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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筑》


1、未免声声叫冤苦

“妈!”

站在月光底下,银灿灿的月光漫盈,给树木镀上了一层银色。

凌二喊出这一声后,看着前面不甚明亮的身影,急忙掩住嘴巴。

妈妈,这个词,遥远而又陌生。

他自己都不记得,多长时间没有喊出这个称呼了。

他的这一嗓子,让站在前面的那个女人打了个颤,最终回过头。

“小二,你回去,听你姐话,带好弟弟妹妹。”

女人回头,终于忍不住哭了。

凌二啪嗒给了自己一巴掌,不是在做梦。

站在前面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三十年之后,他躺在病床上,母亲假惺惺的落了两滴眼泪。

然后,他不屑的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他便出现在这里。

此刻,犹如三十年前那一幕,母亲离家,他追上来。

“小二啊,你这是干嘛啊。”女人拉下凌二的手,“听妈妈的话,在家好好跟着奶奶,等妈妈出去挣了大钱就接你们过去。”

凌二虽然听见了哭声,可是见不到那张漂亮脸蛋上的一滴眼泪。他那样沉默着,他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重生。

女人见凌二还不说话,摆摆手,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次经历这一幕,凌二想忍住眼泪,但是最终那泪水还是唰唰得下来了。

她的母亲,丢下他们兄妹五人跑了。

委屈、愤懑,在这一刻挤在胸腔里,使得他透不过气来。

是啊,他的母亲很艰难,他的父亲不争气,把家里的重担都交给了母亲,母亲想逃避,她理解。

但是,母亲怎么又能不考虑他们兄弟姐妹呢?

姐姐凌一才16岁,他也只是才15岁,有什么能力挑起家里的重担呢?

姐姐还是个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女孩子啊!

何况,下面还有二个妹妹,一个弟弟啊!

你们没本事养,凭什么生这么多!

他们兄妹五人,仅仅是人生的错误。

门是开着的,三间土坯房,和农村大部分家庭都没有区别,一到下雨,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比人强。”他一脚踹上屁颠屁颠跑过来的大黄狗,他现在没心情陪它亲热。

“死人啊,不会给她把尿啊。”最小的妹妹的哭声把她拉回了现实,他把火气撒在了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凌三身上。

“有脾气,朝她们使干嘛。”凌一从床上一骨碌翻下来,揉揉眼睛,把凌五抱在怀里,蹲在门口,给她把尿。

“我要妈妈!”凌五只在那扯着嗓子喊妈妈。

“当我不敢揍你是吧!”凌二朝着凌五大声呵斥。

一瞬间,凌二所有的委屈都出来了!

“闹啥啊,有毛病吧。”凌一朝着凌二瞪了眼后,小心的哄着妹妹,“老妹,最乖了,不哭哈,明天姐姐给你买大白兔。”

小丫头犹自在那哭。

“还让不让人睡了。”凌四在那埋怨道,“明天还要上课呢,我都困死了。”

“就是,就是。”凌三在那帮腔。

凌家兄弟姐妹五人,名字很简单,从一到五,挨个排,凌一到和凌三之间只差一岁,凌三比零四大两岁,至于凌五,是最小的,才两岁,刚刚学会走路。

零四往屋里扫了一圈,迷迷糊糊地问,“妈呢?”

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外地打工去了。”凌一笑着道,“给咱们挣学费,不然怎么办。”

“是啊,你们好生睡觉吧。”凌二记得上辈子姐姐也是这么安慰大家的。

他们姐弟五人,其中三人在读书,至于姐姐,初中都没读,早就帮着母亲负担起照顾兄弟姐妹的重任。

母亲走后,姐姐先是在家种两年地,等到她和凌三、零四在学校寄宿后,凌五交给了爷爷奶奶照顾,一个女孩子去浦江打工,纺织厂、玩具厂,能做的工作,姐姐都做过。

而她和弟弟妹妹,也还算争气,各个都考上了大学,一门四个大学生,在方圆几里地,也是独一份。

但是,唯一苦着的是姐姐,她的成绩那么好,退学太可惜了。

她也知道姐姐一直在为没有读读书而遗憾。

是他们拖累了姐姐,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甚至是姐姐的婚姻。

姐姐一直到三十二岁才结婚。

他犹自记得,姐姐结婚那天的情形,从来不喝酒的她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偷偷的和一说。

“我的任务完成了,对得起你们了。”

他当时哭的茫然。

他也发誓,不再拖累姐姐。

可是,现实很残酷。

他乱糟糟的婚姻刚结束,接着出车祸,都把姐姐拖进了漩涡。

他是个植物人,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没日没夜的照顾他。

他想去死,都没能力。

他最开心的就是闭眼睛的那一刻,长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成为兄弟姐妹的拖累。

他欠姐姐的太多了。

凌一把凌五放到床上后,看到凌二还在那发呆,便笑着道,“快点睡觉,明天起来上学,都初二了,一点还不警醒。”

“姐,我不想读书了。”对凌二来说,他已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在她看来,读或者不读,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真抽你,以后我是老大,不听我的你试试。”凌一的脸寒了下来。

“我也能出去打工的。”凌二坚持的道。

凌一蛮狠的道,“少管那些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你把自己成绩提上去,比什么都强。”

“你图个啥啊。”凌二堵着气故意道,“咱们各顾各的,自己过好了,才比什么都强。”

“你再说一遍!”凌一陡然提起来了嗓门,举起来的手在发颤。

“我们不能什么都依靠你。”凌二的眼泪水不要钱似得,顺着脸,落到地上。

凌一恨声道,“有些话,我只说一遍,别人越是看不起你,你越得给我活成个人样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要不我不读了吧,我成绩最差。”凌三忍不住道。

“你敢!”凌一和凌二异口同声的道。

凌三被吓了个激灵,缩缩膀子,嘟哝道,“哎,摊上你们,也是我倒霉,睡觉,睡觉。”

2、坐见锦绣蒙苍苔

夜深人静。

凌二睡不着,他的床是两把跛脚椅子拼起来的,想翻身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鸡打鸣,天却亮了。

姐姐已经烧好早饭,凌三和零四一人守着一边门槛,抱着饭碗喝稀饭,不时轮流的往凌五嘴巴里塞一点。

看到凌二起床,凌一道,“赶紧吃饭,去上学。”

凌二一边挤牙膏,一边道,“这两天不去,马上中考了,去学校也没事做,也就是在教室里自习,我还不如在家里看书。”

“那随便你。”凌一想了想,沉着脸道,“中考给我好好发挥,不然我俩姐弟都没得做。”

“用得着这么狠嘛。”凌二不在乎的耸耸肩,笑着道,“我非考个第一给你看看。”

凌一白了她一眼,催促凌三零四俩人赶紧去学校,“书装齐全了,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

凌三初二,零四小学五年级,俩人不听姐姐聒噪,背起书包便跑了。

凌二拿了个毛巾给凌五擦完嘴巴,然后把自己的脏衣服丢到了姐姐的洗衣盆里,漫不经心的道,“我掐指一算,你老子要回来了。”

他老子还在吃皇粮,有上顿有下顿,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家庭的概念。在严打的年代里,还没有吃枪子,他表示很遗憾。

“不是你老子?”凌一反问一句后,喃喃道,“还真是,也就这个月底了。”

“你不能对他抱有指望吧?”凌二问。

凌一道,“你当我傻啊。”

她老子小偷小摸,常年流窜。

她们五人从出生到现在,他老子没问过事。

话锋一转,叹口气道,“你不能怨妈,她也是没办法了。”

“是啊,她没办法。”凌二对这话嗤之以鼻。

从现实角度来说,他理解他的母亲,一个女人,操持着五个孩子,在门里门外操劳,嘴唇一年四季缀着白疱,手象男人的手一样铺满老茧的时候,常常忍不住在地里抱住头哭半天。

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简直太艰难了。在心理崩溃的时候,自然想着逃避。

但是,错就错在,为什么要把他们生出来,然后又对他们不管不问。

扒完一碗稀饭,想盛第二碗,可是看看锅底,就那么一丢丢了,只得放下碗,要给大姐留一点。

高高的太阳照得人有点烦,简直好像要杀了人似的,蹲坐在门槛上,小五攀在他身上,他想训斥一句,最后还是忍住了,由着她揪头发,抠鼻子。

不自觉的唏嘘叹气。

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他很彷徨。

不念书,姐姐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位老大姐是什么脾气,他太了解了。

何况,从内心来说,他真的不是不想读书。

无非就是钱的问题,要是没钱,这日子可不好过。

他发狠绝对不能像他上辈子那样过得栖栖遑遑,什么都依靠姐姐。

坐的无聊了,他摸摸脑袋,无奈的起身去翻箱倒柜,最后果然不出他所料,家里一个大子都没有。

他原本希望的是有奇迹出现的,毕竟重生这么绝无仅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家里突然多出来一笔钱,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他变了,他的老娘还是没有变,跟上辈子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事实上,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庭,也没有什么好留的。

他甚至能想到,他老娘为了凑足跑路的费用,是花了多少心思。

“你不看书,在那翻拾啥呢?”凌一不满的问道。

“没事。”凌二颇感无力。

屋外传来狗吠声。

凌二还没出门,凌家门口,一下子出现了五六个人。

“喂,你妈呢。”

“刘叔。”面对村里的大队干部,凌二眼皮也没抬,不用说,这是来收计划生育罚款的。

“叔,进屋喝杯茶。”凌一显得紧张多了。

“问你话呢?你妈呢?”大队书记刘广兴很是不高兴。

“出去打工了。”凌二依然是懒洋洋的样子。

“出去打工了?”刘广兴眉头一皱道,“你们家超生你知道不?”

“知道,要不你把她抱走,再给塞回肚子里。”凌二指着在那一个人玩的开开心心的凌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这孩子!”刘广兴直接被噎住了,可是对于一个半大孩子,他也没辙,不能打不能骂。

“叔,你别生气,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凌一朝着凌二瞪了一眼,赶忙搬出凳子,让几个人坐。

刘广兴无奈的朝着旁边的人一挥手,“走,走,去黄国玉家去。”

即使是大人在,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是走个过场,期待有个奇迹,万一凌家有钱交罚款呢?

只是这凌家穷的方圆几里地都是有名有号的,他连屋里都没进就知道没什么好东西可拿。

看着刘广兴等人的背影,凌一埋怨道,“你啊,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跟他们犯倔,落不着好。”

“凌老大啊,这不是你风格啊。”凌二调笑道,“咱家已经这熊样了,他们不能怎么得,再说,刘广兴也真不是浑人。”

凌一把一股霉味的被子抱出来,晾在门口的绳子上,然后道,“行了,少操心些没用的闲事,把小五送到奶那边去,我要去地里割草,你就在家看书。”

凌二领着小丫头去了奶奶那里。

奶奶家是两间土坯房,其中一间的后墙还用棍子抵着,连凌家都不如。

“锅里有稀饭,吃不?”老奶奶问。

“吃过了。”凌二回答的有气无力。

“你咋没去上学?”奶奶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阿娘去打工了。”凌二这话是对着爷爷说的。

老俩口对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还年轻着呢,该这样,挑不出理。”老太太叹口气道,“你爸糊涂蛋子啊。”

“小五放这,你去上学吧。”爷爷抽出一根烟,手背上磕了两下道,“娃嘞,记住了,读书不一定有出息,可是不读书,一定没出息。”

“我晓得。”凌二点点头,实际上,他能读到初三,基本上都是老俩口在出力。

光靠她老娘,压根没有一个能读得了书的。

去从鸡笼房的拐角,找了根竹竿,用菜刀剁了五六节,又进堂屋找了一团线,每节竹竿都绕了线,“我去钓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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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风破浪会有时

“那明天再去学校。”爷爷能明白凌二的心情,毕竟是大孩子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明白?因此也不硬逼着他学习,只让他舒缓一天。指着门口道,“粪堆上有蚯蚓,拿锹自己挖。”

“我知道了。”拿着铁锹朝粪堆过去。他对爷爷唯一的怨念便是他老子娘当初给他们起名字的时候,为什么没拦着一点!

由着这对不着调的夫妻胡闹!

好嘛!他老子凌代坤,老娘陶成云,一个个名字有模有样,轮到他们五个孩子,从凌一到凌五,快凑成一个凌凌七家族了!

每次拿户口本出去办事,面对的都是别人异样的眼光!

“笨手笨脚的。”老爷子夺了凌二手里的铁锹,亲自上阵。

凌二乐得轻松,找了个酱油空瓶,跟着后面捡蚯蚓,不时的再往瓶子里撒点细土,不一会儿,瓶子里就装了五六十条。

“走咯。“凌二交代完话,拿了一个空桶,抱着竹竿和酱油瓶去了河边。

这条河是瓦东河,是淠河的支流,源头是响洪甸水库和佛子岭水库,鱼虾极多。

闲着也是闲着,先赚点小钱的,鱼虾、泥鳅、黄鳝,都能换成钱,每天早上的街市桥头都有人收。

不过眼前只能抓虾。

至于泥鳅和黄鳝,以前多,容易抓,至于这会就不怎么好抓了,徒手的难度比较大,他得有余钱买笼子和网,最便宜的一个竹篾笼子,也得八毛钱一个,眼前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到了河边的大柳树底下,给线上都系了蚯蚓,当做饵料。

然后又把线系到了荆条棍子,最后栓上小树枝,这个是用来做鱼漂的,细枝晃动了,就代表有虾上钩了。

一并排放了八只虾杆子,等着就可以了。

习惯性的想摸烟,口袋空空,什么都没有。

茫然间才发现,他还没到抽烟的年龄。

真正抽烟,是上大学以后,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宿舍的烟鬼,自然就是学会抽烟了。

钓虾一般是孩子的消遣,只有孩子们一到放假,才在河边挤成一团,做这种无聊的无本生意,挣个几毛钱的零花,好换个小雨点或者唐僧肉。

并无大人去做这种收益微薄的事,即使真要靠鱼虾赚钱,人家也有先进工具!

不是笼子就是网!

先进工具才能产生生产力!

因为今天大部分孩子都在上学,所以河边只有凌二一个人。

太阳升起来,越来越热。

蚯蚓开始发挥了效用,虾杆慢慢的有了动静。

红色的龙虾很傻,抓住了蚯蚓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爪子的,及至线杆提到了水桶里,它们还不肯松懈,需要晃荡两下,它们才肯松爪子。

这个杆子刚提溜起来,另外的杆子也等着收,八个杆子忙得不可开交,不一会儿,虾就装满了水桶。

“形势是一片大好,不是中好,也不是小好,而是大好。”他叉着腰,站在河岸上,满意的很。

回家取桶已经是来不及,他把废弃的水坝上堵漏子的编织袋给拆了一个,虽然已经烂掉半截,可是用来装虾是没有问题的。

到中午吃饭,他把杆子藏在草稞子里面,拎着编织袋和水桶回家了。

“瞎忙乎什么呢?”凌一看不惯他这游手好闲的样子。

“嘿,别用这眼神看我啊,告诉你,以后吃香喝辣的,可全指望我了,注意下你的态度!”凌二先用秤称了一下,“八斤,哎,你干嘛?”

他赶忙从姐姐的手里夺过水桶。

“喂鸭子。”凌一没好气的道,“不然干嘛?

“我说凌老大,你这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这可都是钱,明早我往桥头一送,三块钱到手。”凌二有点洋洋自得,“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我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呀”

“少得瑟啊”凌一哭笑不得。

“少管我的闲事。”他把龙虾一股脑的全部倒进了大水盆里,泼了一层水,不至于干死,然后给放到了比较阴凉的门拐。带着满满的成就感往饭桌边一坐,满意的道,“伙食不错啊。”

咸菜拌豆腐渣、青椒炒鸡蛋,农村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凌一把饭碗往他面前一跺道,“别瞎忙活,明天一早就去上学。”

“好。”凌二只管应承,实际上他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他是不会去学校的,虽然正处在初三的紧要关头,可是对于他这种重生人士来说,中考就是个小儿科,临时抱佛脚,他也是来得及的。

奶奶拉着小五进门,看了看盆里的虾,然后对凌一道,“煮熟了,再给鸭子吃,不然扎嗉囊。”

“我卖钱呢,桥头三毛钱一斤。”凌二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反对。

奶奶道,“挣钱用不着你,你尽管上学,差你那俩了?”

“没事,你们不用管。”凌二道,“你们老俩口,别没事瞎操心。”

农村的主要收入就是种地,但是爷爷奶奶的地都分给了三个儿子,自己手里只有一两块口粮田,现在他老娘走了,哪怕加上他家的,也没有几块,没多少收成。

当然,除了种田,大部分闲散劳动力还有副业,就是去建筑工地打工,但是他爷爷这个年龄了,根本吃不消的。

何况,老俩口有三个儿子呢,都补贴给他,他的婶婶们肯定会闹的。

大中午的,也没有像大家一样午睡,还是扛着铁锹,提了空桶,并且顺手拿了两个编织袋去了河边,继续开展他的发财大计。

用铁锹剁了几根树条,继续做虾杆,这样扩大规模之后,他已经是一个拥有十五个龙虾杆子的龙虾小王子了!

人要吃午饭,龙虾大概也要吃午饭,这个档口,他的杆子一下去就脱不开手了,一个接着一个。

“乖乖,你这厉害了,有10来斤了。”黄国玉扛着铁锹来放水,看了快王希贵的水桶,并且掂量了一下编织袋,“你家鸭子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喂鸭子?”凌二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慢慢悠悠的道,“这都是钱啊!”

黄国玉道,“你这孩子才多大?钻钱眼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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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同是天涯沦落人

“刘广兴扒你家房子没?”凌二好奇的问。

早上的时候,刘广兴从他家走后,去的就是眼前这黄国玉家。

两家是同病相怜。

“他敢!”黄国玉瞪着眼睛,扬起眉毛,显然刚才在大队干部那边是受了委屈的,他见凌二在那嘿嘿发笑,浑身有点发毛,没好气的道,“你笑什么笑?他们又不能拿老子怎么样,老子有钱也不给。”

“关键是你没钱啊。”凌二用不屑的语气道,“你家老小刚满月吧,压力大着呢,以后俩孩子上学,你没钱可怎么办,靠嘴说说吗?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没钱了尽管和我说一声。”

黄国玉梗着脖子问,“跟你说,你能借我?”

“借钱是不可能借的,我也没钱,”凌二摊摊手道,“只要我有空,就可以给你讲讲,没钱的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尤其是最近。”

这个特别有经验。

“没发现啊,你这孩子嘴巴什么时候这么毒了。”黄国玉气的牙痒痒,“捡些好听的话说会死啊。”

凌二叹口气道,“我活的也不容易,沒必要讨你开心。”

黄国玉道,“嘿,你小子故意的。”

凌二道,“我是给你摆事实讲道理,你说你穷嗖嗖的,我都看不过去了,你说吧,这人啊,要是没钱,还要脸面做什么。”

黄国玉是兄弟姐妹七个,上面是三个姐姐,三个哥哥,有在医院的,有在粮站的,有在部队的,还有当老师的,在方圆十里地,也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家。

黄国玉排行老小,是黄家这一门混的最不济事的,他这人死要脸面,不愿意跟哥哥姐姐走得太近。

但是刘广兴也不敢轻易和他冲突,落了黄家的面子,没什么好处。

“你家能好到哪里去,自己家先顾好再说吧。”

黄国玉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一个粗糙汉子硬是被挤兑的脸红脖子粗。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偏偏凌二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家虽然穷,可好歹夫妻俩正干,人勤快,又能吃苦,眼前的日子熬过来了,到秋收就能缓过气来,哪里像凌家,咸菜坛子里泡着,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别瞧不起人啊,道路是曲折的,行进是艰难的,前途却是光明的,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大姐16,我15,我家老三,也是14了,瞧见没有,马上就是三个壮劳力,说句难听话,就是去捡破烂,也没饿死的道理。”凌二笑着道,“再说了,哥将来是要考大学的人,当官,当律师,是凭脑子吃饭的。”

他感叹年龄小就是方便啊,说话可以不用顾忌的!

惹恼人了,人家也不会和他太较真!

他还是个孩子啊!

“嘿,别没大没小,给谁当哥呢,”黄国玉第一次发现这孩子和他认知中的不一样,虽然说话不着调,但是有着不同于寻常孩子的成熟,他接着道,“少整这些没用的,有这功夫,还不如钻究到书里去,争取考个好成绩!”

“我成绩本来就不差,去学校打听打听呗,前十肯定有我。”凌二一点儿也没撒谎,他成绩还真是不差,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全校前十还是能勉强进得去的。

黄国玉一阵气急,“有本事考个第一再说。”

“等着吧,我要是想,肯定是第一。”凌二信心满满,他现在可是重生开挂人士!

要是学习还不如一帮子毛孩子,他可以找块豆腐去撞了。

“吹牛不上税,你尽管吹吧!”黄国玉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有什么好吹得,马上就中考了,是骡子是马,我跑给你看,不就得了嘛。”凌二说完,突然哎呀了一声,发现虾杆被龙虾拖下了水,“光顾着跟你说话了,铁锹借我使使。”

也不管黄国玉同意不同意,就夺了他手里的铁锹,然后把水里的虾杆子扒拉了上来。

“给我。”黄国玉重新要回了自己的铁锹。

“别站着啊,帮我钓一会。”凌二也不回,闷头收自己的杆子。

“你这孩子,就会使唤人。”黄国玉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还是帮着凌二收杆子,钓上来以后,还帮着放到桶里。

虾是一只接着一只的被钓上岸,凌二根本就忙不及,只是不一会儿,他就气恼了,叹口气道,“蚯蚓不经用啊。”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蚯蚓做饵料太软,还没钓上几只虾,就通常被龙虾爪子大卸八块了,剪得支离破碎,就没法再用了,需要重新系饵料。

“废话啊。”黄国玉埋汰道,“你怎么不去抓蛤蟆?蛤蟆耐咬。”

“大白天的我往哪里去抓蛤蟆?”凌二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育秧田里多的是,你去抓就是。”

凌二嬉皮笑脸的道,“叔,要不你帮我抓几只来?”

水育秧是当前农村使用的主要育苗方式,育完秧,等稻苗长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拔秧了,然后再插秧。

他记得这会的育秧田的蛤蟆还真是多。

只是自己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他现在可没有功夫去抓。

“你倒是想的美!”黄国玉转身要走。

“别啊,叔,这虾卖钱了,我给你一包烟还不成嘛。”凌二赶忙拉住他道,“红三环!”

他只能使出红三环的威力了!

借助中国女排三连冠的东风,红三环好歹也是皖省名烟!抽红三环也是身份的象征!

二块半一包!

可不是谁都舍得抽的!

“我才不稀罕!”黄国玉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朝着不远处的育秧田走过去。

凌二乐得牙花都出来了。

黄国玉也没下田,只拿了根棍子,顺着秧田的田埂这里拨拨,那里捣捣,不时的就有小蛤蟆从秧稞子里面一个个窜了出来,他眼疾手快,一抓一个准。

不一会儿,凌二就看见黄国玉提着十来只蛤蟆的后腿过来了。

“叔,你可真厉害!”

“给。”黄国玉要让他自己拿着。

“别啊,叔,你好人做到底!”凌二假装在收自己的杆子,顾不得系蛤蟆饵,要是他真是十来岁的年龄,他肯定不会手软,但是现在,早就过了无知者无畏的年龄。

“毛病!”黄国玉嘴上唠叨,但是手上的动作不慢,一只只蛤蟆被他朝着地上摔,统统的见了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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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昔东行花始开

这次他没有需要凌二说话,还主动的把蛤蟆帮着系到了杆子上。

“叔,你真是没得说!仗义!”凌二高兴异常。

黄国玉道,“少搞这些歪门邪道,认真去念书才是正经。”

“钱啊,这些都是钱。”凌二道,“钱啊钱,你是众人的救命草,也让人们万年愁。”

“完犊子了你。”黄国玉扛着铁锹走了。

“烟明天给你!”凌二朝着他的背影喊。

“老子不稀罕!”

“我说话算话!”

太阳渐渐落山,载着满满的收获,满意而归。

“15斤?加上上午的10斤,去去水,再去挑挑拣拣,有20斤就不错了!”

龙虾出没是分时间段的,比如早中晚这三个时间段是最好的,其它时间其实就是瞎混,要是按照早上那个架势,他一天怎么都有百十来斤!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龙虾充其量也就卖七块钱,他可是答应黄国玉一包红三环呢!

二块半呢!

他又开始懊恼!

“大哥。”凌四背着黄色的书包回来了,进门便掀开锅盖找东西吃,最终不负所望,找了块锅巴,里面夹了点中午的剩菜,吃的津津有味。

凌二道,“吃,就知道吃,赶紧去菜园子摘点辣椒和白菜回来,咱们做饭。”

上辈子反正已经经历过一次,这辈子再做一次,倒是显得顺手。

凌四放下书包,提着个竹篮子,腾腾的往家里菜园子跑,也是习惯了这些杂活。

凌二淘米下锅,然后引火,填稻草,一气呵成。

等凌四回来,他就让凌四烧火,他自己洗菜,炒菜,没有一点生疏。

“大姐呢?”凌四满心的不乐意,这些活,向来都是大姐做的。

“再瞎嗷嗷,小心我抽你。”凌二一点儿也不惯着这个二妹妹。

等到饭锅的锅盖被水汽顶起来,他掀开一半,把碗里打好的鸡蛋放进去蒸,这是给小丫头准备的,没他人的份。

“行了,再添两把火就行了。”凌二说完就去了奶奶家。

小五正坐在门口逗弄家里的大黄狗,大黄狗尾巴被揪着,让人看着都疼,可是愣是连牙都不敢龇。

“妈的,这里还有一张嘴呢。”凌二没好气的踢了下大黄狗,这货的食量可不小!

虽然说是吃人剩饭,可是人都不够吃,哪里还有剩饭给狗吃!

“你姐她们呢,喊过来吃饭。”奶奶从厨房里探出来头。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高粱杆子铺的顶,三根木头撑着的露天棚子,一面靠墙,三面全开。

“我自己都做好了。”凌二抱着小五就要走。

“小二”奶奶朝着凌二喊。

“走了,奶”凌二笑着回头应了,可是转过身眼泪水就差点要下来了。

他倒是想依靠奶奶呢,可是不能依靠。

他们以前不懂事,经常在奶奶家吃喝,爷奶有压力不说,还得受叔叔婶婶的白眼和责骂,天天不是吵就是闹。

是啊,没爹没娘是可怜,可是老俩口不止五个孙子孙女啊!

你既然养这五个孩子,那其它孙子你也跟着养吧!

叔叔婶婶,总要找着法子多占老俩口的便宜。

俗话说:养儿不孝,不如养驴,养女不孝,不如养猪,养儿不教真不如养狗!

他叔叔伯伯他可以不说,但是他能深切的感觉到,他爷奶养出他老子这么一个不务正业,整天偷鸡摸狗的玩意,还不如养条狗!

回到家,看着坑洼不平的泥地,落满蛛网的房梁,此刻他很想赋诗一首,好来自己感动自己。

可是憋了半天,一句都出不来,抠破脑袋都没用。

他可不是薛道衡,用‘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这样一句白话就能表现出心境。

“反正都这样了,再惨还能惨到什么地方去,就当再把前世经历一遍吧。”

凌二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把妹妹放下,把蒸好的鸡蛋从锅里端出来,又拿了一个碗,盛了点米饭,上面放了一点蛋花。

放到桌子上,搬了一个板凳,勺子递给小丫头道,“吃吧,快点啊,别磨蹭。”

“妈妈呢”小丫头趴在桌子上吃饭,还不忘问。

“妈妈?妈妈没了。”凌二也不管她听不听的懂,就在那道,“以后啊,跟着哥哥,想吃大白兔有大白兔,想吃苹果就有苹果”

“我要妈妈。”小丫头不依不挠,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嘿,没出息。”凌二摸摸她脑袋,哄着道,“要什么妈妈啊?妈妈又不能当饭吃!咱以后喝豆浆,喝一碗倒一碗,滋滋,那小日子。”

然后眼神又飘到门口的虾盆边上,看得嘿嘿直乐。

大姐戴着草帽,扛着锄头回来了,小丫头离多远便看到了,一下子就要扑过去。

“等我洗把脸洗好,”凌一把锄头撇在身后,生怕伤者她,用手把她推到一边,“先吃饭,不老实了。”

凌二道,“明天我跟你一起锄草。”

家里有二亩旱地,种的都是大豆和玉米,这个季节正是需要锄草的时候。

大姐道,“再跟你说一遍,明天赶紧的,麻溜的去学校。”

“好心当驴肝肺。”凌二无奈。

凌四抱着饭碗坐在门槛上,故意堵着放学回来的凌三,伸出手道,“癞皮狗,还我钱!”

“谁少你钱了?”凌三一脚跨过她的腿,没搭理她,然后放下书包,坐在床沿边发呆。

凌二没好气的道,“不吃饭在那干嘛?我给你盛啊?”

“我自己盛。”凌三自己端了一碗饭,也不见他怎么夹菜,就闷头在那扒饭。

凌二突然皱着眉头问,“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没事。”凌三脑袋撇开哥哥伸过来的手。

“跟谁干架了?”凌二到现在才发现弟弟的眼角肿了。

凌三瓮声瓮气的道,“希波。”

“出息,别哭,憋回去。”凌二道,“明天就去打回来。”

大姐道,“哪有你这样的,不教他点好,光知道打架,打架能解决什么问题?”

凌二握起拳头道,“男人的事,你不懂,在学校里,谁拳头硬,谁说话好使。”

然后全然不顾凌四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把小五没吃完的鸡蛋全部倒在了凌三的饭碗里。

“你偏心。”凌四不乐意了。

好吃的全让老三和老小给吃了。

“偏心的还在后面呢。”凌二瞪了她一眼,“赶紧给我吃饭,吃完写作业,再考不及格,别说我没警告你,老四啊,我非把你吊到树上打,到时候就让你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6、恰同学少年

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伤害老四那幼小的心灵。

自己亲妹子是什么性子,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跟男孩子差不多,皮糙肉厚,不提点一些,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凌老二,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的!”老四冷哼一声,转过头,显然没拿哥哥的威胁当回事。

“行啊,我等着那一天。”凌二朝她竖起大拇指,“真有志气。”

吃好饭,大姐要刷碗洗锅,凌二让她休息,把老四提溜起来,“别闲着,你去。”

“欺负人!”老四自然心不甘情不愿。

“谁让你好欺负啊。”凌二道,“再说了,反正你以后也要报复我的,不如趁着你没能力反抗的时候,多收点本钱。”

老四气的龇牙咧嘴。

凌二在大盆里弄了点温水,把小丫头塞进去,给丢了个毛巾,“妹子,从现在开始自己洗澡。”

“胡闹。”大姐捡起来毛巾,给老五洗澡。

夜里,突然下起来了暴雨。这不意味着躲家里就淋不着了,屋里同样是小雨。

开始他是不习惯。

可是实在困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觉睡到了天擦亮。

“六点还是五点?”

家里没钟,他掐不准时间。

起床,顺便把老三喊了起来。

锅里的稀饭已经烧好,却没有看到姐姐的影子,他猜想大概是去地里了,马上要插秧,要趁着下雨蓄水。

他把龙虾装在两个编织袋里,兄弟俩一人拎着一个。

光着脚踩在泥泞的小路上,到了镇上的水泥路,兄弟俩才在旁边的水渠里洗干净脚,换上了球鞋。

“小二,你昨天没去上课。”有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同学同他打招呼。

“小二,你在搞什么!”

“管你屁事。”凌二回答的很强硬,哪里有什么同学之情,人家分明是幸灾乐祸。

这帮半大孩子,都是属狗的,不打不骂,都长不了记性,更不能给好脸。

桥头有专门收龙虾、黄鳝、泥鳅的贩子,他们的身后是一辆三轮车,面前是一盆盆的泛着泡沫的泥鳅、龙虾和黄鳝。

与那些动辄卖几百斤鱼虾的人相比,他这几十斤龙虾根本不入贩子的眼,要不然就不会对着他这点龙虾挑挑拣拣了。

死的去了,小的去了,再扣点水分,秤下来居然只有20斤!

他都想当场骂娘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虽然心里已经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十几遍,但是他凌老二没有那个骨气不接这六块钱!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给了老三一块钱,还剩五块,然后兄弟俩一起朝着学校过去,路过商店买了一包红三环,又咬着牙买了五毛钱的大白兔!

他辛辛苦苦一整天,现在剩下二块钱!

到了学校,让老三带路,找到了三一班的教室。

学生们还在晨读,没有正式上课。

“把希波给我喊出来。”他对着窗户边的一个学生说道。

希波正趴在最后一排的桌上睡觉,被人叫醒,猛然看到窗户外面的凌二,也吓了一跳。

不愿意被同班同学给看扁,还是强撑着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怎么?有事?”希波明知故问。

“你问我?”凌二话没说,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马勒戈壁!”希波被直接打懵了,待反应过来,径直朝他扑过去。

“操!给你脸不要脸。”凌二又是一脚踹过去。

“你给我等着!”希波捂着胸口,蹲在地上,不好意思说去告诉老师,只能放狠话。

“我靠,店小二把常远超给揍了。”

“牛啊。”

“”

隔壁班的学生,也出来看了热闹,甚至其它年级的学生也过来围观。

“以后见你一次抽你一次。”

在众多仰慕的眼神中,凌二转身走人。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身后却留下了他的传奇!

出来混的,他压根不怕人报复。

他在初三年级的区域溜达了一圈,很遗憾,他记不得自己的教室在哪里了。

毕竟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时间太过久远,再好的记忆力,也经不住时间的磨打。

“喂,店小二,你瞎溜达啥啊?”一个抱着书在晨读的女孩子问。

“啊,没事,快上课了,你还不进去啊。”他凌老二一世英名,哪里好意思说自己不记得教室的位置了。

“你跟希波干架了啊?”女孩子好奇的问。

“请注意措辞,准确的说是我揍了他。”

“那你赶紧走吧,”女孩子笑着道,“他告诉老师就麻烦了。”

“那不能。”凌二说的很自信,这帮半大崽子虽然浑了点,却是年纪轻轻就深受社会的毒害,居然特别讲究脸面,是绝对不肯在老师面前告状的。

女孩子执意不往教室去,他干着急,眼睛往各个班级的门口扫,终于让他注意到了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孩子。

此刻是1988年,的确良在大城市早已过时,但是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上依然属于时髦着装,一般人吧,还是穿的少,大多还是色彩单一的老粗布。

包括他自己身上穿的也是黄色粗布衫,是他姐姐从门市买的布裁剪的,缝纫机在城里已经不时兴,但是在广大农村地区,还是属于婚嫁中的必备。

“杨浩。”他扯着嗓子喊。

他的同桌的名字,他还是记得的,这是他出入社会后,唯一还在联系的初中同学。

“你舍得来上课了。”杨浩笑着问。

凌二道,“什么叫舍得来上课,哥家里有事,像我这么爱学习的人,离开了我热爱的教室,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店小二,你扯淡的本事见长啊。”女孩子打趣道。

“低俗!俗不可耐!”凌二一本正经的道,“女孩子不该说这些话。”

“哎,你管得着嘛,我就乐意说。”女孩子不相让道,“哦,对了,该交中考费用了。要不要姐借你一点?”

凌家的情况在班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杨浩道,“我这也有。”

“开什么玩笑,记住了,哥是差那十块八块的人吗?”他心生感动,之所以出社会后,还能和杨浩继续处,就是因为初中的时候,他这个同桌帮了他很多。

至于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他只能默念对不起,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印象了。

7、旧游无处不堪寻

女孩子道,“牛皮吹的挺响哈,死要面子活受罪。”

凌二道,“哥差的是几千万,几个亿,你们也没有啊。”

去祖国伟大的首都也好,去浦江也罢,买上几栋小区,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女孩子噗呲笑道,“你真逗,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行了,不跟你们扯了,去教室。”凌二把杨浩推在前面走,得有人带头才行,教室是找到了,他还不清楚自己的座位在哪里呢。

教室里背英语的,背语文的,背政治,背历史的,此起彼伏,夹在一起,乱哄哄的,嗡嗡的。

班里三十来号人,男多女少,像杨浩这种打扮的亮堂的不多,大多和凌二差不多,一身老粗布挂身上,肤色蜡黄,显不出什么肉色。

也就姑娘讲究一点,辫子梳理的整整齐齐,不像男孩子,各个顶个二八、中分,头发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贴在头上,油腻腻的一层。

面前除了课本,就是油印的卷子,根本没什么像样的辅导资料,想题海作战都没资源。

“人不多啊。”凌二跟着杨浩坐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发现班里还有很多空位置,大多数位置都是空荡荡的,不像他的位置,虽然人没来,起码还留了两本书。

杨浩道,“来了一半吧。”

凌二心下也理解,农村的很现实,自觉对中考没希望的,早早的就回家了,在这里待着煎熬不说,还浪费伙食开销和中考的报考费用。

接着又笑着道,“不过过几天人可能就全了。”

杨浩问,“为什么?”

“傻啊。”凌二道,“马上就是插秧了,干活多受罪,还不如躲学校舒服。”

总归会有一批在家里受不了累,来学校多清闲的,只是也躲不了多长时间,距离中考还有一周左右。

想到这里,他感觉压力很大,物理、化学、英语、数学,他一点也不怵,说考满分有点夸张,但是也相差不了多少,他最怕的还是语文、政治和历史这些玩意,他早在八百年前就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现在,他需要重头开始死记硬背!

“娘希匹,玩呢!”他不自觉的骂出声。

“什么?”杨浩莫名其妙。

“没啥。”凌二左右朝着前后左右看了看,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伙子成功的引起了他主意!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和他一个寝室的!

至于叫什么名字?

“刘高。”他把对方课本的书页合上,拦着对方的肩膀道,“走吧,陪我去寝室呗。”

“你自己去呗,拾掇我干嘛。“刘高满心的不乐意。

我要是认识路,还找你干吗?

凌二暗自悱恻,表面依然笑嘻嘻的,强拽着他道,“走了,走了,别磨蹭,请你吃大肉包子。”

“真的?”刘高腾的站起来,只要凌二点头,说走就走。

凌二眼角一抽,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现实的同学,忍着痛道,“那是必须的。”

刘高合上书,立马就应了。

两人往寝室走,凌二故意落后一步,希望他带路。

再次遇到那个晨读的女孩子,她对凌二喊道,“你又不好好看书,往哪跑。”

凌二真是不记得自己班里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了,简直是鹌鹑窝里白天鹅,看样子和自己还挺熟的。

以自己博爱的胸怀来说,不至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啊?

他拍拍脑袋,活见鬼了!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也没关系,相识就是有缘,他热情的道,“我回宿舍搬东西,帮忙不?”

“想得美。”女孩子冷哼一声,又不搭理他了。

“什么人啊。”凌二嘀咕一声后,加快脚步。

刘高赶忙跟上去,羡慕的道,“江文路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关我鸟事。”凌二对这个名字同样没有印象,用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

十五六岁,荷尔蒙泛滥,情有可原,大马路上随便一个姑娘递个眼色,就能浮想联翩,心猿意马。

“你还没我大呢!”刘高红着脸解释道,“我是认真读书的,我说的是你。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凌二好奇的问。

刘高道,“她是从市里到这边借读三个月,,马上就要回市里参加中考,然后在市里读高中,也不会在县里读高中,你以后也见不上她了。”

“哦”凌二终于想起来了,印象中,当初班里是有一个城里来借读的姑娘,还引起过一阵轰动,被全班女生视为公敌。接着又笑着道,“多稀奇,我就不能考市一中了?”

刘高道,“那得考全县前三才行。”

“那我就考个全县前三。”凌三信心满满的道。

刘高的话倒是给了他新的启发,原本他是打算读县一中的,但是他们整个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不但是乡镇穷,就连县城也是穷到骨头里了!

经济发展不到位,机会少,显然很是影响他的发财大计!

市里虽然也穷,但是比县城强多了,相对来说,机会比县里多。

还有一点,他们家距离市里比距离县城近,去市里更方便。

至于上辈子的高中同学,他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因为贫穷而自卑,敏感,性格腼腆,不擅交际,在高中也没处过什么朋友。

刘高瘪瘪嘴道,“真能前三,合肥一中都可以上了!”

“对啊!我还可以去省城!”凌二又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又自言自语道,“省城居,大不易,哎,离家也远啊”

“说的好像你真的考得上似得。”刘高想撒泡尿兹醒他。

“我告诉你啊,别乱说不中听的话。”凌二警告道,“我要是考不上,到时候全怨你。”

学校的宿舍是一排瓦房,冬天灌风,夏天漏雨。

凌二推开门,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也许是潮湿霉味,也许是剩饭馊味,也许是臭袜子味,掺合在一起。

屋里阴暗潮湿,踩着湿溻溻的地面,他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面一张席子,一个编织袋做的稻草枕头,剩下的无非是一些书和毛巾。

8、路漫漫其修远兮

“慌了吧!”凌二看着刘高床铺上厚厚一摞油印卷子打趣道,“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刘高道,“要你管,我就是爱学习,舍不得扔,你不服啊。”

凌二道,“卷子扔了吧,看课本,基础打牢固了,现在再研究卷子已经迟了。期望在放假几天临时抱佛脚,然后出现奇迹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人生有一半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太了解学生的心态了。

有一些学生每天总感觉还有书没看完,但是总是不看。

刘高便属于这类人,白天荒废,晚上愧疚,想好了千条路,第二天继续走原路。

“喂,凌老二,你回来了?”上面的床铺露出一个脑袋。

凌二恍惚了一下,昏暗的屋子里,他别说认不出,就是能认出来,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刘高道,“江贤磊,你猪啊,还睡。”

江贤磊?

凌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仔细回想一下,终于和记忆衔接上,笑着道,“起来了,看会书也好。”

江贤磊弓着身子从上铺爬下来,背后的肋骨,根根可见,他从桌肚子里翻出来一包劣质烟,让了一圈,没人抽,自己点上了,故作老成的道,“我下午收拾收拾就走了,哥要去闯荡上海滩了。”

“挺好,梦想要有的,万一翻身了呢。”凌二没有否定他,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底层逆袭的例子很多,逮着机会了,说不准就翻身了。

江贤磊笑着道,“等哥翻身了,到时候带你们混。”

凌二道,“你去打前站,等你摸清门路了,我就去找你。”

把席子卷起来准备带回家,可是仔细一瞅,不是窟窿便是霉斑,干脆扔了,床底下是是自己的一双绿色解放鞋,还没坏,干脆装到编织袋里和书、试卷放到一起。

提着编织袋到教室,班主任正在收中考的费用,大家纷纷掏钱。

“你有钱?”杨浩不明白凌二为什么这么淡定。

“没钱。”凌二的口袋里只有两块钱。

杨浩道,“我口袋有。”

他父亲是县里干部,母亲是镇医院的,相对来说,条件比大多数同学都要强,口袋经常性的装有许多人不敢想象的百元巨款。

“谢你了,不用。”凌二胸有成竹。

班主任已经登记到他们这一桌,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你不用给了。”

杨浩把钱递给了班主任,等班主任走远了才低声问,“什么情况?”

凌二道,“有好心人替我给了呗。”

给钱的是他亲姥爷,也是学校的老师,只是这些事情,他不想和外人说。

“那就好。”杨浩没再追问。

凌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是不是要考中专?”

杨浩点点头,“是啊,你成绩这么好,上高中有点可惜了。我爸让我报考省银行学校,今年农行财会班招80人,读两年后就能包分配。”

凌二摇摇头,认真的道,“听我的,我们一起读高中。”

报考中专,不但免住宿费,而且对国家任务招收的学生,大部分中专学校免学杂费,毕业还包分配。

读高中的劣势很明显,学制三年,吃喝拉撒,全自己出,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是未知。

算计一下投入、产出、风险,会自然而然的做出选择。

应届初中毕业生大都不再愿意沿着由初中而高中而大学的路按部就班地走到底,大多报考的是中专,中专分数线一度甚至比重点高中还高,许多重点高中偶尔生源不足还需要补录。

杨浩道,“你糊涂了吧,脑子想什么呢?”

他实在不明白凌二的想法。

农村孩子考上了中专,意味着鲤鱼跳龙门,对凌二来说,意味着命运的转变。

“我要读大学,”凌二坚定的道,“我希望你同样能读大学,我们要朝前看,你看看现在最吃香的还是大学生,哪怕考上师专、银行中专、职高又能怎么样?说句难听话,将来就是个螺丝钉,就钉在那位置上了。你愿意一辈子就那样了?”

中国要与世界接轨,就要与发达国家的教育先接轨,如果人才的层次结构只有中专、职高,怎么能发展!

杨浩嘀咕道,“你野心真大。”

他也不明白凌二从哪里来的自信。

凌二道,“回家和你爸好好商量吧,你们家条件好,又不是供不起高中。”

上辈子,杨浩上的就是中专,开始在分配到市里做银行柜员,从一个青葱小伙做到四十来岁,安稳倒是安稳。

凌二只是替他可惜罢了,不过他只能言尽于此,随便杨浩自己做决定了。

临近中考,已经停课,全是课堂自习,他把初一到初三的课本全部找出来,从数学开始,然后是物理、化学、英语,挨个翻了一遍,没到一个小时,便把大致内容给摸透了。

找了以前的卷子,又从头至尾做了一遍,除了一道元素化合价上丢了两分,剩下全对,信心膨胀的厉害。

剩下的是政治、语文、生物、历史、地理,他也不犯愁,内容实际上没多少,在食堂吃饱中午饭后,他便开始看书,除了中途上了两趟厕所,不曾挪过窝。

挨近放学的时候,他去班主任那,先是说了下学习情况,然后直接道,“我想先回家复习,到考试那天来学校跟着车子去考场。”

班主任是姜卫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圆脑袋,戴着厚厚的镜片,他皱着眉头道,“你要考高中啊?”

“嗯,我还要读大学。”凌二道。

“想法是好的。”姜卫华挠挠头,对于落下的头皮屑并不在意,接着道,“但是咱们也要考虑下现实。”

凌家的情况他当然是清楚的,在他看来,凌二最好的选择就是读师专!

稳当啊!

“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上辈子就差点信了你的鬼!”凌二心里默默吐槽,然后笑着道,“姜老师,我想的很清楚,我就是要读大学。”

他现在回想上辈子为什么那么坚定的要读大学,好像只是因为看过的一部露天电影,男主角是一名大学生,温文尔雅,走到哪里都能引起大家瞩目,特别是女孩子。

他是羡慕,他想成为那样的人。

ps:老帽写这个,只是因为想写,遏制不住的冲动哈哈

9、骤雨谁云不终日

姜卫华端起粗瓷茶抿了一口后道,“不好弄啊。”

顿了顿接着道,“三年高中的学费可不少,你家这情况吧”

吃饭估计都成问题。

凌二道,“我是农村户口,比不了城镇户口,选择性有限,也就凑合考个师专。”

这是很现实的差距,比如杨浩这种城镇户口的可以报考银行中专、矿业学校,他们农村户口的,也就只能在师专、卫校、畜牧学校里做选择,没得挑剔。

姜卫华道,“当老师怎么了?不要想一口吃个胖子,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

“嗯,填志愿的时候再说吧。”对方也是好心,凌二自然不好拿教师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这种话膈应他。

姜卫华叹口气道,“量力而行,不然真要吃苦头的。”

“谢谢姜老师。”凌二表示心领了。

姜卫华摆摆手道,“要回去就回去吧,好好看书,考试那天再来拿准考证。”

凌二道了声谢,背着装着书的编织袋出了办公室。

站在学校门口,回望了最后一眼,青青杨柳和破旧的房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走出几步路,便听见叮铃铃的车铃铛声。

“小二”一个高挑的女孩子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花姑娘的呦西”凌二嬉皮笑脸的道,“你不住校了?”

女孩子是他们村主任刘广兴家的闺女刘丽丽,俩人都是初三,只不过不是一个班。

“今晚回家,”刘丽丽止步道,“来,你来骑车带我。”

“没问题。”凌二先把编织袋绑在后座的右侧,然后接过车把,一迈腿,骑了上去,喊道,“慢点上来。”

“来了。”刘丽丽小跑两步,脚尖一点,轻松迈上了后座,笑着道,“你把书都带回家了啊。”

“等考试那天再来了。”上坡一段路,凌二是站起来蹬的,他这小身板,力气有限,骑过主干道的水泥路后,从桥头下去是石子路。

当初修路的时候,估计是瞎对付的,石子陷进泥巴里,还有不少坑坑洼洼,全是积水,骑得很费力。

过了石子路,便是泥泞的土路,两个人下车,刘丽丽换了胶鞋,凌二脱了鞋放进编织袋里,让刘丽丽把他的编织袋提着,自己把自行车扛在削瘦的肩膀上,埋怨道,“我就不该和你一起的,没事找事啊。”

刘丽丽笑着道,“你要是扛不动,你在这等着,帮我看着车,我先回家喊我爸去。”

“别了。”凌二没好气道,“我的时间也很宝贵的。”

用在钓虾大业上,分分钟也是几分钱上下!

刘丽丽道,“凌老二,没发现啊,你现在脾气大了啊,敢跟我这么说话了。”

隐隐中,凌二哪里发生了变化,但是凌二还是那个凌二,脸蜡黄,削瘦削瘦的,她还是说不出具体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凌二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一副我很不爽的态度。

他光着脚小心翼翼的走着,遇到有草皮的地方,他就把自行车放下来推着走,推一段路,扛一段路。

三公里地不算远,但是两个人整整走了有一个多小时。

他亲自把车子给送进了刘家,刘广兴看到他也没多诧异,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的仓房,回过头要和凌二说两句话,凌二早已经走了。

凌二回到家,从袋子里把大白兔奶糖丢给了小丫头,小丫头自然是欢呼雀跃。

大姐问,“龙虾卖钱了?”

“呐,给你。”凌二把口袋的两块钱给了她,他不用想,也知道大姐有多紧巴,家里本来就没钱,老娘还带走了所有的积蓄。

大姐一个女孩子,又没工作,除了家里的鸡蛋能卖点钱,简直没有别的指望。

反正这点钱他是看不上,先紧着家里用再说。

大姐毫不客气的接了,见凌二在那拾掇虾杆和水桶,便问,“马上就考试了,你可好好看书吧,别瞎折腾。”

“干活、看书两不误?”凌二晃了晃手里的课本。

老四是卷着裤筒,光着脚回来的,身上有不少泥巴。

大姐板着脸问,“胶鞋呢?”

老四道,“开胶了。”

大姐问,“鞋呢?”

老四反而不敢继续说了。

“一双破鞋,扔了就扔了。”凌二难得的大度了起来,把水桶丢给老四道,“想好了,是在家写作业还是跟我去钓虾?”

老四高兴地道,“明天不上课。”

眼睛瞅着小丫头手里的奶糖,笑嘻嘻的走过去,哄着道,“给姐姐一个,就一个。”

小丫头背着身子,躲老四的手。

“小气鬼。”老四干脆不客气了,自己动手从袋子里自己抓了两个,然后匆匆的跟在了哥哥的后面。

现在钓虾,凌二不想再用蚯蚓,他还是想用蛤蟆,那威力大,效果好!

他不得不忍着恶心,去水渠的草棵和秧田里慢慢翻寻,不过他没抓到几个,大部分都是老四抓的。

因为所有的杆子都是用的蛤蟆,所以这一次的收获比昨天好多了。

不一会儿,老三也来了,兄妹三个蹲在河坡上,没多长功夫,水桶装满了,凌二让老三先送回家一部分,腾出了水桶。

天阴沉沉的,再次下起茫茫细雨,凌二感觉很可惜。不得不回家。

回到家称重,居然有十五斤,抵得上昨天一天了。

雨势越来越大,黄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砸在身上还挺疼的。

狂风呼呼的刮着,院子里的东西被吹的七歪八倒,连大门也乱晃。

大姐看到凌二披着雨衣拎着潲水桶和编织袋出门,正要问做什么去,他已经消失在了暴雨里。

天渐渐黑下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水桶里居然装满了龙虾,大姐再去打开编织袋,里面还有黄鳝,她诧异的问,“哪里来的?”

凌二笑着道,“油菜田里捡的。”

春夏季节,每到暴雨,会有不少的龙虾和黄鳝从涨水的水渠里漫到田地里,一抓一个准。

加上下午的收获,统共有四十多斤龙虾,一斤半黄鳝。

十块钱到手,他高兴地嘴巴都快咧到后耳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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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鱼在迷津苦海

屋顶漏水,滴到地上接水的盆里,叮咚叮咚声,不绝于耳。地上湿漉漉的,凌二拿着铁锹,一遍遍的铲地皮,心烦意乱。

大姐道,“屋里都这么洼了,别再这么铲了。”

凌二道,“这破房子你寻思还能住几年啊?”

大姐道,“不住这里,你住猪圈啊?”

“呸!”凌二大气的道,“等你老弟挣着钱了,不但带你们吃香喝辣的,还给你们买大房子!这鬼地方谁爱住,谁住去。”

“你要是敢走歪路,我打断你狗腿!”大姐冷哼道,“这话我都不知道听多少遍了。”

凌二道,“这台词你熟吗?”

老四道,“爸以前就喜欢这么说。”

“纳尼?”凌老二认真一想,这确实是他那志比天高的老子的口头禅,为了不拖国家后退,为了一人就业全家富裕,为了早日实现小康梦想,他老子走上了不归路,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道,“爸是爸,我是我,你老弟可是读书人。”

大姐恶狠狠的道,“那是最好。”

她们家已经是够丢人的了,如果弟弟再不争气,她都不知道自己再怎么活下去。

凌二道,“你老弟我可是有志气的人,三块两块我看得上吗?”

他老子就是因为从人家口袋里不问自取,统共两块钱,被抓现行,才吃上皇粮的。

吃好饭,像往常一样,往椅子上一趟,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来的很早,吃好早饭,把老五送到奶奶那里后,把龙虾分装在两个编织袋里,自己拎重的,让老三拎轻的,兄弟俩一起往桥头去。

有了昨天的经验,他这次不和摊主磨蹭了,人家说多少,他就拿多少钱,拿完钱就走。

总共有十二块五毛,他把零头五毛钱给了弟弟。

往镇上市场走一趟,买肉案子边上站了两分钟左右,犹豫再三,还是要了半斤肉。

摊主按照他的要求给割了块前腿肉,串上绳子后递给他笑着道,“给别人我都是三块,给你二块八,以后常来。”

凌二道,“谢谢了。”

给完钱招呼老三走人。

老三追上哥哥,嚷着道,“我来提着。”

一把接过来,举的高高,挺胸抬头,好像倍有面子似得。

大姐看到哥俩拎着这么一吊肉,基本都是瘦肉,还没二两油,气不打一处来。

凌二把口袋的钱全交给她后,她才消了一点气。

天气放晴,太阳再次火辣起来,没到中午,泥泞的土路便被晒得硬化了。

趁着老三和老四都休息,他把俩人都带到水渠那边钓虾,自己躲到树荫底下看书。

地理、生物、历史三科课本已经被他看完了,书虽然多,其实知识点基本没有多少,他随便看看,然后做试卷,不出意外也是满分。

稍微有难度的是语文!

大部分的诗词和古文,他都是记不清了,这要是遇到填空题,百分之百完犊子!

最让他束手无策的的历史和政治,这些和物理化学不一样,物理化学以理解为主,灵活运用能力的要求更加高一点。

这恰恰是一个重生人士的优势,站在更高的层次去学习这些内容,肯定是手到擒来。

而历史政治属于文科,需要背诵的篇幅比重较大,灵活运用所背内容就考验一个学生水平了。

说白了,就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重复背诵,刻在脑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除了钓虾,吃饭,便是看书。

他的信心越来越足,市一中,他凌老二是去定了!

刘丽丽来到家找他复习,他自然没有时间应付她,她干脆追到了河坡这边,同来的还有黄国玉的侄子黄志强。

“喂,你俩不在家看书,跟我晃荡干吗?”对于黄志强和刘丽丽这俩跟屁虫,他没辙,虽然他多了两个帮手,增加了收获,但是,他还是想两个人在家好好的看看书,不要浪费时间!

最重要的是,万一要是都考不上,说不准他们的老子还能把责任落到他头上!

都是凌家二小子给带坏的!

跟着凌家的孩子学不着好!

他可不愿意背这个锅!

黄志强嘿嘿笑道,“我这成绩,你又不是不清楚,考个屁啊,反正我去应付完考试就拉倒,说不准马上就出去打工了。”

他以前虽然和凌二关系好,可不会这么粘着的,俩人是一个村里的,但是在初中不是一个班,凌二是快班,他是慢班,专门给他们这种落后学生特设的。

俩人完全不是一路人。

刘丽丽扬了扬手里的英语书,笑着道,“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学习效率高,有不懂的我还能随时问你,在家一个人孤单的的慌。再说,我妈那么唠叨,我可受不了。”

“你最近不错,好好看书。”凌二认可她说的,这丫头现在好像真的是很努力,一整天都按照他教的方法学习,其它科目不说,光一个英语就有进步。

而且在他的逼迫下,刘丽丽每天背诵两篇英语课文,不但会背,而且背的滚瓜烂熟,学会了套用句式,她的英语作文写的已经很通顺了,起码不会再有那么多的语法错误。

同时,英语选择题的正确率在逐步提升。

“好吧,听你的。”刘丽丽得到鼓励,高兴地拿着课本到了大槐树底下。

凌二转过头对黄志强认真的道,“兄弟,我们还没尽全力,怎么能言败呢?你功底子不差,只要考上四百多分,进个三中没问题的!

考上市里三中没问题,离得也近,谁还能惹咱们哥俩?”

眼前,尖子生都想尽办法往中专、技校、职高钻,这就给了普通学生机会,三中虽然不是重点学校,但是也算是市里靠前的学校,再过五六年,想以这个分数进市里高中,简直是想都不用想。

“嘿嘿400多”黄志强咂摸咂摸道,“平常的模拟考试,我差不多也就300多吧,我加把劲,应该凑合,可是三中那么差”

凌二没好气的道,“你小子胃口挺大啊,有的读总比没有的强吧?只要高中不太懒散,也闭着眼混个大专吧?总比你初中毕业进厂子打工好太多。”

黄志强叹口气道,“要是能和你一起读师专就好了。”

凌二道,“谁跟你说我要考师专了?”

“你说你要去市里。”黄志强愣了愣。

凌二道,“去市里就一定是读师专的?我是去读市一中。”

“啊”刘丽丽也跟着惊讶。

凌二认真的道,“你俩呢要是相信我,全部给我读高中,为考大学做准备。”

他把同杨浩说的话,又对两人重复了一遍。

两人沉默,这么大的事,他们做不了主,还是要回家和父母商量。

11、得意东风比试闲

在等待中考的日子里,凌二每日除了看书便是钓虾挣钱,他已经朝姐姐上交了五十块钱!

姐姐的手里宽裕了,他们家最大的变化体现在伙食里,饭菜渐渐地有了油荤。

而且,不必为了省粮食,天天晚上喝稀饭。

他的课本基本上全部看完了,他敢肯定的说,考个市一中,应该是不成问题。

距离中考的前一天,刘丽丽和黄志强一起招呼他去学校,他不想去这么早,明天早上去坐车到县里也是来得及的。

刘丽丽道,“跟着学校车子去县里,能休息一晚上,不然明天早上起来早,睡不好,坐一路车累都累死了,还要去考试,万一精力跟不上,就糟糕了。”

“赶紧去,人生就这一次中考,要当大事来抓,”刘广兴来给闺女送行,他比赴考的闺女还要紧张,“以后吃糠还是吃肉,就看这一次了。”

考上一个好中专或者技校,以后的饭碗就算稳当了。

哪怕像闺女说的那样考个重点考中,他也能接受。

“对,你刘叔说的对,不能马虎,快点,收拾东西,你们三个走一路,互相有个照应,我也放心。”黄志强的老娘本来是对儿子没什么指望的,平常让儿子看书跟要了他命似得,非得逼着。

她早就想好了,等儿子一考完试就送他去跟他老子学开货车去,挣点钱,将来盖个瓦房娶个媳妇。

但是,最近一阶段,儿子突然发愤图强,起早贪黑,吃饭的时候,也是手不离书。

她反而多了一点盼头,紧张的不得了。

“听见没有,别在家死耗着了,赶紧去。”大姐不乐意了。

凌二杠不过,朝着刘丽丽白了一眼,把早就准备好的文具放在包里,背上就要走。

“等下,”大姐趁着刘广兴等人不注意,把弟弟拉到门拐角,偷偷塞一卷毛票进他手里,低声道,“反正统共就两天,好好吃,好好喝,不要舍不得花钱。”

“吃喝都有学校供着,要不了这么多,”他手一摸,敢情大姐把五十多块钱的家底全给他了,背着身子从里面快速点出来十块钱,剩下的还回去,笑着道,“要不了这么多。”

中考费这种事情,他压根没和大姐说,人情是他欠的,他将来还,不想大姐跟着多心。

不等大姐多说,朝着她挥挥手,把刘广兴开过来的手扶拖拉机摇响。

“你能不能行?”刘广兴看到他坐到车座上要开车,唬了一跳。

凌二道,“叔啊,你可放心大胆的坐吧,走咯。”

“走,走。”刘广兴不放心,还是侧着身子和凌二挤在一个座位上,万一出现情况,他能及时补救。

凌二开的很快,刘广兴一路心惊胆战的叮嘱慢点慢点,他听耳不闻。

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对刘广兴道,“叔,你回去吧,我们走了。”

“你小子机灵点,盯着她俩。”刘广兴是看明白了,自己的傻闺女和黄家的傻小子是不如凌家这小王八蛋的,县城的小地痞流氓跟老鼠似的,成群结队的,他跟不去看着,还是得指望凌二。

凌二道,“叔,这你找我就没毛病了,这趟镖我接了,你放心,我收费绝对不贵,不要你倾家荡产,也不要你拆房扒屋”

“你个小兔崽子”刘广兴刚脱下脚上的鞋准备砸过去,凌二已经跑了。

“叔,回见了您!”凌二还笑着朝他摆手。

“臭小子,回来再找你算账。”刘广兴哭笑不得。

三辆客车停在教室的门口,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正拿着准考证念名字,念到谁的名字谁上车。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凌二刚到,便听见了姜卫华念到自己名字,便笑嘻嘻的走过去接过准考证。

找了靠窗座位刚坐下,江文路也跟着坐到他旁边,她瞅了瞅凌二,笑着道,“紧张不紧张?”

“当然紧张了,该怎么说呢,我怕考得太好,会不会太招遥,哎。”凌二无奈的道。

江文路道,“我就喜欢你这样一本正经吹牛的样子。”

她和凌二没少打交道,但是在她的记忆中,凌二虽然不是沉默寡言的男孩子,但是绝对不是属于这种贫嘴类型的。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之前学习压力都很大,好不容易挨到中考,可能心情放开了。

她也不以为意。

车子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学校在县里预定的宾馆。

看到凌二和江文路有说有笑的一起下车,刘丽丽咬着牙转身就走,黄志强跟在后面,挠挠头,感觉莫名其妙。

中考统共两天,凌二从始到终都很平静,为了不干扰刘丽丽和黄志强的心态,他也没问俩人考得怎么样,但是从他们俩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应该考得也不错。

最后一场考试出来,他才笑着问俩人情况。

黄志强道,“只有一道物理操作题空了下来,其它都做了,至于对不对,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刘丽丽也笑着道,“我就英语不肯定,其它都还好。”

凌二笑着道,“那就妥了,回家好吃好睡吧。”

这话说的是别人。

他自己劳碌命,停不下来。

坐学校租借的大巴返校,刚从车上下来,便看到了坐在手扶拖拉机上的刘广兴,旁边是他大姐和黄志强老娘,不过三个人都很默契,什么都没问。

“告诉你们吧,我们三个考高中都没问题,心放肚子里吧。”凌二真替她们那种为难的样子难受。

黄志强老娘不信这话,不禁看向儿子。

黄志强道,“今年题目简单,都是基础的,而且我听说很多人都要考中专,也没多少人和咱们抢高中名额。”

黄志强老娘道,“要是能学个技术最好了。”

“那开车也是技术活,你干脆直接让志强跟国生去学开车算了。”刘广兴这两天又把凌二的话琢磨一下,终于认可了他话,“要看长远,还是大学生吃香,有排场。”

“以后什么情况谁知道呢。”黄志强老娘对自己儿子并不是那么相信,高中很容易滑坡的,能不能考上大学真是未知数。

不过心下一横,也是无所谓了,大不了到时候还是去和他爸黄国生开大货车去。

12、任尔东南西北风

念上三年高中,那会年龄也更合适学车。

还是凌二开手扶车,这次刘广兴没再多问,不过还是挨着凌二坐,对这小子,他是一点儿辙没有。

手扶拖拉机先开到凌家门口后,他才从凌二手里接过车把,临走时,也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了,居然问道,“要是没事去跟叔喝两盅?”

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话会是从自己嘴里出来的,向来只有别人请他的,哪里有他请别人的道理。

凌二道,“我还未成年,不能喝酒吧?”

什么意思,这是被拒绝了?

他刘主任第一次舍出脸面请人吃饭,居然被拒绝了?

刘广兴更是不敢置信!

“刘叔,要不你在这吧,我炒俩菜,你们坐下来喝点。”大姐瞪了一眼凌二,她们家老五还没落户口呢,到时候求着刘广兴的事情多着呢。

“到我那,我那还有两瓶好酒,呐,那个志强,也去,都喝一点。”刘广兴看着凌二,看他再敢说个不字试试。

凌二嬉皮笑脸的道,“你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不去那不是不给你面子嘛。”

刘广兴没好气的道,“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黄志强有点怵刘广兴,为难道,“我就不去了吧,我也不能喝酒。”

“少扯犊子,偷酒喝,挨你老子揍的不是你?”刘广兴看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帮崽子,一个个都不上道啊!

回到家,让自己媳妇炒两样菜,他媳妇好奇,请这种半大崽子上桌是为哪门子?

刘广兴道,“志强那小子也就那样,还没开窍,凌二这小子却是不得了,我看了,以后咱这鬼地方,要说能出什么像样的人物,八九不离十,也就是他了。”

“你倒是看得起他,”她家男人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在方圆左右,是出了名的场面人,看人识人也是有一套的,要不然,也不能在村里干村主任这么多年,“我觉得那孩子也就那样吧,再说,凌代坤可不是什么好玩意,以后日子长着呢,指不定能教出什么好。”

“我以前也是没觉着这孩子哪里好,现在发现啊,就一点,主意正,那不是什么人能轻易带歪了的,”刘广兴说完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赶紧去做饭吧,马上就来了。”

凌二进门不是空着手的,硬是被姐姐逼去旁边的代销店买了两瓶酒,他现在穷的掉渣,自然大方不起来,一块半钱一瓶的,买了两瓶。

而黄志强拎着的虽然也是酒,可酒的档次就不一样了,本地名酒中华玉泉,十块钱一瓶呢。

看到俩人手里的东西,刘广兴老婆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起来,这顿饭不白忙。

桌上有鱼有肉,还有好酒,凌二也觉得这顿饭吃的不亏,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营养啊!就当吃顿自助餐吧。

“你小子是个酒鬼啊?”这小子哪里是不能喝啊,一盅酒还没费事,就进了对方的肚子,刘广兴觉得真要喝起来,他不一定斗得过,跟着闷完一盅,砸吧砸吧嘴后道,“吃菜,吃菜,别光顾着喝。”

“没事,喝完酒回去睡觉。”瞅一眼自己面前堆的鸡骨头和鱼刺,凌二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猛吃了,瞧瞧黄志强多斯文,忍着痛把他盯着好长时间的鸡大腿夹给了刘丽丽,强颜欢笑,“来,吃一个,这阶段辛苦了。”

“谢谢。”刘丽丽道,“你也吃。”

“叔,”凌二肚子的里酒馋虫被勾了出来,再碰到好酒,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举着杯子道,“再走一个。”

“别喝多,喝坏脑子怎么念书。”刘广兴是以一抵二,两个小子,轮流敬酒,他受不了啊!但是还是喝了,不能认怂啊,喝完后,他掂出来烟问,“你俩谁来一根?”

“我不抽烟。”既然没烟瘾,凌二索性决定不再碰。

“我也不抽。”黄志强是不好意思,即使真抽烟,他也是背地里偷偷摸摸抽,不敢让家里人瞧见,不然又少了老娘哭天抢地骂他不争气,然后给他老子告状,他少不得一顿笋炒肉。

这顿饭,三个人一共喝了两瓶白酒。

凌二头晕乎乎的,回到家冲完凉水澡,也没支椅子,他姐姐去翻他学校垃圾堆,捡了一床旧席子回来,刷的干干净净,他把席子在门口一铺,倒着就睡。

暑假了,他最多的就是时间,抓鱼摸瞎的工作没有停下来,每天都有十来块的进账,但是在他看来,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得想办法找路子,赶紧挣点钱,这种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与村主任打好交道的好处便是他可以自由出入村委会,里面的报纸他可以随意翻阅。

从桥头卖完龙虾回来后,他没有急着去水渠那边,仰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桌子上,两只手拿着报纸,副版的一个标题引起了他注意。

“《关于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问答》,”他不禁兴奋的念出了声音,“经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批准自1988年4月21日我国在浦江七个大城市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以来,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

人们纷纷来信询问。现就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的有关问题答复如下”

真是瞌睡送枕头,想要什么来什么!

现在,没有比倒腾国库券更合适的了!

这玩意,本钱小有小的做法,大有大的玩法,最多无非是多出汗,他年轻,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受累啊!

两只脚收下来,从桌面上找了一张信纸,把报纸上的内容都誊抄了上去,还特意标注了只有85年和86年的国库券才可以上市买卖。

他下定决心,干了!

时不待我!

主要是靠信息不对等赚钱,一旦这个消息在全国范围内扩散,试点城市增加,他就没多少机会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本钱了,哪怕是姐姐同意他去做,可家里统共也就一百来块钱,从省城到浦江两地跑,去掉车票钱和吃喝,能不能有的赚还不清楚呢!

13、燕雀来鹰架

找人借钱?

他知道的万元户倒是不少,比如黄志强老子黄国生,在浦江开大货车,肯定是妥妥的万元户。

村主任刘广兴,也肯定是不差钱,拿个万儿八千妥妥跟玩似得。

还有就是他向来不往来的姥爷,双职工家庭,老俩口工作一辈子,也是有积蓄的。

但是,这些人,他是没有一个能张口的,即使真开口借钱,他还是一个毛孩子,谁肯借他?

闹着玩呢。

所以,想整到本钱,还是真的有点难。

“年纪轻轻的,皱着眉头干嘛。”刘广兴没好气的踢开凌二,然后坐到位置上,发现凌二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里面堆着厚厚的茶叶,“茶叶不要钱啊,放在这么多”

凌二把报纸放到桌子上,笑着道,“切,喝个茶也大惊小怪。”

他买过一些茶叶沫子,关键是实在难以下口,刘广兴这里有现成的,虽然也不是太好,但是比他家里的强,不喝白不喝。

刘广兴捡起凌二放下的报纸,揶揄道,“又关心国家大事了?”

凌二有气无力的指着副版道,“自己看呗。”

刘广兴道,“国库券?不会又要摊派吧?”

“你知道?”凌二纳罕。

“多稀奇,”刘广兴道,“每次到国库券发行,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县里,镇里,单位,街道,各个都有推销任务,岗位责任制,定人、定额、定时,按政策规定完成任务还不算,还得超额完成。

镇里的干部,基本上手里都百十块的券,我手里还有五十块钱呢,有毛用,就换了个先进个人回来。”

凌二指着报纸道,“你不去卖啊?”

“能不能值个路费、住宿费的?”刘广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浦江那种大城市,一晚上住宿费都有八九块钱,除非我闲得慌,为了个五十块钱,大老远往那跑。”

“你不去,我可以去啊,我帮你兑换呗。”凌二灵机一动,终于有了主意。

“你小子哪根筋不对了?”刘广兴摆摆手道,“赶紧的,去钓你的小龙虾去,别在这烦我。”

“你听我说完,你给我个跑腿费,”向来宁屈不弯的凌老二不免带了点讨好的意味,“50块钱的票面,我抽5块,就这你也赚啊,不需要舟车劳顿,省了吃喝拉撒,路费。”

“赚那五块钱,你够干嘛?”刘广兴越发没好脾气了,这小子脑袋让驴子给踢了。

“当然不是给你一个人跑腿,比如镇上领导、职工,他们不方便或者没时间跑浦江,我多的就是时间啊。”凌二不提自己是购买,而是代为跑腿,替领导分忧。

“哟呵,脑子好使的啊,”刘广兴眼珠子一转,“按照你这样抽成,要是有一万块的票面,你能从里面赚1000块钱吧?”

凌二笑呵呵的道,“去掉车费,哪里还有赚,火车站全是黄牛,票价炒的老高了。”

“那倒也是。”刘广兴认可凌二的说法,这两年打工的越来越多,浦江这样热门线路的火车票,除非从黄牛手里买,不然很难买,“不过你还是能挣个七八百。”

凌二笑着道,“叔,要不你给问问,我跑个腿,挣个开学学费,也是好的。”

“我不放心啊。”刘广兴悠悠的叹口气。

“叔,这话伤人心了,我有啥不值得放心的,家搁这呢,你是怕我卷了钱跑了还是咋的?”

刘广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小胳膊小腿,能不能接得住人家一个照面。我要真给你联系了,万把块钱没问题,可是吧,既然接了这摊子事情,就得为安全保障着想,你把钱给弄丢了,到时候算谁的?我跟着倒霉啊。”

外面不太平,特别是火车、汽车上,啥样人都有。

这样的小孩子怀揣巨款招摇过市,等于就是给人送钱。

“叔,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怎么办好?”凌二心里一横,大不了到时候带着刘广兴,分他一点钱。

刘广兴道,“你带个人吧。”

“带谁?”凌二问。

刘广兴道,“到时候再说,我先给你打电话问一问。”

他找到电话簿,示意凌二不要说话,但是凌二生怕刘广兴不懂,解释了一下,“只要1985年和1986年的国库券,政策上是这么规定的。”

刘广兴点点头,拨通了电话后,扬声道,“王科长,我,瓦东村的老刘,对,刘广兴,我这边一个亲戚这两天要去浦江办事,我准备托他把我手里的国库券给换成现金,对,对,没到期也能换现金,只要是85年和86年的就行,我自己没时间去,就给孩子一点跑腿费,打个车什么的。

好,好,你问问其他人,我先挂了。”

然后接着拨电话,说的意思和刚才差不多。

一连拨了五个电话后,才抽空点着一根烟。

凌二等他挂掉电话后,急忙问,“怎么说?”

“哎。”刘广兴重重的叹口气。

“他们不同意?”凌二心里一紧。

“怎么可能不同意,”刘广兴又重重的叹口气,“是太多了,光供销社和邮电局、粮站职工就有一万多块钱的票券,这还是随便统计的。其它村的村干部、乡干部还没算呢。”

“多多益善。”凌二想仰天大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没心思钓龙虾,刘广兴一天不给他消息,他一天睡不安稳。

当然,他倒是不担心,有人从中能撇开他单独做,一是大多数人看不清里面的门道,二是因为即使有人看清楚了,也没有他这个胆量。

很明显嘛,这是投机倒卖,跟火车站的黄牛没区别!放过去,那是要蹲监的!

大部分手里有国库券的人,都是有正儿八经地位和工作的,在乡镇上随便跺跺脚,也是抖三抖,在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大家不会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他坐在河坡上发呆的时候,听见刘丽丽说她老子喊他,差点欢喜的跳起来。

刘广兴站在家门口,陪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戴眼镜,夹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聊天。

“叔。”凌二想努力的使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奈何嘴上没毛

14、出门一笑大江横

刘广兴介绍旁边的中年人道,“这是你王叔,土管所的,听说你要去浦江,也让你帮着带一点过去帮着兑了。王科长,你别看他年龄小,小子鬼精鬼精的,我寻思着,既然主意是他出的,他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去。”

“你好,王叔,事情交给我,我一准办的漂亮,”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关系着凌二的发财大计,“去了办完事就回来。”

至于回来的具体时间,他就没有咬的那么死。

“你爸是凌代坤是吧?”王科长打量着他问。

“是。”凌二心里一凛,该不能不相信他吧?

毕竟他老子名声在外,他是他老子的崽子,一个窝的,很容易牵连到他。

王科长把公文包从腋下移到手里,笑着道,“说实话,不到期,放着也是废纸一张,等着到期的话,那时候钱也不是钱了,何况,为了那一两百块钱,谁有那功夫大老远跑趟浦江。

那就辛苦你了。”

他们也是没辙,国库券推销,开始采取的是行政手段,给各省、各部门、各单位下达任务,每月从职工工资里扣,不买都不行。

这种强制摊派的做法,别说普通人,就连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跟着厌烦,只要能快速处理了,变回来现金,就算了了一桩心事。

“不辛苦,我也不是白干。”凌二实事求是。

王科长道,“听说马上要读高中了是吧,家里压力是有点大,你刘叔也一直夸你懂事,抓虾摸鱼补跌家用,挺好的。

是这么着,我跟你广才叔也商量了,这个什么呢,光我们所里就有千把块了,还有其他人手里拼拼凑凑,过万了,落人家眼里,你就是香饽饽哦。

你还是个孩子,光脑子灵光,也不管用,拳头也得硬,两手都要抓。

我有个侄子,人高马大的,让他陪你去,互相有个照应,你看这样行不行?”

“当然是更好了,我一个人去本来就心虚,我自己就出个主意,连一趟远门都没出过。”凌二假装松了口气的样子。

对方派人跟着,他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把上万票券交到他这个毛头小子手里,那心得多大!

傻子才干得出来!

面对上万元,朴实、信任、纯真,不存在的,稍微有点野心的,卷起来就跑,找个地方猫着,谁也找不着!

王科长道,“那你先在家休息两天,我先去安排,具体时间,我会给你刘叔电话,到时候和你说。”

“知道了。”凌二忙不迭的点头,表现的像个正直乖巧的好孩子。

王科长的办事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第二天他便接到了刘广兴的通知,下午的车票,现在立马就要从家里走,先到市里火车站。

他向姐姐如实交代要出一趟远门,具体做什么,他倒是没有细说。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出去能做什么事?”大姐气的直跳脚。

“哎呀,跟你说不清,反正不是违法的就是了,我一个同学在浦江做生意,我去给他帮两天工,一天能给我几十块钱呢。”凌二不得不撒谎,国库券这种事情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楚的,他笑着道,“你放心吧,只有我骗人的,没别人能骗我,真把我骗到了,算他本事,我吃也能吃穷他。”

“三十几块钱的工资,哪里能找不到人了?非找你?”大姐越发没好气。

“哎,人家不是看在同学份上照顾我嘛,而且这个人刘广兴也认识,不信的话,你去问他。”他笃定姐姐肯定不会问。

“真的?”大姐依然半信半疑。

“真的不能再真,行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走了,到了我给你打电话。”凌二转身就走。

“哎,你没带衣服!”大姐在后面喊,凌二的身影已经被前面的房子挡住了,瞧不见影子了。

正值两点钟,炽热的太阳,滚烫的地面,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火辣辣的,凌二走到镇上桥头的时候,浑身湿透,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桥头的杨树底下,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凌二认识他,或者说是上辈子认识他,是镇上邮政局的王刚。

他正在左右张望,看到凌二,便问道,“你是凌二是吧?”

“是啊,我是。”凌二好奇对方怎么认识他。

年轻人道,“那就到上面等客车吧。”

凌二终于明白了,这位便是王科长的侄子。

“王哥,你喊我小二就行。”他笑着道。

往市里的客车开过来,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凌二掏钱买了车票,看着对方手里的鼓鼓的书包,心领神会,笑着和他攀谈起来,发挥出自己天真烂漫的一面,自然没有招对方讨厌的理由。

他低声问,“王哥,总共是多少,我心里有个数,到地方看怎么安排。”

王哥道,“一万五千七百五十五。”

“好的,好的。”凌二暗自咋舌,他也没有想到他们一个小小的乡镇居然有这么多!

两人一路坐到市里汽车站,然后又转公交到火车站。

王刚把提前买好的火车票递给凌二道,“还有一个小时,咱们提前半小时进站,省的到时候挤得慌。”

凌二道,“好,我们先去弄点吃得。”

旁边有卖烤咸菜饼子的,他走过去包了六个,自己留了俩,其它的全给了王刚,俩人蹲在台阶上一阵啃。

实在噎的受不了,他才又去小商店买了两瓶汽水,俩人都舍不得一次性喝完,剩下的全拿在了手里,留着在火车上喝。

五点半钟,准时挤上火车,凌二特意让他坐在里面,自己在外面坐着。

打牌声,孩子的哭喊声,跟个大市场似得,一阵沸腾,加上闷热,整整七个多小时,凌二都没机会闭眼,一直都是望着漆黑的窗外发呆。

抵达浦江新客站,也就是后来的浦江火车站,已经是凌晨。

“今晚的月亮很圆。”凌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我们去哪?”王刚是第一次来浦江,看着宽阔的广场,他一个成年人向一个孩子询问起来意见。

“找个地方睡觉。”凌二本来准备找个地方随便凑合一晚的,但是这么多的国库券,他实在不放心,花个钱买个安心吧。

带着王刚穿过两条马路,经过好几道路口,然后开始挨家打听住宿价格,他统共就十块钱的身家!

二十的不住,抢钱呢,十五的,不接受,十块钱的,考虑一下。

最后一家,居然只要六块钱,妥当了,付完钱,登记完身份证,上楼一看房间,差点没当场哭。

斑斑点点的床单,发霉脱皮的墙壁,整个屋子发出一种齁鼻的不明异味。

实在太困,两人也没心情计较,从里面反锁好门,倒床上便睡。

15、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是被热醒的,屋子跟火炉子似得,下意识的抹了抹头上的汗,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床头上发呆的王刚。

“刷牙洗脸没有?”他揉揉眼睛问。

王刚道,“七点钟了。”

凌二瞅了瞅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笑着道,“你先赶紧洗脸刷牙,然后我们去吃点东西,不着急,我估计那边九点多才会开门。”

他站在窗户底下,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阳光洒在他那稚气的脸上,使其拥有与他不相衬的沧桑。

等王刚洗好脸,他在水龙头底下随意捧了水搓了搓脸,嫌弃毛巾脏,用自己的破旧衬衫在脸上挠了两下。

两个人一起下楼,在旅馆老板的指引下,找了一家早餐店,一人一碗豆浆,两个包子,付完钱后,凌二又买了一份地图。

把地图平摊在地上,用手指一处处的找要去的地方。

在他印象里,中国第一个证券交易柜台是在南京西路,具体位置他不清楚,他要借助地图看看先往那个方向走。

浦江在后来的发展变化太大了,即使是他这样的老沪漂,重生后置身于此地,也很难摸准地方。

俩人蹲在路边,路人并没有多看一眼,浦江现在是经济的桥头堡,每天来来往往的像这样翻地图找位置的人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

“远不远,不远咱们就走路。”看到凌二为难的样子,王刚主动建议道。

凌二按照地图上的比例尺默算了一下道,“那就走路吧,走直线大概四里地。”

从地图上找合适的线路实在太难,主要还是公交线路太少,供选择的余地不大。

凌二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打听路。

站在所谓的“中国第一个证券营业部”门口,凌二差点哭了。

营业部很小,粗略一算,只有十来个平方,中间一个太长台,里面是五个工作人员,外面是长长的队伍。

在这里,之前主要交易的是飞乐音响、延中实业、飞乐股份、真空电子、爱使电子、申华电工、御园商场等七只股票,现在增加了国库券交易。

他抱着包,王刚护在一侧,排在人头攒动的队伍里,发现大部分人都是来卖国库券的,而且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是外地人居多。

国库券的收益很高,1985年券的利率是9个点,跟银行储蓄的864相比,倒是相差无几,但是贴现率很高,综合下来,大概有15个点。

只是物价上涨的太厉害了。

借助于名烟名酒调价之际,迅速掀起了一场来势凶猛席卷全国的抢购风潮,各地许多银行门口都是排队取款的,取了钱后便是买买买。

连银行都不愿意存钱,谁还愿意留着被摊派的国库券,反感心理很严重。

听着大家的议论,他觉得来的正是时候,早一个月,刚允许交易的时候,由于证券营业部资金吃紧,对于外地人是每人限额二百元的。

“85年券1115元,86年券103元。”他瞧瞧牌子上的价格,心里默默计算收益。

轮到他的时候,他把券包里拿出来,交到柜台,等拿到钱的时候,他没有点,迅速的揣进包里,从营业部挤出来后,把包交给了王刚。

让王刚走在前面,往热闹处去,他在最后,不时的往身后张望,故意绕了好一段路后,猛然发现已经到了南京路。

人山人海。

王刚紧张的道,“咱们走吧,不要往里面挤了,人太多了。”

从营业部出来后,他就偷偷开了纽扣看,全是现钞,把他吓得不轻。

凌二点点头,走在前面,上了一辆公交车,俩人统共四毛钱,最后在体育场下车。

下车后笑着道,“咱们找出地方吃饭吧,现在放松点吧,没事的,只要包不丢就行,没人会抢你的。”

现在有钱了,自然不能再吝啬这点吃饭钱。

找了一家馆子,进去观察一番后,先点了四个菜,要了两瓶啤酒,然后才对老板道,“老板,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包厢。”

“包厢?”老板打量下了俩人。

“先给你押着一点,回头再算。”凌二递上了五块钱,人靠衣装马靠鞍,人家没撵他,已经是客气了。

看到交警,俩人都是绕着走的,生怕查暂住证,把俩人当盲流给当场遣返回去。

何况,俩人还身怀巨款,更是有嘴都说不清。

“行,你们到楼上。”饭店老板想了想,现在还不是饭点,包厢给他们倒是也可以。

俩人上楼,自己拿碗倒了开水凉着,等菜和酒上齐以后,凌二反锁了门。

把包打开,底朝天,一股脑抖落到桌子上,好几捆十元钞落在了地上,吓得王刚立马就去捡,并且低声道,“小心点。”

凌二启开啤酒,给他倒满,举起杯子道,“王哥,你知道有多少钱吗?”

“多少?”王哥也跟着好奇。

“统共是16695。”凌二一字一顿的道。

王刚点点头,闷口啤酒,没有说话。

凌二笑笑,接着问,“知道我能赚多少吗?”

王刚是全程陪着的,有些事瞒不了,不如索性光棍一点。

王刚道,“16695?”

凌二装作不好意思的道,“王哥,我这趟跑,其实不白跑,主要是你吧,大老远过来一趟,啥也没落着。”

“让我做坏人?”王刚给自己倒了杯酒,又一口喝完,笑着道,“早就发现你小子是什么样人了,别在我面前扮好人。

如果按照你自己和我他们说好的那样,你该拿1575,如果如实说了,你可以拿16695。”

票券价格是15750,比预计的多出了945元,关键是这945元是说还是不说。

凌二叫苦道,“哥,你可冤枉我了,我一毛钱不多拿,我只拿我的1575元,我寻思你别白跑一趟,出来的945给你,咱哥俩都有点赚。”

王刚道,“如果回去实话说,你该拿16695块钱的。”

差着近100块钱呢,他半年的工资也就这么多。

凌二道,“王哥,你也在营业部看了半天了,里面大部分都是黄牛,门道不需要我多数了吧。”

王刚道,“低买高卖,跟做生意一样呗。”

凌二笑着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干了。”王刚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16、风多杂鼓声

他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邮递员,一个月六十来块钱,工资很低,但是胜在稳定,妥妥的铁饭碗,送邮递开的都是回头率极高的幸福250,受人尊敬,在乡镇上算个人物。

偶尔还是挺自得,所以,凌二这么个小屁孩和他说话,他都是鼻孔朝上,爱答不理的。

凭啥?

就凭“正式工”三个字!

但是,来浦江一趟后,这还没满24小时呢,他所有的心理优势崩了。

自己的这身打扮在乡镇里,是一等一的体面,但是一到大城市,他和凌二便没多大的区别了。

城里的女孩子打扮的花哨,花花绿绿都有,男人穿的衣服颜色反而单调许多,表面看和他俩差不多,不是蓝色就是绿色,还有不少灰色,但是和他们站在一起,外人打眼一瞧,像他这种脸面蜡黄,干巴无肉,驼腰耷脖子的,准是农村出来的。

从偏远的乡下跑出来,他第一次理解到什么叫真正的差距!

何况,眼前又接触到了这么一笔巨款!

不费吹飞之力便有近1000多块的赚头!

从邮递员、封发员到邮局领导,就没一个工资超过200块钱的,这么一瞬间,他想明白了,当上邮电局的领导又能怎么样?

凌二端起杯子同他碰了一杯,笑着道,“王哥,你看今天这个钱咱们就这么分,后面这个本金我们用一周,赚的钱平分,本金还回去后”

“各凭本事了。”王刚跟着相视一笑,随即话锋一转,叹口气道,“算计归这么算计,可是咱们去哪里收这么多的国库券啊?”

他们这次是依靠镇上的熟人关系,至于其它地方,出了镇子便是两眼一抹黑。

凌二道,“这个交给我了,跟在我后面就对了。”

“行。”王刚原本是瞧不上凌二的,但是真相处一番后发现,这小子有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他转而问道,“等会就得给家里打电话了,一个星期不回去,他们还不得疯?”

凌二不慌不忙的道,“找个理由呗。”

“什么理由?”有这小子在,他也懒得动脑筋了。

“其实证券市场受政策面的影响很大,之前也有国库券交易,不过全是在黑市流通,从利率看,百元券五年期至少有70块钱,但是实际上不止,要知道黑市上是以五十六十,甚至更低的价格收购过来的,八五年的券,已经满两年了,等到90年七月份,就能兑付了。

所以越往后,国库券的价格越高。“凌二不吝啬给他普及一点常识,“国家开放国库券市场化的同时,也在打击黑市。

而且,黄牛也在打击的范围之内,国库券开放转让市场开始的一阶段,黄牛是被限制的,外地身份证每日限额交易200元。”

“不能蹲监吧?”王刚的心悬了起来。

“能不能抓重点?”凌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感觉全白说了。

“我明白你意思,就是跟他们说,政策有限制,一次性兑换不完,要至少一周才能兑换完。”王刚摆摆手道,“这话好说,就是不能有什么风险吧?”

凌二道,“风险肯定是有的,哪里有没有风险的生意,你放心吧,到时候全部我出面,我还是未成年,又不能怎么样我,顶多教育一下,不会牵扯到你,你只要跟在我后面,确保财物安全,那就可以了。”

此时还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但是有《民法通则》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有事情,得监护人扛着。

他不介意坑爹。

王刚夹了一筷子鱼,大口吐了刺,然后道,“那就按照你这么说的办。”

商量好后,两人大快朵颐,没浪费,别说骨头渣子,就连汤水都被俩人刮干净泡饭吃了。

饭店老板来收拾碗筷,对着两人的身后啐了一口,“饿死鬼投胎。”

俩人沿着在宽阔的大马路上顶着大太阳,触目皆是摊贩,走了一会后,王刚按照凌二的交代在小商店打了电话。

“二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咱是外地人,没招,”王刚在电话里大倒苦水,“对,我俩轮番去才卖了四百块钱,二伯,你别急,我们看看能不能花钱雇个本地人,让他给我们卖去。

不过也不好整,我俩都没暂住证,忘记让你给我们开个出差函了。”

“嗯,花点钱雇人也行,那你们在那呢?”

“在小店打电话呢。”

“只要能兑付换就行,时间上不着急,慢慢来,有点责任心,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放心吧,二伯,我肯定圆满完成任务。”王刚挂完电话冲着凌二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凌二付完钱后,出了小商店后道,“时间上有点紧,你怕累不?”

“开什么玩笑,赚钱还怕累,那不成傻子了嘛,我和钱没仇,说吧,怎么安排。”王刚跃跃欲试。

凌二道,“我的计划是直接去火车站,咱们到合肥,当天尽量跑个来回,一周下来,一人分个五六千块钱是至少的。”

“来回十二个小时。”王刚一咬牙道,“行,听你的。”

转而又疑惑道,“去合肥收?”

“合肥的国库券价格更低。”凌二是在学杨百万。

王刚现在很信任凌二,甚至懒得问他怎么知道的,还要往前面走,便被凌二拉住道,“我们到前面大路口拦出租车。”

现在口袋有钱,当然是节省时间重要了。

出租车少,打车难,俩人在树底下等了有十来分钟,才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

“师傅,新客站,多少钱?”

这年头的出租车司机一个月四五千块收入,是配得上空姐的存在,没计价器,收费全看他们心情,所以凌二没急着上车,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十块钱。”司机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梗着脖子打量着两人,只要对方不同意,踩油门就准备走。

“抢钱啊?”王刚先跳脚了,他宁愿走路。

凌二道,“七块钱,走不走?路上你还能拉客。”

司机点点头,“八块钱,行就上。”

“走。”凌二拉开后座门,上王刚先上,然后自己也跟着坐在了后排。

17、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昨晚没睡好,上车后犯困,加上一点酒意,躺倒在车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最后还是被王刚喊醒的。

揉揉眼睛从车上下来,崭新的火车站矗立在眼前。

王刚要往售票大厅挤,凌二拉住他指了指不时在广场晃荡的几个人,笑着道,“排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咱们要的是效率,找黄牛。”

一个中年人靠在广场的栏杆上,打量着从售票大厅出来的人,有垂头丧气的,立马过去攀谈,嘘寒问暖,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票,在对方面前晃来晃去。

凌二等那个中年人和旁边的一个妇女攀谈完,便走过去道,“去合肥的有没有?”

“几个人?”中年人黑黑瘦瘦,个子不高,抱着胳膊看看凌二,又看看他身后的王刚。

凌二道,“两个人。”

“150。”中年人道。

“80,”凌二作势就要掏钱,“行的话,不磨蹭。”

自从1955年后,铁路就没涨过价,票价很低,让票贩子得了便宜。

“至少100,我不能白忙活,实话跟你说,一天只有一列,要买赶紧的,”中年人有恃无恐的道,“你要是不要,回头就没了。”

“行。”凌二点了钞票出来,只等着对方拿票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票,两清。

“在这里等我一下,马上就来。”中年人小跑近售票厅,和一个正在向排队旅客兜售的票贩子拉了出来,两人小声说了一句。

然后小跑回来,递给了凌二两张票。

凌二把钱递过去,接过票,也不疑有假票。

开什么国际玩笑,要是有这个印刷造假的水平,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还做什么票贩子!

所以,这年头造假的少,不是他们淳朴,也不是诚实,仅仅是因为他们无能。

一旦坏人们尝到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甜头,才是大家抱怨“世风日下”与“人心不古”的时候。

火车是三点出发,还有一个多小时的空挡,凌二对王刚道,“走,咱们去附近买两件衣服。”

王刚没反对,反正是受够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异样的眼光了,凌二不说,他也有这个想法了。

翻过一条马路,左右两边除了商店,还有不少的路边摊,凌二瞅中一家卖服装的,先选了一条蓝色水洗牛仔,丢给王刚,接过他手里的包,“你试试。”

王刚道,“这哪里有地方试?”

旁边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好意思。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指着两个衣架的缝隙道,“你进里面,大男人,谁稀罕瞅啊。”

凌二也笑着催促道,“快点,真没人看。”

王刚这才扭扭捏捏的走到了里面,快速的脱裤子穿裤子,用手提溜着裆问,“怎么样?”

凌二笑着道,“就这件了。”

然后又丢给他一件花格子衬衫。

“太花了。”王刚不想试。

“你试试再说。”凌二也给自己找了一件牛仔裤,至于最潮流的喇叭裤,瞅都没瞅,又选了一件白色短袖衫,没避讳人,当众换上了,整理下衣领,对老板道,“大姐,给我个腰带,黑色的。”

束上腰带,把衣服下摆塞进去,再低头看看脚上的球鞋,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的脚后跟,直接给蹬掉。

老板有眼里色,送过来一双白色的板鞋,放到他脚底下,笑着道,“配的很。”

凌二光着脚踩在鞋面上,笑着问,“有袜子吗,给我一双。”

“有,纯棉的。”老板又麻溜的递给他一双灰色袜子。

凌二穿上袜子和鞋,在地上狠劲的跺上两脚,满意的很,又帮着王刚找了双皮鞋。

王刚浑身焕然一新,但是他却感觉不自在,不自信的问,“这样可以吗?”

凌二走过去拍拍他后背道,“抬头挺胸,精神气拿出来。”

王刚一下子站着的直,对着围着他转圈的凌二问,“到底怎么样?”

“你没看刚才小姑娘看你眼神啊,当然可以了。”凌二笑着对老板娘道,“大姐,多少钱,我全包了,先说好了,我不还价,不满意我直接走人,顶多也就把袜子拿着。”

“你这小伙子说的,好像我要故意收你贵似得,你老姐姐我是实在人,不搞虚的,”老板笑呵呵的道,“两件衬衫,两双鞋子,两条裤子,你看看那个牌子,法国名牌,这些东西在商场里,你没五六千块钱,拿不下来的咧。”

“五六千?”王刚作势就要脱衣服。

老板娘道,“哎呀,老板,你别这么着急,听我说完。”

王刚看看凌二。

凌二道,“大姐,你要是这么唠嗑,没朋友,你赶紧的说个价。”

老板道,“这些全拿着,450,袜子送你们,交个朋友,以后你们多照顾我生意。”

“大姐,你看我浑身上下像拿的出来四百块钱的人吗?”凌二叹口气道,“100块钱,我还能拿的出来,对不住,大姐,超出预算了,超的太多了。”

“俩条牛仔裤都不止一百了。”老板突然又变得强硬起来,“我拿货都拿不出来这个价,小弟,你要是诚心买,给350也可以。”

“我真没时间和你多说了,120,多一块钱我都没有。”凌二寸步不让,“不行,我就走了啊。”

脱掉衬衫,把自己的旧衣服穿上,刚系上扣子,却听见老板道,“哎呀,小弟,行了,行了,大姐也不多说了,130,全拿走。”

一副肉痛的样子。

“谢了。”凌二付完钱,把自己的旧衣服聚拢到一边,笑着道,“大姐,麻烦帮我扔了。”

换了一身新衣服,俩人走路都带风。

“怎么样?怎么样?”王刚跟螃蟹似得,跨着大步,左右摇摆。

凌二笑着道,“找个媳妇是没问题了。”

看看售票厅的时钟,接近发车时间了,俩人又手忙脚乱的挤上了火车,抵达合肥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下火车后,便在附近的旅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当王刚问凌二去哪里买国库券的时候,他有点懵。

当初看关于杨百万的发家新闻的时候,他只知道一个大概,反正到银行买证券就对了,具体哪个银行,哪个支行,谁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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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生当作人杰

杨百万,原名叫杨怀定,号称“中国第一股民”,原铁合金厂职工,就是依靠在1988年从事国库券买卖赚取其人生第一桶金而成名的,随后成为上海滩第一批证券投资大户。

凌二有意无意间的听过他的很多故事。

但是关键在于细节,却偏偏什么都不知道。

这挺着恼的。

他沿着大马路走,看到前面有一所工商银行,便信步走进去,在窗口问了句,“有国库券没有?”

“你要买国库券啊?”一个女业务员从打开安全门,从里面走出来,看向王刚。

凌二被忽视了,也表示很无奈。

“是啊。”王刚道,“你们85年百元券是什么价位。”

“你们要多少?”女业务员个子高挑,两只手叠在身前笑着问。

王刚道,“接近二万块吧。”

在女业务员犹豫间,凌二把包放在柜台上打开纽扣,露出来里面的钞票。

“今天的挂牌价是98。”女孩子笑着道。

凌二把包一收,对着王刚道,“走了。”

“稍微等一下。”女孩子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两个人,等两个人回过头笑着道,“如果你们确定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申请一下,价格会更低。”

凌二道,“跟你们领导确认下,八十块,你们行里的所有国库券我包了。”

女业务员道,“我们这里可是有二十万。”

凌二道,“那我就分批买就是了。”

女业务员有点发愣,王刚不说话,光是凌二说,这一大一小,到底谁做主?

“没听见啊,再磨蹭我们就走了。”王刚不耐烦了。

“你稍微等一下。”女业务员又匆忙跑进银行的办公室里,不一会儿,又请凌二两个人上二楼。

等两人坐下后,又再次确认道,“你们确定要?”

凌二道,“当然要,只要价格合适。”

女业务员道,“80是不可能的,我们确实有一批国库券是上级给我们的购进任务,当日开盘价94元,如果你确定要,90可以给你。”

“谢谢,成交。”凌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价格,没有太失望,毕竟也只是试探一下。

给我钱,拿到国库券,一切交割的很顺利,顺利的超乎凌二想象。

两个人马不停蹄,连忙赶到火车站。

合肥火车站建于三十年代,有点年头,一个字旧,两个字破旧。

放在以后看,也就顶多是一个县级市火车站的水平。

这一次运气比较好,窗口人比较好,干脆排队买票了。

买完票上车,又是漫长的十三个小时,抵达浦江新客站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二点钟。

到达地方,找了个出租车,直接坐到静安寺,然后在附近找了住处。

两个人用开水泡着下午买的饼吃,王刚一边吃一边道,“一来一回两天啊。”

“是啊,我也在想呢,要不这样,我们明天去周边城市看看,哪怕只有十块钱的差钱,这也比跑合肥强。”凌二道,”比如杭州、南京、金华、嘉兴、绍兴,咱们都可以当天跑个来回。”

他没有必要非学杨百万。

王刚道,“那到底去哪里?”

