”

“冥王再度转世,还带来了灵戒生出的器灵。”

“亡者之墙仙界之门开启。”

“不可能是仙界,仙界之门?史无所载!”

“有可能是当年的修真者开辟的另一个世界……”

“当年的修真者之所以消失,是因为所有修真者,都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寻求永生……”

“据说有飞禽误入那漩涡,之后掉下来的,是一片飞灰……”

“那漩涡,怕非是善地……”

各种传言和谣言,甚嚣尘上!

最开始的时候,消息自西方亡者之墙的边境传出来。不过数日,便传遍天下。

在各种传言纷纭不辩真假之中,有一个说法,相信的人更多一些:冥王打算利用器灵这一唯一的“门票”进入永生世界。

还有人十分确定的表示,这个消息,是从冥后那里直接传出来的。

更有一些好事之徒,闲谈时猜测:“冥后当年背叛冥王,莫非也是因为这器灵?”

“这器灵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也不一定吧?世间生灵,以人为首。一件器物,纵是化作了人形,又能有多厉害?”

“兄台此言差矣,器物化形,亦是很厉害的。只不过……实不相瞒,我有些路数,从冥界那边得来一些消息。”一人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呢,那器灵啊……好抓。”

跟众人交代清楚,这人借口有事,起身离开。

他还有任务,需要到下一个地方,去散播消息。

上头给的任务很艰巨啊。

让所有人都去觊觎器灵,去寻找器灵?

唉,那首先得让所有人都相信器灵的好处才行。

56 恩怨

真巫王朝的国师,亦观天阁阁主。

阁主之下,有两坛主、四灵师、八巡风,十六天官。

阁主年纪大了,一般不管事情。两大坛主,一主观天阁事,一主巫灵事。四大灵师,则是负责教导所有巫灵弟子的修行。八位巡风史,则是负责整个天下散落在外的巫灵。而十六天官,在原本的巫灵部落之中,天官即将领,各自统帅一军,保卫部落。不过,现在则主要负责观天阁的防卫,以及保护观天阁势力范围内的巫灵的安全。不过,现在是和平盛世,治安之事,自有当地官府、武备以及巡街武侯负责。巫灵虽然依附于真武,却又不得不夹着尾巴生存,所以,天官,其实就成了摆设。

更何况,如今巫灵没落,留在京畿的巫灵也很少,所以,大多天官也没有部下。十六天官之中,也仅有两位天官有些部下——当然,真武也不会允许天官的实力太过强大。

所以纪水寒依旧很清闲,跟着江绣在观天阁转了一圈儿。作为巡风史,江绣要忙了,纪水寒一个人无聊,干脆便离开了皇宫。

一身云纹男装,戴着忠静冠,还挂着巫云的纪水寒先去找了鹤长空,在他面前转着圈儿显摆。“师兄,如何?”

鹤长空笑了笑,看了看纪水寒的巫云坠饰,道,“天巫倒是待你不薄。”

“嘿。”纪水寒笑了一声,又看向一旁的芍药,道,“我说,你这一大早的就出来私会,到现在也没有回去?”

芍药脸一红,偷偷的看了一眼鹤长空,道,“鹤先生的生意有些忙,我在这里帮着……”

“你该回去帮着照看牡丹。”纪水寒道。

芍药一愣,这才想起牡丹受伤的事情来。她原本是打算换了药就走,没成想忙起来,竟是忘了时间。

“走啦。”纪水寒冲着芍药翻翻白眼,又对鹤长空道,“师兄,我以后是不是该自称本官了?哈哈哈!”

鹤长空忍着笑,道,“大人慢走,恕草民不远送了。”

纪水寒大笑,领着芍药回府。

走出很远,纪水寒又忍不住数落芍药。“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上杆子的追男人。这样不好。女人嘛,要……要学会欲擒故纵。”

芍药哼了一声,被纪水寒拿这种事开涮也习惯了,她直接说道,“我本也不指望得到什么。”

“呦呵,白嫖啊?”

芍药怒视纪水寒。

纪水寒嘿嘿一笑,想要伸手抱着芍药的肩膀,却被芍药灵巧的躲开。抬起来的手臂悬在空中,有些尴尬的扶了一下头顶的帽子。“你看,我现在这身装扮,像不像个俊俏公子?”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道,“是。”

纪水寒叹气,“就是太大了。哈哈哈。”

芍药蹙着眉头,觉得纪水寒的笑声有些刺耳。她感觉纪水寒像是在嘲笑真正的小姐的身材。这个卑贱的杂役,大概经常会用无耻的心思对着和小姐的身体一样的身体做些无耻的事情吧。

不过,不得不承认,小姐的底子很好,穿上男装,亦十分俊雅。

主仆二人一路回了牧府,进了闲人居的拱门,纪水寒不由一愣。

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

是大嫂,和她的一众丫鬟仆役。

大嫂坐在屋檐下的一张太师椅上,荷花站在一旁,上次那个纪水寒见过一次的小丫鬟拿着个大蒲扇正在扇风。院落中央,大太阳底下,跪着牡丹。

“呦,弟妹,回来啦。”大嫂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这天官官服,倒是不错呢。”

纪水寒沉着脸,看着跪在太阳底下,身子微微晃着,仿佛随时可能晕倒的牡丹,闷哼一声,看向大嫂,“大嫂倒是清闲得很啊,怎么在我这闲人居呢?”

“咳,可不就是清闲,所以来看看弟妹。没成想弟妹不在……哦,说起来,弟妹管教下人可是差了些。这个叫牡丹的,大白天的不干活,竟然装病睡觉,实在是可恶。”大嫂脸上笑意浓浓,“嫂嫂我现在管着牧家的后宅,自然要帮着弟妹教训一下这些不懂事的奴才。”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这个大嫂,明显是在打纪水寒的脸。

纪水寒原本心情不错,一下子仿佛被泼了一头的冷水,再看牡丹苍白的脸色,纪水寒心里窝着火,正琢磨着该怎么收拾下这个大嫂,却忽听得那荷花笑了笑。

荷花说道,“夫人,既然二夫人回来了,咱们也该走了。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咱们院儿里还冰着西瓜,大概是可以吃了。”

“倒也是,咱们走吧。”大嫂起身,朝着纪水寒走过来,到了近前,看着纪水寒笑,“弟妹,如今公婆都去了,你大伯哥又忙于政务,二弟身子不好,三弟又不务正业,以后这牧家,可是需要咱们姐妹撑着了。府中的丫鬟仆役,定要管好了才行。莫要被旁人看了笑话。”说罢,扬长而去。

纪水寒黑着脸,脑子里有些发懵。

她很生气,可又没有办法。

难道还能抓着大嫂暴揍一顿?

自己也未必打得过她啊。

大夫人走了,芍药赶紧扶起牡丹。

纪水寒也上前帮忙,两人将芍药扶进她的房间里,正要让她上床歇息,才发现,牡丹的被褥上,竟然湿漉漉的,显然是被人泼了水。

纪水寒咬着牙,低声怒吼,“这个贱人!要活活气死我了!”

芍药只能扶着牡丹去了自己的那张小床上。

纪水寒恨恨的进了屋,拉了张椅子坐下来,皱着眉头捏着下巴不言不语。

芍药安顿好了牡丹,又去帮着把牡丹的被褥晾晒了。刚把被褥晾上,竟是阴天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显然是要下雨了。

芍药又匆匆把被褥收了。

这边刚收好了,雨点儿就落了下来。回了厅里,看到依旧坐在那不言不语的纪水寒,芍药便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初夏的雨,说下就下,还越下越大,哗啦啦的。其间闷雷滚滚,天色也暗了下来。不消多时,气温也跟着降下来。

芍药掌上油灯,屋里亮堂了一些。

再看纪水寒,发现她还在发呆,芍药迟疑了一下,问道,“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怎么收拾那个贱妇。”纪水寒道。

芍药一愣,道,“莫要惹事了,大夫人的娘家不好惹,大老爷虽然不喜欢生事,但也不会向着你的。”

“嘁,她不好惹,我就好惹了?”纪水寒道,“敢欺负我的人,真是找死!”

“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呢。”纪水寒忽然斜眼看向芍药,“说起来,你的修为不是挺不错的吗?要不,咱们给她套麻袋,暴打一顿,如何?”

芍药嘴角一抽,道,“你的本事也不小,自己去干好了。”

“我……哈哈,这种粗活,当然是你这样的丫鬟来干才合适。”

“我不行。”芍药道,“我打不过她。她自幼修行,本事不小的,大概不是黄阶修为,也相去不远。更何况,她的那个丫鬟,叫荷花的,至少是黄阶修为,想偷袭她,想都别想。”

纪水寒翘着二郎腿,看着外面的大雨,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个檀儿,不是在尚昇堂学习修行吗?”

尚昇堂,是京畿的一所知名学府,专门教授京畿勋贵子弟修行。

芍药凝眉道,“你想干什么?”

“打不过她,你还打不过她儿子吗?”

芍药黑着脸道,“这么卑鄙的事情……”

“卑鄙?古人云:人不卑鄙枉为人。”

“哪个古人说的?”

“这不是重点。”纪水寒道,“你看啊,那个贱妇那么好心的帮我管教丫鬟,作为回报,我自然应该替她好好管教一下那个熊孩子。唉,一切为了孩子啊。养不教,父之过。大伯哥太忙了,作为至亲的弟妹,我理当担负起教育大侄子的责任!”

……

没有先进的通讯工具,却不代表谣言的传递速度会变慢。

关于器灵的各种说法,很快就传至京畿,传至大内。

天德皇帝看着一份地方御史呈送的折子,沉吟良久,道,“得器灵者得永生……呵,无稽之谈!从各路消息看来,很有可能,是冥后那个阴险的女子散播出来的谣言。”

大内总管呵呵一笑,说道,“那灵力漩涡,是否为永生之门,尚无证据。不过,器灵么……老奴这两天查阅了一下宫内珍藏的典籍,发现在修真时代,确实有器灵一说。只是到了后修真时代,修真没落,器灵也绝迹于世。”

“哦?”天德皇帝来了兴趣,“你的意思,倒是信了这些谣言?”

大内总管摇头,“尚无论证,不可全信。但灵戒乃是冥王之物,多次转世,均未曾舍弃。倘若那灵戒当真生出了器灵,纵非谣言所云,可为永生门票,亦非同小可。”

天德皇帝看向下首的内阁大学士林国栋和兵部尚书谭赢。“二位怎么看?”

林国栋道,“永生与否,臣不知,但据报,那灵力漩涡内,灵力十分强悍,或非善地,亦非寻常。当重视之。谣言么,所谓我无风不起浪,且不论谣言真假,倘若真是冥后散出来的,想来自有目的。”

谭赢道,“圣上或可修书一封,直接问问那冥后。”说着,谭赢笑了笑,“且看她怎么说,我们再做定论。”

天德皇帝哈哈一笑,道,“也可。说起来,谭爱卿,朕听说你的那个叫谭青远的孙子,亦要参与武举的,怎么当日不见他入场呢?”

谭赢苦笑,“这个……家丑,家丑本不可外扬。既然圣上问起,老臣自当如实相告。那孽孙十分忤逆,犯了大错,被犬子搭折了腿,比不得了。”

天德皇帝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道,“谭爱卿还是这般谨慎啊。”

谭赢一愣,呵呵一笑,道,“圣上谬赞,老臣糊涂,糊涂的紧。”

天德皇帝点头,“糊涂,也好啊。难得糊涂么。还有一事,关于牧建功之死的案子,刑部查的如何了?”

刑部尚书不在,自然是大内总管回话。

大内总管道,“尚没有消息。”

天德皇帝闷哼了一声,又讪笑道,“朕身子骨不行了,这段时间,怕是要忙坏了刑部尚书了。我的那些孩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看着吧,这朝堂,会越来越热闹。”

57 主仆

很多时候,你的谦和忍让,往往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纪水寒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认知和态度是不是如江绣和杨箕分析的那样,源自于冥王的记忆,但她很认同。

所以,纪水寒还是决定必须要要报复一下大嫂那个“贱妇”。如今牧家的大公子牧英檀,就成了纪水寒的目标。

“你这几天的任务,你就是好好的给我查一下那熊孩子,我需要在他上学堂或者回家的路上埋伏他。”纪水寒开始给芍药分配任务。“你先不要急着动手,我亲自来。”

芍药看着纪水寒,丝毫不掩饰满脸的厌恶之情。对一个孩子下手,已经很卑鄙了,偏偏还要亲自动手。这什么人啊这!她是以为自己会敷衍她?还是以为自己打不过那个小屁孩儿?

“牡丹怎么样了?”纪水寒转移话题。

芍药依旧黑着脸,道,“状况不太好,枯井中的刀阵剑阵,倒是没有伤到她。不过,有种很奇怪的精神攻击,让她受了不小的创伤。”

纪水寒对这种事不太了解,也帮不上什么忙,来到芍药那个小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牡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叹气,低声说道,“她说休养一下就好了,真的吗?”

“嗯。”芍药道,“是的。”

纪水寒松一口气,又道,“你的床太小了,也挤不下两个人。唉……虽然你是丫鬟,可谁叫咱们情同姐妹呢?就不要在意那些世俗规矩了,今晚你跟我挤一挤好了。”

芍药的脸阴沉的可怕,像是外面的天色。“不用了,奴婢不敢僭越。”

“没关系,本小姐是个大度的人,岂会在乎这些小节。”纪水寒抬手拍了拍芍药的肩膀,道,“同时江湖儿女,何必拘泥小节呢?”

芍药一把打开了纪水寒的手,回到厅中,直接在椅子上盘腿坐下,手里掐着一个修炼的手势,不再理会纪水寒。

纪水寒有些悻悻然,一个人也是无聊,干脆回到床上,拉下床围,开始修炼。上善诀》、莫名诀》、以及江绣传给纪水寒的巫灵心法,每一样,都修炼了一遍。像个抱着一大堆玩具的孩子,不知道玩儿哪个才好,非要每一个都尝试一遍才甘心。

……

大雨倾盆,古老的京城,陷入雨海之中。

鹤长空在大雨落下来之前就开始收摊,不过动作还是慢了一些,这边刚收拾好,还没来得及离开,大雨就落了下来。

鹤长空正打算匆匆回家,面前停下了一辆马车。窗帘掀开,一个青年冲着鹤长空喊道,“鹤师兄!”

鹤长空一愣,看到那人面容,不由笑了。“谭师弟。”

来人正是兵部尚书谭赢的孙子谭青远。

马夫帮着鹤长空把框提上车,鹤长空也钻进了马车里。

“鹤师兄,世俗生活,可还习惯?”谭青远问道。

鹤长空看了一眼谭青远腿上的夹板,眉头一蹙,道,“还好,平平淡淡。”淡然一笑,又道,“师弟的腿……”

谭青远倒是好不避讳,笑道,“我爹为了不让我参加武举,找了个由头,把我腿打断了。”

鹤长空怔了一下,笑道,“令尊倒是个智者。”

谭青远苦笑,“我本来还是很生气的,不过……牧建功被杀,三皇子的侍卫长廖祥云亦被偷袭,差点儿毙命……唉,圣上龙体欠安,朝堂局势风云莫测。此时若拿下武举,必然会被太子和三位皇子拉拢,输了武举,又不甘心,倒是真不如就不参与了。”

鹤长空对朝堂纷争,没什么兴趣,只是笑笑,说道,“怎么不在家养伤,竟跑来这里?”

“久不见师兄,甚是想念。”谭青远道。

鹤长空苦笑,“怕不是想愚兄吧?”

谭青远脸色微微一红,道,“知我者,师兄也。”

鹤长空讪讪,“纪师妹就在牧府,你又不是不知,想见她的话,自去寻她就是了。”

谭青远蹙眉道,“已为人妇,我岂敢随便去见,万一被人撞见,坏了师姐的名声,我……我可如何是好。”

鹤长空劝慰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念念不忘?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放下吧。”说着,鹤长空的心情也失落起来。这句话,是对谭青远说,亦是对自己说。

谭青远看看鹤长空,叹道,“师兄自己不也放不下吗?不然岂会放弃了山中修行,跑到这里来卖编筐?”

鹤长空也不争辩,笑了一声,看看谭青远,看到他一脸期冀的神情,心中不忍,道,“今日大雨,就罢了吧,待到天晴了,我们约纪师妹出来吧。同为凤凰山弟子,闲暇一聚,也算是光明正大。”

谭青远大喜,抱拳道,“谢师兄。”说罢,又有些羡慕有些嫉妒的说道,“想来师兄倒是常常见到纪师姐吧。师姐虽然未曾嫁给你,但对你甚厚啊。”

鹤长空大笑,“厚?何出此言?原本说好的带我一起看武举大比,结果呢?直接跟她的夫君结伴而去,把我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谭青远苦笑,“师姐一向最重承诺,怎么会失约呢。”

“人啊,总是会变的。”鹤长空有些意味深长的低声说了一句。

……

时候不早了,纪水寒却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爬起来,来到厅里,看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芍药,眼珠一转,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微微低头,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芍药白净的脸蛋儿。

芍药的脸蛋儿有些圆润,带着一点儿婴儿肥。粉嘟嘟的,让人很想咬一口。纪水寒舔了一下嘴唇,视线下移,落在芍药胸口。芍药身子斜着,一只手搭在桌上,支撑着脑袋。领口扭开了一些,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一点儿衣物。

纪水寒又看了看芍药的眼睛,她似乎是睡熟了。

呼!

纪水寒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朝着芍药胸口的衣领伸去。

忽然,芍药一把抓住了纪水寒的手腕,愤怒的睁开了双眼。

“你没睡着啊。”纪水寒道,“不早点儿有反应,害得我好期待。”

芍药怒哼了一声,放开了纪水寒的手,道,“走开!”

纪水寒不仅没有走开,反而凑上来,“睡不着,聊聊呗。”

“跟你没什么好聊的。”芍药的身子往后撤了一些。

“怎么会呢?”纪水寒在椅子的扶手上坐下来,一只手从芍药身后伸过来,搭在芍药的肩膀上,“夜深人静,说点儿悄悄话,多好。”纪水寒说着,身子朝着芍药身上靠,脑袋也朝着芍药的脸上凑。

芍药忽然起身,十分灵活的一个旋转,就离开了椅子。想要离开,可外面依旧大雨倾盆,没地儿可去。

纪水寒嘿嘿的笑,在椅子上坐好,看着芍药,道,“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嘛。”

芍药不吱声,背对着纪水寒,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大雨发呆。

纪水寒感觉胸中好似有一团火。

有些事情,不想也就罢了,越想,越得不到,反而越想。

若非还残存着一些理智,纪水寒很怀疑自己会不会直接扑上去来个霸王硬上弓——自己打不过芍药,所以这种疯狂的画面,也只能发生在臆想之中。

看着芍药的背影,看着她姣好的身材,百爪挠心般。

可又有什么办法?

看来自己真的该好好修炼了,等到本事真的见长了,到时候,芍药再不就范!哼哼——

……

夏天的雨,下的急,晴的也快。

第二天晌午,纪水寒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不过依然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下起来。

牡丹还在睡,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看到厅中坐着的芍药,纪水寒问,“一晚上没睡好吧?”

芍药哼了一声。

“这天儿……怕是晴不了啊。”纪水寒笑道,“你总不能连着几个晚上都不睡吧?”

芍药当然知道纪水寒想说什么,斜了纪水寒一眼,芍药说道,“牡丹受伤了,昨天又在太阳底下晒了许久,我担心有什么闪失,所以一晚未睡,守着牡丹。现在看起来应该稳定了,所以我可以好好休息了。”

“那你……”

芍药打断了纪水寒的话,继续说道,“去跟张管事要一床被子,难道还要不到?”

“……”纪水寒一时无语,有些气急败坏的啐了一口,道,“昨天交给你的事情,还不赶紧去办?这都什么时辰了?”

芍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纪水寒要收拾牧英檀的卑鄙念头。拧了一下眉头,道,“我这就去。”言毕,起身离开。

快要离开牧府的时候,芍药很不巧的遇到了大夫人。

大夫人喊住了芍药,笑吟吟的问道,“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干什么啊?”

芍药行礼道,“我家夫人交代我去办点儿事情。”

“办什么事情?”

“这个……”芍药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哼!”大夫人忽然冷声道,“昨天我桂香苑丢了东西,有人指证是你偷的!你可有话说?”

芍药愣了一下,凝眉道,“奴婢不曾去过桂香苑。”

“哼!去没去过,本夫人会不清楚?”大夫人冷笑,道,“荷花!带她回桂香苑,好好审一审!”

芍药当然明白这若是被抓去了,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

作为一个丫鬟,难道要跟主子打起来?

更何况,看着近身的芍药,再看看冷眼旁观的大夫人和她身后的家仆,芍药明白,自己打不过。

……

夏天太热,一场雨下来,空气会清新很多,气温也会很凉爽。

纪水寒喜欢这样的感觉。

搬一张躺椅,在院落里吹着还带着丝丝水气的凉风,绝对是一种享受。

“夫人!夫人!”有人匆匆跑来。

纪水寒懒洋洋的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小厮——专门侍候牧飞龙的那个小厮。

“夫人,不好了!”小厮急道。

纪水寒凝眉,起身问道,“怎么了?”

“芍药姑娘,被大夫人带走了。”

“啊?”纪水寒大惊,不禁骂道,“这贱妇!这么快又找事儿了?!”想到牡丹被罚跪的事情,纪水寒暗叫不好。

芍药被抓去桂香苑,肯定要遭殃!

58 装大了

主仆之间的感情,未必有多深厚,但朝夕相处那么久,纪水寒不可能不在意芍药的安危。而且纪水寒也很清楚,大夫人抓了芍药,针对的并非芍药,而是自己。所以,于情于理,自己都要去把芍药救回来。

纪水寒怒气冲冲的赶去桂香苑,却不见芍药。

大夫人跟荷花二人,正坐在厅中饮茶,看到纪水寒,大夫人还面露喜色。“咦?弟妹竟有闲暇来看嫂嫂?”

纪水寒四下里看看,又盯着大夫人,道,“少来这套!芍药呢?”

“芍药?芍药是哪个?”大夫人不解。

荷花笑着解释道,“芍药是二夫人的贴身侍女。”

“噢。”大夫人做恍然大悟状,后又狐疑的看着纪水寒,“啧,这倒是奇了,弟妹缘何来我这桂香苑找你的侍女?”

纪水寒瞪着眼睛,一时蒙了。

“呵呵,弟妹,来,我这里刚泡好了鲜茶,味道还是不错的。”大夫人说着,竟是亲自斟茶,“源自江南云茶山的云山茶,平日里都是皇宫的专供,若非娘家哥哥关爱,我也没这个福分尝一尝这云山茶。弟妹若是喝了感觉不错,倒是可以带走一些,嫂嫂这里还有不少。”

纪水寒看着大夫人慢悠悠的倒好了茶,眉头蹙起。

荷花道,“二夫人,莫非芍药不见了?怎地跑到我们这里要人?怕是听信了什么人嚼舌头吧?唉……做奴婢的,本不该多嘴,却又不忍。自从牧家出了事情,这阖府上下,人心惶惶。更有一些不安分的奴才,背地里乱嚼舌头,好看这牧家主人间闹笑话。为这种事,大夫人劳心劳力,可是赶走了不少奴才呢。二夫人是聪明人,万不可清新旁人之言啊。说到底,大夫人跟二夫人,是妯娌情深……”

“你给我闭嘴!”纪水寒怒斥荷花,“主人间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没大没小!给我掌嘴十下!!!”

荷花一愣,讪讪一笑,道,“是奴婢多嘴了。”

纪水寒依旧怒道,“没听到我说什么?掌嘴!”

荷花的脸色有些难看。

大夫人笑笑,道,“弟妹息怒,看在嫂子我的份上,就绕了荷花这次吧。来来来,快来喝茶。”

纪水寒哪有心情喝茶,瞪了大夫人一眼,转身便走。回到兰亭苑,纪水寒找到了牧飞龙的那个小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确定看到荷花跟大夫人把芍药带走了吗?”

那小厮吓得不轻,忙不迭的回道,“奴才不敢乱说!确实看到了。”

纪水寒放开了那小厮。

她当然更相信这个小厮的话。

可大夫人死不承认,自己又能如何?找牧飞龙帮忙?那家伙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在大夫人面前,大概也没什么面子。找那个大伯哥?

呵……

他自然会向着自己的妻子。

纪水寒沉吟片刻,转身出了兰亭苑,朝着府门而去。

她需要改变策略。

刚到牧家大门口,迎面撞上了牧三儿。

牧三儿眉头一蹙,看着一脸火气的纪水寒,心下好奇,不由问道,“二嫂这是……”

“滚开!”纪水寒心里正窝着火,当然没兴趣搭理牧三儿。

看着快步离去的纪水寒,牧三儿懵了一会儿,心念一动,悄然跟上。

纪水寒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被牧三儿跟踪。她先是去了一趟杂货铺,之后又一路来到尚昇堂大门口,跟守门的门丁说道,“快去把牧英檀喊出来,家里出事了。”

那门丁看了看纪水寒,纪水寒穿着云纹官服,明显是观天阁的天官。官员的话,门丁自然也不疑有他,赶紧朝着学堂跑去,不消多时,门丁带着牧英檀匆匆回来。

牧英檀看到纪水寒,想起上次被纪水寒打了一巴掌,心中发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二婶,家中出了何事?”

纪水寒急道,“你娘突发急症,怕是不成了,快跟我回去。”

牧英檀只是个半大孩子,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听纪水寒如此说,顿时当了真,哭喊一声“娘亲”,匆匆往家跑。

纪水寒自然紧跑着跟上,等到离学堂远了,街上也没什么人,纪水寒抬脚踹向牧英檀的屁股。小孩子跑的急,被这一脚踹下来,直接跌倒在地。纪水寒一个饿虎扑羊,从怀里摸出了一根在杂货铺里买来的绳索,把牧英檀给捆上了。

牧英檀虽然自幼学习修行,可到底是个孩子,力气当然比不了纪水寒。

“二婶!你干什么啊!”牧英檀大惊,虽然是个孩子,但也意识到了危险,顿时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纪水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带个臭袜子什么的来塞住牧英檀的嘴巴。心念一动,伸手入怀,硬生生把自己的肚兜儿扯下来,直接塞住了牧英檀的嘴巴。

再把牧英檀捆结实了,纪水寒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到了不远处的牧三儿。

牧三儿大睁着眼睛,一脸诧异的看着纪水寒。

纪水寒眉头一蹙,道,“你跟踪我?”

牧三儿一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道,“没……只是刚好……”

“是刚好!”纪水寒道,“去告诉杜氏!就说我抓了她的宝贝儿子!我就在这等着她!她知道该怎么办!”

杜氏,就是大夫人。

牧三儿又愣了一会儿,竟是忍不住乐。“这是怎么个事情?能不能先跟我说说?”牧家妯娌之间的纷争,他还是感兴趣的。再看牧英檀嘴巴里塞着的粉色肚兜儿,牧三儿竟是有些好奇,好奇于那肚兜儿的味道。

纪水寒黑着脸道,“想知道?照我说的回去告诉杜氏,你就知道了。”

牧三儿想了想,笑道,“行吧,等我好消息。”

有热闹可看,牧三儿还是很兴奋的。

他还真飞快的跑回了牧家。

纪水寒把牧英檀拖到街边,喘着气等着。

这条街上虽然人少,可并非荒地,自然也有人往来。看到一个孩子被人捆成了粽子,自然诧异。下意识的想要报官,可看到穿着云纹官服的纪水寒,一个个的也就打消了念头。

大概是官差办案吧。

没有过太久,牧三儿骑着马回来了。他身后,是一辆马车。

马车挺稳,掀开门帘,杜氏和荷花匆匆下来。看到杜氏,牧英檀呜呜的想要说话,眼泪也哗哗的流下来。杜氏大怒,“纪水寒!你疯了!”说着,就要冲上去。

纪水寒起身,一脚踩在了牧英檀的胸口。“给我站住!”

杜氏一惊,然后退了一步,依旧怒道,“快放了檀儿!”

“芍药呢?”纪水寒哼声道,“别跟我说不知道!信不信我宰了这小兔崽子?”

杜氏正要说话,荷花却拉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道,“少爷的安危要紧。”

杜氏恨恨的哼了一声,给荷花递了个眼色。

荷花回到马车边,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

是芍药。

芍药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也到处都是鞭子抽出来的血痕。被荷花拖下来,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儿跌倒在地。她的两条胳膊软软的捶下来,明显是已经断了。

纪水寒看到芍药这般惨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愤到极点,纪水寒反而冷静下来。她冷冷的看着杜氏,问道,“你看啊,芍药出门的时候好好的,现在被你门折磨成这样了,不太好吧?”

杜氏当然明白纪水寒的意思,冷声道,“纪水寒!我警告你,你若敢伤了檀儿,你和纪家,都别想安生!”

纪水寒嘿嘿的一笑,“你觉得,事情闹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我也没有太过分的要求,你们抽了芍药多少鞭子,我就还给你们多少鞭子!断掉的胳膊,自然也要还给你们!”

杜氏脸刷的白了,她很愤怒,可却不敢上前。纪水寒是凤凰山高足,又是真巫双修,纵然手无寸铁,要伤害檀儿,也是轻而易举。

荷花急道,“二夫人,您冷静一下,少爷只是个孩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商量。”

“商量啊?行啊。”纪水寒看着荷花,“你先掌嘴十下!”

荷花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之后笑着说道,“二夫人有话,做奴婢的,当然不敢不从。”说着,开始自己掌嘴。

啪!

啪!

“太轻。”纪水寒道,“不作数。”

荷花阴沉着脸,笑容消失不见。

啪!

啪!

纪水寒看向杜氏,“你看,你是自己掌嘴呢?还是让你的宝贝儿子断手断脚?”

杜氏咬着牙,听着身边贴身侍女掌嘴的啪啪声,秀拳紧握。

纪水寒眯起眼睛,“要跟我打一场吗?也行啊。不知道你的本事,比之寒冰魄又如何!”这个时候,纪水寒的怒气消了一些,也开始担心起来。

自己太冲动了。

考虑事情还是不够周全。

自己应该把师兄鹤长空拖来。

那样的话,万一杜氏没有被自己吓到,反而真的要跟自己动手,也不用担心了。

现在……

只能硬撑着了!

杜氏浑身战栗着,她当然明白纪水寒的厉害。寒冰魄都没能伤了她,自己虽然自幼修炼,可能耐也实在是不够看。跟纪水寒打?那可就是自取其辱了。

“要打就打嘛。”一旁,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牧三儿抱着胳膊,一脸的兴致盎然,“大嫂,你的家传绝学,也不是吃素的嘛。”

纪水寒听到牧三儿的风凉话,心里暗叫不好。

万一杜氏被逼急了眼,下了来台阶,真的要跟自己打,那可如何是好?

自己必须表现的足够强势,让她即便是失去了理智,也不敢跟自己打才好!

于是……

纪水寒呵呵一笑,故作轻松的看着牧三儿,道,“打就打呗,你们可以一起上。”

哼!

本器灵一个打你们三个都不惧!

怕了吧!

牧三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好啊。我们就联手跟二嫂切磋一下。”自从参悟了“劈柴剑法”之后,牧三儿其实一直想跟纪水寒切磋一下。

好……

好个屁啊!

纪水寒想骂娘!

芍药重新获得了自由,此刻正站在一旁,看着纪水寒。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能挡得住寒冰魄、真巫双修的纪水寒,到底有多厉害。注意到纪水寒看过来,芍药的嘴角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纪水寒微微闭眼,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看着虎视眈眈的杜氏、荷花,以及欠揍的牧三儿,纪水寒放声大笑。

牧三儿眉头微蹙,问道,“你笑什么?”

笑什么?

不笑,还能哭不成?

虽然真的好想哭啊……

装那什么装大发了,这下可如何收场!

59 挨打

笑一下,可以掩饰一下内心的紧张,甚至或多或少的还能拖延一点儿时间。说不准事情会发生一些小小的变化,比如忽然有人来帮自己出手——这种常见的套路,出现的概率应该很高,特别是自己这样的美女。美女么,天生就是有贵人扶持的面相。

或者杜氏突发急症,暴毙而亡……

好吧,纪水寒笑的脸都疼了,依然没有人来帮忙,杜氏也活的好好的,丝毫没有暴毙的迹象,看起来甚至还能活不少年。

杜氏哼了一声,看一眼被纪水寒“虐待”的牧英檀,怒火难消,直接朝着纪水寒扑去。她身材虽然瘦弱,但灵力十足,冲击力也很强。不过,显然荷花比她的修为更高。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和善温雅的侍女,后发先至,夹带着灵力的右手,朝着纪水寒的脖颈抓来。

叫嚣着要联手对付纪水寒的牧三儿,却根本就没有动——这个狡猾的家伙,到底还是想要看看纪水寒的实力。有杜氏跟荷花来试试火力,自然更好。

纪水寒就是个修行的菜鸟,灵者之间的对决,可不是小混混之间的缠斗。杜氏跟荷花的速度太快,距离又近,纪水寒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荷花眉头紧蹙,看纪水寒一动不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愤怒的。这样的态度,实在是瞧不起人。于是,她不仅没有胆怯,反而出手更狠。本来是爪式,到了近前,直接变成了拳头。

轰的一下,纪水寒的脖子下方的心口,直接被这一拳砸了个结结实实。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直接倒飞了出去。

砰的一下,撞在了身后一户人家门前的石狮子上。

狮头直接被纪水寒撞断了。

紧接着,杜氏也杀到,扑上来又在纪水寒眼眶上补了一拳。

原本期待着一场精彩厮杀的牧三儿和芍药,一时间目瞪口呆。

荷花跟杜氏,竟是直接把纪水寒摁倒在地上暴揍。

曾经对抗了寒冰魄的纪水寒,好像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原本嚣张的纪水寒,如今只能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如同一只虾米似的。

杜氏跟荷花也是十分诧异,她们没想到纪水寒竟然没有还手。荷花不解,想要拉住杜氏。可因为爱子被“虐待”而愤怒不已的杜氏,似乎失去了理智,既然抓住了机会,她可不管纪水寒为什么不还手,又是安的什么心思,总之,要先打一顿再说。

一直打了好大一会儿,杜氏这才气喘吁吁的起身,看着依旧蜷缩在地上的纪水寒,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骂道,“贱妇!你什么意思?为何不还手?”

纪水寒咬着牙,涨红着脸,一言不发。

杜氏不解恨,抬脚踢在了纪水寒的脑袋上。

荷花拧着眉头,一把拉住了杜氏,“妇人,算了,到底是一家人。”

杜氏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荷花,见荷花微微眯着眼睛,心念一动,便不再理会纪水寒。把牧英檀嘴巴里的肚兜儿拽出来,又解开绳子,杜氏好言好语哄了哄哭闹不止的牧英檀,复又怒视依旧抱着脑袋躺在地上的纪水寒,道,“贱妇!你给我记住,在牧家,你什么都不是!再敢在我面前嚣张!没你的好果子吃!”

言毕,杜氏拉着牧英檀,带着荷花,回到马车上,打道回府。

牧三儿凝眉看着倒在地上的纪水寒,沉默良久,道,“我……我不明白……”

纪水寒爬起来,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看一眼牧三儿,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向芍药,看着她满身的伤痕,道,“走吧。”

芍药跟牧三儿一样,满脸的不解,但她却什么也没有问,跟着纪水寒离开。

牧三儿看着纪水寒的背影,呆了许久,正要离开,却看到了街边被丢弃的那个粉色肚兜儿。想要拾起来,却又迟疑了一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骑上马,牧三儿没有急着回府,反而在大街上慢悠悠的溜达。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牧三儿忽又一夹马腹,调转方向,回了刚才的地方。

那肚兜儿,却不见了。

牧三儿叹气,似乎颇为遗憾。

想起鼻青脸肿的纪水寒带着芍药离开的画面,牧三儿百思不得其解。再看那被撞掉了脑袋的石狮子,牧三儿更是一头雾水。

以她的实力,不可能打不过杜氏跟荷花,可为何不还手呢?

这个纪水寒……

牧三儿沉吟良久,忽然一愣,之后哈哈大笑,策马而去。

……

鹤长空帮芍药正了一下断掉的双臂,又用厚竹做了夹板。一边忙着,还时不时的看一眼一直怔怔发呆的纪水寒。

平日里几乎是个话痨的纪水寒,此刻却沉默的紧,自从进屋,一句话都没有说。

好在芍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鹤长空。

一个大美女,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看起来不仅不觉得怜香惜玉,竟然还觉得很好笑——真是奇怪了。鹤长空想笑,又知道不合适,所以,忍着笑,收拾好了芍药的胳膊,看向纪水寒,问道,“为什么不还手呢?”

纪水寒抬眼看了看鹤长空,竟然像是再看一个白痴。“那也得打得过啊!她们修为那么高!”

鹤长空嘴角一抽,“你可是真巫双修啊,连寒冰魄都奈何不得你。”

“我……”纪水寒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算了。”又看向芍药,“就这样?”

“嗯,就这样吧。”鹤长空道,“身上的皮外伤,不要紧。她是真灵,慢慢修养,就恢复了。”

纪水寒噢了一声,对芍药道,“走吧,咱们回家。”

芍药点头,跟着纪水寒离开。

一直走出鹤长空的院落,芍药迟疑良久,才对纪水寒低声说道,“谢谢。”

“要以身相许吗?”

“不!”

“那就别谢了。”纪水寒道,“口头表示感谢,太没有诚意了。”

芍药又看了纪水寒一眼。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不过,纪水寒不说,她也不问。

两人回到闲人居,芍药去休息,纪水寒也浑身无力的躺倒在床上。想起杜氏恶狠狠的模样,想起自己被暴揍时的凄惨,再想想将来肯定不会好过的日子……

纪水寒心头上火。

……

兰亭苑,书房。

张顺把纪水寒回来的事情跟牧飞龙说了,脸上带着愤懑,“夫人脸上青肿了好多,身上的衣服也脏了。芍药更是可怜,胳膊断了,还满身的鞭痕。二爷,大夫人做的实在是……”

牧飞龙苦笑了一声,摇头叹气,“这个纪水寒……真是……唉,罢了。你把我那把玄青剑摘下来,去送给我大哥,就说我代水寒,跟他道歉。”

张顺有些不乐意。“二爷,咱们兰亭苑是……是没什么地位。可是……夫人都被打成那样了,咱们不追究就是了,却还去跟大爷道歉,这……”纵然憋屈惯了,张顺还是觉得丢人。

牧飞龙叹一口气,沉吟片刻,道,“唉,算了,此刻送礼道歉,反倒是显得我在嘲笑大哥了。”

张顺苦着脸,看着一脸哀叹的牧飞龙,实在是不明白牧飞龙话里的意思。

……

京畿街道上,马车里。

杜氏面色惨白,怒视荷花,“怎么不早说!?”

荷花红着脸,低头道,“奴婢也是刚刚想起来。”

杜氏抬手一巴掌,打在了荷花的脸上,之后恶狠狠的咬着牙,怒道,“这个纪水寒!当真卑鄙恶毒!竟然要置我于死地!”说罢,掀开门帘,冲着马夫大骂。“狗奴才!怎么赶车的!快一点儿!”

放下门帘,杜氏问荷花,“现在怎么办?找我爹,就有办法了?”

荷花犹豫了一下,道,“老爷在官场人脉还是不错的……”她说话没什么底气。

……

整个京畿卫戍,分成了三个势力——绿营,红营,锦衣卫。

其中,锦衣卫,负责的是皇宫内的安危,属于皇帝的贴身侍卫。红营,负责整个内城的防御。绿营,则是外城军队,没有皇帝的命令,当值其间,不得进入内城。

东门外,十里营,就驻扎着一支绿营部队。

一匹骏马从营外驰来。

马上人身穿太监服饰,手拿拂尘。

到得营门外,太监下马,对守营兵卒尖声尖气的喊道,“昭武校尉牧云杰接旨!”

昭武校尉牧云杰,就是原忠义将军牧建功的长子,如今就职于绿营,官拜昭武校尉。

不消多时,全身甲胄的牧云杰匆匆赶了出来,看到那太监,匆忙半跪在地,“臣牧云杰接旨!”

太监乜了牧云杰一眼,展开手中圣旨,冷声喝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绿营昭武校尉牧云杰,御妻无方,纵其为恶!身为勋贵,不服法度!失仪失礼,实为可恨!着暂免去牧云杰昭武校尉之职,以观后效!望尔今后诚心悔过,钦此!”

牧云杰一时愣住,满脑子雾水,下意识的喊了句:“臣接旨,谢主隆恩。”起身,看向那太监,微微一愣,赶紧取出些银两,硬是塞给那太监,这才问道,“公公,在下不知,到底是因何惹得圣怒?”

太监苦笑,道,“牧大人,您快些回家,问问您那位贤良淑德的夫人,就知道了。”

牧云杰哪里有心情回家再问,想要再掏钱,却被太监制止。太监无奈道,“大人,您那位夫人,带着丫鬟,无故当街殴打了观天阁的天官,还是个带着巫云坠饰的天官。这真是……唉,若非牧老爷刚刚故去,您的项上人头都要不保啊。”

牧云杰闻言,脸刷的白了,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

真灵和巫灵的关系,太过微妙。

巫灵虽然已经近乎灭亡,但强大的巫灵,依然有翻云覆雨的能力。所以,真武王朝的历代皇帝,对于天巫以及巫灵的态度,从来都是很谨慎的——要用,要控制,更要以礼相待!

不仅仅是真武皇帝,大多人都认为,若是惹恼了天巫,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他未必能推翻真武王朝,但一定能让真武王朝动荡不安。那些名义上已经“亡族”,实际上依然散落于天下间的巫灵,依然不容小觑。

无故当街殴打携带了代表天巫本人的巫云坠饰的观天阁天官——就好比打了登基之初为了拉拢天巫而喊出了“真巫共荣”口号的天德皇帝的脸!

简直就是找死!

父债子还,妇过夫担——这就是真武王朝的规矩!

60 夫妻

纪水寒感觉自己的日子过得有些凄苦。

以前的时候,穷的没饭吃,跟着老娘到处乞讨为生。就算是入了纪家为奴,也是每日里累死累活,图个温饱。好不容易“飞来横福”翻身做主人,嫁了一个瘫痪的废物不说,还要被杜氏那个恶妇欺辱。

对于芍药,纪水寒其实心中有愧。

她觉得,如果自己之前没有因为牧飞龙而打了牧英檀,芍药就不会被杜氏欺负,胳膊也不会断了。看看芍药身上烂兮兮的衣服,纪水寒倒是有心帮芍药换了衣服。不过,看她一脸拒绝的模样,纪水寒也没好意思“乘人之危”。

牡丹虽然身子弱,但好在还能活动,帮着芍药把衣服换下来,又扶着她躺下,竟已经累的出了一身虚汗,不得不躺下休息了。

纪水寒看一眼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叹一口气,找到张顺,让他安排杂役帮自己烧了洗澡水。看到有些狼狈的纪水寒,张顺心中不忍,道,“芍药姑娘和牡丹姑娘身体不适,要不小的再给夫人安排个丫头吧。”

纪水寒心思一动,问道,“府中还有伶俐的丫鬟吗?”

“太伶俐的,倒也没了。”整个牧家,已经日薄西山,兰亭苑里更是连仆役丫鬟,都是捉襟见肘。“伙房里的翠花,倒是还算勤快。”

纪水寒嘴角抽了一下。那个满口黄牙、还带着口气,身材跟水桶似的翠花,她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咳咳,不用了,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张顺躬身退走。

约摸小半个时辰,热水打来。纪水寒脱了衣服,跳进浴桶之中,感受着热水贴着身子,舒服的哈出一口气来。被杜氏跟荷花爆揍了一顿,浑身到处都是淤青。热水一泡,浑身舒坦。

身上是舒坦了,心里却还是很压抑。

被杜氏跟荷花按在地上摩擦的后果,是严重的。可想而知,自己一直以来伪装的“高手”形象,算是彻底颠覆了。而且,从今以后,杜氏肯定会越来越嚣张,越来越过分。荷花这个丫鬟,也可以骑在自己头上拉尿了。接下来一定还会引起连锁反应,搞得牧家所有的丫鬟杂役,都敢欺负自己这个二夫人……

日子可还怎么过?

纪水寒斟酌良久,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搬家!

既然牧家待不下去了,自己干脆就去静心斋,跟养父母一起生活。养父母虽然在静心斋里也是被人监视生活的待遇,可好歹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们。养父母对自己也很好。或许干脆把芍药也带上。牡丹大概是还会打那个枯井的主意,跟自己也没什么感情,或许不会走,且不管她!

打定了主意,纪水寒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纪水寒哗啦一下从浴桶里出来,四下里看看,不由傻了。

换下来的脏衣服,直接被她习惯性的扔进了一旁的水盆里泡了起来,可却忘记了拿替换的衣服。

以往这些杂事,芍药安排的妥当。长久不操心,纪水寒之前倒是没有想起来。

还好闲人居一般也没人来,纪水寒干脆便直接走出浴室,朝着卧室跑去。

经过客厅时,纪水寒忽然驻足。

眼角的余光,似乎是瞥到了一个人影。

下意识的停下来,转头看去。

牧云杰正站在客厅门口,保持着跨步进来的姿势,愣愣的看着纪水寒。

纪水寒呆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露出笑容,冲着牧云杰摆手,“嗨。”

牧云杰条件反射似的抬起手,冲着纪水寒摆了两下……

纪水寒反应过来,脸唰的红了,快速跑进了卧室里。

牧云杰看着纪水寒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整个人都有点儿发懵。片刻,看一眼自己还保持着摆手动作的手,抬手狠狠的拍了一下额头。

自己不是有病吧,竟然还跟她摆手……

想起纪水寒光着屁股跟自己打招呼的画面,牧云杰有些哭笑不得。迟疑了一下,退了出去,站在院落里,一时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

好大一会儿,背后传来动静。

牧云杰回头,看到了衣衫已经穿戴整齐,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纪水寒。

“大哥。”纪水寒款款一礼,脸依旧发红,耳朵都红透了。

牧云杰干咳一声,道,“你大嫂做的事情,着实不对,我管教无方,其责难卸。”说着,牧云杰双手抱拳,躬身一礼,“对不住了。”

纪水寒愣了一下,拧着眉头,看着牧云杰,心说这大伯哥倒还算通情达理啊。能帮理不帮亲的人,都算是好人了吧。

牧云杰又道,“本应该带她来当面跟你谢罪,只是……”杜氏的性子,从来刚硬。想要她放下面子前来谢罪?实在是太难了。纵然是家主,牧云杰依然还是管不了杜氏。家有悍妇,一直以来都是牧云杰的心头恨事。

纪水寒自觉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既然牧云杰这个大哥已经亲自来了,她也不好再追究什么——又能追究什么?难不成要牧云杰宰了杜氏?那怎么可能。暴打一顿?冤冤相报何时了——好吧,纪水寒不是想要以德报怨,只是担心这么报复来报复去的,自己会更吃亏。

只希望杜氏不要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也就够了。想了想,纪水寒道,“大哥言重了。能相安无事,余愿足以。”

牧云杰苦笑,叹气,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纪水寒,再次失礼,转身离开。

回到桂香苑,牧云杰看到了迎上来的杜氏,心底顿时生出一股厌恶之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恶毒的期盼:为什么这个女人还不死呢!

“夫君……那贱妇……怎么说?”杜氏小心翼翼的问。

牧云杰冷哼一声,张了张嘴,斥责的话,却又最终没有说出口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

杜氏虽然不算什么良人,性子又十分可恶。可对自己,从来还算情深义重。纵然自己常常冷落了她,她亦不曾对自己生出什么歹心来。

“唉……你干的好事儿!”牧云杰叹气,“猪脑子啊!观天阁的巫云天官,莫说是你,就是你爹,哪怕是皇子!那也是不敢轻易动粗的!你没看那纪水寒得罪了无忧王,甚至让他儿子绝了后,无忧王敢动她吗?”

杜氏红着脸,低着头,咬牙道,“妾身错了,那贱妇绑了檀儿,妾身一时脑子懵了,犯了混!可恨那贱妇太卑鄙无耻,还阴险至极……”

“行了!”牧云杰恨声道,“她是凤凰山高足!真巫双修!武状元周四郎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你也不想一想,凭你跟荷花,怎么可能打的她没有还手之力!?她若是还手,甚至是打了你,那都是为你好!不还手,任你施为,反而是要取你性命!若非岳丈大人在圣上面前还算有点儿面子,你的脑袋,已经不保了!”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叹气,牧云杰又道,“不是她阴险,是你太蠢!”

杜氏有些脊背发凉,后怕的厉害。可对于纪水寒,反而愈发的恨了。

牧云杰有时候真想托起杜氏那张脸,然后狠狠的打上几巴掌。

可是,打女人,又算什么本事呢?

算了。

如同多年来的习惯,牧云杰叹气离开。

杜氏迟疑了一下,却跟了上来。一直跟着牧云杰来到卧房,反手带上了门。

牧云杰凝眉,不悦道,“你又要做甚?”

杜氏竟是跪倒在地,“都是妾身的错,连累了夫君。夫君放心,妾身一定会央求娘家爹爹,帮夫君官复原职。”

牧云杰叹道,“这事儿就不牢你费心了,下去吧。”

杜氏却是不动。

牧云杰挑了一下眉头。

杜氏跪着上前,竟是开始宽衣解带。

牧云杰心中的厌恶,顿时又多了一分。一个“滚”字,在喉咙里翻来覆去,终究还是没有忍心说出口。

唉。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行夫妻之行了。

杜氏有千般错,自己却也非是全都对。人谁无过。作为一个男子,自己又不是完美的,又何必苛求自己的女人是完美的呢?

被杜氏摁倒在床上,牧云杰看着脸色微红的杜氏,脑海中莫名想起了纪水寒,想起了那个光着身子,冲着自己摆手的笑容。

“嗨……”

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

大概是因为被爆揍了一顿,纪水寒多少还是受了点儿刺激。

感觉到憋屈、窝囊的纪水寒,决定化愤怒为动力,潜心修炼,最终炼成绝世高手,然后再把杜氏扒光了衣服先/奸/后/杀……

连着修炼了三天之后,纪水寒又失去了兴趣。

唉……

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无尽的修炼上,该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啊。

人生苦短,何必苛求太多?当无欲无求,淡然自若。平淡的幸福,才是最美好的。打打杀杀的日子,那些血腥暴力,不好。

对!

这才是正确的生活态度。

好吧,纪水寒承认,自己就是懒而已。

放弃了修行,又在床上躺了一天,睡得骨头都快骨质疏松了,纪水寒又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不是人,自己是器灵!用人类的修炼方法来修炼,应该是错误的吧?

想到了这一点,纪水寒一咕噜爬起来,直接去静心斋找养父母。

江绣杨箕公务在身,确实在观天阁当差。

观天阁太远,纪水寒懒得去,闲着也无聊,又去找鹤长空闲扯。

鹤长空正忙着卖编筐,生意倒是不错。看到纪水寒过来,鹤长空笑道,“上次有事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

“谭青远想见你。”

“谭青远?哪个?我该认识吗?”

“咱们师弟。”鹤长空道,“之前跟你说过的。”

纪水寒愣了一下,“哦,想起来了。他要见我?”

“对你还是念念不忘。”鹤长空道,“后日吧。你直接来我家,就当咱们同门相聚了。”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后天啊,没空。后天老纪过生日,我得去拜寿。”

“那就明日吧。”鹤长空道,“我已经答应了谭师弟,若是约不到你,他必然还会再求我,你就当帮我个忙。”

纪水寒撇嘴,实在是有些不情愿。

鹤长空又道,“明日黄昏,咱们同门三人,忠民河上听风月。如何?”

纪水寒苦笑,“得,你安排吧。”

61 长谈

红日伏云,霞光尽洒。

微波粼粼的忠民河上,映射着彩色的光。

一艘艘华丽的花船,荡漾在河面上。一盏盏昏黄的灯笼在船头高高挂起,迎接着夕阳的余晖。船舱里,一曲悠扬悦耳的歌声,飘然而出。

凉风肆意,靡音撩耳。

“一曲仙人泪》,道尽修行苦楚。”鹤长空看着酒杯里清澈如水的酒,悠悠然一句,话不尽哀伤。

谭青远亦是感慨万千,举杯道,“师兄,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两个男子碰杯,一饮而尽。

纪水寒端着盘子,捏着花生米,不停的丢进嘴巴里,看着面前二人,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一下。她很清楚,这两个男子,对真正的纪水寒,都十分爱慕。可怜可叹,真正的纪水寒,似乎即没有选择嫁给别人,又没有选择他们俩。

死心眼儿!

纪水寒心中腹诽了一句。

大丈夫何患无妻呢?怎么就偏偏一棵树上吊死?

纪水寒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明白单相思者的心理状态,她甚至认为这样的心理是扭曲的。

“师姐是何时修习巫灵的?”谭青远找了个话头,“据我所知,真巫双修,并非如真血双修那般强势,有着太多的弊端。想来师姐已经想到办法解决这些弊端了吧?”

纪水寒敷衍的应了一声,看到不远处的一艘花船上,一个锦衣公子,抱着一个罗衫美人,肆意亲昵。那美人娇笑着,腻在公子怀中。

唉……

如果自己还是个男儿身,大概也能干点儿这种龌龊事。或许还会更过分一些:夜深人静的船头,一边赏月,一边亵玩美女……

彼情彼景,如今也只能臆想一番,真是心头生恨啊!

谭青远注意到纪水寒神色间带着一丝遗憾和愠怒,不由的顺着纪水寒的视线看去,眉头一蹙,道,“不知廉耻!”说罢,又对纪水寒道,“师姐既然已经离开山门,踏入世俗,这般脏了眼睛的事情,总会常常看到的。唉,我知道师姐心善,可这诸多烟花女子,也并非一个个都是被逼为娼。”

纪水寒打了个哈哈,道,“是啊是啊。”

谭青远感觉纪水寒似乎不想搭理自己,怕惹了纪水寒厌烦,便也不再敢跟她搭话,又转脸看着鹤长空,问道,“师兄,不知山门师长,对于那亡墙漩涡,有何看法?”

鹤长空摇头道,“我离山门有些日子了,未曾与师长联系,却是不知。”

“师兄何意呢?”

“生火、做饭、编筐……无意它物。”鹤长空大笑,喝一口酒,道,“这曲仙人泪》的作词,深得吾心。‘纵得永生不灭,何如比翼双飞。’”

谭青远叹道,“我倒是更喜欢那句‘穷毕生之力,换永生之苦。’生亦苦,死亦苦,永生更苦。可这人世间,谁又不怕死呢?谁又不想永生呢?或许是弟小人之心了,弟以为,那曲作者,大概生不如意。所谓生亦无欢,死亦何惧。唯有生无所恋,才无惧死亡。”

鹤长空笑了一声,看向纪水寒。没等发问,便听谭青远道,“师姐以为何?”

纪水寒“啊”了一声,道,“我啊……我觉得吧……如果无病无灾,活的欢乐,当然永生是最好的了。当然,永生的前提,还得不老。变成老头子老太婆,就算不死,那好像也没什么乐趣了。至于生无所恋,那也应该大多就是暂时的。就好比你今天无所恋,可明天说不准就遇到感兴趣的事情了。”

谭青远愣了一下,看向鹤长空。鹤长空大笑,道,“师妹所言极是。”

“唉,这么沉重的话题,还是不要提了。”纪水寒道,“谈死伤神,谈爱伤情,不如咱们谈点儿欢乐的事情吧。”

谭青远笑道,“欢乐的话题?我倒是听闻一事,不知道算不算欢乐。”

“说来听听。”

“近日,从冥界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得器灵者得永生’,师兄师姐,可有耳闻?”

纪水寒一愣,茫然摇头。

谭青远道,“自亡墙漩涡出现,各种谣言四起,众说纷纭,也是不知真假。不过,后来有从冥界传来了具体的消息。这事儿说起来,该与冥王有关。”

纪水寒兴致盎然的看着谭青远,一双眼睛都在冒光。

谭青远好似受到了鼓励,清了清嗓子,说道,“冥王其人,十分了得,乃是自五灵时代之初至今,最有可能一窥天道之人。他推算出永生之门,将会开启。而要进入永生之门,则需要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就是灵戒的器灵。所以,冥王一直试图将灵戒生出器灵。然而,器灵即便生出,却也只能带着一个人进入永生之门。也正因此,冥后为了抢夺灵戒,背叛了冥王。冥王是何等样人,如何能打不过冥后?可大家都知道,冥王失败了,并且不得不带着灵戒转世。可是,事实上,冥王是故意的。他要带着灵戒,穿梭空间,以此来让灵戒生出器灵。多次转世之后,灵戒终于生出器灵。也是在这个时候,永生之门开启。”

鹤长空倒了一杯酒,笑道,“既如此,想来那冥王,现在也应该带着器灵,进入永生之门了吧?”

“不然。”谭青远道,“冥后,以及许多天阶高手都认为,若是灵戒生出了器灵,冥王与器灵,就等于是两个生命。两个生命,是无法同一时间进行空间穿梭的。所以,最稳妥的办法,是冥王先在彼处设置阵法或者机关,自己先行回来,过些时间,等到空间稳定,再让灵戒利用机关回来。二者回来的时间,很可能会相差多年甚至几十年。而且,冥王纵然很厉害,大概也无法推算出灵戒会出现的位置。所以……”

“所以冥王跟灵戒器灵,应该不在一起?或者冥王还未能找到器灵?”

“对。”谭青远道,“所以,这就是机会。”

“机会?”纪水寒凝眉。

谭青远有些兴奋,“天阶高手认为,灵戒若要生出器灵,应该只能在最后一次穿梭空间的过程中生出。根据最近空间异动的时间,很多人认为,如今的器灵,大概应该不足二十岁。如此年轻的器灵,能力很弱,想要抓到她,很简单。所以,现如今,天下间的高手,无一不在打器灵的主意。”看着纪水寒,谭青远的脸忽然涨红了,“若是弟有幸能抓到那器灵,就送给师姐。”

纪水寒嘴角一抽,看着谭青远,道,“先谢过师弟了。”

鹤长空凝眉,沉思良久,道,“不对吧。冥王其人,传闻中,行事一向谨慎,既然他苦心炼化器灵,缘何能没有考虑到最后一步?竟然能在器灵成功生出后而找不到它?而且……”鹤长空看向谭青远,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冥后为什么要散出来?”

谭青远苦笑,“师兄对于女子,还是不太了解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得罪了女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冥后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会让冥王轻易得到。把消息散出来,给冥王添点儿麻烦,何乐而不为呢?而且,我在想,冥后大概也是打算浑水摸鱼吧。”

鹤长空沉默着,片刻,摇头道,“怕是事情没那么简单,冥王和冥后,都是一时枭雄,不是善类。怕是天下人,都成了这对夫妻的棋子啊。师弟,你父亲是兵部尚书,自身修为亦是不弱,前途必然无量,还是不要掺和这器灵的破事儿了。”

谭青远笑了笑,敷衍道,“我也没有刻意去找。就是想撞撞大运,万一那器灵撞到自己怀里来,岂能不受?哈哈哈。”

鹤长空也跟着笑,说道,“倒也是,若是我能得到那器灵,大概也想去那永生之门看看。至少,能看看那传闻中的永生世界,倒也是不错的。”

纪水寒嘴角一抽,看着两个男人,道,“永生什么的,太虚无缥缈了。”

谭青远点头道,“确实。永生啊……呵,还有传闻说,那所谓永生之门,其实是通往修真圣地的大门,还有说是仙界的大门。具体是什么,也无从论证。”

纪水寒眼珠转了转,问谭青远,“师弟,若是要寻找那器灵……好找吗?”

谭青远道,“肯定不好找,具体怎么找,即便冥后,应该也是没什么良策吧,不然她也不会散出消息来了。不过,若是师姐想要那器灵,弟一定尽力……”

“不不不不……”纪水寒赶紧道,“我就是好奇,就是好奇而已。”

谭青远应了一声,心下却是打定了主意。

他觉得师姐一定是很想得到那器灵——这世间,又有谁不想得到那器灵呢?不管那漩涡是永生之门,还是修真之门,亦或是仙界之门,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师姐对于修行,从来都是心存执念,自然会很感兴趣的。

找到那器灵,送给师姐!

未必能换来什么,但一定能让师姐感受到自己对她的好……

谭青远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想法感动了。

“其实……”鹤长空忽然说道,“若说寻那器灵毫无偷袭,大概也不一定。”

谭青远顿时来了兴趣,目光灼灼的看着鹤长空。纪水寒也是一个激灵,紧紧盯着鹤长空。鹤长空慢悠悠的说道,“自后修真时代伊始至今,器灵早已绝迹,但当年从遥远的修真时代留下来的各种典籍,依然存在。我记得,我曾经看过一部关于器灵的典籍,说是……器灵特性,与其本器有关。而其本器,则与炼制材料和炼制之人有关!那典籍中也举了个例子,说是曾有一恶毒的修真者,以深海黑岩为主炼制了一把剑。此剑生出器灵,其邪而恶毒,如其主。又生性喜水喜暗,如黑岩。”

谭青远愣了愣,道,“那这灵戒器灵……”

“是何材料,我们无从得知。”鹤长空道,“但冥王其人,典籍中记载颇多。”说着,鹤长空忍不住笑了一声,“各种说法,驳杂混乱,不知真假。但有一点,几为公认。”

谭青远嘴角一抽,道,“好色?”

鹤长空大笑。

纪水寒嘴角一抽,无言以对。

鹤长空道,“此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

谭青远苦笑,“世间好色之人何其多,这一点,怕也没什么用处。”

鹤长空点头,道,“若是能得知灵戒本身所用的材质,那就简单多了。不仅能了解器灵的特性,还能知道它的致命弱点。”

谭青远道,“灵戒之强,世所公认,何来致命弱点之说?”

鹤长空摇头道,“天下五行相克,世间万物难逃。哪有不败的王者?知其根本,必可得其弱点。”

谭青远点头,颇为认同,“师兄博学,言之有理。嘶……说起来,器灵本无性,师兄以为,那器灵,会是男是女?”

鹤长空道,“冥王是男子,那器灵,受其影响,当幻化为男子。且……或为极为俊美的男子。”

谭青远沉吟片刻,道,“说起极为俊美的男子,我倒是想起了几个人来。”说着,谭青远又笑了,“其一就是牧家三爷牧风歌。”

牧家曾经的三公子,如今的三爷,将来的驸马——牧风歌,其姿容,确实极为俊美,甚至会让诸多女子汗颜。

62 俊俏公子

真武王朝以武立国,历代皇帝,均是马上治江山。即便如今的天德皇帝从未征战沙场,但在当年武坛事变之时,也是杀伐之气震慑天下。所以武国从来都是武风鼎盛,纵然天德皇帝要抑武兴文,一时间也难以改观。故而,资材出众,修为高强的男子,永远会令天下女子仰慕。若是那男子又生的俊美,暴力与美的完美结合,就更加招人喜爱了。

在这京畿之地,倒是有几个男子,修为不低,长相不俗,故而颇为有名气。有好事者,排了个“京畿四公子”。牧家三爷牧风歌,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牧风歌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以往时候,若是自己坐在这茗楼喝茶的时候,大姑娘小媳妇的,纷纷侧目看来,一个个的眼睛里冒光,甚至有大胆的前来搭讪,倒也正常。今日有所不同。不仅有女子,甚至许多男子,竟也时时侧目,眼神里冒着古怪的光。

牧风歌很是不自在。

茶没有喝完,便下了楼,四下里看看,忽然觉得无趣。

二嫂不在闲人居,倒是去了哪里?

他本打算约了二嫂来茗楼品茶来着,未成想二嫂不在家。两个丫鬟,竟也不知主子去向。

唉……

牧风歌莫名又想起了那个沾满了牧英檀口水的肚兜儿……

在他的脑海中,口水什么的,自然已经不存在了。

肚兜上那朵红艳艳的玫瑰花的图案,莫名的总也挥之不去。

忽然,牧风歌发现,站在街边的一个公子打扮的青年,一直看着他。莫名有些恼了,牧风歌上前,一把揪住了那公子的衣领。“说!盯着我作甚?不说出个道道儿来!信不信大爷我扒了你的皮?”

那公子显然比不了牧风歌的身份势力,登时吓得脸都白了,支支吾吾的说出缘由之后,牧风歌傻掉了。

“传闻说,灵戒器灵,当为一年轻俊美的男子……”

很显然,鹤长空并非唯一如此猜测之人。

不知怎地,坊间悄然形成了一个认知:那灵戒器灵,必是二十来岁、年轻俊美的男子,而且修为很高,天赋极好……

世人如此认知,倒也可以理解。

比如换做任何一个人,若是能如器灵那般,在选择化形之时,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样貌,那可以肯定,任何人都会想要变得年轻俊美。当然,身材也要好,某些关键所在,更要有十分合意的尺度才好!

而且,器灵是钟天地之灵,以灵戒为本而化形,所以,资质必然极好。资质好,修为自然也会很不错。

所以,器灵的特性,就固定在了几个关键词上:男子、年轻、俊美、天赋极佳、修为不俗,更要“伟岸”非常。

这几个关键词筛选下来之后,京畿四公子,一下子就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

牧风歌忽然间就发现,周围这些看着自己的人的眼神里,那异样的光,其实是一种探究,一种贪婪,一种跃跃欲试。

放了那公子,牧风歌急急回家。

他本不打算回家,可又不想在外面待着了。在人群中被如此瞩目,很不自在,如芒在背。从来喜欢到处招摇的他,第一次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他甚至很担心会不会突然有人朝着自己出手,来证明自己是否为器灵。

如何才能证明是否为器灵呢?

刚进了府门的牧风歌怒视着迎面走来的牧云杰,咬着牙道,“你也怀疑我是器灵?!”

这就是疑邻偷斧的心思了。

牧云杰被免了官职,在家里憋屈着,很少出门,自然也不知关于器灵的传闻。愣了一会儿,牧云杰道,“怎么?有人怀疑你是器灵?”

“哼!”牧风歌冷哼一声,大踏步的离开。不过,他没有回自己的别院,反而去了兰亭苑。一直来到兰亭苑的书房,牧风歌开始在书架上翻腾。

整个牧家,最数牧飞龙的书房的藏书最多。

想要查阅什么资料,在牧飞龙的书房里,很好查。

牧风歌翻腾良久,终于找到了一本书。

一本关于炼器的古老书籍的复印本。

一直翻到最后,正认真看着,忽听得外面传来吱呀吱呀的轮椅转动的声音。牧风歌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推着轮椅进来的牧飞龙,也不理他,继续查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牧飞龙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书的封面,道,“怎么?想找出证明自己不是器灵的办法?”

牧风歌一愣,合上书,看着牧飞龙,道,“一个足不出户的残废,消息倒是灵通的紧啊。”

牧飞龙笑了一声,自己推着轮椅,来到牧风歌面前,伸手拿回他手里的书,说道,“这本书里,讲述的只是基础的炼器之法,没有关于器灵的。”

牧风歌拧着眉头,审视着牧飞龙,沉默片刻,问道,“怎么证明?”

“器灵,先为器,再为灵。器灵修炼之法,非比常人,乃炼器之法。故而,若要证明自己不是器灵,只需以烈火焚身,焚而不死,即为器灵。”

牧风歌呆了呆,问,“你确定?”

“书上这么说的。”牧飞龙道,“亦有例外。修真时代,法宝亦分五行,比如一些冰属性的法宝,以火修炼,亦会消亡。”

牧风歌咬着牙,怒道,“如此说来,我引火焚身,若是活着,我必是器灵。若是死了,只能说明我可能并非器灵。”他把“可能”二字,咬的很重。

“对。”

牧风歌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之后忽然抬脚,直接踹在了牧飞龙的轮椅的扶手上,把轮椅踹翻了。看着倒在地上的牧飞龙,牧风歌冲着牧飞龙的脸吐了一口口水,愤然离去。

牧飞龙抹了一把脸上的秽物,低声而笑。

平阳郡主从外面进来,把牧飞龙扶起来,道,“倒还有心发笑。”

牧飞龙笑声更甚,道,“这天下间的美男子,大概都要倒霉了。”

平阳郡主哼哧一声,也忍不住乐。“说起来,你觉得那器灵之说,可做得准?”

牧飞龙摇头,“未经证实,不敢断言。或是子虚乌有,却又如何呢?传言即起,世人必趋之若鹜。纵然为假,天下强者,又有几人会放弃?很多时候的很多人,大概会宁可信其有。所以,器灵是否存在,本也不重要了。”

“那你呢?”平阳郡主审视着牧飞龙,“是否亦趋之若鹜?”

牧飞龙微微闭着眼睛,看向平阳郡主,道,“你觉得,我是否可能为器灵?”

平阳郡主嘴角一抽,道,“你?呃……说句实话,你不算丑,但‘俊美’一词,与你何干?你虽然修为不低,但却是辛苦修炼而成,非资质绝佳。”

牧飞龙大笑,又叹道:“不被人怀疑为器灵,反倒是感觉低人一等了。”注意到平阳郡主又要说话,牧飞龙知道她还是要问刚才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道,“是永生之门?还是修真世界?抑或是仙界福地?我亦不免脱俗,自然极感兴趣。可天下之大,高手如云,纵然真的有器灵,哪能轮得到我。”

平阳郡主讪讪一笑,道,“你说,今上,是否会感兴趣?”

牧飞龙点头,“会。”

平阳郡主又道,“论及武力、势力,今上自当为天下第一。若是真有器灵,被今上得之,又得永生不灭,当为我武朝之福。”

牧飞龙摇头,道,“你想错了。武力、势力,并不能代表能力。假设真的存在器灵,那器灵又真的可以带来极大的好处,那也未必就一定是今上的。天下英雄何其多?不算那些隐匿的高手,纵是明面上的,如今上、天巫、冥王、冥后、马九坡、凤凰之主、昆仑之主、七绝之主、蓬莱之主、桃花夫人、西江绣女、九门提督……”微微一笑,牧飞龙叹道,“我亦有雄心壮志,亦想腾空化龙。可眼下,我只能坐看云起云落,不能,亦不敢插手这世俗纷争。得罪了哪一个,我都将万劫不复。”看着平阳郡主,牧飞龙道,“我们,只是这沧海一浮萍,暂时莫要去争个长短。”

平阳郡主点头道,“我明白。”看着牧飞龙,平阳郡主忽然嗤的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呵……我在想,或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喜欢上你。”平阳郡主笑着,像是开玩笑,脸却红了。

……

夜色正浓。

谭青远看着下了马车的纪水寒,心中是满满的遗憾。

师兄鹤长空给了自己机会,让自己送师姐回来。马车里二人独处,自己竟然一句话都没敢说。

真是窝囊!

纪水寒跳下马车,回头冲着谭青远摆手,“师弟,晚安了。”

谭青远下意识的抬手摆了两下,又觉得不妥,改为抱拳,“师姐,晚……晚安。”

一直到纪水寒消失在眼前,谭青远才叹一口气,让马夫驱赶马车打道回府。

行不多远,谭青远忽听得一阵冰刃碰撞之声。心下一惊,急忙抓了剑,从马车里钻出来。不远处,空旷的街道上,三个蒙面之人正围着一个锦衣公子,打的不可开交。

谭青远定睛看去,不由大怒,断喝一声,“歹人休走!”言毕,愤然一跃,长剑嗤啦一声出鞘。

剑锋横扫,灵力肆意。

那三人一看来了帮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挥出一剑,趁着谭青远与那锦衣公子躲避,齐齐退走。

那锦衣公子要追,却被谭青远拉住了。

看着那锦衣公子,谭青远苦笑,“苏家妹子,怎么回事?”

那锦衣公子,正是定远侯之女苏玲珑。

苏玲珑哈哈一笑,道,“这三个蠢货,定是怀疑我是器灵。哈哈哈,以后啊,我看我这俊俏公子的身份,得丢一丢了。”

……

相传,近日来,武朝各地,已经有多个俊俏公子,死于非命,而且死相极为凄惨。或为烈火焚身而死,或淹死、或为冰寒之气冻死。更有甚者,竟是被活埋而死——据说,土、木属性的法宝,是要埋在土里修炼的。

牧风歌听着从风月场所打探消息回来的小厮说的话,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世道?

什么时候长得好看修为又高的男子,反而会活的这么憋屈,死的这么窝囊!?

63 生辰

据说,器灵会很厉害。

可纪水寒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管是修炼巫灵,还是《莫名诀》,亦或是《上善诀》,丝毫都看不到希望。

恰恰相反,纪水寒没有看到希望,反而看到了绝望。

纸是包不住火的。

或许早晚有一天,全天下都会知道自己就是器灵。到了那个时候……

好吧。

纪水寒不敢去想。

只要一冒出这个想法,满脑子就都是各种熟悉的陌生的猥琐的贪婪的邪恶的脸。

一夜梦魇,乱七八糟的。

刚刚睡的踏实,又被芍药喊醒。

时辰不早了,该去给自己那个“娘家爹爹”拜寿了。

寿礼纪水寒是早就准备好了。把之前那个精心包装的破草席拿下来,扫一扫上面的灰尘,纪水寒又开始犯难。看看身子柔弱的牡丹,再看看吊着两只胳膊的芍药,纪水寒苦着脸道,“虽说牧家是没落了,可总也不能让我一个二夫人亲自抱着礼物去拜寿吧?”

芍药和牡丹相互看了一眼,牡丹道,“奴婢跟着夫人吧。”

“算了吧。你这有气无力的。”纪水寒道,“你们歇着吧,”说罢,真的自己抱着那长长的礼盒离开了闲人居。

刚好碰到花园里散心的牧飞龙,看看牧飞龙,再看看推着牧飞龙的轮椅的那个小厮,纪水寒乐了。“夫君,帮个小忙吧。”

“什么?”

“借你的小厮用一用。”纪水寒道,“我那里的两个丫鬟都出了状况,没人帮我拿寿礼了。”

牧飞龙笑了一声,示意那小厮接过纪水寒手中的寿礼,又问纪水寒,“要送给岳丈大人什么礼物?”

“啧啧,当然是很有意义的东西了。”纪水寒道。

牧飞龙点头,“理当如此。”说着,自己推着轮椅,跟着纪水寒一起往外走。

纪水寒好奇,问道,“夫君去哪?”

“当然是跟你一起去拜寿啊。”牧飞龙笑道,“岳丈生辰,我这个做女婿的,岂能不去。”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我倒是忘了。”说着,看牧飞龙自己推着轮椅费劲,便主动过来,推着轮椅,道,“夫君倒是有心了。”

牧飞龙忍着笑,道,“平日里你自娱自乐,倒是快活,也难得想起我来,未曾想,岳丈生辰,竟也能把我忘了。”

纪水寒哈哈一笑,道,“怎么会呢,我每日里都念着夫君呢,只是添为观天阁天官,公务有些繁忙。”

牧飞龙有些哭笑不得。

那观天阁天官,就是个挂名的官职,能有多忙?