呼噜呼噜,泡饼子的水也喝的干净。

凌二道,“明天再说吧,能买到哪里的票就去哪里。”

“行,听你的。”今天再次不费吹灰之力挣了三千多块,王刚对凌二越来越信服了。

第二天一早,刷牙洗脸,吃饭,直接走路去了证券营业部。

营业部还没开门,前面已经排成三排,十五六个人。

凌二在前面排队,门一打开,便跟着队伍进去,办好交割,拿到钱,直奔火车站。

黄牛手里一把火车票,凌二挑了一张距离近,时间也差不多的目的地。

宁波。

中国东南沿海著名的城市,商业活动有着悠久的历史。

自晚唐、五代至两宋、元,繁荣的好景持续了好几个世纪。

一直是古代四大港口之一。

1979年6月1日,宁波港正式对外开放。

这意味着外籍轮船可以出入宁波港,世界各地货物可以通过宁波港往来运输。

曾经作为“五口通商“口岸的宁波港,从这一刻起重新崛起。

“比省城都强。”王刚发自内心的说。

“废话。”凌二白了他一眼,中西部城市,完全没有这种经济活力,还是死水一片。

火车站门口有摩托车拉客,凌二谈好价格,坐上去往市中心去。

按照在合肥的操作,俩人往银行打听。

先去的是工行,结果人家报价是102,凌二考虑也没考虑,扭头就走。

一连找了三家支行,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最后在一家建行的支行找到了令俩人比较满意的数额,百元券92元。

当即所有的现金都买了国库券,买完后,当即返程。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兴奋,这就实现了两个人当日往返的计划。

一天下来,一个人能分一千四五百块!

这还是个人均年收入一两百的年头。

有了钱,两个人都敢住一晚上二十几块的宾馆了,有两张大床,终于不再挤着睡了。

王刚洗完澡,美滋滋的躺在大床上,一边啃苹果一边道,“我想好了,回去我就不在邮局干了,先挣上几万块钱,躺着睡觉,也饿不死了。”

有了几万块钱,光是躺着吃利息,也比工资高。

仔细一想,这小日子,简直是潇潇洒洒。

凌二坐在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本子在那算账,听见他这样说,转回头道,“银行利息大概是五个点到八个点左右,前几天看报纸,说有的地方还有十几个点的,但是,你得看通胀,就是这个物价涨幅,现在涨的很厉害。

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几万块钱算钱,进入21世纪,你这点钱,也就够给孩子交上两年学费吧。”

“你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吧,什么叫只够交学费?”王刚有点不信这话。

凌二道,“你不上班我支持你,但是你说你不挣钱,只指望存几万块钱吃老本,那是不可能的,说实话,你现在有摩托车了,你就不想着买轿车了?”

“那谁买得起,一辆普桑二十来万呢。”王刚摇摇头道。

凌二笑着道,“做人呢,最重要的的是志气,咱们挣几十块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会一下子挣到几千块?”

王刚道,“你自己说的,国库券异地差价,顶多做半年,我这不就寻思这半年内挣个几万块钱嘛,没有其它行业能像这么好赚的了。”

凌二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机会。”

“还有比倒腾国库券更赚钱的事情?”王刚不敢置信。

“以后看情况吧。”凌二不置可否。他和王刚现在只是合作伙伴,不是朋友,他不想说的的太多。

19、年华初冠带

接下来日子里,两人就是在浦江和宁波之间往返,银行已经把他们视为大客户,连休息日也不休息了,只要两个人来,必定有专门的人来招待。

跑的越勤快,赚的越多,赚的钱继续生钱。

最后一趟,从宁波回来在证券营业部交割完,本金已经翻到36000多块。

他们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

两个人都舍不得回去,一天挣个几千块钱跟玩似得,但是没办法,必须回去了,这是信誉问题。

在一处旅馆里,开始算账,先算出王科长等人应得的14805,再拿出来凌二应得的的1545,王刚再拿出945,还剩下一万九千多块钱。

“我拿八千,剩下你的。”王刚道。

“说好平分的。”凌二推辞道。

王刚道,“我是喜欢钱,可是我不贪心,没你的话,我一毛钱拿不着。”

不由分说,把大部分钱都给了凌二,自己只装了自己的八千块钱。

凌二道,“公平一点好。”

王刚道,“你做的多,你拿的多,这才叫公平。”

“好吧。”通过这句话,凌二觉得他是认真的。

凌二去商场买了三块广州产的手表,全钢机械表,统共才60块钱,至于一旁的上海牌,他舍不得,一块就要九十块钱。

其中的一块表送给了王刚,王刚笑着接了,稀罕的很。

从合肥火车站下车,凌二找了农行,办了一张存折,除了身上留下的三百块钱,剩下的全部存到了银行里。

王刚有样学样,也办了个存折。

省城的汽车到达镇上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

王刚道,“你在我家坐一会,我先把钱送给我二伯那边,回头我骑摩托车送你。”

现在任务完成了,不是属于他的的钱,在他这里多放一分钟,他都觉得烦躁。

“行。”天气热,凌二也懒得走动,王家也是在镇上,父母都是粮站职工,对凌二也只是客气的招呼了两句,连杯茶也没泡。

他不以为意。

王刚从他二伯那边回来,凌二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摩托车骑得很快,凌二这才感受到丝丝凉意。

家里大门是锁着的,他找不到一个人,先去了奶奶那边,老五正坐在门口的席子上玩空瓶子,看到他过来,张开手就要抱。

“给你的。”凌二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糖,“正宗的大白兔。”

奶奶看到凌二回来,并没有多么高兴,摸摸他湿漉漉的衬衫道,“哪来的啊?”

由不得她不多疑谨慎。

凌二道,“我这几天跟王季华家儿子,就是那个邮局工作的王刚,我们一起去的浦江,挣了点钱,没偷没抢,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去王家问。”

“粮站王季华?”老太太依然不怎么信。

凌二道,“我什么人你还能不清楚,大姐和老三他们呢?”

初中都已经放假了,他还没看到老三人。

奶奶道,“老三在水渠那边呢,老大估计去锄草了。”

“那我去拿钥匙。”凌二往河坡那边过去。

凌三面前的水桶满满的全是龙虾,对凌二道,“我每天下午放学,随便搞搞能赚个几块钱。”

“回家了,别弄了,这么热。”这么点钱,凌二已经看不上了,拎上水桶,拿着钥匙,招呼凌三走人,“去把老五抱回来。”

凌一离多远就发现自己家烟囱冒烟了。

不过闻到炖肉的香味后,就有点感觉不对劲。

老四搬了把椅子,在门口的杨树底下写作业,旁边是在拿棍子搅拌泥巴的老五。

“你死人啊。”大姐训斥了下老四,把老五手里的棍子给扔了。

老四道,“她又不听我的,一搞就哭。大哥回来了。”

厨房的油烟直窜,光着膀子的凌二拿着铲子在锅里翻炒,不一会儿,一盘咸菜炒肉出锅。

大姐洗了一把脸,接手凌二的工作,只是随意问了几句,没说其它的。

饭桌上五个菜,有鱼有肉,都是凌二从省城买的。

吃好饭,大姐喊凌二,一边刷碗,一边低声问,“到底什么情况?”

凌二笑着道,“能有什么情况,你兄弟我发财了呗,你要是不放心,明天邮电局的王刚来,你问他。这钱你拿着,都是我这阶段赚的。”

“怎么会这么多?”大姐没仔细算,但是粗略一看,也有两百多块,“你才多大,什么好事能摊到你头上?”

凌二知道要是不解释清楚,估计大姐还会不依不挠,想了想道,“跟你说实话,这几天我遇到机会了,我赚的远远不止这些,行了,别多想,真没干犯法事情。我实际是给刘广兴,还有王刚二伯,土管所的王季军他们跑腿,知道什么叫国库券吧?

我们这旮旯兑换不了,得去浦江,我就代他们跑一趟腿,赚个抽成。”

“真的?”大姐依然半信半疑。

凌二道,“你说吧,这几个人你有谁不认识吧,你一问不就清楚了吗,我这趟回来,也就顶多休息明天下午就走,我过两天还得走。

很多人手里都有这个券,我就收过来,然后倒手卖掉,从中间吃个差钱。”

大姐道,“倒卖?不出事情?”

凌二道,“你别一天到晚瞎寻思,我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我负责挣钱,你负责把家里管好就行了。

哦,对了,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家里的地,你要不给大伯、二伯他们种吧。”

“然后一家子喝西北风?”大姐道,“别挣点钱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凌二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中考成绩出来后,填志愿肯定是市一中,我意思是咱们全家搬市里去,老三、老四全到市里上学,你到时候把老五照顾好就行。”

见大姐还在犹豫,便把手贴身放在屁股口袋的存折递上去。

“这么多?”大姐也吓了一跳。

接近有一万三千多块钱呢。

凌二道,“这是我做生意本钱,钱生钱很快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养不起你们的,行了,就这么定了,我明天下午就走,家里事情你安排好。”

“到时候再说。”大姐连镇子都没出过,更何况是市里。

20、盘盘上绝顶

她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的最东边,那边有个孵坊,本地人都念焐房。

她把手里的存折又还给弟弟。

“怎么样,这回信了吧?不愁没钱,一起到市里,买套房子,大家住一起,家里的地能挣几个钱你心里有数,”水费、农业税、三提五统、种子化肥这些一去,基本没剩下多少赚头,凌二笑着道,“老三也大了,再不济,让他在家看孩子,咱俩就是去工地做小工,也比在家里种田挣得多。”

后路都替姐姐想好了,省的她瞻前顾后。

“那真把地扔了?”大姐问。

“哪怕为了咱们几个读书,你也得扔,第一是外地教学质量更好,第二还是收入问题,你也不想想,靠种地收入,怎么可能供我们四个读书吃喝,”凌二很是无所谓的道,“地全扔了最好,一毛钱课租不要,只要帮咱把提留款给交掉就行。”

这年头想抛荒都抛不了,必须有接手的,否则哪怕不种地,也得照样交税。

大姐道,“那吃喝都得花钱买。”

凌二道,“那就等油菜下来,要一桶油吧,其它的不要了。”

大姐道,“田我直接给爷奶,随便她们怎么安排了,给就要,不给就拉倒。”

她算同意了弟弟的意见。

事实上,哪怕弟弟不说,她也准备外出打工,至于弟弟妹妹也只能靠爷奶带着了,不然她们这日子是过不去的。

吃好晚饭,凌二把手表给了老三一只,自然把老三高兴坏了,老四羡慕的瘪瘪嘴,凌老二偏心的没边了。

凌家的育秧田的秧苗已经有小腿肚子高,再过俩月就可以拔秧了。

太阳底下,望着绿油油的秧苗,凌一实在是舍不得给别人。

“你大伯和二伯给你稻种和化肥钱。”爷爷凌安民道。

凌一道,“没事。”

她老子兄弟姐妹七个,她老子排行老六。

她有三个伯伯,三个姑姑,大姑、二姑姑嫁在外村,老姑在市里的卫生院,端公家饭碗,老叔在外地当兵,已经是军官,不可能回来了。

所以,现在能捡她这点地的也只有大伯和二伯了。

“不能什么都听小二孩的意见。”几个孩子都去市里,凌安民很不放心。

凌一道,“没事,到时候实在不行,我出去也能找点活。”

其实凌二和凌三、凌四都不小了,都不怎么样让人操心,也就凌五麻烦一点,算计清楚以后,她发现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中午的时候,王刚先去了刘广兴家,然后把摩托车停在了凌家的门口。

他做好了停薪留职,既然和凌二分开单做,就另外需要找帮手,他准备把他在乡下的两个老表给带着了,一人一个月给个60块钱工资,包吃住,他们都能欢喜的上天。

“你不能就你一个人吧?”他问凌二。

凌二道,“我看情况。”

他已经跟黄国玉和黄志强说过了,至于俩人来不来,那就看他们自己了。

黄国玉是舍不下脸面跟个半大孩子混,黄志强是被老娘管得紧。

至于几个亲戚,他没去找,亲戚间谈钱太伤感情。

王刚道,“你一个人也不打紧,反正到时候咱们也是一起的。”

“我不准备从银行手里拿券了。”凌二淡淡的道,“人手多一点,我们可以往厂区和宿舍区收购国库券,五十六十块就能收,里面的差价就有四五十了。”

“这倒是也是。”王刚同意凌二的说法。

等到两点钟,凌二还没看到那叔侄俩过来,也就不决定再等了。

正要走,看着他堂哥凌龙抱着小五过来。

凌龙把小丫头交给凌二道,“尿裤子了,要换了。”

“老三,你给换了。”凌二扒了小丫头的裤子,让老三给穿干净衣服。

凌龙问,“你们干嘛去?”

他不知道凌二怎么和邮电局的王刚厮混在一起了。

凌二道,“你在家有事没事做?没事就跟我出去转转,赚点零花钱。”

凌龙是他二伯家的,二十来岁,刚退伍回来,堂兄弟俩处的还算不错,对他也很照顾,但他二伯母那人吧,不容易打交道。

所以,对凌二来说,那一家子,他都是尽量躲着。

这次去浦江,他原本是没打算招呼凌龙去的。

但是现在突然看到凌龙,他又起了恻隐之心。

他上高中的时候,凌龙是经常背着二伯母给他塞钱的,那会凌龙还没去浦江打工,根本挣不多。

后来,他创业、结婚、直到出车祸,他这位堂哥都是帮着忙前忙后。

关键凌龙自己条件也不好,娶妻不贤,半路上分道扬镳,一个人拉扯俩孩子,也是不容易。

猛然想起来,他凌老二欠人家的。

“怎么赚?”凌龙起了点兴趣,他只听爷说凌二在帮人跑腿。

“回家拿身份证,包两件衣服,现在就走。”凌二知道他什么性子,退伍回来后,跟丢了魂似得,窝在乡里无所适从,早就恨不得逃离了。

王刚从口袋里点出来五十来块钱给凌龙,催促道,“快点吧,回家跟你妈说,丢不了你,丢了去我家找。”

“行,”凌龙接过钱就跑,跑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喊,“等着我,很快的。”

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过身后跟着的他老子凌代善。

“二伯,你今个没去窑厂啊。”凌二笑着招呼了一下,其实对二伯他也没什么恶感,只是亲不起来罢了。

“你们去浦江啊?”凌代善问的是凌二,眼神飘向的是王刚。

王刚道,“丢不了,他自己愿意干多长时间就干多长时间,活不重,就是每天坐车累。”

要不是看在凌二的面子上,乡里的人他是压根不愿意正眼瞧一眼的,哪怕是送邮件,他也只送镇上有数的那么几家,剩下的,全靠他们自取。

“那就听你王刚大哥的。”凌代善口袋还揣着王刚给儿子的五十块钱,看王刚不耐烦,也就不敢再多问,只得好好交代儿子几句。

王刚发动开摩托车,凌二坐在中间,凌龙坐在最后面,三个人挤在一起往镇上去。

凌二哥俩在桥头下车,等着王刚先把摩托车送回家。

王刚把他的两个老表也带着了,一个叫邱绍亮,另一个叫邱绍杰,都是三十来岁,老实巴交的庄家汉子,个头都很高,非常壮实。

到达省城火车站,凌二决定不白跑,在凌龙和邱家兄弟的目瞪口呆中取了一万二千多现金,就近找了一家工行,以95元的价格,伙同王刚一起吃进了二万多的国库券。

然后再接着坐火车抵达浦江。

1985年券已经跌到了105元。

对本来准备大干一场的王龙的打击很大,不需要凌二多劝,他也明白,必须深入企业厂区收购才有赚头。

21、攘外必先安内

当天中午,他没急着拾掇凌二去宁波,而是掏钱先把两个老表打扮了一番,从内裤到裤子,全是崭新的,就连凌龙也跟得了一件牛仔裤。

然后中午,又掏钱,请大家下了馆子,五花肉管够,敞开了吃。

邱绍亮和邱绍杰大口大口的吃着,一块一指长、一掌后的大肉,一口一个,一点儿也不含糊。

凌龙吃的稍微含蓄一点,一直以为他和堂弟一样是给王刚打工的的呢,现在才明白,他的老板是他的堂弟。

他来蹭吃蹭喝,还是沾堂弟光呢,所以还是注意点形象,不招人烦为好。

最关键的是他心里有事,堂弟这帮子人在搞投机倒把呢,他有点忧心。

“该吃就吃,吃饱了下午有事情呢。刚哥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客气的。”凌二好像明白他的心思似得,转而又低声道,“有什么事,回头咱哥俩再细说。”

王刚跟着道,“对啊,别跟我客气,要是拿你当外人,就不喊你过来了,多吃点饭,吃点菜。想喝酒了,咱们就等晚上事情忙活好了再喝。”

凌龙道,“谢谢刚哥。”

也跟着一连扒了两口饭。

吃好饭后,凌二买了四包红双喜,等他们下楼,四个老烟鬼一人丢了一包。

围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凌二在他们腾云驾雾的时候开口道,“你们搞明白我们是怎么赚钱的没有?”

望向的是邱家兄弟和凌龙。

邱绍亮嗓子眼有油水,抽烟都舒服,长长吐了个烟圈后笑着道,“昨个到现在我是看明白了,就是倒差价,比如咱们省城的券便宜,浦江的贵。有本钱就都能做。”

凌龙道,“是有胆量的才能做。”

上午陪着堂弟等人在证券营业部溜达一圈,发现聪明人还是极其多的,但是有胆量的人也不少。

凌二道,“是这么回事,这年头从来不缺少聪明人,做的也不少,说实话,大家做的都胆战心惊,但是想挣钱,就不能瞻前顾后。

很多新生事物,法律没有允许,但是也没有禁止。

芜湖的年傻子大家也知道了,闹那么大,最后也屁事没有。”

他和王刚高估了三个人见钱眼开的贪婪,三个人喜欢钱不假,但是这份贪婪还是没有超越他们的胆量。

早知如此,来之前就应该说清楚的。

王刚道,“你们考虑好,不行我现在就送你们去火车站,给你们买票回家。这趟也不让你们白跑,一人给你们二十块钱,就当浦江一日游。”

邱家兄弟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摇摇头,邱绍杰道,“老表,就一句话,开学你大侄女要读高二了,你让我挣到学费钱就行。”

王刚笑着道,“那太没问题了。”

孩子学费可不止开始商量好的那点工资了。

凌龙对凌二道,“我无所谓,像你说的,再差也不能比现在差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我也是这个意思。”邱绍亮跟着道,“怕个老卵,再不挣钱娶个媳妇,我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凌二摊摊手道,“这是达成一致意见了?”

邱家兄弟点点头。

凌龙道,“你是我弟,我肯定跟你一条心,有什么事哥担着,不能让你一个人冲锋陷阵,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他理解弟弟,他叔叔婶婶不靠谱,一家子全靠大妹和弟弟撑着,大妹毕竟是女孩子,力有不逮,如果凌二再不好强一点,这家是真完了。

凌二欣慰的拍拍他肩膀道,“有弟弟有口吃的,少不了你的。”

做好各自的思想工作后,凌二带着大家打车往闵行的客运中心去,然后转乘到金山卫。

王刚以凌二为主心骨,也不问三七二十一,跟着走就是了。

至于邱家兄弟和凌龙自不必说。

凌二想的很清楚,浦江是中国最大的经济城市,浦江经济区是中国最富庶的地区。

在改革开放的前期,它的经济总量占全国工业总产值的九分之一,财政收入占全国六分之一,外贸出口总额占全国三分之一,工业消费品的调出量占全国一半,港口吞吐量占全国口岸吞吐量的40%。

所以,凌二不想再舍近求远,论国库券的数量,没有比浦江地区更多的了。

从金山卫石油石化区,到吴泾化工区、闵行机电工业区,再到松江轻工业和机床工业区,对凌二来说,全部是机会。

金山卫是他的第一站。

金山卫是本世纪七十年代随着石油化工总厂的建设而迅速发展起来的新兴工业城镇,是石油化工工业的重要基地。

一座海滩上建起来的卫星城镇,距离市区有七十多公里。

严格来说,和市区说的是两种不同的方言,真正哪种代表着正宗的浦江话,还是政治和经济地位说了算。

正如广州人的口音光明正大的代表了正宗的粤语,代表了全广东人的说话方式,不管广府、客家、雷州、潮汕人心里怎么mmp都不管用。

下汽车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

在石化总厂的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后,凌二让其他人休息,只带着王刚出门。

王刚问,“咱们不能直接在人家厂门口挂牌子收购吧?”

凌二道,“当然不能了,人家保卫科肯定要扭送你去公安局。”

旁边有一家露天台球室,三三两两的穿着工作服的人在里面打台球,都是带彩头的,好像还不小。

凌二买了瓶汽水,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观看。

“走。”凌二招呼王刚一声,跟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石化厂的制服,经过石化厂的大门,在绕过一圈围墙后,看左右无人,正要翻墙过去,却听见了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站在他身后的是凌二和王刚。

“有事?”他睨视着两个人。

凌二道,“兄弟,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路过,你继续,当我们不存在。”

“有什么招放出来,”凌二越是这么说,他反而越紧张,“到底什么意思吧?你是哪里的?”

单纯看凌二等人的穿着打扮,他瞧不出什么。

22、能使地上流钱神

“唉,这个社会啊,人与人之间的互信程度怎么这么低呢?”凌二没搭理那个年轻人,而是气愤地看向王刚道,“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多疑,我心都是哇凉哇凉的。”

王刚笑着道,“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信任。”

觉着凌二说的有趣,自己还是个毛小子呢。

“喂,你俩别唱双簧,有什么事,尽管说。”年轻人不耐烦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凌二笑着道,“我看你运气不好,台球室里牌桌输,台球也输了不少钱啊,怕你想不开,这不就来关心一下吗?”

“兄弟,我很好,得,你们喜欢在这站着,就在这站着吧。”年轻人转身就要走,却突然从墙里面传来一阵呱呱声。

他烦躁的止住步。

凌二笑着道,“这附近真古怪,连个水塘都没有,是从哪里传来青蛙声的?”

王刚跟着逗趣道,“也许是旱蛙呢。”

年轻人脸上一窘,恶狠狠的道,“你们可别没事找事!”

凌二疑惑的看向王刚道,“他是在威胁我们吗?”

王刚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个意思。”

“喂,胡伟,人呢?”墙里面的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一个土肥圆的大脑袋的从墙上露出来,看到凌二俩人,下意识想缩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凌二朝他挥挥手道,“大兄弟,你咋这么突出呢?下来我们唠个几块钱的嗑。”

叫胡伟的年轻人朝着土肥圆使了个眼色,土肥圆的两只脚先搭在墙头上,然后两只手扒着,嘭嗵一声,跳下来,地上的灰尘直冒。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先是对凌二不屑的瞅了眼后,走到王刚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

王刚一步未退,毫不示弱的挺起身板,他也不是泥巴捏的。

他表面上看起来瘦弱干巴,可浑身有力气,本就是镇上有名的刺头,真论干仗,他也不服软。

他自己以一敌二有点困难,但是跑路没问题。他就担心凌二,小胳膊小腿,真闹起来矛盾,能跑得了吗?

凌二把王刚口袋的烟掏出来,先给叫胡伟的年轻人一根,然后又给土肥圆一根,笑着道,“淡定,淡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理解你们二位,这是把单位的废品做合理回收,合理利用。

当然,自己付出了劳动,有付出就要有收获,这个很正常嘛。”

从进台球室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观察起这个叫胡伟的年轻人,自己抽中华烟还不算,还毫不吝啬的朝着周围的人散了一圈。

在旁边的牌桌上,押了几把牌,输了大概有十几块钱。

后来球桌上连续输了两局,统共五块钱,眉头也没皱。

别说胡伟只是个普通工人,就是厂里的领导,也禁不住这么输啊,而且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真是把厂子当成自己家里的矿了。

胡伟把烟衔在嘴巴里,昂着头问,“你要怎么样,直接说吧?”

凌二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做个朋友,因为吧,我们有共同的追求?”

“共同的追求?”胡伟不解。

“追求富裕。”凌二笑着道,“我们在通往致富的道路上都迈进了坚实的一步。”

胡伟道,“我这里有废钢,废铁,你给什么价?行的话,我全给你。”

“误会了。”凌二直接被当做了废品贩子,他笑着道,“我喊你胡哥吧,不是小弟我低看你,就你这担惊受怕的,搞这些真挣不着钱。”

胡伟道,“你年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啊,实话跟你说,能弄点废品已经是不错了,你还想直接弄崭新的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压根对新的,旧的都不敢兴趣。”凌二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笑着道,“兄弟,你要是愿意,咱们找个地方喝两盅,我请客,绝对是发财门路,还不需要你担风险。”

“天下有这种好事?”胡伟不屑的道。

“收入至少是你现在的三倍。”凌二道。

“你们不是皖北人?”那个土肥圆问。

凌二道,“是啊。”

“那你们不搞废品?”土肥圆又问。

“不是所有皖北人都是收废品的。”接话的是王刚。

胡伟点着烟后道,“那就给你们一个小时,跟着我走。”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

凌二和王刚俩人跟在他们后面,绕着厂区围墙走了一段路有,穿过一条马路,又接着走了百十米,最后在一个小饭店门口停下。

一箱子啤酒,五六个小炒,几杯酒后,几个人倒是没有了刚才的那么多戒心和防范。

“你说啥事体?逗人玩呢。”胡伟乐了,“国库券能换钱?跟你这么说吧,这个玩意谁家没有个几十块钱的?”

凌二从口袋掏出来一沓钱,打开他摸过来的手,然后笑着道,“兄弟,别着急,只要你能弄得到,有多少我收多少,百元券,我给70。

至于你自己怎么挣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你说话算数?”胡伟随便一估算,凌二的掏出来的那一沓至少有一千块钱。

凌二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时间就是金钱,谁也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你等着。”胡伟朝着土肥圆耳语了几句,然后土肥圆起身,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拽了个大鸡腿。

胡伟示意凌二等人继续喝。

每人喝完一瓶啤酒后,土肥圆回来了,从口袋掏出来一沓子国库券,有五块,有十块,全部塞进了胡伟的手里。

凌二接过来后,当场点清楚数额,付了150块钱。

王刚拍着胡伟的肩膀道,“兄弟,这次你该放心了吧?还是那句话,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带三千,不,五千块钱来这里。”胡伟腾的站起身,边走边回过头喊道,“五点钟。”

凌二看着他的背影,笑着道,“攻下一座桥头堡。”

回到旅馆躺着看电视,近五点钟的时候,他提前到中午的那家小饭店。

胡伟没有失约,不过这一次不止他和土肥圆两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

凌二不禁感叹石化的伙食好,这一天见的胖子,比之前一周见的还要多。

“给2800。”凌二让王刚付钱。

“兄弟,明天中午一点钟,还是这里。”胡伟拿到钱,自然激动,现在他终于信了凌二的话,这比他倒腾厂里的废品赚钱。

他是五十块钱收过来的。

这么一个来回,他赚了800块钱,哪怕是和身后的两个人分,也是他拿大头。

何况,凌二向他保证了,金山卫只认他胡伟一个人,更让他吃了定心丸。

“明天见。”出了饭店,凌二和王刚商议一番,决定不在这里停留,直奔市区。

到客运站,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凌二没有和王刚去市区,而是在吴泾就下车了,跟在他身后的是紧紧抱着包的邱绍杰。

王刚负责去市区兑换债券,他要在吴泾待上一晚上,就像在金山卫所做的一样。

普遍撒网,重点捞鱼。

23、无钱鬼揶揄

当晚,他带着邱绍杰找好旅馆后也没有歇着,俩人在化工厂附近开始溜达。

站在黄浦江边上,中英海底吴泾码头尚未开建,只有三三两两的木头堆立在岸边。

他看着邱绍杰抽烟,唏嘘的胡茬子,迎着江风,异常潇洒,他忍住了自己抽烟的冲动。

他告诉自己,这是心理作用,他现在还没有烟瘾。

所以,不碰烟就是对的。

曾吃过这世间的苦,见识过生活的本真。他是成熟的人了,能分辨的清对与错。

“我们去哪里啊?”邱绍杰问。

“等着吧。”黄浦江的不远处是吴泾化工厂的大门。

中国国产化第一套30万吨合成氨和尿素装置曾经在这里投产,是中国十大化工企业之一,整个吴泾镇都是围绕着工厂服务。

这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一直到九点钟,凌二也没有遇到自己想找的人。

他和邱少杰一人抱着一瓶啤酒,坐在附近的排挡,吃完夜宵,就准备回旅店睡觉。

可是道边两伙人的冲突,引起了他的注意,左手边的三个人,喇叭裤、牛仔裤,穿的不一,上身却都是化工厂的工装。

右手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山身和下身也是工装,眼毒如凌二,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年轻人脚底下的黑色皮鞋,即使是在不甚明亮的灯光底下,又是油光蹭亮。

只听见领头的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指着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道,“梁成涛,给你脸不要脸是吧?让你离着肖悦远一点,你没听见啊。”

被称作梁成涛的年轻人道,“金钟,我想和谁走在一起用不着你来干涉吧!讲道理不讲道理了。”

“我不讲道理怎么了?”金钟走上前直接推了一把梁成涛。

梁成涛被推的趔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你再这样,我将向保卫科举报你的不耻行为。”

他显得非常的气愤。

“是男人不是男人?”金钟脸色一变,随即揶揄道,“跟小学生打架输了报告老师一个样。”

“金钟,如果你是男人,就应该和我公平公正的决斗。”梁成涛扫了一眼站在金钟身旁的两个人。

“想削弱我的优势兵力?玩计谋?”金钟得意的道,“我今天不上你的当,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同意我的要求,不然我真揍你。”

梁成涛道,“你敢!”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他还是很紧张的。

双方你退我让,剑拔弩张。

凌二朝着邱邵杰道,“走,是时候展现我们真正的实力了!”

手里的汗衫往身后一甩,光着膀子走上前。

五大三粗的邱邵杰跟在身后壮声势。

“忙呢?”凌二笑呵呵的走上前。

“你好。”看到有人过来,梁成涛是松了一口气。

“你谁啊?”金钟斜着眼睛问。

凌二早就习惯了因为面相小而被轻视,从口袋掏出来一沓厚厚的钞票不自觉的哼唱道,“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唱得声嘶力竭,如醉如痴。

“会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你就是齐秦啊?”金钟忍不住笑意道,“你哪来的啊?”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凌二忍不住继续唱道。

“不是,你跟齐家是亲戚啊,唱完齐秦唱齐豫?”金钟忍不住笑意道,“不是,我说哥们,咱别闹,你啥事情啊,你该哪哪去,别在这凑热闹啊。”

“我往哪里去?”凌二竖起大拇指道,“瞧不出来啊,哥们,哲学家啊,终极三问,拷问到我的灵魂了,这可不是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这种简单问题,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三问,五问的,我问你话呢。”

金钟的眼睛一直盯着凌二手上越来月厚实的钞票。

“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是哲学是终极问题。”梁成涛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人生总归是会遇到这个问题的”

“闭嘴。”金钟终于没了耐心,“知道你是大学生,瞎显摆个什么劲。”

梁成涛昂着头,不再说话。

凌二咳了一声,笑着道,“钟哥是吧,你觉得人活一世,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钱啊。”金钟有理由相信凌二是故意的,他估摸着对方的手里起码有一千多了。

“这话回答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只要有钱,我们就可以在红尘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享人世繁华。”凌二晃了晃手里的钞票,又差点唱出来,笑着道,“可是吧,你俩这好像跑偏了,大好年华,居然浪费在儿女情长上面,太不应该,作为合格社会主义四有青年,应该努力工作,为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做出应有的贡献。

当然,在努力的同时,实现个人价值,多赚钱。”

“实在有愧。”梁成涛一下子低下头,红着脸道,“太不像话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努力工作,还是因为没挣到钱。

金钟不以为意的道,“我努力找对象,为社会主义创造一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有什么问题吗?”

凌二笑着道,“你要是有钱吧,你创造的就是建设者,你要是没钱吧,创造的就是建设者,俗称搬砖工。

“看不出来啊,你年纪不大,嘴巴毒啊。”金钟没好气的道,“我谈个恋爱容易吗,你们都瞎鼓捣。”

“金钟同志,我郑重的向你道歉,”梁成涛突然认真的道,“我承认肖悦同志是给我打过饭,缝过衣服但是我向你保证,我跟肖悦同志是清白的。”

金钟突然被梁成涛的态度弄得措手不及,愣了愣神后道,“你对她没动心?”

“我决定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他拍着胸脯道。

金钟道,“那肖悦要是对你有意思呢?”

“啊我”一时间,梁成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

凌二笑着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谈钱,至于谈恋爱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先放一放?”

24、世人逐势争奔走

梁成涛道,“小兄弟,我很愿意听你的高见。”

“就他?能有什么高见?”金钟不屑的道,“你既然答应我了,就要做到,不然我跟你没完。”

“不看我的脸,看它的面子行不行?”凌二不时的甩动手里的钞票以引起二人的注意,笑着道,“旁边是个馆子,要是不上夜班,我就请你们喝酒。”

“跟你去,钱能给我?”金钟问。

凌二笑着道,“你能不能拿到钱我不敢保证,但是有一点,菜随便点,酒随便喝。”

“茅台也给?”金钟故意顶着问。

一直站着不吭声的邱绍杰嗤笑道,“别说二百来块的茅台,就是四十来块的洋河大曲能买着都算你本事。”

国家放开价格后,名烟名酒涨价凶猛,而且还特别抢手,不是一般人根本没机会买得到。

现在不管买什么,都得抢。

他这两天跟在王刚和凌二两个人身后,俩人都是不差钱的,舍得吃舍得喝,但是想喝好酒,有钱没用,还得有关系。

金钟红着脸道,“哈德门管够吧?”

云烟、中华、金中华、金牡丹也是没指望了。

凌二朝着邱绍杰丢个眼色,邱绍杰从口袋掏出来一包烟扔过去道,“瞧好了,四块半一包的茶花管够。”

“那太可以了,”金钟拆开烟,给旁边的两个兄弟一个人一根,然后才给自己点上,舍不得让吐出来的烟圈轻易散了,又一舌头给卷了回去,呻吟着从鼻子冒了出来,哼哼道,“哥们,够意思。”

“抱歉,我不抽香烟,抽烟对身体总归是不好得啦。”梁成涛拒绝了邱绍杰递过来的烟。

凌二笑着道,“这附近有熟悉的店没有,我们现在过去,好好吃他一顿?”

“走啊。”金钟带着自己的左右哼哈二将走在前面,不时的回过头朝着身后的人吹嘘道,“不跟你们吹牛,这镇上,就没有不认识我金钟的,脸面我还是有一点的。”

走到一家小馆子,拨拉开门帘,对着一个面相清秀,扎着两条漆辫子的女孩子道,“来一锅羊肉汤”

一边说一边朝着凌二看,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又更大声的道,“红烧鱼头,红烧肉,再来两箱子啤酒,哥不差你那点,尽管上,快点。”

女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道,“金钟,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

“这次给算一起了,哥说话算话。”金钟低声道,“关键时刻拆开台面不好吧?”

女孩子还要说话,却看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钞票。

“听钟哥的,钟哥怎么说,咱们怎么安排。”凌二大气的往桌面上拍了一百多块钱。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这个时代一样,财富的魅力得到了最大的彰显,财富的拥有者可以拥有这么大的地位。

也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这个时代一样,明目张胆的把追求物质作为自己的标榜。

“哥,我给你们找包厢。”女孩子笑嘻嘻的在前面领路。

坐下后,几个老烟枪把里面烧的烟雾缭绕,等酒上来,更是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烟,也就喝酒的时候,才舍得把烟放低,顺便弹下烟灰。

菜上来的时候,凌二让他们随便吃,看梁成涛在一旁不动筷子,就笑着道,“动筷子,不要不好意思,认识就是缘分。”

梁成涛同他碰了一杯后道,“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

“对啊,兄弟,有什么尽管说吧,”金钟打个饱嗝后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凌二道,“我是来带领大家实现共同富裕的。”

他没饶舌,把对胡伟等人说过的话重新在眼前这两个人面前说了一遍。

金钟挠头,一时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听起来像是投机倒把,他背后有点发凉。

“我们可以直接去证券营业部交易,为什么要通过你们?”梁成涛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为什么敢把所有的信息都跟你们说?”凌二笃定的道,“因为做这个要有本钱,还得有时间,也许凭借你们在工友中的威信,你们能挪腾个千把块钱的券回来,但是你们没时间,而且说不准中途还会出现什么意外。如果你们交给我,那就简单多了,只管在家数钱就好了。”

“我可以找亲戚朋友,让他们代为跑就是了。”梁成涛道。

凌二不屑的道,“你们还得像我这样再和你们亲友解释一遍什么叫国库券,说不定你们亲友不但不会帮忙,还会发动亲戚朋友一起劝你三思而后行。

你说,有这么一帮猪队友,你怎么发财?

说实话,我是看你有文化,钟哥有胆量,才找你们的。”

对于眼前的两个人,他都说不上喜欢,也更说不上讨厌。

金钟表面看仗势欺人,有点不讲道理,其实就是个脑瓜子不灵光的二百五,小错不断,坏事又做不来,没什么大问题值得挑剔。

梁成涛是个斯斯文文的大学生,但是未免古板了一点,同样不讨凌二的喜欢。

金钟琢磨一下道,“风险你担,钱我赚,赚少点倒是也能接受。这事吧,哥做了。”

“合作愉快。”凌二很满意的同他碰下杯子,然后眼神望向梁成涛。

梁成涛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抱歉,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我明天答复你。”

凌二笑着道,“可以,明天到大港旅馆找我。”

“再见。”梁成涛起身走人。

凌二捡起桌上他偷放的二块钱,笑着对金钟道,“你这位同事是实在人啊。”

金钟一边啃着羊骨头,一边含混不清的道,“他是技术部的,和我们生产线的不是一路人。”

凌二问,“感觉你也算不上讨厌他?”

“如果他不和我抢女朋友,”金钟顿了顿道,“我感觉他这个人还行,我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有文化的人了。”

凌二哑然失笑道,“如果是你的女朋友,别人是抢不走的,不是你的,不找这个,也会找那个。”

“好像有道理。”金钟挠挠头道,“奶奶个熊,肖悦就是看不上我这个初中生。”

25、千里争看衣锦身

凌二见他真情流露,同情心大增,好生安抚道,“兄弟,我说句不中听的,你今天看她百样好,真追上了,在一棵树上吊死,不等两年,你要发现森林那么大,你肯定后悔的会扇自己耳光子。

多走走,多看看,你会发现更广阔的世界。

你说你喜欢她,现在要是有个类似王祖贤这样的大美女在你面前,还愿意嫁给你,你肯定把什么小月,大月的,忘得一干二净。”

“王祖贤能嫁给我?”金钟脖子一梗,打着酒嗝道,“我这人要求不高,肖悦能嫁给我就行。”

凌二道,“不是,我是说长的跟王祖贤差不多的美女。咱们现在吧”

他用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下道,“在这个高度,看到的就这个,如果我们在这个高度”

他抬下手,顿了顿后道,“到时候,什么都不会入你的眼,你肯定会苦恼,结婚了,孩子这么大了,偏偏这个时候遇到真爱怎么办?”

很多人结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妥协于现实,也没更好的选择了,就这么凑合吧。鱼找鱼虾找虾,捡到篮子就是菜。

等到条件好了,看到长的差不多的,都感觉和自己有缘,是自己的红颜知己,会恼恨自己当年得多眼瞎

金钟恨声道,“你直接说我没眼光得了呗,我们厂花倒是漂亮,关键我追得上吗?”

“不是你追不上,是你配不上。”凌二看他这样子,又突然动气了,毫不客气的打击道,“你有房吗?”

“没有。”金钟老实的道,“不过,我们厂子里早晚会分房的。”

“自己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分房?猴年马月。”凌二道,“你有车吗?小轿车。”

“我们厂子里三千多人,也就厂办几个领导才坐得上小轿车。”金钟动怒了。

凌二道,“桑塔纳,最近刚提过价,也才十一二万左右,我这么跟你说吧,跟兄弟做好了,半年开上小轿车,那都不是梦。

别打岔,听我说完,你说,你要是有房有车,厂花会看不上你吗?”

“当然啊。”金钟回答的毫不犹豫,恨声道,“吴立生那王八蛋,就因为有个破进口收音机,天天显摆的不清,跟老子一样初中毕业,还不如老子好看呢。”

“厂花和肖悦你选谁?”凌二问。

“嗯”金钟反而有点为难了。

凌二双手一拍道,“那不就得了,很明显吗,你缺的不是对象,缺的是钱啊。抓紧赚钱。”

“赚钱?“金钟冷哼一声道,“说的容易。”

“先拿着。”凌二把钱往桌子一拍,立马让金钟这边三个人的眼神直了,他趁机道,“这是定金,我说定了,不管你有多少国库券,我都七十块钱收,我等到明天下午二点钟。”

“真给我?”金钟反而酒醒了一点,十分的不确定。

“装起来吧。”凌二大度的道。

“你就不怕我跑了?”金钟把钱拿走手里,仔细的点了一遍后,没急着放进口袋,疑惑的道,“你不能给我下什么套吧?”

“你父母是领导?”凌二问。

“不是。”

“你家有钱?”

“废话。”金钟没好气的道。

“那你有什么值得我下套的。”凌二道,“我这个叫合作诚意金,你要是拿钱不办事,我也无所谓,这点钱对我来说,就是洒洒水而已啦。

损失最大的是你。”

“我能有什么损失?”金钟疑惑的问。

“因为将来等你在报纸电视上看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你会恼恨的想撞墙自杀,”凌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现在的我你爱理不理,将来的我你高攀不起。”

“噗呲“金钟一个没忍住,嘴里的啤酒喷了他旁边的小伙伴一脸。

凌二笑着道,“别这么激动啊。”

金钟问,“你到底多大啊?”

“16”凌二这样的实诚人从来不骗人。

金钟咕噜咕噜把半瓶啤酒全喝完了。

他感觉自己受打击了。

“走了。”凌二打了个哈欠。

“喂。”金钟道。

“有事?”凌二问。

“不是喊你,”金钟把脑袋伸到门外,朝着刚才招呼他们的小姑娘喊道,“把钱退给这个老板,这顿饭钟哥请了。”

小姑娘本是不屑,可是看到金钟手里的厚厚一沓票子后,立马跑回柜台,把凌二的钱退了回去。

金钟满意的点点头,他发现凌二说的果真很对,有钱了,自己能飘起来,地位就不一样了。

“明天见。”凌二接过钱,也没客气,摆摆手道,“等你消息哦。”

回去的路上,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邱绍杰道,“太惯着他们了,事还没办呢,这就给钱了。”

凌二笑着道,“金钟和金山卫的那个胡伟可是不一样的。”

邱绍杰道,“都是混子呗,有什么不一样?”

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不屑。

“你膨胀了啊,老邱同志”凌二大笑。

“呃”邱绍杰一下子红了脸,金钟和胡伟再不着调,也是端着铁饭碗,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与他这样的乡下老农民一比,简直是天上与地下的差别!

他居然看不起他们了?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被凌二给影响了

不,是带歪了。

凌二笑着道,“没事,说实话,咱们要是发展好了,将来肯定比他们强,这点自信我们要有,要不然还混什么混,还不如回家养猪种地得了。

你说的不错,俩人都是混子,可是混子与混子也是有区别的,胡伟是以谋财为主的社会混子,按咱老家话,走哪里都有点场面,你看看他在一毛钱没有的情况下,便收了好几千块钱的国库券,也许是因为人家信任他,也许是他威胁人家,总之,他能做到。

至于金钟,跟学校里的混混是一个级别,主要是虚荣心作祟,其实吧,本质不坏,你看看他这蔫儿吧唧的样子,要是一毛钱本钱没有,你相信他能收几张券?

哎,为了咱们这趟不白跑,先把他撑起来吧。”

“那个叫梁成涛的怎么样?”邱绍杰对凌二现在越来越佩服了,这哪里是个孩子!

分明是个人精啊!

合该钱让人家挣!

26、无遮四壁任萧然

凌二笑着道,“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能力也不错,眼前看是个不坏的人,以后呢,谁知道。”

“什么意思?”邱绍杰不解,“什么叫眼前?”

凌二道,“水不试,不知深浅;人不交,不知好坏。没有经历过考验的人,大部分是性格不定性,外界稍微有点变动,心理便容易跟着浮动,说白了,承压能力差或者意志不坚定,很容易变成另外一个人。”

邱绍杰嘟囔道,“那怎么也比胡伟和金钟这种人强吧?”

凌二笑着道,“流氓混混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有文化的流氓做起来恶,对社会的危害会更大。

夏季闷热,他穿不住衣服,再次光起来膀子,反正他年龄小,也没人会告他骚扰。

而且,要是磨磨皮,打个过滤,他还是个成色不错的小鲜肉。

突然,又感到微微凉意,往身上一摸,又望了望深沉的夜色,突然脸被砸疼了。

暴雨说来就来。

“快走!”邱绍杰第一个冲入雨幕中。

凌二紧随跟着在后面跑。

在阵阵轰隆声中,梁成涛站在公交车出口,看着磅礴的雨势,正犹豫间,便听见后面的催促道,“下不下啊。”

“抱歉。”梁成涛一脚踩进积水中,三两步跑进了站台的候车遮阳底下躲雨,然后看着他身后的一个女人在那不紧不慢的撑着伞,小心翼翼的跳过积水坑。

他捋了捋贴在头皮的湿漉漉的头发,他有一种冲动,他想把这个女人揣进水坑里。

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已。

深吸一口气后,把手里半新不旧的皮包护在怀里,一头扎进漆黑的巷子里,这是老式的里弄,建筑外体保存还算完好,但内里结构已近残败。

住房紧张,为了应付局面,许多阁楼上都住的是人。

站在家门口,还没进屋,他便听见了里面争吵声。

“你没听见潘家怎么显摆呢,阿拉家毛脚开皇冠啦,你说说,当初明明介绍是给你的,你不同意,要不然哪里有她张口的机会。”

这是他母亲在数落自己的妹妹。

“你觉得好,你去嫁啊,凭什么让我去嫁。”他妹妹不是让势的。

“你们别吵了,我要写作业了,烦不烦啊。”这是他弟弟的声音。

接着,他又听见他父亲道,“行了,一人少说一句,那个司机我看了,不稳重,孩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不来的。”

“你说的轻巧,你知道人家一个月挣多少啦?自己没本事咯,还看不上人家,阿拉跟你受一辈子窝囊气,”他又听见他妈妈在那尖着嗓子喊,“你还看书,看书能看出房子啊。我上个月就让你和你们领导谈了,你到底谈了没有?

这房子从结婚住到现在,冬天灌风,夏天漏雨,住五个人,有比咱还糟的吗?

每次分房都没咱们机会,老是让我们等,等了二十几年了,我告诉你,这次无论如何,你必须想办法给分一套房子。”

“房子?谁不想着房子啊,可是这是想就能解决的事吗?不是咱们一家在等房子。而且,咱们还有许多老同事在住棚户区,在租房子呢。”他感觉到父亲的无奈和窘迫。

“你怎么不去和好的比?厂里老魏,你比他差哪里了,人家分到房子了,你舔着脸给人家送了礼,你自己没瞧见那房子多阔气?”

梁成涛倚在门口的墙上,没有急着进去。

他父亲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坏就坏在太清高,一辈子与世无争,对世情很淡薄。

卖苦力的有他,得好处的时候偏就没他什么事。

他继而听见父亲那带着讨好求饶的语气道,“慢慢来,总归会好起来的。”

“好什么好,成涛大学毕业时候,也听见你说了,要好起来了,结果呢,有工作还那样,工资还没门口摆摊子一天赚的多,单位也分不了房,年龄不小了,要结婚不?”

听到这里,梁成涛的一打颤,心里跟堵着似得。

后面,父母再说什么,他也无心听了。

躲在拐角里,等了五六分钟后,故意弄出了点响动,重重的喊了一嗓子,“好大的雨啊。”

然后才笑着推门进屋。

“刚刚掐着你下班时间给你送伞的,结果没等到你人。”他母亲赶忙拿着毛巾给他擦身子,“以为你住宿舍了。”

梁成涛接过毛巾笑着道,“没事,跟朋友吃了点饭。”

他先把皮包擦干净,然后才擦头上。

潮乎乎的地面,乱糟糟的摆置,昏暗的灯光。

平常看的多了,也就习惯了,此刻看起来觉得格外的刺眼。

跟着父母说了两句话后,换了衣服,上了阁楼。

家里三十来平,住五口人肯定是不够的,和很多人一样,为了多点住的空间,阁楼也利用上了。

他和他上高中的弟弟挤在这里,里面放着上下床铺,他住在上铺。

屋顶高度有限,使得上铺跟火车顶卧一样,可以爬进去平躺着,但是坐直身子却很困难。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突然对这一切变得难以忍受了。

他想起来凌二,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和他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乐观的态度和好听的话帮不了你。

他现在深以为然。

经济问题是现实问题,现实问题需要积极的应对,躲避不了。

雨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依然还是断断续续的下着濛濛细雨。

凌二起来的很早,和邱少波吃好早饭后便躺在床上看电视。

门被敲响了,邱少波去开门,当看到站在门口的梁成涛的时候,很是愣了一会。

“请进。”凌二倒是没多大的意外。

“我就不进去了,等着上班呢。”梁成涛站在门口笑着道,“我就问你个事,你昨天说的还算话吗?”

凌二笑着道,“我先预支你一千块吧。”

“中午我来找你,你在的吧?”

“在的,二点半之前就行。”凌二道。

“再见。”头也不回,蹬蹬的下楼了。

凌二望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瞧瞧,这就是办大事的。”

相反,和金钟这种人说话那才叫累,想对来说,还是和聪明人打交道舒服。

27、捕逐出八荒

邱绍杰道,“你刚才要预支给他钱,他也没有要,还真不错,起码比那个金钟强,金钟那玩意见钱眼开啊。”

“所以啊,以后做生意,还是要和这些聪明人在一起,”凌二笑着道,“跟这些蠢货扯不清,真的很容易拉低智商。”

邱绍杰没有附和凌二的的话,尴尬的挠挠头道,“我也挺笨的,又没读过几天书。”

事实上,抛开家境和地位,他和金钟差不多是同水准的人,甚至还多有不如。

凌二认真的道,“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不是做生意,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会嫌弃你的朋友蠢吗,你的兄弟笨吗?”

他是发自真心说这话的,他毕竟年龄小,出来这两天,处处是邱绍杰和王刚等人护着他,相处下来,他发现,大家不止是钦佩他,而是爱护和怜惜他。

每每有事情,大家都是把他掩在身后的。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上半辈子,他经济条件在后来渐渐起色,但是少年时的创伤,从来没有弥合过。

包括现在也是如此。

说出去丢人,他凌老二两辈子缺爱。

邱绍杰笑着道,“那我要是太笨,也是给你丢人。”

凌二笑着道,“你以为做这个能做一辈子啊,听我的,这个国库券是快钱,捞一笔我们就回家转行,然后你们再定下心学学书本上的东西。”

他总归要回乡读书的,在学校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他还是想把凌家兄弟和王刚等人培养出来,哪怕不能受他约束管理,他们混出来了,也是他的依仗。

邱绍杰道,“我都多大了,看书都头疼。”

凌二笑着道,“那就多听评书,多看电视新闻,在社会上好好磨练一番,同样有进步。”

邱绍杰挠挠头道,“那再说吧。”

阴雨连绵,凌二再次犯困了,躺床上,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

邱绍杰正在那看电视,电视机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他眯缝着眼睛正盯着字幕。

凌二道,“不累啊,开声音没事的,吵不着我。饿不饿,去吃午饭吧。”

洗过一把脸,招呼紧紧抱着大包的邱绍杰出门,这么一大笔钱放在旅馆,肯定没人放心,走到带哪里。

刚拉开门,便看到了已经举着手作敲门状的梁成涛,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的还是那只半新不旧的黑色皮包,不过却比往常鼓许多。

凌二笑着道,“请进。”

梁成涛走进屋里,见邱绍杰关上门,才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来一叠叠的纸片,放在电视机柜上后,对凌二道,“你们点一点。”

邱绍杰把自己的包放到一边,把国库券上的橡皮筋取了,来回点上三遍后道,“四千七百五十五。”

梁成涛道,“很多同事不住在厂子里,距离家里也比较远,不方便回去取,所以,只有这么一点。”

“这可不少了。”凌二觉得自己低估了梁成涛的能力,这要是没点威信和能力,不可能空手套白狼收这么多的,“我应该给你”

“三千三百二十八块五毛。”梁成涛帮他报了出来。

凌二对邱绍杰道,“给涛哥点3400,凑个整数。”

梁成涛笑着没说话,眼睛盯着在那点钱的邱绍杰,直到邱绍杰把点过两遍的钞票放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愣了愣神道,“谢谢。”

昨天晚上,他几乎一晚上没睡,反复分析事情的可行性后才做的决定,在来的路上,他早就一遍遍计算过自己的收益。

现在拿到了,他却不敢相信。

百元券,他抽二十,不费吹灰之力,就挣到了一千多块钱,相当于他一年半的工资。

凌二道,“我还是那句话,有多少我要多少,但是有一点,你是读过书的,稍微知道一点金融,我们是在利用信息不对称在赚差价,过个一段时间,基本是不用想这种好事情了。”

梁成涛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还有很多在外地的同学、朋友,我会和他们多联系。”

想赚钱,就要趁早。

凌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要不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你说的让我有紧迫感了。”临出门,梁成涛终究忍不住回头问道,“你真的16?”

“甘罗九岁为相这种扯犊子话就不跟你说了,”凌二笑着道,“在竞技体育上,很多人在十五六岁,已经拿到了世界冠军。”

“科大读少年班的已经大学毕业。”梁成涛道。

“而我居然还没上高中”凌二觉得梁成涛是在打击他,不是在夸赞他。

梁成涛得意的道,“高中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拜拜。”凌二同他一起下楼,在门口分开。

在旁边的小饭店,凌二点了红烧肉,特意交代不要糖后,才同邱绍杰坐下。

因为下午还要去市区,所以俩人都没喝酒,一人扒两碗饭,就赶紧回了旅馆。

金钟捏着一个报纸包裹的纸包,带着他的左右哼哈二将蹲在凌二的房间门口,看到他们过来,赶忙起身道,“哎呦,都等了你们好长时间了。”

凌二一边开门一边道,“抱歉,我们下去吃了点东西。”

进屋后,金钟打开纸包,露出来一叠国库券,得意的道,“总共1825,你点一点。”

“信得过你,不用点了。”凌二随意扫了一眼,对邱绍杰道,“给钟哥凑个整。”

邱绍杰给了金钟钱,笑着道,“总共该给你1300,扣除预付的1000块,再给你300,你数一数,看对不对。”

“你们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们。”邱绍杰在点钱的时候,金钟的眼睛就不曾移开过,他大度的道,“以后就是朋友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说完高兴地揣进了兜里。

凌二道,“要不要我再预付一点给你?”

“不用了,”金钟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现在他开局良好,厂里的职工再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只是没好气的道,“只是梁成涛那家伙在和我抢生意。”

凌二笑着道,“你可是座山雕,这也是你优势。”

金钟的父母也是在这个厂里的,关系比梁成涛还多。

“那是自然。”金钟道,“你们晚上还在吧?”

凌二道,“晚上八点钟之后,可以随时来。”

陪着金钟寒暄一会,凌二把他送走,然后同邱绍杰往公交站去,等候去市区的公交班车。

两人和大部分乘客一样在毒辣的太阳底下站着,没有遮挡,大汗淋漓,晒得晕头转向。

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一辆车。

凌二叹口气道,“公交车才是一个城市的良心啊!”

要毛下水道啊!

28、鲲化鹏飞羽翼齐

在高温产生的焦虑和彷徨不安中,公交车姗姗来迟,俩人也不要什么素质和脸面了,不等车停稳,一马当先的挤上前。

要是晚一步,最后会领悟到什么叫痛苦。

好在脸皮厚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挤上车便有位置,一屁股坐上去,长出一口气。

旁边站着一个老太太,手扶着后椅靠,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凌二原本想侧过头假装没看见的,但是,良心吧,他不允许啊,依依不舍的从座位上提起来屁股,把位置给了老太太。

公交班车坐了一段路后,俩人下车,这次没有在坐公交,而是准备拦一辆出租车,跑过去的夏利他瞅都没瞅,老夏利的司机一般不开空调,一开空调车子就熄火。

他要坐就坐有空调的桑塔纳。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着了一辆,俩人也没问价,坐上去就走。

到达地方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多一刻。

王刚看到俩人过来,顾不得寒暄,从邱绍杰手里接过来包,打开拉链确认后,交给了在营业厅里面排队的凌龙。

然后才拉着凌二到屋檐底下躲太阳,笑着道,“你们没少收啊?”

凌二道,“五千左右吧。”

“不少啊。”王龙诧异的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你们这是一直等到现在?”邱绍杰问。

王龙道,“我们哪里有那么笨,都从金山卫跑个来回了,胡伟那家伙还有点本事,这次一次性给了我们五千多,我们早上还没到,就在那守着了,拿到东西,给完钱,我们就走了。

不出你所料,八五年券降了,105块,八六年券直接跌出票面价了,现在是98块。”

面上倒是没有多大的失望,因为现在的收益并没有减少,来回这么一倒腾,三千块进账,比抢钱还刺激。

他现在只担心下一步怎么办,毕竟每个地区的国库券存量都是有限的。

凌二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后面慢慢再说吧。”

营业部的情势很明显,大多是来卖国库券的,基本没有来买的,根据供需关系,价格自然是会下调。

凌龙抱着现金从里面出来,正犹豫间把钱给谁的时候,得到了凌二的示意,要交给王刚。

王刚摆摆手道,“你抱着吧,我可没力气了,咱们现在往哪里去?”

凌二道,“请你们喝茶。”

这边他们走了很多遍,周边早就熟悉了,哪里有茶馆,哪里有饭店,他们都很清楚。

他走在前面,拐了两道弯,行了有一里地,进了一家茶馆。

茶水、果盘、花生、瓜子、糕点依次摆上桌面。

凌二笑着道,“瓜子糕点我管够,随便吃。”

然后拉着王刚到了另外一个桌子上,重新要了一壶茶。

王刚看他只是一个劲的吃花生米,然后有一茬没有一茬的聊着一些有的没得,终于忍不住道,“你跟你我处了这么长时间,还能不了解我,你尽管说吧。

你不好意思说,那就我来说,对吧,你出的主意,你赚大头,拿七成,这不就行了嘛,我赚少点,总比不赚强。”

原本俩人是计划各自单干的,结果现在凌二改了国库券的收购模式,又在一起合作了,那么不可避免的就要涉及到如何分配收入。

他记得凌二说过的那句话:收入分配是学问。

凌二抿口茶,往嘴巴里丢了颗花生米,不紧不慢的道,“如果是短期合作,我们就五五吧,多一成少一成,其实无所谓,马上我就要开学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我回去读高中。”

“如果是长期呢?”王刚忍不住继续问,跟凌二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他已经对凌二形成了依赖,有了莫名其妙的信任。

凌二笑着道,“如果是长期,是你吃亏,到时候我开学了,什么都你们出面,忙得没日没夜,受苦受累,而我呢,帮不上忙,还得跟后面分钱。

不管是分多分少,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咱俩还是先凑合到开学再说吧。”

他倒是说得实心实意,不患贫而患不均是老话了,这种事情,他还是要警醒一点的好,不然最后闹的不开心就没意思了。

“你真读高中啊?”王刚问。

凌二道,“我才多大,不念书能干啥?”

王刚道,“读书不是也为了找工作挣钱吗,咱现在都有钱,还去学校浪费时间干嘛?”

“我读书是为了避免产生和你一样的想法。”凌二说的不客气。

“你是想着法子骂我蠢,”王刚没好气的道,“我跟你说,你说话老气人了,你这号的,也就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

凌二道,“你少说点蠢话不就好了,行了,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了?”王刚不解的问。

凌二道,“合作到我开学,然后你忙你的。”

王刚摆摆手道,“不行,不行,大海航行靠舵手,我觉得你现在是舵手,我一个人单干,我肯定不行。到时候你在老家念书归念书,只要你肯出脑子,什么事情我来出门办就是了,那是完美搭档。”

凌二问,“你干活,我分钱,你不抱怨?”

王刚道,“我没脑子,不出体力,还能干啥?按你说的,五五。”

这定位已经相当清晰了。

凌二道,“你知道很多合伙生意最后做不下去的原因吗?”

王刚道,“你放心了,咱俩不存在那个问题,我就是注定要卖体力的那个人,我绝对的任劳任怨,没有一个不字,你说东,我绝对不往西的。

甚至你要乐意,你拿七都行。”

因为他比谁都明白,没有凌二,他真挣不到几个钱。

凌二道,“合伙生意切忌赚钱就分钱,合伙的目的是积蓄实力,共同进步,如果赚钱就分钱,分了钱就消费,还不如不合伙,那是在原地踏步。”

“我今年不买房,不修房,不结婚。”王刚拍着胸脯保证。

凌二道,“资金两天一汇缴一清算。”

不管和谁谈钱,他从来没有不好意思。

王刚道,“亲兄弟明算账,更没问题了。”

凌二道,“所有涉及资金投入的生意,必须先和我商量。”

王刚道,“你看,你越说越说回去了,本来就是这样的分工的,你负责动脑子。”

凌二笑着道,“那就没问题了。”

商谈妥当后,让邱绍杰付账,继续分成两拨人坐车往郊区去收国库券。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就这样市区和郊区两地往返,每天多则有五六千收入,少则三四千。

而到月底的时候,最高一天收入超过了万元。

梁成涛是个有魄力的人,他借助他广泛的同学、朋友关系网,每天都能连续不断的从全国范围内收到邮政包裹,里面都是一沓一沓国库券。

邱绍杰好奇他为什么一毛钱不付的情况下就能让人家寄过来?

梁成涛只有淡淡的一句话:人家信得着我。

当他把第一笔国库券收购款汇出后,接下来包裹更多了。

最高峰一天收购了一万五千元的票券。

梁成涛做的很成功,凌二反而高兴不起来。

邱绍杰好奇的问,“怎么了?”

凌二笑着道,“这里的合作要结束了,我们晚上就去宝山吧。”

“什么意思?”邱绍杰道,“他翅膀硬了?”

“以前是小钱,还不值得梁成涛冒险亲自跑市里,现在每天都要让我们从里面凭空抽四千多,他要是不傻,就不能乐意。”凌二笑着道,“行了,就这么得吧,买卖不成仁义在。”

29、荡涤放情志

邱绍杰道,“那也太不讲义气了,没有咱们,他能这么人五人六?”

他跟着凌二和王刚忙前忙后才挣几个钱?

而梁成涛不费力气,挣到了十几万块钱!

就这还不知足!

凌二道,“挣钱靠的是能耐,再继续让咱们吃差价,那他就是真傻了。”

两个人正在旅馆里聊着,金钟进来了,像往常他来这里必定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送国库券,此刻却一个人,手里空空如也。

他讪笑道,“涛哥要请你们吃饭。”

凌二调笑道,“你这是抱上大腿了?”

心里暗自震惊,想不到梁成涛居然已经把金钟给拉拢了过去。

金钟不自在的道,“涛哥现在是厂办主任了,你也知道,我就一个生产线的普通工人。”

凌二感慨道,“我突然对你心生敬佩了。”

而且,他很诧异的是,梁成涛怎么突然就成了厂办主任?

明明只是一个技术宅。

“什么意思?”金钟知道不是好话。

凌二笑着道,“虽然你没涛哥挣得多,可是手里少说也有二万多,不至于还在乎厂子里这点工资吧?”

这才是他好奇的,金钟之前对梁成涛是什么态度,他很清楚,要说和解他觉得还有可能,毕竟没什么深仇大恨。

但是金钟去巴结,他觉得就没必要了,金钟现在有钱,没理由不膨胀啊?

金钟笑着道,“我认真想了想你之前和我说的话,挺有道理的,三五万块钱现在看着算钱,往长远以后,这点钱可能真不算什么。

我还特意听你的,跑到东方饭店、建国宾馆、华亭宾馆看了,我真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人,大老板开的车真跟电影里一样的。

本来我是打算辞职的,可保不准以后会怎么样呢,这不还得继续混嘛,受人管。”

再说,凌二还和他说过,做人要有梦想的,否则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做咸鱼。

梁成涛现在是办公室主任,他跟在后面混,吃不了亏。

凌二笑着道,“你倒是真不笨,你跟涛哥说晚上六点钟,准时准点,一定去。”

果真是无产阶级一旦变成了小资产阶级就拥有了软弱性。

金钟高兴地道,“回见。”

等他走后,邱绍杰一脚把门给踹上了,气鼓鼓的道,“吃里扒外,叛徒!”

凌二笑着道,“人家和咱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算不上叛徒。”

“那现在怎么办?”邱绍杰着急问道。

凌二笑着道,“歇着呗,留着肚子,晚上好好吃一顿。”

梁成涛和金钟是他们在吴泾的国库券渠道,现在俩人都要甩开他,他自然没有了国库券。

除了歇着,也没别的办法。

外面太阳很大,他也不想出去,最近能吃能喝,也特别的能睡,挨着床就能睡得着,特别是夏季。

他和邱绍杰一人把着一个床边,一觉睡到下晚四点多钟。

邱绍杰看看凌二新送给他的手表,惊讶地道,“快五点了。”

凌二道,“收拾收拾,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吃饭的地不是在吴泾,吴泾作为一个化工基地,除了厂区大,经济地位重,其它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连个像样的吃饭地方都没有。

起码得像莘庄的饭店,饭店的大堂不但有电视机,包厢还至少得有电风扇,这鬼天气,要是没电风扇,不是来找口福的,而是来找虐的。

“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是中国南海诸岛中两个较大的岛群,它们和东沙群岛、中沙群岛一样,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

越南外交部公布的站不住脚的所谓证明资料,妄图为其非法占领和扩展野心寻找法理依据”

凌二一走进饭店,也被电视中慷慨激昂的主持人的声音所吸引,没有第一时间跟抱着胳膊仰头张望电视机的梁成涛打招呼。

电视新闻转而播报关于中国国际航空公司正式成立的消息,然后紧接着又是巴铁总统齐亚在飞行爆炸中死亡的新闻。

这会,梁成涛才转过头问,“你们初中学的是中国近代史吧?”

凌二笑着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

梁成涛道,“那么我问你时事新闻,越南的领导人是谁?”

凌二道,“你要是用哄孩子的方法和来和我说话,咱俩这顿饭就不用吃了,各回各家。”

“进来吧,菜上齐了。”金钟在包厢门口喊。

梁成涛一扬手,笑着道,“走吧,中越大规模的战场是结束了,像三月份赤瓜礁海战这种规模的战斗都不可能再有,现在顶多就是两边列军对峙。”

“你以为自己分析的就是对的?”凌二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还是忍不住要挤兑一下。

梁成涛坐下后,给凌二倒了杯茶,然后笑着道,“我给你说简单一点,越共四大、五大会议上,越南也有提出三五计划、四五计划这样的规划,但是全部都失败了。

越南是水稻生产国,但是到现在,粮食还不能自给。

说明他的经济问题不是一般的大,是很大。长期的军事对峙,影响了他们的发展。”

“越南在其经济极端困难的景况下,还维持着一支100多万数额的庞大军队,也是真不容易。相反,中国该裁军裁军,该改革开放就继续改革开放,计划没有受阻。”凌二发现梁成涛说的点都是自己以前没有思考过的。

“这便是大国与小国的差距,越南已经经不起消耗了,特别是工业上,反美时期的武器是靠中国和苏联,和我们打是靠苏联。

现在他们是谁都指望不上,武器坏了都不一定能修理。”梁成涛奚笑道,“他们没那个本事。”

凌二笑着道,“他们没完整工业体系,想在武器上进步很难。我真的有点佩服你了,知道的这么多。”

啤酒上来,梁成涛给他倒了半杯,然后道,“我最好的兄弟,和我一个宿舍,大学毕业后参加大学生志愿兵,八五年收复老山战斗中牺牲了,就没回来。

所以,我关心的就比别人多一点。

不说这些,大家一起喝一杯。”

“来,”凌二端着杯子笑着道,“希望大家以后有机会再见。”

30、花开花落总他乡

梁成涛端起杯子道,“你不生气吗?”

“能跟你这样即将被载入中国金融史的人合作是荣幸。”凌二倒是真没有一点儿气愤的意思,商业上的分分合合太正常不过了。

梁成涛笑着道,“你这捧的有点过分了,我希望咱们还是实事求是一点好。我做国库券完全是因为你,你是领路人,如果没有你,我自己都想象不到这么短时间内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他本是厂子里一名普通的技术员,已经做了三年。

在工作上矜矜业业,不是没有突出成绩,但是在论资排辈的大国企里,暂时还没有他出头的机会。

而在工资上,更是没有一点儿指望。

所以,凌二跟他说了之后,他虽然没有当场同意,但是也是足够心动。

他开始以帮助同学收购国库券的名义在厂里行事,慢慢的传到了领导的耳朵里。

本着为领导排忧解难的想法,他是以票面价收购领导手里的国库券的。

领导们的眼皮子没那么浅,不会因为得着了他几十块钱的便宜,而就把他升到办公室主任这样的位置。

从普通职员一下子到科级,不管在哪里都是跃龙门。

只是因为通过这么一件小事,他进入到了厂里领导的眼睛,让厂子领导意识到厂子还是有人才的,他在氨的合成工艺与操作中是做过突出贡献的。

职位上去了,经济条件也改善了,他赚的钱越来越多。

有人也知道他赚钱,但是都不知道他到底赚了多少钱。

房价1500,他偷偷的买了一套,三室大房,他照样瞒着父母。

他了解母亲的性格,不可能不张扬出去的。

做了厂办主任后,他更要低调了,于是他把曾经的对手金钟拉拢了过来,所有的事情,由金钟代为出面。

而与凌二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本是带着歉意来的,因为他没有守承诺。

他看着这个面相稚嫩的孩子,总感觉自己太欺侮人了,希望对方能说出来一点谴责的话,他也好受一点。

但是,凌二的态度却超出他的想象。

凌二笑着道,“我是认真的,我们是历史创造的一代,也是创造历史的一代。”

“能被历史所书写的人,才叫创造历史。”梁成涛笑着道。

凌二道,“将来研究金融史的人会给你添加一笔的,改革开放后第一个用邮政包裹交易国库券的人。”

“第一个?”梁成涛愕然道,“听着挺晦气的,那你呢,岂不是更厉害。”

凌二道,“我是邯郸学步,没有做出任何的创造性方法。”

“你下一步怎么办?”梁成涛问。

凌二道,“学你啊,在全国范围收国库券,走邮政包裹。”

不过却是没有梁成涛这样的优势,梁成涛因为同学朋友关系多,可以先收券后付钱,而他得先付钱。

“不,你比我还清楚,这场投机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的。我是想问,这个之后,你会是什么打算。”梁成涛给他斟满。

凌二道,“我是出来挣学费的,现在我也不差钱了,后面再说呗。”

“我提前预祝你考一个好的大学,最好考到浦江来。”他笑着道。

凌二道,“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

梁成涛想了想道,“方便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

凌二道,“我把我将要读的高中的地址留给你,有什么事情就给我写信或者拍电报。”

他从梁成涛手里接过纸和笔,唰唰的写下来了地址。

“练过啊?”梁成涛一看,每个字的每一笔都有起行收笔,法度严谨,笔势连带中规中矩,绝对不是胡乱连笔、拉长、扭曲的江湖体,“欧体?”

他也不是太确定。

凌二道,“是的,农村条件有限,刚好捡了一本欧阳询字帖,就按照那个练了。”

想当年,也不知道他老子从哪里顺的字帖,放家里厕所用的,让他给发现了,他给装自己书包里,先是铅笔,后是圆珠笔,最后是用毛笔,照着写,一练就是接近二十年。

“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你怎么方便就怎么来。”梁成涛一对比两人的字迹,自己这么大的人反而比不了一个孩子了。

“一定。”凌二看了一眼后,就交给邱绍杰,让他装进了包里。

吃好饭,他没有在这里再停留,直奔市区与王刚等人碰头汇合。

凌龙和王刚在这里学会了新花样,每日无事的时候,便打打台球,尽管技术不好,也照样玩的乐此不疲。

但是,当他听凌二说要回乡的时候,大家都嚷着要回家。

“我是回去有事,你们回去干吗?”凌二对王刚道,“你忙你的,你赚的钱你一个人拿,我不干活,就不分钱。”

他老子要出来了,他必须回家盯着看看,要不然他不放心。

东风吹,战鼓擂。

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不是,不是,你想多了,还是之前的合伙方式不变,我多做一点,少做一点都一个样,我是真的想家了,咱出来都有一个多月了,”王刚笑着道,“咱俩都回去了,光留他们几个在这也不放心,刚好都一起回去看看。”

邱绍亮道,“他是想对象了。”

“老表,你多话呢。”王刚不满的道。

凌二笑着道,“那都回去,打扮的俏巴一点再回去。”

做好回家的决定后,众人一刻也不愿意再忍耐,买了当晚的火车票。

在等火车的空挡,凌二又给每人买了一套新衣服。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奔波,到达镇上的时候,已经是早上9点多。

邱家兄弟要在桥头告别,凌二又把邱家兄弟喊住,一人递过一沓钞票,“跟你们商量好的,一人五百块。”

王刚笑着道,“你们拿着吧,我也不喊你们去我那了,你们要去街里,就去买点东西,不买东西就赶紧回家。”

邱绍杰高兴地道,“我不能空手回家。”

“我也去街里。”邱绍亮家里还有孩子呢,要给孩子买点东西吃。

俩兄弟乐呵呵的走了。

“我们也走了。”凌二跟王刚告别,带着凌龙也去了镇子里,趁着街上还没收摊子,赶紧买了一堆,不管是什么,全部是双份。

其中一份是给凌龙的。

太阳火辣辣的,凌龙拎着大包小包,踩着硬邦邦的不透气的皮鞋,脖子昂的老高,遇到打招呼的,四毛钱一根的中华,不管会抽烟不会抽烟的,敬上一根,说上两句话,倍有面子。

要进村口的时候,他发现凌二往他口袋塞了东西,“干嘛?”

“亲兄弟明算账。”凌二笑着道。

“这么多钱?我也不值怎么多钱。”凌龙自然拒绝。

凌二道,“我赚了多少钱,你心里该有数的?不要和我客气,不能我挣了钱,就让你空着手。”

“你之前都给我五百了,平常零花,零碎加一起都七百块了,”凌龙点了点手里的钱,“这也有一千,太多了。”

一个月不到,就拿了一千七百多块钱,他感觉脸皮有点厚了。

赚自己堂弟的钱算什么本事?

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人家肯定要说他认钱不认人了。

31、狗子无佛性

凌二擦掉额头的汗珠子,喘着气道,“行了,别磨蹭了,我说给你就是给你的,记住了,我俩是哥俩,有老弟我的,就有你的,不用分彼此。

钱自己装好,你要是听我的,回去谁也别说。

不是孝顺不孝顺的问题,你给大伯大婶,他们也是舍不得花,那不是存钱,是糟蹋钱。

与其这样,还不如留自己口袋里,万一后面有什么好生意,也有本钱可以做。

你出去看了一遍,你也算明白不少了,机会很多,但是没有本钱,就是寸步难行。”

凌龙道,“道理我知道,就因为我俩是兄弟,我才不能拿你钱,我是你哥,我帮你是应当应分的。”

凌二没耐性和他说更多,叹口气道,“你要是不想要,扔了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村子。

“哎,你这性子跟谁学的啊。”凌龙无奈的跟在他身后,有人路过打招呼,他赶忙回应,然后递过去一根烟,不方便再和凌二谈论钱的事情。

凌二走在前面,见他跟了上了,叮嘱道,“跟你说的,可别全忘了,你自己要显,你显,可别把我卖了,我这啥家庭,穷的叮当响。”

“这不要你交代,财不露白的道理,我还能不明白。”凌龙说完,又接着低声问,“咱爷奶也不说?”

凌二道,“爷奶知道了,也代表他亲爱的小儿子也知道了,到时候”

“明白,明白。”凌龙差点把他老叔凌代坤给忘记了,他爷奶要是看见他们亲爱的老幺回来了,那还不得什么都给抖落出来,有财千万不能给他老叔看见,他笑着道,“你放心吧,我一定烂到肚子里,反正不管怎问,咱俩都是出去给王刚打工的,挣了几十块钱。”

“对,这么说可以,你给他们几十块钱,全给他们,他们还能念你好。”凌二见他应了,也没再多说,到家后,铁将军把门,一个人没有。

他手伸到门梁上,也没摸到钥匙。

凌龙道,“先去我家?”

凌二道,“你把东西拿好了先回家吧,我到奶那边去。”

凌龙道,“那我先走了。”

他父母和爷奶分家后,在村最东边起的房子,和位于村北边的爷奶不在一块,所以和凌二不顺路。

凌二把买回来的肉放进门口的厨房间,拿着刀剁了半斤下来,拎着往奶奶那边去了。

奶奶正在门口切红薯干,听见老五嗷嗷的叫唤声,才抬起头看到了凌二。

凌二一手抱着老五,一手提猪肉朝着老太太晃了晃道,“奶,给你割的,放这了。”

随手放到了门口的小板凳上。

老奶道,“留你们自己吃,给我干嘛。”

凌二笑着道,“我割了二斤多呢,自己够吃,大姐他们呢,钥匙搁你这吗?”

老奶笑着道,“老大跟你爷他们去米房了,等会就回来。”

凌二接过来老太太递过来的钥匙,然后问,“老三和老四也去了?”

老奶道,“老三是跟着一起去卖龙虾的,俩人都去了,留老四一个人在家她不干,也闹着要去。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凌二道,“不用,我东西放门口呢,回家搞饭,你们中午还是到我那吧。”

他要放老五在这里,哪知道老五紧环着他的脖子不肯放,他索性就抱着带回了家,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那条得了癞疤的大黄狗,身子的毛长一块,秃一块。

“这么几天不见,混成这熊样了?”凌二笑着踢了下大黄狗。

大黄狗不但心甘情愿的挨着踢,没有避让,还吐着舌头,舔着脸往他身上供。

“舔狗不得好死,你知道吧。”凌二放下小丫头,开门的同时又踢了下大黄狗,“警告第一次,身上的癞子没好之前不准进屋。”

打开门,大黄狗果真没有跟着进屋,委屈的趴在门口的杨树底下吐舌头。

他端着桌上的凉水先猛灌了几口,然后给小丫头问,“喝不喝?”

小丫头摇头。

凌二突然想到自己给小丫头买了零食,从里面翻了出来,递给她道,“给你的大白兔。”

把小丫头安顿好,他在压水井边上冲了个澡,换了大裤衩子,正准备做饭,也没找见米袋子。

他哭笑不得,大姐这是临时抱佛脚啊,米没了才想起来去加工。

坐了一夜的车,眼睛睁不开,干脆把小丫头扔到床里面,自己躺外面睡着了。

他是因为闻着梅菜炒肉的香味才睁开眼睛的。

“哥。”凌三先说话了。

“饭做好了没有。”凌二本想招呼他吃带回来的零食,可是看到老四手里的果冻和桌子上早已被翻拾过一遍的包和袋子后,也就什么都没说了。

“早知道你买肉我就不买了。”大姐端进来一盘子凉拌莴笋后道,“天热放不住。”

“那就今天全吃完。”凌二打了个哈欠,“这天真容易犯困。”

一连吃了三碗饭后,他又往床上一趟。

两点左右醒过来,太阳火辣辣的刺人疼。

把放在房梁上杀虫双给翻出来,在打农药的桶里稀释。

他引着大黄狗到油菜地里,给它按住,往它大脑袋上套了个塑料袋,用喷头在它身上不停的喷药物,土法杀螨虫。

把它全身喷个遍后,取了头上塑料袋,一脚给揣进了水渠里。

大黄狗猛不丁的受了惊吓,在水里扑腾两下后,终于游上了岸,喘粗气。

还没来得及抖落毛发上的水,又被凌二按住,身上全是洗衣粉。

凌二拿着鞋刷子在它身上又搓又挠,骂骂咧咧的道,“老子是冒着中毒身亡的风险在给你治病,别它娘的不识好歹。”

身上被洗衣粉揉一遍后,不等凌二的脚踹过来,自己噗通躲进了水里,只露出一脑袋,这边看看,那边瞅瞅,无所适从。

“学机灵了哈。”凌二等它在水里扑腾了一圈后,便朝它招了招手,转身先回家,它也跟着窜上了岸。

凌二嗅嗅鼻子,终于闻不见农药闻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把它按在压水井边上,用井水给它重新搓洗了一遍,然后才把它撵的远远的。

32、时穷节乃现

大黄狗经过一番冲洗,毛发倒是显得油光锃亮,由着它甩干净后,不再打绺子,把癞子处也遮掩住了。

小丫头要追着大黄玩,凌二赶忙呵斥她两声,让老三把她照看住了,他现在都不让大黄进屋,更何况接触人。

大姐把凌二喊到厨房,把从他包里翻出来的千把块钱和存折捏在手里,仔细的问道,“你真没干犯法事?”

她很是紧张。

“哦,原来在你这里,我刚才还准备找老四麻烦呢,”凌二拍拍自己胸脯,虽然这阶段加强了营养,长了点肉,但是依然削瘦,没好气的道,“我这体格想干犯法事也干不来啊,你啊,可别高看我,动动脑子是可以的,跟上次一样,还是国库券得来的。”

“没骗我?外面的钱就这么好挣了?”大姐将信将疑的道,“阿爸出去这么多年,自己吃饭都是问题。”

凌二不屑的道,“外面钱是好挣,关键他没脑子啊。”

要是有脑子,就不会第一次出道就被人抓个现行,而且只为了区区二块半钱。

大姐道,“行,那我暂时相信你。”

“什么叫暂时相信我?”凌二不乐意了,“敢情我就一点不值当信任是吧?我跟你说,你弟弟我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没你想的那么蠢,我真要犯法了,肯定是涉及几个亿的大项目,绝对不会为了万儿八千违法,丢不起那人。

你老弟我”

“你还起劲了是吧?”大姐赶忙拦住他的话头,板着脸道,“多少钱都不行!就怕你有那运气挣,没那本事花。”

“花钱都没本事,我还活着干嘛,”凌二咧嘴道,“这也就家里没矿,穷的叮当响,要不然我得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纨绔子弟,败家爷们,关键咱没那条件。”

“我没发现啊,你现在越来越嘴碎了。”大姐把捏在手里的钱和存折要塞给凌二,“拿好了,谁都别说,别让人瞧见了,老四和老三小孩子,没个把门的,也别说。”

凌二没接,只是笑着道,“爷奶说不?”

大姐咬了咬牙道,“不说。”

“阿爸呢?”凌二接着问。

大姐笑着道,“你要是孝顺他呢,可以献宝,我不拦着。”

“那就妥当了。”姐弟俩达成了一致意见,凌二很满意,他只接过来了存折,至于现金他没收,“你装着,做家用吧,马上开学,搬家,全是钱。

哦,对了,还得给我留五百块钱。”

凌二又从里面点了五百块钱出来揣自己兜里。

他得去找刘广兴。

老五要入户口了,不然进城以后连幼儿园都上不了。

晚上,破天荒的,二伯凌代善要请他去吃饭。

虽然是亲叔侄,可是凌二真没端过他们家饭碗。

一方面是因为凌代善和凌代坤哥俩关系不好,另一方面是因为各家条件都有限,多给别人一口吃,自己的胃就要多难受一分。

在眼前农村,特别是中西部地区,只能说是刚解决温饱,但是也仅限于温饱,想吃的多好,就非常困难了。

“你没少下血本吧?”凌二问凌龙,要不是凌龙给了他老子大惊喜,他老子是不会这么热情的要请凌二吃饭的。

“二百。”凌龙光着膀子靠在椿树上,一没注意,后背上黏上了松脂,手够不着后背,只能又换了棵杨树,在上面蹭来蹭去。

凌二笑着道,“挺大方啊。”

“凌松对象说好了,差钱,到处借也不好借啊,索性我全给了,省的他们再为难。”

凌龙姐兄弟三个,大姐已经嫁人,他和哥哥凌松没找到对象,一直是父母心里事,现在凌松好不容易谈妥一个,对整个家庭来说也是松一口气。

只要凌松结婚了,他想着他肩上也不会有那么大压力。

凌二道,“哟,挺快的,哪家的?”

明知故问。

凌龙道,“西营的刘邦奎家老二,你见过的。”

“刘玉莲,挺好。”在凌二的印象中,凌松媳妇是非常贤惠的一个人,结婚后,日子艰难,跟婆婆又处不来,干脆拾掇凌松出去打工,两口子从烧开水、卖菜生意做起,成为了本镇为数不多的能在浦江买的上房子的人。

他大姐去浦江打工,人家也帮着联系过工作,照顾过几天。

这是恩,他凌老二记着呢。

凌龙道,“大哥结婚了,我这就不算什么事了,想怎么混都行了,你说是不是?”

“你?还是悠着点吧,别着急,慢慢来。”

凌龙可没有他哥哥凌松的运气,凌二记得凌龙那媳妇可是绝对不是什么过日子的,浑身的优点也就剩下那皮囊不错,看着不俗。

当初,凌龙也就图着人家长相,结果那日子过得真叫恓惶。

简直是自作自受。

凌二要不是看在凌龙帮过他的份上,真不愿意多搭理他。

凌龙道,“哥现在有钱,还能怕没媳妇。”

当然,和凌二是没法比。

“有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凌二笑着道,“现在别着急,慢慢挑,别挑花眼就行。”

从二伯家烟囱出来的是烟,闻着呛人,窗户出来的也是烟,闻着香。

他二婶子杀了一只老鸭子,和豆腐豆皮一起炖,满满的一大锅。

“我喝瓶啤酒吧。”凌二现在能喝酒,但是他还是个孩子,还处在发育阶段呢,不敢多喝。

才一米七不到,还要继续长个,万一没有节制的喝酒,影响发育,都没地方哭去。

凌代善道,“知道你在读书,这二两喝了,就不让你喝了。”

“行,”凌二一看是种子酒,不赖,心想少喝一点不碍事,也就端起来杯子,“少倒点。”

凌龙倒酒,给斟的满满的。

然后把一块鸭腿夹给他道,“你来啃。”

“行了,别再给我夹了。”凌二一只手挡住,另一只手举起杯子对凌代善道,“二伯,咱爷俩走一个。”

他老子要回来了,他觉得他有必要和凌代善搞好关系,到时候也是一个依仗,不然他这小胳膊小腿,对付他老子真有点困难。

“慢着点喝。”侄子的态度很令凌代善满意。

“松哥,咱弟兄俩来一个。”凌二又朝着凌松碰了一杯。

“你吃菜。”凌松又黑又瘦,老实巴交,并不怎么说话的一个人。

酒喝到中途,凌代善突然道,“过几天你爸要回来了,你去接不接啊?”

“他自己长腿,要回来就回来呗,我可没工夫去接他。”凌二不掩饰自己对他老子的态度。

“我听龙子说你这趟也挣了点是吧?”凌代善见他点头,就接着道,“自己存着,后面上学都要花呢。”

“上次填志愿,让刘丽和志强帮我填的市一中,”凌二道,“我估计问题不大,过几天分数就下来了,跟我家老大商量好了,一起去市里,随便找份工作,也比在家里强。”

凌代善道,“那没自己窝,住房子还得花钱啊?”

凌二道,“所以我现在在存钱啊。”

凌代善道,“种地你们确实种不来,我跟你大伯捡地没事,可以给你们课租,都家里人,不是外人。你大姐也不小了,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前天你三伯给你爷发电报,说让你也去当兵去。”

“要是家里就我一个,我真想去当兵。”凌二倒是实话实说。

没有家里拖累,说不准他真的会去当兵,当兵顶多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他一个大男人进部队锻炼锻炼是没错的,重活一辈子,不一定全要奔钱上面。

万一跟他三伯一样,混出点名堂呢?

他三伯家中排行老五,是方圆十里地的名人,附近左右当兵的很多,他三伯却是唯一一个有点样子的。

在对越反击战中,屡次立功,又是奖章,又是提干,如果他没记错,现在应该是营级干部了。

不过具体他也是不清楚,一方面他三伯不怎么回来,另一方面,他大学毕业后,也没怎么返乡。

俩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因为他奶奶过世。

“哎,当兵也确实是不算事。”凌代善想了想自己家,二儿子凌龙服完兵役也就这样,落了个不上不下,本想自己弟弟能给一点照顾呢。

没成想,没指望上。

凌二进部队了,就能比凌龙好多少?

不见得,估计也就是瞎混两年。

“到时候再说吧。”凌二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后,他也没有再喝,盛了满碗饭后,泡了汤,一口气扒完。

吃好完,陪着寒暄一会后便起身要走,凌龙拿着手电筒要送。

“不用,大月亮天的,又不瞎。”凌二把凌龙推进屋子,自己往家走,刚走一段路,一个手电筒的光往自己脑袋上打。

他往那边躲,灯光便追到哪里。

“谁啊!”他炸毛了。

“哟呵,凌老二,你脾气不小嘛。”

“花姑娘的呦西”凌二还没来得及耍嘴皮子,便听见了重重的咳嗽声,是刘广兴的。

“叔啊,这么晚了,还往哪去啊?”凌二立马变了态度。

刘广兴道,“一股酒味,哪喝的这熊样?”

凌二道,“我二伯家。”

当着人家的面调戏人家的闺女,他未免有点心虚。

刘丽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二道,“早上到家的。”

刘广兴道,“回吧,注意点别掉河里去了。”

“那不能。”凌二忙不迭的走人。

回到家的时候,大姐正给老五洗澡,他没见到老三老四的影子。

大姐道,“广子家买了电视机,围那看电视了。”

凌二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反正是暑假,随便她们看了,没管他们,这年头闭塞,想找个娱乐活动真不容易。

他自己都无聊的发慌,何况俩半大孩子。

在院子里铺上席子,点上蚊香,因为喝了点酒,倒席子上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老三收黄鳝笼子已经回来,正在门口腾笼子。

“没少弄啊。”他晃了晃桶,少说也有二斤多。

“一天三斤多。”老三又往桶里倒了一条大黄鳝,现在大姐不稀罕他这点钱,挣下的钱他自己攒下来,数目已经很客观。

“整好了和我说,等会一起上街。”凌二刷完牙洗好脸,给老五穿衣服,又帮着把猪喂了。

“这要趁早卖了吧?”他对大姐道,“马上搬家又带不走。”

“到时候再说。”大姐是舍不得卖,不光是猪,他还有鸡鸭等牲口,为了省粮食,她只为了少量几只,养的精细,都当宝贝呢。

老三已经把今天的黄鳝装进编织袋里,等着凌二一起走人,哥俩一出门,老四也嚷嚷着跟着要去。

“走吧,快点,走慢了,没人等你。”凌二提着装龙虾的袋子走在最前面,老三提着装黄鳝的袋子跟在后面。

兄妹三个刚上河坡,黄志强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了上来,车座后面绑着的也是装黄鳝的袋子。

凌二对老四道,“坐志强自行车去。”

“颠屁股。”老四嫌弃的看了一眼黄志强的车子。

“切,我还不乐意带你呢。”黄志强道,“东西放上来不?”

“除非想累死我。”凌二拎着的龙虾袋子也有二十来斤,他把龙虾、黄鳝两个袋子在后座上绑紧后道,“你顺带给卖了,不用等我们,回来再算。”

然后看着黄志强骑着车先走了。

等他们到桥头的时候,黄志强正坐在树荫底下舔雪糕吃。

黄志强给凌三算钱,凌二帮着推自行车,一起往镇里去。

老四不时的拨下自行车铃铛,发出的清脆的铃铛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凌二道,“你不是不稀罕吗?”

老四道,“因为不是我的。”

凌二笑着道,“以后注意些对我的态度,等你上初中了,我可以考虑给你买个新的。”

老四道,“二哥说了,他给我买。”

凌二望向老三。

老三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他胆小,不管是早上,还是夜里,都不敢一个人下地里收黄鳝笼子。

他哄着老四陪她一起,条件是以后给买个自行车,偶尔给个零食。

“你二哥没钱。”凌二看穿了一切。

“你不逼他一把,你都不知道他多有钱。”老四道,“早上他还卖了二十块钱呢。”

33、安得广厦千万间

凌二笑着道,“你倒是不客气的很,下手蛮狠。”

老四道,“是二哥答应了的。”

老三至始至终都没敢应话,他只是随口哄人的,哪里成想老四能记得这么牢。

凌二对他道,“别看着我,自作自受吧你,答应人家的就要做到。”

凌三道,“我没说不答应。”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呗,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

一行人进到街里,凌二带头走进一家早餐店,小笼包一下子要四了四笼子。

“都别客气,尽管吃,不够了再要。”他大气的道,“老三请客。”

“小气鬼,你不请客?”老四喝着稀饭替凌三抱不平。

凌二道,“哟呵,你倒是话多,你心疼你二哥你就别吃,省着点钱给你买自行车。”

“哼。”凌四冷哼一声,大口的咬了下包子,对凌二的话嗤之以鼻,这种吃亏的事情她是决计不会做的,傻里吧唧的呢。

凌二道,“那你就闭嘴,好好吃你的。”

黄志强道,“等会我请客,谁都不用管。”

他今个早上也卖了有十几块钱,一顿早饭才几个钱?

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还是我请,我也有钱。”凌三自然知道大哥和他是闹着玩的。

凌二正要说话,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邱绍亮,身后牵着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枯瘦如柴的身子佝偻着,一个劲的道,“我不饿,费那个钱干嘛。”

“你带老婶做这里。”凌二挤到凌三那边,让邱绍亮带着老娘坐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老板,两笼肉包子,”邱绍亮自己盛的稀饭,先给老娘布置好碗筷,

“要那么多吃不完。”老太太接着嘀咕道。

邱绍亮道,“吃不完带回家。”

“你跟老婶咋来的啊?”凌二一瞅这老太太是个走路都不稳当的小脚。

邱绍亮坐下后指着外面放着的板车道,“拉过来的呗,总是说眼睛酸胀,等会我带她去医院里看看。”

他除了邱绍杰这个亲哥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十岁的妹妹刚出世,他老子就没了,然后哥嫂分家,他就带着老娘和妹子过。

他亲哥自己俩孩子,一大家子,日子也艰难,帮衬不了他多少。

他一个人呢,养活老少俩,没个劳动力帮衬,日子更不容易,至今三十五六了,连房媳妇都没娶上。

他妹子长的俊俏,倒是有人家提过换亲的事情,但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自己大男人一个,娶不上媳妇那是自己没本事,换亲,那是丢人。

凌二帮着在老太太面前拨了点腌菜,然后道,“那得找医生看看。”

“你们够不够,我再加两笼子。”邱绍亮问。

凌二问老四,“你要不要了?”

“吃饱了。”老四满足的拍拍肚子。

凌二对邱绍亮道,“我们先进街里,你们慢慢吃。”

正要往口袋掏钱,邱绍亮已经用手挡住他,另一只手朝着饭店老板递过去五块钱,“等会一起算,别客气了,几笼包子我请得起。”

“那谢谢了。”凌二没客气,毕竟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了。

凌二等人走后,邱老太太才小声埋怨道,“不晓得心疼钱。”

邱绍亮道,“你吃你的,瞎管什么闲事,我和老大就是跟人家干活的,要不然这趟回来怎么来的钱,够不够吃,不够再要一笼子。”

“那是老板,也不能让你请吃饭。”老太太自然还是不服气。

“你这老太太,吃饭堵不住嘴,赶紧吃,吃了先去赶集,不然等从医院出来集市都散了。”邱绍亮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街面两边全是菜摊子、肉案子、百货、日用品,基本都很齐全。

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有的地段尘土飞扬,有的地段污水横流,垃圾遍地,苍蝇乱窜。

但是这里依然是小镇的经济中心,文化中心,政治中心,毕竟镇上最好的小学和乡镇的最高领导机构都位于这条破旧的街道上。

有卖糖葫芦的,老四不挪脚,眼巴巴看着。

“你个贪吃的货哦。”凌二拿了两串给她,然后让老三付钱。

还有卖麻花糖,油饼、馓子的,老四依然犯老毛病,见着吃的就走不动道。

“你真是投错抬了,你合该找个做厨子的老子,生这穷乡背旮旯干嘛啊。”凌二干脆给了她两块钱,由着她买。

走到肉案子那边割了二斤肉让老三拎着,黄志强犹豫了一下,跟着割了一斤肉。

有卖土豆、茄子的,凌二一起买了五六斤,搭在黄志强的后车座上。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钟。

大姐正在浇菜园子,看到他买这么多蔬菜回来,就问,“家里不是没有,买这些干吗?”

凌二道,“又不够吃。”

大姐气呼呼的道,“西红柿、毛豆、辣椒都不吃完。”

凌二道,“又不能天天吃。”

何况论炖肉,还是土豆和茄子一起吃着香。

在家待了三天,他的中考分数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分数没有他想象的高,居然没进县前十,遗憾归遗憾,去市一中没问题了。

但是他没有太高兴,反而皱着眉头。

因为他老子还是没有回来。

他老子明明是在他中考分数下来的第二天回来的。

他觉得是不是由于重生,改变了什么?

他老子居然没有按照套路出牌?

“你们都要去市里上高中了,以后要相互帮助。”刘广兴比凌家一家子还要高兴,他的闺女虽然考的不是市一中,也不是市二中,而是和黄志强一样进了市三中。

但是,这也足够让他高兴。

他闺女哪怕考不上大学,也是他们老刘家最高学历。

再说,凌二和他分析过,三中是不好,考本科有困难,可是考个大专应该不费力气!

不能拿大专生不当大学生!

要是肯努力一把,混个事业单位跟玩似得!

“放心吧,去市里有我呢,我们三个人一起,没人能讹到我们,”凌二有一茬没一茬的接话,接着问,“叔,户口那事?”

他交了计划生育的罚款,就等着什么时候办户口。

刘广兴道,“昨儿个就把证明给了你大姐,老大,你拿证明去派出所就行。”

“哦,我明天去。”大姐这才想起来忘记和凌二说。

“那就好。”凌二扔了嘴巴里用来剔牙的茅针草。

他又在家干耗了两天,他还是没他老子的消息。

连大姐也在那掰着指头算道,“不该啊,这都几天了?”

凌二道,“那就别管了。”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果真就不管了。

第二天一早,他招呼上凌龙陪同他去市里。

马上要读高中了,在市里读书,他要带上大姐她们,一大家子是需要一处住宅。

往市里的汽车是从县里过来的顺路车,俩人在路上拦着一辆,坐了四十来分钟的车,抵达汽车站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头。

“你要不在这等会,我去找个人问问路?”凌龙虽然当过兵,在外面见过世面,可是市里他也是第一次来。

凌二手一挥道,“跟着我就行了。”

汽车站出口有拉客的人力三轮车,他拉着凌龙坐上去,跟着师傅说了下地址。

“坐好喽,现在走,过俩路口就到。”师傅四十来岁,黝黑的脸上满是笑。

太阳才刚刚泛红,气温却很高,皋城丘陵地形,高一段,低一一段,只蹬了一里地,他头上的汗,已经开始顺着脸往下滴。

凌龙道,“师傅,你要是不行,咱俩换着来,我会蹬。”

他倒是不好意思了。

师傅道,“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在一个路口,他停了车子,指着一个大门道,“那个就是一中了。”

“谢谢了。”凌二递过去五毛钱。

他没进学校,毕竟没开学,进去没有什么意义。

凌龙从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给凌二一瓶后问,“现在去哪?”

凌二道,“边走边打听吧。”

他对市里并不陌生。

此时皋城还没有扩张,如果让他描述,一个字是旧,两个字是破旧,三个字便是很破旧。

所谓的市中心也不过是几条路口拼凑起来的,最高建筑只有一个新华书店。

一中虽然算不得郊区,但是起码算偏僻地带,沿着吸沙船轰隆响的淠河,有一些不成规模的厂和厂家属区。

他走进了化肥厂的家属院,这里都是带院子的瓦房,他很喜欢,但是询问一圈下来,没几个人搭理他。

逗乐子呢!

房子的产权是厂子的,跟他们个人没关系!

租可以,卖是不能卖的。

凌二一拍脑袋,自己蠢了,他哪里懂这些。

踩着尘土飞扬的马路继续朝前走,脚都捂出了臭汗,也没松懈。

没走多远,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他们。

凌龙道,“是喊咱们的。”

凌二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年轻人,一手拉着板车,另一只手朝着他们挥。

凌龙点起来烟等着他过来后问,“兄弟,有事?”

“你们是不是要租房子?”年轻人问。

凌二道,“是买房子。”

他打量着年轻人,年轻人年岁不大,身量不高,肩膀也窄,身上挂着开洞的衬衫,干瘪的脑袋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这是他和潘宥诚的第一次会面。

如果按照后来经济史学家的狗血说法:“1988年,夏季,高温,无风。

中国商业教父还只是个不招人待见,满嘴跑火车的小屁孩。

但是这一天,被称为商业教父第001号狗腿子,拥有不可置信的商业天赋的潘宥诚董事长,神奇的发现了凌二先生的王八之气,高山仰止,崇拜之情简直难以遏制。

从此以后,历史的车辆滚滚向前”

而潘宥诚看向的明明是凌龙,他压根就没多看凌二一眼,小孩子,谁兴搭理?

“租房不租,我们要买房。”凌龙看他不回凌二的话,终于不耐烦了。

“我叫潘宥诚。”他伸出手道,“你们是要买房啊?”

他挠了挠头。

凌二问,“兄弟,我们时间紧,你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不是,要买房有啊。”潘宥诚笑着道,”就是不知道你们给什么价。”

凌二走到板车跟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编织袋一看,笑着道,“你是卖萝卜缨子的?季节不对啊,这么蔫吧,谁要这玩意。”

所谓萝卜缨子其实就是萝卜叶子,冬季的时候,蔬菜少切贵,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都喜欢储藏一点,拌在豆腐渣里或者炒着吃,总比硬扒饭强。

至于这个季节,蔬菜大量上市,白送给人,人家都不限定稀罕。

潘宥诚笑着道,“便宜,没事贩点。”

凌龙道,“你是本地的?”

他们县不大,却是同井里的青蛙一样,有一种迷之自信,除了本县人,稍微靠南边一点的市里人,在他们眼里也是外地人,他们都称呼为小蛮子。

判断的依据很简单,他们和市里的口音却是不一样的。

倒是和隔壁的下蔡市口音差不多,后来行政规划,成功划入了下蔡市,不过,互相也不亲热,因为下蔡市偏北,是吃面食的老侉。

嘴里是老乡,心里怎么样,那就是鬼知道了。

总之他们这旮旯,不南不北,简直是江淮大地的一朵奇葩。

潘宥诚道,“不是,我石婆店的,听说你们要买房子,我这走街串巷的,刚好遇到过一家要卖房子的。”

凌二笑着道,“我买房是准备在一中读书的,太远了可不行。”

“不远,”潘宥诚道,“就河边上,往前面走一里地,关键人家卖的不便宜。”

“兄弟,我不让你白跑,带我们去吧,不管成不成,都有你的好处。”凌二道。

要不是为了好处,对方当然不会这么热心,大老远的追上来。

潘宥诚道,“这个嘛”

故意拖着长音。

凌二道,“这样,不要你说位置,你说下那房子情况吧,差不多我们就去看看。”

潘宥诚道,“老头子以前是农机厂干部,老太太是教师,现在全退了。房子是新翻修的,前后八间。

结果呢,他儿子,刚不到四十岁,得了尿毒症,媳妇跑了,不问事,现在他们得照顾儿子,孙子,到处得花钱。

那点积蓄不够用,那就得卖房子。”

看到凌二递过来五块钱,推辞道,“这个多不好意思。”

“可别假,都是生意人,拿着吧,”凌二直接塞他口袋里,“带我们去吧。”

34、盖了高楼并大厦

要不然人家大老远追过来图个啥子呦?

潘宥诚想不到凌二会这么直接,对方要是小气吧啦的,他还真会不客气,但是人家越是讲究,他倒是越发不好丢脸皮,犹豫再三还是没接这钱,他把钱掏出来递还给凌二,笑着道,“我是看老俩口可怜,才想着帮着留下心,刚好你们要买,我给介绍过去,互相帮助,多大个事,谁没个三长两短的。”

“热心肠,这脾气我喜欢。你放心,我们既然出来买房子,就不会没事调戏人玩,大热天的,没人愿意浪费那功夫。”

通过刚才几句话,凌二也知道潘宥诚是农村出来的,这年头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想找人借五块钱出来,都是要舍很大脸面的。

凌龙也道,“兄弟,你带个路。”

他也忍不住高看了潘宥诚一眼。

潘宥诚掉转板车头道,“跟我后面,前面没多远。”

他一边走一边道,“那老俩口以前从不买我这萝卜缨子,就儿子生病了,想着法子省钱,别说吃肉,连蔬菜都舍不得买了。”

“谁家摊上病人都不容易。”凌龙陪着他聊天。

凌二沿着淠河边走,不时的左右张望,河边都是杂乱无章的自建房,红砖绿瓦,很多家门口都有菜地,就这条件也把农村甩出老远。

在乡下,一般都是土坯房,哪怕是万元户,也只舍得用红砖打个地基,剩下的还是土坯麦秆。

“汪师傅!”潘宥诚在一处房子面前停下,门是半掩着的,他没径直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喊人。

从屋里出来一个六十来岁老头子,个子不高,稀稀疏疏的头上没几根白发了,不过倒是富态的很,“小潘啊,有事?”

跟着打量了下潘宥诚身后的凌家兄弟。

潘宥诚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汗,对汪师傅道,“这是哥俩,我听见他们要买房子,就赶紧介绍了你这边,他们听着很满意,就来看看。”

“那进来,外面热。”老头子把放在椅子上的电风扇打开,“扇一扇。”

潘宥诚道,“不用,先看看房子。”

让开身子,让凌家哥俩在前面走。

凌二进了院子,中间种着一颗石榴树,靠左侧墙边是一颗柿子树,大部分枝头都伸在墙外面。

“你们进屋再看看。”汪师傅把前屋门推开道,“前后各四间,统共八间,厨房在前面。”

地面是水泥地,墙面是白灰,家具很破,但是屋里一层不染。

凌二跟着又去厨房看了看,踏踏红砖铺的地面,很结实。

汪师傅对凌龙道,“你们要是诚心想要,我把家具、床、大锅、水缸这些都给你们,反正我也带不走,我家老房子在三十铺,离这边也还有距离,不好搬。”

凌龙指着凌二道,“我家兄弟当家,你跟他商量。”

汪师傅诧异了一下,不过还是把脑袋转向了凌二。

凌二笑着摸了摸窗台下的梳妆台,全部红漆漆的。

“这我家老婆子结婚时候陪嫁,都给你们,不好带走。”汪师傅道。

凌二笑着道,“那我就跟潘哥一样喊你汪师傅?”

“啥称呼不称呼的,都一样的。”汪师傅不在意的摆摆手。

“你是想卖什么价?”凌二直接问。

汪师傅道,“我刚翻新的,围的墙,漫的砖,砖头和水泥钱都有一千块钱。”

凌二问,“产权是你个人名下吗?”

老头子笑着道,“那是肯定的,不然我凭啥卖啊?不过我也不蒙你,证明上也就咱现在这四间房,本来是没围墙的,跟左边这几家,以前是一溜排的单位职工宿舍,后来啊,厂子黄了,这些宿舍我们个人买了下来,我把前面位置占了,院子和前面四间房都是我私搭的。

你放心了,十年八年不会有人管。”

他从堂屋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发黄的纸头,摊在桌子上。

凌二看了一眼,不是后来的那种标准的房产证,就是一张土地使用权证明,和房子的产权是一体的。

证明上标注的面积只有85平,和实际实用面积差的太多了。

汪师傅指着墙外面继续道,“你种菜,搭个牲口棚子都行,面积很大。”

“是不小。”凌二估算了一下,八间房子加上院子,至少有二百平。

至于产权上的这点瑕疵,他真不在乎,住满三年,等他考大学了,一家子住不住这里还不肯定呢。

哪怕将来房子真被当违建拆了,这点损失也不在乎。

他是立志做首富的男人。

汪师傅道,“反正你想好,我这边呢,离市区很近的,什么都挺方便的。”

凌二道,“汪师傅,跟你说实话,我看上这房子,你说个实价,成的话,我今天就跟你定下。”

汪师傅道,“小潘也跟你说了,我这家里有病人,要是卖少了,真不如不卖,诚心价五千块钱,这是最低数。”

说完又不自觉的叹口气。

“照。”凌二答应的很爽快。

“小伙子,你可不能耍老头子。”汪师傅反而不信了,因为达成的过程太简单了。

凌龙道,“汪师傅,再咋的,也不能逗你玩,咱知道你家里情况,不会不懂事的。”

“那这接着咱们怎么办?”汪师傅不确定的问。

凌二笑着道,“你带着证件,我带着钱,咱们去房管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汪师傅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道,“马上快十一点了。那现在去?”

凌二道,“现在就去。”

老头子笑着道,“那你等着会,我家老太太在河里洗衣服,现在招呼她回来,马上就走。”

他慌里慌张的出了门,然后站在河坡上对着河底下正在洗衣服的一群妇女喊。

不一会儿,一个端着洗衣盆的老太太回来了,跟着老头子嘀咕几句后,也顾不上晾衣服,带着凌二等人坐公交一起去房管所。

在房管所,凌二当场给了现金,然后办过户手续,连半小时都没用上。

然后跟着汪师傅约定三天后搬进来,至于钥匙,塞进门框顶上,到时候自己找就是了。





35、换门不改旧家风

至于潘宥诚,已经约定搬家的时候来喝酒。

坐公交车到汽车站,再从汽车站坐客车到镇上,依照原路返回。

客车没空调,等俩人下车的时候,浑身跟水洗似得。

走到村口与河坡的交叉口,俩人索性脱了个溜光,下河游了个来回。

“哥。”凌三杠着挑网站在河坡上喊,他的旁边是黄志强。

他看黄志强已经脱了衣服,都跳到河里,赶忙跟上,一个猛子钻到了河中央。

凌二浑身舒畅,真心不愿意往河岸上跑,但是一直在水里泡着不是回事。

他趁着没人,弯着腰躲到野草稞里找到了内裤和大裤衩子,先摸摸所有的证件都在后,才偷偷摸摸的穿上,然后把衬衫甩动肩膀上,朝河里喊道,“都回家吧。”

晃了晃凌三的水桶,里面是吐着泡沫的小龙虾,还有零星的鲫鱼蛋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是回家还是继续搞?”他问老三。

“现在又没什么事,到下晚吧,”黄志强考上了高中,本来就有点小兴奋,现在还能赚点零花钱,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讲话的嗓门都比以往高许多,“多搞点龙虾,我们下黄鳝笼子。”

反正龙虾不值钱,用来做下黄鳝笼子的饵料,比蚯蚓的效果要好。

黄鳝也爱吃蚯蚓,只是因为夏季高温,在水里的影响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凌二听见这样说,放下水桶,跟凌龙先回家了。

大中午的,老四没午睡,趴在饭桌上,面前放着一袋子白糖,手里捏着的勺子挖嘴巴里塞,糖粒糊在了脸上。

凌二猛地进来,把她吓了一跳,想收起来也来不及了。

“你也不怕齁得慌。”凌二无奈,前天她还听见大姐唠叨,家里两袋子白糖没注意就没了。

不过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大家都喜欢往稀饭碗里拌糖吃,唯独没想到老四会这样空着吃。

老四赶忙把嘴巴里的糖化干净,然后把袋子放进了橱柜里。

老五躺床席子上睡得满头大汗,他拿着蒲扇在一旁扇了会,然后丢给老四,“大姐呢?”

老四一边扇扇子一边道,“找鞋样子去了。”

“谁家?”凌二问。

“黄志强家。”老四道。

凌二进厨房,找了中午的剩菜,对凌龙道,“先对付一口,晚上请你吃好点的。”

俩人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俩包子,肚子瘪的委屈,一路咕咕叫。

凌龙自己启开了啤酒,先递给凌二,见他不喝,便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道,“算了吧,先跟你家老大收拾东西,等会我骑车给你到处问,谁家的拖拉机能用,到时候给你搬家用。两辆够了吧?”

凌二想了想道,“至少两辆。”

村里只有一辆手扶车,还得找别地借。

凌龙喝完啤酒,捡着凉饭扒了三碗后,打着饱嗝前脚走,大姐回来了,看到凌二摆在桌面上的证明,仔细的瞅了又瞅。

气鼓鼓的道,“你没和我商量一下,怎么就自己定了呢?”

钱是弟弟挣的,弟弟爱怎么花就怎么样花。

理是这个理,可那可是五千块钱啊!

不是五十,不是五块!

一个早上的功夫就没了,这也太胡闹了!

凌二笑着道,“早知道不和你说了,一惊一乍的,干嘛啊?八间瓦房,买水泥现盖,没一万块钱都盖不了。你啊,是没看到地方,看到后,你肯定也觉得赚了。”

“闹吧你。”她嘴上是这样说,但是还是把证件放到柜子里锁好了,“这样瞎糟践,看你能骚几天。”

“让你失望了,我肯定一直是独领风骚。”凌二把席子在外面杨树底下一铺,倒着就睡。

接下来,凌家开始忙着搬家,大姐强烈要求把家里的牲口都给带着,按照她的话说,哪怕是走路背着,她也得带过去。

至于那头长到五十来斤的黑猪,赶她也能赶过去,只是实在没法在城里养,送给了爷奶,她差点没抹眼泪。

凌二哭笑不得。

按照他的意思,家具、锅碗瓢盆什么的,一样不带,只把各自的衣服和书给收拾了。

“什么都不带?花钱买啊?你多大款啊,什么都花钱。”大姐不乐意的问。

凌二道,“以后要是回来过年,没碗没灶的,再带回来?想什么呢,全搁家里吧,到时候能用得上。”

大姐一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以后回来住个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的,没吃饭家伙,那也是麻烦事。

何况,心里隐隐地也多了一层想法。

凌二现在能挣钱是不假,可也意味着长大了,长大以后还是指不准怎么样的,要是独门立户,她和老三老四还得回来,继续守着老房子。

一狠心,一跺脚,得了,难得他现在这么大方,那就随了他。

万一弟弟以后有了对象,找了媳妇,她想他大方,还没机会了呢。

搬家出发这一天,凌代坤还没有回来,凌二早就不做指望了。

天刚蒙蒙亮,他就把刘广兴家的手扶拖拉机开了过来,刚和凌龙把床褥被堆进车里,王刚和邱绍杰老表俩也开着一辆拖拉机进村了。

本来凌龙要从隔壁村里借的,结果在镇上遇到王刚,王刚说他跟粮站那边熟,所以干脆从粮站借了一辆十六匹的四轮拖拉机。

由邱绍杰这位曾经的生产队拖拉机手开着。

鸡鸭全被绑了腿脚塞进了编织袋里,大姐拿剪刀给开了透气孔,让它们把脑袋都伸出来,小心放到拖拉机上。

一切收拾妥当,凌安民也跟着爬上了四轮车,把老五扶在腿中间站着。

凌二对大姐喊道,“走了。”

大姐锁好门,回望最后一眼老宅,最终上了凌二开着的手扶车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村里,上了县道,往市里去。

凌二挂六档,一路很快,除了中途加满了一通柴油,也不曾歇息过。

凌龙等人是先到的,从门框上摸出来钥匙,打开门,老四和老三,先窜了进去。

她们俩早就从凌二的口中得知,以后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俩人在路上就开始讨商量房间的分配问题,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是,谁先抢到算谁的。

凌龙对王刚道,“这家人讲究,搬家了,卫生也给做的好好的,不脏不乱。”

拖拉机停了,水箱依然在咕噜咕噜的沸腾,他拿起水桶,从井里打了水,把水箱给灌满了。

然后和王刚等人一起帮着把东西屋里搬,他们刚搬完准备挪车,凌二的车也到了。

凌二抱着一床被子,老四急切的跑过来,指着前院的一间靠墙的小屋子道,“哥,我住那个屋子!”

言语中的兴奋简直无法掩饰。

以前和大姐她们挤一张床,她的愿望也很简单,有一张自己的小床。

现在,却直接有了自己的房间。

凌二把被子随意扔到了床上,笑着道,“那个是西晒,你可考虑好了,不怕热你就尽管住。”

“我不怕!”她很肯定的道。

总比和人挤一张床强吧!

大姐把东西搬完后,给大家打水洗了把脸后,才急切的把屋里屋外,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当然,心痛还是心痛的,毕竟那么多钱出去了。

凌二和王刚要出去置办锅碗瓢盆,她赶忙跟了上去,现在她对长着漏财手的兄弟一点不放心,压根就不是什么会过日子的人。

凌二对市里很熟悉,开着手扶着找到了农贸集市市场,他嫌弃大姐讨价还价的太磨蹭,但是又没奈何,干脆跟王刚先去买煤气罐灶头。

他们在家里是烧麦秸秆和稻草的,在城里自然没有这些东西,需要烧煤气。

他大姐的活动范围,一直是在镇子的十公里内,考虑不到这些事情。

所以,他买完后,大姐还诧异这是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他还特意教了大姐怎么用。

中午,加上他买的熟食,满满当当的坐了一整桌。

潘宥诚还没到门口,凌二便迎了过去,把他请上座。

“别,我坐这,坐这。”潘宥诚坚决不肯和凌安民一样坐在上首,选择了左手的位置。

他因为下午要出摊贩萝卜缨子,喝完一瓶啤酒后,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凌二考虑到自己年龄小,有意识的控制饮酒,干脆不喝了,陪着潘宥诚在一旁聊天。

他把一条红三环塞进了潘宥诚的怀里,笑着道,“你帮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这个你拿着,别再和我客气了,不然我真不高兴了。”

“举手之劳的事情,请我吃顿饭,这就行了。”

一条烟三十来块,潘宥诚说什么也不收。

“你要是不要,那回头就扔了,”凌二直接给放到了他的板车上,“再还给我,我就生气了,以后常走动,指不定还有什么事需要你多帮忙呢。”

“这多不好意思。”潘宥诚道。

凌二道,“别客气了,现在市里做生意怎么样?好做吗?”

潘宥诚笑着道,“有本钱啥都好做,没本钱,跟我这样呗,走街串巷,一天十块八块的。”

凌二问,“有没钱有什么生意好做的?”

潘宥诚道,“能做的多喽,服装、饭店、电风扇、收音机、电子表,不用跑深圳,从浦江倒货过来,不瞅没地方卖。”

“那倒是。”凌二深以为然。

潘宥诚站起身道,“我走了,赶紧卖完,我下午还得回家。”

“那就慢点。”凌二帮着把他绿色的军用水壶灌满水,把他送到路口。

大姐抱着洗衣盆从河坡上上来,凌二过去帮着接过盆,然后问,“先休息一天,着什么急啊。何况打井水洗就是了,也不用河边跑。”

大姐道,“河里洗多方便了,打水还麻烦呢。”

晾好衣服,她又开始捯饬鸡笼,鸭子和鸡是放了进去关着了,但是网到处是漏洞,要是不修补一下,没准就跑出来了。

王刚帮着补了会网后,单独对凌二道,“我准备明天去浦江,你要不在家多温习书,别去了,反正离开学也没多远了。”

他本来的意思是等凌二一起去浦江的。

凌二笑着道,“再多等我两天,一起去,我陪你们做到开学。”

如果只是为了倒腾国库券,他现在去或者不去,意义已经不大,王刚他们已经能独挡一面。

他主要还是想碰运气,万一遇到机会了呢。

王刚道,“你真不用多寻思,还是和上次说的一样,你只要负责动脑子,体力活一点不需要你做。”

凌二笑着道,“说让你等着,你们等着就是了。”

王刚点点头,吃跑喝足,睡了一个午觉,然后招呼邱绍杰等人回家。

凌二要留凌安民多住一晚,凌安民拒绝了,孙子孙女这边安排的好,他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等他儿子回来,只要不捅娄子,这家就算稳当了。

人都走后,大姐开始分房间,拒绝了老五睡前院西晒房间的要求,直接分给了凌三。

老四不乐意,中间的一间房是和左右打通的,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出入她的房间。

大姐没好气的道,“那我跟老五睡,你睡右边靠墙那边屋。”

老四这才转悲为喜。

凌二道,“我也睡前院。”

前院四间房,一间过道,一间厨房,剩下两间都是卧室。



36、城市居不易

靠着西边墙的两间卧室挨在一起,兄弟俩刚好一人一间。

大姐喊道,“自己屋子自己收拾,别指望我给你们弄,没收拾的就别睡。”

“我自己弄!”老四刚打开自来水的水龙头,盆里还没来得及接水,就被大姐给关了。

“用井水。”听说自来水要给钱,大姐是无论如何不肯多浪费的,“别因为不要你付钱,你就可劲的糟蹋。”

凌二提起来水桶,往老四的盆里倒满,笑着道,“自己找块破布擦去吧。”

然后又进厨房找了个大水桶,把提水的小桶给换下来,靠近河边,井水不深,提满也不费力气。

因为屋里屋外都没什么家具,他提着水桶直接往屋里的水泥地上冲,老三赶忙拿着扫把清,地面的粉尘和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下子全出来了。

前屋后屋,他反反复复的提了二十来桶水,冲洗一遍后,气温高,太阳一蒸,水渍也没了,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最后一桶水,他大裤衩子也没脱,径直从头淋到脚。

“你个熊玩意,井水不凉啊。”大姐立马叫唤道。

“你这话说的,不凉我干嘛往身上冲?”他明知道大姐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忍不住跟着反着说。

大姐白了他一眼,然后问,“你问问,哪里有打床的,不然不够睡。”

新房子统共也就一张床,在乡下的时候,其实也就能凑合了,但是现在一人一间屋,自然也是一人一张床的。

她第一次出远门,对周边两眼一抹黑,自然还是要问弟弟。

凌二道,“这你别管了,明天我去买。”

“没有木匠吗?”她问。

凌二道,“打床咱也得有木料啊,什么都没有,打什么打,直接买方便,你别管了,我来负责。”

早上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打听了卖家具的地方。

大姐对老四道,“你晚上跟我睡。”

至于哥俩,肯定是在地上铺席子睡了。

老四道,“我也睡席子。”

她有了自己的小窝,自然不愿意再和大姐凑合在一起。

哪怕没有床,睡地上都是高兴地。

“别凉坏了。”大姐的意见不容置疑,小姑娘身子娇,哪里像哥俩皮糙肉厚的。

老四嘟嘟嘴,看上了二哥屋里朱红色的梳妆台,上面有一面很漂亮的镜子,她一早选定西墙的屋子,就是因为有这个梳妆台。

她现在的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总要有一两样像样的家具的。

她寻摸给搬到自己屋里,毕竟二哥一个男孩子也用不上。

她扎开两只手,咬咬牙,也只使桌子的右脚稍稍离了地面。

她眼巴巴的看着大哥和二哥。

“这个给你,自行车就不给你买了。”老三终究被这件事伤透了脑筋,此刻不提条件,以后就得不着这么好的机会了。

“好。”老四答应的干脆。

凌二对老四道,“你俩谁都不吃亏。”

搁以前,梳妆台是结婚时必备的三十六条腿之一,现在看来,虽然有点过时,但是用料绝对足,做工也非常考究。

何况,还是老榆木的,再放十年八年,光卖旧料,也能卖个三百五百的。

“那你给搬吧。”老四看向凌二。

凌二指着门口的鞋子道,“给哥刷鞋,可以考虑一下。”

“好。”老四是决定豁出去了。

等大哥二哥把梳妆台搬进她的屋子以后,她又端来一盆水,用旧衣服当抹布,把柜子的旮旯拐角,认真的擦拭了一遍。

吃好饭,凌二直接把席子铺到了院子里,老四也跑过来,挤在了哥俩中间。

她终于觉察到了城里的一项好处,蚊子比农村少。

在老家,这会蚊子肯定扎堆的在自己耳边嗡嗡呢。

她把她的想法与她有共同语言的二哥分享了。

凌三赞同的点了点头。

上厕所终于不用点蚊香,不停的挥手拍屁股了,以前每次从旱厕里出来,屁股都是红通通的。

包括家里的大黄狗,也是潇洒的不得了,以前它搁村里老没有地位了,是条狗就能掐它,但是搬新家以后,从小心翼翼到恣意张扬,只用了一天功夫,它俨然已经是这片的老大了。

城里的狗长的太怂了,就没有遇到一条超过它肩高的。

唯一觉察到了什么叫城市居不易的是大姐,两天下来,花钱跟淌水似得,光是三张床,就支出了五百来块。

当然,这些毕竟只是一次性的支出,今天过了,明天说不定也就忘了,痛心不了多长时间。

关键是蔬菜要花钱,以前在家菜园子随便揪,粮食要花钱,甚至喝自来水也要花钱。

而且,她也听老二说了,以后老三老四每天坐公车上学,也要公交费用,还有在学校的午餐费用,城里学校跟农村不一样,课外活动多,收费项目多。

总之,在城里花费多着呢,每个月躺着不动,也没法省下这些开销。

省没法省,那就只能挣钱了,原本她计划来了后能找份工作,可是现在跟闷头苍蝇似得,倒是没什么方向。

这里跟村里不一样,环境不熟悉,人也不认识。

凌二看她不对劲,安慰道,“我不能挣钱还是怎么的啊,一天天跟丢魂一样。”

大姐道,“要是丢了魂倒好,我就不会再往天天丢钱这事上面想。”

“有点出息吧,”凌二笑着道,“别让我看不起你啊,都像你这么算计,城里人就别活了。”

“咱家跟别人怎么比啊?”大姐反问。

凌二道,“一个鼻子,两个眼,两只手,我的手不比人家懒,脑子不比人家笨,怎么就不能跟人家比了?记住了,以后说不定就是大富豪他姐姐了,有点纲啊,别一天一出戏。”

“吹牛你能耐。”大姐噗呲笑道,“你真成富豪了,我也不敢让人家知道我是你姐,到时候碍你眼,丢你人,那多不好意思。”

“老大,我就佩服你一点,有自知之明。”凌二给她竖起来大拇指。

“找死啊,真嫌弃我啊”凌一手里的毛巾卷成一团,随手砸过去,追着凌二打,猛然发现,下雨了,赶忙又开始收衣服。

外面的雨噼里啪啦,雷声轰鸣,老四坐在屋中间,两只手顶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一直望着房顶,最终确认了,新宅不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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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少年射虎臂鹰牵狗

她再也不用到处找盆接屋顶漏下的雨水了。

踩着板实干净的水泥地,心里也跟着踏实,以前,只要下雨,屋里屋外都是稀泥窝子,她只能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大姐拿着铁锹一层层的铲土。

风大,雨下的急,下的密,下的陡,大姐隔着雨幕招呼吃饭。

第一个往往雨里窜的是大黄,癞子好了以后,皮毛光亮,现在又搬了新家,此地称王称霸,有了自己的不透风不漏雨的狗窝,饭汤有了油,盆里有了骨头,简直是狗生赢家,矫健的身影刚到门口,便被一只脚给无情的踹了出来。

“别地去。”不是凌二无情,关键是这货一进屋肯定到处甩水,这顿饭就不用吃了。

大黄委屈的哼唧了两声,夹着尾巴跑到自己位于前门拐角的狗窝舔伤口去了。

狗也要自尊的,为啥他们开饭了偏偏遗忘它?

总之,就是区别对待。

晚上,大姐关门,在大门口招呼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大黄的回应。

“大黄呢?”

她问凌二。

地上狗盆里的饭满满的,未曾动过。

凌二笑着道,“你放心吧,明早一准回来。”

带有吃货属性的狗,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大姐担忧的道,“不能让人给药了吧?”

凌二道,“这么大雨。”

如果小偷都这么敬业了,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也是指日可待了。

“说不定呢。”大姐站在门口担心的道。

城里不比农村,到处是稻草垛子,可以躲一躲。

凌二啪嗒关上门,上了插销,摆摆手道,“别瞎担心,要是不回来我负全责。”

他家这条黄狗都快成精了,要是真丢了,只能说命中该有这一劫。

当然,他还得去贴寻狗启示。

大黄已经是他们凌家的一分子,不可或缺。

起夜的时候,他还是开了下大门,用手电筒朝着门口左右照了照,低声呼唤了两声。

还是没有大黄的影子,他低声骂了句,继续回去睡觉。

第二天,他比大姐起来的还要早,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门。

大黄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蒙蒙细雨中与他相望。

他脸上的喜悦一闪而逝,拿起门口竖着的竹竿,板着脸冷哼道,“有种别回来啊,还离家出走了?真出息了。”

他拿着竹竿步步紧逼,大黄本能的退后了一步,但是也就没不再退了,眼巴巴的瞅着凌二。

“奶奶个熊。”凌二气呼呼的朝着地上砸了一竹竿,大黄吓得打了个哆嗦,依然没跑,“不会摇尾巴,还当什么狗?”

老五只穿了一条短裤,光着身子,光着脚在门口嗷嗷的对大黄招呼,大黄忘了一眼凌二后,毫不犹豫的奔向了老五,围着她热情的吐着舌头。

“不知道给穿衣服啊。”凌二对着老四凶了一句后,抱着老五在水龙头底下冲洗了一下她满是泥巴的脚丫子。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整修一下院子的,院子里一下雨全是泥巴,从后屋走到前院,需要小心翼翼的踩着用来垫脚的红砖,不然一脚踩下去,泥水溅的满身都是。

而户外,倒是比院子好很多,从门口到主路的道路都做了硬化。

凌家人终于摆脱了出门踩稀泥的历史。

“我才刚起来嘛。”老四很委屈的道。

凌二道,“你不刷牙,在那发呆干嘛。”

给老五洗干净腿脚以后,随意的找了件衣服给她套上了,原本认为小孩子没有形象意识,结果他刚给穿上,老五又自己脱了。

凌二要继续给她穿,她就要哭。

“把那件新买的粉色的给她。”还是大姐比较了解老五。

凌二调侃道,“喜新厌旧啊。”

来到市里以后,全家人都买了新衣服,大姐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凌二一句,穿的破让人瞧不起后,全家都焕然一新。

他自己在浦江没少买衣服,但是还是接连买了两件,不过全是短裤衬衫。

大姐道,“你都知道穿新的,她又不傻,怎么不知道了?”

中午的时候,天气放晴,他看到了潘宥诚,不过这次板车里不再是萝卜缨子,而是网兜装的青苹果。

他问,“生意怎么样?”

潘宥诚指着高高的稻包道,“沿着县道那边走的,全是拿稻换的,没有几个是现钱,就来市里转转。”

凌二笑着道,“你这苹果嘎嘎小,还这么涩,在市里肯定不好销。”

他就没见过一个苹果是超过他拳头大小的。

潘宥诚道,“到天黑能卖完就行,市里也不是都是条件好的,有图便宜的。”

凌二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家里的院子道,“你会瓦工活是吧,我想在院子里铺砖,这活你说多少钱,我包给你做。”

他自己倒是能做,关键是他马上要去浦江,可没时间做这些。

找别人吧,大姐一个姑娘,领几个孩子,让乱七八糟的人出入他家,他真不放心。

他倒是可以找他爷爷他们,不过从乡下过来太折腾了,而且,他爷爷不识得几个字,出来也是睁眼瞎,哪里找车,哪里拉砖都摸不清楚。

倒不如包给熟门熟路的潘宥诚,他和潘宥诚也就见过几面,但是直觉告诉他,潘宥诚值得信任。

“行。”潘宥诚答应的很爽快。

俩人商量了下价格,便谈妥了。

第二天送红砖和碎石的拖拉机的拖拉机停在门口的时候,倒是把大姐吓了一跳,凌二都没和她商量一下。

不过,既然钱已经付了,她想阻拦也阻拦不了了。

凌二此刻正坐在往浦江的火车上,同行的还是王刚、凌龙他们几个人。

每个人都有点迫不及待,毕竟在家里待的日子有点长了,要是在浦江,他们每天至少有几千块钱的收入呢。

凌二笑着道,“如果我没算错,国库券的价格肯定跌破百元关了,能有96块钱就算不错了。”

“那不能吧?”王刚有点不相信,他们从省城买进的国库券价格是95元,如果真的如凌二所说,那么根本没多少赚头。

他已经舍弃了铁饭碗,办理了停薪留职,对国库券这门生意是抱有大期望的。

凌二道,“我上次已经说了,我们顶多做到九十月份。”

凌龙问,“为什么是八九月份?”

凌二道,“你们得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急着抛国库券,低价也抛,虽然大家对国库券都有抵触心理,可是国家信誉担保的国库券的收益还是可观的。

抛售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抢购潮,急于变现,等抢购的风波过去,大部分人肯定是惜售。”

众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凌二无所谓的笑笑,他还是想把自己的一点经济知识传给大家,希望大家在潜移默化中能有进步。

营业部开门是九点钟,八点多一点,王刚便抱着大包站在了门口。

他发现人少了,甚至连排队的都没了,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口抽烟聊天。

这才多长时间啊?

而且,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买进。



38、见利不亏其义

以前在宁波和省城的银行,除了他们这帮人,他都没见过有别人买进的。

一边想着,一边信步往里面走,国库券的收购价出来了,97块,虽然跟凌二猜测的96元有出入,但是也就基本差不多了。

把从省城买进的国库券卖掉后,一算计收入,暗骂了几句。

中午,依然找了个小馆子,王刚两盅酒下肚后道,“这样搞屁啊,没什么意思了,再搞下去,就怕瞎忙活。”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野心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要是放在以往,别说一次性挣到三千块,就是能挣到三十块钱,他也必定高兴地飞起,现在反而是不满足了。

“我不喝。”凌二拒绝了堂哥凌龙递过来的酒杯,夹了块鸡大腿,一边啃一边道,“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别着急,给胡伟打电话了没有。”

邱绍杰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家伙就在市区。”

“挺聪明的啊。”凌二不等他说完,也猜到了邱绍杰的意思。

其实早有预料,虽然胡伟没有梁成涛这样的人聪明,可绝对也不傻,跳过自己这个中介,那是早晚的事情。

总之金山石化的地盘是丢了。

邱绍杰道,“这叼毛说话都没前阶段客气了,想想就来气。”

凌二道,“大家心里有数的,早晚是这个结果,不要恼,咱们啊,还有其它工业区没跑,还有机会,不过要提高收购价了,别人六十,我们就七十,虽然少赚,也比没得赚钱。”

王刚道,“那你分配吧,谁跟谁一起,怎么走。”

他们跟着凌二跑了这么长时间,国库券的门道基本都懂,而且往工厂区跑,主要是找像胡伟、梁成涛、金钟这种在厂子里吃得开的人。

他们是亲眼见过凌二怎么谈判的,他们有一点优势,就是年龄比凌二大,不容易让人轻视,说不定比凌二还好使呢。

凌二道,“你跟我哥还有亮哥跑宝山,主要是两个厂区,一个是宝钢,另外就是大众。拿下任何一个,就是吃喝不愁了。

我还是和杰哥一起,我们去跑松江,钱呢,你们拿二十万,我俩带十五万。”

现在俩人的本金已经有三十万,自然要大干一场,哪怕是百分之十的利润,一天也能赚四五万。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他们本钱有了,反而没地方收券,一天下来能收个七八万券就算不错了。

转过头又对邱家兄弟俩和堂哥凌龙道,“你们口袋千把块钱也可以入进去,一天赚个十块八块。”

“那没问题。”邱绍亮第一个应了,他看着他老表和凌二这样大把大把的赚钱,同样开始不满足于现状。

“你们怎么说,我们咋做。”凌龙有点扭扭捏捏,凌二是他堂弟,跟着堂弟混,总归有点放不开。

王刚笑着道,“我跟小二一样的心思,只要我俩赚了,你们以后都不能差。”

邱家兄弟是他老表,凌龙是凌二堂哥,外人尚且不会亏待,何况是自己家里人。

每个梅雨季节的天气都是变化无常,一会停,一会下,不发个把月的神经,是不会罢休的。

但是,对一心扑在钱上的凌二等人来说,风雨无阻,他们用俩月不到的时间挣得比杨百万还多。

及至到开学,凌二才不得不停手,准备返校读书。

他要回乡,王刚提议搓一顿散伙饭。

“我敬大家一杯,哥哥们最近辛苦了。”凌二说的真心实意,他破例端了一杯啤酒。

王刚道,“说这些就假了。”

他也跟着站起来举杯。

“我跟着没少赚。”邱绍杰实话实说。

凌二道,“那就一起喝完,不能留着养鱼。”

说完一饮而尽。

当晚,他特意和王刚挤了一个房间,而让凌龙和邱家兄弟一起睡。

“你放心回去读书,我这一点事没有,你说的,顶多做到十月份,你可别多心了。”王刚自然知道凌二想说什么,“你把多余的心思收起来,等着数钱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他们国库券真的想再继续做下去,只有去外地收了,浦江范围内是不用想了。

凌二笑着道,“你确定?”

“当然了。”王刚肯定的道。

凌二笑着道,“你不会还要把你本金的那份收益给我吧?”

“嗯?”王刚光想着合伙不能计较,倒是没有细想过分配。

俩人的本金是在一起的,如果凌二走了,俩人是怎么分呢?

凌二拿自己那份本金的收益没有问题,但是继续分他那份本金的收益,就没有道理了。

如果只因为凌二不出力了,自己分凌二那份本金收益,也不地道。

想了想道,“还是跟之前一样。”

本金还是算在一起分。

凌二摇摇头道,“你自己刚才也算了,做不了多长时间的,后面的国库券会越来越难收,说实话本钱可能都没地方花。

所以,你负责你自己的收购就好,真不用管我这份,我把钱给凌龙,你得把邵杰哥给我用一阶段。”

这是他这阶段考虑过的最好的办法,他放着自己的堂哥没理由不用。

王刚道,“那这样再好不过了。”

人家用自己的亲戚,简直是一点儿毛病没有。

再说,这样的话,自己也不用太为难,毕竟牵涉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接着道,“邵杰那边你给怎么分,我跟着怎么给邵亮。”

凌二笑着道,“你越来越通透了。”

他到时候怎么给凌龙分钱都行,但是给邵杰分钱就有讲究了,毕竟人家是王刚老表,他给邵杰多了,王刚给邵亮少,一对比下来,显得王刚多小气似得。

最后没面子的是王刚。

现在王刚直接敞开了说,后面就不用再有什么顾忌了。

俩人这边谈妥,凌二去找凌龙。

凌龙倒是有点措手不及,凌二连提都没有和他提过,现在突然让他保管五十多万的现金,能不慌吗?

凌二把存折递给他,拍拍他肩膀道,“你是我哥,你就得帮我。”



39、人无魂不立

“那肯定的,”凌龙心里一暖,因为信任。他点着根烟后道,“以前十几万现金,两三个人抱着满地跑真没什么压力,现在呢,一出门就是几十万现金,我跟邵杰俩人心里没底啊,你说要是有个万一”

辜负了堂弟的信任不说,他也赔不起,那可不是一千两千,是几十万!

凌二道,“这你别管了,夜里跟我去接人吧,给你们添个人手。”

“接人?”凌龙诧异的问。

凌二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看看手腕的手表道,“先睡一觉吧,火车晚上到。”

他把闹钟从包里掏出来,定好时钟,倒床上便睡。

结果,闹钟还没响,他都已经醒了,看到凌龙正坐在窗口抽烟,他走过去道,“有这么大压力吗?”

凌龙嘿嘿笑,刚好有敲门声,他去开门,站在门口的邱绍杰。

邱绍杰问,“现在走吗?”

凌二提上早就收拾好的包道,“走吧。”

三个人站在路口没拦到出租车,干脆坐上了一辆由摩托车头做牵引的三轮车。

正是晚上九点多钟,火车站依然是熙熙攘攘,人流往来不息,有背着编织袋站在出口彷徨的进城农民,有踌躇满志西装革履的倒爷,有意气风华的学生。

他们的身份不同,但是却在一起努力,成为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的力量源泉。‘

潘宥诚背着一个崭新的编织袋,走两步便左右张望一下,他最先看见的是人高马大的凌龙,兴奋的挥着手。

回应他的却是凌二。

凌龙根本就以为自己听岔了,又不是乡下,出门就是熟人,直到凌二走向潘宥诚的时候,他才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凌二怎么把这家伙招呼过来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凌二前阶段是给谁发电报汇款了。

“潘哥,受了老大罪了吧。”凌二指着潘宥诚对凌龙道,“让潘哥陪你一起没有问题吧?”

“有潘哥在我就放心了。”凌龙高兴地道,他一直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除非有眼睛瞎的。”

凌龙上次陪凌二找房子也好,搬家也好,当时潘宥诚都在,他没拿潘宥诚当回事,一个拉板车贩萝卜缨子的干巴乡下汉子,有什么值当稀罕的?

但是,后来他却注意到了潘宥诚的耳朵,绝对是子弹穿孔形成的损伤。

一番了解下来他才知道潘宥诚和他一样,当过兵,但是兵和兵是不一样的,他是三年义务兵,参加的是常规训练,退下来后,也就耐力比普通人好点,再过几年,也不会比普通人好多少。

潘宥诚虽然只比他大七八岁,可人家正儿八经的参加过对越反击战,干的还是侦察兵,要是没点本事,根本活不到下个集团军轮战。

他还记得当时潘宥诚的语气:受伤后,第一件事想着的不是复仇,不是愤懑,而是想回家。

他没脸笑话,论战斗力,潘宥诚一个人打他这样的三个。

凌二晃了晃手里的包,对潘宥诚道,“我回家读书,辛苦你们,好吃好喝,别省钱,该花就一定要花。”

他觉得对潘宥诚可以多一点信任。

潘宥诚道,“我拿你钱,我就会认真干事。”

凌二对凌龙道,“你带潘哥先回酒店吧,我不跟你们回去了,等会就直接坐车走人,拜拜。”

他买的是十点多钟的票。

凌龙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看着凌二在人流中消失不见。

一夜颠簸,火车下来后又坐汽车,汽车站下来后,又坐三轮车,达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钟了。

天气虽然已经不热了,依然满头大汗,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第一个迎接他的是大黄,但是大黄得到却是凌二无情的一脚,在火车上,他嫌弃里面味道重,没吃多少东西,所以此刻又累又饿,哪里有功夫和大黄亲热。

黄国玉和刘广兴两个人从屋里出来,凌二有气无力的朝他俩挥挥手,不用说俩人是送黄志强和刘丽丽来上学的。

黄国玉接过他手里的包,对他道,“赶紧洗把脸,这满头汗。”

“我先喝口水。”凌二进厨房拿起瓢,咕噜咕噜灌了一肚子,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道,“累死我了。”

一边说一边长裤和衬衫全脱了,光着脚往井边打水冲凉水澡。

大姐跟在他后面捡他扔了的衣服,关心的问道,“饿不饿啊,我给你弄点吃的?”

“是我亲姐吗,这还用问?”凌二深吸一口气,屏住气,指着自己干瘪的肚子,然后道,“你瞅瞅,这饿的排骨都出来了。”

凌安民抱着一捆竹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凌二本来还好奇刘广兴他们怎么找到地方的呢,看到他也就不意外了,笑着招呼道,“爷。”

他爷没迷路,他倒是不好奇,毕竟老爷子以前在这里修过河提,待过个把月。

他怕就怕在他爷最后把他老子引过来。

怕也没用啊,他总不能跟他爷说,让他别招他亲儿子过来吧?

寒老爷子心。

凌安民道,“这边地方小了,养个牲口都不好养。”

刘广兴道,“这以后都是做城里人了,还养什么牲口啊。”

“你干脆说我以后连饭都不用吃了,直接成仙得了呗。”凌二笑着道,“你们今天去学校没有?”

他到现在还没看到刘丽丽和黄志强俩人。

大姐道,“广兴叔上午帮着老三和老四联系学校去了,费了老大劲才给弄好。”

眼见要开学,老三和老四的学校还没安排好,一直等凌二,左右不回来,可把她着急坏了,她自己硬着头皮去学校几次,结果要这个材料,那个材料的,她一样没整明白。

“叔,那晚上我得陪你好好喝几杯。”凌二倒是不好意思了。

刘广兴道,“就是旁边的庆安中学,就近入学,你要是嫌弃学校不好,再去换。”

凌二道,“再怎么样也比乡镇中学强,学校条件不差,看她俩愿意不愿意努力了。”

大姐把中午的剩菜剩饭热了一遍后,凌二着急忙慌的两口扒完,汤汁都没剩。



40、报名

吃饱喝足,看到刘广兴的杯子里泡的是茶沫,凌二一猜就是自己家的,他大姐是个抠抠搜搜的人,能舍得买好茶才叫邪了门。

他走进自己屋里,带回来的包安安稳稳的放在床底下,大姐没有去翻过,叹口气,鼻子有点酸。

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来一袋茶叶,走出屋放到桌子上,夺过刘广兴手里的茶杯,茶水直接倒了,洗一洗杯子后,撮了一点茶叶,冲上水,然后道,“试试我这个龙井,从浦江带的。”

为了身体着想,他可以不抽烟,可以不喝酒,但是绝对不能没有茶,刚开始那会,条件不允许,天天茶叶沫子渣嘴,他也就认了。

现在条件好了,自然是捡着好的买。

这趟回来,他一次性买了两斤多。

刘广兴帮他解决了弟妹二人的上学问题,他对人家大方一点,倒是正常。

“那好的很。”刘广兴一点儿也没客气,他家里虽然也没什么好茶,可不至于喝茶叶沫子,嘴巴都是苦的。

凌二问黄国玉道,“国玉叔,你的杯子呢?”

黄国玉笑着道,“我杯子还有茶叶呢,不用换。”

凌二笑着道,“赶紧拿过来吧,我这新茶,你试试怎么样。”

黄国玉这才扭捏的把自己的杯子洗干净,然后道,“你忙你的,我来自己弄。”

“多加点,少了味道淡,尝不出味。”

凌二让开位置,在桌子上找了个碗,放上茶叶,倒满水给在一旁编篾筐的老爷子送了一碗。

“志强他们呢?”他终于得着了空问。

黄国玉指着西边的方向道,“在河边下网呢。”

“我去看看。”

凌二找了双拖鞋趿拉着往河边过去。

黄志强和老三正站在水里扯着竹竿布网,老四和刘丽站在河坡上看。

“注意有沙坑,没事别下去。”凌二很是担心,这里可不是他们家门口的水沟,“你们赶紧都给我上来。”

老三看到哥哥,先是一喜,紧接着道,“没事,我们只在这边浅水下网。”

“那也不行。”凌二很坚持,“你不是有地笼子吗,站上面扔几个得了。”

“水流大,地笼子下不到。”老三自然不怎么乐意,这里比老家的河宽太多了,现在虽然捕不到黄鳝,但是鱼虾多,收入也多。

昨天晚上抓了一只甲鱼,今个早上提着网兜去早市,立马就被来买菜的一个中年人给盯上了,他要五块钱,人家眼睛都没眨,很爽利的给了。

凌二道,“那也不准再下河。”

想想还有点后怕,临走的时候就应该交代下大姐,别让老三再下网的。

“行了,上去吧,我刚刚都踩到好几个沙坑了,人不露头。”看到凌二板起来脸,黄志强赶忙出来打圆场,把竹竿插进水里,算是把网布置好了,然后上了岸。

凌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自己的手里的竹竿在这一端扯直了插在水里,至于能不能网着鱼,就看天意了。

凌二道,“再给我摆脸色,真揍你,你是不知道危险,掉下去没人捞的上你。”

非法吸砂船不仅危害河道安全和生态系统,还形成了许多的沙坑,每年的夏天,总会发生许多的惨剧,孩子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在这里潦草结束。

凌三噘着嘴不吭声,被夺了财路,他再老实,也不能高兴,哪怕那个人是打着为他好名义的亲哥。

明天就要开学,一般情况下都要提前去学校缴费报名。

凌二开着刘广兴的手扶拖拉机,载着他们先去三中。

三中位于城南,距离凌二家有十来里地,除了学校门口的一条街道,周边全是农田,一片荒凉。

刘丽和黄志强内心是拒绝的,说好的城里呢?

这里和他们镇上也没多大区别啊?

刘广兴点着一根烟,看着往来进出学校门口的车辆和行人,满意的不得了,安静好,不影响孩子读书。

凌二笑着道,“留一个人在这里看东西就行,我们进去。”

车里还有刘丽和黄志强俩人的衣服、被子和日常用品。

黄国玉从口袋兜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递给黄志强道,“学费在里面呢,你装好咯,别丢了。”

他是受嫂子所托来送侄子上学的,主要是对财物安全不放心,至于个人安全,倒是不担心,这么大崽子了,肯定没人拐卖,白送给人都没人要,完全赔钱货。

“辛苦你了。”凌二带头往学校里面走,先找到教务处,让刘丽和黄志强挤在一堆学生和家长里面去核对学生信息。

俩人有点不好意思,硬是被凌二给推搡进去的。

“完犊子。”刘广兴打的前阵,他比凌二更有经验。

排队?

想排队都没队形!

要是要脸面,今天一天都别指望能站到老师的桌跟前,因为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是讲规矩的。

从教务处出来,位于一楼的缴费窗口,同样是一堆学生和家长在混乱中推推搡搡,不停朝着窗口挥着手里的钱和证明。

刘广兴对黄志强道,“我在前面,你在后面跟着,拼命给我挤进去。”

这一次,就不需要他闺女出面了。

他仗着人高马大,手长,迅速的占据了有利地形,黄志强被挤的涨红着脸紧跟在后面。

等俩人一前一后从里面挤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马勒戈壁,”刘广兴回望一下依然厚厚的人堆,心有余悸,大声的道,“差点丢了半条命。”

凌二道,“走吧。”

今天不算正式报到的日子,学校还没分配好寝室,只能先回去,明天再来。

出了校门口,继续他开车,手扶车停在他将要就读的一中门口,然后道,“你们先去我家,我搞好马上就回去。”

学校距离他家不过一里地,走路不过十来分钟。

刘广兴道,“我陪你去吧。“

挥手让黄国玉开车,先送黄志强等人先回去。

凌二望着同样是黑压压的人群,转身就走,不愿意再继续跟他们凑热闹,家里离这里这么近,着什么慌啊?

黄志强和刘丽的宿舍没安顿好,黄国玉和刘广兴也都没回去,大姐虽然是个抠抠搜搜的人,可是仅限于自己家,对外人,她还是很大方的,咬着牙做了满桌子的菜。



41、有来有往

一盆五花红烧肉炒咸菜,一盆老鸭炖萝卜,一盆公鸡炖土豆,还有一盘子凉拌莴笋,一盘子盐焗花生米,把桌子占的满满的。

虽然鸡和鸭子是阿爷从老家带过来的,不过能让大姐端上桌,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至于酒是82年的特曲,花钱买的,凌二终于对大姐另眼相看了,这是下血本了。

凌安民和刘广兴推让一番,拗不过,最后先落座,让刘广兴坐在他左手边。

刘广兴启开瓶子倒酒,轮到凌二的时候,凌二想了想还是端着杯子接着了,少喝就是了。

“还是你小子出息,”刘广兴清楚凌二倒腾国库券的事情,赚了多少钱他不清楚,但是肯定没少赚,不然怎么就突然买房子了呢?而且,和凌二一起的王刚都把铁饭碗给舍了,所以不是一般的赚,他笑着道,“这才多大?再过几年可就不得了了。”

凌二道,“我敬你一杯,没你搭线,我这什么都做不了。”

这都是实话实说,要不是刘广兴给介绍王刚等人认识,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刘广兴笑着陪着他喝了一杯,接着道,“你说你这胆量,一般人比不了。”

凌二等人的赚钱方式他知道,就是赚差价,但是他不敢干。

凌二道,“我是无知者无畏,再说我年龄小,谁会为难我,再过两年,再借十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

“明白就好,收敛一点。”凌安民一直是云里雾里,不清楚孙子怎么赚钱,赚了多少,甚至孙子突然买房都让他很突兀。

孙子这边他是帮不上忙,也就不好意思多问,其实早就横下心,再怎么着,也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好在,现在看着不算太坏。

黄国玉同凌安民碰了一杯后道,“你可放心吧,这小子贼精,知道天高地厚的。”

他倒是有感而发。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凌二会突然发家。

这都万元户了,不是发家是什么?

凌安民摸摸胡子道,“可不能再夸,尾巴翘上天了。”

脸上的得意倒是丝毫不掩饰。

刘广兴道,“我是明白了,这孩子哪怕是不读书将来也有前途。”

凌二毫不谦虚的道,“那是当然。”

晚上,凌二和老三、凌安民挤在一张床,黄国玉叔侄和刘广兴睡老三屋里,至于刘丽自然睡老四床。

凌二路上奔波十来个小时,又喝了点酒,困得不行,他爷呼噜扯得响,也没妨碍他一觉睡到天亮。

刘广兴抱着饭碗,吃着豆瓣酱泡的咸豆角,咔嚓咔嚓跟吃面条似得,整根送到嘴里。

凌二盛碗稀饭站他旁边道,“等会你们自己去三中,我就不去了。”

刘广兴道,“不用你送,咱们这么多人呢,你先安排自己吧,老三老四等会也得到学校报名吧。”

“是,我先陪她俩去。”凌二转过头又对黄志强和刘丽道,“你们多长时间回家一次?”

“让她俩一个月回家一趟,反正学校有地住,没事回去干吗?滚车轱辘不要钱啊。”回话的是刘广兴。

凌二道,“来我这路线记清楚了,休息日来我这,反正坐公交半个小时,也不算远。”

大姐也跟着对刘丽道,“以后只要不上课你们就来,甭管我做什么菜,总比食堂清汤寡水的好,一点油没有。”

刘丽笑着道,“你放心吧,我肯定常来,一周吧至少来一趟。”

黄志强也跟着点头,俩人跟凌二的关系本来就好,自然不会瞎矫情,推托来推托去。

“公交要不了几个钱,那就没事让你大姐给你们肚子里灌点油水。”刘广兴倒是也不反对,所谓的往来,就是有来有往,今天他闺女吃人家多少,后天他就补回来多少,他又不是补不起。

吃好饭,等刘广兴等人开着手扶车走后,凌二带着老三老四去庆安中学报名。

给俩人报名缴费后,剩下的凌二让他俩自己负责了,自己转而去了一中。

相对于昨天的热闹场面,今天更甚,学校门口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手扶车,拖拉机,零星几辆轿车在里面,反而有点突兀。

凌二报完名已经过了中午饭的点,回家扒了两口饭后,睡了一觉,然后参加了下午的班会。

按照高矮排队分座位,凌二坐在了最后一排,同桌是个胖子,叫高小飞,从进教室到现在,没见他的嘴巴停过,“死肥宅”这个词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贴切的很。

“真是稀有品种。”凌二从他的体型,就能猜测到他的家境,家里没点底子,谁能养得起这样的吃货。

“什么?”高小飞说话的同时又往嘴巴里塞了个话梅。

凌二道,“我说你不怕酸吗?”

“你试试,一点不酸。”高小飞递过去话梅袋子,盛情相邀。

“谢谢,我怕酸。”凌二拒绝了。

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感言后,开始点名。

趁着点名的功夫,凌二把班里七十多个同学都认真的打量了一遍,女多男少,花季少女,朝气蓬勃。

班干部是依据中考成绩来的,轮到凌二的时候,在众多同学诧异的眼神中,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哥是来打酱油的,不是来给这帮孩子们做保姆的!

尽管班主任一再表示做班长是不会影响学习的,凌二还是低着头拒绝了,甚至班主任退而求其次让他做学习委员,他也没答应。

班主任看着他这害羞的样子,以为是农村孩子刚进城放不开,也就没再强求,最后让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做了班长。

女孩子看了一眼一直埋头的凌二,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老三升初三,是学习的紧要关头,每天晚上要上自习,凌二每天晚上都去接他下课,不然怎么样都不放心。

老四升初一,农村跟城里的管理方式很不一样,比老家严格多了,平常伶牙俐齿的她,一时间不怎么适应。

很难融入班级的环境。

凌二开导她好几天没用,干脆在大姐的唠叨中花钱给她报了一个音乐兴趣班,反正她喜欢。

42、早恋

他记得她上初中的时候,省吃俭用买了一个口琴,还吹得似模似样,后来学了笛子,学的还行,总之全是些成本不高的乐器。

学起来简单,但是想学的好,就不容易了。

他躺病床上的时候,他常听见她吹,他不能说话,但是常能听见隔壁床的病人叫好。

他看她在那跟赌气似的在那擦雪蛤膏,就笑着道,“黑点好,皮肤健康。”

他不用问,也能明白怎么回事,无非是城里的女孩子皮肤白,妹妹的皮肤黑一点,哪怕是没有攀比心,可是在周遭这样的环境中,也不免闹心。

老四是寄希望于多擦雪蛤膏能让自己的皮肤更白一点,好使自己与别人相比不会太突兀。

老四道,“我要白。”

大姐不满的道,“多大呢,瞎臭美。”

吃饱饭还没几天呢。

凌二道,“到冬天皮肤颜色就好了,明年夏天也不用下地,到时候你啥也不擦,也干干净净,白白嫩嫩。”

老四不吭声,她要的是现在皮肤就变白。

凌二笑着问,“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啊?”

“没有。”老四嫌弃他在门口啰嗦,作势要关门。

“你傻啊,给你出主意呢,你还不领好?”凌二用手抵住门,笑着道,“你得学你二哥啊,你看看人家现在走哪都是大爷。”

老三不得了,虽然人老实,不善于跟人打交道,但是他是学生中的款爷,手里戴着机械表,脚踩回力,穿牛仔、的确良,连包书封用的都是周慧敏和王祖贤的牛皮纸海报,自然有学生肯围着他转。

“他有钱。”老四一下子说出重点,他二哥下地笼子得了不少钱,走哪随手一掏都是百十块。

至于她,就可怜巴巴了,每天的伙食多少,公交费多少,大姐给钱都是算计的好好的才给她,想多一毛钱都难。

凌二笑着道,“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不算难事。”

从口袋点出来十块钱道,“这刚开学不是有什么摸底考试吗?你只要不给我考倒数,我做主,一个星期给你十块钱。”

中午吃顿饭也才两毛钱,十块钱绝对是巨款了。

老四冷哼一声,扭过头没接。

“咋?嫌弃少了?”凌二问。

“你是瞧不起人。”老四白了哥哥一眼,她成绩再怎么差,也不至于考倒数,何况她成绩一直是挺好的。

“那就争取考个前十。”凌二趁着大姐不在,赶忙把钱塞给她,低声道,“别让你家大姐知道,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好。”兄妹俩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老四高兴地把钱夹到了书页本里。

本以为有自己屋子以后就有了自己的隐私,可惜大姐还是经常性的出入,比如在自己屋里放杂物,比如收拾卫生,甚至还会嫌弃自己铺的被子叠的不整齐,还会重新叠一遍。

所以,自己藏私就要格外注意,一不注意就要暴露在大姐的眼皮子底下,结果呢,自然不言而喻,小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多钱干嘛使啊,骚包啊?

从感情上来讲,她更喜欢大姐,但是从现实主义的角度讲,又不能不感叹人家凌老二的仗义,勉为其难给人家两天好脸,也不是不能。

高中的生活对凌二来说,很是平淡,早上在家吃好早饭去上课,因为离学校很近,中午也是回来吃午饭,学校没有强制要求上晚自习,下课铃一响,直接走人,别说背书包,就连本书都不拿。

在许多同学眼里,凌二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能来市一中读书的,基本都是各个县、乡镇的尖子生,学习上都是非常努力,他们想鄙视下这个坐后排上课睡觉,下课不看书的不求上进的同学,但是现实是每次考试,人家次次第一啊。

凌老二只有向老师展示下自己的“天才”,才能有机会睡睡觉,逃逃课。

他十几岁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三几十岁的放荡不羁的灵魂,天天老老实实的坐在课堂上,一坐便坐上一整天,那真是遭罪。

如果他真是十几岁,大可以做他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穿着白衬衫,小白鞋,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夕阳下惊鸿一瞥,引起一阵尖叫。

但是,对于他这种常年支援中国娱乐事业发展,深谙保健之道的人来说,什么都很难引起兴趣。

何况,一个老男人对着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学生下手,那是真缺德。

自己不好好学习,也不能耽误这些孩子的前途。

他成绩好,长的也不算丑,又会打球,真有不少女孩子爱慕他,他上个厕所的功夫,抽屉肚子里已经有两封情书了。

“隔壁班递过来的。”高小飞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造孽哦,天天这叫什么事,”凌二瞅也没瞅,撕了后给扔到了胖子装零食垃圾的袋子里,笑着道,“你嘴巴就不能停一会?”

高小飞道,“你不好奇谁给你的啊?”

凌二摇头道,“不好奇。”

学校开运动会,他被女班长,强行报了一个接力四百米,幸不辱命,没拖后腿,他们这一组跑了年纪第一。

气喘吁吁地扶着操场单杆,一个纤细的手递过来一个玻璃水杯。

“哦,谢谢。”凌二认识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陈诗雨,据说家里是市里的,父母还是干部。

“你喝完吧。”陈诗雨高兴地道。

“哦,谢谢。”凌二一口全喝完了,然后递还给她。

“你跑的真快。”陈诗雨道。

“哦。”凌二不得不承认,女孩子清纯可爱,可是他是有原则的,说不沾惹就是不沾惹,最后道,“我先回家洗澡换衣服,回聊。”

“再见。”凌二走出老远,陈诗雨还在挥手。

至此以后,陈诗雨总是有意无意的凑过来问他作业。

凌二是爱开玩笑的人,但是对待女同学,他是绝对不肯多说一句话的,甚至于连脸上都没有表情。

这是荷尔蒙泛滥的年龄,不分男女,爱做梦,敏感,很容易想入非非,万一他说出引人误会的话,就不好收场了。

43、瞧不起人

有时候,他必须得承认,青春洋溢的少女确实能激发他的热情。

他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学校门口,时时刻刻的聚着一些社会的不良青少年,有男有女,三三两两的对着出入学校的学生打量。

与他们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凌二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居然不愿意看他第二眼,他看着像穷人吗?

高小飞那个死肥宅哪里看着像比他有钱了?

奶奶个熊,这不是瞧不起人嘛!

他不能受这个委屈。

他大步朝着尾随高小飞的三个人年轻人走过去。

在一处巷子路口,高小飞被拦了下来。

凌二捡了块碎砖头揣口袋里,和高小飞站在一起,对着倚靠在墙上的吊儿郎当叼着香烟的年轻人道,“什么意思这是?”

故意撸高了袖子,亮出来蹭亮的机械表,不时的颠一颠穿着耐克运动鞋的脚。

他得让这些崽子们明白,哥不是穷人!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高小飞看到凌二过来激动的无以复加,紧紧的拽着他的胳膊,还是凌二仗义,刚刚有好几个同班同学从这过了,但是没有一个肯帮忙的。

被人拦着,他怕的要命,他都准备掏钱了,要不然挨顿揍多憋屈啊。

不过,凌二的到来,也只能让他多点底气,毕竟对方有三个人,自己还不会打架。

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

他怕凌二激怒对方,赶忙低声安抚道,“没事,没事。”

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打量了下凌二,然后漫不经心的道,“我们跟胖子是初中同学,好朋友,朋友有难,他是不是要帮帮?

江湖救急啊,兄弟。”

“你同学?”凌二问胖子。

高小飞低声道,“辉哥比我高两届,没事的,我口袋有钱。”

只是一个学校的而已。

“我跟你还是同桌呢,你怎么不帮我?”凌二白了他一眼,胖子也太过胆小,就这身材,压也压死他们了,居然还怕他们?

胖子讪笑一下不吭声。

高个子道,“这样,你俩给我们凑个十块钱,以后咱们也是朋友,这一片谁欺侮你们,提辉哥名字,保证好使。”

凌二笑着道,“钱啊,有,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

他故意从口袋掏出来一沓钱,对面的三个人眼睛都看直了,高个子伸手要夺,凌二反应快,一下子侧过身,又把钱装回了口袋。

高个子扑了空,不高兴道,“什么意思?”

话音一落,三个人已经把凌二围了起来。

“打一个够本!”

听见凌二话音的同时,高小飞紧接着听见了一声惨叫。

他看见凌二骑在高个子年轻人的身上不停的挥着拳头。

凌二已经被一个年轻人踹了一脚,依然不起身,继续朝着地上的年轻人砸拳头,手里攥着的是碎砖头。

另外一个年轻人也正要上脚踹,千钧一发之际,高小飞鼓足勇气,把他扯到了一边,嘴里道,“不要打架,有话好好说。”

迎接他的是年轻人的拳头。

“哎呦喂。”高小飞叫了一声后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疼啊?

那么再挨一下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二帮他出头,再让凌二挨揍,那算朋友吗?

义愤填膺之下,一手拽着一个人的胳膊,奋力的把两个人往后面拉。

凌二已经从地上站起,一脚踹上一个年轻人,对胖子道,“揍啊。”

“哦,哦。”胖子只拖着另一个年轻人走,年轻人被一股强力倒拽着走,想挣脱都没机会,等自己好不容易攀住墙拐止步的时候,他的同伴已经被凌二撂倒了。

凌二慢慢走向他,劈头盖脸的打了几巴掌,骂骂咧咧的道,“出来混社会啊,从哪里来的胆量。”

把三个人的口袋摸干净才三块钱,很嫌弃的丢给胖子道,“走咯。”

“谢谢你。”胖子紧追上凌二,捧着手里的三块钱道,“给你,我不要。”

“我像差钱的人吗?”凌二更来气了。

“不像。”胖子摇摇头。

凌二摸摸鼻子,出血了,脱下来衬衫,在脸上胡乱挠了两下,然后问胖子,“眼睛没肿吧?”

胖子先是摇头,后来又点头。

“到底怎么样?”凌二觉得和他说话太累。

胖子道,“眼睛没肿,不过”

他指了指凌二左侧的脸颊道,“划破了,我去给你买创可贴吧。”

“得了,别管了。”凌二叹口气,不是自己无能,是队友太坑,他没好气的道,“你回去吧,下次这几个王八蛋再来,你喊我,我揍不死他们。”

“谢谢你啊。”即使凌二走出老远,胖子还朝他喊。

凌二先到河边洗了一把脸,搓洗干净衣服,鼻血凝固了才回家。

大姐看到他脸上的划痕便问,“跟人干仗了?”

她是一点不稀奇,只要吃亏的不是自己家里人就好。

可是看弟弟这样子,绝对是吃亏了。

凌二道,“不用大惊小怪的,我一个人打三个,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牛了。”

大姐愤恨的道,“你傻啊,打不过还不跑?”

凌二咕噜咕噜灌了一碗凉白开,然后道,“我的事你别管,真当我傻啊。”

晚上睡觉,脑子昏沉沉的,越想越气,等黄志强来了,非再报复回去不可,论打架,他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鼻子都出血了!

这些日子,胖子对他格外的好,不过都是胖子自以为是的。

凌二从来不吃零食的,面对一桌肚子的奶糖、苹果、牛奶、芝麻粉,哭笑不得。

在同学们诧异的眼神中,从来不背书包的他,开始背书包回家。

一到家,小丫头便开始翻他的包,一准知道里面有好吃的。

元旦过后,气温急转直下,呼啦啦的风,干燥,冷冽。

他给王刚所在的宾馆打了电话,国库券不用再倒腾了,所有的现金换成真空电子的股票。

凌龙给他提回来的是一包纸质证券凭证,为了防止小丫头不懂事给叠了飞机或者纸船,他一股脑塞进柜子后,还特意加了把锁。

钥匙放到了房梁上。

44、还是个孩子

凌龙和王刚等人回村里两天之后,又开着一辆四轮拖拉机来到了凌二家。

邱家兄弟从车厢里提了七八只鸡鸭,松开腿上的绳子,全给送进了凌家的网栏里。

大姐不好意思道,“来就来了,带这些干嘛。”

王刚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白酒道,“都知道你家兄弟小气,不带东西怕他赶我走,不给吃的。”

大姐笑着道,“那不能,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咸菜豆腐渣管饱。”

凌龙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递给她道,“这个是在家杀好的老母鸡,中午直接炖了就行。”

大姐道,“搞这么麻烦,我都能弄。”

她想不到大伯母会突然这么热情,居然还能给收拾干净。

凌龙道,“小二还没放学?”

凌一道,“没呢,平常十一点多到家,现在也快了,你们进屋坐,外面冷,我给你们倒水。”

凌龙道,“都不是外人,你忙你的去,我来给他们弄。”

然后招呼邱家兄弟和潘宥诚等人进屋,洗了杯子,找了开水。

“小哥,茶叶在小二睡觉屋,你自己拿。”大姐在院子里一边洗菜一边喊,既然凌龙说自己弄,她也不和他客气了,“平常就他一个人喝茶,我们也不喝。”

凌龙从凌二的屋子里出来后对她道,“中午要是来不及,晚上吃也行,先随便弄点。”

凌一道,“没事,有高压锅,焖起来快。”

凌龙他们来,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她只预备了一家人吃的,要是不再添点,中午都只能就着咸菜吃。

凌龙给他们泡好茶,点着一根烟,站在门口问,“老三和老四中午回来吗?”

大姐道,“不回来,中午就休息一个小时,来回坐公交都要四十来分钟了,直接在学校吃,就省的她们折腾了。”

凌龙道,“那也还好。”

凌一要从井里提水,他抢过提水桶,把屋里屋外的水缸都给灌满了。

凌二离着老远就看到了门口的拖拉机,也大概猜到家里来的是谁了。

“中午你们好好搞几杯,我给你们助威。”凌二别说现在不能喝,就是能喝也不愿意喝,下午还得继续上课呢。

王刚道,“我们几个在家天天喝,跑这来是找你喝的,光我们喝还有什么意思。”

凌二道,“别闹,我下午还得上课呢。”

王刚问,“不能请假?”

在他看来,凌二现在这身家,读书或者不读书,已经不重要了,考大学不就是为了找工作,找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凌二道,“我倒是想呢。”

他现在考试虽然是第一二的名次,但是只表现的是自己的短期实力,相对于高中三年时间,并证明不了什么,高一张狂,后期了了的,比比皆是。

想赢得老师的信任,至少还要一年时间的稳定表现。

不然,是不可能有自由的。

凌一的饭做好后,要把菜端到客厅的饭桌上,凌二拦住道,“就在厨房吧,在炉子上吃热锅,去客厅菜凉的快。”

把蜂窝煤炉子的通风口打开,高压锅里的鸡直接倒进了炒菜锅里。

“你别动,我来搞。”大姐怕凌二烫着。

“没事。”凌二小心翼翼的把炒菜锅座在了煤炉上,笑着道,“菜凉了,直接烫进去,多好,你们想喝到什么时候就喝到什么时候。”

他把潘宥诚按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笑着道,“坐啊,来我这客气啥。”

然后又挥手让邱家兄弟和王刚等人坐下,至于自己,反正不喝酒,盛满饭后,夹了两块鸡肉,蹲一边吃了。

他吃好饭,喝了一杯茶,然后看看时间,和王刚等人告别,自己要去学校了。

等他放学后,凌龙等人都在客厅坐着打牌。

晚饭下馆子,馆子不大,旁边是一家台球室,是凌二特意选的。

吃好饭后,他招呼了好几声老板,老板才漫不经心的递过来一叠餐巾纸。

“瞧瞧吧,这种饭店要是能做长了,才叫有鬼。”凌二无奈的摇摇头,明明是个体小老板,却把自己的服务提升到了国营饭店的水平。

王刚道,“要不我在市里开个饭店?”

凌二道,“你是认真的?”

王刚道,“国库券现在不好做了,做个小生意也不错啊,起码有个稳定收入。”

凌二耸耸肩道,“我支持。”

“哎。”王刚清楚凌二的尿性,正话反说,他转而把脑袋偏向台球室那边的方向问,“你说谁找你麻烦啊,我来去看看。”

他们这些人都是镇上一霸,何况又是一番浦江滩闯荡,现在走哪里都不带怂的,个把小流氓,压根没放眼里。

凌二不紧不慢的道,“等一会。”

上次围堵高小飞的那三个年轻人,带头的叫姜辉,现在正在到处打听他,据说拜了绰号为“神行太保”的混子做大哥,那位大哥要替他出头。

凌二能是怕事的?

不找他们已经是够客气了,现在居然还想着报复?

他很生气,等他们来报复,一直没等来,他决定不等了,径直找过来,现在这里便是那位大哥的地盘了。

把王刚等人招呼到这里来吃饭,就要让他们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非要让他们跪下唱征服不可。

潘宥诚不屑的道,“都是毛孩子,学香港黑道大哥呢。”

凌二道,“等会我先过去,你们是见义勇为,摁住他们,我来拍板砖。”

他是未成年,他怕谁?

又啃了个猪蹄膀之后,远远地看到了姜辉,身后跟着三个人,齐齐的往这边过来。

他擦干净手,慢慢悠悠的走过去,姜辉一下子认出来了他。

台球室里的人,放下球杆,一下子七八个人围住了他。

随着他的一声夸张的惨叫,潘宥诚第一个蹿过去,一脚踹一个。

邱绍杰接近一米九,人高马大,提着两个人的衣领子,全给摁在台球桌上了。

邱绍亮直接一点,常年种地的手粗糙,一巴掌扇过去,清晰的巴掌印子,一人当场哭了,他倒是紧张的很。

这还是孩子啊,哄还是不哄呢?

45、神行太保

“你不是神行太保吗?”刚才凌二等人聊天,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就是捡着带头大哥下手的,结果这孩子不抗揍啊,一巴掌下去,眼泪汪汪是哪出?

这可咋整?

“嗯。”年轻人十八九岁,长胳膊长腿,大冬天的,外面穿个薄薄的灰色夹克,里面一个掉色的半截袖短衫,论个子比邱绍亮还冒实,但是太瘦了,肩膀还没邱绍亮一半宽,眼珠子的泪水滑到巴掌印上,显得特别的突出。

平常打架,人一多,吓也吓死对方了,哪里像这样,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开打!

这套路也不对啊!

不得盘盘路数吗?

这是哪里的野蛮人啊!

各个五大三粗,腰大膀圆,不故意欺负人吗?

“你很令人失望啊?”凌二凑了过来,看着对方眼泪哗哗的,板砖拿在手里都不好意思拍了,叹口气道,“出来混的,能不能有点骨气?”

这也不抗揍啊!

跟他想象的剧情有点不一样,但凡混社会的,哪个不是铁骨铮铮,宁死不屈?说好的气节呢?

再说,好歹也是一圈人的老大啊,怎么的也有点本事,这才哪跟哪,也才挨过一巴掌而已,怂了?

年轻人抽噎着,不吭声。

姜辉的脖子被凌龙的大巴掌箍着,一动不动,眼巴巴的看向凌二。

凌二朝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的道,“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到这了,哑巴了?”

示意凌龙松开手,对着他继续道,“要不单挑?”

凌龙听了吓了一跳,对方比凌二高不少呢,生怕他吃亏,但是看到凌二笃定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吱声。

姜辉扫了一眼己方,七八个人,爬着的爬着,瘫着的瘫着,也就自己和他大哥王连是站着的,他打赢了又能怎么样

何况上次,他在凌二那里已经吃过亏了,后面想报复到学校,又一直找不到机会,正合计着找自己大哥王连联络学校里的扛把子,合伙收拾呢。

结果

龇下牙,刚刚那一巴掌挨的真疼

讪笑道,“哥,咱有事没好好商量,不要动手。”

凌二道,“好好商量,听说你们要报复老子,老子天天提心吊胆的,这精神损失费怎么算啊?”

他胆子大归大,野归野,但是不是傻缺,明知道有人天天校门口堵着,自然不会去逞英雄,光明正大的从校门口走,现在每天放学都是翻墙头跑回家的。

这个把月,躲的可真叫辛苦!

谢天谢地,终于把凌龙他们等过来了!

要不然他就要找黄志强联手,挨个去敲闷棍了。

这可把他气的!

“哥,你咋说咱听你们的。”王连说话了。

“听我的?”凌二道,“口袋翻出来我看看。”

邱家兄弟、潘宥诚等人都放开手,让小年轻们起身翻口袋,噼里啪啦,硬币在台球桌上乱跳。

凌二一瞅,嫌弃的瞅着桌子上的硬币、纸币,全是块儿八角的,凑一块估计也没十块钱。

“我们真就这么多了。”王连要哭了,生怕凌二不信,把裤口袋,夹克口袋全翻过来。

凌二摆摆手道,“哎,和你们计较,真是丢人。”

他转身走人,凌龙推了一把姜辉,冷哼一声,也跟着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邱绍杰道,“我寻思这要不是孩子,我非给大耳刮子可劲扇,这下不来手啊。”

与他小儿子相比,大不了两岁,都是做父母的,人心肉长,将心比心。

凌二道,“我本来也没想和他们较劲,不来找我麻烦就好。”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少年土豪。

邱绍亮道,“还是城里好啊,路灯亮亮堂堂,晚上还能出来填个肚子,喝个小酒,搁家里这会都关灯睡觉了。”

一是没电视,二是为了节约用电。

凌龙道,“买一套得了呗,将来做城里人。”

邱绍亮吭哧吭哧道,“我还得存钱娶媳妇呢,听你瞎安排,我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凌龙道,“在城里有房子了,还能怕没媳妇?说不定还能找个城里姑娘呢。”

邱绍亮红着脸道,“瞎扯。”

城里的姑娘白白净净,也会打扮,离着老远就能闻着一股香味。

凌二道,“先别急着在市里买房。”

“对。”王刚道,“小二高中三年过得快,到时候他说不准要去浦江读大学呢,我们就去浦江买。”

他说的很自信,依照他现在的存款,浦江够买上两套呢。

凌二笑着道,“谁跟你说三年了,等着吧。”

突然间,他觉得他跳级的可能性比较大。

在学校里耗着,看着人家拼老命抢钱,他这心里有点失衡。

时不我待。

旁边是一家小旅馆,众人没跟着凌二到凌家挤,在旁边直接开了两间房,凌二陪着他们进去聊了会天。

“你的意思是先在市里做点小生意?”邱绍亮抱着一大箱子啤酒进来,王刚从箱子里拿了一瓶,牙齿给咬开后,递给凌二问,“我们听你的。”

然后自己启开一瓶,才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口。

凌二犹豫了一下,也拿了一瓶,笑着道,“随便你们,我意思是春节还早着呢,暂时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倒点货来,在市里开个店。”

邱绍杰道,“那还用得着我们吗?”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做什么生意他是不管的。

凌二道,“怎么用不上了,做事情哪有单打独斗能成事的,要团结才行。你们在市里多住阶段,看看有没有合适地段,卖家电、服装,只要有货源,稳赚不赔。”

“货源?”王刚有点为难,“服装倒是问题不大,家电倒是不好整,咱也不认识人啊。”

凌二好奇的问,“服装你有认识的?”

凌龙道,“整个长三角,我们几个可都是跑了一圈了,真认识不少服装小老板,骑摩托车往浦江送货的,各个能吃能干,有的开始还给咱们中间人,后来嘛”

自然是跟胡伟,梁成涛等人一样,把他们给跳过去了。

凌二笑着道,“那就做服装吧。”

他也没问他们意见,问了也是白问。



46、胆量

王刚问,“你的意思是搞个门面,然后跟百货店和路边摊一样,一件件卖?”

凌二抿口啤酒,不以为然的问,“那你以为呢?”

凌龙道,“就是不知道好卖不好卖。”

凌二道,“只要有货,不愁卖不出去,市区的几家服装店还有百货我都去看了,根本没有质量可言,也就花色和款式稍微能过得去,就这,每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明天你们就去找铺面。”

他满怀信心地说完,其他人反而没有动静了,刚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表现的干劲十足呢。

怎么正儿八经的要做事情的时候就都蔫吧了呢?

王刚犹豫了一下道,“咱们之前搞国库券也是偷偷摸摸的,政府倒是摸不着我们边稍,你说现在要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搞,不能惹出什么事吧?”

凌二道,“刚刚你们不是还吹牛说认识多少江浙私人老板吗?人家能做,咱们为什么不能做?”

凌龙道,“我觉得还是慎重一点好,很多私人小作坊,大多数是在自己家里做加工的,全本地人,村里,乡里干部都是熟人,何况做的人也多,有一句话不是叫什么,法不责众。

稍微大一点的,也是挂在公家单位底下的,凑合着弄。

我们这不一样,你看看除了几家米机房,早点摊子,小饭馆子,剩下的真没什么人搞,你说,咱去出这个头,合适吗?”

王刚等人也跟着附和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凌二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不是他这样的重生人士。

他想了想道,“那就年后再说吧。”

心里虽然有点不甘,但是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相信他能说服他们,但是真正的生意层面,不是靠一时意气,而是长久持之以恒,如果心里不坚定,没胆量,做了还不如不做。

他凌老二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王刚看到他脸色不好,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你要是真确定搞,咱们就搞。”

他也准备豁出去了。

凌二摇摇头道,“等年后看情况,现在都歇着。”

他转过头道对潘宥诚道,“你离我近,有时间常来,我这边偶尔可能还有点事情。”

“好。”潘宥诚回答的毫不犹豫,他没什么学历,但是是当过兵的,东南西北走过,生死场上闯过,不管是胆识还是见识,比王刚他们多一点,所以凌二和他说要在市里搞门面的时候,他是真心支持的。

王刚等人扭扭捏捏的,他倒是有心说,你们不敢干,我来干。

却偏偏不能这么说,得罪人。

现在,凌二主动开口,他没有不应的道理,甚至是求之不得。

一趟浦江之行,分红加上工资,还有凌二给的津贴,他至少赚到了二千块钱。

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他给父母还了因为他结婚欠下的150块钱外债。

然后又给老婆孩子买了新衣服,结婚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给老婆买新衣服,毕竟家里俩孩子,什么都要先紧着孩子。

现在有钱了,自然要多补偿!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自信,再加把劲,说不定就是万元户了!

“万元户”,每想到这个词,就压不住心里的激动。

现在,让他做小贩,卖萝卜缨子、苹果、芦柑,那是不可能了。

隐隐约约,他觉得只有跟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才是他将来唯一的出路。

他甚至想把家挪到凌二家旁边,买不起房子,自己该租的起吧?

而且,他很羡慕凌家的老三老四有机会在城里读书。

他自己俩孩子,儿子七岁,闺女五岁,为什么就不能在城里读呢?

凌家搬家,他是跟着过来的,第一次见凌三、凌四的时候,那俩孩子对一切都新鲜,穿着的土里土气,但是这一次,他发现变化很大,不知底细的,简直以为就是城里土生土长的。

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做城里人。

他是说做就做的人。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跟着王刚等人的拖拉机走,推脱有事情,悄悄的在附近找起了房子。

最后在一中附近找了三间民房,距离凌家不足八百米,但是三间房子凑一起还没凌二家的前屋大。

但是,他看着喜欢,房子是房东新建的,用来租给附近的学生和家长,红墙黑瓦,怎么都比老家土坯房强!

租金一个月八块钱,他怕他媳妇不同意,一咬牙先交了一年的房租,先斩后奏,造成既定事实,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于孩子上学,更简单了,附近的小学又没门卫,直接进校长室。

只要肯给借读费,什么都好说。

所以,当他突然搬到这边的时候,凌二都是吓了一跳,居然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有。

不过凌二对他也突然看重起来,这魄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要上课,没法帮着搬家,便让大姐去搭把手。

凌一是个热心人,潘家媳妇一到,便帮着打扫卫生,到处采买。

凌二下午放学过来的时候,俩人正在讨论省钱小窍门。

潘宥诚媳妇吴燕青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身形苗条,瓜子脸上的一双大眼睛开始瞅着傻都不顺眼,故意赌气似得,屋里屋外,横竖都能挑出一番毛病。

但是,一天下来,逃不出真香定律,从心里来说,她不得不承认,城里就是比农村好。

三间透亮大瓦房,水泥地,随便一收拾,干干净净,哪里像老家,土坯房,泥巴地,怎么都清扫不利索。

门口还有大片空地,想养鸡就养鸡,想种菜就能种菜。

最重要的是,用水方便,在老家,全村人共用一口井,她男人不在家,她每天都要去挑两担子,挑水倒是累不着,关键是经常挑不到水,特别是冬夏两季,井水经常是干涸的,用的人太多了。

她们还是吃河水居多,哪怕是加了明矾,也照样是不干不净,跟村里大多人一样,隔着一阶段便要吃驱虫药。

城里多好,不但有自来水,还有属于自己单独一家的井。

她简直幸福的要晕过去。



47、澡堂子

只念着这一点好,她便喜欢上了这里。

嘴上虽然还在唠叨男人瞎花钱,但是从心里又不得不承认,钱花的值,连带着看她男人也顺眼了许多。

凌二提着一网兜的水果,还没进门口,便被老五给拦住了,他喝道,“你提不动。”

潘宥诚笑着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网兜被小五死死的拽着,凌二没招,放到地上,任由老五提。

“看路口有卖的,顺手买了点,给孩子们吃,”凌二瞥了眼正在扯网兜绳子的老五,没好气的帮着解开了,然后递了一个给她道,“洗了才能吃。”

看着老五腾腾的往大姐那边跑后,他又接着拿出来俩,分别递给了正眼巴巴望着的潘家俩孩子。

潘家小闺女欢天喜地的接了,只有大儿子先看了看父亲,见老子点头,才高兴地从凌二手里接了。

吴燕青对着凌二笑了笑道,“晚上都别回去,我炖了两只鸭子。”

肉痛不肉痛,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要不是自己男人在人家手里挣到了钱,别说杀两只鸭子,就是一只,不管自己男人怎么说,她都要考虑半天。

“行。”凌二没客气。

凌二进屋,里里外外的看了眼,见潘宥诚要给他泡茶,摆手道,“别折腾,我不喝。”

潘宥诚道,“那别客气,瓜片我中午新买的。”

凌二的喜好,他是知道的。

凌二道,“真不喝,你甭客气。你这不声不响的,真够速度,没有厨房啊?”

他只在中间的堂屋见着了一个炉子,上面置着一个大锅,里面冒出来的香味,他进门就闻着了。

潘宥诚道,“刚来还没来得及盖,空地全房东的,跟他说好了,我自己能在门口搭个厨房,那玩意简单,我沿墙搭,敲两根柱子,旁边用木板围着,上面用石棉瓦罩起来。

明个我大舅子来,我俩人去窑厂拉两板车砖,让他抽个半天功夫帮我弄。”

凌二道,“我家上次砖头还没用完,你回头全拉过来,在那放着也占地方碍事。”

潘宥诚点点头,乘着没吃饭功夫,往凌二家去,几个孩子也跟着他后面起哄。

门口有五六百块砖,是凌二家上次铺院子剩下的。

他三两下便给装完了,只是拉着板车还没走两步,便听见一声大哭。

“那是我家的!”老五眼泪哗啦的,手放在板车架子上,不准他走。

“我家的。”潘家的丫头自然不相让,都装进她家的板车了,怎么能不是她家的?

“我家的!”老五的声音比她更高。

“贪吃又小气,跟谁学的啊。”凌二第一次听见老五一下子说这么多字,平常也就姐姐哥哥的喊,没个完整话,抱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毛钱硬币道,“花钱买的,不是白送的,瞧见了没有。”

“我家的。”小丫头犹自在那抽泣。

凌二笑着道,“咱们去吃她们家的鸭子去。”

交到大姐怀里后,帮着潘宥诚卸砖。

老五依然哭。

大姐笑着对吴燕青道,“瞧瞧我家这气性大不大?”

“一样,我家这个也不是什么善茬。”吴燕青的话在吃饭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潘家丫头好像跟老五较上了劲,死活不让老五端她家饭碗。

老五是有骨气的,昂头就要走,怎么哄也不进潘家的屋子,最后在潘家丫头的茫然大哭中转怒为喜。

甚至有点同情,挨揍了,真惨,她们家就没人揍她。

潘宥诚在此落地了,跟在农村不一样,每天都是要花钱的,别的不说,蔬菜都要花钱买。

坐山吃空,不是个事,一周下来,他坚持不下来了,有点心慌,闲着不是事啊!

正准备继续去贩萝卜缨子,趁着冬季生意好,补贴家用的时候,凌二喊他吃饭。

当凌二跟他说开澡堂子的时候,他想不想的同意了。

澡堂子赚钱啊,这是共识。

由他出面,盘下来了这所原属于市服务局的惨淡经营的澡堂子。

澡堂子位于化肥厂的背面,占地很大,前面是一道秀吉斑驳的大铁门,进门是空旷的大院子,后面是一排排的起脊瓦房。

掉瓷的墙壁,脏兮兮的地面,到处是一股腐酸味。

凌二随手打开了一个衣柜,一个鼻涕虫正在里面蠕动。

“全拆,重新装修,从省城找专业的浴室装修和锅炉团队。”凌二决定做浴室也属于临时起意,他大部分的资金都是在真空电子上,手里没多少钱。

今年本来也不打算做事的,机缘巧合,听说浴室要出兑,一年只要三千块的承包费。

这种便宜的好事,之所以没人接手,主要是因为装修和锅炉改造的成本太高了,没个十万块,别说装修,连锅炉都改造不了。

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钱,又找了王刚。

是入股还是单纯的借钱,犹豫了一天后,王刚决定入股。

不过,入股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凌龙,邵家兄弟,最后连潘宥诚也没忍住,拿出全部身家二千块,投了进去。

他们都是进过浦江的大澡堂子的,那自然按他们的见识过的装修了。

这么多人忙,凌二想插手也没机会,只是趁着闲着的时候帮着写了一份浴室管理章程,服务业要有服务业的规矩。

一边写,还一边感叹,给重生者丢人了。

冬季的第一场雪下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四海浴室开业了。

令大家不忿的是票价涨了,以前是五毛,小孩半价,现在居然敢卖两块,哪怕是小孩半价,也要一块钱呢!

这是抢钱啊!

但是,总有舍得的,进去一看,好家伙,找遍全市,没有比这更干净的浴室了。

洗澡不就图个舒服吗?

家没有热水器,也没有太阳能,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家里洗澡都很不方便,

寒冬腊月里,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热气腾腾的澡堂里泡个澡,搓个背,是何等的惬意。

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口碑自然上来的快,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那种脏兮兮,浑浊不堪的浴室,倒给他们钱,他们也懒得稀罕去了,这里多好,身子舒服,人也舒心。



48、扫荡

不过骂还是要骂的,浴资居然要两块钱?

唱歌不看曲谱,不但离谱,还黑心!

而且大老远跑过来,居然要排队,少则半小时,多则一个小时。

但是,看到里面雪白的毛巾,崭新的拖鞋,一层不染的瓷砖地面,心里不得不认同,两块钱花的值。

下午放学后,凌二先到浴室溜达了一圈,王刚在点钱,一见他进来,便高兴地低声道,“今天七百块钱,晚上人更多,一千四五百块钱没问题。”

这才刚刚开业一周而已,而且接近年底人会更多,他相信不要多长时间,营业收入翻倍一点问题都没有。

凌二笑着道,“顶多做个一年两年吧。”

以前浴室是被国家当做福利**业来做的,小城市,小乡镇,煤炭无平价,议价偏高,很多浴室都是亏损经营,常年不开业,或者春节几天才开几天门。

民营资本基本不介入,但是既然他们在市里开了好头,不用多长时间,很多人都会介入。

他能做的更好,不怕竞争,但是越发展到后期,随着大家生活水平的提高,不会再仅仅满足于洗澡。

作为有长远眼光的重生人士,他肯定不会走偏门,眼前做浴室,只是为了使得闲置资金有合理用处,同时让潘宥诚等人有地方安置。

所以,即使他浴室的环境弄得再好,也没法子和别人竞争。

“不能吧?”王刚被凌二的话唬住了,“生意这么好,怎么只会一年两年呢?”

凌二不在乎,不代表他们这些人不在乎!

半年就能回本,干上十年八年,甚至接着开上两家三家,不用多长时间真发财了!

凌二道,“别人看咱们挣钱,能干瞪眼了?咱们就一间小浴室,你看看浦江的浴室,哪个浴室不能容百十人了?咱们这里下个四十来个人就成煮饺子了,想扩张的除非扒了重新盖个三层。”

潘宥诚有心说大不了把地皮买过来,盖个大的,想了想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听见王刚道,“盖个三层那得多少钱啊。”

凌二道,“先做着吧,后面再说。”

浴室里外溜达了一圈,回来问道,“没闹事的吧?”

邱绍杰瓮声瓮气的道,“怎么没有?”

只不过全被他拎了出去。

现在他也算是个小老板,谁要是坏他财路,他肯定是不分大小要揍一顿的,却秉着凌二说的和气生财的理念,不好揍人,软硬兼施哄出去罢了。

接连出来五六个客人,王刚招呼排队的人过来取牌子后,然后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总有那么几个,不过有的也搞笑,居然要过来认咱们当大哥,要跟我们混,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凌二道,“我们毕竟是外来户,还是小心一点好。”

有的地位的,他们都惹不起,凑合着对付个小流氓小地痞。

王刚道,“我不傻,看碟下菜,差不多的,我都不收浴资。”

邱绍亮从浴室里面出来,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短裤,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道,“奶奶个熊,热死我了。”

他跟一个澡堂的老员工学搓背,一天下来居然有七八块钱,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态度,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凌二道,“不行就回家歇着,这么多人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马上要春节了,除了年二十九到初三都不能少人,你们自己安排下作息。”

也就潘宥诚和邱绍亮是拿工资的,其他人都是打帮闲的,他其实不建议这么多人留这里,跟黑社会聚集地似得。

王刚道,“我明天回家了。”

“回家相亲。”邱绍亮插了一句。

“相亲?”凌二笑着道,“要不要我们去给你壮壮声势?”

王刚摆摆手道,“拉倒吧,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凌二接着好奇的问,“之前不是有对象吗?”

王刚叹口气道,“怪老子傻,跟他说我挣钱了,虽然没说挣多少,她也知道我不差那三万五万,结果从浦江回来后,不停的提条件,就差帮她养全家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以为要吃定我了,我偏不要她得意,散伙拉倒。”

说完,招呼在那打扫卫生的小姑娘来收银,自己几个人往浴室后面的小房子去了。

两间原本放杂物的小房子被他们收拾了出来,住着凌龙和邱家兄弟,王刚四个人,满屋子全是汗臭味。

“你们舍得力气收拾一下子啊。”还没进门,凌二就被熏了出来,捂着鼻子,对着堆在臭鞋上的臭袜子不忍直视,摆摆手道,“回家了。”

王刚道,“你寻思下几个老爷们能住出好吗?”

他把臭袜子往旁边的捡起来,直接扔进了院子里的垃圾桶,然后道,“早上我在菜场看到的野兔子,还在锅里炖着呢,你不搞两块?”

凌二笑着道,“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了。”

凌龙道,“我骑摩托车送你吧。”

王刚把他的摩托车带过来了,办事也方便。

凌二坐上摩托车后座后,把外套连帽全扣在了脑袋上,脖子绳带系的紧紧的,保证冷风灌不进去。

凌一已经把饭做好,看到凌二和凌龙后,直接开饭。

凌二道,“你也别回去了,晚上跟老三挤挤吧。”

他堂哥,他亲近一点,王刚等人也说不出什么好歹。

在一个漫天大雪的下午,凌二结束了在学校的最后一场考试,学校放假了。

一家人围着炉子炸爆米花,玉米放在两个带孔的铁皮上,不时的发出砰砰的响声,老四不顾烫,便用手去捡起来,左右手来回颠上两下后,塞进了嘴里。

老五在一边伸着脖子,将哭未哭的时候,老四才舍得往她嘴里放一个。

老三坐着看书,至于心在不在上面,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是被逼的。

大姐纳鞋底,不时的发下愣。

凌二明白,大姐是想家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到处跑风漏雨的老房子。

年二十八的时候,一家人扫尘准备过年,凌龙突然跑过来了。

“小哥,你有事啊。”大姐用毛巾给他掸身上的雪。

“老叔回来了。”凌龙看着一家子的表情。

“人呢?”凌二问。

凌龙道,“老房呢,到处找你们呢。”

“阿爷没说?”凌二有点诧异。

“说了,正跟阿爷往这来呢。”凌龙道。

“得,还是儿子亲。”凌二叹口气,正要跟大姐说话,却发现大姐已经进屋收拾东西了。

大姐把家里的咸货全塞进了水桶、水缸里,喊道,“别磨蹭了,全送到潘宥诚家里去。”

凌二和凌龙哥俩把大水缸抬到潘家后,又把牲口全撵到了潘家,之后是大米,贵重的东西。

全家一起在为鬼子进村扫荡前做最后的努力。

49、归来

一粒细小灰尘在恰当的条件下,可以生长成一片美丽的雪花,每一粒雪花都那么不起眼,但是汇集在一起,密密麻麻,隔绝天地,显示出苍劲与壮观雄伟。

凌二对正在为难的凌龙道,“你去浴室待一晚上吧,雪大,别没回去客车,要回去就明天回去吧。”

“你一个人能行?”凌龙是有点为难,从内心来说,他肯定是偏向凌二的,可是不管怎么样,凌代坤是他亲叔叔,亲叔叔后面站着的又是亲爷爷,他又能怎么样

夹在中间,真是犯愁。

凌一道,“小哥,趁着现在雪不深,你还是赶紧的吧,要么回家,要么回浴室,我不留你中饭了。”

凌二开浴室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甚至有阶段还想着去帮着浆洗,打扫卫生,不过却被凌二拦了下来,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家看孩子,做饭。

凌龙想了想道,“我先去汽车站看看吧。”

马上过年了,客运站说停运就停运,还是抓紧回家靠谱。

他走后,一家人赶忙吃午饭。

吃好饭,凌二拿起大扫帚,从厨房到堂屋中间清扫了一条道出来。

老五不怕冷,一不注意就从屋里跑出来,抓一把雪团,再跑进屋里,雪团在手里握紧实后,站在门口,往雪地里一扔,大黄追逐着雪团,留下一串串杂乱无章的梅花脚印,惹的她咯咯笑。

凌二对老四没好气的道,“不能看着一点啊。”

“又凶我。”老四感觉委屈,分明是无妄之灾,为啥不找她二哥茬呢?

她二哥瞅着是像在那看书,其实早就神游天外了,她二哥压根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这点她很清楚。

把老五拉到屋里后,箍着她的两只手,认真的道,“你要是再乱跑,我就揍你了。”

显然老四的话没有力量,老五挣脱不开,嗓子眼还没扯开,姐姐便放开了她。

凌二站在门口,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全球气候变暖,貌似是有道理的,总之,越往后,越很少有这种大雪。

远远的有两个人影冒雪走过来,风雪中他看不真切,站在他身边的大黄没叫唤,应该是熟人。

依稀中,他猜也猜到了那两个人是谁,一个是他爷爷凌安民,另一个是他亲老子凌代坤。

凌安民和凌代坤走在一起,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是父子,无论是面相,还是身材,都是相差无几。

“小二。”儿子的回归,显然让凌安民很高兴。

“爷。”凌二的目光始终在他老子凌代坤身上。

凌代坤穿着一身土灰色对襟粗布袄子,黑子棉裤,黑色棉鞋,顶着一头稀疏的毛发,缩着脖子,两手笼在袖筒里,里屋外看了一眼,儿子的眼神,让他有点不自在。

屋檐底下,抖落了身上的雪,对着围着他打转的大黄蹲下身子,摸摸它的脑袋,大黄跳的更欢了。

“外面冷,进屋吧。”大姐出来了,招呼爷爷和父亲进屋。

看着父亲身上的袄子,她就能明白父亲的情形了,那件袄子还是她亲手做的,每年都要往里面塞棉花,今年胳膊窝多个蓝的,明年多个黑的。

父亲出门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现在回来了,还是这件。

凌代坤进屋,老三怔怔的发呆,一句话没坑,他恼火的道,“哑巴了?”

“哪有回来就这样的?”凌安民训斥道,“看看孩子多省心,又不要你管事,不要闲着没事就找茬。”

“老子酒坛子都会走路了。”凌代坤一把抱起来老五,不顾厚厚的胡子,一下子亲在了老五的小脸蛋上。

老五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茫然间,一阵大哭。

“爸,她还小。”大姐赶忙从老子怀里接过她。

凌代坤索然无味,脑袋转向二闺女。

老四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退后一步,慌忙道,“我给你们倒茶。”

第一时间跑向厨房洗茶杯去了。

凌安民道,“你爸一早上就回来了,回到家连中午饭都没吃,急吼吼的就要来找你们,可担心你们了。”

大姐听了这话,又去厨房整了点吃的过来。

一盘子咸菜豆腐渣,一盘蒸咸肉,先给爷爷盛好饭,又给老子盛了一碗。

凌代坤没接饭碗,只是问,“有酒吗?”

不等其他人说话,凌安民道,“都是孩子,谁喝酒啊?赶紧吃,早上到现在都是空肚子呢。”

凌代坤一想,也是如此。

啪嗒一声,大风刮过,两扇门在那晃荡来晃荡去。

雪进了屋子。

抱着茶杯的凌安民道,“我跟你爸是接你们回去过年的,今年就在一起过。”

凌二道,“爷,这么大雪,屋顶也没修,睡到半夜被压垮了,人都跑不了,我们看情况,年后回去吧。”

凌代坤也跟着道,“也是,回去都没地方住。”

前后八间大屋子,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哪弄本事弄得,但是事实是如此,他不会放着福不享,跑家里受罪的。

凌安民把茶杯放下道,“我现在回去了,不能在这过夜,雪只会越来越大。”

凌二道,“万一找不到车呢,明天王刚开拖拉机回去,你跟他一起吧。”

凌安民道,“你奶一个人在家,没稻草烧,没水,我得回去。”

“那路上慢点。”凌二一想也是,一个小脚老太太在家里,是挺让人不放心。

凌二带着凌代坤去澡堂子,非让他洗澡不可,离着老远便闻着了一股馊味,是又气又心疼。

凌代坤道,“老子是运气不好。”

一路上,他反复的感叹命运的不公。

出监后没路费,到处找零活干,包工头黑心,拖欠工资,眼看春节了,彷徨之下,正无所适从,却因为没有暂住证,被遣送到了前往下蔡的返乡煤车。

早知道回来这么容易,他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结果一回来,媳妇也跑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五个娃娃没改姓。

凌二只能抱以同情。

不过,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没有这档子事呢?

到底哪里出现了时空的裂痕呢?

50、赌咒

想不明白,他索性不去想了,反正他的重生是切切实实影响到了现在,还会继续影响周边每个人的未来。

春节,大多数单位已经放假,除了家里要清扫意外,自己也要收拾的利索,洗个澡,穿上新买的衣服,从浴室里出来后都是精神奕奕。

今天下雪,泡个澡更是舒服,来的人格外多,整个浴室大厅的长椅上,坐的全是人。

开始的时候潘宥诚怕大家等的无聊,瓜子跟不要钱似得,几斤几斤的往桌上堆。

客气的人还好,有多少抓多少,不客气的,一个劲的往口袋塞,非要把澡票钱赚回来不可。

最多一天的时候,出去了一百来斤的瓜子。

后来,潘宥诚学乖了,除了开水管够,啥也不提供了。

留守在浴室里的是潘宥诚和王刚,俩人准备坚守到年三十的中午。

“老叔,回来了。”凌代坤是方圆几里地的名人,身为邮递员的王刚经常满乡镇跑,更不可能认识他。

“哎呀,小二说是你开的,我还不信呢。”凌代坤板着的腰立马驼了下去,满面笑容的接过来烟,有点受宠若惊。

因为抓了王家门口晒着的一点地瓜干,这龟儿子当初扬言要揍他呢!

大儿子说带他来洗澡,他又不能找出不洗的理由,不然好像自己真的怕了这姓王的!

结果一来,不但喊叔,还递烟倒茶,这热情劲,让自己有点犯迷糊。

王刚道,“昨个我还跟小二说呢,你老也不回来,都知道你酒量的,寻思划两拳的。”

“有机会,有机会。”凌代坤倒是想请人喝酒呢,关键自己的情况不好啊。

排队的人多,凌二不好带他直接走前门,容易引起众怒。

他拉着凌代坤,从烧锅炉的后门走了进去。

“不怕花钱,搓背,刮胡子,修脚,我去给你找件换洗衣服。”

“去吧,我又不傻。”有人兜底,凌代坤不怕,花钱的事情要是不会,那不成傻子了吗?