想了想,牧飞龙又道,“就算是做了天官,有天巫照拂,许多事情,还是有些度比较好。莫要做的过了,反而给自己添了更大的麻烦。”牧飞龙觉得纪水寒把杜氏算是坑惨了,这样不好。杜氏虽然恶毒,但大哥其人,平日里倒也没有欺辱过自己,没必要害得他丢了官职。更何况,杜氏的娘家,也不是好招惹的。

纪水寒听出了牧飞龙话里话外的提醒意思,不过却不知道牧飞龙提的是哪一出。琢磨来琢磨去,纪水寒恍悟,道,“夫君想多了,妾身是个守本分的人,不会乱来的。”

她以为牧飞龙指的是昨晚跟鹤长空、谭青远饮酒泛舟的事情。

这个废物,看来是在吃醋了嘛。

也是,男人嘛,都这样。看到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把酒言欢,自然会心里不舒服的。

作为一个“过来人”,纪水寒对牧飞龙的态度报以理解,又强调道,“妾身是个三观很正的人,婚外情什么的,我是最反感的了。”

牧飞龙愣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沉默片刻,道,“那就好。”

……

平南将军府。

纪效忠是个厉害角色。

在这个今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四位皇子明争暗斗的风云际会的时刻,平南将军纪效忠依然在京畿官场吃得很开。一个生辰,便引来了各大势力的示好。

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有明确表示要为哪位皇子站位。

纪效忠好似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却又谁也不得罪死了。道理上而言,这样的做法,大抵会如同昌平王那般,最终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可偏偏四大皇子对纪效忠都是礼遇有加,哪怕他不过是个平南将军。

这事儿颇是值得玩味,许多人都很想知道纪效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纪将军的人缘是真的好啊。”郑丛云哈哈一笑,“得太子垂青,更有二皇子万里之遥的贺礼,三皇子亲书贺词,就连一向贪玩的四皇子,竟也‘百忙之中’精心挑选了礼物。啧啧……当真是羡煞旁人呐。”

纪效忠笑了笑,“比之郑先生,还是差得远了。”

郑丛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纪将军客气。”

不远处,苏玲珑依旧做男装打扮,看着纪效忠和郑丛云这边,微微侧头,对身边的儒雅公子道,“这两只老狐狸,在说什么?”

儒雅公子苦笑道,“与我等何干。”

苏玲珑嘿嘿一笑,看一眼儒雅公子有些发青的嘴角,道,“作为京畿四公子之首,你竟然还敢出门?”

儒雅公子有些哭笑不得,俊美容颜难掩苦涩。“不然呢?整日如大家闺秀一般足不出户吗?说起来,你倒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老老实实穿你的红妆不好么?非要做这样打扮?莫不是还嫌麻烦事不多?我可是听说,昨夜里,你被一帮人偷袭,差点儿遭了秧。”

苏玲珑哈哈一笑,摇晃着手中折扇,道,“这才好玩嘛。”说着,忽然转头,脸上的笑意更浓,“啧啧,纪水寒来了。”

儒雅公子顺着苏玲珑的视线看过去,看着纪水寒推着轮椅上的牧飞龙,嘴角微微上扬,道,“这个纪水寒,不仅天资极佳,心机也是不可小觑。那牧家大哥,可是被她坑惨了。”

苏玲珑却是不以为然,“依本公子看来,倒并非她纪水寒心机深,反倒是那杜氏太没有脑子。而且……为了一个丫鬟的性命,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来,这纪水寒,倒也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儒雅公子斜了苏玲珑一眼,道,“怎么听起来似有爱慕之意?”

苏玲珑给了儒雅公子一个大大的白眼,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公子就不能对一个女子生出爱慕之心吗?”

儒雅公子嘴角一抽,道,“随你咯。”说罢,注意到有人看着自己,下意识的打开折扇,挡了一下嘴角的伤口。想起被人怀疑是器灵而被偷袭的事情,儒雅公子心里就憋屈。“苏家妹妹,你对那器灵,有什么看法?”

“看法?”苏玲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依旧看着纪水寒,眼睛里满是笑意,口中却是笑道,“你有什么线索不成?”

“我能有什么线索。”儒雅公子道,“我只是在想……或许那器灵的出现,极有可能,让这天下,覆地翻天。”

“哦?”苏玲珑终于收回了视线,看着儒雅公子,好奇道,“何出此言?”

儒雅公子摇头,似乎有些茫然。“灵力漩涡……器灵……冥王多年谋划……我在想,修真时代被终结的秘密,是否就要被解开了?”

“这跟修真时代的终结有什么关系?”

儒雅公子看了苏玲珑一眼,道,“史料记载,自后修真时代开始,器灵就成了稀有之物。整个后修真时代,足有数千年,可史有所载的器灵,屈指可数。等到了后修真时代末期,更是不见了器灵踪影。如今,在我们这个五灵时代,再一次出现了器灵……或许……”儒雅公子的面色微微一红,呼吸也粗重起来,“修真时代,又要来临了吗?”

苏玲珑怔了好久,唏嘘道,“也说不准啊。”

……

与别的宾客不同,纪水寒不能到处闲逛,她需要推着牧飞龙的轮椅,先去拜见平南将军,然后还要去内宅拜见平南将军的夫人,那个自己的“娘亲”。

虽然是大喜的日子,可纪夫人却在看到瘫坐在轮椅上的牧飞龙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成了浓郁的哀怨。想想纪水寒在牧家的“苦日子”,更是忍不住落泪。

纪兰心看不得母亲哀怨的表情,干脆拉着纪水寒离开。

姐妹二人直接上了秀楼。

倚栏而立,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宾客,纪兰心呼出一口气,道,“总算是安静了。”

纪水寒笑着凑过来,抱着纪兰心的胳膊,道,“姐姐不喜欢热闹啊。”

“吵得慌。”说着,纪兰心又看向纪水寒,笑着说道,“没看出来,妹妹常年在深山修行,竟也颇有些手段啊。”

“啊……”纪水寒不解。

“厉害。”纪兰心由衷赞叹。

先把牧英檀抓了,让杜氏乱了方寸,再以言语挑衅,彻底激怒了杜氏,让她失去了理性,从而对自己动手。如此这般,不需自己动手,就足以让杜氏甚至其娘家人受到惩罚——这般心思,很了不得。

纪水寒却是不明白纪兰心在夸什么,只是干笑一声,敷衍过去。又岔开话题,道,“今日府中都有什么客人啊?”

“京畿的显贵,基本都到了。”纪兰心道,“咱们纪家,有爹爹撑着,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将来必然可以位列公候。”

纪水寒笑道,“又能有什么意外,总不至于像牧家那样。”

纪兰心讪笑,道,“这一点倒是可以放心,爹爹可不是你那个短命的公爹能比的。姐姐说的意外,是器灵。”

“器灵?”

“若那器灵,真可以让人穿越那灵力旋涡。若那旋涡,真的是神秘莫测的福地……这天下,必然因器灵的出现而大乱。”纪兰心叹道,“修真界,仙界,永生不灭,哪一样不是天下人所渴望的?唉,有时候,姐姐我真希望那器灵干脆死了算了,这天下,就太平了。”

纪水寒强笑一声,道,“器灵那么厉害,怎么会那么容易死掉呢。我觉得姐姐大概是多虑了。那器灵,想来应该是不会想要被人抓到,所以会藏得很好的。”

纪兰心却摇头道,“不然。你姐夫最近看了不少史料,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什么?”纪水寒心中莫名一紧。

纪兰心道,“那器灵,藏不住的。”

64 阶段

传承,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纵然许多东西可能再也用不到了,但依然会被有心人认真收藏起来。比如关于修真之法,比如关于器灵……

因为滞销而被束之高阁的关于器灵的各种典籍,再一次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各大书店里,关于器灵和炼器的古老典籍的复印本,很快销售一空。

纪兰心的丈夫有幸买到了几本。

“书里说的很清楚啊。”纪兰心道,“器灵的成长,有九个过程。分别为:胎、养、生、息、病、沐、死、浩、绝。”

“何解?”纪水寒问。

“胎、养、生、息,其实都不重要。灵戒是至宝,孕育而生的器灵,必然也是不凡。器物成灵,与人类不同。人类是资质越高,修炼越快。器灵则不同。孕育器灵的法宝越好,器灵需要的时间反而越久。所以,我和你姐夫都认为,现阶段的灵戒器灵,很可能还处于‘息’的阶段。这个阶段,器灵受到主人的影响极大,所以,这个阶段,器灵的性情,跟主人接近,甚至相同。接下来的‘病’才是关键。”

纪水寒应了一声,精神高度集中的看着纪兰心。

纪兰心笑了笑,又道,“‘病’阶段,顾名思义,就是生病了。器灵本非灵物,它因器而生,在尘世间以灵体呈现的时间太久,就会被这个世间的灵气同化。天地间的灵气对于器灵的同化,会让器灵变得如同生病一般。‘病’阶段,对于器灵而言,就是一场大劫。成功了,就能继续以灵体存活。失败了,就会消散于无形,彻底消融在这世间的无尽灵气之中。在这段时间,器灵周围的灵气,会十分浓郁,自然也就更容易被察觉到。更重要的是,不论器灵的本器有多强,它继承的本器的能力有几分,在病阶段,都会变得十分虚弱,病怏怏的器灵,会很好对付。”

纪水寒手心里都是汗,脸上却洋溢着笑容,“这是什么书说的?借我看看。”

纪兰心笑道,“你想看,等父亲的宴会结束了,跟姐姐回家去拿好了。”

“嗯嗯,还有啊,那个‘沐’是什么意思?”纪水寒等不及去看书,直接开口问道。

纪兰心咂舌道,“沐,就是沐浴的意思。过了病阶段,若是器灵没有被天地灵气同化,就会开始自行汲取天地灵气而修炼。它走到哪里,哪里的灵气就会枯竭。这段时间,若是再辅以适当的修炼方法,器灵就会变得很强大。不过,物极必反。经历过沐阶段高峰期的器灵,会进入‘死’阶段。这一阶段,器灵会彻底舍去胎养期间汲取的本器力量,进一步与天地灵气融合。因为本器力量是根基,根基一动,器灵的整体状况,也就会极为凶险。历史上,很多器灵,会死在这个阶段,所以,这个阶段,就被先辈命名为‘死’!”

纪水寒手心里的汗更多了。心中忐忑,脸上却极力保持着冷静。“那接下来的‘浩’和‘绝’呢?”

纪兰心摇头道,“你姐夫倒是搜罗了不少关于器灵的书,可大部分,大多是后修真时代的修真者根据先辈口述,再添加一些自己的观点而成书。还有不少更是五灵时代的先辈的臆想。真正有价值的书,太少了。我所跟你说的这些,大多源自于一本《器灵考》。原书前后遗损,书名亦是后人添加。其中关于‘浩’、‘绝’部分,也没有了。”

纪水寒新下遗憾,想了想,道,“借我看看吧。”

纪兰心应了一声,又笑道,“怎么?妹妹对那器灵很感兴趣啊。”

纪水寒强笑道,“那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啊。”

“那倒是。”纪兰心笑道,“不过,就算知道器灵的弱点,也知道她在病阶段,周围会有浓郁灵气,可这人海茫茫,寻一人亦如大海捞针啊。更何况,器灵若真到了病阶段,肯定会藏匿起来,寻觅更是不易。”

“嗯嗯。”纪水寒道,“找找看吧,万一找到了呢。而且,对于器灵和炼器,我也有些兴趣。即便找不到器灵,能学点儿东西,亦是好的。”

纪兰心大笑,“妹妹还是这般,对修行之路,从来都是兴致勃勃啊。”说着,笑容收敛,不尽叹气,“你也莫要埋怨爹爹,他在官场,也是不易。况且修行之路,虚无缥缈,苦尽多少贤者,贪心不足,妄图更进一步,往往惨淡收场。女儿家家的,还是要淡泊一些才好。”

纪兰心不知纪水寒是冒牌货,自然是真心劝慰。纪水寒亦知纪兰心是肺腑之言,心下唏嘘,暗暗感慨:“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姐姐,倒是挺好。”

姐妹二人又闲叙良久,待得开宴,自是下楼,在后宅与一帮女子一起入了席。

酒过三巡,纪水寒吃饱喝足,也便跟着纪兰心一起告辞。带上牧飞龙,纪水寒乘坐张府的马车,跟纪兰心回家。

姐夫张合喝多了。

涨红着脸,扯着牧飞龙的手不停的絮叨。一会儿扯扯官场暗流,一会儿说说家长里短。废话很多,但看得出来,他跟牧飞龙,倒是连襟情深。眼看着快到张府,张合又开始呼呼大睡,嘴巴张着,哈喇子流出来。

纪兰心苦笑,用手帕帮张合擦了擦,对牧飞龙道,“妹夫见笑了。”

牧飞龙微微一笑,“姐夫是个性情中人啊。”

“咳,什么性情中人。”纪兰心道,“心里不顺当,借酒消愁而已。哎,他是蠢笨了一些,但却是个好人。呵……要丢爵位的,也不只我张家,别人都看得开,他就是个死心眼儿,总也是放不下。”

牧飞龙点头,道,“毕竟,张家的子爵,是张老太爷拿命换来的,更是张伯伯拿一条手臂保住的。”

爵位是世袭,但每传承一代,就会降一级。张老太爷是子爵,到了张合父亲,自然就会成为男爵,但张合父亲是个狠人,当年武坛之变,张合父亲力战群雄,损失一臂,从而得圣上恩典,爵升一级,张家再度成为子爵。

纪兰心讪讪,道,“爷爷和爹爹,都是人中豪杰。你这姐夫,还是差了点儿。罢了,不提这些。到家了,咱们下车。”

有府中杂役安顿了张合,纪兰心则领着纪水寒和牧飞龙在府中闲逛。些许时候,才拿了那本《器灵考》给了纪水寒。

纪水寒如获至宝,借口时候不早,带着牧飞龙离开。

纪兰心知道牧家如今日子过得不好,妹妹更是拮据,家中没有马车,自然是要府中马车送了纪水寒夫妇。

回到牧家,纪水寒匆匆把牧飞龙送回他的卧室,便回了闲人居。

抱着那《器灵考》一直看到天黑,纪水寒也舍不得丢弃。她不是个好学之人,但对于生死攸关的事情,还是很看重的,自然会提起性子来学习。

不过,《器灵考》原书的历史显然太久,文字太过生涩,莫说许多句子不明白,就是许多字,纪水寒都认不全。

一下午时间,竟然不过搞懂了两三页的内容。

芍药进来的时候,纪水寒也没有把书藏起来。

看一眼书的封面,芍药说道,“怎么?你对那器灵,也感兴趣?”

“难道你不感兴趣?”纪水寒反问。

芍药微微蹙眉,又道,“不是我这种丫鬟该奢望的。”

纪水寒合上书,揉了揉眼睛,看着芍药吊着的双臂,问道,“你这般样子,有些事情,怕是不方便吧?莫不是一整天都没有做?要不要我来帮你?”说着,纪水寒一脸的关切,眼神中却是难掩猥琐。

芍药哼一声,直接无视了纪水寒的话,只道,“今日午时,三爷来了。”

“三爷?牧三儿?”纪水寒心中一紧,“他没怎么样吧?”

“没有,只是硬是闯进你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儿,就走了。”芍药道。

纪水寒没有一簇,道,“真的?没有对你和牡丹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你不要怕,我给你们做主。”

芍药摇头,“没有。”

纪水寒呆了呆,嘀咕了一句,“真是神经。”

又看了会儿书,实在是累了,倒头就睡。

第二日早上,纪水寒难得起了个大早,自顾自的泡上一杯茶,又抱着书,开始慢慢的研究。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室内光线一暗,纪水寒愣了愣,抬头看到了牧风歌。

“呵呵,二嫂。”牧风歌抱拳见礼。

纪水寒故作镇静,问道,“三弟啊,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二嫂。”牧风歌说着,在一旁坐下,端起茶壶,打开壶盖嗅了一下,“唔,倒是挺香啊。”

纪水寒眉头微蹙。

没什么事儿?

才怪!

没事儿你丫的跑这来干嘛来了?

莫不是因为看到自己上次被杜氏爆揍了一顿,所以觉得自己好欺负,所以特地来欺负自己的?

想到此,纪水寒心中就紧张起来。

看牧风歌自顾自的倒茶,又优哉游哉的品茶,纪水寒暗叫不妙。怎么看,她都觉得这个牧风歌没安什么好心。倘若他一进门就很不客气,倒也罢了,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顿。可现在……这么悠闲,反而更让纪水寒不安。

想想也是,自己之前戏弄他去“砍柴”,吃了禁闭。如今知道自己好欺负,肯定是不肯打一顿拉倒的!

在纪水寒看来,牧风歌此刻的悠闲,其实只是表象。他内心深处,一定是正在谋划着怎么好好的出一口恶气吧。

“二嫂。”牧风歌忽然开口。

纪水寒吓得手哆嗦了一下,干咳一声,“嗯。”

“二嫂的伤势倒是痊愈的很快啊。”牧风歌笑着,看着纪水寒的眼睛。

纪水寒干笑一声。

牧风歌又看了一眼纪水寒手边的茶杯,犹豫了一下,忽然脑子一热,伸手,端过纪水寒的茶杯,看着茶杯上的某处带着痕迹的边缘,品一口,“嗯……二嫂这杯茶,味道更妙啊。”

纪水寒“曾经”是个男人,自然明白这牧风歌的举止间的意味。若是之前自己还是个“高手”的时候,当然应该怒斥牧风歌,然后让他“滚蛋”!可现如今……

纪水寒觉得再装腔作势就是自讨苦吃,只能僵硬一笑,“还……还好。”手心里出汗,但纪水寒却在心底安慰自己。想来这牧风歌虽然混账了些,大概不至于敢在牧家对自己这个二嫂起什么不正当心思吧。

“夫人!”外面忽然传来张顺的声音。

纪水寒大喜。

“夫人!”张顺进了厅中,看到牧风歌在,赶紧躬身,“三爷也在呢。”

牧风歌哼了一声,并未理会。

张顺又对纪水寒道,“夫人,兵部尚书谭赢之孙谭青远,自称是您的师弟,此刻正在兰亭苑外等候。”

师弟来的真是及时啊!

纪水寒笑着起身,“谭师弟来了啊,快快有请。”

65 误会

凤凰山上的师姐弟会面,牧风歌自然是没兴趣掺和的。不用纪水寒说什么,牧风歌便直接告辞。一直走出闲人居,走出兰亭苑,牧风歌脑海中还在回荡着刚才纪水寒的言行举止,还在回味着那一杯茶的特别味道。

或许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牧风歌依然感觉有种唇齿留香的韵味。

常年混迹风月丛中,牧风歌看得出来,今天的纪水寒,在跟自己闲聊时,多少有些紧张。特别是自己在喝了她的茶之后,她就更加紧张了。

她是凤凰山高足,真巫双休,修为高绝不说,还是观天阁的天官,佩戴着巫云坠饰,没有理由害怕自己。自己大概是打不过她的,也不敢跟她动手。

所以……

一个女子,在跟自己单独相处时,表现出紧张的情绪,这说明了什么?

牧风歌笑了,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断定,纪水寒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只有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紧张,才会局促不安!

牧风歌笑着,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又僵硬了下来,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她——毕竟是自己的二嫂,又是京畿子弟中出了名的品学兼优,又岂会对自己这个小叔子有什么想法呢。

实在是有种压抑之感,牧风歌干脆朝着府门外走去,打算随便出去转转。

刚到府门口,竟是遇到了前来拜访大哥牧云杰的周四郎。“呵,周状元啊,多日不见了。”

周四郎笑了笑,问道,“贤弟这是要出门?”

“是啊。”牧风歌道,“听闻怜香楼最近来了个妙人儿,要不要一起去见识一番?”

周四郎大笑,“罢了罢了,比不了贤弟的闲情逸致。不过,说起来,贤弟出门,该小心一些。最近几日,长得俊美,又修为高绝的年轻男子,处境很不妙啊。”

牧风歌嘴角一抽,道,“不劳周状元操心了。你还是去看看我那个大哥吧,如今被免了官职,怕是心情压抑的很啊。”

周四郎讪笑,道,“云杰多虑了,圣上还是很喜欢他的,官职只是暂免,早晚还会重新启用。”

“那就更好了。”牧风歌笑着抱拳,“先行一步。”

周四郎点头,看着牧风歌离开,这才进了府邸。

跟牧云杰是多年好友,来到这牧家,周四郎跟到了自己家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需下人通报,直接就进了后宅的花园里。

一直来到兄弟几人常常对弈的那个亭子里,周四郎看着众人,笑道,“你们倒是早来了。”

那儒雅公子笑笑,“状元郎架子大了嘛,往日里相聚,你可从来都是头一个到。”

苏玲珑咬着折扇,也是一脸酸相。“可别这么说,万一状元郎恼羞成怒,你我可要遭殃。”

周四郎翻翻白眼,进了亭子,道,“你们二人,没大没小,总是拿我开涮。”

牧云杰则笑道,“周兄新官上任,自然是比较忙的,能及时赶来,就不错了。”

苏玲珑嘿嘿的笑,“说起来,状元郎……”

“再这么喊我,信不信我……”

“我错了。”苏玲珑赶紧嬉皮笑脸的道歉,“好吧,四哥,你有没有先去拜见一下你的师尊啊?”

周四郎先是一愣,下意识的想到了昆仑山的师尊,之后才明白苏玲珑指的是纪水寒。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休提休提!闲言少叙,我现在当了差,以后难得空闲。咱们先支上摊子,打一圈儿吧。”

牧云杰苦笑,“真要打麻将啊?那种俗物……”

儒雅公子笑了笑,“依我看,倒是比几个人干瞪眼要强得多。”

苏玲珑也是笑道,“来嘛,闲着也是无事。正好我们输给云杰哥哥几个银钱,也好让他有钱度日。”

牧云杰摇头苦笑,“玲珑,你这般口舌,小心嫁不出去。”

周四郎也开玩笑道,“莫怕,不还有少言嘛。金童玉女,何其般配。”

那儒雅公子,名少言,乃真武皇室的亲戚。武少言看了一眼苏玲珑,咂舌道,“莫要害我,听闻玲珑妹妹给她未来夫婿准备的搓衣板都打好了。”

众人哄笑。

待得杂役支上麻将摊子,众人落座,开始打牌。

……

闲人居。

谭青远觉得自己是个懦弱之人,若非有合适的借口,他是真不敢来找纪水寒。

之前发现纪水寒对器灵极感兴趣,谭青远在满京畿跑了一整天,总算是找到了不少关于器灵的各种典籍。于是乎,自然是满怀热切的送了过来。

看着一大捆关于器灵的书籍,纪水寒真是喜出望外。“师弟真是好人,这些东西,正是我想要的。”

谭青远红了脸,看到纪水寒要给他倒茶,赶紧起身,想要接过茶壶,却一不小心碰到了纪水寒的手,之后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莫名有些羞臊难堪。

谭青远心里清楚,自己不是普通人,是修行者,反应和行为尺度,都是可控的,断不该有“不小心碰到手”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事实上,自己是一时脑子发热,故意去碰了一下。

纪水寒脸上依旧带着笑,心中更是觉得好笑。

自己当年可是——好吧,当年在地球上的冥王,可是个花丛高手,自己也是“受益匪浅”,谭青远是什么心思,纪水寒一眼就看出来了。

真是个腼腆害羞的大男孩儿啊。

心中窃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纪水寒道,“师弟是个好人啊。”

先给你发张好人卡,让你绝了非分之想吧。

谭青远抬眼看看纪水寒,注意到纪水寒正在盯着自己,赶紧又把视线移开。脑子里,不停的回荡着“好人”这个词儿。

好人——

师姐在夸自己。

“师姐……嗯,师姐过誉了。我……我只是……只是刚好有空闲,帮师姐找几本书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谭青远有些结结巴巴的说着,环顾四周,猛然意识到,周围没有一个人。

只有自己跟师姐在独处。

孤男寡女……

谭青远的心有些躁动不安。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迷人的清香,一定是师姐身上的味道……

不行!

要冷静!

绝对不能做出不合礼仪的事情来!

谭青远的手心开始出汗,双腿不自觉的开始轻微的抖动。

可是,越要努力保持冷静,反而越是躁动。

胸腔里仿佛压着一团火。

谭青远感觉自己快要忍受不住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纪水寒那双白嫩的手。谭青远感觉自己特别想冲上去,抓住那双手。然后跪在纪水寒面前,倾诉自己的衷肠。

微微闭眼,谭青远深吸一口气,忽然起身,“师姐,我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师姐了。告辞!”说罢,根本不等纪水寒说话,谭青远转身,快步离开。

走出闲人居,步速越来越快,最终变成小跑。

一直跑出牧家,站在大街上,谭青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还好!

还好自己足够理性,及时离开了。若是再继续待下去,肯定会做出遗恨终身的事情吧。

……

谭青远能走,纪水寒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

迫不及待的把谭青远带来的书拆开包扎的麻绳,拿起一本,看上一眼,纪水寒口中啧啧有声。《炼器古方秘典》——这种大气的名字,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太过神奇的内容,但一定相对简单。纪水寒决定由浅入深,先看点儿肤浅的东西学习一下。

芍药吊着胳膊走进来,看了一眼桌上满满的一摞书,道,“那个谭青远,对小姐算是钟情的。小姐当尽量不要与他独处,以免惹出不必要的传言。”

“嗯嗯。”纪水寒随意的答应了一声,继续专心看书。

芍药默然叹气,去看牡丹。

牡丹的修为底子很好,伤势恢复的还算迅速。

芍药坐在一旁,看着躺在床上的牡丹,问道,“将军怎么说?”

牡丹看了芍药一眼,想了想,道,“你对我很好,我领你的情,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

芍药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以将军的性子,大概还是会让你冒险吧。”

牡丹微微笑了一声,“芍药——挺羡慕你啊。”

“什么?”

“将军不信任你了,甚至再也不把你当成他的人了。”牡丹叹气,“也挺好的。你自由了。”

“自由?”芍药摇头,“我在想,若是我离开了这京畿之地,将军会派谁来杀我呢?也许,会是大姐吧。”

牡丹不语,闭上眼,似乎要继续修养。“牧家的事情,你不要管了。有些事情,不知道,其实最好。跟着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姐,安心生活就好了。”

没心没肺?

这个评价……

合适吗?

牡丹又微微摇头,“或者是大智若愚吧。看起来蠢笨蠢笨的家伙,倒还有些心机。不然大概也想不到用那种法子,把杜氏给坑惨了。”

芍药蹙眉,不语。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谁也不说话。

一直过了好久,芍药起身,进了厅中。

纪水寒抱着书,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拧了一下眉头,芍药走过去,喊道,“小姐。”

纪水寒一个机灵,坐正了身子,又抹了一把下巴上的口水,“咋……咋了?”

芍药翻了翻白眼,“若是乏了,进房休息吧。”

“哦……”纪水寒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把书放下,道,“不成啊,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啧……帮我把书收好,我出去溜达溜达。真是困死了……”

纪水寒走出兰亭苑,在后宅花园里瞎溜达。

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转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远远传来的说话的声音:“哈哈!碰!发财!”

纪水寒愣了一下,立时来了精神。

好久没打麻将了。

啧啧……

寻声过去,纪水寒看到了凉亭中正在打牌的四人。

苏玲珑眼尖,笑着起身,冲着纪水寒摆手。

纪水寒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对着牧云杰款款一礼,“大哥。”

周四郎眉头跳动了一下,脸色微红,起身,对着纪水寒抱拳施礼,“师尊。”

“嗯嗯。”纪水寒应了一声,又瞄了一眼那武少言,嘴角不经意的抽动了一下。武少言笑了笑,道,“牧二嫂,好久不见了。”

纪水寒干笑,“是,是啊。咳咳,你们继续玩,我就是没事儿瞎转。”说着,又往前靠了靠,站在周四郎身边。显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66 病

观牌不语,这是个好习惯。

但纪水寒显然没有。

“傻了吧,怎么能打这一张?”

“你看看这个架子还有吗?别人都碰了,还留着啊?”

“蠢了吧唧的,二饼开杠,单吊一饼多好啊。你这三六饼哪还有?就算是有,谁能打给你。”

终于,周四郎实在是忍不了了。“要不……你来?”

“行啊。”纪水寒还真不客气。

等到夜幕降临,纪水寒抱着一兜儿银子,乐的见牙不见眼。她打牌的技术跟忠民河牌场那几位是不能比,可跟牧云杰这几个平时都不怎么摸牌的家伙比起来,实在是好太多了。

牧云杰笑着起身,“好了,时候不早了,就这样吧。”

苏玲珑嘿嘿的笑,“水寒今日收获颇丰啊。”

“哈哈,承让承让。”纪水寒把银子收好,眼看着到了饭时,就这么卷银子走人,似乎不太好,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请你们吃饭吧。”

武少言抿嘴笑笑,“不了,天黑之前,还是早些回家比较好。如今这世道,实在是诡谲。一个人不敢夜行了。”

周四郎大笑,“当年多少男子羡慕你英俊不凡,时至今日,长得丑的,反而活的安逸。哈哈。”

纪水寒看向武少言,问道,“莫不是最近关于器灵的传言,也给你添麻烦了?”

武少言苦笑,摇头,道,“徒呼奈何。”

众人大笑,苏玲珑道,“武兄,弟教你一招,如何?”

到现在,苏玲珑依然以男性自居。她自己不承认,牧云杰等人也不戳穿她,全当个乐趣。

武少言道,“怎么?龙贤弟有什么高招不成?”

“你可以男扮女装嘛。”苏玲珑大笑道,“以武兄的姿容,穿上女装,大概能去怜香楼混个头牌。”

武少言抬起手中折扇,在苏玲珑脑袋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又对众人抱拳道,“时候不早,告辞。”

纪水寒道,“明天继续啊?”

武少言一愣,道,“麻将这东西,早晚玩玩就是了,还是不要沉迷太深比较好。”

“怕了啊?”纪水寒笑问。

苏玲珑抿着嘴笑,“怕你作甚,想玩儿么,明日我来陪你。武兄你总也是闲着无聊,来玩玩好了嘛。”

武少言苦笑道,“看吧,或许有空。”

武少言走了,周四郎和苏玲珑也先后告辞。不是外人,无需相送。

纪水寒站在亭子里,看着众人的背影,呼出一口气,又回头,看着牧云杰,笑着问道,“大哥最近几日,倒是很闲啊。”

牧云杰嘴角一抽,苦笑,心说“还不是拜你所赐”,可转念一想,这事儿也怨不着纪水寒,若非杜氏作死,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想了想,牧云杰道,“在家歇歇也好。父亲刚刚故去,家中一大摊子事情,总需要一个人来管一下。”正说着,忽然看到纪水寒抱着的包裹银子的小布包散开了,牧云杰眼疾手快,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捂住了松开的口子。

纪水寒愣了愣,低头看看,赶紧抓紧了一些。“呼,差点儿撒了。”

牧云杰应了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距离纪水寒太近了,几乎能嗅到她身上那股少女特有的清香。心中一荡,复又想起了之前在闲人居看到的画面。眼前,是纪水寒粉妆玉砌般的容颜。那鲜嫩的双唇,水润小巧,莫名给人一种很好吃的感觉。

“咳……大哥,我先走了。”纪水寒察觉到牧云杰的深情有异,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成想,后面是个台阶。脚下一空,身子就往后仰去。

坏了!

纪水寒暗叫不好。

按照套路,牧云杰肯定会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自己的腰身,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再然后……这种恶俗的套路,绝对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是,纪水寒反应很快,一只脚赶紧往后支撑,企图站稳。却不曾想,青石铺成的道路太滑了,后脚不停的往后滑动,最后,竟然来了个一字马。

牧云杰反应也不慢,赶紧上前,试图抱住纪水寒,但猛然意识到面前的是自己的弟妹,一时间双臂前身,不好抱住,又不好松开。大概脑子也是有些蒙圈儿,牧云杰竟是眼睁睁的看着纪水寒的身子从自己的双臂中出溜下去。

纪水寒也是慌了。

她平日里虽然也常常修炼,可却从未练过什么招式。一字马?从来没做过。感觉到肌肉拉伤的疼痛,纪水寒下意识的放开手里抱着的银包,一把抱住了牧云杰的腰。

银包脱手,银子洒了一地。

纪水寒艰难起身,匆忙捡银子。

牧云杰往后退了几步,尴尬不已。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纪水寒重新包好了银子,起身,冲着牧云杰干笑一声,转身就跑。

看着纪水寒落荒而逃的背影,牧云杰呆滞良久,心中莫名有些失落。除了失落,还有罪恶感——那可是自己的弟妹,自己怎么可以生出非分之想呢?

可感情这种东西,往往如同洪水猛兽,越是克制,反而越是无法克制。越是压抑,反而越是无法压抑。

自责、失落、期待、恐惧……

牧云杰久久无法入眠。

莫名有些期待明日里继续跟纪水寒打麻将,看着她因为摸了一张好牌而窃喜,看着她因为胡了牌而兴奋的大叫,听着她叽叽歪歪没完没了的闲话……

真是个爱说话的人,打个牌,甚至有些聒噪。可是,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犹如百灵鸟的鸣叫,让人听了不仅不觉得厌烦,甚至还会觉得悦耳……

大概是爱屋及乌吧,所以她的一切,都是好的。

不……

什么爱屋及乌。

自己不爱她,不能,也不该。

对!却是就是聒噪,叽叽歪歪的很烦人。自己觉得好听,只是自己误会了。就像自己误会她身上会有少女的清香一般。她已经是人妇,怎么会有少女的清香……

或者……

二弟在她们新婚当日,就中了寒冰魄。

或许水寒真的还是少女……

屋内的光线似乎亮堂了一些。

牧云杰惊讶的发现,天竟然已经亮了。

……

一天之计在于晨。

做日里赢了钱,纪水寒心情大好,一大早就爬起来,抱着书看起来。一直看了约莫半个时辰,纪水寒忽然愣住,合上书,微微闭眼,片刻,脸刷的白了。

她感觉到,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朝着自己涌来。

书没有白看,纪水寒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即将进入“病”阶段。

一旦进入病阶段,周围的灵力会不断的涌向自己,然后试图“同化”自己。所谓同化,犹如吞噬。自己若是不幸,会被天地灵气吞噬,从而与天地融为一体,再也不存在……

纪水寒呆了片刻,下了床,急匆匆的往外走。却在门口差点儿撞到牡丹。

牡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显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看到纪水寒,牡丹微微施礼。“小姐,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

“哦,我想我干爹干娘了,去看看他们。或许在那盘恒几日,这些天就不回来了。”说罢,也不管牡丹,径直往外走。

一直来到静心斋,纪水寒拉着江绣,把自己如今的状况给江绣说了。

江绣沉吟良久,道,“你且在我这住下,平日里不要出门,那些兵卒,是圣上的眼线,若是发现不妥,肯定会上报。所以在我这里,你也并不安全。不过我和你爹爹会想想办法。先不要着急。”

纪水寒也没什么良策,只是点头,道,“行吧,听娘的。”

江绣道,“你爹爹去观天阁了,我去把他喊回来。在家等着,不要乱跑。”

……

江绣心里冒着火,可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急躁。那些兵卒,很是擅长察言观色,自己若是表现出异常,肯定会被察觉。

她依旧如往日里一样,不急不缓的去观天阁。刚到皇城大门外,却迎面撞上了杨箕。

杨箕的神色有些难看,江绣狐疑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箕道,“伏牛镇上有个巫灵,在天巫那边告了我们一状,说是我们没有尽责,贪墨了观天阁拨给他的补助银两。”

伏牛镇,是京畿一带的一个镇子,镇子上居住着几个巫灵。而杨箕和江绣作为观天阁巡风使,就是负责京畿一带的巫灵。

江绣十分意外,怒道,“真是胡说八道,我们何曾贪墨了一分银子?”

杨箕道,“你知道的,天巫最恨贪墨,既然有人告了状,在调查清楚之前,我们俩只能先在静心斋等着,暂时不必负责巡风职务了。”

江绣心里有气,被人冤枉,自然是憋屈。不过,转念一想,又是一喜。

这样不是更好?

自己和杨箕,就有时间帮女儿解决一下“病”阶段的麻烦了。

想了想,江绣依旧带着愤懑,却安慰杨箕道,“天巫一向明察秋毫,我们就等着好了。总不至于让那小人冤枉了我们。”

杨箕也是无奈,叹道,“只能如此了。”

……

观天阁。

天道台上。

天巫盘腿而坐,看着晴朗的天。

一个中年男子躬身施礼,“祖师,杨箕和江绣已暂免巡风一职。贪墨之事,弟子会好好查一下。”

天巫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锦囊,递给中年男子。“查,一定要查。必要的审讯,也是难免。”

中年男子接过那锦囊,不明其意。

天巫又道,“询问杨箕和江绣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他们。记住,切不可让旁人发现。”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不解,却也不问。“弟子遵命。”

对于天巫这个祖师,中年男子有着近乎不理性的信任。他相信,这个几乎从来不离开观天阁的老者,纵然闭着眼睛,也能对这天下了如指掌!

不管他要做什么,必然是有道理的。

67 善恶

是英雄,是奸雄?

这个话题,一直伴随了天巫的后半生。

引来真武王朝的大军灭杀了巫灵强者厄运,同时也给巫灵带来了灭顶之灾——很多人问过天巫,对于当年的选择是否后悔。天巫却从来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这个看起来随时可能死去的老人,总会对提出这个问题的人莞尔一笑。不否认,亦不承认。

纵是真武王朝的帝王问及,天巫也是这般。

“秦刚。”天巫轻轻的唤了一声。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躬身行礼,“祖师吩咐。”

“之前我跟你说过,你将会继我之后,成为国师。而观天阁阁主,你则不适合。”天巫缓缓说道。

“是。”

“现如今……”天巫苦笑,“怕是由不得你我了。”

秦刚一愣,蹙眉不语。

“圣上有意让你师尊继任国师之位。所以……”天巫道,“哪天我不在了,你就领导观天阁吧。”

秦刚拜倒,“祖师福体安康,莫要说……”

“呵……哪里学来的这番客套?”天巫道,“我说过,你性子过于刚硬,过刚易折。你可还记得?”

秦刚道,“弟子记得。”

“嗯,你记住,有些时候,可以选择退让。有些时候,就要宁折不弯。”天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天空,眉头紧蹙,“老朽有一事相求,望你……”

没等天巫说完,秦刚碰碰的磕头,“祖师有何吩咐,弟子必然遵从。刀山火海,万劫不复,亦无惧也!”说着,秦刚哽咽起来。他知道,天巫大概是真的不行了。

他这是在交代后事。

想起多年来面前这个老人对自己的关爱和照顾,秦刚泪如雨下。

“帮我守护一个人,直到她……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天巫浑身上下,忽然灵力澎湃,周围,狂风大作。“记住!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她!不要让任何人得到她!否则——世间生灵,必然万劫不复!”

“谁?”

“纪水寒!哦,是如今牧家的二夫人纪水寒!不是凤凰山上那位。”天巫道。

秦刚一愣,有些懵。

天巫忽然掐动灵诀,片刻,远处,天空之上,雷声大作。

刀光剑影,充斥在云层之上。

……

皇宫大内。

天德皇帝站在御书房外,拧眉看着天际,对身边的大内总管道,“这天巫,又在跟谁交手呢?”

大内总管顺着天德皇帝的视线看过去,片刻,道,“刀光剑影——当是冥王绝技。哼,这个冥王,当真是太过嚣张,竟然敢在我真武京畿作恶。”

天德微微一笑,摆手道,“且看戏。”

……

观天阁。

“那纪水寒,乃器灵也。”天巫一边不停的变换灵诀,一边跟秦刚说话,仿佛在话家常一般。“得器灵者,得永生。你知道吧?”

秦刚回过神,道,“弟子听闻过。”

“那你可知,器灵本无性?”

“弟子知晓。”秦刚道,“器灵无性,可为男女。”说到此,秦刚讪笑,“原来那器灵,竟是女子。世人怀疑到俊美男子头上,倒是可笑了。”

天巫哈哈一笑,“器灵本无性,一指器灵可为男女,一指器灵的性情。器灵本身,并无善恶之性。世人善待她,她就是善。世人恶待她,她即为恶!”

秦刚略一迟疑,问道,“祖师要我守护她,是不想让她变坏吗?”

“你定然极为好奇,觉得一个器灵,纵然为恶,也不可能让这世间生灵万劫不复,对吧?”

“弟子……弟子确实有这般想法。”

天巫叹一口气,“那是因为你不知那灵戒的真正来历。”

“灵戒不是冥王炼制的吗?”

天巫摇头,手上掐动灵诀的速度越来越快。口中语速,却依旧缓慢。“在老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跟冥王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冥王,还不是冥界之王……”

……

天地间,忽然昏暗一片。

到处都是灵力碰撞的咔咔之声。

这一次,两大高手之间的对决,几乎有毁天灭地的征兆。

全城戒备。

所有官兵,甲胄在身,随时准备迎接不测。

……

静心斋。

纪水寒一脸错愕的站在窗口看着天。

喀拉拉一声巨响。

大雨倾盆。

雨越下越大,看起来仿佛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了。

雨水拍打在窗台,溅了一身的水。

纪水寒不得不关上了窗户,刚一转身,吓得哆嗦了一下。

不知何时,房间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天……天巫?”纪水寒跟天巫有过一面之缘,这个慢悠悠的老者,给纪水寒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天巫微微一笑,走到椅子边,缓缓坐下,看着纪水寒,道,“来,孩子,坐这儿,老朽有话要跟你说。”

纪水寒心中莫名有些担心,但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在一旁坐下。

刚一坐下,纪水寒脑子一懵,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

清脆的钟声,在聒噪的雨声中清晰的响起。

所有人都惊住了。

听着那一声声的钟声,所有人都朝着观天阁的方向看去。

丧钟已鸣。

天德四十六年,夏。

观天阁第一任阁主,武太祖亲命国师,四朝元老,巫灵领袖,世间唯一一位天阶巫灵——天巫,薨!

一代传奇,颇具争议的天巫,死于冥王之手。

天德皇帝罢朝三日,以示哀悼。

第四日,观天阁灵师秦刚,颁布观天令,宣读了天巫最后的命令:任命秦刚为观天阁阁主,主管天下巫灵。

后,天德皇帝颁布诏令,任命观天阁坛主,秦刚之师年不平,为真武王朝第二任国师。

……

纪水寒昏迷不醒已经四天了。

江绣的眼眶发黑,嘴角也起了燎泡。

杨箕亦是精神不振。

二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能唤醒纪水寒,亦不知她为何会昏迷不醒。

第四天下午,观天阁来了传令官。信任阁主秦刚要见杨箕和江绣,亲自过问两人贪墨之事。很显然,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阁主,打算要拿江绣和杨箕下手立威。

江绣和杨箕虽然感觉不太好,可也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去观天阁。

秦刚在天道台上接见了二人。

让江绣和杨箕有些莫名其妙的是,秦刚没有询问他们关于贪墨的事情,反而直接给了他们一个锦囊。

二人面面相觑,江绣小心的打开锦囊,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堆三碎之物,仔细看看,方才认出,这明显是某样物品损毁之后的碎屑。

……

百叶灵,是西北之地的特有。

密密麻麻的叶子,却只有简简单单的白色小花。

“巫灵最喜欢这种花,甚至常年以百叶灵的叶子为作料。”天巫取下一片百叶灵的叶子,放在嘴巴里,轻轻的咀嚼。“它可以让巫灵虚弱的身子,变得稍微有些力气。”

纪水寒茫然四顾,看着这广阔天地,看着眼前这漫山遍野的百叶灵,忍不住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哪也不是。”天巫道,“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或者说……这里,是曾经的西北巫灵祖居之地。”说着,天巫笑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背着背篓正朝着这边行来的少年,“那,就是曾经的我。”

纪水寒惊讶的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天巫,一脸的敬仰,“你真厉害。”

天巫微微一笑,“再厉害的人,也已经死了。”

“啊?什么意思?”

天巫长叹一声,道,“冥王到底是冥王,我终究不是他的对手,哪怕他现在还不是全盛时期。唉……巫灵,到底还是不善于厮杀。”

纪水寒嘴角一抽,想起之前的天地色变,道,“那你还不赶紧专心打斗?”

天巫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拦住了纪水寒的肩膀,“来,孩子,我带你去看一眼我的过去,看一眼冥王。”

纪水寒还没有来得及答应,便惊讶的发现,眼前的景物一晃,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山脚下。

面前一块青石上,坐着两个青年男子。

一个面色苍白,身子瘦弱。一个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两人在交谈着什么,可纪水寒却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愣了一下,纪水寒回头,发现那原本背着背篓上山的孩子,原本空荡荡的背篓里,已经装满了百叶灵。他正躲在一棵树后,偷偷的看着这边。

而正在交谈的两人,好似并未发现纪水寒和天巫的存在。

天巫看着那瘦弱的男子,苍老而浑浊的眼睛里,泛出泪光。“右边这个,就是冥王。他跟我师尊,应该是朋友。当年我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两人见了一面,然后吵了起来。再之后,冥王就走了,师尊的脾气,也不如以前那般好了。”

纪水寒心下好奇,走过去,忽然伸手,朝着冥王的脑袋拍去。

手臂掠过,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天巫哈哈大笑。

纪水寒又看了一眼冥王的手。

她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纪水寒问道,“这戒指,就是灵戒吗?”

“是。”天巫微微笑着,说道,“就是你的本体。”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诧异的看向天巫。

看来,天巫真的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器灵的秘密。秘密确定已经泄露,纪水寒却并不觉得自己很紧张。面前这个老人,丝毫没有不善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平和之感。

天巫走过来,拉住了纪水寒的手,“走。”

眼前的景象再度变换,两人来到了寨子里。

寨子里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

天巫指着一个妇人,说,“我师娘。”

“好丑。”

“嗯,却是个好人。”天巫又指着一个不远处的窗内梳头的小丫头,“她,将来会变成一个极美的女子,比之风华绝代的冥后,也算是平分秋色。”

“唔,莫不是你看上她了?”纪水寒笑问。

天巫摇头,“她将来会嫁给厄运,那个给巫灵带来灾难,屠杀了无数巫灵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任巫灵王。”顿了顿,天巫又道,“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不然,巫灵历史上,大概会把他夸赞成一统天下的英雄。”拉住纪水寒的手,天巫道,“走吧,还有太多的事情,时间却不多了。”

……

一连七日。

江绣一直都守在纪水寒的床边。

第七日的清晨,纪水寒突然醒来。

江绣喜极而泣,抱着纪水寒激动不已。

好生安慰了江绣几句,看到江绣手臂上的黑布,愣了愣,纪水寒问:“这是?”

“天巫薨了,所有巫灵都要戴孝。”

纪水寒呆了好久,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68 修真

作为观天阁的天官,前任阁主天巫故去,自然是要戴孝的。

看着手臂上的黑色孝带,纪水寒感觉浑身无力,纵然面对着美食,依然没有胃口。对于外人而言,不过短短七天,可对于纪水寒而言,却犹如一个世纪。

“孩子,你记住:不论将来有多少人想要对你不利,也永远会有人善待你。你亦要善待这个世界,哪怕你最终会离开这个世界。”天巫的话,一直在脑际徘徊不去。

“多少吃点吧。”江绣给纪水寒夹了一些菜。她不知道纪水寒缘何会如此伤怀,不知道纪水寒在天巫的精神世界里都经历了什么,但看到纪水寒这般样子,总会心痛。

杨箕也没了胃口,放下碗筷,看看纪水寒,又看向江绣,“看来,我们误会天巫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对水寒不利。”

江绣叹气,轻轻握住了纪水寒的手,柔声说道,“孩子,需要爹娘为你做什么,你就说……”

“不……不用了。”纪水寒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儿,挺好的。”又想起在精神世界中谈笑风生,甚至偶尔还会跟自己开开玩笑的和蔼老者,纪水寒道,“老头子……大概并不在意生死。”

在精神世界里,纪水寒称呼天巫为“老头子”。

复又叹气,纪水寒看看眼前的父母,道,“老头子人挺好的,可惜太抠门,竟然也没传授我一些厉害的本事。”

江绣一时哑然,愣了愣,问道,“为什么?”

不仅江绣,杨箕也很好奇。道理上而言,天巫既然如此维护纪水寒,甚至临死之际,还交代了新任阁主秦刚来守护纪水寒,那就该传授她一些本事才对。

纪水寒叹道,“老头子说……他说我的本事够大了,如果我愿意的话……”似乎欲言又止,纪水寒从怀里摸出江绣交给她的那个锦囊,将其中的灵戒碎屑倒在手心中。

掌心间,忽然涌现出一团淡淡的白光,白光环绕着灵戒碎屑。片刻,那些碎屑,仿佛活了一般,逐渐聚拢,成型。

一枚崭新的戒指,出现在纪水寒掌心间。

纪水寒将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

轰的一声,周围原本聚拢在一起,试图同化纪水寒的天地灵气,顿时消散。

江绣和杨箕面面相觑,之后同时看向纪水寒手上的戒指。

杨箕吞咽了一口口水,问道,“灵戒?”

“嗯。”纪水寒道。

江绣拧眉,“看起来,跟传闻中说的样子不像啊。传闻中的灵戒,是一个骷髅的图案。”而现在纪水寒手上戴着的,却是一朵花的图案——一朵江绣和杨箕都很熟悉的花的图案——百叶灵。

纪水寒道,“我喜欢这个样子的灵戒。”说罢,却又将灵戒取下。

灵戒刚刚离开纪水寒的身体,周围的灵力,就聚拢过来,继续试图同化纪水寒。

江绣察觉到异常,狐疑的看向纪水寒。

纪水寒道,“病阶段——必须经历,不然就不可能达到下一个阶段。病阶段的时候,天地灵气会自行聚拢,试图同化我,但这个阶段,却又是修炼的最佳时机。”说着,纪水寒随便划拉了一下,“如此灵力聚集的所在,可是福地。爹娘,你们若是得空,也该在我周围修炼。”

江绣微微闭眼,感受了一下周围充沛的灵力,复又睁眼,笑道,“那既如此,你也要抓紧时间修炼。不过,说起来,你要修炼什么功法呢?真灵?巫灵?还是别的什么?”

“我啊,我修真。”纪水寒咧嘴笑了,仿佛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修真?!”杨箕惊了一下。

“是啊。”纪水寒笑着又把灵戒戴在手上,端起碗,一边胡吃海塞,一边说道,“赶紧吃饭,等会出去逛逛书店,买一部修真功法。”

江绣哑然无语,看着满口塞着米饭,嘴巴里鼓囊囊的纪水寒,苦笑道,“若是能修真……那确实,天巫真的没必要再教你什么了。”

杨箕嘴角一抽,道,“倒也是,这世间早已无法修真,所有修真功法,都成了类似古董的收藏。各种功法大全之类的书籍,也到处都是。买些功法,也花不了几个银子。不过,问题是……纵然你可以修真,怕是也不会有太大的收益。相传,在古老的修真时代,修真,是需要晶石辅助的。而修真时代彻底结束,也跟晶石枯竭有些关系。自后修真时代至今,早已不见了晶石的踪迹啊。”

纪水寒道,“这个……要慢慢想办法了。另外……”纪水寒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江绣和杨箕,道,“贪墨之事,应该会很快调查清楚。而且,你们应该会被确定是被诬陷,到时候,大概就可以官复原职。不过,这并不算是什么好事儿。新任国师年不平,肯定会给秦刚和观天阁带来不小的麻烦。你们要当心,莫要被殃及。老头子说,秦刚是个好人,但性子太过刚硬。你们应该劝着点儿,莫要让他脑子一热,闯下大祸。”

交代完了,纪水寒也吃饱了。

擦了擦嘴巴,又笑嘻嘻的看向江绣,“娘,有银子吗?”

江绣苦笑,摸出一些散碎银子,递给纪水寒。

“谢了。”纪水寒笑着道谢,起身往外跑,“我出去玩了,晚上再回来。”

“哎,要不要娘跟你一起……”

“不用了。”说话间,纪水寒已经跑远了。

江绣叹气,眉头微微蹙起,看向杨箕,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天巫的精神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似乎……性子有了些许变化,稳重了一些。”

杨箕却不敢苟同,沉默片刻,道,“依我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承认天巫是个厉害角色,足不出观天阁,却知天下事。他死后留下的精神世界,必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肯定也会对这孩子多少有些影响。可若是说彻底改变……我可不敢报什么希望。而且……”杨箕拧眉,叹气道,“天巫固然厉害,可冥王亦非等闲之辈啊。我不觉得冥王会任由水寒变成天巫想要变成的样子。”

江绣苦笑,“许多父母望子成龙,可我却希望这孩子平凡一些,蠢笨一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能修真,能变得更强,怕是祸非福。”

杨箕道,“莫要想这么多了,赶紧吃饭,完了去一趟观天阁。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道那年不平有没有找秦刚的麻烦。唉,官场诡谋,真是恶心。真想带着你远走高飞,离开这让人呕吐的京城。”

江绣抿着嘴唇,走过来,轻轻抱着杨箕,“你知道的,我们不能走。”

是啊,不能走。

杨箕何尝不知。

或许不管到了哪里,冥王总能找到纪水寒。

留在这里,有真武皇室制约着冥王,或许还是一件好事。

……

正值晌午,街道上人流如织。

纪水寒不急不缓的在大街上溜达,一直溜达到了和记豆腐店外。

远远的看了一眼正坐在柜台后抱着一本书认真看着的和妃,纪水寒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进去——跟这些死灵,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毕竟,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转悠悠来到一个杂货铺,纪水寒买了一把折扇,故作潇洒的试了试,感觉还不错。穿一身白色的云纹服饰,再配上一把书写着“风月无边”四个字的折扇,纪水寒感觉自己就像个纨绔公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些地方实在是鼓了些,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个女子。

又去书店里买了一本,纪水寒抱着书要回静心斋,却想起鹤长空就在附近摆摊。多日不见,不知道那师兄怎么样了。

那个混蛋!

最好是死了!

“这……不好!”天巫言之凿凿的说道,“此功法看似神奇,可一旦修炼过甚,很有可能导致经脉错乱。”

原本,纪水寒还心存疑虑,她觉得自己跟鹤长空无冤无仇,鹤长空应该不会想要害自己。可现如今,天巫已死。一个死去的人,有必要骗自己吗?

所以,想起鹤长空,纪水寒就恨的牙根发痒。

而且……

芍药那个花痴早就对鹤长空心怀不轨,自己不在的这些天,不知道这对狗男女有没有干什么坏事儿。

想到这事儿,纪水寒心里更加不爽了。

一直来到鹤长空的摊位前,看着这个样貌俊朗,一脸和善的年轻男子,纪水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师兄,生意可好啊?”

鹤长空抬眼看向纪水寒,微微一笑,“多日不见,师妹清减了。”

“最近在减肥。”纪水寒笑了笑,“师兄倒是黑了些呢。这风吹日晒的,真是可怜。”

鹤长空哈哈大笑,眯着眼睛看着纪水寒。“听芍药说,这些日子,你都在静心斋。”

“嗯,干爹干娘待我不薄,陪陪他们。”纪水寒道,“对了,芍药的胳膊好了吗?”

“快了。”鹤长空道,“芍药的修为底子不错,伤势恢复的很好,也很快。”

“看来那小丫头还是常来看你啊。”纪水寒眼珠一转,试探性的说道,“师兄是聪明人,一定是看出来了吧?那小丫头对你可是很有兴趣的。”

鹤长空摇头,“红尘纷扰,算了吧。”

“啧啧,师兄竟然看破了红尘,当真难得。”纪水寒道,“如此心境,当好好把握,勤加修炼。有朝一日,或可顿悟也说不准。儿女情长之类的俗世,万不可耽误了师兄的修行大道。”

鹤长空讪笑,看了一眼纪水寒怀里抱着的书,道,“修真功法大全?”

“呵呵,闲着无聊,研究一下,说不准我天资出众,可以顿悟出现在行得通的修真之法。”

“师妹倒是有心了。”鹤长空道,“古之先贤,多少人试图找寻重新修真之法,都没有成功。师妹虽然聪慧,怕也不易。倒不如专心修炼我给你的来得好。”

不提还好,提及,纪水寒的眼神中就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子杀气。实在是忍不住,纪水寒恶狠狠的瞪了鹤长空一眼,气鼓鼓的说道,“师兄说的是,确实极好。嘶……说起来,师兄的资质,比我强多了,你倒是应该好好的学习一下呢。”

鹤长空一愣,看着纪水寒,片刻,哈哈大笑。“师妹果然聪慧过人,心思机敏啊。”

69 功法

一个曾经试图害死你的人在你面前谈笑风生——还有什么比这种状况更能让人抓狂,更能让人想要动粗的呢?

但纪水寒却还是冷静的没有动手。

不是因为纪水寒被天巫教育一通之后立刻就变成了品行高洁之辈,打算以德报怨。

——主要是因为打不过。

不能动手,但纪水寒也不想在气势上输了一筹。于是,她比鹤长空更显得洒脱不羁,哈哈大笑一声,才说道,“我与师兄,当无深仇大恨,师兄何至于此?”这是纪水寒很好奇的事情。

鹤长空没有很快回答纪水寒的问题,反而忙着招呼客人,直到客人买了编筐离开,鹤长空看看四下,才低声说道,“那你可否先告诉我,你父母都是巫灵,缘何你却修了血灵?”

纪水寒微微一怔,眼睛眯起,“你从何得知?”

鹤长空随手拿起一根竹篾,示意纪水寒看来。纪水寒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才恍悟。“是因为我上次不小心扎破了手指?”

鹤长空笑了笑,“巫灵和巫灵之子,却藏在平南将军府做杂役;没有继续祖上的传承,反而修了血灵……我真的很好奇,平南将军府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你们一家三口感兴趣的?你是真、巫、血三修,五灵时代初始至今,从未听闻三修之人。你能如此,在下有十分的钦佩和敬仰。以你之能,断无没有修习真灵之法的可能,却又为何一而再的要我帮你开光?”

纪水寒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鹤长空的问题,反而继续说道,“《莫名诀》虽然修之无益,但心法路数十分精妙特别。不知你从何而得?”

“我的一个师叔自创的功法。”鹤长空叹道,“那师叔修炼此法,最终——还未及给这功法命名,便已亡故。你一再要我给你开光,并且授你心法,我十分不解,故而拿了这《莫名诀》来试探你。当然,正像你说的,你我无冤无仇,我没必要害你,所以,《莫名诀》的后半篇,我没有给你。”

“算你还有良心。”

鹤长空笑笑,“现在,你改回答我的问题了。”

纪水寒抿了一下嘴唇,才道,“纪效忠囚禁了我父亲,我与娘亲在纪府,只是为了救人,从未想过要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鹤长空一呆,看着纪水寒,猜测着纪水寒是否在撒谎。片刻之后,才道,“囚禁巫灵,是死罪……”

“没有证据,岂能奈何一个将军?”

鹤长空拧眉,点头,“倒也是。”

“呵,走了。”纪水寒转身要走。

“等等。”鹤长空起身,看着纪水寒,迟疑良久,神情凝重,“合灵而修……可能吗?”

合灵而修,即合灵说。

纪水寒盯着鹤长空的眼睛,沉默好大一会儿,才忽然一笑,“怎么可能。真若可行,早就有人成功了。”说罢,快步离开。

纪水寒相信,自己越不承认,鹤长空肯定就约会相信。

这样的话……

你不是坑老子吗?

老子也坑你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

“合灵而修——妄想也!”在精神世界里,天巫十分肯定的表示了对合灵说的不屑。

鹤长空却并没有在意纪水寒的回答,因为不管纪水寒说什么,都无法左右他现在的想法。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纪水寒的背影,脑海中回荡着刚才纪水寒的笑容。

虽非伊人,笑容依旧乱心房。

遥看凤凰山方向,鹤长空喟然长叹。

……

再回到牧家,纪水寒平白生出一股王者归来之感。

是的,现在的自己,已经再也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蠢货了!眼前这些世俗蠢人,跟自己已经再也无法相提并论。终有一日,自己将会离开这个世界,去那个灵力漩涡之后,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现在的自己,已经……

“呀!二夫人!您没事儿吧。”路过的一个老妈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搀扶起一跤跌倒的纪水寒。脸上尽是惊慌,心中却是暗骂白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仰着脸走路的蠢货。

“咳咳……”纪水寒脸色通红,推开老妈子,道,“没事儿没事儿。”都不敢去看那老妈子,纪水寒小跑着朝着兰亭苑而去。

一直来到闲人居门口,纪水寒看到了正在小花圃里收拾杂草的芍药。

芍药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纪水寒,微微一愣,道,“小姐回来了。”

“嘿嘿。”纪水寒笑了起来。

几天不见,再次看到芍药冷冰冰的模样,竟然倍感亲切。纪水寒晃悠悠的走过来,蹲在芍药身边,笑道,“看起来伤势已经好了啊。到底是真灵,恢复的可是真快。”

“还好,只是还不能用力。”芍药道。

“嗯嗯,已经不错了。”纪水寒道,“杜氏那个贱妇,没有再来找麻烦吧?”

芍药哼了一声,道,“她岂敢再来。”

“嗯,倒也是。”纪水寒感慨道,“牧家虽然没几个好人,但大哥牧云杰,还是不错的。有他管着杜氏,杜氏自然不敢再乱来了。”

芍药愣了愣神,一脸不解的看着纪水寒,心说这跟牧云杰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你的阴谋对策,差点儿把杜氏的娘家爹爹都给坑了,杜氏哪里还敢明目张胆的找麻烦啊。

“咋了?”

“没什么。”芍药懒得跟纪水寒废话,只是依旧继续拔草。拔了两根,又回头,看了一眼纪水寒怀里抱着的书,拧眉道,“修真功法大全?”

“嗯,没事儿研究一下。”纪水寒岔开话题,问道,“牡丹呢?”

“不在。”

“不在?”

“可能回纪府了吧。”芍药道。

“噢。”纪水寒眼珠一转,抬手搭在了芍药的肩膀上,“芍药……”

芍药忽然起身,避开了纪水寒的咸猪手。

纪水寒嘿嘿笑着,起身跟着走过来,“你伤势没有好利索,还是要好好休息的。来,小姐我最近跟我干娘学了点儿活血健骨的手法,来帮你……”

“不用了。”芍药颇为嫌弃的躲着纪水寒,语气有些生硬道,“小姐请自重。”

自重?!

纪水寒嘴角一抽。

给老子等着!

等老子成了修真者,看怎么收拾你!

到时候,哼哼……

再说了,长得也就这样,算不得什么天香国色,还没有我好看呢!装什么清纯呢?能被我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器灵看上,是你的福分!将来还能带着你去那个神秘未知的世界!

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纪水寒很不爽,抱着书转身便走。

还是回静心斋好好修炼才是。

看到纪水寒走了,芍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个卑贱的杂役,总想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真是恶心!

她不在的这几天,自己生活多惬意啊。

真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来了,自己就在这里安心的生活。

多好啊。

把拔掉的野草收拾了一下,芍药便回到房间里,专心修炼。

直到晚上,牡丹回来了。

看到牡丹一脸凝重的神色,芍药问道,“将军还是要你去探查那枯井吗?”

牡丹不答,自顾自的泡茶。

芍药又道,“上次差点儿丢了命,还是算了吧。你就跟将军说你能力……”

“你以为我是为了将军?”牡丹笑着,看着芍药。“我是为了我自己。”

芍药一愣。

“我不知道那枯井之下到底有什么,但我相信,那里一定藏着极大的秘密,而且很可能真的跟修行有关。”牡丹喝一口茶,看向芍药,“你是个好人,我跟你直说也无妨。我——不想一辈子当别人的工具!任何人!”

芍药沉默了下来,竟然无言以对。

跟牡丹算是自幼一起长大,她很了解牡丹。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大概是四姐妹之中,最是不甘为奴的吧。她不像老三那样蠢,也不像老大那样愚忠。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孩儿。

再看牡丹,芍药忽然感觉她有些可怜。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将军是个心思细密之人,大概也能猜到你的想法。”

牡丹哈哈一笑,道,“是啊,我相信,等我真的找到了枯井中的秘密,大概也是将军要杀我的时候了。将军派我派我去探索枯井,原本也就没打算让我能好好活着。所以……”牡丹天真漂亮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抹杀意。“若我不死,那纪效忠!就得死!”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担心我回报将军?”

牡丹摇头,看着芍药,“我们大概算是同病相怜了,若非那杂役护着你,你早就死了。你未必会帮我,但一定不会挡我。”看向外面渐渐浓郁的夜色,牡丹说道,“芍药,你知道吗?我最仰慕的人,不是当朝天子,不是开国太祖,不是枭雄冥王……”

“你仰慕的,是冥后。”

“呵呵……”牡丹笑了一声,起身,走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

静心斋。

纪水寒还在翻阅着《修真功法大全》,这么长时间了,她还不知道选择哪个功法比较好。每一样功法的介绍里,大多都是“秘籍”、“无上绝学”、“失传绝技”之类的形容词,看起来都是高大上的功法。

江绣拿过书来,随便的翻看了几页,道,“这么多功法,良莠不齐,倒是不知哪个最厉害。”

杨箕道,“一般而言,最厉害的,应该都会在最后吧?”

纪水寒一愣,点头道,“有道理。不过……这本书是根据年限编写的,最后记录的,就是后修真时代的功法。那个时候,世间应该已经没有修真高手了,那时的功法,感觉不靠谱啊。”

江绣赞同纪水寒的观点,“越是古老的,应该越厉害。”

杨箕却持反对意见,“就好比我们巫灵的巫术,先辈的巫术,许多固然厉害,但大多都不够完善啊。功法,总会在实践中慢慢的被改良才对。”

纪水寒决定选个折中之法。“那我就选修真文明最鼎盛时期的功法吧。”又把江绣手里的书拿回来,翻了几十页,“唔,这个看起来不错,名字取得也很高端嘛。”

杨箕瞅了一眼,嘴角一抽,“裂天诀?我个人觉得,名字取得这么……这么高端的,一般就是徒有其表。”他觉得纪水寒的“高端”一词,用的很高端。

“那这个《覆水诀》呢?”

江绣道,“天地有五行,五行极致,自然很强,可五行相克,必有其弱。这《覆水诀》,应该是水属性的。我不建议你学这类法诀。”

“那这个呢?《五行浑天诀》,五行都占全了。”

江绣摇头,“怕是驳杂不纯。”

纪水寒咧咧嘴,“那该如何是好?”她发现自己这养父母好像跟自己差不多,都有选择恐惧症似的,选哪一个,都觉得不太好。选哪一个,又都觉得有道理。“你们就别管了,专心观天阁的破事儿吧,我自己慢慢研究。”

江绣笑着摸了一下纪水寒的脑袋,道,“行行行,你慢慢选。”拖着杨箕出去,站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的广阔天空,江绣叹气摇头,“修真……真好啊。”

杨箕搂住江绣的肩膀,笑道,“怎么?羡慕啊?等咱女儿修为有成,就带你去那灵力漩涡内的世界看看好了。”

……

深夜时分。

牧家又出事了。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牧家三番五次的被人夜闯。

可恨贼子太过狡猾,牧家主仆那么多人,竟然还是追丢了。不过,牧云杰断定,那贼子定然还在府中,只是一时间寻觅不见罢了。

这一次,就连天德皇帝都怒了。

“当我真武臣子好欺负不成?!”震怒的天德皇帝,直接派遣红营悍卒进驻牧家,层层守卫之下,贼子一旦被发现,基本上算是插翅难飞了。

看着乱糟糟的牧家,牧云杰眉宇间尽是忧色。

一旁,杜氏小心翼翼的给牧云杰端了一杯茶,又命荷花拿着一把扇子,给牧云杰扇风。

“老爷。”杜氏似乎有些迟疑,“有句话,妾身……妾身知道不合适,却又很想说。”

“说吧。”牧云杰道。

“您看,自从那纪水寒嫁入牧家以来,牧家就没有安生过。”杜氏缓缓说着,盯着牧云杰的神情,见他没有动怒,又继续说道,“是不是八字有些不合呢……”

牧云杰转眼看向杜氏。

杜氏赶紧低头,“妾身失言了,妾身也是为牧家发愁,关心则乱。”

牧云杰却没有说什么。

他忽然恍悟。

怪不得前些日子里,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时至今日,方才明白,原本是跟纪水寒约好了打麻将的。可她却去了静心斋,一连多日都没有回来。

……

闲人居。

牧风歌瞪着芍药,道,“家中乱成这般,你家主子竟然不在?”

芍药有些惧怕牧风歌,一只手下意识的攥成拳头,脸上却依旧冷冰冰的。“夫人去了静心斋。”

牧风歌哼了一声,竟然直接进来。

芍药想要阻拦,牧风歌断喝道,“滚开!你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还受了伤。”

“你……”芍药咬着牙,有些不甘,却又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

牧风歌嘿嘿一笑,直接进了纪水寒的卧室。

芍药站在门口,脸若冰霜,却又无可奈何。纪水寒不在,自己的胳膊还没有痊愈,竟然只能任由这牧风歌乱来。

牧风歌跟个熊孩子似的,把每个抽屉都拉开看了一遍。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被牧风歌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打开木盒,看着木盒里的角先生,牧风歌忍不住大笑。

70 善念

纪水寒最终选了一部名叫《天逸诀》,选择这部功法,不是因为纪水寒觉得这部功法一定是最厉害的——对付选择恐惧症的最好办法,就是闭着眼睛随便翻开一页,然后翻到哪一部功法,就练习哪一部。

修真,需要晶石。有晶石的辅助,修真速度就是事半功倍。纪水寒没有晶石,但她处于病阶段的特殊体质,可以吸引周围的灵力。这些原本要同化纪水寒的天地灵气,自然就可以被她直接利用了来修炼。她自己,就仿佛是个移动的洞天福地,在哪修行,哪里就是灵气充沛的所在。

器灵与众不同的天赋,让纪水寒修炼的进展十分顺利。

不过短短三日,纪水寒就成为了一个炼气一层的修真者,算是登堂入室了。然而,纪水寒却兴奋不起来。因为自从踏入炼气一层之后,纪水寒明显察觉到修炼的进度突然间就加大了难度。炼气二层跟炼气一层相比,需要汲取的灵力,足足多了十倍!修行之路,从来都不会这么简单。纵然纪水寒天赋异禀,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照这样计算的话,也就是说,像这三天这样,每日里花费足足七个时辰修炼,纪水寒需要再修炼三十日,才有可能踏入炼气二层。

如果都是十倍进制,那到炼气三层,则需要三百日……

路漫漫其修远兮!

纪水寒苦着脸,翻看着《修真功法大全》前面的关于修炼境界的介绍,脸都黑了。

“修行之道,始于炼气。气固本体而筑基,基实而凝脉,脉强而融合,血脉合而孕金丹,丹及灵虚,虚生元婴,进而神合,终得大乘。”

足足九个境界。期间,每提升一个境界,都要经历一次劫数,当真头皮发麻。

传闻中,修真者往往能活几百上千岁。倒也是,没有个几百上千年,想要修得大乘,那也不可能啊。

想想若要变得强大,以后的每个日子里,都要这么枯坐一整天,纪水寒就浑身发软,一点儿动力也没有。

修真什么的,实在是太累了。

话说回来,自己大概也不需要修炼到大乘——五灵修行,高手阶段,分为天、地、玄、黄,四个阶段。如今看来,这筑基修为,大概就有黄阶高手的本事了。而且比之五灵黄阶,筑基修真者会的手段似乎更多一些。大概能跟玄阶高手一较高下。如此看来,自己只需要修炼到金丹,应该就能天下无敌了……

人嘛,知足常乐呗。

想来到了金丹修为,不管是冥后还是冥王,大概都不能奈何自己了。

想到冥王,纪水寒又犯愁了。

真是奇怪。

冥王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甚至知道自己是谁,可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来抓自己?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安呢?

唉,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

纪水寒站起身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好几天没有出去溜达一下了,骨头都快生锈了。

“寒儿。”只要在家,就会守在外间的江绣,看到纪水寒出来,面露喜色,道,“如何?”

纪水寒笑笑,“炼气一层,嘿嘿。”

江绣上下打量着纪水寒,想看看这修真者,跟灵者,能有多大区别。

“太累了,我得出去活动活动。”纪水寒道,“都快憋坏了。”

江绣微微一笑,摇头道,“你啊,懒病生到骨子里了。对了,之前你专心修炼,有件事,没有跟你说。”

“什么?”

“牧家又出事了。”江绣道,“听闻是有贼子闯进了牧家,惊动了圣上。圣上派遣红营兵卒把牧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要活捉那贼子。可搜了三日,竟不见贼子踪影。”

纪水寒愣了一会儿,道,“啧,这牧家,到底有什么好东西,竟然被人念念不忘。”想起牡丹探索枯井的事情,纪水寒看向江绣,问道,“娘,你知道吗?”

江绣道,“传闻说与先皇重臣新意侯有关。许多人认为,贼子当是九门提督的人,试图寻找新意侯真、血双修的秘密。如今牧家虽然防守森严,但那贼子或许还隐匿其中,十分危险。你若无事,莫要回去。”

纪水寒是个怕死的,点点头,道,“行。”说罢,又觉得不妥。她有些担心芍药,想了想,又道,“我还是回去看看吧,毕竟是牧家的二夫人,一直躲在外面,也不合适。”

江绣拧眉道,“既如此,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娘亲是巫灵,并不善于打斗。”纪水寒道,“娘放心,寒冰魄都不能奈何我,没什么好怕的。”

江绣见纪水寒执意如此,便也无法。

纪水寒告别江绣,离开静心斋,回了牧家。

江绣所言非虚,整个牧家,如同铜墙铁壁一般,院墙周围,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当真是蚂蚁都跑不出去。整个府邸内,更是到处都是巡逻队伍。这些兵卒,个个悍勇,一看就知是百战精兵。大多人脸上、手上,都能看到一些伤疤——红营负责的是内城防卫,所有兵卒将领,都是自边关地带挑选的精兵。

每一个红营兵卒的脖子上都缠着一块红布,放眼看去,整个牧家,几乎成了红色的海洋。

纪水寒被这些兵卒的悍勇之气给镇住了,在自家走路,都有些不自在了,不自觉的加快了步速。

一直来到闲人居,看到芍药安然无恙,纪水寒松一口气。

“我没死,你很遗憾吗?”芍药问。

“我去!”纪水寒气道,“我是关心你,看你没事儿,才松一口气好不好。”说着,进屋坐下,敲打了一下桌面。

芍药哼了一声,给纪水寒泡茶。“我还以为你吓得不敢回来了。”

“嘁,狗眼看人低。”纪水寒道,“就算九门提督亲临,我也不带怕的。”

反正九门提督也不可能亲自跑过来,自己说话他也不可能听到,吹吹牛也不妨事。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并非九门提督。”

“嗯?”这话有内涵啊!纪水寒嘿嘿一笑,“怎么?你知道是谁?对了,牡丹呢?”说到此,纪水寒嘴角一抽,“不会是牡丹吧?”

“不然,你以为什么外人有可能到现在还能藏得那么好?”

“呃……那,牡丹呢?”纪水寒看着芍药,“别跟我说她这几日都在那枯井之中。”

芍药点头,神色间多了一份忧色。“她的性子太强,不肯放弃。将军……也不允许她放弃。”

纪水寒嘴角一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恨声道,“脑残么?上次侥幸活下来,这次又去送死?妈的……最好死在里面,倒是省心了。”

看着纪水寒气鼓鼓的样子,芍药眉头一皱,莫名冒出一句,“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女子了。”

纪水寒呆了一下,脸红了,有些恼羞成怒,“放屁!我一直就是这样,真正的铁血真汉子!”仿佛骂一句脏话,就能显出“铁血”来。

芍药轻哼一声,也不继续争执。转念想想,又释然。

或许确实如此,并非纪水寒越来越像女子,而是自己跟她接触的久了,越来越淡忘了她本是男子的事实。沉吟片刻,芍药转移话题,又道,“那枯井之内,阵法复杂,极为凶险。牡丹这次,怕是凶多吉少。我手臂伤势还没有尽愈,所以也没敢轻易跟她进去。”

“死就死吧。”纪水寒气道,“作死的人,最不值得同情!再说了,她是老纪的人,就算遇到了危险,也该老纪想办法救她才是。”

芍药道,“你看现在牧家的状况,将军就算想派人进来,也办不到。昨天将军领着百合来牧家,借口担心你的安危,想把百合插进来,却被红营统领拒在门外。圣上震怒,非要揪出那‘贼子’,现如今,任何外人,都别想踏进牧家一步。”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牡丹死去算了。”纪水寒赌气的说道。

芍药泡好了茶,给纪水寒倒上,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纪水寒气了半天,想到跟牡丹的缠绵,心中又是不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牡丹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

纪水寒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可就算不忍牡丹死去,那又如何?

自己现在不过炼气一层的修为,想要帮忙也办不到啊。只身进入那枯井,大概跟送死是差不多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哼了一声,纪水寒起身,回了房间里。

放下床围子,又把手上的戒指摘掉,开始修炼《天逸诀》。

修行讲究的是心神合一,可纪水寒现在堵着气,怎么可能修炼的好。炼了一会儿,发现有些事倍功半,干脆又把戒指戴上,倒头躺在床上。

莫名的心烦意乱!

“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芍药站在门口,道,“牧风歌把你的角先生拿走了。”

纪水寒霍然起身,拉开床围,瞪着芍药,涨红着脸,怒道,“那混蛋……你怎么不拦着?”

“我又打不过他。”芍药道。

纪水寒嘴角一抽,想起牧风歌那副花花公子的嘴脸,痛苦的拍了一下额头。

这下好了,牧三儿那个混蛋,说不准会拿着那角先生到处宣扬!自己的名声,算是完蛋了!

天呐,为什么就不能平平淡淡一点儿?

早些日子,每日里打牌打到手软的日子多好啊!

怎么就生出了这么多屁事儿?

说起打牌,好像有些日子没有摸牌了嘛。

纪水寒有些心痒痒,想了想,又离开了牧家。

一直来到外城忠民河畔。

果然,贾氏、李氏和刘氏,还有个纪水寒没见过的妇人,四人正围着一张麻将桌打的热火朝天。看到纪水寒过来,三个熟人自然是欣喜不已。正好那个纪水寒不认识的妇人临时有事要走,纪水寒就补上了位置。

几圈下来,纪水寒额头就开始冒汗。

真心输惨了。

不是因为点儿背,主要是因为纪水寒有些心神不宁,老是打错牌。

傍晚时分,纪水寒又输了一把,恶狠狠的推了一下牌,“拉倒!输光了!”

贾氏嘿嘿笑着,数着赢来的钱财,“今日里收获不错,纪家妹妹,有空常来嘛。你不来,我老是输钱。哈哈哈。”

刘氏掩嘴儿笑,道,“贾姐姐莫要说这般话了。”

李氏看着纪水寒,微笑道,“怎么?看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啊。可是有什么心事?说给姐妹听听。”

刘氏也收敛了笑容,道,“是啊,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莫要见外啊。”

贾氏道,“缺人找我,缺饭找刘家妹妹,缺钱么,找李姐姐。”

纪水寒苦笑,“算了,没什么事儿,唉,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回到内城,在静心斋跟牧家的岔路口呆了片刻,纪水寒一咬牙,朝着牧家而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

别管怎么说,自己睡过牡丹很多次,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唉……

不管怎么说,先下井看看再说吧。

实在不行,自己也算是尽力了,良心上也会好过许多。

“芍药,对于那枯井,你了解多少?”

芍药看着纪水寒,沉默片刻,道,“那枯井原本是有水的,后来水枯竭了,露出井底来。不过,那井底,其实并不存在,只是一种掩饰阵法。跳下去之后,会直接进入一个通道……”

……

牧云杰对于牧家的森严防卫极为不满。

在旁人看来,这是皇帝对牧家的厚爱,可牧云杰清楚的很,这跟所谓“厚爱”,绝无半点儿关系!

看一眼面前的两个兄弟,牧云杰叹道,“牧家没落了,你我兄弟,还要继续不和下去吗?”

牧飞龙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牧风歌,并未说话。

牧风歌摇晃着折扇,也没有回答牧云杰的话,反而说道,“看来,圣上对真血双修,到底还是起了兴趣嘛。”

牧云杰叹道,“真血双修的传言,越来越盛。再加上九门提督的人屡次三番的跑过来,圣上生出贪念,也很正常。如今,借口防卫牧家而搜查,没有直接下搜查圣旨,已经很给我们牧家颜面了。”

牧风歌哼声一笑,道,“或许我是小人之心了,我总觉得,前几日那贼子,极有可能是圣上安排的。而且……应当是我们牧家的人,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找不到?”

牧飞龙点头道,“牧家虽然没落了,但到底家大业大,杂役仆人众多。圣上若是想收买一个杂役仆人,甚至是府中家臣悍卒,也并不是难事。之后借口防卫,大肆派兵进驻,也合情合理。”

牧云杰有些哭笑不得,“人言可畏啊。你我兄弟在这府中生活多年,何曾发现过什么特比之处?依我看,新意侯建造府邸时所谓的巫灵布阵,纯属以讹传讹。”

牧飞龙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是否以讹传讹,并不重要。我倒是觉得,圣上在牧家折腾一番,倒也算是好事儿。若是如此大张旗鼓的都找不到,那旁人,更该死心了。”

71 刀阵

人心之贪,永无餍足,哪怕是坐拥了天下的天德皇帝,亦不能免俗。先皇成祖虽是武将出身,但却是个性子温和之人,所以牧家在前新意侯府安安稳稳的生活了许多年。而成祖的儿子天德皇帝,确实不同。这个曾经一直公开表示不认同“合灵说”,甚至对那虚无缥缈的修行之路毫无兴趣的王者,终于在暮年之时,再一次展现了他的獠牙。

“人啊,都是怕死的。”牧飞龙淡然一笑,“面临死亡,圣上再也没有了当年无视生死的豪迈。真血双修?得器灵而永生?他现在都想要。”

牧云杰叹气,“人在屋檐下,大概我们也之能任由圣上了。”说着,牧云杰讪讪一笑,“愚兄倒是希望圣上能找到那真血双修之法,然后带出牧家。这样……牧家也该能过几年安生日子了。”

兄弟三人,感情本就够呛,此刻坐在一起,自然也没有太多闲话好说。又极为尴尬的枯坐了片刻,牧云杰无奈道,“罢了罢了,都回吧。”

房间里,只剩下牧云杰一人。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牧云杰心中忽然莫名失落。走出房间,在外面转了一圈儿,看着满眼的红营士卒,心里更是窝着一团火。

长叹一声,正要出去散散心,看到一处拱门,又是一愣。

穿过这道拱门,就是兰亭苑。进入兰亭苑往东,行不过百米,就是闲人居了。

脑海中浮现起纪水寒的音容笑貌,牧云杰怔怔出神。

……

喝一口小酒,搂着姑娘上下其手,享受着微醺的快感,听着姑娘媚入骨髓的娇吟——人生乐事,莫过于此。

牧风歌心满意足,晃悠悠的走出风月场所。

胃里一阵翻滚,实在是喝的有点儿多了。

打了个嗝,牧风歌感觉到不对头,赶紧蹲在路边,哇哇的吐。

吐出来,就舒服了一些。可手脚发软,走路都没劲了。

抬眼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儿,牧风歌提气走过去,坐下来,拍下几个大钱儿,叫一壶茶。

这样的茶摊儿,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茶。不过酒喝多了,总感觉口渴。喝点儿苦涩的酷茶,反而会感觉更好。

靠着茶摊儿凉棚的立柱,牧风歌有些瞌睡,眯着眼睛不想动弹。

“这事儿透着古怪。”茶摊儿上,一个穿着粗布麻衣,一副下苦人打扮的青年,跟一旁坐着一起喝茶的同伴低声说着,“那观天阁的巡风使江绣,肯定就是我们府里原本那个杂役的老娘……”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却还是让身为真灵的牧风歌听了个真切。

牧风歌陡然间来了精神,竖着耳朵倾听……

“杂役的老娘,怎么可能是巫灵呢?竟然还是我家二小姐的干娘……我在纪家干了十多年了,从未听闻二小姐有什么干亲……”

……

是夜,巡夜武侯在一处茶摊附近,发现了一具死尸。

出手之人,明显是个狠人。看看死尸那被掰断的十指,不难看出此人临死之前,遭受了多少折磨。

武侯的办事效率很快,没有花费太大的工夫,就查出来死者竟然是平南将军府的杂役。

……

同一晚。

牧风歌带着微醺,来到了闲人居。

闲人居里空无一人。

推门而入,一直来到二夫人纪水寒的卧室,牧风歌在床沿上坐下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拧眉出神。

……

银尚苑。

已故牧大小姐的居所。

纪水寒站在拱门外,看着那院内枯井的井口,有些心惊胆战。

那枯井里,仿佛随时都可能爬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手心里有些汗,纪水寒开始后悔。

牡丹跟自己关系又不算好,管她死活呢!为了她去冒险,太不值了!

“快走吧,巡逻的红营快到了。”芍药低声催促了一句。

纪水寒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看向芍药,“你……也要跟我进去?”

芍药点头,“多个人,多个照应。只是我的胳膊还没有彻底痊愈,基本就要靠你了。”

“呃……”纪水寒的脑筋飞速的运转,“你还是走吧,跟着我,反而可能会是个累赘。”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把芍药打发走,然后自己随便在院子里转上几圈儿就回去,告诉芍药自己没能救出牡丹也就是了。

嗯,是卑鄙了一些——可到底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啊!

反正,这枯井之内,绝对不是善地,不能进去!

忽然,芍药一把抓住了纪水寒的胳膊,“来了!快走!”她察觉到了巡逻队正在靠近。根本就不问纪水寒,直接拉着她就朝着那枯井跑去。

纪水寒被芍药紧张兮兮的模样搞得也乱了方寸,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任由芍药拉着。

来到井口,芍药放开纪水寒,直接从井口跳了下去。

纪水寒嘴角一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之后转身就想走。可走出两步,却又低声咒骂了一句,咬着牙红着脸,来到井边,一跃而下。

眼前一片漆黑,脚下是一片潮湿松软的地方。

纪水寒大睁着眼睛,手指有些哆嗦。

“呼……”有人在一旁呼吸。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的转头,却依旧什么也看不到。“芍药?”

“嗯。”芍药答应了一声。

眼前忽然一亮。

芍药用火石打着了火折子。

看到芍药的脸,纪水寒心中稍安,借着火折子的亮光,四下里看看。

眼前是一条悠长漆黑的通道。

通道四壁,嵌着青砖。

走上几步,纪水寒发现,地上的松软感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青石路面。

再回头看看,纪水寒道,“看起来像是挖井的时候,打穿了这条通道。”

“是的。”芍药说道,“通道里没什么危险,但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刀阵了。”说着,走到一旁,取下了墙壁上挂着的一个木棍。木棍上方,嵌着一块黑色的石头。

芍药将火折子对着那石头,噗的一下,石头竟然烧了起来。反倒是那木棍,竟然没有被烧着。

纪水寒不禁惊讶,看到还有一根,取下来,对着芍药的火把,也把自己手中火把点燃。登时,黑漆漆的通道里,亮堂了许多。

芍药从背上取下自己的剑,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纪水寒看了一眼芍药手中的剑,嘴角一抽,道,“竟是忘了带兵器,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芍药一愣,拧眉道,“我以为你不需要。”

“我……咳咳,走吧,无所谓了。”纪水寒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为了一个跟自己关系不算好的丫鬟,竟然深陷如此险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冲动是魔鬼啊!本器灵发誓,将来不管是什么原因,明知危险的地方,自己绝对不能再犯傻了。

二人前行不远,就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

地下潮湿,但血迹依然已经呈现出一些干涸状态。

“这是我上次留下的。”芍药道,“再往前,就是刀阵了。”

纪水寒有些口干舌燥,胸口也有些堵得慌,仿佛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嗯嗯……你小心点儿。”

芍药回头看了纪水寒一眼,张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其实,她并不清楚纪水寒到底有多大的实力。不过,能扛得住寒冰魄的真、巫双修的家伙,实力应该是比自己强很多的。刀阵虽然看起来凶险,但不过就是开胃小菜,自己当初能勉强通过,纪水寒比自己更厉害,应该是没问题的。

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

芍药还是提醒道,“跟紧我吧,毕竟我来过一次,对刀阵有所了解。”

纪水寒吞咽着口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之后才意识到芍药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自己点头,这才答应一声,“你小心点儿,来过一次,也不要托大。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芍药没有理会纪水寒,继续一步步的前行。

借着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前面隐约间有什么东西在飘来飘去。

纪水寒瞪大了眼睛,火把往前递了递,之后才看清,原来是十多把刀影。

灵力汇聚而成的刀影,在狭窄的走廊中,漫无目的的飘荡着。

纪水寒听芍药之前说过,这些刀影,看似无害,可一旦靠近,刀影就会犹如受惊了一般,开始快速的挥斩任何踏足刀阵的物体。

芍药一步步前行,终于踏足刀阵。

整个刀阵,忽然间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一把刀嗖的朝着芍药斩来。

芍药猛地一个后仰。

刀影直接贴着芍药的身体往后斩去。

纪水寒都傻掉了。

她跟着芍药跟的太紧。芍药这边刚刚后仰,刀影就已经到了眼前。纪水寒不过炼气一层的修为,反应太慢,竟然没有来得及躲避。

刀影唰的一下,直接斩在了纪水寒胸口。

纪水寒手中的火把,直接被斩断,落在地上。

而纪水寒,则没事儿人一样,依旧稳稳的站着。

刀影落在纪水寒身上,竟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芍药一脸惊讶的看着纪水寒。

纪水寒也是震惊不已,愣了一下,看着芍药,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之后蹲下来,将断掉的火把捡起来。

——看来,天巫那老头子果然没有骗自己啊。

灵力凝聚成型的攻击,对自己这个器灵,是没什么用处的。

“你站在我身后。”纪水寒的心情稍微没有那么紧张了,说话也利索了一些,“区区刀阵,不必在意。”说着,率先前行。

芍药跟在后面,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纵然是地阶高手,也不可能无视刀影的攻击!”

纪水寒笑问,“你见过地阶高手?”

“传授我和牡丹修行的,就是地阶高手。”

“也是真巫双修吗?”

“那倒不是。”

“这不就结了?”纪水寒道,“本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地阶高手能比的。”

芍药眉头一蹙,低头看了看纪水寒的双腿。

脚步轻浮,不像是修行高手。

浑身上下,亦察觉不到任何灵力的波动。

刚才从井上跳下来的时候,落地很重,还差点儿站不稳……

——芍药观察纪水寒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纪水寒,她是越来越好奇。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高手的杂役,反倒真的是个高手。难道真巫双修,如此神奇么?

有纪水寒在前面挡着,芍药只需躲避身后和两侧的刀影,相对简单了许多。毕竟,纪水寒这边,永远是最安全的所在。不管刀影如何快速如何凌厉,芍药背后,永远是安全的。

很快,两人就穿过了刀阵。

一走出刀阵,那到处飞舞的刀影,立刻就减缓了速度,最终如同之前一样,慢悠悠的在通道里飘荡。

芍药蹲下来,捡起了地上的一条带着血迹的衣服碎屑。“是牡丹的。上次她过刀阵,并没有受伤。这次……看来她的伤势,还没有彻底恢复。”

前面是个岔路口。

纪水寒问道,“往哪?”

“上次我是往左边走的,左边有两具白骨,攻击力很强,我差点儿出不来。至于右边,我没进去过。”

纪水寒蹲下来,查看着地上的脚印。

“左边吧。”纪水寒道,“看地上,右边并没有脚印。”

“是。”芍药应一声,却没有动。

纪水寒的脸色有些难看。

看样子,芍药是打算让自己打头阵啊!

这他娘的……

白骨?

那可不是灵力汇聚的攻击,自己打头阵,岂不是送死么?

事到如今——

“嘶……哎呦,有些肚子疼。”纪水寒苦着脸,道,“莫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芍药有些发懵。

大小姐,咱们是来探险的,你这个时候闹肚子……

好吧,闹肚子这种事儿,好像也不会挑时候。

芍药道,“反正也没有外人,你就蹲在一旁解决一下吧。”

纪水寒道,“这怎么行,有失体统。再说了,也没带纸啊。”

芍药拧眉,“那我在这等你?”

纪水寒刚要答应,却又猛然一愣。

不对!

自己是从井上跳下来的,好像还很深……

以自己的能耐,跳出去是不可能的!

这可如何是好?

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就怕自己的头皮不够硬,转眼就要被前面的骷髅开瓢了!

“那个……”思来想去,纪水寒实在是撑不住了,“芍药,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太凶险了。”

芍药蹙眉,不解。“凶险吗?那刀阵,对你毫无威胁啊。前面的两只骷髅,其实攻击力还不如刀阵呢。我之前差点儿无法脱身是因为先是被刀阵伤了。如今有你在,我们二人,对付两只骷髅,更简单了。”

“这个……这个……”纪水寒是个怕死的,越是怕死,面对死亡,反而越是思维敏捷。纪水寒叹气,“你知道的,我是真巫双修。”

“嗯。”

“巫灵之中,有一种巫术,名曰天眼通!你可知道?”

芍药摇头。

“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利用天眼通看到了前面的状况。”纪水寒信口胡诌道,“前面,太凶险。而且……牡丹已经……唉……”

她已经想通了,为了谁,都不值得丢了自己的小命。

良心不安?

良心算什么东西!

活着,多好啊。

72 帝君

芍药不是巫灵,但她却也算是个博学之人,对于巫灵的各种巫术,也多少有些了解。不过,“天眼通”这种巫术,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天眼通这么厉害?”芍药有些疑虑,“为何你下井之前,没有利用天眼通查看一下?”

“啊……”纪水寒拖着长腔,道,“这天眼通啊……使用起来有着诸多限制。有刀阵干扰,是无法使用的。况且……”

正说着,忽听得黑暗的走廊中,传来一个声音。

“混蛋——”

声音似乎很远,但芍药还是听得真切!

“是牡丹!”芍药看向前方,“就在前面。”

纪水寒的脸色有些难看。

芍药急切的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回头看着纪水寒,拧眉道,“怎么?”

“呃……”纪水寒脸色通红,咬咬牙,道,“唉,以我们二人之力,是救不了她的。何必去冒险呢?这里太过诡异,咱们还是回去吧。牡丹……自求多福吧。”

芍药眉头紧蹙,盯着纪水寒。眼神中并不见怨念。

纪水寒跟牡丹,并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不想为了牡丹而冒险,也可以理解。

深吸一口气,芍药道,“那行,你先回吧,我自己去看看。”说罢,快步朝着漆黑的通道走去。

纪水寒急了,气道,“你别送死啊!伤都没好!”

芍药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纪水寒气的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通道里太黑了,芍药拿着火把走得远了,就看不到火把的光亮了。

纪水寒独自站在黑暗中,担心着芍药的安危,在原地来回走动。

真是个蠢货啊!

你跟牡丹的感情也不算很好吧?至于为了她冒险吗?!

老子不管你了!

纪水寒直接往回走,平安无恙的穿过刀阵,来到枯井之下,抬头看看上面,嘴角一咧。

试着往上攀爬,却好几次跌落下来,搞得浑身脏兮兮的,也累的够呛。

顾不得脏,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纪水寒呼呼的喘着气。

黑暗,狭窄的空间里,让纪水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莫名想起牧家大小姐曾经死在这银尚苑,纪水寒的心揪了一下。

紧张兮兮的往漆黑的通道里看了一眼。

或许是心理作用,怎么总感觉那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呢?

越想,越怕。越看,越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去看,更觉得有什么东西……

“芍……芍药?”纪水寒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没有人搭理她。

抓着火把的手心里都是汗。

脊背也有些发凉,额头却是冷汗直冒。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纪水寒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时间,纪水寒感觉有些饿了,精神也有些萎靡。

过去多久了?

天亮了吗?

周围还是黑漆漆的,手中的火把,似乎是要灭了,火焰越来越小。

芍药还是没有回来。

纪水寒等不了了,一发狠,起身又往回走。壮着胆子一直前行,直到嗅到一股子血腥味儿。

借着火把微弱的亮光,纪水寒看到了地上的两具白骨。

白骨被打碎了,散落了一地。

除了白骨,还有一滩血迹。

很明显,芍药受伤了。

纪水寒有些口干舌燥,往更深的通道里张望。

通道太黑,火光太弱,什么也看不到。

吞咽一口口水,纪水寒提一口气,想大喊,又不敢,“芍药?芍药你还活着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纪水寒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跟着芍药一起进来了。

现在好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又爬不出去。万一芍药和牡丹都死在了里面,自己就算是不会遇到危险,那大概也要饿死了。

火把上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噗的一下,灭了。

纪水寒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妈、妈、妈、妈——妈蛋!

纪水寒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咬着牙,攥着拳头,把手中没了火光的火把当做武器,一步一步的摸索着前行。

一直又走了很远,前面出现了一抹亮光。

纪水寒心下一紧,加快了脚步。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房间,房间的另一头,还是一条通道。房间中央,丢着一个火把。火把照亮了房间,可以看到房间里悬浮着十多把剑影。

如同那些刀影。

纪水寒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踏进房间。

剑影被触动,朝着纪水寒打来。

好在这剑影跟刀影一样,并不能对纪水寒造成任何伤害。

捡起地上的火把,纪水寒注意到火把的握手处,有沾血的手印。

应该是芍药留下的。

房间里,墙壁上,还有一些飞溅的血。

妈的!

那蠢货一定受伤不轻啊!

纪水寒正待继续前行,却又忽然愣住。

拿着火把,朝着墙壁上照了一下。

墙壁之上,竟然有文字。

“刀剑无眼,苍天有眼。”

什么屁话?

纪水寒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再往前行,忽然感觉脚下有些不对。

蹲下来查看,发现青石铺成的地板,有些地方,磨得竟然凹下去了好多。

整个房间里的地板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很古怪,不过不重要!

纪水寒横穿房间,又进入了一条悠长通道。

前面又是一条岔路口,纪水寒不知道该往哪走,只能瞎懵了一条路,继续前行。

走不多远,又是一个刀阵……

除了悠长通道,还是悠长通道。

总算遇到了点儿别的东西,纪水寒却高兴不起来。

看着眼前阴森森的两具白骨,纪水寒吞咽口水,之后拔腿就跑。

那两具白骨,竟然没有追上来。

实在是太累了,又累又渴,还饿的难受。可这里,就仿佛是个迷宫。转的久了,纪水寒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走。

纪水寒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要饿死在这里了。

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

纪水寒不清楚,总之,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而且口干舌燥的厉害,甚至有喝尿来解渴的冲动。

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纪水寒仰着脑袋,无力的怪叫一声,嚷嚷起来,“他娘的到底什么破地方!?有完没完了?!”

不成了,饿死了,渴死了,困死了,累死了……

纪水寒闭上眼睛,打算先眯瞪一会儿。

可身处这种处境,又怎么睡得着?

纪水寒有些歇斯底里的嚎了一嗓子,跳起来,继续往前走。

像个没头苍蝇似的。

又走了很久,纪水寒来了精神。

这破地方,好像是个迷宫啊。

破解迷宫,是有窍门的。

纪水寒打起了精神,一边走,一边在关键地方留下记号。

……

平南将军府。

今天,纪效忠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着面前手拿折扇,笑吟吟的牧风歌,纪效忠脸上带着笑,“贤侄找老夫,可是有事?”

牧风歌微微笑着,盯着纪效忠的眼睛,道,“你家的那个杂役,是我杀的。”

纪效忠一愣,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贤侄何意?”

“没什么。”牧风歌笑道,“我只是来告诉你,纪水寒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纪效忠瞳孔一缩,笑容更加灿烂了,“贤侄在说什么?水寒有什么事情吗?”

“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牧风歌道,“当然,你知道的,我这人,从来都是贪财好色的。要我保守秘密,你得付出点儿代价。”

纪效忠大笑,“贤侄的意思,老夫实在是不明白。老夫一生光明磊落,能有什么事情,会需要你保密呢?”

“你确定?”

“当然。”

牧风歌摊摊手,“即然如此,那告辞。”

离开平南将军府,牧风歌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愤怒。

老狐狸!

当真狡诈!

竟是没有套出他的话来。

转念一想,牧风歌又回了牧家。

来到兰亭苑闲人居,想要诈一下纪水寒,可闲人居里依然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啧……

二嫂去哪了?

在床沿上坐下来,看一眼纪水寒的被褥,牧风歌迟疑了一下,躺下来,嗅着被褥上的味道,微微闭眼。伸手入怀,摸出从纪水寒这里拿的角先生,放在鼻子前,深深吸一口气……

……

银尚苑,地下。

纪水寒的进展不错,眼前的通道,长度明显短了许多,这说明自己越来越靠近中心地带了。只是嘴唇干涩的厉害,手脚也软弱无力。

再耗下去,可能要坚持不住了。

但还是要坚持——如果不想死的话!

纪水寒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一天后,纪水寒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不怎么感觉饿了,也不怎么觉得渴了。

又过了一天,纪水寒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这倒是奇怪了。

道理上而言,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这么久……

呃……

自己好像不是人。

对啊!

纪水寒恍然大悟。

自己又不是人,只是器灵,好像根本不需要吃东西啊……

第三天的时候,纪水寒终于抵达了迷宫的中心地带。

这里是一大片空地,数不清的灵力汇聚而成的刀剑,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飘荡着。周围的墙壁上,不知镶嵌了什么,散发着亮光,把整个空地照的如同白昼。

空地中心,坐着一具干尸。

干尸一旁,横躺着两个人。

定睛看去,纪水寒眉头紧蹙。

那躺着的两人,正是芍药和牡丹!

“奇怪了,你为何能够无视刀光剑影?”那干尸,竟然开口说话了。

纪水寒浑身发毛,头皮都炸了。

看着那干尸,纪水寒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干尸缓缓抬头,看向纪水寒。这微小的动作,竟使得他头上干枯的头发,簌簌落下来。

纪水寒哆嗦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那干尸,道,“你……你你你你是谁?!”

“我是谁……”干尸缓缓出声,干涸的眼睛,盯着纪水寒,“我是谁来着……哦,对了,仙界之门,开启了吗?”

仙界之门?

纪水寒愣了一下,想起了亡者之墙的那个灵力漩涡。

眼珠一转,纪水寒道,“想知道?你自己不会出去看看啊?”

“呵……小娃娃,你是想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动弹是吗?”干尸说话的语速快了一些,一侧的腮帮子,竟然破了,“我……”注意到自己说话开始漏风,干尸闭了嘴巴。又低头,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牡丹,似乎是沉吟片刻,忽然伸手,抓住了牡丹的手腕。

“你干什么?!”纪水寒断喝出声,“不要乱来!”

话音刚落,悬浮于空的刀剑,忽然齐刷刷的动了。

刀锋剑芒,直指纪水寒。

不知道这些刀剑,是否会像之前的刀阵和剑阵那样……

“不要冲动。”干尸又说话了,“这刀光剑影阵,可比你之前遇到的那些小阵法厉害。以你现在的修为,扛不住的。”

刀光剑影?

纪水寒觉得这四个字有些耳熟。

想了想,猛然一愣。

冥王的绝技,不就是刀光剑影吗?!

这干尸……

难道是冥王?

不,不对!

冥王之前两次跟天巫交手,并非如这干尸一般好似隔绝尘世……

纪水寒没有轻举妄动,她看着那干尸。

那干尸紧紧抓着牡丹的手腕,微微闭上了眼睛。

片刻,牡丹的身体竟然颤动了一下。

纪水寒看到,一股奇怪的灵力,正在从干尸身上,源源不断的涌向牡丹。

片刻之后,那干尸哗啦一下,竟然散掉了。

而正对着纪水寒的刀光剑影,也在这个时候,嗖的一下,消失无踪。

纪水寒瞪着眼睛,没敢贸然冲上去,只是紧紧的盯着不停的颤动的牡丹。

好大一会儿,牡丹突然睁开眼,身子缓缓坐起。

牡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又摊开手,翻来覆去的看看。“唉……女子的身体……凑合用吧。”说罢,又抬头,看向纪水寒,“小娃娃——”她瞪着眼睛,眼睛里微光一闪,“不过炼气一层,竟然能无视刀剑之阵,莫非身上有什么法宝?”

纪水寒往后退了半步,警惕的看着牡丹。

她看得出来,现在的牡丹,已经不是之前的牡丹了。

牡丹的身子晃了一下,速度奇快,转眼来到了纪水寒面前。纪水寒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却被牡丹一把抓住了手腕。

有灵力通过脉门探进来。

“咦?”牡丹面露狐疑之色,“奇怪了,竟然能阻碍我的灵力。”

纪水寒脉门被制住,浑身竟然酸软无力。

牡丹的另一只手,开始在纪水寒身上摸索。

“喂!你!你干什么?”纪水寒涨红了脸,却无能为力。

“没有法宝啊。”牡丹拧眉,“怪了,没有法宝,又能无视刀剑之阵?唔……能无视灵力幻化之物么……你是器灵?也不对啊,如此低级的器灵,也不可能挡得住刀剑之阵啊。”

纪水寒绷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着牡丹,一时间无话可说。

牡丹摇头,放开纪水寒。“算了,与我无关。”

纪水寒身子一软,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站稳了身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啊……呵,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想来这世间应该还有我的传说。”牡丹道,“我乃玄道宗宗主,五帝之一,东海帝君——白啸天。”

哮天?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原来是白宗主,失敬失敬。在下乃……”

“现在是什么年月了?”白啸天打断了纪水寒的自我介绍。“三皇五帝,还剩下几人?”

纪水寒挑着眉头看看白啸天。对于这家伙,纪水寒很是好奇,不过,现在不是跟她闲扯淡的时候。看向依旧躺在地上的芍药,纪水寒道,“我的丫鬟怎么样了?”

白啸天一愣,回头看看芍药,道,“哦,没事儿,就是昏过去了。她倒也是个聪明孩子,竟然悟出了剑阵的奥秘。不过很可惜,修为太低,灵力不济。”

纪水寒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去,蹲下来查看芍药的伤势。

芍药身上,到处都是刀剑伤口,衣服都不成样子了。脸色苍白,看起来确实是灵力损耗太重而昏迷过去了。

“放心,死不了。”白啸天道,“我撤掉了刀剑阵法的精神冲击,不然她早就死了。”

纪水寒抬眼看看白啸天,心念一动,道,“仙界之门已经开启了,你是否也该离开这里了?”

白啸天摇头,“不一定,我先出去看看。”说罢,竟然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哎!你……”纪水寒苦笑,不管她,抬手拍了拍芍药的脸,“芍药?芍药?你醒醒啊!”

芍药依旧昏迷不醒。

这可如何是好?

纪水寒无法,席地而坐,守着芍药。

片刻,白啸天回来了,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走到纪水寒面前,盘腿坐下,之后抬手按在了芍药的脉门上。

“你……”纪水寒慌了。

“放心,我不需要两具肉身。”白啸天说着,一缕灵力,灌入芍药身体上。

纪水寒惊讶的看到,芍药身上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

等到芍药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白啸天收回手,道,“她累坏了,休息几个时辰,自然就会醒来了。”说罢,白啸天抬眼看向纪水寒,“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

“你是炼气一层……”白啸天又一次打断了纪水寒的自我介绍,“奇怪了,你能在如今的状况下修真?怎么做到的?”

“我……”

“你叫什么名字?”

纪水寒耷拉着眼皮,看着白啸天。

白啸天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瞪着纪水寒回话。

纪水寒干咳一声,道,“我乃凤凰山首席弟子,观天阁天官,南海观音,慈航斋主,日月神教教主,皓天之子,纪水寒,就是我了。”

白啸天愣愣的看着纪水寒,片刻,哼哧一声,笑道,“嗯嗯,来头不小啊。久仰久仰。”

73 试探

白啸天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坏人。

虽然她杀了牡丹。

“不得已而为之。我本体已经油尽灯枯,只能出此下策。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撤掉回音阵的靡靡之音,放你们进来。”

白啸天告诉纪水寒,这迷宫一般的阵法,名曰:回音阵。

回音阵最厉害的,并非刀光剑影阵,而是“靡靡之音”。更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支撑回音阵的白啸天本体,也已经撑不住了,故而回音阵弱了许多。

“刀光剑影……是你独有的本事吗?”纪水寒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白啸天摇头,“刀光剑影诀,是玄道宗的功法。但凡玄道宗的传人,只要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都可以学习刀光剑影。怎么?你以前见过刀光剑影?”

“没见过。”纪水寒上下打量着白啸天,想到这白啸天本是一名男子,忽然就生出一股子亲近之感,好似“同病相怜”。“以后,你就要以女子之身活着了吗?”

“是啊。”白啸天道,“每一次元神挪移,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若非逼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侵占别人的身体。我不知此人与你是什么关系,害了她的性命,实在抱歉。”

纪水寒嘴角抽了一下。

想想当初跟牡丹一起缠绵悱恻的日子,心中自是不好受。不过,很奇怪,牡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竟是百感交集,哀伤之意,并不强烈。

“唉,只是我一个苦命的丫鬟。”纪水寒可不想让白啸天把自己给杀了好“永绝后患”,便道,“死了,也未必是坏事。至少,不必在这尘世间再受苦了。”又叹一口气,纪水寒道,“在这里也待了许多天,我们也该走了。白宗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离开?”

白啸天摇头,“不了,我送你们离开吧。”

……

兰亭苑,闲人居。

芍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晌午。

睁着眼睛,呆了一阵,芍药霍然起身。看看周围,芍药眉头紧蹙。

自己竟然躺在闲人居的小床上。

再低头看看,芍药的脸色变了变。一把抓起被单,遮住身子。

“呦,醒了啊。”纪水寒笑嘻嘻的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道,“放心,我只是帮你把脏衣服脱了,没干别的。”

芍药闷哼一声,涨红了脸,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再看纪水寒,“你救了我?”

纪水寒道,“不然呢?”

“牡丹呢?”

“死了。”纪水寒说罢,叹气,道,“你穿衣服吧。”说着,起身走出房间。

在厅中坐下,喝一口茶,纪水寒又想起了那白啸天。

真是奇怪。

白啸天竟然就这么让自己和芍药离开了?

三皇五帝之一,东海帝君……

纪水寒一大早就跑出去,在书店里查看了不少史料,也没有找到关于“三皇五帝”的历史资料。至于玄道宗,也是没有只言片语。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应该是个历史上很牛叉的家伙,实力大概也是深不可测。可看起来,她好像并不能离开那回音阵……

芍药很快穿好了衣服,走出来,站在纪水寒面前,看着她,一言不发。

纪水寒抬眼看看芍药,道,“咋了?”

芍药张了张嘴,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我身上那么多伤口,为何这么快就痊愈了?而且还没有留下任何伤疤。”

纪水寒心下感叹着白啸天的能耐,口中却道,“小手段罢了,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会教你的。”

芍药应了一声,又问道,“那阵法之中,可发现了什么?”

“也没什么。”纪水寒回道。

芍药不信,但也不再追问。

“啧啧,你看,我又一次救了你。”纪水寒道,“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以身相许什么的?”

芍药却直接无视了纪水寒的话,说道,“我要回一趟将军府,跟将军汇报一下牡丹的事情。”

“别犯傻了。”纪水寒道,“我不觉得你把真相告诉老纪是什么好事儿。很多时候,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自保之道。”

芍药愣了愣,又迟疑片刻,点头,不语。

纪水寒起身,伸了个懒腰。“无聊,我出去溜达溜达。”

芍药没有吱声,待纪水寒离开,芍药便进了牡丹的房间。看着房间里简单的陈设,芍药心中悲切,鼻子一酸,眼睛湿了。

跟牡丹,说不上情同姐妹,甚至很多时候,还有些针锋相对。可到底是一起长大,一起修炼。如今斯人已逝,心中自是难过。

哀叹片刻,芍药在床上盘腿坐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真是神奇。

不仅那么多伤口不见了,就是之前断掉的双臂,也已经彻底恢复了。

这个纪水寒……

好厉害啊。

看起来蠢呼呼的,应该就是大智若愚吧。

她一定在那阵法之中发现了什么,只是不想跟自己说而已。

不过也无所谓了,不管她发现了什么,又或者得到了什么,都跟自己无关。

又想起那阵法中的刀光剑影,芍药心念一动,下了床,拿了剑,开始在院子里练剑。

刀剑无眼,苍天有眼。

芍药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却发现了那剑阵中的秘密。

地上磨出来的坑,应该是有人常年在那里对付剑阵所致。

而剑阵和刀阵,看似凶险,可却又好像并非杀阵!

“应该是一种修炼方式……”芍药按照记忆中那些坑的位置,开始左右移动。起初动作很慢,渐渐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她手中的剑,来去方向,更是与那剑阵中的剑影一般无二。

……

纪水寒其实也没什么地方想去,只是想着关于白啸天的事情,漫无目的的在花园里乱逛。白啸天是个很奇怪的人。她是个高手,明显没必要跟自己这么一个炼气一层的菜鸟客气,但她却一直都还算客气,甚至也不担心自己会因为牡丹被她“杀”了而报复她……

除了这些,纪水寒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很好奇。

天巫虽然跟自己说了很多,但天巫毕竟对器灵了解有限。许多东西,也都是他自己的推测,做不得准。就好比器灵并不需要进食的事情,天巫就不知道。

而且,纪水寒觉得,或许自己不仅不需要吃东西,甚至连呼吸都不需要。

试着捂着鼻子和嘴巴,憋了半天,终于放开了手。

差点儿把自己给憋死!

纪水寒呼呼的喘气,走得累了,随便在一旁走廊的栏杆上坐下来,靠着走廊立柱,看着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和来来回回巡逻的红营士卒,纪水寒又想起了白啸天的话。

仙界之门开启了吗?

白啸天的话,很可能说明了那灵力漩涡,就是仙界之门。

仙界啊,将来自己是不是也能去仙界见识一番?

仙界——

那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呢?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感受下仙女的特别之处……

正在胡思乱想的纪水寒,并没有注意到牧风歌。

牧风歌远远的看着纪水寒,看着她一脸痴呆的模样,不禁轻声一笑,之后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牧风歌的身子,遮挡了光线。

纪水寒回过神,抬着眼皮看向牧风歌。

“二嫂。”

“嘁,有事儿?”

“嘿嘿……”牧风歌道,“真的有事儿。”

纪水寒对于突然冒出来的打扰了自己美好臆想的牧风歌,十分反感,哼了一声,道,“有话说,有屁放。”

牧风歌脸上依旧笑容不减,“二嫂,你的事情,我知道了。”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瞳孔不自觉的收缩了一下。原本厌烦的表情,也下意识的收敛了一下。哼一声,道,“我能有什么事情?”

“呵呵……”牧风歌不答。

纪水寒盯着牧风歌的眼睛,认真看着,片刻,怒道,“笑个屁!滚!”

牧风歌大笑一声,在一旁坐下,几乎紧挨着纪水寒。“二嫂,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纪水寒没有吱声,也没有继续盯着牧风歌的眼睛看。

她心里发慌。

这混蛋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是自己不是纪水寒的事情?还是自己是器灵的事情?亦或是自己去枯井遇到了白啸天的事情?还是自己会修真的事情?自己被死灵误会是冥王的事情?

又或者,是自己身上有血藤的事情?

——这件事,还是天巫告诉她的,原本她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到的血藤。

这么一想,纪水寒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有很多事情见不得人啊!

又或者——

牧风歌这混蛋只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又不能肯定,所以故意拿话套路自己?如果自己是个天真的蠢货,那就会哀求他不要乱说,然后再答应他各种无礼的无耻的各种要求……

好弱智的剧情啊。

纪水寒哼声一笑,乜了牧风歌一眼,抬手指着前面,“你看那边。”

牧风歌一愣,顺着纪水寒的手指看去,“什么?”

“那边宽敞,很适合滚蛋!”

牧风歌失声而笑,然后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犯贱。被人骂了,竟然觉得好玩。自己大概是疯了。看纪水寒神色不善,牧风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正好有事,且不与你说。”

走出好远,牧风歌忽然回头。

正盯着他的背影的纪水寒,下意识的把视线转向一旁。

牧风歌微微一笑,咬着折扇,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

他的心情好极了,甚至恨不得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

纪水寒没有承认,但蛛丝马迹的神情,依然说明了她确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固然她不算傻,极力掩饰,可这般掩饰的功夫,比之纪效忠那老狐狸,还是差得远啊。

牧风歌忽然感觉胸腔里莫名的有一股斗志在澎湃着。仿佛多少年来,终于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直走到牧家门口,牧风歌站在门槛上呆了呆,之后快步朝着平南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

牧风歌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他又能知道了什么呢?

纪水寒越想越是不放心,思来想去,干脆离开牧家,去找江绣。

这个世界上,纪水寒唯一信任的人,只有江绣了。

可惜,江绣不在家。

又跑一趟观天阁,纪水寒才知道,早在前两日,江绣和杨箕,就被新任国师年不平,派去了山阳郡公干。

秦刚的神色充斥着不满。“我师尊,这是要把我架空。观天阁内支持我的人,大多都已经被外派了。”

纪水寒看着秦刚,道,“你就这么……这么任人宰割?”

秦刚闷声不吭,良久,道,“你找江绣和杨箕,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好久不见,来看看。”

秦刚应一声,叹道,“别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修炼,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难处,跟我说。”

“嗯嗯。”纪水寒答应了一声,也不再跟秦刚废话,直接离开观天阁。

无功而返,纪水寒回到牧家,心里乱糟糟的。

思来想去,又避开巡逻的红营士卒,来到了银尚苑。趁着没人,直接从枯井中越下。

这一次,纪水寒没有像上次一样摸索着前行。她直接开口说话,“白宗主?”

话音刚落,纪水寒发现,自己的周围,忽然发生了变化。

只是一个眨眼,自己就站在了回音阵的中心地带。

“啧啧,厉害。”纪水寒赞道。

盘腿坐在地上的白啸天抱着胳膊,笑着看着纪水寒,“怎么又回来了?”

“没事儿,来看看你。”

白啸天大笑,“好啊,正好我也无聊,陪我聊聊天吧。”

纪水寒走过来,在白啸天面前坐下,上下打量着她,注意到她的领口有些乱,嘴角一抽,道,“白宗主,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白啸天注意到纪水寒的眼神,低头看看自己领口,失声笑道,“误会,我只是检查一下现在的修行者的状况而已。”

“哦?有什么发现?”

“以灵养脉,仅此而已。”

“你说的是真灵,现如今的世界上,一共有真、巫、魔、血、死,五灵。称为五灵时代。”

“何为巫灵?”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白啸天笑着,示意纪水寒问。

纪水寒道,“你认识新意侯吗?”见白啸天摇头,又道,“这些年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吗?”

“早些年,有人试图进来,不过那个时候,我的状况处于一个不太好的状态,回音阵阻挡了那些人。”白啸天道,“说起来,倒是让我想起,当初试图破阵的那些人,与……”她指了指自己,却说,“与她的状况,有些不同。”

纪水寒一手托腮,想了想,道,“唔……这么说来,当初新意侯建府,招揽了几个巫灵高手,不是为了布阵,而是为了破阵啊。”

“那些人,就是巫灵?”

纪水寒点头,又问道,“你不能出去吗?”

“暂时不可以,不过也快了。”白啸天道,“我需要适应一下现在的身体。”

74 恶意

修行是一种苦难,舍弃了太多,经历了太多,最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所以,修行还是一种痴念。所以纪水寒对修行的兴致实在是不高。

纵然到了白啸天那般境界,不还是会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最终在那回音阵中自我封印无数岁月?到头来,那样一个超级高手,最大的理想,竟然只是尝一尝灌汤包的味道……

趁人不备的时候,纪水寒将买来的用黄纸包好的灌汤包直接丢进枯井里,之后哼着小曲离开。

她原本是跟白啸天聊聊,听她讲一讲很久远以前的修真时代的故事。不过买灌汤包的路上,遇到了李氏。好久没打牌了,纪水寒手痒。

打牌,修真,偶尔去陪白啸天聊聊天。

还能在兴趣突来的时候逗一逗芍药,哪怕每次总是只能换来芍药冷漠的言语和嫌弃的眼神。

这就是人生,如此终老白头,即是完美。

如果没有牧风歌那个混蛋添乱,那就更好了。

一场麻将打到手软。纪水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斜西山。残阳的余晖,洒在城外的田野上,反射着金黄的光。

揪下一个麦穗,揉碎了,看着手里饱满的麦粒,纪水寒丢进嘴巴里一颗,随意的嚼着。抬眼看到笑吟吟的牧风歌,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

外城,周围都是庄稼地,不见什么人影。

牧风歌的笑容,让纪水寒有些发憷。

“二嫂。”牧风歌笑着走过来。

纪水寒脚下驻足,看着牧风歌,眉头一蹙。牧风歌似乎是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一眼牧风歌的右腿,道,“受伤了?”

“呵,轻敌了。”牧风歌笑道,“好在我这些时日以来,对剑道领悟颇深,不然大概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二嫂了。”

纪水寒干笑一声,道,“那可真是遗憾呢。”

“是啊。”牧风歌说着,已经到了纪水寒面前。他的个子比纪水寒要高出一头,此刻离得太近,只能地头看着纪水寒。

纪水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你……时候不早了,回家吧。”

“急什么。”牧风歌又往前走了一步,“如此良辰美景,急着回去做什么?”

“啊……也是,那你在这好好欣赏美景,我先走了。”纪水寒绕开牧风歌要走。

牧风歌虽然伤了一条腿,可动作依旧敏捷,一个闪身,又挡在了纪水寒面前。“一个人多无聊,二嫂不陪陪我?”

纪水寒暗叫不好,略一迟疑,色厉内荏的怒声喝道,“你想干什么?滚开!”

牧风歌大笑,又往前迈出一步,逼迫的纪水寒往后退。“你想知道我这条腿,是谁打伤的吗?”

纪水寒攥着手,紧张的撵着手心里的麦粒。“谁?”

“刘旺,你认识吗?”

刘旺?

纪水寒嘴角一抽。她当然认得。平南将军府的管家刘旺,那可不是个简单人物。牧风歌怎么会跟他交手的?

“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牧风歌嘴角带着笑,“不过很可惜,可惜他成亲了,还有个孩子。所以呢,有些秘密,他不得不老实交代。”牧风歌脸上的笑容更浓,眼神肆无忌惮的在纪水寒身上扫来扫去。“呵,不得不承认,变身术,当真神奇……”

牧风歌话音未落,纪水寒转身就跑。

炼气一层的修为,只是菜鸟水准,但纪水寒依然跑的很快。

看着纪水寒逃命的背影,牧风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不急不缓的迈开步子,牧风歌竟然很快就追上了纪水寒。伤了一条腿,却没能让他的速度慢下来多少,要追纪水寒,轻而易举。

再次拦住纪水寒的去路,牧风歌笑道,“让你一条腿,你也跑不掉。”

纪水寒咬着牙,恨声道,“混蛋!你知道了又怎样?我警告你,你打不过我的!我可是真巫……”

“嗯嗯,真巫双修吗?”牧风歌笑道,“我承认,你似乎确实并非一个简简单单的杂役,不过……我却也不认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如果真有……你就不会跑了。对吧?”

“我……”

“就算你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本事……”牧风歌呵呵一笑,“我也不觉得你有能力把我杀了灭口。如果杀不了我,那就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哦。不然,我真的会把真相公之于众的。”

纪水寒涨红着脸,她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牧风歌这个混蛋的名声,注定了他会对自己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过,还好。

还好牧风歌并不知道自己是器灵,所以不会知道在干了天怒人怨的事情之后如何才能杀了自己灭口。

还好牧风歌唇红齿白的,应该没有口臭,长得也不是那么恶心……

微微闭眼,复又睁开,瞪着牧风歌,深吸一口气,纪水寒咬着牙,道,“你会后悔的!”

“哈哈哈。”牧风歌大笑了起来,之后盯着纪水寒的眼睛,“有些事情,哪怕明知会后悔,也不会放弃!唉,人世走一遭,总要体会一下某些特别之事,不然才会后悔吧。”说着,牧风歌啪的一下打开手中折扇,朝着一旁的麦田中掷去。

折扇旋转着,犹如回旋镖一样,直接将成片的麦子斩断。

啪的一下,折扇碰到了什么,之后迅速飞了回来。

麦田中,芍药手持长剑,冷冷的瞪着牧风歌。身子窜起来,朝着牧风歌扑来。

剑势凌厉至极。

而且原本距离有些远的芍药,转眼间竟然就到了近前。

牧风歌有些意外,手拿折扇,挡着剑锋,往后退出了好几步。

芍药逼退了牧风歌,便没有继续追上来,把纪水寒护在身后,盯着牧风歌,却对纪水寒说道,“你先走。”

纪水寒喜出望外,“芍药!你怎么来了?!”

芍药没有搭理纪水寒,却对牧风歌道,“三爷,请自重。”

牧风歌冷然一笑,“你刚才的身法很特别啊。”说着,又往前行,折扇探出来。

芍药挥剑格挡,转眼两人打在一处。

牧风歌的修为更高,招式更加沉稳有力。每一次剑与折扇的碰撞,都会让芍药有种力不从心之感。不过,芍药的身法十分诡异。躲闪腾挪之间,毫无痕迹可寻。而且剑的走势也有几分古怪,总会从莫名其妙的角度打出来。

一时间,两人竟是谁也不能奈何对方。

远处。

一个妙龄女子,双手抱着一把剑,紧紧的盯着这边的打斗。

女子的双目清澈而凌厉,抓着手臂的手上,虎口间的老茧清晰可见——显然是常年练剑留下来的。

看了一阵,女子转身,回了内城,又进了平南将军府。

……

纪水寒并没有先走。

看到芍药跟牧风歌打的似乎是不相上下,纪水寒心中稍安。拍拍胸口,想想万一芍药没来,此刻自己大概已经被牧风歌给占了大便宜,就是一阵后怕。而且,更可怕的是如今这世道,医疗水平不咋地,不幸中了标,打胎都受罪……

好吧,想的有点儿远。

纪水寒摸一把额头的冷汗,再看正在打斗的两人,不自觉的攥着拳头,给芍药鼓劲儿。

也是奇怪,芍药怎么会刚巧来了?

难道本小姐是吉人自有天相?走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

“厉害!”牧风歌赞了一句,往后退了几步,与芍药拉开了距离。“你这是什么身法和剑术?很不错。”

芍药没有回答牧风歌的问题,只道,“天色不早了,三爷该回去了。”

牧风歌打开折扇,扇了扇风,“今日我腿脚受了伤,改日等我恢复了,再来与你见个高低。”说罢,又看向纪水寒,笑着抱拳,“二嫂,弟先行告辞了,哈哈。”

看着牧风歌大笑着一瘸一拐的离开,纪水寒快步走到芍药身边,低声道,“怎么不杀了他灭口?!他先停手,应该是怕了你了。”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道,“他修为比我高,只因腿脚受了伤,我的剑法也还算精妙,所以不能奈何我,但若要杀他,我办不到。”

纪水寒有些失望,叹一口气,又道,“你怎么在这?莫非是跟踪我?”

芍药道,“百合告诉我说牧风歌要对你不利,我这才赶来。”

“百合?”纪水寒挑着眉头,道,“是了,牧风歌逼供刘旺,刘旺若是没死,肯定会跟老纪说明。老纪既然知道我有危险,为什么只是派你一个人过来了?万一你打不过牧风歌……”

“那不是更好?”芍药说。

“什么意思?”

芍药不答,转身往回走。

纪水寒紧紧跟着,沉吟良久,恍然大悟。

确实是更好。

借牧风歌之手,杀了芍药这个已经不再值得纪效忠信任,却又知道纪效忠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的芍药,确实是更好啊。

而且,牧风歌要对自己不利,更能替纪效忠试探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当真是老狐狸啊。

纪水寒苦笑。

自己自以为聪明,可跟纪效忠这样的老狐狸相比,还是差的太远啊。

“你真的……”芍药略一迟疑,还是问道,“没什么本事?”

“呃……”纪水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承认自己没本事,就好像承认自己是个窝囊废似的。可继续硬撑着打肿脸充胖子?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更何况,芍药……大概也是值得信任的吧。犹豫了一下,纪水寒答道,“暂时不算什么高手。”

芍药又问道,“那在枯井之中,你如何救了我?又如何能无视刀剑阵?如何硬抗寒冰魄?如何使用巫术伤了武莲河?”

“这个……一言难尽。”纪水寒敷衍了一句,笑道,“谁还能没点儿秘密,谁又还能没点儿自保的手段?其实呢?我即便不是高手,要对付牧风歌,也不难。你若是不出来,我一样能解决了他。”纪水寒说着说着,习惯性的开始吹牛。

芍药哼了一声,道,“那行吧,既如此,我先走了。”说着,便做出要快速离开的架势。

“哎哎哎!”纪水寒慌了,一把抓住了芍药的胳膊,“别……我……我吹牛呢。”

芍药甩开纪水寒的手,犹豫了一下,落后了纪水寒半个身位。主仆有别,一个仆人,自然不能走在主子前面。

偷偷的看了一眼脸若冰霜的芍药,纪水寒忍不住笑了起来。

芍药拧眉。

“呵呵,看来我之前救了你那么多次,你到底还是被我仁慈的心感化了啊。”纪水寒的心情很好,哪怕还是担心牧风歌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但看到芍药,心情就很好。

芍药的眉头拧的更深了。

纪水寒笑嘻嘻的说道,“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伸手,想要搂住芍药的肩膀,却被芍药灵巧的躲开。纪水寒也不失望,更不气馁,脸上依旧带着笑,“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吧?该有的想法,该有的念头,也都有了吧?平日里,一个人睡,难道就没有点儿什么……”

咔!

芍药手中的剑,剑身离开了剑鞘一公分。

她冷冷的看着纪水寒,一言不发。

纪水寒干笑一声,“哈哈,你看着麦子长得,多好。今年肯定会有个好收成,我真武王朝,盛世空前啊。”

芍药不理她,收了剑,看一眼周围黄灿灿的麦田,沉默着。

一路无话,回到闲人居,吃过晚饭,纪水寒便爬上床,开始修炼——要好好修炼,等自己修为高了,就不用再怕牧三儿那个混蛋了。

纪水寒感觉自己动力十足——哪怕修真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情,也不觉得枯燥了。

芍药隔着床围看了一眼纪水寒的床铺,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哼一声,转身出去。来到院落里,拔出剑来,仔细回想着今日跟牧风歌交手时的状况。

从那剑阵中领悟的身法和剑法,果然很神奇。

可惜还是时间太短,若是再能在里面多历练一番,想来收获会更多吧。

不过……

还是谨慎些吧。

在那枯井中,已经两次遇险。

上次若非纪水寒救了自己……

真是奇怪了。

她好像真的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蠢货,可又怎么把自己给救了,甚至还治好了自己的伤势的?

芍药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开始专心练剑。

对于从那剑阵中领悟而来的东西,芍药十分重视。她很清楚,若非自己领悟了剑阵,剑法得到了长足的长进,那么今天,自己肯定就会死在牧风歌之手了。那个面若桃花的牧三爷,不会对自己一个丫鬟心生怜悯而手下留情的。

三天之后,正在院落里继续每日里的修炼的芍药,被纪水寒叫住。

“好无聊,出去转转呗?”纪水寒道。

芍药摇头,“不去。”

“去吧,要劳逸结合,别这么拼。”纪水寒道。

“你不怕再被牧三爷盯上?”

“呃……不出远门,就在街上转转。”纪水寒道,“他牧三儿还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猥琐事情不成?”

“既然不怕,那你去吧。”

“一起啊。”

“不去。”

“我是你的主子。”纪水寒道,“你是我的贴身丫鬟!”

芍药咬咬牙,收了剑。

纪水寒很满意,带着芍药离开牧家,在大街上乱晃悠。

在家里憋了三天,难得出来一趟,纪水寒大有一种逃出生天之感。只可惜李氏她们总喜欢在外城打牌,那里地广人稀,很容易被牧三儿埋伏……

“牧二嫂!”

听到熟悉的称呼和声音,纪水寒循声看去,乐了。“原来是龙公子啊。”

苏玲珑穿着男装,笑吟吟的走过来,抱拳道,“倒是许久不见了,牧二嫂一向可好?”

“好,好得很,就是无聊了些。”纪水寒眼珠一转,问道,“龙公子忙不忙?”

“不忙,二嫂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不忙的话,招人打牌不?”

“呃……”苏玲珑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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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功法

纪水寒对自己那个便宜徒弟好感缺缺。

这个白痴一样的东西,打个麻将都不会。为什么要乱碰牌?这下好了,让牧云杰自摸了吧?

为什么碰牌就听的也不碰?看吧,让龙公子那假小子自摸了吧?

你输钱就输钱好了,为什么还要连累“为师”?最可恨的就是你明明知道“为师”有两张红中,又为什么死捏着不打出来?!

周四郎沉默着,一言不发。现在他打个牌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惹了纪水寒。不是因为怕纪水寒,即便当初输给了她,害的自己还成了她的徒弟。主要是因为周四郎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因为打个牌,跟女人吵起来,实在是有失体统。

苏玲珑是最大的赢家,赢了钱,打牌也大胆,什么牌都敢打。越是这么肆无忌惮,反而越是赢钱。一边打牌,一边听着纪水寒叽叽歪歪的抱怨。偶尔抬头看看她漂亮的模样,苏玲珑觉得好笑又好玩。

“红中……咳咳。”注意到纪水寒眉头一挑,周四郎赶紧把快要丢出去的牌收了回来,换了一张九万。

牧云杰绷着脸,强忍着笑。看一眼如同三军大战一般紧张的周四郎,牧云杰心中感慨万千。

在演武场上意气风发,在将营之中傲视群雄的周四郎,竟然也有今天?

“哈哈哈!自摸!”纪水寒激动坏了,“开天辟地头一遭!哈哈哈。”

苏玲珑咧着笑,“啧啧,绝张啊,竟然也能自摸,厉害了。”

纪水寒笑着摊开手,“少废话,拿钱!”

心情愉快的收了钱,纪水寒抖擞精神,摸牌的时候,恨不得把牌给捏烂了。大概是因为终于转运了,手中的对牌总能碰到,好牌也是源源不断。竟是接连赢了五六把。

眼看着回了本儿,正准备继续再接再厉,牧云杰却道,“差不多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散了吧?”

“别啊,再玩儿一会儿吧。”纪水寒道。

苏玲珑笑道,“明天吧,今日真的不早了。周四哥回去不还有事儿吗。”

周四郎暗暗叹气。还办什么事儿啊!早该回去却没有回去,现在也来不及了,只能明天再办了。看一眼喜笑颜开又难掩失望的纪水寒,周四郎不禁苦笑。

什么人啊!

不就是几两银子?

输了就闹赢了就笑。

这牌品,太差了。

四人起身告别,苏玲珑与周四郎顺路,一起步行离开。

走出不远,又想到纪水寒赢了钱之后兴奋的笑容,周四郎再一次忍不住笑。注意到苏玲珑看过来,解释道,“这个纪水寒,真是……逗!”

苏玲珑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优雅的扇着扇子,笑道,“你觉得她逗,而不是讨厌,那是因为她是个美女。若是个男子,只怕你早就发飙了吧?”

周四郎愣了一下,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点点头,道,“有道理啊。人啊,总会对美的事物更加宽容。就像美女耍赖,那叫撒娇。丑女耍赖,就是丑人多作怪。”

苏玲珑笑着开玩笑,“莫要乱想哦,你和她都是有家室的人。”

周四郎啐了一口,“休要胡说,我承认她是长得不错,但那人性,实在是可恶。你对你四哥我还不了解?你觉得我会看上她?”

苏玲珑想了想,摇头,道,“四哥你喜欢的是那种温婉端庄的女子,纪水寒么,差远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斜眼看向周四郎,苏玲珑笑问,“四哥,你可记得,多年前,牧家大哥曾经说过一件事。”

“什么?”周四郎问。

“牧家大哥说生活太死气沉沉,毫无乐趣。将来娶亲,他要娶个有趣的女子。”

周四郎呆了呆,抬手在苏玲珑脑门上轻轻的打了一下。“莫要说这些闲话。”

苏玲珑大笑,“你没发现么?打牌的时候,牧家大哥可是常常盯着纪水寒呢。唉,牧大哥家里那位,是个刁蛮悍妇,牧大哥早就厌烦了呢。”

周四郎又给了苏玲珑一个白眼,“你啊,想想你自己吧。年岁不小了,找个人嫁了,或是选个心仪男子入赘,才是正事。”

“唉,别提这事儿。”苏玲珑叹气,脸上尽是愁容,“恨不为男儿身啊。”

周四郎苦笑。

“你说那些巫灵,手段千奇百怪,竟有将男子变成女子的变身之术,可缘何却没有将女子变成男子的手段呢?真真气煞我也。”

周四郎摇头,笑道,“你啊,整日里就是胡思乱想。”

“哈哈,想想也不行啊?”苏玲珑笑道,“我若是变成了男子,我就……嘿嘿……牧二哥瘫了,还要妻子作甚,倒是不如让了我。”

周四郎拍拍额头,暗暗感叹妻子之言确实有道理。妻子说少跟苏玲珑在一起,免得被她带坏了。

……

纪水寒就是个懒货。

被牧风歌欺负了一次,有了动力,修炼了几天,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懒散起来。回到闲人居,修炼了一会儿,就懒洋洋的躺倒在床上发呆。

实在是无聊,干脆又爬起来,拿了一个苹果和一个桃子,偷偷摸摸的去了银尚苑的回音阵。

把苹果和桃子丢给白啸天,纪水寒问道,“灌汤包的味道如何?”

“很好。”白啸天笑着,啃一口苹果,微微闭眼,一脸的享受。“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先把这世间美味尝个遍。”

纪水寒大笑,“你现在一个同伴儿都没有,吃个屁。先说好,我可没钱,别指望我请你大吃大喝。”

白啸天原本的肉身损毁了,储物戒指也因为在回音阵中待的待久而彻底报废,里面存储的物品,自然也是灰飞烟灭。现在的白啸天,算得上是一无所有。

白啸天笑道,“小寒妹妹这么小气的?”

“嘁,叫姐也不行。”纪水寒盘腿坐下,看着抱着苹果啃着的白啸天,道,“我说,天天啊,你什么时候能出去啊?红营的士卒已经搜查了很多天了,看样子,找不到你这里,是断然不会撤兵的。”

天天?

白啸天愣了愣。

活了这么久,还真是头一遭被人叫“天天”。

好吧,名字只是个代号。

“再等两天。”白啸天道,“我需要压制一下自己的修为,免得被天劫盯上。”

白啸天告诉纪水寒,修真,是需要渡劫的。

很久以前,只是在大乘之后,飞升之前,才会有天劫降临。那个时候,能渡劫成功,就会飞升仙界。渡劫失败,则会灰飞烟灭。后来,元婴之后,就会遭遇天劫。原本大乘期尚且没有必胜把握对付的天劫,降临到元婴期修真者头上,那自然是必死无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白啸天选择了利用回音阵自我封印,以逃避天劫。

白啸天,鼎盛时期,是个元婴高手。

当年,修真界的八位强者,称三皇五帝。三皇具是即将达到大乘期的神合高手,五帝则是元婴后期的高手。天劫乱象,惊动天下。不想贸然迎来天劫的高手们,大多选择了逃避,以观天变。

白啸天相信,这天下间,一定还有许多高手,像自己一样,正在静待时机。或者还有许多不幸之人,没能像自己一样,有机会夺取别人的肉身,最终灰飞烟灭。

“压制了修为,岂不是会变得很菜?”纪水寒问。

“嗯。”白啸天道,“所以,到时候,还需要小寒妹妹多多关照啊。”

纪水寒啐了一口,斜眼看着白啸天,道,“为什么我那么不相信你呢?”

白啸天哈哈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呆了呆,又道,“既然仙界之门开启了,那就说明,事情应该会有转机了。”

“什么转机?”

“仙界的仙人,对于修真者而言,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修真者飞升仙界,就是为仙界补充力量。这么久没有仙人飞升,仙界自然会做点儿什么。”白啸天眉头一拧,叹道,“我只是担心……担心当年天劫乱象,跟仙界有关。或许吧,毕竟,这么久了,仙界之门才开启,怕是仙界,也出了什么事情吧。”

“那就不去仙界了呗。”纪水寒道,“去了仙界还能咋地?还能爽死不成?”

“……”白啸天呆呆的看着纪水寒,良久,道,“可以永生不死。”

“噢,那也挺好。”纪水寒道,“那就可以天天打麻将,天天睡觉,天天瞎胡闹,再也不用担心挥霍光阴了。毕竟光阴是无限的。”

白啸天哈哈大笑,又啃了一口桃子,“唉……记得上一次吃桃子……已经是……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感慨一番,白啸天问道,“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天逸诀,知道吗?”纪水寒问。

白啸天一愣,“你是天逸宗的传人?”

“那倒不是。”

“那你缘何会?天逸宗对于可是保管的很严格的。”白啸天顿了顿,又叹道,“那是很久以前了,世事沧桑,一切都不同了吧。”

“很厉害吗?”纪水寒问。

“很不错。”白啸天道,“世间万法,并没有绝对厉害的。一切因人而异。同样的功法,修炼之人不同,也会有强有弱。,算是很厉害了,可当年修炼的旷世高手,最终却败给了一个无名小卒。而那无名小卒,修炼的不过是一个小门派的上不了台面的功法。”

纪水寒对还是有些印象的。“和相比,哪个更厉害?”

“非要分出个高下的话……更厉害一些。毕竟,主杀伐,打斗起来,应该不是对手。”白啸天说道。

“呃……这样啊,那我就改修好了。”

白啸天挑了一下眉头,“连的功法你也有?”

“嗯,我有一本,花了五十个铜钱买的。书店老板太抠了,多少年卖不出去的东西,也不肯便宜点儿。”

“……”

白啸天沉默良久,也不知在想什么。嘴唇抿了抿,又道,“借我看看。”

“行啊,明天给你拿来。”

白啸天嘴角一抽,又道,“固然厉害,不过修炼起来,更凶险。”

“呃……和呢?”

白啸天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明天我看看你那本,给你挑个合适的。”

“那谢谢了。”

第二天一大早,纪水寒如约而至,也带来了那本。白啸天抱着那本书,翻阅良久,沉默良久,最终,竟然潸然泪下。

纪水寒不解,把一包瓜子丢给白啸天,问道,“哭啥呢?要不要借你个肩膀?”

白啸天仰着头,任由泪水落下。哭了一阵,又笑了一阵,好似疯了一般。良久,情绪平稳,才叹道,“这本书上的许多功法……当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得到这些功法,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纪水寒勾着头,看到白啸天翻开的那一页。



白啸天惨笑,“我师尊,当年就是因为这而惨死。”顿了顿,又补充道,“多少英雄豪杰不择手段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却被弃之如敝履……”

白啸天的心情不好,纪水寒陪她聊了一会儿,见她兴致缺缺,便告辞离开。

又过了两日,芍药找到纪水寒,说:“我想再去一趟那枯井。”

谨慎固然是好事,芍药也不喜欢冒险。不过,她总感觉自己对于新领悟的手段还有些地方不甚明了,需要再去一趟那枯井剑阵参悟一下。仿佛“就差一点儿”就能领悟更多,如鲠在喉般不舒服。原本,她的行动很自由,想去哪就去哪,纪水寒也不会去管她。不过,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纪水寒说一声。

纪水寒刚刚睡醒,揉着眼睛,愣了一会儿,道,“行啊,走吧,一起去。”

“等天黑……”

“不用。”纪水寒道,“到了晚上,巡逻的红营反而更加稠密,倒是不如现在简单一些。”

芍药一想也是,便点点头,等纪水寒洗漱完毕,跟着她离开闲人居,朝着银尚苑而去。

半路上,纪水寒跟芍药说道,“正好带你见个人。”

“谁?”

“我的一个好姐妹。”纪水寒道,“很厉害的一个人。”

76 牧家

芍药是个细心的人,回味着纪水寒的话,芍药问道,“你的那个好姐妹,在枯井里?”

“唉,是啊。”纪水寒有些唏嘘道,“那是个可怜人,被困在枯井里很久了。一身修为,却换不来自由之身。可怜,可叹啊。”

芍药看着纪水寒现在这般“多愁善感”的模样,一脸的嫌弃。

纪水寒又道,“你若见了她,千万不要惊讶。她现在的模样,有些特别。”

芍药没有吱声,只是一脸狐疑的看了看纪水寒。

纪水寒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绕开红营士卒的视线,进入枯井。

刚刚落地,回音阵运转,两人直接来到了阵中心,看到了白啸天。

白啸天面带微笑,看着芍药。

芍药杏眼一睁,脱口道,“牡丹?!”

“她不是牡丹。”纪水寒道,“早跟你说过,牡丹已经死了。”

白啸天微微笑着,冲着芍药点头致意,“我叫白啸天,情非得已,夺了你朋友的身体,实在是抱歉。”

芍药拧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纪水寒道,“芍药是来参悟剑阵的,天天,你指点一下啦。”

白啸天想了想,一抬手,芍药竟然凭空消失。

纪水寒知道,白啸天运用回音阵,把芍药送去了别的地方。

“剑阵,需要自行体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白啸天道,“我送她去剑阵中继续体悟了。”

“谢谢了。”

“不客气。”白啸天看向纪水寒,道,“以你的资质,这么多天了,应该能突破炼气二层了吧?为何还滞留在第一层?”

“这个……咳咳,我要先打好基础。欲速则不达啊。”纪水寒道,“慢慢修炼,慢慢沉淀,这样的修行,才最稳妥。”

白啸天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可能只是在为你自己的懒惰找借口。”

纪水寒哈哈一笑,道,“别这么说,我这人淡泊名利,心如止水,不像你们这么执拗贪婪。”

白啸天跟纪水寒认识非只一日,听着纪水寒胡说八道,只是笑笑,跳过这个话题,又道,“我很快就能出去了,只是修为会被限制,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去仙界,所以……还请好姐妹多多关照啊。”

纪水寒笑道,“小事一桩,你就继续以‘牡丹’的身份在我的闲人居待着好了。不过,牡丹是我那个便宜老爹的人,怕是有些事情,他会问你。你可要想清楚怎么应付才好。”

“说来话长,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纪水寒想了想,又道,“你是打算去仙界吗?”

“当然。修行所图,即飞升、不死也。”白啸天道,“自古以来,世人皆然。不过……”顿了顿,白啸天叹道,“或许,于我而言,倒是成了一种执念。无数岁月以来,我幻想过许多多多关于仙界的事情。那该是个怎样的所在?去了仙界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仙人?最后又该干什么?”摇摇头,白啸天微微一笑,“或许就是执念,不管仙界是什么样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

纪水寒想了想,问道,“你听说过灵戒吗?”

“灵戒?”

“嗯。”

白啸天摇头,“戒指吗?很厉害的法宝吗?”

纪水寒略一迟疑,道,“相传,灵戒乃冥王的法宝,此物生出了器灵。想要通过仙界之门,必须有灵戒器灵,而且,器灵只能带一个人穿越仙界之门。”

白啸天拧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冥王是谁?通往仙界需要器灵?我倒是从未听闻。”

“冥王啊,那是个很厉害的人……”

……

牧家,花园,凉亭。

牧云杰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脑海中回想着上次跟纪水寒打牌的画面。

那个牌品极差的女子……

唉……

牧云杰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可越是这么警告自己,反而想的越多。

昨夜里做梦,甚至还梦到了纪水寒,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想想就觉得惭愧,除了惭愧,竟然还有些兴奋。

牧云杰攥着拳头,咬着牙,仿佛在努力——努力抛开那些胡思乱想。良久,他意识到自己做不到。纪水寒的音容笑貌,甚至是她打牌时“丑恶”的嘴脸,都一直在脑海中徘徊,如同梦魇一般。

呼出一口气,牧云杰起身,打算出去散散心。

找点儿事情,哪怕是点儿麻烦事,大概自己就能忘了那些不该惦记的事情了吧。

穿过花园,进了走廊。

在拐角处,牧云杰迎面碰到了纪水寒。

纪水寒独自一人,刚刚从枯井里出来。

芍药一个人留在那里苦苦修炼,纪水寒跟白啸天聊了一阵,受不了地下的阴暗潮湿,便先行回来了。看到牧云杰,纪水寒笑着打招呼,“大哥。”

牧云杰抿了一下嘴巴,拳头紧握着。“嗯……你……你没去打牌啊。”

“呵呵,没啊。”纪水寒的神色有些落寞。她倒是想去打牌来着,可牧风歌那家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图谋不轨。万一出门遇上那个混蛋,可怎么办才好。“大哥走的这么急,有事要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了。”纪水寒说着,微微侧身要走。

牧云杰见纪水寒要走,下意识的往一旁挪了挪,挡住了纪水寒的去路。之后又忽然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好,尴尬的脸都红了。“咳咳……我……我也没什么事情。”

纪水寒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牧云杰的眼睛。

牧云杰匆匆把视线避开。

纪水寒暗叫不好,“那个……我还有事,先走先走。”说罢,纪水寒从牧云杰身边走过,急匆匆的步行,之后小跑。

牧云杰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快步往府外走去。

寻一家酒肆,沽一壶好酒。

一醉可否方休?

……

长得漂亮,也是罪过。

纪水寒觉得很好笑。

自己是牧家老二的妻子,可那牧飞龙却好像根本就把自己这个妻子给忘了。反倒是老三牧风歌,老大牧云杰,对自己有着十分猥琐的想法!

想起牧飞龙,纪水寒发现,自己好像也把这个“夫君”给忘了。

多日不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想了想,纪水寒没有回闲人居,反而去了牧飞龙的住处。

牧飞龙不在,纪水寒又去书房。

还没进书房呢,就远远的看到了在书房里窗前坐着的平阳郡主。

好吧,自己真是够呛。

牧飞龙有平阳郡主,怎么可能会想起自己呢。

算了,自己还是不要去做电灯泡了。撇撇嘴,纪水寒转身回闲人居。

书房里。

平阳嘴角微微上扬,对着牧飞龙道,“你妻子来了,又走了。”

牧飞龙笑笑,“不管她。”

平阳微微蹙眉,道,“好歹夫妻一场,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她?”