商场、百货商店距离这里有点距离,凌二一时间不方便去,找王刚要了件袄子。

王刚道,“给叔吧,我穿着有点小,扔了也是扔了。”

他也替凌二犯难,遇到这样的老子,真是没辙。

“谢谢了。”凌二也没客气,在别人家,一件袄子算值钱的,但是对俩人现在的关系来说,真犯不上计较。

潘宥诚笑着道,“不行的话,我现在去买,他身材和我差不多,按照我尺码买就行。”

凌家一家全是孩子,没一个大人,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很奇怪,但是凌家人不说,他和媳妇吴燕青也从来不问。

他他第一次知道,这家人原来是有大人的。

“晚上你俩去我那喝吧。”按照凌二原本的意思,是不想管他老子的死活的,但是真亲眼看到亲爹这样子后,不免有恻隐之心,他心软了。

给他老子接个风吧!

他犹自记得他出车祸后,床上一趟三年,他老子是经常坐在他床边神神叨叨的,偶尔嚎啕大哭。

他倒是有种报复的快感!

早干嘛去了?

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挂了胡子,洗了澡,穿上王刚给的蓝色羽绒袄,在镜子前左右转了好几圈,得意的很,习惯性的把手往口袋一伸,手又出来了。

“给。”凌二把从王刚那顺过来的一条烟给了凌代坤。

凌代坤高兴异常。

回去的路上,凌二想了想还是把口袋的五十块零钱丢给他,“拿着吧,说好了,没钱一定要和我张口。”

他亲爹的胆子其实跟小老鼠似得,要不然能让黑心包工头给昧了工资?

仅限于平常在乡里摸个瓜,掰个苞米,他都不明白,他老子从哪里来的自信去做梁上君子的!

上辈子,老子得了教训,出来后果真老老实实,没再犯过事。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要好生交代好,不然都得跟着丢人,行走江湖,脸面总是需要的。

“真给我?”凌代坤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给你。”凌二肯定的道。

“不要。”凌代坤道,“你老子我也是有手有脚的人。”

他脸上有点挂不住。

凌二道,“我呢,阿爷跟你说了吧,我在挣了点钱,有六千多块钱,你知道吧?”

“那是投机倒把!”凌代坤终于想起来了这茬子,而忘记了计较居然挣了这么多钱。

凌二道,“我还不是好好的?”

凌代坤刚要伸手接钱,凌二的手又一躲,他着恼的看向儿子,故意哄着人玩呢,说好给又不给?

凌二道,“六千多块钱,买房买了五千,剩下一千多,家里置办东西,开学学费,目前家里大概还剩下五百块钱,你要是能答应我两件事,我给你一百。”

“什么事?”凌代坤漫不经心的问,“你说吧,我答应你。”

凌二道,“只有两个条件,第一是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他刻意说的很委婉,好维护下他老子可怜的自尊。

可惜,他老子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知道,他是多想了。

“撬门溜锁、下油锅捞大钱,老子又不会。”而且学起来也太辛苦了,学是不可能学的,“老子没那技术活,不去拦那瓷器活。”

他又想起来了1985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还要大。

老婆骂他没出息,愤怒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又不能揍老婆孩子。

揍别人,他也没有胆量。

他准备去大城市扬名立万,结果第一次出道,便遭遇滑铁卢,因为两块多钱,耗了两年青春。

他出来后,悟出了一个道理,在哪一行混,都得有技术。

凌二无奈的摇摇头后继续道,“第二,以后出门,必须和家里商量。”

“行啊。”凌代坤答应的毫不犹豫。

他要赌咒,凌二赶忙拦住,拿谁赌咒最容易取得别人信任呢?

无非是闺女儿子罢了!

凌二道,“给你。”

走到半道,他一个没注意,凌代坤便已经钻进了一个代销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是两瓶便宜的散酒。

51、春节

他举起酒瓶,朝着凌二晃晃。

凌二其实不是没有好酒给他喝,只是一股脑全藏到潘宥诚家里去了。

凌一给她老子找了一双崭新的棉鞋,她早就预料到他会有回来的一天。

凌代坤踩着暖和的棉鞋在地上来回跺了好几脚,满意的不得了。

“别在屋里抽烟,你老闺女还小,受不了烟味。”凌一见他往外面抽烟,又喊道,“就院子里就行,不用到外面,鞋踩湿了冻脚。”

对她老子,她是不得不一遍遍做叮嘱。

大姐把她和老五睡得屋子收拾一下,让给了凌代坤,自己搬到老四的隔壁。

凌代坤本以为自己躲自己屋抽烟该碍不着谁了吧?

结果刚往屋里一站,又听见闺女道,“被子是新的,明天另外再给你买新衣服,抽烟全给沾了烟味,出去都没法见人。”

凌二和她商量,给她老子最后一个机会,她也是同意了,老子过得不好,姐弟俩脸上也无光。

“罗里吧嗦的。”凌代坤有点不耐烦了。

凌二道,“想不想喝酒了?”

他从潘宥诚家搬了一大箱子回来。

“注意点,别打碎了。”儿子小胳膊小腿的,他不放心,赶忙走过去给接到了自己手里。

吴燕青拎过来一只咸鸭,把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交代好后,开始帮着凌一做饭,不时的打量下凌家突然多出来的“户主”。

王刚和潘宥诚一前一后进门,一个人拎着熟食,一个人拎着酒,凌代坤高兴地合不拢嘴。

酒桌上,他一个人喝掉了半斤。

喝的晕晕乎乎,恰到好处,自己屋里一趟,火柴刚擦着,便又听见了闺女的声音,“又在屋里抽烟了?”

他不得不披上袄子,蹲在门口,用衣摆把光着的腿掩住,缩着脖子,冷风依然不停的往里面挤,吸一口烟,打一个哆嗦,然后叹一口气。

凌晨起夜后,从院子里赶忙钻进被窝,瞄了一眼外面,儿子、闺女卧室的灯都关了,他又不自觉的摸起来一根烟,滋啦一声火柴声后,伴随着的是闺女的咳嗽声。

“属狗的啊。”他低声骂了一句后,犹豫一番,火柴已经灭了,干脆被子一蒙,一觉到天亮。

按照老习惯,在床上抽根烟才起床的,但是现在不能在屋里抽烟,烟瘾出来了,熬不住,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点着一根烟,还没等闺女回过头,自己已经从屋里站到了门口。

吃饭早饭,大儿子在那写春联,每写完一副,二儿子就跟着贴一副,大闺女正在炖咸菜,他终究才意识到今天是过年。

二儿子站在小板凳上够不着门头,他还贴心的帮着贴了,抬头望望,每个字都潦草的很,只认识几个“福”字,以他有限的审美来看,写的不赖。

小丫头摔在地上,他还上前给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

闺女招呼他喝了一碗胡辣汤后,他站在门口逗着大黄,有挡风避雨的地方,不挨冻,不挨饿,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他却莫名的高兴不起来。

眨巴眨巴眼睛,又点起来一根烟,对着正在门口摘芹菜的老四问,“你妈回来过没有?”

“没。”老四摇摇头,不管是老爹还是老娘,就没有一个让她稀罕的。

对老爹她是没感觉,毕竟对她不管不问,至于老娘,稍不顺心,非打即骂,她身上常年青一块紫一块,就没好地方。

凌二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把贴春联剩下的浆糊全倒进了狗盆里。

大黄立马从凌代坤的手掌底下抽离,跑到了狗盆边。

凌代坤的脑袋转向凌二。

凌二干脆装作没看见,按他的意思,俩口子没结婚证,没财产纠纷,就这样结束,然后大道朝天,各走半边,挺好的。

“我去找找?”凌代坤的话里有点询问的意思。

凌二回避不过,笑着道,“你往哪里找?连个信都没有。”

他姥姥姥爷倒是有可能知道,不过他笃定他老子不敢去问,他俩舅舅放出的话不是空话,见一次是真揍一次。

凌代坤吧嗒半天烟屁股,喃喃道,“这都过年了。”

凌二道,“到时候再说吧。”

俩人的事情,他懒得掺和,能过就过一起,不能过不强求,总之,他不会把她们兄弟姐妹五人的幸福和这对不靠谱的夫妻联系在一起。

凌代坤挠挠头,不再吭声。

大姐忙了一整天,晚饭准备的很丰盛。

凌代坤亲自点燃的鞭炮,然后还给了每个孩子一块钱的压岁钱。

凌家市里没亲戚,没朋友,吃好饭后,潘宥诚两口子带着孩子过来,她们俩口子和凌代坤、凌一凑成一桌麻将。

老三迷上了武侠小说,课堂上偷偷摸摸看,在家也不敢光明正大,每天回家,进自己屋,大姐催他睡觉了,他就打手电筒躲被窝看。

除夕夜,他同样没放下小说。

哥哥突然进来,藏小说已经来不及了,书已经被哥哥收了,大意了,忘记反锁门。

凌二把小说丢给他,然后道,“看小说看就是了,要有节制,别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嗯。”老三低着头。

凌二道,“书是租的?”

老三点点头。

凌二接着道,“放假我随便你看,但是,上课时间不能看,还不能耽误学习成绩。你16了,该知道轻重缓急了吧?现在学习是第一位。”

不知不觉中,他自己也17岁了。

“好。”他想不到哥哥这么开明。

凌二随即又叹口气,“说再多估计也是白说,你做到了再说吧。”

他压根懒得逼弟弟去读什么世界名著,毕竟通俗才是喜闻乐见,逼狠了,反而适得其反,精神需求没到那一步,说什么都是枉然。

有看书这个爱好,他就算是欣慰了,养成习惯后,以后什么书都能涉猎一点。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回自己屋,把自己那套红楼梦放到了弟弟书桌上,万一看下去了呢?

年初三,邱家兄弟开拖拉机来浴室上班,,凌二借用了拖拉机带着一家人返乡。

老头、老太太还活着,不回去确实有点不像话。

ps:哈哈,知道写的垃圾,各位大爷轻喷,这本短篇写着玩的,算是弥补上本不足,而且新书未开前,这本算是找节奏,不至于长久不写生疏

52、没事找事

雪天路滑,坐着一车人,凌二不敢开快,一路沿着车辙,开的小心翼翼。

初一是走亲戚窜门的日子,凌安民有七个子女,今天大闺女、二闺女、小闺女各个拖家带口,他这三间土房子,一下子挤进了七八个人。

门口还有十来个孩子在那疯玩呢,他估计等会吃饭的时候肯定跟往年一样,连挪个身子都困难。

凌代坤先从车厢上跳下来,搓搓冻得发红的手后,从口袋掏出来烟,大姐夫、二姐夫、小姐夫,包括吸烟的小孩子都挨个散了一圈。

他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五十冒头,老实巴交的乡下老头,三棍闷不出一个屁,对他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只是比外人稍微强一点而已。

三姐夫是县里水利局干部,每次见着他皮笑肉不笑的,他感觉不自在,散了烟,躲也似的走了,不往跟前凑。

他刚走两步,便又听见一声喊。

“三姐。”凌代坤朝着站着面前的一个梳着油光水亮短发,穿着黑皮鞋的女人招呼道,“还没看见你呢。”

他是家里老幺,是最小的儿子,他三姐是家里老六,最小的闺女,两人的年龄也只相差两岁,但是,差距就有点大了,他三姐是县里医院的护士长呢。

他自己运气不好,但是也瞧不上混的好的三姐,俩口子一个德性,没事就拿话磕碜他。

讨厌不讨厌?

凌代芬道,“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年后我们医院改造,你要是做小工,那边包工头我还能说上两句话,你去干上一阶段,挣个生活费,把自己顾好。”

“老姑,我们还饿不死。”话是好的,可心不好,凌二听不进,他老子他自己埋汰可以,外人埋汰,他就不怎么乐意,他老子丢脸,他做儿子的能有光?

凌代芬感觉到侄子是故意和自己挤兑呢,心里不高兴,面上没显,笑着道,“听你爷说,你还跑浦江挣了点钱?

房子都买上了,不过还是要紧着花,在城里开销大。

好好念书,到时候进个好单位,房子不用花钱,逢年过节的,还能有不少福利。”

凌二笑笑,没再吭声,不然最后为难的是他奶奶和爷爷。

凌龙一直在一边瞧着,拉过来凌二到一边嘀咕道,“以后不处就是了。”

他不但不喜欢他的老姑,连老姑家的儿子也不喜欢,比凌二还大一岁呢,眼睛长顶上,对他这个表哥没有一点儿尊敬的意思。

这要不是亲戚,依照他脾气,早大耳刮子抽了。

凌二道,“无所谓,她觉得她好,我还觉得我牛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瞧着吧。”

凌龙道,“你现在就比她们强。”

他老姑她们虽然是端的铁饭碗,俩口子工资加一起,估计都没他挣得多,怎么可能和凌二比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堂弟的家底了,说不准再做两年,就是百万富豪,妥妥的平安公社首富。

在奶奶家吃好饭后,凌二回到老宅,大姐正在收拾卫生,屋里一股霉味,找不到源头,清扫都不好清扫。

凌二道,“别弄了,下午就回去了。”

大姐道,“不住人,说倒了就倒了。”

“倒了更干脆。”凌代坤乱糟糟的屋子,他进去绕了一圈,便又走了出来,晃晃后墙抵着的木头,很有志气的道,“大不了等老子挣了钱,以后再重新盖。”

老太太留吃晚饭,他没愿意,一家人到市里家的时候,已经是三点钟了。

凌龙是第三天来的,潘宥诚回老家走亲戚,他来帮着顶班,当晚在浴室后面的小屋,炖了一锅羊肉,请凌二爷俩喝了一顿酒。

酒桌上,凌代坤又把三姐和三姐夫从头至尾骂了一遍。

想当年,他三姐读书,他可是冒着雪给送粮食送衣服的,受人欺侮,他也是第一个冲上前的。

现在忘恩负义,狗眼看人低。

他很不忿。

话里的真假,凌二不清楚,毕竟他老子的人品在这里放着呢,十句话里,有三句真就是不错的了,但是说的很感人。

“什么玩意!”凌代坤做陈词总结道,“没我,你以为有他今天?”

“那是大伯给的粮食。”凌二忍不住点了下,他相信他老子说的关于凌代善的事情是真的。

“对,老大给的粮食,”凌代坤顶着酒嗝道,“那也是我送的,我要是不送,她吃个屁,城里人都没得吃。”

凌龙笑着道,“他对我爸也没见着好。”

他老子是凌家的长子,排行老三,但是也不受她老姑尊重。

初八以后,太阳出来了,只有一些残留的积雪。

老五拿着竹竿在门口倒冰锥,凌代坤一手提着她,一手抽着烟道,“一会都不能老实。”

他整天无所事事,主要的任务,便是看孩子。

他身为男人,该做大事的,怎么可以如此碌碌无为,在此虚度年华呢?

烦躁中,准备随手把烟蒂扔到门口,看到闺女从外面抱着一盆衣服回来,赶忙缩回手,弯腰摁在水渍里,丢进了垃圾桶。

这日子!

憋屈!

天天看闺女脸色过日子,算怎么回事?

“酒呢?”每天中午,他都要喝上二两。

“那不柜子上吗?”大姐一边给老五喂饭,一边道。

“给我拿啊。”凌代坤道。

“不吃拉倒。”大姐又把他的饭碗夺了过来,以斗争求团结,是凌二给她的意见,她开始不理解,现在倒是琢磨透了,说白了,就是不能惯她老子臭毛病。

她老子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

凌代坤得了个没趣,起身自己去拿了酒,重新夺回饭碗,悻悻得道,“女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今年19了,你说你要是不收敛一点,我都不好意思让人给找婆家。”

“你可歇着吧,用不着你。”老五不老实吃饭,大姐更没好气。

她心里明白,拖家带口嫁给谁啊?

闹呢。

又接着道,“你要是真闲着没事,等放晴了陪我去开荒,往前面走一点,滩涂多,开春咱们随大流,谁先占着算谁的。”

凌代坤道,“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53、找揍

大姐道,“那你能在家哄孩子?”

凌代坤道,“那有什么难得?”

大姐撇撇嘴,她也就指望她老子帮着照看个把小时,时间长了,她压根不放心。

开学以后,老三还是继续沉迷于小说中,全是租书店里的,凌二又不能去揍人家老板。

一开始,他耐心的和老三商量了两天。

奈何看小说是有瘾的,老三嘴上说半夜不看小说,可看他早上打哈欠的样子就知道了,睡眼惺忪,萎靡不振,明显是熬夜了。

这样的状态怎么能读书呢?

“你是老子,你揍吧。”凌二把荆条塞他老子手里,恶人让他老子做吧,说完抱着茶杯走了。

凌代坤把荆条捏在手里,有点慌,他虽然是老子,可还没打孩子的经验。

凌二走了,老三终于抬起头,对他老子梗着脖子,意思很明显,你敢动手,我就敢拼命。

“没作用的书,一天看到晚,又不能看出花”凌代坤琢磨半天词,也没想到合适的,为难的道,“你说咋整吧?”

老三没搭理他,脑袋转向在前院剥豆子的大哥。

凌代坤气的把荆条一扔,没好气的道,“爱咋整就咋整!”

老子不管了!

关键他在家里的地位太低了!

刚要走,又被老三抓住腰带,他好奇的回过头。

“意思意思。”老三咧嘴道。

捡起荆条,又交给了他老子。

他家老大今天是真生气了,铁定要挨顿揍的,区别是谁揍,他家老大是个二百五,揍起来人从来不留手,不服?

揍服!

相比较于,还是让他老子帮忙打个掩护比较妥当。

凌代坤道,“你贱皮啊。”

荆条举得老高,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没落老三身上,又扔到了地上,说啥也不掺合这事。

他走了。

老三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凌老二不说话,这事就不算完。

“赶紧来吃早饭,然后去上课。”大姐朝他喊。

凌二一边啃咸菜饼子一边道,“上什么课,估计上课也是睡觉,糊弄鬼呢。”

“就是就是。”老四有点幸灾乐祸。

大姐白了一眼凌二后,又对着老三道,“磨蹭什么,马上迟到了。”

“哦哦。”老三这才忙不迭的赶忙吃饭,也顾不得刷牙洗脸了。

春困秋乏夏无力。

中午在家吃的饱饱的,在体育课跑完一圈后,整个人更犯困了,站在操场上,眯缝着眼睛,任有衬衫的下摆飘在裤子外面。

撑不住了,懒洋洋的往草皮上一躺,正准备打个盹,却有人挡住了他的阳光。

“喂”陈诗雨问,“我去买汽水,你要喝吗?”

凌二摆摆手道,“不好意思,我不渴,谢谢你啊。”

拒绝的爽快。

男女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他不否定有。

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还是躲远一点好!

只是通常躲不了,这是无奈!

“省里的数学竞赛你参加吗?”她接着问。

“不去。”做人有自知之明,数学竞赛偏奥数方向,他没那个能耐,或者说没那个心思。

“你数学成绩这么好。”她诧异的道,“老师肯定会让你去的。”

凌二道,“那我也不去。”

有这么个好奇宝宝在,睡不下去了,干脆起身,拍拍屁股下的草屑。

“为什么?”她又问。

凌二笑着道,“就是不想参加,你可以参加的。”

“我连你都不如。”陈诗雨道,“平常数学卷子很简单,我都不能像你一样考满分。”

凌二道,“相信自己,我这人纯属懒,别和我比。”

借口上厕所,赶忙遁了。

掏出来一看,都长皱纹了,真愁的不轻。

下一堂课是生物,下课铃响了他也不知道,还是被胖子高飞给戳醒的。

出校门口的时候,还在打哈欠,揉眼睛。

王刚等候在门口,看到他后,挥了挥手。

“有事?”凌二问。

“搞了只老鸭炖,改善下生活。”王刚拍了拍摩托车后座道,“上来。”

凌二知道肯定是有事,不然老鸭都拿到自己家里炖了,不会接自己去。

王刚等人住的两件瓦房在春节后,简单的粉刷了一下,然后换了门窗,看起来倒是比之前亮堂许多,也没什么异味。

鸭子和蛋白肉炖了满满一大盆,凌二捡了一个鸭腿,一边吃一边问,“你们谁回家带的?”

邱绍亮道,“我昨天下午回去的,刚刚到没多大会。”

凌二问,“老太太身体还好?”

“昨儿个还闹肚子,头疼脑痒,经常事。”邱绍亮也是没招,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里老太太生病,全是麻烦事。

邱绍杰又端进来一盘子红烧肉,然后问邱绍杰,“邵冬?”

他还有一个妹妹邵冬,比自己闺女还小两岁,虽然是跟着弟弟邵亮和老娘过,不过他也算是当闺女养的。

邱绍杰道,“我看是欠揍,去年给了她点钱,都不知道咋花好了,晚上不回宿舍,就被那个什么放电影的地方迷住了,晚上也不回宿舍,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这次就是因为妹妹的事情才回老家的,半夜翻墙,被学校保安抓了正着。

丢人!

邱绍杰问“问清楚了没有,想混就混到初三,没本事考高中,那咱也没那能力了,别说到时候是我俩不给她念书的。”

邱绍亮道,“我咋没说,说多了她还哭,阿娘还怪我凶她呢,惯得不成样子了。”

又不自觉得叹口气,妹妹也就比凌二小一岁,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邱绍杰道,“以后别说了,说多了拿你当仇人。随她了,争气的话,她读到哪,咱供到哪,不肯学,以后不得全靠自己。”

邱绍亮道,“那不行,她糊涂蛋子呢,现在得稳住她,由她自己整,那还能好?

她这毛病,我就得治治她,你别管了。

我看情况,下次再不警醒,那不是自己找揍嘛。”

他也理解,大哥还有俩孩子呢,肯定顾不了那么多,妹妹的事情,只能由他来管。

最后端上来的是甲鱼汤,王刚小心翼翼放下盆,在嘴边吸溜了下烫着了的手,然后道,“试试鲜不鲜。”

54、现实

他望向凌二。

凌二摆摆手道,“那是我一个孩子能吃的吗?你们少吃,不然晚上到处丢鼻涕纸。”

他拒绝了。

同样也没喝酒,盛了一碗老鸭汤用来泡饭,吃的呼噜呼噜响。

王刚和邱家兄弟等人酒喝到半途,凌二的饭碗已经放了下来,他笑着道,“你说这也开春了,这么多人守着一个浴室,也不算事,你脑子活,有没有什么好主意,不求挣多少,总比干耗着强。”

马上就是浴室的淡季,其实现在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连年前的一半客流都没有,业绩下滑的很明显,这很让他犯愁。

他一直期待凌二有什么想法,结果等了这么长时间,凌二也没说话,他现在才忍不住主动问。

凌二道,“等呗。”

“等?”潘宥诚不解的问,“等啥?”

凌二道,“等你们胆量大起来。”

说完拍拍鼓涨涨的肚皮,笑而不语。

“不就是租门面开服装店吗?”王刚脸一红,然后借着酒劲大声道,“你说怎么办吧,我是干定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通过近阶段的浴室生意,他胆量也逐渐大了起来,他是看明白了,想赚钱,不能缩手缩脚。

凌二摇摇头道,“做服装就算了吧,现在还是不错了。”

合适的时机做合适的事,现在的时机也不对了。

王刚问,“那做啥?”

凌二道,“我再想一想吧。”

其实,随便一想,发财的路子太多了,再不济,他还能趁着保健品的热头捞一笔,哇哈哈都是靠卖儿童营养液起家的。

他相信自己能捞一笔,但是想做大了就难了。

此刻,政策不明朗,稍微不注意就是出头鸟,竖靶子挨人打呢。

他即使是想找单位挂靠,也没路子,何况后面的扯皮事情太多,光是产权不清晰这一项就够自己喝一壶了,别还没进杀猪榜就被宰了。

他不是什么谨慎细微的人,但是绝对不会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还给人留把柄。

春暖花开,他在门口栽的地锦已经爬上了墙。

“少抽点烟,没什么好处。”他坐在门口的左边看书,他老子坐在门口的右边抽烟,不时的叹口气,他也跟着心烦。

“你小孩子懂个屁。”凌代坤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全是没良心的货。”

凌二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去找老娘。

“浦江那么大,你能往哪里找?”他不禁泼了冷水。

他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毕竟妻子是好妻子,丈夫却不是好丈夫,妻子对丈夫早就失望透顶了。

上辈子他老子和老娘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

老娘有了自己的小家,他又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总之日子不错。

至于他老子,凭着不俗的皮囊,确实中途找过一个,不过搭伙一段日子后,把凌代坤口袋三瓜两枣瓜分完,人家便不稀罕了,散伙拉倒。

他老子一直是恓惶的很。

但是结果却出乎凌二的意料。

老三下自习回来的很晚,而且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凌二诧异的问,“怎么就你一个?”

现在每天下自习,都是凌代坤去接的,虽然凌代坤满心不愿意,毕竟按照他的想法,这么大的崽子了,自己回来就是了?

哪里要这么矫情!

害的他每天骑自行车来回跑两趟,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呢。

老三沮丧的道,“别说了,我等了四十来分钟,也没见着他人,以为他没来接,这不就自己回来了。”

大姐慌里慌张的往后院西屋去,啪嗒推开门,进屋先是翻拾衣柜,出来后叹口气道,“衣服、蛇皮袋啊,都不在了。”

凌二道,“他也不是能在家待的住的人。”

“坏了。”大姐又急忙的跑进自己屋,枕头整齐的放在床上,她本抱着一点希望的,但把枕头翻过来,背面的缝合线已经断开了。

周边的布头皱在一起,明显是被扯断的。

“算了吧,别气了。”凌二安慰道。

说走就走,不带打声招呼的,很符合他老子的风格。

错就错在,他们不该对他老子抱有希望的。

“一千多块钱呢。”大姐被气哭了,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

这阶段好不容易相处下来的感情,在这一瞬间,统统没了。

凌二无所谓的道,“回头我给你。”

大姐恼恨的道,“我就不该这么大意的。”

她老子刚开始回来的那两天,自己屋里的门,她都是锁上的,钥匙随身带。

后来,她老子表现的规规矩矩,她也就放松了警惕。

这才有今天的下场

她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哎,别想这么多。”凌二唯一苦恼的就是凌代坤走了,每天接送老三的任务又落到他身上了。

进自己屋拿了两千块钱放大姐床头柜,“别恼了,谁能想的到。”

大姐道,“吃完晚饭,我在厨房,看到他出去了,以为是接老三的,谁知道他就这么走了呢。”

“记住了,咱不差那千把块钱。”凌二笑着道,“而且,你得这么想,他身上有钱了,咱也不用提心吊胆的。”

“哎,这没个好了。”她也只能重重的叹口气。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得。

老三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很令凌二担忧。

老三以前学习成绩虽然一般,可是浑身上下有股狠劲,非常的努力向上,要不然后面也考不上高中和大学。

只是因为凌二的突然重生,好像改变了什么,让老三处于一种安逸的环境中,有了依靠,紧绷的弦松了,不再求上进。

“咱们和大伯、二伯还有爸他们兄弟几个一样,早晚要分家的,”凌二提出来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自己不正干,你指望我啊?

我自己头皮都发麻,你觉得将来我能帮你什么?”

老三耷拉着脑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哥哥姐姐不都是一家人吗?

哥哥姐姐的,难道不是他的?

凌二接着道,“大姐19了,要找对象,要结婚,差不着几年时间了,你也别糊涂,到时候有了姐夫,你去姐夫家住啊?”

55、河堤

“不会。”老三有心说,这里也可以住啊,但是随即又联想到房子是哥哥买的,哥哥将来也是要结婚。

嫂子能不能容他,还是两说呢!

凌二道,“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看小说我不反对,但是你这样没节制的,主次不分,谁能放心?你能不能把学习成绩提上来?

马上中考了,你心里就不慌?”

“我会努力的。”老三道。

“坚持最后四个月,考完了有的是时间给你看小说,你看怎么看,没人管你。”凌二接着道,“我让人从浦江给寄了随身听和英语磁带,努力把英语给我提上去,然后每天下自习了,我给你辅导,不要想着偷懒。”

他最担心的是老三的英语,其次是数学,两门垫底,不提升,基本不可能考得上高中。

他倒是想给老三另找出路,比如出国什么的,关键他现在没那个能耐啊。

刘丽丽和黄志强还是像平常一样,一放假就过来,不过都不空着手,要么是水果,要么是罐头或者麦乳精。

凌二笑着道,“你俩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

大姐道,“以后要是再带东西,真不用来了。”

刘丽丽逗弄着怀里的老五,然后笑着道,“你们激动个啥,又不是给你们吃的,给我家小五的。”

大姐道,“她也不差吃的,一天到晚嘴巴不停,你们买杂七杂八的都是浪费钱,下次真别再买了,带嘴巴来吃就行了,我做啥你们跟着吃啥。”

“那也行。”刘丽丽笑着道,“下次回家我给你们带只老母鸡来。”

凌二摆手道,“那也不用,看看我们家后面围栏里,什么没有?啥也不缺。”

大姐除了烧饭照看老五以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美化宅子和养牲口上,鸡鸭渐渐成了规模。

在河边滩涂上开了荒地后,连蔬菜都能自给自足了。

中午,大姐做的菜很硬,二斤肉全切出来,和咸菜炒在一起,满满的一大盆。

河边常年有人捞鱼,三斤多的野生小鲫鱼,才花了她一块钱,和面皮在一起炖,同样是一大锅。

黄志强和刘丽丽俩人平常住在学校,吃在食堂,清汤寡水,想见着点油荤不容易。

大块肉,黄志强一口一个,刘丽丽是个女孩子,哪怕是再斯文,也跟着吃了不少,粗瓷碗,扒了两大碗饭。

凌二问了下她俩的近况,特别是学习方面,刘丽丽在全年级能排的上前五十,至于黄志强,一直还是吊车尾。

“你小叔在那个工地干活,回头让他来吃个饭。”得知黄国玉在市里干活,凌二也不诧异,毕竟他家的压力在那放着呢,不趁着农闲挣点外快,估计连买盐的钱都没有。

黄志强道,“在南站那边,我等会下公交从那边路过,跟他说一声。”

春雨连绵,一连接着下了三天,没有停歇的时候。

今天休息,他闲着没事,拿着一个本子,一支笔,写写画画半天,本想做些规划出来的,最后也还没头绪。

只能放在一边不管了。

黄国玉突然站在门口,凌二也吓了一跳。

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到处带窟窿的绿衬衫,脚上是处于脱线状态的解放鞋。

“这边兜圈了,要不你在门口剥毛豆,我都找不到。”

送黄志强来学校报到,黄国玉来过一次凌家,但是隔的时间有点长。

凌二把他迎进屋,大姐给他倒杯茶道,“这要是不下雨,估计你都舍不得福来。”

黄国玉道,“我有什么福不福的,今天下雨,工地刚好停工,没事情做,我这不就来了,平常干活都是早上五六点,干到天黑六七点,没时间。”

“我晚上陪你喝点。”凌二没打算喊王刚和凌龙等人过来,递过去一个毛巾,“擦擦头发。”

“不用。”黄国玉随手拨拉下头发上的水珠。

“当家里就是,光膀子也行。”凌二怕他不自在。

黄国玉解开两粒扣子,拿着蒲扇扇了两下风,笑着道,“这就行了。”

转过头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问,“代坤呢?”

凌二问,“你不知道啊?”

“走了?”

“有一个月了。”凌二对他老子没多大的期望,一是希望他奉公守法,少让他跟在后面丢人,二是希望他别被人给当做点子敲了闷棍,死小煤窑里,那真是憋屈。

黄国玉自己不好意思夹菜,吃的很细。

凌二干脆用筷子给他往碗里拨了半碗。

等吃完,他才发现一盘子肉,基本让他一个人清光了。

在工地上也是馋坏了,天天干重活,吃馒头萝卜干,身体受不了。

“你们都没吃着。”他有点不好意思。

凌二道,“到我这,你还客气啥,你们现在是修公路,还能做多长时间?”

黄国玉道,“干不了多长时间,马上要修河堤。”

“在哪里修?”凌二问。

“刘广兴没说呢,过几天我回家估计就知道了。”

凌二道,“看看离我这远不远,到时候全住我这。”

他们公社左右的河道这两年整修的差不多了,再修河提,估计也就是在他附近。

“十来天呢,又不是一天两天。”黄国玉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吃好饭,他坚持要回去,凌二也不好多拦着,只道,“路上注意点。”

月底的时候,河两岸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抬筐的,挖土的,砸石头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凌一好不容易开出来的那点荒地,也被挖了土,最后成了河道的一部分。

凌安民七十出头了,同大儿子和二儿子也在里面。

他是替凌二家出工的。

每年开春、夏季水库会放水,经过十里八乡,每个村的闸口什么时候开闸,放多长时间,都是有规定和计划的。

轮到这个村,这个村会派人把这条支流的上下游的所有闸口给看紧了。

生产队可以拒绝修河堤,,但是来年想开闸的话,得跟日夜守在闸口的人手里的铁锹、洋叉说话。

个人也可以拒绝出工,但是来年家里的地是不用指望能放的上水了。

凌二深怕凌安民身体吃不消,要从学校请了半个月假,自己上河堤干活。

凌安民自然不同意。

不过最后他还是回家了,顶替他的是凌龙。

56、灰色

凌二招呼凌代善和凌代良老哥几个来家里住,哥俩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次来修河提的可不止他们俩,大姐夫、二姐夫、表兄弟,还有刘广兴、黄国玉等人,随便算算有十来个人,凌家哪怕是供得起吃,有地方住,也架不住闹腾。

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工地上起码要干半个月呢。

去祸害一帮孩子,脸呢?

天不冷,有工棚睡,也不算太赖。

大姐心疼他们,隔三差五的送两锅肉包子过去,再把脏衣服拿过来帮着洗洗补补。

凌龙倒是晚上回浴室睡,偶尔跑到凌二这来改善伙食,他年轻是不假,可是论韧性,跟父亲和叔叔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蹲在厕所有半个小时了。

“喂,要不要给你个开塞露?”凌二冲着厕所喊道。

厕所里没回应,不一会儿,凌龙从里面出来,捂着屁股道,“昨天中午是红薯面疙瘩,今天中午是大米和红薯一起煮,油菜叶子、苋菜、蚂蚁菜炖了一锅,没一点油,我前天到现在,三天没上过厕所。”

自己钻进厨房,从碗里倒了点菜籽油,捏着鼻子给灌进了嘴里。

凌二没笑出来,只是觉得有点辛酸,不单单是凌龙这样。

老五吃了驱虫药,便一直蹲在门口,拿着小棍子不时的驱赶围着她屁股转的大黄。

“恶心不恶心。”他一脚把大黄踹出老远,大黄呜咽一声,卷着尾巴跑出老远。

“没虫子。”大姐惊喜的道。

凌二道,“以后天天吃井水、自来水,不要再喝河水。”

河水哪怕加了明矾沉淀,也少不了寄生虫。

天渐渐地黑下来,凌龙在凌二家酒足饭饱,抱着一盆红烧肉,带过去给他老子还有他叔叔、姑爷们改善下伙食。

他回来的很晚,已经是九点多,凌二正准备出门接老三放下自习。

“你不能又在那喝了吧?”凌二笑着问。

凌龙道,“看热闹了。”

“有什么热闹的?”凌二问。

凌龙道,“东圩和老郢子的人干起来了,那铁锹、扁担舞的。”

“没闹出人命吧?”凌二心里一凛,虽然这种事很平常,但是依然感觉不舒服。

凌龙道,“没有,闹不开,亲戚套亲戚,里面说和的多,只有王冬顺的胳膊被吴凤本的铁锹夯出来个口子,正卫生室包扎呢。”

凌二去接老三,骑着自行车特意绕着河坡走的。

河两岸到处是手电筒、火把,依然不时的从人群里传来骂声。

“谁再不老实,我们带谁走。”手里拿着大喇叭的警察在两岸游走。

“吓唬谁呢!”

“有种来啊”

“管饭好啊”

不时有高声唱反调的。

凌二竖着耳朵,大部分都没听真切。

睡到半夜,他依然能听见两岸的喧嚣声。

第二天一早,凌二得到的消息是,他老叔凌代良和凌代善、刘广兴等被拉走了,原因是因为凌代良小舅子是老郢子的,他不能看着小舅子吃亏。

而凌代善也不能看着弟弟凌代良吃亏,挥着扁担,见人就搂,瓦东村的人自然也帮着这哥俩,变成了一场混战。

接着是高老庄、前进村二个庄子也参与了进去,因为大姑爷和而二姑爷也是这两村的,无非是各自帮各自亲戚。

凌二请假,陪着凌龙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一处小院子,两间小瓦房,根本挤不下三五百号人,大多是在门口,一身污泥,或蹲或站,还有躺在树荫底下打呼噜的。

凌代善、凌代良哥俩同黄国玉等人在门口抽烟。

凌代善道,“你们没事闲的,小二去上你的课,瞎操心。”

凌二笑着道,“没事吧?”

黄国玉指了指小院子的窗户道,“各村大队干部在里面呢,估计一会就出来了。”

凌龙摁着他老子的脑袋,擦了擦血痕,见只是一条长杠子,伤口不深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去旁边的早点铺买了一大堆的包子,认识的就给一个。

见他大姑爷王富强把手里的包子给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崽子,他又赶忙去买了一大堆,全给了他大姑爷和二姑爷张尔华,让他们去分给前进村和高老庄的。

太阳露头,刘广兴才从里面出来。

派出所不好多说话,众人一起到了凌二家。

前院一下子挤进了二十多人,大姐在在炉子上炖了稀饭,饭碗没够,最后还是从潘宥诚借的。

凌代良把人脑袋给开瓢了,一直提心吊胆,主要怕赔钱。

见刘广兴喝完一碗稀饭,才问道,“不能让我给治吧?”

“他们想的美。”刘广兴笑着道,“要是能同意了,不早就出来了?本来就是狗皮帐,谁的扯得清,反正大家头上都有伤,互相一笔勾销。”

凌代良这才松一口气。

凌二在一边听他们聊,并没有插话,不过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只是因为一个人站在上风口,吐了个唾沫,顺风刮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

两位当事人倒是还没有说话,旁边的亲戚不依了,吵起来了。

直到现在,谁先动的手,谁先骂的人,还是个糊涂案。

在凌家吃完一顿饭后,大家继续下河堤干活,不过都挪了地方,附近左右都是旁边乡镇不认识的人。

修河堤结束后,大伯和二伯等人也没打招呼,跟着拖拉机径直走了。

水库开闸,河面宽了有两丈,吸沙船再次响起来,日夜轰鸣,河的对岸又多了一个砂石场。

灰蒙蒙的人,灰蒙蒙的天地,看不到一点亮色。

中考临近,相较于上次的摸底考试,老三涨了有四十分。

“再接再励。”凌二把油印卷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没有多大的不满意,有进步就是好事。

明明是一个能考得上高中的孩子,要是因为他的影响,而学业不成,他会愧疚一辈子。

他又拿着卷子,从头至尾的给老三分析,分析完后,又找到课本上的原题,一一对照,最后总结下来就是,大部分考试内容还是脱离不了书本。

万变不离其宗。

他不要求老三拔高,只要求回归课本。

相较于老三,他最不担心的是老四,虽然贪玩又贪嘴,但是学习上一点儿不含糊。

老四口袋现在也富裕,穿着打扮不差,又会一门吹口琴的技艺,加上学习成绩好,早已是班里的风云人物。

57、诸事不宜

凌二放心了,但是偶尔也见不得她得瑟,总要忍不住去挤兑几句。

老四自然不是吃素的,反唇相讥,不肯在凌二那里吃亏的。

老三学籍在镇中学,要先回县里参加预考,预考通不过是没有有资格参加中考的。

预考的考点是距离平安公社有四十里地的盐河镇,从市里出发有七十公里。

凌二不放心大姐陪着去,自己从学校请了假,骑着自行车驮着老三先去平安公社中学。

在粮站的家属区开的私人小旅馆住了一夜后,第二天在学校里跟着学校的带队老师集合,三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一起骑车往盐河镇考点去。

“加油,记住了,考中专的多,你是考高中的,中专什么的,咱不稀罕,压力不大,和你竞争的不多,你一定行的。”凌二给老三鼓劲,“给自己一点信心。”

比如复读生,还是没资格考中专,只有应届生才有资格报考,如果非要考,那只能找关系办中考移民了。

老三走进去学校后,只剩下凌二门口等待。

学校破破旧旧,墙垛已经塌了半截,眼前很多学校连教师工资都发不上,修葺什么的,基本是不可能,能够承办一场不大不小的考试,估计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太阳落山,老三从考场出来,凌二没多问一句。

一来一回,一百多公里,兄弟俩换着蹬,连续两天,凌二走路都是跟鸭子走路一样,他大腿内侧已经磨的没皮了。

预考分数下来,老三超过中专分数线三十分,凌二才长出一口气。

此时,在没有实行教育并轨之前,中专分数线最高,其次是中师,垫底的是高中。

如果在中考中按照这个水平发挥,考市里二中是没有问题了。

参加中考这一天,凌三是跟着公社中学大巴车的,凌二便没有跟着去。

考完后,老三无所谓,每天拿着鱼竿在河边钓鱼,也不下河,就在河边一坐一整天。

家里天天有免费的鱼吃,也治不了凌二和大姐嘴上撩起来的嘴泡,只能归结于夏季干燥。

临近高中放假,凌二跟班主任打听跳级高考的事情,得知的是只有考各个大学少年班才招学籍不满三年的高中生。

他自然是兴致缺缺。

一是没有兴趣和妖孽们待在一起,二是因为这达不到放飞自我的目的,进了这种天才训练班,自己的压力会更大。

所以,眼前的出路只有一条,老老实实的熬个三年,和大家一样,规规矩矩地参加高考。

他以浴室的名义,定了两份报纸,一份是《人民日报》,一份是《参考消息》。

每天下午放学在家吃好饭后,凌二总要往浴室跑,把早上送过来的报纸翻阅一遍。

看人民日报是为了了解政策动态,看参考消息,纯属是为了看中缝广告。

比如此刻中缝的中科院计算机所鹭岛公司的广告引起了他的兴趣:“最新到货,最优价格,super pc”,然后是配置,最后是价格,零售价每台6480。

在底部是这家公司的招聘“业余兼职推销员”的启事。

受凌二的影响,王刚和凌龙等人也跟着看报纸,两人看凌二对着发愣,忍不住凑过去瞧了一眼。

王刚问,“这个计算机,报纸上宣传的老神奇了,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卵用。”

凌二笑着道,“你别管他有什么卵用,将来要是不懂这玩意,狗卵不是。”

王刚道,“你每次说的都这么夸张。”

凌二道,“哎,你们都一把岁数了,每次还要我交代事情,你们好意思吗?”

王刚道,“我还不到三十,哪里一把岁数了?”

凌二笑着道,“不要对没见过的,没听过的,不懂的,然后轻易做否定。改革开放是什么?你们都没闹明白,是与世界接轨,与时代接轨。

新时代,新科技,新发明,新事务,要用更开放的态度去对待。”

他指着《人民日报》的一个标题道,“你看看‘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是不是天天讲,时刻讲?有几个人理解了?”

王刚道,“你直接说吧,你知道我们笨蛋一个。”

潘宥诚跟着附和的点点头。

凌二道,“以后不管什么事,咱们可以怀疑,有怀疑的精神,大胆怀疑,小心求证,用事实去验证观点,不要一上来就否定。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事物。”

潘宥诚道,“你看我琢磨的对不对,就是说吧,这个做人不能自满,不能不懂装懂,不懂的要学习。”

凌二道,“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对新事物不要存偏见,以后啊,社会发展快着呢,谁拒绝融入,谁当老顽固,谁就要被淘汰。”

他总想改正自己好为人师的毛病,可惜总改不了,还是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

王刚道,“你把这个计算机说的这么玄乎,好像无所不能似得,那以后还要人干嘛?”

“人啊,是用来操作计算机的,”凌二笑着道,“将来呢,不会操作计算机的人,都可以被归为文盲一类。”

他知道他们不信,无奈的摆摆手道,“时间总归会验证一切,我们这代人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王刚自然不信这鬼话。

这小子少年老成,太能白话了!

王刚旧话重提,天热,浴室已经基本没有生意了,锅炉开着就是亏本,现干脆在是处于歇业状态。

他们四个人天天在浴室里待着,不是事啊!

他希望凌二能想点办法出来。

凌二拿着笔在收银台后面的日历上笔走龙蛇。

“诸事不宜?”王刚看到这四个字哭笑不得,“你算命啊”

阿拉法特出任巴勒斯坦国总统;

苏联核潜艇在公海上沉没;

戈地图访华,中苏关系正常化。

美国带头对中国实行制裁,西欧一些国家紧跟其后,日本加以配合,一时间掀起了一股反华逆流,中国的对外关系遇到了暂时的困难。

王刚总感觉凌二很奇怪,每天都是关注着一些与他不相干的国际大事,而且总是嘀咕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中国不是利比亚,更不是巴勒斯坦”



58、眼花缭乱

不管在世界上的那个角落,贫困,弱小,都是原罪。

如果哪一天,他们良心发现了,也许会一边品着红酒,一边给你那带有无辜表情的脸一个特写的镜头,为你留下一点同情的眼泪。

凌二又把《毛选》拿出来重新读了一遍,读的很仔细。

不管年龄大小,都避免不了自以为是,看了点书,都以为掌握了颠簸不破的真理的,其实是拾人牙慧。

他提醒自己,不能做这种人。

王刚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过潘宥诚看在眼里,同样跟着去书店淘了一套发黄的《毛选》。

每次看的时候,会不时的喃喃自语。

他也跟着沉迷了进去。

凌龙纯属好奇,也跟着读了一点。

王刚挠挠头,大家都读了,他要是不读,好像不合群了。

他同样随手拿起来一卷,为了证明自己也在看,他干脆的大声的朗读:“起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要时刻提高警惕!”

“学习的时候用脑筋想一下,学那些和我国情况相适合的东西想一想它是否合乎实际,是否真有道理,绝对不应盲从,绝对不应提倡奴隶主义”

他读的磕磕绊绊,腔调很怪,偶尔还会挥舞下右手。

凌二道,“可别闹了。”

众人大笑。

凌二发现,真正看进去的只有一个潘宥诚。

气温升起来,炙热难当,没有一缕阳光是无辜的,遭殃的是无精打采人和蔫巴巴的树叶。

老三分数出来的时候,凌二是第一个知道的,他打听回来的时候,老三还在河坡的构树底下钓鱼。

“大中午的,有个鬼啊。”凌二气不打一处来。

老三没说话,先掂量了下手里的杆子,然后拉了出来,一条鲫鱼挂在勾上。

用实际行动证明,凌二是错的。

凌二道,“你是运气。”

老三用的钩子其实是铁丝磨尖后做的,河里生态好,鱼虾多,随便碰碰运气,也能钓上不少。

要是再等二十年,想都不用想,势必得用全套设备,守上个把小时才能有点收获。

“你就不想知道你考试成绩?”凌二终于动气了,这小子现在怎么是这脾气了?

温吞吞的慢性子!

老三笑着道,“那还用问嘛。”

要是考得不好,估计凌老二已经上脚踹了,此刻他应该在河里洗澡。

凌二道,“二中没问题了,好好努力,不准骄傲。”

他已经打听了,整个平安公社,只考上了一个中专生,高中生也只有俩,至于老三借读的庆安中学,只比公社中学好那么一丢丢,多了那么几个人。

老三咧嘴笑笑。

凌二道,“你要看小说就看吧,这么热,钓啥啊。”

“没啥好看的小说。”

“书荒。”凌二理解,小城市的租书店,一般情况下都是些大城市书店淘汰下来的二手书,书少,更新慢。

老三的成绩落定后,凌二松了一口气,终于开始有心思谋划自己的事情。

晚饭,他交代大姐不要烧自己的饭,去了浴室。

听说要再次征战浦江滩,众人兴奋不已。

“去了浦江我们干嘛?”王刚第一个不明白。

“到时候再说。我们先去浦江再说吧,”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凌二有一种冲动,他想去苏联捞一票!但是,一想到自己就这么点本钱,去了还不如不去,也就无奈了,“距离我开学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抓紧时间了。不过得有一个人留家,靠俩女人在家肯定不行。”

不管是潘宥诚媳妇吴燕青,还是他大姐,都是女强人,能吃苦,又勤快,但是毕竟是女人。

别说凌二不放心,潘宥诚同样也不放心,城里可不比村里,招呼一声,有一大堆的人帮衬。

凌二对潘宥诚道,“要不你在家吧,顺便看守浴室。”

“我跟着去。”潘宥诚很肯定的道。

“我不在家,我也跟着去。”凌龙也不愿意留守家里。

凌二看向邱绍杰,邱绍杰赶忙道,“我肯定是跟着去的。”

潘宥诚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我让我老丈人来吧,跟俩儿子分家了,地里没那么多活。老头子机灵,不做糊涂事。”

见凌二同意,找代销店的公共电话,往他们村委会拨了电话。

说走就走,凌二跟家里交代好,给大姐留了点钱,第二天一早,众人直奔省城,从黄牛手里买了当天的票。

达到浦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小旅馆,一觉睡到九、十点钟,买了俩火烧,打车往证券营业厅,既然没有好路子,那就先去看看老路子。

下出租车,他们以为来错了地方。

只能用“冷清”来形容。

“全亏了。”王刚看到营业厅的股票挂牌价后,心都凉了,静安指数跌到80,挂牌的股票没有不跌的

凌二扫了一眼小小的营业部,里面的两个妇女在打毛线衣,看到熟人,还笑着招呼了一声,对于凌二等人,他们都是印象深刻。

“小凌,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忙啥呢?”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大姐笑着问。

凌二道,“忙着上学呢,最近股票怎么样啊?”

大姐指着墙面上的标价牌道,“还用说嘛,零成交,基本都破发了。”

凌二笑着道,“大姐,我们买十万的,真空电子。”

他的话没有引起大姐的反应,倒是把王刚吓了一跳。

王刚本想说什么,最后犹豫一下,还是从包里掏出来一沓沓的现金摆在柜台上,然后换回来的是一张张纸质股票。

中午在饭店吃饭的时候,王刚道,“我们还剩下三万块。”

“哦,那是不多了。”凌二道。

这躺出门,他们基本上把家里的现金都掏空了。

王刚道,“等会在旁边找个地方住?还是?”

他一直没忍住问,为什么明明在跌还要买进!

凌二道,“就在旁边住吧,股票有涨有跌,不要自己吓自己,以后啊,慢慢你就习惯了,多看报纸,浦江证券交易所在筹建,浦东大开发也会提上日程,到时候才会真正的股票爆发之时。”

机会多的让人眼花缭乱!

59、梁成涛

在附近找了一家干净的旅馆住下后,他让邱绍杰给梁成涛去个电话。

“找那忘恩负义的干嘛?”邱绍杰对梁成涛有点不高兴。

王刚笑着道,“电话号码给我,我去打。”

“还是我去吧。”邱绍杰与梁成涛熟悉,毕竟他一直是跟在凌二后面的。

众人补了一个午觉,凌二醒来后,洗了一个澡,光着膀子在旅馆门口买了一罐子汽水,用牙咬了咬,没咬开,正欲回身找小卖部要个扳手,手里的汽水被人夺了,然后便是咣当一声,瓶盖落地的声音。

凌二抬头一看,是梁成涛,他身后站着的是腰大膀圆的胡伟。

“来的挺快啊。”凌二接过汽水,咕噜噜的灌了一口。

梁成涛笑着道,“何况,你再不来,我就得去皋城去找你了,给你发电报你也不回。”

凌二笑着道,“我寻思正要往这来,就没浪费那发电报的钱。怎么样,老板,有什么关照,说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能帮忙的。”

邱绍杰从楼上的窗户口探下来脑袋,接着是凌龙和王刚等人。

梁成涛笑着和他们挥了挥手道,“下来,去找个地方喝茶。”

凌二从邱绍杰手里接过自己的衬衫套上,然后带头往一家茶馆走过去,找老板要了两壶茶,自己和梁成涛一桌,其他人坐另外一桌。

坐下后,梁成涛一边嗑瓜子,一边问,“怎么样,最近学习还好?”

凌二道,“废话嘛。”

“抱歉,没话找话了,”梁成涛苦笑一下,他不得不承认,凌二是他所认识的同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如果这种人都读不好书,其他人就更没指望了,“你这趟来浦江,有什么好路子没有?”

“买了点股票。”凌二没有隐瞒。

“股票?”梁成涛笑着道,“听说在筹建证券交易所,还没影子呢。”

凌二笑着道,“股票的不凡魅力在于一千个股民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股市里有投资的,投机的,捂长线的,炒短线的,带节奏的,好吹牛的,爱长篇大论的。

与人斗其乐无穷,只要中国还有人,总归会繁荣起来的。”

梁成涛盯着凌二看了一会,人不是生而知之者,他好奇凌二这些金融的知识都从哪里来的,笑着道,“有道理。我这边要开个日化用品厂,有没有兴趣入股?”

“我实话说。”梁成涛做日化品,凌二不意外,毕竟对方是搞化工的,很多东西万变不离其宗,都是相通的,他叹口气道,“我和王哥已经把所有的本钱砸到股票里了,现在没钱,想入股也没招。”

梁成涛把他的水杯填满后,接着道,“两万块钱有没有?”

“这个是有的。”凌二道,“不过,你应该看不上这么点钱。”

梁成涛道,“我总投资八十万万,你拿三万来,我算你三成份子。”

“别,这个便宜我不占。”凌二愣了愣后便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梁成涛笑着道,“我看中的是你的脑子,我寻思了,资金我出,你只要负责给我出点子就行。”

“抱歉,我还是个学生,”凌二手摩挲着茶杯,“别说我想不出什么金点子,我也没那个时间想金点子。”

“金点子”和“大哥大”、“万元户”一样,都属于热门词汇。

“不,不,你误会我了,我要是这个想法,一是看低了你,二是说明自己没眼光,什么‘金点子’的,销售的噱头罢了,我不是那种俗人,不搞这些,”梁成涛认真的道,“你不管是想法,还是思路,都比我强,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啊,是我的领路人。”

“我怕飘,经不住你这么夸。”凌二自然拒绝毒奶,他话锋一转,紧跟着好奇的道,“现在的情势你应该比我还了解,怎么想起来开厂子了?”

梁成涛为人谨慎,并不是那种傻大胆,他搞不懂,这是哪里来的底气。

梁成涛道,“你跟我说过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是不会变得,改革开放始终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有点曲折算得了什么?”

“说的不错。”凌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梁成涛顿了顿后,又接着道,“《私营企业暂行条例》是去年颁布的,不过,我想你也发现了,长三角、珠三角还是经济桥头堡呢,你认真看看,除了一些摆摊的、开商店、饭店的,事实上,所谓的私营企业,有相当一部分是以集体的名义从事经营的,要么是承包企业,要么是挂靠。”

“所以,你是挂靠还是承包?”凌二倒是一下子摸清楚了他的打算。

“我可没那个本事去承包,”梁成涛摆摆手道,他深怕凌二不了解里面门道,便解释道,“承包呢,以前是优先从本单位委派、认命、职工推荐,现在呢,外人也可以参与,不过无非也是招聘、招标的形式,不管企业好坏,基本是千人大厂,我可负担不起。

比如浦江绳网厂,一千四百多职工呢。”

“那你走挂靠?”凌二对挂靠的全部了解是基于传闻,基本什么都不懂。

“对,办小集体企业。”见凌二不懂,他接着道,“城市集体工业企业的具体形式很多,其实主要就两种,一种是局属、区属或县属的集体企业,这叫大集体企业。

另一种是为安排待业知青而组织起来的合作社,这种叫小集体企业,企业自负盈亏,社员按劳分配。”

“那也不算挂靠了吧?等于自筹自建。”凌二搞不清楚这里的弯弯道道。

“不,上面还有婆婆的,叫浦江集体事业办公室,”梁成涛笑着道,“不过这个婆婆不当家不做主,银行户头,公章都是独立的,我们自己说了算。”

“这个事情能做。”凌二听起来隐隐还有点小激动呢,“你是打算做什么产品?雪花膏,蛇油膏?”

“目前主要做牙膏和洗衣服。”梁成涛笑着道,“不需要自动化生产线,投入低,八十多万绰绰有余。”

60、合作

凌二道,“稳赚。”

进入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期,早先下海发财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只是大多数生怕成为专政对象,本着财不露白的原则,闷声发大财。

很多行业慢慢进入了一个竞争状态,供应不足的商品,一窝蜂抢货、囤货,甚至还需要找人批条子,产能过剩的产品,那就是你死我活的价格战了。

而且,有些行业的进入门槛太低了,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未来,是真正的知识经济爆炸的时代,造原子弹的都去做生意了,这种专注、专业的人,并不是想象中的书呆子。

要知道这帮子臭老九,为了几块钱的奖金和工资都是肯豁出命的,他们把学术研究的精神移到商业上,犹如落叶扫秋风,普通倒爷压根不是对手。

所以,日化这种稍微有门槛,竞争尚不充分的行业,他是支持做的,一旦等外资大规模进入,想起步都没机会了。

“你搞的比我还有信心。”梁成涛道,“我是认真和你谈的,你不能糊弄我。”

凌二道,“我一个高中生,怎么能糊弄的了你,再说,你既然自己想好了,就做吧,不做吃糠,做了吃肉。

想做大做强,那么一开始就想保证产品质量,不说国际接轨,起码要符合国标。”

梁成涛道,“你不是搞化工的,可能对这些不是太懂,比如牙膏,就是磨擦剂、发泡剂、保湿剂、增稠剂。

洗衣粉主要成分是面活性剂烷基苯磺酸钠,还有助洗剂三聚磷酸钠、硅酸钠、硫酸钠、纯碱、荧光增白剂,经过喷雾干燥成为白色颗粒状粉剂。

听着复杂,其实基本很简单的,没什么技术含量,跟国际上一流厂家的产品成分是一样的。”

凌二笑着道,“你想的简单了,不谈国际,就谈国内,牙膏品牌很多,但是大多数人选择的还是两面针和中华,还有这香烟,成分都是烟叶,但是最后它也分成一个三六九等,价格不一样。

而且牙膏吧,有的人过敏,怎么样保证不过敏?

还有洗衣粉,我前面还从杂志上看过呢,国外已经在推出无磷洗衣粉了。

至于化妆品、护肤品就不需要我说了,很多产品的成分表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你看看,现在很多女同志都是以用日苯的、韩国的为荣。”

“哈哈,我就说嘛,找你肯定是对了,”梁成涛不但没恼,反而高兴地不得了,“你说的是工艺方面的,工艺确实很重要。

这不是妄自菲薄,很多细节上,咱们跟国际先进水平还是有差距的。

你说的对,我得在细节上找差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你单位离职没有?”和聪明人说话真轻松,凌二笑着问,“你又升职了吧?”

梁成涛道,“我还没有离职,我会让胡伟离职,他暂时会出面帮我打点一切。还是按之前说的,你拿两万,分你三成股份。

现在不忙的话,我就可以带你去我的厂子里看看,过几天机器设备能到位,我预计是在下个月初投入生产。”

凌二想了想道,“你确定不后悔?”

梁成涛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不过,日化厂我可以帮你一阶段,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凌二道。

“什么条件?”梁成涛问。

“借我二十万。”凌二现在需要一点现钱,可是又不能做银行贷款,只能找人借了,而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梁成涛最有钱。

“就这?”梁成涛笑问。

“对,就这一条。”凌二想了想道,“我依然出两万,但我只要一成股份。”

“我以为多大事情呢,”梁成涛笑着道,“哪怕你不答应帮我,我也可以借给你。股份的事情就是这么定了,说三成就是三成。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你拿钱做什么投资,得带上我。”

“你还有那么多钱?”凌二反而诧异了,按他预计,梁成涛投资日化厂八十来万,再借他二十万,最后剩下一点作为日化厂的流动资金,手里也就差不多空了,哪里还能有钱跟他做投资

梁成涛道,“你答应不答应吧?”

“不答应我不成傻子了嘛。”凌二也不再追问,看他这财大气粗的模样,心里一细思量,梁成涛在国库券这一项生意上,至少赚了不下两三百万。

梁成涛的厂子位于龙吴路,前面一点便是黄浦江装卸作业区码头,周边全是厂区,有国营大厂,有集体企业,有私人作坊,不过大多都是与化工相关的厂子。

相邻的左手边便是一家生产皮革鞣剂的厂子,站在门口都能闻着一股异味。

胡伟上前推有十来米宽的大铁门,没推动,砰砰的开始敲门,里面先传来的是狗吠声,接着是一个老头子喊道,“来了,来了。”

哗啦一声,老头从里面拉,胡伟从外面推,大铁门终于打开了。

凌二等人终于窥到了厂子的全貌,宽阔的大院子,石子、碎砖到处都是,众人一起往后面的厂房走过去,身后扬起来一串串飘荡的粉尘。

“梁老板,我给你们泡水。”老头子五十来岁,个子不高,瘦,干巴的很。

“老杨,杯子刷干净一点,”胡伟对这邋遢老头子不放心,干脆跟在了后面,盯着他刷杯子,见他居然拿着一个废弃的牙刷往杯子伸,赶忙拦住道,“那个刷子脏不脏,不能找个干净的布头啊。”

“哦,哦。”老杨又慌忙进自己拐角的小屋去找东西。

凌二在一旁看的好笑,反正水端过来后,他是一口没喝。

厂房简陋,石棉瓦围起来的,四处见光,但是面积比他想象的大,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稀拉拉的摆着一些半新不旧的设备,反正没什么看头。

他又跟着梁成涛进了一间用夹芯板搭建的办公室,无它,面积大,光是办公位就有二十几个。

梁成涛得意的问,“怎么样?”

凌二道,“还行。”

对一个还没开业的作坊能有多大的要求?

接着问,“厂房是租的?”

“是啊,”梁成涛道,“我签了五年的合同,可以随意改动。”

61、乡下

“怎么便宜你了?”凌二有点好奇,看到院子里高耸的锅炉,以前明显是化工厂,化工系统一直是国内出口的大户,哪怕眼前国企不景气的情况下,化工行业依然还是比较滋润的。

梁成涛道,“这里以前属于染化厂,专门生产还原蓝和脂肪胺,高能耗、高物耗、高运量,加上厂房拥挤,工艺、装备落后,三废处理等问题,限制他们发展了,这两年他们也有钱,索性搬走了,新建厂房,新换设备。

留下这块破烂地皮,一般人吃不下,我刚好有闲钱,一谈就妥了。

怎么样,帮我一阶段,全权你管理,我让金钟给你打下手。”

凌二道,“我对化工是一窍不通,只能在我所了解的基础上给你一点建议,你期望值不要太高。”

梁成涛道,“老化工区,还是有不少不景气企业下岗和内退工人,很容易招工人,等设备一到,厂子可以直接投入生产,技术上这一块,不需要你操一点心。

就是这管理型的,不好找。”

凌二道,“哪里是只差管理的,按照现在的行情,我承认不愁卖,只要包装上有洗衣粉三个字,价格适中,肯定能大赚,但是长期就不好说了,如何形成口碑和品牌,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涉及到包装,营销的方方面面,不是咱们这种外行能弄懂的。”

梁成涛道,“你说的我明白,但是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先起步再说,之后,你这大管家要怎么做,我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说的好像我是老板似得。”凌二用挂在椅靠上的毛巾把椅子掸了掸后道,“能不能先请两个阿姨把卫生打扫一下?”

“我现在就去找人。”应话的是金钟,说完转身就走。

梁成涛道,“等会我给你们找个旅馆,包两个月的。”

凌二道,“拐个弯,后面不就是宿舍吗?我去住什么旅馆,这真不是和你客气,旅馆住着真没这里舒服,大夏天的,只要有电风扇、蚊香、席子就行。”

“等会我再去买个炉子、铁锅、勺子之类的,也能单独开灶。”王刚也是这么个想法,一群人窝在小旅馆里,闷的不透气,心烦意乱,哪里有小平房住着舒服,抬脚就能出门,干嘛都利索。

“行,那我不瞎客气了,不过不用你们去买,等会我全部让金钟送过来,”梁成涛朝着蹲在门房喝茶的老杨道,“杨师傅,麻烦你找个拖布、扫帚帮我把宿舍收拾一下。”

“好咧。”老杨头应的很干脆。

“我们也去看看。”凌二等人抬脚也跟在了老杨头身后。

沿着厂房与围墙中间的小道穿过去,有一个铁门,打开铁门后,是一排排的民房、杂乱无章的窝棚、铁皮房。

化工厂所谓的宿舍是一整排的两层宿舍,建筑的比身后的厂房还要好,原本是厂里的单身员工宿舍,厂子搬的比较远,员工自然跟着走,这里变得空荡荡的。

“货真价实的江景房啊。”走几步路,是浩浩荡荡的黄浦江,尖锐的汽笛声过后,凌二笑着道,“你们信不信,再过二十年,没有过千万的身家,想住这种房子,想都不用想咧。”

“对岸是郊区,”梁成涛道,“将来说不准可以去对面建个小别墅什么的。”

“美死你吧。”凌二笑着道,“南浦大桥两边的住户都动迁到厂里上班了,这里将来也是如此,要修隧道建桥,浦东的开发会提升日程的,等过两年政策松动了,不管你怎么样,我是要买上他几百亩地。”

“你种地啊?”梁成涛笑着问。

凌二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梁成涛有这种想法,凌二不奇怪。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浦东人去浦西,都说“去上海”,自认为乡下人。

浦西人去浦东,也都自认为去外地。

近代以来,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里面的十里洋场、时髦、摩登和土里土气的浦东是没有关系的,发生的罗曼蒂克故事的场地,永远是浦西。

“如果浦江跟上深圳的土地拍卖政策,不要两年,也许今年就能买地建厂,”梁成涛笑着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心动。”

王刚从江里提水,一桶桶的往布满灰层的屋里冲,手段粗暴了点,但是效果很好,太阳一蒸发,屋里屋外干净的很。

金钟骑着摩托车回来,按照梁成涛的意思去买锅碗瓢盆,王刚干脆让邱绍杰跟着去了。

梁成涛同凌二俩人坐在河堤的树荫底下,他手里拿着凌二写给他的一份简略的计划书,大概也就百十字,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最后就是叹气。

“其它不说,光是这第一条,要五个大学生?”梁成涛苦笑。

这当大学生是大白菜呢?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确实是有大学生扔掉铁饭碗的,而且还不少,不过人家要么去了外企,要么跑南方了!

他有自知之明的,真有本事的,不会看得上他这种小作坊的!

脑子有问题的,他又不稀罕!

“三个,不能再少了,专业技术人员,总要有吧?”凌二问。

梁成涛道,“技术方面我自己懂。”

凌二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明白,我想办法。”梁成涛赶忙打住。

凌二道,“这么为难?不一定需要人家离职,咱们也不一定招全职,有外快赚,没人能拒绝吧?”

“这是好办法。”梁成涛认可了这条办法的可行性。

“销售方面的,你不懂,我不懂,不管对方水平怎么样,起码要能给咱们领路。”作为重生人士,凌二不敢托大,特殊年代有特殊年代的渠道,人际关系,不然瞎摸索,遇到鬼道,哭都没眼泪。

“这个还真有,不过”梁成涛犹豫了一下道,“以前是一家氯碱厂业务科科长,马上快出监了,有案底。”

“因为什么事?”凌二问。

梁成涛笑着道,“倒霉呗,深更半夜追偷狗贼,追到江边,小偷跳江了,没成想,不会水,这不就摊上事了。”

62、绝不宽恕

“不对啊,这是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的行为,何况也不是主观致人死亡,顶多赔钱,怎么还判刑了?”这种新闻凌二听得多了,早不稀奇了,但是此刻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过失致人死亡罪,判了三年,缓刑三年,”梁成涛放下手里的必钢笔,然后接着道,“他不服气,接着上诉,二审呢,法官认为他朝着小偷胳膊砸的那一棍子,小偷的胳膊受损,可能是溺亡的主要原因。

最后啊,发回重审,适用缓行不当,直接判三年,没缓行了。

后来,好在表现好,减刑了,应该就是这两天。”

“你挺清楚啊?”凌二笑问。

梁成涛道,“那是我们弄堂里的邻居,我妈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子,一天到晚,搞东搞西,弄堂里的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

我天天在家里,听她唠叨来唠叨去,想不知道都难。”

凌二道,“你都买了房了,还不搬出来?”

“我前面才跟你说过她的性子,”梁成涛苦笑道,“我买房子了,她还不满世界的宣扬。现在还在单位上班,还是中层干部,很容易落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我很羡慕你啦,这么潇洒,年纪轻轻的,可以满世界的溜达,你父母很开明,同时应该会为你骄傲。”

站在旁边的凌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梁成涛不解的看向凌龙。

凌二道,“你知道中国有多少弃婴吗?”

“抱歉,我”梁成涛看到他这一脸茫然的样子,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深怕触碰到了凌二忌讳,“现在只能一胎,有很多送养的。”

“所以你们这些城里人啊,永远感受不到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兄弟姐妹五人,我们对父母最大的感恩便是谢谢他们没有把我们当弃婴丢了,没有让虫子钻,让蚂蚁咬,让蛆吃。

能活着已经是人生当中最大的幸运。”

他还活了两次。

“抱歉。”凌二不说,梁成涛不决定多问。

凌二摊摊手笑着道,“其实我是早就习惯了,莫名的却突然有点感伤,瞎矫情。有人跟我说,天下无不是父母,做人要大度,我想说的是劝人大度遭雷劈。”

除了那个让他哭笑不得的老子,凡是让他受过伤的,他决定一个都不宽恕。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和灰尘,昂扬道,“跟我处的时间长了,你会发现,我这人很小气。

谁惹着我了,我不让谁好过,天王老子都不行。

别看我现在年纪小,可是这是我优势,十年报不了,我等二十年。”

“有志气,你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梁成涛有种错觉,一个半大孩子,怎么可能给自己遍体生寒的感觉!

这是警告?

梁成涛希望自己不是多想。

凌二笑着道,“你可以办离职了,在里面耗着挺没意思。”

梁成涛道,“我记得应该是你说过的,混社会得有身份,现在别人尊敬我是因为我是厂办主任,难道还会因为我是个挂靠作坊的老板高看我一眼?”

凌二道,“尽快辞职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钱没脚的时代来了,要努力了。”

梁成涛大笑。

在宿舍的门口,王刚等人烧煤炉炒菜,又搬来五箱子啤酒,梁成涛陪着他们吃了一顿饭后,到路口坐公交车回家了。

“回来了?”梁母正在过道里炒菜,看到儿子回来招呼了一句,“坐一会,马上菜就好了。”

“在外面吃好了,你们自己吃吧。”梁成涛发现自从自己升职,并且多给了一点家用以后,母亲待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好好做工作,一天到晚喝酒,这是不务正业。”坐在桌边看报纸的梁父叮嘱道,“别当了点小官,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做人一定要脚踏实地。”

梁成涛笑笑,正要说什么,过道里的梁母探进来脑袋,喊道,“儿子当干部了嘛,每天自然有应酬,你以为跟你一样啊,一辈子什么都不成。”

梁父看火烧到自己身上,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默不作声,继续看报纸。

梁成涛道,“阿爸也是为我好,给我传点经验多好。”

“千万别跟你爸学。”梁母端菜进来,朝着阁楼上喊道,“下来吃饭了,我伺候这一家子祖宗,什么时候是个头。”

梁成涛的弟弟妹妹咚咚的踩着木质的扶梯下来,他让开了位置,让他们坐下,自己抱着茶杯坐在一边。

“王祖勋是后天出来吧?”他问。

“后天。”梁母道,“人吧,要是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本来好好的一家子。”

梁父道,“是挺不容易,等回来我陪他点酒,开导一下。”

梁成涛道,“慢慢能熬出来的。”

王祖勋是家里独子,家里有七十多岁的母亲,至于老婆,早就在他入狱后就离了,女儿也被带走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

“我去看看吧。”梁成涛道。

梁母道,“你们可少管闲事。”

管闲事是要花钱的。

“你别管。”梁成涛笑笑。

王家是在弄堂的尾巴尖上,两间小屋子,黑不溜秋,整日不见光,梁成涛站在外面往里面探头,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瘦小身影在床上坐着。

“阿姨,你还没睡呢?”他的话音刚落,啪嗒一声,灯泡亮了。

“没,”老太太瘪嘴指着楼上道,“从早到晚,咚咚的,心烦不啦。”

“我听阿妈说,王师傅后天要出来。”梁成涛道,“我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老太太道,“不要麻烦你们啦。”

“没事的,阿姨,后天我来去接,你在家给他洗尘就行了,”梁成涛道,“我找个车去,不麻烦的。”

他陪着老太太聊了几分钟后,算是征得了老太太的同意。

太阳把地面晒得发烫,大祸车过去尘土飞扬。

梁成涛从市区租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凌二早早的守在了监狱的门口。

大铁门拐角的小门咣当一声开起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拎着破包的削瘦中年人。

梁成涛不敢确定,待走进了才热情的道,“王师傅,这呢。”

63、套路

“小梁啊。”王祖勋五十来岁,穿着一件已经满是破洞的白色衬衫,黑色的裤子,脚上的皮鞋已经开胶,他走路很轻,生怕一用力就给趿拉断了。

梁成涛道,“王师傅,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

“谢谢,”王祖勋的眼神到处飘忽,转了一圈后,忍不住问,“就你一个吗?”

“阿姨年龄大了,我们可没敢让他来。”梁成涛道,“王师傅你上车吧。”

他替王祖勋拉开了出租车的车门。

“麻烦你了。”上了车后,开始王祖勋一言不发,只是坐在车里到处东张西望,路过漕河泾的时候,他才嘟哝一句,“这边拆了啊。”

梁成涛道,“从田林路那边开始到这边,基本都拆迁了。”

跟凌二对视一眼,凌二摇摇头。

“我从前面下车吧。”半道上,凌二先下了车,又重新打车去了静安寺的营业部,王刚等人早就等候在这里。

“怎么还没买?”装着包的钱还在王刚的怀里紧紧抱着,凌二没好气的道,“别磨蹭了,快点,不然马上就中午休息了。”

王刚道,“又跌了。”

凌二笑着道,“那不是更好,买的便宜啊。”

王刚道,“万一再继续跌下去呢?”

他之前跟着买进的,全部都亏了,虽然凌二让他安心,可是他怎么能够安心呢?

“是啊,够悬。”金钟也抱着一个大包,准备帮梁成涛买进,要不是梁成涛吩咐过一切听凌二的,他现在就想抱着钱走人。

“只要股票还在自己手里,就不算亏钱,听我的继续买,要不我一个人买算了?”凌二从梁成涛那里借了二十万,自己留一半用,剩下的一半让给王刚等人,看他们敢不敢跟进了。

他已经是仁至义尽,做的够朋友了。

“你们要是不要,我要啊。”邱少亮自己本来没有多少本钱,此刻凌二从梁成涛那里借了钱,转借给他们,简直是难得的机会。

至于亏损?

不存在的,对于凌二,他有一种迷之信任,至于为什么信任,他也说不清。

“咱俩对半分。”凌龙自然也不会错失这个机会,按照他堂弟的话说,男人得有点胆,天不怕地不怕,赔了大不了再赚。

“那你们分,多一万,少一万的,其实我无所谓。”王刚早就买进了六十来万,按照现在的股价,已经赔进去了**万。

现在再拿万把块钱进去,赔了也就那样,他心都不慌了。

即使赚了,拿着这万把块他预估也就赚百十块钱,他无所谓。

所以,他也就不和邱家兄弟等人争了。

“这钱我也不借了。”邱邵杰退缩了,潘宥诚同样是如此。

他俩和别人不一样,可都是拖家带口的,心脏受得了,家底也耗不起。

“那我就进去了?”王刚问凌二。

凌二点点头,看向还在那犹豫的金钟道,“你要是拿不到注意,赶紧去敲个电话,这会他估计在家。”

“他家没电话。”金钟瓮声瓮气的道。

“那你平常怎么联系?”潘宥诚问。

金钟道,“打到他家弄堂的小卖部。”

“那就打到小卖部啊。”凌二道。

“算了。”金钟心一横,还是抱着一大袋子前去了营业部。

看着柜台上堆起来的一摞摞钞票,凌二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梁成涛。

回到化工厂的小宿舍里,潘宥诚和凌龙等人做饭,凌二和王刚轮番站在水龙头底下冲澡,天实在热得不像话。

一股股的腥臭味从江边传过来,凌二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头死猪搁浅在了旁边的香菇草丛里。

出于公德心,他招呼邱家兄弟拿铁锹挖个坑出来,给埋进去。

“就在那搁着呗。”邱少亮很不理解,何必多事呢。

凌二道,“传染给人,要死人的,就当做好事吧。”

他拿了个毛巾捂着鼻子,跟邱家兄弟一人拿着一把铁锹,合力把死猪往岸上挪。

大概浸泡的时间太长,再加上高温,铁锹刚戳上去,烂乎乎的,散架了。

那股臭味,直冲脑门子,尽管捂着毛巾,凌二差点当场吐了。

看着厚压压的一堆龙虾从猪肚子里钻出来,凌二发誓,以后不吃龙虾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三个人才把零零碎碎的猪杂碎埋进深坑。

凌二没吃进去午饭,吃了两架西瓜,倒床上便睡。

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梁成涛正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写写画画。

他揉着眼睛,走过去一看,梁成涛正在画设备工艺图。

“醒了?”梁成涛回过头问。

凌二找到自己杯子,咕噜噜灌完了杯子里水,然后笑着道,“你这领导当得真轻松,天天可以翘班的。”

“哪里,有时候晚上要忙到九十点的,哪里轻松了。”梁成涛道,“今天带你过去,就是想一起和他谈的,你怎么又不让我说了?”

凌二道,“雪中送炭有人暖,锦上添花无人爱。”

梁成涛道,“他现在也不容易,老婆走了,闺女没相认,家里一个老太太,刚出来又没收入,现在跟他说,他应该不会拒绝。”

“你敢肯定?”凌二笑着问。

“他还有得选择?”梁成涛问。

“咱们知道他没得选择,他自己不知道啊。”凌二道,“先让他在家待一阶段,然后再让社会教他认清现实。”

“太残忍了吧。”梁成涛当然赞成凌二的意见。

“残酷的是社会,”凌二笑着道,“他不认清现实,他就对社会还抱有幻想,跟咱们磨磨唧唧的,还得苦口婆心的跟他说一大堆,累不累?

到时候,社会教他做人,咱们再找过去,那就得对咱们感恩戴德。”

“我得多向你学习。”梁成涛道,“你这些门道跟谁学的?”

“你在笑话我。”凌二没好气。

“没。”梁成涛矢口否认,“你说的这些道理是正理,王祖勋以前好歹是个中层领导,虽然做了两年牢,但是那傲气还在,是得熬一熬。”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在一边擦皮鞋的王刚道,“这种人吧,不能惯着毛病。”

ps:哈哈,,我是写了上架感言的大胆的朝前翻

64、千金买马骨

凌二笑着道,“不着慌,慢慢来。”

接下来一个星期,日化厂的设备开始陆续运进来,大多数是二手的,锈迹斑斑,凌二怀疑能不能运行了,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在工厂还没有正式投入生产之前,他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关心下股价。

闲的无聊了,陪着梁成涛面试下从其他厂子过来做兼职的人,大多是梁成涛通过熟人关系介绍过来的。

今天来的是旁边焦化厂的一个小伙子,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绿衬衫,坐在凌二和梁成涛的对面,不时的擦额头上的汗。

凌二把电风扇对着小伙子吹。

全程都是梁成涛负责问话,他在旁边听,技术上他不懂,但是梁成涛频频点头,就知道小伙子的水平不差。

接着他又听见梁成涛问了一些关于产品方面的问题。

令他诧异的是小伙子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料。

“日化这一块我不懂,我只是看过美国化学协会的化学文摘服务处做过的一份索引,其中日本的科学论文与专利占了这一总数的将近20%。

美国的论文及专利占了总数的四分之一左右。

苏联居第三位,占总数的12%。”小伙子连个卡顿都没有。

“中国呢?”在化工领域,凌二几乎一窍不通。

小伙子尴尬的笑笑,然后道,“在品牌和专利这一块,我们差的远呢,根本就没什么这方面概念。”

凌二瞄了一眼小伙子写在表格上的名字——江贤磊,抬起头笑着道,“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希望相处的开心。”

江贤磊犹豫了一下道,“我朋友跟你们说了吧,我时间上比较固定,早上九点上班,六点钟下班,每周休息一天,除了上班时间,我都可以过来。”

凌二道,“我们是初建,不需要你天天来,只需要你在闲暇时间来帮我们做技术指导就可以了。”

更多方面是提早做日化厂的技术和人员储备。

“那”江贤磊欲言又止。

“一个月八百。”凌二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江贤磊是不敢置信。

至于梁成涛差点跳脚,不过凌二既然这话都说出来了,他不好当众反对,只得附和着道,“对,你后天晚上下班就可以直接过来,我们新到一批检测设备,可能需要你来帮调试。”

江贤磊没有高兴起来,八百块抵得上他一年的工资了,这不是开玩笑?

他怀疑莫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皮包公司的大忽悠?

尽管开空头支票,一到落实的时候就扯皮,或者干脆找不见了人影。

他在厂里不是管业务这块的,但是听的也多了,甚至经常在报纸上看到这种报道。

“你要是不放心,我先预支你两百块钱。”梁成涛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疑虑,从钱包里点出来钱推到他面前。

“我没有不信任你们。”江贤磊反而不好意思了。

“拿着吧。”梁成涛把钱塞进他的上衣口袋,笑着道,“以后处时间长了,你就了解我了,我们是认真做事业的人。”

“我是不会用我们厂子的专利来谋私利的。”江贤磊还是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他只是听朋友介绍,然后趁着午休时间来这里看看,反正他们厂离这里没多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

说完,他又把钱掏了出来。

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值月薪八百块的人!

如果对方不是图谋他焦化厂的专利技术,怎么可能给他这么多钱?

“你们焦化厂能有什么专利?”梁成涛哭笑不得,毫不客气的道,“就那几项技改的国家发明专利,我真看不上,何况我是搞日化的,对你们搞脱硫,脱氰那一套工艺,也不感兴趣。”

“我在厂里职位很低的,只是个普通技术员,帮不了大忙的。”江贤磊不得不承认梁成涛说的是事实,但是依然去不了他的疑心。

梁成涛道,“江贤磊同志,你要是真不放心,就先来做一阶段,不合你心思,你直接走人,这两百块钱我也不要了。你看这样子行不行?”

“谢谢。”江贤磊同意了,但是还是坚持没收两百块钱的预付工资。

江贤磊走后,梁成涛无奈的摇摇头道,“居然还有比我还固执的,你也真是的,居然开这么高的工资,把人家给吓着了。”

凌二事先也没有和他商量,按他的想法,他觉得也不需要商量,他相信凌二,不会办不靠谱的事情。

结果

“你是心疼了?”凌二问。

“废话,”梁成涛道,“你知道他现在一个月才赚多少?何况,他不是全职,是兼职,你给这么高,这以后没法收场啊,我给别人怎么开工资?”

“也这么开啊,有什么问题?”凌二摊摊手。

“这不符合经济规律,”第一次,梁成涛和凌二产生了分歧,“我们是在做企业,不是在做慈善。”

“瞧瞧,这就是资本家的嘴脸,”凌二揶揄道,“有句话说的果然没错,位置决定屁股,屁股决定方向,你坐的很板正啊,一点也没歪。”

利己永远是出于本能自发行为,资本家的行为都是天生自带的。

他将来也是一样。

“跟你说正经的呢。”梁成涛白了他一眼,“需要考虑成本和利润,如果没有利润,我们做不长,最后失业的是工人,不是长久。”

“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么激动,”凌二笑着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不是说招不到大学生吗?

千金买马骨,行不行?”

梁成涛不好意思的笑笑,两千多年前的古人都懂,他却没有看透,何况江贤磊不是马骨,而是真正有水平的人。

不过随即提出疑虑道,“可是,这样我们的成本会很高,现在三五个人还好,到时候人多了,工资也发不起啊。”

“你自己也说按照市场规律,按市场规律,现在的工资完全体现不出人才的价值,”凌二叹口气道,“大学教授和普通工人拿着一样的工资,闹着玩呢。

在薪酬方面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就会造成核心人才的流失,有点本事的都抢破头要出国呢。”

65、动手能力强

1985年,“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的十二字方针出台,一场史无前例的出国潮席卷全国。

不止学生出国,稍微有点路子的知识分子也相继争取机会出国。

许多人视出国为摆脱苦闷彷徨的出路。

“你讲的对,”与凌二处的时间越长,梁成涛越能感觉到自己与凌二的差距,凌二说的问题,他从来就没有深层次的去考虑过,“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做生意的原因,我拼命考上大学,四年寒窗苦读,居然只比初中生的工资多两块钱。”

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由衷的感觉不服气。

“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小平同志在1977年就早说过,”凌二道,“总体上已经有很多进步了,但是大的氛围还没有形成,不过却是早晚的事情。

你相信我,要不了几年,这种状况会有改变的。

所以,需要靠每个人的切实努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梁成涛点点头,仔细一思索,凌二说的有道理,现在的工资水平是畸形的,一旦恢复正常水平,大学生一个月就该给800!他接着道,“这种状况是得改变,跟你说实话,我要不是遇见你,我也得出国,我家一个亲戚在日苯,如果我厚着脸皮,他应该也会帮我的。”

他这种老顽固都一心想出国,何况是别人呢?

“相信我,你会因为今天的英明决定而骄傲,”凌二笑着道,“我保证,你会进财富榜的,将来会是在中国商界跺脚抖三抖的人物。”

“侬算了划,给阿拉灌迷魂汤啊?”梁成涛随性的道,“我本来想挣个一百万就够了,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会继续开车,就是那一瞬间的决定。”

“一百万啊,将来只能算中产。”凌二实话实说。

“说大话了吧,一百万算中产?”梁成涛压根不信。

凌二道,“我们才刚开放,很多事情是处于起步阶段,你不能局限在国内,你得拿发达国家做参照。

按照现在的gdp增速,再考虑下通胀,100万,那是洒洒水。”

梁成涛发现凌二有个本事,每次他开始认为的歪理,然后听凌二解释下来,居然还能让他认可?

他是个喜欢争论,坚持己见的那种人,凌二是目前唯一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信服的人。

“你说,我们要挣多少钱才知足?”他问。

“这是灵魂拷问啊。”凌二笑着道,“人呢,就没有知足的时候,我想好了,我做工做到六十岁,然后就回老家养老去。”

“你很乐观。”梁成涛私下以为,凌二这种家庭出来的时候,心里多少会有一点隐疾,但是他从凌二身上看不到。

凌二豁朗的道,“有时候,上天没有给我想要的,不是因为我不配,而是我值得更好的。”

“哈哈,你的成熟完全超出我的想象。”梁成涛完全觉察不出自己是和一个孩子在交流,甚至偶尔不自觉的时候,他完全听这个孩子的意见。

凌二贱兮兮的道,“等你明白了世界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两层含义的时候,你也会很快成熟起来的。”

“什么意思?”想了半天,梁成涛还是一脸迷茫。

“没什么意思,说着玩的。”凌二发现没有经过互联网荼毒的人,真的太单纯。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梁成涛相信凌二不会莫名其妙的说这句话。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随便夸赞我,否则我伟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凌二随口应付了一句。

梁成涛正要点头,却听见一直在旁边听自己和凌二说话的王刚等人在窃笑。

“怎么了?”他问。

“说个鸟啊。”凌龙大笑。

梁成涛一拍脑袋,一拍脑袋,他这次是真的懂了,指着凌二笑道,“你才多大啊,居然有这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凌二道,“你的反射弧有点长啊。”

梁成涛白了他一眼后道,“得,我上班时间得了,这里靠你了。”

太阳渐渐落下去后,凌二进车间溜达了一圈,现场一切有条不紊,他基本插不上手。

回到宿舍,看到邱邵亮在那生闷气,就走过去问,“怎么了?”

“我刚刚没事往旁边的厂子探下头,保安就跟撵狗似得,态度不好,我回了两句,然后骂起来了。”邱邵亮没恼怒的很。

“不要吵架。”凌二道。

邱邵亮本以为凌二是责怪他,谁知道凌二话锋一转接着道,“你又不会吵架,你动手能力这么强,吵架多浪费时间。”

邱邵亮咧着嘴笑道,“我们是外地的。”

“外地的怎么了?”凌二不屑的道,“不惹事,咱们也不能怕事。”

谁知道,他随口的戏谑之言,接下来出了麻烦。

晚上吃饭的时候,居然没找到邱邵亮的人。

他们本来也不以为意,这家伙没事就喜欢到处乱窜,毕竟乡下出来的,每次在浦江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根本不像现在有固定住所,可以走走看看,见着什么都有股新鲜劲。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邱少亮还没有回来,大家着急了,正准备分头找,金钟过来说,邱少亮因为打人进了派出所了。

凌二安抚好其他人,只带着一个王刚,急急忙忙的跟在金钟后面往派出所去。

梁成涛也在,他来得早,先向凌二说了下邱少亮的情况。

原来邱少亮得了凌二的鼓励后,又返回厂区的保安室,一个人揍俩,打赢了,不过却激起了下班工人的群愤,被十几个工人一顿胖揍后,扭送到了派出所。

“这智商”

他脑子肯定没问题。

主要是嘴欠!

凌二手举起来想扇自己一巴掌,没舍得下手!

梁成涛笑着道,“没多大事,刚刚我跟人家和解了,他马上就出来了。”

“赔了多少钱?我等会给你。”凌二问。

“一百多块钱,不用放心上。”梁成涛话音刚落,一个民警走过来,拿着一个单子让他签字,不一会儿,邱少亮便从里面的一间小屋子走了出来。

头发乱糟糟的,眼睛是肿的,两面脸上全是血渍。

66、设计

“行了,有什么事出去再说吧。”凌二在努力的憋住笑,这样的队友,他真的是无可奈何。

出了派出所,站在昏暗的路灯底下,他才关心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带你去看看吧。”

他很庆幸他们这帮人都办了暂住证,要不然此刻得在煤车上蹲着呢。

邱绍亮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浑身疼,过两天就好了。”

回到住处,邱绍杰对着邱绍亮好一顿埋怨。

“你傻愣吧唧的,打不过不会跑吗?”邱绍杰看到亲弟弟被揍成这样,怎么可能不心疼,他的手刚伸到他的额头上想察看下伤势,邱绍亮吸口凉气后,吓得他又缩回了手。

邱绍亮道,“那么多人,我想跑也跑不了啊。”

邱绍杰让弟弟脱光了,他拿着手电筒全身检查了一遍,见他只是有点破皮和一些小伤口,最严重的也就是浮肿,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拿着茶叶渣子沾白酒浑身上下给他擦了一遍,一边擦一边道,“你真要找麻烦,你喊个人啊,一个人去干吗。”

最关键的是还赔钱了!

他们现在也不差那一百来块钱,可是莫名其妙的送出去,冤不冤?

他老娘在家辛辛苦苦,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分钱都掰两瓣花,想到弟弟如此败家,他又恨不得再给结实的揍一顿才好。

不过,揍坏了还不得要去医院花钱?

气的一咬牙,捏着茶叶渣子的手不自觉的下了大力气。

听着邱绍亮的惨叫,凌二实在不忍心看,干脆背过头笑。

江边的柳树在晨光中难得的舒展着绿枝,小鸟在树枝上不停的跳跃,和人一样,一到中午,太阳升起来,该低头得低头。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邱绍亮的眼睛总算能露出一点缝隙了,不过还是得眯缝着,强行撑起来眼皮,非常的疼。

他看到梁成涛过来,真诚的道了声谢,昨天要不是碰头金钟和梁成涛,他非被人给打死不可。

梁成涛问,“好一点没有?”

“奶奶个熊,没吃过这么大闷亏。”他仍然心有不忿。

梁成涛道,“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的,人家俩保安今天都没来上班,其中一个脑袋直接被你抠破皮了,都破相了,人家还没找对象呢。”

“我也没找对象呢。”邱绍亮把早就点好的钱递给他道,“你拿着,不能让你破费。”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客气个啥,是我不好意思,耽误你那么多时间,我都没法子赔给你。”邱绍亮刚想习惯性的挠挠头,又缩了回去,脑壳子都是肿的,昨晚睡觉都是小心翼翼。

梁成涛道,“那等你伤好了,请我好好喝顿酒。”

“现在也不耽误喝酒。”邱绍亮道。

梁成涛道,“可别,等你好了再说吧。”

日化厂的商标已经设计好了,他交给凌二看,凌二直接否决了。

一款好的商标设计是企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一个日化品牌精气神。

一个蓝色的波浪,上面放俩字母能叫logo?

“这设计的什么玩意?”凌二指着图片道,“我自己瞎捣鼓也比这个强,这广告公司的水平不行。”

此刻随着外国企业陆续进入中国,也有两家外资广告公司随着它们的客户紧随其后,但是那么有限的几家,基本都集中在首都。

不然,凌二真想花钱请它们设计,不是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而是因为中国的整体创意产业还没有发展起来。

梁成涛笑着道,“我觉得还行啊。”

凌二道,“那随便你了。”

反正日化厂不是他的,老板都不介意,他自然也不愿意多操心。

历史证明,多管闲事总不会有好下场。

“那你说怎么办吧。”梁成涛一看凌二撒手不管,反而有点心虚了。

凌二道,“要求不高,只要特色明显、简单辨认和回忆、意义深入、外型美丽的象征,才能在同业中突显出来就行。

如果像这种,失去了象征自身的意义,以后对公司形象只会形成负面影响。”

“那要不你来试试?”他这么大人了,每次都被一个孩子训的像个孩子。

他也无奈啊!

只见凌二从他手中接过纸和笔,手绘了一个小鸟出来,小鸟的头部向上扬。

“这么简单?”他哭笑不得。

“找设计师去上个蓝色。”凌二实际上就是完全复制了推特的的logo,至于以后的推特用什么,管他什么事?

“联合利华,这个名字会不会太长了?”不管凌二怎么劝他,他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

“那就叫宝洁吧。”凌二一锤定音,不接受任何反驳,反正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那英文名字呢?”梁成涛一听就同意了,这名字不错。

“o。”凌二倒是不信还能有人来打他!他接着补充道,“产品上广告词,你得想想,就是主要的卖点。”

“除污渍。”梁成涛道。

“不除污渍能叫洗衣粉?”凌二道,“你得找出与众不同,比如不伤手啊。”

“不伤手能叫洗衣粉”梁成涛反问,“洗衣粉有磷、苏打、表面活性剂,具有强碱性,人体是酸性。”

“怎么才能不伤手,那是你的事。”凌二很自然的道。

“虽然洗衣粉现在调价了,可成本也涨了,一袋成本要二毛二,咱们是新产品,出厂价能有五毛钱就不错了,”梁成涛道,“改沸石倒是对人体温和,可成本更高,会赔钱。”

凌二笑着道,“那就低端和高端同时做,广告词就叫‘不伤手的洗衣粉’。”

“不伤手的洗衣粉?”梁成涛叹口气道,“我是看明白了,我是瞎折腾。”

他不管出什么主意,得到的都是凌二的否定。

他道,“干脆,接下来全你跑吧,那个包装印刷,你负责吧,我得去上班了。”

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转身就走了。

凌二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嘴皮子一动,金钟跑断腿。

不过结果嘛,自然不会太好,由于印刷包装水平的问题,不管设计的多好看,成品依然丑的要死。

67、活路

配套环境缺失、商业服务业发展落后,一个国营大厂制作一套多联套色版,居然要十五天!

这也就算了。

关键他们是小厂,量比较小,人家也不屑于做。

凌二同梁成涛一番商议,在包装上选择了一家私营小厂。

小老板叫戴炳聪,是从阜宁跑过来闯荡浦江滩的,个子不高,顶多与凌二差不多,肩膀也不宽,瘦黑瘦黑的,唯一出众的是他那双厚实的大手,与他的身量不大相衬。

大夏天的,衬衫、黑裤子、皮鞋,板板正正,他对着梁成涛和凌二拍着胸脯道,“梁老板,凌老板,我办事,你们放心,出毛病,你砸我牌子,我没二话啦。”

对于凌二他也没有因为对方年龄小而忽视。

这一点很令凌二满意,因为年龄问题,他可没少受轻视,虽然最后还是以自己的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口若悬河震住了他们!

但是他依然不爽!

年龄小就没人权啊?

“共同进步,我们是刚开始,以后订的量会多一点。”梁成涛对梁秉聪也很满意,他按照凌二的意思跑了很多的印刷包装厂,人家一听说是小作坊,要么置之不理,要么漫不经心,可把他气的不轻。

最后找到了这位梁老板,虽然是小老板,可人家一个月的营收也有好几十万的,对他客客气气,重视的不得了。

到现在,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他替对方一算,头一批货,能从他这里赚五块钱就算不错了。

瞧瞧门口停着的捷达,为了包装上的一个小改动,人家来回跑了五六趟。

“梁老板,凌老板,那谢谢关照,这个设计要是不再改动,我现在就回去安排开工,明天一早再给你送回来。”

“那谢谢了。”梁成涛高兴地同握手,看着那辆破旧的捷达远去后,感叹道,“总算迈出第一步了。”

只要包装的问题解决好,他们就可以直接灌装,灌装好封口就是成品,然后可以直接上市出售。

“你有驾照吗?”凌二突然问。

“没有。”梁成涛摇头。

“你买车吧。”凌二笑着道,“然后我俩去办个驾照,没车太不方便。”

梁成涛道,“这个我赞成。”

他为了厂子筹建的事情,天天跑来跑去,要么公交车,要么是自行车,有时候偏僻的地方,走路还要走上个把小时,不管去哪里都不怎么方便。

现在停凌二这么一说,他觉得还真的买一辆车。

他随即又笑着道,“不过你年龄不够。”

凌二恼恨的拍了下脑袋,他忘记这茬了!

驾照考试怎么都可以糊弄过去,这年头又不严格。可是身份证的年龄是做不得假的,他又不能为了这么点破事回家改身份证年龄,简直是没事找事。

梁成涛乐意见他吃瘪的样子,又接着道,“王祖勋这两天晚上总往我家去,托我阿爸帮着找工作。”

凌二笑着道,“看来是没少碰壁啊。你看着安排吧,我不管。”

王祖勋确实不容易,在里面蹲了两年多,出来后原单位是回不去了,他本不以为意,在里面呆的时间越长,他越能明白什么最可贵!

那就是自由,自由比什么都强!

自己有手有脚的,还能差口吃的?

虽然已经五十来岁,没家没业,但是他依然是信心满满,意气风发,准备做点正经事,起码给老太太添两件新衣服。

不过,现在很残酷。

凡是有应聘的单位,他都去了,结果自然不用说,统统拒绝,哪怕他一再降低要求,也没有单位肯要。

最后,他候着脸皮让亲戚、朋友帮着介绍,有熟人总归好办事的,但是不想,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为难的神色。

梁成涛的父亲倒是热心,给介绍过两次,可惜梁父面子不够,没人肯要他。

一咬牙,一跺脚,老子去小作坊、小餐厅做小工该行了吧?

老天爷饿不死瞎雀雀!

结果人家朝他一打量,对不起,年龄大了,这里不是养老院!

半个月下来,他真的慌了。

他原本打算等工作落实下来去看看亲闺女的,结果愿望落空了。

何况每日吃喝都是依靠老太太,而老太太每个月也只是靠隔壁的那间小屋子的八块钱租金过活,偶尔还会去拣点废品卖。

他羞愧难当,心里不是滋味。

所以,梁成涛找到他的时候,他差点喜极而泣。

同意!

必须同意!

端架子那是不可能的,当场表示,明天就可以上班!

他二十来岁就在化工系统干,做了三十来年的业务,虽然往来单位要么是供销单位,要要么是国企,没在私营单位做过,可是他信心满满的表示,这个他做的来,毕竟打交道的主体依然是人。

至于梁成涛让他帮着蛮家里人和左右邻居,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

看到贴在厂门口的那块宝洁日化的黑色的字牌,笑着道,“这个名字起的不错。”

了解到这是凌二的创意后,并且凌二还是合伙人后,很认真的夸赞了一番。

凌二道,“王经理。”

他称呼的很郑重,“以后销售的事情就交给你管了。”

“我以前是做氯碱的,日化不是太懂,但是我想这个跟人相处的道理都是相通的,”王祖勋做了一晚上的功课,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洗衣粉这一块叫什么南有白猫,北有熊猫,国内就这两个大厂家,剩下的海鸥、活力28等属于二线,但是也算是家喻户晓。

我的意思是咱们属于小厂,得找战略,走农村包围城市,我们可以先从小城镇开始招代理商。”

凌二听见他这样的话,松了一口气,对方要是再和他提供销单位之类,他真得认真考虑下对方是否适合管理业务工作。

供销社此刻虽然依然算是比较好的采购单位,但是在凌二看来,已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费大力气搭上关系,也是白搭,还是需要脚踏实地,用心自建渠道。

凌二道,“王经理,以后都靠你了。”

晚上,梁成涛宴请,连刚刚上任为技术科长的江贤磊都喊上了。

设备到位、工人到位、印刷包装到位,一袋袋的洗衣服开始打包进纸箱子里,一袋250g,一箱子40袋子,一天下来,居然生产出来100箱,满满当当的堆在厂区的一角。

凌二不着急,王祖勋也不着急,俩人分头往各个报社跑,拿钱砸广告,广告位不要大,只要个豆腐块,上面写着“宝洁日化生产不伤手的洗衣粉,诚招代理加盟。”

最后一栏是座机号码和厂地址。

是王祖勋提议做广告的,而广告词是凌二想的,广告词实在一般,他脑子里倒是有不少的广告创意,奈何无法实践,毕竟连年度春晚都是一股土旮旯味,又能对广告业抱有什么指望呢。

一切才刚刚起步。

何况,做广告的目的是要效果。

在此刻,日化产品的竞争并不激烈,只要有货,就不愁卖。

既然不愁卖,何必多此一举?