牧飞龙摇头,“她活的比我痛快,不需要我关心。”说着,牧飞龙点了点桌上的一张堪舆图的上方。“如果消息无误,如果武兴天真的勾结了魔族余孽,那么,他们一定会在这里发难,刚好可以堵住二皇子和长亭侯的退路。”

武兴天,即召远太子的儿子。

平阳郡主看了看堪舆图上的地方,点头道,“不过,想来圣上也早有计划。你看……”她点了点周围三个边城,“这三个边城,表面上,兵力都很少,而且守城将领的修为也不高,但是……几乎所有落选锦衣卫的士卒,都被安插在了这三个城市。所以,这里的士卒,不多,但都是精兵!常年边关防守,现如今,战斗力怕是也不输锦衣卫了。”

牧飞龙笑着点头,“圣上自是不会让二皇子临于危墙。唉,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年让召远太子的心腹带着幼子逃了,如今却是后患无穷。”

“九门提督舍命,新意侯挥军围城,有这两大高手作对,圣上当是也很无奈。”平阳又看了一眼堪舆图,道,“我觉得,圣上可能还是小觑了武兴天,此人能在朝廷的多年追捕之下苟活,甚至还勾结了魔族余孽……这次又要兴风作浪,怕是不会那么好解决。”

牧飞龙笑道,“二皇子亦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此正是建功立业之机。”

平阳沉默着,良久,两人相视一眼,平阳苦笑,“跟你们这些人比,我……唉,我爹爹这次怕是又错了。跟你们一起折腾,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

牧飞龙笑问,“你觉得二皇子会失败?”

平阳摇头,“不,我是觉得……像我爹爹这样,心思和计谋都不足的人,实在是不该趟这浑水。”说罢,平阳起身,“你的计划,我会跟爹爹说的。想来我爹爹也会配合你和二皇子。”

牧飞龙抱拳,“谢了。”

……

傍晚时分。

京畿四公子之首武少言在一家酒肆里找到了醉醺醺的牧云杰。

看着桌上的酒坛子,武少言俊美的容颜上露出一抹忧色。“牧大哥,有心事?”

牧云杰醉醺醺的努力睁开眼,看到武少言,打了个酒嗝,“兄弟,你怎么来了?”

武少言见牧云杰还没有不省人事,四下里看看,才压低声音道,“四皇子府中管家被杀了。”

牧云杰机灵了一下,酒醒了大半。

武少言又道,“有御史弹劾太子太傅侵占田产,二皇子府中昨夜出了刺客,没有伤人,被跑掉了。三皇子前日在一个诗会上,被一个恃才傲物之人狠狠的撅了一下,丢了颜面。”

牧云杰神情凝重,又喝了一口酒。“有人在添乱。”

武少言微微一笑,道,“四皇子说的没错,你平日里虽然木讷,可于政事,却极为敏感。”自己给自己到一杯酒,又道,“四皇子说,我们能猜得到,圣上也能。可圣上即便看明白了,甚至哪怕是知道哪个人在捣乱,他也不会插手。所以……四皇子说最近有人送了他一只宠物狗,很好玩,他最近要逗狗,没时间管别的事情了。”

牧云杰哈哈一笑,又呼出一口酒气,“那就好,那就好。”又看了一眼武少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啊。”

武少言尴尬的揉了一下嘴角的伤口,道,“北方要乱,京中不安。那些江湖草莽,更因器灵汹涌而至。世道太乱了。”

牧云杰不解。“怎么?有人认为器灵在京畿?”

武少言苦笑道,“有人翻阅史料,发现冥王在前一次转世的时候,说过一句‘大隐隐于市’。”

牧云杰呆了呆,讪笑道,“也没有比京畿更大的城市了。呵……器灵受冥王影响颇深,隐藏在闹市之中,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为了一个猜测就……太武断了吧?”

武少言道,“三人成虎。现在江湖传言中,有人甚至断定器灵在京畿。唉,更何况,天巫跟冥王,在京畿一带,斗过两次。要知道,冥王再厉害,要跟天巫打,总也不能离京畿太远。”

牧云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陷入了沉思。

武少言知道,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家伙,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办法,所以也便不吱声,自顾自的喝酒。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牧云杰才道,“大概是二皇子在搞鬼。”

武少言不问原因,只问,“确定?”

“极有可能。”牧云杰道。

……

兰亭苑,闲人居。

纪水寒打起精神修炼了一阵儿,之后便有些累了。

看看时候也不早,拉开床围子,要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然后睡觉。抬眼看到站在房间门口的牧风歌,纪水寒吓得哆嗦了一下。

“啧啧!”牧风歌笑了,“二嫂,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纪水寒深吸一口气,之后忽然大喊,“救……呜呜呜……”

牧风歌的反应极快,直接扑过来,一把捂住了纪水寒的嘴巴。另一只手,抓住了纪水寒的衣服。“二嫂,你知道吗?男子可比角先生更有趣哦。哦,你知道的,你本也是个男子。”

纪水寒下意识的双手抱胸,努力躲避着牧风歌的手,同时在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做“无畏的挣扎”。

……

还是喝的多了,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牧云杰晃悠悠的回了牧家,站在一个走廊的岔路口,呆了呆,转身朝着兰亭苑方向走去。

不做别的,只是偷偷的看她一眼,也就够了。

对,只是看一眼。

她虽然看起来有些蠢,但是……

想到今日里她匆匆跑开的画面,牧云杰相信,她一定是也察觉到了自己对她的感觉。

女子再笨,对男子的感情,大概总也是敏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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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修为

纪水寒蜷缩在墙角,慌乱的整理着凌乱的衣服,目光灼灼的盯着房间里两个怒目相视的男子,心中莫名的燃起一丝期待:打!打起来!打死一个少一个!

牧云杰的拳头咔咔的响,双目怒视牧风歌,好大一会儿,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畜生!”

牧风歌愤怒的神情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随意的不屑的笑容。“遗传的,没办法啊。”这话有些过分了。纵然牧家那位逝去的家主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但总也轮不到他这个做儿子的来这么说。

有些遗憾的瞥了一眼纪水寒,牧风歌笑了笑,直接往外走。从牧云杰身边走过的时候,牧风歌忽然驻足,眼神古怪的看着牧云杰,问道,“真是奇怪了。你是如何及时赶来的?真巧啊。”说罢,大笑一声,牧风歌径直离开。

出了兰亭苑,回自己的别院的时候,路上遇到了杜氏,牧风歌心思一转,笑道,“大嫂,倒是悠闲得紧啊。”

杜氏皮笑肉不笑的哼笑一声,“三弟不也一样。”

牧风歌依旧笑着,“你若是真的很闲,不如现在赶紧去兰亭苑的闲人居,或许还能捉奸捉双。”

杜氏神色一变,“什么意思?”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牧云杰看着纪水寒,犹豫良久,才道,“你没事吧?”

纪水寒道,“还……还好。”

牧云杰应了一声,注意到纪水寒还是有些凌乱的领口,有些尴尬的把视线移开。想走,又不舍得。想留,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愣了一会儿,牧云杰忽然道,“嘶……说起来,你的修为,应该比老三要强多了吧?怎么……”

“这个……”纪水寒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啊……时候不早了,大哥还是走吧,免得被人说闲话。”

牧云杰觉得纪水寒说的有道理,略一迟疑,道,“那行,我先走了。”

这边牧云杰刚走,纪水寒就下了床。

牧风歌那混蛋不知道会不会再来杀个回马枪,这里不安全。纪水寒急匆匆的出门,去银尚苑找白啸天。现如今,江绣和杨箕不在,秦刚的观天阁又离得太远,最安全的地方,大概只有白啸天的回音阵了。当然,或许鹤长空那里也还算安全。不过,鉴于鹤长空曾经拿有问题的功法欺骗自己,纪水寒对鹤长空的信任算是大打折扣了。

白啸天有点儿忙,芍药在剑阵中修炼,唯有纪水寒实在是太过清闲。在回音阵中心的空地上转悠了一圈儿,纪水寒无聊的坐下来,看着白啸天打坐。

白啸天身上冒着薄薄的雾气,手指间,隐隐有微光闪动。

纪水寒一手托腮,呆呆的看了一阵儿,倍觉无聊。干脆也开始修炼《天逸诀》。纪水寒现在是炼气一层的修为,没有晶石的辅助,在白啸天面前,也不敢随便摘下灵戒来汲取周围的灵力,修炼起来,收益自然是事倍功半。

这里太空旷潮湿,连张床也没有,没办法睡觉,也没别的什么娱乐项目,不修炼,还能干什么呢?纪水寒安下心来,按部就班的运转《天逸诀》。

似乎自从修炼以来,纪水寒还是第一次心无旁骛的修炼。太过专注的修炼,让纪水寒没能察觉到白啸天的目光。

白啸天依旧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嘴角带着笑,看着纪水寒。看了一阵儿,白啸天心念一动,整个人消失无踪。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处剑阵之外。

剑阵里,芍药正在不停的与剑阵周旋。注意到白啸天过来,芍药也没有停下来。

白啸天抱着胳膊,看了一阵,微微笑道,“《云诀歩》你已经掌握的很好了。”

芍药略一迟疑,从剑阵中出来,看着白啸天,问道,“这套身法,叫《云诀歩》?”

白啸天点头道,“玄道宗的基础步法,莫说如今,纵然是当年那个时代,也是一流的步法。嗯,我想跟你说的是,剑阵中的剑影,只是辅助修炼《云诀歩》。《云诀歩》最关键的是步法,而非剑的走向。只要彻底掌握了《云诀歩》,剑法自然会水涨船高。”

芍药抿了一下嘴唇,道,“谢谢。”

白啸天又道,“你已经修炼的差不多了,我们该离开这里了。没有了晶石的支撑,这回音阵,很快就会失去作用,到时候,一定会被上面那些人发现。”

芍药道,“好。”

白啸天掐动灵诀,两人转眼来到了回音阵中央。

看到还在修炼的纪水寒,白啸天道,“偷懒不好,盲目的追求提升也不对。已经炼气二层了,休息一下吧。修真这种事,急不来的。”

纪水寒嘴角一抽,收了功法,给了白啸天一个白眼,之后看向芍药。芍药惯有的冷漠表情上,显出一丝惊讶。

白啸天笑了笑,说道,“白我干什么?我跟你说真的,即便你是器灵,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修行,是一条漫长的路,没有什么捷径的。”

芍药脸上的震惊更大了。

纪水寒扶了一下额头,咬着牙说道,“天天!你的嘴真是欠抽!”

白啸天不解,愣了一会儿,看看纪水寒,再看芍药,拧眉道,“怎么?她不知道你是器灵?”

“废话!”纪水寒道,“还不知道我在修真呢!这下好了,直接被你给卖了!”

白啸天恍悟,“抱歉,不太了解情况。那么……要不要杀她灭口?”说着,白啸天朝着芍药伸出一只手来,手上灵光汇聚。

芍药反应极快,叱的一声拔出了剑,朝着白啸天的手砍去。

白啸天竟然不躲不闪,直接抓住了剑锋。

汇聚了灵力的剑锋,竟然没能伤及白啸天分毫。

纪水寒一个头两个大,苦着脸,道,“行啦行啦,别打了!”

芍药收回了剑,远远的避开。

白啸天笑着摊手,“这可如何是好?说真的,你要想有一番作为,就该杀伐果断一些。现如今的天下,不是传闻说得器灵得永生吗?万一你的身份被她泄露出去,你的处境可就很糟糕了。”

纪水寒看了芍药一眼。

芍药沉默着,没有吱声,只是抓着剑的手,攥的更紧了。

白啸天双手下垂着张开,十根手指间灵力环绕。看一眼芍药,白啸天微微笑着,对纪水寒道,“放心,本君虽然不比当年,但对付一个黄阶真灵,还是小菜一碟。”

纪水寒耷拉着眼皮,看着芍药。

芍药不理她,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白啸天。

“要不要动手啊?小寒?你可一言而决。”白啸天催促道。

纪水寒有些烦躁的摆摆手,“行啦行啦,别闹了!咱们先出去吧,这里潮湿阴暗,感觉很不爽。”

白啸天抿嘴笑笑,冲着芍药眨了一下眼睛,之后左手一挥,三人便出现在了枯井之下。凝神听了一阵,白啸天道,“没人,走。”说罢,一手抓住纪水寒,直接越出枯井。

芍药也紧随其后,跟着出来。

三人离开银尚苑,走出一段距离,上了走廊,这才放慢了脚步,闲庭信步般的慢慢而行。纪水寒和白啸天走在前面,芍药则跟在最后面。

“真不要杀人灭口?”白啸天又问了一遍。

纪水寒厌烦的啐了一口,骂道,“滚开!”

白啸天呵呵一笑,转身,看着芍药,倒着后退,“你们主仆的感情很深啊。”

芍药一如既往的冷漠,似乎一点儿也不感激纪水寒。

一直回到闲人居,纪水寒上了床,把床围子拉上。烦恼了一阵芍药的事情,又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很意外,竟然突破到了炼气二层。

道理上而言,不是应该还需要很多天吗?

另外,白啸天是如何发现自己是器灵的?她会不会到处跟人说?东海帝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些时日里,姐姐妹妹叫的亲切,但却并不能说明自己跟那白啸天的感情有多深厚。

她之前好像并未发现自己是器灵,又或者是故作不知?

又会刀光剑影……

她跟冥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绣和杨箕都不在,纪水寒有种没了主心骨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有种不安之感啊。

纪水寒叹气,之后又开始修炼。

很明显!只要自己的修为足够高,就不用担心这些屁事儿了。

……

在牡丹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儿,白啸天问芍药,“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么?”

“嗯。”芍药答应了一声,之后盯着白啸天,问,“你要利用她进入那旋涡吗?”

“旋涡?你是说仙界之门吗?”白啸天问。

芍药挑了一下眉头,点头。

白啸天摇头,“不,我不打算这么做,我劝你也不要有这种打算。”

芍药拧眉问道,“为何?”

白啸天微微笑了一下,在床沿上坐下来,看着站在门口的芍药,没有回答芍药的问题,反而问道,“刚才我鼓动她杀了你,你却只是防备着我,似乎并不担心她会对你下手。你很信任她啊。”

信任?

相处非只一日,芍药很清楚,纪水寒并不是那种杀伐果断之人,不管她是不是器灵。所以,芍药从来不担心纪水寒会对自己下黑手。

芍药冷哼了一声,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白啸天略一迟疑,笑道,“当年,修真界大乱,仙界却无动于衷。时至今日,这么多年过去了,仙界之门才开启。我有理由怀疑仙界也出现了状况。现如今的仙界,与当年的仙界相比,怕是并不同了。说真的,我很想去仙界看看,或者说我苦苦支撑到现在,就是为了一睹仙界风采。不过,我却并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等别人先去了仙界探探路,如果安全,自己再去,不是很好吗?”

芍药想了想,道,“器灵只能带一个人进入仙界。别人去了,你就去不成了。”

白啸天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随意的笑了笑,“总会有办法的。”

或许她已经有了办法,只是不想说。

芍药没有继续问,又审视了白啸天一眼,道,“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并且以牡丹的身份活着。那就该去一趟平南将军府,跟将军交代一下枯井下的事情。”

“唔,现在么?”

“现在。”

白啸天想了想,道,“也好,平南将军府在哪?方便的话,带路呗?”

“自己去打听。”芍药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推开纪水寒的房门,看到床围子拉上了,周围还隐隐有灵力波动,芍药知道纪水寒在修炼,也便不打扰她。来到厅中,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到白啸天离开闲人居,芍药眉头微微蹙起。

不知道将军会不会杀掉“牡丹”。

以将军的性子,大概会这么做吧。

这个白啸天,有些古怪。安全起见,自然是死掉了最好!

——跟着纪效忠干惯了各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芍药的心也足够狠辣。即便白啸天算是教授了她《云诀歩》,她也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又看了一眼纪水寒的房间,芍药眉头紧锁。

器灵?修真?

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竟然是……

脚下忽然震颤起来。

芍药一惊。

地震?

还是……

纪水寒从房间里跑出来,大惊小怪的叫嚷,“地震了地震了!”说着就往院子里跑。

芍药也跟着出来。

大地只是轻微的震颤了一下,之后就消停了下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外面吵吵嚷嚷的,乱糟糟的。芍药和纪水寒对视一眼,走出兰亭苑,发现府中的红营士卒,都在朝着银尚苑的方向集中。

看来,那枯井,终于被发现了。

或许也可能是白啸天临走之前干了点儿什么,故意让那回音阵显露出来。

管他呢。

纪水寒带着芍药回了闲人居,也没了心情继续修炼,便坐在椅子上发呆。呆了片刻,看向芍药。芍药也在看着她。

纪水寒张了张嘴,却又苦笑。“那个……其实吧……我……我信得过你,你不会对别人说的,是吧?”

芍药没有回答纪水寒的问题,反问道,“那个白啸天,值得信任吗?”

“唔……不好说。”纪水寒道。

“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啊……哈哈,这个……就是上次我们一起进枯井认识的。”纪水寒道,“我对她也不了解,只知道是什么东海帝君,很久很久以前的修真高手。别的就不清楚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说的,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

芍药沉默了片刻,道,“你该离开这里了。”

“嗯?”

“没有不透风的墙。”芍药道,“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你的身份。你该离开这里,去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等到修为足够高了,再出世。”

“这个……唉,不能跑。”纪水寒苦着脸,无奈道,“跑不掉啊。”

是的,她跑不掉。

有死灵盯着她,还有个至今不知在哪的冥王。

“为何?”芍药问。

“因为……”纪水寒犹豫起来。

芍药真的可以信任吗?

狡兔尚有三窟,自己是不是该继续把死灵和冥王的事情保密起来?冥王就不提了,那家伙一定很阴险。不过那些死灵,或许将来关键时刻还能利用一下。比如芍药要图谋不轨的时候,自己完全可以跑到和记豆腐店里找和妃帮忙……

“没什么,以后再跟你说吧。”纪水寒敷衍了一句,又问,“小天呢?”

“去平南将军府了。”

“去那……呃,这个时候去找纪效忠……合适吗?”

芍药沉默片刻,道,“最好不合适。”说罢,又道,“你去修炼吧。修为高了,才能自保。”

78 烽烟

六月初三,天德皇帝寿辰。

四面八方的臣子,开始涌向京畿。押送寿礼的队伍,从皇城大门口,绵延数十里,直至外城。

据说,整个真武王朝各地的邸报之上,出现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天德盛世”。天德皇帝,更是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当世明君。

也是在这一天——北境,狼烟起。

召远太子之子武兴天,勾结魔族余孽,兴兵三十万,围堵了北境边城。原本程品字形座位,互为犄角的三座边城,竟被叛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贡献。那些滞留在边城的真武悍卒,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二皇子和长亭侯当机立断,选择了在叛军势如破竹之际强行突围。好在二皇子洪福齐天,长亭侯修为高绝,两人率领残余部署,退守絶岭关,以一万士卒,依托有利地形,阻敌于关外。

当晚,皇帝寿宴未毕,赤风急报送来了二皇子与长亭侯联名的求救奏折。

“贼兵三十余万,声势浩大……魔族余孽,悍不畏死……更有神秘巫灵,以天火大阵,焚烧三城……寒冰魄所向无敌,三城守将,不堪一击……”大内总管念着急报,冷汗哗哗的落下来。“这个……这个……”

“继续。”天德皇帝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品一口酒,似乎并不在意。

大内总管犹豫了一下,继续念道,“武兴天出言不逊,称圣上得位不正,弑父杀兄……太子……太子骄纵淫奢,难成大器……君不正,国无宁日。臣不正,民无所依……真武盛世……粉饰太平……”好不容易念完了,大内总管跪倒在地,“圣上,武兴天胆大包天,罪无可恕。勾结魔族余孽,可耻可恨!请圣上发兵,剿此恶贼,救边城百姓于水火。”

天德皇帝沉吟片刻,看向下首,笑道,“诸位爱卿,不必在意,咱们边吃边聊。”说着,拿起筷子,掐了一口清蒸鱼,“唔,味道不错,御厨当赏。”

兵部尚书谭赢吃一口菜,又抿一口酒,笑问天德皇帝,“三十万?怕是有些言过其实吧。魔族余孽,顶多数万。武兴天又能有多少兵力?”

上首,锦阳公看了看谭赢,跟身边的无忧王开玩笑道,“怕是巫灵的‘草木皆兵’之术,二皇子突然被袭,惊慌失措,没有辨明,也是可以理解的。”

无忧王哼声一笑,微微侧身,不理会锦阳公,只是兀自喝酒。

天德皇帝看看三人,笑道,“谭爱卿以为当有多少?”

谭赢瞄了一眼锦阳公,又道,“绝对没有三十万!臣多年来一直在关注魔族余孽。他们顶多只有七万。还要算上老弱病残。至于武兴天,能有三万随从,臣以为,也是顶天的数字了。”

“十万大军?”

“是。”谭赢又道,“不过,纵然只有十万,魔族善战,又有巫灵高手帮衬,转眼夺下三座边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军虽然以边军最为悍勇,可多年无战事,突然遭遇袭击,措手不及,也是……”

“就开始为你的兵脱罪了?”锦阳公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三座边城,军备不可谓不厚,城池不可谓不固。纵然无法退敌,总也不至于顷刻覆灭!作为兵部尚书,没有料敌于先机,乃失职之罪。”锦阳公说着,冲着天德皇帝抱拳,“圣上,臣以为,边城之所以如此迅速落败,怕是非实力不足,而是守将太过骄横轻敌。虽有长亭侯和二皇子坐镇,可二皇子虽熟读兵书,但从未上过战场,无非纸上谈兵。长亭侯么,到底是年纪大了。臣不才,自诩领兵作战的能力,比之长亭侯强了万万!臣愿领兵驰援,剿敌于关外,灭魔族于当世!”

大学士林国栋,捻着长须,呵呵一笑。“锦阳公倒是好大的口气啊,北地轻语林地,山高水长,广袤无边。魔族隐匿于山林之中,如何寻觅,又如何剿灭?西疆不宁,冥后挥兵临境,意图不明。西疆驻守的大军,消耗日益严重。再派出大军北伐……军费哪里来?我听闻,户部那边,已经有了不小的窟窿了。”

户部尚书黑着脸,咬着牙不吱声。

“没有银子,就不打了?任由贼子攻陷我真武城池?”锦阳公冷声质问。

林国栋道,“打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灵力漩涡现世,冥王、器灵是为隐疾。西疆冥后声势浩大,关内地方,还有多少文臣武将,对先皇、先太子还有念想?”说着,林国栋起身,冲着天德皇帝行礼,“臣言语无状,乞恕罪,然事实如此,圣上明察。”

天德皇帝笑了笑,示意林国栋继续说。

林国栋道,“以臣之见,武兴天与魔族依托北地轻语林地,进可威胁关关,退可远遁山林,不好对付。倒不如暂且死守絶岭关,又二皇子和长亭侯坐镇,再派出一些兵将,足以。没能越过边墙的贼子,都算不得威胁。反倒是亡者之墙那里,冥后不可小觑,灵力漩涡不可无视,冥王和器灵,更是隐患。我们当下,应以西疆为主要战略点。”

“怕是养虎为患。”有人忽然插话,“贼子造反,却无强兵镇压,势必会让某些蠢蠢欲动之辈,以为我真武无人!”说话之人的声线有些沙哑,“愚以为,二皇子雄才大略,并非纸上谈兵之辈。圣上只需遣兵十万,足够二皇子剿灭贼子了。”

“赵都督所言极是。”昌平王小声附和了一句,见有人看过来,赶紧低下了头。

……

谭赢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独自一人坐在厅中呆了许久,叹气,摇头。年过花甲的老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疲惫之色。喊来下人,招呼一声,“把青远喊来。”

不消多是,谭青远前来拜见。

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孙子,谭赢微微一笑,“孩子,来,坐下说话。”

“爷爷可是有什么心事?”谭青远道,“听闻北境烽烟起,圣上斥责爷爷了吗?”

谭赢摇头,“孩子,之前你爹爹打断你的腿,其实是爷爷的意思。”

谭青远苦笑,“爷爷的苦心,孙儿晓得。”

谭赢微微一笑,又道,“伴君如伴虎啊。”略一迟疑,看着谭青远,谭赢道,“今日就北伐之事,宴会上吵翻了天。赵都督和昌平王是二皇子的人,他们希望圣上派兵让二皇子主导剿匪之事。那样的话,二皇子剿匪有功,又大权在握。想来他日朝中生变,只需挥军南下,这天下,就是囊中之物。锦阳公却希望亲自领兵北伐,把二皇子架空。那样的话,太子即位,也就没什么悬念了。林国栋却希望把二皇子拖在絶岭关,进退不得,自然也就没有夺嫡的可能了。”

谭青远笑道,“倒是乱成一锅粥了。圣上什么意思?”

“圣上什么也没说。”谭赢道,“四皇子的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依我看,不管怎样,四皇子一定会派出心腹,前往絶岭关。如今天下大乱,诸位皇子群臣,却在想着夺权。唉……”

谭青远沉默良久,道,“昌平王之前是个墙头草,如今也依附了二皇子……爷爷如今得罪了不少人,怕是将来……”

“所以啊,爷爷有意告老致仕。”谭赢看着谭青远,“你爹爹,被我打小管教的多了,如今说好听点儿,是安守本分,说难听点儿,是窝囊了一些。可不论如何,将来总会落个衣食无忧。毕竟,谁能去为难一个窝囊废呢?你却不同。你性子要强,又有些执拗。就像你刚才说理解我的苦心,却依旧心有不满。所以啊,爷爷最不放心的,是你啊。你理解利弊,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但总会不甘心的。”

谭青远低头,默认了谭赢的说法。

……

京畿之地,天下之都。

圣上寿宴这几日,整个京畿人满为患。

纪水寒穿着云纹官服,手里摇晃着一把折扇,时不时的低头自我欣赏一番,感觉很好。

白啸天笑吟吟的,道,“人多,真好啊。”

纪水寒看看她,问道,“我很好奇唉,老纪没有宰了你吗?”

白啸天大笑,看了看芍药,道,“你们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死了?借刀杀人,很好的计谋。”说罢,又看向纪水寒,“都说最毒妇人心,啧啧,男子的心思,也够毒的。”

纪水寒一愣,斜眼看着白啸天。

白啸天道,“变身术,很神奇啊。修真时代,也没有这么有趣的手段。”

纪水寒嘴角抽搐着,看看芍药,又看看白啸天,问道,“老纪告诉你的?”

“是啊。”白啸天道,“那个纪效忠,发现打不过我,便要跟我合作了。”

“我去。”纪水寒很意外,“他可是玄阶后期的高手,你的修为又自我压制了,他还能打不过你?”

“这就是实力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懂不?”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顺着外城的忠民河畔散步。

内城满了,许多摊贩,都跑到了外城。不过,外城到底足够大,没有内城那般拥挤。纪水寒张开了双臂,享受着河面上的清风。

很奇怪,秘密被人知道了,她反而有种莫名的轻松之感。

拍了拍白啸天的肩膀,纪水寒道,“咱们就是难兄难弟啊。”

白啸天苦笑,“算了吧,我比不了你。我大概以后就只能以女子之身活着了。你不同。你是器灵,想变回男子,也很简单。”

纪水寒乐了,“啧啧,这么说,你知道怎么能变回男子?”说着,搂住了白啸天的肩膀,“天天啊,咱们姐妹关系这么好,你一定会教我的,对吧?”

白啸天抱着胳膊,笑着摇头,“不。”

“诶?为何?”

“你的眼睛,常常关注不合适的地方,说明你不是什么好人。我若是教你变回了男子,你大概就会对我图谋不轨了。”

“我……”纪水寒有些哭笑不得,“你一个男人变成的女人,我是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你这话里话外,好像很歧视我啊。”白啸天转脸看着纪水寒,“你有什么资格歧视我?”

“歧视……这不是歧视好不好。算了,爱说不说吧,等我修为高了,自然有办法变回男子。”纪水寒冷冷的斜了白啸天一眼,“到时候……哼哼!我会让你好好的感受一下作为女子的乐趣。”

白啸天哈哈大笑,“到时候,我大概也会更厉害一些,不怕你的。”

“嘁,其实我对你的身体……已经很了解了。”纪水寒凑过来,对着白啸天的耳朵轻声说道,“以前啊,我跟牡丹,睡过很多次呢。”

白啸天愣了一下,笑了起来。看看远方漫长的地摊长龙,看着那波光粼粼的忠民河,看着湛蓝天空,白啸天叹道,“错过了许多光阴,要好好活着。”

纪水寒道,“放心,如果纪效忠不杀你,应该也没什么人会杀你了。”

白啸天摇头,“活着,不仅仅是没有死。”做了个扩胸的动作,白啸天道,“看,那边没什么人,咱们要不要去河里游泳?再捉一条鱼。我跟你说,我烤鱼的水平极好,想不想尝尝?”

“游泳啊……”纪水寒上下打量着白啸天,“你是想勾引我吗?”

白啸天大笑,看了一眼纪水寒手指上的灵戒,道,“水里泡一泡,你会受益匪浅哦。”

……

站在城墙之上,吹着凉风,看着城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武少言叹气,“战争,好像离得还很远啊。”

“远吗?”牧云杰摇头。“很近了。”

武少言看向牧云杰,看了一眼他侧脸上的一条虽然用了药物掩饰,但依然可以看出来的一条伤痕,“怎么?牧大哥想去北方?”

牧云杰道,“是啊。”

“四皇子大概真的会让你去吧。”武少言道,“远在边关,应是更加凶险。云杰兄想清楚了吗?”

“大丈夫马革裹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牧云杰道,“总比死于权属阴谋更好。”

武少言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牧云杰看向武少言,“你喊我来,不会只是说这些吧?”

武少言道,“是啊,还有件重要的事情。”

“说。”

“你的岳父,似乎有意投靠太子。”

牧云杰嘴角抽动了一下,叹气,不语。

武少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脸上的抓痕……是嫂子所为吗?”

牧云杰不想提,可他明白,武少言是代表四皇子来的。犹豫了一下,牧云杰还是说道,“杜氏看到我从闲人居出来,以为我跟水寒……有什么不清不楚。所以……”

武少言是聪明人,微微一笑,又道,“怕是并非这么简单吧?”

牧云杰又迟疑片刻,才苦笑道,“我当时喝了点儿酒,心里也是……唉,一时怒极了,我说我就是……就是喜欢纪水寒,还要休了杜氏……”

武少言叹道,“怕不是酒后失言吧?”

牧云杰一愣,看向武少言。

武少言道,“不只是我,玲珑和周四郎,大概也看出来了。你啊……你在政事上,看似木讷,却极为精明。可于感情一事,什么都写脸上了。打个麻将说个话,总是会看着纪水寒。她开心的时候,你比她还开心……”

79 说书

器者,五行之物。

但凡法宝,五行必属其一。

而自古以来,皆以火、水、金三属性法宝居多,也最为实用。土属性法宝次之,木属性法宝,则少之又少。

灵戒,就是木属性的法宝。

五行生克之中,水生木。

也正因此,寒冰魄并不能伤及纪水寒,甚至还会让她受益匪浅——可惜的是当初中了寒冰魄的时候,纪水寒并不明白如何修炼,所以没能好好利用寒冰魄的水属性寒气。

浸泡在忠民河的水中,纪水寒惊讶的发现,在水中修炼,自己的收益,竟是事半功倍。

“打造灵戒的人,当真非同小可,憾不知是哪位高人,是否相识。”白啸天看着在水中修炼的纪水寒,感慨了一句。“将木属性打造到了极致,非常人可为也。”

纪水寒收了功法,看向白啸天,道,“木属性,岂不是很怕火?”

白啸天却摇了摇头,“五行之中,木生火。火为木之子,母焉能怕子?木最怕的,是金,金可断木。不过,灵戒的材料之中,有一种木,却并不怕金。”

“什么?”

“长生木。”白啸天道,“相传长生木,源自仙界的长生池。其坚硬程度,不亚于大多数金属性物质。所以,一般的金属性伤害,也无法奈何你。”

“啧啧,我这么厉害的啊。”

白啸天笑着点头,又道,“你是很厉害,不过,也有一样致命缺陷。”

“什么?”纪水寒心中一紧。

“如同人的属性一般。火属性的人类修者,必然热情奔放,野心勃勃;水属性的修者,或恬静温婉,或冷若寒冰;金属性修者,必杀伐果断,性情刚毅;土属性修者,必沉默寡言,沉稳庄重;木属性么——”白啸天微微一笑,“性子活泼,却喜静不喜动。”

“这又是什么致命缺陷?”纪水寒不解。

芍药也不明白,同样好奇的看着白啸天。

白啸天又道,“刚才说的,是好听的,也可以说是好的现象。不好的么——火者,性情暴虐。水者,生性凉薄;金者,残暴不仁;土者,木讷无趣;木者——懒惰成性。”

芍药嘴角一抽,看向纪水寒,冷声道,“确实。”

纪水寒哈哈大笑,“嗯嗯,真是哎。木嘛,草木之物,都懒得动弹的。”

白啸天跟着大笑一声,又道:“所以啊,你虽然资质不凡,却懒惰成性,大概也不会很厉害了。”

“这话说的。”纪水寒不悦道,“你等着,等我勤快几天,要你好好见识一下。”

白啸天摇头,“修行之事,勤快几天又如何?有人勤快许多年,也未见得怎样。”说着,看向芍药,道,“以为看啊,应该把你家小姐关进牢房里,逼着她修真,不然啊……她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

纪水寒哼一声,不理会她们,继续开始修炼,仿佛要证明一下似的。

白啸天也不理她,直接潜水,不消片刻,便抓了一条鱼。把鱼掐死了,又潜入水中。芍药看见,也跟着潜入水中。两人都是修行之人,抓一条鱼,倒也不是难事。只一炷香的工夫,就抓了不少。

纪水寒见她们玩的开心,终于憋不住,也跟着潜入水中,想要抓鱼。只是,她不过炼气二层,想要空手抓鱼,还是有些难度。

芍药和白啸天上岸,见了干柴,开始烤鱼。

等到鱼烤熟了,纪水寒终于有了收获。兴奋的钻出水面,拿着手里的一只乌龟显摆。“哈哈,大补的好东西啊!”

白啸天笑着招呼,“快点上来开吃了。”

……

不管天德皇帝是什么打算,往北发兵,是必然之事。无非就是发多发少的区别。所以,牧云杰相信,自己若是进言四皇子,必然可以随军北上。

要走了。

牧云杰有些失落,有些惭愧。

他发现,自己最不舍的,不是自己的兄弟手足,不是自己的妻子,亦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纪水寒——自己的弟妹。

辞别了武少言,牧云杰打道回府,却在府门口,遇到了周四郎。周四郎黑着脸,抓住牧云杰的胳膊,走到一旁无人处,低声道,“你这般沉稳的人物,什么时候也失了智?!”

牧云杰一愣,不解。

“你跟那纪水寒的事情……唉!”周四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牧云杰一眼。

牧云杰苦笑,“这事儿你竟也知道了?是少言跟你说……不对啊,他刚刚跟我分手,何时见过了你?”

“什么啊!”周四郎道,“这件事,已经传遍了。”

“啊?”牧云杰傻了眼儿。

周四郎看着牧云杰,“你竟不知?”见牧云杰摇头,周四郎苦笑,“杜氏到处宣扬你的不伦之事,眼看着就要世人皆知了。”

牧云杰一呆,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昏过去。涨红着脸,牧云杰低声怒吼,“真真岂有此理!杜氏!可恶至极!我与水寒……”

与水寒怎样呢?

清白的?

呵……

牧云杰竟是一时噎住。

清白确实是清白的,可说出去,谁又能信?更遑论自己确实对水寒心有不轨……

周四郎拧着眉头,说出了牧云杰的心里话,“清白的吗?这样的话,自己都说不出口吧?你啊!愚蠢!这下好了,杜家不仅不在辅佐四皇子,还成了四皇子的死对头!为了一个女子!值得吗?!”

牧云杰沉默良久,道,“我愧对四皇子,也愧对水寒。一时酒后冲动,怕是连累的她无法做人。”

确实是冲动了,如果自己当是不是喝多了酒,如果不是因为牧风歌干的令人发指的事情,如果不是杜氏怒气冲冲的来“捉奸”,自己也不会一时冲动,说出那些话。杜氏自然也就不会气急败坏的回娘家,杜家肯定也不会背叛四皇子……

周四郎只能叹气。

酒后冲动吗?

唉。

男人总会犯的错误。

更何况那个纪水寒,长得确实让人心动。

牧云杰常年跟杜氏关系僵硬,夫妻感情凉薄,偶然遇到喜欢的女子,一时失去理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拍了拍牧云杰的肩膀,周四郎道,“四皇子说,如果你愿意,他可以帮你……帮你娶了纪水寒。”

牧云杰呆了。

周四郎又道,“四皇子……很看重你啊。”说到此,周四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最近朝中乱局,四皇子断定是二皇子所为,所以派人认真查了。你猜怎么着?这事儿啊,跟你二弟牧飞龙,脱不了干系。”

谈及政事,牧云杰恢复了些许精神,拧眉道,“二弟瘫痪在轮椅上……”

周四郎摇头,“怕是没有这么严重……或者说,牧飞龙早就好了。只要你点头,四皇子可以让牧飞龙下狱。届时,纪水寒么……”

牧云杰瞳孔收缩,缓缓摇头。看一眼周四郎,牧云杰道,“兄弟情义,岂可轻贱!”

周四郎盯着牧云杰的眼睛,见他不是在说客套话,微微一笑,道,“四皇子也觉得你不会同意。所以呢……四皇子觉得,只要他亲自跟牧飞龙谈一谈,四皇子相信,牧飞龙会同意跟纪水寒分道扬镳。”

牧云杰微微闭眼,道,“请四皇子不要操这份闲心了。我已经做错了事,不能再对不起自己的亲弟弟了。”

“那你就对得起纪水寒了?”周四郎道,“你不娶她,她在牧飞龙面前,如何自处?”

牧云杰呆住了,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

……

烤鱼真的是好东西,吃的肚子发胀,打嗝儿的时候,还满口的鱼香。

还有只乌龟,让厨房里炖成了汤,美美的喝上一口……

纪水寒满口生津,乐呵呵的领着白啸天和芍药回家。到了门口,转眼看到周四郎和牧云杰,笑着打招呼,“大哥,徒弟!你们好啊。”

周四郎看一眼牧云杰,才冲着纪水寒躬身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免礼平身,哈哈。”纪水寒心情不错,“啧啧,正好啊,晚上没事儿,把少言或是龙公子约来打牌吧?我这里还有只千年乌龟,请你们喝龟汤,大补的,哈哈。”

千年乌龟?

周四郎一眼瞥去,断定这乌龟连十年都没有,抽着嘴角干笑道,“不了,我还有事。龙……龙公子和少言大概也没空。北境战乱,这时候打牌寻乐,被圣上知道了,肯定要怪罪下来。”

“噢,那行吧。对了,徒弟,你师尊我的生日快到了,你要准备什么礼物送我?”

周四郎的心情很不好。

只是一时不慎输给了她,她竟然还真把自己当成她徒弟了?!

“这个……到时候,自有厚礼奉上。”

“折现吧,哈哈哈。”纪水寒大笑着进了府门。

周四郎面如沉水,斜一眼牧云杰,有些哭笑不得。“你啊,就是喜欢这种不着调的女子啊。”

牧云杰有些尴尬,看着纪水寒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沉默片刻,苦笑道,“天真烂漫,毫无心机,挺好的。”顿了顿,又道。“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既然她已经嫁给了二弟,我……呼……走吧,去见四皇子。我……准备去北境了。”

……

纪水寒确实是个懒货。

有了白啸天这个高手在侧,她又懒惰了下来。

翌日,修炼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偷懒。上街瞎逛一圈,又带着芍药和白啸天两个“丫鬟”去忠民河畔跟李氏她们打牌作乐。

白啸天对于麻将,还真有些兴趣,看的津津有味。芍药有些不耐烦,干脆独自离开——她不信任白啸天,但却不觉得白啸天会伤害纪水寒。毕竟,如果白啸天真的有什么不轨心思,早在回音阵中就动手了。许久不见鹤长空,芍药想去看看。

纪水寒赢了钱,但心情却恶劣到了极点。

贾氏那个大嘴巴,一边打牌,一边诉说着今日听来的关于牧家大爷跟二夫人偷情的趣事。贾氏是个伶俐嘴儿,把道听途说来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就她这水平,不去茶馆儿酒肆里说书,都是浪费了人才。

“那纪氏,酷爱麻将。据说,一日里纪氏与牧云杰在凉亭中与友人打牌。两人坐了对席,桌面上眉来眼去,桌面下,那纪氏一双小脚……”贾氏说的兴奋,脸上洋溢着笑容,即便是输了银子,也不在意。

刘氏听了一阵,咯咯的笑,之后忽然看向纪水寒,道,“妹子,那牧家二夫人,跟你没亲戚吧?”

纪水寒强颜欢笑,道,“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跟那种达官显贵有亲戚啊。”

“那就好。”刘氏笑了笑,对贾氏道,“姐姐继续。”

“继续什么!打不打牌啊。”纪水寒催促了一句。

贾氏总算是闭了嘴巴。

到了傍晚时分,牌场散了,纪水寒憋着一口气,带着白啸天回家。

白啸天抱着胳膊,斜眼看着纪水寒,道,“你可以啊,怪不得要我享受一下做女人的乐趣呢,看来你深有体会嘛。”

纪水寒涨红着脸,不想解释。

她很清楚,这种事,自己解释也没人信。

哑巴吃黄连,还是忍了吧。

……

桂香苑。

杜氏听着荷花汇报工作,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荷花笑吟吟的,“市井俗人,最喜这类故事,比之才子佳人的卿卿我我,更是招人喜欢。”

“还不够!”杜氏冷哼一声,“这对狗男女欺我太甚!”想了想,又道,“去!找个说书先生,你如此这般……”

半个时辰之后。

悦心楼。

说书先生啪的一下拍了拍桌上醒木。“诸列位,今日学生就不说太祖伐巫的段子了。今日啊,学生说一段新段子……”

确实是新段子。

说书先生只是打好了腹稿,具体该怎么说,他还没想过。

不过,说书多年,他是一点儿也不怯场。

说书么,胡编乱造,说点儿大家喜闻乐见的故事也就是了。

“我今日说的这段故事啊,名字叫……”叫什么好呢?说书先生一眼瞥见了大厅一角摆着的一个瓷瓶。瓷瓶上,画着一副梅花图,乃是悦心楼的金老板花了高价从南方商贩手中购得。这瓷瓶一人多高,是一对。左边这个是梅花图,右边那个,是睡莲图。“名字叫……金——瓶——梅。”说书先生素有急智,很快就想到了故事的名字,之后便慢悠悠的边想边说。“话说前朝时候,河西郡有一大户人家,姓……”悦心楼,门朝西。于是——“复姓西门。西门家有三子,具是人中龙凤。长子西门……”抬眼看到因天德皇帝庆祝生辰而挂在厅中还未取下的“普天同庆”四个字,说书先生心中一动,道,“长子西门庆。”此时前排客观随意拿筷子敲了一下面前的碗,发出了“叮”的一声响。说书先生便道,“次子西门叮,三子西门咚。却说那西门年少有为,不足二十,就名满天下……”

说书先生经验丰富,才思敏捷,越说越式顺口,文思亦如泉涌一般。“那纪金莲酷爱麻将,一日里,与那西门庆打麻将,二人对席而坐……”

80 应对

救兵如救火。

天德皇帝终于颁布诏令:二皇子为北伐大元帅;长亭侯、锦阳公为副元帅;内阁侍郎左锋为督军;武状元周四郎为正印先锋官……游击将军、校尉数十人——其中包括牧飞龙、谭青远。

另有国师年不平推荐,观天阁巡风使江绣、杨箕为军师……

挥军三万,兵发絶岭关。

三万对战三十万?

很多人认为,天德皇帝到底还是采纳了内阁大学士林国栋的建议,选择暂时防守。名为“北伐”,实则“北守”。

不过,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是,这支援军里,基本上掺杂了每个皇子的势力。

而最想去北伐的牧云杰,却没有得偿所愿。

“你要去,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四皇子把玩着一个鲁班锁,头也不抬的笑着说道,“我本也打算向父皇举荐你。只是,看了一下名单,我发现,在预定名单中,竟然有牧飞龙。所以,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牧云杰沉默着,良久,道,“二弟瘫痪许久,圣上遣将,竟然也有他的名字。看来,圣上是断定二弟身体无恙了。”

四皇子微微一笑,道,“我二哥确实很聪明,你那个二弟,也是个人才。故作瘫痪之身,背地里兴风作浪,很好的手段。可惜……我朝虽然不禁止甚至鼓励皇子夺嫡,但父皇……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背地里的阴谋。我二哥,是弄巧成拙了。”终于抬头,看看牧云杰,四皇子笑道,“牧飞龙去了北境,你若再去,兄弟二人,如何相处?”

牧云杰呆了呆,只能叹气。

“对了,听闻悦心楼的说书先生,昨夜里说了一段新故事,叫什么《金、瓶、梅》。故事里虽然没有提到牧家,但是……其中隐喻,众人皆知。”四皇子道,“我查了一下,似乎是你那个妻子,背地里收买了说书先生。”

牧云杰恍惚了一下,茫然看着四皇子,“什么《金、瓶、梅》?”

四皇子一愣,笑道,“你大概是还不知道。昨夜里刚刚流出来的。罢了,且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莫要想太多了。将来不论成败,我依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牧云杰苦笑一声,道,“殿下……微臣无能,一个校尉之职都丢了,实在是……”

“你是不是很好奇?”四皇子笑道,“好奇我为什么看重你?”

“请殿下明示。”

四皇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鲁班锁,起身看着牧云杰,道,“武少言胆大心细,但恒心不足。周四郎勇武非常,却少于智谋。定远侯正直刚毅,却又暮气太重。唯你不同,虽然各方面,都略显不足,但却面面俱到。而且,若是关键时刻,非要我选择信任一个人,唯有君矣。”

牧云杰红了眼,拜倒在地。“殿下厚爱,臣万死难报。”

主仆二人演了一出感人大戏,说了几句肺腑之言,牧云杰告辞。

回头看看四皇子的寝宫大门,牧云杰叹气,低声自语,“不知对旁人,是否也是这般言语。帝王心术,四皇子学得不错啊。”

虽然有这般想法,牧云杰却依然感谢四皇子。

这么多年来,四皇子对牧家,确实关照有加。而且,诸位皇子之中,大概也只有四皇子,算得上宅心仁厚,背地里没有干什么特别阴暗的事情。

这样的人,适合为君佑民,却未必适合夺嫡之争。

牧云杰叹气,离开皇宫,骑上马,慢悠悠的回家。

经过悦心楼的时候,牧云杰忽然想起四皇子提到的那什么“梅”的段子,便进去要了一杯茶,坐在隔间里听书。一盏茶没有喝完,就差点儿给气死。

一夜的加工,那段关于西门大官人和其弟妹的评书,愈发的精彩绝伦了。

……

丈夫出征了。

纪水寒很开心。

那些“绯闻”实在是恶心,不用面对牧飞龙,跟不用解释什么,当然是极好的。更何况,牧飞龙一走,这整个兰亭苑,自然就全都属于纪水寒的“势力范围”了。

“呐,这么多鱼,挑那些能吃的,让厨房里每天炖上一条。”纪水寒指着兰亭苑内的池塘,叮嘱管事张顺。“不吃都浪费了。”

张顺苦着脸应承着。

“这么大院子,弄个花园,有个屁用。围起来,再买几只鸡仔。逢年过节的,也不用买鸡了。”纪水寒道,“要下蛋的鸡,吃不完的鸡蛋,还能拿去换几个银子。”

兰亭苑的日子太清苦了,每日里粗茶淡饭就不说了,连个零花钱都少得可怜。必须要想办法“开源”,赚点儿钱才好。手里有了钱,打牌的时候,就不用输了几两银子就冒汗,担心又要借贷了。“去吧去吧,事不宜迟,赶紧去办吧。”

打发走了张顺,看到牧飞龙书房,纪水寒走过去,在书房里的椅子上坐下来,四下里看看,忽然叹了一口气,“三万士卒,对阵三十万大军……怕是凶多吉少啊。”

白啸天微微一笑,“怎么?担心自己变成寡妇?”

纪水寒嘴一撇,道,“我是担心我爹娘好不好?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们视我如己出,我亦把他们当做亲人一般看待。至于牧飞龙……没什么感情,不是很担心,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更不至于盼着他死。”

白啸天笑了笑,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儿,“书倒是不少啊。”说着,随手抓了一下旁边的一个瓷瓶,想要拿起来看看。

哗啦一下,那瓷瓶,竟然碎了。

白啸天一愣,有些尴尬,“这个……”

“我去!”纪水寒一脸的惊讶,“知道你厉害,可也不至于这么显摆吧?你可知道?这瓷瓶超级值钱的!”

白啸天嘴角一抽,道,“我怎么感觉好像早就坏了?”

“哪有!放在这里好好的。”纪水寒道,“一千两银子的好瓶子啊!芍药,给她记账。”看向白啸天,纪水寒又道,“让你立刻还我,大概你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就分期付款吧。”

白啸天愣神道,“分期付款?”

“就是慢慢还。”纪水寒道。“你这么有本事,挣钱应该也不难。每个月还点儿本息,很简单啦。”说着,注意到白啸天蹲下来查看瓷瓶碎片,纪水寒忙起身,道,“走啦,免得你再碰坏别的东西。”说着,一把拉起白啸天往外走。“哈哈,说起来,今天的天气是真不错,凉风拂面,感觉很爽,哈哈哈!这样的天气,适合河边一坐,打个小牌。”

白啸天甩开纪水寒拉着的手,抱着胳膊,跟芍药并排走着,看着前面纪水寒意气风发的模样,白啸天对芍药说道,“我觉得,那花瓶应该是她打碎的。”

芍药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真逗。”白啸天笑了起来。

芍药拧眉看着白啸天,“被人诬陷,你也笑得出来?”

“是啊,你不觉得很好玩儿吗?”

“不觉得。”

“你性子太冷,人生该多无趣。”白啸天略一沉吟,又道,“或许是我在回音阵中憋得太久了,所以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是那么有趣——包括前面这个人品恶劣的器灵。”

“背后说人坏话好吗?”纪水寒头也不回的呵斥了一句。

“我没有背后说你坏话,我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你确实是在我背后啊。”

白啸天哑然,之后又是大笑。

纪水寒也忍不住笑,回头看看笑的花枝乱颤的白啸天,咂舌道,“美女,矜持一点。”

“矜持什么,我是男人。”

“呵呵……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教我变回男人的办法呢?”

“想学?”

“是啊是啊。”

“没门儿!”

“我去!我总会找到办法的。”

白啸天摇头,“不可能!就算你能找到别的自我封印的古代修真者,也不可能找到自由变身的办法!”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两人说说笑笑,带着一直不苟言笑的芍药,朝着外城走去。

看着前面两人叽叽喳喳的说话,芍药的眉头一直就没有舒展。她觉得这个白啸天是个很奇怪的人,喜欢笑,又好像什么也都不在乎——自己坑了她,让她去平南将军府送死,她好像也没当回事儿。

洒脱的有些过分。

过犹不及!

此人一定有问题!

……

翌日。

观天阁。

作为观天阁的天官,纪水寒很少来这里。

这一次来,是来取母亲江绣留给自己的信。

江绣和杨箕,是从山阳郡直接前往北境的,并没有回到京畿。所以,她的信件,也是另一个当地的巫灵专程送来的。

信里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督促纪水寒好好修炼,注意保密之类。

纪水寒很快读完了信,这个时候,观天阁内的杂役也端来了茶水。喝一口茶,纪水寒看着秦刚,道,“听说北境的贼子里,有个巫灵高手。”

秦刚点头,道,“此番的所谓北伐,纵然只是防守,也是凶多吉少。贼子声势浩大,既然起事,必然有些斤两。”

纪水寒面露忧色,道,“年不平推荐我爹娘去,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啊。”

秦刚有些尴尬,毕竟,年不平是他的师尊。“这个……是,自从我接任了阁主,江杨二位巡风使,与我走的太近,引起了我师尊的注意。唉,愧对祖师,我就快要被架空了。阁内的坛主、灵师、巡风使、天官,大多已经开始朝着我师尊靠拢。纵然还没有表态的,也在尽量与我保持距离。”

纪水寒有些嫌弃的瞪了秦刚一眼,道,“混呲了啊。”

秦刚不解,但也感觉到不是什么好话。苦笑一声,问道,“修为进度如何?”

“炼气二层。”

“这么厉害。这才几日,竟然……”

“呵呵……一般一般。”纪水寒谦虚了一句,又捏着下巴,一只脚踩着椅子的横撑,“我很好奇啊。老年把我爹娘都支去北境了,为什么没有跟我找麻烦呢?”

“简单。你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观天阁天官,还佩戴着巫云坠饰。巫云坠饰,是观天阁阁主的权威。我师尊自是瞧不上我这个阁主,大概也早晚要把我赶下来。不过,他速来沉稳,出任国师不久,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太快搞得国师、阁主不和,会让人看笑话。更何况,你还是凤凰山镜花仙子的弟子,他总是要有所顾及的。”

“噢,也是。嘶……你就没一点儿办法?就这么任由老年乱来?”纪水寒很不满,“要是我爹娘有个三长两短……”想到那个把爹娘送到生死线上的年不平,纪水寒心里就窝着火。

“能有什么办法?他是我师尊,修为也比我高,更得圣上器重。我这个观天阁阁主,名存实亡了。”秦刚说话的时候,脸憋得通红。他心里亦不好受,甚至压抑着愤怒。可到底还是无可奈何。当初刚上任的时候的那些豪情壮志,在这些日子里,早已被折腾的疲惫了。

看一眼秦刚,纪水寒道,“你一步步的忍让,早晚被生吞活剥了。”

“我知道,又能如何?”秦刚道,“我想了很久,实在是想不出对策。”说着,秦刚苦涩的挤出一丝笑来,“管理观天阁,管理巫灵,我自认为能力不若。可这勾心斗角之事,我……”

“这样啊……来来来,跟我说说你那个好师尊的事情。他的过去,现在,以及喜好啊,性格啊之类的……”

……

皇宫大门口。

白啸天仰着脸,看着威严的城楼,一脸的唏嘘。

芍药斜了她一眼。

白啸天低声笑道,“国家啊……在修真时代,国家,早已不存在了。那个时候,宗门,就是权力,就是势力。世俗国家,根本没有存货的必要。”

芍药呆了呆,道,“都差不多吧,无非那个时候叫宗门,这个时候,叫国家。”

“也是。”

两人正说着,看到纪水寒从皇宫内走出来。纪水寒一脸呆呆的模样,像是在想什么事情。白啸天迎上去,笑着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纪水寒敷衍了一句,道,“走,去国师府。”

“去那干什么?”芍药问。

纪水寒笑了一声,“也不干什么,作为观天阁的天官,早就该去拜见一下新任国师了。”

81 天官苑

真武王朝本没有国师府。前任国师天巫也从来不需要什么府邸。他老人家似乎自从成了国师,就从未离开过观天阁。所以,现在的这个国师府,原本是一个王府。刚好那王爷犯了事儿,直接被打入了天牢。这王府,也就成了国师府。

眼看着前面过去一条街就是国师府了,纪水寒依然两手空空,白啸天不禁问道,“拜见上级,不需要准备些礼物吗?”

“当然要。”纪水寒笑了笑,“呐,看到那家书店了吗?国师是个有深度的人,最喜欢看书了,买几本书就好。”

“噢。”白啸天问道,“买什么书?”

“自然要买好书。”纪水寒摸出荷包,大概数了一下里面的银子,直接朝着书店走去。

约莫一刻钟时间,纪水寒首先出来,白啸天和芍药每个人都抱着一摞书跟着出来。白啸天看着走在前面的纪水寒,笑问,“你确定咱们不会被乱棍打出来?”

“放心。”纪水寒哈哈一笑,“还要好好的喝杯茶再走。”

白啸天苦笑,“你这么干,就不怕自己也跟着被人说闲话?”

“怎么会呢?”纪水寒道,“我不是自报家门姓许了吗?”

白啸天笑道,“好吧。”

主仆三人,横穿一条街,来到国师府外,纪水寒亲自上前跟门丁打招呼。门丁看了一眼纪水寒的天官官服,知道是观天阁的天官,又看到了巫云坠饰,自然不敢怠慢。把纪水寒让进府中,之后便去禀告国师年不平。

盏茶功夫,年不平慢悠悠的来了。

纪水寒忙起身见礼。“下官纪水寒,见过国师。”

年不平微微一笑,“纪天官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就是来拜见一下国师。”纪水寒道,“前些日子实在是太忙。您知道的,家中一直有些乱。难得清净下来,便赶紧来此,正好还要感谢一下国师的提携之恩。”

“提携?”年不平不解。

纪水寒道,“北境贼子,癣疥之疾,有二皇子、锦阳公、状元公这些高手坐镇,剿灭贼子,那是早晚的事儿。北伐之功,唾手可得。国师推荐我干爹干娘前去北伐,这是送了一个天大的功绩,下官自然是要来感谢的。”说着,纪水寒又朝着自己带来的两捆书那边摊摊手,“素闻国师学识渊博,最喜读书,特地选了一些最近市面上比较畅销的好书奉上。还望国师笑纳。”

年不平一进门就看到那两捆书了,他也确实喜欢看书,扫了一眼纪水寒,年不平笑道,“纪天官有心了。”

纪水寒客气一番,又恭维了年不平几句,之后便起身告辞。

待纪水寒离开,年不平亲自打开了那两捆书。

大概看了一眼,不由的自语道,“确实都是好书,这个纪水寒,倒是有心了。不过可惜,这些书,老夫都有了。”随意的将书摊开,看到一本书的封皮,年不平眉头一蹙。“《金、瓶、梅》?这不是才流出来的评书故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出书了?”

……

回牧家的路上,白啸天问纪水寒,“你确定那年不平会喜欢那本书?”

“当然。”

“哼。”芍药冷哼,道,“京畿人谁不知道,年不平从来不近女色。多少女子投怀送抱,他都从不会妥协。此人虽非善类,但绝非好色之徒。你的如意算盘,怕是没什么用处。就算这事儿传扬出去,也没人会相信的。”

纪水寒斜了芍药一眼,啐道,“你又不是男人,懂什么。”说罢,看向白啸天,“你觉得呢?”

白啸天道,“我才刚刚从回音阵中出来,不了解这个人。不过……我观其府中侍女,几乎都是妙龄芳华,又各个姿色绝佳。若说这家主人不近女色,啧……我是不信的。”

芍药不赞同白啸天的看法,道,“豪门贵族之中,丫鬟杂役,也是脸面。哪家的下人,也没有太丑的。纵然是个打造的男子,那也要五官端正,贼眉鼠眼之流,直接就会被管事的打发走的。”

纪水寒哈哈一笑,道,“如果弟子也大多都是绝色女子,那就值得怀疑了。那年不平之所以不喜欢秦刚,就是因为秦刚是个男子,而且当年年不平也没打算收下秦刚,是天巫那老头子非要年不平收之为徒。另外……你们可知三人成虎?第一次,大家不相信,无所谓。可次数多了呢?”

“那又如何?”芍药道,“就算所有人都认为国师好色,又如何呢?”

“如何?”纪水寒打开折扇,扇着风,笑道,“这世间,有两种人,最不可靠。一为色胚,一为赌徒!旁人大概不会有这种想法,但当今天子,必然是这种态度。你们没发现吗?皇上器重的臣子,无一是好色之徒、好赌之徒!”

白啸天拍着手,道,“幸亏我跟你是好姐妹,不然啊,不知道你要怎么整我。”

纪水寒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仰着下巴。“哦,对了,那什么《金、瓶、梅》,是冥王从异世界带来的吧?”

“不是。”芍药道。

“不是?”纪水寒愣了一下。

芍药道,“你没听书店老板说,是连夜赶出来的书吗?是新书。”

“嘶……新书?”纪水寒呆了呆,道,“要买一本看看。”

路上刚好有家书店,纪水寒直接进去,买了一本。抱着书,一边走一边看,看了一会儿,浑身开始颤栗。

白啸天和芍药不解。

纪水寒涨红着脸,强忍着心里的火气,哼一声,冷笑道,“这本书的作者,真是厉害啊。就是显然是连夜赶工,疏漏太多。”

芍药从纪水寒手中拿过书,简单的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更加阴冷了。

白啸天笑道,“这书里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吗?”

纪水寒不说话,从芍药手里拿回书,抓着书快步前行。

一直回到家中,纪水寒没有去兰亭苑,反而直接朝着桂香苑而去。

杜氏跟荷花,正在桂香苑里的树荫下乘凉。

看到纪水寒怒气冲冲的过来,杜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呦,妹妹怎么这么有空,竟然……”

“姓杜的!你过分了!”纪水寒直接将书朝着杜氏的脸上甩去。

一旁,荷花反应很快,上前一步,抓住了书。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好事儿!”纪水寒怒视杜氏。

杜氏却冷声一笑,“妹妹,话可不能乱说。没有证据,可不要污人清白啊。”

“你……”纪水寒气极反笑。“有意思吗?这样可是让你丈夫也抬不起头做人了。”

杜氏笑了笑,“你以为我在乎吗?纪水寒,你是巫灵,是天官,我不敢跟你动手,可是,要让一个人身败名裂,未必就非要动手才行。”

白啸天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模样,一点儿也没有主辱仆死的觉悟。

纪水寒都气懵了。

她感觉自己已经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一旦成书,那“纪金莲”的故事,肯定能够“遗臭万年”了。而且,这种评书形式的故事,还会被后来的说书先生们逐渐修改、整理、添油加醋,最终变成一部颇具文学价值的“好书”。

纪水寒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看了杜氏一眼,转身便走。

气的肝儿疼!

纪水寒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便看到白啸天坐在厅中,手里抱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斜眼看了看书的封面,纪水寒脸都黑了。

白啸天笑着抬头,看了看纪水寒,道,“还别说,虽然漏洞百出,但故事性还是很不错的。不像别的故事书那样拽文,看着费劲。”

纪水寒翻了翻白眼,恶狠狠的说道,“小心看了上火!”

白啸天摇头,笑道,“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好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纪水寒气道,“我不要面子的!不就是被人指指点点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少块肉。”

“嗯,心态不错。”白啸天道,“我是在想啊,你把自己的一本好似‘自传体’的书送给年不平,年不平会不会觉得你在勾引他?”顿了顿,白啸天又道,“年不平外表是老了些,但看样子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美男子。”

看着白啸天的笑容,纪水寒第一次感觉这笑容好恶心!恶心的想吐,恶心的想一巴掌把她这张脸给打歪了!

淡定!

淡定!

自己可能打不过她!

纪水寒劝慰着自己,稍稍冷静一些。想了想,道,“我问你个问题,我若是在浴桶里修炼,是不是也可以事半功倍?”

白啸天笑问,“受刺激了?打算好好修炼,然后杀了杜氏?”

“杀了……呃……杀人不好,虽然可恶的很,但罪不至死啊。”纪水寒道,“杀就免了,奸——可以考虑。”

白啸天一愣,哈哈大笑。

纪水寒嘴角一抽,之后阴阳怪气的发出声音:“哈哈哈哈。”翻翻白眼,道,“回答我问题啊。”

白啸天道,“好吧,虽然你没有一点儿请教的心态,但我这人好说话,不在乎。嗯,浴桶水是死水,不好。河水、海水,更好一些。”

“那还等什么?走啊,我去修炼,你跟芍药——护驾。”说罢,纪水寒气冲冲的往外走。

白啸天放下书,笑着跟上来,边走边提醒纪水寒,“木生火,火耗木。你这么怒气冲冲的修行,并不好。要心平气和,要淡定。另外,最近我看了一些巫灵的书,发现那变身术啊……变身之人,过于激动,会触发禁忌,导致昏厥。你比较特别,比之常人体质更强大,但还是会昏厥。不过,这昏厥的原因,却并非因为变身术,而是因为:怒生火,火耗木。”

纪水寒一愣,放慢了步速,看向白啸天。

白啸天道,“这么说吧,你的修为,就好比柴禾堆。柴禾越多,烧起来就越厉害。但你现在,就只有一小堆柴禾。现在烧起来,不仅不会有什么威胁,反而会拖累己身。”

这个时候,前面走来两个仆役。跟在白啸天身后的芍药咳嗽了一声,紧走几步,低声道,“到地方再说。”

三人不再言语,一路来到外城。

周围没了什么人,白啸天才继续说道,“器灵修行,有着许多禁忌。这些事情,我得跟你好好说一下。你是木属灵……”

纪水寒忽然拧眉,看着白啸天,道,“我很奇怪,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白啸天笑道,“对你不好,又没什么好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

观天阁一个姓许的美女天官,给国师年不平送了一本刚刚出的新书。

这个消息,很快从书店老板那里流传出来。

八卦之火,燃烧极快。

很快,就有人怀疑这消息是假的。毕竟,国师年不平,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妻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好色之徒呢?

因为美女天官之中,并没有姓许的。但也有人认为,这大概是口口相传传错了,那天官不姓许,而姓徐。天官之中,还真有个样貌不俗的天官姓徐。

也有人怀疑那天官其实姓余。

天官里,姓余的有好几个……

观天阁。

虽然天已经晚了,但“天官苑”已然有不少人。

十六天官,有十四个都在这里。

还有两个,一个是大概连天官苑门朝哪都不知道的纪水寒,一个是年不平的亲侄孙女。

“诸位!国师势大,依附他没什么错,但是!不择手段,就不好了吧?”一人坐在上首,冷冷的扫视全场。

十六天官里,只有两人手握兵权——虽然所谓兵权,也没多大用处。其中一个,是年不平的侄孙女,另一个,就是这位徐天官了。

徐天官怒道,“不择手段也还罢了,连累我们这些同僚,就太过分了!”

“到底是谁干的好事儿!赶紧承认了!”一人道,“不管是谁,咱们这些天官,算是被连累了!现在老子走到哪,都要被人问及这破事儿!”因为自己是男人而幸免于难,许天官心有侥幸,但依旧怒不可遏。

“说起来……”徐天官闷声道,“那个纪水寒……最近也算是把咱们天官的脸丢尽了!她跟牧云杰的破事儿……唉,我听闻,牧飞龙之所以去北境,就是因为觉得脸面尽失,所以才躲到了北境。”

许天官哼笑一声,又愣了愣,抬眼看向一人,“余水莲,该不会是你吧?”

那余水莲看了许天官一眼,哈哈一笑,“我平日里是喜欢找点儿乐子,可国师他老人家……”看看众人,余水莲压低了声音,“我没那么重口味,姓许的,你别胡说。”

“这样啊……”许天官又看向另外一个余姓天官。

这位余天官,可不像余水莲这么好脾气,杏眼一瞪,怒视许天官,骂道,“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呦呵!你来试试!”许天官怒了,站起身来,浑身上下,灵力肆意。

那余天官抬手就是一个引燃术打来。

许天官手臂一横,挡住了那引燃术。火花散开,惊了众人。许天官大怒,啪的一下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起来,茶杯里的水溅出来,瞬间凝结成冰,直接朝着余天官打去。

余天官防守不及,肩膀被冰粒集中,顿时血流如注。

余水莲嘿嘿一笑,“老许,欺负我们余家无人呼?!”

姓余的天官,都是本家。出了事情,自然会站在一起。

“够了!”一声冷喝,从外面传来。

秦刚快步走来,到了门口,却并未进来。

看一眼上首的徐天官,秦刚怒道,“我不管你们是不是依附了国师,是不是瞧不起我这个阁主!但这里是观天阁!由不得你们胡闹!”

82 捷径

懒是病,且根深蒂固。

没几天工夫,纪水寒又懈怠了下来。

闲下来了,纪水寒才想起一件事来。把管事张顺叫到面前,纪水寒问,“我让你买的鸡仔儿怎么没见影儿啊?”

“这个……”张顺苦着脸道,“小的真的买了一些,可是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大老爷,大老爷说,这里不是农家,不能养那些东西。前些日子二夫人早出晚归比较忙,也就没跟您说。”

纪水寒啐了一口,嘟囔了一句:“没钱花还不让创收了?”想了想,又道,“张顺,杜氏是不是有个娘家弟弟?”

“是的。”张顺回道,“杜公子现如今在户部任职,传闻说深得户部尚书赏识,大概很快就会被举荐为户部主事了。”

“噢,这样啊……那杜公子,修为如何?”

“杜公子年轻有为,资质绝佳,如今依然是黄阶后期,即将到达玄阶。”

“黄阶后期……嘶……”纪水寒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待张顺走了,白啸天笑着问道,“怎么?又想什么坏心思呢?”

纪水寒嘿嘿的一笑,“天天,对付一个黄阶后期的真灵,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白啸天道,“不过,你别指望我帮你出手。想要‘报仇’,你自己动手。”

“诶?这种小事……”

白啸天起身往外走。

纪水寒愣了,“你干嘛去?”

“出去转转。”

“嘿!这狗奴才!”纪水寒骂了一句。

白啸天却根本不理她。

指望不上白啸天,纪水寒看向芍药。芍药斜了她一眼,之后目视远方,不声不响。

纪水寒气的哼了一声,直接往外走。

芍药迟疑了一下,跟了上来。

纪水寒一直来到观天阁,找到了秦刚。

秦刚刚好也要找纪水寒,不等纪水寒开口,秦刚就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给我师尊送书的,是不是你?”

纪水寒一愣,装傻道,“什么啊?平白无故的,我给你师尊送书干什么?”

秦刚有些哭笑不得,“还不承认了?我已经问过我师尊了!”

“啊……哈哈,拜见一下长辈,送点儿礼物,也是应该的吧?”

秦刚有些哭笑不得,点了一下纪水寒的额头,道,“因为你,昨夜里,观天阁的天官苑,差点儿打起来。”

“跟我有关系?天官苑门朝哪我都不知道。”纪水寒道。

“少给我装傻。”秦刚道,“天官的名声,算是被你毁了。你就不能给我老实点儿?我现在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还要给你擦……咳咳!我师尊把你爹娘往火坑里推,是过分了一些,但福祸总相依,一旦成功平叛,你爹娘算是立下战功,肯定会有封赏的。”

“嗯,我知道了。”纪水寒道,“老年……怎么说?”

秦刚道,“他只说你心思太多。也没别的了。”见纪水寒眼珠滴溜溜转,秦刚道,“别想什么坏主意了。我师尊虽然……虽然……唉,其实还好了。”

“行吧。”纪水寒道,“别到时候因为被赶出了观天阁哭鼻子就行。”

秦刚笑笑,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对了,你突然跑这里来,做什么?”

纪水寒嘿嘿一笑,“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来,教我点儿巫灵术,特别是那种引燃术之类的手段。”

秦刚摇头道,“你又不是巫灵,学不了。”

纪水寒不解,“我怎么不是巫灵了?我可是修炼巫灵心法……”

“就那几天,跟没修炼一样。”秦刚道。

“诶我不还用引燃术差点儿把武莲河烧的断子绝孙了吗?”

“你那根本就不是引燃术。”秦刚吸一口气,狐疑的看着纪水寒,警告道,“你可别又想找什么麻烦啊。”

“没有没有。我老实得很。”

……

真的不是引燃术。

白啸天手里抓着一串糖葫芦,跟纪水寒解释道,“你是木灵,木生火,怒燃木。所以才能使出类似引燃术的手段。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每一次燃烧,其实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别胡思乱想了,专心修炼吧。修为提高了,区区一个黄阶后期的真灵,完全不是问题。”

纪水寒一把夺过白啸天手里的糖葫芦,道,“还有闲钱吃糖葫芦了?赶紧还钱!说起来,你哪里来的钱买糖葫芦的?”

白啸天笑着舔了舔还沾着糖渍的嘴唇,“一位公子给我买的。”

纪水寒咬着半个糖葫芦,一脸错愕的看着白啸天,片刻,竖起拇指。“有前途。”

“哈哈哈!”白啸天大笑一声,看着纪水寒,道,“潇洒随性一些,活着才有趣。”

“我就是个潇洒随性的人,为什么你还变着法子要我修炼?随性一些不好么?”

“你啊?你还没到随性的时候。”白啸天道,“实力够强,才随性的起来。”说着,白啸天忽然瞳孔一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变得玩味起来,“比如那个一直盯着你的人。”

纪水寒一惊,下意识的循着白啸天的视线看过去。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每个人看起来都值得怀疑,每个人看起来又都好像与自己无关。纪水寒有些脊背发凉,轻声问,“什么人?”

白啸天摇头,道,“一个能够以元神力量追踪你的人,这是个高手,很厉害的高手。”说罢,便朝着牧家的方向走去。

纪水寒追上来,低声问,“元神力量追踪?这么说来,他本人并不在这附近?”

“嗯。”白啸天道,“元神力量,就跟你之前吹牛说的什么‘天眼通’差不多。可以看到任何他想看的地方。不过,如今不比当年,再强大的元神,也不可能关注太远的地方。所以,那人一定就在这京畿之地。”

纪水寒沉吟下来。

她觉得,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冥王!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纪水寒问。

“离开回音阵就发现了。”白啸天道,“他应该是无法穿过回音阵来关注你的。此人的元神力量特别强。如果不是我的修为方式比较特别,对元神很敏感,根本就发现不了他。”

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肯定是很不好的。

纪水寒手心里冒汗,低声问,“还在?”

“走了。”白啸天微微笑道,“打草惊蛇了,想来他就算再想盯着你,也会更加谨慎一些。”

“呃……既然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今天才惊动他?也是今天才告诉我?”

白啸天道,“起初我以为是在盯着我,与你无关。不过,这么多天以来,我发现,只要我跟你在一起,就能察觉到他的存在,所以才确定他是在盯着你。”顿了顿,白啸天又道,“这个人,很有可能跟我一样,是个上古时期的修真高手。以如今的五灵而言,纵然是所谓天阶,也只有巫灵能有如此能力,别的灵者,做不到。而巫灵的这种能力,虽然能做到这一步,但元神太弱。所以我断定,此人极可能是上古强者。或者还是熟人!”

“你……能打得过他吗?”

“试试看才知道。”白啸天神情凝重,“不过我信心不是很大。”

“这个好办,你赶紧教我快速修炼的办法。”纪水寒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干脆倾囊相授吧。有我帮你,咱们一定能打得过那家伙。”

“诶你是不是搞错了?是你的敌人,又不是我的敌人,怎么就成了你帮我了?另外,修行捷径真没有,你死了心吧。”

“嘁,我看过一些历史传记,修真时代里,可是有很多人,只需要花费几年时间,就能成为高手的。一定是有捷径的。”纪水寒道。

白啸天笑道,“几年时间……呵,真的有。像我就是。”呼出一口气,白啸天继续说道,“当年最初的三皇五帝,其实并没有我。自我修行开始,三皇五帝,就已经主宰了修真界许多年。后来,我花费了五年时间,修至元婴期,然后依仗各种法宝和精妙的功法,杀了当时的东海帝君,这才成了五帝之一。”

纪水寒腆着脸笑,“白大哥,教教我呗。”

白啸天笑问,“真想学?”

纪水寒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好啊,那我告诉你啊,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里面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却有无穷无尽的灵力,称之为虚无。在那里修炼,哪怕你在里面待上一万年,对于旁人而言,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白啸天道,“哦,那地方,你去过。”

“啊?”

“就是空间交汇之处。想要穿越空间,就必须经过那里。”白啸天道,“你被那个什么冥王带着穿越了那么多次空间,肯定去过虚无。”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问道,“既然里面的时间不存在,那你怎么花费了五年时间?”

“我啊,用了两年时间修炼到了炼气第九层,又用了三年时间,修炼到了筑基后期。之后才进入虚无。”

“那……你在虚无里,算是修炼了多久呢?”

“一百五十六年。”

“咳咳……什么也不干,就那么一直修炼,修炼一百五十六年?!”

“呵呵,说是一百五十六年,但即便是看做一千五百六十年,也不为过。”白啸天笑道,“你看啊,你打麻将,一下午时间,稍纵即逝。你在杜氏面前受辱,弹指时间,就是煎熬。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纪水寒耷拉着眼皮,看着白啸天,问道,“既如此,那你干嘛还要在虚无里修炼?”

“因为我的时间不够多啊。”白啸天道,“我进入虚无之前,我的一个仇人,受了重伤,很快就要死了,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打不过他。于是,我闯进了虚无,等我出来,有能力杀他的时候,他还活着。”

纪水寒嘴角抽搐,想了想,道,“好吧,不能手刃仇人,确实不爽。你的仇人,就是原来那个东海帝君吗?”

“是啊,聪明。”白啸天叹一口气,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其实呢,手刃仇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世事沧桑,经历了虚无百余年,仇恨淡了,复仇的快意,也淡了。”

“虚无里不吃东西吗?”芍药问。

纪水寒一愣,转脸看向芍药,一脸的诧异。

芍药不爱说话,自从有白啸天一起扯淡,纪水寒常常把芍药给忘了。

白啸天笑着摇头,“既然是虚无,一切都是虚无,包括身在虚无中的人。”

“那灵力呢?”芍药问。

“灵力,本不存在。”白啸天道。“因为不存在,所以无处不在。”

芍药愣了一下,莫名想起了白啸天在剑阵中留下的那句“刀剑无眼,苍天有眼”来。

纪水寒倒是不关心这些细节,随口问道,“虚无好进吗?在哪?”

“好进。”白啸天道,“在生与死的界限处,有些人,能感知到虚无,然后就有可能进入虚无。虚无并不存在,所以虚无无处不在。”

“我去!你这话说的,想进虚无,我还得自杀不成?”

“最好别尝试。”白啸天道,“当年,自从发现了虚无的存在,无数人想要进去,最终呢?绝大多数人,都只能惨死,死的像个蠢货似的。”

“那你为何这么走运?一定有什么技巧吧?”芍药问及了关键。

白啸天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芍药的问题。伸了个懒腰,岔开话题,道,“水寒,你应该刻苦一些,不要总是偷懒。”

纪水寒斜着眼,道,“神秘兮兮的,就算你说,我也不会去的,真进去了,就算不死,也要寂寞死了。”

白啸天笑一声,对纪水寒道,“我觉得吧,你之所以懒,除了本性使然,还因为生活太安逸了。如果你最亲最近的人需要你用强大的能力来守护,或者你最亲最近的人死了,需要你用强大的能力来复仇,你自然就会习惯起来。”

“我去!最好不会有这一天。”

“想要杜绝这一天,你就该现在就努力修炼。”白啸天似乎深有感触,道,“五年时间而筑基,呵呵……其实,以我的资质而言,原本只需要两年,就能够筑基了。之所以那么慢,就是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个懒人。”看向纪水寒,白啸天又道,“其实,咱们俩,很像。”

纪水寒眯着眼睛,脑洞大开,“嘶……我忽然想到,你说你,会不会就是我?等到五年之后,我成功筑基,但是我最亲近的人——比如芍药,她死了,被东海帝君给杀了——就是你。”

芍药冷着脸看向纪水寒。

纪水寒继续胡扯,“所以为了给芍药报仇,我就进入了虚无,修炼了一百多年,然后出来,把你杀了,我就成了新的东海帝君。然后那仙界之门发生状况,要毁掉这个世界,我不得不利用回音阵来自我封印……等待另一个我来找我!”

白啸天呆呆的看这纪水寒,片刻,道,“有可能。”

纪水寒哈哈一笑,道,“看过《恐怖游轮》……哦,你肯定没看过,我跟你讲讲啊……”

83 真相

每日里打打牌,偶尔去修炼一下,领着观天阁微博的俸禄,纪水寒的小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太过潇洒,但也无忧无虑。

这个胸无大志的家伙,最大的愿望,就是小日子能这么简简单单的过下去就行了。

唯一让她心有不安的,就是北境。担心父母的安危,也担心边墙的安全。一旦絶岭关被攻破,这天下,必然会陷入一片战乱。如今这般的小日子,肯定是过不成了。

北境那边的军事消息,纪水寒是拿不到的。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北境到底如何了,纪水寒不清楚。只是跟李氏、贾氏她们打牌的时候,听贾氏说过一些传言。

前些时候,北境的某个夜晚,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隐隐有灵力波动。有人猜测,这极有可能是有强大的巫灵在使用“遮天”禁术,以窥伺天机。

遮天乃是三大禁术之首,非天阶巫灵而无法使用。不久之前,天巫就使用过一次。至于天巫到底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相传当朝天子询问天巫,天巫也是以“天机不可泄露”而拒绝回答。这一次,在北境那个不知名的天阶巫灵,又看到了什么?

天下间,人心惶惶。

要知道,天阶巫灵,有着极为强大的精神感知。只有他们在察觉到极大的危险,并且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才会使用“遮天”。使用“遮天”,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据说,已故天巫,在他一生漫长的岁月里,也仅仅使用了两次“遮天”。第一次,是当年巫灵即将灭绝之际。

纪水寒十分担心,担心江绣和杨箕。如果那能够使用“遮天”禁术的巫灵,是武兴天那边的人,那江绣和杨箕就危险了,絶岭关自然也是岌岌可危。

大概是因为这份担忧,纪水寒又勤快起来——即便天气渐渐转凉,忠民河里的水也凉了,她依然坚持着每日修炼。每日里,她修炼的时候,芍药也会坐在岸边修炼。白啸天则只是望着天空怔怔出神。每当这个时候,一向笑容满面的白啸天,总会变得极为凝重。偶尔的时候,白啸天还会看一眼专心修炼的纪水寒,看着她继续出神。

皇宫大内。

天德皇帝拿着一份闻风使收集的传闻奏折,默默的看着。苍老的容颜上,尽是忧色。无力的放下奏折,天德皇帝看向大学时林国栋。“林爱卿,你相信天意吗?”

林国栋笑着摇头,“不信。倒不是臣小觑巫灵本事,只是……事在人为,天意又能左右多少?这天下万事,天意左其一,人意右其九。从古至今,尽皆如此。臣虽非巫灵,但自问非浅陋之辈。臣知所谓‘遮天’,不过算术之道,唯有或可为之,绝无必然为之。”

“爱卿之言,深得朕心。不过……”天德皇帝看向殿外,“巫灵未必能断定人知事,但当可断定天之事。武兴天早晚未动,近日起兵,必有所持。而那神秘巫灵,适合身份?天下间巫灵尽在我掌握之中,缘何从不知其人?况纵然窥伺不到天机,但此时此刻,一个‘遮天’,当乱我民心。”

林国栋一手捻着袖口,沉吟着缓缓说道,“臣最担心的……那武兴天纠结魔族,实力非同小可。缘何兵临絶岭关,却再不进一步?甚至都没有尝试一下?他们……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

天德皇帝闻言,深吸一口气,道,“或许是在等朕归天。”

林国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看一眼最近脸色一直不太好看的天德皇帝,林国栋躬身,沉默不语。

“武兴天、冥后……还有个冥王。”天德皇帝道,“冥王隐匿在京畿之地,又在等什么呢?冥后兵临亡者之墙,却不再前进一步,又在等什么?”

……

忠民河畔。

纪水寒从水中出来,接过芍药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一边歪着头看着白啸天,“天天。”

“嗯。”

“你在等什么?”

“等什么?”白啸天有些意外,看向纪水寒,笑问,“何出此言?”

“感觉。”纪水寒道,“感觉你好像在等什么。”

白啸天沉吟片刻,道,“等什么……如果非要说在等什么,那自然是等你修为高了,然后去仙界之门,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啊。”

纪水寒摇头,“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会用各种办法逼我修炼了。”

白啸天笑了笑,看着纪水寒,上下打量着,道,“身材不错啊。”

“嘁,顾左右而言他。”纪水寒道,“明显心中有鬼。”

白啸天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看天,道,“快了吧。只是,不知是福是祸。所以,你要尽快修炼。不然……希望我猜错了吧。”

“神秘兮兮的。”纪水寒特别反感这种卖关子的劲头儿。“有什么就说好了,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吊胃口有意思吗?”

“没意思。”白啸天苦笑一声,道,“我只是还不能确定,所以……怕万一说错了,会丢人现眼。”注意到纪水寒的白眼,白啸天讪讪,道,“好吧,你最近在修炼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自己修炼的速度,快了许多?”

“不是因为在水中修炼的奇效吗?”纪水寒问。

白啸天摇头,“水中修炼固然会让你修炼进境变快,但绝对不至于如现在这般。如果我没看错,你快要突破到炼气三层了吧?如果我没有计算错误,你继续这样修炼,后天,能达到炼气三层。五天之后,能达到炼气四层……想要筑基,也不过月余时间就够了。”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修炼速度这么快,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喜悦,反而有些担心呢?”

白啸天点头。

芍药道,“周围的灵力,不知不觉间,浓郁了一些。”

白啸天看向芍药,微微笑道,“还是你心细,不像你家主子这么反应迟钝。”

“嘿!”纪水寒撇嘴,“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好不好?”

“灵力,如果会持续更加浓郁,那就证明我没有猜错。”白啸天道,“之前我跟你说过,当年修真者销声匿迹,是因为天劫。为什么会有天劫?古往今来,许多人都在探索,但总也没有答案。诸多看法,不一而足。直到修真时代后期,修真高手们,基本上认同了同一种说法:天劫,乃天之禁忌。上天不允许修真者的存在!故而生天劫!修真者太多了,使得这天地不堪重负。于是,浩劫来了,修真者被上天终结。”

顿了顿,白啸天又道,“天劫肆虐,灵力肆虐,天地处于自毁状态。所以,在我自我封印之前,我断定,仙界若不想修真界毁掉,自然会出手。而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将修真界内肆虐的灵力,全部带走。要这么做,就需要打开仙界之门,来汲取修真界的灵力。”

“灵力多了,也不是好事儿啊!”纪水寒道。

白啸天点头,“食物是好东西,不吃会饿死。但吃得太多,也会撑死。道理上而言,如果仙界没有出什么乱子,那么,在仙界之门汲取了足够的灵力之后,就会关闭。等上无数岁月,再开启,然后将灵力缓缓释放回来。但是……很明显,仙界之门释放灵力的速度,太快,快的不正常!”

……

亡者之墙。

距离仙界之门有些距离的一座宫殿中。

冥后看着面前最忠心耿耿的将军,微笑道,“恭喜叶将军,修为又更进了一步。”

叶将军脸色红晕,也多少有些兴奋。这么多年来,修为终于更进一步,她自然很开心。不过,开心之余,也有些忧虑。“这旋涡,就是一处福地。我们所有人,都因为旋涡散出来的充沛灵力而提高了修为。但是,我们发现了它的妙处,真武那边自然也发现了。我观真武那边似乎在偷偷的增兵,似乎有意开战!想来若非絶岭关那边,武兴天给了他们一些压力,这边早就打起来了吧。”

冥后笑了笑,道,“既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

叶将军躬身道,“臣愿为冥后效死!”

……

北境,絶岭关外。

真魔叛军,驻扎在此。

中央一处大帐之内,年轻有为的武兴天,正在认真的查看着密探从西疆之地送来的情报。认真看完了,武兴天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一个干瘦老者。老者须发皆白,浑身干巴巴的,双目浑浊,有进气没出气的,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死掉。

接过那情报,老者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

武兴天微微蹙眉,道,“厄运先生,你笑什么?”

厄运,这个名字,太过古老。

整理了一下衣服,厄运晃悠悠的起身,道,“既然那边灵力已经充沛至此,想来,真、死开战,在所难免了。我们大概也要准备一下,拿下絶岭关了。”

武兴天看着厄运的背影,拧眉道,“应该向我师尊请示一下再做决定吧。”

“不用了,前辈已经说了,一旦西疆开战,我们就拿下絶岭关。”厄运头也不回的继续慢悠悠的朝着帐外走去,“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要去打扰前辈。”

直到厄运走远,武兴天讪讪一笑,看向一旁自己最信任的长者,“提督大人以为如何?”

“备战吧。”九门提督回了一句。

武兴天点头,沉默片刻,又道,“自从天巫亡故,厄运更像个死人了。不能手刃自己最恨的人,一定很压抑吧。”说到此,武兴天又一脸狐疑,“真想不明白,我师尊为何要救下厄运呢?这老头子……阴阳怪气的,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九门提督道,“前辈乃上古强者,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吧。”

武兴天看了看帐门口,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师尊最感兴趣的,应该是巫灵的禁术之一——唤灵!”

唤灵,乃巫灵三大禁术之一。所谓唤灵,即把死去的灵魂,从地狱里唤回来,再借尸还魂。

武兴天想了想,又道,“师尊是个性情中人,费尽心机要复生之人……可能是她的心爱之人。”说到此,武兴天忍不住一乐。“能让上古三皇之一的‘炽皇’动心至此的人,该是怎么样的人呢?”胡思乱想了一通,武兴天又不禁叹气,道,“谁能想到,修行者最渴望,最不可能嫌多的灵力,最终却有可能毁掉这个世界!”

……

数日后。

京畿。

纪水寒一手捏着下巴,满脸愁容。

真的被白啸天说中了,自己很快就到了炼气第四层。甚至,比之白啸天预算的时间还要短了一些。看一眼在院落中不断的修炼《云诀歩》的芍药,纪水寒无力的叹气。

芍药的修为也有了进展,《云诀歩》的速度很快,快到几乎看不清芍药的身影了。

“行啦行啦,歇一会儿吧,晃得我眼晕。”纪水寒抱怨了一句。

芍药也确实有些累了,收了剑,在一旁休息。

白啸天笑了一声,却看向闲人居的门口。

纪水寒顺着白啸天的视线看过去,片刻,一个身影出现。

许久不见的牧风歌,摇晃着手里的折扇,笑容满面的出现了。看到纪水寒,牧风歌露出一抹很漂亮的笑容。“二嫂,许久不见,想我了吗?”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想起上次牧风歌要对自己行不轨之事的恶行,怒道,“你是来送死的吗?”

“送死?哈哈哈!”牧风歌哈哈大笑,“为了你,我最近可是十分辛苦的在闭关修炼,现在修为更进一步。今日我大哥刚好有事外出,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我看这次谁还能来救你!”

纪水寒愣了一下,问牧风歌,“你辛苦修炼,就是为了占我便宜?”想想自己勤快修炼,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狠狠的“收拾”一下杜氏,纪水寒竟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牧风歌笑了笑,看看白啸天,看看芍药,道,“你大概想不到,我现在可是玄阶后期的修为,近乎地阶。你这两个丫鬟,是保不住你的。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免得见血。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纪水寒耷拉着眼皮,看着牧风歌,忽然觉得很好笑。“近乎地阶?就算你是地阶又如何?趁着我心情不算太坏,赶紧滚蛋!”话说的硬气,纪水寒却往后退了两步,让芍药和白啸天挡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的架势十分明显。

84 关七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纪水寒当然不会出手,白啸天也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戏,时不时的还会说上几句,“走位不要犹豫,不要担心,要有自信。《云诀歩》讲究的是速度和灵巧,片刻的犹豫,都会错失良机……嗯,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势!在气势上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云诀歩》才会更加顺畅……不要在意剑的招式,刀剑无眼,你不需要刻意的去攻击敌人。任何刻意的行为,都可能让敌人抓住你的套路……”

纪水寒捧着一捧瓜子儿,咔吧咔吧的磕着。“芍药加油!哎哎哎——嗨!剑锋不能再往上一点儿吗?只要一点点,他就不可能叉开腿避开了——哎好!漂亮!给它切下——唉……”纪水寒失望的摇头,“三儿!你打不过芍药的,乖乖投降吧!”

三儿?

本来就有些手忙脚乱的牧风歌,听到这个称呼,差点儿气炸了肺。就是这一时失神,身上就被芍药毫无章法却迅捷无比的剑锋撩了一下。胸口的衣服,直接开了口子。幸亏他反应还算及时,往后退了小半步,这才没有伤及体肤。

他十分意外。

这一次,芍药比之前更厉害了,速度更快,剑势也更加凌厉。若非自己修为更进一步,怕是早就做了芍药的剑下亡魂。

又周旋了片刻,牧风歌见无法取胜,纪水寒又在那一边嗑瓜子一边叽叽歪歪的说着风凉话,顿时恼羞成怒,心中一动,连续猛攻两合,之后竟然舍了芍药,朝着纪水寒扑来。

纪水寒吓得瓜子卡在喉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白啸天却毫不在意,随意的抬手,朝着扑来的牧风歌挥了一下。一道灵诀,脱手而出,撞在了牧风歌胸口。牧风歌的身子倒飞出去数丈之远。重重落地之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纪水寒咳嗽了一阵,气急败坏的指着牧风歌,道,“芍药!阉了他!”

芍药却无动于衷。

到底是牧家的三爷,真阉了他?天德皇帝那边都不会不管。她当然不会听任纪水寒一时冲动的瞎指挥。收了剑,看着牧风歌,芍药一言不发。

白啸天拉了一下纪水寒,劝道,“冷静,冷静。”

纪水寒哼哧了一声,顺了顺气,瞪着牧风歌,道,“滚!”

牧风歌咬着牙,压抑着胸腔内翻腾的气血,看了看白啸天,又看向纪水寒,道,“很好!我记下了!”言毕,愤然离去。

待牧风歌离开,白啸天笑着对纪水寒道,“红颜祸水,自古皆然。不会总有人帮你的,你自己不赶紧修炼,总有一天,会被某个男人占了便宜。嗯……”白啸天想了想,又道,“可能那个男人,其丑无比,还有口臭。还可能有病……”

“你也滚!”

……

仗势者欺人,仗力者目中无人。

人性大抵如此。

忽然间修为大进,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人,不仅仅只有牧风歌。整个真武王朝,都隐隐流露着一股张狂之气。好勇斗狠之事,随处可见。征西伐北的叫啸声,此起彼伏。狂傲不逊的气息,在整个真武王朝的上空回荡着。

终于,仙界之门的灵力之事,被广为人知。原本涌入京畿寻找器灵的人,还有更多的人,开始朝着西疆而去。无忧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毫不犹豫的立刻进宫,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天德皇帝。只是,天德皇帝不在宫中。

接过大内总管递来的密旨,无忧王一脸狐疑的打开看完,之后讪讪一笑,看向大总管,道,“倒是我这个做臣子的,反应迟钝了。”

大总管笑了笑,又道,“圣上对王爷的信任,洒家真是有些羡慕。整个皇宫之中,除了我这个不得不知道的大内总管,也就只有王爷知道这件事了。”

无忧王苦笑,“本王宁愿不知道。圣上这是留给我了一个大麻烦啊。万一诸位皇子得知圣上远在西疆,那这京畿之地,必然会大乱的。”

大总管道,“王爷多虑了,圣上有命,王爷可代为传旨。这京畿各营,皆由王爷指挥。又怕什么呢?”

“我不是怕诸位皇子啊。”无忧王倒是毫不忌讳,看着大内总管,冷声一笑,道,“我是怕圣上。”

总管讪讪一笑,躬身道,“洒家还有些俗事,就不叨扰王爷了。”

看着大总管离开的背影,无忧王沉吟良久,摇头,苦笑。

闷闷不乐的回了王府,无忧王端着茶,却忘记了喝,等到想起,茶水已经冷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武莲河。

“爹!”武莲河大咧咧的进来,也不讲什么规矩,直接在一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牛饮一口,又道,“爹你听说了吗?京畿都传遍了。这天下间的灵力,越来越浓郁了,而且,越是靠近西疆,越是浓郁。爹,你猜是何故?”

无忧王斜了武莲河一眼,道,“你这种蠢货都想的明白,为父焉能不知?!”

武莲河哈哈一笑,道,“爹,我和几个哥哥商量好了,打算去西疆。”

无忧王冷哼一声,看向武莲河的眼睛里,丝毫也不掩饰嫌弃的意思。“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在王府里待着。我前几日买了不少南屿的姑娘,水灵的很,你们哥几个好好玩。”

武莲河啐道,“爹!这都什么时候了,女子之物,随时随地都是,要抓紧时间去西疆修行才是啊!还有啊……”武莲河忽然神秘兮兮的说道,“我猜,圣上一定已经去了西疆。”

“休得胡言!”

“真的!”武莲河道,“您说儿愚钝,可儿却知道,这世间,最怕死的,就是最有权势的人。圣上肯定会希望能借助西疆浓郁的灵力,突破天阶修为!据说,突破了天阶,就能延年益寿了。”

无忧王呆了呆,神色更是凝重起来。

连这个蠢货儿子都能猜到的事情,那些精的跟猴儿似的皇子,又岂能不知?

霍然起身,无忧王道,“听好了,你们几个,谁敢离开京畿,我打断你们的狗腿!”说罢,无忧王快步走了出去。

武莲河愣了一会儿,赶紧追了上去。“为什么啊?爹!为……”

“闭嘴!”

武莲河心里窝着火,却不敢发作。他很清楚自己老爹的性子。既然他发话了,谁敢忤逆?“还有件事!”武莲河追着无忧王,道,“圣上走了,天巫也已经死了。您看您是不是帮我收拾一下那个纪水寒?那小贱人该死!”

无忧王摆摆手,道,“你的伤势不是已经痊愈了吗?窝囊废一个!有本事就让她乖乖就范,动粗算什么本事!看看你那几个哥哥的本事!学着点儿!”

匆匆离开王府,无忧王没有坐轿子,反而骑了一匹快马,直接奔赴皇宫。

半个时辰之后,宫中传出圣旨。锦衣卫、红营、绿营,京畿四门,进入警戒状态。

……

牧家。

花园,凉亭中。

苏玲珑穿着一身男装,摇晃着手中折扇,看着牧云杰发笑,笑的牧云杰浑身不在。“你不回家好好修炼,在我面前晃荡什么?”

苏玲珑笑了一声,道,“你不也没有修炼吗?”

“等你走了,我就去修炼。”

“不会等我走了,你就去找你弟妹吧?”

牧云杰脸一红,气道,“都是杜氏胡说八道,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我承认,我是对……对她有些好感,但绝对不会做出有违人伦的事情!”

苏玲珑哈哈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别激动啊。说起来,倒是有些日子没见水寒了,我去瞅瞅。要不要我捎带着把你的思念之情带过去啊?”

牧云杰闭着眼,不理苏玲珑。

苏玲珑笑着离开,径直去了闲人居。

纪水寒却是不在。苏玲珑有些意外,兀自转了一圈儿,觉得无聊,便离开牧家,在大街上瞎晃荡。很奇怪,大街上的人比以往少了很多。

而且,平日里随处可见的修行者,这两天却是很少见。

苏玲珑明白,大多数人,要么敢去了西疆,要么正窝在家里苦修。灵力如此充沛,修行事半功倍。没有人愿意浪费这大好时机——除了自己。

苏玲珑也想趁着这个好机会来提高一下修为,只是,她那个常被人称之为“暮气太重”的爹爹定远侯,却不允许她修炼。

没有说原因,哪怕苏玲珑一再追问。

所以,别人忙着修炼的时候,苏玲珑却在瞎转悠。可即便不修炼,苏玲珑依然能察觉到,自己的修为,依然在不知不觉间提升着。

周围的灵力越来越浓郁,那感觉,就好像是泡在灵力之中。身体发肤,被灵力滋养的同时,竟然在自行吸收灵力。只是速度比之那些勤奋修炼之人,慢了太多罢了。

在大街上慌了一个多时辰,苏玲珑十分无聊。

现如今,连企图试探自己是不是器灵的家伙都没了。

日子无聊。

买了一些父亲最喜欢吃的糕点,哼着小调儿回府。听管家说父亲在招待客人,苏玲珑便直接过去。还没进门,苏玲珑就嚷嚷起来,“爹,我给你买了福字号的糕点。”

话音落下,也到了门口。苏玲珑一眼看到了坐在父亲一旁的一个矮胖老者。老者穿着邋里邋遢的,五短身材,圆嘟嘟的脸,跟个皮球似的。一头花白的头发,随便的扎起来,发间竟然还能看见一根枯草。

定远侯接过糕点,笑道,“还是闺女疼我,先下去吧。”

苏玲珑却没有走,歪着头看着那老者,“爹,介绍一下啊。”

定远侯呆了一下,看向那老者。

老者呵呵一笑,对苏玲珑道,“老朽关七。”

“原来是关伯伯。”苏玲珑笑着打招呼。

“行了,你先下去,我跟你关伯伯还有事情要谈。”定远侯催促了一句。

苏玲珑又看了那关七一眼,也便告辞离开。

待苏玲珑离开,定远侯一脸歉意的说道,“前辈勿怪,小孩子不知您的身份,瞎乱称呼。”

关七摇头道,“屁大点儿事儿,不要说这个了,我托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定远侯愁眉苦脸道,“这个……还没找到。”

关七咂舌,伸出脏兮兮的手,捏着圆圆的下巴,道,“不应该啊,都这个时候了,白啸天那家伙也该出来了。怎么……莫不是没挺住?”

定远侯道,“会不会白前辈并不在这里?”

关七摇头道,“不会,如果非要选个葬身之地,他必然会选择这里,不会有错的。”说着,关七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掐来掐去的。“一定还藏在此地的某处。罢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既然我来了,就由我亲自找找吧。此人嗜血成性,杀人如麻,你招惹不起。”

……

暮色微醺,斜阳正浓。

纪水寒带着白啸天和芍药,沿着忠民河岸往回走。

“天天,你当年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自我封印啊?”纪水寒问白啸天。

白啸天笑道,“随便找个地方而已,没有为什么。”

“啧啧,我不信。”纪水寒道,“你说过,你自我封印的时候,也没把握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所以,封印之地,就跟葬身之地差不多。任何人对自己的长眠之地,应该都会很看重吧?”

白啸天沉默片刻,才说道,“我的妻子,死在这里。”

纪水寒一愣,看着白啸天,道,“有什么凄美的故事吗?说来听听?”

“凄则凄矣,美则不足。”顿了顿,白啸天继续说道,“我妻子,被前任东海帝君,凌辱致死!”

纪水寒呆了呆,叹道,“抱歉啊。我……”

白啸天笑着摆手,“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不应该忘记,但也没必要再提及。”又看向纪水寒,白啸天继续道,“照这样修炼下去,很快你就该筑基了。到时候,不知会不会还有天劫。”

提及天劫,纪水寒就有些头皮发麻,“我不觉得我能撑得过去……所以……我是不是该停止修炼了?”

白啸天道,“放心,若是普通人,修炼至筑基,肯定承受不了天劫的轰击。但你不同。你是器灵,而且不是一般的器灵。”

纪水寒若有所思的看着白啸天,片刻,道,“我觉得吧……你可能了解很多,但却一直在我面前装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白啸天却笑着摇头道,“不是我装傻。你比较特别,刚跟你接触的时候,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时间长了,了解的多了,自然也就能推算出一些自己本不知道的事情了。”

“嘁,不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反正啊,你这人……”纪水寒道,“心机太深,不可信!”

“呵,不重要的。你信任与否,都无所谓。”白啸天道,“你只要记得,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就行了。”

听到这话,纪水寒不由得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莫非自己是他转世的妻子?

永远不会伤害你——

多么神情的告白啊。

白啸天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的笑了。“别瞎想。你,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妻子。”

也是。

自己是器灵,怎么可能是她的妻子转世呢。

“呵呵……”纪水寒干笑一声,“你想多了,我这么理性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85 灵力

北境告急,絶岭关沦陷。

絶岭关,是整个北方的关键要塞,一旦沦陷,北方万里边境,都将暴露在叛军的刀锋之下。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絶岭关,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所幸二皇子知道事不可为,及时带领众兵将退避三舍。所以整个北伐军的损失并不严重,尚有一战之力。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保全之策,二皇子成了众矢之的。御史言官,纷纷上奏,要求天德皇帝严惩二皇子不战而退之责。

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无忧王头皮都麻了。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告状的奏折,还有二皇子的请罪奏折。

大总管道,“二皇子除了请罪之外,还附带了应敌攻略,以及对于敌军的情报。”顿了顿,大总管又道,“武兴天军中,有个巫灵,二皇子认为,可能有天阶修为。”

“天阶?!”无忧王的脸色很难看。“这又是哪个隐世的高手,怎么就被武兴天勾搭上了?”一边嘟囔着,一边看着奏折,片刻,道,“二皇子的的方略可行。不过,若是真的有天阶巫灵……这样的战略,也仅仅只能拖延一时罢了。速度把这一大堆奏折,都给本王送去西疆,面呈圣上。”

很显然,这烂摊子,他无忧王没什么兴趣。

大总管呵呵一笑,道,“密旨有言在先,朝中诸事,无忧王可一言而决。”

无忧王恼了,狠狠的把奏折扔在桌上,道,“圣上知道的,我对这些破事从来没兴趣!”

“所以圣上才信任您啊。”大总管道。

无忧王苦笑,看着殿外,呆了一阵,叹气道,“本王一直小心翼翼,甚至不惜羽毛的自污,还纵容子女为恶,怕的就是卷入这朝堂纷争。圣上又何必非要拉我下水呢?圣上有意西疆修炼,何不就将皇位传给皇子……唔,看起来,圣上还打算回来继续当他的皇帝啊。”

既然打算回来,那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即位。到时候,总不可能让儿子退位,亦不可能二圣临朝。

大总管笑道,“圣上英明神武,自登基以来,海内升平。若是能突破天阶,得之永生,永驭四海!实乃天下之幸,真武之幸。”

无忧王看了看大总管,沉吟良久,对于大总管的马屁,并未迎合,亦不置可否。只是讪讪一笑,道,“怕是时间长了,圣上久不上朝,百官必回不安,皇子亦……”

“皇子纵然知道圣上不在京畿,亦无碍。”大总管道。

无忧王叹道,“是啊,圣上即便是远在西疆,只要还活着,就能够震慑群雄。百官亦不是傻子,却都会装傻。但是……行吧,传旨:朕病体堪忧,不堪朝事。嗯……无忧王任监国,暂代朝纲……北伐大元帅武兴云,总督北伐之事,北境絶岭关内五省,兵将听其调遣,不得干涉政务……”

武兴云,即二皇子。

大总管微微一笑,躬身道,“奴才遵命。”说罢,往外走,走出两步,却又停下,回身看着无忧王。“监国,既然做了监国,圣上也知你心意。你那六个儿子,是不是也该收敛一些了?”

无忧王厌烦的哼了一声,道,“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了。”打发走了大总管,坐在御案之前,无忧王陷入沉思,脸色十分难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忧王低声呢喃,“六哥啊六哥,父皇当年说的没错,你确实太过恋权了……”

无忧王的六哥,就是曾经的安乐王,现如今的天德皇帝。

……

江绣和杨箕并没有受伤,而且现在跟随二皇子,也相对安全。从秦刚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纪水寒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仅仅是暂时没事罢了。

北境烽烟起,西疆那边也不太平。传闻说整个真武王朝,絶岭关以南五省兵力,全部调往前线,打算在叛军没有乘胜追击之前,夺回絶岭关。而西疆七省,大军直逼亡者之墙,与冥界死灵大军形成对峙。真灵大军虽然在数量上占据优势,可跟悍勇的死灵相比,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冥界在冥后的带领下,休养生息多年,虽然实力上大概还是不如当年的鼎盛时期,但也绝对不会惧怕真武。再加上那仙界之门是在亡者之墙西边,真武大军要出亡者之墙迎战,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不占优势。

强大的真武王朝,眼看着似乎就要完蛋了。

纪水寒的心情很不好。

这才刚刚享了几天清福啊。

不用每天去打杂,不用见了个人儿就得点头哈腰的叫声大爷、奶奶的,每天衣食无忧,还有下人伺候着——这样的好日子,很可能要不了太久就要结束了。

仅仅是眼跟前,纪水寒就察觉到了生存的困境。

每日里的菜越来越寡淡,府中的下人,也明显又少了很多。

张顺说,之前牧建功在的时候,拿着侯爵的俸禄,自然是日子无忧。后来成了将军,俸禄少了点儿,但也能过。再后来,牧建功身故,牧云杰又丢了官职,整个牧家,也就渐渐的支撑不住了。现如今,牧家只有两个人拿着俸禄。一个是牧飞龙——他的俸禄,除去他自己的花销,补贴一下张顺、芍药、“牡丹”等几个兰亭苑杂役的份例,也就不剩下什么了;一个是纪水寒——她的俸禄,更加不值一提了。毕竟,观天阁天官,本就是清水衙门,挂了名儿而已,俸禄少得可怜。

看着面前缺油少盐的几个素材,纪水寒的胃口很不好。再加上担心江绣和杨箕,自然更加没了食欲——好在她其实并不需要吃东西。

白啸天倒是胃口不错,扒拉几口饭,问愁眉不展的纪水寒,“今天起这么晚,不要去修炼了吗?”

纪水寒道,“你看啊,现在的灵力……充沛的可怕。我觉得我可能再修炼一两天,就要筑基了。筑基之后,不是会迎来天劫吗?我还没想好怎么渡劫呢。”

“不用想,你不是一般的器灵,天劫劈不死你。”白啸天道,“而且也未必有天劫。当年天劫轰杀修真者,是因为天地无法承受越来越多的灵力了,所以选择灭杀修真者以自保。现在灵力从仙界之门涌入,虽然灵力充沛,但似乎还并未引起天地的排斥。而且,这一次,天地‘自保’之法,或许不再是天劫了。”

纪水寒拿着筷子,随意的把玩着,“前一次,天地自保,是灭杀修真者。那这一次……天地自保,岂不是要灭杀五灵?”说话的时候,纪水寒紧紧的听着白啸天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白啸天面色如常,点头道,“或许会这样,但具体会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是降下天灾?还是以天劫轰杀?总之,天地必须要让灵力保持在一定的程度之间,少了不好,多了亦不行。”

纪水寒道,“如今冥界和真武的许多人都在朝着仙界之门涌入,而且一个个的修为越来越高——嘶,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天地灵气,本就如此多。是否被修行者吸收,都是这么多,灵力并没有变多,为什么天地就不堪重负了呢?”

白啸天却摇头道,“你想错了。你看啊,比如方圆百里之内,起初只有一对夫妻。这对夫妻,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总有一天,百里之地,绝对无法容纳。你也会发现,这百里之地,别的资源在一点点匮乏,人口在一点点增多。最终,这百里之地,就无法承受这么多人生存了。同样的道理,灵力,其实也是一个循环的过程。循环的关键,就是某一个节点,绝对不能过剩!换个说法,天地灭杀修真者,不是因为天地间灵力太过充沛,而是因为天地间灵力枯竭了。修行者与天地争夺灵力,最终,修行者大败。”

顿了顿,白啸天继续说道,“这一次,突然涌入的灵力,没有给予天地缓慢的接受过程。就好比一个饥饿至极的人,突然暴饮暴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样说的话,五灵都去吸收灵力,不就等同于帮天地分担一些灵力了吗?”纪水寒道,“这样不是更好?”

“所以我说这次天劫可能不会找到你身上来。因为这次状况,与上次不同。天地很稳定,或者说天地可能并不会做出任何事来。但是……嗯……你觉得,一个修为极高的人,整日里泡在灵力中,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是想说——营养过剩?”

白啸天愣了一下,略一琢磨,道,“这个词用得很好。”

“后果呢?”

白啸天沉默片刻,道,“很多年前,我认识一个人,他找到了一个修行福地,那里灵力十分充沛……我以为,他将来必然可以变成旷世高手,极有可能跟三皇五帝一较高下。然而……他却死了。整个人,包括肉身与元神,直接跟灵力同化了。”

“这样的话,那就更应该让更多的人涌入仙界之门,让所有人来分担灵力,那样,让天地灵力达到一种平衡,不就好了?”

“道理而言,确实如此。”白啸天呵呵一笑,“如果仙界还正常的话。”

“什么意思?”

“如果仙界已经出了问题,仙界的灵力,到底有多少?修行界又有多少人?能够分担完吗?”白啸天说罢,又吃了两口饭,道,“吃完了去修炼吧。不管有没有天劫,你都要修炼。至少,你该有能力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放下碗筷,白啸天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

“每天陪着你修炼,挺无聊的。”白啸天道,“我随便转转。”

出了牧家,白啸天在稍显冷清的大街上随意的散步。

京畿之地的人越来越少了。

西行之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北境告急、更有传言说圣上病重,四位皇子夺嫡在即。一些有条件的,自然是要远离京畿这是非之地。

白啸天是个随性的人,人多了热闹,人少了清净。与她而言,怎么都好。

唯一不太满意的,是这里已经变了模样——跟当年相比,简直就是天翻地覆。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不是什么京畿,更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不过是一处荒凉山野罢了。

甚至,想找一下当年妻子亡故之地,都找不到了。

白啸天叹气,复又摇头。

过去了,往事总归是往事。

这么多年,该释怀了。

路边一个老乞丐,敲打着破碗。

白啸天转脸看看,盯着那乞丐,嘴角微微一笑。

这个乞丐,不简单啊。这样的修为,在如今的天下,应该是个一流高手。怎么会在此行乞呢?

白啸天想不通,也懒得去想。摸一摸口袋,才意识到自己口袋里没什么银子,也便作罢。继续前行不远,白啸天忽然愣住。

一个衣衫褴褛,看起来亦像个乞丐的矮胖老者,从街道对面走来,一边走,一边盯着白啸天。

白啸天也迎着那乞丐走去,两人一直走到彼此面前。

老者哈哈一笑,“行啊你。”

白啸天苦笑,“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要杀我吗?”

老者脸上笑意不减,“你该死。”

白啸天呼出一口气,沉默片刻,道,“是啊。我确实该死。”

“但是呢?”

“但是我还不想死。”

“人生不如意十之有九,你想不想,有时候影响不大。”老者笑道。

白啸天点点头,四下里看看,道,“在这里打?”

“换个地方也行。”

“好吧,让我领教一下关皇的实力有没有退步。”

“纵然退步了,亦能杀了你。”老者——关七依然笑容满面,“自古以来,皇,总是比帝略胜一筹。”

“真到了最高境界……”白啸天道,“修为高出那么一点,又能如何呢?”

……

没有白啸天跟着,纪水寒也不担心什么。毕竟,芍药的实力,如今也非比一般。更何况自己现在也有了一战之力。即便打不过,跑总也是可以的——纪水寒主要担心的是牧风歌。

当然,即便没有牧风歌,出门也要谨慎。

每个人的修为都在提升,每个人的性子都越来越张狂。

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越是强大,便越喜欢恃强凌弱,心里的那份狂躁,也就越是难以压抑。

【输尿管结石……昨天疼了一晚上,可能不知哪天还会疼,大概会影响更新。抱歉了各位。】

86 筑基

呜!——

悠扬而沉闷的号角,响彻整个古老山林。

大地在震颤,鸟兽在四散。

肆虐的灵力,纵情挥洒。

和平太久,压抑在每一个好战份子内心的狂热与嗜血,在这一刻爆发。

西疆,亡者之墙以东,狼烟升空。

当朝天子,天德皇帝御驾亲征。所有真武士卒,如同打了鸡血,奋不顾身的冲出了亡者之墙,朝着浩瀚如海的死灵大军进攻。

两股潮水,转眼交汇。

又是一个转眼,便有无数士卒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上官秋手持长刀,一刀斩下一个真灵士卒的脑袋,看着那死尸倒地之前从断颈处窜出来的鲜血,脑子有些发热,亦有些空空荡荡的。

他不怕死,只是担心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了。

凉儿,你在真武京畿,还好吗?

王不度他们没有因为我而伤害你吧?

她真的是冥王吗?

横刀,侧身,回首掏。

刀锋灌入敌人的胸膛。

纵然敌人有灵力护体,依然没能阻挡上官秋力灌千军的刀锋。

敌人冲上来时的狂热、临死前的绝望与不甘的眼神,仿佛一个魔咒,深深的印在了上官秋的脑海中。

他忽然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如他这般,满脸的狂热与疯癫……

凉儿啊凉儿。

哥哥还不了解你吗?

你从来都不看好冥后,对吧。

你从小都对冥王充满着好奇与敬仰。

即便真的有机会,你又怎不么可能忍心杀掉你崇拜的强者?

一把刀夹带着灵力从后脑上劈过来,上官秋头皮一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过,那刀竟然没有劈下来。回头看一眼,看到了倒地的死尸,和那死尸后露出来的战友的脸庞。

“秋子!杀啊!”战友兴奋的大吼一声。

上官秋仿佛被感染了,与战友一样兴奋,一样疯狂,收敛了乱七八糟的思绪,挥舞着手中的刀。

血染红了战袍,染红了双眼。

生个人仿佛行尸走肉,仿佛只懂杀戮的机器。

脚下的死尸越来越多,手脚越来越麻木。

到底过了多久?

上官秋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条条的多了起来。

号角之声,高亢嘹亮。

“杀啊!我们要赢了!”战友与上官秋并肩厮杀,兴奋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是啊,要赢了。

真灵怎么也没想到,作为灵体,死灵能够在灵力充裕的环境下更快的修行!在灵力迅速消耗的情况下,死灵也可以比真灵能够更快更迅速的吸收天地灵气以补充自身。

死灵虽少,却可以一当十!

一直龟缩在西疆之地的死灵冥界,终于要杀入中原,一统天下了吧!

……

不可一世的真灵大军,进入潮水,败如山倒。

从西疆开始,一路溃败。疯狂的死灵大军,犹如一把锋利的长枪,直指真武京畿。

各路勤王军,如万流奔海,逐渐汇聚,试图团结在天德皇帝身边,阻挡死灵大军东进。

看着如雨的告急奏折,无忧王心急如焚,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修者战争,瞬息万变。

仅仅一夜时间,亡者之墙失守,西疆两省一郡沦陷。而死灵大军的气势,确实丝毫不减,大有一路高歌猛进,直接入主京畿的架势。

大总管面色苍白,“真武王国,真灵必死!监国……我们……”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无忧王坐在龙椅上,微微闭眼。他总感觉这龙椅很不舒服,仿佛是个针毡似的。良久,无忧王睁开眼,道,“大总管,你觉得,京畿,守得住吗?”

大总管一愣,道,“监国何出此言?敌军尚在三千里之外,距离京畿,还远得很呐。只要圣上调兵有方,必然可以阻敌。”

无忧王却摇头道,“从京畿一路往西,至少有两千里平原地带。死灵大军气势如虹,我军却是丧家之犬。一旦敌军杀过衡云山一带,就再也无法阻挡了。”

“圣上必会阻敌于衡云!”

“万一阻挡不了,我真武就是背腹受敌。西有死灵强势压迫,北有武兴天枕戈待旦!”

武兴天自攻破絶岭关之后,竟然没有再并进一步。这十分诡异,但却更加让人不安。无忧王看一眼大总管,道,“若是等到兵临城下,想走,就来不及了。”

大总管冷汗之下,嘴唇有些哆嗦。“监国……弃国都不守……此罪,万死难赎啊!”

“我知道!”无忧王深吸一口气,道,“我修书一封,你派人立刻派往前线,交于圣上!”

……

忠民河畔。

芍药在岸上练剑,纪水寒在水中修行。

《云诀歩》已经被芍药熟练的掌握,只是在使用的时候,芍药还是感觉少了点儿什么。她知道,这是自己又到了突破的关口,一旦领悟,就会更进一步。

收了剑,芍药正要休息一下,好好体悟一番,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朝着水中看去,芍药顿时一愣。

在水中只是露出一颗脑袋的纪水寒周围,水面上微光粼粼,七彩斑斓。

十分奇异的景象。

更让芍药惊讶的是,纪水寒的面庞,竟然被灵力包裹,有些模糊起来。她脸上的灵力,忽而浓郁,忽而消散。

几经周折之后,芍药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纪水寒竟然变了模样。

是一个俊美男子的样貌。

片刻,又恢复了纪水寒的模样。

纪水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灵力彻底消失,周围的水面,也恢复如常。

呆滞了片刻,纪水寒从水中出来,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运转灵力,将身上的水蒸发掉。

芍药迟疑片刻,问道,“筑基了?”

“嗯。”纪水寒抬头看看天,道,“没有天劫。”

“那不是很好?”

纪水寒呆了呆,点点头,又苦笑,看向芍药,道,“其实……今天我并没有修炼,只是待在水里发呆而已……然后,就自行突破了。”

芍药愣了,“修真、修灵,异曲同工吧。在灵力充沛的前提下,灵者纵然不修炼,身体也会缓慢的自行吸取灵力,但绝对不至于突破修为。你这……”

“所以啊,我高兴不起来。”纪水寒道,“现如今这种状况,或许修为越低,反而能活得越久吧。”

芍药拧着眉头,盯着纪水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提纪水寒“变成男子”的事情,她隐隐有些担心,担心纪水寒一旦变成了男子,搞不好这个人品极差的家伙,会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即便是现在,她都有这样的想法。略一迟疑,芍药问,“筑基……会让人变得正经起来吗?”

纪水寒愣了愣,哈哈一笑,“怎么?一本正经的我,是不是很有气质?”

芍药耷拉着眼皮,自付:“显然不会正经起来。”

“对了,你说,这些天白啸天那家伙去哪了?不会背着我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吧?”纪水寒有些不解,自从上次白啸天离开,已经连续两天不见她了。又想起上次白啸天说的那个暗中盯着自己的家伙,纪水寒心中又是不安。

白啸天不在,也不知那个神秘的高手,是否还在盯着自己。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道,“你又不是她什么人,就算她想干什么,也不需要背着你吧?更何况,以她的性子,不管干什么,大概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纪水寒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想了想,纪水寒道,“走吧,去一趟观天阁。”

好几天没去了,纪水寒想去问问秦刚有没有父母的消息。

北境那边明显战事焦灼,怕是会突然发生什么意外。

芍药跟着纪水寒,顺着忠民河畔前行。走不多远,芍药问,“筑基,相当于真灵的什么?”

“差不多黄阶吧。”纪水寒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应该说……灵力肯定有黄阶水准,但若是打斗的话……怕是还不行。”

五灵之中,除了巫灵,其实都是擅长招式打斗的。而筑基修真者,若是没有强大的法诀,对付黄阶真灵,肯定会有些麻烦。

就好比合灵说的看法,合灵说未必做的准,但观点还是有些价值所在的。修真者,说好听点儿,就相当于一个全面发展的灵者。换个说法,就是驳杂不精。而五灵,就是“偏科生”。专门精通一种手段的灵者,与驳杂不精的修真者相比,真的打斗起来,孰胜孰败,并不好断言。

走了一段,纪水寒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一处人家。

那里,是刘氏家开的小饭馆。已经很多天没去打牌了,自然也很多天没有见过刘氏了。纪水寒想了想,道,“去看看一个朋友。”

一直来到那饭馆门口,纪水寒发现,饭馆竟然没有开门。

门上了锁,上面还有些许灰尘,显然已经锁门好些日子了。

正好一个背着背篓的乡亲走过,纪水寒上前打招呼,询问起来,才知道,刘氏一家,已经离开京畿了。

北境不安,西疆战事堪忧,刘氏的丈夫是个谨慎的人,一看情况不好,就带着全家南下了。

商人的嗅觉,最是灵敏。

整个京畿的商业,自从亡者之墙被攻破之后,就开始凋零起来。一些有钱的人家,也是已经开始准备着手搬家了。

纪水寒感觉有些不妙。

经过和记豆腐店的时候,纪水寒让芍药在外面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和妃的生意也是十分萧条,店里空荡荡的。看到纪水寒来,和妃悄悄的行了一礼,低声道,“王上,王都督带来了北境的消息,说是北境叛军,占据絶岭关而不入中原。帮助武兴天的天阶巫灵,乃是很久以前,曾经差点儿一统巫灵的厄运。”

“厄运?!”纪水寒大吃一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和妃摇头道,“没有。他似乎是被什么人救下了,那人身份十分神秘,似是个女子,就在武兴天军中。”

纪水寒想了想,道,“京畿怕是不保了。你们……也该走了吧。”

和妃道,“没有王上的命令,我们自是不会离开。”

纪水寒看着和妃,沉默良久,苦笑道,“死灵大军东进,大概是无法阻挡了。你们在这里,太危险了。毕竟……巫灵能察觉到你们的身份,这么长时间没有对你们动手,只是担心会跟冥后搞得关系不好而已。如今,他们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

和妃迟疑道,“王上要我们去哪?”

纪水寒想了想,道,“西疆战乱,冥后不会接纳你们。北境不安,武兴天大概也不会随便接受死灵。所以……南下吧。”

……

秦刚没有江绣和杨箕的消息。

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传递消息十分不便。

纪水寒黯然回了闲人居,考虑着要不要北上寻找江绣和杨箕。毕竟,一旦天下大乱,总要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在一起才好。

芍药忽然说道,“江杨二人,跟着二皇子武兴云,不会有事的。”

纪水寒看看芍药,苦笑道,“担心,常常是缺乏理性的。所以,我知道爹娘跟着武兴云,又有大军在侧,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但还是很担心。”

说着,主仆二人进了闲人居,却看到了白啸天。

白啸天坐在厅中,微微闭目,胸前血糊糊一片。

二人都是一惊。

白啸天缓缓睁开眼,看到纪水寒,微微笑道,“放心,还死不了。”

纪水寒嘴角一抽,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什么状况?”

“遇到一个故人,打了一场。”

“打了两天?”

“嗯。”白啸天苦笑,“唉,到底还是技不如人,差点儿回不来了。”

纪水寒拧眉道,“你是五帝之一,就算实力大退了……能伤你的人,也不简单吧?”

白啸天点头,道,“三皇之一,关七。”

……

京畿人心惶惶之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就在距离京畿数十里之外的一片荒野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坑。

周围草木,随处可见灵力冲击造成的伤痕。

有人断言,曾经有极为强大的高手在这里交手,而那巨坑,就是灵力冲击而成。

……

定远侯府。

关七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收了功法,呆滞片刻,苦笑摇头。

定远侯道,“那东帝,看来实力不俗啊,竟然能伤的了前辈。”

关七有些惭愧的叹气道,“论实力,他……她已经失去了本体,自是与我差距极大。我若是全力以赴,她必死无疑。只是……唉,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时没忍心下杀手,竟是差点儿被她反杀。”

定远侯一愣,道,“那白啸天,不是男子吗?”

“现在是个女子。”关七苦笑道,“莫要嘲笑老夫。不是老夫好色,老夫虽然不是巅峰时期,但曾经也是神合境界,早已脱离了那种低级趣味。只是……唉,她似乎与以前,不同了。”

87 药材

和妃的豆腐店关张了。

看着冷冷清清的门脸,纪水寒心中喟叹。

和妃这些死灵是冥王的人,或许早晚都会成为自己的敌人,所以,好好的利用他们,甚至找机会先解决了他们,以免后顾之后,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纪水寒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来,甚至还打发他们离开了京畿这早晚会遭殃的地方。

做女人久了,倒是学会了妇人之仁吗?

行至城门口的时候,纪水寒看到了李氏。

李氏家的布行已经关张,大批的车队,拉着货物,正在出城门。

看到纪水寒,李氏十分欣喜。两姐妹说了一阵,又是一起伤怀。这样的年月,一旦分别,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彼此,如同在彼此的生命中溘然长逝一般。

平日里只是在一起打打牌,没有更深的交际,可到了临别之际,依然会让人心酸。

李氏双目含泪,攥着纪水寒的手,把一个玉镯子套在纪水寒手上,“妹妹,有缘再见吧,多珍重啊。”

纪水寒抿着嘴唇,叹道,“姐姐一路顺风。”

南下的车队,汇聚成河,布行的车马虽多,汇聚在长河之中,亦不过一滴水而已。

纪水寒沿着渐行渐远的车队,低声问芍药,“衡云山,守不住吗?”

芍药道,“衡云山虽然易守难攻,但是……如絶岭关,面对强大的实力,地形,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数倍于死灵,却依然战败,又有武兴天在北虎视眈眈,真灵的信心,已经被击溃了。”

纪水寒沉吟片刻,道,“看来,要更加努力的修炼,免得在这乱世里遭殃。”

乱世人命贱如狗,女人——狗都不如!

无关乎性别歧视,只因在乱世之中,女人往往最是凄惨。

纪水寒口口声声要努力修炼,却又没有去修炼,反而回到家中,抱着那本《修真功法大全》研究起来。如今的她,已经是筑基修为,修为不同,眼界不同,再看这本书,自然也就能了解更多的东西了。

现在纪水寒需要的不是修行功法,还是御敌良策——比如一些厉害的招式、阵法,甚至是炼丹炼器的本事。

提及炼器,纪水寒觉得自己应该炼制一把趁手的法宝了。

“你本身就是法宝,还需要什么法宝?”芍药问。

“我还能拿着自己去杀敌啊?”纪水寒怼了一句,斜了一眼芍药背上的剑,道,“等本小姐学会了炼器,也给你打造一把神兵,肯定比你那把破剑强多了!”

芍药冷哼一声,丝毫不领情。不再理会纪水寒,进了院子里练剑。白啸天跟她说,想要彻底领悟《云步诀》,就需要不停的练。

纪水寒抱着书看了半天,之后便喊上芍药出门。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许多店铺都关了门。

纪水寒转悠了三条街,才找到一家关了半扇门的药铺。门口还停着几辆马车,显然是要关门大吉了。

纪水寒赶紧跑进去,喊一声,“掌柜的!”

老掌柜摆摆手,“关张了关张了,不做生意了。”

“别啊,我这来都来了。”纪水寒道,“您这里有没有玉峰沙跟鹤顶石啊?”

老掌柜一愣,百忙之中看了纪水寒一眼,继续整理药材,道,“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治疗脚气吗?用火蜥皮吧,效果更好。”

“呃……我就要玉峰沙和鹤顶石。”纪水寒道。

老掌柜也懒得说什么废话,指了指墙角一个满满的一麻袋,“你看看那里面有没有。”

纪水寒走过去,打开袋口,一股子腐烂臭味冲出来。“咦!这什么呀!”

“都是要扔掉的。”老掌柜道,“我记得里面还有点儿玉峰沙和鹤顶石,你找找吧。”

纪水寒忍着恶心,又看了看麻袋里,受不了臭味儿,赶紧躲开,想了想,道,“掌柜的,既然你要扔掉,我就直接都拿走了啊。”

老掌柜笑道,“行,你拿走吧,倒是省的我扔出去了。”

“嘿嘿,还有什么要扔的吗?我帮你处理了。”

老掌柜一愣神,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警惕的看着纪水寒,道,“你不是要拿这些充当好药材骗人吧?”

纪水寒苦笑,“大爷,您看我这么一身正气的人,会干这种坏事儿吗?再说了!”纪水寒挺了一下腰杆儿,“我可是观天阁的天官,真要是做那种事,观天阁阁主也不会放过我的。”

老掌柜想了想,道,“也是。你看,那边那几个麻袋,也都是不要的。”

“好勒,谢谢您了。”

东西太多,纪水寒和芍药两人拿不了,便雇了一辆马车。

太多变质的药材堆在闲人居院儿里,味儿可就大了,直接惊动了在安心养伤的白啸天。忍着恶心,围着十来个麻袋转了一圈儿,白啸天问,“你这是要干嘛?”

“炼器……嗯……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炼丹。”纪水寒说着,进了屋。

白啸天一脸嫌弃的瞥了一眼那些发霉的变质的药材,又看向芍药,道,“练出来仙丹,你也别吃。”

芍药又不傻,当然明白白啸天的意思:用这种变质的药材炼制出来的丹药,谁吃谁傻。

纪水寒脸上包着一条毛巾出来了,打开一个麻袋,抓起一把药材,看了看,对芍药道,“赶紧的,帮忙把这些药材都倒出来晾一下。”

芍药从来不拿纪水寒当自己的主子,所以纪水寒的命令,她完全可以无视。

不过……

她是真的好奇。

她还没见过炼丹炼器的。

所以,也学着纪水寒的样子,捂住了口鼻,还是帮忙晾晒药材。

白啸天干呕了两下,实在是受不了,又回了房间,把房门关紧了。关七对她造成的伤势不轻,虽然平日里依然笑颜如花,但她心里明白,想要彻底痊愈,没有一年半载的修养,肯定是不成的。

修炼一阵,白啸天注意到房间里暗淡了下来,竟是已至黄昏。

打开门走出去,看着满院子里的各种药材,白啸天嘴角一抽,听到正厅中纪水寒在嘀咕着什么,正要走过去,却是忽然一愣,转脸看向院墙一角的一滩烂兮兮的草药。

走过去,蹲下来,捏起一些检查一番,白啸天不由咂舌。

竟然是浮生叶。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极品?”身后传来纪水寒的声音。

白啸天苦笑,丢下手中的浮生叶,道,“一堆破烂,能有什么极品。”

纪水寒哼哼一声,道,“自古有大气运者,总能从垃圾中淘到宝贝。我觉得我就有这大气运。”

白啸天斜了纪水寒一眼,笑道,“好吧,大气运者,炼制出来什么好丹药没?”

“哪能这么快,还在研究中。”纪水寒说罢,又看了一眼那堆浮生叶,道,“不准偷我的药。”说罢,转身又回了正厅。

白啸天跟进来,发现纪水寒拿起一本《炼器大典》正在学习,旁边的桌上,还摆着一本《炼丹四大名著》。

一时好奇,拿起来翻看了一下,白啸天哑然失笑。

“笑什么?”纪水寒问,“都是胡扯吗?”

“那倒不是。”白啸天道,“只是感慨啊。这第三名著——《百草丹集》,当年拥有它的门派,直接被灭了满门。”说罢,丢下书,道,“你看这些书,也就是能学点儿基础理论罢了。至于火候,配伍,最好不要照搬。”

“怎么?”

“第一点,火候的问题。不论是炼丹还是炼器,火候的掌控,是根据材料本质,和周围灵力强弱而定。在灵力浓郁程度不同的环境中,火候是不同的。第二点,因为环境的变迁,许多材料,本质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纵然变化不大,却影响很大。比如那浮生叶吧,修真时代,浮生叶内,尽是灵力精华。而你那些浮生叶,因为放置太久,存储不当,已经暗耗了太多灵力精华。所以,比如小还丹,原本需要十分之一的浮生叶,如今,就需要五分之一,甚至更多。”

“有道理。”纪水寒道,“看来你也是个炼丹炼器的高手啊。”

“我不行,也不感兴趣。”白啸天道,“炼丹炼器,太麻烦了。”

纪水寒点头道,“还真的麻烦,我发现,炼制一个最基础的破丹,都需要持续一整天的时间,还有很大的几率失败。打造一把最简单的法宝,都需要折腾三五天。”

白啸天笑笑,“怎么想起来要学这些了?”

“我需要一件法宝护身。”纪水寒道。

“哦,我还以为你要用来赚钱呢。”

“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能赚钱啊!”纪水寒乐了,漂亮的脸蛋上,尽是兴奋的笑容。“现在正值战乱,我若是炼制一把绝世神兵,岂不是能卖个好价钱?”

绝世神兵?

白啸天嘴角一抽,道,“有道理,那你好好努力。”说罢,转身离开。

“唉!别走!”纪水寒叫住白啸天,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两千两银子呢!”

“两千两?不是一千两吗?”白啸天惊了。

一千两?

纪水寒呆了一下。

好像真的是一千两。

“咳咳,不要利息啊?”

“利息?你这是什么利息?这才多久,就翻倍了?”白啸天有些哭笑不得。“行吧,你就说你想干什么吧。”

“想不想打工还债?”

“不想。”白啸天哈哈一笑,“我伤势未愈,什么也干不了。”

……

北境。

絶岭关城门之上。

武兴天背负着一只手,遥看关内,叹道,“师尊,真的不需要再往前推进一些?”

他的身边,一个妙龄女子,负手而立。女子穿着一袭红衣,长发随风而动,额头上带着一个金色发箍,发箍的正面,是一个火焰的造型。

摇摇头,女子道,“够了。”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而沉闷,与她精致的容颜相比,竟是有些违和。“按照我说的办法,布置下去吧。”

武兴天抱拳称是,略微迟疑,又道,“师尊,那个……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说。”

“您能不能帮我打造一把剑?”武兴天道,“弟子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刃。”

“我的弟子,不需要兵刃。”女子顿了顿,又道,“而且如今这天地灵力,掺和了仙界仙气,与当年大有不同。若要炼器,还需要摸索一下,实在麻烦。”

“呃……那您,有没有什么不用的垃圾……呵呵。”

“修真法宝,早已在仙界之门第一次开启后就都毁掉了,我是身无长物的。”

“这个……我记得,灵戒不也是……”

“灵戒不同。”女子露出一抹厌烦情绪,道,“我想静静,不要打扰我。”

武兴天心中暗暗叹气,拱拱手离开了。

女子转脸,面朝西方,看着仙界之门的方向,忽然抬起手,虚抓了一下,之后摊开手心,看着手心中的微光渐渐散去,眉头紧蹙,低声自语,“灵力中含有这么浓郁的仙气……仙界……完了吗?”叹一口气,女子忽然消失无踪。

不远处,一直在偷偷看着女子的士卒,一脸的惊讶和神往。

“前辈真厉害啊。”一人道。

“那可是传闻中的修真者,还是三皇之一!”另一人道,“瞬间移动百万里!小菜一碟啊。”

“唉,我们什么时候也能修真就好了。”先前那人道,“可惜,我们即便是达到了天阶水平,也不可能瞬间移动。”

……

距离亡者之墙还有千里之遥的地方。

女子骤然出现,看着那仙界之门不断外涌的浓郁灵力,女子不敢再往前了。提一口气,女子忽然开口说话,声音不高,却悠悠远去。

“风帝!!!你可还活着?!”略一迟疑,女子又补充道,“我是炽皇!”

等了许久,却没有人回应。

女子拧眉,神色黯然。

数百里之外,一处高山之上,正在关注着山下打的不可开交的两只大军的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弓着腰,拄着一根拐杖,朝着那女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的失声而笑。“炽皇——你还活着呐。”老婆婆说完,转身,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去。

年纪大了,走路有些蹒跚,仿佛随时可能摔倒。

一直到了山腰上的一处破旧房舍外,老婆婆推开破旧的院门,进了院中。

院落里堆了一堆去了皮的稻谷,旁边还放着一个马扎,和一个簸箕。

老婆婆在马扎上坐下来,拿起簸箕,开始筛检稻谷里的谷壳和土粒。

88 南逃

衡云山,关中对死灵的最后一道屏障,在天德皇帝亲自参战,并且败于冥后之手的状况下,最终崩溃。

关隘失守,全军溃败。

重伤的天德皇帝,不得不带领着残兵败将,一路朝着东南方向撤退。

战争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但所有人都明白,强盛一时的真武帝国,已经走上了亡国之路。

天德皇帝庆生时候到处张贴的“真武万年”标语还没有尽去,热血男儿们“灭死灵,霸天下”的壮语言犹在耳……

大厦将倾,大话难支。

坐拥仙界之门这一巨大的灵力之源的冥界死灵,似乎注定了即将统治这个世界。

属于真灵的时代,在衡云山失守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了结束。

……

京畿,闲人居。

纪水寒额头上尽是汗水,操控灵力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

已经连续一整天了,纪水寒感觉浑身酸痛,手臂都快不听使唤了。若非只差最后的塑形了,她是真的要放弃了。

芍药在一旁站着,大气都不敢出。小拳头紧紧攥着,恨不得上去帮忙。可惜,作为一个真灵,她无法炼器。如纪水寒这样利用灵力操控材料,更是不可能。

“别抖啊。”芍药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你憋说话!”纪水寒没好气的怼了一句,一分神,手又抖了一下。“不能急!塑形可不是画画,不能一蹴而就……”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大功告成!

纪水寒收回灵力,让自己打造好的法宝缓缓落在自己手中,欣赏一番,纪水寒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完美!”

芍药拧着眉头,看着纪水寒手中这把刀不是刀,剑不是剑,开刃开得不好,还弯的跟狗腿似的东西,实在是无法跟“完美”一词联系在一起。

纪水寒嘿嘿一笑,拿着手中的法宝,去找白啸天。

推开白啸天的房门,显摆似的拿着手里的法宝挥舞了两下,感受着其中灵力的流转,纪水寒笑问,“怎么样?”

白啸天看着纪水寒手中法宝,呆了一下,点头道,“还不错,就是难看了点儿。”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纪水寒道,“法宝,最重要的作用是御敌防身,它跟首饰,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白啸天很清楚,纪水寒不是不在意,只是没有那个能力让自己炼制的法宝变得更好罢了。

笑了笑,白啸天又问,“那你这件神兵,是打算自用呢?还是打算送给芍药?亦或是卖钱?”

“当然是先卖钱啊。”纪水寒道,“好不容易才凑齐的材料,要先换钱,再买材料,再炼。”

“炼器所需的材料,虽然从药材铺里,多少也能搜罗一些,但大部分,药材铺是没有的。”白啸天道,“现如今,没了修真者,炼器之道,早已没落,更没有材料店供你配料。可要是所有一切都自己搜集,那就太难了,没必要瞎折腾。有这个功夫,你多多修炼,修为高了,法宝,也就不算个什么了。毕竟,对于修行者而言,法宝,不过是辅助罢了。”

纪水寒认同白啸天的观点,道,“我主要是打算炼制个储物戒指出来,那样的话,存储物品也方便。再说了,能换点儿钱,日子好过一点儿,谁不想呢?说到钱,你欠我的连本带利两千两,什么时候还啊?如果实在是没钱,技术还债也是可以的。”

白啸天耷拉着眼皮,不搭理纪水寒。

“要不,肉偿也行啊。”

白啸天大笑一声,“我要养伤了,别打扰我。”

纪水寒啐了一口,走出房间,想了想,对芍药说道,“走,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把这件法宝给卖个好价钱。”

芍药问道,“去哪?”

“嗯……去找我姐。”纪水寒道,“卖给我姐夫,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芍药愣了愣,看了一眼纪水寒手中的那件“法宝”,略一迟疑,道,“送我吧。”

纪水寒撇嘴道,“这个不好,先换钱,备齐了材料,我再给你炼制一把更好的。”

正说着,张顺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二夫人!二夫人!”

看到张顺着急忙慌的过来,纪水寒心中一紧,问,“咋了?”

“衡云山沦陷,监国有令,弃守京畿,全城南下……”

……

浩浩荡荡的逃难大军,一路南下。

宛如一条长龙。

没有人敢留下来。

毕竟,一旦死灵掌控天下,所有真灵,都会跟着倒霉。至于普通人——真武常年宣传的死灵之恶,早已深入人心,所以普通人也不敢留下来。

纪水寒原本打算背上寻找江绣和杨箕,却被白啸天劝阻了。

“时值乱世,你找他们,他们找你,大概总也找不到。更何况,京畿弃守的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到北境,到时候,二皇子他们,肯定也会有所应对。”白啸天道,“而应对之策——大概就是暂且隐匿了。毕竟,前有武兴天,后有冥界死灵,他们一旦暴露,一定会被围剿。如果真的隐匿了起来,你又如何找得到他们?”

纪水寒不放心,可也觉得白啸天的话很有道理。

想再去问问秦刚的意见,只是逃难大军太乱了,人也太多太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观天阁众人到底在哪。

出京的时候,逃难队伍多少还有些章法,又有京畿重兵守护管理,也还算稳定。可一路走来,周边逃难之人不断涌入,人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乱了。再加上一些士卒做了逃兵,自然也就更乱了。

连着赶了一天的路,到了夜幕时分,逃难队伍就地扎营休息。

纪水寒坐了一天的马车,颠簸的浑身难受。从马车上跳下来,伸了伸筋骨,便看到了牧云杰和牧风歌兄弟俩。这俩人在前面的一辆马车上,刚好也下来。

看到纪水寒,兄弟俩的神情都有些异样。牧风歌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二嫂一路辛苦了。”

纪水寒哼一声,道,“我很好奇唉。三儿,你平日里做了那么多恶事,到了这般时候,怎么也没人趁乱找你麻烦呢?晚上休息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儿。”

牧风歌笑道,“多谢二嫂关心。我一个大男人,倒也无妨。二嫂才应该小心谨慎,乱世之中,女子往往最是悲催。不过二嫂放心,有我在,绝不容任何人欺辱二嫂。”

“行了!”牧云杰有些厌烦的瞪了牧风歌一眼,道,“去找点儿水来。张顺,把带的干粮拿出来。”

牧风歌斜眼看看牧云杰,不想听他吩咐。不过,非常时期,他也不想跟这个大哥闹得太僵。喊了跟着逃难过来的两个家丁,去寻找水源。

牧云杰又看了看纪水寒,略一迟疑,低声说道,“这个时候,最容易出乱子,千万不要乱跑。”

“嗯嗯,好。”纪水寒答应了一声,便走向一旁,把脑袋转向别处,悠闲的晃着胳膊活动着。鉴于跟牧云杰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成书了,跟牧云杰站在一块,纪水寒有些不自在。

等到牧风歌带回水来,众人吃了些干粮,也便各自休息。

看着狭小的马车里的两个美女,纪水寒干咳一声,道,“入秋了,天气有些冷啊。”

芍药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只是低着头,把玩着纪水寒炼制的那把“神兵”。

白啸天抿嘴笑笑,说道,“都是修行者,又能冷到哪里去,收起你的小心思吧。”

纪水寒嘿嘿的笑了笑,“那行,睡觉。”说罢,闭上眼睛躺下,看起来倒是十分规矩。不过,她却根本没有心思睡。想想跟两个美女处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纵然什么也不干,也会让她兴奋的毫无睡意。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点儿特别的事情了,起了这份心思,就收不住了。

强忍着心里的冲动,纪水寒闭着眼睛,片刻之后,便开始打呼。一边打呼,一边朝着芍药那边翻身。一条手臂,扬起来,朝着芍药身上搭去。

芍药虽然闭着眼睛,反应倒是很快,一把抓住了纪水寒的手腕,之后狠狠的扔了回去。

白啸天侧脸看看,忍着笑,对芍药说道,“你上半夜值班,我下半夜值班。”

芍药应了一声,便坐起身来,开始调息。

纪水寒闭着眼,心中暗骂白啸天多管闲事,自己又没打算占她的便宜,她倒是来劲了!一个糟老头子,强行占有了牡丹的身体,谁会对你感兴趣啊!闲着没事儿照顾好自己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耽误自己跟芍药的幸福呢?

心里有气,纪水寒更睡不着了。挨到半夜,终于到了芍药要休息,换白啸天来“值班”的时候,纪水寒又精神抖擞起来。

或许白啸天不是那么难说话的人,跟她好好商量一下……

外面忽然传来马嘶之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混乱的喊叫声。马车晃动了一下,门帘掀开,牧云杰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纪水寒,道,“打起来了,咱们得走!你们坐稳了!”说着,牧云杰抄起马鞭,驱赶着马车狂奔起来。

白啸天一把拽下了门帘,看向外面。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到底怎么回事?”纪水寒惊问。

牧云杰道,“好像是太子的部下跟三皇子的部下发生了冲突。”

正说着,马车忽然压到了一块石头,整个儿翻了起来。幸亏车上四人,都是修行者,又有白啸天直接震碎了马车的车厢,众人稳稳落地。

周围到处都是乱军和难民。

哭喊声,厮杀声,充斥耳际。

牧云杰一把抓住了纪水寒的手腕,“这边!”说着,拉着纪水寒抹黑疾奔。

纪水寒想要挣脱,却没有牧云杰的力气大,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芍药跟在自己身后,这才稍稍安心。

前面又来了一大批人马,牧云杰定睛看去,骂了一句,拉着纪水寒,调转方向,钻进了一片山林。

“我们去哪啊?!”纪水寒一边跑一边问。

牧云杰回头看看,发现没有人追过来,便停下奔跑,道,“南山郡!那里是四皇子的封地,又依托大阳山,易守难攻,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弃守。”

纪水寒甩开牧云杰的手,揉了揉手腕,拧眉道,“京畿重地都弃守了,何况一个南山?”

牧云杰道,“南山之后,就是成片的西南山区,地形极为复杂,比之轻语林地,亦不遑多让。若是那里都撑不住,别的地方,更不用想了。更何况,昆仑就在那里,那么多高手,总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纪水寒也是没什么主意,看看芍药,忽然一愣,“天天呢?”

芍药也是一愣,四下里看看,却不见白啸天的踪影。

“快走吧。”牧云杰催促道,“一旦死灵到了,我们都活不成。”

芍药略一迟疑,冲着纪水寒点点头。纪水寒想了想,也不再迟疑,跟着牧云杰继续在山林中循着路径往前走。

折腾了一夜,终于在天亮时候,到了平地上。

距离京畿开不算远,原本生活富庶的平原地带,如今却是一片荒凉。

山脚下的一个村庄里,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哭喊声。

昨晚的战乱,波及了这里。肆无忌惮的士卒和强人,祸害了不少良家,也劫掠了不少物资。

一个农家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喊声。

芍药微微一愣,快步进去,片刻出来,手中的那把纪水寒的“神兵”之上,带着鲜血。

牧云杰微微蹙眉,道,“莫要管闲事了,我们管不了的,快些赶路吧。”

纪水寒看看芍药,叹一口气,问道,“杀了?”

“嗯。”

“好。”

……

死灵过处,寸草不生。

对于死灵而言,所有真灵,都该死!

当年真灵皇帝御驾亲征,穿过亡者之墙,对死灵大肆杀戮。如今,是时候复仇了。

冥后颁布了一条命令:弃肉身,修死灵者活,真、巫、血、魔——死!

念完了命令,冥后抬头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仙界之门,微微闭眼,享受着灵力的洗礼,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起来。她感觉得到,这强大的浓郁的灵力,绝对可以让自己突破天阶修为,达到一个未可知的境界!

“真灵,真是懦弱。”叶将军叹道,“我军尚且距离数千里,竟然就那么弃守京畿重地了。”

冥后微微一笑,道,“与我们交手之后,天德已经知道事不可为。没有硬撑着损耗兵力,而是选择退避三舍。这是明智之举。不过,很可惜,天德的那些蠢货儿子们,大概会以为这是个机会。自相残杀之后,真武又还能剩下多少兵力呢?”

……

行营。

大帐之中。

锦衣卫指挥使带来了天德皇帝的亲笔圣旨。

冷着脸念完了圣旨,指挥使道,“来啊!行刑!”

两个锦衣卫上前,摁倒了太子和三皇子。

噼里啪啦的棍棒落下,打的二人冷汗之下。

一百军棍打完,指挥使看着二人,叹道,“二位殿下,至此非常时期,若是再有内讧……怕是圣上不会如这次一般手下留情了。”

三皇子看了看大哥,略一迟疑,小心的问道,“会用极刑?”