至于品牌建设,想的就有点多,先活下来再说。

凌二知道,要不了几年,外资日化就要轰轰烈烈的进中国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危机时刻。

梁成涛却发愁,毕竟连个客户都没有,他干脆从单位请了两天假,现在主要工作是守着电话机,并不时的从自己的通讯录上找上俩个号码,让自己的同学去所在城市的报社去给联系个广告位,然后再让金钟去邮局汇款。

《经营报》的广告是先上的,在当天便呈现出了效果,从早到晚,接了有十来个电话,可是大多只是咨询,其中有不少居然还是同行。

等到《农村百事通》的广告登上,居然有人骑摩托车从常熟跑过来,当天便签订了合同,成了日化厂的第一个客户。

为了纪念开门红,梁成涛把合同裱起来,放进了文件柜里保存起来。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日化厂的产品终于有了销路。

日化厂不再保留产力,加足马力生产,不过广告依然不能停,广告一停,电话就停了,电话一停,多余的产量就没地方去了。

月中的时候,梁成涛一咬牙,又加了两条生产线,产量翻倍。

忙不开的时候,邱家兄弟和凌龙等人看不过眼,也会帮忙,虽然他们在里面没股份,但是他们现在住着的地方是人家厂里的。

人家待他们不差。

最清闲的是凌二,他没有开过厂,没有做过销售,因为没有经验,许多工作他插不上手,很多事情还是王祖勋在做。

王祖勋不亏是老业务出身,订合同,谈业务,样样精。

看到忙得脚不沾地的王祖勋,他笑着对梁成涛道,“一个月七百块忒少了点,加钱吧。”

“那是自然,”梁成涛大笑,他很肯定,按照目前的情势,刨除所有的开销和成本,一个月的纯利至少能有二十来万,肯定没有之前国库券来得快,但是稳定啊,而且,以后还能扩张,肥皂、洗涤剂,就没有他不能做的,他豪气的道,“我晚点跟江贤磊研究下肥皂的事情。”

“别,不要那么着急,”凌二道,“我觉得现在把洗衣粉做好才是关键,不伤手的洗衣粉,承诺的就要做到,做到了以后就是口碑,做不到,你这厂子也就只活个两三年。

别不乐意听啊,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外资总归会来的,咱们自己的产品质量不过关,拿什么跟人家拼?”

“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梁成涛觉得凌二有点夸大了,简直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凌二钻入梁成涛买的二手捷达里,对梁成涛道,“咱们去外滩,你开车。”

他也是个老司机,能开车,交规也不严格,开个车到处溜达问题也不大,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碰着鬼了呢?

凡是还是按照规则走吧。

没驾照不开车。

“去外滩干吗?现在正忙得时候。”梁成涛有点迷糊。

凌二道,“去带你见识一下。”

梁成涛见他这么坚持,没办法,开车两个人去了外滩。

车子刚到外滩,按照凌二指的道,把车子停在了一边。

“你看。”凌二指着一家饭店门口排的长长的队伍道。

“肯德基?”梁成涛哭笑不得道,“据说是卖炸鸡和薯条的,我没吃过,虽然很好奇,不过我不会为了吃点东西来排个把小时队的。”

凌二抱着胳膊,站在树荫底下,笑着道,“管中窥豹,你就不能联想到什么?”

“这是一家美国企业,也就是外资。”梁成涛一边说一边看着道,“生意很好,感觉里面环境也不错,应该很干净。”

随即发出疑问道,“难道真的那么好吃?”

凌二笑着道,“好吃不见得,在美国,肯德基属于货真价实的垃圾食品,吃的人也很多,但是到中国后,居然需要排队,这才是真的夸张了。”

梁成涛道,“也许是大家的好奇心都比较强烈吧,过一阶段,应该会好一点。”

凌二道,“过阶段也许不会再排队,但是生意依然不会差,你哪怕口味做的和他一模一样,甚至做的比他还好吃,你相信我,你也比不过。”

“那是因为什么?”梁成涛不解的问。

“管理、营销、品牌都是学问,”凌二笑着道,“你问我外资可怕不可怕,我会跟你说很可怕,但是不可回避,我们得用开放的心态向他们学习,然后同他们竞争。”

“我被你说的都没有信心了。”梁成涛伸着脖子,站在肯德基的玻璃窗外,里里外外全是人,他从来没有想过,饭店的生意居然还能这么火爆。

千人大厂的食堂,人挤人,饭盘咣当响,也顶多就是这场面。

这番场景确实触动了他。

回到厂里,他当机立断的做了决定,增添研究设备,不过大多都是旁边的化学研究所淘汰下来的,一看铭牌,全是日苯进口货,他买下来不亏。

他再次由此悲观的想到,如果进出口全面放开,国内的机械设备企业还能有活路吗?

68、伟大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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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吃完晚饭,凌二没事就往日化厂的那间小屋子钻,这就是所谓的实验室了。

实验室不大,只有二十来个平方,还是铁皮和石棉瓦搭的,白天吸热,晚上闷热,为了降温,只能开风扇,不过为了不影响试验,三台电风扇都是在地上放着,轰隆隆的响。

五个研究员,在里面忙忙碌碌,包括老板梁成涛,都是兼职,也是没谁了。

没有凌二想象中的高大上,全是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试剂和实验设备。

“不含磷吧?”对化学上的东西凌二其实真心不懂,他擅长的还是物理学这一块的。

“不用磷做洗衣粉简单,无非是碳酸钠、偏硅酸钠、聚丙烯酸钠、4a沸石、柠檬酸钠、硼研做助洗剂,后面费点时间就行,”梁成涛笑着道,“主要难题是你说的是不伤手,怎么加柔顺剂,这个配比不好掌握,多了成本高,少了没除污效果。”

“不伤手,无污渍,不残留。”凌二道,“这是咱们的核心卖点,就是市场竞争力的问题,如果想长久,必须得做到。”

“实验选取与洗衣粉中阴、非离子配伍性好的柔软剂,并做相应的原料柔软测试。筛选出了柔软性能较好的柔软剂加入洗衣粉中,进行量的筛选和优化,检测洗衣粉的去污、柔软性能。”梁成涛一边往滴管往玻璃杯中滴黄色的液体,一边和凌二解释,“说白了,就是碰运气,具体哪种能成,谁也不知道。”

江贤磊在一旁接话道,“刚刚梁老板说的,配方和工艺不是问题,关键是选择最优,一定能成功的。”

他得对得起人家给的八百块钱工资。

凌二在里面站了十来分钟,有点透不够气来,何况空气中还有某种试剂的怪味,他担心的道,“安全措施做好,不会对人体有什么伤害吧?”

他对化学品本能的有排斥,大部分多多少少都有毒性。

江贤磊道,“不会,就是味道不好闻,热稳定性低的试剂我们都是放在冰箱里。”

凌二看了看放在墙角的冰箱,整个实验室里最值钱的设备,也是进口的,因为没二手的,买的全新的。

日化厂一切上了正轨,凌二第一次见到了日化厂的法人代表温春华,四十来岁,中等个子,削瘦,白衬衫,黑皮鞋,脑袋梳理的一丝不苟,干巴巴的方脸,小眼睛上戴着厚厚的镜片,一个崇尚诗意的文艺老男人。

“来,小二啊,你看看我这首诗写的怎么样嘛。”只因为凌二夸赞了两句,温春华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知音,所以也随着王刚等人称呼凌二为小二,他拿着手里的纸片子,摇头晃脑的道,“浦江公交二毛钱,坐在车上梦还延。经年此景堪虚设,春风已绿仃洋沿。”

念完后很期待的看着凌二,只有凌二才能理解他的诗,其他人就没有这个文学欣赏的素养。

“温大哥,逐句地看完这首诗以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震撼啊!

题材独具匠心,引人入胜,平淡中显示出不凡的文学功底。是我辈应当学习之典范。”反正废话不要钱,凌二夸赞起来人毫不吝啬,“大音希声,大象希形。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缺乏的是什么了,正是你那种对真理的执着追求和楼主那种对理想的艰苦实践所产生的厚重感。

谢谢您,温大哥,我真的很激动啊。”

“哎呀,哎呀,你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温春华松开凌二紧紧握着的手后,笑呵呵的挠挠自己的油光蹭亮的脑袋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这是我的拙作而已啦,只是和你交流一下,相互学习,互相进步。”

凌二道,“我知道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楼主这首诗的精彩程度都是不够的,都是虚伪的,所以我只想说一句:您的这首诗太好了!

我愿意一辈子的看下去!”

真正不好意思的是梁成涛,凌老二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那种话来!

接着又听见凌二道,“但是”

认真的停顿了一下。

他心想,原来凌老二良心发现了,不忍心再继续瞎白话了。

“怎么,有问题,请一定批评,我洗耳恭听。”温春华紧张的很。

凌二严肃的道,“这是一首里程碑式的诗,拔高了整个人类的智商,单枪匹马,把中国诗歌提升到了世界水平。

你让后来人怎么超越啊?

温大哥啊,我由衷的觉得,你这首诗还是不要发表的好,不然引起轩然大波,是对年轻人的伤害。”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温春华感慨道,“从爱护年轻人的角度,我还是要淡泊名利,深藏功与名。”

凌二道,“像你这么深明大义的不多了。”

梁成涛在一旁听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温春华道,“小二啊,像你这么有文学修养的也不多了。”

“还是得向你学习。”凌二从来不随意吹捧人,这家伙简直是移动历史教科书,随便找个历史知识点,就没有人家不知道的,之乎者也,史记上原话都能背出来,不服气不行。

关键是方向跑偏了,本可以靠历史知识著作等身,结果却偏偏去做文艺青年,不是那块料啊,尽是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精神病呢。

温春华心情大好,梁成涛递过来的文件,看也没看,十分爽气的签了自己的名字。

梁成涛递给他一百块钱,他皱着眉头没接,冷哼道,“这是什么意思,钱来钱去非我钱,我钱足够我消费。

养家糊口已富足,今生不求富丽房。有辱斯文!”

“不是,温大哥,”凌二从梁成涛手里接过一百块钱,塞进温春华的口袋里,然后拍一拍道,“知道你高风亮节,乐于助人,但是这你必须拿着,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伟大的文学事业。”

他越发佩服温春华,自己没正经工作,偶尔打个零工,一个月下来,赚的那几块钱都不够喝酒交朋友的。

家里俩孩子,穿衣吃饭,全靠老婆做公交调度的老婆撑着,穷成这样了,还能做到视金钱如粪土,这是什么精神?

“哎呀,下不为例。”温春华满意的很。

他往日化厂跑的更频繁了,着实是因为知音难求啊。

凌二倒是不烦他,只是不会和他谈什么文学,喜欢听他说历史,跟说相声似的,阴阳顿挫,昂扬向上,甚至幽默的时候,还能发现他的可爱来。

日化厂终于停下来了广告,因为产能更不上了。

王祖勋是全能的,管车间,管销售,梁成涛和凌二倒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梁成涛干脆把车子给了王祖勋用,自己只有晚上才来实验室,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有时候太晚,直接在凌二等人的宿舍睡。

凌二更是清闲,不过要开学了,股票的收益眼前是看不到,他必须得另辟蹊径找点财路,不然大家伙这趟算白跑。

“走一走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南来的北往的,去过美国的,到过香港的,走过南的闯过北的,游过山的玩过水的,留过学的访过美的,大街上面亲过嘴的。没赚大家一分钱,只为厂家做宣传。上过电视上过报,全国人民都知道,不骗人民不骗党,合格产品才出厂”

热闹繁华的市口的喇叭里,传来了王刚雄浑的声音,拿着大喇叭,他的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不过也高兴,一万多块钱的击剑衫,一个上午就卖的差不多了。

他看看在街对面卖耗子药的凌二,还没怎么开张,人坐在小马扎上,都快睡着了。

凌二也不是万能的!总有不如自己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他对着喇叭喊的更大声了!

69、出摊

“来,看看,今年最流行的款。”看到有人过来,王刚冲凌龙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招呼,“十五块钱,统统只要十五块钱,刚好适合秋天穿,大姐你别说贵,看看啊,呢绒的,你到门市去拉,一尺就要15,还得费工夫做,是不是这个理,我们是厂家直销。”

凌二好像睡着了。

他得意的看了看对方的同时,不得不佩服,这条街口摆摊的多,卖服装的也多,不过大多是卖喇叭裤、内裤、牛仔裤、衬衫,卖击剑衫的,他们是独一份。

这也是凌二的主意,要的就是与众不同。

所谓的击剑衫是某些厂家在茄克衫档式基础上,吸收休闲衫和国内击剑运动衣风格改出来的,同香槟衫和宇航衫一样,算是年度流行款。

卖喇叭裤的那些摊贩,只有羡慕的份。

他们这个摊子,一直围着的都是人,就没断过。

邱家兄弟在不远处也支了一个摊子,主要卖在女孩子间流行的蝙蝠衫,两人去货很快,手里的家伙规整一下后便走到了凌二的摊子。

凌二在睡觉,潘宥诚蹲在一边,手里拿着话筒,也没喊,有过来问的,他才招呼一声。

邱绍亮道,“你干嘛呢,这样卖到猴年马月?”

耗子药压根就没卖几包。

“嘘。”潘宥诚指着凌二,示意邱绍亮小点声,别打扰人家睡觉。

卖是不可能认真卖的,凌二之所以选择卖耗子药就是为了偷懒,他是看的透透的。

“好几百块钱货呢。”邱绍亮着急的很。

潘宥诚道,“慢慢卖,又不着急。”

“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这一次摆摊,并不是吃大锅饭,王刚和凌龙合伙,邱家兄弟一伙,至于潘宥诚就比较倒霉了,他和凌二合伙,卖的是最不赚钱的耗子药,最关键的是凌二还不怎么上心。

一星期下来,其他人么每个人都至少赚了大几千了,他跟凌二还没卖出本钱呢。

不过同邱绍杰一样,他对凌二同样有种信任,那种信任是毫无保留的。

皇帝不着急,太监着急啥?

邱绍亮低声道,“你猜我这边今天挣了多少?”

“多少?”潘宥诚好奇的问。

“这些。”邱绍亮展开三根手指头。

“三千?”潘宥诚咋舌,多少有点吃味,“尽的?”

邱绍亮笑着点点头,去掉本钱,他哥俩一人能分到一千五呢!

这是有史以来,哥俩赚的最多的一次!

这钱跟捡来的没区别。

他朝着王刚那边看看,王刚也卖的带差不差了,转过头看向凌二,凌二刚睁开眼。

“有点困,不耽误你们,你们该咋喊咋喊。”

凌二起身去找厕所。

“二毛钱不算贵,买回去没有老鼠翻你柜,没有老鼠陪你睡。有买有送,厂家搞活动,今天我们受厂家的委托,领导的安排来到贵地做宣传,用上我们的药,你就不用担心老鼠杀不掉,1分08秒,120都救不了。。”

凌二还没走两步路,便听见了潘宥诚那充满力量的嗓音在街头回荡。

公厕位于一个老弄堂的边缘,污渍横流,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的走到坑位那边,屏住呼吸的同时,逼着眼睛不往深坑里面看。

三下五除二接触问题,要不是怕踩到地面的污渍,他恨不得跑出来。

迎头差点撞着了人,真要说声对不起,对方两手堆了过来,骂骂咧咧的道,“没长眼睛啊,小兔崽子。”

凌二被推个趔趄,再反应慢点,一屁股跌地上,地上全是不明的黄色液体。

想想都有点不寒而栗。

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是个腰大膀圆的中年男人,脖子上套着的那么个粗粗的金项链基本表示了他的身份。

评估一下形势,凌二确定自己单挑不过。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又不是傻乎乎的中二,赶忙赔笑道,“对不住,大哥,下次一定主意。”

“也不看路。”中年大汉同样捏着鼻子进了厕所。

凌二忍着味道,往里面瞅了一眼,真想从后面踹上一脚,至于结果,那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仔细一想,有点缺德,多大个事啊!

揍一顿完事得了。

快速的跑到摆摊点,招呼了邱家兄弟过来,俩人二话不说,就跟着凌二的身后。

“怎么得,这是要打击报复啊?”中年人刚从厕所出来,走到弄堂口就被三个人围住了。

“王八犊子。”邱绍亮上前推了他一把。

“啥意思啊,有话说话,动手啊。”中年人后退了一步,还是没还手的意思。

邱绍杰倒是着急了,又推了他一把,中年人又退了一步,这次靠在墙边。

“别,别,有事说事。”中年人朝着凌二笑着道,“小兄弟,对不住,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老乡,都是老乡。”

“哎。”凌二叹口气,一点骨头都没有,要是硬气一点,他找茬子也更加理直气壮。

“下次说话注意一点。”邱绍杰拍拍他脸后,跟着凌二走了。

至于什么老乡不老乡的,除了他们县里的,他一个不认。

今天出摊结束,潘宥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几个坐在床边数钱,而自己干瞪眼。

凌二笑着道,“先让他们猖狂几天。”

其实自己现在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主要还是想让邱家兄弟还有他堂哥挣点钱,不然天天跟在他后面瞎折腾也不是事情。

潘宥诚道,“没事,我不着急。”

他现在条件其实也不差,不过人就怕对比,一和他们比,他就显得落魄多了。

温春华又来了,背着手,手里拿着搪瓷缸,进屋后,凌二给他杯子里捏了一点茶叶。

“哎呀,不好意思,每次你都是这么客气。”温春华嘴上是这样说,实际上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

他家里离这里近,走上几步就到了,倒是能省下不少茶叶钱呢。

“吃了?”凌二问。

“吃了,早就吃了。”有一些茶叶没浸入水里,他用嘴吹拂了一下,然后接着道,“就是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自从往家里拿回那一百块钱之后,他在家里的地位都提升了。

现在,他拿着搪瓷缸出门溜达,他老婆也不会吼他了。



70、老套路

拿钱回家的那个晚上,他老婆给破天荒的第一次给他打了洗脚水,就是结婚的那个晚上,他也没这待遇啊!

接连几天,家里都是有酒有肉,结婚到现在,他是第一次活的这么滋润。

他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上升,连带他老婆和他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他看她老婆也觉得光彩照人。

激动之下,他还给他老婆写了情诗。

而且,他老婆居然还有点感动的样子!

他第一次由衷的感觉到,钱啊,有时候真是好东西。

如果有钱,他不用再听老婆关于柴米油盐的唠叨,那么自己可以一心的扎进诗歌的世界里,从而摆脱俗务。

每次来,他都看到王刚等人在那数钱,王刚每点张钱,他的喉头就要跟着耸动一下,好像王刚手里的唾沫星子是从他嘴巴里沾的似得。

凌二早就看得明白,笑着道,“温哥,你闲着也是闲着,明天跟我们去逛荡一会呗?”

等于就差直接说,明天带你发财去!

你乐意不乐意吧!

对温春华,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总之这个人不坏,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固执,如果非说缺点,那么就有点死要脸。

谁能想象,一个在浦江有房的本地土著,居然交不起孩子学费!

而且,人家祖上还阔过的,本地亲戚朋友,早就赶上了改革的风口,赚了大钱,并且都还有海外关系!

所以,说他混成这样,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挺想不明白的,都穷成这样了,还要脸干什么?

因为脸早就丢干净了,索性豁出去得了,这样不上不下的,外人看着都挺难受。

“行,那我就跟你去体验生活,诗歌源于生活。”凌二的心思切合了温春华的心思,温春华欣喜的答应了。

“那明天早上,我们等你,跟我们一起。”凌二心里鄙视,想去赚钱,也能说的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也确实是人才,“多穿点,要出伏了,早上有点凉。”

“好,好。”温春华同凌二聊了一会自己的新作后,满意而归。

王刚道,“这老东西本事没有,谱倒是不小。”

他搞不明白凌二到底图个什么?

凌二笑着道,“跟谁处不是处,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这才哪跟哪,说实话,咱们要是不努力,他躺也能躺赢咱们。”

“你每次都吓唬人。”王刚早就习惯了凌二的做派,不过倒是认可凌二那句多个朋友多条路。

凌二笑着道,“说出来你也不信,人家一拆迁,到手就是几百万,咱要是自满,钱躺着不动,还不如他人躺着不动。”

他最怕的就是大家有了一点小钱以后膨胀起来。

“说的我都以为你在开玩笑,一破房子能拆几个钱?”王刚还是不信。

“那拭目以待。”凌二摆摆手,没有再多说。

金钟开着捷达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大家吃好饭后,没有任何娱乐的情况下还没有睡觉,就是为了等他。

他开着破捷达车,每天往返于苏沪两地帮凌二等人拉货。

“兄弟,这么晚啊,你歇着,我给你弄点吃的。”连原来对金钟观感不好的邱绍杰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天天这么来回,确实有点折腾人家了。

人家跑一趟,也没挣到几个钱,更何况,人家也不差这几个钱!

说白了,碍于人情,人家才帮这个忙的!

欠着人情,邱绍杰看他喝酒吧嗒嘴,都比平时可爱了许多。

车上统共衣服论价值有两万多,论量其实也就那么几包衣服,凌龙一个人就给搬空了。

吃饱喝足后,金钟驾着二郎腿,接过王刚递过来的烟,迎上邱绍亮的火柴,点着后,吐了一个烟圈,笑着道,“奶奶个熊,那边在下雨,路上一个大水坑,车轱辘陷进去,差点没出来,遇到好心人从后面给我推的,就这还耽误了好长时间,要不早就到家了。”

“辛苦,辛苦。”王刚的愧色更重。

金钟道,“你们驾照出来了没有?”

他又不是铁打的,天天一个人跑来跑去也不是办法,他本来是有小肚子的,一个星期不到,这就消下去了。

王刚道,“快了,哥们,你再顶上两天,到时候不用再麻烦你了。”

他们这一批人,除了凌二,都轮流去驾校学车,就等排考试时间了,不要几天,基本都能拿到驾照。

凌二也是无奈,邮政效率慢,就那么点货,单独走货车不划算,只能靠金钟了。

他自己倒是想去,关键没人能同意啊!

大家一致的借口就是,你还是个孩子啊!

吃好饭后,金钟在楼上凑合了一夜,反正明天还要去进货。

他自己都记不得有几天没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王刚和邱绍杰烧早饭,凌龙打扫卫生,给哈欠连天的金钟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早饭,油条、豆浆,这些自不必说。

最关键还有硬菜,色香味俱全的大猪蹄子,金钟一连啃了三个。

“冰糖要在锅里搅糊了,你这猪蹄子才能入味。”金钟一边剔牙,一边评判,“而且这个下锅之前啊,要先在热水里捞一遍,去去土腥味。”

“听你的,这本帮菜我也是刚学会,以后你再多教我两招,我一定认真学。”要是搁过去,邱绍杰手里的大勺肯定已经砸过去了。

金钟前脚刚走,梁成涛提着一个手提包进来了,同样打着哈欠道,“你们挺早的。”

腰也没弯,就要随手扔地上,凌二赶忙抢过来,笑着道,“注意着点。”

梁成涛道,“没那么娇贵。”

凌二道,“不是怕他娇贵,是怕质量不好,这玩意随便折腾就不走了。”

梁成涛道,“你真打算摆摊卖这玩意啊?前几年满大街都是,现在都没人稀罕。”

凌二拉开拉链,从里面抓了一把塑料手表出来,笑着问,“你不会连看都没看吧?”

梁成涛道,“当然看了,要不然我哪里敢拿回来,不走字拿回来也没用啊。”

凌二笑着道,“你这个同学挺够意思的,一只五块钱不贵。”

梁成涛道,“能好卖吗?”

王刚等人也围了过来,凌二一人给了一只,让他们看看,他确实打算卖电子表。

他把表面对着梁成涛道,“你还说你看过了,你就没发现这是数显的?”

电子表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指针式的,一类是液晶数显。

指针式的已经没人稀罕,同样的价格还不如买钢带的机械表。

而液晶数显的,还没有流行开来。

这就是凌二决定卖数显的原因。

但是,他也没抱发财的希望,毕竟这玩意就是个塑料壳子,没什么档次,真正的有钱人不会买,也就糊弄下年轻人和学生。

“不就把指针变成了数字吗?小孩子看着方便,可能会喜欢一点。”梁成涛不以为意。

“有他们喜欢就够了。”凌二把手表放进去,拉链拉上,笑着道,“下午看战况,情况好,让你同学给我继续备货。”

电子表的货源是凌二让梁成涛帮着打听的,想不到还真打听到了,梁成涛的一个同学就是开电子表加工厂的。

然后凌二再次打破了对蒲阳的认知,蒲阳不止会做鞋,还会做电子表,据说,在蒲阳能买到大部分款式的世界名表。

至于电子表,根本显不出他们的实力。



71、体验生活

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开眼望世界的商人,只有他们技术达不到的,没有他们想不到的。

梁成涛笑着道,“你尽管卖,你要是卖的好,价格他还能给你更低。”

凌二道,“那就更好了。”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数显的电子表卖不出去,即使进入21世纪,数显电子表在学生中也非常流行,一是因为对很多学生来说,有这个需要,二是因为电子表相比于其它时钟,依然是最便宜的,学生有这个承受能力。

温春华大早上的依然抱着个茶杯,凌二招呼他吃饭,他也没有客气,咕噜咕噜喝了两碗稀饭,啃了一个大猪蹄子,然后才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凌二等人上了往市区的公交车。

从口袋掏两毛钱,坚持自己付了自己的车票钱。

到了地方,他背着手站在一边的台阶上,看着凌二等人摆货,感觉没多大意思,最后只望着那川流不息的自行车大军感叹,突然有了赋诗的冲动。

勤劳的人民永远是值得赞美的!

干脆坐在一边的花坛上琢磨自己突如其来的灵感。

不过王刚的喇叭声让他得不到安宁,凌龙在那收钱,找钱,他的眼睛更移不开了。

原来,做生意就是别人送钱啊!

凌二这边也开张了,一手边是耗子药,一手边是电子表,他连喊都没喊。

走过来走过去的人都不是瞎子,一看就是手表。

哪怕是买不起,也不耽误他们问下价格。

才十一块钱!

讨价还价,有给九块的,有给十块的,没多大会功夫就卖出了二十来块手表。

潘宥诚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依然笑的合不拢嘴。

他上手后,凌二干脆不管了,拿出马扎,靠在一颗梧桐树上,早上起来的太早,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那边邱绍亮和一个买手袖护套的妇女发生了争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一个肯想让的。

“大姐,二块钱,你拿走,下回麻烦你多照顾点生意。”凌二赶忙走上前安抚这位穿着蓝色踩脚裤,打着波浪卷的时髦大姐。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做生意一点不知道活络。”大姐从花色手兜里掏出来两块钱,付完钱后对凌二道,“小老茄,你会说话,一看将来就是大亨榔头。”

“谢谢,你慢走。”把妇女哄走后,凌二对邱绍亮道,“哥啊,多大个事,以后最后不要这样。”

邱绍亮道,“她不讲理啊,我要两块半,她不给,在这磨蹭了半个小时,到处挑错处,我不就说了,不买拉倒,赶紧走人,不做她生意,她不高兴了,唠叨了个没完没了。我当然也生气了。”

凌二道,“你那不叫生气,叫赌气,做生意要和气,和气才能生财。”

邱绍杰道,“我也是这么说,邵亮脾气是不好,回头我再好好说他。”

凌二笑着道,“咱们不是在这做一两天生意,可能长久在这边的。刚刚那大姐一看就是住在附近的,她要是在附近乱八卦咱们不好,咱们要砸口碑的,做生意和其它事情不一样,有委屈啊,先憋到肚子里。”

邱绍亮道,“行,我让着点。”

中午,大家在旁边的摊子上,一人点了饭盖浇饭,吃好饭后,温春华向凌二表达了他向进一步体验生活的愿望。

凌二笑着道,“温哥,那就卖书吧,繁荣文化市场,是知识分子的义务啊。”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得哄着他,也是够累的。

见他犹豫,又补充道,“肯定亏不了钱。”

温春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又问,“书从哪里进货啊?”

“进啥货啊,咱们去废品站去淘,论斤称回来,之后再慢慢整理,有认识开废品站的朋友吗?”凌二问。

“有啊。”温春华不假思索的道。

凌二道,“在哪里,现在就走。”

反正这里这么多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跟温春华走到渡口,坐船到了浦东,然后转公交到了浦江镇。

一片荒凉,水沟子清澈的能照见人。

开废品站的是温春华的小舅子周凯旋,早些年对温春华还能尊敬些,毕竟人家是市里人,吃商品粮的城市户口,还有些悬殊。

但是,眼见他这姐夫越来越恓惶,他就有点恨铁不成钢了,这些年,零零碎碎都不知道补贴多少了。

听他姐夫说要去摆摊子卖书,倒是欣慰,不管什么书,随便拿。

不但一毛钱没收,临走还把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修好,送给了他。

温春华不会骑三轮,苦了的是凌二,车上的书有二百来斤,还坐着温春华这么个大活人。

他蹬的汗流浃背,一边诉苦一边道,“我真是欠你的。”

“小二啊,真是不好意思。”温春华自己都惭愧的很。

“你小舅子对你真是没得说。”在废品站,凌二着实发现了不少的好东西,除了国杂志、辅导教材,居然还有一些港台的言情和武侠小说。

虽然书页已经残破不堪,但是肯定不愁卖啊!

“凯旋啊,对我很好的。”温春华感叹道,“就是人没有文化,精神的世界是空虚的。”

凌二回头白了他一眼,他在想他小舅子要是听见了这话会不会掐死他。

两个人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在这一边的码头直接推三轮车上船,对岸便是吴泾的码头,离他们住的地方没多远。

回到家,凌二彻底瘫痪了。

“歇歇,歇歇。”温春华又是倒茶,又是给打洗脸水,倒是务实了一回。

凌二摆摆手道,“你自己练车吧。”

“练车?”温春华没懂。

“大哥啊,你不能每天都指望我给你蹬三轮车吧?”凌二叹口气道,“我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我得回老家了。”

“好吧。”温春华想了想,答应的干脆。

他自己不会蹬三轮车,是没人肯帮他蹬的,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在门口,蹬着三轮车,总是掌握不好力度,车头偏着一个方向,一直在院子里打圈。

凌二没耐心陪着他练车,等邱家兄弟出摊回来后,干脆让他们教他了。

等他一觉醒来,终于听见了温春华的欢呼声,像个孩子一样。



72、大师

大家看着都挺好,上路没问题。

但是温春华的老婆周凯英确是一点不放心,一大早的,她风风火火的骑着三轮车,亲自送自己的男人去。

到地方后,眼看上班时间有点紧,要不然她还得帮着把书摊子给摆好呢。

书摊子是凌二帮着摆的,在编织袋上铺了长长的一段,把港台武侠、言情、传奇放在前面最显眼的位置。

尽管这些都是被认为格调不高的小说,但是架不住人民群众喜欢啊!

“哎呀,这么好的诗歌,大家也需要欣赏的。”温春华很想把几本先锋派的诗集放在最前面,“怪力乱神,情情爱爱的书还是不要展出来的好。”

连张爱玲和琼瑶都被他归为鸳鸯蝴蝶派的余孽,很是看不上眼。

“咱们得顾忌下人民群众的切实需求,大部分人的审美都没有你这么高,咱们得循序渐进,”凌二对他实在无语,帮他的忙,还得哄着他,这叫什么事?一切布置好后道,“行了,价格你搞清楚了吧?”

“大部分都卖两块,这还成,其它的词典,九成新的按照书后面定价的八折卖,破旧的按照五折七折卖,会不会太高?”温春华还是有点犹豫。

凌二顺手拿起来旁边的一本《现代汉语词典》,笑着道,“这本前些年定价是五块四,你知道现在书店价格是多少吗九块六。

这本基本没有破损,虽然不是最新的修订版,但是你按照四块钱卖,肯定有人买。”

即使没有人买也无所谓,总要留两本充门面的。

“哎,也对,”温春华叹口气道,“这两年除了作者的稿费没涨,什么都在涨。”

摊子立起来了,他就坐在小马扎上,不过坐的不踏实,偶尔有张望过来的,他非但不招呼,还把脑袋低下去,生怕有熟人撞见似得。

凌二没招,好人做到底,走过去帮着打理。

“哎,老板,两块钱,统统只要两块钱。”看到一个年轻人拿着一本《雪山飞狐》不松手,凌二赶忙递了一句话过去。

“都这么破了。”年轻人哗啦啦把书页从头至尾翻了一遍。

凌二笑着道,“一看你就是爱读书的人,你说要是新书,两块钱你也没地方买啊,至少得五块钱。”

年轻人笑笑,不再多言语,然后交了钱。

“你慢走。”凌二把钱塞到温春华的手里后道,“你看看简单不简单?有什么害羞的,你肩负的是繁荣祖国文化市场的重任,怎么可以退缩呢?”

温春华咬咬牙,刚做好准备,又被一个姑娘的一句话弄懵了。

“这是八二年出版的,定价才一块三,你卖两块钱也忒黑了,而且还这么旧了。”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一本《教父》开着跟温春华讨价还价。

温春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应对,只能看向凌二。

“大姐,”凌二心里暗叹口气后,笑着道,“你不能这么算,你现在要有古籍善本,我肯定不嫌弃他旧,有多少我收多少,哪怕是民国的书,我都要,他上面多少定价,我按照十倍收。”

“你可真会说话。”女孩子白了他一眼道,“就不能再让个价?”

凌二笑着道,“你看看品相,基本是九层新,保存的非常完好。我收上来就是一块多钱了,大老远的搬来搬去,你不能再让我赔钱了。”

女孩子最终还是付了钱。

温春华高兴不已。

主动请缨,在没有凌二帮衬的情况下,慢慢的卖了十来块钱。

他的信心更足了,没那么紧张以后,开始与他旁边摆算卦摊的小老头开始攀谈。

“你连《易经》都看不懂,算什么命?”他的声音一下子高昂了起来。

好像自己受骗上当似得。

“哎呦喂,你小点声。”算命的老头六十来岁,不是鹤发童颜,卖相本就不好,一着急,绿豆大似得的小圆眼睛也猛地睁开了,这是要故意砸自己饭碗啊,他低声道,“我师从《麻衣神相》是看面相的,不是算卦的,我用得着看《易经》吗?”

“你今天出门给自己照镜子了吗?准头边发红,财破走西东,你今天啊,就不宜出门。”温春华不屑的瞅了他一眼。

老头子慌忙从旁边的杂货摊上拿了个小镜子一照,心里一凉,心想温春华莫非是同行装扮的书贩子,就是故意来羞辱自己的?

不然怎么什么都懂啊?

他冷哼道熬,“有时候也不准的。”

“谁说的?”温春华反而主动维护起来《麻衣神相》的权威性,接着扫了他一眼道,“头发连眉缺爹娘。”

“什么意思,故意挤兑人呢?”老头子不高兴了,要不是寻思打不过,他就要当场跟温春华干一仗。

温春华笑着没说话,就盯着他看。

他被看的浑身发毛,又听见温春华道,“摇头身摆无好命,缩头手舞一生穷。”

老头子气的发抖,正准备给温春华相面,然后反击过去,突然一个蹬着自行车的女孩子跑过来道,“爷,回家,出事了。”

“怎么了?”老头子急忙问。

“招贼了,咱家屋门被撬了。”女孩子急切切的道。

“哎呦喂。”老头子赶忙收拾摊子,抢了女孩子的自行车,一溜烟骑车先走了。

“这是大师啊。”旁边看书的几个人,有男有女,一时间对温春华惊为天人,纷纷让温春华帮着看看面相。

“额高宽平福禄人,脑后连山晚运成。”温春华很享受别人的尊敬,似模似样的点拨了别人几句,同时希望借此多卖几本书。

“大师,你再看看我儿子。”一个中年妇女把自己十五六岁的孩子推到了温春华的面前。

温春华接着道,“额宽五寸高三寸,少年必定有功名。若是求财就到手,要是求官官必临。”

“看看,大师怎么说的,不要骄傲自满。”妇女要给五块钱,“大师,谢谢你点拨。”

“我是卖书的,不是算命的,要你什么钱。”温春华坚持不要这个钱,还把钱扔回去了。

他坚持不受,在众人眼里更成了高风亮节的典范,俨然一副是世外高人。

“你不要钱,我哪里还意思。”妇女不但没把那五块钱收回去,还多添加了五块钱,一共十块钱,丢过去后,拉着儿子就走。

温春华哭笑不得,因为围过来的人更多了。

到中午的时候,他一本书没再卖出去几本,但是钱没少赚,全给人看面相赚的。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才得以喘口气,一连喝了两碗羊汤,一上午说的真是口干舌燥。

“你真会看面相?”凌二都被他唬住了。

温春华道,“见着啥人说啥话,多难啊?”

不相干的说宽心话,有仇的说狠话。

“那也得会说啊。”王刚终于肯高看他一眼了。

上午那些信徒的疯狂劲,真的有点吓着他了,温春华不收钱都不行。

一上午,动动嘴皮子,居然赚了三百多块钱,说出去都没人信!

“你怎么知道那个算命的老头子家里要破财?”凌二好奇的问,“而且还一辈子穷。”

“我看他很讨厌的啦,啥话不好听,说啥喽,谁知道他家真招贼了。”温春华一边吸溜面一边道,“穷富能有什么标准,哪怕他现在是万元户,他肯定也认定自己很穷的。”



73、命运

“你真是个人才啊。”如果之前凌二只是佩服他深厚的历史知识,先生倒是开始羡慕起他的渊博来。

试问,有谁闲着没事去背《麻衣神相》和》《推背图》这种老古董书籍?

即使有,也顶多是大专院校出于学术的目的在研究,或者一些社会人士自学成才,理论结合实际,总结出一套适合中国人自己的星相学,毕竟钱在别人口袋里,想人家掏出来,得有点水平才行。

不然,被人指责为骗子,还是很尴尬的。

“背书谁还不会?我就是没事背个玩。”温春华道,“谁能想到这玩意还能用得上了。”

“你要不给我看个相?”凌二信还是不信?

他自己都挺纠结。

要说信吧,他将来是要做社会主义合格接班人的,封建迷信要不得。

要说不信吧,他这都重生了,去诋毁阎王老爷、观世音菩萨、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雨神、风伯、五谷、张天师等众多大神,挺不合适。

“你有什么好看的?唇不包齿,惹是生非。”温春华只顾闷头与自己手里的羊骨头较劲,连看都没有看凌二一眼。

“我。。。”

这良心让狗吃了吗?

难为凌二对他那么好!

其他人哈哈大笑。

王刚道,“这个看得准。”

“什么叫准不准,这是事实,眼往坑里坐,不是饶人货。”温春华一点不客气。

“那我呢?你看看我。”邱绍杰也跟着凑热闹。

“你?”温春华奚落道,“老鼠牙细,抠得出屁。”

“你这是故意打击报复。”无非是挤兑邱绍杰小气罢了,每次去那边吃东西,邱绍杰都和他抢着吃。

而且,每次凌二让他带东西回去,邱绍杰都心不甘情不愿。

温春华从骨头上撕下来一块肉,自然没功夫和他说话。

大中午的,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各个摊子都没什么生意。

凌二凑到温春华的书摊边上,问道,“你要不再给我看看?”

“你要相信科学,不要搞封建迷信。”温春华义正言辞的道,“这玩意听着高兴就行,别较真。”

“对啊,我就是想讨个彩头。”凌二笑嘻嘻的道。

“讨彩头?”温春华皱皱眉,然后摇摇头道,“你这是逼着我说谎话啊。”

“咋?我命就这么苦?”凌二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其实一凛,难道想图个心里安慰都不能?

温春华道,“纹浅命薄福分少,千斤重担弱人担,跟你这情况也不符合啊,你现在这日子多潇洒,才多大,就这么多钱了。”

“这个符合事实,还算行,”凌二松了一口气,这完全是他生活现状的真实反映啊!他可不是扛着千斤重担吗?他笑着道,“我家里情况你不知道,有时间我再和你细说。”

“不说了,不说了。”温春华摆摆手道,“年纪轻轻的,要啥彩头啊。”

“别啊。”凌二笑着道,“实话实说。”

“不准的。”温春华一脸为难,开开玩笑,他乐意,但是凌二待他好,他不能故意说刻薄话。

但是要说假话吧?

骗骗别人,他没心理负担,但是对凌二,他不忍心。

为啥?

因为这小崽子贴心啊!

他亲儿子都嫌弃他废物,对他爱搭不惜理的!

瞧瞧,这一个外人,没有丝毫利益关系,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对他还这么好!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啊!

“说吧。”凌二有点不耐烦了,老家伙吞吞吐吐的。

“哎,兆头不好呗,头发向前你无靠,额塌眉交父母丢,”温春华讪笑的看着凌二道,“你看看,我不想说,你非让我说。”

“哎,都是命啊。”凌二重重的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温春华不解,莫非自己又蒙对了?

凌二笑着道,“我父母是离异,没人管了,全凭自己自力更生。”

“啊,对不起,我真是胡说的。”温春华想给凌二一点安慰,可是他脑子里的书本又不足以面对眼前的情势,半晌才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你再给我看看财运?”凌二笑着问。

“那还用问?”温春华道,“富贵气象,就没比你足的。”

“真的?你没蒙我?”凌二问。

“我要蒙你早蒙你了,”温春华道,“不过,你小子将来发财了,可不能把我给忘记了。”

“说的好像我现在很穷似得。”凌二不屑的瘪瘪嘴,又问了一些问题,接下来温春华的回答有点牛头不搭马嘴。

凌二放心了,命不是注定的。

神棍就是神棍,多了鄙视的心思。

下晚的时候,温春华的书摊上并没有做成几笔生意,倒是有不少几个妇女介绍人过来找他算命。

他越是推辞自己不会算命,别人越是求他,甚至都有要下跪的了。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

他推辞不过,只能随口应付几句,有时候不耐烦了,多问一句,态度也不好了,他就摆脸色了。

但是,找他看相的人都不以为意,这才是得道高人应有的风范。

他隔壁的那个摆摊算卦的老头彻底没有了生意,哪怕幡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铁口直断,也没有人正眼瞧一眼。

老头对温春华恨得牙痒痒。

这里是繁华市口,他不愿意跑别地去,可又竞争不过温春华,只能跺脚跑到对面了,不过依然生意惨淡。

下晚,温春华的老婆李凯英,来接自己男人下班,看书少了一半,钱包鼓鼓的,高兴地合不拢嘴。

温春华只有苦笑,那是别人见他不收钱,为了照顾他,才买的书。

“这么赚钱。”李凯英背着身子,面对着一棵树数钱,惊讶的无以复加,“这破书摊子这么值钱?难怪都要下海做个体户呢。”

“哎。”温春华觉得丢人,没好意思说,在家里,他向来自誉为知识分子的,现在做了神棍的勾当,他怕他老婆都瞧不起他,没好气道,“行了,赶紧收起来。”

他自己都没发现,一天下来,自己的脾气见涨了。

“哎,你坐公交车,我收拢收拢就骑车回家。”只要男人有赚,有点脾气怎么了?

李凯英才不在乎呢。

“我跟你一起。”温春华帮她把书收拾好后,坐到了三轮车里。



74、失去的青春

“别掉下来了。”周凯英好心提醒。

温春华原本是坐在车帮子的一边,听他老婆这么一说,也感觉不保险,万一压侧翻了呢?

保不准的,人生无常。

干脆把一个装书的袋子拉到车厢的中间,然后一屁股坐上去,两只手分别扒着两边的车帮子,严肃的道,“可以了,走吧。”

回到家,他老婆没歇着,把一家老小的饭菜安排明白后,又推着三轮车上了船,到对岸的哥哥那收书去。

至于温春华,她没带着,少一个人就一个人的船费。

温春华倒是没什么心情,这以后要是天天像今天这样被人给堵着让看相,这摊子还能做的下去吗?

烦也让人烦死了!

他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中国,乃至全世界著名诗人,站在讲台上受人敬仰,逢人就喊他一句温老师。

而不是什么温半仙!

下午就有人这么喊他了,他差点没翻脸。

他是知识分子,得有知识分子的体面。

但是,不做吧,他又舍不得,好歹家里有进账啊!

上午那么一会功夫,他还没给人算命的时候,收入就有三十好几了。

这些书都是他家大舅子废品站的废品,他哪怕认真付钱,也不要几个钱,抛出成本,也能净赚二十几块钱!

老婆回来后,又和他谈了下儿子学习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忧郁了。

他人生中,有五年时间都是在苏北偏远的农村,那会他高中毕业已经有两年,安排不了工作,去农村也没有抵触,无非是换个地方看书。

可是,到地方后,他发现他错了,因为找不到书看。

吃的差,住的差,他能接受。

至于体力劳动,他是知青年龄里最大的,体力比别人前强一点,又不求先进,偷懒还不会吗?

出一成力,做十足的架势,老祖宗早就在书里写明了的。

没有书看,简直要了他的命,回城是回不去的,那么只能想办法,他和本地的群众打成一片,喜欢进人家串门子,出门的时候,手里都是一些书。

这些书原本妇女们是准备用来做鞋样子的,像《麻衣神相》这种封建旧书,烧火还不耐烧,用来踩在脚下也是废物利用。

他借口用来卷烟用,人家也不疑,大方的给了。

他本来不抽烟的人,偶尔也会卷一根,当众抽上两口,紧绷着两腮,而不至于被呛的直咳嗽。

书不少,但是经得住他读的不多,就是一本《麻衣神相》才能让他多咀嚼两下。

到后来,薄薄的一本书,他读到能背下来的时候,他烦躁了,向来谨小慎微的他,居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了县里的物资局仓库。

现在想起来,他依然是得意不已。

回城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六岁,年轻的外表下,是一颗苍老的心,人生不得意,但是婚还是要结的。

见到周凯英,他也没挑,也没拣,家里一安排,他也就同意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稀饭馒头二两酒,古人诚不欺我。要说,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媳妇这脾气有点小暴躁,他是读书人,自然不好跟着计较。

现下儿子已经十五岁了,闺女十四岁,一男一女,他挺知足,但是瞅的就是这孩子的学习。

他一直坚持认为,儿子的脑子是随了媳妇,明明是个聪明人,可是一看书本,一见到字,那脑壳子就发疼。

一个暑假下来,居然没做暑假作业?

让他管?

他怎么管?

他儿子也不服气他啊!

苦着脸,抱着茶杯,找到了凌二。

凌二道,“你明知道问了也白问的。”

他能提什么建议?

无非是棍棒底下出才子,打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好方法,但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万一大力出奇迹呢?

王刚笑着道,“你不是能掐会算吗?给算算得了呗,哪里还要问别人。”

温春华朝他翻了个白眼,他要是真的会算,自己能混到现在这种地步?

要是知道将来有一天会有人喊他温半仙,打死他也不会去摆摊的!

“要不我换个地方摆摊?”最好找个没有认识自己的地方去,那样就不会再有人烦着自己了。

“还有比豫园、老西门更热闹的地方吗?”凌二笑着道,“哦,对了,外滩也热闹,你要是不怕警察追,你尽管去。”

“你跟钱有仇啊?”邱绍亮恨不得给这老东西一脚,上下嘴皮子,随便一翻,人家就抢着往他口袋塞钱。

老东西不但不高兴,居然还一脸嫌弃!

“有些东西不是钱能弥补的。”温春华说的义正言辞的道。

“你损失什么了?要弥补?”凌二不解的问。

“名声!”温春华道,“到时候人家知道我给人看相,对我的名誉是很大的损失。”

凌二笑着道,“红楼梦有红学,易经有易学,你就当个易学大师,也没什么,是不是?”

“那照样是挂羊头卖狗肉。”温春华不屑的道。

“好歹跟学问沾点边。”凌二笑着道,“为了弘扬传统文化,我觉得暂时可以让诗歌牺牲一下,也未尝不可嘛。”

“温师傅,我说话直,你别怪我。”邱绍杰笑着道,“这人啊,跟种地是一样的,你往地里下种,浇足了水,施足了肥,二十天一个月要是还没出芽,后面啊,甭管怎么等,都是不可能再发芽的。

你啊,再浇水,再施肥也好,怎么折腾都没用了。”

“说话有必要这么”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说哭就哭。

把一屋子人都弄懵了。

“温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凌二赶忙安慰。

温春华没说话,哭着哭着鼻涕就出来了,用手一抹,转身就走了。

他就是地里不发芽的种子啊。

但凡有一点天赋,他早就该有成功的迹象了。

到了家门口,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有推门进去,转身去了大马路上。

他特意走了老远,找了一家不认识他的馆子,他决定大醉一场。

“盏酒,一盏夜微醉

在晨醒了阳光的一生……

辛辣的液体一经倾入

我是赴汤蹈火入地狱也不辞啊”他举着杯子在饭店里放声高唱,“啊,我失去的梦想”

身后的凌二,差点没忍住笑,害怕跟着丢人,干脆就在门口候着。

75、三不算

饭店里面的小老板,确实被温春华惊得直哆嗦?

精神病院今天放假,病人都放出来了?

这不是坑人吗?

门口有客人正准备进来,一看温春华这癫狂的样子,也吓得不敢进了。

饭店小老板着急了,温春华再要酒,严词拒绝。

“酒大伤身,老板,你有事不能靠酒发泄啊,你啊,赶紧回家休息吧。”小老板肯定不能再给他继续拿酒,现在才八点钟,马上夜市的生意就要忙起来了,这样的人在这里闹腾,他就不用做生意了。

“小气吧啦的,又不稀罕你这破地方。”温春华啪嗒往桌上扔了五块钱,转身就走。

“哎,找你钱。”小老板追上他,硬把找零塞给了他。

温春华把钱装好,嘟嘟哝哝的嘴里不停,到了路口,看到了蹲在路灯杆子底下的凌二和王刚二人。

凌二道,“没喝多吧?”

“两瓶啤酒而已。”温春华想喝白的来着,但是掐指一算,路边小店的酒,十有九假,他失落的梦想里,不能有假。

想喝酒,还得在熟人的店里。

凌二笑着道,“我觉得你矫情了,真的,你要生活,我要生存,都要钱,朝钱看就对了。”

“你个小屁孩不懂。”温春华听见这话更丧气了。

凌二笑着道,“是,我是不懂。”

既然温春华没事,他不再担心,任由温春华在这里发呆,自己和王刚先回家了。

不出乎他的意料,温春华还是继续出摊了,虽然嘴上说不要,其实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有人来给算命,往他口袋里送钱,他还是照样接了,而且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

不过,客人想从他这里得到好脸,还是不可能的。

温半仙的名头在老西门和城隍庙这一片是越来越响亮了。

不过温半仙有温半仙的规矩,每天只看三个人的相,多了不看。

这是凌二的主意,要是是个给钱就看相,温春华也忒不值钱了。

这也切合了温春华的心思,只因为《麻衣神相》的口诀就那么点,好像有点不够使,遇到疑难杂症,嘴里没词,那是受人鄙视的。

比如对面的老头就已经笑话他江郎才尽了,翻来覆去,就这么点手段。

他没有专研的心思,但是不愿意受人鄙视。

每天的三个名额,去的很快,剩下时间除了卖书,无非就是读《渊海子平》、《三命通会》、《穷通宝鉴》、《三世书》、《一掌经》。

凌二自然懒得管温春华的破事,他操心的是该从哪里弄钱。

他买了很多股票,等证交所筹建完成后,他应该能大赚一笔,所以,他不会缺人民币。

他缺的是美金、日元、澳元这些强势货币,哪怕是有点泰铢,他也能欣慰!

没有外汇,就不能引进先进设备,先进生产线,先进技术,很多事情会很难做。

自力更生?

倒是也可以,不过太耗费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

对中国这么一个大国来说,已经措施了两次工业革命,国在各方面都与世界先进水平有着巨大的差距。

以原子能技术、航天技术、电子计算机技术的应用为代表的第三次工业革命正在蓬勃发展,中国人已经耽误不起了,要实现弯道超车,必须通过多种方式吸收发达国家的技术,与发达国家努力接轨。

至于创新?

就好比一个孩子刚学会走路,不能因为他蹒跚学步,不能参加世界级比赛,就骂他无能,只会模仿大人走路。

更不能因为他只会模仿,而剥夺他走路的权利。

“钱啊”凌二挠头。

“你真是个财迷。”温春华叹口气道,“你小子现在是小百万富豪哦,你还不满足?”

他每天都能看见凌二在那瞎琢磨,一个半大崽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

“百万富豪?这就是你说的富贵泼天?”凌二瞥了他一眼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志大才疏?”温春华故意唱反调。

“我有没有才,你心里明白。”凌二自然不会和他做口舌之争,因为没有意义。

一个身形矮胖,大脸盘子的中年人正朝着他们走过来,身后跟着的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和他一样有秃顶迹象。

“无论如何,不要给这个人看相。”凌二认出来了这个人,他低声对温春华道,“记住了,给多少钱都不看。”

“你认识他?”温春华今天的名额已经没有了,即使凌二不说,他也不会破了规矩。

“你不看报纸?”凌二很笃定报纸上报道过,但是他肯定没有看过,他笑着道,“应该是中国最有钱的男人,不过据说太猖狂,得罪了不少人,大概率有牢狱之灾,咱们惹不起就躲着。”

“富贵相有,不是有奸纹的人啊?”温春华微微抬起头,又不经意瞄了对方一眼,眼睛鱼尾纹的位置是奸门,这个位置如果呈现暗青色则会有牢狱之灾,也会有家人连累的牢狱之灾。

“听我的?”凌二没时间多解释了。

“听你的。”温春华点点头。人已经走到跟前,他少有的热情道,“看看,书比较全。”

“看看?”中年人说完,他身后有谢顶趋势的年轻人递过来一张钞票,新版,市面上很少流通的百元钞,正面是四伟人浮雕像。

这手笔,凌二心里渍下,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豪气的不像话。

一百块钱,是许多人两个月工资。

“你看,我不看。”温春华指了指书摊子,没接钱。

他信了凌二的话,这么有钱的人报纸上大概率有报道过的。

“我姓牟,要生辰八字吗?”自称姓牟的中年人继续道,“听说你准,给我看看?”

“无事不算,不动不算,不诚不算。”温春华摆起谱子道,“你,我就算不了。”

一百元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慢慢开始有人围过来。

“温大师每天只算三卦,要算明天吧。”

有熟悉的人出来插话道,“有钱也没用。”

牟姓中年人朝着年轻人递个眼色,年轻人又从包里拿出来五张一百块。

周围的人屏蔽呼吸,差点尖叫出声。

76、杀人诛心

这是从哪里来的大老板啊?

先是给一百不说,现在直接一出手就是五百!

最关键的全部是崭新的百元钞,有点见识的,还津津有味的向旁边的悄声解释这不是假币。

旁边的人也听的恍然大悟,不过他们的关注点还是全部放在温春华和那位姓牟的中年人身上。

温春华还是没接钱。

他和凌二接触的时间不长,凌二喜欢开玩笑,可是胡闹的人,他选择相信凌二,心里坚定了,更是表现出一股不屑,冷哼道,“不算。”

“我现在是诚心的了。”牟姓中年人道,还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他的金钱攻势的,他见过拒绝的,不过,温春华却是最干脆的那一个。

好像一点儿也不怕得罪人,或者说得罪财神爷。

凡是见识过他阔气手段的,无不把他当财神爷供着。

“你不诚心。”温春华很肯定的道。

他梦想做一个伟大的诗人,诗人自己不知乎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想着劈柴喂马、浪迹天涯。但是,诗意和现实往往有很大的冲突,他的老婆、孩子要穿衣吃饭,他又不能不让自己孩子读书,他想让俩孩子帮他完成他未曾圆上的大学梦。

所以,既然无法回避现实生活,他只能硬着头皮努力。

而现在这笔钱,还不需要努力,只需要自己动动嘴皮子,说上两句客人爱听的话。

“开个价吧。”牟姓中年人没了耐心,他不相信,还有人能跟钱有仇。

温春华没说话,继续闷头看自己手里的书,倒是把他身后的王刚挤坏了。

王刚恨不得自己跑上去替温春华应了!

什么一天算三卦,什么不诚不算,别人不清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全是糊弄人的幌子!

要不是他还算了解温春华,他还以为温春华是故意抬身价,准备狮子大开口呢!

事实上,温春华不是那样人,也干不了那个事。

他正要往前对温春华说两句,就又听见牟姓中年人后面的那个递钱的年轻人道,“你可不要不识抬举,我们老板给你机会。”

“小子,说话注意点。”王刚虽然和温春华处的不好,可好歹是自己人,受欺负了,自己脸上也无光。

“一群不知道好歹的东西。”年轻人对牟姓中年人道,“反正我们就是随便溜达的,也不一定要找他。”

“年轻人,我可以给你免费算一个,算破例了。”不等年轻人回话,温春华便淡淡的道,“脑后有反骨,富贵有才华。”

旁边的哈哈大笑,温春华这种蔫吧人坏起人来,才叫狠。

哪怕听不懂全部的意思,但是“反骨”的意思,没有不知道的,甚至大部分人还能说出出处,毕竟诸葛亮和马谡的故事太出名了。

“你胡说什么!”年轻人气急,在自己老板面前说自己有反骨,哪怕自己老板不相信,可是也会在老板心里留下种子啊!

万一以后老板故意心存防备,自己还怎么做事?

什么叫杀人诛心?

这个算命的就是!

温春华笑着道,“那就当我胡说吧。”

“这点伎俩要是能挑拨到咱们俩关系,那我就不是我了,”牟姓中年人安抚完年轻人,笑着对温春华道,“我最信任的就是他,你这手段不高明,同时也说明你看人也不准,所以,我现在倒是不想非要你看不可了。”

从始至终,他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温大师不准,你也不打听打听”围观的人群中,得过温春华指点的,终于发出了不满。

“对啊,对啊,温大师不愿意给你看,你就麻溜走人,不要在这里碍眼。”无非都是站温春华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牟姓中年人笑着道,“我要是信命,还不如老实呆家种地得了,出来折腾什么。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挺好奇的,你我互不相识,无仇无怨,你为什么直接拒绝?

别和我说你的三不算那一套。”

温春华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不说话不是他的性格,他冷哼一声道,“你的生路在北方,跑这南方来送命,可歌可泣”

“其实是四不算,”温春华笑着道,“还有一算我没说。”

“直接了当,别卖关子,”牟姓中年人笑着道,“我倒是听听。”

“命将尽者不可直说,恐他心谎,妇子悲伤,对我们实无益及损阴德。”令人想不到的是,说话的是温春华的老对头,那个在对面摆摊的张顺利出来说话了,自从温春华每天只算三卦后,他的生意终于有点起色了,他觉得和温春华做朋友比做敌人强,笑着道,“温半仙其实是好心。”

“不需要你多心了,老子身体好不好,老子心里清楚的很。”牟姓中年人哈哈大笑。

张顺利摸着稀疏的山羊胡子笑着道,“说的是命数,非性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飞鸟投各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就不能说人话?”牟姓身后的年轻人再次出声道。

张顺利转了一圈干巴巴的小老鼠眼睛,然后笑着道,“温半仙都算不了的,我虽然被大家称为张半仙,可又何德何能。”

等于当众宣布,以后在老西门,温半仙是第一,我张半仙是第二。

温半仙有温半仙的身价,请不起第一,请他这个第二,也是可以的!

“你的意思是最后我是白忙活?”牟姓中年人看向温春华。

温春华没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牟姓中年人再次发问。

温春华没动静,旁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听中年人口气,好像挺有地位似得,依然没有几个人猜得出来。

不过在第二天,新闻上却刊登了牟大胆折戟老西门的故事,这一下,大家才得知牟姓中年人是谁。

不过,温春华没有迎来凌二和他说的所谓的事业上的春天,他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

牟大胆已经成功了,你都不相信他,你凭什么要我们信任你一个穷算命的?

他的主顾一时间只剩下他的那些老主顾介绍过来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是不看报纸的。

凌二对着温春华讪笑,他也记不得牟大胆是啥时候遭殃的了,所以,温春华的名声,只能在以后才能显出来。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回老家上学了。

77、满足

自己没事出什么馊主意啊!

临走之前,他准备好生安慰一下温春华,但是他从对方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失意,反而是解脱。

“终于安生了。”温春华笑着道,“每天卖书有几十块钱的收入,这让我很知足。”

他始终觉得,给人看面相,哪怕是很赚钱,也纯属于坑蒙拐骗的类型,一度让他很难堪。

完全舍弃这方面的收入,说真话,他确实是有点舍不得。

现在这样刚刚好,日常做正规生意,偶尔给人看看相,一个月下来,他估计至少有两千多,顶的上许多人一年的工资了!

凌二笑着道,“真的不恼?”

温春华道,“有什么好恼的,我就觉得挺好,你要回去上学了,说实话,你一走,我还真挺想的。

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的,这个给你,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谢谢。”凌二接过来一个做工考究的黑色长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根钢笔,黑色的英雄牌。

再过二十年,谁还买英雄,估计纯属情怀了。

“来浦江了,光靠黄浦江也不行,得去看海,我带你去看海怎么样?感受下大海的胸怀。到时候写作为,也可以做题材的。”温春华笑着道,“刚好我家两孩子也想去,都可以一起。”

“当我孩子呢?”凌二白了他一眼。

温春华笑着道,“没有,没有。你的字很好看,要是再配上优美的文字,就更好了。如果没有看过大海,将来怎么写出大海的气势呢。”

从年龄来看,凌二是个孩子,但是从真正的内心来说,温春华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孩子。

凌二笑着道,“我心有寰宇,落笔皆平庸,文字是靠想象力来的,不是我看就能看出花来的。”

他喜欢走走看看,不过大多是吃吃吃喝喝,吃喝文化才是中国各地文化的精髓。

至于大多数的景点他都是不愿意去的,容易毁心中营造出来的梦幻情景。

很多景点会被文字和图片介绍的很好,如梦如幻,但是一实地去看,简直是毁所有,去了后,得了的是失望,不去,梦会一直在。

不如不去。

温春芳笑着道,“不妨碍的,大家都可以一起去。”

说完又转向王刚等人。

王刚等人确实有点心动,来浦江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没见过大海长什么样子呢。

凌二道,“浦江的就算了,全是烂泥巴,脏兮兮的,整个东海就没干净的海水。”

特别是浦江,长江自西向东,携泥沙而下,导致整个近海的海水都浑浊的很,什么碧海蓝天基本不存在。

甚至连片像样的沙滩都没有,基本都是烂泥巴滩涂,上面的芒草浩浩荡荡,成片生长。

不过却也同钱塘江、甬江一起造就了世界级的舟山渔场。

温春华皱着眉头道,“哎呀,也是。”

想了想道,“其实去滴水湖那边走走看看,也是不错的。”

“不去,”凌二拒绝的很干脆,“要是嫂子做顿饭,请我喝个小酒,我倒是不介意。”

“你不说,我也得请你。”周凯英买菜进门,接话道,“你温大哥一早上就跟我说了,我早上急着去上班,没时间去买,这不一下班,就买回来了。”

她家男人这一个月来,因为什么而改变,她不敢说全清楚,但是也知道个大概,无非是受到了这帮子扎在钱眼里的外地人的影响。

男人的改变,她是真心欢喜的,毕竟家里有钱进账啊,而且还不是小钱!

“行,我在这里喝点老酒。”凌二笑着道。

当晚在温家吃好饭后,回到住处,屋里烟雾缭绕,一帮子老烟鬼在,不能指望有好空气。

他把门打开,蹲在门口,抱着茶杯笑着道,“我要走了,你们要在这里做生意继续做你们的。”

“你放心吧,这里有我照顾着,不需要你。”应话的是潘宥诚,他是和凌二合伙做电子表生意的,凌二已经拿到了一款数显电子表的华东经销权,现在基本不需要出摊了,只要管好进货出货就好。

如果凌二回家,那么浦江的生意,只能依靠他一个人了。

凌二笑着道,“没事,不要有压力,能做多长时间就做多长时间。”

对于电子表生意,他本来就没多大的指望,能赚多少算多少,本来就不是长远生意。

王刚道,“你放心吧,过阶段天冷了,摊子不好摆,我们大概就回去了。”

到时候洗浴房的生意就该起来了,洗浴房虽然没有摆摊挣钱,但是舒服啊,没有那么多操心的事情。

邱绍亮道,“我是准备年底回去了。”

摆摊的生意是他兄弟俩的,挣钱了是哥俩分,与凌二没关系,与王刚也没关系。

至于洗浴房,赚钱不赚钱,倒是与他们俩关系不大,毕竟他们只是个小股东,那么点收益与摆摊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哥俩一点都不需要商量,王刚回去,他们俩也不会回去。

甚至,他们猜想潘宥诚和凌龙也是这个心思。

“随便你们吧,”凌二笑着道,“行了,就这么着,牛鬼蛇神遍地走,大家还是低调做人。”

出发这天晚上,金钟开车送他到火车站,同送行的还有王刚等人,辛亏不差超载,不然一抓一个抓。

加上他,一张破捷达,居然塞了七个人!

光是副驾驶位就坐了两个!

凌二下车的时候,骨头都被挤散了。

懒得跟他们多废话,提着崭新的编织袋,直接汇入了进站的人流。

回过头,温春华等人还在原地站着朝他挥手,他笑着挥手回应了一下。

睡一路,抱怨一路,黄包三轮车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哟,胖了。”这是大姐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真的吗?”凌二问。

“也长个了。”大姐接着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凌二把手里的包丢给大姐,不管天冷天热,直接浑身脱的只剩下一条内裤,用井水从头上下淋了一遍。

又打了肥皂,只能身上没有那股酸臭味才作罢。

ps:推荐一梦黄粱的《不合格的大魔王》

78、小人物

老五在他屋里哭,大姐正在训斥她。

他的包被拉开了,里面的钱,衣服、还有从浦江带回来的零食散落一地,薯片和大白兔的袋子已经被拆开了。

“下次还敢不敢乱翻东西了?”大姐虎视眈眈的质问,好像老五要是敢说个不字,她就敢揍人似得。

“行了,吓唬他干嘛。”凌二不自觉的叹口气,长大了果真不是那么好玩了,大姐多了心思,让他不是那么好受。

他很想跟大姐说,我的就是你的,但是,其实说了也是白说。

农村有句老话,父母在,兄弟姐弟是一家,父母不在,兄弟姐妹是亲戚。

大姐很相信这个,虽然她自己不是实践者,她是老大,她愿意牺牲自己承担更多的责任,如果弟弟妹妹将来想独立,她不会干涉。

现在大家分的清楚一点,不然将来亲戚都没得做。

“现在不管,以后要上房揭瓦的。”大姐还是不打算放过老五。

老五还是继续在那哭,凌二把地上的零食捡起来装进袋子里后塞到她手里,摸摸她脑袋安慰道,“行了,去玩你的吧,带你二哥,二姐吃。”

小丫头用衣袖擦脸,大姐正要阻止,一串色泽鲜艳的大鼻涕已经新鲜出炉,黏在衣袖上。

“跟你说多少遍了,用手绢,不要用袖子。”大姐也没功夫给她换衣服,找个毛巾,随意给擦了下,然后把毛巾在脸盆里随意搓洗了一下。

凌二打个激灵,辨认了下毛巾,保证以后不会误用。

屋里的千把块钱,他自己留了几百,剩下全塞给了大姐。

“我还有不少呢,要那么多干嘛。”她拒绝的很干脆。

“一家子的嘴都缝起来?该花钱花钱,别省钱。”凌二强行塞给她后,又对着地上的一大袋的卫生巾犯难,该怎么跟大姐和老四解说呢?

这姊妹俩还天天用着卫生纸呢。

挠了半天头,也没想好怎么说,干脆全扔进了厕所装卫生的旧车篮子里,谁爱用用不,他不管了。

他刚泡上茶,潘宥诚的老婆吴燕青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进门了,大姐从老五的手里抓了一大把的糖,不管她哭不哭,给俩孩子一人塞了一点。

吴燕青道了声谢后,然后问凌二道,“小二什么时候到家的?”

凌二笑着道,“刚到家,潘哥好着呢,还长胖了,你放心吧。估计要到年底了,现在生意好,回来了有点可惜。”

现在通信不方便,男人在外打工,女人做留守妇女,三五个月或者是半年联系不上都是正常,万一有一方不识字,一年联系不上也有可能。

有些时候,男人离家时间太长,那些可怜的妇女就要牵着孩子到处找那些同样有外出男人的家庭去挨家敲门打听。

当然,潘家算好的,起码隔三差五的潘宥诚会打电话到隔壁的小卖部,不至于断了消息。

“能在外面挣钱,跑回来干嘛,家里又不是非离了他不能过。”吴燕青笑着道,“家里俩拖累呢,没钱连学都上不了。”

家里俩孩子,其中一个是超生,还给了罚款,三口人的地,没多少收成,要不然潘宥诚也不能想着法子到处找事情做。

凌二对老四道,“把我包里的带盒子的手表拿过来。”

老四出于好奇心,一直在不停的翻拾哥哥的包,里面有各种钢表,电子表,还有书、零食,此刻听见哥哥的声音,便举着一个红色的盒子道,“是不是这个。”

见哥哥点头后,她腾腾的跑过去。

“给嫂子。”凌二没有接过来,而是让她直接递给吴燕青,“这是潘哥让我带回来给你的,说方便看时间。”

“哟,这糟蹋钱呢,一点也不知道紧着花。”吴燕青嘴上是这么说,其实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她了,哪个女人不爱俏呢?

红色的表带,圆形的钢表盘,真的很好看。

她光在身上比划,而不知道怎么系,最后还是老四帮的忙。

晚上,大姐做了满满的一大桌子菜,同时把吴燕青喊过来了。

“吴叔呢?”凌二好奇的问,他们去浦江后,陪在这里的是吴燕青的老子吴进宝。

他下午就忘了问,现在才想起来。

吴燕青叹口气道,“在家闹脾气呢。”

“怎么了?”大姐显然也不知情。

吴燕青道,“回来一个反动派,他说要回去报仇,没人答应,我让我大哥、二哥来,把他摁在这里了,你说快六十岁的人了,哪里还这么冲动呢。”

吴燕青说的不明不白,在场的人除了凌二,其它人都没听懂。

“大哥、二哥他们都在呢?你也是早不说,吃饭点,留他们在家干嘛啊,瞎客气。”大姐赶忙把手里的饭碗丢下,往潘家去。

吴进宝进门的时候,脸上的怒气还是在的,不过看到凌家人后,转为了叹气。

凌二给他倒一杯,他就喝一杯,喝到有一斤差不多,吴家老大吴燕生开始拦着不让他喝。

“什么都想管着老子是吧?”吴进宝恼了,打着浓重的酒嗝道,“你爷就是让这王八蛋吊在村口的大椿树上折磨没的,你们自己怂,就一边去,别拦着老子。”

吴燕生道,“咱们也不能让县里领导难堪是不?人家回来,上个坟就走了。”

“就因为他要走了,老子才要让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然以后哪里找他呢?”吴进宝夺过酒瓶子,闷一口酒后,一个六十岁老头子,眼泪水吧嗒吧嗒下来了,“后来把那肠子从当中破开了,你爷叫唤的跟猪似得。”

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

吴燕生道,“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斗恨,一命还一命的,你是我老子,我能看你犯法吗?”

“那你爷的命谁来偿?”吴进宝的眼泪水始终止不住。

“叔,我陪你走一个。”一直没喝酒的凌二,忍不住端起来了杯子,一口闷下。

大历史和时代变迁下,小人物是很难着一点痕迹,发一丝声音的,他们的命运很容易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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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游戏厅

吴进宝一说话便是自四五十年前起,在凌家一边骂,一边喝酒,消耗了有两个多小时,眼看已经十点多了,吴燕青让俩哥哥把她老子强行给拖回到了自己家。

吴燕青嘴里的“反动派”回来的越来越多了,有在革命洒过热血的,有在抗战中立过功劳的,有内战中刮过地皮喝过民血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同样,他们也是历史裹挟着的小人物。

凌二班里有个同学,因为反动派的爷爷回来,还特意请了假,据说每个亲戚都得了根小金条或者金戒指。

这种事情与凌家无关,他家除了他老子有个案底,剩下祖宗八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

大黄不知道从哪里抓了只老鼠,叼在嘴里,正向老五献殷勤,而老五也眼睛发亮,手已经伸向老鼠的尾巴。

凌二眼尖脚快,踹上了屁颠屁颠的大黄。

大黄疼的呱唧一声,张开嘴,老鼠趁着这空挡,窜到了地面,死里逃生,头也不回的一股脑钻进了门口的苦草丛里,然后消失不见。

“奶奶个熊,你又不吃,一天到晚真闲得没事了,就去给老子抓两只兔子。”

有本事抓老鼠,居然没本事抓兔子?

那地里不全是吗?

河对岸的庄稼地里种了不少大豆,很多刚出芽就被一窝一窝的灰色野兔子给祸害了。

抓回来,家里改善伙食,你不是也能跟着捡两根骨头吗?

对于这样一只没有追求的狗,凌二气不打一处来,刚抬起脚,大黄已经闪出了老远。

“你怎么不写作业了?”凌二把老五摁在小板凳上,小丫头已经上了幼儿园,这都有一个月了,每天早上起床还是照样哭哭啼啼,要是不使用暴力手段,她是无论如何不肯起床的。

她手里握着铅笔,在本子上,无论如何都写不好数字“7”,特别是到横折的时候,灌注了全身的力气,也拐不好那个弯,纸都扎破了。

抬起头,看到哥哥皱起的眉头,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委屈了,哗啦一下哭了。

“哭啥啊?”凌二一脸懵。

“你没事惹她干嘛,会写就会写,不会写就拉倒,才多大啊。”大姐一下子从厨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勺子。

“我没怎么着她呢。”凌二解释。

“没怎么她,她能哭?”大姐用围裙的下摆给老五擦了擦脸,然后道,“别哭了,你这脸都皴完了,还哭更严重。”

秋冬季节,天气干燥,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脸和手都容易皲裂。

老五不喜欢油乎乎的雪花膏,大姐每次都要强行给擦上一点。

“你自己妹子是什么德行,你还用问我?”凌二不明白,为什么老五越来越爱哭了。

看着大姐那要吃人的眼神,他感觉这是严重的双重标准,这都忘记自己是怎么揍老五的了?

他这还没怎么的呢,就声讨他了!

王刚是在十月底回来的,柿子树上的柿子都熟透了。

浴室重新开张。

老三越来越沉默了,大姐很是担心。

凌二倒是不以为意,这小子两辈子就是这个性格,沉默寡言,但是韧性足。

凌二替他报了一个英语辅导班,一个书法班,趁着高一课程不重,多学点东西是没做的,老三也没反对。

至于老四,就不是那么配合了,她只对音乐感兴趣,给她报一个舞蹈班,跟一帮子十一二岁的小朋友在一起,她老大不乐意!

凌二哪里管她那么多,不去也得去,否则就别想要零花钱了,家里管吃管喝,要钱做什么?

“你霸权主义!”这是某个下午,老四对凌老二发出的怒吼。

“别说些没用的。”凌二哪里能管她高兴不高兴,只是笑着道,“想跳脚,等你翅膀硬了再说。”

他打着“为她好”的旗帜,可能确实有点不照顾她的情绪,不尊重她的想法。

但是,他的想法和实践肯定是靠谱的,顺着他给她定的走,基本不会出大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在所在的年级,他的成绩始终是前几,偶尔不去上课,老师倒是不至于向开始那么较真了。

他欣喜不已。

慢慢的,一周里,他总要逃上几节课,甚至开始试探性的连续超过两天不去上课,他要知道老师的底线在哪里!

不过很可惜,超过两天,老师直接找到了他家里。

大姐对他逃课去游戏厅,表示很失望,表示一定会严加管教沉迷于电子游戏的凌二。

凌二自然不是沉迷于这些土的老掉牙的电子游戏,他只是来找找闲的发慌,来游戏厅找找情怀而已。

大部分游戏机都是桂林计算机厂出来的,集成块是日韩进口的。

他在里面玩一款《麻雀狂时代》,赢一把里面的美女脱一件,输一次穿一件。

自己是谁?

雀王之王!

怎么可能输!

游戏厅里的玩家,大多数是十四五岁,一半是初中生,一半是小学生,他们早就奉凌二为神,一块币打通关,没有凌二通不过的游戏。

此刻,他们都聚在凌二的身边。

只剩下最后一件衣服了,孩子们盯着屏幕,凌二能感觉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胡牌!

他更得意了。

正准备回过头向旁边的孩子炫耀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两双愤怒的眼睛,一个是他大姐,一个是他的班主任。

他的一世英名!

他想辩解,可是屏幕上那不堪入目的画面,还有娇滴滴的声音,围观的学生,人证物证俱在,怎么说都没有用的。

很快,他看到班里的同情或者鄙视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事已经传到了班里。

毕竟游戏室里那么多人,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是那么的耀眼,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放学后,陈诗雨喊住他,送给他一个纸条子,上面居然写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哭笑不得。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渣男最容易取得谅解。

和他同行的高小飞也拍着他的肩膀认真的道,“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滚犊子。”凌二越发生气。

80、努力

他承受了在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虚名。

他居然有了绰号!

土一点,浪子凌二,花萝卜,文艺一点,中国版卡萨诺瓦,他都能认!

可是,这帮孩子的知识水平限制了他们的想象能力,叫他小流氓!

多难听啊!

他很是不爽。

不过,他倒是真无所谓,等信息时代来临,大家见识了波涛汹涌,他这点破事只能叫小儿科。

只是,不好面对现在斜着眼睛看着他的大姐。

“凌老大,有好没好了,我是你亲弟!这什么眼神?”凌二有点架不住自己亲大姐这鄙视和嘲弄的眼神。

“我觉得丢人!”凌一没好气的道,“我们家的脸都要让你丢光了,你就不能给他们做个榜样?”

“姐啊,你可别没事找事了,我玩个游戏怎么了?”凌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那都见光了,恶心不恶心!”大姐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用手胡乱比划道,“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你那是老顽固,能不能有点开放意识,这不是五六十年代了,还搞封闭,你得用欣赏艺术的角度去看。”为了表示自己对艺术坚定的决心,他把从浦江带回来的杂志里照片给工整的裁剪了下来,有费雯丽、玛丽莲梦露、葛丽泰·嘉宝、赫本。

当然,还有他最爱的莫妮卡贝鲁奇,就是因为杂志上面有她,他才肯费力气带回来的。

剪下来后,他用胶布光明正大的贴在自己床头不算,把老三的屋里也给贴了一张,老三没说话,但是嘴巴高兴地咧的老大。

“胡闹。”大姐哭笑不得。

“瞧瞧,我们男人的审美都是一样的。”凌二指着老三,老三吓得一下子抿上了嘴巴,战火还是不要烧到自己这么的好。

“你不要把老三也带坏了。”大姐更没好气了,“你们小小年纪都不学好。”

凌二她是管不了,但是老三还在正途上,她得抓下老三的思想工作。

借着打扫卫生的功夫,她开始不经意的翻阅老三在读的课外书,那本《茶花女》的不正经的扉页引起了她的注意,刚翻了两页,她就吓得魂不附体。

“你这死孩子,也没往好路上走啊。”茫然间,她急的要哭。

“这我从学校图书馆借出来的。”老三浑身是嘴也解释不了,因为这本书的每个字都散发着浓烈的肉欲,怕大姐不信,她亮出来图书馆的印章道,“你看看,这是图书馆的戳。”

凌二大笑。

看着姐弟俩在那闹了半天之后,他才指着扉页上的几个字对大姐道,“瞧瞧,经典必读,这四个字认识吧,这是国家认可的文学的艺术,你不懂,就别瞎闹,好不好。”

“欺侮我没读过书是吧?”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水居然一下子下来了。

“别啊,谁欺侮你了。”凌二慌了,赶忙找毛巾给她找眼泪,这有点突然了,他都没想到的,认怂道,“你说的都是对的,行不行,我认错。”

然后又踢了一脚老三道,“以后不错看这种书了,小小年纪,不学好。”

老三挠挠头,暗暗叹了口气,简直是无妄之灾。

“说的是你。”大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气呼呼的看了眼凌二后,躲自己屋里去了。

半夜里,凌二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眼睛一睁开,也想起夜。

刚拉开门,便听见大姐喊,“三更半夜洗什么衣服,明天我给你洗。”

“我自己洗。”老三回话。

“黑灯瞎火的,也不开灯。”凌二拉开院子里的灯,老三正在井边奋力搓自己的内裤,看到哥哥过来,干脆低着头,也不说话。

凌二嘿嘿笑两声,瞬间就懂了,青春期这点事,谁没有呢?

从厕所跑回来后,往自己被窝一钻,自然不管这种破事。

老四的专用雪花膏,凌二从浦江带回来的,突然少了一大块,本来偏平光溜的膏体,被硬生生的挖了一个坑,一看就是指甲弄得。

她第一排除的是大姐,人家不稀罕,自己也有呢。

第二个排除的是老五,如果是小丫头弄得,压根一点都不会给她留,而且肯定弄得到处都是。

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的态度,趁着早饭的功夫,她挨个往家里人身上嗅,二哥身上香气四溢。

这股香气,她太熟悉了。

“你偷我的雪花膏。”她怒目而视。

“我借用一下,怎么能算偷呢?”老三支支吾吾,他现在也极爱打扮的,衬衫必须整洁,不管穿什么鞋子,也必须干净。

“一点破事,嗷嗷个没完,不上学,看看几点了。”凌二朝她们俩晃了晃手表。

老五端着自己专用的小铁碗,吃到一半就放下了,里面还有不少的稀饭,凌二呵斥她吃完,眼看她的眼泪要夺眶而出,赶忙补救道,“不吃就算了,书包呢,上学了。”

现在每天早上,都是他送老五去幼儿园,其实也不顺路,无非是想替大姐减轻点负担。

城里的幼儿园就那么两三家,最近的一所,距离家里也有三里地。

他把自行车推出来,自行车后座上固定着一个竹制的幼儿座,老五坐在上面,手里拿着一个小面包,早上不肯吃稀饭,就是为了等这个。

到了幼儿园门口,先把车子支好,然后抱她下来,嘱咐道,“好好听老师话,等你大姐来接你。要不要跟我拜拜啊?”

“不拜拜。”老五哪里有功夫搭理她,一路颠簸,手里的小面包还没下去几口,再不抓紧吃完,进到里面就要跟大家共享了。

凌二看着她进到学校里面后,才准备走人,在转过身的一瞬间,他感觉哪里不对!

他的自行车呢?

他很确定自己是骑自行车来的,也非常肯定自己的自行车是停在门口的!

年纪轻轻的,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

这才几分钟?

“这小偷也太敬业了吧!大早上的。”他咬牙切齿的在周边转了一圈,他的自行车丢了。

小偷都这么拼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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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可爱

运气不好的时候不要动怒。

一张破自行车而已,他没打算再去找或者去报警,因为是不大可能找得到的。

沿着幼儿园主干道,拐了两个弯,沿着破旧不堪的小巷子往浴室去。

巷子里的狗不时的朝他吠两下,他手里提着一砖头,要是情势不对,肯定扔过去没商量,有些暴发户有钱后开始显摆身家,养的是狼狗一类的烈性犬,一顿一盆猪肺或者猪心,比人吃的还好。

大狼狗龇牙咧嘴,很有威势,跳起来肯定比凌二高,凌二觉得干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敢从大狼狗身前经过,慢慢的掉转身,从另一条路走了。

“奶奶个熊,早晚给你药死。”他又发觉出偷狗贼的可爱来,暗自替他们加油,大狼狗肉多,不送狗肉馆子有点可惜了。

像他家大黄,吃的不干不净,癞皮狗,骨头大,没肉,还是留着看家吧。

浴室的生意,明显没有去年好了,聪明人太多了,看你赚钱,人家也没有理由不跟风做,短短的一年时间,旁边至少又新开了两家浴室。

凌二往大厅探头,王刚不在,他就去了浴室后面的小房子。

“你没去上课?”王刚坐在屋里,一手捏着油条,一手端着稀饭碗,对于凌二逃课,他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没,”凌二捏了根油条,跟着一边吃一边道,“大早上的,自行车让人给偷了,你说背不背?”

“现在晚上我晚上都不敢睡死,”王刚笑着道,“昨个晚上我没关窗户,一个王八犊子还想用铁丝勾我放桌上的哔哔机呢,不过他们笨,给弄地上了,我听见声响,赶忙开灯,等追出去,人早就跑了。”

他和邱家兄弟、凌龙、潘宥诚等人一手一个bbp机,只有凌二是意外,完全不稀罕这玩意,甚至揣口袋都嫌弃丢人。

他理解不了凌二的逻辑,却不妨碍他自己显摆,在他们这个小城市,每当bbp机嘟嘟响的时候,还是有超高回头率的。

因为在老家接收不到凌二所谓的模拟信号,要不然他早就买大哥大了。

凌二油条吃完,一边在水龙头底下洗手一边道,“你等会帮我买个自行车,再装个座椅。”

他希望大姐不要太唠叨的好,毕竟一辆自行车不便宜呢,说丢了就丢了,换谁都肉痛。

“行。”王刚答应的干脆,接着问,“老叔到现在还没消息?”

他装作不经意的问起凌兆坤的消息来。

“说是在浦江,谁知道呢?”凌二倒是一点不担心,笑着道,“他呀,过得好最好。要是过得不好,我怕我梦里都要笑出声。”

“哈哈”王刚跟着大笑,凌家这一家子,他实在说不好,“前几天我回家,我碰到你舅陶成华,他还打听呢。”

“哦,那我大舅。”他大舅是陶成华、二舅陶成功,老娘在的时候,两家也都没怎么联系过,仅限于听过名字,见面都不一定认识。

对于陶家,他唯一念着的情分是他姥爷帮他交过中考的费用。

剩下的,他都不欠。

王刚笑着道,“他跟我打听你老子,我就说出去打工了,至于你们,他也问了一嘴,好像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我就说雇着你给我打工的。”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托词。

凌二道,“谁管那些事,他估计都不知道我长啥样,行了,你也别吞吞吐吐了,我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久,他要多个妹妹了,再然后又多个弟弟。

老五比那俩小崽子大不了几岁,在老五毕业辛辛苦苦投简历、找工作的时候,那俩犊子已经开上了跑车,过的是富二代的生活。

只能说同妈不同命。

王刚讪笑不说话。

凌二接着道,“你跟他们说,至此互不往来。”

他不会对任何人有愤怒,但是也不会轻易宽恕人。

他早就说过的。

王刚去把自行车买回来了,他在院子里试骑了一圈,没下车,挥挥手,自己骑出了院子。

顺着路口一直走,他不知道往哪里去。

秋风瑟瑟,屁股坐在座垫上,一只脚能直接撑在地面上,他又长个了,他应该高兴地,可是没有高兴地起来。

揉揉酸涩的眼睛,干脆从自行车下来,坐在河边,望着缓缓的淠河水,一发呆就是整个下午。

他连中午饭都没有吃。

一个十**岁模样的小伙子背着一个编织袋沿着南边的河坡走过来,身量不大,敦实。

他看着凌二,凌二也看着他。

“小老弟,往汽车北站怎么去?”他向凌二打听路。

“你从哪里来啊。”凌二笑了,再三确认后,这确实是他年轻会的姐夫付宝路。

他感叹世界未免太小了点,居然能在这里遇到。

笑着,笑着,他皱起了眉头。

此刻的大姐夫,黝黑黝黑的一张脸上那两个疖子鼓的很大,长在两边,还非常对称,嘴巴边蓄着一点稀薄的胡子,更使得他老气,只有一对黑眼珠子,才能显示出一点机灵来。

单从外表来看,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结实。

这副模样,他大姐现在不一定看得上吧?

他大姐虽然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乡下的姑娘,可是审美观还是有的。

“没事,没事,我自己找。”付宝路以为凌二在犯难,不在意的摆摆手,要继续往前面走。

“等下,我知道路,我闲着也没事,我骑车送你吧。”凌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笑着道,“有好几里地呢,走路累死了。”

“哎呀,不麻烦你,”付宝路道,“走走路挺好的。”

面对凌二这样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热情,他有点慌张。

天下哪里有这么好事?

“我也要顺路回家的。”凌二打量下他道,“你是在工地上做活啊?”

“没有,”付宝路道,“我在给人家砍麻呢,沤完了,这就回家了。”

本地有许多种黄麻的,杆子可以用来铺房顶,表皮在水里沤软然后晾晒,可用来做绳子。

“那我送你吧。”凌二不敢把他领回家,就他大姐夫这样的,还没长开呢,他大姐要是能看得上,才叫有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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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大姐夫

“我自己走可以的,不要麻烦你的。”付宝路还是推辞,继续埋脚往前走。

凌二推着自行车追上去道,“你还得怕我把你卖了?我也是平安公社的,我大姑嫁到高老庄的,我在高老庄见过你。

你看看你对我有没有印象”

他大姐当初嫁到高老庄就是他大姑做的媒。

“你大姑谁啊?”付宝路回过头,他仔细的看着凌二,好像确实是不认识。

“凌代燕。”凌二笑着道,“我大姑爷是付家罗,付宝伦是我大老表。”

“一家子啊。”付宝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们村叫高老庄不是因为姓高的多,最多的还是姓付的,付家罗就是他未出五服的大伯,而付宝伦是堂哥,他解释道,“我没认出来。”

“我爸是凌代坤。”凌二笑着道。

“你要回家吗?”付宝路问。

“我在市里读书,就住在这里。”凌二见他没有被他老子的名头吓跑,倒是也没有诧异,毕竟他这个姐夫心思单纯。他笑着问,“这还没到年底呢,你就回家了?”

付宝路道,“外面没活做了,我就回家。”

“哦,”凌二想了想道,“公社的王刚在这里开了个浴室,这阶段在招人,主要是打扫卫生,你要是愿意做的话,你可以去跟他谈谈。”

他倒是说的是实情。

邱家兄弟、凌龙等人在浦江未归,现在浴室里除了王刚,也就俩搓背的和一个烧锅炉的老师傅,王刚自己身兼收银员、招待员、卫生工等多职。

“邮电局那个,我知道。”付宝路犹豫道,“我跟他不熟。”

“我跟他熟不就行了嘛。”凌二拍拍车后座,笑着道,“上来吧,我送你过去,成不成先去看看行不行?”

他原本不想改变这大姐夫的现状的,但是一想到大姐夫这乱糟糟的现状,他就忍不住揪心。

他大姐夫的老娘,也就是付家老太太,先后改嫁过三次。

第一个男人被水卷跑后就没露过头。

老太太带着和第一个男人留下的一个儿子和一个闺女改嫁给第二个男人。

第二个男人因为破伤风没留意,不知道怎么发展成重病,后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一命呜呼。

此时老太太已经有二个儿子,两个闺女。

来高老庄的时候只带着一个未结婚的小儿子到了付家。

老太太跟着第三个丈夫,也就是付家老头子又接着生了一儿一女,男孩子自然是付宝路,小女儿是付宝路的妹妹。

付家老头子把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养大不算,还帮着成了亲,儿子媳妇坐月子去帮着买红糖,因为没买到,不知道哪里受了气,当晚自个把自个吊房梁上了。

自此,老太太年龄一大把了,当不了家,管不住事,付宝路和妹妹也就跟着同母异父的哥哥嫂嫂生活了。

他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大文盲一个,好像不知道哥哥嫂嫂刻薄似得,闷头给做苦力,外出打工挣了钱,自己有心留下来,也经不住算计,压根留不住。

凌二记得,他大姐和姐夫结婚后,也就自然而然分家了,除了一个犁铧子,啥也没有,后来三间在雨水中冲垮的土房子,也是自己想办法起的。

结婚后,老大家的依然想着法子算计,幸亏他大姐不是善茬子,寸步不让,总要变着法子和老大家的吵架。

他和老三那会一前一后大学毕业,工作几年后赚了点小钱,膨胀的不行,总觉得大姐嫁给大姐夫有点吃亏,毕竟要啥没啥,人又木讷,不会说话,木头桩子一根。

他大姐虽然算不上多漂亮,但是随便怎么找找也比他这大姐夫强。

但是他大姐是认定了,他也没辙。

后来,他才发现,他大姐选择大姐夫是对的,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凌家这种扯不断理还乱的破事?

他老子隔三差五的回来祸害人,他和老三能狠下心不沾边,想要钱,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但是他大姐心软,总要给拿钱。

老五上初中、高中后,吃喝拉撒全是大姐一个人管,大姐自己还有俩孩子呢。

他和老三倒是偶尔补贴一点,可基本不问事。

他后来离婚,身家去了一半,碰上金融危机,公司经营不善,弄了一屁股债,光是每个月的利息就能把他压的喘不过来气。

祸不单行,又出了车祸。

大姐夫和大姐夫也是轮流照顾他。

大姐夫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偶尔只能听大姐夫在他床边说上两句丧气话,比如工地又拖欠了工资,老板又跑路。

所以,人情上辈子就欠上了。

他欠的他这辈子补。

但是这辈子,两夫妻能不能走到一起,他不强求。

他笑着看着在那发愣的付宝路,等着他回话。

“嗯,”付宝路道,“我来骑着带你。”

“行。”凌二接过他装着棉被的编织袋,让他先骑行一段后,小跑追上两步便踮上了后座,“前面拐弯。”

王刚在扒在前台,招呼客人,看到凌二带着一个人进来,还诧异的了一番,待仔细一看,发现居然还有点眼熟。

“付宝银是我家老大。”付宝路还有点小小的自豪,他家大哥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赤脚医生,是读过卫生学校的。

“哦。”王刚恍然大悟,“经常在一起喝酒呢。”

凌二笑着道,“你不是说缺个打扫卫生的吗?我让宝路哥过来给你帮忙。”

“那就好的很,我这还有地方住。”王刚不明白凌二为什么待对方这么好,在公社里,大家都不带正眼瞧付宝路这种人的。

不管是当面还是私下,就直接喊他绰号“二傻子”,简直一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王刚把搓背的中年人喊过来帮着看收银台,带着付宝路去了后院,空房子多的是,随便他选。

付宝路踌躇不定,凌二直接帮他选了一间最干净的屋子,里面有张大床,桌椅板凳也齐全。夺了他手里的编织袋放下后道,“尽管在这住着,吃喝跟刚哥后面,你要是不好意思,让刚哥出钱,你出力,买菜做饭。”

83、安排

烧饭做菜,他大姐夫是把好手。

“这样行,省我多少事。”王刚倒是乐意,现在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挺没有意思,“还能一起喝点小酒。”

付宝路只是咧着嘴笑,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凌二却是了解他,知道这是应了。

肚子咕噜响,他是饿了,看到桌子上有剩菜剩饭,也不管冷热,饭碗里泡了点开水,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不经意间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付宝路在那耸动着喉咙,吞咽着口水。

“你也吃点。”凌二亲自帮着盛了饭,夹了菜,以他这大姐夫的脸皮,他不帮着弄,绝对是不好意思吃的。

付宝路端过来碗,筷子不停的往嘴里送,三两下就结束了,凌二才吃到一半。

“接着吃,我这剩饭多着呢。”这一次是王刚给他添饭。

付宝路再次不好意思的接过饭碗,为了不使长的过分的衣袖掉进饭碗里,他又特意把脏兮兮的袖子撸的老高。吃完后,还没来得及放下碗,就被凌二接了过去,又是满满一碗。

一连吃了三大满碗米饭。

“你有干净衣服没有?”凌二指着院子里的井口道,“你洗个澡,睡一觉,晚点让刚哥给你讲讲工作的事情。”

“我衣服和被子都有。”付宝路道。

“那就洗个澡。”凌二说完然后跟着王刚去了浴室的大厅。

王刚坐在沙发上,弹个烟灰道,“这二傻子给人卖了还得给人数钱。”

“你聪明?”凌二反问。

“我也没他那么傻啊。”王刚早就被凌二挤兑习惯了,要是随意生气,早就被气死了,他把泡好的茶推到凌二跟前,笑着道,“你对谁也没这么上过心啊?”

就是他堂哥凌龙也就那样。

凌二叹口气道,“看他不容易,想拉扯一把,你照应着点,他不傻,只是实心眼子,不会说话,你以后别没事就欺侮人。”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到时候王刚不发工资,付宝路也不好意思找要。

所以王刚这边,他得叮嘱好。

“可怜人多着呢。”也没见你凌二发慈悲啊?王刚笑着道,“放心吧,我跟他家老大熟,为了面子好看,也不能太磕碜他。”

“你到底看谁面子?”凌二不高兴了。

“当然是你面子。”王刚毫不犹豫地道。

“那不就得了。”凌二站起身道,“行了,我得回家了。”

老五已经被大姐接回家,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手拿着小面包,一手拿着牛奶,两只脚晃来晃去,不时的踢一踢面前爬着的大黄。

大黄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小面包,寄希望于她别吃的太多,好歹给它留一点。

老五确实是感受到了大黄的渴望,弯着身子要把手里的小面包往大黄嘴里送,她的胳膊短了,够不着,大黄高兴地站起来,张大嘴巴要往前凑。

却不想,飞来横祸,自己被一只脚踹到了脚边。

“奶奶个熊,要不要脸。”凌二对这货真是无语。他爱狗,但是更爱科学。

他绝对不能接受狗的唾液接触到人的口腔,甚至无法接受为了表示亲昵,让猫和狗在床上嬉戏追逐。

“汪汪!”大黄还是有骨气的,不叫唤两声,凌老二总以为它好欺负。

“胆子大了”凌二顺手就抄起来放在了拐角的竹竿。

大黄赶忙一溜烟跑了。

一阵风刮过来,风窝子里是树叶、粉尘、塑料呆在里面打转。

凌二护着老五的眼睛,把她抱进了屋里。

大姐手放在煤气灶的开关上,开了关,关了开,翻来覆去的,最后叹口气道,“没气了。”

凌二把罐子提起来,晃了晃,又打开灶头开关,火苗窜了下后,又灭了。

“我去换气。”凌二拔掉罐子上的管子,把空罐子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这不是你原来的车。”大姐终究发现了异常。

“丢了,重新买的。”凌二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你知道的,现在小偷有很多,我都没注意,那就没了。”

“我哪里能管你那么多,你自己钱大风刮来的。”大姐先把老五送到了吴燕青家以后,跟着凌二一起去煤气站加气。

来回七八里地,都是推着自行车走的。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老三和老四已经在吴燕青家吃好饭,正扒在各自的屋里写作业,老五是最自在的,骑在大黄的身上喊着“驾驾”

大黄看到凌二那一刻是绝望的。

想跑?

上面还坐着一个活祖宗呢!

闭着眼睛,做好了挨踹的准备。

不过,很意外,身上的负重减了以后,也没人找它麻烦。

甚至凌二吃饭的时候,还往它碗里加了两块骨头!

苍天大地啊,这是哪路神仙开眼了,居然让它有这么好的待遇!

元旦过后,1990年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比往年来的要早一点,也更加的冷一点。

老三因为要上晚自习,从学校到家里来回不方便,干脆住校了,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省了大哥大姐的聒噪,好的很。

在家里,稍不如意,迎来的就是这对姐弟的混合双打。

至于老四,她只有羡慕的份,初中就在旁边,哪怕是熬到初三,都不一定有住校的机会。

老五每天早上都要哭闹一番,不是不想起来上学,而是不想穿那么多衣服,在还没下雪之前,就被大姐团成了一个肉粽子,下雪之后,又被裹了一层。

“本来就没腿,给穿那么多干嘛。”凌二笑着道,“走路都不好走了。

大姐把手插进老五小小的衣袖里,好不容易找到小胳膊,这才有功夫回道,“你懂什么,这天多冷,冻伤了不是开玩笑的。

你去学校吧,我来送她。”

冰天雪地,路滑,让凌二骑自行车去送,她一丁点儿都不放心,她宁愿自己抱着几里地,这样安心。

“你还能不放心我?”凌二好心替她减轻负担。

“你一天到晚毛手毛脚的。”大姐自然不放心他,前阶段老五的手才被枸杞刺给划拉过,长长的一道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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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挫败感

路边有不少人家种了枸杞树用来做菜园子的护栏,防止牲口进去祸害,他骑着自行车带着老五天天走都没事,哪里能想起来,老五会突然心血来潮,扎开胳膊往枸杞刺上抓。

当时,他只听见哇啦一声,老五大哭。

他回过头,看到的手上是血,吓也吓个半死,幼儿园去不成了,掉头去了医院。

因为只是一道血痕,没伤到肌里,连包扎都没用,医生只给擦了点酒精。

老五哭了半天,大姐骂了他一整天,甚至现在还有事没事提这茬。

他是真心的无奈。

这种小崽子是真心不好伺候!

大姐每日接送老五都是走路,凌二看不过眼,嘀咕道,“你不会做公交车啊?”

“我长的手长的脚,花那钱干嘛。”大姐自然知道公交的好处,“早上走路还出汗了还暖和呢。”

“一张公交票才几个钱,至于这么省吗?”凌二替她算计道,“你这么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你想过没有,你这时间不是钱啊?”

“我又没拿工资,每天就是洗衣服做饭,时间足足的,值当什么钱?”大姐对他的这种说法不以为意。

凌二想给大姐找点事情做,不然长期下去,真成他们几个人的老妈子了,不过,真的让她去工作,家里的这一摊子,谁来管?

完全不现实啊。

付宝路的内裤是一条红毛巾和一条白毛巾缝起来的,一咎一咎子的线头迎风飘扬,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他的手艺。

大晚上的,在王刚面前晃来晃去的走,王刚看不过眼,他早就把自己不穿的裤子、衬衫、外套给了付宝路,基本都算新的,他没怎么穿过。

但是,内裤是贴身的,他没有送,没有想到,付宝路自己也没有买。

王刚递过去十块钱道,“兄弟,我预付你工资,你能不能赶紧去买条内裤?”

他这里是浴室,哪怕只是个清扫卫生的职员,可每个进门的人对付宝路都是异样的眼神,影响的是他这里的形象啊!