指挥使冷声道,“圣上说,他还有些日子可以活,所以也有的是机会多生几个儿子。”

89 山匪

京畿周边,十室九空。

唯有那些实在是走不动的孤寡老人,还滞留在这里,期待着死灵能够大发慈悲,饶了他们这条贱命。

纪水寒的心情不太好,看着这荒凉的城镇,心情愈发觉得压抑。不是因为什么大慈大悲的悲天悯人之心,而是因为心疼她辛苦收集、晾晒的药材。

原本还打算学学炼丹,甚至还臆想着炼制出来各种各样的仙丹,然后卖出个好价钱,然后挥金如土,包养各种小三小四小五……

美好的臆想,在昨夜如泡沫般破碎。

幸好在慌乱之中,纪水寒把最重要最珍贵的药材,直接放在了身上,而没有因为放在马车里惨遭遗失。

在一处废宅中休息的时候,纪水寒把那些让白啸天都会惊讶的浮生叶从衣襟中取出。用一块红布小心包裹的浮生叶,保存的还算完好。

可惜没有储物戒指,不然……

纪水寒觉得,相比于仙丹什么的,还是储物戒指更加实用。炼丹典籍中关于炼制储物戒指的办法和所需材料,纪水寒已经默默记下。现在,只需要找到那些材料就行了。

小心的收好浮生叶,纪水寒离开房间,正打算去厨房里找正在准备食物的芍药,却看到了站在门口,似乎要敲门的牧云杰。

“大哥……”

牧云杰有些尴尬,强笑一声,道,“弟妹,那个……柴禾我已经劈好了,等会儿烧点儿热水,洗个澡。一路奔波,热水澡可以去乏。”

“嗯,谢谢大哥。”面对牧云杰,纪水寒还是有些尴尬,想要赶紧离开,牧云杰却堵着门口。“那个……大哥还有事吗?”

“啊……没,没了。”牧云杰尴尬的闪开了身子。

纪水寒匆匆离开,进了厨房,看着忙碌的芍药,嗅了嗅锅中的菜香,嘿嘿笑道,“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

芍药哼一声,道,“没事不要站在这里碍眼。”

“有事儿。”纪水寒道,“我问你,哪里能找到岩土?”

芍药愣了愣,道,“岩土?什么岩土?”

“就是岩石之下,成年累月积累的经过岁月沧桑和灵力孕育而成的一种松散却又十分坚硬的尘土。”纪水寒道。

芍药想了想,道,“应该在岩石之下能找到。”

“啊,谢……咳,这不废话嘛!”纪水寒苦笑,“别闹,我很认真啦。”

芍药道,“前面有座石山,去那里找找看吧。”

“嗯,还有金乡汁、玉骨、七色彩沙……”

……

深夜,是寂寞的代名词。

牧云杰孤身躺在陌生的床上,看着窗外淡淡的月色,怔怔出神。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就睡着纪水寒。距离太近,仿佛都可以嗅到她沉睡时散发出来的清香。脑海中,不断的浮现着那一次看到的那个不该看到的画面,纪水寒白皙的身体,仿佛是一个魔咒,把他的灵魂,拉向深渊。

他努力挣扎着,从深渊里爬出来,之后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她是自己的弟妹!

自己怎么可以那么无耻的幻想那种下作的事情!

自己是牧云杰,不是牧风歌那个混蛋!

自己现在最该想的,是自己的孩子。

檀儿跟着杜氏,又杜家数量众多的家丁家将守护,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唉!

虽然杜氏不待见自己,那个岳丈,更恨不得自己死掉,可为了檀儿,自己也该留在那里才对,怎么可以鬼使神差的离开呢?

呵……

牧云杰自嘲的苦笑。

当时,自己是想到了纪水寒,才回来跟牧家的队伍一起逃难的。

自古红颜多祸水。

纪水寒啊纪水寒……

牧云杰又拍了拍额头,暗暗的骂自己太过无耻。

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过错,推给一个无辜的女孩儿呢?

这跟她,没有关系。

她……

睡着了吗?

在陌生的环境里,睡得着吗?

是否会像自己一样,毫无睡意呢?

牧云杰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但第二天,还是需要继续赶路。

看纪水寒一脸兴奋的活泼模样,一身的倦意,登时间荡然无存,牧云杰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就算十几天都不睡觉,也不会觉得困倦。

又赶了两天路,前面到了一座山前。

牧云杰道,“我们从右边绕过去……”

“还是上山吧。”纪水寒道,“我需要在这里找点儿东西。”

牧云杰看了一眼眼前的石山,道,“山太陡峭,翻过去,怕是不易。你要找什么?别处没有吗?”

“岩土。”纪水寒说罢,意识到牧云杰可能不知是何物,又解释了一番。

牧云杰道,“找那这东西做什么?”

“有用就是了。”纪水寒不再说废话,直接上山。

牧云杰自然也是跟着上山。

山确实太陡峭,而且就在不远处,还有一条山涧,一不小心,若是从山上滑下来,很可能会掉进山涧。

牧云杰前面开路,一边走,一边时不时的回头看看纪水寒,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掉下去。“芍药,看着你家小姐。”

“嗯。”芍药答应了一声,作为殿后,跟在纪水寒身后。

纪水寒小心的抓着旁边的树木,艰难往上爬,一边爬,一边暗自嘀咕:若是有双登山鞋,那就方便多了。

脚上的靴子,实在是不适合登山。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纪水寒忽然停下,看一眼不远处,道,“那里!”

牧云杰顺着纪水寒的视线看去,不由拧眉。

就在不远处,距离山涧极近的地方,有一块凸出的岩石,岩石下,落了一堆尘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牧云杰觉得那些尘土有些特别,应该就是岩土了。只是,到底有什么特别,他却说不上来。

“嘿嘿!”纪水寒笑道,“倒是很好找啊。看来这岩土,也不是什么稀有东西。”说着,纪水寒小心翼翼的摸索过去,从衣襟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兜了满满一包的尘土,收入怀中,又道,“搞定了,这些应该也够用……”正说着,纪水寒忽然神色一变。

与此同时,芍药也出声断喝,“小心!”

叱的一声,一支利箭,朝着牧云杰飞来。

牧云杰的反应也是极快,猛的一个转身挪移,避开了那支冷箭。

紧接着,芍药从背上取下了“神兵”,牧云杰也拔出了剑。

周围,呼啦一声,一下子冒出来了十数人。

“嘿,都是练家子啊。”一个身穿红衣的家伙,明显是这帮人的头目。看着牧云杰,那人道,“小子,留下这俩小女子,爷爷们放你一条活路!”

牧云杰冷冷的看着众人。

这些人,年龄不一,从十五六岁,到五六十岁。身上衣着,也是乱七八糟。有些人甚至还穿着真武士卒的衣服,手拿着制式军刀。

“甫一乱世,就落草为寇了?”牧云杰冷声问道。

“哼!死灵就要统治天下了!真灵早晚要完蛋,爷爷们自然是快活一天是一天。”那头目道,“小子,识相的话,交出你的这两个小娇娘,让爷爷们玩儿个痛快,等爷爷们玩儿腻了,再还给你,如何?”

牧云杰怒哼出声,“那要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头目道,“哥几个!宰了这小子!都给我小心点儿,千万别伤了这两个小娘子,特别是中间这个,哥哥我就喜欢这一把抓不完的。”

众人发出一阵淫笑,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牧云杰首当其冲,不过他修为高绝,战斗经验也极其丰富,一时半会,也不至于会有什么问题。芍药持“神兵”在手,挡在了纪水寒面前,“神兵”挥出,竟然一下子就斩断了来人手中的刀。紧接着,《云诀歩》使出来,一人缠斗五人,也丝毫不见落败。

纪水寒虽然有筑基修为,可她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面对这乱局,一时间竟是懵了。那红衣头目偷偷的靠上来,都未察觉。

幸亏芍药和牧云杰都在关注她这边。那红衣头目一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攻到,逼迫的那红衣头目不得不后退。

三人靠在一起,牧云杰低声道,“小心点儿,这些人里,没有拿弓的。”

芍药点头,道,“小姐,你也打起精神来。”

“咳咳……”纪水寒提了一口气,道,“放心,只要你们保护好我,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芍药和牧云杰几乎同时瞥了纪水寒一眼。

纪水寒说了一句废话,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毛病。

芍药和牧云杰也不再废话,直接主动进攻。

这些山中恶匪,虽然人多,但实力却并不怎么样。打斗不久,就被芍药和牧云杰斩杀了四人。纪水寒瞅准了机会,捡起了一把死掉的山匪的刀,想要冲上去杀敌,却又不敢。想想觉得丢人,自己好歹也是筑基修为,面对几个山匪,竟然都吓成了这样。

眼看着山贼所剩无多,纪水寒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大势已定,却不成想,那红衣头目,竟然忽的发出一声长啸。

三支冷箭,倏然而至!

牧云杰剑法惊奇,轻易的斩断了两支冷箭,另外一支,也被远在三丈之外的芍药,以《云诀歩》迅速靠近纪水寒,挥“神兵”而断。

“有种滚出来!”纪水寒骂道,“背地里偷袭,算什么本事!”

回应纪水寒的,依旧是三支冷箭。

牧云杰哼了一声,直接挥剑,斩向朝着自己飞来的那支箭。

只是,剑身刚刚一跟那冷箭接触,牧云杰脸色就猛然一紧。

不好!

“是暗影箭!”牧云杰断喝一声。

剑身竟然穿过了箭身,却又没有阻挡冷箭。

牧云杰急忙躲闪,却还是慢了一步。

肩膀直接被暗影箭穿过。

就在牧云杰出声提醒的那一刻,芍药已经斩向了飞向自己的暗影箭。暗影箭啪的一下,消失无踪。芍药十分意外,但没有来得及细想,直接一个《云诀歩》,靠近纪水寒,再次挥动“神兵”,打下了纪水寒面前的暗影箭。

纪水寒怒道,“是巫灵!混蛋!本小姐乃观天阁天官纪水寒!阁下……”

又是三道暗影箭。

芍药连续挥动神兵,三道暗影箭轻易被打散。

纪水寒看了一眼芍药手中的“神兵”,嘿嘿一笑,“本小姐炼制的神兵,竟然可以克制暗影箭,哈哈。”

“嗯……”牧云杰闷哼一声,脸色有些苍白,“至少是玄阶巫灵,小心一些。”

肩头中间,他的右手臂算是废了,剑换左手,呼出一口气,低声对芍药道,“这些小喽啰,不足挂齿。你的步法惊奇,找到那巫灵,杀了他!”

巫灵不善近战,一旦被找到位置,被近身,也就必死无疑了。

芍药看了看纪水寒,又看看七八个虎视眈眈的山匪,有些不放心。

“快去!”牧云杰话音刚落,脚下大地,竟然震颤起来。

震地术!

这种巫术,在平原之上,不会有什么用处。轻微的震颤,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任何伤害。可在这山上,却有些让人头痛了。

山坡陡峭,本就站立不稳,而震地术的震颤,也就很容易让人立足不稳了。若是立足不稳,那躲避起来,就会有些麻烦。

天色忽然暗淡下来。

牧云杰脸色一变,惊道,“是漫天箭雨!芍药!快带着你家小姐离开!”

“想跑?”那红衣头目冷声一笑,“不要以为爷爷我没有货!”手中长刀,忽然凌空乱舞,紧接着,刀锋落在地表。

啥时间,沙石飞扬。

飞溅的沙石,直接朝着芍药他们飞来。

这种状况下,芍药的速度,反而派不上用场。因为如果快速移动,不幸撞上飞石,原本没有太大伤害的飞石,却可能会因为自己移动太快,而被伤及。

这飞沙走石,不能伤害三人,却能成功阻挡三人迅速离开。

等到漫天箭雨落下来,纵然芍药手中兵器诡异,怕也很难招架了!

牧云杰当机立断,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噗的一下抖开,直接阻拦了飞石。“走!”

芍药不再犹豫,一把抱住纪水寒的腰身,拧身要走。

叱——

牧云杰惨哼了一声。

他的一侧胸口,多了一个箭头。

看样子,似乎并未伤及要害,但在这个时候,却也是致命的。

牧云杰动作稍微慢了一些,没能用自己的身体和衣服挡住飞石。

芍药收步不够及时,小腿上被一颗飞石洞穿,趔趄了一下,差点儿跌倒。

牧云杰中了一箭,身子没撑住,跪在地上,后背上,又被十多个飞石打中,胸腔里一热,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也倒下,顺着山坡往下滚。

旁边就是山涧!眼看着牧云杰就要滚落山涧。

纪水寒见状,大吃一惊,从芍药怀里挣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牧云杰的手。

牧云杰的身子垂在半空,努力睁开眼,看了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的纪水寒,惨笑道,“抱歉,我护不了你了。”

纪水寒啐道,“别煽情了!赶紧上来。”猛地往上一提,把牧云杰扔了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天色更暗,喀喇一声响,嗖嗖之声,从天上传来。

漫天箭雨!

芍药咬咬牙,忍着小腿上的伤痛,挥舞着手中“神兵”,试图拦截所有从天而降的暗影箭。与此同时,究竟沙场的牧云杰猛然扔出了手中的长剑。

长剑疾飞而去。

嗤的一声,钉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

剑身整个没入树干中。

就在漫天箭雨落下的那一刹那,正在发动巫术的巫灵,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巫灵当场毙命。

然而,牧云杰只顾着击杀巫灵,芍药只顾着拦截暗影箭,却没有防备红衣头目那几个人。

一颗流星锤,朝着牧云杰打来,稳稳的撞在了牧云杰胸口。牧云杰的身子飞退,再一次落入山涧。这一次,纪水寒没能及时拉住他。

90 乱世

《云诀歩》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小腿受了伤,《云诀歩》也就很难能够完美施展了。

芍药身上多了两道伤口,脸也被流星锤砸了一下,一侧肿起来很高。

可战斗依然还没有结束。

还剩下四个山匪。

那红衣头目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同伴,也是红了眼,目眦欲裂的瞪着芍药,“兄弟们,她手中兵刃厉害,都小心一些!”又看看纪水寒和芍药,怒声道,“两个贱人!你们今天谁都别想走!老子要玩腻了你们,再摘了你们的脑袋祭我那些死去的兄弟!”

芍药逼退冲上来的两人,身子晃了晃,竟是站立不稳,直接半跪在地上。小腿上被飞石洞穿的伤口,不停的在流着血。

血流的太多,她有些浑身乏力,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小姐。”芍药低声说道,“我拖着他们,你先走!离开这里。”

纪水寒一手攥着刀,看着面前四个穷凶极恶的匪徒,看了芍药一眼,道,“你虽然平时对我冷着脸,但还是很在乎我的啊。”

芍药拧了一下眉头,“这个时候了,说这些废话干什么!趁着我还有力气,能拖住他们,你快走吧!”

那红衣头目露出一抹残忍的笑,“走?往哪走?兄弟们,加把劲儿!”

余下三人,也是红了眼,手持兵刃,缓缓靠近。

身后就是山涧,已经退无可退。纪水寒伸手扶起芍药,道,“左边这俩杂碎,你能搞定吗?”

芍药看了看左侧二人,道,“如果只是这俩人,问题不大。”她的腿失血过多,有些立足不稳,身子晃悠悠的,勉强才能站定。

“那就行了。”纪水寒道,“现在灵力极为充沛,不用担心会枯竭,那就好办了。”说话间,纪水寒持刀的手,叱的一下,竟然燃烧起来。火焰顺着刀柄,贯穿刀身。

芍药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不怕!”纪水寒咬咬牙,“上!”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与此同时,手中刀横切出去,一道火焰汇聚的刀芒,横扫而出,直奔那红衣头目。

红衣头目大吃一惊,急忙用了一个铁板桥,避过火焰刀芒。他身边的一个山匪,手中流星锤甩了出去,朝着纪水寒砸去。

纪水寒一掌推出,夹带着炙热火焰的手,直接抓住了那流星锤。紧接着,火焰顺着流星锤的链锁,顷刻间蔓延过去。

那山匪松手不及,手掌竟然被烧着了。

木灵之气燃烧的火焰,转眼就将那山匪整个儿烧了起来。

那红衣头目见状,惊得脸都白了。“风紧!扯呼……”话音未落,头目看到了纪水寒近在咫尺的脸。同时,也看看到了贯穿进了自己心口的刀。

推开红衣头目的死尸,纪水寒转身,刚好看到芍药斩杀了最后一个山匪,之后颓然坐在地上。使用最后一次《云诀歩》之后,芍药已经撑不住了。

纪水寒收了手上的火焰,跑过来,看着芍药,问道,“还行吧?”

芍药的脸色有些苍白,呼呼的喘着气,点点头,又拧眉道,“早使出这招,不就好了?”

纪水寒看着芍药肿起来的一侧的脸颊,再看看她冷冰冰的模样,笑着伸手将她搀扶起来,道,“走吧,下去看看牧云杰还活着没有。牧云杰是修行高手,山涧下又是一条河,运气好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死掉。”说着,纪水寒扶着芍药,竟然直接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半空中,纪水寒手腕翻转,长刀狠狠的刺进峭壁之上,以减缓两人落下的速度。

山涧看起来凶险,却并没有太高。

不消多时,眼看着两人就要落地的时候,纪水寒的眼睑忽然垂下来,抓着长刀的手,软软的松开。

芍药一惊,反手抱住纪水寒,手中“神兵”斩向峭壁,这才稳稳的落下来。

“小姐?!”芍药扶着昏迷不醒的纪水寒,狠狠的晃了一下。

纪水寒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探一下脉门,芍药松了一口气。

纪水寒只是昏迷过去,看起来似乎是太累了。

或许,燃烧自己的木之灵气,对她的伤害很大啊。

四下里看了看,不见牧云杰的踪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芍药想要背起纪水寒,却因为腿太疼了,一跤跌倒。

……

月朗星稀,河水潺潺。

纪水寒悠悠醒来,看到了面前升起的火堆,还有火堆旁被火焰映红了脸颊的芍药。芍药正在收拾一条河鱼。

呆了呆,纪水寒笑道,“脸这么肿,丑死了。”

芍药看了看纪水寒,低头继续收拾,道,“等下吃烤鱼。”

纪水寒鼓了鼓劲儿,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衣服的领口。“你没有趁我昏迷的时候,对我干什么坏事儿吧?”

芍药哼一声,不理她。

纪水寒笑笑,四下里看看,问道,“牧云杰呢?”

芍药摇头,“没见。”

“没见?”纪水寒道,“是被河水冲走了?”想要站起来,却又无力的坐下。苦笑一声,道,“木可生火,以御敌。可是……”

“每一次使用,都会昏迷这么久吗?”芍药问。

纪水寒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挪动了一下身子,靠着山壁,看着芍药认真收拾鱼的认真脸庞,纪水寒想了想,道,“世道乱了。你……不用再跟着我了。你自由了。”

芍药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便又继续收拾。

鱼鳞太多,又没有趁手的工具,不好弄啊。

纪水寒沉默片刻,又道,“我不想去南方了,想去北方,找我爹娘。”

芍药冷声道,“真灵溃败,死灵大军进军神速,你一个人去北方,很可能刚好会遇到死灵大军,那是找死。”

“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芍药道,“没有你的时候,他们也活得好好的。世道太乱,你一个女孩子,怕是还没找到爹娘,就先被人抓上山做了压寨夫人。”

纪水寒嘴角一抽,想了想,也是头疼。她根本就不认路,更不知道父母现在身在何处。呆了片刻,看向面前的河流,问道,“这条河的下游,通往哪里?”

“不太清楚。”芍药终于弄好了鱼,插在一根木棍上,架在火上烤。

纪水寒提一口气,站起身来,一直来到河边,还在继续前行,直到水没了膝盖,这才在水中坐下,闭目调息。

水生木。

在水中调息,她很快就能恢复实力。

芍药回头看了看纪水寒,又盯着面前的火光发呆。

乱世来了。

一切都变了。

鹤先生……

还好吗?

他说他要回凤凰山……

现在应该也快到了吧?

毕竟凤凰山距离京畿病不算远。

他一定是去寻找真正的小姐去了。

小姐……

唉……

“小姐,吃饭了。”芍药轻声说道。

纪水寒从水中出来,接过芍药递来的鱼,咬了一口,“啧啧,味道不错唉。”一边吃鱼,一边运转灵力,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烘干。又看了一眼芍药,纪水寒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包扎了,没有药材,怕是会恶化。”芍药眉头微微蹙着,下意识的动了一下伤腿。

纪水寒把烤鱼递给芍药,道,“你吃吧,我是灵体,不吃也不会饿的。”说罢,也不问芍药,直接一把抓住了芍药的小腿,拉扯过来,“靠!就这么包扎的?消毒没有?”

芍药不答,想要收回腿,却被纪水寒使劲抓着。

重新把上口外的衣服布条扯开,纪水寒抱怨道,“布条也是脏的,就不能清洗一下?”

芍药不悦道,“我的事情,不用你……”

“闭嘴!”纪水寒查看着伤口,眉头紧蹙在一起,“这飞石厉害啊。”说着,手指轻轻点在伤口处,一丝灵力,缓缓弹出。“我帮你调理一下,你别动。妈的!这么好看的一条腿,多了个小洞……不知道愈合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伤疤。”

芍药却根本不在乎这些,任由纪水寒帮自己收拾伤口,自己却吃起了烤鱼。

“啧啧,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万一哪天你被人摘掉了脑袋,我只要能找到你这只小腿,看看上面的伤疤,就能确定死尸是不是你。”

芍药冷着脸,不吱声。

纪水寒看向芍药,“哎你笑一个嘛。真的不会笑吗?”

“不会!”

“嘁。”

收拾好了伤口,两人靠着峭壁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芍药的腿伤,开始疼得厉害了。以至于芍药对于纪水寒的疗伤技术十分质疑。纪水寒道,“伤口过了麻木期,自然会很疼啦。忍一忍,疼,就是在恢复。来来来,咱们还要赶路。你不适合走路,我背你。”

“不用……”

“废话多。”纪水寒不由分说,直接将芍药背起。“你知道的,其实我是个男……咳,我以前是个男人。作为一个男人,你就给我一次背女孩子的机会吧。”

芍药看了一眼纪水寒的侧脸,沉默着。

“注意看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牧云杰的踪迹。”纪水寒叹道,“这个便宜大伯哥……其实还是挺好的。若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一直走了很远,依然没有发现牧云杰的踪迹。

纪水寒却忽然一惊,发出一声贪婪的笑声,“哈哈,其色彩沙!”放下芍药,纪水寒在河边的一块大石边,小心翼翼的拨开水层,捧起了一捧色彩斑斓的沙子。不同于普通的沙子,这些沙子,每一粒,都有七个颜色。收集了一些,揣进怀里,纪水寒笑道,“还差两样材料,金乡汁和玉骨。凑齐了,就可以试着炼制一枚小储物戒指了。虽然品阶很低,没有多少空间,但也会方便很多。”

芍药应了一声,四下里看看,忽然踮着脚,走向前面。

“你干嘛?少走路啊。”

芍药蹲下来,捡起了一块玉佩。“是牧云杰的。”

纪水寒看了看,道,“看来这家伙确实是被水流冲下来了,希望还活着吧。咱们赶紧走。”重新背起芍药,纪水寒一边走,一边到处张望。“说起来,在这地方隐居,好像也不错哎。这种地方,死灵应该不会没事儿跑进来……哎你说白啸天那家伙到底去哪了?怎么突然不告而别?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牧风歌那小子也不见了,希望会死在乱军之中吧。啧啧,不死也没事儿。那小子长得那么帅气,若是被那些大头兵抓了,哈哈,说不准菊花会很惨……”

一路上,纪水寒不停的在叽叽歪歪。

芍药从来不发一言。

黄昏时分。

纪水寒和芍药终于找到了被一棵枯木拦下来的牧云杰。

牧云杰只是昏迷了,还没有死。只是泡在水里太久,整个人看起来都胖了。

……

南下逃难的人群,到处都是。

提前赶路的王不度和和妃一群死灵,此刻已经快到南山郡了。

一匹快马,远远驰来,待到众人面前,马上人拉住了缰绳。

这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看那白皙脸蛋儿,明显是养尊处优之辈。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王不度等人,嘴角浮现起一丝笑意,问道,“可是王不度王都督?”

王不度等人吃了一惊。

那人笑笑,又道,“奉家师之命,传冥王令!”

……

大雨倾盆,河水暴涨。

岸边的一处峭壁凹陷,形成一个浅浅的山洞,刚好可以避雨。

纪水寒坐在山洞口,看着外面的大雨,问芍药,“南山郡,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芍药沉默片刻,才道,“南山郡,在东南山林和西南山林之间,那些广袤的山林,本是血灵出没的所在。后来真武横扫天下,清剿山林,血灵又太容易被察觉,所以,几乎所有的血灵,也就成了流浪儿,在天下各处,苦苦求生。”

纪水寒应了一声,依旧看着外面的雨,片刻,道,“灵力越来越浓郁了。这雨水中,都夹带着很浓郁的灵力。想要,要不了太久,这世间,便到处都是高手,也到处都是被灵力滋养的天材地宝了。”

“物极必反。”芍药道。

“是啊。”

……

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却很少有人会认为灵力也是这么回事儿。

按照炽皇的吩咐,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那些莫名其妙的一个个台子,每隔数里之地,都会有一个。武兴天真的很好奇,这些台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建造台子的各种材料,也十分诡谲。穿过轻语林地,直抵北海,再从絶岭关,一路往东,直至东海。这漫长的距离上,已经布置了太多台子。

他已经狐疑了许多天,看来,是到了揭开答案的时候了。

炽皇站在一个台子之上,忽然双手挥舞,不断的往脚下的台子上打出灵诀。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竟是双手都看不见了。

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那台子突然骤然一亮。

紧接着,两侧紧挨着的台子,也开始发亮。

每个台子之间,都多了一道光幕,一道灵力汇聚而成的光幕。

炽皇停下来,看着远处的台子一个个亮起,这才飞身回到絶岭关上。

“师尊,这是……”

“边墙!”炽皇沙哑的声音响起,“可以阻隔灵力的侵入。”

91 千丑

从沙石中提炼出铁,再用铁打造一口锅、一个茶壶、一个烧烤架子,对于纪水寒而言,算不了什么大事儿。只是她塑性的能力实在是差了点儿,锅不是圆的,茶壶更是歪歪扭扭,怎么看怎么别扭。

把捡来的柴禾堆在山洞口,看看天色不早,便又下河,抓了两条鱼,切成了片,串起来烧烤——连着吃了好几天没油没盐的鱼肉,纪水寒感觉嘴巴里都要淡出鸟儿来了。幸亏她是器灵,吃不吃饭,也无所谓,实在是没胃口,就省一顿。

牧云杰靠着一块石头,看着忙碌的纪水寒,微微一笑,道,“真是命不该绝,若是大雨提前一两天,河水暴涨,那枯木,也就拦不住我了。再往前不远,就是一个瀑布。若是冲下去,纵然我有修为在身,大概也是活不成了。”

纪水寒咧嘴笑着说道,“想好怎么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了吗?”

牧云杰脸上带着笑,盯着纪水寒的眼睛,“怎么都可以。”

纪水寒抬眼看看牧云杰,啐了一口,心说这家伙大概就是脸皮薄了点儿,不然肯定是要说会以身相许的。

不理会牧云杰,转眼看向拄着一根拐杖,正慢悠悠的回来的芍药,纪水寒气道,“你又乱跑!”说着,起身跑过去,不由分说,直接把芍药抱起来,“这么老是乱动,什么时候能好利索啊!”

芍药脸色微红,咬着牙不吱声。

自己要去方便,不走开一些怎么行?!作为一个修行者,已经过了两天,走路虽然依旧不便,但轻微的走动,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了。纪水寒这么“关心”自己,其实就是为了占自己便宜!芍药心里很清楚。

把芍药放回山洞里,纪水寒道,“你们俩啊,都是病号伤员,没事儿少乱跑,好好养伤,养好了伤,我们也好继续赶路。”

牧云杰面露忧色,道,“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个状况,死灵大军,大概已经抵达京畿了吧。”说到此,牧云杰不由哀叹,大有一种亡国灭种的悲哀。

纪水寒不喜欢多愁善感,直接无视了牧云杰的担忧,把烤好的鱼片分别递给芍药和牧云杰,又开始烧水。等他们吃饱喝足了,纪水寒便走进河水中开始修炼。

沦落至此,使得纪水寒没有了牌友。若是不修炼,反而更加无聊。而且,自从到了筑基,再次修炼的时候,纪水寒也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感觉。感受着灵力在体内不停的流转,感受着身体发肤在灵力的滋养下变得越来越强大——纪水寒感觉自己喜欢上了修行。

然而,眼看着修为在不断提升,却又是喜忧参半。

物极必反!

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当这天下间的灵力浓郁到极致,当身体再也无法汲取天地灵气而又要被浓郁的灵力强行灌输的时候,也就是灾难到来之时了。

半个月之后,纪水寒的修为达到了筑基中期,芍药和牧云杰也基本痊愈,三人也便继续赶路。顺流而下,到了瀑布之处,来到边缘,直接顺着山壁越下。

瀑布之下,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

秋收时节,庄家已经成熟,然而却没有人来收割。

莫名有种末日之感,仿佛这个世界上,人类早已灭绝。

特别是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整个世界,也便死一般寂静,让人不寒而栗。

纪水寒扛着一把铁锹,催促着牧云杰,“赶紧啦,磨蹭什么呢?”

牧云杰苦着一张脸,看看面前的坟头儿,再看看一脸兴奋的纪水寒,道,“我牧云杰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好歹……唉,挖坟掘墓这种事,还是不要干了吧?”

纪水寒放下铁锹,开始挖土,“你好意思让我们两个弱女子干活,你一个大男人在一旁看着啊?”

牧云杰苦笑,道,“你们还弱女子……”沉默片刻,看到纪水寒和芍药都干得起劲儿,无奈道,“好吧。”也便开始挖坟。“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非要晚上挖坟呢?”

“这样才有氛围啊。”纪水寒哈哈一笑,“开玩笑啦。玉骨比较特别,晚上的时候,会发出淡淡的光,白天是看不到的。”

牧云杰应了一声,四下里看看,又看看正在挖的这座坟头,道,“这座坟不算太老,怕是不会有玉骨。这一片儿,应该也不会有年代太久远的坟头。”

“先挖挖看吧。”纪水寒道。

三个人干活,速度还算快。

不消多时,一个早已腐烂的木棺,便被挖了出来。砸烂了棺材,查看一下里面的尸骨,纪水寒有些失望,扛起锄头便去挖下一处。

牧云杰叹气,冲着尸骨拜了拜,又把尸骨坟头掩埋好了。

一晚上的忙碌,三人把附近看起来有些久远的坟头挖了个便,却也没有找到玉骨材料。

纪水寒有些失望。

七色彩沙和岩土得来全不费工夫,可偏偏这玉骨,似乎并不好找。

自己炼制的储物戒指可不是什么高级货,所用材料也应该十分低级。即便如此,材料都如此难以寻觅,那若是要炼制高级法宝,岂不是找材料都要累死了?

……

并非所有人都会选择离开。

有些人年纪大了,走不动了,自然会选择留下。不管死灵会不会大发慈悲,他们也不会希望死在逃亡的路上。也有些人,对真灵彻底失去了信心,决定等死灵大军到来之际,就转而修行死灵。在死灵到来之前,逃难者留下来的东西,就成了这些人的财富。

一个城镇的酒肆里。

稀稀落落坐了十来个人。

这些人,都是打算走上死灵这条“不归路”的。有这个城市中的土著居民,也有从别的城市过来,逃至此地,不想再跑的。

这家酒肆的地窖里,存了不少酒,后厨里也有不少菜。如今都成了无主之物,自然任由他们取食。

一人拾一粒花生米,大口喝上一碗酒,对众人道,“哥几个,听说过掘墓人没有?”

众人一愣,有人问,“什么掘墓人?盗墓贼吗?”

“非也。”先前那人道,“听闻最近有一男两女,专门以尸为食,还特别喜欢那些早已腐烂的死尸……”

“嘿!”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少扯淡,什么人会有这般好的胃口,都是以讹传讹罢了。我也是从北面过来的,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般。”

“那是怎么样的?你说说。”

“那就是三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一男两女,最喜欢在那种地方做点儿下流之事罢了。”见旁人要开口,这人又道,“你们还别不信!这乱世啊,就是容易生出些心理扭曲之人,喜欢做些疯狂之事。”

“这倒也并非不可能。乱世出疯子,我听闻,有一男子,全家南逃之际,竟然杀了自己的爹娘和兄弟,你们猜是为着什么?嘿!只因他认为爹娘一碗水端不平,太过偏袒他的兄弟。”

“咳,这算什么。我们邻村就有个狂人,前些时候,把全村人都杀了……”

整个酒肆里,一时间吵吵嚷嚷,热闹非常。

酒肆外。

纪水寒老远就听到了这边的吵吵嚷嚷,“唉,看来有不少人不打算南逃,准备修炼死灵了啊。”

牧云杰道,“没有人喜欢逃难,更何况,这天下,大概真的不会再属于真灵了。”

“你也不看好真灵?”

“死灵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又坐拥灵力漩涡。纵然天下灵力都充沛起来,灵力漩涡周边,也会是最为充沛的所在。死灵的修为,自然也会越来越强。”牧云杰道,“现在真灵尚不是对手,等到死灵更为强大了,真灵更是没有还手之力了。”

纪水寒看看牧云杰,微微一笑,道,“大哥何必悲观,这天下大事,谁又说得准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伸了个懒腰,纪水寒又道,“好像闻到酒香了,走!进去喝两杯解解乏。”

三人走向酒肆,迈步进去。

突然来了陌生人,原本议论纷纷吵吵嚷嚷的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纪水寒看看众人,又看向柜台处,柜台处并没有掌柜。牧云杰上前一步,抱拳道,“诸位,请了,初来贵宝地,讨口酒水解解乏。”

没有人接话茬。

牧云杰有些尴尬,“敢问,掌柜的……”

“哪有什么掌柜。”一人说道,“要酒水,后院地窖里自取,要吃食,后厨里自己做。”

牧云杰道了谢,带着纪水寒和芍药走向后院。

待三人离开,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一男两女,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掘墓人吧?”

“哪会这么巧。”

“要不……诈一诈?”

“管这等闲事作甚。”

“岂是闲事?能做出挖坟掘墓这般丧尽天良之事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一刻钟后。

城镇的大街上,纪水寒跑的最快,一边跑,一边对身后的牧云杰大骂,“大哥!你脑子有病啊?!怎么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我哪知道他们是在诈我们!”

“杀吧!”芍药言简意赅。

后面穷凶极恶的追来的这帮人,实力其实都不怎么样。若是要打起来,芍药一点儿也不怕。

“杀什么杀!”纪水寒道,“就是一群正义感爆棚的蠢货,我们跑就是了!”

……

一个村子的村口。

纪水寒抱着一本书,一边看着,一边胡乱的比划着。

不远处,芍药练了一阵《云步诀》,有些累了,收了“神兵”,在一片树荫下休息。牧云杰走过来,看了看芍药手中的“神兵”,道,“我能看看吗?”

芍药略一迟疑,还是把“神兵”交给了牧云杰。牧云杰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道,“真是好东西啊。是水寒帮你炼制的吗?”

“嗯。”

“啧,修真者的炼器水平,是五灵无法企及的啊。”

芍药一怔,看向牧云杰。

“他帮我疗伤、炼制铁锅铁壶、以及打猎时候打出来的灵诀,都不是五灵能用的手段。而且她从书店里拿出来的书,不是修真法诀,就是炼丹炼器以及阵法相关。另外,岩土、七色彩沙、玉骨、金乡汁……这些东西,似乎只有修真者炼器,才会用到。”

芍药略一沉吟,道,“谨以此断言她是修真者,太武断了吧?”

“是啊,所以我就想诈你一下。”牧云杰叹道,“你这么淡定,显然我的猜测没有错。”

“我淡定,反而说明你对了?”

牧云杰把手中的“神兵”还给芍药,岔开了话题,“很好的法宝,叫什么名字?”

“还没想好。”

“非刀非剑,又歪歪扭扭的……这么……这么丑,倒是不太好取名字。”牧云杰说着,忍不住笑了笑,又道,“不如就叫‘千丑’吧。”

芍药愣了愣,道,“也行吧。”

名字而已,她并不是很在意。

牧云杰叹一口气,又道,“现在这一带已经被死灵占据。再赶路,就要小心谨慎了。万一遇到死灵军队,就麻烦了。大路是不敢走了,只能走小道,甚至翻山越岭。”

芍药道,“山野地方,匪类可是不少。”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一声轰然之响,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纪水寒不知道在搞什么,脚下忽然爆炸,整个人都被炸飞了。

芍药和牧云杰都没反应过来,便看到纪水寒在半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稳稳的落在了地上。甩了一下脸上头上的尘土,纪水寒骂道,“姥姥的!这破书,尽胡扯!”说着,直接把手里的书给扔了。

见纪水寒平安无事,芍药和牧云杰都松了一口气。

芍药看了牧云杰一眼,心思一动,忽然问道,“你喜欢她吧?”

牧云杰呆了一下,脸一红,道,“没……没有。”

“不用不承认。”芍药道,“我看得出来。”

牧云杰十分尴尬,支支吾吾,却不知如何应对。

芍药又道,“我家小姐,还是完璧。她与姑爷……本也没什么感情。你若是喜欢……乱世之下,何必被拘束太多。”说罢,芍药转身,面对牧云杰,又道,“其实,小姐一个人,也很苦。纵然是修真者,亦不过一小女子而已,总是需要一个男人的肩膀来依靠的。整日里嘻嘻哈哈的背后,隐藏太深的寂寞和苦闷,谁又能知道呢。”言毕,芍药快步离开。

天色不错,秋高气爽,芍药的心情也很好。

不知道如果牧云杰跟这个冒牌货发生点儿什么的话,这个冒牌货,是不是就不会再整日里惦记着占自己便宜了……

忽然想起前些时候,自己腿脚不便,纪水寒故意横抱着自己时不太规矩的手,芍药呆了呆,脸色微微一红,之后长叹一声,心中莫名惆怅。

92 办法

秋意渐浓,凉风渐起。

芍药坐在村口的屋顶上,看着前面一棵大树下不断的在学习各种稀奇古怪法诀的纪水寒。

这个懒散的小杂役,难得的勤快了许多。

可惜,没有名师指点,抱着那些因为传抄太多次、流传太久远而错误百出的各种所谓“大全”,不仅事倍功半,还总会搞出许多意外。

不过,即便如此,除了那些如白啸天一般古老的强者,这世间,也仅有纪水寒这么一个修真者。在灵力如此充沛,几乎什么也不干,也照样会被“强行”提升修为的大局之下,总有一天,纪水寒会变得让世人敬仰。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不需要自己保护了。

是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也该跑了。

不跑不行。

想起纪水寒每次看到自己时,那贪婪的不怀好意的眼神,芍药可以肯定,等到纪水寒变得强大的时候,也是自己被她强行羞辱的时候。

或许自己也该努力修炼了。纵然不能如修真者一般强大,但至少也该有自保的能力,以免惨遭这个冒牌货的荼毒……

再看看不远处墙角下坐着的牧云杰,芍药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在官场虽然混的不尽如人意,但也算是拥有一颗玲珑心思的牧云杰,在情场上,却就是个木头一般的人物。就不能施展点儿手段,拿下那冒牌货吗?如果那冒牌货喜欢上了男人,自己也就安全了……

靠人不如靠自己,还是专心修炼吧。

芍药从房顶上跃下来,在村子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开始继续修炼她的《云步诀》。

芍药发现,对《云步诀》越是熟悉,就越能体悟到《云步诀》的妙处。

确实也理当如此。

堂堂三皇五帝之一的东海帝君修炼的步法,又怎么可能不够强大的。

唯一让芍药有些不解的是,作为修真者所用的《云步诀》,为何自己一个真灵也能修炼?或者自己只是学到了皮毛,因为无法像修真者一样自由掌控灵力,所以并不能彻底发挥《云步诀》的厉害?

还有一个问题!

抱着“千丑”,芍药略有些遗憾。

千丑虽然只是纪水寒这个修真菜鸟弄出来的又丑又不太顺手的低级法宝,可到底是修真者的法宝。作为真灵,不能将灵力灌入千丑,也就不能发挥千丑的最大用处……

说到底,自己最大的缺陷,就是并非修真者。

五灵的灵力,跟修真者的灵力,有着本质的区别!

要不……

去问问那个冒牌货:如何才能让真灵之力,灌入千丑?

千丑是她炼制的,她又是修真者,应该会比自己了解更多。

想到此,芍药起身,走出村口,却没有看到纪水寒。

这家伙,跑哪去了?

牧云杰也不在。

芍药眉头微蹙,四下里看看,心说这俩人莫不是甩了自己,跑了?

应该不会。

又或者俩人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正琢磨着,忽听得村子里传来一声爆炸。

芍药一惊,急忙飞身而起,站在了屋顶上。

不远处,一栋房屋轰然倒塌。

牧云杰和纪水寒从尘埃中灰头土脸的跑了出来。

“我就说不成了。”牧云杰抱怨起来,“用铁锅炼丹,你怎么想的?”

原来,这逃亡的一路上,纪水寒搜罗了一些不稀罕的药材,刚才想试试手炼丹。

显然,纪水寒的初次炼丹,以失败告终了。

吐一口唾沫,纪水寒排掉头发上的灰尘,嚷嚷道,“你刚刚明明是说可能不成,又没说一定不成。”

牧云杰苦笑,“行吧,好在都没受伤。”

纪水寒有些悻悻然,又道,“主要是这本破书上的炼丹之法有问题!”把手中的书甩手扔了,又道,“记得提醒我,到了下一个城镇,找个书店,选几本好书。”

抱怨了一通,纪水寒又找了个阴凉地方,拿起另一本书,慢慢琢磨去了。

芍药略一迟疑,走过去,“小姐,问你个事情。”

纪水寒头也不抬的继续盯着书,问,“咋?”

“你炼制的这个……千丑,有没有办法让真灵之力灌入?”芍药问。

“千丑?”纪水寒看了看芍药手中的千丑,咧嘴道,“你起的名字?这么难听!”从芍药手中拿过千丑,纪水寒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歪着头想了想,“不好弄啊。五灵所用的兵刃,就是直接汲取灵力,其中毫无阵法。而修真法宝,是结合阵法,将灵力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真灵的灵力,没有修真者的灵力更加细致,更没有修真者的灵力更加活跃……”纪水寒嘀咕着,捏着下巴,看着千丑。

芍药安静的站在一旁,不敢打扰纪水寒。

她有些后悔,如果当初白啸天在的时候,询问她,大概她会很容易就想到解决办法吧。

“你那一脸嫌弃的眼神是几个意思?”纪水寒歪着头十分不满的看着芍药。“是不是觉得我想不出好办法?”

芍药愣了一下,竟然点头。

“嘁,激将法!本小姐不吃这套。”说罢,纪水寒直接把千丑还给芍药,“你想对了,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芍药有些讪讪,拿回千丑,转身便走。

纪水寒眼神不善的盯着芍药的背影,狠狠的臆想了一番,又捏着下巴,开始琢磨起来:真灵是绝对不可能彻底发挥修真法宝的作用的。想要让真灵使用真灵法宝,有两个思路。第一个,就是修改法宝。第二个,就是修改真灵的修行之道。

……

牧云杰已经做好了饭。

桌子上摆了四菜一汤,是牧云杰能在村子里找到的算是最好的菜了。

还有一坛酒。

不是什么好酒,却也是聊胜于无。

“芍药,喊你家小姐吃饭了。”牧云杰道,“吃饭完,咱们也该上路了,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下一个镇子。”

芍药答应了一声,去喊纪水寒。

纪水寒还坐在老地方想着事情,芍药喊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看到芍药,纪水寒嘿嘿嘿的发笑,笑的芍药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纪水寒如此开心得意,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忧的是纪水寒笑的如此猥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思!

“芍药!”纪水寒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跟着芍药边走边道,“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让你完全发挥千丑的实力,搞不好,还能让你对《云步诀》的领悟更加深刻。”

芍药深吸一口气,道,“条件?”

“哈哈,聪明,当然是有条件的。”纪水寒抬手搭在了芍药的肩膀上,“你懂的。”

芍药往旁边闪了一步,冷着脸道,“那算了。”说罢,快步离开。

纪水寒愣了一下,“哎哎哎!别……嘁!不学拉倒!”又不甘心,追上芍药,道,“你要考虑清楚啊。如今这乱世,本事大一点儿,就安全一点儿。像上次那些山匪,我们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呢。你不会希望被抓去做压寨夫人吧?啧啧,相由心生啊。那些做山匪的恶贼,肯定也跟他们的人品一样,又丑又凶,说不准还是心理变态,喜欢来点儿不寻常的玩儿法。”

芍药吸一口气,又轻松的吐出来,道,“到时候,你是大夫人,我做小妾就行了。”

“嘿!我……我是修真者,修为高绝,很快就凝脉了,怎么可能轻易被抓!凝脉你懂吗?那可是比玄阶高手还厉害的境界!”纪水寒道,“你们这些低阶的灵者,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对手。”

“既然都不是你的对手,那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会保护我的。”

“我……”纪水寒呆了呆,贱笑道,“那你是不是该交点儿保护费?”

芍药不搭理她,迈步进屋,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有牧云杰在,纪水寒也不好在说什么,哼唧了一声,去洗了把脸,回来吃饭。

牧云杰的厨艺竟然还不错,特别是这小鸡炖蘑菇,味道堪比牧家原本的大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纪水寒的心情很好,所以吃什么都有味儿。

吃完了饭,三人继续赶路。

纪水寒放慢了步速,一手拉住芍药的袖子,等到牧云杰走的远了一些,纪水寒才道,“芍药,你考虑清楚了吗?”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道,“是,不学了。”

“别啊,不要这么固执、迂腐啊。”纪水寒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现在是个女子,又不能做特别过分的事情,你何必在意呢?就当……就当做了个好梦,不就得了嘛。”

牧云杰忽然转身,看着落在后面的二人,问道,“你们聊什么呢?快点儿吧,不然可能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个镇子了。”

纪水寒有些不爽,觉得牧云杰就是个电灯泡,太碍眼了。哼一声,道,“急什么!上坟啊?!晚点儿到地方,说不准还是好事儿呢!”

牧云杰一愣,想了想,道,“有道理。”

现在的南山郡,肯定十分混乱。那么多难民涌入不说,传闻天德皇帝又受了伤,三个皇子,肯定会想要伺机夺权。倒不如晚点儿过去,等一切都稳定了才好。

可换个角度想想,还是赶紧过去更好一些。

若是再这么磨磨唧唧的,等到死灵大军统治了这片区域,想南下都不容易了。到时候,肯定到处都是死灵的巡逻队伍。

“还是快点赶路好。”牧云杰道,“落到死灵手中,那可就是有死无回了。”

“大不了你们都修炼死灵好了嘛。”纪水寒道,“修炼什么还不都一样。”

牧云杰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一眼芍药手中的千丑,牧云杰道,“水寒,帮我也炼制一件法宝吧。”

“行啊,小事一桩。”纪水寒道,“不过,就算给你炼制了法宝,作为真灵,你也无法完全发挥修真法宝的实力的。”

“唔……这一点,我考虑过。”牧云杰道,“应该有办法的。”

纪水寒一愣,问,“什么办法?”

“我还在想。”牧云杰道,“其实呢,不管是五灵,还是修真者,都是依靠灵力而修行。只是修行方法略有不同,本质是没有太大区别的。所以,修真法宝,应该不是绝对不能被真灵使用。像上次遇到山匪那次,无法灌输灵力,芍药依然可以利用千丑斩断山匪的兵刃。若是能灌输灵力,那些山匪,自然也就更不成威胁了。”

纪水寒心里机灵了一下,琢磨着牧云杰这家伙……智商好像不低,万一被他想到了……“咳咳。”纪水寒清了清嗓子,“大哥,你前面先走,我跟芍药说点儿女人之间的事情。”

牧云杰愣了一下,笑笑,快步前行。

待牧云杰离开了一些距离,纪水寒看向芍药,“我觉得吧……牧云杰虽然不傻,但到底只是个真灵,跟修真者的境界,那是天差地别的。境界不同,体悟肯定不足,所以也肯定想不出办法的。”

“那你担心什么呢?”

“我哪有担心。”纪水寒道,“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信不信,我给他三五年时间,他也想不出办法的。”

芍药倒是不想抬杠。

她明白,很多问题的解决办法,有时候只是好似一张窗户纸而已,可以轻易捅破,却并非能轻易发现窗户纸的存在。大多时候,发现窗户纸,需要的是运气。

关乎运气的话,牧云杰可能马上就能想到解决办法,也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到。

“你看啊,咱们各退一步可好?”纪水寒老神在在的背着手,“给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办法。”

芍药挑了一下眉头,略一迟疑,道,“脸!”

“嘴!”

“那算了。”

“有意思吗?”

芍药沉默下来。

纪水寒很生气,怒道,“行吧!脸就脸!成交!赶紧交货!”

夜长梦多啊,谁知道牧云杰那小子会不会突然想起来什么来坏了自己的好事儿。

……

夜深人静。

村落里空荡荡的。

芍药独处一个房间,想静下心来修炼,却又总是分神。

脸上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哈哈哈哈!”

纪水寒得逞之后得意兴奋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着。

芍药脸色微红,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脸颊,轻咬着下唇,忽然竟是有些伤感。

真是可悲。

芍药惊讶的发现:有生以来,对自己最好的,竟然是这个卑贱的、无耻的、猥琐的杂役。

不!

真正的小姐对自己也很好。

是,比这个杂役好多了。

93 被困

五灵之修,虽然各有不同,但修行之道,万变不离其宗。越是强大的高手,能操纵的灵力也就越多。修行,就是一个积攒灵力的过程。

然而,许多年来,无数修行者,都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们只是无休止的汲取灵力,无休止的让自己能掌控的灵力更多,却从来没有想过:灵力,并非越多就越强!

能够精准的控制灵力,才能将灵力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用最小的灵力,来掌控千丑!”纪水寒一句话,犹如惊醒了梦中人。

灵力越小,自然也就越容易控制。

这修真法宝千丑,就好比一个口子很小的瓶子。处在瓢泼大雨中,未必能灌满了水,但若是细水长流的对准了瓶口,不消多时,就能灌满了。

所以,修真者比之五灵的强大之处,就在于修真者可以精妙、细致的掌控更为强大的灵力。

芍药握着千丑,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灌入灵力。

片刻之后,千丑忽然发出微弱的亮光。

芍药心中一喜,灵力灌输的快了一点儿,那微光,复又熄灭。

连续一整晚,芍药反复尝试。

她发现,纪水寒的办法是对的,这样确实可以让自己更好的使用千丑。但是——灌入的灵力太弱,却不知是否能够激发千丑的最大威力。

第二天一大早,看到顶着鸡窝头爬起来,站在屋门口一边打哈欠,一边扣着眼屎的纪水寒,芍药又是一愣,只有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自己好像太把千丑当回事儿了。

这千丑虽然是修真者法宝,但毕竟只是纪水寒用最简单的材料炼制的第一件法宝,在修真法宝中,可能连个品阶都排不上。这样的低级法宝,又能需要多少灵力来使用呢?

所以,自己用最弱的灵力,也足够驾驭千丑了。

呆了呆,芍药又是一怔。

如果自己同样用最微弱的灵力,来使用《云步诀》呢?

……

凤凰山上,凤凰台前。

一代宗师镜花仙子,对着一个老者伏地拜倒。“宗主,死灵已经占领京畿,必然会挥军北上,凤凰山距离京畿太近,咱们还是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坐在凤凰台上的老者,须发洁白,随风摆动。他看着镜花仙子,笑着摇摇头,道,“冥后最大的目标,是天德皇帝,在灭掉天德之前,她是无暇北顾的。”

镜花仙子道,“即便如此,这凤凰山,怕也是待不长了,还是早做打算吧。”

老者微微笑着,不为所动,道,“老夫自有计较,徒儿不必担心。让众弟子都安心在山上待着,若有逃难至此的可怜人,也好生安顿。下去吧。”

镜花仙子无奈,只得告退。

一直回到自己居住的山头,在厅中落座,想起师尊波澜不惊的神情,镜花仙子不由叹气。

师尊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多少年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从来都无法让他老人家慌乱。这般定力,十分可怕。更可怕的,是给予这份定力的能力。

能者无所不能,自然稳如泰山。

正思量间,镜花仙子忽然抬头,看向门口处。

片刻,一人闪身出现在门口。

看到来人,镜花仙子道,“水寒,回来了。”

纪水寒上前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北境如何了?”

“那武兴天的师尊,以絶岭关为起点,向东方、北方延伸,搞了个类似阵法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弟子不清楚。”纪水寒道。

镜花仙子沉默片刻,道,“不知是什么人物。啧……想来以武兴天的能力,也不可能驾驭得了天巫厄运。他的这个师尊……”顿了顿,镜花仙子又道,“对了,你师兄回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纪水寒略一迟疑,道,“算了吧,我……”

“傻孩子。”镜花仙子道,“长空对你一往情深,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修行之道,缥缈无常。何必为了一个虚无之境,舍弃了七情六欲?”

“弟子……”纪水寒犹豫良久,才道,“有些事情……弟子不好跟师尊言。”

镜花仙子怔了怔,盯着纪水寒,片刻,道,“跟宗主有关?”

纪水寒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镜花仙子叹气,“你不说,我也知道。很多年前,宗主跟我谈过,我没有答应。断七情,绝六欲……生有何意?”

……

凤凰台上。

凤凰山宗主,抬头看天,良久,深吸一口气,双手掐动灵诀,打在凤凰台上。

倏地一下,陡然消失。

再出现时,老者已经站在了絶岭关之上。

炽皇头也不回的微微一笑,沙哑着嗓子,说道,“小子,来这里做什么?”

老者道,“来招人厌了。”

“知道招人厌,就滚!”

“呵呵,炽皇……”老者道,“为了天下苍生,请不要那么做。”

“天下苍生?”炽皇哈哈一笑,“苍生与我何干?我费尽心血,为的就是这一天!你算什么东西!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杀了你?”

老者脸色微变,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了勇气,道,“是啊,在三皇面前,老夫确实算不得什么。人微言轻,说了大概也没用。但是……炽皇赎罪,老夫还是要说一句:地狱之门,不可轻启!唤灵之术,并不稳妥。我不认为您能复生他老人家。”

“哈哈哈!”炽皇忽然转身,眼神凌厉的看向老者。

强者的威压,迫使的老者不自觉的往后连退了三步。

炽皇微笑道,“地狱之中,没有比他更强的亡灵了!不会出差错的。”

老者却是摇头。“在您那一代,确实没有什么更强的人了。可是……修真历史上,多少枭雄……”

“你闭嘴!”炽皇怒道,“既然到了这一步,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试一试!现在!你!给我滚!”声音沙哑,却铿锵有力。声音落下,一股强大的灵力,朝着老者呼啸而来。

老者大惊,倏然离开。

炽皇哼了一声,一个瞬移,离开絶岭关的城楼,来到了城内一处住所前。

迈步进去,看着老迈不堪的厄运,炽皇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厄运道,“唤灵乃最强禁术,我可能没有那个能力……”

“有我在。”炽皇道,“你只需按照步骤来就是了。”

厄运沉默片刻,又道,“唤灵之术,有诸多禁忌……”

“巫灵乃我所创,唤灵禁忌,无需你多言。”炽皇道,“我去寻找合适的身体,三日之后,我便回来。”

……

凤凰台。

老者再一次出现,苍白的脸色,过了好久才渐渐恢复。

不得不承认,纵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依然不可能跟三皇平起平坐。在他们面前,自己永远只是个小喽啰啊。

老者叹气。

转身离开凤凰台,朝着凤凰山顶而去。

凤凰山顶,是禁忌之地。非宗主许可,任何人都进不来。

纪水寒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祖师在上,弟子有礼。”

老者看着纪水寒,道,“孩子,你资质不俗,又意志坚定,当可受我传承。老夫无能,这么多年了,亦没有练成,希望你可以借助这亘古未有之天时,得成大道……”

……

南逃的路上。

另一个——冒牌的纪水寒,正在系着脑袋上的“安全帽”。

面前,是一个明显被遗弃了很久的煤矿。

牧云杰看一眼看黑洞洞的煤矿,道,“看起来并不是很安全。”

“不怕,我已经凝脉,修为高强,所谓艺高人胆大。”纪水寒道,“炼制储物戒指,就差一个金乡汁了,怎么也要找到。你们俩不用跟着我,万一出事儿了,死我一个就行了,你们不必要做无畏的牺牲。”

牧云杰苦笑,“得,别说这种话了,我跟你进去就是了。”

“哎,我可没这个意思。”纪水寒笑着,又看向芍药。

芍药耷拉着眼皮,道,“有道理,我就不进去冒险了。”

纪水寒干笑一声,道,“嗯嗯,你在外面等着吧!”说罢,有些赌气似的,转身朝着矿洞里走去。

牧云杰苦笑摇头,跟了上去。

等到两人都进去了,芍药看了一眼矿洞,飞身站在矿洞口的上方,盘腿坐下。想到纪水寒气鼓鼓的模样,芍药就不禁嫌弃起来。

真是个蠢货。

都进去了,万一真的塌方了,都埋在下面吗?

总要有个人在外面,一旦出了事情,也好把埋在下面的人挖出来才好。

矿洞之上,就是一座山,山虽不大,但一旦塌方落陷,大概没有天、地阶的修为,都不可能从下面硬生生出来。

闲着也是闲着,芍药又开始琢磨起《云步诀》来。

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纪水寒和牧云杰还是没有出来。

芍药不免有些担心,也无心再研究《云步诀》,正打算冲着洞口喊一嗓子,看看他们能不能听到,却忽然间感觉脚下猛地颤了一下。

不好!

芍药大吃一惊。

矿洞口,几块石头,哗啦啦的落下来。

轰然一声——

山峰忽然就矮了一截。

……

牧云杰紧咬着牙关,试图用手中的刀来撑住身子。没成想背后的石块太重,刀咔吧一下,竟然断了。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双臂及时撑住。

“妈……妈……妈蛋!不是吧?”纪水寒吓得冷汗直下,紧贴着矿洞的一侧,转身想跑。

“别乱动!”牧云杰闷声道。

纪水寒碰到了牧云杰的胳膊,注意到牧云杰背后的山石,赶紧帮忙去推。

奈何上面是一座山,山落下来,挤压着石块,牧云杰和纪水寒纵然是高手,却也无法推山倒海。

牧云杰撑不住了,胳膊弯起来,整个人都朝着纪水寒贴了上来。

纪水寒吓得脸都白了。

她可不像被挤成肉饼。

好在那石块只是动了一点,之后便被顶上的山石压住,没有继续挤压过来。

牧云杰呼呼的喘着粗气,气道,“跟你说了,那根柱子不能动。”

“不会啊,柱子动了之后不也没怎么样?主要是你说话的时候声音太大,把洞震塌了。”

“行行行,不管怨谁吧,咱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牧云杰贴在纪水寒身上,说话的时候,甚至能嗅到纪水寒的发香。谈及死亡,他竟也不是特别恐惧。相对于死亡的临近,他更在意的,似乎只是怀里这个柔软的身子。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纪水寒有些不自在,想要挪动一下身子,不想跟牧云杰贴的太近。可是这里空间实在是太过狭小,想要转身,都十分费劲。而且,纪水寒猛然间意识到,如果自己背对着牧云杰,好像更是有些暧昧……

小心的活动了一下胳膊,纪水寒又道,“我来试着打出灵诀,直接把上面的山给轰成渣。”

牧云杰闻言,脸色变了变,道,“你确定那样的话,我们不会被散碎的山石尘土直接活埋?”

“呃……”

应该不会吧?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嘛。

好比在地下埋上炸药,爆炸的时候,尘土肯定会往外四散——唔,如果上面没有一座大山的话,那肯定是行得通的。

纪水寒不觉得自己现在的修为打出的灵诀,能直接把一座山给轰成渣。

“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纪水寒苦着脸道。

牧云杰微微一笑,道,“你是器灵,又不会饿死。被压五百年,也死不了的。”

“我又不是猴子。还五百年……”

牧云杰当然不懂纪水寒的梗儿,“什么猴子?”

“这个说来话长了。说起猴子,就要从女娲补天……咳,说这个干什么!快想办法啊!”

“没办法。”牧云杰道,“只希望芍药能帮上忙了。如果……如果芍药也帮不上忙……嗯,我死之后,尸体可能会腐烂,会很臭。你忍着点儿,要不了太久,我就会变成一堆白骨,到时候就不臭了。哦,对了,你是器灵,可能即便是不呼吸,也不会死。所以……”

“别扯淡了。”纪水寒道,“也不用这么悲观!芍药一定会来救我们的。而且,你长得这么帅,掉下山涧都没死,明显不是短命相。”

话虽这么说,纪水寒却一点儿也乐观不起来。

芍药能有多大本事,还能推开一座山不成?愚公移山?纪水寒没什么信心。想想芍药平时对自己冷冰冰的一脸嫌弃的模样……

纪水寒更加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下好了,芍药应该可以去找她真正的小姐了。

难道本小姐真的要被压上个几百年不成?

想想就头皮发麻。

眉头微微一簇,纪水寒嗅了嗅鼻子,道,“大哥,你几天没洗澡了?”

牧云杰顿时尴尬不已。

这逃亡路上,哪来那么多讲究。又赶了半天的路,在这矿洞里还摸索了一个多时辰,身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味道。

一刻钟后,纪水寒还是扭动身子。

牧云杰呆了呆,脸色一红,道,“你别乱动啊。”

“不行,脚麻了。得活动一下。”

牧云杰闭上眼,心中默默念起了自己修炼的心法口诀,以免自己的身体更加“不安分”。这种狭隘的空间里,这种面对死亡的特殊状况下,最容易热血上头!

千万要冷静!

94 弃子

【前面搞错了,牧云杰不知纪水寒是器灵,已经修改。】

山谷之中,虽有落叶,依然翠郁葱葱。

密密麻麻的草木,被灵力横扫,倒了一片。

一男一女,遥遥相对。

男人五短身材,微微发胖,圆滚滚的脑袋上,顶着一头花白头发。身上衣服脏兮兮的,脚上的鞋子也破了洞,如同一个乞丐的打扮,却难掩他威严的气势。

上古三光之一的斗皇关七,纵然过去了无数岁月,风采依然不减当年——即便实力退步了不少。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妙龄女子,女子姿容卓绝,一双妙目,天真中透着一股淡然自信。换了身体的五帝之一东海帝君白啸天,此时更像是一个邻家女孩儿,全然不见了帝王之气。

两人同时发力,两股强大的灵力呼啸而出。没有任何花哨的手段,只有实力的碰撞。

轰然一声。

一抱多粗的老树,直接被灵力连根拔起。遍地的野草,顷刻间枯萎。

许久,奔腾的灵力缓缓消散,尘埃落定。

关七看着白啸天,微微一笑,道,“比之当年,你平和了很多。”

是的,若是换做之前,这一记拼过之后,白啸天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发起第二次攻击,而且比这一次,会更加凌厉,更加强悍。

白啸天跟着笑笑,“已经打了这么久,该歇歇了。”

关七想了想,朝着白啸天走来。一直走到白啸天近前,上下打量着她。“认识这么久,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你竟然喜欢男人。”

白啸天一愣,哈哈大笑,“别误会,变成女子,我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有什么不得已的?”关七道。

“你是体内封印,我是阵法封印。”白啸天道,“不可同日而语啊。”

关七还是不明白,但也懒得追问。再看白啸天,感受到她身上的平和之气,关七叹道,“曾经血染东海的东海帝君,竟然也放下了屠刀。呵……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份平和之气,不然,我……还是要杀你的。”

这是明显的威胁之意,换做以前,白啸天自然是不肯输了气势,直接就要开打的。不过,现在么,沧海桑田无数岁月,她不想打了。

吐出一口气,白啸天道,“杀我么……唉,等等吧,我想去仙界看看。看一眼,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仙界啊……”关七一脸神往,看向仙界之门的方向,“那里……现在未必是什么善地啊。看一眼,搞不好还不如不看。免得看过之后,对多少年来的向往彻底失望。”

“你又知道多少?”

“我又能知道多少?”关七苦笑,“我只是觉得,仙界之门开启,灵气源源不断的外泄,足以说明仙界可能已经完蛋了!修真界会因为灵力太多而崩溃,仙界为何不能?”

白啸天也是这般观点,却道,“总是要看一眼才甘心。”

关七无所谓的摊摊手,转身朝着山谷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美女,陪我这个老头子散散步?”

白啸天哈哈一笑,跟了上来,“你要去哪?”

“没想好呢。”关七道,“想去找炽皇,看看她的阻灵屏障到底有没有用,也想看看她的‘唤灵’之术到底有没有用。还想去凤凰山,会一会老贤侄。又或者去昆仑,去七绝,去蓬莱……唉,其实我更感兴趣的,还是仙界。话说的轻巧,可说到底,我跟你一样,也想看看仙界的模样。”

“倒是有些羡慕风帝啊。”

“浩劫之前,及时飞升。啧啧,这个风帝……”关七摇头道,“我并不看好。没有大乘,强行飞升。我直接怀疑他是不是会死在飞升路上,极可能根本就没能进入仙界。”

白啸天沉默片刻,道,“唉,你啊,突然冒出来,害得我丢了朋友。”

“什么朋友?”

“刚认识不久。”白啸天道,“因为察觉到你的靠近,担心连累她,所以引你来此。”

关七啐道,“你当我是以前的你么?我就那么喜欢滥杀无辜?”

白啸天道,“怕殃及池鱼。”

关七斜眼看看白啸天,问,“男子朋友?”

“女的。”

“你还喜欢女子?”

白啸天哈哈的笑,“不然呢?我好歹也曾经是元婴高手,心神坚毅,自不会因为身体发生变化而改变太多。”

“唔……前面好像有个湖,一起去洗个澡吧?”注意到白啸天玩味儿的眼神,关七大笑,“看吧,还是因为变成了女子,而有所顾忌了嘛。”

“老不正经。”

关七笑道,“别这么乱说话,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女子,岂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白啸天笑道,“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拿下?”

关七叹道,“没办法,断七情,绝六欲……这样的女子,如何能拿下?我看我啊,到头来,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啸天看一眼关七,道,“恕在下直言,一般而言,越是漂亮的女子,看到尊驾这般容貌,大多都会断七情、绝六欲了。”

“嘿!你这话……”关七气的红了脸,“我是长得丑,可谁也没有规定,谈情说爱只能是俊男美女的事情吧?”

“言之有理。”白啸天笑笑,又道,“就算她看不上你,你也该守在她身边,到处乱跑什么呢?”

“还不是担心你出世之后,会滥杀无辜。”关七抿着嘴唇,松一口气,“既然你不再像以前那样了,我也该去找她了。这世道,乱糟糟的,实在是看着恶心。倒是不如陪着心爱的女子,守一亩三分地,做一日三餐食。”

“她在哪?”

“衡云山。”

“去吧。”

“要不要一起?”关七道,“当年浩劫之下,已经没剩下几个故人活着了。聚在一起,聊聊过往,喝喝茶,倒也不错。毕竟,眼看着这世界,可能又要起浩劫了。我是不想再隐忍苟活了,要么就大干一场,要么干脆死了算了。”

“大干一场……”白啸天道,“可灭之,天灾何以对?”

关七沉吟道,“是天灾还是?也未可知吧。”

白啸天眉头一挑,看向关七。

关七讪笑,“我就是瞎说,别认真。呵呵,你去哪?”

“去找我那个朋友。”

“呵,刚认识没几天的朋友,丢了就丢了,你还要去找?这很容易让人多想啊。”关七盯着白啸天的眼睛,“以你的心性,应该不是喜欢上了她。那么……她……跟仙界有关?”

“你想多了。”

“我不觉得我想多了,当年就是因为我想少了,才让你给跑了。”

……

搬开脚下的一块大石头,看着下面灰头土脸的纪水寒和牧云杰,芍药松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

两人都还活着,还好。

纪水寒兴奋的都要哭了,爬出来,一把抱住芍药,“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芍药!我爱死你了!”

芍药浑身乏力,想要推开纪水寒,却又使不上力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芍药看向费劲的爬出坑的牧云杰,忽然想到两人刚才抱在一起的画面。

纪水寒忽然放开芍药,转身看向不远处。

十来具死尸,倒在地上。

周围草木,到处都是刀剑划过的痕迹。

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厮杀。

“芍药,你没受伤吧?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纪水寒上下打量着芍药。

芍药摇头,“我没事。就是一帮匪徒。”

“乱世出恶贼。”牧云杰道,“唉,灵力越来越充沛,修为越来越高,贪心,自然也会越来越重。以后我们更要小心一些了。”说着,看了纪水寒一眼。

纪水寒也在看牧云杰,注意到他看过来,赶紧把视线转向一旁,对芍药道,“走啦走啦,找个安静所在,我要炼制储物戒指。”

三人从矿洞的废墟上下来,径直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

纪水寒在一处废弃的房间里炼器的时候,芍药跟牧云杰守在外面。

看一眼牧云杰,芍药道,“你们俩……好像有事儿。”

牧云杰一怔,脸色微微一红,道,“能有什么事儿。”

芍药轻哼一声,又道,“大爷……”

“你跟水寒一样,叫我大哥吧。真武完了,牧家也完了,我不是什么大爷了。”

芍药略一迟疑,道,“真没事儿?”

牧云杰干咳一声,欲言又止。过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连续三天,都没有得救。我以为我们……我以为我们死定了。所以……”

芍药眉头紧蹙,道,“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

“没有没有!”牧云杰急忙否认。“我只是……我只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什么?”

牧云杰苦笑,“什么都不重要了。既然得救了……呵,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芍药倒是不在乎牧云杰的感谢。她更感兴趣的是牧云杰到底跟纪水寒说了些什么。不过,牧云杰不说,她也不好纠缠着发问。

但是——

想想大概也能猜得到。

临死之际,牧云杰大概是对纪水寒吐露心声了吧。

……

整个絶岭关上空,乌云密布。

闷雷在云层中轰轰作响,闪电时不时的劈下来,似乎要把整个絶岭关都劈成灰烬。

厄运站在一片空地上,手中灵诀不断的打出来。

他面前的三丈之地,一个妙龄女子被困在禁制中。女子不断的挥动着手中的剑,试图破开禁制,却怎么也做不到。

女子咬着牙,涨红着脸,举起手中的剑,身形陡然疾行。

天罡刺!

这是女子最厉害的手段。

轰的一声,剑锋打在禁制之上,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厄运背后,炽皇一只手按在厄运的肩膀上,灵力源源不断的涌入厄运身上。

远处,两个士卒在交头接耳。

“这是在干什么?”

“好像是禁术:唤灵。”

“嘶——起死回生的唤灵?”

“嗯。”

“前辈要复活的,是个女子吗?”

“是个男子。你不懂。唤灵是逆转生死之道。要复生女子,就要以活着的男子为祭品。要复生男子,就要以活着的女子为祭品。”

“祭品?祭天?”

“我哪知道,应该是祭品吧。啧啧……这女子挺可怜的,苦苦挣扎,也是白搭啊。”

“这女子穿着华贵,一手天罡刺,用的也是极为纯正,怕是身份不简单吧?”

“昌平王的女儿,平阳郡主。”

说话间,天地一片昏暗。

云层渐渐拨开。

一个黑色的旋涡,陡然出现。

旋涡之中,喀喇一声,打下一道闪电。

闪电直接劈开禁制,打在了平阳郡主身上。

平阳郡主呆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昏厥过去,倒在了地上。

闪电还在继续,一抹流光,顺着闪电,灌入平阳体内。

厄运的身子晃了晃,整张脸惨白一片。

炽皇亦后退一步,乌黑的头发,瞬间变成了一片雪白之色。

闪电消失,乌云散尽。

谁都没有动,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平阳身上。

一直过了很久。

平阳悠悠醒来。

站起身来,四下里看看,目光最终落在了炽皇和厄运身上。

“嘶……”仿佛不太习惯说话,平阳试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是你们……复生了我?”

厄运略一迟疑,点头。“阁下……是?”

平阳没有回答厄运的话,反而看向炽皇。

炽皇眼神灼灼的看着平阳,嘴唇嗫嚅着。

“舍命开狱,逆转生死。看来……”平阳微微笑着,只是表情有些生硬,“看来你要救的人,对你很重要。”

炽皇的脸色一怔,瞬间变得惨白。

平阳摇头,“显然,我不是那个人。”言毕,平阳陡然消失。

炽皇咬咬牙,也跟着消失。

转眼已是千里之外。

炽皇拦下了平阳的去路。

“阁下是谁?!”炽皇不甘心。

平阳冷冷的看着炽皇,“让路!否则!死!”

一道剑芒,陡然而至。直接朝着平阳背后打来。

平阳头也不回,回手甩出一道灵绝,直接将那剑芒打散。

来人正是凤凰山宗主。

老宗主冷哼一声,“无意冒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炽皇看向老宗主。

她知道,在自己施展唤灵的时候,老宗主一直就在絶岭关附近。

老宗主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炽皇复生的,并非她的挚爱。

平阳想了想,道,“我的名字……平阳。”

平阳郡主——这个新的身份,感觉有些别扭啊。还是个女子之身……唉。美中不足,但也该知足了。能重新活过来,就是上天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很好啊。

平阳看看前后两人,道,“你们俩,识相的话就赶紧滚蛋!否则——”平阳说着,手掌摊开,一团金色光团,在手心凝聚。

看到这金色光团,老宗主一脸茫然,炽皇却脸色惨白。

很久很久以前,在炽皇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听老一辈的强者提到过一个手持金光的男子——神之弃子!

95 通缉

衡云山关隘。

冥后在此定都。

这里距离仙界之门不算远,又能震慑南北,进可荡平天下,退可回归冥界旧土。比之真武原本的京畿,实在是好了太多。

只是建筑稍微简陋了一些,比不了冥界原本的都城,更比不了真武奢华的京畿。

原本的将军府,如今升格成了皇宫。

冥后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之中,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该彻底放弃“冥后”这个称谓,直接称帝。称帝大概就是早晚的事情。她最看好的将军,一定会帮自己平定南北,一统天下的。

感觉自己似乎终于走到了人类的巅峰,修为也已至极限,不断自行汲取的灵力,似乎有意让自己突破到一个未可知的境界。

人生,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需求了。

如此想着,冥后忽然一阵失落。

片刻,又不由哀叹。

她想起了冥王,想起了那个因为自己的背叛,而一次次转世的男人。

那个曾经让自己仰望的男人,如今——又在哪里呢?

大殿外,进来一人。

那人跪倒行礼。“启禀冥后,城外有一人,自称王不度,求见冥后。”

冥后呆了一下,想了想,道,“召。”

不消多时,年迈如乞儿的王不度,径直进入大殿。看着坐在王座之上的冥后,王不度捋了捋颌下长须,道,“多年不见,冥后风采依旧啊。”

冥后冷冷的看着王不度,“王都督真是稀客。”

王不度笑了一声,朗声道,“奉冥王旨意,传冥王令!”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朝着冥后丢去。

冥后一把接住,警惕的看了看王不度,这才缓缓展开。

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不少文字,一旁,还有个年轻女子的画像。右下角,是冥王独特的灵力印记。

良久,冥后收起卷轴,沉默着,不言不语。

王不度也不催她,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冥后微微闭眼,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一直过了很久,眼看着日斜西山,冥后才睁开眼,看了看王不度,之后朗声道,“来人!”

殿外进来一个侍官。

“传我命令:缉拿纪水寒,送与本后,有公侯之赏!”顿了顿,冥后又道,“传我命令:昭告天下,死灵愿与真、巫、血、魔共享太平。命叶将军即可收兵,就地扎营。”

一切交代完毕,冥后又看向王不度,“冥王在哪?”