“我这个还能穿呢。”为了展示内裤的结实,付宝路还特意拉扯了一下,完全没有意识到审美这个问题。

他很喜欢这里,主要是因为工作轻松,浴室很干净,偶尔有点纸屑、塑料袋子、烟蒂,也不费力气,扫帚随便挠两下,然后拿着水管子在地上下就行。

“让你拿着就拿着。”王刚递钱的手伸在半空,没好气的道,“快点啊,趁着现在长青路的市场还没关门,赶紧去,回来再做卫生。”

付宝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出门右拐,过两条路口,到长青路,那边有个市场。”王刚看了看手表,“赶紧去吧,七点钟还不会关门。”

他看着付宝路穿好衣服出门了。

饥肠咕噜,他只盼着付宝路赶紧回来做饭,他一直等到九点钟,饿的不行,自己煮了一碗面。

付宝路还是没有回来。

这会,正是一天生意中最好的时候,他没心思管那么多,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已经是凌晨一点,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大厅里空荡荡的,搓背工和锅炉师傅已经下班。

偶尔会有两个客人,都是过路的卡车司机,一是他这里的院子大,可以停车,二是因为经过口口相传,过路的货车司机都知道可以在他这里借用煤炉和调料,下一碗热腾腾的面。

至于洗澡和住宿,倒是次要的了。

反正,几块钱在这里花的肯定物有所值。

他扒在柜台上,听见门推动的时候引起的铃铛声,以为来了客人,头也没抬,机械的道,“欢迎光临。”

“哎,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们店里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警察,身后跟着的是耷拉着脑袋的付宝路。

“啊,警察同志,你好,你好。”王刚好一番寒暄。

他开始的时候各种猜测,唯独没有想过付宝路不识字,认不得路牌,会在大街上迷路。

警察走后,他和付宝路俩人大眼瞪小眼儿。

好半晌,他才问,“吃饭了没有?”

付宝路的眼泪水都要下来了,王刚实在不好意思训斥,安慰道,“行了,一个大男人,哭啥啊,我又没说什么。”

“雪大晃眼睛,我绕错道了,明明记得好好的。”付宝路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泪水不听话,还是刷拉拉下来了。

“饿不饿?我给你煮点面吃。”王刚实在说不出责怪的话来,脑子就是这样长的,先天条件限制住了,无法有效发挥智商的作用来,能怎么办?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一向低调的凌二,没有隐藏住实力,突然间得了个年纪第一。

按照他原本的预计,他应该是全年纪第五六名的,与前几名也就差个七八分那样子。

哪里能想到,最后一道关于等差数列的题目,成了全年纪的拦路虎,只有他一个人做出来了,这一项就比别人多了12分。

通常,第一名的名头是归于班里那个叫万慧亚的小姑娘,现在她居然只考了第二,与第一名差了二十多分,一时间接受不了,难受的扒在桌位上哭。

路面上的雪很深,早就没过了膝盖,公交车都停了,大部分人都只能依靠走路回家。

“喂,凌二。”万慧亚从后面一面追,一面喊凌二。

她是个个子小巧的姑娘,梳着假小子般的短发,厚厚的眼镜片下是一对眯成缝的小眼睛,偶尔看人的时候,会被误认为斗鸡眼。

心形的小脸上,倒是红润的很,遮掩了那雀跃的雀斑。

“放学还不回家啊?”凌二回过头笑着问。

“嗯。”万慧亚的脸更红了,犹豫一会后道,“我可以向你请教学习方法吗?”

说完,期待着看着他。

“请教说不上,可以共同探讨。”每一个努力拼搏的人,都值得他凌老二的敬重。

万慧亚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不是这个小姑娘懦弱,也不是她承压能力低。

小姑娘虽然是城里人,可是城里也有三六九等的,她们家就属于最底层的那一种,父母都是机械厂的普通工人,而机械厂已经半年没发出工资了。

所以,小姑娘很争气,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给经济困难的父母一点安慰。

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自己就可以胜过别人,但是凌二用近乎开外挂的方式,给这帮孩子造成了挫败感。

他有时候也在反思,他是不是给大家传达了一种错觉,就是他轻轻松松的,不需要费多大努力就能取得好成绩,而别人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他。

“我看你平常都不怎么看书的。”小姑娘终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很聪明的。”

“谢谢,你想错了,我很笨的,一点儿也不聪明,”凌二否认三连击,故意叹口气道,“我家里事情,我没跟人说过,你大概知道的。”

“嗯。”班里发起对贫困生的捐款,第一个对象就是凌二,当时,万慧亚还替凌二掉过眼泪,但是想不到凌二居然拒绝了捐款。

凌二道,“我晚上要到浴室给人搓背,一直到凌晨,然后回家还要看书,一直学习到凌晨三点钟”

感人的励志故事新鲜出炉,恰好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在白天的课堂上睡觉。

85、暴发户{三合一章节}

说的越多,他越觉得自己完美,慢慢的陷入到了不可名状的忧伤当中,虽然他的境遇很不好,但是他是个在雨水中努力奔跑的孩子呢。

“游戏厅的老板说我在那里上班,一天可以给我三块钱,你知道我多热爱学习,我做梦都想呆在课堂上,但是那是三块钱啊,我家里人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啊,我妹妹那么小,才两岁。”凌二终于感动了自己,他真的是个天才,有那么一个时刻,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学习表演。

如果真的这样做,中国将要错失一个伟大的企业家!

也妨碍了他努力献身科学的企图心!

那么中国娱乐圈,只因为缺少他,会不会止步不前呢?

想到这里,他愈发悲伤了,是替中国娱乐圈悲伤。

“对不起。”万慧亚羞愧的很,凌二在逆境中遭受这么多的流言蜚语,甚至担着小流氓的名头,依然保持乐观。

相比之下,她在学习上明显没有凌二努力,她晚上九点钟就准时睡觉了呢,考试成绩不如人家,怎么还有脸面哭呢

她努力的抬起头,直视着凌二,居然感觉这么瘦瘦弱弱的男孩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吸引人的光芒。

只是决然没有想到,一个自称努力向上的人,为什么放学的时候连书包都不带呢?

凌老二每天都是空手上学,空手放学的。

“不,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们都是一样的努力,将来我们都会有了不起的成就。”凌二很佩服这样的女孩子,要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真的想大声说,“姑娘,你努力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虽然小姑娘的颜值不佳,但是凌二毫不怀疑她将来的成就,通往广阔世界舞台的钥匙是知识和能力,她可以是技术精湛的医生,学识渊博的科学家,一心为民的公仆。

“谢谢你的鼓励,我会加油的。”万慧亚认真的道,“一定向你看齐。”

“别,”凌二吓坏了,向他学习?那还能有好,赶忙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才是最重要的,走自己最想走的那条路,不要和别人对比。”

“你拒绝了陈诗雨。”万慧亚突然问。

“没有,没有,我们本来就是纯洁的友谊。”凌二想不到这么一个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女孩子会这么八卦,他严肃的道,“高中是人一辈子最值得奋斗的阶段,要以学习为主,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嗯呐,”万慧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你想考什么大学?你的成绩这么好,北大清华都是可以的。”

“那是当然。”凌二没有告诉她自己将来会去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浦江,不是他自恋,万一小姑娘真的有心跟着他去呢?

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没有个定数,什么都是说不准的,通常一个冲动之下便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认真的和她告了别,还没走到家门口,大老远就听见了老四的嚎声,还有大黄的吠声,老五的笑声。

大姐在厨房里炒菜,她从浓重的油烟里探出来脑袋,对老三道,“你就不能让着点,她是小的。”

老三闷不出声,好半晌才嚷嚷道,“她自己摔得。”

他也是一肚子委屈,明明是老四拿脚踢他,没踢着,然后摔倒的,怎么就成了他的责任呢。

“活该。”凌二对着坐在地上的老四幸灾乐祸。

兄妹俩打架,通常百分百的责任都是在老四,这妮子太强势了,稍微不如她意,那都是不行的。

当然,也是柿子捡软的捏,家里面,她得罪不起凌老二和大姐,更得罪不起老五,何况和老五也没有利益冲突。

那么,只比他大两岁的老三,看起来好欺侮不说,还非常容易捞着便宜,想想自己屋里的钢笔、练习本、梳妆台,甚至是草稿纸,都是自己斗争来的结果。

“还不起来,弄脏了不要你洗是吧。”大姐把灶上的火熄灭后,拿着竹竿吓唬老四。

老四哭哭啼啼的起身,依然不服气的道,“你们偏心,你们就是站他这边。”

“你也真是的。”大姐觉着这么多人针对老四也不是事,想当然的想平衡一下,她对老三板着脸道,“她是妹妹,有这么跟妹妹计较的吗?”

“不是,我”老三嘴巴笨,说不出辩解的话来,他气的跳脚,怎么大姐就不能明白,到底是谁先挑的事呢?

大姐给十块钱,她独得七元,他没有说话。

家里有好吃的,她一个人砸吧砸吧偷偷吃完了,他没有说话。

当初大哥从浦江带回来三个电子表,她一人就独得了两个,他没有说话。

现在,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居然还想要大哥送给他的钢笔!

甚至妄想依靠暴力使他屈服,那是痴人说梦。

这支英雄牌的钢笔,据说是大哥的朋友送的,笔尖是铱金的,不晕墨,写起来很流畅,无论是写作业还是写日记,他都是用这支钢笔。

他非常的喜欢。

为了自己心爱的钢笔,他得使凌老四明白,什么叫骨气。

“还是让我说两句,就说两句,”凌二笑着道,“我始终站在真理的一方,老四啊,你没理啊,别朝我瞪眼,这个钢笔是我送给你二哥的,他的所有权就归你二哥,你抢你二哥的东西,那就是不对。”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从老四的眼睛里看到一滴眼泪,反而老三跟真的要哭了似得,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酝酿了,大有一言不合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他坚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太有损老凌家男人的威风了。

“真没意思。”老四见讨不着便宜,气的直跺脚。

在她看来,天下的王八蛋总归都是一样的。

尽想着欺侮她。

“没事别找抽,找抽肯定没意思。”凌二威胁道,“趁着这阶段赶紧把寒假作业给我做完喽,别瞎溜达,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挨近春节,凌代坤还是没有回来。

不管回来不回来,他们兄弟姐妹几个还是要过年的。

他从潘宥诚家里借了三轮车,和老三一起上街采买,之所以不然大姐去,是因为那小气劲发作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全家不吃饭才好。

得他去,他舍得花钱,只要市场上的摊贩有好东西,就都能从他口袋里掏出来钱。

羊有膘,他一下子买了一头,家里人都喜欢吃,嫌弃是不可能嫌弃的,这吃饱饭还没几天呢。

大黑猪,看着也不错,要了半扇。

花钱花的很开心,不会有人活着钱没了这么痛的领悟,最大的不幸是尿憋着,找不到厕所。

最后,还是和许多人一样,在一个隐蔽的臭气熏天的拐角,解决了问题。

一个早上下来,他花了小五百块钱。

大姐对他也换了称呼。

“我家这败家小爷们。”说的时候也咬牙切齿。

潘宥诚等人是分批从浦江回来的,因为火车票确实不好买。

邱绍亮和凌龙是在年二十七,最后一批回来的,俩人都没老婆孩子,不像他们那么着紧。

晚上,凌二在浴室的小院里替他们俩接风。

“这猪蹄毛没拔干净,得用老虎钳子,仔细的一根根找。”有钱了,邱绍亮的嗓门都比以往响亮了许多,以前可以忍受的瑕疵,现在却接受不了了。

“细的拔不出来。”付宝路被不相干的人挑剔了,也没有着恼。

“就你事多,以前你想吃都吃不上。”王刚瞅了瞅凌二的脸色,埋汰他的老表道,“自己人说这话行,可别在外人面前说,不然以为你多大排面了呢。”

“我就随便说说怎么了嘛。”邱绍亮委屈的道,“小二有个词说的恰当,吃货,我就是那种吃饭。”

凌二笑着道,“一百斤以下的才有资格叫吃货,一百斤以上的,都叫饭桶。”

众人哈哈大笑。

凌二问付宝路,“宝路哥,你得回家过年了吧,明天邱绍杰他们开拖拉机过来,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吧。”

“回家。”付宝路想多说几句,但是最后还是这干巴巴的两个字。

“等会我把工资算给你。”王刚和他处了这么长时间,算是了解他了,他嘴巴一张,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真的想敲敲他的脑袋,自己的工资,有什么不好意思张口要的?

他身为剥削者,不但不好意思克扣工资,甚至还能感觉到深深的负罪感,欺侮这样老实巴交的人,太没有成就感了。

吃好饭后,王刚给他结了两百块二十钱,把他高兴地差点没跳起来。

“钱自己存着,装穷会不会?口袋有一百块钱,也只能说有一块钱,”凌二不得不认真叮嘱,“这边有银行,你可以先存到银行的存折里,不但有利息,还非常的安全。”

说完,才想起来他不师识字,又补充道,“明个早上可以让刚哥陪你去银行,你自己按个手印就行。”

付宝路道,“麻烦。”

“那你自己能存住就行。”凌二没有再多说。

潘宥诚和他算分润,账本递给他,他只象征性的翻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具体的数字,除了把从梁成涛那里借来的二十万还掉,还有三万块剩余。

邱绍杰开着拖拉机进城,大冷天的,车厢里加塞了两床被子,裹着他家老娘,旁边围着的是他媳妇、孩子、妹妹,都是第一次出这么远门,兴奋的不得了。

邱绍亮把老娘从车上连着被子抱下来,三两步给放到屋里的床上暖和一下。

“谁床啊,别给弄脏了。”老太太坚持不上床。

“我的。”邱绍杰把他放到床上躺下后,又把煤炉上的水壶给拿下来,把煤炉给搬到了老太太跟前。

“没那么娇气,”老太太还是坚持挪着小脚,从床上下来了,坐在床边打量着小屋子,眯缝着眼睛问,“你住这里啊?

老大拖拉机开的挺慢的啊,一个小时就到了,你天天也有脸说离家远,还不回家。”

“年后我就多回去。”邱绍杰笑笑,没多解释什么。

他家老太太做了一辈子的小脚妇女,赶个逢集,就相当于一次长途跋涉,从来没出过方圆十里地,缺乏距离感,而且她的地理概念完全是局限在村和公社这一级。

你和她说皋城和浦江的差别,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总能激起她的好奇**,掰扯不清楚的,越解释越乱。

“这被子都是新买的啊。”老太太眼神不好,把被子提到了自己眼前,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嘀咕道,“家里有被子,你非花冤枉钱。”

邱绍杰给老太太倒了杯热水,让她暖在手里,不耐烦的道,“你什么不懂,就别掺和,又不少你吃,又不少你喝的。”

老太太不高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大儿子一句话送到南墙上,上不来下不去,她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恶狠狠的道,“俺死了,你才省心呢。”

“又说胡话了。”邱绍亮看了看腕表,然后道,“你喝点水,我们就走,马上医院就差不多开门了,检查完了,我们就回家过年呢。”

邱绍亮拦着要一起跟着去的大哥邱绍杰,让他带着大嫂、侄子侄女、妹妹先逛街去,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买点过节的新衣服。

然后又偷偷的塞给了妹妹邱邵冬一百块钱,这才背着骨瘦如柴,衣服比身子重的老太太往地区医院去。

现在哥俩都有钱,也不在乎老太太看病花谁钱。

凌二看着风雪中渐渐地远去的母子,儿子背着瘦弱的母亲,母亲躺在儿子宽厚的背上,眼睛湿了。

他这一辈子,究其上一辈子,他也没有这种机会。

有时候,老五哭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喊妈妈。

所以,她们姐弟几个暗暗的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尽量不要让老五哭,如果真哭了,那也躲的远远的,省的听着闹心。

除夕的这个晚上,他和姐姐坐在主位上,其它三人,包括老五都单独守了一个方向。

他教老三喝酒。

老三开始是嗅嗅,后来又用筷子点了一滴放在嘴巴里尝了尝,无非是辣一点而已,他开始尝试小口喝,鼻孔居然有点香气。

他感觉自己可以喝,喝着喝着又产生了自己很能喝的错觉,哥哥给添酒,一点儿也不拒绝。

他喝多了,干呕一声后,就往外面跑。

看着他抱着进口吐,大姐的尖叫声中透露出一种绝望来。

“完了。”凌二以手扶额,想去阻拦的时候,老三已经吐完了。

把他拽进屋里,让大姐给他擦洗睡觉。

除夕夜这个晚上,他别的事也没干,和潘宥诚一起用水泵从井里抽水。

平时用电不紧张的情况下,电压尚且不稳,经常跳闸,更何况年三十的晚上,抽水时断时续。

“千万别用井里水,过阶段再用。”凌二在睡觉前对大姐做出了的祈求。

咱省钱可以,但是别这样省啊!

“自来水管冻上了,不用井水用什么?”大姐想揍凌二八百回了。

“我明早给你挑水去。”凌二下了承诺,第二天凌晨四点钟起床后,便提溜着水桶到潘家的井里提水。

潘宥诚在城里买了房后,不但自己在城里过年,还把父母、弟弟两家接到了这里过年,大人孩子居然有十一二个,热闹的很。

连续两晚上,潘宥诚把他们安排在浴室睡,然后每天早上去给接过来。

凌二搓搓手,倒吸一口凉气,努力的激发自己战胜寒冷的意志的时候,潘宥诚正接家里人过来。

他笑着道,“我来吧,有你那么夸张嘛,没有那么冷。”

他把结满冰棱的绳子在地上甩了两下,然后哗啦啦的,桶撞着墙壁,咣当一声,扎进了水里。

“谢谢了。”凌二自然不拒绝,笑着道,“晚上我带老三来跟你喝点。”

“别,我跟你无仇无怨。”潘宥诚笑着道,“别再来祸害我家水井。”

他把凌二的水桶提满后,又紧接着拿着扁担给挑到了凌家。

凌二个子不算矮了,也有点力气,手臂上有点力气,起码提的动,但是没做过重活,肩膀窄,扁担在肩膀上放不住,走几步路东倒西歪,挑不住担子。

他连续抽了好几天井水,涨了就抽,可是越抽越感觉井里的异味越重。

大姐说他有病。

正式步入1990年之际,以凌二为首的小团体,在四海浴室开了第一届平安公社个体户年会,凌二在会上以“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主题做了隆重的发言。

在会上,邱绍亮为了表示自己深刻理解了凌二的讲话精神,做了一番会议总结。

他手里右手夹着一根金中华,左手抱着泡了龙井的茶杯,认真而又严肃的道,“小二的意思啊,我是明白了,就是说,该花的钱,咱一定要花,千万不能瞎省钱。

要是为了省钱,烟可以不抽,酒可以不喝,饭可以不吃,一天下来至少省五块钱。

三天,只要三天,骨灰盒的钱省出来了。

咱现在是体面人了,有点地位了,得半个像样的白事,没个千儿八百的打不住,你看吧,这钱啊,又跟流水似得淌出去”

众人都忍不住发笑,邱绍杰拍拍他弟弟脑袋,笑着道,“大过年的,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又是骨灰盒,又是白事的。”

邱绍亮道,“我实话实说,你们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对,说的很对。”潘宥诚道,“你少去趟厕所,不但节约了宝贵的水资源,还能节省纸呢,为祖国环境事业做贡献。”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不到正月十五,大家就出发了。

至于凌二,继续窝在学校里读书,继续在学校里煎熬在别人看来很清闲的校园时光。

这一年的暑假,在浦江证券交易所成立的前夕,受到深圳股票狂潮的影响,真空电子涨到了400多元。

再等?

电真空800,豫园1200

他可以赚到更多,但是不想做击鼓传花中,最后一个递棒子的。

在缺乏客户**的年代,人家很容易查到他的信息,人家在他手里吃了亏,肯定要想着法子送他去跳楼。

要是遇到环保主义者,说不定还得请到邮轮度假,然后葬身于广阔的大海中,身子喂了鱼,排出来的是有机物,无污染无公害。

玩到最后,肯定有亏损的,但是在目前这种高涨的行情中,他及早退出,接他盘的,反而成了受益者。

谁也别想怪到他头上。

“467万。”这么多钱是王刚和大家在四家银行存的,因为不记名,每家银行都是开了五六张存折,他把存折上的总数一相加,然后扣除他们的本金,就是总收益。他从里面挑出来几张姓名为凌凌七的存折,递给凌二道,“你的,251万。”

至于邱家兄弟、凌龙等人,每个人都赚了三五万不等,钱都是他们自己去存的。

“嗯。”凌二没有多大的感觉,还是那句话,他缺的是外汇。

“晚上,我做东,”梁成涛显然是这一轮中最大的赢家,他先后投入了五六十万,赚的比凌二还多,他站起来道,“和平饭店。怎么样?”

众人看向凌二。

凌二笑着道,“不宰你一顿,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国家。”

话锋一转道,“不过不去那么远,自己给自己找罪谁,咱们去光明大酒店。”

“行,听你的。”梁成涛自然没有不依从的。

王刚买了一辆二手11座的面包车,再也不担心坐不下人了,梁成涛没有再另外开车,跟着他们一起上了面包车。

酒店服务员心里mmp,但是依然满面笑容的把这群土暴发户迎进了包厢,自从这群人进来后,酒店的档次瞬间下来了好几档。

他们酒店主要招待外宾为主呢。

梁成涛等人何等聪明,哪里瞧不出来对方这点小心思,只是不屑于和她计较罢了。

酒菜上齐,除了开车的金钟,各个都端起来了酒杯子。

“现在深圳最火爆,不知道去的话,会不会太迟?”

梁成涛辛辛苦苦做了一年多的日化厂,居然还没有这一次投机多,让他心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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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老本行

“你热不热热的话,就脱一件,我替你难受,”凌二觉着梁成涛在这方面有点迂腐了,“跟亮哥一样,光膀子就是了。”

“没事,我不热,跟你说正经事呢。我听从深圳回来的人说,现在深圳的股票市场很火热,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很多香港人都跑到深圳炒股呢。”

不管是冬季还是夏季,他的衣裳总是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苟,衬衫干干净净,皮鞋一尘不染,甚至在这样闷热的包厢环境中,喝了点酒,他也没有多解下两粒衬衫的扣子。

他永远无法和邱绍杰一样光着膀子喝酒,也无法像凌二那样说话肆无忌惮,他斯文的外表下是一钢铁般的坚持,总觉得人作为高等动物,是需要一丝体面的。

常常因为自己不够粗俗而显得与别人格格不入时,他总用世界名著《飘》里的一段话来安慰自己:要记住自己谁,不要学别人的样。

此刻,他的头上已经有汗珠子,后背已经黏糊糊的,他也只愿意用纸巾擦下额头,然后把袖子卷起来一点点,为了使得两只袖子的高度一致,他还特意比对了一下。

凌二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深圳在1988年开始进行股票交易市场试点,统共只有深发展、金田股份、万科、蛇口安达和原野五家企业的股票在交易。

开始的时候和国库券的情况差不多,无人问津,

也只有今年开始,随着企业股份制试点在全国热起来,股票买卖也逐步活跃,进行股票交易的人越来越多。

发展到现在,简直可以用狂热来形容,专家不如炒家,炒家不如坐在家,连香港的老鸨都专门跑到深圳炒股。

作为重生人士,他很清楚,这种火热的势头还会持续下去,现在入股市,肯定是赚钱的,毫无疑问。

“更有意义?”梁成涛不解。

“为国家创外汇啊。”凌二笑着道,“要借鉴发达国家的先进经验,引进先进设备,就得有外汇。我们自己要发展,更是要外汇,光存人民币,自个跟自个玩,这就是没意义。”

说句实话,哪怕是做走私,你手里也得有外汇啊!

在场的人除了梁成涛,真没有一个听懂的,什么叫没意义?

什么叫存人民币没意义?

这不是跟钱有仇吗?

或者说脑子有病!

关键凌二比他们都聪明、机灵啊,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他们理解不了。

既然理解不了,那就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英雄所见略同。有了外汇,我还用什么二手设备,还得求爷爷告奶奶从人家手里淘,直接从小日苯那买新的多好。”梁成涛感叹道,“外汇是个好东西啊,很多单位为了每年几千美金的额度都抢破头。”

凌二以为他是赞同的,谁知道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但是,你年轻,没接触过这一块,对这里的门路可能不清楚,如果没有经验,或者经营不当,大概率是要亏损的。”

“按照官方汇率是亏,可是加上政府补助的钱,也不至于亏吧?”凌二以为梁成涛是危言耸听,他也是搞过外贸的人!

梁成涛笑着道,“自己没有进出口资质,得找外贸公司代销,补助的钱是外贸公司拿,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况大多数外贸出口企业也都是在亏本做,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外贸公司也搞承包?

纺织是浦江的出口拳头产品,从去年开始,由于原料短缺、价格上涨、资金紧张、税负增加、市场疲软等因素,浦江的纺织行业陷入了出口受阻、生产滑坡、效益下降的困境。”

“外贸承包是什么意思?”凌二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梁成涛道,“这叫外贸承包经营责任制,88年开始实行的,今年是实行的第二年,和个人关系不大,说白了就是各个地方省直辖市政府、外贸、工贸进出口公司向国家承包了出口收汇、缴汇和经济效益三项指标,然后再成成转包给市、县或者出口经营企业和出口生产企业。

总之各个地方不一样。”

“具体说说呗。”凌二好奇心上来了。

“各个地方,都有具体的做法,比如像浙、川、苏省地区,是三级承包,从省一级直接放到县一级,而且外贸公司也可以承包。

像闽东那一片,就是二级承包,只放到市一级。

而粤东呢,更干脆,条条承包,直接承包给企业。

浦江更不一样了,原来是收购制,就是外贸公司从生产企业买货出口,现在是代理制,生产企业做出口主体,外贸公司作为外贸代理。

超计划的完成的外汇收入80%由地方、企业、部门留存。”梁成涛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想了半晌,确定没有要说的,才同旁边的邱绍杰碰了一杯。

“如果真的要做外汇,有什么办法没有?”凌二问。

梁成涛沉吟了一会后道,“做三来一补。”

“还有呢?”凌二问。

“那就只能去粤东了,那边的乡镇企业极多,政策灵活性比较大,个体户,私营老板,是个人都跟外贸沾点边。”梁成涛笑着道。

“如果我们做一款在欧美市场有竞争力的产品呢?”凌二问。

“那是最好。”梁成涛笑着道,“比如化工品,努力降低产品成本,我们在国际市场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凌二笑笑,没再多说,心里暗自算计,出口他是做定了。

说白了,就是缺钱缺疯了。

梁成涛认真的道,“开学你就步入高三了,我觉得其他事你可以先放到一边,认真看书,考大学才是最重要的。

你没读大学都这么厉害了,要是读了大学岂不是更加了不得。”

他生怕凌二骄纵,毕竟年少多金,少年有成,所以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凌二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他还是在想,世界如此艰难,他到底要不要把老本行捡起来呢?

他原本是生产娃娃抽奖机的,他生产的娃娃抽奖机可以绕地球一圈。

在生产抽奖机之前,他是做游戏机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游戏玩的好的原因。

87、做梦

在凌二大学毕业后,投币式游戏机已经发展了半个世纪,已经被以任天堂、索尼、士嘉、胜利等日苯公司为代表的手持积木式游戏机和电视机游戏打击的遍体鳞伤。

投币式游戏机在世界范围内基本式微,但是在中国,却才是刚开始,而且,大部分家庭也没有条件买昂贵的手持式游戏机。

他凌老二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从生产游戏卡、控制杆开始到做整机,恰逢港台游戏机厂商转型,给他了他做大的机会。

别人丢掉的蚊子腿让他吃的满嘴流油。

只是,后来不管是大游戏机厂商,还是小游戏机厂商,大家都没想到的是,电脑时代和物联网时代会来的那么快。

孩子们都往网吧钻了,谁还稀罕游戏厅?

在《半条命》的枪声、《红警》动员兵的命令声回荡在大街小巷的年代里,他凌老二的游戏机厂破产了,他这么聪明绝顶的人物,自然不会轻易服输。

而且任何人都不能否定他为中国娱乐产业献身的决心,他继而又转向了娃娃抽奖机。

总之他是持续奋战在中国娱乐产业的第一线的,是洒过热血,流过汗的。

现在,让他继续再去做,熟门熟路,肯定和股市一样赚钱,但是,因为缺乏完整的产业链条,集成电路是需要进口的。

说白了,还是牵涉到外汇问题。

浦江的夏季热起来,不是火炉甚是火炉。

他的电子表生意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销售网络,完全不需要摆摊了,但是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陪着凌龙等人在城隍庙一带继续出摊,偶尔听温春华扯一扯历史。

温春华自从摆摊以来,战绩辉煌,开三轮车撞过墙,撞过树,进过绿化带,甚至下过河沟,同样的错误不止一次两次,俨然已经是交警队里的vip客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来没有撞过人。

今日的三卦已过,大中午的,他和凌二俩人躲在树荫底下,一人抱着一瓶汽水,总感觉越喝越渴。

“要是有个门面就好了。”温春华道,“自己烧水自己泡茶。”

“对啊,买个门面。”温春华的话提醒了凌二,他笑着道,“倒是真的可以买两套铺面,哪怕自己不做生意,也能租出去。”

他现在有近三百万闲置的资金,别说买两套,买二十套也是绰绰有余,不管是什么地段,只要是浦江的范围,买回来就不亏。

“大多数是侨汇房,要1000美金一平,你买去?虹口的久耕里都要2300,不便宜啊。”温春华感叹道,“商铺啊,那估计更不便宜了。”

凌二笑着道,“不一定非要买这么贵的啊,小多层很多是800到1300的,”凌二知道的他说的是实话,眼前商品房数量不少,但是购买的对象大多数是公家单位,个人购房的也有,不过也大多数是像他们这样的个体户,他笑着道,“只是位置不是那么好罢了。”

温春华道,“那是你没看过,看了你绝对不想要,厨房和客厅卧室中间隔着一条过道,那格局不好。”

“你这是命不好啊,”凌二打趣道,“你祖上那么阔,你也没继承下来,你就没怨恨过?”

“我怨恨什么?”温春华诧异的问。

“你现在除了家里的老宅子,不是什么也没有嘛,”凌二道,“你祖上要是继续阔下去,说不定你现在就是妥妥的大富豪了。”

“那就没我阿爸什么事了。”温春华笑呵呵的道,“我外公是大资本家,在宝山有工厂,在步行街有商铺,我老妈是大小姐,住在淮海路的,你看看,现在的法桐依然很洋气的。

我阿爸是川沙种地的巴子,贫下中农哎,怎么会娶到我老妈呢?

那是国家的政策好啊,没有国家的政策,那就没有我啊。”

凌二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道,“你的想法很清奇啊”

“我是实话实说。”温春华白了他一眼道,“到底要不要买铺面?”

“你底气很足啊?”凌二在揣测他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是你买。”

“我买不买,也不干你的事情啊?”凌二道。

“我租行不行?”温春华道。

凌二道,“那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他去买房,不必多说,凌龙、邱家兄弟等人肯定是跟着操作一波的。

他花了五十万买了肇嘉浜路的上下两层铺面,至于其他人,因为财力有限,只能在周边买个小门头。

“我要是能买下一栋就好了。”凌龙站在自己不足15平的门面店门口,又望了望对面已经即将封顶的高楼,工人像蚂蚁似得,在二十几层的上面挪来挪去。

“年轻人是早晨**点钟的太阳,这大中午的,你还做啥白日梦呢?”邱绍亮打击道。

凌二笑着道,“梦想要有的,万一成功了呢,放在以前,你们谁能想到自己能在浦江买房?”

“我以前的梦想是娶老婆。”邱绍亮说完自己都笑了,有钱后,他为自己曾经的梦想感到发笑。

“现在也得想。”邱绍杰是真心替着弟弟着急,这都多大了,没事和一帮子奔着他钱的姑娘们瞎扯,能有什么好结果?

“你不懂。”邱绍亮自己是真懂了,只要有钱,娶老婆这种事情都是小事,甚至都懒得提,生活中有趣的事情太多了。

“你想绝户啊!”邱绍杰气呼呼的质问道。

邱绍亮皱皱眉头,他忽略了,绝后,似乎是件大事,看来娶老婆还是有必要的。

铺面买了,因为一时想不到做什么生意好,王刚等人都给租了出去,按时收租金,继续去摆摊,那边的人流比这边大多了。

唯一例外的是凌龙,他彻底和凌二等人分道扬镳,卖起来了大馒头,从早上开始,然后到中午、晚上,客人不断。

比摆摊累,也不比摆摊挣得多,但是他舒心。

他和凌二俩人是亲戚,他还是堂哥,凌二是照顾他,他明白这个心思。

但是,他总感觉这样不好,凌二发展的越好,他就越觉得发慌。

有老话说,亲戚别共财,共财断往来,他和凌二是堂兄弟,可是不比亲兄弟差多少,想维护这份兄弟情,他就得走。

他早就想和凌二分开了,现在得着了机会,他自然毫不犹豫。

凌二对他自立门户,有点不放心,毕竟这个堂哥有点愣头青,所以去他店里去的比较勤,再次去的时候,发现他的店里多了个帮手。

女孩子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笑起来的时候,圆乎乎的脸都陷进了腮帮子里,酒窝很好看。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相好的都拉过来了,早有预谋啊。”邱绍亮咧着嘴笑。

“相好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凌二好奇的问。

邱绍亮道,“你一直在家读书,你当然不知道,这谈都有小半年了,丫头是涡阳的。”

“得,就我被蒙在鼓里。搞半天,不但有人出主意,还有人出技术啊。”凌二笑着道,“不然我说,他怎么突然想卖大馒头了。”

望着雾气头腾腾的馒头店,邱绍亮一边擦汗一边道,“这大热天的,幸亏他们受得了。”

他们等最后一个客人走了,才慢慢的走进店里。

88、馒头店

门头很小,光是一个摆蒸笼的柜台就占了二米多,剩下的空间只容一人通过,邱绍亮先挤进去把自己茶杯倒满水,然后没两分钟就又出来了。

他和凌二一样,宁愿在外面被太阳给烤着,也不愿意进里面受蒸汽的苦。

“你们俩天天都这么有空啊?”凌龙满脸都是汗珠子,偶尔热的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得空在风扇底下舒缓一下。女孩子从狭窄的后厨里端过来蒸笼,他赶忙走过去接过来,笑着道,“歇会吧,那我老弟,凌二,喊他小二就行。”

把蒸笼摆到门口的台子上,然后对凌二道,“你呢,喊姐姐,肯定是一定毛病没有。”

“我直接喊嫂子不是更得体吗?”不等女孩子说话,凌二先开口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闲着没事瞎打溜的。”

“你这喊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女孩子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后,然后道,“屋里热,还没地方坐,你们到那边树荫底下坐着去,我给你们泡茶。”

从对面的工地上走过来俩工人,女孩子然后把凌龙推了出去,热情的招呼着。

凌龙用毛巾抹了脸,长出一口气,丢给邱绍亮一根烟后,自己夹了一根,一起往往旁边的大树底下走。

“辛苦是辛苦一点,但是好在生意不错。”

而且,做了这么一阶段后,他也发现了一点生意的门道,客户不要求口味,不要求馒头蓬松,包子有气孔,哪怕是烧碱味儿重他们也无所谓,只希望的是馒头够大,包子肉够多,物有所值,两个下去,能管饱是最好了。

他得了这个诀窍后,馒头往大了做,即使是这样,一斤面下去,他依然能赚到三毛钱。

“你这保密工作做的够严实的啊?”凌二刚想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又被滚烫的地面烙的跳了起来。

凌龙倚靠着树杆,一边蹲着一边抽烟道,“谁保密了,是你没问而已,大家伙都知道。”

凌二道,“她家是什么情况,你清楚不清楚,是准备长久处的?”

这都拉到自己店里做老板娘了,凌二瞧着不像是闹着玩的。

“废话,你刚才那声嫂子喊的没问题,”凌龙笑着道,“比我小两岁,家里姊妹姐弟四个,她是老大,前年来这里打工的,就静安咱们常去的饭店当服务员,你见过的。。”

“我说这么眼熟呢,我不服气你不行,这都能搭上,”凌二恍然大悟,接着道,“她是老大?然后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之类的?”

“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凌龙点点头道,“她俩弟弟都在读书呢,她压力也挺大的。”

“是你压力大。”邱绍亮插话道,“真搁一起了,那担子就在你身子,你想甩都甩不了,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你这纯属没事找事。”

“这话没劲,我自己乐意行不行?”凌龙不爱听邱绍亮这话。

“这么大还没结婚,看来挺有主见的啊。”这年头,特别是农村地区,超过23岁还不肯结婚的姑娘,绝对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抗压能力的,要是人云亦云,随大流,没自己的主见,估计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凌二说不出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反正,他堂哥凌龙这货是没主见的。

“眼界高呗,一般人看不上,”邱绍亮笑着道,“不过能相中龙子,也是挺有眼光的。”

“那是自然,哥不是一般人。”凌龙得意的道。

凌二接着好奇的问,“这么多人去吃饭,咋就跟你搭上了呢?”

“他是狗屎运,一直对人家有想法,就没胆量跟着说话,”邱绍亮接话道,“那天有个人喝多了,在饭店嘴里花花,手还不老实,找小姑娘茬子,饭店老板呢,旁边装作没看见。

这不就给了龙子这个闪亮登场的机会,英雄救美,对面五个人,咱这边也五个,可看体格啊,我跟王刚那架势往那跟前一站,吓破他们胆,他们也不敢动手啊。”

“你老是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我这么大人了,追个女孩子丢人吗?你以为是你啊,这么大年龄了,连个对象都找不到。”凌龙喜欢上她了,不是因为她长的多漂亮,而是感觉对了,他大抵还是跟着感觉走的。

她不但做事利索,话音里都是一股子利索劲。

他喜欢这种利索劲。

为了找着见她的机会,他只有多往饭店跑。

邱绍亮埋汰他,地主家也禁不住这么糟,天天下馆子,什么家庭啊!

但是,时间一长见不着她,他的心里就跟爬着毛毛虫似得,痒痒的,不至于要命,可是难受。

为了不难受,那就只有厚着脸皮追求她了。

“哥要是想找对象,那是分分钟的事情。”邱绍亮刚想把烟蒂扔到地上,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缩回了手,走了好几步路,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你们好好处。”凌二没有多管凌龙的闲事,毕竟这么大的人了。

凌龙笑着道,“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不懂。”

他承认凌二在很多方面很厉害,比他强的多,可是在男女关系这一方面,他就不信凌二还能胜过他!

小毛孩呢,能懂什么情情爱爱不成?

太阳渐渐地沉下去,隐在高楼后面不见,天色暗下去后,风刮来了。

“赶紧走吧。”凌二对浦江的天气早就习以为常了,这暴风雨的前兆,通常比别的地方要明显,干脆利落,绝对不会拖泥带水的。

不像别的地方,衣服都收起来了,眼巴巴的等着下雨,只期盼着没有做无用功,谁知道最后呢,只是稀拉拉的两滴雨,敷衍的很呢。

邱绍亮开着面包车,行到一半,暴雨嘭嗵嘭嗵的砸着车盖。

雨势很大,雨刮器来不及赶车窗上的水,车子开的很慢,到住处的时候,天已暗下来。

邱绍杰正在屋子的炉子上炖猪蹄,看到俩人回来,笑着道,“我寻思你们俩要是不回来,我们几个就准备吃饭了。”

89、分道扬镳

“歇会,准备吃饭。”光着膀子的潘宥诚往饭桌边上搬了一箱子啤酒后,又往桌上添了两个碗,“哎,你说自从凌龙走了,明明只少了他一个,我就觉得少了很多人似得。”

“俩大男人还能害相思病不成?”王刚坐下后,先给不喝酒的凌二盛了一碗猪蹄膀汤,推到他面前,笑着道,“熬了俩多小时,看看味道怎么样。”

潘宥诚在大家面前挨个放了一瓶啤酒后道,“你说大家伙以前在一起多热闹,冷不丁少了他一个,我就觉得不舒服。”

“我要是走了,你会不会不舒服?”王刚突然问。

“你能往哪里走?”潘宥诚问。

王刚同潘宥诚碰了一杯后道,“我这几天还在那琢磨呢,你说我也是两层铺子,我租给人家,一个月也没多少钱,我还不如自己留着做生意呢,你们说,我做饭店怎么样?”

“想法不错。”凌二把手里的猪蹄啃了精光,接着道,“衣食住行,你随便占上一样,做精了,肯定亏不了。”

王刚道,“这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咱以前也没开过饭店是不是?”

“那就干吧。”凌二自然不会拦着,他估计王刚也是受了凌龙的影响。

“不是,你也要走啊?”邱绍杰把手里的酒仓皇喝完,迫不及待的问。

王刚道,“什么走不走的,不能说的好听点的,我这是独立创业。”

他早就和凌龙有一样的感觉了,只是一直不方便说,毕竟离了凌二,他真的是什么都做不来。

现在买了铺面,而凌龙又给他做了榜样,他想努力的去尝试一下。

凌二笑着道,“不是聚在一起就是团结,团结是为了发展,如果大家都各自有更好的发展,那就没必要往一起凑。”

邱绍亮道,“其实现在跟分家也没区别了。”

他和凌二等人虽然还住在一起,其实生意上,他兄弟俩和其他人早就分开了,俩人赚钱俩人分,金钱上和凌二等人没有纠葛。

凌二道,“好像是区别不大,要不要住在一起,我随便你们,首先呢,我马上要回家读书了,哪怕是读大学呢,也是在宿舍居多,要是没事,肯定不会跟你们住一块。”

如果真的逼不得已跟人合住,他也果断的选择小姐姐。

王刚道,“就是,我将来是要找老婆的,得跟老婆孩子住一起的,跟你们凑什么热闹,有时间的话,一起喝喝酒,吃吃饭,吹吹牛就差不多了。”

吃饱喝足,醉醺醺的邱家哥俩在俩人在楼上的单独卧室里嘀嘀咕咕,倒是没有一个肯睡的。

邱绍亮把蚊香点着,拿着蚊香片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一个蚊子跟泥巴似得,焊在墙上,一动不动,不注意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他盯着蚊香的烟,寄希望于飘过去的烟能把蚊子熏死。

不过,他注定是失望的,蚊子依然一动不动。

“这蚊香假的厉害。”他把蚊香放到地上后,点着了一根烟。

“那是浦江的蚊子和老家的蚊子不一样,”邱绍杰总结经验道,“家里的蚊子叫的响亮,嗡嗡的,还没等他落我腿上呢,我就能给他灭了。

这里的蚊子,黑的,咬人毒,也不嗡嗡叫,奶奶个熊,还没来得及拍呢,已经喝足血跑了。”

邱绍亮没接他这话茬,只是转而问道,“老表都不想在这了,咱怎么搞?”

他们原本是本着老表王刚来的,实际上是跟着凌二混,现在老表要走,他们是去是留,倒是成了一个问题。

跟着王刚走吧,倒是显得跟王刚亲,辜负凌二对他们这么好。

不走吧,不但枉顾亲戚的感情,还有点狼心狗肺,毕竟是王刚带出来的。

“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邱绍杰笑着道,“你以为凌二和老表愿意带着咱们啊,带着咱们干嘛,是给开车做司机啊,还是端盘子啊。”

他哥俩虽然赚的也不多,但是也不算少,一般人肯定是雇不起他们了。

带他们合伙做生意?

人家不差脑子,又不差本钱,带他们做生意,等于是带他们分钱!

“这倒是也是。”邱绍亮不傻,他哥的意思他很清楚,“那咱俩也单干吧,开个服装店?”

他哥俩的门面虽然没有凌二和王刚大,可是却一人有一套,开个服装店绰绰有余。

邱绍杰道,“不好,俩大老爷们摆摆摊子还行,开个服装店,咱往里面一站,你说说有哪个小姑娘敢进?”

他俩长的不丑,可这五大三粗模样,客人进店是很考验胆量的一件事。

“这倒是。”邱绍亮认同的点点头,“要不咱们先开起来,到时候让冬子来看店?”

他想起来他的妹妹来,虽然读书不努力,可是脑子灵活,嘴巴也够使。

“你可别再瞎出主意了,那丫头本来就不肯好好学习,你再和她这么一说,她以为自己有了退路,心思活了,越发不肯学了。”邱绍杰道,“先让她对付到高中毕业再说,对得起她就行。”

兄弟俩商量一晚上,到底没商量出来一个东南西北,第二天早上,雨还是在下,大家都做不了生意了,老天爷要留他们在家里休息。

邱绍亮问凌二有没有一点儿主意。

凌二笑着道,“你们既然真想做大,那简单了,去河南北路租房子做批发去。”

过些年,著名的七浦路市场形成,那就是躺着赚钱了。

“大批量拿货,跟厂家能要到最低价,”邱绍亮笑着道,“倒是可以做。”

凌二道,“这只是眼前,你们要看长远,长远呢,就是你们自己做牌子,找人家代工,当然,自己开厂也不是不行。”

他的话给兄弟俩打开了一扇窗户,兄弟俩又在那瞎琢磨了一整天。

王刚确定开饭店了,按照他自己的意思,连厨子都不用找的,做点家常小炒,老家特色菜,他还是能应付的来的。

但是最后,还是凌二跟他说,不要用自己的业余去挑战别人的专业,他才不得不请了一个厨子。

厨子是本地人,是王祖勋介绍过来的狱友,原来是国营厂的大厨,只因为日积月累,今天一两肉,明天二两菜,进了班房。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命犯小人。

90、风水

他白双喜为单位大食堂辛辛苦苦二十年,多吃两口肉怎么了?

凭什么就要在局子里思考人生,他委屈坏了。

此刻坐在凌二的对面,他依然滔滔不绝的道,“人生有几个两年,我两年的大好青春呐。”

“师傅,你今年高寿?”凌二不得不提醒他一下,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一团了,怎么还没有自知之明呢。

“我才五十整!”白双喜抱着茶杯抿了一口茶。

“这个‘才’字用得好。”凌二认真的夸赞了一下。

“我是读过初中的,”白双喜摸摸为数不多的头发,“我读书那会成绩可好了,这个语文啊,经常考满分的。”

“那白师傅,咱们说正事?”凌二笑着道,“你要不要露两手,让我们开开眼?”

一大早,王刚等人就把菜和调料买了回来,就等着这位童心未泯的老头子呢。

老头子没推辞,到厨房后,这里翻翻,那里扒拉两下,嘀咕了半天,无非是说被菜贩子给坑了,买的东西没有一样是能入眼的。

然后又开始挑剔调料,花椒粉里面有麦麸皮,而且芝麻粉里居然有瓜子仁味。

王刚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现在就去菜场把人家摊子给掀了!

白双喜唠叨归唠叨,手上没停,没多大功夫,出来了三盘菜,他在面前的抹布上擦了擦手后道,

“一盘是糖醋排骨,一盘是腌笃鲜,那个叫漕溜鱼片,你们试试。”

凌二夹了一块排骨,砸吧半天后,觉着味道反而有点不像他平常吃的口味,他问,“这是糖醋排骨?”

吃着不像啊?

难道自己一直吃的本帮菜是假的?

他可是个老浦江了!

“你俩尝尝。”凌二吃不来本地菜,只要有糖,他都是敬而远之,干脆让梁成涛和金钟试一试。

梁成涛也挨个试了试,然后放下筷子,赞不绝口的道,“白师傅的菜式是创新,很有想法,口感非常的好,还有点酸酸的,不是促,像宁波菜的感觉,这是加什么了?”

“哎呀,你居然吃出来了,没白费我一番功夫,我这两年在里面呢,啥也没干,就瞎琢磨这个菜了,”白双喜得意的道,“我们本地菜呢,主要是火候闷烧,加糖、酱油、醋,焖时间长了,有点焦糊味,我就改良了,里面放的是柠檬汁、冰糖山楂,颜色好看,口味也好。”

“这比和平饭店的口味也不差。”金钟跟着附和道。

“那是当然,我跟你们说实话,我一出来,好多人请我帮忙啦,好大好大饭店,还有请我去丹麦‘挡门面’的,每月工资两千美元,出国手续和旅费由他们解决,我都没去的,”白双喜继续端起茶杯,指着王祖勋道,“这我朋友,一起处的很好的,他一张口,我立马就来了,不好让朋友伤心的,互相帮忙嘛。”

“哟,那真不能让你为难。”凌二认真的道,“白师傅,要不你另谋高就,我这边小馆子,也用不着劳烦你。”

白双喜瞬间有点懵,说好的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呢?

小孩子不懂,他瞪着眼睛不去计较,转而笑呵呵的看向王刚。

王刚干脆点着烟,低头抽烟,假装没看见。

王祖勋倒是不好不说话,他主动递台阶道,“老白啊,咱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这水平我也知道,既然是朋友,就烦请你帮忙一阶段,也是照顾年轻人,创业不容易是不是,等过阶段,饭店稳定了,你看情况,要是真为难,也没人怪你。”

“王经理说的对。”凌二笑着道,“白师傅,你看呢?”

“老王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驳他面子。”白双喜讪笑道,“那就这么办吧。”

他被吓得连工资都没敢提,生怕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肯要他的主顾,被他给吓跑了。

他得挣钱了,他要是再撑不起家里的担子,估计闺女都不认他呢。

他从王刚饭店开始装修这一天开始上班算工资,王刚开出的工资,还是让他喜出望外,一个月八百块!

当然跟北京西路和华亭宾馆西菜大厨的工资还是没法比!

人家干一个月的,抵得上他干半年的!

“干的好,我给你份子。”王刚接受凌二的建议,给这位立志做浦江最好厨师的老头子画了个大饼。

直到开业第一天,来了第一桌客人,客人在菜里发现了一个虫子。

“真的吗?”王刚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一定不是我们浦江的虫子。”白双喜慢慢悠悠的道,“好多年前我也吃到过,它富含对人体非常有益的营养蛋白,那时候我刚结婚,要补充营养,我老婆舍不得吃,就非要给我,一转眼都30年了”

客人不买他的情怀,必须免单,临走,还把没吃完的菜打包带走了。

“失败是成功之母。”白双喜道,“年轻人不要怕失败。”

“我不缺妈。”王刚咬牙切齿的道。

有条很长很长的路叫梦想,也有堵很高很高的墙叫现实。

总之,他在做赔本买卖。

凌二在拿到驾照的当天,特意请教练吃饭,饭菜随便点,算下来五六百左右,起身跟跟教练说先去趟厕所,溜之大吉。

江湖不再相见。

大仇得报。

开着早就定好的二手吉普,在王刚的饭店请了一桌饭。

在饭桌上,梁成涛把王刚的饭店定为日化厂指定酒店,王刚终于有了盈利的希望。

“你给出个主意啊。”王刚要哭了,加上买房和装修,他四分之一的身家都在饭店。

王刚的生意差,凌二不好袖手旁观,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后道,“要不让老温给你算一下。”

王刚掐死他的心都有。

偏偏温春华还一本正经的道,“灶忌门路直冲。”

“什么意思?”王刚问。

“风水不好。”温春华道,“咨询费我给你打个八折?”

“先看看再说。”王刚能给他钱才叫有鬼了。

“看看”

“看看!”王刚肯定的道。

王刚当天不但拆了烟囱出口,还在入口处摆了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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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广告

“我觉得是不是摆范蠡更合适?”白双喜提出来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南方敬的文财神是范蠡、武财神关羽,北方呢,敬的是文财神比干、武财神赵公明,都是神位,倒是没有多大的差别,但是做生意嘛,还是摆关公好啊。”温春华向王刚解释道,“一为求财,二为求平安,啥也冲不着你。”

其实呢,这番话出来,他自己都不信,这么搞,无非是替王刚求个心安。

至于改烟囱,那是凌二的注意,油烟直接窜进小区里,以本地嬢嬢们的战斗精神,求不得她们一丝妥协的,得不到安宁。

在这里做生意,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依靠附近居民照应,没有和气,求什么财?

闹也闹死了。

凌二买了一辆大吉普后,邱家哥俩也不甘示弱,立马买了一辆二手的皮卡,既然决定继续做服装生意,那么用来拉货是最好的。

从此也不必再借用王刚的面包车。

邱绍杰作为大哥,高瞻远瞩,皮卡车挂在了弟弟邱绍亮名下,毕竟弟弟还未结婚,名下多个资产,也是找对象的优势。

眼看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凌二还是没有找到适合出口的产品。

随着对外开放和对内搞活的深入,我国的乡镇企业迅速崛起,当前的出口主力慢慢变成了以出口纺织、服装、食品、工艺品为主的乡镇企业。

而原本以矿产品、石油、化工、煤炭为主的国企,反而慢慢落入了下风。

所以,做出口并不是大企业的专利,小企业“船小易掉头”,生产成本低、产品价格便宜,倒是更容易迅速跻身到国际市场。

他懂得东西挺多,但是依照眼前实际来说,能做的没有几样,要么缺上下游供应商,要么缺设设备。

在温春华家吃饭,看到温春华老婆周凯英在用蜂蜜和碾碎的栀子花搅合在一起敷脸,刹那间,灵光一闪,他决定做化妆品了。

他即使再不通化学,也明白市面上的大多数化妆品都是是以油和水乳化技术为基础的,在这些化妆品的原料中,既有水、酒精这些亲水性组分,也有油脂、高碳脂肪酸、醇、酯、香料、有机溶剂等亲油性组分,甚至还有钛白粉、滑石粉这样的粉体组合。

至于从皂角、果酸、木瓜、深海鱼蛋白等动植物中提取精华素,不但是国内企业涉及的少,国外也是一样。

不过,他终究不确定。

从温春华吃好饭以后,他把想法向梁成涛透漏了一下。

“这个得找人做调查,国外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是什么形势,我也不敢确定。”梁成涛笑着道,“不过你说的这个植物萃取我在期刊上看过,在美国叫植物系化妆品。”

凌二问,“技术上难度大吗?”

“原理大概跟天然食用色素差不多,没什么难度,”梁成涛苦笑道,“就是你说的这种化妆品,我觉得出口难,就是这玩意要是没普及开,在国际市场的空间就那么大,不一定有我们的生存空间。”

“那就大不了直接卖原料。”凌二不以为意,肉吃不到,喝口汤总可以吧?

逼急了,他去收头发辫子、猪鬃毛出口去!

“那倒是不是不行。”梁成涛大笑。

日化厂,已经渐渐地走上了正规,野心勃勃的梁成涛在凌二的鼓动下终于办了离职。

而凌二自作主张,擅自做主收购了一家同样位于龙吴路的即将面临破产的日化厂。

1000多平厂房,加上地皮、设备、负债,统共才200万,跟捡钱没区别。

“要不要吧,不要我自己捏手里玩了。”凌二笑着道。

“你看我像傻子吗?”梁成涛大笑,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皮!

新买的厂房进行设备改造,设备改造期间进行员工培训,即将成为宝洁日化厂的第二分厂。

梁成涛的钱不够了,凌二大气的增资一百万,多了两成份子,加上原来白拿的三成,一共五成,从此以后,在日化厂,他和梁成涛平起平坐。

最高兴的是苏北佬戴炳聪,日化厂占了他包装厂销量的一半,现在他拿日化厂是当财神爷供着的,所以,一听说日化厂要换新包装,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

“戴老板,你这个要与国际接轨了,你自己不会设计,员工没有创意,你买两本国外的杂志,学习学习。”凌二笑着道,“当然,最起码你这个色要对了,知道什么叫色卡吧?买个色卡比对一下,会不会?”

“嘿嘿,我们是小厂”凌二说的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点,什么是色卡?他听都没有听过。

梁成涛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戴老板,不着急,我们共同进步。”

“共同进步。”看着梁成涛的脸色,戴炳聪觉得不能信他的话,自己要是追不上日化厂的需求,回头肯定抛弃自己没商量!

他有了危机感!

日化厂的广告,在凌二审核完成后,终于登上了央视一台的垃圾时段,虽然时间段不好,但是架不住每天轮播滚动。

“宝洁,不伤手的洗衣粉,千万家庭选择,全国销量领先!”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洁白的衬衫,周遭是绿油油的草地,站在灿烂的太阳底下,用恰到好处的语气,配合那柔情似水的眼神,缓缓说出了台词。

相对于全国此时许多广告找年轻女孩子嗲声嗲气,故意用“哇”模仿港味,港腔,凌二并不突出的广告,已经胜出了一筹。

最关键的是,他请的是明眸皓齿的傅艺伟,对,就是后来演妲己的那位,比骑着嘉陵的马季、举着三九胃泰的邓世昌、念着“霞飞特白蜜,不知道要高明到哪里去。

像巩俐这种大红大紫的,没一百万,想都不用想!所以,他们也是退而求其次,毕竟傅艺伟的广告费才一万不到。

同时,在拍傅艺伟的同时,凌二又签了一个广告明星,是《渴望》的女主张凯丽,广告费才八百块。

不过,他给了两千。

先攒人品是不是?

92、砸广告

“产量跟不上,做那么广告有什么用呢。”梁成涛见凌二还要投广告,头皮都发麻了,这会不是应该积极备货吗

广告做出去了,却是没有货,那广告有什么效果呢?

“继续给我投,不要怕,那么子做保健品的舍得花钱,咱们要比他们更舍得花钱,他们出五千,咱们就要给五万。”凌二对王祖勋道,“王哥,你拿点魄力出来,从省台到市台、县台,所有的垃圾时段,全给我买了,咱们努力做到家喻户晓,到时候再申请一个中国名优产品,那钱就跟发大水似得来了。”

现在现在许多电视台的垃圾时间广告填不满,与其让这些时间闲置着,还不如干脆卖点钱,所以日化厂一找到他们,简直是一拍即合。

不管是卫视的广告费还是明星的出场费,简直便宜的跟不要钱似得,不趁着现在打广告,还玩“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那套,黄花菜都凉了!

王祖勋为难的看看梁成涛,经销商都快销售部的四部电话打爆了,两个厂子同时二十四小时轮班运转,人休息,机器不休息,就这依然供应不上。

梁成涛咬咬牙道,“那就继续做广告,公司账上还有多少现金,就按照这个来。”

他虽然选择相信凌二,还是不免嘀咕道,“产能扩张不上去,你倒是给想个办法啊。这工人天天加班加点的,累的也够呛,马上就要造反了。”

“咱们厂也不搞虐待啊,他们出力,我们出钱,现在挣一个月的,抵得上以前挣三个月的,挺好的,怎么还会不满意呢,”凌二笑着道,“现在正是众志成城的关键时刻,谁这个时候搞幺蛾子,就一定是存心的,你们可不要手软。”

他不顾大家的反对,按照工资基数的300%支付加班工资,而且还有各种绩效工资、奖金、津贴,甚至工人食堂也是随时准备各种夜宵、糕点,通常情况下,加班工资比正常工资要高出不少。

在整个周边区域,日化厂的工资是最高的,比旁边的中外合资厂的工资还要高。

所以,工人的积极性的非常高,很多工人恨不得吃住在厂里。

“还不是你那几个老乡,”金钟现在担任的是生产车间主任,他虽然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文化程度也不高,但是毕竟是化工工人出身,在车间管理上,比梁成涛还要略胜一筹,他叹口气道,“他们平时不认真干活,一会抽烟,一会喝水,有时候还迟到早退,干活也磨磨蹭蹭的,昨晚带班的刘师傅大概是说了他们两句。

都是农村出来的,家里不容易,想想父母,兄弟姐妹,努力挣钱,哪怕不为家里减轻负担,为自己存点钱,留点后路也是好的。

他们不服气,觉着刘师傅看不起他们,动手就揍人,旁边人拉架,他们还嚷嚷本地人欺侮外地人。

有一个叫齐大浩的,还拿扳手把一台机器的出料口给砸坏了,停工半小时维修,损失的都是钱,我本来要报警的,涛哥给拦着了。”

“脾气这么大了?”凌二气的咬牙切齿,气的是他们不争气!

厂里目前还是以本地人居多,突然加入来的三个外地人,都是从皖北过来的的年轻小伙,最大的21,最小的15,初入浦江,漫无目的,找不到工作,背着编织袋睡天桥。

那晚,他从马路对面的大排档吃完饭,一听他们口音就知道是老乡,便随口问了两句,刚好日化厂缺工,也就留下来了他们。

“是啊,毕竟年轻人,容易冲动,要是报警,这一辈子可就是毁了,我还是想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梁成涛叹口气道,“留他们在宿舍反思呢,没让他们上班。”

“有人看着吗?”凌二问。

“那不成非法拘禁了嘛。”梁成涛道。

“他们不傻,长着腿呢。”凌二拦住要去找人的金钟,笑着道,“现在去宿舍,他们肯定不在了,去了肯定也是白去。”

“那估计是差不多。”金钟点点头,他可没有梁成涛这种书生气,容易轻信人,按照他的意思,肯定是先揍一顿,锁屋里再说。

“还有半个月工资呢,就这么不要了?”梁成涛道,“去看看吧,万一没走呢?”

王祖勋拨了个电话,拨通后,问了两句,然后道,“我打电话了,让他们去看了。”

不一会儿,跑过来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的道,“跑了!行李都不在了。”

凌二摊摊手道,“得,就随便他们吧。”

真抓住他们,他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毕竟正如梁成涛所说,因为这么点小事,去毁人家前途,似乎有点犯不上。

如果还不知悔改,社会会给他们教训的。

在产能扩张的事情上,他给出了自己的思路,他想了想道,“据我所知,从今年开始,很多日化厂,包括集体企业、国企,都存在开工不足,甚至是濒临破产绝境,咱们为什么不找他们做代工呢。”

“代工?”梁成涛听着这个词感觉新鲜,他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帮咱们生产?”

“就是这个意思,洗衣粉说白了,没什么技术含量,跟他们一说,他们就知道怎么生产,到时候贴上咱们的牌子就可以。”凌二笑着道,“而且厂家也不局限于一地,比如咱们找湘西的厂子生产,湘西的经销商可以直接就近拿货,好处可不止一样两样。”

“这倒是好主意,贴牌给他们,我们中间赚个差钱。”梁成涛附和的点点头道,“我之前还想着建厂或者收购呢,但是都不是太好的注意,自己建厂,不可能再像初创时候敷衍了事,肯定要按照正规厂建设,工期长则一年,短则半年,时间上不允许,现在到处在催货。

如果是收购呢,很多厂子都是烂摊子,工人不好安排,负债不好解决,遗留问题比较多。”

像新收购的二分厂是属于可遇不可求的。



93、精神

“他们帮我们生产,配方得给他们啊,万一造成了泄露,以后就是麻烦事,跟我们打擂台呢。”王祖勋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梁成涛笑着对江贤磊道,“你给王总解释一下。”

在脱磷洗衣粉上市的当月,江贤磊的在日化厂的工资已经涨到了每月一千五百元,而且年底还有不菲的分红!

他原来的单位,一直是七十五块六毛三分的工资,三年不曾涨工资了,好不容易在上个月涨个工资,别人都是十块八块的涨,偏偏他只涨了一块三毛钱!

他去找领导理论,闹了个没趣,他想不通在车里日日夜夜,兢兢业业的是为了什么?

在想一想,每天只需要他偶尔去一趟的日化厂,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终于在上个月下了决心,他决心离职,然后成为了日化厂的科研部经理,他笑着道,“洗衣粉脱磷技术算不得什么高深的东西,缺乏技术壁垒,咱们开创了这个局面后,很多大厂商已经在跟风做了,做的比我们还精细,说实话,回过头,我还得分析他们的产品,弥补我们的不足。”

凌二道,“我们的优势是广告营销和产品渠道,很多厂子学不来,他们有技术又能怎么样?”

“这倒是也是。”王祖勋点点头道,“实际上很多厂的产品比我们的不差,就是销不出去。”

凌二道,“找代工厂问题不大吧?”

“这个交给我吧,”王祖勋笑着道,“你们把章程搞出来,比如给对方什么价,怎么付款,我们赚多少,我来去跟他们谈,说不准他们还得把我供着,当两天大爷,好吃好喝少不了。”

“那你们一起研究吧,我不懂。”凌二肩膀一耸,抱着茶杯走了。

随着邱家兄弟做服装,凌龙开馒头店,王刚开餐馆,各自忙得不可开交,都已经搬走了,日化厂提供给他们的宿舍现在只住着他和潘宥诚。

潘宥诚同样忙得很,进货出货,都是他一个人在弄,三五天不着家,凌二早就想给他找帮手了,都被他拒绝了。

坐在门口空荡荡的屋里,直勾勾的盯着脚下的一群正在搬运米粒的蚂蚁,温春华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注意。

“魔怔了?”温春华问。

“你现在越来越有神棍的风采了。”凌二瞧瞧他特意蓄起来的那抹小胡子道。

“扯犊子。”温春华没好气的道,“你过几天开学,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吧。”凌二笑着道,“你不出摊?”

“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以前大家伙出去都是成群结队的,现在陡然就只有温春华一个人,他显得很是不习惯,偶尔只能跟着视他为对头的算命老头张顺利大眼瞪小眼儿玩。

忒没劲。

“我那房子还空着呢,要不你租过去开书店?”凌二问。

“那还不是我一个人?”温春华摇摇头。

“那我就没招了。”凌二笑着道,“我可没空陪你浪荡了。”

“哎呀,理解,你回去可是要认真读书,考大学一定不能含糊了。”温春华难得的严肃,他认真的道,“努力一番,以你的聪明,进北、清,也不是不行。

毕业了,国家随便安排,你也是有前途的,昨天我还和你嫂子说呢,说不定将来要沾你光的。”

“我来浦江,怎么样?”凌二笑着问。

“为什么?”温春华不解。

“废话,我生意在这边,离老家又近,我当然优先来这里了。”

“你非一心钻钱眼里?”温春华道,“年轻人,你不能只看眼前,得有大格局。”

“时代风云变幻,万一我凌二在商场扬名了呢?”凌二笑着问。

“怎么着,你还想虞洽卿这样的人物?”温春华问。

“谢谢你抬举,时代不一样了,他们是买办资产阶级,现在是新时代,出不了这样的人物,再说,我也不稀罕做那样的,”凌二道,“至于黄金荣、杜月笙这样的,我是没那个能耐,跟你一样,是臭老九的软心肠。”

“想在浦江立足是要搏命的。”温春华叹口气道,“有些书里说到浦江大谈的是格调、洋气、罗曼蒂克,那指不定是言情的书看多了,以为小市民习气就是浦江精神。

浦江自开埠以来,依陆而生,因海而盛,南来北往的各色人在此汇聚,都可以在此栖身,这里既是商场,也是各地军阀的战场,腥风血雨,从来就没消停过。

闯荡浦江滩,而且还能立足的,包括那些温吞吞的、精明的宁波帮,鲜有不搏命的。

现在这形势啊,我看的比你明白,想小富,精明一点,拨小算盘倒是没差,可是想扬名,跟过去一样,是真的要拼命的。”

“这是新社会,我不需要拿命跟人磕吧?”凌二笑着道,“肯流汗,愿意动脑子,老天爷饿不死我。”

温春华笑着道,“前几天我才从报纸上看,说日苯、台湾股票大跌,经济不景气,很多破产人的跳楼呢,家里人站在楼底下哭着喊着,都没喊回来,难道新闻是假的?”

“抬杠了?”凌二无奈的道,“你去年才给我算过,说我富贵滔天呢,现在给我泼冷水,没意思了吧?”

“我是过来人,说这些是为你好,”温春华道,“你做的再大,也是个体户,私营主,有什么意思呢?”

“老温啊,我开始鄙视你了,你这眼界,真的很让我失望了。”凌二笑着道,“你也不是呆家不出门的人啊,你看看,哪个手拿大哥大戴金表、金链子的嗓门不是最大的?

哪个港商、台商、侨胞不是前呼后拥的?”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温春华气呼呼的道,“我说的是社会地位,不是你说的这种场面,炫耀,这种算的了什么?”

“谢谢你的好意了,“凌二笑着道,“你给我说的那条路,更难走,我不是那个料。做生意嘛,我也不在乎钱不钱的,主要是想为中国商业做贡献。”

温春华冷哼一声,为中国商业做贡献?

信了这话才叫有鬼!

但是,他倒是认可凌二的另一句话,从政不比从商简单。

似乎,还是赚钱更容易呢?

想到这里,他倒是不再和凌二纠结这个问题。



94、萝卜与大棒

周凯英骑着一辆老旧的三轮车路过,三轮车倔强的发着呜咽呜咽的声音,看到自己男人在门口蹲着,也没往家去,直接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口。

车上都是一堆堆的旧书,全是她从她大哥那废品站里拿过来的,因为她分不清好赖,所以每天拉回来后,还需要自己男人从里面挑挑拣拣。

只有品相和内容不错的书,才有资格进入温春华那小小的书摊子。

温春华从三轮车搬下来一袋又一袋的书,哗啦啦的全倒在了地上,灰尘和霉味一股脑的往鼻子里钻,习惯后,他也不像以前那么介意了,认真的除霉,抚平褶皱。

随意在书堆里挑挑拣拣,拿出来一份旧报纸,瞄了两眼后,放到凌二近前,对凌二道,“瞧瞧,这是上个月的报纸,知道怎么说的吗?

官方报纸用的词叫:疲软!

说明什么?

世道不景气,你刚刚还说做什么商界大亨呢,别看你们现在的洗衣粉卖的好,按照这个形势走下去,情况不妙啊,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困难只是暂时的吧。”凌二明白眼前的情况,西方资本主义这一次出奇的团结,他们要按照他们的意志主宰世界。

东欧的剧变符合他们的期望,唯一顽固不化的只有中国。

热心的西方世界,毫不气馁,他们依然怀揣着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投入到忘我的宣传工作中,努力的要把东欧的情形告知给中国人民。

什么,你居然不跟着学?

萝卜不管用,那只有大棒了。

中国这种大国,要么让全世界服服帖帖,要么与世界为敌,没有第三条路,下跪只有死。

浦江许多开建的工地已经处于停工状态,外贸出口下降,企业亏损,工人失业,通货膨胀,报纸上是一股“丧”味。

进城的农民,越发的不受待见。

他们和过去一样,还是没有资格被称为农民工的,正式的称呼应该叫“盲流”,所有人一致认为,他们的存在是给城市管理添堵,造成了城市的混乱。

他们不具有进城的合法性,他们是“流窜”过来的,不少失意者慢慢返乡后,凌龙的馒头铺子生意都不是那么好了。

“其它我不知道,反正废品是不行了,”周凯英笑着道,“我刚上初二那年,学校停课了,我没功夫陪那帮子傻学生胡闹,就跟着我哥一人守着一个机关单位门口,一天到晚,轮番贴大报的,几层贴一起,人家人一走,我小铁钩往墙上随便一划拉,一天不少呢,随便都能卖二百块钱。”

“这样也行?”凌二以为她在吹牛。

“怎么不行?”周凯英反问,她犹自怀念道,“那会搞废品都发财了呢,哪怕你说你现在是什么万元户,人家都瞧不起你,我们家吧,是我阿爸胆子小,要不然早就发达了。”

晚上,王刚开着他那辆破旧的面包车来接凌二,“夜上海”夜总会的入场券每人八百八十八元外汇券,他买了两张,只因为想带凌二去“夜上海”长个见识,算是对凌二的欢送仪式。

“钱多烧的慌,”温春华嗤之以鼻道,“我听说普通歌厅的门票就要三十,唱首歌五块,一瓶德国啤酒要十块,何况夜总会,你去了,没两千块准备,不够花。”

“我又没想带你去,你多瞎操什么心,”王刚笑着道,“去里面玩的人多了去了,我有这个条件,带小二去玩完怎么了”

“他还是个孩子!”温春华没好气的道,“别让你给带坏了。”

“算了吧,你把外汇券转给黄牛吧,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每个翩翩少年都有一颗温暖社会的心,每当夜幕降临,他看着她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长腿和肩膀露在外面,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很可怜的。

所以,他常年战斗在送温暖的第一线。

至于现在,正如温春华所说,他还是个孩子,他觉得能力有限,要量力而行。

“真不去?”王刚道,“我也没去过,就听说里面挺热闹的。”

凌二笑着道,“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哪里有闲心去凑那个热闹,不去了,晚上不留你吃饭了,你饭店生意也忙,你回去的路上,顺便跟凌龙说,我这辆吉普留给他开,让他有时间开过去就行。”

王刚道,“行,明天早上我过来送你。”

晚上是在温春华家里吃的,吃好饭,像往常一样沿着江边遛弯,一个没注意,发现新龙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时俱进”多了一个唱卡拉ok的舞厅。

“时”是中国改革开放后与世界接触后的“茫然”,大凡多读了点数的年轻人,没有父辈的韧性,陡然一看到西方世界的情景,他们的心里不平衡了。

生而为人,生为中国人,真的很愧疚呢!他们睁开眼看世界,他们在谷底。

前途是什么样的,从上到下,没有能说得准,反正就是不如意。

以前是社会主义救中国,现在只有中国才能救社会主义,迷茫和苦闷在他们的心里交织。

考托福,考gre,奋力走出去他乡,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可是“我爹妈爱祖国,海外没亲戚”,非直系非旁系,出国准没戏。

全世界都在闹事,没出事的地方,也期待出点什么事?

期待最终落空,那只能吼两嗓子“一无所有”那总可以吧?

老子火气大,谁都别惹我!

空气中,还有点奢华糜烂的味道。

与凌二接下来返乡后看到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洪水一眼望不到头。

汪洋之中,捡不到一个栖息的地方。

凌二茫然大哭。

为什么还要重生,为什么还要经历一次这样的煎熬。

横行的老鼠在啃他的脚,也没耽误他如期参加1991年的高考。

也许是一时冲动,他放弃了自己上辈子自己深爱的电机专业,莫名其妙的选择了浦江大学的商学院。

他要补自己的弱项,他要去国际市场分一杯羹,同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为什么靠着罪恶起家的西方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他在新学期入学的第一天,在新生入学的自我介绍中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同学们说他是愤青,他不在乎。

而且更放言,“每个白人在出生的时候,他们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血。”

陡然间,他成了同学间的异类。

“你这天天逃课,不好好学习啊,你得珍惜得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温春华是第一个向凌二表达出自己忧虑的人。

“我你有看见吗?”凌二感慨道,“我都为自己感动了。”

历史之所以为记住1991年,是因为苏联老大哥的落幕。

为了向苏联,向历史致敬,他要做空卢布。

“现在,外汇管的紧呢。”这是温春华介绍的一个同在苏北做过知青,现在做外汇的粤东人,凌二想从他这里兑换美金。

“你们潮汕佬想钱想疯了吧,十块换一美金,你怎么不去抢,官方才六块。”准备跟着凌二捞一笔的金钟,第一个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你才是潮汕佬,你全家都是潮汕佬!老子是汕尾的!”一心专注于不标准普通话的外汇专业户是个四十来岁,长的黑黝黝的,个子不高的中年人,听见金钟的话,他义愤填膺。

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汕尾太完美了!和揭阳、潮州做亲戚,太丢人了!

他容不得一丝亵渎!

凌二觉得他既可爱又可亲。

笑着道,“蔡哥,五百万拿六十万美金,成还是不成,一句话的事情,如果不成,就当交个朋友。”

“五十万。”蔡东杰叹口气道,“小老弟,真的管的紧啊,你不要让哥哥赔钱,哥哥就当帮你们一把。”

“六十万,”凌二不决定让步,他笑着道,“我最后还是要兑换出来人民币的,我让你赚两个点差。”

蔡东杰道,“要不是我跟老温是出身入死的,说什么我也不能同意哦。”

香港,这样的一所国际金融大都市,凌二进不去。

只能让温春华以探望表姨姥的名义进入香港,然后提取蔡东杰汇入的六十万美金。

他心惊胆战的进入了蔡东杰介绍的美国投资公司,工作人员提前告知他风险,他浑身哆嗦,但是他想到凌二,想到大家的信任,想到凌二所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下定决心以他不理解的方式加所谓的杠杆卖出了他“不存在”的卢布。

第三天出港的事后,他差点没哭。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凌二给他接风压惊,给他倒满酒道,“你就没给自己算一卦?”

“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看相、算卦,全蒙人的,他能蒙别人,还能蒙自己?他叹口气道,“格是额的全部身家,你大侄子和你嫂子怎么活?”

他也是投了五万块人民币进去的!

“我又没让你投,听天由命。”凌二大笑。

凌龙奉子成婚,凌二给的介意是不要回老家办了,给女方父母一点钱,更实在一点,毕竟这会乡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凌龙跟自己媳妇侯成玉一商量,得到了赞同,这一年,老家太难了。

老家不办,但是浦江这帮人他得请一桌,不然不怎么好看了。

他去市场买喜糖,香烟,毕竟比别的地方便宜一点,却是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老叔凌代坤。

背着手,站在梧桐叶遍地的大街上,正是穿夹克的季节,却是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袄子,与周围格格不入。

凌龙前年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打扮。

凌龙在就近的站台上下公交,掉转回头,悄悄的跟在了凌代坤身后。

最后在一处民房门口停下,凌代坤坐在那昏暗的民房门口,喝着白酒,吃着花生米,偶尔咬上两口馒头,脸上乐呵呵的。

“世界这么小?”凌二想不到凌龙会遇到他老子。

“要不要去接过来?”凌龙问。

“到时候再说吧。”凌二问清楚了地址,在第二天的晚上,开着吉普车找到了凌龙所说的地方。

这是一处杂乱无章的城中村,本地人自建的民房用来出租的,租客基本都是外地人。

院子很小,被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的石棉瓦遮住了光,昏暗的很,地上全是水渍,是旁边公用的水龙头流淌出来的,水卡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不注意踩一脚,就溅的一身都是。

爷俩突然对视上的时候,都愣了愣,没有想到,见面会这么突然。

“爸。”凌龙看着在大秋天趿拉着拖鞋的凌代坤,眼泪水似乎有点止不住。

明明是有点咎由自取呢,他为什么要心疼呢!

有一阶段,他恨不得他死了才叫干净呢。

“哎。”凌代坤讪笑着跟着大儿子出了院子,在一条小道上,他看到了儿子从旁边的一辆叫不出名字的汽车上拿出来茶杯,抿着喝。

“你没工作?”凌二问。

凌代坤没说话,此刻正有人从边上路过,他赶忙招呼道,“这我大儿子。”

不知不觉中,儿子比他还高了呢,比他还壮实。

似乎,他还有点不认识了呢。

“你儿子啊”一个中年人拖着口音,看了一眼依靠在车前的凌二。

他不相信,凌代坤怎么会有这么排场的儿子呢?

凌代坤摸口袋,凌二拉开车门,把一代中华都给了他。

凌代坤得意的拆开,给中年人散了一根。

95、欺侮

“多大了啊”中年人拖出来的长音中透漏出的全是自己的疑惑,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凌二,又看看凌代坤,不用看脸型和面相,只看那眼睛就够了,小眼睛一眯缝上,贼头贼脑的劲是样样的,肯定是一家子。

只是,在身份上,俩人的差距似乎有点大,凌二理的板寸虽然不大好看,可是精神头儿十足,脸面白白净净,黑色的夹克,灰色的羊毛衫,蓝色牛仔裤,白色的回力鞋,最主要的是后面的那辆汽车。

这年头,轿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开得上的,自己的轿车?

太年轻了些,不似大老板的样,更不可能是领导。

说他是领导司机吧,似乎又不怎么像!

哪怕真的只是个领导司机,那也是够气派的,因为能用吉普做专车的领导,肯定不是普通人。

为什么不能是大老板的司机呢?

哪个大老板脑子有坑去买吉普?

皇冠、尼桑才叫有体面啊!

至于凌代坤,中年人都不愿意正眼瞧上一眼,凌代坤是这里出了命的懒汉,明明只是个乡下来的农民,却是一身懒汉的病,重活干不了,至于轻活,本地人都捞不着,哪里有你一个外地人的事?

所以,那日子过得自然不必说,每个月的房租没有一天是准时的,在门口支炉子做饭,要么是面条,要么是米饭,没见他炖锅肉,偶尔锅里有点青菜,还是人家庄稼地里顺过来的,或者是菜场捡到的烂菜帮子。

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出来找老婆的,经常打趣他,老婆找回来也是养不起的。

他经常被抵的很难堪,偶尔硬着脾气回两句嘴:我儿子有本事。

人家哪里会拿这种话当真,但是不妨碍他们继续笑话他,便继续问他,你儿子有什么本事,他便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了。

“十九?”问起儿子的年纪,他突然有点不确定了,他对凌二道,“喊叔,在旁边有厂子呢。”

他偶尔也给人家干个零活,挣个零花钱,只是却不是好相与的。

“你好。”凌二想掐死他老子的心都有了,他能喊人叔?

喊人家一声哥,都得看他心情。转过头对凌代坤道,“你没事吧,没事就跟我走。”

“车子哪里来的?”看着三三两两走过来的人群,凌代坤想拉儿子在这里多站一会呢。他得让周围人明白,他没有吹牛。

“我买的,现在在浦江读大学,到外面往来办事方便一点。”凌二没有否认。

“这得多少钱?”凌代坤咧嘴笑道,“很多大老板都开日苯车呢,你这个是什么玩意?”

“吉普,美国的大牌子,比小日苯的还要好。”中年人笑着道,“年轻人有点本事啊,又是大学生,这又自己做生意了?”

凌二不咸不淡的道,“国家政策好,做点事情,小打小闹。”

“能买得起车的生意,肯定不是小生意,”中年人笑着道,“不瞒你说,我在前面做羊毛衫,五六年了,车轱辘前还没攒够呢。”

“王哥,你有见识,你说这车不差,一定不差,不过就是小孩子有点瞎胡闹呢。”凌代坤又给中年人递上了一根烟。

这个时候,又有路过的,凌代坤打声招呼后,同样是递香烟,重复着刚才同样的话题。

凌二只是礼貌性的同他老子的所谓朋友应付了两句。

“行,你们父子聊,我有事情,还得去忙。”中年人转身走了,另外几个看热闹的,笑着摆摆手,也跟着走了。

“他们有欺侮你没有?”凌二问。

“你也不看你老子是谁,谁敢欺侮我?”凌代坤话锋一转,接着问,“我这就是大学生他老子了?”

“刚开学,现在是大一。”凌二道。

“那你以后当官了,我就是干部他老子了?”凌代坤又接着问。

“我当官不当官,你都是我老子。”他都不明白他老子瞎兴奋个什么劲。

突然,凌代坤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刚才那中年人的背影道,“等你当官了,把这些龟儿子全给我抓起来,看他们还讹人不讹人!”

凌二愣了愣神,哭笑不得,他叹口气道,“你走家里的时候,可是拿了千把块钱的,哪怕你不上班,也不至于这么快花光吧?”

“我朋友多,应酬也多,花着花着,那不就没了。”凌代坤道。

“那可是一千多块钱啊!”凌二真后悔过来找他了。

你有么有朋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以为我不想存钱啊,实际上他存不住啊,我也没招啊。”凌代坤颇为怀念开始的时候,口袋有钱,天天住旅社,顿顿下馆子,有酒有肉有兄弟,何等的潇洒。

虽然在第二天酒醒后,满心都是愧疚和不安,但是在东跑西跑一整天,一无所获,依然没有自己婆娘的消息后,夜幕的霓虹灯下,空虚接憧而至,他又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改变自己这种状态的时候,他兜里的钱已经见光了。

他没法在到处游走了,他只能用最后一点钱在这里租房子先安顿下来,然后再伺机打探自己娘们的下落。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大儿子会找过来。

既然能找到自己,那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激动问道,“你有看见你妈吗?”

“你找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我到哪里能看得见,还是因为凌龙恰巧遇到你,看到你在这里住,我才找过来的。”凌二其实知道老娘的位置,但是他不愿意去找,也不想告诉他老子,打破现状,对谁都没有好处。

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让他老子认清现实,不要再对他老娘抱有幻想。

“哦”凌代坤的失望都是写在脸上的。

“上车,”凌二拉开车门,等他上车后,又啪嗒合上车门,自己坐上去后道,“坐稳了。”

他带着他老子到了自己的住处。

学校开学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在学校旁边买了一套房子,二室一厅,一厨一卫,他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十八,”凌代坤说的好像也不大确定,他对凌二道,“”

“”

96、父与子

凌代坤紧紧的跟在儿子身后,一个妇女推开单元楼的铁门,怀疑和警惕的神色落在他的身上,他反而忌惮的停下步子,让开路,等着她先下去。

心里暗暗祈祷。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其实,他明明看见妇女已经张口,却听见儿子道,“王姐,买菜呢。”

“嗯呐,大学生回来了”妇女望向凌二,最终还是把目光钉在了凌代坤的身上,她的眼睛毒辣的狠呢,容不得沙子。

“爸,赶紧进来。”凌二冲着凌代坤说完,又冲着王姐笑了笑,等凌代坤进来后,啪嗒关上了铁门。

房子是一楼,凌代坤在凌二推开门的一瞬间,眼睛都有点不够用了,他用单薄的词汇,形容不出来房子有哪里好,反正就是让人看着舒服。

洁白的墙壁,白色的地砖,米色的沙发,咖啡色的饭桌,最重要的是,屋子里居然还有那么大的一个电视机。

“你自己随便转转,我把热水器打开烧点水,你等会洗个澡,”凌二平时是住学校宿舍居多,不在这里的时候,都是关闭水电的,“要喝水吗,自己开冰箱,里面有啤酒。”

“你忙你的,老子不用你管,”凌代坤在里面的两间卧室兜一圈后,发现客厅的东北角还有个小门,用手在插销上拨拉两下后,哗啦一声,推开了门,然后大声的道,“你这里还有个小院子啊。”

院子里是一个玻璃房,二十来平,地上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有凳子,有椅子,室内植物,煤球,扫帚,鞋子,拐角还堆着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编织袋。

暖洋洋的阳光从玻璃上透下来,照在人身上,使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他发现,还有一道门,他再次推开后,发现这道门隔着一个花后便是小区的干道,不少人骑着自行车,拨着铃铛,滴铃铃的响。

“挺好的地方啊,这边还能种个菜,养鸡什么的。”凌代坤正要回过头喊儿子,却跟凌二撞了个满怀。

他现在肯定了,儿子确实是比他高了,他现在只到他的眉头呢。

“要养牲口种菜,家里的地多的是,你回家种就是了。”凌二还是想把他哄回家,他这两年个子窜的厉害,他上个月还特意量了下,有一米七六了。

他很欣慰,比上辈子还高出来一点呢。

“那能一样吗?”凌代坤气呼呼的道。

“有什么不一样了?你要是肯回家,吃香的喝辣的,肯定比这里舒服,你这事没事找罪受,”凌二道,“你都图个什么啊?”

夫妻恩爱?

那当初,你倒是担起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来啊,嘛事做不了,一天天的,不务正业,身为一个农民,居然不知道怎么伺候庄稼地,像什么样子?

现在,人走了,你倒是着急了,可是稍微改改性子,知耻而后勇,凌二还能稍微欣慰一点。

可结果倒好,老样子,一点没变。

“那是你妈!”凌代坤说不出去来情情爱爱的这种话,他只是单纯的从内心里觉得,家里没有了娘们,他胸口就跟堵了大石头块一样,难受,喝酒都缓解不了。

整个人啊,没了魂魄,去找她,是支撑他这个躯体行走的动力,要不然他恨不得一天到晚躺床上不动。

“赶紧洗澡吧,里面洗发液,肥皂都有,”凌二丢给他一摞衣服,“这都是我的,你先穿着,回头给你买新的。”

凌代坤把衣服撑直了,每件都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才满意的点了点,走进了卫生间。

凌二在沙发上泡茶,半天也没听见里面的动静,打开门,凌代坤正背着手昂着头,对着顶上的花洒研究。

“你在洗澡堂子没用过啊,跟那里的都是样样的,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凉水,”凌二旋转了一下把手,等水出来后,用手试好水温后道,“赶紧脱衣服吧,洗完了,用毛巾把身上擦干净,那个红色的是毛巾,擦身子的,这个白色的是脚步,别擦脚了。”

他老子是光着脚在卫生间的,一股子味道,他说不出来,快憋不住气了,赶忙出来了。

临走前,只隐隐约约的听见凌代坤说了句,“假干净。”

凌二开着电视机,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对电视上的新闻只是偶尔听见重要的,才抬头看一下。

凌代坤从卫生间光着脚走出来,身后留下一串串带有水渍的脚印,凌二叹口气,拿着拖布把卫生间和客厅重新脱了一遍。

“袄子还是新的啊,你怎么也不穿?”蓝色的皮袄子,他穿起来后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穿呢,你穿着吧。”凌二问,“要不要给你买新的了。”

“我这都有了,还买啥?浪费钱。”

“不要换洗啊?”凌二正准备赞赏他老子体贴的时候,想不到接下来他老子道,“有那个钱,还不如给我呢。”

“你中午饭吃了没有?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凌二不顾把凌代坤反对,坚决把他的那双烂底子的破拖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把套在桶里的垃圾袋扎的紧紧的。

“扔了可惜呢?”凌代坤一脸可惜的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会过日子呢。”

实际上败家败的没谱。

凌二进了院子,拿了四双鞋出来,放到他面前道,“你看看哪双能穿,全给你都行。”

凌代坤从皮鞋试到运动鞋,好像都挺合脚。

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双油光蹭亮的皮鞋套在了脚上。

凌二道,“饿不饿,我们去吃饭。”

两人再次下楼。

他是楼下饭馆的常客,老板是个个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人,如果她不说,倒是没人知道她已经三十来说了呢。

看到凌二进来,赶忙招呼道,“二总,今天吃什么?”

“可别取笑我,我算得了什么老总,”只因为他在旁边买了一个铺面,卖些文具,书本,电子产品,主要还是用来做他和潘宥诚的办公场所,“有啥新鲜的来。”

“小黄鱼?”女人试探着问道。



97、耐心

“行,”凌二点点头,又接着道,“红烧肉,然后再来一盘花生米、一个羊肉锅子,就可以了。”

他说完后向凌代坤投去询问的神色。

凌代坤道,“白酒散称不?给我来一杯。”

“行,没问题,自己家泡的大枣,你试试?”女老板问道。

“可以。”凌二替凌代坤回答了。

饭菜上来后,一盘红烧肉,凌二还没动两筷子,基本让他老子一个人给夹光了,他不用想都知道他老子现在过得那叫什么日子了。

“你吃,吃这个鱼,”凌代坤有点不好意思了,老子跟儿子抢吃的,确实有点不像话,他抿了一口酒后,滋啦啦的砸吧下嘴,接着道,“读大学好啊,好好读,将来不会给你老子丢人。”

凌二没搭理他这茬,只是转而问道,“你现在没个工作,就不能自己想个法子?”

“你啊,年纪轻,哪里懂什么世道艰难,”凌代坤终于舍得把筷子放下来了,他叹口气道,“你说,这要是有合适的工作,我能不做?”

凌二笑笑,不再多言语。

吃好饭后,凌二在前面走,到小区门口了,却发现他老子站在那里扭捏,好像不愿意再跟着进去了。

“怎么了?走啊?”他问。

“我走了。”凌代坤道,“我进去也没啥事了。”

“你往哪走?”凌二好奇的问,按照他老子贪图享乐的性子,没必要放着他这么好的地方不住,往别的地方去啊。

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心软下来了。

他下定决心,只要他老子老老实实的,他给养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是,我还得回我原来住处去。”凌代坤道,“回去有事呢。”

“你那破地方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就在我这住,”凌二道,“你不要乱跑了,最近查盲流,你这种走街串巷的,一抓一个准。

你去那也没工作,能有什么事?”

他不知道他老子是哪根筋搭错了!

“不在你这住,”凌代坤很肯定的道,“我说有事就是有事,跟你说不懂。”

“那你倒是说啊,看看有什么是我不懂的,”凌二把外套的拉链拉上,缩缩脖子道,“你那屋子,我刚刚又不是没看,屋里潮乎乎的,那被子我估计都是霉,你说你还能盖?赶紧的,那些破烂玩意,你就别要了,安心在我这住着。”

他好不容易心软一次,他老子要是再不识好歹,他可就是真不管了!

凌代坤为难的道,“那跟着在你这住,那我传单不是白发了?”

“什么传单?”凌二诧异的问。

“我印刷了好多寻找你妈的告示呢,”凌代坤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烟点着,认真的道,“我贴了很多地方,全都是外地人扎堆的地方,留的地址全是我住的地,你说万一你妈将来瞅见了,万一找不着我,那可咋搞?”

“哦。”一时间,凌二反而不好说话了?难道直接和他说,你贴告示有什么用呢?别说她看不见你,哪怕是看见你了,又能怎么样呢?

人家是故意躲着你啊。

“你说对不对?”凌代坤以为说服了凌二,得意的道,“行了,我走了。”

“等下吧。”半晌后,凌二道,“我开车送你。”

“你不要上课啊?”凌代坤问。

“不用上课,你在这等我下,我去里面把车开出来。”凌二让凌代坤在门口等着,走到自己的小区里,把车子开了出来。

开车把他送到了地方。

凌代坤坐在车里点着了一个烟,故意慢慢悠悠的下车,而不肯直接下车。

凌二哪里能不懂他这点小心思,哪怕他把烟灰在车里乱弹,他也就忍着了。

凌代坤脑袋伸在窗外,一会眼睛往后视镜上瞅,一会又直接脑袋往身后看,直到小路口上出现三五个人,他才不紧不慢的推开车门,叼着烟,故意对凌二道,“大儿子,你好好学习,当了大学生,以后可不能骄傲啊,你这孩子,别管我,你老子走哪里都饿不死。”

凌二准备成全他,否则肯定是掉转车头就走。

“爸我走了。”等凌代坤跟着旁边的人寒暄后,凌二喊了一嗓子。

“开车慢着点,”凌代坤招呼道,“一天到晚,毛手毛脚的。”

凌二开着车出了城中村后,看到路边有个家访市场,犹豫了一下后,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走进去买了两床被子,还有毛巾、被单,以及洗衣服、牙刷、肥皂等生活水平。

凌代坤同左邻右舍的吹完牛后,开始的得意在重新推开自己那间黑乎乎,湿漉漉的小屋子的门后,渐渐地变成了失落。

其实,他有点后悔了,在这里吃没得吃,喝没喝得,一间小破屋子,冬天冷,夏天热,连他在老家的土房子都不如呢!

老家的土房子虽然同样是破落,可没有这么强的憋屈感啊,一间屋子除了床,他连挪身的地方都没有,炒菜做饭都只能在门口呢!

当然,在儿子那里也是不错的,只是他知道,他没法去。

他坐在床沿边发呆,冬季里的那点太阳,好不容易透过窄窄的门框投进来,突然被挡住了,他抬起头,看到了抱着被子的凌二。

“你买这些东西干嘛?”屋里没地方给儿子下脚,他只得赶忙接过被子,陪着儿子在门口说话。

凌二道,“把旧被子全扔了吧,我给你买新的了。”

“那多浪费啊。”凌代坤道。

“我来给你扔吧。”凌二说完就要进屋抱被子。

“别,你不稀罕,有人稀罕,”凌代坤拦着道,“这有几个老乡,连我还不如呢,大冬天的就一床小薄被,我晒晒,给他们,还能落个人情呢。”

“那随便你吧。”凌二从口袋掏出来一沓早就点数过的钱,“给你的,拿着吧,五百块钱,省着点花,再瞎糟践,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你不为我着想,你为你大闺女想想,他在家带三孩子,没一个省心的,一毛钱当两半花,抠抠搜搜的,你花钱的时候,你就多考虑下她。

你们不尽责任也就罢了,别再给她添堵。”

98、华丽的操作

对于他老子这样的,他连好感都不看,更何况心怀敬意,所以,有时候说话,他倒是直接的很呢。

不过,厌恶呢,似乎也算不上,本质上来说,他老子不坏,只是有点蠢而已。

蠢起来的时候,是很要人命的。

“那你就少给我点?”凌代坤左右看看,见没有旁人听见儿子的话,松了一口气,然后露出讨好的笑容道,“要不你少给我点?”

他对自己也是很没有信心的,钱是放自己口袋的,那是没错,可是通常情况下他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脚的,有钱不花,那是很困难的。

“拿着吧,我可没时间经常来你这。”凌二把钱塞进他口袋里,然后把床上的旧被子给扯下来,一股脑的全扔到了地上。

被子已经烂了,棉絮在屋里乱飞,中间还有一股霉味。

“你说这怎么住的?”凌二捂着鼻子,越发没好气了,他认真的道,“别送人了,对人没好处,赶紧扔到垃圾桶里。”

“好吧。”犹豫再三,凌代坤终于同意了,把地上的旧被子卷一卷,抱了出去。

凌二把新被子、新被单给随意铺了下,看到旁边有个破旧的掉木屑的床头柜,顺手拉开了抽屉,发现里面有个塑料袋包裹,包裹不大,但是好像装着什么贵重的东西似得,裹得紧紧的,还打了一个活结。

他好奇的给打开了,里面是他老子的身份证,拿开身份证,居然是女孩子的黑白照片。

女孩子散着短发,巧笑嫣然,再定晴一看,那是他老娘年轻的时候。

再继续往底下翻,是一张缺了老五的全家福,笑的都很灿烂。

“我那会的脸蛋真的能掐出水啊。”他心里,也跟着不自觉的笑了笑。

听见外面凌代坤和人说话的声音,他赶忙给放进去裹起来,匆忙打了个结,摆到原来的位置,合上抽屉。

“你看看,我儿子非要给我换新的,我说他糟蹋钱呢,”凌代坤的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打着流行的波浪卷,往屋里探下脑袋。凌代坤接着道,“那孩子的孝心,我也不能辜负,这买都买回来了,不能扔新的啊,只能扔旧的。”

“小伙子哪里读大学啊?”女人笑着问。

“宝山。”凌二笑笑,没有多应酬,出了屋子,只对凌代坤道,“我先走了,我那地方你也知道了,可以经常去我那里。”

临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干脆从车上找了纸和笔,写上了潘宥诚的大哥大号码,递给跟在身后的凌代坤道,“这是潘宥诚的电话号码,你认识的,有什么事打他电话,他会传话给我的。”

“住旁边那个?他怎么也来了?”凌代坤问。

“你能来,人家咱们不能来,”凌二笑着道,“行了,有事给他打电话就行,我先走了,吃喝上不要省,其它地方不要乱花钱。”

“你放心吧。”凌代坤一个劲的应好。

凌二开车先回到了自己房子的住处,换了一身跟普通学生一样穿着的黑色单褂套着大棉袄,一双布鞋,然后骑着自行车去了学校。

他在学校向来很低调,展现的和路人甲没有区别。

只有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出勤率太低了,班里五十多个学生,他只能叫得上宿舍里六个人名字。

当然,班里同学对他也不了解,偶尔只有上课老师点名的时候,同学们才会想起来,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小二,你运气不错,”一看到凌二进门,凌二的同学卞世友道,“今天英语老师没点名。”

“下堂课是什么?”凌二问。

“会计原理。”黄奇伟从上铺伸出来脑袋,笑着道,“你该不会又不去吧?”

“再不去,老头子肯定不让我过期末考试了,我可不想补考,”凌二找出来自己崭新的课本,叹口气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吧。”

考勤也是期末成绩的一部分,如果考勤分不达标,他只有做好挂科的准备了。

他其实有点后悔了,商科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好混的,许多概念、定理需要死记硬背不说,隔三差五的还要写小论文,做研讨。

这些恰恰都不是他的强项,他擅长的还是计算和逻辑。

而且,后来财会改革很多,他所知道的,与课本上的和老师所讲的,已经形成了冲突,一时间学也不是,不学也不是!

早知道文科这么难混,他贱兮兮的往这凑干嘛?

他可是皖北的理科状元,要是挂科,那多丢人啊!

关于会计的本质是什么,课本上不管怎么说,凌二就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别想骗老子去做出纳!

教授会计课程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早些年的留苏高材生,凌二相信,如果后面有人编写中国会计史,这老头子应该能归为中国会计学奠基人。

个子不高,瘦瘦的,戴着厚厚的老花镜,那张用来的点名的学生名单差点贴上脸了,咳嗽一下,抿了口茶,清清嗓子。

凌二心里窃喜,这堂课没白来。最懊恼的就是明明每堂课都来了,老师却不点名。

他正襟危坐,侧着耳朵,好在老师喊出他名字的时候第一时间回应。

“凌二。”老教授终于点名。

“什么?”凌二懵了,自己不是名单上的第一个啊!直到全班同学都看向他,他才确认自己没听错,急忙回道,“到!”

“哦,那人来齐了,上课吧。”老教授道,“上节课我们主要讲了集中结算,这堂课我们讲非集中核算,又称分散核算,就是企业内部各车间或其他职能部门对其本身所发生的经济业务在会计部门指导下进行较全面的核算”

华丽的一番操作后,居然跟没事人似得。

看见全班同学忍不住的笑意后,凌二都气炸了!

偏见!

全是偏见!

凭什么点名,只点他一个!

老师,你这么做真的好嘛!

很侮辱人的好嘛!他很受伤啊!

考虑过他这幼小的心灵没有!

卜筑

99、解决问题

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老教授叫陈应保,看到耷拉着脑袋的凌二,不禁得意的笑笑,多聪明的孩子啊,却是经常性逃课,不努力学习。

为了社会主义的建设,哪怕凌二自己不想做砖,他也要给烤一烤,往墙上砌,不能让其就这么浪费青春。

凌二苦啊,接下来两天,从班主任到辅导员挨个找他谈话。

“年轻人,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总之都是一个意思,年轻人,都是为了你好,可千万不能走弯路啊

一气之下,凌二想把班里那些谈恋爱,打扑克的不务正业的学生给一起举报了!

特别是班里的一个体育特长生,这开学还没多长时间呢,女朋友都换了两个呢!

要死,大家都一起死,反正谁都别想好!

他心里滋生了报复心呢,好可怕。

“黄奇伟,你聚众赌博!”凌二见他居然还有脸嘲笑他,怒从心起,“你的脸呢?”

“别啊,小二哥,我们又没赌钱,画乌龟而已,咱们哥俩谁跟谁,你这么斤斤计较就没意思了。”黄奇伟赶忙过来揽着凌二的肩膀,认真的道,“你摸着良心说,每次课堂点名,是不是我给你应的?”

“我请你下馆子去的少了?”凌二又指指卞世友痛心的道,“你们的良心呢?咱们宿舍也没养狗啊!”