王不度道,“王上说,他会在适当的时侯,跟冥后见上一见。”

冥后冷笑,“说的好像本后很想见他似的!”

王不度笑笑,转身离开。

冥后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再说什么,任由王不度离开。

……

一处城镇中。

芍药斩杀了最后一名死灵,将千丑收入储物戒指,抬手看看手指上那枚丑陋无比的储物戒指,芍药十分满意——丑是丑了点儿,但确实很好用。

不远处,牧云杰扯下一节布头,缠住手臂上的伤口。想到之前这帮死灵要动手之前,好似看了一张图案,便又从一具死尸怀中,摸出了一块白布。白布之上,画着一个女子的画像。拧眉看着那画像,再看看画像一旁的文字,牧云杰呆住了。

“看什么呢?”纪水寒凑过来,勾着脑袋看过来。“咦?这是我的画像?‘擒纪水寒,赏公侯之位’?!”再看落款:冥后。

纪水寒傻眼儿了。

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个冥后了?她该不会也以为自己就是冥王吧?

“你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吗?”牧云杰一脸狐疑,“冥后怎么会特意要抓你?”

“啊……我能有什么秘密,没的没的。”纪水寒胡扯道,“莫非那冥后嫉妒我的美貌?所以才要抓我?”

这是真胡扯。

牧云杰心里腹诽了一句。

纪水寒不说,他也不好再问。

自从知道纪水寒能修真之后,牧云杰就对纪水寒充满了好奇。即便没有这通缉告示,他也相信纪水寒一定还有什么特别的秘密。

想了想,牧云杰道,“这里距离南山郡已经很近了,却依然遇到了死灵。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了。”

纪水寒点头,跟着牧云杰赶路。走了没几步,转眼看看牧云杰胳膊上的伤口,道,“受伤了啊。”

“嗯。”牧云杰道,“皮外伤,不碍事。”

“我给你的仙丹呢?你可以吃一颗,绝对有用。”纪水寒道。

牧云杰嘴角一抽,想到纪水寒炼出来的那个号称“治百病、解百毒、无所不能”的黑漆漆的丹药,干咳道,“只是皮外伤,没必要浪费仙丹。”

“没关系,就是一些低级丹药,你吃吧,我还能再炼制,药材很好找的。”纪水寒迫切的希望牧云杰能尝尝那仙丹,然后反馈一下效果,也好让自己了解一下丹药的效果如何。

牧云杰不是傻子,可不敢随便吃那玩意儿。

收入储物戒指而没有丢掉,已经很给纪水寒面子了。

不想再让纪水寒纠缠,牧云杰岔开话题,道,“说起来,南山那边,玉石很多,有合适的,可以找一些,让你打造一个好点儿的丹炉,别再用胶泥糊弄了。”

“对。”纪水寒道,“胶泥的实在是不好用,老是裂开……”

……

行了半月有余,路上倒也遇到了几波零零散散的死灵拦路。不过三人修为日渐高强,倒是可以轻松解决。乘船度过西江,终于看到了真灵的军队。

西江南岸的一个镇子,被军队临时作为了前哨营地。

看到营地外挂着的绿色旗帜,牧云杰心中一喜,道,“是绿营,不知是否熟人在此。”

纪水寒道,“最好是了,有熟人的话,先让他给咱们做一顿好吃的,你做的饭,啧啧……”

牧云杰笑笑,“希望吧。”

说着,三人来到营前。

守营士卒竟是认得牧云杰,喊了一声校尉,“您怎么到了这里?”说罢,又看向牧云杰身后的纪水寒和芍药,眼神不由的一呆。

牧云杰心中暗笑,想来这些大头兵,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与死灵作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美女了吧。他也不以为意,又道,“这里是谁当家呢?”

那士卒回过神,道,“是刘满江将军。”

“呵,老刘都成将军了啊。”牧云杰感慨了一把,道,“他可在营中?”

“在,属下这便去通报。”

士卒通报,那刘满江很快来到营门外。看到牧云杰,哈哈大笑一声,疾步走来,给了牧云杰一个重重的拥抱。“牧兄弟,乱世再见,真是高兴啊。”

故人相见,刘满江十分激动。拉着牧云杰的手,激动地眼眶都湿了。安排了一桌好菜,还把自己没舍得喝的好酒拿了出来。

两个大男人聊着一些战事,纪水寒没兴趣,只是一味的胡吃海塞。虽然她本不用吃饭,可看到美味,还是食指大动,不狠狠的吃一顿,仿佛都对不起自己的纠结的肠胃。

酒过三巡,牧云杰忽然奇道,“刘兄,此地距离死灵大军不远,怎么看起来,士卒并无警戒状态啊?”

刘满江笑道,“牧兄弟还不知道吗?”

“什么?”

“冥后昭告天下,说愿天下五灵共享太平。真死之战,已经结束了。而且,我还听闻,圣上有意与冥后划江而治……”

吃饱喝足,牧云杰和纪水寒还有芍药都被安排进了一个原本是客栈的地方休息。

牧云杰喝的有点儿晕乎乎的,胃里翻江倒海。扶着门框呆了呆,忽然想起纪水寒就在隔壁,心里一热,道,“水寒,上次在矿洞里我说的话……”转脸,却发现纪水寒已经进了房间,隔着一个房间的另一个房门口,芍药正看着自己。

牧云杰脸一红,苦笑一声,推门进屋休息。

鞋子都懒得脱了,横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牧云杰打了个酒嗝,正想提及精神宽衣解带,却忽然一呆。

肠胃之中,忽然有些痛。

疼痛越来越厉害,紧接着,口中发腥,嘴角溢出血丝。

多年征战,牧云杰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中毒了!

房门外,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牧云杰心念急转,直接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枚黑色的丹药——这是纪水寒炼制的“仙丹”,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牧云杰一口吞了丹药,之后立刻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把狗腿似的杖子——纪水寒一共炼制了三枚储物戒指,和一把“狗腿杖”。

“水寒!”牧云杰高盛断喝,“芍药!”

话音刚落下,房门哗啦一下被人撞开。

一群绿营士卒,各持兵刃,直接朝着牧云杰扑来。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牧云杰忍着腹痛,杀出房间,才看到芍药和纪水寒也杀了出来。三人靠在一处,警惕的看着走廊上密密麻麻的绿营士卒。

芍药的状态也不太好,《云步诀》明显有些凌乱,显然也中了毒。

倒是纪水寒,一脸愤然,小脸儿也红扑扑的,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大哥!这什么状况?”纪水寒问道。

牧云杰哼一声,看着那些士卒,问道,“刘满江呢?!”

人群之后,传来刘满江的声音,“厉害啊牧兄弟,中了我的至毒,竟然还能撑到现在。”

“刘满江!你什么意思?!”

“对不住了,圣上有旨,抓纪水寒,赏公侯!”

牧云杰大吃一惊,“冥后的命令,什么时候成了圣上的旨意?”

“冥后是冥后,圣上是圣上。”刘满江嘿嘿一笑,“下同样的旨意,也不是不可以吧?”

纪水寒更加意外。

如果说冥后要抓自己,是误以为自己是冥王,倒也说得过去。这天德皇帝,抓自己干什么?自己没得罪他吧?

这个时候,不适合想这种复杂的问题。

纪水寒道,“仙丹你们吃了吗?可以解毒的!”

芍药苦着脸,道,“吃了,但好像没什么效果。”

“先杀出去!”牧云杰道。

纪水寒哼一声,“都怪你!交的这什么朋友!酒桌上称兄道弟,背地里……”

“咳,我大意了。”牧云杰苦笑,“活着出去,随便你怎么骂我好了!”

……

天下人,无不目瞪口呆。

原本不共戴天的真死二灵,怎么突然间就言归于好了?当然了,以西江为界,止息干戈,当然是好事儿。毕竟,不管是死灵还是真灵,都没兴趣在这个灵力充沛到了极致,最适合修行的时候跟人做无畏的厮杀。

更让人不解的,是为何冥后和天德皇帝,都要抓纪水寒?

这个平南将军的女儿,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人?

没过几天,又有消息从冥府和南山郡传出来:这个纪水寒,就是器灵!就是通往仙界的关键!

得器灵者,得永生!

因为死灵入侵而消停了一阵子的传言,再一次甚嚣尘上。

这一年的秋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灵戒现世、仙界之门开启、器灵传说、死灵入侵、厄运复生……

除此之外,凤凰山宗主身故的消息,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老宗主亡故,新宗主走马上任。

让人颇为意外的是,新任宗主,竟然不是老宗主的得意弟子镜花仙子,反而是个叫什么“灵凤仙子”的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据说,这个灵凤仙子,还是镜花仙子的弟子。

……

北境,某片山林之中。

牧飞龙整理着最近得到的消息,眉头深锁。

他有些不明白。

自己的那个从来没碰过一手指头的妻子真的是器灵?

以冥后的能耐,为何不悄悄找她?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

还有,为何天德皇帝也横插了一脚?亦没有暗地里抓捕?

这事儿透着古怪。

不可一世的冥后忽然鸣金收兵,说什么愿五灵共享太平的鬼话……

太不正常了!

还有……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牧飞龙的思绪。

牧飞龙抬眼看去,不由笑了,“不让你来,你非要偷偷的跟来。现在好了,只能躲躲藏藏的苟活。若是跟着你父亲,现在至少还可以在南山郡过个太平郡主的日子。后悔了吧?”

平阳郡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走进来,在一旁坐下,转脸看着牧飞龙。

牧飞龙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干笑道,“有事?”

平阳叹气,道,“原来,平阳真的很喜欢你,并不像你这样,只是演戏给旁人看。”

牧飞龙眉头深锁,盯着平阳,一言不发。好大一会儿,牧飞龙小心的问道,“你是……”

“我啊,我是平阳。”平阳郡主忽然笑了,笑声中,竟然带着悲怆。“我以为我不是,但我真的是。”往后靠了靠,身子陷在椅子里,平阳微微闭眼,低声呢喃,“死,就是死了,又怎么可能复生呢……”

96 误会

凤凰山上的葬礼刚刚过去不久,老宗主坟头的墓碑依旧崭新。

墓碑前,站着一个身穿粗木衣衫,身材佝偻的老婆婆。老婆婆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墓碑前,杵立良久,喟然叹气。上前一步,伸出干枯的手来,拍了拍墓碑的顶端。“好徒弟,好好休息吧。”

转身,看着不远处的纪水寒,老婆婆点点头,道,“不错,好好修炼,前途无量。”

纪水寒冲着老婆婆抱拳。“前辈是……”

老婆婆不言不语,抬起手中拐杖,顿了一下,身形陡然消失。

再次出现,已经到了絶岭关。

看到白发苍苍的红颜女子,老婆婆道,“耗尽命力,值得吗?”

女子看向老婆婆,开口说话,声音沙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寻仇的?”

“寻仇?”

“毕竟若非因为执意唤灵,你的那个老徒弟,也不会死。”

老婆婆摇头,“断七情、绝六欲。何谈爱恨!”

“那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咯。”炽皇哈哈大笑的一阵,脸色微微泛红,明显带着怒意,沉默片刻,又道,“神之弃子!你知道吗?”

“知道。”老婆婆道,“据说,是被传说中的神界驱逐的一位神人。还有人说,他是你那个心爱男人的师尊。”

“我复生的,是神之弃子!”

老婆婆摇头,“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看到了,她手上的金光……明显就是神之力!她一定就是神之弃子!”

老婆婆依旧摇头。“我是说……你不可能复生任何人!”

炽皇蹙眉,不解。

老婆婆又道,“地狱,其实并不存在——或者说,并非一个以实物存在的地方。那只是历代高手亡故之后,不甘的怨念,汇聚而成的一个虚无世界罢了。那里,没有灵魂。有的,只是无尽怨念罢了。所以我说,你不可能复生任何人。”

炽皇呆了许久,盯着老婆婆,道,“你的意思是……”

“她……只是拥有了神之弃子的怨念罢了。”老婆婆道,“这份怨念,给了她神之弃子的记忆,也暂时赋予了她神之弃子的能力。暂时而已,等到怨念消散,她大概还会保留那份记忆,却不会再有那么强大的能力了。”

炽皇呆呆的看着老婆婆,良久,泪如雨下。脸上却泛起笑容,最终放声大笑。笑声越来越大,泪水越来越凶。

无数岁月,自己竟活成了一个笑话。

“有些事情,有些人,总该放下了。”老婆婆劝道。

……

平阳确实还是平阳,只是感觉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或许不单单是性情。

牧飞龙斟酌良久,才问道,“在你以为你不是平阳的时候,你以为你是谁?”

平阳看看牧飞龙,笑了一声,道,“想知道?”

“是的。”

“走吧。”

“去哪?”

“去找你妻子纪水寒,有笔账,也该跟她算一算了。”平阳道,“至于我的故事……很长,路上我慢慢告诉你。”

……

西江南岸。

两匹快马,驮着三人,正沿岸疾奔。

纪水寒怀里抱着脸色苍白的芍药,一手紧紧抓着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追兵好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牧云杰骑着另一匹马,也回头看了看,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说话间,抓了抓胸口。纪水寒的“仙丹”,好像并没能彻底解毒。应该是只能压制毒的蔓延,不然,牧云杰和芍药早就死了。

也正因此,需要依仗灵动御敌的芍药,因为中毒,反应和动作都慢了许多,这才受了重伤。

低头看看怀里脸色苍白的芍药,纪水寒想了想,道,“他们是要追我,你带着芍药,先走吧!”

“不行!”牧云杰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总会有办法的!前面就是山林,到时候,我们弃了马。山林地形复杂,很容易就能甩掉他们了!”

纪水寒看了一眼前面。

目测山林至少还有十余里。

自己的骑术太差,又带着芍药,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多。怎么看都不像有足够的时间。再拖下去,可能都跑不掉了。

纪水寒道,“大男人别墨迹了!带着芍药走!”

牧云杰回头看看,丰富的沙场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么继续跑下去,肯定要被追上了。略一沉吟,牧云杰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言毕,忽然用手中的“狗腿杖”敲了一下纪水寒的马的后臀。马受了惊,撒丫子狂奔。

牧云杰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灵力灌入狗腿杖,横扫而去。

砰砰砰数声。

灵力轰击在地面上,一时间,尘埃飞扬。

纪水寒死死的抓着缰绳,不断的回头,咬着牙,挣扎了许久,终于打定了主意。“芍药!你先走吧!”说着,就要把缰绳交给芍药。

芍药一愣,道,“一起拼了吧。”

“不!你中了毒,又受了伤。留下来,也就是个累赘,帮不了我。”纪水寒道,“这事儿本也与你无关,自己逃命去吧。”

“小姐……”

“呵,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小姐。”纪水寒道,“走吧。”

将缰绳交给芍药,纪水寒忽然飞身跃起,待马驮着芍药跑远,才飘然落下。

看着芍药远去,纪水寒放了心,转身,朝着前方厮杀之处不急不缓的走着,一边走,纪水寒一边取下了灵戒,收入储物戒指中。

牧云杰到底人单势孤,纵然修为高绝,也不可能一下子拦住所有人。到底还是有十余匹快马追了上来。绿营悍将,实力不可小觑。

纪水寒却并不害怕。

灵戒取下,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压制器灵的境界。

病阶段的器灵,引得周围本就浓郁至极的灵力,呼啸而至。

天地,试图同化纪水寒。

纪水寒十指展开,指甲忽然变成了火红之色。指甲缝里,还有火焰嗖嗖的冒出来。

以木生火,以灵生木。

所有聚拢而来的灵力,仿佛都被纪水寒手指上的火焰影响,变得暴躁不安。

一匹快马很快到了眼前。马上人飞身跃起,手中长剑呼啸而至。

纪水寒没有避开,反而直接迎了上去。

单手伸出,一把抓住了剑锋。

叱——

指间火焰,顺着剑身蔓延,转眼蔓延至那人全身。

呼——

那人整个烧了起来,竟不过弹指之间,化作一片飞灰。

所有看到这一切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一时间,勒马之声不绝于耳。

不远处,牧云杰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还在极力阻拦追兵。追兵没有兴趣跟他纠缠,自然都使出了杀手锏。

一把刀,贯穿了牧云杰的胸膛。

他也是个狠人,身子猛地往后撞去,直接将刀的主人撞飞。刀主人抓着刀柄往后飞退,牧云杰的胸膛间,叱的蹿出血来。

纪水寒看在眼里,目眦欲裂。

这一路赶来,跟牧云杰朝夕相处。纪水寒把牧云杰当做朋友,此刻见他挨了一刀,自然是怒不可遏。

“混蛋!”纪水寒大怒,“都活腻了!”

还有些距离,纪水寒对着那刺伤牧云杰,还在半空飘退的刀主人凌空抓了一下。

四道红色的火焰,呼啸而至。

那刀主人,还未落地,整个人竟被这四道火焰切成了五段。

纪水寒杀红了眼,一路不停的打出红色火焰,将所有靠近的人直接斩杀。一边杀,一边靠近牧云杰。走着走着,纪水寒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

她的脸颊,变得一片通红。

牧云杰躺倒在地上,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纪水寒,眼眶中竟是落下泪来。

虽然不了解修真者,但牧云杰看得出来,纪水寒似乎在拼命。她打出来的红色火焰越来越急,步子却是越来越缓慢。她漂亮的脸上,起初红扑扑的,很快就红的可怕,好似有火焰在身体中燃烧着。

她走过的地方,是一片焦土。

纪水寒很强,但武技方面,还是差了太多。

有高手找准了机会,切到了纪水寒身后,抬手就是一剑。

剑锋透胸而过。

纪水寒愣了一下,看到了胸前的剑锋。

紧接着,没等纪水寒有所反应,那剑身,竟然直接化作飞灰。背后偷袭她的那个高手,也顷刻间灰飞烟灭。

纪水寒似乎毫发无伤。

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腿软了一下,直接跪倒在地上。

周围众人,虽然惊骇于纪水寒的实力,但也看出来纪水寒似乎只是爆发性的能力,并不能长久。于是,原本心生退意的众人,又一次围拢过来,准备伺机而动。

纪水寒看着自己手上皮肤里翻腾的火焰,感受着无形中不断的同化自己的灵力,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很快,自己就会像那些被自己杀掉的人一样,化作飞灰,于这天地融为一体。

赶紧取出储物戒指里的灵戒,戴在手上。

周围灵力,很快消散,恢复了普通的状态。而她体内的红色火焰,也开始渐渐熄灭。不过,纵然熄灭,纪水寒也很清楚,自己依然难逃一死。

火焰烧去了自己太多的木属灵力。

作为一个木灵,缺失了基本属性,就等于死亡。

浑身乏力,纪水寒趴倒在地上。

围观众人,见如此状况,顿时兴奋不已,一起朝着纪水寒涌来。

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嗖嗖嗖!——

一个身影,开始在人群中穿梭。

那身影经过的地方,一团团灵力汇聚,有些好似云彩,有些好似绽放的莲花。

一步踏云,三步生莲!

是为《云步诀》。

芍药终于明白了《云步诀》的精要,也终于明白了“刀剑无眼,苍天有眼”的意思。

刀剑无眼,毫无章法。

但苍天有眼,会将所有该死之人,送入刀剑之下!

那莲花,是绽放的死亡,会剿杀一切靠近它的生灵。

那云彩,是苍天的眼睛,将所有生灵,推向莲花。

一片云彩,飘然靠向纪水寒。

倏地——芍药在纪水寒身边站了一下,又迅速离开,一片云彩,留在刚才站立的地方,挡住了要推动纪水寒的云彩。

纪水寒努力爬起来,看到了芍药。

像个无踪的鬼魅,眼看着她朝着东边跑去,却从西边突兀的出现。眼看着她是后退了一步,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前方百米之地。

到处都是惨叫,到处都是死尸。

纪水寒惨笑一声,气道,“死丫头!有这种本事,怎么不早用!”说罢,提一口气,朝着牧云杰走去。到了近前,纪水寒便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上,看到牧云杰胸口的伤,纪水寒的心揪了一下。“大哥……”

牧云杰挤出一丝笑来,想开口说话,却呛了一下。血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大哥!”纪水寒扯碎了衣衫,想要捂住牧云杰胸口的刀伤,转眼间,衣服就被鲜血染红。

“去北方……”牧云杰轻声说。

“你少说两句啊……”

“北方人都逃了,地广人稀……”牧云杰依旧缓缓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缓缓闭上眼睛,闭了嘴巴。

纪水寒呆呆的看着牧云杰,眼睛湿了。

“大哥……”

这个男人,在矿洞里的时候,他说他很喜欢自己。只是因为身份的关系,知道这样的喜欢,是个错误。他说他这一生,犯了两个大错。一个是因为官场利害,娶了杜氏。一个是喜欢上了纪水寒……

这个男人,本该跟着四皇子的大队去南山郡,但他却留下来,守着自己,一路护送,最终,却为了自己,丧命于此……

纪水寒不想哭。

哭泣,是弱女子才会有的行为。

自己不能……

却又止不住。

真是个蠢货啊。

为了一个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女人牺牲,值得吗?

只有蠢货,才会这么不求回报的喜欢一个人。

纪水寒忽然觉得牧云杰很可怜。

到死,什么都没有得到。

还不够可怜吗?

芍药杀完了所有人,站在纪水寒面前,看着地上的牧云杰,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纪水寒道,“在矿洞里被困住的时候,他以为我们都要死了,所以想亲我……被我拒绝了。”叹一口气,纪水寒伸手拢了一下牧云杰额头凌乱的头发,低下头,在牧云杰额头轻轻一吻。

“唉……芍药,找个地方,把他安葬了吧。”纪水寒道。

芍药拧眉道,“安葬?他又没死。”

“……”

“刀伤虽然看起来可怕,却又没有伤及要害。而且他已经是玄阶中期的修为,命力很强,哪有那么容易死掉。”

“……”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带他去治伤,再耗下去,他可就真的要死了。”

纪水寒忽然红了脸,怒不可遏的瞪视芍药,吼道,“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出手!?”

“我……我刚领悟了《云步诀》的精要。”芍药道,“这还要感谢你的‘仙丹’。”

“那……那……”纪水寒憋红着脸,低头看看昏死过去的牧云杰,道,“不要跟他说刚才的事情!”

“哼。”

“你哼什么哼!”

……

南山郡。

郡守府邸成了临时的皇宫,御史府成了内阁衙门,郡尉府成了大都督府。就连郡丞的私人住宅,也成了兵部尚书的办公之地。

整个南山郡内,稍微阔气一点儿的宅院,都被征用。

郡内一个富户的家中。

大厅内。

和妃,带领一众死灵,伏地拜倒。

“妾身……”

“臣……参见冥王。”

97 心意

南山郡,太子府。

太子武兴文坐在主位,看着下面诸多死灵,满意的点点头,道,“诸位辛苦。”言毕,视线落在和妃脸上,脸上笑意更浓,“多年不见,爱妃别来无恙。”

和妃看着武兴文年轻、英俊的容颜,淡然一笑,道,“王上容颜虽改,风采依旧。”

武兴文道,“今日我与诸位相认之事,切莫对外声张。关于我的身份,亦不可对外人道。”

和妃道,“妾身不明白,缘何王都督会认为那纪水寒,才是王上?”想到之前被纪水寒吃了些许豆腐,和妃便有些尴尬、羞怒。“莫非,真如传言所说,那纪水寒,是器灵?”

“对。”武兴文道,“我历经数次空间穿梭,终于将那器灵唤醒。我相信,那器灵,必是进入仙界的关键。”

“唤醒?”和妃眉头微蹙,审视着武兴文,道,“王上是不是打算把一切都告知我们了?”

武兴文点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当年,我还很小的时候,世间仅有死灵。真、巫、魔、血,那个时候,魔灵居于轻语林地,真灵占据中原,巫灵在亡者之墙以西,血灵在南方山林地带。我——本是巫灵。十八岁那年,我在西疆发现了一处秘密所在,遇到了我的恩师——灵皇!”

世有三皇:斗皇关七,炽皇邪雨,灵皇陌上行。

亦有五帝:血帝、魔帝、风帝、东海帝君、绝帝。

修者太多,灵力达到了修真界难以承受的地步。于是,如动植物的伤口疾病会自愈一般,天地开始“自愈”。对于天地而言的“自愈”,对于修真者而言,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

天劫不合时宜的落在每个修真者的头上,许多人修为不足,难以抵挡天劫,尽皆死亡。唯有为数不多的一些高手,在顶住了天劫之后,担心会有更多更强的天劫落下来,而选择了自保——如布置阵法封印自身,如东海帝君白啸天;如以自身修为封印元婴,如斗皇关七。而风帝,则选择了强行飞升,试图去仙界寻找解决的办法。

冥王——当初亦不过是个普通少年,误入灵皇封印之地,得之真传,得修真之道。然而,那个时候,世界还没有稳定下来,修真者一旦离开封印之地,就会被天阶找上来。于是,少年想到了一个办法——自毁肉身,以灵体现世——是为死灵。

“灵戒,乃我师尊灵皇死后留给我的唯一信物。”提及师尊,冥王唏嘘不已,对于那个彻底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师尊,他内心深处,充满了敬仰与怀念。“我师尊生前曾经看着手上那枚灵戒告诉我,或有一日,仙界之门开启,可以进入仙界。所以,我相信,进入仙界的关键,必然就是那枚灵戒。”

和妃狐疑道,“那缘何王上会……会‘丢失’了器灵?”

武兴文看看和妃,苦笑摇头,“穿梭空间,需要经过虚无。在虚无中,灵戒器灵忽然醒来,我本想掌控它,却没成想,它实在是太过强大,差点儿把我杀了……”想到当是的状况,武兴文脸色苍白,心有余悸。“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和妃道,“这样的话……王上又为何认为,那器灵,只能带一个人进入仙界?”

“我没有这么认为。”武兴文道,“我只是在考验冥后。”说到这里,武兴文面露凄苦,“海誓山盟的结发妻子,最终因为一个仙界的名额,背叛了我……”说着,武兴文认真的看着和妃,道,“诸多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女子之中,唯有你,对我不离不弃,亦不曾背叛我。”

和妃脸色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又偷眼看看武兴文,和妃不禁苦笑。“为了一个幼稚的考验,把自己害的……害的跌跌撞撞这么多年,值得吗?”

“值得。”武兴文笑着点点头,又道,“被器灵打的身受重伤,又跟天巫打了两次,时至今日,我才勉强痊愈。需要养伤,又需要防备着那些兄弟的阴谋算计,更要谨慎一些,免得被人早早的发现了我的身份……在得知纪水寒就是器灵的时候,我是想过直接抓了她……只是,我还是很担心,担心她是真的没什么本事,还是在扮猪吃老虎。也担心我的行动,会被那些兄弟得知。呵……”武兴文苦笑道,“作为太子,许多事情,都要谨小慎微。我相信,当时我若是对纪水寒下手,我那些兄弟们,一定会极力破坏——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这些年,我遍寻古籍,找到了不少世人不知的关于器灵的典籍。要拿下器灵,说难不难,说简单,倒也简单……现在,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

荒林之中。

两匹马缓缓而行。

一匹马上,芍药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抱着重伤的牧云杰。另一匹马上,纪水寒趴在上面,一副生不如死的颓废模样。木灵之力的燃烧,每一次,都会对她造成极大的伤害。这一次,比之上一次,虽然没有昏厥过去,但损害却更加严重。

歪着头,看着芍药和牧云杰,纪水寒忽然觉得不爽,“嘁,你们俩!真是够了!这姿势,太过分了!”

芍药转脸看一眼伤口经过简单处理,但却依然昏迷不醒的牧云杰,再看看纪水寒,问,“吃醋了?”

“是!”纪水寒回答的倒是很光棍儿。

“放心,我只是担心你的男人坐不稳,才扶着他而已。”

“啊呸!什么我的男人!我是……我是对你如此抱着别人,十分不爽!你应该抱着我!我也受伤了!而且很严重!”

芍药一愣,冷声问,“那他呢?扔了?”

“扔了就扔了!”纪水寒嘀咕了一句,努力抬起头,看看前面,问,“我们去哪?”

“去没人的地方,先养伤。”芍药道,“然后再北上。江南一带,原本的百姓,加上逃难至此的,人太多了,不适合躲藏。”

“费劲千辛万苦的南下,然后又夹着尾巴北上。”纪水寒道,“我们是不是有病?”

芍药不语,看看前面山林,道,“这一带似乎没什么人烟,再往前一些,我们就停下里。牧大哥伤势太重,必须找个郎中。你们先在此歇着,我去掳个郎中过来。”

“行吧。你早点儿回来,我们两个伤员,万一遇到麻烦,肯定要遭殃。”

“嗯。”

又行了一段,寻了个枯树的树洞,芍药把牧云杰和纪水寒都抱进树洞,又找了一些干草树枝之类的遮掩洞口,这才离开。

纪水寒靠着树干,看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牧云杰,想到自己亲吻了他的额头,立时有些羞臊。

这个蠢货!

已经连续两次大难不死了!

真是的,害得自己还激动一场。

“小寒……小寒……”牧云杰发出轻声,脑袋微微晃动了两下,额头上深处汗迹。

纪水寒嘴角一抽,不想理他,却又有些担心,撑着身子挪过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嘶……

好像发烧了。

莫非是伤口发炎了?

“小寒……我喜欢你……”

“呃……知道啦知道啦!少说两句吧。”纪水寒红着脸嘀咕着。

“为什么不早些遇见你……”

牧云杰大概是烧糊涂了,不停的在低声呢喃着。

“我不是个好大哥……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二弟死在北境,那样,我就能娶你了……我不是好人,很多个晚上,我都想着你,然后就……唉……我要死了,真后悔啊。当初在矿洞里,我该强吻你的……”

看到牧云杰眼角的泪珠,纪水寒叹气。

这是个可怜又可笑的男人。

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又是个可悲的男人。

看一眼树洞外。

芍药应该还要一阵才能回来吧。

或许……

牧云杰对自己很好,但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他……

自己是个器灵,没有性别的区分,但是——自己还是喜欢芍药这样的美女,而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所以……

大概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对牧云杰的感情有所回报了吧。

“小寒……小寒……”

牧云杰梦呓般的呢喃着,泪水哗哗的。

纪水寒抿了一下嘴唇,低声道,“对不起,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只能……”纪水寒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在牧云杰唇上轻轻一吻。

就这样吧,等你伤好了,也该分道扬镳了。

……

芍药掳来了郎中。

郎中的手艺不错,把牧云杰的伤口处理的很好。修为不高,但以微弱灵力控制走针来缝合伤口的本事,却让纪水寒这个凝脉高手都有点儿望尘莫及之感。

不知不觉就凝脉了。

修行,仿佛就是玩儿似的。

处理完了伤口,芍药送郎中下山。

纪水寒略一迟疑,喊了芍药一声。“芍药。”

芍药回头,看着纪水寒。

纪水寒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那郎中,道,“算了。”

芍药想了想,没有说什么,推了郎中一把,继续下山。

也许,芍药会杀了这个郎中。

这个郎中看起来是个好人,慈眉善目的,应该救过许多人,应该不会对别人提及自己一行的位置……

应该吧。

纪水寒不敢保证,所以不敢劝说芍药。

妇人之仁害死了自己和朋友,那就可笑了。

可想想一个无辜的人,因为自己和朋友而死于非命,纪水寒又于心不忍。

所以,芍药到底有没有杀了那郎中,纪水寒不敢问。

有芍药在一旁照料牧云杰,纪水寒只需要安心养伤就好了。浓郁的灵力,让她恢复的很快。不过三五天时间,也便又活蹦乱跳了。

牧云杰醒来两天了,只是身子还是虚弱的厉害。他想跟纪水寒说说话,但纪水寒却十分嫌弃他,根本不想搭理他。因为纪水寒认为若非牧云杰逞强要断后,自己也不至于要跟那帮人拼命。

“这种莽夫行为,十分可恨!”这是纪水寒对牧云杰舍命护花的最终评价。

牧云杰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开心。

每次想想自己差点儿要死掉的时候,纪水寒愤怒又哀伤的神情,牧云杰就感觉即便是死了,也值得了。

纪水寒却没有这份好心情。

这些天,她很纠结。

问及本心,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有牧云杰和芍药陪着,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即便是偶尔遇到麻烦,三个人一起,也总能解决了。若是遇到了难处,比如这次,自己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还有芍药能帮忙照料自己。

可是,纪水寒也明白。

自己就是个祸害。

芍药和牧云杰跟着自己,也会被牵连。

如果他们离开自己,那些要追杀自己的人,就不会再找他们的麻烦了。

毕竟,知道他们跟自己在一起一段时间的人,并不多。

或许,理性一些,自己该偷偷的离开了。

牧云杰的伤势虽然没有痊愈,但有芍药照看着,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离开啊。

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北上找江绣和杨箕吗?

那样岂不是也会给他们添麻烦吗?

或许,现在,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干父母,大概也已经有不小的麻烦了吧。

天大地大,竟然好似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了。

纪水寒顿时有种在地球上买不起房的惶惶不安之感。

“牧大哥的伤势快好了。”芍药来到纪水寒背后,看一眼纪水寒嘴巴里咬着的干草,又道,“过两天,我们就北上,看看能不能偷一艘小船渡江。”

纪水寒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夕阳的方向。“芍药,你为什么还一直跟着我呢?”

芍药拧眉,沉默着,没有回答纪水寒的问题。

“莫非是喜欢上我了?”纪水寒嘴角露出一抹奸笑,“你看,夕阳无限好,如此良辰美景,在这荒郊野岭,干点儿刺激的事情,也挺好的是不?”

芍药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纪水寒被晚霞映红的俏脸,想了想,道,“我跟着你,是想让你带我去仙界看看。”

纪水寒哈哈一笑,“是嘛?可以啊,但是,世间道理,总是如此:你想得到什么之前,是不是该想想应该付出些什么?”

芍药回道,“没有趁你虚弱的时候,绑了你送给天德皇帝或者冥后,就是我最大的付出了。”

纪水寒一时无语。

回头看看板着脸的芍药,纪水寒歪着头,道,“芍药,你这么漂亮,如果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冷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做饭。”

98 陌上行

纪水寒相信芍药跟着纪效忠的时候,坏事儿一定是没少干。这打闷棍的技术,实在是可见一斑。把昏倒的船家丢在岸上,纪水寒抄起船桨撑船进入西江。

渡过西江,三人不敢停留,亦不敢走大路,直接循着小路上了山。又在山中连续赶了半月的路,直到再也寻觅不见人迹,这才决定停下来休息。

“好山好水。”牧云杰道,“在这里隐姓埋名,了此一生,倒也挺好。”

纪水寒偷眼看了看牧云杰,发现他转眼看来,赶紧把视线移开。想到之前一时冲动亲了牧云杰,纪水寒便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那家伙当是昏迷不醒,应该不会有所察觉吧?

再看牧云杰,注意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纪水寒立刻慌了神。

这家伙的笑太诡异,莫非……

“芍药,找些合适的木材,在这里安家吧。”牧云杰跟芍药说。

芍药点头,两人便开始忙活起来。

纪水寒懒惰成性,不想去帮忙,独自一人来到附近的溪水边,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躺下来,看着湛蓝天空,怔怔出神。

作为一个器灵,她对灵力的感应更加清晰。

虽然不过半月有余,纪水寒也已经察觉到,灵力的浓郁程度,已经到了一个夸张的水准。如果之前白啸天所言,灵力太多不是好事,只是一种推测的话,那现在看来,似乎这份推测,很快就要成真了。

不过半个月,纪水寒就从凝脉期直接进入了融合期。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半月,也就会步入金丹期了——修为的提升,无法带来喜悦,唯有恐惧。

而且,不知为何,越是靠近金丹期,纪水寒越是莫名慌张。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忘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那种不知所措的、慌乱的、心神不宁的感觉,就像……就像快来月事了似的。

木屋搭建好了,甚至还做了一圈儿漂亮的栅栏。屋前不远,平整了一片荒地,牧云杰打算种点儿庄稼。毕竟,打猎、摘野果,好似都不如面食来的实在。

拿着铁锹翻了一上午的土地,牧云杰累得满头大汗。看看反正好的土地,牧云杰颇为满意的点头。快要入冬了,把土地翻好,晾上一个冬天,来年撒上稻谷,入秋就能收获了。

转眼看到又独自一人坐在一棵树下发呆的纪水寒,牧云杰笑了笑,走过去,问道,“想什么呢?”

纪水寒看看牧云杰,一脸的愁容,道,“我快要结丹了。”

牧云杰愣了一下,道,“结丹,就是金丹期么?据说,修真者到了金丹期,就等于跨过了一个台阶,算是更上一层楼了。这是好事儿,为何愁眉苦脸的?”

纪水寒抿着嘴唇,摇头,“我不清楚,但是……”深吸一口气,纪水寒道,“我感觉有些不太好,好像……好像我一旦结丹,就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牧云杰一脸肃容,在纪水寒身旁坐下来,道,“若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或许我和芍药,可以帮你。”

纪水寒摇头,有些厌烦的摆摆手,“离我远点儿,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牧云杰刚刚坐下,屁股还没暖热呢。看纪水寒厌烦的态度,牧云杰有些尴尬的起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找到正在研究《云步诀》的芍药,牧云杰道,“你家小姐,似乎有什么心事。”

芍药道,“她能有什么心事。”

在芍药看来,纪水寒就是个大大咧咧的蠢货,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什么心事。

不过,看牧云杰说的认真,芍药还是说道,“我去看看。”

收了“千丑”,芍药来到树下,看着纪水寒,刚要开口说话,猛然间发现,纪水寒的脸颊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灵光。紧接着,纪水寒的面容,竟然发生变化。

是那个俊逸男子的模样!

芍药在忠民河畔,曾经见到过纪水寒修炼时变成这般模样。

只是一个恍惚,纪水寒又恢复了女子模样。

回头,看着芍药,纪水寒苦笑,“真的,我感觉很不好。”

芍药轻轻的咬了咬下唇,道,“那就赶紧修炼,本事大了,麻烦也就不再是麻烦了。”

纪水寒摇头,“修为越高,我的感觉越不好。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别的什么。我觉得,等我到了金丹期,一定会有大事发生的。”

芍药默然不语。

纪水寒的模样太过认真,认真的让芍药很不安。

她还是喜欢纪水寒整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性的模样。

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所以也无从防备。

纪水寒不吃不喝,就这么坐在树下。纵然她没有修炼,修为却依然在不断的提升。芍药和牧云杰却在不断的拼命修炼。他们不知道纪水寒到底怎么了,但纪水寒沉重的神情,让他们察觉到了危险。所以他们需要尽量的提升自己的修为,万一遇到了麻烦,修为高一些,总是好的。

一恍二十余天过去了。

芍药和牧云杰发现,在树下枯坐了二十多天的纪水寒,忽然睁开了眼。她的周围,灵气浓郁,如同一团薄雾。

……

亡者之墙以西。

这里,提前进入了冬天。

漫天的大雪,覆盖了古老的山林。

一个山谷之中。

真武太子武兴文站在山谷中央。

抬头看看飘飘洒洒的雪花,叹一口气,竟是伏地拜倒。“师尊,弟子回来看您了。”

灵皇陌上行,曾经丧命于此。

一阵冷风,在山谷中徘徊。

武兴文忽然抬头,看着这幽幽山谷,心头莫名一紧。

身下的大地,忽然开始震颤。

武兴文惊慌起身,飞身而起,悬于半空。

山谷震颤,积雪花落。

一条裂缝,从山谷中央裂开。

紧接着,金光从裂缝中散出来。

倏地,金光陡然消失。

武兴文呆了呆,拧眉,抬手。

周围的灵力……

好像在朝着一个方向快速移动……

……

衡云山。

隐居于此的老婆婆,惊讶的抬头看天。

“天有异象!”斗皇关七愕然道,“出什么事了!”

老婆婆摇头,道,“多事之秋,随它去吧。”说罢,低下头,抓一把粮食,唤着院子里的鸡仔,把粮食撒了过去。

关七看看老婆婆,心中一痛。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老太婆,就是当年一笑倾人城的绝帝呢?!

自从灵皇抛弃了她……

关七微微闭眼,心里堵的厉害。

……

与此同时。

昆仑、凤凰、蓬莱,七绝,四大修行宗门的高手,都被惊动。甚至连处在隔绝灵力阵法中的炽皇邪雨,也惊讶不已。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世间灵力,怎么莫名其妙的朝着一个地方涌去了?

……

南下的路上。

真、死二灵既然已经和平休战,二皇子武兴云,自然要带着一众随从、兵将南下,与天德皇帝会师。漫长的队伍里,一辆马车上。平阳郡主掀开帘子,抬头看天,一脸怒容。

牧飞龙骑着一匹马,走在旁边。看到平阳,笑问,“怎么了?”

平阳拧眉,看看牧飞龙,才道,“那混蛋!还不肯干休!真是疯了!”

“什么?”牧飞龙诧异的问。

平阳不答,额头上,冷汗直冒。她似乎在犹豫着,苍白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惧意。

微微闭眼,咬咬牙,平阳看向牧飞龙,道,“我得走了!或许无法活着回来了!”说罢,身形陡然消失。

……

荒山之中。

纪水寒被一团薄雾包围。

隐约间,可以看到,她——

她变成了他。

那个俊逸的男子。

——满脸的愤怒,让他近乎完美的容颜变得扭曲。

他摊开了手。

手掌之上,一团金光闪现。

倏地。

手掌中,多了一把金色长弓。

弯弓,搭箭!

弓上本没有箭,但他周围的灵力,却汇聚成箭。

灵力还在凝聚,那支箭,变得越来越可怕。

他举起弓,箭锋指天。

“小姐!”芍药忽然喊了一声。

她呆呆的看着那个男人,浑身上下,变得有些许透明。浓郁的灵力,不断的强行进入她体内。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牧云杰的情况也不太好,他抓了一下胸口,手掌上,灵光从汗毛孔里透出来。

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陌上行!”

紧接着,一道金光,狠狠的打下来。

那男子心念一动,调转箭锋。

轰然一声。

箭与金光相撞。

周围灵力,尽皆四散。

芍药和牧云杰被这股强大的冲撞力直接给打飞了出去。

芍药反应很快,赶紧使出《云步诀》,几个点落,来到牧云杰身边,一把抓住他,之后又是几个腾挪,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刚才强行灌入体内的灵力,因为这一记冲击,也随之消散。

一个靓丽身影,站在了那男子面前。

真武昌平王之女,平阳郡主。

她怒视面前的男子,喝道,“陌上行!你这个混蛋!!!”

陌上行一脸呆滞的看着平阳,张了张嘴,“平阳?你……”

平阳郡主一愣,拧眉看着陌上行,“平阳?你不认得我了?”

“你不是平阳?”

“对别人而言,我是平阳,对你而言,我不是。”

“什么意思?”

平阳没有回答陌上行的问题,反而忽然一个瞬移,来到陌上行面前,紧接着,就是一掌推出。

陌上行反应满了一些,竟是没有来得及防备。

轰!

一团金光,重重的打在陌上行胸口。

那金光,直接在陌上行身上散开。

哗的一下,一片灵力从陌上行身上散出来。他呆了呆,容颜陡变,重新变回了纪水寒。她手上的金弓,骤然变小,最终,竟然附在了灵戒之上。

看看平阳,再看看平阳还贴在自己胸口的拳头,纪水寒嘴角一抽,抬手就是一巴掌。“贱人!打我干什么!”

这一巴掌的力道不小,竟然把平阳直接给抽飞了。

平阳在地上翻了个滚儿,迅速爬起来。

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又栽倒。

看着纪水寒,平阳苦笑起来。“完了……怨气带给我的神之力,已经用完,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了。”

“什么啊?”纪水寒懵了。转脸看到芍药和牧云杰,见他们脸色有些异常,不由愣了愣,“发生了什么事?”

牧云杰心下震惊,不解,但他的心智很是成熟,呆了呆,道,“快走!很快就会有很多人来了!”

刚才,所有的灵力都朝着这边涌来,又有金光闪现,一定会吸引很多高手的注意。

不管刚才是怎么回事,必须先离开这里再说。

芍药反应过来,跑过来,拉着纪水寒就跑。

牧云杰跑出两步,回头看到还站在原地的平阳,道,“平阳郡主,你……”

平阳试着抬脚,身子却是一软。

牧云杰赶紧箭步上前,扶住平阳,带着她一起跑路。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各路高手,齐齐赶到。

只是,他们还是扑了个空。

……

连续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四人一行,这才停下歇息。

抱怨了一路的纪水寒,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呀,你们到底搞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平阳怎么会在这?”

芍药和牧云杰不答,齐齐看向平阳。

平阳却看着纪水寒,“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呃……”纪水寒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么问,我都不敢说你是平阳郡主了。”

平阳讪讪一笑,上下打量着纪水寒,叹气道,“你现在这么虚弱,真是杀你的好时机啊。”

芍药和牧云杰心头一紧,警惕的盯着平阳。

纪水寒啐道,“你搞错了吧?我们三个人,你只有你自己!说话小心点儿,信不信我把你先/奸/后/杀?!”

平阳好像没有听到纪水寒的话,兀自摇头,“可惜,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将你彻底抹杀。陌上行,放弃吧。看看你身边的人,你忍心看他们因你而死吗?”

“陌上行?谁?”纪水寒问。

“你。”平阳道。“神之弃子!”

纪水寒呆了好久,扑闪着眼睛,问平阳,“那……你又是谁?”

“神皇驾前,神罚司长官麾下,追风者!”平阳淡然说道,“至于名字,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被你杀了。”

纪水寒挠了挠头,道,“来来来,说说你知道的故事。嗯,应该是最终版本了吧。”

99 红颜

神罚司,是神界主掌刑狱的机构。而追风者,则是神罚司中专门来追捕逃犯的神人。现在以平阳郡主的身份“存在”的追风者,已经追捕陌上行无数岁月了。

从神界,到仙界,再到人间界。

他带着神皇赐予的追风剑,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杀死陌上行,完成任务,也好回到神界。可惜,最终,他死在了陌上行之手。

“啧啧,看来我很厉害嘛。”纪水寒一脸嘚瑟,“神皇的追风剑,应该是很厉害的法宝,即便如此,你却依然被我反杀。哈哈!”

平阳微微蹙眉,看着纪水寒,摇头,道,“你觉得你很厉害吗?你觉得一个被神界诸神满世界追杀,最终不得不逃离神界的家伙,会是什么厉害角色吗?”

“呃……”纪水寒噎了一下。

平阳继续说道,“神界任何一个叫得上名号的神,你都不是对手。你没有被杀,只是因为你太狡猾。正大光明的交手,你只有夹着尾巴逃命的份儿!”

纪水寒的脸色有些难看,岔开话题,道,“说起来,神皇为什么要杀我?”

平阳略一迟疑,摇头道,“过去了,不提也罢。”

“还是提一提吧。”纪水寒道,“是时候解开谜团了,官子卖多了,反而无趣。”

平阳叹气,又沉吟片刻,道,“告诉你也无妨。你本是神界一名普普通通的神人,后来,你爱上了一个女子。自古红颜多祸水……有人要欺辱你的女人,你心怀恨意,杀了那人。可那人却偏偏跟神皇有些亲戚关系。所以,你和你的女人,就开始被追杀。你们东躲西藏,几经生死,最终决定离开神界,回到仙界去。不过,就在你们要离开之际,神皇的部下赶到。你们拼死一战,最终,你的女人香消玉殒。”

纪水寒知道平阳在讲述自己的事情,不过,她实在是没有什么代入感。歪着头,看着平阳,叹道,“冲冠一怒为红颜!想来我一定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平阳默然点头。“你一个人逃离神界,在仙界苟活之时,便开始谋划着毁掉神界。你遍寻天材地宝,最终打造了一把弓。这把弓,可以汲取天地间的所有灵力,汇聚成箭。你打算用这支箭,彻底毁掉神界。”

纪水寒低头看着灵戒上那小巧的金色小弓。

平阳继续说道,“幸而神界得到消息,派我来杀你。”顿了顿,平阳又道,“之前那场浩劫,那场修真者筑基就会迎来天劫的灾难——并非天灾,而是!你的那把弓,是汇聚了神、仙二界的至宝炼制而成,本不属于人间界。你带到人间,自然会给人间界带来灾祸。天地感应到了那把弓的强势,试图毁掉那把弓,所以,连带着所有法宝、修行者,都被殃及。”

牧云杰安静听着,感觉有些不妥,插话道,“神界,应该都是强大的存在。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被一支箭毁掉?”

平阳看向牧云杰,叹道,“当陌上行搭弓之际,这人间界所有的灵力,都会汇聚在那支箭上。失去了灵力,人间界就会彻底被毁。也就是说,陌上行,是打算以毁掉人间界的代价,毁掉神界!以整个人间界的力量,毁掉至上神界!神界固然很强,但也绝不可能抵挡得住一界的力量。”

纪水寒点点头,道,“这就好比那月亮虽小,但若撞向地球,也一样会把地球毁掉。”注意到面前三人都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己,纪水寒又道,“这就好比……算了,反正就那个意思。”又看向平阳,道,“有一点我不明白唉。陌上行……嗯,就是我,我可是灵皇,三皇之一。传闻中当年修真界中最强大的存在。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射出这一箭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一段时间里,追风者死了,平阳还没有出生。所以,关于灵皇当年为何没有那么做,大概也只有灵皇陌上行自己最清楚了。

“总之……”平阳看过众人,视线落在纪水寒脸上,“你必须死!不然,整个世界,就会因你而被毁掉。”

纪水寒的神情变换,最终忽然哈哈大笑,道,“小贱人!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以为用这种荒诞离奇的故事,就能骗得了我们了?大哥,芍药,别听她胡说。我这么心地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毁掉这个世界呢。”注意到牧云杰和芍药的神情有异,纪水寒心中一惊,“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牧云杰看看芍药,又看向纪水寒,叹道,“刚才,你真的在对着天拉弓搭箭,我和芍药,差点儿被汇聚的灵力灭杀。”

纪水寒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牧云杰,又看向芍药。

芍药点头,不语。

纪水寒下意识的往后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面前三人,“你们别乱来啊。”说话间,纪水寒身上,忽然浮现出一片薄雾。

平阳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急道,“别慌别慌!冷静!”

牧云杰和芍药也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纪水寒攥着拳头,摇着头,“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会要毁掉这个世界!你们知道的,我很懒,懒癌后期!享受生活才是我所爱,怎么会毁掉这个世界……”说着,纪水寒手指上的灵戒,忽然泛起金光。“嘶……”纪水寒吓得吸了一口凉气。“怎么……怎么回事……”

“别激动!”平阳小心翼翼的说道,“你现在的状况,很不稳定。太过激动,会变回陌上行……呼……跟着我,深呼吸……数数,一、二、三、四……”

周围的薄雾消失,纪水寒松了一口气。

平阳也长长的吐一口气,道,“吓死我了。你再变回陌上行,我可没本事再把你压制住了。”

牧云杰和芍药被平阳搞得也有些紧张兮兮的,再加上之前差点儿死在“陌上行”手中,两人自然也多少有些后怕。

芍药想了想,问平阳,“要杀她,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

“诶?”纪水寒愣了一下,瞪着芍药,怒道,“你这个小贱人!竟然……”

“别激动。”芍药打断纪水寒的话,“我就是问问而已。”

平阳苦笑,“我不太了解她现在的状况,也不明白她是如何转化为器灵的。但有一点,她的神性犹在。要杀死一个神,必须有强大的法宝。而据我所知,在整个人间界,唯一能杀死她的,只有追风剑!”

“追风剑呢?”纪水寒、芍药和牧云杰,几乎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之后,芍药和牧云杰换来了纪水寒恶毒的白眼。

平阳却看向纪水寒,“这要问你了,当年你杀了我之后,把追风剑藏在哪了?”

纪水寒呆了呆,忽然哈哈一笑,“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哪知道藏哪了。哈哈……听你这意思,没有追风剑,就没有人能杀得了我了?我岂不是不死之身了?”

“也不是这么说。”平阳说着,拿起了一根断木,道,“即便是这根断木,都可以杀了你。但却无法抹杀你的神性。所以,很久很久以后,你还会活过来。”说到此,平阳忽然心神一颤,“有人来了!”

四人眼神交换,纷纷各自寻找藏身之所。

不消多时,一个骑着白鹤的人,从上空掠过,转眼无踪。

牧云杰从躲藏的大树后闪出身来,看着那白鹤远去的踪影,道,“是昆仑的高手。”

四大修行圣地,唯有昆仑,出行喜欢乘坐白鹤。

牧云杰道,“走吧,找个安全所在。”说罢,看向平阳,“你还要一起走吗?”

平阳沉默了下来,看了看纪水寒,叹道,“走吧。”

四人在山林中摸索着路径,漫无目的,只是一直前行。

到的傍晚时分,终于寻得一处村落。

村子已经被荒废,显然村里人都南逃了。

选了一处还算干净的院落,众人各自挑了个房间休息。

半夜里,平阳听到动静,悄然起身,看到纪水寒的房门虚掩。走过去,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略一迟疑,平阳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四下里看看,看到了房顶上的纪水寒。

飞身上房,在纪水寒旁边坐下,顺着她的视线,看着满天星斗。平阳道,“想什么呢?”

纪水寒呼出一口气,“来凑什么热闹?”

“怕你心情不好,陪你聊聊。”平阳道,“对于自己是陌上行的事情,是不是很意外?”

“呵……”纪水寒双手插进头发里,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废、压抑。“其实……其实之前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只是在装傻罢了。那个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满腔的愤怒,满腔的痛苦……”说着,纪水寒脸上浮现一层薄雾。她心头一颤,赶紧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摆脱那些负面情绪。“如果我说,我不希望自己是别的任何人,你相信吗?”

“我相信。”平阳道,“刚才睡不着,乱想着一些事情,之后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什么?”

“或许我想错了,我一直在想你是如何变成器灵的,一直也想不通。就在刚才,我忽然觉得,或许你并非是变成了器灵。或许你本身就是器灵。”平阳叹道,“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纪水寒转脸看看平阳,讪讪一笑,道,“其实呢……今天我再变回纪水寒,不仅仅因为你打出的金光。唉……当我看到芍药和牧云杰快要死的时候,我就在努力的想要收了那弓……说起来,这把弓……叫什么名字?”纪水寒抬手,摸着手指灵戒上那枚小弓。

“灭世。”

“好装x的名字。”

“何意?”

“就是装……装……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平阳想了想,道,“一点儿也不装。确实如此——确实可以灭世。”

纪水寒笑了笑,又道,“以后你要怎么办?是去找追风剑,然后杀了我呢?还是就这么一直跟着我,等到哪天我再次失控,把你再一次给杀了?”

平阳摇头,“追风剑是你全盛时期藏起来的,怕是没那么容易被找到。跟着你,也没什么意义。你再次发作的话,我做不了什么。所以……我想我该走了。”

“去哪?”

“趁着世界还没有被你毁掉,去享受一下人生。”平阳微微一笑,又道,“对了,你夫君,你还要不要了?”

“啊?”纪水寒呆了呆,撇嘴道,“不要了,送你了。”

“谢谢。”

“哎,别客气。”纪水寒很大度的摆摆手,“我这里还有一个,你要不要,一并送你,如何?”

平阳道,“不了。”

“别这么客气。买一送一,好事成双……”

嘻嘻哈哈一阵,纪水寒叹气,道,“忽然想到了白啸天……白啸天,你认识不?”

平阳摇头,道,“书上看到过。我死之后,这世间出了个什么三皇五帝。那白啸天,号称是什么东海帝君。”

“嗯,我感觉我跟他,同时天下沦落人啊。他好像跟我——跟陌上行一样,冲冠一怒为红颜。”一手托腮,纪水寒笑道,“人间悲剧。可想想啊,哪个女人,不喜欢宁负天下不负她的男人呢?”

平阳点头道,“是啊,谁不喜欢呢。”说着,又摇头,“可惜了,可惜牧飞龙并不是这样的男人。他……江山美人,他更爱江山。”

“那你还喜欢他?”

“没办法,大道理我懂的不少,但感情这东西……从来不讲道理。”

纪水寒笑了笑,道,“说说你吧。”

“我?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你说呢?”

“呵……我本来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一个天生神性、修为高绝的儿子……后来为了追捕你,为了整个神界的安危,远离家乡……”

……

黑压压的山林中。

一行三人,悄无声息的守在村落外。

“李师兄果然厉害。”一个矮胖黢黑的男子,恭维道,“咱们七绝宗的追踪绝技独步天下,李师兄算是咱们这一代弟子中对追踪之术领悟最为透彻的了。”

身材颀长的李师兄呵呵一笑,道,“记住,追踪之术,查看地表痕迹,是最基本的技法。能查看灵力的痕迹,才是最高明的手段。”略微指点了一句,李师兄又道,“行了,正事要紧。不管那几个人是什么来路,一定不简单,先抓了再说!若是得到那汲取灵力的法门,你我兄弟,当共享之。”

想起之前天下灵力尽皆涌向一处的恢弘之势,李师兄就激动的有些哆嗦。

这般手段,若是学了,说不准自己就能凌驾于师尊之上了!

到时候,七绝宗的继任宗主,舍我其谁?!

看那几人一路而来的灵力痕迹,显然他们的修为都不算高,当可以一举拿下!

100 七绝

七绝宗,真灵四大圣地之一。

顾名思义,七绝宗有七绝。七绝之一,即追踪之术。据说,但凡得罪了七绝宗,那么,不论你跑到哪里,总是会被七绝宗找到。七绝之二,即暗杀之术。七绝宗独门心法《隐踪诀》,可以让七绝宗弟子,彻底隐藏自己的气息。

那李师兄,乃七绝宗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不仅追踪之术极为高明,《隐踪诀》更是修炼的炉火纯青。他已经来到了平阳身后,失去了怨念力量的平阳,如今不过是个玄阶真灵,自然没能察觉到那李师兄正在身后。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月色之下,刀身泛着寒光。

而那矮胖男子,此刻也在李师兄身边,他的目标,是纪水寒。手中那根绳索,已经折好了套索,只需要轻轻的套在纪水寒的脖子上,就能直接将她勒的窒息昏迷。

两人对视了一眼,正待一起出手,却忽见纪水寒猛地一个转身,直接踹来一脚。

作为一个金丹高手,纪水寒自然能察觉到二人的靠近。一脚逼退了那矮胖男子,纪水寒一把抓住平阳的肩膀,把她拉在身后。口中断喝,“什么人!”

芍药和牧云杰被惊醒,二人几乎同时从房间里跑出来。

刚跑到门口,牧云杰脸色陡然一变。即将落地的脚,猛地又抬了起来。

地上,一个套索骤然收紧。

幸亏牧云杰反应快,才没有被套住。

不过,就在牧云杰往后退了一步的时候,地上那已经收紧的绳索,犹如长蛇一般,竟然追着牧云杰缠了过来。牧云杰急忙祭出狗腿杖,正要将那绳索打退,却不成想绳索竟然攀上了他的手腕。

手腕被缠住,紧接着,绳索围着牧云杰缠绕起来。

牧云杰大惊,急忙看向芍药。

芍药的动作极快,《云步诀》动若奔雷,转眼就逃离了绳索阵法。眼看着牧云杰被困,芍药急忙前来施救。

牧云杰脸色一变,惊道,“别过来!”

芍药的动作太快,牧云杰话刚出口,芍药已经到了近前。举起千丑,芍药直接朝着牧云杰身侧的绳索劈来。

啪的一下,绳索竟然没有断掉。

芍药吃了一惊。

自己用的,可是修真者的法宝,怎么竟然……

来不及细想,数十道绳索,朝着芍药打来。芍药想要离开,却猛然发现,退路竟然被绳索封死了。

千丑打不断绳索,芍药只能不断的躲避。可是,绳索在不断的收缩空间,很快,芍药也被困住,还跟牧云杰捆在了一起。

门口,一个干瘦男子,阴森森的冒出来,看着被捆住的二人,哼声一笑。“很精妙的步法,你若是不回来,我还真拿你没办法。”说着,男子伸出指节毕露的干枯手掌,用力的攥在一起。

牧云杰和芍药身上的绳索,同时收紧。

牧云杰痛苦的闷哼一声,“七绝宗!”

“呵,正是七绝宗!”那干瘦男子笑了一声,笑声未落,神情陡然浓重,回手打出一道绳索。

绳索与一道灵诀撞在一起,直接被打碎了绳头。

纪水寒怒气冲冲的直接又甩了三道灵诀过来。

那干瘦男子不干硬抗,直接飞身躲开。

轰轰轰!

房舍的地上,多了三个坑。

逼退了干瘦男人,纪水寒又飞身去帮平阳。平阳有着玄阶修为,可在那李师兄面前,竟然不是一合之敌。胸口挨了一拳,整个人飞退了出去。那矮胖男人好像早已料到平阳会被打退。纪水寒舍了他去救牧云杰和芍药,他也不去追,反而在一旁不断的打出绳索。绳索编织成了一个大网。待平阳被打退,直接将网丢出。绳网直接将平阳困住。

纪水寒心头一惊,看着朝着自己围拢过来的三人,惊道,“你们……很厉害啊。”

李师兄呵呵一笑,“你当地阶高手是闹着玩儿的吗?”

三人都是高手。这李师兄,有着地阶修为。而那另外两人,也都是玄阶后期的高手。配合七绝宗的秘术偷袭,牧云杰三人,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小寒!你不要冲动!”平阳嘴角带着血,一脸惊慌的提醒纪水寒,“千万要冷静啊!”

“哈哈哈!”李师兄大笑,看着一脸怒色的纪水寒,道,“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啧啧……可以通往仙界的器灵,我们是把她交给冥王或者天德皇帝呢?还是自己独占?”

“嘿嘿……一切都按师兄的意思。”那矮胖男人笑道。

正说着,嗖的一下,一个人影,出现在纪水寒面前。

芍药虽然被捆住了双手,但腿脚还可以移动。《云步诀》,本来就只需要双腿可以动。她与牧云杰捆在一起,移动的时候,自然也带着牧云杰。背对着纪水寒,芍药道,“小姐!你帮我们打开绳索,这几个小喽啰,我们若不是被他们偷袭,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被制服。”

牧云杰也急道,“对!小寒,你帮我们解开绳索,站一边看着就好。”

纪水寒当然明白三人的意思,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之后伸出手,抓住那绳索,灵力灌入。啪的一下,绳索便断掉了。看一眼掌心绳索的碎屑,纪水寒愣了一下,“竟然是修真炼器之法打造的绳索。”

恢复了自由的芍药和牧云杰,直接朝着那三人攻去。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一旦那三人再祭出绳索,两人就会或远远遁走,或围着三人转圈。

纪水寒把平阳身上的绳索打开,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

“我不要紧。”平阳拧眉看着正在打斗的三人,道,“他们俩,不是对手,我去帮下忙。”

纪水寒应了一声,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观战。

作为一个金丹高手,纪水寒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三个所谓高手。他们的手法固然诡异,绳索亦是修真法宝,但他们到底不过是真灵,与修真者,差了一个档次。

好吧。

自己还是不要出手了。

牧云杰他们,大概是担心万一自己吃了亏会动怒,一旦动怒,就会变成“陌上行”。那样的话……整个世界,都要完蛋了。

啧啧……

自己竟然是这么可怕的角色。

毁灭世界啊……

想想好像还挺刺激。

面前六人,打的热闹,纪水寒却盘腿坐下,一副看戏的模样。

六人之中,当是那李师兄和芍药最是厉害。李师兄是地阶修为,灵力醇厚,武技精湛。而芍药则是依仗《云步诀》来应对。手中千丑虽然不错,可面对那李师兄手中的绳索,却是无可奈何。

平阳受了伤,迎战那矮胖男子,多少有些吃亏,一直处于被动躲避的状态。牧云杰的状况也不太好,那干瘦男子太过阴损,地上到处都是被他抛下的绳索。牧云杰不敢轻易在那些绳索附近落脚,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躲闪腾挪。

纪水寒看了一阵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天色不早了,这么打下去,岂不是要打到天亮?

啐了一口,纪水寒直接上前,接住了跟平阳打斗的那矮胖男子。眼看着矮胖男子一拳砸来,纪水寒直接伸出拳头,跟那矮胖男子的拳头硬生生碰在一起。

轰的一下。

灵力碰撞。

真灵对于灵力的掌控,不如修真者更加细致,但论及灵力的强弱,却好像并不会逊色修真者太多。两人灵力相撞,纪水寒有些意外,后退了半步。而那矮胖男子,却直接往后退了数步。

纪水寒没有犹豫,直接再次上前,飞身而起,一拳砸下来。

那矮胖男子不敢硬抗,自然要躲开。纪水寒却不依不饶,金丹高手的速度,岂是那矮胖男子能比得了的。纪水寒一把抓住了那矮胖男子的头发,手刀斩下,落在那矮胖男子的脖颈上。

矮胖男子当场毙命。

那李师兄与芍药缠斗在一处,见那矮胖男子毙命,心下一惊,打了声呼哨,与那干瘦男子,竟然齐齐退走。

纪水寒要去追,却被牧云杰拦住了。

“七绝宗的七大绝技之一,就是逃命的手段。”牧云杰道,“追不上的。”说着,牧云杰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朝着二人逃去的方向丢去。

土坷垃落下。

叱叱叱——

数道暗器,从不同的角度打出来,直接将那土坷垃打碎了。

“七绝宗擅长利用这天地灵力来布置一些陷阱。”牧云杰道,“追杀七绝宗的人,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纪水寒道,“就这么让他们跑了,太气人。”

“别!你可别生气。”牧云杰苦笑道,“想点儿开心的事情,千万别把我们给害死了。”

纪水寒撇嘴,道,“那现在怎么办?七绝宗好像也很擅长追踪,被他们跑了,我们可就无法安生了。”

牧云杰叹道,“没办法,只能小心一些了。还好我们现在在死灵的领地。真、死虽然已经和平共处,但七绝宗应该也不方便派出大量高手过来。一是担心冥后误会,二么,他们大概也不希望别人察觉到什么,来把你给抢走了。”

纪水寒十分不满的哼了一声,又看向平阳,“我现在,连生气的自由都没了?”

平阳苦笑,抚了一下胸口,道,“你若平安喜乐,也就天下太平了。”

纪水寒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平阳,忽然贱兮兮的一笑,道,“想要我平安喜乐啊?”说着,走上前,伸手托起了平阳的下巴。

平阳有些哭笑不得,推开纪水寒的手,认真的看着她,说道,“记住,你不能生气!若是再变回陌上行,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你!到时候,这天下,都会被你毁掉。”

……

天地间的灵力,已经浓郁到了十分“喜人”的地步。据说,靠近仙界之门的地方,整日里仙气缭绕。太过浓郁的灵力,犹如一团团薄雾,沉寂在大地之上,使得那里好似仙境一般。

每个人的修为,都在不断的迅速提高。

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这天下间,就冒出了许多个天阶高手。还有一些,甚至隐隐有突破天阶的迹象。唯有北境之地,一切还算安稳。

由于灵力结界的存在,这里的灵力,比之别的地方,实在是太过稀薄。许多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开始抱怨。

没有人不想让自己的修为飞速提升。

武兴天有些头痛。

群情激昂的情况下,他有些压制不住了。

现在,不仅仅是普通居民有怨言,许多人开始偷偷的离开北境,甚至是军伍之中,也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偷偷溜号儿了。

找到炽皇,武兴天道,“师尊,为什么要弄个这样的结界屏障呢?我们的人,修为比之别的地方的人,落后太多了。若是再有战事,我们……”

炽皇抬手打断了武兴天的话,看着他,微笑摇头。“有我在,没有人能危及这里。你们就安心修行,潜心悟道。我会适当的放一些灵气进来,但绝对不能太多。”

“为什么?”

“不用等太久,你就会明白了。”说着,炽皇看向絶岭关外。关外宽敞的道路上,一辆破旧的骡车,驮着两个人,正在缓缓行来。那两人,年岁都不小了。一个矮矮胖胖,脏兮兮的。一个面若枯树,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看吧,已经有人来我们这里避难了。要不了太久,就会有更多的高手过来了。”

高手?

武兴天顺着炽皇的视线,看向那骡车。

那骡车,距离絶岭关的城门,还有段距离。

骡车上,关七抱怨道,“为什么非要这么慢悠悠的赶路?你家的骡子,太瘦,走不动道儿了。”

绝帝手握着拐杖,手指轻轻的打着节拍,看一眼关七,呵呵一笑,又继续哼起了自己的小调。直到一曲哼完了,才说道,“生命漫漫,急什么呢?总之,又无事可做。”

“是啊,总也无事可做的。”炽皇沙哑的声音,慢悠悠的飘来。

绝帝笑了笑,轻声道,“邪雨,你去找那个人了吗?”

炽皇回道,“去哪找?”

“哪里找来的她,自然去哪里找。”绝帝道,“她那么久远的人物,一定知道很多。或许,能帮我们渡过眼前的难关。”

炽皇笑了,“怎么?断七情、绝六欲的绝帝,也怕死?”

绝帝也跟着笑,“我不怕死,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炽皇哼了一声,道,“陌哥哥没有活过来,死不死的,我是不在乎了。”

“那你为何还要维持这灵力屏障?”

“我……”炽皇一时无语,风吹着她凌乱的白发,抬头看天,良久,炽皇道,“唉……只是想看看,这天地,到底要怎样!”

101 情义

芍药和牧云杰都在修炼,纪水寒也在修炼。不同的是,芍药和牧云杰的修为在不断的提高,而纪水寒的修为,却在止步不前。

纪水寒修炼的,是平阳教给她的《散灵诀》。修炼此诀,纪水寒体内的灵力,会不断的消散。每日修炼一个时辰,就可以抵消太过浓郁的灵力所造成的修为的自动提升,也就是说,只要每日修炼一个时辰,纪水寒的修为,就会保持在金丹期。

平阳很担心纪水寒的修为再进一步提高的话,她会自行变成陌上行。所以,为了整个天下的安危,纪水寒的修为,绝对不能再长进了。虽然纪水寒大概早晚都会变成陌上行,但平阳还是希望那个日子,能尽量晚一些到来。

甚至,有些时候,平阳真想找个机会,把纪水寒给杀掉。

杀了她,虽然她的神性不灭,总会在将来复活,但那一定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可是……

平阳也很清楚,金丹期的纪水寒,已经很难杀死了。而且,她既然已经“觉醒”了一次,那么,她潜意识里的神性,也一定会全力保护她。一旦遇险,她一定会变成陌上行,到时候,就回天乏术了。

所以,纪水寒杀不得。

不仅杀不得,还得当成祖奶奶供着。

至少暂时得这样才行。

吃完饭的时候,平阳对众人道,“我得走了,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纪水寒撇嘴道,“怎么?想牧飞龙了?”

“呵……是啊,就是去找他。”平阳笑了笑,又看向牧云杰,“你们三人之中,以你的实力最差。我有一套功法,传给你吧。你好好修炼,好好保护小寒。”

“什么功法?说来大家一起研究一下。”纪水寒腆着脸笑问。

“你不用学了。”平阳道,“你已经天下无敌,学我这些糟粕手段,没什么意义。”

“诶,我这人比较好学,艺多不压身嘛。”纪水寒道。

平阳不理她,给牧云杰使了个眼色,起身离开。牧云杰也起身,跟了过去。纪水寒想要偷偷的跟过去,刚要起身,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何必那么鬼鬼祟祟的,到时候,直接问牧云杰就是了。

一直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牧云杰才回来,却不见了平阳。

“她走了。”牧云杰道。

“呃,就这么走了?”纪水寒有些意外,遗憾的叹一口气,又笑嘻嘻的看着牧云杰,“她教你什么厉害功法了?不要敝帚自珍,说出来大家讨论下。”

牧云杰苦笑,竟然真的也不藏私,把平阳交给他的东西,悉数讲了出来。芍药仔细听着,之后说道,“那你好好炼吧,以后的麻烦,大概还会有很多。”

纪水寒一脸扫兴,“只有男人能学?太扯淡了。”

牧云杰道,“《天罡诀》,就是需要纯阳灵力,自然只有男子能学。这是平阳以‘天罡刺’为基础,再融合了神人的修行之法而改良来的。听她的意思,似乎会很厉害。”

“能有多厉害?”纪水寒撇嘴道,“还能比我的灭世一箭厉害?”

牧云杰苦笑,“你最厉害了。”

纪水寒悻悻然道,“是啊,灭世一箭是很厉害,可总也不能总是放大招嘛。”说着,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本《功法大全》来,开始琢磨着学习一些自己比较喜欢的手段。

之前纪水寒也选过几种功法修炼,不过,这些书籍,翻印的次数太多,也并非什么严谨著作,所以,其中错漏百出,很容易出岔子。这功法,可不像炼丹炼器之类。炼丹炼器,纵然有些错误,不过是浪费些材料罢了。而功法,一旦出错,很可能会自己遭殃。

进入了金丹期,纪水寒的眼界也就不同了。再看这些功法,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懵懵懂懂了。一些有错漏的地方,自然也能分辨出来。

既然不能继续提高修为,那就让自己的手段花哨一些好了。

休息了一晚,三人继续赶路。

路上,纪水寒忽然问牧云杰,“平阳还跟你说什么没有?”

牧云杰怔了一下,竟然沉默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没有。”

“你说谎!”纪水寒盯着牧云杰的眼睛。

牧云杰讪笑,“真没有。”

“嘁,当我傻吗?”纪水寒道,“若真是没有别的,她为什么要避开我和芍药?毕竟那《天罡诀》,我们也学不了。”

牧云杰依然不承认。

纪水寒无奈,哼了一声,又一脸不爽的说道,“平阳那家伙,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她一定会继续想办法对付我的。说不准,她离开,并非去找牧飞龙,而是去找追风剑了。”

牧云杰偷偷的看了纪水寒一眼,没有说什么。

芍药一如既往的冷着一张脸,不理会纪水寒的自言自语。其实她也认同纪水寒的观点,一个历经无数岁月,为的就是杀掉“陌上行”的神界高手,如今“陌上行”修为不高,又失去了太多记忆,终于有了机会,岂会轻易放弃?

……

平阳从来不愿放弃。

偶尔言及放弃,也并非说谎,只是无奈罢了。

但凡有一丝希望,平阳都不会放弃。

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神界的妻儿。

覆巢之下无完卵,要保护自己的妻儿,就要保护神界!

纪水寒没有猜错,平阳是打算寻找追风剑,但她依然还是要先去找牧飞龙。

拥有别人的记忆,却还保留着平阳的那份感情。

二皇子的大部队,会按照既定路线南下。所以,要找牧飞龙,并不难。

一连赶路多日,终于看到了二皇子武兴云的部队。正要进入队伍里寻找牧飞龙,平阳却被人拦下。

一头白发的炽皇,站在平阳面前,面容阴冷,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看起来,你的神力,似乎已经消耗已尽。”

平阳倒是没有惧怕,即便她现在在炽皇手下,根本不堪一击。

笑了笑,平阳道,“走吧,边走边聊。”说着,径直前行,侧身从炽皇身边经过。

炽皇怔了怔,跟了上来。

“当时我刚刚‘复生’,以及和性情都有些凌乱。抱歉杀了你的朋友。”平阳道。

“他不算是我的朋友。”炽皇道。

“嗯,那还好。”平阳又道,“你要复生的,是陌上行吧?”