“嘿嘿,你款爷,咱们现在到处宣传你的仗义呢?”卞世友道,“你看看,现在大家都夸你好呢。”

“别人没说我是冤大头?”宿舍里的同学大多是农村出来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差,生活上非常的节省,舍不得的情况下,通常都是一碗米饭,配点免费汤。

洗衣服的时候,连洗衣粉都舍不得买,就是一块肥皂,从开学用到期末,最后凌二看不过,从日化厂搬了两箱子过来,让大家免费用。

经常性的,隔壁宿舍的,也过来蹭洗衣粉用。

“谁敢这么说,我揍他。”蒋方宇是东北一个县级市过来的文科状元,五大三粗,按照他的分数,首都的大学可以随便他选了,但是他很坚持要来浦江。

据说是为了寻父,他的老子是下乡的知青,回城后,彻底失踪了,留下他老和老娘,妹妹,他老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凌二拿凌代坤做了下对比,他老子倒是没这么混。

他曾经问蒋方宇,如果找到后怎么办?

他忘不了蒋方宇的眼神,里面全是恨意,咬牙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你也活不了,杀人偿命。”凌二提醒道。

“那我就不活了。”蒋方宇认真的道。

“你知道对一个人最好的惩罚是什么吗?”凌二问。

“当然是搞死他。”蒋方舟道。

“不是,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人活着,钱没了。”凌二笑着道,“他辜负你们,无非是想另谋高就,图舒适的环境,图钱财,那你就努力,让他一辈子处在社会的底层,看着他受罪,这不是更好吗?”

“嗯?”凌二的话给他打开了新的思路。具体怎么操作,凌二给了他建议,就是让自己变得有钱或者有权,钱可以吃人不吐骨头,权可以以德服人。

“赚钱似乎更简单一点?”这是蒋方宇的答案。

凌二觉得他精神可嘉,他也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在凌二的支持下,开始在夜市摆摊。

大概是出于惺惺相惜,整个宿舍里他和蒋方宇最是交好。

他笑着道,“老蒋同志,我平常跟你怎么说过的?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很可惜,这家伙要是没读过书,倒是个不错的保镖呢。

“纳尼?”蒋方宇感觉很意外,这不是凌二的性格,除了在他老子的问题上,凌二主张过和谐,向来都是主张靠拳头解决问题的。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凌二言之凿凿的道,“你说吧,谁敢黑我,我就揍谁!”

“那有什么区别吗?”卞世友白了一眼凌二道,“这几天学生会查寝室,你还是经常回来吧。那个学生会的干部,看你早就不顺眼了。”

凌二与蒋方宇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道,“揍他!”

“瞧瞧,”凌二训斥卞世友等人道,“看看,老蒋这才是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那犊子是大三的吧,在我这装大尾巴狼,你们告诉他,不好使。”

“对的,不好使。”蒋方宇附和着点点头。

天气越来越凉,没多长时间,一场大雨下来后,西北风把东南方向吹过来的海风赶到了海里不露头,冷空气彻底占了上风。

宿舍里,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取暖全靠抖。

凌二撑不住的时候,一下课就往家里去,他没没有开汽车,而骑自行车冻手,刺脸,他就每天坐着公交车回家。

家里好歹有空调,他虽然不习惯空调的暖风,但是总比没有强。

潘宥诚的生意在年底陷入了困境,他在凌二家门口等着,凌二领着他去了小饭店。

“做的太多了,价格比咱们便宜了不少,”潘宥诚感觉辜负了凌二的期望,不好意思的道,“很多都是厂商直接联系客户,中间呢没有差价,自然而然,客户就要找他们。”

“大姐,来个羊肉锅子,”凌二没搭他的话,而是跟饭店的女老板王紫薇道,“再炒个猪肝,来两瓶黄酒。”

白酒太烈,啤酒太凉,大冬天的,黄酒里面加点生姜加热一下,似乎挺不错的。

王紫薇道,“等着,马上就来。”

饭菜端上来后,凌二和潘宥诚一杯又一杯的喝,喝到中途的时候,他才笑着道,“等到年后吧,年后咱们就有钱了。”

“咱们户头上现在不差钱啊。”潘宥诚不解的道。

“我说的是外汇,”凌二笑着道,“到时候有了外汇,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多,别着急。”

他没有钱,苏联人民会给他送,多可爱的苏联人民啊,怀着伟大的**精神,继续为社会主义中国造福呢。

100、赚头

“哎,你说的我也不懂,”潘宥诚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凌二那么自信,但是自己确确实实的受到了感染,没有了开始的慌张,“你到时候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那就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生意上的起起落落,以后经历的多了,你就习惯了,”凌二笑着道,“再大的公司,再大的店,一旦跟不上形势,总有倒闭破产的那一天,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百年企业或者百年老店。”

哪怕是公司的名字还在,但是其股东可能几经变更,成为新贵或者大财阀的附庸。

“那也有例外,”潘宥诚笑着道,“比如像梁成涛之前的那家化工厂,那可是千人大厂,还是国家的,那不能说倒闭就倒闭的。”

“你来浦江的时间也不短了,见过的倒闭的国企少了?”凌二笑着道,“你要说论规模,还有几个能大过供销社的,以前咱们镇上的供销社多牛,买粮食要粮票,买布要布票,里面员工看人都是头昂着的,鼻孔看人。

你看看现在怎么样?”

“这倒是,”潘宥诚非常感慨的道,“里面基本没人了,暑假我回家看我们镇上的供销社基本处于关门状态了。

旁边的个体户开的商店,商品更全,价格更低,服务态度更没得说,大老远就跟你打招呼,有时候乡里乡亲的还能让你赊账。”

“那就是了,社会形势会发展的很快的,许多产品今天畅销,明天就是过时,”凌二同他碰了一杯后道,“想做长久生意,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紧跟着形势,不能自步固封。”

重生对他来说,当然很爽,毕竟做先知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但是,也不是没有坏处,他现在才19岁,已经过早的对很多事情失去了新鲜感,对世界失去了好奇心。

人失去了好奇心,还怎么进步?

有时候倒是不免有点杞人忧天了。

不过,好在有一点很令他欣慰,他还没有失去对人体艺术的探究,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筷子,嘴巴在动,眼睛却偶尔不经意间的往饭店老板王紫薇那里看。

肯定不是a,也不是b,那么是c?

好像也不像,那么大概率就是d!

真是人间凶器!

对男人太有杀伤力了!

嗯呐,她抬头了,凌二赶忙转过头和潘宥诚碰杯。

1991年12月25日,苏联并没有凌二这只小蝴蝶的煽动而改变自己的生命进程,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直接分成了15个国家。

除了凌二,举世震惊。

凌二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苏联人给他送了钱,另一方面,毛熊牺牲自己一个,幸福的全世界。

美国人少了对手,赚了大钱。

东欧国家可以独立的做自己,印度人可以趁着卢布贬值,麻溜的还掉自己的债务。

对中国来说,也是一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

他迫不及待的催促温春华赴港。

在焦急的等待中,期末考试都没有那么用心了,及格就好。

学校已经放假了,温春华明明才出去半个月,他感觉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非常急切的想要知道结果。

“你看看,对不对”温春华递给凌二两张纸和一张银行卡,他手有点抖,哪怕事情是他自己亲自确定的,他还不敢置信,感觉处在梦中似得。

他前后两次进香港,啥事也没做,只是在文件上签了下字,轻松赚取了240万美金,然后在别人的一片恭维声中离开香港。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次行动中,也有他的收益,他投入全部身家一万美金,现在也赚了三万多美金呢!

“对,对了,”凌二大笑,他对梁成涛道,“你怎么说,外汇是留着,还是我折人民币给你?”

60万美金中,他自己有40万美金,有梁成涛的15万万美金,剩下的5万是邱绍杰和凌龙、温春华等人凑的。

“你我还分彼此?我估计你小子接下来肯定不安分,先放在那里吧,省的回头要用外汇,还得让蔡东杰那小子扒成皮。”梁成涛笑着道。

“我们也一样,暂时不缺钱花,有需要再找你要吧,”邱绍杰笑着道,“这钱赚的跟白捡似得。”

他兄弟俩的两万变成八万?还能有比这刺激的

“那我更没得说。”银行的户头是温春华的,温春华当然不怕有人能把钱给划拉走了,不管怎么样,得过他这关。

“行,”凌二接下来肯定有用钱的地方,钱多力量大,他暂时也确实不想还给他们,他笑着道,“缺钱了和我说,我给你们人民币。”

他终于可以安心的过一个肥年了。

他准备开车和邱绍杰、凌龙等人一起回老家,临走前,他又去了凌代坤那里一趟。

“不忙啊?”凌代坤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棉袄,正半跪在地上,对着炉子的进风口吹风,火炉子并不给面子,黑烟直冒,见不到一丝火苗。

“你没扇子啊?”凌二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拿着火钳子把进风口的煤渣给掏出来一点,把旧报纸折叠了一下,对着进风口扇,不一会儿,木头见红,火苗起来了。

“昨个半夜没注意,自己灭了。”凌代坤把放在门口桌上的发硬的馒头拿起来问道,“你早饭吃了没有,我开水泡馒头给你吃。”

“我给你的钱呢?大早上的吃这个?”他可是给了五百块钱!够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了!何况,凌代坤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在啊,还有呢。”凌代坤讪笑道。

“真的?”凌二不信。

“真真的。”凌代坤怕凌二不信,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裹得紧紧的塑料袋。

“行了,有就好。”凌二拿着火钳子,把炉膛捅通透了,火更大了,他把煤块放了上去,“我明天回家里过年,跟我一起回去?”

“我还有事呢。”凌代坤道。

“三年都没消息了,你要是能找到的,早就找到了。”凌二叹口气道,“收拾下东西,今晚就去我哪里住,明早一起走。”

“煤炉都起了。”凌代坤道,“浪费了。”

“那就用完再走。”凌二出门买菜。

101、小酒

“我来陪你去。”凌代坤跟着几步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腰上的弹簧绳子上扯出来钥匙,慌慌忙忙的把门锁上了,再次紧追上儿子。

然后小跑到前面带路,气呼呼的道,“我跟你说老乡坑老乡,两眼泪汪汪,可不能信他们的鬼话,不能他们说多少,你就给多少,一定要舍得还价。”

“那给你买。”凌二这样的富一代,随手一掏,自然都是百元大钞,让凌代坤喜出望外。

他进到菜场的第一件事是往最里面的一家卖散酒的店里去,他是这里的常客,但是不一定是受欢迎的。

卖酒的老板是个体型庞大的中年胖子,看到凌代坤张口就要二斤,不禁皱起来了眉头。

“快点啊,我还要去买菜呢,不要给我兑水的。”凌代坤故意把手里的钱摩挲的吧嗒响。

他是真的气死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他早晚要让他们好看呢!

“等会,我给你打酒,纯粮食的,”老板拿着酒舀子一边往瓶里灌酒,一边笑容可掬的道,“咱俩是老交情了,我还能蒙你。”

这要不是看在现钱的份上,他真不稀罕搭理凌代坤,每次来基本都是赊账,就最近一些几个月稍微好一点,可也就打个二两三两这样子。

像这次一下子打二斤,他就不得不疑心了。

他封上口后,凌代坤不放心,还是打开盖子,耸着鼻子在瓶口嗅了嗅,然后才满意的扣上盖子,往肉案子上去。

肉案子的老板看到凌代坤过来,提着一块油腻腻的槽头肉道,“老凌,这给你?”

“那玩意喂狗,狗都不吃,你给我?”凌代坤不高兴了,下颌部位的槽头肉是猪身上最埋汰的地方,他每次都要清洗好长时间,别说吃,就是气也把他气饱了。

肉案子老板愣了愣,这是什么情况?

每次你买的不都是这玩意吗?

有时候看你可怜,都是半卖半送的,怎么今天就嫌弃了?

“蹄髈都给我,我回去炖上,时间还来得及。”他凌代坤是何等人,对方的小心思他瞧个清楚呢,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啪嗒,十块钱往桌子上一扔!

乖乖的给老子捡去!果然,对方的表现很让他满意,不但高高兴兴地捡了钱,还热情的把两个蹄髈在绳子上给系的好好的送到了他凌大爷的手里!

一手提着蹄髈,一手提着酒,然后又从旁边的菜摊上买了一点土豆和辣椒,这才满意而归。

凌二自始至终都跟在他老子的身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话。

回到住处,凌代坤在屋檐底下蹲猪蹄子,削土豆,外面的雪还在肆虐,刚飘到锅沿边,就被冒出来的热气给化的干干净净。

屋里阴暗潮湿,冷风不时的往屋里呼呼直灌,凌二简直无处躲藏,关上门都没用,反而显得更压抑了。

他把衣领竖起来,缩着脖子,手插在口袋里,不停的抖动着双脚,冻死他了!

这是他不得不佩服他老子的地方,这鬼地方是怎么住人的啊!

谁能敢说他老子没毅力?

没点大毅力,这鬼地方连一天都住不下去!

蹄髈没有炖好,米饭还没有煮,但是这不妨碍凌代坤自己先喝起来,他把床头柜的杂物放到床上,然后把床头柜搬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人刚好可以坐到床边。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来一包花生米,张开袋口,又摆上两个酒盅,两副筷子,对凌二笑着道,“咱爷俩也走上。”

不等凌二端杯子,他已经送进了嘴里,兹拉下嘴后,放进了一颗花生米。

凌二只闻了一点,便感觉难以下咽,但是为了取暖,还是硬着头发喝了一点,果真是不好喝,一团火在喉咙里烧着了,然后窜进了心和肺,灼的有点痛。

赶忙往嘴里送了个花生米。

凌代坤看到儿子皱着眉头的样子,又往嘴里灌了一正盅,忍不住哼唧了一声,好像有点示威的意思。

很明显嘛,儿子哎,跟老子比喝酒,你差了远了去了!

“半斤不当酒,一斤扶墙走,一斤半墙走我不走。”他乐得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牙花子。

“喝你的吧。”凌二忍不住笑了,然后又抿了一口,“你怎么不说,革命小酒天天醉,吃坏了肠子喝坏了胃。”

“不是你那么说的,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得大家头碰头,见了老婆说没醉,还能喝上三大杯!”凌代坤认真的给儿子纠正。

凌二无奈的摇摇头后,接着道,“喝到嘴里辣嘴,喝到肚里闹鬼,走起路来绊腿,半夜起来找水,早上醒来后悔,这说的不是你?”

“胡说八道,老子喝完酒从来不起夜,更不会后悔。”凌代坤吧嗒一口,又是一杯子见底。

锅已经滚了几开,他抓起凌二的手看了看腕表道,“有一个多小时了。”

拿了双筷子,掀开锅盖,往肉里插了插,高兴地道,“烂的透透的。”

火炉的进风口封上,连锅一起端到了床头柜上。

凌二见他要煮饭,便摆手道,“别煮饭了,回头要是饿了,买俩大馍,现在都几点了,煮饭也来不及了。”

“照。”凌代坤一想,也觉得在理。

两个猪蹄髈,爷俩一人啃了一个。

吃好饭后,凌代坤要在床上躺一会,凌二拦住了他,让他收拾东西,现在走人,这鬼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凌代坤为了防止剩余的米面受潮,都给堆到了床上,外面的炊具也放进了屋里,然后又认真的把床头柜里的塑料袋认真的揣到了怀里,揣好后,又拍了拍。

他到了儿子的房子后,发现居然凌龙和邱家兄弟、王刚等人也在,满满的一桌子菜,还有酒。

再次习惯性的耸耸鼻子,好酒!

酒香不怕巷子深,何况还在一个屋子里!

他不高兴了。

奶奶个熊,在他儿子家,吃的是谁的?

肯定是他儿子的!

他做老子的还没吃过这么好的菜,喝过这么好的酒!

你们这么大吃大喝,算怎么回事?



102、回家

是以,当王刚再次邀请他坐下后,他没有客气,至于能不能喝?

肯定没有否定的回答,好酒不怕多!

“你不是要睡觉吗?你要不睡一觉得了,晚上再喝。”凌二总想治一治他老子这酗酒的毛病,向来一点也不分场合,喝的无所顾忌。

“晚上是晚上的,”凌代坤直到王刚把杯子给斟满了,才得意的点点头,“我陪你们喝几个。”

现在酒不酒的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王刚这个龟儿子给他斟酒呢!

“你们少喝一点吧。”凌二笑着道,“我早上起来的早,现在困的不行。”

王刚问,“你没喝酒吧?”

接近年底,大家都收摊打烊,所以都聚在凌二这里准备一起回家过年。

凌二指了指窗户外飘着的雪花道,“那么大的雪,我还开车呢,我哪里敢喝,抿了几滴,也就没喝。”

他刚进屋,凌代坤就借着上厕所的功夫,跟着窜了进来,还轻轻的合上了门。

“你不喝了?”凌二问。

“不是,”屋里的空调开的暖和,凌代坤已经脱掉了袄子,身上是一件气球的蓝色毛衣,他扯掉一个冒出来的线头后道,“那丫头叫啥来着,还有孩子呢,我这第一次见,不能空手吧?”

“你说呢?他媳妇叫侯成玉,孩子叫凌云,你给孩子包个红包就行。”凌二想不到他老子居然还有这个意识,他要笑着从口袋掏钱,却被凌代坤拒绝了。

“我有钱。”凌代坤拍了拍贴身的口袋,给十块钱顶天了,他不差这个钱。

凌二待他走后,关上门,也没仔细听屋外传来侯成玉和凌代坤说话的声音,只管蒙上被子大睡。

不过也只睡了半个小时,醒来后,发现大家都没睡,居然聚在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侯成玉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一个保温杯推到凌二的跟前,笑着道,“刚泡好的。”

“谢谢嫂子,”凌二接过来茶杯,逗弄了下孩子,然后对潘宥诚道,“几点了,咱们该去买菜了。”

邱绍杰道,“中午买的多,够晚上吃,不用买了。”

凌龙道,“我老叔喜欢吃猪头肉,我去给买点。”

“那好,多放点辣椒油,不然没滋味。”凌龙对自己这个大侄子的表现很满意,第一次展现出了自己作为小叔叔的温柔,“蒜啊,也别让老板小气,多拍两瓣。”

他不放心,但是他是不肯跟着去的,万一指望他掏钱呢?

这年头攒点钱多不容易啊,他可没这么傻!

“知道了,你还喜欢散白泡大枣是吧,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卖的。”凌龙站在门口脱掉脚上的棉鞋,换上运动鞋。

“没有就拉倒,中午那酒就不错。”凌代坤年龄不算大,脑子也没毛病,不然绝对不会放着五粮液不喝,去喝劳什子散白泡枣子!

明显缺心眼啊!

晚上,侯成玉下厨,一桌子都是菜,酒自然是少不了的。

凌二笑着道,“少喝点,不能开车了,我们凌晨四点就坐火车走,别到那会起不来。”

他昨天还打算着开车回家,但是依照现在的天气来看,基本是没法开车了,一是雪天路滑,二是因为从浦江往皖北方向的路况不好。

开车的风险很大。

吃好饭后,王刚等人到旁边的酒店去睡了,凌二这里沙发上可以睡人,但是没有被子,大冬天的,想入睡还是很困难的。

不知不觉中的,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变的很娇气了。

搁以前,屋里有空调,有热水,有吃的,和衣而睡,有什么大不了的?

冻不死!

花百十块钱去住酒店,那不是瞎矫情嘛!

凌龙一家三口倒是留在了这里,孩子还小,大半夜的出去兜风,并不是个好选择。

凌二这边两间卧室,刚好睡得好。

凌龙等人给孩子哄好后,关门睡觉已经是十点钟,凌代坤依然还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凌二走过去催促道,“快点去洗澡,洗完了就睡觉,明天早上要早起呢。”

“我上周才泡过澡,身上干净的,不信你闻闻。”凌代坤把衣袖往凌二的脸上凑。

“可拉倒吧,我大老远就闻见馊味了。”凌二嫌弃的撇过脑袋,“你这身上大袄子又从哪里来的,我给你的新袄子呢?”

凌代坤道,“不年不节的,我穿什么新袄子,脑子有毛病吧?”

“是我脑子有毛病,”凌二气的想撞墙,“赶紧去洗澡,你说你回老家,左邻右舍看你这样子,磕碜不磕碜,你要是好意思,你就别洗。”

这话倒是提醒了凌代坤,他终于意识到春节要到了,是时候打扮一下了。

凌二给他调好水,重新找了衣服,等他洗好后,自己才随意搓洗了一下,爷俩一张床,调头睡。

第二天凌晨,他是被睡凌代坤的烟味呛醒的。

咳嗽了两下,来不及穿衣服,赶忙把窗户拉开了缝隙,埋怨道,“你就不能少抽点,那玩意对身体没好处。”

“你不是说要早起嘛,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凌代坤打开了灯,他怕吵醒儿子,一直忍着没开灯呢!

就这还落埋怨,往哪说理去?

往烟蒂上吐了个唾沫,没对准,又唾了两下,功夫不负有心人,那颗顽固的火星子终于灭了。

凌龙在抱着孩子,侯成玉在坐早饭,没多长时间,邱家兄弟和王刚等人也过来了,大家一起吃了点饭。

王刚把他的面包车预热好后,一起挤了上去,往火车站去。

到了火车站,王刚把面包车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好,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由于下雪,火车延时,到了省城后,汽车站已经停运,凌二让潘宥诚出面,去包两辆出租车。

潘宥诚本来都谈好价格了,可是俩出租车司机看到五大三粗的邱家兄弟、王刚和吊着膀子的凌代坤后,对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异口同声的表示反悔!

他们又不嫌弃命长,走到荒郊野岭的,哭都没地方!

凌二没办法,拉住一个还没来得及掉头走的司机,让他拉着凌龙一家三口先走!

不能让这么小不点的孩子跟着遭罪啊!

103、团结

等凌龙一家子走后,凌二和潘宥诚等人开始分头找出租车,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年轻同意了。

可是问题来了,他们有六个人呢,怎么挤下一辆车子?

最后,凌二带着凌代坤和潘宥诚先走。

王刚和邱家兄弟再等一会,另外找车,直接回县里的老家,而不回市里了。

天气虽然很冷,好在并没有下雪,在颠簸的公路,披星戴月,抵达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车子停在门口,最先引来的是大黄的吠声,接着引来了附近左右的狗跟着遥相呼应,到处是狗吠声。

后屋亮起来了灯,门廊底下的灯也紧跟着凉了。

“谁啊?”大姐听见了敲门声,紧张的问道。

“我,”凌二被大黄叫的心烦,呵斥道,“再叫唤,明天给你炖了。”

嘎吱一声响后,门开了,最先窜出来的是大黄,它看了看凌二后,撇过头,最先奔向了正在门口抽烟的凌代坤。

“乖乖,咋肥成这熊样,”凌代坤一脚把它踹开,而不让大黄的前爪往自己身上扑,“天天吃的啥啊。”

大黄不以为意,继续围着凌代坤打转,至于凌二,它之后就没再多瞅一眼,如果它真看见了,它会被黑着脸的凌二吓坏的。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凌二对它很失望,这货就不想想,它能进城吃香的喝辣的,是因为谁呢?

“怎么现在回来了,”大姐帮着潘宥诚从后备箱里搬东西,主要是从浦江买的一些紧俏的烟酒,他又对出租车司机道,“小哥,你进来休息,在这住一晚也不打紧的。”

“是啊,家里有地方住,你这大晚上的开车也不安全,”凌二把钱数给他后,又紧接着道,“先进来喝口水再说吧。”

“不了,不了,开两个小时车没什么的,”司机拒绝了,他把车里的茶杯拿出来后笑着道,“哪里有开水,我续点水就行。”

“杯子给我。”大姐看到老三也出来了,就让他搬东西,自己去厨房倒水了。

潘宥诚的老婆吴燕青也被凌家这边的动静引了过来,他看到自己男人的那一刻,才放下手里的铁锹。

“唬老娘们。”潘宥诚忍不住笑了。

出租车司机要走,他走过去,亲自嘱咐了一番,送到了大路后才返回家。

凌代坤坐在堂屋,抱着一个空茶杯,他招呼闺女给他泡茶呢,闺女都没应他一句,这让他十分的伤心,不就千把块钱吗?

有必要这么记仇吗?

嗓子发干,他自己去泡茶了,泡好茶后,他往自己上次住的房间探探脑袋,光秃秃的一张床板,没有铺被,也无盖被。

这么冷的天,这不得冻死?

再看看大儿子的屋子,他大闺女正在里面不厌其烦的收拾呢!

区别对待,搞的很过分啊!

看着正在旁边揉着眼睛的小闺女,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小闺女长的真好看呢,惹人心疼。

“来,老子抱抱。”他张开双手,想贡献自己的父爱。

“你是谁?”老五一张口,让凌代坤差点肝肠寸断。

“我是你老子,”凌代坤痛心之后,“来,喊爸爸。”

“爸爸?”老五歪过脑袋。

“再叫一声?”凌代坤高兴地道。

“你骗人。”老五道。

“我怎么骗你了?”凌代坤温柔的问。

“我爸爸死了。”老五道。

“谁说的?”凌代坤差点跳起来,这是哪个缺德鬼教的!

“大姐。”老五道。

“你大姐骗你的。”凌代坤被大闺女气的要死。

“大姐从来不骗人。”老五认真的道。

大姐给凌二收拾好屋子后,对站在院子里冲凉的凌二道,“你真不怕冷啊,这么冷的天。”

“年没轻人火旺,不怕。”凌代坤顺势接过来话茬。

大姐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凌二洗完澡后,对凌代坤道,“暖壶里有热水,你自己搞盆洗洗。”

凌代坤有心说,自己昨晚才洗过,但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回来这么一会,他算搞明白了形势,大闺女不搭理他,小闺女不认识他,二儿子,二闺显然和大闺女是了大闺女的教唆,居然也不搭理他!

现在唯一能团结的只有大儿子了,还是不要惹恼的好。

洗好澡后,一进屋,发现床上已经铺上了干净整洁的被子。

接下来的日子,虽然大闺女待他的态度都不怎么好,甚至不让他进她的屋子,但是他的生活水平却有了直线的提升。

顿顿都是好酒好菜,而且还有潘宥诚和他的老丈人吴进宝作陪,喝酒有时候就是个气氛,人越多,喝的就越开心。

他和吴进宝很对脾味,俩人还经常性的出去下馆子小酌呢,二三块钱就能吃的极好了,抢着付钱呢。

喝完酒后,再去澡堂子泡一泡,这小子很惬意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王刚不在这里的时候,他还要给钱呢!

付宝路那个小愣头青,一毛钱都不会少收他的呢!

王刚在浦江的餐馆越来越有起色后,对浴池的生意已经满不在乎了,所以,经过和凌二的一番商量后,把浴室的生意交给了付宝路。

付宝路不识字,并没有什么出众的能力,王刚愿意交给他,是因为这小子值得信任,说白了,就是教都教不坏的那种。

至于凌二,他对付宝路的了解更深,更是放心的很。

付宝路还是和过去一样不善于言辞,一说话就磕磕碰碰的很紧张,唯一的变化就是脸色好看了许多,没有以往的坑坑洼洼和数不清的粉刺,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

“像你宝路哥那么老实的,找不见几个。”在凌二和王刚商量要不要给付宝路加工资的时候,大姐插了这一句嘴。

“什么?”凌二差点惊得掉了下巴,你们俩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他并没有正式的做过介绍啊!他笑着道,“怎么认识的?”

“你不是让他给我送过两次钱吗?”大姐道。

“哦。”凌二往家里寄钱不方便,确实是让付宝路从浴室的收入里拿过钱给大姐。

104、母慈子孝

可是,只是让他送下钱而已,他这性格,也能跟大姐打的上交道?

还能让大姐夸赞?

他家老大虽然是个农村出来的野丫头,但是也有自己的小骄傲呢,眼光不是一般的高,上辈子由于家庭条件所限,找付宝路这号的,他也能理解。

可是,这辈子,居然还能沾的上边,也是够奇怪的。

“那小子不地道。”对于付宝路,凌代坤还是念念不忘,小崽子一点不会来事呢。

“那怎么也比你强,”大姐好像很不乐意听见凌代坤说付宝路的不好,“先管好自己,再管别人。”

“付宝路是很老实。”这下子王刚看大姐的神色都有点古怪了。

一个女人违逆自己的父亲,去维护另外一个男人?

这种场景,似乎有点异样呢?

只有大姐自己一个人浑然不知,她自己的心思是人家付宝路认真的帮着弟弟打理浴室的生意,她帮不上浴室的忙,但是帮着笼络人心,总可以吧?

“以后咱们不在了,要多麻烦他呢,中午喊他来吃饭吧,”凌二对老三道,“你去吧。”

望着老三脑后壳上油光蹭亮的头发,凌二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他刚到家的第二天,大姐就向他告状,老三谈恋爱了。

恋爱不恋爱的,大姐并不在乎,自己家的反正是男娃子,她还能怕他吃亏?

主要是恋爱太费钱。

老三自从步入高三以后,非品牌鞋不穿,出门都打摩丝,偶尔还送女孩子小礼品,请女孩子吃饭。

凌二反而担心的是凌二的学习,好在老三的成绩没有下降的迹象,不然他真的要棒打鸳鸯。

付宝路来的时候,大姐正在厨房炒菜,他冲着凌二和王刚、凌代坤等人笑笑后,闷不吭声的进厨房帮着摘菜,洗澡,从井里提水。

最高兴的莫过于老四了,大姐有了使唤的人,她就可以解放了。

饭菜上桌,付宝路站在边上不上桌,凌二把他推了上去。

“大男人不喝酒,是什么男人?”凌代坤总看他不顺眼。

“我喝酒脸红。”打死付宝路都想不出自己得罪凌代坤的原因。

“少喝一点吧。”大姐给他开了一瓶啤酒,给他倒满后笑着道,“喝不完给我。”

在夏天热的时候,她一个人还能喝上两瓶呢,哪怕是白酒,也有二两的量。

“好。”付宝路笑笑,也不跟大家碰杯,好像在完成任务似得,咕噜一下,一杯酒下去一半,差点呛着。

“这酒量”凌代坤呱唧一口,故意示威,一盅白酒喝完。

“不能喝酒就多吃菜。”大姐给他夹了一块鸡腿。

其他人无所谓,最不高兴地是老四,老五不喜欢吃这玩意,每次鸡腿都是她的!

她决然想不到付宝路这个呆头呆脑的愣头青会抢了她的鸡腿,而且连让都没有让一下,一点都没有礼貌!

她要是能喜欢他才叫有鬼呢!

付宝路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完后,闷头吃自己的,全然不知道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了一个敌人。

回来一周后,凌代坤在大儿子的陪同下,一起开着装着烟酒和年货的拖拉机返回了那房顶已经几近塌陷的老宅。

“去年发了大水,要塌没塌,用木棍给你抵住了。”对于小儿子的回归,凌安明止不住的高兴,中午特意杀了一只老鸭。

不过,却没有招呼大儿子和儿子过来,都属狗的,那一只鸭子能够?

至于另外两个儿子会不会说他偏心,他也有话接,他小儿子给了他半扇猪肉,二百块钱呢!

老太太把鸭头、鸭爪、鸭肠子全夹给了小儿子,因为小儿子从小就爱吃这些。

“妈,你也吃,”凌代坤给老太太夹了个红烧肉,他感受到是家的温暖,他老娘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呢,“这块全是筋肉,没肥肉。”

“咬不动了,你吃,”老太太乐呵呵的道,“年后,你别出去了,出去多受罪啊。”

“你老儿子我还得出去,出去挣到钱了,我给你装个假牙,镶金的,闪闪发光。”凌代坤拍着胸脯道,“你看看,我在外面这也没饿死,挺好的。”

也全然没提,他给老太太的钱还是儿子赞助的呢。

凌二尽管闷头吃自己的,母慈子孝的场景,他一点儿也没感觉,他奶奶是真心惯着老儿子的,他老子是有心没肺,给老太太带年货,给钱,还是他建议的呢。

晚上是二伯凌代善请吃饭,主厨的是凌龙媳妇侯成玉。

凌代坤本来不想去的,毕竟哥俩尿不到一个壶里,以前因为一点宅基地的破事,他二哥还揍过他呢!

至于老大和老三,他同样不喜欢,他们合着伙一条心欺侮他,特别是老三,以为自己得了个破官,就觉得自己了不起,拿他当孙子一样训斥!

他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的大姐和二姐,从小就惯着他,没舍得凶他过一句,他有困难了,她们还会帮他。

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他去大姐那里,是不是要空着手啊!

多丢脸啊!

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以前就没有考虑过丢脸不丢脸的事情!

吃好饭后,他把大儿子拉到了一边,没有直白的说自己的难题,而是问,“去你大姑家,空着手?”

“一家给两百块钱吧。”凌二发现他老子也变得鸡贼了,“等会在二伯那,大伯也在,你别和他们没事呛着,一家人,别搞那么僵。”

他大伯或者二伯,平心而论,他说不出他们具体的坏处来。

小气?

自己家有孩子嗷嗷待哺,要吃饭呢,哪里有功夫管别人啊!

亲兄弟又能怎么样啊!

当然是让自己老婆孩子吃饱最重要啊!

所以,将心比心,凌二理解。

凌代善做了满满的一桌子,上的酒也是最好的迎驾,现在大儿子有出息,他请的客也全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大队书记刘广兴,镇上的王刚。

在以前,这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搭理他们的。

瞧瞧他们家现在的六间小瓦房,在村里是独一份。

105、老宅

当然,都是大儿子拿的钱给盖的。

原本六间房是预备给两个儿子一人三间的,他们老俩口哪里不能住了?

但是,他大儿子心气高,自从去浦江做生意后,就决定在浦江买房了,老家的房子早就瞧不上了。

他已经从大儿子那里打听过了,如果不是把钱投在了馒头铺子上,买住房的钱早就是够了的。

现在,他很满足,两个儿子都结婚了,他已经有两个孙子了!

不管怎么样,子孙满堂,安居乐业,他的目标是达成了。

凌龙把黄国玉喊了过来,事先没有和他商量,让他很有点不解,要喊去喊他哥哥黄国生去啊,那曾经好歹也是村里最头面的人物啊!

“茶杯茶叶换掉,我这有龙井,你试试。”凌龙给黄国玉的茶杯倒满水,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他关上了边上的一道门,两个人点着烟背在门后面聊天,他和黄国玉因为差着年龄,所以相处的一般,之所以喊过来,是因为凌二的意思。

“今年你们回来的早,年后什么时候走?”黄国玉把烟放在了左手夹着,右手抱着茶杯,鼻子凑上去嗅了嗅,笑着道,“好茶。”

“年后看情况,孩子小,出门受罪,大概我先走,让娘俩在家多住阶段,等天暖和再去。这个茶叶你尝尝,我买的多,等会给你拿着带点。”凌龙见他媳妇拿尿布出来,赶忙走过去接过来洗了。

天冷,潮湿,风大,早上还下了会小雪,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也不曾化去。

凌龙在那烧炭盆架竹篾熥尿布,邱绍杰看不过他笨手笨脚的样,一把给夺过来,把他撵到一边了。

凌龙搓搓冻得通红的手,点着一根烟后笑嘻嘻的道,“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来忙活。”

“少扯这些没用的犊子,晚上陪我多喝一点就行。”邱绍杰一边说话,一边把尿布在竹篾上摊平,“像你那么搞,一会就烧糊掉了。”

侯成玉从屋里出来笑着道,“有你这样的,嫂子跟着享福。”

邱绍杰道,“哪里享福了,跟着我到现在,就没享过福,以前是土坯房,现在还是土坯房,生老二的时候,差点送掉半条命,还没刚好利索,又下生产队挣工分。

这两年吧,手头是宽裕一点,可禁不住俩孩子祸害,一大一小,一个比一个闹腾,上辈子欠他们的。”

当然,现在最让他操心的还是他兄弟邱绍亮,以前穷的时候,他兄弟自己都着急的不行,每天抽着几毛钱上下的卷烟,唉声叹气。

现在倒好,有钱了,抽着几块钱上下的烟,几十块钱上下的酒,反而跟没事人似得,吃吃喝喝。

晚上,没算上**岁、十一二岁的十几个小崽子和五六个妇女,凌龙家还足足坐满了两桌。

最后实在坐不下,凌二把他老子推上去,自己端着饭碗在厨房吃。

黄志强看凌二不坐着,干脆而已下来了,把座位让给了长辈们。

“你小子别跑啊,我还想跟你碰两杯呢。”凌龙喊住黄志强。

“我这点小酒量,哪敢跟你们瞎比划。”他现在是大学生,在村里的地位也就比同为大学生的凌二的大学生差一点。

吃好饭后,他跟在凌二身后往凌家的老宅去。

天色稍微有点阴沉,打开门,门框边的墙皮刷啦啦的掉,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到处是一股霉味。

他拉开绳子开关,反复拉了几下,灯也没有亮。

“给我一根烟,”凌二看见黄志强在那抽烟,也忍不住想抽一根,擦着火柴点着烟后,火苗还未免,他把灶神老爷边上的两个半截蜡烛给燃着了。

屋里一下子亮堂了。

屋顶上是密密麻麻的蛛网,再低头一看,地上是潮乎乎的泥巴,拐角还有不少因为大水冲进来的垃圾。

老宅已经彻底毁了。

“修都没法修了。”凌二吐个烟圈笑着道。

“那就翻盖呗,我看外面现在很多是瓦房。”黄志强满不在乎的道。

“听说你爸要回来翻盖?”凌二问。

“我就听他们这么一说,具体等他回来才知道呢。”黄志强笑着道,“随便他们折腾了,反正以后我参加工作了,肯定没机会住农村了。”

“刘丽丽呢?”凌二和刘丽丽、黄志强三个人一起参加高考,他凌老二勇冠三军,所向披靡,国内的大学基本是任由他选。

黄志强在高考中也不理想,没有挑选的资格,但是好歹达到了专科线,被省内的一所汽车职业学校录取了,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大学生。

至于刘丽丽,纯属发挥失常,眼巴巴的看着凌二和黄志强读大学去,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最后又复读了一年,今年应该是和老三一起参加高考的。

“在家吧,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也就看见过她一次,听说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跟书较劲呢。”黄志强道。

凌二笑着道,“那就不打扰她看书了。”

他怕自己会给她造成什么落差或者心理负担。

凌代坤等人吃好饭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下来。晚上留在村里也没地方睡,凌二催促大家走人。

他开拖拉机,让王刚、邱绍杰等人坐在后车厢上,走到半道把他们放下来,只有他和他老子回市里。

今年的春节不同于往年,因为凌代坤决定自己亲自掌厨,对于闺女的厨艺,他早就是一肚子的怨言了。

闺女做的不算难吃,可与美味还沾不上,明明有改进的空间,而依然如故,这不是不求上进吗?

闺女是不可能听他的!

他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今天他炸了肉丸子,就没有一个不爱吃的!

瞧瞧,向来对他爱理不理的老闺女都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呢,有几次,他还听见,小丫头喊他爸爸呢。

“再喊一句爸爸听。”凌代坤再次用手里的肉丸子做筹码。

“不吃了。”老五摇摇头。

“不吃也喊爸爸。”凌代坤。

小丫头转过头就跑了。

10 6、难念的经

他亲眼看着小闺女从大闺女手里拿到了肉圆子,捏在手里还示威似得朝他晃了晃。

这可把他气得不轻!

二闺女在那洗衣服,居然还把他的衣服撇到了一边,针对谁呢?

他憋屈啊!老子刚刚还忙死累活的给你们弄吃的呢?

现在这么对待他,不是没良心吗?

“用这么多油,”大姐一边收拾卫生,一边心痛她老子糟蹋了这么多菜籽油,总共就那么一盘圆子,居然用了半桶油,她提起来油桶道,“按你这个搞法,全家喝西北风。”

凌代坤默不作声,因为他是看明白了,这家里就没有一个好人啊!

都准备合伙着来欺负他呢!

“来,提桶水。”

瞧瞧,二儿子也在使唤他呢!

而且还没有好态度。

他有心想拒绝,但是舔一下嘴唇后,还是从二儿子手里夺过来桶,噗通一声,扔进井里。

“注意着点。”老三一边搓要冻僵的手,一边不停的往手里哈气。

“老子还要你教?”

凌代坤觉得以后对二儿子也千万不能有大指望,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他把桶里的水提上来倒进了老四的洗衣盆里后,又把自己的衣服捡起来,刚要赌气扔进盆里,就听见大闺女喊道,“你的衣服脏,最后才洗。”

凌代坤愤恨的把衣服扔到了地上,又接着打水。

每次手冻得受不了的时候,就赶紧放进加有热水的盆里暖和一下。

原本他看不顺眼的付宝路他突然看着就觉得可亲了,这小子居然知道他的辛苦,接过去他的水桶的同时还给他送上来泡好的茶!

闺女,儿子也做不到这样啊!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善于发现对方的优点了,就是不管他说什么,付宝路都听。

他也有了使唤的人了!

至于大闺女,看不过眼就看不过眼吧,付宝路也没听她的啊!

这是人品的问题!

他慢慢的有了大胆的想法,洗澡不给钱!

他说不给,付宝路果真就不要了。

他越发喜欢付宝路了,以前怎么就没觉察这个孩子的好呢?

“人家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你一天去洗三次,天天给你往里搭钱,谁受得了啊?”大姐终于看不下去了。

“哟,这傻小子往里面垫钱啊?”凌代坤终于被感动了。

“浴室不是他开的,他不给钱,账抹不平,你不是害人家吗?”大姐当然也不会和他说,浴室是你大儿子和王刚合伙开的。

“他不说谁知道啊。”凌代坤对付宝路更加满意了。

现在,他主动邀请付宝路来家里吃饭。

偶尔凌二和王刚等人对付宝路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他还会替付宝路帮腔。

这可是他唯一的好朋友,欺负他可以,不能欺负他的好朋友。

“你不能捡老实人讹啊。”凌代坤现在和凌二说话都是粗着嗓门的,因为大儿子的关系,王刚这小王八蛋已经喊他叔叔了。

做叔叔的教训下小辈怎么了?

“我是提醒他做事认真。”以后谁再敢说付宝路傻,王刚一定拿大唾沫星子啐死他!

1992年的春节是在铺天盖地的大雪中度过的,雪一直到初八才化干净。

王刚等人初九才开着拖拉机来市里,当天凌二就借过来拖拉机带着一家人回乡下。

一进村,大姐第一件事就是看老宅子,虽然早有预料,可是面对已经被大雪压垮的屋顶,她还是差点没哭。

凌代善道,“上次那么大水,没冲垮就算不错的,你爷给抵了棍子,结果这次过年的雪没顶住,第二天早上就垮了,房子不住人就是不行。”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凌代坤倒是无所谓,他现在是城里人,城里有那么大房子,还能稀罕这么个破房子?

即使它自己不垮,他早晚也给推了!

中午,他没留在亲娘这边吃饭,而是带着儿子闺女高老庄的大姐家。

他大姐凌代芝大他二十来岁,大姐的儿子都跟他差不多年龄,他是被大姐带他的。他和大姐的感情与老娘也相差无几。

姐姐和姐夫王富强老两口已经和三个儿子分家,住着夏不挡雨,冬不挡风的毛庵,他是勾着腰钻进漆黑不见光进去的屋里的。

他崭新的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差点被粘住。

“姐啊,”那双皱巴巴的手摸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差点哭了,他姐姐看不见他了,“你这是咋搞的啊?”

他的手在那灰蒙蒙的眼睛上晃来晃去,姐姐没有一点反应。

他的脑袋转向他的大外甥。

“白内障,去医院她不乐意,老舅,你说我啥办法,”看到舅舅望过来,王立群吧嗒一下烟,满不在意的道,“比一般人倔呢。”

“少放你的臭屁!”凌代坤很不乐意外甥这话,“你亲妈不是?”

“再说,家里就这条件了。”王立群斜着眼看舅舅,论打架他舅舅不是个!

别以为瞪个眼就能吓唬人,自己什么玩意自己不警醒?

“等明年秋收了就去医院。”木不做声的大姐夫王富强赶忙出来打圆场,不然他儿子以为他在外面瞎说话呢。

他儿子打人可疼了。

“姐,”凌代坤止不住眼泪了,以前的姐姐在他眼里是最漂亮的,现在成了这幅样子,大冬天的还穿个露棉絮的破袄子呢,“去我那过几天吧。”

从小他就立志让姐姐享福,姐姐还没等到呢,要是现在就糟蹋坏了,他感觉自己死了都不会心。

床上的被子,他伸手一模,潮乎乎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干巴巴的姐姐身上一裹,就抱出来了屋子。

“老小,你这做啥啊?”王富强在后面追。

“管我呢。”凌代坤不想和他们啰嗦。

“”

凌二早就看不过眼了,等凌代坤和大姑坐稳后,开着拖拉机就跑。王家的几个老表,少不了他一顿揍。

王富强赶忙窜上来了车厢。

“大姑爷,立群他们你别再惯着了。”大姐一手抱着老五,一手抹眼泪。

她的这些老表太不是玩意了。

大姑爷,大姑多好的人啊,被几个混蛋玩意邋遢成这个样子。

107、新的一年

凌二开着拖拉机直奔到市里的医院。

市里的医院是一栋四层的小楼,破旧的很,人来人往,很多都是从乡下来的,毕竟这是方圆几十里地最好的医院。排队、挂号,一个秃顶的眼科医生只是随意用手电筒在大姑的眼睛上晃了晃,然后说了一大堆,王富强同样没读过书,听不懂普通话,越是听不懂,越是追着问,最后医生没办法用方言说了句“可惜”。

倒是把他吓得不轻。

一般是到晚期,医生才会说这句话呢。

凌二把他拉到一边给他解释道,“医生的意思是本来是轻度白内障,滴个眼药水就没事的,你们拖的太严重了,现在要做摘除白内障囊手术啊。”

“手术啊。”王富强讪笑,他其实是带着老伴来看过的,医生当时就说过要手术,但是一只眼五百块,两只就要一千块!

他自己没有,当时还和三个儿子一起研究过呢,他自己卖掉两头大肥猪,再找人借一借,可以拿个四百块,三个儿子每个给二百块,一千块不是问题。

奈何,老大和老二互相推诿,倒是没有一个肯出钱的,说他们老俩口偏心小儿子,找小儿子去吧。

他有苦说不出,他是偏心小儿子吗?

当然不是。

老大王立群在外当包工头,不但家里有四轮车,还有摩托车呢。

而老二这两年在镇上开了窑厂,这两年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赌钱输赢都是一两万。

而小儿子与之相比,就差了许多,自小得了小儿麻痹症,腿脚有点不方便,走路一瘸一拐,好不容易娶到媳妇,日子过得也不好。

小儿子已经生三胎了,计划生育罚款还交不上呢。

所以,老俩口自然帮衬的多,怎么能叫偏心呢?

总之,三个儿子,他一个指望不上,想给老伴治疗眼睛,只能靠自己慢慢的攒钱了。

“手术吧。”凌二看出来了医生的不耐烦,自己这边再磨蹭不做决定,耽误的是身后的更多的病人,很多人都是大早上摸黑来的,有可能还要摸黑回去。

出了医生的屋子,他笑着对王富强道,“大姑爷我先接你,不用操心就是了。”

他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交了手术费。

医生没用抗生素,直接用升汞消炎,也不需要准备期,立马就把大姑推进了手术室。

凌二觉得哪里不对

可以说不出哪里不对。

反正他不懂医学。

手术很快,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医生没说别的,只告知下个星期来做另一只眼睛的手术。

眼睛上裹着纱布,大姑彻底什么都看不清了,一下子陷入了慌张中,凌一和王富强在一边安慰。

老俩口在凌家住了下来。

没成想,第二天凌安民来了,虽然凌代芝是自己亲闺女,可儿子和孙子的做法也欠考量。

“听说,大早上的,立群就在那骂呢。”凌安民吧嗒口烟后道,“伤脸面了。”

“你咋来的啊?”这才是凌二关心的问题。

“坐汽车来的,我都来你这么多趟了,又不是认不得路。”凌安民看到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大闺女,忍不住鼻子一酸,叹口气道,“都是年轻会累的。”

“在这吃饭吧,我去买菜。”凌二也没去解释劳累和白内障的关系。

大姑第二次手术这天,正赶上学校开学。

老三已经高三,不需要凌二多操心,反正再不济,应该可以考个大专的,毕竟那小子上辈子也是重点大学毕业,说明有那脑子在。

而且,这小子春节一过,有点奋发图强的意思,开始把自己的生活状态调整成在学校时候的样子,每天早上六点钟开始读书,做试卷,一直复习到晚上凌晨。

屋里冻手冻脚,凌二干脆给他装了个空调。

并且告诉他:不要把受虐产生的自我感动当成上进心,保持学习的效率才是最重要的。

他最担心的是反而是尚处于高一的老四,十六岁了,当然是花季雨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理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可是,跟着油头粉面的小男生手牵手压马路是怎么个回事?

他不得不感叹爱情的伟大,为了一毛钱两毛钱都能和亲哥亲姐算计半天的老五,居然舍得给那个小男孩买糖葫芦、爆米花、雪糕吃!

对大姐和凌二来说,老四早恋不早恋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关键太丢人啊!

小男孩个子瘦高,面容清秀,看到比他高一个头的凌二突兀的站在他跟前,吓了一大跳,当听见凌二介绍自己是凌四哥哥的时候,更是差点没转身就跑。

凌二朝他抛了个媚眼,然后意味深长的笑笑,转身就走了。

揍这样的老实孩子,下不来手。

大姑凌代芝的手术做的很成功,原本做完手术的左眼已经能看见东西了,但是右眼又动了手术,两只眼睛又一起裹上了。

再次什么都看不见了。

要是没见过光还好,可是既然见了,心跟猫爪子挠似得,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漆黑了。

她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大姐拿个小剪刀在纱布上挖个小洞,能让左眼露出来就好。

“哎呀,你吓死我吧,”那可是在眼睛上动剪刀,大姐当然没有这个胆子,她埋怨道,“医生也真是的,哪个眼睛有问题,裹哪个眼睛就是了,偏偏两个眼睛都裹上。”

“医生说这样不会交叉感染,”凌二笑着道,“既然医生这样说,你就这样听着,熬到后天去换纱布,只裹一个眼睛就是。”

“哎,倒是麻烦你们了。”如果不是因为对光芒的苛求,凌代芝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在这里住着的,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凌代坤道,“姐啊,你可别乱寻思一些有的没的,只要眼睛好了,比什么都好。”

“我是沾了孩子的光,你可别一天到晚再瞎混了,好好顾家,孩子都多大了,你一天到晚的,还没个正经事。”凌代芝并没有领弟弟的亲。

“好心当做驴肝肺呢。”凌代坤被落了面子,总归是不开心的。

108、走自己的路

凌代芝道,“你好心我知道,你不做好事啊。”

“我什么时候做过坏事?”凌代坤倔脾气上来了,非要跟亲姐争个长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自己的脸好看吧?

凌代芝什么都看不见,要不然她一准要翻个白眼,甚至还会动手呢!

她手摩挲着茶杯慈祥的道,“孩子个顶个的懂事,你别不知足,差不多得了。”

然后不管弟弟说什么,就不再肯开口了。

下晚的时候,太阳刚落下去,她身边就一个凌代坤,她才把凌代坤招呼到自己面前,低声道,“老话说,一辈子无好妻,三辈子无好子,幸亏到你这没灵验,要不然你哭都没地方呢。”

“到你这也没灵验呢。”大姐多勤快的人啊,结果呢,也没落到什么好地步,凌代坤替她抱屈,他笑着道,“你以后就该学我,少替他们操心。”

“儿多母苦,盐多菜苦,能有什么办法呢,活该劳碌命,想让我学你还学不来呢。”凌代芝道,“倒是不如你有福。”

“可甭瞎扯了,我有什么福?”

老婆都跑了!

现在孤家寡人一个!

好不凄惨!

想多了都是眼泪。

“这就是你没出息的地方,”凌代芝没好气的道,“当初你俩搞对象的时候,我怎么说来着,你就是田埂上那狗尾巴草,你还不服气,怎么跟人家都不搭。

人家是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和你过日子?

已经对得起你了,多少年了,什么罪都跟你遭过了。

这次啊,我看她是铁了心了,你就别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真的。”

“你越说越没谱了。”凌代坤心下一阵慌乱,故意逃避这个话题,逃也似的跑了。

凌代芝右眼的手术也相当成功,拆开纱布的当天,医生越是说不能哭,她越是止不住眼泪。

从医院出来,去凌家收拾了下两件衣服,说什么也不愿意留这里吃中午饭,更别说继续住在凌家了。

凌二和老三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把老俩口送到了汽车站,把她们送上了汽车。

他的开学日期渐近,在他出发去浦江的前一天,他听见从老家过来的凌龙说,她大姑一下子买了一头老母猪,三头小猪仔。

老俩口都是下定决心要在年底之前把手术费的钱还给凌二。

同行去浦江的,除了凌龙和潘宥诚,还有他那个老子。

他老子嘴上说是去打工赚钱,但是实际的目的是什么,凌二是门清。

经过不算漫长但是绝对不轻松的旅途后,四人抵达浦江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

凌龙和潘宥诚回自己的住处,凌二带着他老子先去了自己的住处。

到家后,简单的煮了点东西吃,一觉到中午。

洗完澡吃完中饭后,凌代坤急吼吼的就要走。

凌二也就按照他的意思做了,把他送到了原来的城中村,鉴于他现在的表现不错,在里面给他重新租了一间大屋子,并且给留了二千块钱。

剩下的他保证不会再管。

1992年,对中国,对世界都是一个重要的年份。

小平同志先后视察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

视察途中,他多次发表谈话强调,党的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动摇不得。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被称为臭老九的知识分子,按照钱穆的说法,他们的“他们的生活与意气亦甚豪放”,接上中国传统文化,使逐渐转为我有,使在老根上发新葩。

为了钱,脸面不脸面的,已经不重要了。

实用主义出发,一切有为,皆从无为出。

这一年有15万体制内官员和知识分子下海,历史转折造就企业家,这一批企业家成为后来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披荆斩棘的代表。

“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种反智主义的话语,慢慢的少有人提及。

取而代之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

“十万人才下海南”的浪潮将当地楼市推向了癫狂。

这一年,所有人都在提泡沫,凌二却要反其道而行之,在浦江的土地拍卖上大力举牌。

第一次,梁成涛反对了凌二的意见。

他是求稳的人,他不能接受凌二这么冒进。

此时,美国最大的日化厂美浓集团意欲进军中国,想收购宝洁日化厂,凌二想抵押手里的股份换美元。

宝洁日化是梁成涛的私人领地,他坚决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两人再次出现分歧。

道不同不相为谋,凌二赠送日化厂百分之一的股权给梁成涛,梁成涛再次成为日化厂的最大股东,而凌二却把剩余的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抵押给了美国美浓集团。

凌二拿到了150万美金的现金。

“竖子不足与谋。”梁成涛气愤之下,当着凌二的面摔了酒杯。

王祖勋、江贤磊、金钟、凌龙、邱家兄弟、温春华等人都在场。

“老梁,你就不能信小二?”从关系上来说,邱绍亮更亲近凌二,要是别人这么对待凌二,他们早就上手揍了。但是人家梁成涛待他们哥几个也不差,真心真意的。

“你记得你怎么给我说的吗?”梁成涛紧握着拳头,“中国人不能仰他人鼻息!咱们要发展中国人自己的产业,独立自主,你这是背弃自己的信仰!你这是与虎谋皮!那帮美国佬没按好心,你说的好听,什么富贵险中求,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的投资失败,不但你一无所有,我也跟着倒霉!”

“这是资本的游戏,中国人要学着适应。”凌二理解梁成涛,但是相比于这点小误会,他身上更多的是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不管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他一定要走在前面。

“你果真还是很天真。”梁成涛红着眼睛,盯着凌二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小瞧你了。”

转身就走。

“哎,小梁。”温春华急忙追出去,梁成涛已经上了金钟的车,绝尘而去,他只能回过头对着凌二犯难。

凌二苦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109、阴差阳错

当晚,他把梁成涛在他这里的美金全部折换成人民币,让邱绍杰、邱绍亮提着好几个大包的现金送给了梁成涛。

他开始盘算手里可动用的资源,两块位于浦江外围的地块,320万人民币现金,还有200万美金。

人民币继续用来拍地,全部由潘宥诚出面主持,而美金账户里的钱,他准备全部用来进入华尔街的互联网商业领域。

这一年全世界还只有26个网站,全球互联网商业即将蓬勃发展。

如果做种子投资,他这点钱是不够看了,而且,他人不在硅谷,指望远程遥控,也是不切实际的。

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买股票了,他通过香港的证券公司买进了思科、苹果、微软等初创计算机公司,花光了他所有的美元积蓄。

年底的时候,浦江的圈地热进入了白热化的竞争状态,郭鹤年、李嘉诚合资的港沪公司以131亿美金拍下了新客站的574公顷地块,建设不夜城。

汤城集团以3亿美金拍下浦东高尔夫球场的99公顷地块。

凌二手里的那么点现金已经不够看了,别说市级,哪怕是从区县两级政府也很难拿地了,何况,现在的计价单位的是美金,人民币也没用了。

他自己就是一个感受,自己还是太穷了。

手里还有四百多万的现金没地方用,他很干脆的成立了太平洋建设公司,在张江自己的地皮上建上下两层的14万平方米仓储式商店。

在1993年年中旬完工的时候,又很自然而然的成立了百思得超市公司。

对于超市生意,他原本是没有什么大指望的,结果火爆的很。

百思得超市继续贷款扩张,不过大多数是中小型超市为主。

1993年底,百思得超市在浦江已经有了四家连锁。

百思得的口号是“过了这个村,还有这个店”。

超市嘛,卖啥不是卖,那么顺带卖卖电器、电脑、五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无心经营的超市生意是越来越好,在1995年,已经在全国各大中小城市拥有327家自营连锁超市和卖场,同时也是中国最大的家电连锁经销商。

相反,他寄予厚望的太平洋建设因为被拖欠工程款,在他拿到大学毕业证的当天宣布破产。

而联合利华地产也是半死不活,缺乏地产开发能力,只能不断的靠购进物业,依靠收租金苟活,固定资产如果不变现,只是账面上的数字,租金收入太低,入不敷出,他还得依靠超市利润去弥补。

他差点没哭

他可是立志做地产大亨的男人呢

“老文啊,以后全指望你了,我不管了。”站在凌二对面的中年人叫文生,四十来岁,有点虚胖,是他当初为了经营超市而聘请过来的经理人。

他决然想不到,文生可以把超市带领到今天这一步。

“凌总,公司还能依靠你多掌舵。”文生依然很谦虚。

“别给我戴高帽,我自己什么水平,我自己清楚。”

其实功劳都是人家的,凌二自己只是偶尔提一点建议,比如眼前的超市的称重、扫码、结算收银系统,就是自己提议开发的,开创了行业的先河。

这一年的美股走上了巅峰,由于多年的不断投入、累积,他在美股一次性清仓,轻松斩获了4000万美金,在硅谷设立了投资公司,投资了雅虎、网景,并且联系上了拉里·佩奇、马克斯、陈士骏等他大概所熟知的人物。

当然,国内的那些,他也没有拉下,一视同仁,见着面后,他都是一句话:年轻人,我很看好你们哦,缺钱尽管来找我。

反正,哥不差钱。

至于自己做生意、为民族工业争光什么的,他已经没那个想法了,因为完全没有那个能力。

不过,他在成为深发展、交通银行的大股东后,在中小企业的资金需求上多有助力。

“凌总”文生还想说些什么。

“不用多说了,我没有什么经营的能力。”凌二最熟悉的行业也就是游戏机了,但是他不准备做了,他笑着道,“安排人,把我办公室的东西送到我家里,这个办公室我就腾给你了,从此以后,我就安心做甩手掌柜了。”

他现在的宅子位于龙华的一处别墅区,他开着他的破旧吉普车还没到门口,栅栏已经竖起来了,然后站在门口的保安冲他笑了笑。

宅子五百多平,上下三层,目前只住着他和大姐,还有老五。

至于老四和老三,好像经过商量似得,先后都报考到了首都的大学,除了寒暑假,平时都不怎么回来。

大姐拿着一把大剪刀,正在修理要透过窗户蔓进屋里的树枝。

看到凌二从车上下来,便笑着道,“今天回来这么早?”

“你没出去转悠转悠?”凌二对大姐这个宅女也是没招了,每天除了买菜、做饭、洗衣服,就没别的活动了!

这些年,老家的爷爷奶奶也帮着给大姐介绍对象,包括生意场上的朋友,偶尔也帮着说合,可是她大姐看谁都不像好人,一个不同意。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真找了付宝路,他也就认了,关键俩人也没动静啊!

“有什么好转悠的,天天看这看那,也看不出来花。”大姐在去年老四考入大学后,也就顺势来浦江了,对许多东西也早就失去新鲜感了。

“谁招你惹你了?“凌二感觉到大姐的情绪明显不对劲。

“她嚷着要买裙子,我今天就带她去了徐家汇的商场,然后在天桥底下就遇到了妈。”凌一叹口气道。

“哥,我这个衣服漂亮吗?”老五扯着粉色粉色的裙子的一角,在客厅里翩翩起舞。

看着老五那兴奋的样子,姐弟俩不便再多说什么。

吃好中午饭后,老五约同学出门看电影去了,家里只剩下姐弟俩人。

大姐才如实道,“我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我,只不过互相都没招呼,就那么直接走过去了。”

凌二长松一口气道,“老五对她没印象吧?”

“老五这些年,一直都是念叨咱妈,何况爸一直拿妈的照片给老五看,老五今天看到她也不敢确定,”大姐叹口气道,“别看她小,鬼精着呢,看我和妈神色异常,回来的时候,还拿话试探我呢。”

110、凌代坤的春天

老五已经十一岁了,开学就是初一,按照弟弟凌二的意思,她们这些人户口放乡下也就罢了,老五的户口是必须弄到浦江来的,将来可以直接在浦江参加高考。

是以,倒是便宜了她老子凌代坤,话说,谁让他是户主呢?

老五的年龄很小,只有跟着监护人的户口,才能入浦江的户口。

所以,现在的凌代坤,不但是新浦江人,而且名下还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产,徐汇中心黄金地段的学区房,隔壁就是著名的徐汇公学。

有了自己的房子,凌代坤自然不会跟儿子和闺女挤在一起找不自在,哪怕儿子不给装修,没通水没通电,他也要住进去。

别的不说,冲着可以在自己的房子里自由自在的抽烟这一条,就值了!

凌二也真不能让他住毛坯房,还是给随意做了装修。

在自己的房子里,凌代坤彻底放飞自我了。

自己在屋里喝酒抽烟不算,隔三差五的还会招呼工友、老乡进来耍耍,至于借宿、过夜什么的,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他对自己的房子还是非常爱惜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管谁来,都得拖鞋进门。

他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空间?

开国际玩笑!

能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快乐,已经是很大方的事情了!

如果不和朋友聚会,他也有自己的事情。

随着大闺女、小闺女来浦江,家里的大黄也跟着来了。

大黄是条老狗了,比小闺女的年龄还大呢,已经瘦成一条皮包骨了,只愿意跟着他,他心疼坏了,他给拉了过来,养在自己屋里。

每天只要遛两次弯,他也不亏待它,人吃啥,狗吃啥,欢脱的很。

一人一狗,相依为命。

凌二反正不大管他,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除非他张口要钱,要不然现在基本不会主动给他钱。

当然,凌代坤也不在乎,他现在和小闺女处的好。

小闺女对他贴心贴肺,经常主动找他去逛街,给他买衣服,请他去吃饭。

吃喝都是小闺女花钱,偶尔替小闺女去开家长会,小闺女看他表现不错的份上,还会给他幸苦费呢。

小闺女比大儿子、大闺女大方多了,出手就是百十块。

他是明白了,以后就准备跟小闺女混了,小闺女让他抓鸡,他绝对不撵狗,让他往东他绝对不往西。

总之,他现在的日子很惬意。

每年的七月,浦江度过了南方特有的梅雨季节,没有了折腾人的小雨,但是紧接着的是闷热和高温。

凌二甩掉身上的衣服,光着膀子,赤着脚,启开了一瓶啤酒,一下子仰躺在沙发上,哗啦啦灌下了一大半。

他道,“听你这口气,她好像不愿意跟咱们沾呢?”

“谁知道呢,你说我这些年又没多大变化,”大姐被凌二这么一问,也有点没信心了,“即使有那么一点,也无非是穿衣服有点变化,我是她亲闺女,她还能认不出来我?”

老四总说她穿衣服土,她倒是无所谓,但是老四经常给她买衣服,抱着不浪费的态度,什么牛仔裤、连衣裙,蓝色、粉色,她也都不拒了,没有开始时候的害羞,走哪里也不怯场。

凌二笑着道,“那就是故意的了。”

别说大姐,就是他走到他老娘面前,他老娘要是有胆量认他,那才叫有鬼了。

“咱又不图她啥,有必要这么怕吗?”大姐叹口气道,“随便她了,她自己也不容易,能过得比咱强就算好。”

“老大,这话是埋汰我,还是太看得起她呢?”

比他们强?

别说她老娘,就是从全国范围来说,论经济条件,能比他们家强的,都没几个!

“随便她了,要不跟爸说一声?”同凌二差不多的态度,大姐对凌代坤说不上喜欢,但是也没到厌恶的地步,只能说,还愿意多看一眼。

“他这两年都没提,估计早就想开了,”凌二把啤酒喝完,拍拍已经鼓涨起来的肚皮,笑着道,“听说,最近牵着大黄跟小区里一个牵着柯基的老太太火热的很呢。”

“呸,人家笑话他也就算了,你可别笑话了,”大姐噗呲笑了,“别一口一口的老太太,那大姐才四十来岁,虽然老公死了,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中学老师呢,长的也好看,会打扮,挺有气质,条件在这放着呢,根本不缺追求对象。

咱家那活宝除了会溜嘴皮子,还能干嘛?”

“他有房子啊。”凌二笑着道,“就这一条,能刷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竞争对手。”

何况,他老子的皮囊还是不错的。

要不然他老娘当初也不能猪油蒙了心,一个吃商品粮的镇上人也不会看得上家有薄田的贫下中农。

“图房子的你能放心?”大姐问。

“就怕他什么都不图!”凌二又启开一瓶啤酒,咕噜噜喝完后道,“倒是你,二十五了吧?还不着急?上点心行不行?你真指望给我们做一辈子老妈子啊。”

“我的闲事,你可别管。”大姐脸上一红。

“昨天听说付宝路来浦江了,”凌二笑着道,“我没他联系方式,你跟他说一声,我请他来家里吃饭。”

浴室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在前些年就转出去了,接手的老板牢牢把握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丰富娱乐项目,生意好的一塌糊涂。

付宝路失业了。

虽然这些年在浴室领有分红和工资,可是自从在家里建了新房后,手里满打满算也就剩下千把块钱,别说自己没创业的打算,就是创业,这点钱也不够。

凌二去年便让他来浦江,他当时没来,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拖拖拉拉的到现在才愿意。

凌二搞不懂他这性格。

“你们爷们的事情,天天让我在里面搅合。”大姐虽然是埋怨的话,可是倒是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他在王刚那住着呢,我现在就打电话。”

“家里有空地,你腾个房间,晚上喝完酒就不要走,在这住着阶段,等安排好工作再说。”凌二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他打死都想不明白,付宝路到底给他大姐灌了什么**汤!

111、不怀好意

这些年来,虽然付宝路没怎么再长个,始终一米七左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标准的路人甲,但是,随着年龄上来后,慢慢有点男人的气势了,没有了以往的唯唯诺诺。

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烫头,早睡早起无不良嗜好就是好男人了?

那女人找对象尽管去监狱里找去是了,里面多的是。

所以,真让凌二说付宝路的优点,真是说不出来。

不过,事实证明,他这个大姐夫确实是值得托付的人,随便俩人发展吧,他不再管。

三瓶啤酒喝下肚,跑趟厕所后,往沙发上一趟,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钟。

如果不是老五的电视机声音开的那么大,他估计还能继续睡。

马上进初中的孩子了,还看猫和老鼠

他也不敢管,他也不敢说。

就是好奇而已。

“大姐呢?”他去厕所洗完脸后出来问。

“去接人了。”老五的怀里抱着一个切开的西瓜,拿着勺子舀,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

“接谁?”凌二点着一根烟。

“你又抽烟了,很烦的诶,”老五把两条眉毛拧成一股线,生气的道,“让我们吸二手烟!”

“注意下你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凌二还是站在门口抽烟了,往屋里喊道,“长久不揍你,你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成绩单什么时候领?”

“大后天。”老五一边咀嚼嘴里的西瓜瓤,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付宝路要来了。”

“听你意思,你不喜欢他?”凌二乐了。

“哼。”老五把勺子狠狠的插进了西瓜瓤中。

“大姐总归要嫁人的,天天给你当老妈子,你就这么自私啊?”凌二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我还是个孩子!”老五理直气壮的道。

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她不能轻易的接受。

凌二揉揉她脑袋笑着道,“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要讲道理,你要是真爱大姐,就不要缠着她,她该有自己的生活是不是?”

“你才不讲理。”老五说着就要哭。

“又哭?”凌二最怕她这一招,硬着头皮道,“你以后跟着我,是不是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你说吧,你向来做什么,我不依从你了

就是星星月亮挂的太高,我没招,要不然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了。”

八零后确实是毁掉的一代啊!

瞧瞧她们这熊孩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娇惯坏了。

再看看人家日苯孩子,前几天看新闻,说人家七八岁的小朋友参加夏令营,即使生病了,也依然负重二百公斤,步行二百公里,那体能杠杠的,都快赶上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直追奥特曼。

而且,据说日苯人不但在海底埋了够用四百年的煤炭和石油、木头,还有二战联合舰队,一旦势头不对,就准备随时捞起来用。

可敬可佩的日苯人啊!

而某国?

他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要不从自身做起,先把他家的熊孩子揍一顿?

哪怕不能为祖国培养人才,减少一个祸害也是好的。

“你也要找嫂子的。”老五哭的更大声了,“你们都不要我。”

“废话啊,你盼着我打一辈子老光棍是吧?”凌二想不到这么小的丫头,会想的这么多,“没人不要你,要是嫌弃你累赘,早就丢给爷奶带了,是不是?

怎么越说越哭了,晒脸了是吧?

你心放肚子里,哪怕大姐结婚了,住的地方也不会离我们这里太远,你愿意跟她住,就去跟她住,不愿意跟她住,就还在我这里,小小年纪,少跟我玩心眼。”

他早就给大姐在附近准备好了新房,只是大姐一直不愿意过户。

凌二泡好茶后,丢了个纸巾给老五道,“行了,给爸打个电话,说晚上让他来吃饭。”

老五这才嘟着嘴,给凌代坤拨了电话。

凌代坤的房子距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来的很快。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蔫巴巴的大黄,看到凌二后,吐了吐舌头,朝着他转了一圈,接着趴在门口躺着。

凌代坤看到小闺女在那生闷气,有点纳罕,好奇的问,“咋,谁招你了?”

至于谁招你咱揍谁这种仗义的话,他是不肯说的。

他小闺女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人,敢轻易找她茬的,除了大儿子和大闺女,还能有谁?

所以,他说话还是挺有谱的,明知道揍不了大儿子和大闺女,他就不会轻易对小闺女放这种大话。

果真,小闺女手一指,指向的是凌二。

“哦,来,再给你切个西瓜?”凌代坤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做人啊,一定不能信口开河!

“不吃。”老五细细的小长腿直接从沙发上跳下来,光着脚,腾腾的跑楼上自己房间了。

凌代坤正要追过去,却被凌二喊住了。

“喝水?”凌二晃晃手里的茶杯,“跟你商量个事情。”

“咱爷俩用得着这么客气?”凌代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儿子什么尿性,他做老子的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用过这么好的语气!

还“商量”?

“商量”这个词用的就不对!

他儿子有事情,向来是直接通告的!

现在这个语气,让他有点心慌啊!

“嗯哼”凌二清了清嗓子,抿了一口茶后,笑着道,“你知道你大闺女多大了吗?”

“二十五,”去年给迁移他和小闺女的户口,经常性的要填家里人口资料,所以现在他对家里各个孩子的年龄都了如指掌,就差背下来了,所以回答的相当肯定,他疑惑的道,“问这个干嘛?”

“在城里吧,这个年龄不结婚,倒是真无所谓,可是在农村吧,就有点尴尬了。”凌二递给他老子一根烟,然后自己点上了。

“那不是她自己不乐意吗”凌代坤为了闺女的终生大事可是操碎了心啊,可也不知道大闺女啥眼光,这个看不顺眼,那个瞧不上。

“现在她吧,有瞧上眼的了,还得你掌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是封建糟粕,可总比他这个做弟弟的出头强吧?

“谁?”凌代坤伸长了脖子。

“你的好朋友,付宝路。”凌二笑呵呵的看着他老子的表情。

“啥?”凌代坤腾地站起来道,“我不同意!”

“我这不是征求你意见。”凌二朝着他老子压压手,笑着道,“坐下来,不要激动,你大闺女脾气你还能不知道?

咱说话不好使,你啊,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咱们把这事给办的明明白白。”

“胡闹啊,那小子,穷糟糟的,要啥没啥,”凌代坤没好气的道,“看上他什么了?”

“人不错啊。”

“人好又不能当饭吃。”凌代坤挠挠头道,“不行,不能让她走这黑道。”

“你咋还没听懂话呢,行不行,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凌二接着道,“再说,人只要肯努力,就没有一辈子挨穷的道理。”

“我早就该瞅出来那王八犊子没按好心了。”凌代坤恨恨的捶着自己的双腿。

爷俩说完这事没多长时间,门口传来了凌一和付宝路说话的声音。

“老叔,”付宝路手里提着两袋子水果,对待凌代坤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你身体还好吧。”

“看不到你的话,那更好。”凌代坤看他越发不顺眼了。

付宝路尴尬的笑笑,不知道哪里得罪凌代坤了。

112、后悔药

不过,他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凌代坤的性子,他已经摸的很熟了,隔三差五的生个闷气,发个小性子,才是凌代坤的正常状态。

“你多长时间没给大黄洗澡了?”凌一拿着手在大黄的毛发上拨拉来拨拉去,把成团的咎子一缕缕搓开。

“以前也没那么精贵啊,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伺候它。”凌代坤挺委屈的,他给自己洗澡都没给大黄洗的勤快。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在乡里,你随便埋汰它都没事,现在住小区了,跟你挤一个屋呢,有虱子、跳蚤什么的,就够你受的。”大姐把大黄赶到了户外的拖把池边上后,拿着吸尘器开始吸大黄落在的毛,“瞧瞧这么多,我这几天都没功夫去你那看,不知道屋里落多少呢。”

凌代坤熟门熟路的从旁边停车库里扯出来一根水管子,然后接在了水龙头上,调好水阀后,朝着大黄招了招手。

大黄老老实实的站在水管底下,偶尔被水浇到了眼睛,才轻轻的晃晃脑袋。

付宝路在一旁,左看右看,好像帮不上忙。

“车库的沐浴的拿来,在那个工具箱的上面。”凌代坤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水管对着付宝路指望。

付宝路进去半天没出来,最后还是凌一帮着拿了沐浴液出来。

“我来,我来。”付宝路先把沐浴液挤在手心里,然后开始在大黄身上搓来搓去,大黄被整的不舒服,开始龇牙咧嘴,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笨死了。”凌代坤扔掉烟头,把水管交给付宝路,自己亲自给大黄洗,一边洗一边叹气道,“奶奶个熊,你这日子过得比老子都潇洒了,老子还找不到人搓背呢。”

大黄不以为然的再次晃晃脑袋。

王刚、凌龙等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但是依然闷热。

一下车,各个光着大膀子,先从冰箱拿出来啤酒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开始喝。

这群人,大概生活安逸了下来,连越来最瘦的王刚都发福了。

这些年,除了潘宥诚,王刚、凌龙等人的生意早就不再和凌二掺和在一起了,他们虽然没有凌二赚的多,但是也没有少赚。

他们不但跟着凌二学在浦江买了几套房、接老婆孩子来浦江生活读书,而且还乐意听取凌二的意见,比如王刚的饭店开成了连锁,凌龙不再卖馒头,而是在前些年就开始转行开始开设手机、数码店,目前已经拿下来了一款相机的中国代理权。

做的最大的还是邱绍杰,他开始的时候是和大哥邱绍亮一起做服装生意,在七浦路上风生水起。

但是,他大哥仗着自己是哥哥,总想着什么事都自己拿注意,根本不尊重他这个弟弟的意见,在1992年的时候,哥俩干脆分道扬镳,各干各的。

哥哥继续开服装店,建服装厂,他呢,拿着现金,听从一个温州朋友的建议,到处开眼镜店,现在,他的眼镜店已经扩展到外地的省市了。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每天躺着睡觉,到了年底也有几千万的赚头。

唯一使他感觉不幸的是他的婚姻,他居然按照老娘的建议娶了一个会过日子的乡下姑娘。

大概是春节那阶段喝多了,脑子发昏,居然有了体贴老太太的心思,没有违逆她的意思,然后稀里糊涂的把媳妇娶了回来。

当然,看着聪明伶俐的儿子,他是不可能后悔的。

儿子邱柏虽然才五岁,可机灵的劲,就没有这孩子不知道的,他疼儿子疼到骨子里了。

他决定暑期一过,就随大流把儿子送到浦江最好的国际双语学校。

至于他老婆的想法,他是不用管的,他这媳妇就一点好,能完全满足他大男子主义做派。

他老婆总认为他是做大事的,偶尔他下个厨房,做点家务,他老婆都能高兴地不得了。

仔细思量,一对比,他现在的老婆倒是比他以前谈的那么多姹紫嫣红的女朋友好太多了。

而且,年龄越大,眼界越广,他越得自己老婆的好。

瞧瞧,那个给他出主意让他开眼镜店的温州朋友,倒是娶了个大学生做老婆,模样还不如他老婆呢,聪明是聪明,就是花钱太凶,衣食住行,不求最好,全按照最贵的来。

他朋友嘀咕了几句,朋友老婆不乐意了,主动提离婚,还分去了他朋友一半的家财。

想想都令人害怕呢。

他敢对任何人打包票,他对她老婆放一万个心,他老婆只会数钱,让她花钱,等于要了她的半条命。

所以,他偶尔还训斥他呢,不能太小气,特别是在他老娘和身上,得有个做儿媳妇和嫂子的样子。

“哎呀,这小犊子又长个了?”凌二把在院子里疯跑的邱柏抱起来,举了一下道,“也重了,怎么,打声招呼都不会了?”

“叔叔好。”邱柏被凌二抱着挣脱不开,只能恭恭敬敬的招呼。

一被放下来,腾腾地跑到了他老子那里。

因为都是家里人,没有外人,所以凌一和侯成玉做的菜也很简单,往门口的石桌上一摆,就都开始吃饭了。

“你喝一点?”凌二问正在闷头扒饭的付宝路。

“他不喝酒,你们非拉他喝干嘛。”大姐出来说话道。

“我喝一点吧。”付宝路把饭碗放下,鼓足勇气,杯子里的酒喝完了一半。

王刚把杯子再次给他倒满,然后端起来自己的杯子道,“今天晚上我们都是沾你光,你要是这么客气,我们这些蹭饭的,更不好意了。”

“我敬你。”这一次,付宝路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接着,邱绍亮、凌龙挨个和他碰杯,他又回敬。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了,也许是两瓶,也许是三瓶,反正是浑身通红,头晕乎乎的。

跑了趟厕所,整个人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从厕所出来后,站在铁栏杆大门口的凌二递烟给他,他居然迷迷糊糊地接了,而且还顺势点着了,差点把肺从嗓子

113、作妖

“行了,不习惯就别抽,扔地上就得了呗。”凌二其实现在也没有烟瘾,偶尔只是喝完酒后,才会不自觉的点上两根,第二天,再闻到自己身上的那股烟味,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付宝路挠头笑笑,把烟摁在门口的花坛边上,掐灭后走到路口对面,仍进了垃圾桶里。

“我抽不会。”付宝路学着凌二依靠在大铁门的另一边。

“来,继续喝酒啊。”凌龙坐在院子里喊在那聊天的两个人。

“你们先喝,我先放放风。”凌二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后,继续看向付宝路,“怎么样,有自己计划没有,是想做生意呢,还是继续帮着我做?”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跟着你做吧,你让我咋做我就咋做。”付宝路道。

“你这现在这条件好歹也不算差了,家里两层搂,”凌二笑着道,“肯定有眼红的,给你找对象的肯定有吧?”

“有,不是”挺简单的问题把付宝路弄得手忙脚乱,他红着脸道,“我一个都没同意。”

“眼光挺高的啊。”凌二打趣道。

“不是。”付宝路虽然老实,但是他不是傻子。

如果是以前的凌家,他大概会鼓起一番勇气说出来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的凌家,他即使不知道凌二具体的规模,可从凌家的衣食住行,他能窥探一二。

他挣一辈子的,也架不住凌家一年的开销。

何况在他眼里的大老板邱家兄弟、王刚,谈起凌二,也是自认不如。

他又怎么去比呢?

他其实有点后悔来浦江了,不该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的,万一让人知道了,传出什么笑话,闹个没脸,在十里八乡都抬不起头。

凌二笑笑,没再和他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回到院子里,和王刚等人继续喝。

私下里得了点功夫后,他把大姐和付宝路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哦,也差不多了。”邱邵亮没有多大的惊诧,男女这点事上,只要不是太蠢,都能看出来一点,“你让我去说?”

“不是,”凌二摆摆手道,“咱们都算平辈,说不了这种事情,你家老太太现在脑子还好使吧?”

“好使的很,不好使也不能能天天跟我们哥俩怄气。”邱绍亮一下子就明白了凌二的意思,笑着道,“老太太在外人面前还是挺拎得清的,让她做个媒人问题不大。我明天早上去给接回来。”

“在你家老大那也行,不用接。”凌二望向邱绍杰。

“不在我家,在邵冬那。”邱绍杰抿了一口啤酒,接着苦笑道,“老太太年龄越大,越会玩心眼,我家老小都结婚了,孩子顺地跑了,还替着瞎操心。

你说,明明俩儿子,住闺女那里,我们名声好不好听?”

他和弟弟邵亮这些年已经发家致富了,老太太也知道哥俩有钱,其实满可以含饴弄孙,享福过好日子的。

但是,不行啊,她小闺女还是穷糟糟的,她每天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把俩儿子的钱匀一点给小闺女,不多,一点点就好。

只是,俩儿子都不可能全听她的,都给小闺女在浦江买了房了,还要怎么帮?

老太太灵机一动,干脆住进了小闺女家,俩儿子每个月总要给生活费吧?

总之,这让邱家兄弟俩很无奈。

妹妹邵冬读书不如意,后来出社会,俩人带在身边,她偏偏又不是那么肯出力的人,哥俩倒是也真无所谓,本来对妹子就没有大指望的,养个妹子还是养的起的。

奈何,哥俩对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这种事情没经验,妹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谈了个男朋友,知道后,他们当然不能同意。

他哥俩是什么身家,什么身份,怎么能找个干嘛嘛不成的小瘪三做妹婿呢?

自然先是一顿狠揍!

然后呢?

妹子的肚子盖不住啊!

哥俩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一气之下,只能带俩人回家给老太太做主,老太太一算俩人八字,合得很,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就这么草草的办了一桩婚事。

但是,自始至终,哥俩对妹妹还是很有意见,在他们看来,妹妹今天的苦都是自找的。

如果按照他们的意愿,今天就不能吃这么多苦!

凌二笑着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啊,舍不得走。”

他对邱家姑爷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老实巴交,吃苦耐劳。

“反正他是顺着老太太,老太太在她们那里受不了气,还能替她们当家做主。”老太太想做俩儿子的主还是非常难的,邱绍杰笑着道,“那就这么定了,实在不行,也不用去接,等会我让邵冬送回来。

其实,不就做个媒人嘛,不用那么多麻烦,我晚上直接带付宝路去我那睡,我给这小子上上课,他听不明白话,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这也中。”凌二笑着道。

当晚,付宝路果真跟着邱绍杰走了,人一窝蜂散尽后,凌代坤拍拍肚皮,把绳子重新挂在大黄的脖子上,牵着就要回自己的窝。

“等一等,说正事呢。”凌二喊住他。

“你们说了算。”凌代坤是看明白了,左右他是管不了事情的,索性撒开手不管,转身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哼:

走出了村头再回头望,

可怜我自己盖的房子也不能住,

我举目无亲奔他乡

止不住老泪往下淌

嗓音呜咽,似乎真情流露,闻着伤心,听着流泪。

凌一手里抄着棒槌,从厨房里追出来的时候,他老子已经跑远了。

“你怎么不管管他,由着他胡说八道瞎唱。”

她埋怨上了凌二。

“我都听不懂几句,何况是别人。”凌二无所谓的耸耸肩。

“越老越没正形。”大姐气的不得了。

凌二跟着她进了厨房,斜靠在厨房的推拉门边上,百无聊赖中再次点着一根烟。

“你这玩意别真上瘾。”大姐再次没好气的道,“哦,对了,老三好像也在偷抽烟,你给他们做个榜样。”

“多操心自己比什么都强。”凌二不以为意的道。

114、搬家

“你们少惹我,比什么都强,我这还没到三十岁呢,就老感觉我有病了,报纸上叫什么来着,更年期,很暴躁。”大姐把刷好的碗在水龙头底下冲一遍后,放在碗架上,又拿着抹布,一个个给擦干净。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老妈子了,跟你老子商量好了,家里不准备留你,看你们什么时候结婚,陪嫁一样不会少你的。”凌二吐着烟圈漫不经心的道。

“我跟谁结婚去?”大姐拿着碗的手顿了一下。

“你俩这都拿大家当傻子呢?明眼人早就看明白了。

反正我不清楚你看上他什么了,但是既然看对眼了,就那样吧,我呢,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之,你自己开心就好。”凌二道,“是自个去商量?”

“你想说什么?”大姐镇定的反问。

“我意思是,隔壁小区那套房子我给你了,你结婚后就住那里,离得这么近,老五爱跟谁跟谁,反正你不会少操多少心,该你管的事还是你管。”凌二又从冰箱里拿了罐汽水,启开后灌了点道,“其实,你结婚不结婚,也真没多大区别,就是分开住而已。”

“说重点。”大姐把台面擦干净后,关闭了水龙头,抱着胳膊,看着凌二。

“没得说了,”凌二紧张之下,又点着了一根烟,淡淡的道,“别这么看着我啊,我是真心实意的,你能结婚,我就很高兴了。”

“我这还没到做不动的时候呢,就开始撵人走了?”

“没人撵你,是为你好。”

姐弟俩陷入一阵沉默。

“你跟你老子就这么决定了?”半晌后大姐才问。

“后路我都替你想好了,对面那个小区的铺面都是我买的,我吃点亏,便宜租给你们,开个超市啊,卖个早点啊,都挺不错的。”凌二笑着道,“真的,然后,分家呢,不代表分灶,我多懒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人是不可能做饭的,隔三差五的去你那蹭饭,伙食费我照样交。

不说海鲜鲍鱼、人参什么的,反正不能拿咸菜豆腐渣来应付我。”

“都没你事多。”大姐笑笑。

凌二心里一松,这事基本就这么定了。

只有付宝路一个人还处于懵懵懂懂中,反正高兴就对了。

大姐要求简办,只在王刚的饭店里摆了两桌,招呼了在浦江的亲戚,算是结婚了。

然后开始返乡,大姐回乡的第二日就和付宝路的嫂子掐起架来了。

从老家返回来后,大姐意气风发,向凌二等人宣扬她在老家的战果,本来模模糊糊的人生,突然被擦亮,显出另外的色彩。

付宝路却是耷拉着脑袋,毕竟夹在中间受气的是他。

凌二要把房子过户给大姐,大姐不同意,弟弟的是弟弟的,自己的是自己的,她分得很清楚。

“算我便宜卖你的,你们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给我吧,浦江的房价你也知道,一天一个价,”凌二实在无法说服偏执的姐姐,只能选择一个折中的方案,“千万别想着有钱再买房,到时候你们那点收入,别指望能买得起房。”

“行,”大姐同意了,她把一个铁盒子推给凌二道,“家用什么的,以后你自己管了,你这么些年给我的,我都在存折里呢,密码没动,还是原来的。”

“你真是我亲姐,我是差这么点钱的人吗?你跟我磨磨蹭蹭的,一点意思没有。”凌二无奈。

“这话跟我说可以,以后不准在老三、老四他们面前说,”凌一严肃的道,“爹妈都靠不住,还靠你?你也少吹这样的牛,坑你自己,也是害她们。

各凭本事,各有各命。”

“我不说,剩下我估计没多少,你拿着吧,你不是要开超市嘛,就当启动资金,”凌二笑着道,“你也经常说什么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就当预存在你那的,万一那天我倒霉了,就顶大用了。”

“虽然是丧气的话,可是有理,早时不计算,过后一场空。”大姐道,“你该收收性子了,别做什么都是毛手毛脚的,咱们这条件也可以了,没必要太冒进,以后做什么都稳当一点。”

“全听你的。”凌二开始替她收拾行李。

大姐其实也没多少东西,无非是一些衣服而已,统共才装了一个行李箱。

至于棉被之类的东西,凌二直接抱下楼塞进了自己车里。

凌一站在厨房门口,对着锅碗瓢盆犯难。

凌二走过去道,“要不你全带你那里,我又不开灶,放这里也落灰。”

“以后你这里还得来客呢,用得上。”凌一打开橱柜门,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铁锅,又抱出来五个碗,“锅我只拿一个,留一个在你这,碗我也拿几个,其它的以后再说。”

老五一直看着大姐进进出出,有点犹豫不决,自己要不要收拾东西跟大姐走呢?

“去不去?”大姐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收拾好后都塞进了三轮车里。

老五望向大哥。

凌一道,“让她慢慢习惯吧,等你那收拾好再说。”

又回过头对老五道,“你在家好好看着门,我把东西送完就回来。”

“我也去。”老五不由分说钻进了凌二的车里。

凌二锁门。

把行李送过去搬上楼后,兄妹俩没有停留,返回了家。

一夜无话,一大早起床后俩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儿。

“早饭怎么办?”老五提出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早饭下馆子。”凌二又不差钱。

“那中饭晚饭呢?”老五接着问。

“晚点再说。”大姐距离这里还有点距离的,顿顿去吃,好像有点找罪受,何况,他俩天天去当电灯泡,人家两口子怎么过日子?凌二催促道,“赶紧换衣服,我们出门。”

老五还穿着睡衣呢。

“我没衣服。”老五嘟着嘴道。

“开什么玩笑,一柜子衣服,还叫没衣服?”

“大姐帮我挑衣服的。”

“你年龄不小了,这种事情还要大姐管?”凌二苦口婆心的安慰道,“选择你最喜欢的穿。九点钟了,赶紧洗澡睡觉。”

“好。”老五蹬蹬的跑进了自己的屋子。

等她出来后,凌二一看,直接把喝进嘴里的茶吐了出来。

蛤蟆镜、大金链子从哪里来的?

“真金的,遇上水不飘的。”老五以为凌二在怀疑她金子的质量。



115、保证

见大哥的还继续投来怀疑的神色,她为了证明自己的链子是真金的,干脆放到嘴里,正准备用力的咬下,凌二赶忙拦住,“我信,我信,是真金的。”

他真是哭笑不得。

如果一个人想瞬间改变气质,不用纹身,一根金链子足矣。

“你还是不信,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糊弄我。”老五愤愤不平的道。

“得,你是大人了,我相信你了,但是大人嘛,得穿庄重一点,是不是?你看看我和大姐像你这么穿没有?”凌二忍住想揍他的冲动。

“梁智武就是这么穿的!”老五不服气的道。

“谁?”凌二很肯定不认识这个人。

“梁智武!”老五又重复了一遍。

“住在咱这小区的?你放心,你告诉我家在哪,我得好好劝劝他,不能误入歧途。”凌二保证揍不死他,带个大金链子在那晃悠都没问题,关键不能在他妹子面前。

“你好老土,你连四大天王都不知道!”老五鄙夷的道,“黎明啊,《都市情缘》你都不看嘛,凌老二,你out了!”

“哦,你是说黎明扮演的梁智武戴的大金链子?”凌二恍然大悟。

“是啊,你真笨。”老五接着又笑嘻嘻的摆弄着自己的大金链子道,“你觉得酷吗?”

“酷?”凌二瘪瘪嘴道,“你这个从哪里弄的?”

“我自己买的。”老五道。

“爸给你的?“凌二试探性的问道。

他没有给她买过,他大姐更不会给她买的。

至于老三,小气的要死,钱只会往口袋进,绝不肯往口袋出的。

而老四呢,和老五这两年水火不容,姐妹俩好像天生有仇似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仗,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恼。

反正,最后受伤的肯定是老四。

谁让她大呢,大的必须让着小的。

熟练的运用排他法,除了他老子,估计没别人了。

“不是。”老五继续矢口否认,出卖人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多重啊?”凌二心里算是有数了。

“五两呢!”老五兴致勃勃的把大金链子摘下来递给哥哥,求得赞赏。

“有个鬼的五两。”凌二曾经好歹是龙虾小王子,经常跟小贩打交道,东西往手上一掂量,就能猜个**不离十。

这哪里有五两?

他不由得恶意揣测,这是他老子坑孩子钱的伎俩,按照目前的金价,一克100块,闺女财大气粗的,随便展现点手段,也能赚个千把块钱吧?

毕竟虚开虚报这种事情,他老子向来干的很熟练,蒙个小丫头片子,还不跟玩似的?

不过随即一想,他老子似乎也没有这么低劣,对于小闺女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就是有!我有证书的!”老五信誓旦旦的道,然后腾腾的跑到了楼上,居然真拿出来一张纸。

“真有?”

凌二拿着一看,还真是,不过计量单位是两,不是现在市面上常用的“克”,而且,这个是八十年代初生产的,好像是人家用来收藏保值的。

感觉误会他老子了,他老子还没聪明到让人家给做假证书的地步。

猛地一拍脑袋才想起来,黄金饰品中的“两”是小两,也就是所谓的十六两制,一两只有3125克。

他现在只好奇他老子从哪里买的?

“我饿了。”老五抗议道。

平常像这个时候,她早就吃好饭,要么坐沙发上看电视,要么出去玩了。

“老妹啊,”凌二开动脑筋道,“你看新闻的吧,这个外面飞车党很多的,看到你这么好东西,还不给你抢过去?”

见老五不为所动,他又接着道,“知道什么是飞车党吧?抢劫犯骑着摩托车,从你后面,趁你不注意,一下子飕飗过去,抢你项链,根本不给你反应机会。

你说你脖子这么细,给你扯断了可怎么整。”

比划的同时,还模拟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你坏蛋!”老五被吓得慌忙摸摸自己细长的脖子,她在电影中看过这样的镜头呢。

夺了凌二手里的项链,重新放进盒子里,再次腾腾的返回楼上。

“这是零花钱太多了啊。”凌二望着她的背影感叹。

老五再次下来,脖子上少了大金链子,凌二觉得顺眼了许多,至于蛤蟆镜,他就自动忽略了。

甚至还夸赞道,“墨镜不错,像《新乌龙院》里光头、戴墨镜的小和尚。”

“我才没郝邵文那么丑!”老五气呼呼的把蛤蟆镜摘了,丢弃在沙发上。

“你不觉得那个小光头和尚很可爱吗?凌二搞不明白了,这是男人与女人的审美差异,还是成年人与儿童的审美差异?

“幼稚。多大了,还看这种无聊的片子。”老五板着脸训斥道。

凌二正要说她没大没小,她已经窜出了屋子,他只得跟在后面慢慢锁门。

兄妹俩一前一后,趿拉着拖鞋,在附近的一家早餐铺要了两笼小笼包,两碗稀饭。

吃饱喝足后,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俩人对中饭反而没多大想法了,其实吃或者不吃,也是无所谓。

凌二想外出,看了一眼老五,有点犯难。

老五不小了,经常性一个人留在家里,但是,离开家里人视线,顶多也就个把小时。

像现在,凌二要出门,有可能一出去就是一整天。

送到大姐那里?

那就失去了分家的意义。

请保姆?

大姐一准得说,打她脸呢,一准得回来。

“我一个人留家里没事,要是饿了,我去大姐那吃。”老五嫌弃凌老二啰嗦,总拿她当孩子,心里没个数吗?自己盼着他走呢,一个人留家里多自在啊!

真无聊了,说不定还能打电话邀同学过来玩呢!

“穿上鞋子,跟我走。”凌二决定先把她带着,老四和老三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就能丢给她们,自己先为难几天再说。

“不去,外面好热。”老五又不是傻子。

“热?”凌二随意从鞋柜找了双老五的鞋子,“昨天跟同学去看电影怎么不说热。”

“我在家哪里也不去行不行?”老五举着手就要做保证。

116、家门不幸

留家里多自在,跟着凌老二出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都受着束缚。

“我能信你的话?”曾经好几次,老五都是不打招呼就跑外面疯了,一家人绕圈子找人,所以,凌二压根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

“我就是不跟着你去!”老五还是很坚持。

“那去爸那里?”凌二做了一个折中,凌代坤再不靠谱,看个孩子不成问题,“大姐那边你是想都别想,人家要过自己的日子,你没事别去做一万度的电灯泡。”

“罗里吧嗦的,”老五一想,不跟着大哥走,去她老子那里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毕竟和她老子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说了算,她还是有相当的自主权的。

她决定妥协一下。

通往凌代坤的小区有一条近道,是一处教堂的公园,老五对这里自然是熟门熟路,被凌二强行牵手穿过马路后,费大力气挣脱开了,在草坪上小跑。

附近左右,不是她的同学,就是她的朋友,要是被人瞧见了,那该多丢人啊!

但凡,两个哥哥,有一个长的有黎明或者郭富城一半帅的,她也能出来吹吹牛,瞥了一眼已经有小肚腩的凌老二,不禁的暗叹口气。

家门不幸。

“喂,你们干嘛啊?”老五刚从草坪上下来,便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侧过脑袋一看,是他老子,手里牵着大黄,大黄正围着一条柯基犬打转。

柯基的主人是一个中年女人,一头利索的短发,白净的脸面,倒是瞧不出真实的年龄来,她冲着老五挥挥手,笑着道,“小五,你好啊,又见面了。”

然后又冲凌二点点头。

“你好,黄姐姐。”对于黄李玉,老五并不算陌生,见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还是当老师好啊,”凌二笑着道,“跟学生一样,有暑假有寒假,工资还照样拿,真好。”

“一个月拿那么点死工资,能有什么出息,混日子罢了。”黄李玉不是太了解凌二,只知道是做生意的,具体做什么生意,多大规模,是一无所知。

“老五放你这里,我出去办点事,晚上回来接她。”凌二对他老子道。

凌代坤扭扭捏捏的道,“我也有事呢。”

凌二正要问你能有什么事,却听见黄李玉道,“这样,小五,你要是不嫌弃阿姨那里房子小,就去阿姨那里好不好?”

“好。”只要不是跟着凌老二,老五跟着谁都是无所谓的。

“那多没不好意思。”凌二客气的道,“别给你添麻烦。”

“别客气了,你黄阿姨不是外人。”凌代坤一锤定音。

“那就晚上见,老五,好好听黄阿姨的话,不要调皮。”凌二吩咐完,再次原路返回,穿过马路对面,找到了自己的车子。

艳阳高照。

老三把双肩包挂在由肩膀上,右手扶着,点着一根烟,对着大门紧闭的宅子发呆。

他们家什么时候开始锁门了?

凌老大和凌老二呢?

习惯性的往门头,门槛,墙壁的砖缝,灌木的根脚底下找了找,没看到钥匙。

太阳炙热,热浪朝人直扑,避无可避,他本来想候在门口,等家里人回来的,可这情势,还是那个地方凉快哪里呆比较妥当。

再次转身往他老子那里去了,很不幸,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出来开门。

最后才确认,他老子不在家。

“邪了门了。”老三揉揉头发,很是无奈。

坐着电梯下楼,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部找了部电话机,把他家大哥的电话打了一遍,无人接听。

“来瓶矿泉水。”老三挂掉电话,给小卖部的老板递过去钱,然后接过来一瓶冰凉的矿泉水。

最后走进了一家餐馆的门口,对着立式空调吹了一会,才点了两个菜,囫囵吞枣的扒了两碗饭。

除了在登机前吃了点面包,一整天粒米未进呢。

吃好喝足后,他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干脆在包厢里扒着睡着了。

他是被服务员喊醒的,抬起头,揉揉眼睛,包厢外站着四五个人,是准备进来吃饭的。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了声抱歉,拎起包,出了包厢,大厅内人声鼎沸。

站在大街上,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辉煌的灯火,点着了一根烟,往家里去。

“喂,看到我也不打招呼啊。”一群孩子在小区的喷泉广场上玩水,老三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在里面当老鹰抓小鸡的老五。

“你放开我,别人看到影响不好。”老五仰着头看着她的傻大个二哥,长长的头发,没有过修剪,随意的贴在脑袋上,唏嘘的胡碴子,看起来比她大哥还要老气。

哎。

好看的,温暖的,都是人家的哥哥。

自己的,全是些糙汉子。

“呦呵,拽的不轻啊。”老三毫不客气的把手里的包丢到她的怀里,让她抱着,“走了,回家了。”

“回家干嘛,”反正回去也没饭吃,老五嘀咕道,“等会还得去大姐那里呢。”

“废话那么多。”老三在后面推着她走。

凌二正在客厅看报表,听见动静,陡然间抬起头看到老三的时候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道,“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我去接你。”

“我又不是几岁孩子,需要出门接送。”老三一进屋,直接光溜了膀子,对正在翻他包的老五道,“里面的口袋有巧克力。”

他又转过头在屋里看了一眼,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大姐在对面的小区住,离这里有点距离。”凌二拿了个罐汽水给他,“休息一会,洗个澡,然后去大姐那边吃饭。”

“行。”大姐结婚,老三是知道的,同样,他也预料到会搬出去,所以没有多大的惊讶,“我三点多就到家了,你们不在家,我先去了老头子那里,想不到他也锁门,没人在家。

在门口的小馆子吃好饭都五点了,扒桌子上睡着了,其实现在都不怎么饿。”

“怪我咯?”凌二笑着道,“谁让你回来不打招呼了。”

不知不觉中,弟弟已经高出他一个头了。

117、水火不容

“大姐结婚那几天,我正准备期末考试呢,你们也真是的,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非搞这么仓促。”老三埋怨道。

“你家大姐是什么性格,还要我多说,”凌二接着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回来,老四呢?说好多照顾她的,你倒好,自己先跑回来,也不知道多顾着她。”

“得,我求你啊,别跟我提她,一提她吧,我就来气,”老三不在意的摆摆手道,“现在跟我是仇人,你老妹说了啊,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你说狠不狠吧。”

凌二愣了愣神道,“你得罪的够狠啊,怎么着她了?”