“嗯。”

“其实呢,你不用那么做。陌上行,没有死。”平阳道,“如果史料无误的话,那个灵皇陌上行,应该就是神之弃子陌上行了。”

炽皇神色一变,一脸惊异。

平阳继续说道,“正好,我也需要帮手。如果你不希望陌上行在毁掉这个世界的同时,毁了自己的话,就帮我。”说着,平阳远远的看到了前面大队人马中骑在马背上的牧飞龙,笑着抬手喊道,“飞龙!”

牧飞龙闻声,策马而来。

平阳看着牧飞龙,脸上带着笑,继续跟炽皇说道,“事情很复杂,我相信,一旦你知道了真想,一定会很纠结。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找到追风剑,杀掉陌上行,是我们唯一应该做的。”说到此,平阳忽然停下脚步,沉吟片刻,道,“或许,毁掉或者镇压了灭世弓,也不是不可以!”

……

纪水寒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一味的带着芍药和牧云杰满世界乱跑。一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虽然没有七绝宗的高手出现,但纪水寒相信,七绝宗的高手,一定离自己不远。

啃一口手里的苹果,一只手拿着书,认真的看了一阵,忽然歪头,躲过了一道剑芒。抬眼看看不远处的厮杀,纪水寒撇撇嘴,继续低头看书。

有芍药和牧云杰在,眼前这些小喽啰,用不着纪水寒出手。

刚看了两行字,纪水寒忽然心生警觉,突然起身,一个腾挪,躲开了一支夹带着灵力的飞针。

飞针来处,一个身材妖娆的妙龄女子,看着纪水寒嘿嘿的笑。“小丫头,你看起来很无聊啊,姐姐来陪你玩玩吧。”

纪水寒继续啃着苹果,道,“你确定?”

“呵,小女子不才,领教一下器灵的招数。”

上下打量着面前女子,纪水寒笑道,“你最好考虑清楚。我有大招三百六,小招赛牛毛。你确定要领教一下?”

忽然,一个身影在纪水寒面前掠过,直奔那女子。

芍药现在的《云步诀》的水准很高,已然轻松解决了那些找麻烦的家伙,赶过来接过了纪水寒的对手。纪水寒自然有些扫兴。看到芍药杀伐凌厉,不禁急道,“别杀!留个活口!”

芍药不解,百忙之余,问道,“为何?”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直接杀掉太浪费了,先/奸比较……靠!”看着那女子的脑袋滚落,纪水寒有些气急败坏。

身后,轰然一声响。

牧云杰以《天罡诀》,直接将一个对手的身体打碎,结束了战斗。

纪水寒很丧气的耷拉着眼皮,道,“你们俩……就不能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牧云杰看着纪水寒,展颜一笑,道,“不需要这样的机会,你只要快快乐乐的活着,就行了。”说罢,转身扯下一具死尸身上的衣服,擦拭着狗腿杖上面的血迹。

夕阳的余晖,洒在牧云杰挂着血迹的脸上,平添一分洒脱豪气。

纪水寒呆呆的看着牧云杰,直到他收起狗腿杖,回头看来,才撇撇嘴,啐了一口,转身前行。依然是漫无目的,只是想去哪,就去哪。

莫名又想起那一次偷偷的亲吻牧云杰的事情来。

纪水寒脸色微微一红,之后双手捂脸,狠狠的抹了一把。又低声吼道,“你们俩快走啦!在后面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跋山涉水,披荆斩棘。

漫漫长路之上,总是有惊无险。

这一日,到了一处山谷。

纪水寒在山谷内寻了一处僻静地方,把储物戒指里一路上搜集的各种材料取出来。她准备给自己炼制一把“神兵”。

当然,在炼制神兵之前,要先给芍药和牧云杰把他们的法宝改良一下——就当是练手了。

金丹修为炼器,纵然水平一般,可好在各种材料,如今都是没人要的东西,很好找。纪水寒打算用手头上最好的材料,来给芍药改良她的“千丑”。

经过三天的忙碌,千丑在纪水寒手中,变成了一把剑的模样。

虽然“工艺”还是极为粗糙,但好歹明显是一把剑。

剑身薄厚不均了点儿,剑刃高低不平了点儿,剑柄弯了点儿,剑锋因为手抖,多少有点儿倒勾……

但是!

依然只需要微弱的灵力,却已经能打出更强大的剑芒了。

这才是重要的!

“剑不可貌相!”纪水寒道,“别看它不怎么好看,但是……”

没等纪水寒说完,芍药便拿回了“千丑”,看也不看,直接收入储物戒指,道,“我去做饭。”

纪水寒习惯了芍药这般冷漠的性子,也不跟她计较,又把牧云杰的狗腿杖拿过来,再花费三天时间,终于改良出炉。

牧云杰的评价是:以前是左后腿,现在是右后腿。

“你是右手用法宝,所以右后腿比较方便……”纪水寒苦苦挣扎着不肯承认自己的“手艺”太差。

好吧。

自己不是什么炼器高手,也没怎么炼过器,不要要求太高嘛。

再说了,千丑啊、狗腿杖啊,都是别人的东西,随便意思一下就行了。

自己的法宝,才需要更加精美的工艺!

炼化材料,花费了七天。布置阵法,花费了十天。打造外观——花费了一个月。

牧云杰看着纪水寒的“杰作”,嘴角抽搐良久,哈哈大笑。

纪水寒脸色微微一红,气道,“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吧……你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用这么大一把刀,实在是不太合适。”牧云杰有些哭笑不得。这把刀,即便是自己来用,都嫌太大了。纪水寒比自己矮了一头,这把刀,竖起来都有她那么高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纪水寒花了这么长时间打造外形,这把刀的外观,确实还说得过去。

芍药斜了一眼那大的有些夸张的刀,想了想,说道,“就好比写毛笔字。蝇头小楷,总是比较难写的。写得越大,自然也容易写的好看一些。”

牧云杰一愣,恍然大悟。

这把刀这么大,要打造外观,自然会容易一些。至少不会像芍药的千丑那样,因为手抖而弄出个倒勾来。

“刀不错,叫什么名字?”

“嘿!”纪水寒笑道,“叫……”话未说完,心头一颤。

这声音,不是芍药的。

三人猛地转身。

不远处,一个女子,亭亭而立。

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一头白发,随风飘逸。

102 诀别

习惯了接连不断的麻烦,所以芍药和牧云杰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朝着炽皇攻来。能悄无声息的靠近,足以说明炽皇的修为极高,所以两人也没有留有余力。

然而,两个玄阶后期的真灵,实在是入不得炽皇的法眼。

随手打出一道禁制,两个最近以来算得上所向披靡的真灵,直接被禁止禁锢,竟然丝毫无法动弹。

纪水寒大吃一惊,手中大刀横在面前,警惕的看着炽皇。“你是什么人?”

炽皇没有继续靠前,只是远远的看着纪水寒,盯着她的眼睛。片刻,叹气道,“你的身上,丝毫没有他的任何痕迹。”

眼前这个看起来又蠢又笨的女子,哪有当年陌上行的王者之气?当年的他,是何等睿智,是何等不可一世!两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炽皇非常怀疑平阳是不是在戏弄自己!又看了一眼纪水寒手上的灵戒,也看到了灵戒之上依附的那把金色小弓。

是他!

不会错了。

这把弓,炽皇见过。

只是,当时炽皇并不清楚这把弓的威力。

陌上行曾经跟她说过,这把弓,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拥有。所以,拥有这把弓的,必然就是陌上行!

不知不觉间,炽皇眼睛湿了,看着纪水寒,轻声呢喃,“你紧张什么?我岂会伤害你呢。”

纪水寒蹙眉,看着炽皇,道,“你到底是谁?”

“我啊……我是陌上行的未婚妻子,太上宗宗主,三皇之一,巫灵之祖”炽皇道,“炽皇——邪雨。”

“啊?”纪水寒目瞪口呆了片刻,脸上呈现出一抹怀疑和猥琐来。“真的假的?”

炽皇惨然一笑,“我一直以为你死了,还费劲千辛万苦的想要复生你。没想到……”说着,炽皇上前一步。

纪水寒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

对于炽皇,纪水寒还是缺乏信任。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修为高绝的女子,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妻子——还是小心点儿,以防是什么美人计之类的卑劣手段。

看到纪水寒后退,手中的刀一直没有放下,炽皇呆了呆,站在原地,盯着纪水寒。“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纪水寒摇头,“别人都这么说。”

炽皇抿了抿嘴唇,闭上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又睁开眼,看着纪水寒,道,“听说……你要灭世?”

“啊……好像……好像是的。”

“当年为何没有这么做?”炽皇盯着纪水寒的眼睛,“是因为不想连累我吗?”

“啊……可能是吧。”纪水寒敷衍了一句,又看了看一旁被炽皇的禁制困住的芍药和牧云杰。两人只是不能动弹,看起来并没有生命危险。纪水寒稍稍放心,对炽皇道,“他们俩是我朋友,你放了他们吧。”

炽皇却直接无视了纪水寒的话,又道,“你这样到处跑,也不是办法,跟我走吧。在絶岭关,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纪水寒眉头微微挑了一下,道,“不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世界那么大,到处走走,到处看看,就当旅游了。”

炽皇道,“他们俩的修为太低,若是遇到高手,他们打不过的。到时候,你若是遇险,很可能会变回陌上行,到时候……”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教给他们一些厉害的手段,或者留下一些极品法宝嘛。”

炽皇一呆,讪讪而笑。“不巧了,身上没带什么法宝。我且回去取来,你在此等我。”说罢,炽皇直接瞬移而去。

这边炽皇刚走,纪水寒便赶紧跑到芍药和牧云杰身边,查看了一下困住他们的禁制。还好,炽皇显然没有用太过高明的禁制之法。纪水寒直接用手中大刀将禁制打破,“赶紧走!”一边跑,纪水寒又问牧云杰,“平阳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之类的?”

牧云杰一愣,道,“倒是给了我一个小珠子,说若是我们遇到危险,就捏破那珠子,她会赶过来帮忙。”

“赶紧扔了!”纪水寒气道,“除了你们,只有平阳知道我是陌上行。这个邪雨竟然也知道,毫无疑问,是平阳告诉她的!她大概就是凭借那珠子,才能这么容易找到我们!”

牧云杰紧紧跟着纪水寒,一边跑,一边偷偷的看了看纪水寒的脸蛋儿,问,“你未婚妻子,你信不过吗?”

“若是突然有个人跑出来说是你前世的爹,你信吗?”

“呃……”

……

一颗苍老的古树下。

平阳和牧飞龙正盘腿坐在树下休息。

炽皇陡然出现。

看着平阳,炽皇道,“是他。”

“呵,你应该会想要带她去絶岭关,但她没有同意,对吧?”平阳问。

炽皇拧眉,“你怎么知道?”

“你自然想保护她,她自然也不会信任你。”平阳道,“有此一问,也是情理之中。”

炽皇哼了一声,又道,“她那把弓……真的足以灭世?”

“上次灵力陡然汇聚,你也注意到了吧?”平阳道,“还有陌上行的过往……想来他这般高手,当年作为灵皇时,应该是横空出世的吧?想要追究其来历,却查而无果,对吧?而且……”平阳讪讪一笑,“我也是后知后觉啊。作为灵体,他的情绪应该很不稳定,应该是有些喜怒无常的。”

炽皇沉默片刻,道,“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古往今来,有很多高手都是横空出世。至于喜怒无常,莫说灵体,修真者也有很多会如此。”

平阳笑了笑,“你不是巫灵之祖吗?虽然你自己不行,但你搞出来的那一套,还是有点儿神奇的。你可以让你的得意门生,来窥探一下天机嘛。”

炽皇想了想,点头,陡然消失。

平阳呼出一口气,看向牧飞龙。

牧飞龙笑笑,说道,“她去找纪水寒,一定会打草惊蛇。大概纪水寒已经心生疑虑,或许也已经把你给我大哥的定位珠扔了。”

平阳点头道,“没办法,我需要帮手。只有咱们俩,怕是搞不定。既然告诉了她真相,她自然会去找纪水寒求证。”

牧飞龙应声,又唏嘘道,“没想到啊,我娶个妻子,竟然娶了个祸害。”突然间从平阳口中得知太多的讯息,牧飞龙还有些不适应,总感觉恍若置身云里雾里。叹一口气,牧飞龙道,“去哪里找追风剑?”

平阳道,“追风剑是神器,不管陌上行用什么办法封印了,都不可能将神器彻底镇压。所以,封印之地,必然灵力充裕。在仙界之门开启之前,这天下间,哪些地方是灵力充沛的所在呢?”

“毫无疑问,四大宗门驻地。”

……

絶岭关。

看着几乎耗尽命力的厄运,炽皇脸色惨白。

厄运额头渗出冷汗,一脸惊恐的看着炽皇,问道,“前辈,该如何是好?”

炽皇微微闭眼,藏在背后的手,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刚才,她协助厄运施展禁术“遮天”,看到了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除了那毁天灭地的瞬间画面,二人还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对于厄运而言,那是个老熟人了。

天巫!

天巫在“天机”中留下了幻象。

他提醒所有试图窥伺天机的后来人:“善待纪水寒!”

施展禁术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刚到絶岭关不久的绝帝和斗皇。

二人既然来了,炽皇也没有藏着掖着,把从平阳那里得知的信息,都告诉了二人。还有自己从遮天中看到的景象,也如数相告。

绝帝和斗皇面面相觑,斗皇道,“仅凭一件法宝,就能毁天灭地?”显然,他不敢相信。“而且,我跟灵皇,也算是故交。虽然他的性子沉闷了一些,但是……啧,一个要毁灭天下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你定亲呢?”

炽皇嘴角微微抽动,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追风者说,我……很像陌上行在神界死去的妻子。”

斗皇关七张口结舌,看了看炽皇,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你这是因爱生恨,要杀了他吗?”

“因爱生恨?”炽皇摇头,“我没你想的那么愚蠢。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对我,并不像我对他那样认真。”

“那你……”关七欲言又止。

“还是要杀他!”

“大义灭亲?”

“不重要。”

“你那么喜欢他,只因那追风者一句话,就要杀了心爱之人?”

炽皇笑了一声,看向远方,似是陷入了回忆。良久,微笑道,“等我们杀了她……把我跟她葬在一处吧。”

……

七绝宗。

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整个七绝宗都震动了。

全宗十数个天阶高手,竟然都没能拦得住那人,还是让那人进入了宗门秘境。众人不甘,齐齐进入秘境,试图将那狂徒斩杀于此。

然而,众人却看到那狂徒竟然正在跟七绝宗老祖聊天。

没有老祖的示意,就连七绝宗宗主,也不敢轻易靠近。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直说了很久。

七绝老祖认真的听着面前的矮胖男子说完,之后惊讶道,“何至于此?纵是神兵,怕也不该有如此力量!”

“嘁!我关七是那种喜欢危言耸听的人吗?”关七道,“总之,一句话!纪水寒!不可招惹!我听追风者言,你们七绝宗跟纪水寒有些仇怨。先放一放!要杀纪水寒,现在不是时候!”

“那追风剑……”

“必须是追风剑!别的任何法宝,都不好用。”关七道,“夜长梦多,我不能在这跟你废话了。还要赶去南山郡跟那天德皇帝招呼一声。就此告辞。”

待关七离开,七绝老祖脸上的惊异收敛,变成了一脸的不屑。

一箭毁天地?

关老七当我脑子有病不成?

会信你才怪!

三皇五帝这些老东西!

一个个的都是阴险狡诈之辈。

大概都在图谋那器灵,故而用这种荒诞说辞诓骗老夫!

看到不远处那些弟子,七绝招了招手。待众人到了近前,看着现任七绝宗宗主,七绝道,“人手安排的如何了?”

宗主道,“回禀老祖宗,我宗内三十余名高手,已经进入死灵地界。怕引人耳目,所以是分批进入的。想来再过两日,大概就能在龙山郡与纪水寒一行交锋。”

七绝沉默良久,道,“三皇五帝,怕是有什么阴谋。嗯……妥善起见,你再带上十名天阶高手,亲自去一趟吧。”

宗主很是不解。

区区一个纪水寒,就算是有些能耐,也用不了那么多高手吧?不过,既然老祖发话了,宗主也不敢质疑,自是满口答应。

待七绝宗宗主带领十名天阶高手出发,七绝老祖又沉吟片刻,也悄然跟了上去。

他不信关七的鬼话,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算亲自去看看。

……

龙山郡。

这一带靠近衡云山。

当初真灵和死灵,曾经在这里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厮杀。所以,曾经富饶的一郡之地,此刻却是荒凉一片,难得看到人烟踪迹。

一片荒废的田地中。

纪水寒、芍药和牧云杰三人,具是一脸惊惧。

突然冒出来的四十余名高手,直接将他们围在骇心。

三十余名地阶高手,还有十来名天阶高手。强大的气场,压迫的三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芍药手持千丑,手心里冒着汗。

纪水寒吞咽着口水,道,“这次是看不成戏了。”说话间,也取出了自己的大刀。此刻,她有些后悔没有跟着炽皇去北境了。

牧云杰比两个女子多少冷静了许多,但冷静之余,却是无尽的悲观。

面对如此众多的高手,他自问没可能活着离开。

如果自己跟芍药死了,纪水寒很可能会变成陌上行,到时候,整个世界,都要遭殃……

纪水寒心里也明白的很。

看着周围这些强者,纪水寒心中悲凉。

不管自己会不会变成陌上行,怕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看看芍药,纪水寒非常遗憾。

守着一个美女这么久,竟然都没能拿下,实在是可惜了。

再看看牧云杰,注意到牧云杰也在看着自己,纪水寒苦笑。“抱歉,连累你了。”

牧云杰笑笑,道,“不要紧的。”

看着牧云杰的笑,纪水寒忽然悲从中来,感觉自己很对不起面前这个男人。他舍了性命的保护自己,自己却什么也没有给他……

“能为你而死,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牧云杰深情道。

纪水寒苦笑,“你的情意,我知道。可是……唉,算了,反正要死了,便宜你了。”纪水寒说着,忽然靠近一步,吻了上去。

牧云杰呆了一下,双手环抱住纪水寒。

芍药挑了挑眉头,斜了二人一眼,微微背过身子。

纪水寒推开牧云杰,红着脸,喘着气,又看向芍药,“芍药,要不要……”

“滚开!”芍药一点儿也没有“最后一爽”的觉悟。

“嘁!”纪水寒很不爽,“那笑一笑可好?”

芍药一愣,转脸看向纪水寒。

纪水寒已经收起了灵戒,十指的指甲,变成了火红色。赤色的火苗,从指甲缝里窜出来。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芍药,眼神难得正经的很。

芍药呆了呆,面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似乎忘记了该怎么笑。

纪水寒手中的刀,火焰陡涨。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七绝宗高手,恨声道,“孙子们!姑奶奶我……咳咳——”压低了声音,纪水寒问芍药和牧云杰,“说什么话,才不像炮灰的诀别之词啊?”

103 朋友

《云步诀》不是凡品,乃东海帝君白啸天的成名绝技。《天罡诀》亦了不得,乃神人追风者以神诀改良而来。再加上纪水寒炼制的上不了台面,但比之真灵武器还是要更胜一筹的“千丑”和“狗腿杖”,芍药和牧云杰的战斗力,自然非比寻常。

然而……

面对天阶高手和地阶高手的围攻,他们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千丑和狗腿杖直接被两名天阶高手以强悍的实力震碎了。芍药和牧云杰,不是一合之敌。芍药的一条腿断了,肺腑也被天阶高手强大的灵力震得移了位。牧云杰的状况更惨,右臂直接被硬生生扯掉,又挨了一拳。若非《天罡诀》有护体之能,只怕早已毙命当场。

纪水寒挥舞着手中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大刀,不断的挥出火焰,试图击退围上来的高手们。她的周身,仿佛结了一层霜——那是浓郁到了极致的灵力。

纪水寒很清楚,自己不能变成陌上行!那样的话,这个世界,就完蛋了!可是,她快要坚持不住了。浑身上下,火烧似的,体内的灵力,也极度不安分。

高手们颇有些玩味的意思,有些人甚至抱着胳膊,一脸不屑。“宗主,只是对付这三个不成器的东西,有必要一下子动用宗门内这么多高手吗?”

七绝宗宗主没有回答同门的问题,只是看了看依偎在纪水寒脚下,已经去了半条命的芍药和牧云杰,叹一口气,又看向纪水寒,道,“纪水寒!跟我们走吧,我们可以放了他们俩。”

纪水寒咬着牙,怒道,“畜生!我信你个鬼!”

七绝宗宗主挑了一下眉头,道,“为什么不信呢?若是要杀他们俩……”看了一眼芍药,七绝宗主道,“刚才我就不会手下留情,这女子,也就不会仅仅是断了一条腿那么简单了。我们无意与你结怨,只想让你带我们见识一下仙界而已。”

纪水寒闷哼一声,她的神志有些不清楚了。七绝宗宗主刚才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芍药,再看看断了一臂,却依然努力站立着与自己一起应敌的牧云杰,纪水寒攥着长刀的手上,火焰更盛。

牧云杰看了纪水寒一眼,急道,“冷静!冷静!”

纪水寒微微闭眼,握着刀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着。手上,灵戒发出了微微的亮光。那看不见弓弦的金色小弓,也发出了波动弓弦的清脆的声响。

不远处,七绝老祖目光如炬的盯着纪水寒。

纪水寒身上那层归于的灵力,让七绝老祖心下惊骇。

难道说……

难道说关七的话,是真的?

陌上行……

灭世弓?!

不,怎么可能!

一件法宝而已,岂能……

七绝老祖正惊异间,忽然心头一颤。

他发现,周围的灵力,忽然发生异动。

七绝宗的心法,最是注重灵力。灵力的细微变化,都难逃他的法眼。

周围这天地间的灵力,正在缓缓朝着一个地方流动着。

七绝老祖脑海中回荡着关七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再看纪水寒,眼神中多了一丝恐惧。可内心深处的“常识观念”,依然还是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仅仅一件法宝,怎么可能会毁掉整个世界?!

周围的灵力,流转的越来越快。

众多高手的包围中,纪水寒收起了手中的长刀,整个人被白雾一般的灵力包裹着。

一个恍惚,纪水寒变了模样。

她——他摊开手,戒指上的灭世弓,骤然恢复了原样,稳稳的横放在他的手中。

弯弓,搭箭!

灵力呼啸,犹如狂风。

弓上的箭,蓄势待发!

“绝灵阵!”不远处的七绝老祖断喝出声。

修为高绝,训练有素的七绝宗众多高手闻言,毫不犹豫的开始布阵。

七绝老祖瞬间来到众人身边,竟然跟着一起布阵。

四十余人,围着陌上行,不断的打出灵诀。

真灵并不会布阵,这一套《绝灵阵》,乃是七绝老祖费尽心血,又参照了巫灵的修行之法而创造,比之修真者的阵法,相去甚远,但倒也有几分特别。

阵法一成,阵中灵力就会断绝。这样的话,纵是一群地阶高手,亦可以围攻一名无法汲取灵力的天阶高手。

众七绝弟子都是七绝宗的精英,阵法很快布置完成。

然而,让众人惊骇的是,《绝灵阵》竟然根本无法阻挡外围那些犹如狂风骤雨般涌来的灵力。

七绝老祖脸色惨白。

“小姐!”芍药惊呼出声,一把抓住了陌上行的裤腿。

牧云杰亦是神色大变。

早已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但牧云杰依然无计可施。

灵力越聚越多,芍药和牧云杰距离陌上行太近,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眼看着就要被澎湃的灵力化为飞灰。

七绝老祖忽然祭出一把飞剑,直接朝着陌上行打来。

然而,在那飞剑即将碰到陌上行的时候,竟是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影,唯有点点尘埃,在空气中浮动。

这一剑,没能伤害得了陌上行,却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指天的箭,调转了方向,指向七绝老祖。

叱!——

箭破空而去。

七绝老祖不敢硬抗,想要飞身离开,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移动分毫。好在他修为高绝,反应也快,急忙祭出了一件护体法宝。

一个类似盾牌的法宝,此物乃七绝老祖搜集了无数岁月的材料炼制而成,其品质,几乎可以跟仙器媲美。

轰!

七绝老祖手中的盾牌,轰然碎掉。

他整个人,也倒飞出去。

众七绝弟子见状,也是发了狠,纷纷攻来。

陌上行脸上不见慌张,手中动作却是极快。

一箭,两箭,三箭……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天阶高手,转眼化作飞灰。

如此强悍的实力,终于震慑了所有人。

没有人再敢上前。

于是,陌上行再一次弯弓,搭箭,箭指苍穹。

芍药的手往上抓了一下,抓住了陌上行的腰带,借着力道,努力撑起了身子。看着陌上行愤怒的哀伤的脸庞,芍药心念一动,竟是直接吻了上去。

陌上行从愤怒和悲伤中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芍药的眼睛,呆了呆,弓上的箭,啪的一下,散掉了。

周围的灵力,也瞬间散开。

陌上行的身子,后仰着躺下。躺下的过程中,他又变回了纪水寒的模样。

仰躺在枯草地上,想要保住身上的芍药,可浑身酸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芍药放开纪水寒,看着她,脸色一红,想要起身,却又无力的趴下。五脏六腑都受到重创,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纪水寒回味着芍药的香唇,片刻,忽然一惊,强撑着身子推开芍药,晃悠悠的站起来,又取出长刀,支撑着身子,环顾四周。高声喝道:“还有谁?!”

说罢这话,猛然间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具体哪里不对,又一时间没想起来。

周围,众多高手竟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七绝宗宗主在远处,正搀扶着七绝老祖。七绝老祖的脸色很难看。看着纪水寒,七绝老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宗主道,“撤!”

见众弟子退走,纪水寒也没有追上来的意思,七绝老祖这才放心,直接一个瞬移,带着七绝宗宗主一起离开。

七绝宗,秘境。

七绝老祖刚刚踏入秘境,便直接朝着地上栽倒。

七绝宗主大惊失色,赶紧将七绝老祖扶住。“老祖!”

七绝老祖喷出一口血,脸色惨白的可怕。直接坐在地上,休息片刻,才道,“幸而有法宝,幸而那支箭,汇聚的力量还不算很强……不然……”顿了顿,七绝老祖又道,“派人去絶岭关,找关七,告诉他,我信了。”

七绝宗主不明状况,但还是点了点头。

七绝老祖想了想,又道,“昭告天下,纪水寒乃我七绝宗的朋友,任何人敢动她一根寒毛,七绝宗必杀之!”

“这……”七绝宗主实在是太惊讶了。“朋友?”

“嗯,不敢不是朋友。”

……

纪水寒不仅仅是七绝宗的朋友,还是昆仑的朋友,是凤凰山的朋友,是蓬莱的朋友,亦是真武的朋友,冥界的朋友……

絶岭关。

斗皇、东帝、绝帝、炽皇、凤凰宗主灵凤仙子、蓬莱宗主、昆仑祖师临圣王……天下间叫得上名号的高手,大多都汇聚于此。冥后没有来,却派出了她的心腹爱将叶都督。天德皇帝派来了他的太子武兴文,以及国师年不平。

七绝宗七绝老祖重伤在身,未能前来。他的门人,七绝宗宗主表示,他来此,没带嘴巴,只带了耳朵。

天下高手,齐聚一堂,正在商量着怎么对付他们共同的“朋友”。

修为最高的炽皇,却没有首先发言,反而看向在她一旁坐着的一个明显修为不高的女子。真武国师年不平认识这女子,也认识这女子身边的牧飞龙。

“平阳郡主?”年不平发出质疑之声,他不明白,平阳郡主和牧飞龙,有什么资格参与这等高手的大会。

平阳看向年不平,微微一笑,又环顾众人,起身,抱拳,道,“诸位,请了。在下神界神皇座下,神罚司追风者!很久以前,我的职责,就是追杀陌上行。”

众人大惊。

不过,好在众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修为高绝,故而都没有说什么,依旧安静的听着。

“要杀陌上行,有两个办法!其一,找到追风剑。此剑乃神皇恩赐,威力无穷,可以直接抹杀陌上行的神性,彻底将其杀死!其二,找到封印之法,彻底封印了陌上行的灭世弓!没有了灭世弓的陌上行,虽然依旧强大,但面对众多高手,亦不成威胁。”

……

龙山郡。

纪水寒在郡城内选了一处最为奢华的宅院。

她打算在这里定居。

不想再到处跑来跑去的了。

累了。

脚下踩着这宅子原本的主人的胸口,纪水寒恶狠狠的说道,“以后,这地方就是我的了,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那宅主人修为不算低,可又如何打得过金丹期的纪水寒。而且,关于野外纪水寒三箭射杀三名天阶高手的传闻,他也已经听说了。

纪水寒要强占了自己的宅子,他虽然不爽,可却无可奈何。

看着落荒而逃的宅主人,纪水寒心里很痛快。看一看一脸鄙夷的芍药和牧云杰,纪水寒哈哈一笑,“原来做恶人,很爽哎。”

芍药微微蹙眉,看了看那宅子,径直进入。

牧云杰笑了笑,说道,“安顿下来,也好。想来经此一役,也没什么人敢再来招惹你了。”

纪水寒笑一声,注意到牧云杰断了一臂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收敛。“连累你了。对不起。”

牧云杰走上前来,几乎贴着纪水寒。

纪水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在了门框上。

牧云杰继续往前走,纪水寒脸红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咳咳……我去看看芍药干嘛去了!”说罢,转身就跑。

看着纪水寒的背影,牧云杰脸上的笑容收敛,转脸看看自己断了一臂的肩膀,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失去了力气,转身,缓缓蹲下来,坐在了门槛儿上,看着外面的街景,怔怔出神。

陌上行箭指苍穹时那无可匹敌的力量……

犹如一个魔咒,不断的在牧云杰脑海中徘徊。

……

追风剑是被陌上行藏起来的,想要找,怕是不易,而且,就连追风剑原本的主人平阳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所以,从纪水寒手中偷走灭世弓,然后将其封印,成了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如何偷走灭世弓?

这些修为高绝的高手们,却一时间没了什么好主意。

他们一向潜心修炼,偶尔与人争斗,也是正大光明,至于偷窃这种事,他们没什么经验。

昆仑祖师临圣王捋了捋颌下白须,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器灵更是易被情义左右。派个美貌女子,施展美人计,或许有希望。”

蓬莱宗主插话道,“圣王,您老忘了,那纪水寒,并不记得自己是陌上行,所以,即便要用美人计,也该用美貌男子才对。”

东海帝君白啸天哈哈一笑,看着蓬莱宗主,道,“你想岔了。那纪水寒——其实是个男子之身。她本是纪府一个杂役,被纪效忠以巫灵变身之术变成女子的。当然,器灵本无性,但纪水寒,确实是男儿心性。我跟她相处过一段时间,还是很了解她的。”

蓬莱宗主一愣,“这么说,这世上,本没有纪水寒这个人?”

“有倒是有。”灵凤仙子微微一笑,取下了脸上的面具,环顾众人,“我就是真正的纪水寒。”

……

絶岭关的城墙之上。

鹤长空漫无目的的慢悠悠的踩着青石板路,若有所思的缓缓而行。

那样高规格的会议,他没有资格参加。

能来此地,还是自己央求了宗主许久才得来的机会。

想起宗主灵凤仙子,鹤长空喟然长叹,胸中压抑的厉害。

前面不远处,城墙边上,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距离还很远,便能察觉到老者身上的寒气。

鹤长空略一迟疑,走了过去。“想来前辈就是九门提督了吧?”

那老者转脸看看鹤长空,“呵……以前是。”

“前辈的寒冰魄,闻名于世,晚辈……”

“挺可笑的。”老者忽然说。

鹤长空一愣。

老者又道,“似乎只有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所有人,才会放下曾经的恩恩怨怨。等到陌上行死的那天,这些齐聚一堂的大人物,又会开始一场又一场不厌其烦的厮杀……”

104 天意

纵然五灵已经在官面上和平共处,但西江以北,仍然以死灵居多。那些原本是真灵的灵者,若是没能及时逃亡南方,留在了北方,也便因为被死灵统治,而改修了死灵。

龙山郡原本是个极为繁华的地方。这里依托衡云山脉,又有龙江横穿而过,郡内大多都是平原地带,道路畅通,农田肥沃。故而自古以来,这里都是人口稠密之地。似乎也正是这个原因,一旦战事起,龙山郡被破坏的程度往往也最为严重。

原本节日里大街上就会摩肩接踵的郡府之地,如今却是人烟清冷。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纪水寒有些想念江绣和杨箕了。

二人应该已经跟着二皇子武兴云的大部队,到了南山郡了吧。

坐在房顶上,看着下面三进三出的宅院,纪水寒怔怔出神。曾几何时,她作为一个小人物,梦想不过是拥有三间瓦房,娶个不算太难看的妻子,种上三亩薄田。未必需要太富有,只要平安喜乐,也就知足了。偶尔还会心生臆想,幻想一下自己守在产房之外,交集等待的画面。紧接着就是一声婴儿的啼哭,产婆子风风火火的跑出来,对自己说,“恭喜小相公,小娘子生了……”

如今倒好,自己成了那个在产房里挥汗如雨的待产孕妇。莫名的,竟还会想到等在产房外的会是缺了一条臂膀的牧云杰。

拍一下额头,纪水寒自嘲的苦笑。

想象力太丰富了也不好,自己的思绪怎么就跳跃到了生孩子的份儿上?搞得好像自己已经被牧云杰给睡了并且中标了似的……

想到“睡了”,纪水寒脑子里又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脸红心跳了好大一阵儿,赶紧低头狠狠的甩了几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甩掉。

再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院落里正看着自己的牧云杰。

脸色更红,纪水寒赶紧转移视线,自欺欺人的装作没有看到牧云杰。

牧云杰飞身上来,站在纪水寒身边。

纪水寒干咳一声,道,“今天的天气不错哈。”

牧云杰看着纪水寒,微微一笑,道,“你打算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吗?”

纪水寒一愣,看着下面的院子,想了想,道,“不也挺好吗?”

“是挺好的。”牧云杰说罢,在一旁坐下。

纪水寒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起身离开。别人刚坐下,自己就走,好像太不合适了。虽然牧云杰这个混蛋坐的好像有点儿近了。

“芍药怎么样了?”纪水寒问。

“伤筋动骨,内府也受了重创,需要好好修养。”牧云杰回道。

“你呢?”

“我?还好,只是缺了一条胳膊。”牧云杰说得轻松,但神情间还是难掩哀伤。强笑一声,又看向纪水寒,道,“有得有失,确实还好了。”

“‘失’我知道,‘得’?莫非你领悟出了什么神奇的左手剑法之类的东西?”

牧云杰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纪水寒的问题。反而问道,“当你变成陌上行的时候,被人亲吻,就会变回来吗?”

“啊……当然不是!”纪水寒嘴角一抽,眼神古怪的看着牧云杰,“你可别瞎想。”

牧云杰笑道,“放心,你若成了陌上行……对男人,我下不去口。”

“呃……”忽然想到自己跟牧云杰的那一吻,纪水寒脸又红了。实在是坐不住了,直接从房顶上跳下来,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去看看芍药。”

一溜烟儿的跑掉。

找到芍药的房间,推门进去,看到正坐在床上运功的芍药,纪水寒蹑手蹑脚的靠近床边,拉了一张圆凳坐下。

芍药睁开眼,看着纪水寒,冷冷的问,“干嘛?”

“呵呵呵……”纪水寒笑道,“干嘛还这么冷冰冰的?咱们的关系已经得到了升华,来,给大爷笑一个。”

芍药抬手打开纪水寒伸过来要托她下巴的手,“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不要想多了。”

“啧啧啧……”纪水寒看了一眼芍药还未痊愈的断腿,道,“以你现在的状况,如果我要来硬的,你大概也没什么能力反抗吧?”说着,纪水寒就亢奋起来,脸红心跳的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

芍药却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把断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前。“你可以试试。”

“哎?你这……”纪水寒面如沉水,气道,“有意思吗?说不准哪天我就变成了陌上行,到时候,所有人都得死!你不觉得你该趁着还活着,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嘛?”

“你可以去找牧云杰,大概更‘享受’。”

“嘿!我……”纪水寒都气笑了,“好吧好吧,你先把刀收起来,我就是跟你开玩笑而已。”

芍药又把刀逼近自己的脖颈,冷声道,“滚!”

纪水寒吓了一跳,连声道,“好好好,我滚!我滚!你别乱来!”说着,匆匆跑了出去。到了门口,却没有远离,偷偷的勾着头看过来,注意到芍药正冷冷的看过来,赶紧把头缩了回去。想想觉得扫兴,便唉声叹气的离开。

透过窗户,看到纪水寒的背影,芍药愣了愣,不自觉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低估,“白痴!”说罢,脸上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一下,摸了一下嘴角,有些狐疑。

自己,是笑了吗?

原来自己也会笑的吗?

自由跟着纪效忠请来的师尊修行,她真的忘记了该怎么笑,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笑过。

……

纪水寒挺无聊的。

一个人在空旷大街上闲逛。

街上冷冷清清的,难得看到一个人影。偶尔遇到,那人还会仿佛见了鬼似的,警惕的看上自己一会儿,然后落荒而逃。

纪水寒刚来龙山郡郡府的时候,城中还有几家开门的店铺,还有不少住户。可刚搬来没几天,那几家店铺关门了,住户好像也少了很多。

真是的,自己是高手,但又不是滥杀无辜的恶人,有必要这么害怕么?

没有人正好,清净!

一直来到城门口,翻身上了城墙,在城墙上来回溜达着。

看着城墙下建筑物密密麻麻的龙山郡府,纪水寒心下唏嘘不已。

以后,这偌大的龙山郡府,就是自己的地盘儿了!

纪水寒琢磨着要不要把城门上的字儿改一下。

改成“灵皇城”好呢?还是“神城”好呢?

暮色降临,晚霞笼罩着整个龙山郡府。

不远处的龙江之上,映着晚霞绚丽的光。

纪水寒从城墙上飞身而下,一路回了住处。看到左手拿着一把剑,正在院子里慢慢比划着招式的牧云杰,纪水寒道,“大哥,我想到一个事情。”

牧云杰看向纪水寒,问,“什么?”

“这郡府里,人都跑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地盘儿了,我打算给这个城改个名字。”

“什么名字?”

“龙城。”纪水寒道,“你觉得如何?大气不?”

“俗气。”

“呃……还好吧。”

牧云杰笑笑,“嗯,还好。”

纪水寒看了一眼牧云杰手中的剑,想了想,从储物戒指里,取出那把大刀,递给牧云杰,“送你了。”

牧云杰一愣,道,“你不是没了?”

“我?像我这么厉害的角色,已经不需要这把刀了。”纪水寒哈哈一笑,“算是补偿你了。”

牧云杰笑着接过大刀,挽了个刀花,道,“好刀啊。”

“哈哈,那是自然。”纪水寒笑道,“不过还是比我的灭世弓差了点儿。”

牧云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纪水寒手指上的灵戒,想了想,道,“水寒,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人抓了我,威胁你交出灭世弓……你会怎么做?”

纪水寒一愣,“怎么忽然问这个?”

“好奇。”

纪水寒沉默了下来,良久,回道,“没有灭世弓,那些高手,可能就会无所顾忌的杀了我。不过……我第一次‘觉醒’的时候,灭世弓本也不在我手上。想来即便把灭世弓交出去,等我觉醒之际,它也会自行来找我吧。”

“那你是会交出去吗?”牧云杰追问。

纪水寒依旧不好回答。

牧云杰又道,“或许总会有一天,会有人这么做。只是……也许会抓了我,也许会抓了芍药。我们……即便是修炼到天阶水准,也不会像你这样可以横着走。如果有那么一天,你需要考虑下,到底该怎么办。”

纪水寒低着头,看着脚尖,沉吟不语,良久,抬头看着牧云杰,道,“所以……你和芍药,都走吧。”

“走?去哪?”牧云杰笑了一声,“七绝宗那么多人都知道我们跟你是一伙的。”想了想,牧云杰又道,“你可以演一场戏,把我和芍药狠狠的羞辱一番,然后赶我们走。不过,我想,那些高手们,或许不会相信。或许即便是相信,也不介意抓了我们,来试一试你的心思。”

“我……我会保护你们的。”

“老虎还要打盹儿的时候呢。”

“照你这么说,你们俩肯定必死无疑咯?”

“是啊,只是早晚的事儿。”牧云杰道,“或者死在别人手中,或者死在陌上行手中。”

纪水寒无言以对。

她自己都不能保证陌上行会不会再一次出来,甚至再也无法变回纪水寒。

愁眉苦脸的沉默了许久,纪水寒忽然一愣,斜着眼一脸鄙夷的看着牧云杰,道,“你说这话,是不是想占我便宜?呐!我警告你啊!亲你一下,已经……已经……就算你早晚会因我而死,也别想得到更多!”

牧云杰一愣,张口结舌,好大一会儿,不由苦笑。

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心中腹诽一句,牧云杰拿起手中大刀,开始慢慢的练习招式。

纪水寒冲着牧云杰竖起中指,转身快走走到一旁。鄙夷了牧云杰一番,之后又意识到,不管牧云杰是出于什么心思提出了这种可能。这种可能,还真有可能发生!

停下脚步,回头。

看着专心练刀的牧云杰,纪水寒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这个男人,很喜欢自己。

为了自己,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如今,已经断了一臂。

感觉很对不起他啊。

不过,想睡本小姐……

太过分了!

想想就……

这事儿不能想!

撇撇嘴,纪水寒很不爽。

这个牧云杰!

真是想多了!

给你亲亲还不够你的?

——好吧。

作为一个“男人”,纪水寒承认,牧云杰为自己付出这么多,自己还认为亲亲他就很便宜他了——这种想法很无耻。就好比自己苦苦追求一个女孩儿,甚至付出了一切,那女孩儿若是以为给自己一个好脸色就是便宜自己了,自己一定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

啪的一声。

牧云杰手中的刀脱手了,掉在了地上。

左手持刀,又练习那么复杂的武技,自然是有些不习惯。

牧云杰叹气、摇头,走过去,捡起刀来,继续练习。

纪水寒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压抑。

唉……

要不……

就……

就当被猪拱了……

啊呸!

想什么呢!

纪水寒悻悻然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

絶岭关。

众多高手,终于商量好了对策。

一部分人去寻找封印灭世弓的办法,一部分人则去寻找追风剑。

无论如何,纪水寒这个潜在的祸害,必须早日铲除!

不然,没有人能活的安心。

除此之外,仙界之门,也是众人担心之处。

如果说人间界的祸乱,是因为陌上行,那仙界呢?

如今看来,仙界应该也是发生了意外!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天下,乱七八糟的。

厄运端起酒杯,看一眼面前的九门提督,道,“你怎么不去参与那么重要的会议?”

“你又为何不去?”

厄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曾经的乱世枭雄,曾经杀人如麻的恶徒,如今年迈不堪,垂垂将死,看起来竟然多了一份慈祥的气质。

沉默了很久,厄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问九门提督。“天意,能改吗?”

九门提督问,“你看到了怎样的天意?”

“我看到陌上行毁了三界。”

九门提督不语。

厄运又道,“天巫留在天机中的意识告诉我,要善待纪水寒……”呼出一口气,厄运又道,“善待她,若能让她不去灭世,那又岂能看到三界尽毁的天意?”

九门提督微微一笑,“要等死吗?”

厄运摇头,“是!等死,不是强者该有的心态。可是……唉……与我何干。这天下,灭与不灭,反正又不是我的。”

九门提督道,“天下可不就是你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那也是你的,你又为何漠不关心?”

“你又怎知我不关心?”

105 杏林楼

不用到处跑来跑去,也不再有人过来找麻烦。

这样的生活,反而并不能让纪水寒感觉有多开心。

空荡荡的龙城,死一般沉寂。

芍药又是个性子冷漠的,从来不喜欢跟纪水寒多说一句话。所以,能陪纪水寒聊天的,只有牧云杰了。可纪水寒又不想找老是找牧云杰扯淡。她很担心那样做的话,会不会让牧云杰误会。

更何况,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

牧云杰不是个健谈的人,有时候甚至有些像个闷葫芦,挺没劲的。

龙城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纪水寒的足迹。对于“自己的地盘”,纪水寒真正做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甚至是城中那条黄色的流浪狗下崽儿了,她都十分清楚。

黄狗不是什么优良品种,就是常见的土狗。纪水寒很没有创意的给它取名叫“旺财”。实在无聊的时候,纪水寒喜欢跟旺财说说话。旺财却有点儿不待见纪水寒,每次吃完纪水寒带来的东西,就会一溜烟儿的跑掉,丝毫没有摇头摆尾的巴结人的态度。

纪水寒琢磨着干脆哪天把它宰了打打牙祭。

在城里晃荡了一天,实在是无聊透顶了。

纪水寒很想去大城市里逛逛,跟人聊聊天,哪怕是跟人打一架呢。

回住处的时候,迎面看到正在练刀的牧云杰,纪水寒抬手打了个招呼,“嗨。”

牧云杰看了纪水寒一眼,笑着应了一声。

感觉很奇怪,每次听到纪水寒说“嗨”,牧云杰总会想到纪水寒没有穿衣服的那一次相见。

“左手刀练得如何了?”纪水寒问。

“还行吧。”牧云杰道,“比之自幼习惯的右手,还是差了很多。”

“哦。”纪水寒有些没劲的应了一声。

她觉得牧云杰实在是不太会聊天,本姑娘已经打开话题了,你就不能找点儿能聊的话题排遣一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太没劲了吧?整天抱着刀在那瞎练,不觉得无聊吗?

纪水寒又道,“挺无聊的,要不咱们去大城市里逛逛吧。”

牧云杰一愣,问,“去哪?”

“距离这里最近的,不是衡城吗?”纪水寒道,“去转转不?”

牧云杰想了想,道,“想去就去吧,反正现在的你,在这天下间,横着走也没人敢怎么着你。”

纪水寒咧嘴笑了,“那就明天吧,我去跟芍药说一声。”

找到正在修炼的芍药,纪水寒把要去衡城的事情跟芍药说了,芍药想了想,道,“我就不去了。”

“哎?怎么了?”

“我快到地阶修为了。随着修为的提升,对于《云诀歩》的了解,也更多了。”芍药道,“不愧是东海帝君的成名法诀,虽然我不是修真者,但也能从中领悟到很多东西。我想闭关一些日子,好好潜修一下。”

纪水寒闻言,起初有些不悦。不过,转念一想,又遗憾道,“那行吧,你好好修炼也好。万一将来遇到麻烦,你修为高了,倒也省的我出手。嗯,既然你不去了,那就让牧云杰也留下来陪你吧。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那你呢?”

“我?呵,这天下间,还有谁敢惹我?”

说罢这话,纪水寒便离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也没跟牧云杰打招呼,纪水寒便一个人偷偷的溜出了龙城。

出城的那一刻,纪水寒恍惚间竟然有种逃出生天之感。

哈哈哈!

芍药和牧云杰都没有跟着,自己就可以稍微放纵一下了。

衡城那种大城市,一定有不少风花雪月的地方……

赶了一天的路,距离衡城还有些距离。纪水寒便寻了处被人废弃的院落休息。躺在床上睡不着,猛然想起一件事,纪水寒更睡不着了。

自己已经是金丹期了!

御器飞行的本事,好像还没有学过……

真是脑残了!

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路上搜集的各种功法书籍,纪水寒挑选了几种御器飞行的法诀,试着练了一下,之后又重重的拍了一下脑门儿。

没有法宝,自己御什么啊!

看起来要先收集一些材料炼器……

如此想着,纪水寒低头看到了手指上的灵戒。

灵戒也是法宝啊!

还有灵戒上的灭世弓,这可绝对是发包中的极品!

总不会只有自己变成陌上行的时候,才能使用这把弓吧?

心念及此,纪水寒便将神识沉入这灭世弓中,试图想到办法来驾驭它。

灭世弓,本来就是她的。

不管她是纪水寒还是陌上行,她就是她,就是灭世弓的主人。所以,要驾驭灭世弓,其实并不难。

纪水寒花费了一晚上的时间,第二天,便踩着灭世弓,腾空而起,直奔衡城。

……

衡城坐落在衡云山的山脚下。

此地原本是东西要塞。不过自从冥后率领大军东进之后,这衡城,也就失去了要塞的意义。许多死灵,虽然羡慕中原地带的好生活,但却又不愿意离开故土太远,所以,这衡城,也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整个衡城,比之战乱之前,反而还要热闹。

不仅城内熙熙攘攘,就算是城外,也是热热闹闹的。

城门外道路两侧,各种各样的生意人、杂耍艺人、游人、络绎不绝。

纪水寒从空中落下,站在街上,引得众人侧目。

毕竟,飞行,对于五灵而言,是无法做到的。能够飞行的,必然是上古强者。

纪水寒十分喜欢这种被人仰慕的状态,背着手,嘿嘿的笑着,沿着街道朝着城门走去。

只是,这种仰慕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就变了。

所有人都远远的躲开,好似躲避瘟疫似的。

不知何时,“灭世者陌上行”的名头,已经在整个天下间传开了。很多人也都知道,陌上行,就是纪水寒。

人群恐惧着,又好奇着。

很多人只是从画像上看到过纪水寒,并未见过真正的纪水寒。关于纪水寒的可怕,也都是道听途说,所以,能见到真人,虽然心中多少有些畏惧,但还是难免兴奋。

纪水寒晃悠着,来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前。

看了看那些糖葫芦,舔了舔嘴唇,取下一串,问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商贩,“几文钱?”

“啊……不……不敢……不要钱。”商贩哆嗦着,畏惧着,又兴奋着。他现在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天呐!天下第一高手、灭世者、神之弃子、三皇之首——纪水寒,竟然来吃自己的糖葫芦了!

不要钱正好,自己手里也没钱。

纪水寒道声谢,啃一口糖葫芦,继续朝着城门处走去。

她发现牧云杰说的果然没错,自己真的可以横着走!

周围那些人,有普通人,有真灵高手,有死灵高手,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冥界官服的官员……他们每一个人,都对自己那么畏惧,甚至不敢上前一步,不敢多看一眼……

这种感觉,真好啊。

进了城门,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紧闭的店面,纪水寒愣了一下。

这个……

街道两侧,还有不少摊贩没有来得及收走的摊子,路上尽是一些跑丢的鞋子、散落的蔬菜之类。城门一角的茶摊上,一壶茶还座在炉子上,水烧的哗啦哗啦的。

每一间紧闭的店门内,都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偷偷的关注着纪水寒。

很诡异,纪水寒有种“鬼子进村儿”的感觉,更诡异的——自己就是那“鬼子”。

好吧,似乎应该去寻个“花姑娘”来找点儿乐子。

纪水寒大摇大摆的一直前行,走到一处名曰“杏林楼”的地方,纪水寒停了下来。

杏林楼,应该就是那种地方了!

纪水寒上前叫门。“开门!”

没有人理会纪水寒。

纪水寒眉头一皱,正要一脚将门踹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老头儿探出头来,颤巍巍的说道,“前……前辈,有……有何事?”

“呐,把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给我找来。再备上一桌好酒好菜!”纪水寒感觉自己的态度十分嚣张。

老头儿呆了一下,“这……这个……”

“嗯?”纪水寒鼻孔里发声,一脸卑鄙无耻的模样。

老头儿吓了一跳。

年纪大了,虽然没几天活头了,但他可不想背负招惹纪水寒,连累整个天下被毁掉的恶名。赶紧连声道,“好好好!前辈您稍等。”说罢,竟然又关上了门。

纪水寒一愣,心说这叫什么事儿?

怎么不把自己请进去,反而又关上门了?

稍等?

稍等什么?

你家的姑娘,也跟地球上的女人一样,不化妆就不能见人么?

好吧好吧,本小姐今天心情不错,就等上一等好了。

那老头儿显然也没敢让纪水寒等上太久,门又开了。“前辈,请进。”

纪水寒应了一声,迈步进来。

扑鼻而来的,不是女人的胭脂香,反而是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儿。

刚才一直在享受作恶的痛快,却没有注意到这股子味道。

再看眼前吓得瑟瑟发抖,就差跪下来的众人,纪水寒呆了。

竟然是一群老头儿老太太!

最年轻的,看起来也四十来岁了!

先前那老头儿,推着那四十来岁的妇人,来到纪水寒面前,“前辈,这位刘氏,就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了。花酒……咳咳,我们这里没有厨房,无法现做。请前辈稍待,小老儿这便去旁边的客栈里要酒要菜。”

纪水寒张着嘴巴,看着那涨红着脸,一直畏畏缩缩的想往后退的妇人,再抬头,一眼看到了大厅正中挂着的一个匾额:妙手回春。

再看周围,墙边是一排排小抽屉,抽屉上,还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纪水寒脑子一懵,嘴唇抖动了一下,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老头儿不敢怠慢,赶紧详细说道,“杏林楼,乃医馆。不过杏林楼并不对外行医,只是我等郎中相聚、互相学习之地……”

“……”

……

书到用时方恨少!

杏林!

——可不就是医馆么!

纪水寒坐在“秋月楼”的大厅中,端起桌上的酒,狠狠的喝了一口。之后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老鸨子!”

老鸨子吓得哆嗦了一下,若非龟公搀扶着,肯定就瘫在地上了。

“前前前……前辈。”老鸨子回了一声。

“把你们这所有的姑娘都喊来!”

老鸨子不敢不从。

很快,一排二十余个妙龄女子,站到了纪水寒面前。

纪水寒横看竖看,选了两个,左拥右抱着上了楼。

……

第二天。

整个衡城沸腾了。

城门外。

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身边,围了一群人。那商贩嘴里唾沫横飞,说的不亦乐乎。“那纪水寒,就那么一直来到我这里。说真的,我当时可是吓得不行!我不怕死!我就是担心因为我而害了整个天下啊!只恨在下不过黄阶修为,不是那纪水寒一合之敌!否则!哼,岂容她如此嚣张!可即便如此,吃我的糖葫芦,照样得拿钱!一串三文钱,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老哥你有种!你就不怕她杀了你?我可是听说,那纪水寒恶毒无比,杀人盈野……若是万一生气了,变成那陌上行,一把灭世弓,一支灭世箭,这天下,可就完了!”

“怕死?怕死我能在这卖糖葫芦吗?!”说的就好像卖糖葫芦是什么高危职业似的。“她纪水寒是厉害,但也不能欺辱我等!士可杀!不可辱!”

这边说的天花乱坠,杏林楼里也是人声鼎沸。

那些个男男女女的老郎中,已经有些厌烦了。这杏林楼是郎中们相互学习的地方,又不是菜市场!跟纪水寒有过几句对白的老头儿,愤怒的一拍桌子,“都干什么?!出去出去!这里不是戏楼!都给我出去!”

“嘿!老头儿!你横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敢……”

“敢?有什么不敢的?!纪水寒我都不怕!我还能怕你?!你不就是城主的侄子吗?你看看城主过来我怕不怕!”老头儿怒了。“我信不信?纪水寒下次再来,只要老朽我一句话!你就得死!”

老头儿跟纪水寒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没有人相信,可却也没有人敢不相信。

杏林楼里终于冷清了下来,可秋月楼里确实生意兴隆。

特别是被纪水寒“宠幸”的那两名女子,原本只要十两银子的作陪费用,如今已经一下子涨到了一千两!而且更可恨的是,这一千两,只陪酒,不卖身!

一个豪客,终于怒了。“不就是纪水寒睡过的女人么!拽什么拽?!老子出一万两!”

“十万两也不行!”老鸨子哼哼着,看着那豪客,道,“徐掌柜,你是知道的,陌上行为了一个女子,不惜灭世。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又会怎么对待跟她有一夜夫妻之情的女子呢?你不怕得罪她,妈妈我可是怕的紧!”

徐掌柜涨红着脸,咬咬牙,又道,“一群窝囊废!那纪水寒能有多厉害?不过是江湖传闻罢了!待她再来!徐某定要会会她……”

一言未了,徐掌柜脖颈前,忽然多出了一把断刀的刀锋。

徐掌柜十分意外,瞪着眼睛,低头看看被脖颈处流下来的血浸染红了的胸前衣服,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他的身后,一个身穿官服的死灵将军,冷冷的扫视众人。“冥后有令!灭世之人!敢招惹者!杀无赦!”

老鸨子吓得脸色白了白,又道,“将军……这个……这徐掌柜,是真灵……万一天德皇帝他……”

“天德皇帝知道了,倒是要感谢我替他清理门户!”将军冷声回了一句,转身离开。

一直来到大街上,看一眼拥挤的人群,将军暗暗叹气。

就这么任由纪水寒胡作非为吗?

天下间那么多强者,就找不出对付纪水寒的办法?!

或许都在想办法吧,只是自己身份卑微,无权得知罢了。

想到此,将军径直朝着城主府而去。

106 离别

衡城是个好地方,至少比死气沉沉的龙城更好。

所以纪水寒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一趟。

秋月楼的姑娘都熟悉了,老鸨子见了纪水寒更是跟见了亲娘似的。

善于察言观色的老鸨子跟纪水寒见得次数多了,便发现这个传闻中的灭世者,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只要能好好的哄着她,她大概也不会随便找麻烦。而且,老鸨子发现,跟纪水寒搞好了关系,那可真是好处多多。不仅仅被纪水寒睡过的姑娘都身价倍增,单单是因为纪水寒这个老主顾,就再也没有人敢来这秋月楼造次了。

不仅仅老鸨子,如今整个衡城的老老少少,也都摸清了纪水寒的脾气。所以,再次见到纪水寒,百姓们自然也不至于像第一次见到那般紧张。偶尔有初来衡城,见到纪水寒吓得双腿哆嗦的家伙,还会被本地土著嘲笑一番。

“前辈,小老儿刚从南方弄来的上好茶叶,刚刚拆封,这第一壶茶,一定要让前辈尝尝的。”茶馆儿的茶博士笑呵呵的给纪水寒倒上茶。“前辈这身水绿色的衫裙,真是漂亮,让人耳目一新,如春风拂面……”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纪水寒虽然语气中有些不耐烦,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还是带着笑意。“老于头儿,你那个小孙女呢?怎么不见她过来侍候本前辈呢?”

老于头儿脸上神情一紧,赶紧陪笑道。“前辈莫要见怪。那小丫头,不懂事儿。笨手笨脚的,实在是不敢过来,怕是惹了前辈不开心。”

“嘁!是怕我占她便宜吧?”

“不敢不敢!能被前辈看上,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老于头儿慌道,“就是我那小孙女,干瘦干瘦的,太丑,肯定入不了前辈的法眼。”

纪水寒撇撇嘴,隔三差五的去秋月楼快活,对那种事,她也没有太大的需求,所以也懒得难为这个可怜的老头儿。

纪水寒哈哈一笑,品一口茶,道,“嗯,味道确实不错。”说罢,纪水寒一歪头,看到了茶馆儿外站着的一个女子,不由一愣。“刘家姐姐?”

门外站着的,正是以前经常跟纪水寒一起打牌的刘氏。刘氏正在踌躇着不知要不要直接进来,听到纪水寒一声“姐姐”,顿时间竟然泪如雨下。忙不迭的跑进来,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前辈!前辈救命啊!”

纪水寒赶紧将刘氏扶起来,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姐姐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扶着刘氏坐下来,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刘氏捧着茶杯,却没有喝。泪眼汪汪的看着纪水寒,道,“前辈,救救我夫君吧。”

纪水寒眉头一蹙,道,“别急,慢慢说。”

原来刘氏一家虽然早早南逃,可半路上,刘氏的丈夫,竟然积劳成疾,累倒了。没办法继续南下,两人便直接就地落脚,先是躲躲藏藏的苟活了些日子。待天下太平,日子也安稳了下来。原本以为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殊不知丈夫又犯了病。

这一次,比上次更严重,眼看着是挨不住的。刘氏带着丈夫去看病,一来二去,积蓄的银子都花完了,甚至还借了不少银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刘氏借的是高利贷,这驴打滚儿的利息,眼看着一天天变多。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要照顾病重的丈夫,日子自然过得凄苦。

前些时候,刘氏就听闻了纪水寒在衡城出没的事情。不过,碍于纪水寒的身份特殊,她又要照顾丈夫,所以一直也没有过来寻纪水寒。

这一回过来,也是没办法了。

那放贷的大户,隔三差五的去要债,甚至还威逼利诱的让刘氏卖身抵债。刘氏不肯,说是要筹钱。那大户倒也不想欺人太甚,引来官府插手,问题就不好解决了。所以也就给了刘氏半个月的时间。

刘氏不敢耽搁,把丈夫托付给一个邻居,一路匆匆赶来衡城。

好在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衡城,也就十来天的路程。

纪水寒听过了前因后果,把茶喝了,拉着刘氏起身,朝外走去。“姐姐别担心,既然找到我了,那就不叫个事儿。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们,就报我的名字。”说着,祭出灭世弓,一只手抱住刘氏的腰身,掐动灵诀,飞身而起。

那刘氏吓得腿都软了,死死的抱着纪水寒,惊慌失措的大叫。

纪水寒大笑,“别怕别怕。”

刘氏收了声,紧张兮兮的往下看,之后又吓的钻进了纪水寒怀里。

转眼到了刘氏居住的城镇,纪水寒收了灭世弓,落在地上。

如同第一次进入衡城一般,这里的人,也吓了一跳。

纪水寒也懒得理会他们,直接让刘氏带着,去了他们的住处。

那是一栋破烂狭窄的小院儿,刚一进门,就嗅到了浓郁的药味儿。

进了屋,看到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刘氏丈夫,纪水寒脸上愁容不散。很显然,这些日子里,刘氏过得很艰难啊。

听到动静,丈夫醒转过来,看到刘氏,强笑道,“回来了。”又看到纪水寒,想要起来打招呼,却被纪水寒按住。

“躺着吧,别动。”纪水寒说着,一只手搭在了刘氏丈夫的脉门上,一丝灵力探入,片刻之后,便看到那刘氏丈夫的脸色变得红润了一些。

收了灵力,纪水寒道,“不是什么大问题,慢慢修养吧。”

对于普通郎中和灵者,算得上问题的事情,对于一个金丹修真者,都算不得什么问题。

纪水寒有些受不了房间里的怪异味道,拉着刘氏走出去,道,“走吧,去找那放贷的。”

有纪水寒这么一个大高手撑腰,丈夫的病,又有了转机,刘氏自然是兴奋异常。拉着纪水寒一路小跑,来到了那放贷人家的门口。

纪水寒背着手,看着门口瑟瑟发抖的门丁,“把你们家当家的喊出来。”

不消多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离得还有些距离,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前辈!小的错了!小的不知他们跟您的关系!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生气!千万别动怒!”

纪水寒搂着刘氏,冲那中年男子道,“抬起头来。”待那男子鼓起勇气抬头看过来,纪水寒又道,“看好了,这是我姐姐,你就给个面子,债务就免了吧。”

“免!免!免!”中年男子忙不迭的答应着,又回头对门丁道,“去!取五百两银子来!”又对纪水寒道,“之前收的利息有五十两,这么久了,利滚利,也有五百两了。小的一分也不敢留,还望前辈给小的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纪水寒笑了笑,不再理会那中年男子,转身对刘氏道,“姐姐,这下满意了?”

刘氏泪眼涟涟的点头,“妹……前辈……我……”

“行了,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若是谁再敢找你麻烦,再去寻我。”言毕,不待刘氏说什么便直接御起灭世弓,飞身而去。

牧云杰之前的话,到底还是在纪水寒心中留下了疙瘩。虽然很想跟刘氏好好的聊聊天,但她还是选择了“功成身退”。

万一有一天,那些高手们,想到了对付自己的办法……若是跟刘氏走的太近,怕是会连累她。

也正是因为这份心思,纪水寒一直也没有去找江绣和杨箕。

这世间,若论感情,纪水寒自然是跟江绣最为亲近,但她还是忍着没有去。

没了心情再去衡城寻欢作乐,纪水寒直接回了龙城,坐在龙城城门之上,看着荒凉的野外,怔怔的发呆。

因为纪水寒的存在,龙城之外那么多肥沃的土地,都没有人敢来耕种。

没有人来,荒树野草,也就长疯了。

一人多高的野草,杂乱无章的树木,衬托的周围更显凄凉。

纪水寒感觉很凄凉。

或许器灵就是天生敏感的,跟衡城的人接触的多了,纪水寒能感觉得到,那些对自己满口恭维的人,眼神中,其实隐藏着的不仅惧意,还有杀气!

他们害怕自己,所以希望自己赶紧死掉!

很正常吧。

毕竟,自己活着,就好比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毁掉这个世界。

他们跟自己非亲非故,迫切的期盼着自己死掉,也很合情合理。莫说那些陌生人,即便是熟人,大概也未必不希望自己死掉吧。

叱!——

一把刀,狠狠的插在了纪水寒脚边的青石板上。

刀身稳稳的嵌入青石中,没有溅起丝毫的碎屑,足以说明使刀者不仅修为深厚,刀法也很惊奇。

纪水寒没有回头,只是苦笑道,“你也想杀了我吗?”

“是啊。”牧云杰走过来,背着手,站在纪水寒身边。“如果这把刀,是追风剑,应该就会插在你的后背上了。”

纪水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牧云杰继续说道,“你若不死,我的兄弟、朋友、儿子,都可能会因你而死。”

“嗯。”纪水寒点头,“我理解。”

风起。

牧云杰缺了臂膀的袖口,随风飘动,打在了纪水寒的脸上。

纪水寒抓住那袖口,转脸看着牧云杰。咂舌道,“臆想一下,亲手杀掉自己心爱的女人,啧啧……是不是有种很悲壮,被热血的感觉?为了天下泯泯众生而大义灭亲——唉,想想都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

牧云杰也看向纪水寒,良久,摇头。

“不用不承认,一定是的。”纪水寒哈哈一笑,“痛,并快乐着。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牧云杰抿了抿嘴唇,道,“我要走了。”

“去哪?”

“昨天我在城外的荒地上,发现了两具尸骨。看起来应该是真死开战之时留下的。尸骨一大一小,看起来应该是一对父子吧。那父亲,搂着自己的孩子,致死都没有松手。”牧云杰说着,眼眶湿了。“我想去找檀儿了。”

想起檀儿那熊孩子,纪水寒讪讪一笑,道,“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嗯。”牧云杰转身要走。

“等下。”纪水寒却又叫住了牧云杰。“啧,看在你一路上为了我几经生死,又缺了一臂的份儿上——”纪水寒拉开了腰间的束带,“第一次哦,便宜你了。”

牧云杰眉头微蹙,看着纪水寒微红的脸颊,没有动,却是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大概就是脑子一热的想法。”纪水寒笑道,“来呗,等会儿我大概就后悔了。”

牧云杰呆呆的看着纪水寒,看着她一件件的脱下衣衫。

良久,却抓起了地上的刀,转身离开。

“喂!”纪水寒怒了,“装什么呢?!有意思吗?!”

牧云杰头也不回的快步前行,又变成小跑,最后变成疾奔。

纪水寒独自站在风中,看着牧云杰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不停的抽搐着,脸色越来越红。

“哼!”身后,不远处,传来芍药的冷哼。

纪水寒攥着拳头,咬着牙,怒道,“哼个屁啊!”

“主动献身,却被人无视,是不是感觉很丢人?”

纪水寒羞愤难当,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芍药趴在城墙垛子口,冲着纪水寒喊道,“衣服也不穿?”

“你管我!”

偌大的龙城,只有纪水寒和芍药两人。

所以,衣服这东西,好像成了多余的。

芍药看着纪水寒气冲冲的背影,哼哧一声,笑了起来。“傻样儿!”笑容收敛,又叹一口气。她看得出来,纪水寒的心情很不好——不是因为牧云杰无视了她,亦不是因为牧云杰的离开。

暮色渐浓,霞光炫彩。

纪水寒换了一身衣服,独自坐在城内一个湖边,手里拿着鱼竿在钓鱼。

芍药走过来,在一旁坐下,问纪水寒,“你怎么想的?”

“什么?”

“怎么忽然想跟牧云杰……”

“我疯了,行不行?”

“大概真的疯了。”

纪水寒叹一口气,看看芍药,道,“我是觉得……如果跟他有点儿什么。将来他被我连累而死的时候,我心中……多多少少,会不那么愧疚吧。”

芍药道,“其实,你是个心善的。”顿了顿,看向纪水寒,又道,“或者……陌上行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纪水寒苦笑,“陌上行不是坏人,要杀陌上行的,也不是坏人。”

“是啊。”芍药道,“除了品性有点儿恶劣之外,算不得坏人。”

纪水寒哈哈一笑,抬手搂住了芍药的肩膀,道,“你终于发现我的好了吗?”

“没有。”芍药的声音依旧冷漠,却并没有推开纪水寒的手。

纪水寒有些意外,“呦呵?你没有打开我的手,反而让我有些不习惯啊。莫不是对我……”

芍药脸一红,抬手把纪水寒的胳膊打开,起身,愤然离去。

“哎哎哎!别……”纪水寒抬着手,想要拉住芍药,却没有来得及。看着芍药远去的背影,纪水寒对着自己的嘴巴拍了一下。

这嘴贱的!

煮熟的鸭子,都被自己说飞了!

唉,算了。

也许,芍药其实现在或是将来,也会想杀了自己吧。

即然如此,又何必再牵扯太多呢?

——不不不!

几天没去秋月楼了,怎么还开启了贤者模式了?

芍药跟牧云杰不同,芍药是女的,牧云杰是男的!芍药是自己的,牧云杰是杜氏的!

不可同日而语!

自己的女人,一定要拿下的!

想到此,纪水寒丢了鱼竿,屁颠屁颠的去找芍药。

107 开元

芍药的性子本来就很是冷漠,惹了她,想要哄好了,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捂着被芍药一巴掌扇的通红的脸,纪水寒嘴角不停的抽搐,脸上的怒色,时隐时现。看着芍药毫无畏惧的眼神,纪水寒忍着心头火气,道,“现在,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丝毫不怕我的人。不要仗着我对你的感情肆无忌惮!”

芍药并没有在意纪水寒的威胁,反而直接盘起腿来,开始修炼真灵心法。

纪水寒攥紧了拳头,站在芍药面前,良久,愤然转身,离开了龙城。

在衡城的秋月楼中风流快活了一整晚,看着第二天初升的太阳,纪水寒又释怀了。

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嘛。

自己也活该被打,干嘛非要强来呢。

想了一会儿,纪水寒匆匆穿上衣服,离开了秋月楼。

……

纪水寒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回来了。

芍药有些担心起来。

冲入地阶修为的喜悦,丝毫无法冲淡对纪水寒的担心。

莫不是那些远古高手们,终于找到了对付纪水寒的办法?

还是说自己打了她一巴掌,她彻底的生气了,不肯再对自己好了?

芍药心中忐忑,又挨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便离开龙城,打算去纪水寒常去的衡城找她。那个混蛋,可能在衡城玩儿野了,所以才迟迟未归。

然而,衡城却并没有纪水寒的踪迹。

很多人都知道,纪水寒早在七天前,就离开衡城了。

……

又过了三天。

纪水寒终于回到了龙城。

这么多天时间,她给芍药准备了一份惊喜。

只是,一脸欣喜的进了住处的纪水寒,没有看到芍药,却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天阶死灵。

“纪水寒!呵……传闻中的灭世者,看起来……倒是很可爱啊。”死灵二十余岁年纪的外表,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竟是有几分俊美之感。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你是谁?”

“在下姜末。”

纪水寒上下打量着姜末,哼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呵呵,想请你帮个忙……”

“滚!”

“滚?你就不怕芍药死了?”

纪水寒一怔,满脸惊怒。“芍药?你……”

“你放心,她现在还活着。”姜末笑了笑,“不过,我不能保证,若是我迟迟未归,她会不会死掉了。”

纪水寒面色阴寒,脸上呈现出一层灵力汇聚而成的薄雾,眼看着,就要变成陌上行了。

那姜末,竟然毫无惧色,他微微一笑,道,“先别急着生气。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我保证把芍药完璧归还。到时候,你即便要杀我泄愤,我也无所谓。”

纪水寒努力调整着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微微闭眼,不去看那姜末。她很担心自己会被姜末这张可恨的脸彻底激怒。

“很简单,帮我杀一个人!”

“什么人?”

“卫城中,一个叫郭进的天阶死灵。”

“天阶……我大概是打不过的。”纪水寒冷声道,“若是打得过,你现在已经死了!”

姜末哈哈一笑,道,“不需要你打得过,你只要去卫城放句话,说要杀郭进。想来,那郭进,应该会自行把项上人头送给你。”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你想多了,我没那么大的……”

“不,你有这个能力。”姜末道,“郭进是郭家的族长,晚辈无数。牺牲他一条老命,换满门乃至全天下的安全,他一定会觉得很值得。”

纪水寒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点点头,道,“行吧。我马上去,你要跟我一起吗?”

“呵,行啊。”姜末笑道,“虽然我已是天阶修为,可惜这灵者跟修真者,还是有太大的差距,至今都不会飞行。能有幸劳驾纪前辈带我感受一下飞行的痛快,挺好的。”看到纪水寒冷着脸走来,姜末又警告道,“考虑一下芍药的安危,千万不要乱来。”

“当然。”纪水寒走过来,抓住了姜末的胳膊,祭出灭世弓,腾空而起。

不过盏茶功夫,便到了卫城。

卫城东门内那个大院子,就是郭府。

纪水寒的到来,顷刻间惊动了整个卫城。有了衡城的前车之鉴,卫城人倒也不是特别惧怕。只是,家里有漂亮女子的,无不赶紧把女子藏了起来。

郭家的族长郭进,得知纪水寒就在府门外,还带来了姜末,登时间脸色大变。

不过,他还是挺了挺腰板,径直来到了府门外。看一眼纪水寒,抬手抱拳。“前辈,请了。”说罢,又看向纪水寒身边的姜末,脸现怒色。“无耻小人!你待怎地!”

姜末哈哈大笑。“郭进!若是不想你的儿孙都死掉,就乖乖的自己把脑袋摘下来!”

郭进气的花白的胡子一动一动的。看向纪水寒,视线落在纪水寒的灵戒之上,郭进哼了一声,道,“前辈什么时候竟然成了姜末这种卑鄙之徒的……的……”

狗吗?

这么说,大概会惹怒纪水寒吧。

郭进到底没敢说。

纪水寒苦笑,“狗吧?”

郭进的脸色有些难看。

纪水寒呼出一口气,环顾四周,道,“卫城的高手,倒是不少啊。一、二、三、四……唔,竟然有一二十个天阶高手。啧,现在天阶高手都烂大街了吗?”

灵力太浓郁,天阶高手,自然也就不稀罕了。

“前辈见笑了。”一个看起来有些身份的天阶高手上前一步,道,“我等跟前辈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得知前辈驾临卫城,我等不敢怠慢,特来迎接。前辈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等必然竭尽所能满足前辈的需要。”

纪水寒呵呵一笑,道,“巧了,还真有事要请你们帮个忙。”说着,纪水寒转脸,看着姜末,微微笑着。

姜末也跟着笑,冲着纪水寒点点头,又看向郭进。“郭老儿!你们郭家势大,我杀不了你,可你没想到吧?没想到今天你会这么死掉吧?”

郭进面露怒容,瞪着姜末,正待说话,却忽听纪水寒说道,“请大家帮个忙,把这个姜末,给我拿下!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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