老三和老四向来水火不容,从小吵到大,是构建和谐家庭的不稳定因素。

凌二对他俩一直是很头疼的,为什么人家的兄弟姐妹就那么相亲相爱呢?

“我敢招她吗,我就带俩同学在她宿舍底溜达两圈怎么了,她这就不依不挠了。”老三摊摊手表示无奈。

“然后呢?”凌二接着问。

“你现在去积水潭那片打听一下,就没有人不知道我是她哥的。”老三得空灌了一口水。

凌二打量下人高马大,甚是粗犷的弟弟,也搞不明白他是如何长的,怎么就找不见一点儿学生的稚气和斯文呢?

“难怪老四生气,就你这形象出门,都是丢她人,她不生气才叫有鬼了。”凌二接着道,“等下洗澡把胡子挂了,年纪轻轻的,胡子拉碴的,也不嫌弃磕碜,我不说你,等会大姐看到你,也得说。”

“那随便她怎么想了,”老三嘿嘿笑道,“关键她那些男孩子的胆子也太小了,不敢接近她,她也以为是我的错。”

“那我就放心了。”凌二赞同的点点头。

“早就跟你说过,我办事你放心,你倒好,没完没了的交代。”老三笑着道,“行了,我去洗澡。”

转过头,发现老五已经把他包里的衣服丢了一沙发,而他包里的巧克力,老五也没稀罕,被放在了桌子上,抱着薯片看电视呢。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挑了?”老三没好气的问。

“不好吃,甜的要死。”老五道。

“惯得吧你。”好心全被当驴肝肺,老三没好气的拍了下她脑袋,叮嘱道,“不吃就放冰箱里,不然就全化了。”

拿了两件衣服去了浴室。

洗到半途,还把脑袋伸到外面,“剃须刀给我一个。”

“洗手池底下的柜子里,自己找。”大姐走后,浴室里的东西一下子少了很多,凌二和老五又没化妆和护肤品,里面的东西很少。

老三穿着大裤衩子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脸面干干净净,因为本身长的高大,更多了一份帅气。

凌二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笑着道,“走吧,去吃饭了。”

老三随意从沙发上捡了一件衬衫套在身上,接了凌二的车钥匙后,然后道,“我来开车,好久没开车都有点手痒痒了。”

老五拒绝了要抱她上车的凌老二,自己钻在了副驾驶位,哪怕是大姐在,这里也是她的专座,别人想占都占不去。

凌二帮她把安全带系好后,自己做到了后排,笑着对老三道,“我送你一辆,上下学也方便。”

“你可拉倒吧,我用不上,那么骚包,到时候人家还指不定怎么说我呢。“老三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明年就毕业了,以后的规划,现在就要提前想好,”凌二叮嘱道,“是准备留京还是来浦江,我都随便你自己。

当然,要是有本事奉子成婚,那就是更好了。”

“你放心吧,贫穷使我洁身自爱。”老三道。

“给你钱,你自己不知道花,这也不怨我吧。”凌二笑着道。

“如果我要出国呢?”老三突然冷不丁的道。

“腿长你自己身上,想去美国就去美国,想去日苯就去日苯,”凌二道,“我不会拦着你,你爱怎么样都行,再说,咱这家庭也不差你那么点出国的费用。”

“你放心吧,公费。”老三笑着道,“你要是同意的话,我等会再跟凌老大商量下,趁着暑期回老家把护照办了。”

“行。”凌二大度的道,“哪怕是公费,交了学费,也剩不下几个钱,你还打算去刷盘子啊,尽管去吧,你哥缺不了你那几个钱花。”

老三的回归,让大姐很高兴,不过依然埋怨老三没有早通知,起码能多做几个菜。

老四是老三到家的第三天回来的,同样没提前打招呼,到家门口,看到她二哥光着膀子蹲院子里啃西瓜,不禁冷哼了一声。

把拖着的行李箱,竖起来,提着上门前的台阶。

看着她那费力的样子,老三面有得色,你要是对我态度好点,我还能好心帮你提呢。

瞎拽!

“hello。”老五光着脚丫子,踩在滑板车上冲着老四摆了摆手。

“你不能到外面玩啊,屋里这么窄,摔着你不好。”老四巡视一圈,既没有看到大姐,也没有看到凌老二。

想询问下老五,老五脖子一扭,脑袋转过去了。

老五可不会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人家刚刚才训斥过她,她现在要是搭理,自己图什么啊?

老四一气之下,把行李径直拖进了自己的屋里,有好吃的也不会给老五了!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发现客厅的空调没有开,要不然也不能这么热。

家里只要有老五在,都不会开空调,凌老大和凌二没文化,说什么孩子不能受寒,只肯给吹电风扇。

她对着电风扇吹,越吹越热。

最后干脆学着她二哥,站在院子的树荫底下,偶尔有那么一袭凉风,好像比屋里还强上那么一点。

凌代坤提着一大袋子的杨梅过来,看到老四愣了愣,笑着道,“啥时候回来的?”

“刚刚。”老四从里面捡了俩杨梅出来,笑着道,“用盐水泡一泡,不然里面有小虫子。”

“我用来泡酒的,不是吃的。”大儿子的车库和地下室里有一摞摞的茅台和五粮液、剑南春,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里面的窖藏古井贡酒。

儿子的酒不需要他花钱,不喝白不喝,每年他都要把成瓶的酒灌进大桶里,再泡点大枣或者杨梅放一段时间。

118、投机倒把

后来看儿子一点也不在乎,他自己喝还不算,还会用来招待亲戚朋友,甚至赠送。

“老头子,你可少喝点酒吧,”老三大大咧咧的道,“小心肝硬化、高血脂,你家大儿子再有钱,他也救不了你呢。”

他可没有他大哥那么好说话,对他老子简直没有一点儿敬意,不揍人就算他最大孝心了。

“老子要你管了?”凌代坤也不是泥捏的性子,好赖话他又不是听不懂。

老三摊摊手,笑着道,“那就当我没说。”

凌代坤冷哼一声,熟门熟路的去了车库泡酒,不一会儿,左右手各提着一个大塑料桶出来,本来想招呼儿子闺女去自己那里坐会呢。

现在一看她们那态度,算了吧,拎着酒走人,谁都不搭理。

晚上,凌二高兴,也不让大姐做饭了,干脆全家一起下馆子。

“今天晚上,我请客,谁都别跟我抢。”各人入座后,老四站起来笑着道,“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啊,随便点,过时不候。”

“你骚包吧,你请客?钱还不是你大哥的。”大姐直言不讳的道。

“哎呦,”老三竖起大拇指道,“大姐,还是你打人狠,直接搂脸。”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了”老四朝着老三摆摆手,然后对大姐道,“不带你这么瞧不起人的,只能凌老二挣钱,我就不能挣钱了?

明着告诉你,我现在也是款姐了,说出来吓死你们!我今年挣了十万!纯利润!”

说完,感觉家里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绝对不是羡慕,而是警惕。

“你从哪里来的钱啊?”凌二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是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按照大姐的建议,他每个月给老五的生活费,也就一两千块而已,哪怕是做生意,这点本钱也玩不出什么花,那么老四凭什么能挣五万块呢?

“我炒股啊。”老五见大哥的眼神里依然是怀疑,便嚷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财的啊,你不也炒股嘛,我就跟你学啊。

你给我的钱我又花不了多少,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有好几万的,我一股脑全投到了上石化、苏常柴两只股票上,全赚了呢。”

大姐全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转过脑袋望向凌二。

只听见凌二淡淡的道,“你胆子倒是不小,万国证券才刚破产,别说牛市,牛尾巴都看不见,你倒好,傻愣愣的进去给人当韭菜。”

“谁说没牛市的,五月份仅3个交易日,股指从582点涨到926点,”老四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就是有点短命,他们说这是a股历史上最短的牛市。”

她倒不是胆子真的大,只是因为,对她来说,失败了也没那么可怕,最坏的打算就是大不了找她家老大兜底,然后挨顿骂。

挨个骂怎么了,又不能掉块肉。

“你少玩这些投机倒把的,好好学习才是正经。”凌二白了她一眼后,接着道,“别跟我学,我以前是玩这些,那你看我现在还玩吗?”

“那我小玩,又不耽误学习,”老五笑呵呵的道,“要不你给点建议呗,看看我买什么好,听说长虹要上市了,家电股肯定不错。

而且,我觉得随着浦东开发,浦东的概念股,也不能差吧?”

“我才懒得管你哦,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赔钱了别哭鼻子就行,”凌二朝她摆摆手道,“既然你要请客,就给你机会,点菜吧,多点,吃不完打包。”

“那大姐,大”看着付宝路,老四一时间不适应家里突然多出来的局外人,“姐夫,你看看你们喜欢吃什么,你们尽管点。”

然后对着包厢外喊道,“美女”

“你好,很高兴为你服务”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女服务员小跑过来。

“美女,不要高兴地太早哦,”老四拿起来面前的餐碟道,“你看看,没洗干净哦,要重新涮涮的。”

“重新洗洗吧。”凌二把自己面前的餐盘也推了出去,然后问,“白双喜在不在?”

饭店是王刚新开的,也没多长时间,目前是白双喜在掌管这个店。

“白总,在后厨。”女服务员是认识凌二的,毕竟经常来吃饭。

“麻烦招呼一声,就说我找他。”凌二道。

女服务员犹豫了一下,然后道,“你稍等。”

白双喜戴着一个白色高帽,穿着一身白色的厨师装进了包厢,一进包厢看到凌二,便递出烟道,“哟,你来也该提前打声招呼,我给你预备着。

刚刚我在后厨忙着呢,也没看见你。”

他现在是管着三家店的老板,活气活现,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死气,虽然年龄不小了,可长的越来越圆润,一般人光看脸面,是想不到他已经是接近六十岁的人。

“怎么,这么大老板了,还亲自下厨啊?那么多徒弟,留着不用,干嘛使啊?”凌二笑着道,“得给年轻人发挥的机会啊。”

“哎,你是不知道,现在店扩张的太快了,人手不够,”白双喜虽然是抱屈,可脸上的笑意依然很浓,“不过呢,还有一层,这里是徐家汇,大馆子太多了,竞争激烈,客人只认口味,要是有一丝不对,立马就掉转头走,口碑还没做起来,就烂了。

所以啊,这帮子年轻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还是撒不开手,我得亲自盯着。”

“那再怎么样,也得做好卫生吧,”凌二指着油腻腻盘子上的斑斑点点道,“你们家我一个月总得来两趟,像这种情况,我真不是遇见一次两次了,咱不是外人,我跟你说实话,卫生做不好,黄汤是早晚的事情。”

“生意太忙了,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白双喜讪笑道,“你多包涵,回头我来收拾这帮子刷盘子的。”

凌二叹口气道,“这是管理的问题,不光是刷盘子的人问题,服务员只要不瞎,就知道盘子不干净,这样的还敢摆桌子上?”

白双喜的脸更红了。

“得,你盘子收下去换新的吧。”反正馆子不是自己的,说多了都是瞎操心。

119、老树发新芽

不管是民企还是国企,是中国企业还是外国企业,随着事业的进一步壮大,能稳当的收敛起膨胀心的创始人,少之又少。

成功了,怎么说有理,出书,演讲,正常不过。

如果不成功,最后也许会有机会进入mba教材,成为反面案例。

“菜不用点了,我下厨,露两手绝活给你们看看。”白双喜笑着道。

“那麻烦你了,也不用太讲究,时间上稍微快一点就行,大家都空着肚子,饿的要死。”凌二把菜单递还给了一旁的服务员。

白双喜道,“等会,马上就来。”

说完后,转身就走了。

“什么玩意。”凌代坤很不喜欢白双喜,这家伙总是门缝里看人,偶尔他也会带朋友过来吃吃喝喝,面上好看,客客气气,可是轮到买单的时候,别说免单,就是连折扣上都是小气吧啦的。

他心想,要不是他儿子,哪里有这老东西的今天,而且还在他面前人五人六的!

凌二笑笑,没搭理,凌代坤不止一次两次在他面前提过自己要做生意的想法,他都打哈哈给绕过去了。

给钱让他老子吃吃喝喝,他不心疼,但是出钱给他老子去打水漂玩,那是不可能的。

他老子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料。

但凡做生意的人,要么有大智若愚的智慧,要么有诚实守信的生意人品性,要么有投机的魄力

不一而足。

只是,他老子一样不占。

凌代坤没学历,没文化,更是谈不上聪明,当然,偷奸耍滑还是很在行的。

所以,让凌代坤做生意,要么被人给坑死,要么被人给骂死。

“人家又没招你惹你,别看这个不顺眼,那个不顺眼的,”大姐没好气的道,“你管好你自己,别天天没个正经事,听说你那个工作又不做了?”

凌代坤这些年做了不少工作,除了之前一份小区保安的工作超过了半年,剩下的都只做了一两个月,最短的是三天。

“老板窝囊人呢!”凌代坤气愤的道,“我又不差他那几个钱,凭啥受那个气。”

老四打趣道,“你就没跟人家说,我儿子是凌老二,人家好歹给你点面子吧。”

凌代坤看了眼大儿子,然后冷哼道,“就是他给我介绍的。”

“大哥,你这人缘也不行啊,不给你老子面子,就是不给你面子,这还得了。”老四看不惯他大哥这么惯着他老子。

他老子大男人一个,有手有脚的,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啊!

“喝你的茶,少说废话。”凌二白了老四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把人家的钢筋卖了。”知道内情的老五,手直接指向了凌代坤。

“你这是又犯老毛病了啊?”老三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他才二十来岁,但是改懂的他全懂了,该明白的比许多白活一辈子的人都明白。

这辈子除了让他又敬又佩的大哥和让他心疼难受的大姐,他任何人都不欠。

他不愿意他最在乎的人替他操心,替他受累。

在他高考那年,那就意识到他要给他们争气,要让他们脸上有光,他想给他们减轻负担。

他高考的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都是军校和委培生,考上了不但不需要拿学费,还可以拿补贴。

不管放在哪个地方的海事大学还是军校,他是皋城文科状元,他的分数都是够了。

错就错在他有这样一个父亲。

就是因为他老子有前科,才政审不通过!

后来京大的招生老师亲自到他学校,到他家,看着他大哥兴奋的样子,然后他感觉京大也还能凑合,才勉强去了首都。

当然,最重要的是京大给了他奖学金和助学金。

不管怎么样,他亲老子耽误他,他不能打不能骂,只能忍气吞声,现在呢,他老子又继续作妖,那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不是哥哥姐姐在场,他现在揍一顿他老子,都不一定解气!

“我拿自己家的东西,怎么是人家的?”凌代坤的工作是给潘宥诚的工地管食堂,潘宥诚是给他大儿子打工的,大儿子的不就是自己家的吗?

钢筋堆积如山,一时半会用不了,风吹雨淋都生锈了!

他拿点自己家的东西,犯法吗?

警察来了,都说不出什么话!

“行了,别说了,”凌二对凌代坤道,“以后啊,你消停一点吧,哦对了,来的时候,我听你说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宣布?”

好消息?

所有人都望向凌代坤,不闯祸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好事?

他们压根没有一点儿期待!

“我”凌代坤先瞅瞅大闺女,再望望大儿子,再瞄到二儿子和二闺女那眼神,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说吧,吞吞吐吐的,”大姐不耐烦了,这也不是他老子的性格啊,“说完了赶紧吃饭。”

“那我就真说了?”凌代坤试探性的问道。

“说吧。”凌二也没搞的没脾气了。

“就是你们黄阿姨啊,你们知道的”凌代坤讪笑道,“就是想听下你们什么意思?”

他向来我行我束,本不必征求儿子闺女们的意见的,但是吧,形势比人强,他要是真和人家过日子,依靠自己的能力是不行的,还得靠孩子们照应着。

这一点,他很清楚。

凌二沉吟了一会,然后笑着道,“好事啊,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哎,你看着办吧,黄阿姨那边有什么要求没有?”大姐对黄李玉并没有什么偏见,当然,也谈不上喜欢。

她认同对方,是因为对方待老五不差,是发自真心的喜欢。

从她到老四已经成年,对于母爱和父爱就没什么大指望,可怜的只有小五,刚学会走路,就没了母爱,对妈妈的印象仅存于照片中。

“没有要求,没有要求,”凌代坤忙不迭的摆手道,“你黄阿姨很好说话的。”

“我更没有意见,”既然大哥和大姐都同意了,老四还能有什么说头?她笑着道,“你这是老树发新芽。”

“有你这么说自己老子的嘛!”凌代坤气的牙痒痒。

120、攀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个时刻想开的,继而意识到自己的老婆——孩子的妈,确实是回不来的。

他的日子是不差的,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车,全自动节能空调,拥有全景天窗,在年轻会,简直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做梦都想有一辆飞鸽。

骑着大街上,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会不一样。

这会,他对小姑娘早就没有想法了,总得找个跟自己有共同语言的。

他就觉得黄李玉不错,人家不愧是做老师的,自己说什么,人家都都懂,自己不懂的,人家也会耐心的和他说。

老四嘿嘿笑道,“行啊,你自己开心就好。”

其实对她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她和她老子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她老子身边再多个人,也算是好事,省的来聒噪她们。

哪怕是做恶意的揣测,他老子也没有什么值得对方好图谋的,唯一值钱的就是一套房子,还是婚前财产,凌代坤年龄和黄李玉相差无几,谁熬到最后还说不定呢。

实际上,也和她无关,房子是大哥买的,最后怎么处理,也是大哥的事情,用她大哥的话来说,她把自己的事情管好,比什么都强,还是不要操这种闲心的好。

凌代坤瘪瘪嘴,算消了气,转而看向小儿子。

“我先说好,我不反对,但是我也不会帮忙。”老三表态道,“我前天跟老大说了,正忙着出国的事情,没那么多闲工夫。”

“不要你帮忙,”凌代坤长松了一口气,他哪里能指望这帮子不肖,不给他添堵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他接着道,“那就这么定了?”

“你还没问我呢!”老五不乐意了,凭什么忽略她啊!

“那你怎么说?”凌代坤笑呵呵的问,老五的意见在他这里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孩子暂时不高兴,后面很容易哄的。

“看你表现。”老五瞪着眼睛道。

“好,我一定好好表现。”凌代坤高兴的不得了。

酒菜上齐,老三倒酒,从付宝路到他大哥,最后到他老子,挨个倒个满。

凌代坤是最高兴的,一个人喝了有小半斤。

超饱喝足,老四买单,大家在饭店门口分手,然后准备各回各家。

老五挨了老四的欺负,现在是有她无我的状态,干脆跟着大姐走了。

回去的路上,老四对着趿拉着拖鞋,穿着短裤,露出黑乎乎腿毛的二哥表现出了嘲讽。

她扯扯他那带着破洞的白t恤道,“瞧瞧你这混的,就不能穿件好的,真没钱,姐明天给你买两件。”

“给谁做姐呢?两天不揍你,你皮痒痒了?”老三瞪了她一身名牌道,“有本事有能耐的人,从来不需要价格标榜,穿名牌,戴名表,并不能让自己显得更高级。”

说着反过来扯住妹妹的手腕,笑着道,“哟,你这自己不也就这样嘛,老海鸥,估计现在送人都没人要。”

“你懂什么,这叫品味,复古风才是最大的流行,”老四费力的脱开哥哥的大手,没好气的道,“你给我捏疼了。”

“你俩别一回来就吵架,消停一点吧”凌二只盼着她们各自赶紧的毕业,赶紧的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赶紧的去过自己的生活,别在他的身边继续祸害他!

他的脑袋要炸了!

老四和老三对视一眼,互相摊摊手,表示停战。

暑假生活正式开启了。

老五因为家里多了老四这个祸害,是轻易不肯居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大姐的店铺里。

大姐在凌二的帮助下,和付宝路在小区的门口开了一家二百多平的超市,因为是夫妻店,没有雇人,忙得不可开交,偶尔老五还能帮着收款找零呢。

老四每天一大早便起来做饭,做好饭后,便打扫卫生,洗衣服,然后才开始去证券交易所,盯着自己的股票账户。

中午,大哥和二哥不在家,她也就不回去了,随便在外面吃一点,等到收盘才往家走,顺便买菜做晚饭。

至于老三,就没有老四这么悠闲了,他拒绝了大哥给他找暑期实习工的好意,自己找了份家教的工作。

他可是京大的高材生,找份家教还是挺容易的。

只是初次和家长见面,便遭到了诘难。

“我孩子要是上浦江大学,找你补什么课?”孩子母亲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觉得凌三没水平

凌三差点当场吐血!

这么看不起浦江大学嘛

太挑剔,他不伺候了,应付几句后就走了。

被凌二笑话两句后,拿了凌二的钱,老老实实地回乡办护照了。

“他真要出国啊”老四看到老三要出国,心里有点吃味了,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他笑着对凌二道,“要是我也出国呢?”

“你个女孩子,好好读书,等着大学毕业,以后找个人嫁了就可以了,你还想出国啊?”大姐还是要试图浇灭妹妹的企图心。

在她看来,老四太野了。

“老大,你就会说些让人不爱听的话,分明就是重男轻女。”老四不高兴了。

“重男轻女?我能让你读书?”大姐没好气的道,“我是为你好,让你少折腾,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我们谁能放心?”

“照你这么说,就没女孩子出国了?”老四反驳道,“资本主义社会,没你想的那么悲惨,人家活的比咱们还好呢。”

“你二哥是公费,用不着花他一毛钱。”大姐毫不客气的打击道。

“我自己也有钱。”老四不服气的道。

“你是学师范的,教育专业出国,你还继续学教育?”凌二笑着道,“我建议你在国内继续考研,如果想出去看看,明天就可以回去办护照拿签证,出国游玩没人拦着你。”

“我是真心想深造的。”老四道。

“那就考托福看看。”凌二倒是找不出反对的话来。

“真的?”老四不确定的问道。

“只要能申请的上,学费我来给。”凌二笑着道。

老四笑嘻嘻的举起巴掌道,“那就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凌二与她击掌,算是说定了。

121、机智

他满可以在美国花钱或者找关系给老四找一所大学读的,这一点他自信可以做到。

美国社会不止是金钱社会,更是人情关系浓厚的社会,如果有人觉得美国人不近人情,那一定是他的关系不到位。

他是重生者,先知先觉,他之前给很多没有发迹的政客做过捐献,而且,在美国商界,还有很多人得过他的恩惠。

所以,即使送亲妹子去常青藤名校,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他这个妹子,他还是留在身边比较安心,跑远了的话,他真照应不到。

凌代坤见儿子、闺女们都在,想请她们去自己那里吃饭。

破天荒的这是第一次,大家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原因,无非是凌代坤好事将近,拉她们去见后妈。

老三老四实在不愿意去,最后还是抵不过凌二的威逼利诱,违心去给凌代坤捧场。

凌代坤的房子有一百二十多平,四室一厅,一厨一卫,坐南朝北,放在住房紧张,报纸高呼房价昂贵的浦江,算是标准的豪宅了。

凌代坤站在门口亲自迎接最不待见他的二儿子和二闺女。

“进屋坐,进屋坐,”凌代坤笑着道,“你黄阿姨在厨房里忙着呢。”

“黄阿姨好,这大热天忙成这样子,我也帮不上忙,”老四哪里能不明白她老子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等人招呼一声人家,“真麻烦你了,要不我给你搭把手?”

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出于礼貌,她也得说两句,不能一声不吭。

她不能让人家说,她李家的人没家教。

虽然姓李,不是她自愿的。

“不用,没几个菜,我一个人就行,你们坐,我给你们倒茶,”黄李玉一下子放下了原本紧张的神情,热情的招呼着她们,“要喝咖啡,这里也有的。”

“不用那么麻烦,搞的我们跟外人似得,阿姨,你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老三也很难得说了两句敞亮话,“我们想吃啥喝啥,自己弄。”

“那锅里炖着呢,别给糊掉了,你们坐一会,我先去照看一会,马上就吃饭。”黄李玉嗅嗅鼻子,又慌里慌张的跑进厨房。

大姐和凌二是一起过来的,身后跟着的是眼泪汪汪的老五。

至于付宝路,只能留店着看店了,店里一时半会离不开人。

“搞的挺丰盛啊,”凌二望着满桌子的菜笑着道,“黄阿姨,你不怕手艺太好,我们天天来蹭饭?”

黄李玉笑着道,“就怕你们不来,多个碗多个筷子的事情。”

老五从进门到现在,眼泪水就没断过,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凌代坤一看,这样不行啊,今天可是自己的大好日子!

这么哭,多不吉利啊!

赶忙走过去哄着道,“老酒坛子啊,咋了啊,又谁招你了,你黄阿姨做了好多好吃的,咱们好好吃饭好不好?”

“你!”老五高喊着道。

“我咋了?”凌代坤莫名其妙。

分明是无妄之灾啊!

“我的钱!”老五愤怒的道。

“我的小祖宗。”凌代坤看大家在餐厅没注意这边,赶忙一手抱着小闺女,一手捂着她的嘴,快速的进了卧室,放下后,紧声安慰道,“小祖宗哎,那个不是爸爸跟你说好的嘛,那是借的,过些日子就还你。”

你个小孩子要那么多钱干嘛啊!

“我不管,我就要你还钱!”老五不依不挠的道。

“咱不是说好的嘛,等我手头宽松一点就还你,”实际上凌代坤就等着闺女哪天高兴了,这账也就不了了之了,“是不是,爸爸现在有困难,你不能这么为难爸爸,是不是?”

“哼。”老五不答应。

“不是,你黄阿姨今天也在,你就不能给个面子?”凌代坤细声细语的和闺女商量。

“你要娶她做老婆?”老五质问道。

“是啊”他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不还钱,我就不同意,”老五本来是受了大姐的气,但是她又不能和奈大姐何,只能和她老子计较了,谁让她老子一点不尊重她呢?

整天拿她当孩子糊弄,她气愤的道,“你看着办吧。”

“你这是为难人啊”他真傻,真的很傻!

他怎么可以这么大意呢!

他早就该想到的,这个家里,没一个是吃素的啊!

琢磨半天,灵机一动道,“要不这样,你不是不想去上钢琴班吗?我跟你大哥说,以后,我送你去。”

“真的?”老五胳膊往脸上一刮,惊喜的的问道,“真的吗?”

钢琴真的好难学啊!

但是,她每天都不得不面对!

“当然,”是不可能的,凌代坤了解自己的大儿子,是那么好糊弄的?不过小闺女好糊弄,先糊弄完小闺女再说,“咱们洗脸吃饭,今天做了你自喜欢吃的四喜丸子,糖醋排骨,鲈鱼”

看着小闺女转怒为喜,兴匆匆跑进卫生间后,他才不屑的奚笑一声,小孩子嘛,就是小孩子!

虽然开了空调,但是他额头上还是吓出了汗,拿着纸巾擦了擦,为自己的机智高兴了一把。

他向来信奉的是喝最烈的酒,进最好的医院抢救,但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和黄李玉正儿八经的坐在主位后,没喝酒,也没抽烟。

在饭桌上对着儿女尊尊教诲,希望她们好好做人,努力工作,不要给他丢脸。

并且盼着她们各自早日成家,他好早日含饴弄孙。

颇有慈父的风范。

好人做到底,凌二等人也还是挺配合的,欣然表示接受老父亲的意见,并且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大家坚持通过协商推动达成最终共识,这顿堪称“团结”和“胜利”典范的饭局是成功的,得到了凌代坤的充分肯定。

在饭局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带着黄李玉去了扯了结婚证,回来后,在小区的门口放了两挂鞭炮,并且给打扫卫生的老头子包了十块钱的红包。

晚上,在王刚的饭店里,又摆了三桌饭,客人无非是两方的亲戚朋友。

他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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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西行

不过,大黄的日子却是不好过了,它想不明白,新来的柯基怎么会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它的生活改善了,可是营养也跟不上啊!

它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当柯基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时候,凌代坤居然从它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咋这么能耐呢?”凌代坤居然气呼呼的踢了它一脚,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连条狗都不如了?

“你看看几点了,还不去上班?”黄李玉指着墙上挂钟问道,她是学校的老师,倒是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只要有她的课,她拿着教案,赶着差不多时间去就可以了。

“哎,马上就走。”凌代坤真是有苦说不出。

在黄李玉那里,他的人设一直是勤恳老实,非常的有上进心,他虽然抽烟、喝酒,但是他是个好男人。

哪怕是结婚了,他也不能松懈,他还得老老实实的去上班,想想每天枯坐在停车场的小房间里,递卡,收钱,头皮都发麻。

毕竟他闲的太久了,稍微努力一下,都感觉自己在拼命,有时候还很感动呢。

没办法,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完,自己是有上进心的男人呢!

事实证明,人越是明白,越有追求,越孤独。

老三已经确定出国适宜,返校后,办完手续,直接从首都机场走,凌二没有送他的打算,长的又高又壮,是不担心他会吃亏的。

“到美国后,你联系这个人,他是我在美国的一个主管,叫邵亚文,”凌二递给他一个纸条子,“上面是一个他的电话和联系方式,下面是瑞银的不记名的数字账号和密码,50万美金,怎么样,老大我够意思吧?”

“听你这口气,这是买断终生的意思了?”老三不客气的接过,然后笑着问。

凌二笑着道,“正常来讲,满18岁我就不该管你了,谁让你老大我心软呢?50万不少了,别说和国内比,就是放到美国,你也算中产阶级了。

你要知道,很多美国学生上学都靠贷款。

按我想,那边的物价再高,这点钱也够你糟好几年了,等你用完了,你也该毕业能挣钱了,到时候,你是好是坏,我也没责任了。

不过,我唯一担心的是你这个专业,选啥不好,选数学,你以后不能做数学家吧?”

“这个就不劳烦你操心了,”老三笑着道,“饿不死我,实在不行,不是还可以去刷盘子嘛。你放心,我领老三那就是饿死,也不能再找你要一毛钱,不能拖累你不是?”

凌二冷哼一声道,“与其你这么给我丢人,你还不如继续来拖累我呢,你老哥我是有社会地位的人,是讲究脸面的。

你不争气,我脸上无光的。”

“知道啦,怎么,还要什么要说的,一口气说完得了,”老三从老五的手里摘了一粒葡萄送自己嘴里,被酸的龇牙咧嘴,然后看看若无其事的小妹妹,不由得对她大为敬佩,拍拍她脑袋,没好气的道,“你也是个人才啊。”

“别摸我脑袋,会把人打笨了的。”老五不满的道。

凌二笑着看俩人打闹,然后接着道,“出去了,多看多想,别好的没学会,尽学些没用的矫情,咱们是大国,但是依然是发展中的弱国,人家不待见也正常,偏见嘛,无处不在。

别想着以德服人,蛮夷畏威不畏德,千古不变。

等着咱们强大了,你哪怕是个穷光蛋,你放个屁,到时候人家闻着都是香的。”

“了解了,”老三笑笑,“老大,我给你提个意见。”

“什么?”凌二问。

“你年纪轻轻的,偏偏这么老成,累不累,从小到大,你好像妹子没怎么变过,一直都是在这个样子。”老三实话实说。

“跟你一样不着调?”凌二当然不会说自己的性格已经在上辈子定型了。

“那我希望在我回来后,能看到我敬爱的嫂子和可爱的小侄儿好不好?”老三道。

“那我尽量争取吧。”凌二心里一凛,他的爱人在哪里啊!

重生后,他就一直在找他心里最爱的那个人,可是却始终没有消息,他总不能在报纸上、广播上播放寻人启事吧?

老三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回京这一天,他是和老四一起的,虽然老四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还是抵不过凌二的威逼,女孩子单独出门,行走在外,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老五又成了一棵无人问津的小草,她自己倒是开心的很,无人管束。

却不知道凌二有多为难,别说大姐怀孕了,就是没怀孕,也不能再送过去。

令凌二想不到的是,最后出来揽责任的是他老子。

凌代坤表示,老五可以住在他那里,每天上下学跟着黄李玉一起就可以了,反正老五的小学跟黄李玉所在的中学只隔着一条街。

“你能做的了黄阿姨的主?”凌二问。

“就是你黄阿姨让我来说的,”凌代坤得意的道,“你不要误会她,她是很得体的,看你一个人,想给你减轻负担。”

“我以为呢。”凌二不怀疑黄李玉是真心喜欢老五的,他笑着道,“你老闺女很费钱的,你养得起?”

“不是,生活费你得给啊!”凌代坤急忙道,“不然,我跟她工资,还是很困难的。”

自己亲闺女有多会糟钱,他怎么可能不了解!

“行,就这么定了,”凌二算是同意了,从包里掏出来一沓钱,递给凌代坤道,“这是两千块钱,先给你,让老五在你们那住一个星期试试。

但是说好了,你老闺女是什么性格,你自己清楚,可千万看住了,不能让她一个人乱跑。”

“你也知道是我闺女啊?”凌代坤自认为自己对老闺女的疼爱不会比大儿子、大闺女少多少!

“那你明白就好。”凌二把钱交到了他的手里。

安排好老五以后,在九月底,第三次踏上了西行的火车,他迫不及待的想去找见令他日思夜想的爱人。

123、悔恨

上辈子,他是一个婚姻上的失败者。

他和前妻俩人处处不合,他总是嫌弃她没文化,说话鸡同鸭讲。

外面的莺莺燕燕那么多,他怎么找了这么个娘们呢?

大概是寒窗苦读十余年,一朝发财乐陶然,他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而她,不能忍受他的作风,一个男人,天天在外面沾惹一些狂蜂浪蝶,有时候闹的她没脸。

三年的婚姻,最后在争吵中结束。

不过,在财产分割的时候,倒是互相谦让起来,都不愿意让对方吃亏。

最后,前妻只拿了是十万块钱和一套位于偏远沿海小城的投资房,带着女儿走了。

她的理由很简单,钱是他凌老二挣得。

凌二不忍心,最后每个月,还是会给她打钱,少则三五千,多则一两万。

离婚后,他开始一个人栖栖遑遑的过,当然,他是有钱人,身边从来不会缺少伴,声色犬马,一晌贪欢。

只是,他莫名的感觉到,再也没有了家的感觉。

他开始想念老婆,想念可爱的闺女。

他开始喝酒,在夜夜笙歌中排遣自己的思念。

在出车祸的当晚,他就是醉驾,一个油门冲上了会所车库的柱子,车毁,至于人,半死不活。

送医后,除了大姐日夜照顾他,还有前妻。

她带着孩子,经常抱着女儿在她的床头哭泣。

他能感觉到她温暖的手在他的额头的摩挲。

他想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

我后悔了!

他真不明白,他当初脑子是怎么想的?肯定是进水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辜负这么好的妻子!

他脑子明白,可是就是醒不过来。

等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重生了。

上大学后,他抽时间去过两次许昌,都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他在她的村里打听了一圈,没有人能说清她们家现在的具体位置。

倒是有知道的,不过人家以为他有什么图谋,要不是跑得快,就被洋叉给捅了。

他和妻子是在2000年以后才认识的,关于妻子之前的事情,他只知道一个大概。

妻子的家庭很困难,兄弟姐妹四人,她是老二,早早的下学,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两个弟弟。

她跟着老娘到处做工,要么去西部摘棉花,要么就去沿海给人插秧。

父亲是常年在外面收头发辫子、做防水刮粉。

一家子很少聚在一起,即使是逢年过节,也很少返乡。

所以,再次往许昌去,他很没有信心,她会在家吗?

他不由得想到,哪怕能遇到两个小舅子也是好的!

河南地处中国之中,自古以来就以交通便利人杰地灵著称。

许昌火车站建成于1905年,已经有90年的历史。

从破旧的火车站出来,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和灰破的街道,已然和他两年前来没有多大的区别。

改革的春风来的稍微晚了一点。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他提着包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过积水坑,冲过马路,进了路边的一家面馆。

“老板,卤肉面,多放肉,我多算钱,别马虎瞪,搞那么点点,膈应人。”凌二笑着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道。

“中啊,你都这么讲了。”女人头上盘着一个发髻,脸面白净,吊梢眉一扬道,“你从哪来的?”

尽管凌二已经通过了荷兰话八级考试,但是女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本地人说话没有这么阴阳顿挫,声调很平。

“皋城来的。”凌二笑着道。

“哦,那离得不远。”女人说完后开始里面的厨房忙活。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碗面便端到了凌二的面前。

“谢谢。”凌二坐了十来个小时的火车,在火车上吃了两桶泡面,实在不顶饿。

也不等面凉透,筷子挑起来就吸溜,一边吸溜一边对老板道,“拿瓶水给我,谢谢。”

等老板拿过来一罐子汽水,又咕噜咕噜灌下去一大半。

“看样子你是大老板啊。”老板娘抱着胳膊,看着穿着银色西装,黑色皮鞋的凌二。

“哈哈,你看看,这年头,拎着皮包的都是老板。”凌二这身打扮在大浦江倒是很正常,往中西部来,倒是有点扎眼了。

想了想后,他决定回头换身衣服。

“带劳力士的皮包老板我倒是第一次见。”女人斜靠在门框上笑着道,“我以前在深圳上过两年班,混不下了,才回来开了这个面馆。”

“哈哈,谢谢。”凌二笑笑,不置可否。

“你是来办事的吧?老板,有什么大生意,可以关照一下。”女人笑着道,“我虽然是个开小面馆的,但是好歹有点关系,有钱大家可以一起赚。”

“抱歉,我是来找人的,一个朋友在这里,好几年没联系上了,”凌二笑着道,“谢谢你关心。”

“找人?”女人眼轱辘一转,笑着道,“你不会讨债的吧?这些年三角债确实是多,债不好要。

我之前还帮着几个外地来的老板要过账呢,你别说,还真要回来了。”

“不是,”凌二摇摇头,面吸溜完后,拍拍肚子,擦了擦嘴,掏出钱道,“就是找人的,多少钱?”

“五块钱,我给你加了不少肉。”女人找回零钱后,对凌二道,“老板,要不给个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凌二不在意的从包里掏出来纸片递过去。

“老板,你的名片也太简单了。”女人拿起来一看,凌二的名片太简单了,正面只有姓名和电话号码,背面是一片空白。

“再见,老板,谢谢您,回头我还来你这吃。”凌二从面馆出来后,沿着路边的屋檐底下走,好躲避风雨。

一辆人力三轮车,迎面过来,凌二赶忙挥手,三轮车停在他的面前。

“往哪里去?”师傅问。

凌二道,“找个服装店,我先进去随便买身衣服,然后你再送我去汽车站。”

三轮车师傅依言先把他送到了一处市场,他让师傅等了一会,进去三下五除二找了一件海魂衫,一件灰色的绿军裤,一双绿色的解放鞋,外面套着的是灰色的单褂。

至于,原来的衣服,直接送给了店老板。

出来后,直接跟着三轮车去了汽车站。

124、冲突

雨下的越来越大。

三轮车师傅把一个雨披丢给凌二,笑着道,“你罩着,别给淋着了。”

“那你呢?”凌二发现对方把雨披给他后,倒是直接淋在了雨中。

“我们没事,我家就在旁边,等会就能回家换身衣服,”师傅笑着道,“你们过路的,倒是没有方便。”

“谢谢,”凌二胡乱披自己身上了,把包塞进怀里,催促道,“师傅,咱们慢着点,我不着急。”

“我也不敢快啊。”师傅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笑着道,“往汽车站的路还没修好呢,车轱辘掉进去都出不来。”

雨水已经漫到路边的台阶上,路上的车跑过去,溅起来的一大片的水,哗啦全浇到了凌二的雨披上。

浑浊的水滴顺着雨披往下淌。

到汽车站的时候,凌二把预先掏出来的十块钱丢给三轮车师傅,笑着道,“麻烦你了,师傅。”

“哎,找你钱呢?”师傅对着凌二奔跑的身影喊道。

“不用了,谢谢哈。”凌二已经冲到了屋檐底下,看到师傅又走过来,才想起来,自己的雨披没还给人家。

赶忙脱下来,递给对方道,“不好意思,这都忘了,哎哟,这都不好意思了,瞧把你给淋的。”

对方把雨披给他了,自己倒是成了落汤鸡,他很是不好意思。

“不值钱的东西,给你也没什么。”师傅接过雨披,披自己身上后道,“你别着急走,我找你钱,一码归一码。”

“不用了,倒是麻烦你了,走了,有时间再见。”凌二掏出包里的毛巾,把浑身上下擦了一遍后,钻进了售票大厅。

“兄弟,回头还拉你啊。”三轮车夫冲着他喊道。

售票大厅人头攒动,他想不到这么大雨,还能有这么多人。

不过,随即一想也就释然,河南是人口大省,更是劳务输出大省,人口流动自然很大。

“大兄弟,要哪里的票?”一个四十来岁的黑脸中年汉子走到他的跟前。

“鄢陵的,有吗?”凌二终于找到了一丝亲切的感觉。

“五块钱。”中年人道。

“几点的?”凌二问。

“三点半。”

“给。”凌二毫不犹豫。

看了看腕表,离汽车发车还有一个小时,他干脆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刚点上,抽上一口,就把烟踩灭了,拿着剩下的烟返回小卖部。

“老板,拿错烟了。”他啪嗒一下,把芙蓉王扔到了木质柜台上。

“哪里错了?”老板撮着牙花问。

“老哥,都是家门口的,我说明白了,大家都搞的难堪。”凌二没好气的道,“知道我抽了多少年的芙蓉王吗?”

如果算上前一辈子,他的有近三十年的烟龄了,抽的最多的就是芙蓉王。

要是抽不出真假,那不就是白抽了?

“你意思是我这是假烟了?”老板不高兴的问。

“真假你自己心里清楚。”凌二道。

“我们这都是烟草公司送过来的,”老板指着墙上的烟草证道,“不信你打烟草公司的电话问去。”

“你要跟我耍横了?”凌二知道,如果对方没有依仗,是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

“怎么,你是要打我啊?”老板屁股抬离板凳,站起来后,那肥大壮实的身子,有凌二两个宽。

“那就回见。”强龙不压地头蛇,凌二不愿意和对方当面起冲突,何况,他这趟的目的是找老婆,不愿意多事。

走到一边,看到刚刚拉他过来的三轮车师傅朝他招手。

“小兄弟,忘记跟你说了,不要在火车站,汽车站门口买东西,十有九假。”师傅苦着脸着问,“你是买假烟了?”

“买了包假芙蓉王,你说晦气不晦气?”凌二笑着道,“回头找他,他又不承认了,真气人。”

“那只能认倒霉了。”师傅叹口气。

凌二笑着道,“我连命都不认,怎么会认倒霉,我现在没功夫搭理他,回过头,等我有时间了,我再慢慢和他闹腾。”

“我这有半包烟,你要是不嫌弃差,你先拿去差。”师傅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黄金叶。

“谢谢。”凌二点上一根后,把剩下的烟放进了包里,然后笑着道,“你不是要回家换衣服吗,怎么还在这呢?”

“反正也淋湿透了,无所谓,刚好看看有没有客人,到时候顺路回家再换。”师傅笑着道。

“你刚刚接我的那个路口,有家面馆,你知道吧?”凌二突然灵机一动。

“知道,大鸿面馆。”师傅点点头道,“她亲大哥是这面的大混子。”

凌二再次递过去十块钱,笑着道,“麻烦你特意去跟她说一声,就这么说,刚刚在你这吃饭的一个皋城小伙子说,你要是能让火车站这个小卖部黄汤了,给一万块钱。”

“一万块?”师傅的眼睛亮了,嘿嘿笑道,“要不,我帮你揍一顿,你给我”

沉吟半天,比划出一根手指,“一千块钱就行。”

“那就妥当了,我给你两千。”凌二当场点钱,倒是把师傅吓了一跳,赶忙把身上的雨披张起来,挡着凌二。

“真揍啊?”师傅接过钱的时候,还是有点懵的,他想不到凌二这么直接。

凌二笑着道,“我就要求一条,你们要是闹出事情来了,别把我给牵扯进去就行。”

“你放心,我吴大亮说话算话,你等我一会,在边上瞧好了。”吴大亮接过钱,反而走进了售票厅,与刚才卖给凌二票的票贩子交头接耳。

吴大亮是和票贩子一起出来的,经过凌二身边的时候,假装不认识凌二,一句话也没说。

凌二看到他们和在汽车站乞讨的一个老太婆说上了几句,然后老太婆抱着湿漉漉的破棉褥子坐在了小卖部的门口。

老太婆影响了小卖部的进出,小卖部的老板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凌二没有听清楚。

他接着看见,两个三轮车师傅帮着上前说情,然后小卖部的老板骂的更难听了,把老太婆的棉被丢进了门前的水坑里。

争端就这么起来了。

吴大亮作为围观着,仗义执言,前进了一步,挡在了老太婆的面前

小卖部老板开始了推推搡搡。

吴大亮等人终于和小卖部老板起了冲突。

最终,旁边围观的人也加入了战局,五打一,如果还打不赢,凌二就要鄙视他们了。

汽车站里面的保安,也从大厅跑了出来,点着烟,笑嘻嘻的看着这么一场闹剧。

每听见小卖部老板的一声惨叫,凌二的心就跟着高兴一截。

冲突散后,吴大亮等人已经跑了。

小卖部老板的眼眶肿了,脸上,衣服上都是血。

125、进村

凌二得意的笑笑,走进了开往鄢陵的汽车。

雨一路从许昌追到鄢陵,不曾停过。

并不算长的一段路,因为下雨,再加上路况本来就不好,整整两个多小时才到鄢陵汽车站。

相对于许昌,鄢陵这么一座小县城,就不不好用破旧来形容了,而是从内心深处就能感觉到一股子颓废和失落。

大概是年轻人都外出的缘故,他站在来来往往的大街上,居然找不见几个年轻人。

他在汽车站门口的屋檐底下,点着一根烟后,到处打听有没有往他老婆乡镇去的车。

最后经人介绍,上了一辆拉生猪的汽车,到达谷楼镇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给了货车师傅十块钱,从车上下来,望着漆黑一片,连个路灯都没有的街道,他往有光亮的地方走。

路过两家兽药店、农药店后,找见了一间昏暗的小饭馆。

饭馆不大,门口支个大炉子,里面摆着七八张油腻腻的桌子,顶上是度数不大的灯泡,风一吹进来,挂在电绳上的灯泡晃晃悠悠。

他把包放下后,朝着门口的大锅上看了看,笑着问老板,“是羊汤吗?”

“是啊,你要吃面还是?炒菜我这里也有。”老板殷勤招呼道。

“来碗面。”凌二望了望放在橱柜里的菜,接着道,“再给我炒个猪头肉,来瓶啤酒。

麻烦快一点,饿死了。”

跑了一趟后院的厕所,看到院子里有口井,干脆提上来一桶水。

他的鞋子早就湿透了,他脱了鞋子,把袜子扔进了垃圾桶里,脚冲干净后,扭干净鞋子里的水,才重新穿上。

从后院出来后,老板已经把面端了上来。

凌二先启开啤酒,喝了一大半,等猪头肉端上来,才慢慢悠悠的喝,不时的和老板打听上两句。

他记得镇上有他媳妇家的亲戚,但是具体是哪家,他真不记得了。

“你们这里收头发辫子的多不多?”凌二笑着问。

“不多。”老板在面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凌二的烟,凑上去点着火后,笑着道,“现在倒花木的多,我们这里很多人都种腊梅、石楠。”

“哦,”鄢陵是中国花木第一县,倒花木绿化的多,凌二不意外,接着道,“我准备在这里做头发辫子生意,想找个大户合作。”

“那去许昌市里啊,那里做生意的一大半都跟假发有关系,咱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好搞的。”老板耐心的道。

“那里都是大老板,看不上我这做小本买卖的,鱼找鱼虾找虾,是不是?”凌二又启开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上了。

“我老表倒是做这个,”老板笑着道,“不过他就是提着蛇皮袋,满地跑,收完了,往市里一送,挣得是辛苦钱,一年到头落不了几个钱。

你说他搞的这么个玩意,简单的很,能有什么合作不合作的。”

“哦,叫什么名字啊?你们镇里我认识不少几个呢,我看认识不认识你老表。”凌二装作漫不经心的道。

“陈本华。”老板不甚在意的道,“常年不落家,我都见不到几回。”

“眼睛上有个大痣?”

奶奶个熊,不是他老丈人能是谁!

“看来你真认识啊。”老板意外的道。

“我也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他现在搁哪呢?”凌二问。

“去年过年都没回来,还剩下一个读书的老小,是跟着我姨娘的。”老板道,“你别指望跟他打交道,他这人古板,不好处的。”

“他现在家里就是没人了是吧?”凌二笑着问,“他们家大的陈维扬,还有个丫头,叫陈维维是吧?”

陈维维正是他亲媳妇。

“是啊,你这记性真好,”老板笑着道,“哦对了,你不提他们家丫头,我都差点忘了,我老表最近应该会回来,带他们家二丫头回来相亲。”

“相亲啊”凌二差点跳起来。

他上了鬼子当了!

他媳妇从来没有和他说过,有相亲这档子是啊!

不过,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肯定成功不了,不然他上辈子也娶不了她回家。

吃好饭后,他给了钱,去了本地唯一的一家旅馆。

旅馆是在粮站内的,不过确实粮站员工家属开的私人产业,他来这里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倒是熟门熟路。

踩着积水坑,走过昏暗的巷子,最终在两间瓦房处停了下来。

砰砰的敲着铁门,先是院子的灯亮起来,然后里面传来问话声。

“住店的。”凌二喊着道。

“二块钱一晚上。”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弓着腰,皱纹挤在一起的脸上布满笑意。

“行的,我先住两晚上。”凌二递过去钱,然后跟着老太太进了一处小房间。

老太太拉开绳子开关后,终于现了屋子的全貌,发霉掉皮的墙面,脏兮兮的杯子,凸凹不平的地面。

尽管他早已经有心里准备,何况曾经还住过,但是此刻再次走进来,还是忍不住想吐糟!

他凌老二是亿万富豪啊!

“婶子,你给我一瓶开水好吧。”凌二道。

“等会,我在烧呢。”老太太转身走了。

凌二也不怕冷,站在井水旁,穿着裤衩子在院子里冲了一个澡,进屋后,哆哆嗦嗦的套上了衣服。

等老太太送进来水后,拿出自己的水杯和茶叶,泡了一壶茶,合上门口,坐在已经糟了的木桌旁,透过窗户望着漆黑的夜发呆。

越靠近这里,他无法遏制住思念。

连续续了两杯水,跑了两趟厕所,衣服也没脱,把被子盖住肚皮,一觉睡到天亮。

太阳挂的老高,难得的晴天。

刷牙洗脸,然后跟老太太打了个商量,花了两毛钱,从老太太家里拿了一个破旧的编织袋,皮包也跟着塞了进去。

先在旁边胡乱吃了个早餐,然后手提着编织袋,开始往他媳妇的村里去。

道路泥泞,尽管是选着草皮子走的,但是脚上的解放鞋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全是泥巴,裤脚上也全是。

“收头发辫子喽”一进村子,他便开始扯着嗓子喊。

126、土的掉渣的媳妇

这一嗓子喊出来,他很不满意,总感觉没有什么气势。

“汪汪”从不同望向冲过来四条狗,黑的,白的,黄的,大的,小的,冲着他狂吠。

他从旁边的小渠边折断一根荆条,捏在手里,作势就要往狗身上砸过去,几条狗很有气势,不退反进。

及至他踩着烂糟糟的泥泞麦场,进了村里,已经有十几条狗围着他追了过来。

“早晚全给你们炖了。”凌二恶狠狠的道,也不管它们能不能听得懂。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讨厌狗!

放锅里的时候,才是人类的朋友!

不能炖,卵用没有。

整个村子的都是狗吠声,有些老太太、老头子、妇女手里牵着孩子站在低矮的土坯房门口看着他。

“头发辫子嘞”他把编织袋甩在后背上,声音故意拖了老长,好掩盖自己的心虚。

他即将拐过一处毛草庵的时候,一个站在压水井边淘米的妇女喊住了他。

妇女脚上套着胶鞋,上身穿着挂补丁的灰色单褂,手里端着一个淘米的塑料盆,盆里的米已经发黄,凌二能看到一些黑色的小虫子漂浮在里面。

“你好。”他笑着招呼。

“你看看俺这个能卖多少钱?”妇女把自己长长的,乌黑的辫子从后背扯到面前,在凌二面前扬了扬。

“二十。”老丈人是做这个的,对头发辫子的行情,凌二多少知道一点,所以倒不是瞎报价。

“上次人家给三十,我都没卖呢。”妇女讨价还价。

“那就三十。”凌二笑笑,如果不是艰难到一定地步,妇女们都是舍不得自己头上那黑黑的辫子的。

有些小姑娘,受不了父母的逼迫,每次被剪掉辫子,都要哭上好半天的鼻子。

“好。”妇女笑了。

“你家有剪刀吗,我的剪刀小,你这头发厚,我估计不好剪。”凌二压根没有带剪刀这些家伙。

“有。”妇女抱着米盆,蹭蹭的跑进了黑乎乎的毛庵里,拿出来一把铁剪子,递给凌二道,“给我剪好看一点。”

“好。”凌二没有跟托尼老师进修过,但是剪个头发不是问题。

他拿起剪刀,直接在辫子上绞了一下,妇女的发根一下子散开了。

“哇,你还给我留这么长啊。”妇女惊喜的道。

“等下次你还卖给我就是了。”凌二收辫子本来就是个幌子,留着也无用,“你再找个人修一下就行了。”

“好。”妇女高兴地道。

凌二把辫子塞进袋子里,给钱的时候多给了五块钱,然后道,“这个剪子给我吧,你再另外买吧。”

“你这人真爽气。”妇女更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五块钱够买好几把新剪刀了。

凌二背着编织袋继续往前面走,走的小心翼翼,深怕滑倒了。

越接近他媳妇家的时候,他的心里越慌乱。

会在家吗?

刚靠近他媳妇家的围墙边,他又开始扯着嗓子喊。

转过一个弯,院子里的油桃树的树枝伸出墙外,干巴巴的,没有一片叶子。

看到这棵油桃树,他才确定了,没有找错门,正是他媳妇家的正门,门是锁着的。

他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高兴。

隔壁是另一户,一个坐在门口小马扎上的老太太伸出脑袋,同样好奇的看着凌二。

凌二认识她,这是她媳妇的奶奶。

只是相见不相识。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原路返回,走到镇上的水泥路的时候,在旁边的水渠里把满是烂泥的解放鞋脱下来,洗了脚,刷了鞋。

镇上的街口有卖服装、鞋子的,他干脆买了双胶鞋,买了个拖鞋,又重新买了条裤子和衬衫。

回到小旅馆,洗完澡,换上新衣服,又去昨晚吃饭的那家小饭馆吃饭,主要还是为了打探消息。

夜里再次下起来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晚。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探听到了陈家相亲对象的情况。

小伙子是开货车的,高高瘦瘦,脸面也不丑。

看到对方呼朋唤友聚在面馆里,坐在旁边的凌二,忍住了揍人的冲动。

好心难救该死鬼。

接连几天,他去了他媳妇的村子里,令他欣慰的是门是开着的,他差点喜极而泣,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他媳妇的人。

只是,这天突然在街面上看到他媳妇的时候,他有点手足无措。

他不看别的,只看那黑辫子上绑的红头绳,就知道是她,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俩人第一次在他大姐的介绍下见面,她绑的就是这么玩意。

土的要死,一点儿也不合时代潮流。

她正在一个卖塑料盆、日用品的摊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色鲤鱼的铁瓷盆,讨价还价。

凌二装作不经意间的走到她媳妇的前面,终于看到了她的正脸。

她身材窈窕,高挑的鼻梁,尖翘的鼻头,又圆又大的眼睛,小麦色的肤色,穿着一双黑色的胶鞋,淡绿色的呢绒裤子,灰白相间的格子单褂,其实有点过于土气了。

只是在凌二眼里,她的一切都是在发光,太阳光底下煜煜生辉。

在颤抖中,点着一根烟,抑制住自己上前搂住她的冲动。

傻娘们!

老子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她和地摊老板的价格谈判好像不怎么顺利,老板一个劲的摆手。

凌二在一旁看的好笑,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媳妇都是这样子,买东西不砍价,会死人的!

在他大姐看来,这是属于会过日子。

他当时谈过不少女朋友,有学问的老师,有脸面的女强人,有集才华与颜值一体的明星,他一个个带回了家里。

大姐一个看不上,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没有一个是过日子的。

大姐向他隆重推介了和她同在电子厂做工的陈维维,开始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但是,大姐有事没事,就向他推介。

他开始欣赏起来陈维维的勤劳和善良,他开始追求她,令他吐血的是,她居然能拒绝他!

他凌老二一辈子就是不信邪!

结果

他没想到她这么单纯,这么好骗啊

127、渣男本尊

话说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这张嘴,他凌老二当然也包括在内。

什么山盟海誓,说说而已,她怎么这么就信了呢!

关键,她还信的那么认真

他是她的初恋,她把所有的心血都灌注到了他的身上,对他一心一意。

而他凌老二是注定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他是农村出身,从来没到得到过父母的关爱,如果不是因为大姐,他连什么狗屁亲情都不会在乎!

何况是所谓的爱情和友情!

天生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这是他的缺陷,他承认!

她怀孕了,期盼着给他生个儿子,像他这样爱读书,可以考大学。

陷入爱情的女人,果然没了脑子,更不会讨价还价了,在她眼里,他凌二浑身都是发着光的。

他一辈子,自认为除了大姐不会亏钱任何人,想不到栽倒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生平第一次,凌二产生了愧疚心里,甚至有点可怜她。

大姐跟着逼迫他,他不得不娶她了。

当然,爱情是不可能有爱情的。

婚姻,也是栓不住他凌老二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以前是怎么样,后面还是怎么样。

当然,他是不可能让她知道的。

她都这么可怜了,不能那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

而她呢,挺着大肚子还得伺候他,做饭洗衣服,甚至还舍不得辞了工作,照样去上班。

他从来没有在她嘴里听见一句怨言。

及至到女儿出世,他也只是抱了那么两天,新鲜劲过了,对哭哭啼啼的孩子没了耐心。

他推脱工作忙。

她做月子,全依靠大姐,但是大姐也是有自己工作的,不可能照顾到方方面面,有一次,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吃泡冷饭。

随后就把凌二骂了一顿。

凌二不耐烦,给她请了保姆,想不到她没领情,反而因为这个跟凌二吵了一架。

凌二气她不识好歹,越发懒得管了。

及至到一个朋友跟他吹嘘自己的闺女读了最好的幼儿园,他凌老二才想起来自己的闺女也三岁了,该上幼儿园了。

他给闺女报了幼儿园。

就为这,老娘们还感动的一塌涂地。

如果真的这样下去,其实也能凑合过日子,但是错就错在他凌二太大意了,那个小明星居然要让他带着去买衣服、包包。

然后,让正带着闺女在商场游戏厅玩的媳妇抓了个现行

你说浦江滩这么大,怎么不偏不巧的这么相遇了。

他其实也没多大的慌张,他给她提供这么好的生活,吃香的喝辣的,她还能瞎闹腾?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敢在商场就敢打人,他新交的女朋友都被刮花了脸。

他那个气啊!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啊!

当场,就给了她一巴掌。

老丈人来了,丈母娘老了,小舅子来了

瞧瞧

他凌老二的脸面丢的干干净净!

吵吵闹闹的过了几个月,想不到,她居然会请律师,还要跟他离婚。

好吧,就这么离了。

他求之不得。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后悔。

然后,报应来的那么快。

他被撞了,成了植物人。

躺在床上,回想他这个渣男的短暂一生,简直是痛不欲生。

秋风瑟瑟,一阵风吹过来,把他打了一个激灵。

抬起头,他媳妇已经拿着铁瓷盆走了。

他赶忙追过去,一边走,一边想,该怎么样搭讪啊!

现在,只要他媳妇能看得上他,当舔狗什么的都无所谓。

陈维维在一处肉案子停了下来,凌二看到她又在那讨价还价,终于放下心来,这媳妇的性子还是那样子,没怎么变,他是否可以把上辈子的手段再用一遍?

不过仔细一想,又给否定了,她媳妇现在才二十岁不到,正是人生中二期,还有叛逆心理呢,还是温水慢慢熬吧。

她买完肉,付完钱,转身和一个壮实的男孩子汇合在路口,往她家的方向走。

凌二自然认识那个男孩子,他的小舅子陈维华。

他想紧跟着,又怕吓着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远处。

她相亲这一天,他提着编织袋,在街道上一家早餐店里坐着。

两方人,都是男女双发各自的亲戚。

凌二丁点儿都不担心,他很自信,他媳妇看不上这号人。

他媳妇自己没读过书,但是一心想弥补缺憾,想找个读过书的男人,哪怕比她多读一两年书,她也乐意。

用她的话来说,将来辅导孩子,起码没有那么困难吧?

再瞧瞧这小伙子,流里流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哪里能跟斯文如他凌老二这样的人比!

两方人,见面的快,分的也快。

最后,他亲耳听见了他老丈人拒绝了男人进店吃早餐的邀请。

他想得意的大笑。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买了块磨刀石、两张砂纸,再次背着编织袋进了村子。

“磨剪子——磨刀唉!起刀磨剪子—磨剪子戗菜刀!”一边吆喝一边冲着狗挥舞着手里的棍子。

“哎,你前天不是还收辫子吗?怎么磨剪刀了?”一个老头子的记性很好。

“这年头,谁不会两门手艺了?”凌二大大咧咧的从他面前过,懒得多说一句话,径直往他媳妇家的方向过。

“我这有菜刀,你看看能不能磨。”老头子道。

等他拿出来菜刀,装作耳聋的凌二,已经走远了。

“一看就像偷狗的!踩点的!”老头子回过头对屋里的老太太道,“晚上狗拉院子里。”

离着老远,凌二就望着了陈家冒烟的烟囱。

扛着铁锹挖隧道,推着小车摊煎饼

走到门口,陈家的门口坐着七八个老爷们、妇女坐在门口塞太阳聊天,他老丈人和丈母娘就在内。

“磨剪刀”他这一嗓子还没喊完,就听见一句天籁之音道,“喂,你看看我这个行不行”

看到站在门口,拿着菜刀的亲亲媳妇,他差点喜极而泣。

“行,当然行了,”不行也得行啊。他凌二修得了航母,摊的了煎饼,磨个菜刀算的了什么?他谦卑的笑着道,“老妹儿,麻烦搬个凳子来。”

为什么要磨菜刀,可以慢慢消磨时间,多聊几句话是不?



128、消遣

“多少钱?”陈维维没有直接把菜刀交给凌二,而是先警惕的打听下价格。

“二毛钱!”凌二报的是行情价,即使一毛钱不给,他也乐意了,他瞅了眼菜刀,然后笑着道,“多长时间没用了,生锈不说,还打豁口了,得费点功夫。”

他乐了,难怪他说他媳妇舍得花钱,菜刀开豁口了,可不是简单的在磨刀石或者水缸边蹭蹭就能解决的。

砧子

即使磨锋利了,也用不了三天,照样钝。。砧子砧板

戗刀还得找专业的。

凌二先接过菜刀,又从她手里接过一条板凳,在门口的小水渠边摆开阵势,好离那些老头老太太远些,能单独跟自己媳妇说上几句话。

凌二往条凳上一骑,拿起小锤子径直往菜刀的豁口上砸去。

“你注意点,别把我板凳给砸坏了。”陈维维看他家伙什这么简单,连个砧板都没有,对他的专业性产生了怀疑。

“老妹,你可放心吧,砸坏了我十倍赔你。”一个不会磨刀的钳工不是一个好厂主,他凌老二开始创业的时候,什么都是自己上手,榔头、锯子用的熟,经他磨出来的刀具加工的零件,连个毛刺都没有。

所以,他好歹是符合21世纪要求的复合型人才,磨个菜刀还能难倒他了?

“不要你赔,你注意着点。”陈维维的视线还是落在凌二的手上,深怕他做出不靠谱的事情。

“修航母,造核弹那本事咱没有,磨个剪刀菜刀,你尽管放心吧。”凌二磨着的同时不忘试试刀锋。

“你这个人看着老实,怎么这么贫嘴了,还修航母了。”陈维维忍不住笑了。

“那不是为了让你们开心嘛,笑好,笑一笑十年少,”凌二笑着道,“我经常往你们村里来,这是第一次见你们家开门。”

“嗯,阿们一直在外面做工呢。”陈维维漫不经心的拢了额前散乱的头发,也没注意到灵儿的打量过来的异样眼光。

“哦,在那做工呢?”凌二笑着道,“现在出去打工的很多。”

他努力的找些话题,期待在他媳妇心里多留点印象。

“没个准,之前都在西卖面摘棉花呢,”陈维维笑着道,“不过棉花是季节性的,都是短工,做不长,赚点钱全搭路费上了。”

转而很好奇的道,“你这一天又搞不了几块钱吧,年纪轻轻的搞这个浪费了,随便找个工作,也比这个挣得多吧。”

“我其实刚大学毕业,”凌二差点喜极而泣,终于有自己秀的机会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刚好出来走走看看,还能赚点零花。”

他努力的想营造出知识分子的气派来。

“哦,学生啊。”陈维维淡淡的道。

“毕业了。”凌二瞅着她表情就知道她压根就不信,只恨自己没有带毕业证,要不然也能掏出来做个证明。

“快了吧?”陈维维看了一眼手上的电子表,笑着道,“这都磨了一刻钟了,我要做饭了。”

“刀子不快,最容易切手,尤其是切肉,不快的刀子打滑。”凌二没法再继续拖延了,在磨刀石上划拉最后两下,把菜刀交到了陈维维的手里。

眼睁睁的看着她进了院子,捏在手里的两毛钱差点被他揉碎了。

他不敢太用力,又不敢太撒手,纠结的要命。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想创造偶遇的条件,可惜都不如意,等了一个星期,才这一处烧饼摊子上说了两句话。

他要抢着付钱,结果没得着机会,人家把钱还给他后,一溜烟跑了。

留下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在这物欲横流、人心不古、冷漠无情的社会里,他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

“老哥跟你说实话,那姑娘我真心喜欢。”在凌二的银元攻势下,镇上唯一一个小巴司机成了他的好朋友。

“哎呀,”小巴司机大小是个老板,闯荡江湖的社会人,纹身、金链子是标配,他用手转了转脖子上的金链子,笑着道,“我跟陈本华还能派上亲戚呢,他是我没出五服的堂叔媳妇家的三”

“不让你为难。”亲戚得加钱,凌二很大气的往他手里塞了一千块钱,笑着道,“老哥啊,她什么时候走,你通知我一声就行,然后我也跟着你车,多大个事。”

“你搞这么客气,这又吃又拿的,搞的我怪不得劲儿。”小老板嘴上是这么说,但是手上没客气,还是把钱揣进了自己口袋,然后拍着胸脯道,“老弟,你放心吧,到时候我推迟几分钟发车也没什么的。”

接着又道,“兄弟,你这讨媳妇的本钱花的有点大啊。

不过,说实话,你这眼光没得说,那丫头长的是排场。”

说完两眼放光。

“不好看我能看得上吗?”凌二松开已经握紧的拳头,这货要是再多出什么不干净的废话,他肯定揍人没商量,“反正啊,老哥,中不中就看你拉一把了。”

他媳妇长的很确实很好看,哪怕再不会打扮,可是放在人堆里,肯定是鹤立鸡群,让人眼前一亮。

他就在镇上接着住了下来,小巴车只有早上有一班,所以,每天八点钟一过,他便开始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态度。

而且,没想到的是,一住就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接受小巴司机的建议,便去陈化店泡温泉喝茶。

鄢陵是老寿星彭祖的养生地,长寿乡的名声在外,因为还没有商业开发,基本没有外地旅客。

所谓的温泉其实是个水泥圈起来的池子,冒着热气的水很干净,俩老头子在里面泡着呢,看到他过来,叮嘱道,“那边有厕所长寿乡。”

“大爷,你可放心吧,我不是那号没素质的人。”凌二脱了衣服,穿着裤衩子,一只脚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探,然后笑着道,“这么烫啊。”

慢慢的往水下沉,好半晌才把身子浸入水里。

鄢陵属于南北过渡地带,你说它是南方,北方的苗木可以在这里歇脚,你说它是北方,南方的苗木在这里过的也不差。

从来没有向这么一个地方,南北的花卉苗木可以在这里处的这么和谐。

已经进入十一月,他的脖子上冷飕飕,脖子以下烫死人。

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两只手搭在水泥台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醒来后,身边有多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在里面泼水嬉戏。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起身抱着自己的衣服,钻进附近的小树林换了干净衣服,然后往镇上去。

来了这么一趟,不去找个茶馆喝茶,那就是白来了,本地的茶和水都是一绝。



129、智商税

鄢陵一转,河南吃遍,有点夸张,但是陈化店转悠一圈,吃遍鄢陵各种特色小吃是肯定的。

红薯、蜂胶、烩面、打卤面、羊肉汤,基本应有尽有,比凌二住的谷楼镇强上不少。

凌二找了家馆子,一碗打卤面,一盘白切羊肉,吃的满头大汗。

吃饱后,左拐是茶馆一条街,陈化店从明清到现在,陆陆续续有一百多家茶馆,不愁没喝茶地方。

当然,其中很多也不算茶馆,沿着水泥路往地下走,是尘土飞扬的黄土路,有高矮不一的木棍撑起来的茶棚,不少人坐在里面打扑克。

凌二进了一家招牌落了灰,字迹已经看不清的小茶馆,里面坐着俩老头子,好奇的打量着凌二。

毕竟本地人从来不会说:来杯老红汤。

这不是废话吗?

喝茶不喝老红汤喝什么?

凌二找了个低脚凳坐下后,等老板上了一壶茶,道了声谢。

“喝慢点,别喝醉了。”老板一听他口音,就知道他是外乡人,好心提醒。

“又不是喝酒。”凌二不以为然,他是好茶的人,什么茶没喝过?

提着茶壶往杯子里倒茶,满而不溢,他终究明白了为什么叫“汤”,非常的浓。

闻起来很香,抿上一口后,感觉不够味,一杯子全下肚了,他是喝惯浓茶的,喝完了,居然朦朦胧胧的有点晕。

特意从装茶叶的编织袋里抓了一把出来,一把黑乎乎的老茶梗,他也说不清是祁门红茶,还是信阳毛尖。

也懒得跟老板打听,又接连喝了好几杯。

吃喝方面的口味属于玄学,没有量化标准,何况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具体到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

其实,还是自己喜欢最重要,名堂越多,交的智商税越多。

一连几天,都是在茶馆流连忘返。

日子一天天这么过着,眼看要进入立冬,他媳妇再不出去打工,估计就不大可能出去了。

这天早上,他像平常一样早起,梳洗整齐后,抱着茶杯,端坐在小旅馆的门口发呆。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崽子跑过来,大声的喊道,“阿爸问你还要不要坐车。”

“坐,当然坐。”凌二大笑,这是小巴司机家的大儿子。

回屋提起自己包,没功夫和旅馆老太太细算,往桌上丢了十块钱,转身就走。

西北风刮的咕咕作响,整个小镇处在一片浓雾中,视线很差,要不是凌二警醒,差点让一辆摩托车给撞了。

幸亏有小孩子带路,要不然凌二还真不找到小巴车的停车点。

小车司机朝他调皮的眨眨眼睛,然后朝着车子努了努嘴。

凌二了然,刚上车,就看到了坐在中间过道位置的陈维维,怀里抱着一个巧克力的背包,脚底下是一个装的鼓鼓的塑料袋。

她看到了凌二,冲他笑笑。

凌二在想着直接过去坐她旁边会不会太唐突的时候,小巴司机指着陈维维旁边的空位道,“这不有空位吗,直接坐上就走了。”

凌二欣喜若狂,坐到了他媳妇旁边后,笑着道,“真巧啊,你往哪里去啊?”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是啊,真巧呢,我到许昌转车去浦江。”陈维维笑着道。

“这次才是真巧,我也回浦江。”凌二笑着问,“这都要过年了,还出去啊。”

“年底活好找,去看看呗。”陈维维倒是没有多大的诧异,她们这一车里,只要出去打工的,基本有一半是往浦江去的。

一路上,凌二都是没话找话。

“我这人没什么大出息,我就想着回家养牛,以我的智商,只能养一头,多了数不过来。。。。”

为了把自己的智商拉到和他媳妇一个水平线上,他也是费尽了心思。

“然后牛丢了,你也丢了。。。”她会高兴的附和几句。

“丢了好啊,没那么多烦恼。”

真是迎风走刀口,只对你一人温柔。

凌二沉重的很,从她媳妇的脸上,他能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在媳妇那里刷到好感度。

从汽车站下车,还要转车到火车站,凌二拦了一辆三轮车,要和她一起走。

被她给拒绝了,然后看着她钻进了公交车里。

他凌老二这暴脾气!

自我安慰,好有警惕心的姑娘啊,他媳妇不是随便的人!

在车站,他再次遇到了上次帮他打架的吴大亮。

“上次谢谢你了。”凌二丢给他一根烟,一边闲聊,一边等着他媳妇。

“多大个事。”吴大亮得了一笔意外之财,那股兴奋劲到现在还没去。

从汽车站始发的公交车不知道兜了多大的圈子,凌二等了足足有四十多分钟,才看到他媳妇从公交车下来。

凌二鸟悄的跟在她身后。

最后,又是装作意外,让她发现了他。

“要不你一边歇着,我代买就是了。”

火车站售票窗口人头攒动,凌二本来可以找黄牛买票的,为了能照顾到她,也不得不和她一起并排挤在长长的队伍里。

“没事,排队很快的。”陈维维紧紧的攥住自己手里的车票钱,谁的话她都不会轻易相信的。

“哎,哥们,干嘛呢,”凌二无时无刻不止关注他媳妇那边的情况,看到一个瘦高个子的手往她媳妇后面的背包伸,第一时间冲过去扳住了对方的手,冷哼道,“没挨过揍是吧?”

“干嘛啊,想打架啊。”高个子一声嚷嚷,又从人群里钻出来两个人。

“算了,算了,”陈维维紧张的拉了拉凌二的胳膊,低声道,“不要吃亏了,我也没损失。”

“你放心吧,没事的。”凌二安慰完她后,甩掉高个子的手,然后道,“这里人多,出来吧。”

因此,陈维维在后面追着,他干脆装作没听见。

现在不表现,还等什么时候?

在老婆面前,就该拿出点男子汉气概,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他刚出售票厅,就看到了在门口揽客的吴大亮。

吴大亮常年在火车站厮混的,瞄了一眼大高个,就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他满不在乎的跑到凌二跟前,低声道,“兄弟,五百,我让他们去球。”



130、野路子

“兄弟,你挺会做生意啊?我走了,他们不能为难你们吧?”凌二乐了,而且想不到他的胆子会这么大,能在火车站长期盘踞下来的团伙,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凌二敢硬杠,一是有钱,有点社会关系,所谓的黑恶势力在富豪面前,就是个笑话。

二是因为媳妇当面,他不好认怂,总得给他媳妇留点深刻印象,甚至留点血,挂点彩,上演一出苦肉计,他也在所不惜。

至于吴大亮,他就看不明白了,在他的印象里,摩托、三轮车师傅都是从乡下过来的老实巴交的汉子。

偶尔会有几个狡黠的,会耍小聪明的,但是甚少有胆量跟这些团伙作案的小偷作对的。

基本上都是处于各不干涉的状态。

“他们是外地人。”吴大亮一句话道出了实情,低声道,“就这几天,不知道突然从哪冒出来的,看着像二愣子,犯规矩了,我干他们一顿,说不定还能有人请我吃饭呢。”

看着虎视眈眈的大高个,凌二道,“你甭吭声,搁那儿把其他人给我弄住了,我跟这个高个单挑,我要为社会伸张正义。”

“恁高呢?”吴大亮觉得对方比凌二高一个头呢,凌二不一定撑得住。

“那你跟他说两百。”凌二确实是有点担心,自己的拳头还没对方的拳头大呢,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好不脸红的道,“好瓷不跟烂瓦碰,你懂不懂,让他用心一点。”

“啥?”吴大亮以为自己听岔了,刚才还大义凛然,要为社会除害呢,这会就秒怂了?

“快点啊。”凌二见自己媳妇已经从人群中奋力钻了过来,马上就要到自己跟前了,他踢了一脚吴大亮,“只要他同意,你看着加钱,最后少不了你好处。”

“你瞧好吧。”吴大亮快速的走过去,拢过高个的肩膀,把他拉到了一边。

看热闹的人已经围城了一圈,陈维维好不容易带着一个袋子,一个超过肩宽的背包,挤过来了人群,看着与人对峙的凌二,吓了一跳。

“哎,你别冲动。”陈维维是真的着急了,也不去排队买票了,拉着凌二的手不撒开。

“放心吧你,一边瞧着。”凌二感动坏了,哪怕真落个揍,他也心甘情愿了。不过,看着大高个对着吴大亮不时的点点头,然后吴大亮冲他比划了个ok的手势。

他更高兴了。

昂着头,把手关节捏的啪啪响,叫嚣道,“来吧,赶时间呢。”

凌二第一时间握着拳头冲了过去,对方也动了,也看到他举起拳头了。

可是,凌二还没的拳头还没碰到他呢,他却躺下了,摔下的同时,还夸张的大叫。

凌二气的当场就凌乱了!

演技派啊!

而且这假摔的姿势很专业啊。。。

好吧,做戏做全套,凌二又上前踢了一脚,对方叫的更大声了。

高个的三个同伙,看到凌二这架势,“吓得”扶起来高个子就跑了。

“好!”周围的人爆发出来了欢呼声。

凌二迷糊了,这么假的演技,大家都没看出来?

“你没事吧?”陈维维上前关心道,“赶紧走吧,不然人家找回来,又是麻烦事。”

“行,你进去帮我排队买票好不好?我去买包烟,”凌二笑着道,“你放心吧,就在旁边,很快的。”

陈维维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好,那你快点。”

她再次走进了售票大厅,加入了长长的队伍。

凌二冲着人群拱拱手,趁着大家不注意,跟着吴大亮进了一条小巷子,高个子和他的两个同伙正靠在一面墙上抽烟。

“哥们,练过啊?”凌二接过吴大亮的烟后,凑上了他的火柴。

“看出来了啊?”高个得意的问。

“我飞哥是塔沟出来的,”一个黑瘦的年轻人道,“像你这么样的瘦不拉几的,打你几个。”

“人才啊。”这样的人凌二懒得多打交道,即使对方是个美女,他也不会劝人从良,递过去五百块钱,笑着道,“拿着,辛苦你了。”

“哥们,你刚才那脚踢的可恨了。”高个嬉皮笑脸的道。

“我建议你们啊,拿着钱赶紧走,这里是许老六的地盘,你在这片惹了他,就不用指望混了。”吴大亮吐着烟圈道,“你们是外地来的,明显捞过界了。”

“什么许老六,许老五的?”黑瘦年轻人道,“我们哥几个出来混的,还能怕事?”

“哟,新手吧?”吴大亮笑着问。

“有说头?”高大个饶有兴趣的问。

“做你们这行,可不讲究自学成才,没师傅带,那可不就是抓瞎吗?”吴大亮笑着道,“出来轧苗头,你别管皮子肥,还是水切桶,都有传下来的道道。”

“什么肥,什么桶的?”黑瘦年轻人不耐烦的道。

“没事,我就瞎说两句,”吴大亮心下了然,连黑话都听不懂的小偷,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他接着笑着道,“做这行的,没你们这么玩的。你们没得手,还不乐意,跟人动刀子,动手,这就是抢了。

抢和偷,这罪名可是不一样啊。”

“你懂的挺多啊。听你这意思,这许老六在火车站这一块,挺厉害的了?”大高个继续问。

“我是这里拉客的,三教九流,啥没见过?”吴老六嘿嘿笑道,“我这么说吧,你们再能打,双拳也难敌四手,人家随便一招呼,手底下就是几十号人,你硬磕也不中啊。”

“山水有相逢。”大高个对着凌二和吴大亮笑笑,转身走了。

凌二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转过头看向吴大亮,笑着道,“你该不会是做这行的吧?”

“呸!”吴大亮朝地上吐了个口水,着急道,“兄弟,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我要是这做这个的,我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我凭能耐吃饭,家里三孩子,再苦再难,我得给孩子做个榜样!”

“抱歉,嘴巴欠了。”凌二递给他二百块钱后,又接着给了他一张名片,“这是我联系方式,什么时候去浦江,我可以请你吃饭。”



131、心疼

“那就这么说定了,”吴大亮嘿嘿笑道,“老开三轮车也没什么前途,我们这很多人在浦江都发财了,我一个老表,在浦江做木工,去年还挣了三万多块钱呢,一年挣得抵得上我好几年。

我正寻思过去跟他做木工呢,不说挣多少,起码回老家把老房子扒了,盖两间像样的。”

然后便把凌二的名片郑重塞进了口袋里。

“上次跟你在一起的那个黄牛帮我找出来,从他那里拿两张去浦江的火车票。”凌二又递过去五百块钱,“最近的班次,最好不要等。”

“用不了那么多,他是我姨娘家的小老表,”吴大亮又退回去百元钞,笑着道,“你等我一会,我去拿一下就来。”

说完转身就走了。

凌二靠在墙上慢慢悠悠的又续上一根烟,烟还没有抽完,吴大亮就回来了,递给他两张票,笑着道,“三点钟的,马上要发车了,你赶紧进去吧。火车上也注意一点,乱七八糟的人多,一不留神,就把你包给顺走了。”

“我可不是死猪,没那么好宰。”凌二稍微也知道小偷们的一些黑话,在火车上顺手牵羊,叫宰死猪。

把票拿在手里,每张票都随意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才跟吴大亮告别。

陈维维已经排到了队伍的中间,不时的回头张望,看到走进售票厅的凌二,高兴地朝他挥挥手。

凌二走过去,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票,笑着道,“走吧,刚进门口,遇到黄牛,从他手里拿了两张。”

“那很贵吧?”陈维维警惕的问。

“不贵,只比平时多了两块钱,”凌二心里生出一股悲哀,她这媳妇的警惕性太高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对他有信任,生怕被自己给套路了,然后再被骗钱。所以,他只能用善意的谎言来糊弄她,压根不敢如实说从黄牛手里的拿票价,“你自己看看,票对不对,马上要登车了,赶紧进去吧。”

“那好吧。”陈维维犹豫半晌,才从凌二手里接过票,仔细的看了看票后道,“回头拿钱给你。”

“行,快点吧。”凌二没有帮她拿行李,只提着自己的包,在前面带路进站。

两人一前一后挤进了火车站,凌二找到了座位,让她坐在了里面。

“你躺着睡一会吧。”凌二递过去一瓶矿泉水道,“先喝点水。”

“谢谢。”坐到座位上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接过矿泉水,毫不犹豫的喝了,对于凌二的疑心终于去掉了一半。

凌二笑而不语,也没再多说话,少说少错,以后还是慢慢用实际行动证明吧。

火车慢慢开出站台,车窗外慢慢的变换景色,陈维维扒在窗口上看,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天天慢慢变暗。

“卷烟啤酒矿泉水烤鱼片了啊,白酒饮料便利面火腿肠了啊,”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列车员推着餐车从另一个车厢里过来,不时的嚷道,“腿收一下。”

“两份。”凌二还没来得及递钱,就听见陈维维道,“我不要,我自己有的。”

从抱在怀里的塑料袋里拿出来两张饼子问凌二,“你要不要?”

“谢谢。”凌二只能跟着她吃饼子,也没再要快餐。

入夜后,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

时而还把鼻子往她跟前凑了凑,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慢慢的也进入了梦乡。

等他醒过来后,迎上了她的眼睛。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让开位置后笑着道,“你去吧。”

“谢谢。”陈维维看着自己手里的背包,犹豫再三后,还是留在了位置上,然后道,“你帮我看着下。”

“你尽管放心吧。”凌二感觉到了莫大的荣耀。

信任是亲密关系的基石,亲密关系是爱情的表现

人与人之间就要多一点点的信任,就连这黑不溜秋,异味刺鼻的车厢,也会变得格外美丽。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浮想联翩。

火车抵达浦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火车大提速后,在沿海和中西部来回奔波的人,倒是少受了不少的罪,在以前,这么点路,不到晚上,是不用指望到的。

“你没事吧?”看着出了火车站后在台阶上干呕的媳妇,凌二的心都碎了。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明知道自己媳妇晕车、晕机、晕船,他就该提前买药给备着的!

他还是太大意了!

他在心里认真的警告自己,这辈子对媳妇一定要细心!

自己这么个渣男,找个对自己实心实意的媳妇是真的不容易啊,他觉得,除了他亲媳妇,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这么包容他了!

他亲妈对待他又怎么样呢?

慈母什么的,偶尔也就是自己老娘委屈的哭的时候,才会抱他们在怀里,心肝啊,肉啊。

好不过三分钟,之后照样把脾气发在她们身上。

他七岁那一年,只因为他饿的偷吃了一个馍馍,他亲妈拿着火钳子,把他揍的青一块紫一块,鼻子都出血了,他老娘依然不为所动。

从大姐到老五,没有一个人少挨过揍。

他亲眼瞧见,老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亲妈,对着还是襁褓的老五,又掐又骂。

要不是大姐哭着拦着,老五能不能活到最后,都是个未知数。

感谢大姐的同时,他也不会忘记亲爹的好。

他到现在,唯一感念凌代坤的地方就是,在他老娘发神经的时候,凌代坤不会火上浇油,会大着胆子把他们这几个孩子揽在怀里,少挨老娘的揍。

“对不起。”陈维维想吐,吐不出来,只有黏水挂在唇边,用手擦了擦后,觉得自己丢人了,不好意思的道,“到站了,你可以先走了,不用管我了。”

“喝点水吧。”凌二把矿泉水递过去后,接着问,“有熟人来接你吗?”

“没事的,听说浦江招工的地方多,我找两天就可以了。”陈维维道,“我每次到哪里都是这样的。”

卜筑

卜筑

132、安排

按她的想法,凌二的车票钱,她已经还了,不但多给了五块钱算是凌二的幸苦费,这一路上,凌二吃的饼子也是她的呢。

现在,她与凌二是互不相欠。

“你是第一次来,可能对这里不大清楚,浦江人多,地方也大,这里可不是许昌,就那么几条主路,这里路段横七竖八的,不待个三五年,出门就迷方向,”凌二耐心的道,“你看看这样行不行,我带着你去我大姐那里,她是开代销店的,现在正想办法招人呢,一个月开多少工资我不敢说,但是包你吃住,你先去落脚,后面你要是找到合适的工作,再自己安排也不迟。”

他大姐招人是不可能招的,除非她和付宝路累死,那小气劲和他媳妇是半斤八两,要不然俩人在上辈子也不能惺惺相惜。

“不了,你在哄我呢,”陈维维不傻,哪里能拿刚认识的人的话当真,笑着道,“谢谢你的好意了,我自己有招,你忙你的去吧。”

“不管真假,咱们先去看看好不好?”凌二知道跟她说再多,也是白说,一咬牙,一跺脚,干脆提起来她放在地上的袋子,带头往出租车停靠口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陈维维不知道是该谢谢他,还是该责怪他,没有夺回来他手里的袋子,只能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在北纬30度,同纬度的开罗,休斯顿的冬季的温度都是不低的,只有浦江,背靠西伯利亚,又没有海面暖流,再厚的血槽厚也扛不住。

浦江的冬天如果抛开路面的常青绿化带,是看不到一点绿色的。

但是,陈维维并不计较这一切,她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高楼,宽阔的马路,川流不息的汽车和人流。

这种新鲜感充斥全身的时候,她也暂时忘却了疲惫。

出租车是在凌一的超市门口停下的,陈维维听见司机报出三十块的车费,吓了一大跳,以为被司机诓了呢,但是她还是和凌二争着付车费。

“别抢了,给过了,下来吧。”凌二接回司机的找零后,给她拉开了车门。

一辆出租车停在自己店的门口,引起了凌一的注意,一边给客人装袋,一边往外面探头,直到凌二从车上下来,她才赶忙招呼在那理货的付宝路过来,挺着大肚子到外面招呼。

“你这阶段死哪里去了,找你人都找不到。”凌一还要继续抱怨,突然看到了陈维维,便不说话了。

“你这挺好啊,大肚子也能这么中气十足,真不容易,”凌二指着陈维维道,“这是路上遇到的老乡,刚从老家过来,刚好你这边缺人,我就带过来你这边看看。”

“进来坐,外面多冷。”大姐不傻,虽然不明白兄弟壶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肯定不会当面拆台,因为她相信他兄弟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陈维维笑笑,一时间没有合适的话语,跟着凌二姐弟俩进了超市。

走进去一看,一眼望过去,哪里是凌二说的代销店,分明是超市,以为她没见识呢。

超市的最里面是仓房,仓房的左手边是厨卫,同时也是夫妻俩平时的休息间。

“你们吃饭没有?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大姐一边倒茶,一边问。

“有什么吃的,你拿出来,我自己做。”凌二倒是想带媳妇去饭店,可是不用多说,能同意才叫有鬼,说不定要白费一番口舌。

大姐这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当然,他大姐现在是孕期,他也不敢让她给做饭,还是自己动手最靠谱。

“有,我给你们做。”大姐把茶杯送到陈维维的手里笑着道,“不嫌弃的话,我把中午的剩饭热一热,再给你们做俩蔬菜,晚上再去家里弄吨好的。”

“谢谢大姐。”陈维维站起身接过大姐的茶杯,暖冷暖手后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我来弄吧,可不敢劳烦你,”凌二听到这么说,自己打开了冰箱,三两下翻出来好个土豆、辣椒,“炒个青椒土豆丝,排场。”

“那我来弄吧。”陈维维觉得干坐着也不好意思,帮着凌二洗土豆,切辣椒。

“我去前面忙活会,你姐夫一个人够呛。”大姐笑着对陈维维道,“老妹,你尽管写着,把这里当自己家。”

邪了门了!

她自己亲弟弟,她还能不了解?

对女孩子从来就没有这么殷勤过,里面要是没点事,她把名字倒着写!

“没事,”陈维维低声说完,把凌二赶到一边,“你信得过我,我来弄吧。”

“行。”凌二好怀念他媳妇做的菜。

付宝路送进来两瓶啤酒和熟食猪头肉,他笨拙的道,“你吃一点。”

不管是小舅子还是小姨子,他始终都有点怵,按照他老丈人的话,没有一个是善茬呢,还是他老丈人最好相处,喝酒、说话都对味。

“啤酒拿过去吧,没人喝。”凌二把熟食从袋子里投到了盘子里后笑着道,“你不用管我们。”

“哎。”付宝路笑笑就走了。

电饭锅的饭热好了,陈维维的土豆丝也炒好了。

俩人一人抱着一碗饭,倒是没有多余的话。

吃好饭后,趁着陈维维收拾碗筷的功夫,凌二找到了大姐。

“这以后肯定就是你弟媳了,”凌二很肯定的道,“你看着安排吧。”

对于大姐,他实话实说,没有一点儿保留。

“人家同意了?”大姐不眼瞎。

“困难是暂时的。”凌二笑着道,“在你这里,你帮着多敲敲边鼓,我再常来转转,慢慢就妥当了。”

“你想的美,”大姐没好气的道,“我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可没功夫伺候你饭局,你啊,少来烦我。”

“你说这话也不怕伤了我心,”凌二道,“我不管了,就交给你了,一个月工资怎么的也得一千块钱吧,然后包吃住。”

“想留人也不是这么留的。”大姐白了他一眼道,“哎,行了,你别管了,我来处理,按你说的,包吃住,刚好楼上有个房,平时是放货的,我给收拾下,就让她住里面,工资呢,我按照正常水平来,一个月给六百,如果做得好,我平时再补贴她一点。”

一锤定音,没有凌二商量的余地。



133、吵不过

至于,大姐要搞的什么欢迎仪式,凌二却是想也不想的给拒绝了,她媳妇谨慎敏感、脸皮薄,别给吓跑了。

“我帮你看着,你去和她说一下吧。”凌二刚要站到柜台里面,就被大姐推了出来。

“你要不知道价格,就不劳烦你了。”大姐招手让付宝路过来。

“早就跟你说过了,弄一个扫码的结算机器,比你脑子算靠谱的多了。”凌二对于大姐是真的没辙,他自己名下就专门的做计费系统的公司,技术已经很成熟,奈何大姐不用,他能怎么办?

“你说的轻松,潘宥诚介绍过来的小高,一开口就是三千块,我钱大风刮来的啊?”大姐没好气的道。

“这钱我出了。”凌二让媳妇在这里上班,肯定是不能让媳妇累着。

“有钱没地方花,那我不拦着。”凌一说完后,正准备往后面的厨卫间去,便看到陈维维迎面走出来,她拉着她的手,到了一边,悄声问了几句。

最后,凌二看两人谈妥了,也就放心了,帮着把楼上的房间收拾了一下,然后安排人给送了一张单人床。

凌代坤是下晚来的,猛然看到超市里多了个人,也感觉稀奇,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闺女能舍得花钱请人?

他平常来拿个油盐酱醋什么的,闺女还找他要钱呢,甚至一毛钱都不能少。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趁着女婿在的时候来拿东西,现在他是两个人过日子了,钱比较紧张,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

为此,他连很多社交活动也停止了,在以往,他家里隔三差五的总会聚集一帮朋友来喝酒,现在,家里的饭桌上,加上他老闺女的,也就三双筷子。

算上大黄,也才四个碗。

有时候,他也感觉到憋屈,但是没办法,经济上是一方面考量,地位上也是一方面,他交朋友不在乎对方有钱没钱,反正现在所有的朋友都比他有钱。

一个个的都在浦江发财了,他再也没法在他们面前昂起头吹牛了。

他又不是喝完酒后能歌善舞的,不能吹牛,还聚个什么劲?

还不如在家老老实实的呆着吧。

“五块钱。”凌一抓起来付宝路放在柜台上的烟,伸手找他老子要钱。

“你这姑娘,六亲不认了呢。”凌代坤心里长叹一口气,唾沫是用来数钱的,千万不能用来和闺女讲道理。

只能认命般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了钱。

不给钱,他肯定是拿不走烟的。

气不过,又拿了根火腿肠,直接丢在地上让大黄自己啃。

大黄虽然是流着蛤喇子的,但是也只敢在远处用鼻子嗅一下,真当它傻呢,挨过那么多揍,再不长脑子,就是白活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火腿肠盐多,狗吃了掉毛,”大姐又没好气的把火腿捡起来,放到了货架上,接着道,“你要养不了,就放我这。”

“本来就是犊子玩意,人吃啥,它跟着吃啥不就得了吗。”凌代坤瘪瘪嘴,每次吵完架都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他舍不得把大黄交给闺女养,嘀咕道,“现在人都毛病,管孩子叫小犊子,管哈巴狗叫儿子,我昨个还跟你老妹说呢,以后你老弟他们要找对象,就不能找这号的女孩子。”

“你觉得她怎么样,你大儿子对上眼了。”凌一朝着在不远处理货的陈维维努了努嘴。

“长相没得挑。”凌代坤道。

“比你大儿子小五岁呢,年龄上有差距呢。”大姐对于凌代坤没有什么隐瞒的,把凌二和女孩子的情况说了一通。

“什么年龄差?”凌代坤不屑的道,“只要男的有钱,女的脸好看,上下五千年都不是问题。”

“我”凌一咬牙切齿的道,“整天说些不正经的话,我们听了就听了,以后可少在你老闺女面前说,她是个孩子,影响不好。”

“她小?”凌代坤不认可大闺女的说法,“就没有她不懂的。”

凌二回到家刷牙洗脸后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出现在大姐面前,大姐看着他终于舒服了一点。

“你真不容易啊,看停车场挺费脑子的吧,这个白头发长的”凌二想去揪他老子头上的白头发,被他老子一手拍开了。

“天天在那么个小屋子窝着,能不憋屈吗?”世界那么大,凌代坤倒是想去看看,可是现实很残酷,他的钱包那么小。

“那么轻松,你一个月拿个一千块,你还到哪里找这么好工作?”凌一恨他老子不争气。

“得,我走了。”凌代坤牵起大黄的绳子出了超市。

陈维维正式在大姐的超市上班了。

凌二总是刻意的克制自己每天去找她的冲动,不然以她的警惕心,说不定还是落不到好果子。

1996年在全国一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之际,美重建冷战后同盟,闽东海域的船只舰艇、飞机就没断过。

在人心惶惶之际,凌老二带着潘宥诚、文生等人站在深圳的荒山岗上,大手一挥,全要了。

报纸上已经说了,联合利华集团没有地产基因,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在大肆买地的同时,与同行的房产公司合作,在浦东、深圳开工建设地标性建筑,一旦完工,一座是亚洲第一高楼,一座是亚洲第二高楼。

这一年的年底,福布斯要把首富的名称按到他脑袋上,他知道后就炸窝了。

第一时间让人给撤了。

而且,至此以后,他基本不会在公众场合露头。

大姐进产房这一天,已经是年二十六。

凌代坤候在门口,左走右转,一刻也没有安定。

“你别乱晃,眼睛都花了。”黄李玉埋怨道。

付宝路的老娘也是提早就被付宝路接了过来,老太太佝偻着腰,双手合十,面对墙壁,念念有词。

“你要儿子,还是闺女?”凌二问付宝路。

“我都一样。”付宝路如实道。

“大概率应该是儿子。”凌二笑着道。

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着,那声啼哭响亮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134、小心思

唯一令大家不满意的是,孩子从产房出来后,别说抱一下,连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被直接送进了新生儿病房。

“咋还能这样式呢?”凌代坤冲着对他不假以颜色的护士的背影扯高了嗓子。

“哎,小点声,这里是医院,你身上有病菌,哪里能让你直接抱了。”老四嫌弃她老子丢人,赶忙把她老子给制止住。

“你们几个一出娘胎,老子直接抱的,不也没啥事吗?”闺女给的理由并不能让凌代坤信服。

“那是我们命大。”老四没好气的瞪了她老子一眼,本想跟着大哥进产房看看大姐的,转而看到只有付宝路一个人进去,付家老太太也被黄李玉拦在了外面,她又扭过头对她老子多说了两句,“你以为还是以前农村啊,那会是条件不好,没办法,现在的新生儿一出来,一般都送进保温箱观察。

你不懂,就别瞎嗷嗷。”

“你都懂行了吧?”被闺女当孙子似得训斥,凌代坤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人家跟你说道理,你怎么就非犯倔呢?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是不是跟你说过,只要人家说的对,你就得听,得向人家学习。”黄李玉板着脸训斥凌代坤道,“这么大年龄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看着凌代坤吃瘪的样子,老四差点没忍住笑。

只有老五打着哈欠,觉得一切正常。

她喜欢黄李玉甚过她老子。

大姐被医生从产房里推了出来,凌代坤第一时间跟过去,在狭窄的过道里,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闺女被推进病房的时候,他才道,“好受些没有,老母鸡已经炖上了,回头我就给取过来。”

“没事。”凌一伸出手,挡住了要继续给她擦汗的付宝路,露出疲惫的笑容道,“留这么多人在这里干嘛,你们该回去就回去,医生说后天就能回家。”

付宝路也跟着道,“爸,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

“我不回去。”老五偎在大姐的床头,低声道,“我不困。”

“别压着大姐,你多重了。”凌二拉起来老五,笑着道,“明天一早就带你过来。”

“对,让大姐好好休息。”黄李玉把老五拢到自己怀里,双手压着她的肩膀,笑着道,“走吧,我们回家吧。”

“老婶,你也跟我们一起吧,我送你回去。”凌二对付家老太太道。

“那”老太太从头到尾都是闷不吭声,付宝路的性子很大一部分是受她的影响,哪怕现在她很有意见,她也没有发表出自己的态度来。

“亲家,你大孙子放医院,你尽管放心吧,丢不了。”别说付家老太太,连黄李玉都替凌家人纳罕,从头至尾,就没人关心凌家老大生的是男是女。

别的不说,难道连个好奇心都没?

要不是她追着护士问了一句,凌家就没有一个人能知道的。

“哎。”付家老太太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了笑容,要是投胎是闺女,生二胎就得罚款了。

她小儿子本来就老实,要是没有俩儿子出来壮大门户,将来说不定由着人欺侮呢。

晚上,她是到凌代坤那里睡的,只为了第二天一早能跟着凌家人早点到医院,她一个老太太,第一次来浦江,人生地不熟,又不识字,走哪到哪,都是两眼一抹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她躺在床上,只迷瞪了两个多小时,便打开房门,借着旁边厕所间透进屋里的光穿好衣服和鞋子。

凌代坤和黄李玉还没有起床,她不好去敲门,只得进了厨房,开始做早餐,她做好了,亲家俩口子一起来就可以吃,吃完就走人,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呢。

黄李玉起床,照例先去了一趟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后,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付家老太太,哭笑不得。

回到屋里,把凌代坤鼓捣起来后,跟付家老太太一起把熬好的鸡汤投到了保温壶里。

她跟老太太已经先吃好早饭,凌代坤还在那磨蹭着刷牙洗脸,她没好气的道,“我下楼取车,你快点。”

在夏天的时候,凌二给了凌代坤一辆代步车,说是给凌代坤的,其实给她的,因为凌代坤没有驾照,所以这辆车,每天都是她在开,她除了上下班开,还会用来接送老五。

对于现在的生活,她是由衷的感觉到满意的,有大房子,有车开,自己还有得体的受人尊敬的工作。

至于男人,虽然油腔滑调,懒散了一点,但是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内,在她手心里翻不出来浪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俩人未免她孤单了一点。

生活中是有老五,可是老五毕竟不是她的亲闺女啊,她愿意对孩子好是基于后妈的义务和责任,是原始的本性让自己做不到恶。

凌家的孩子们现在大多没有成家,眼前看着都不错,谁知道以后是怎么样的呢?

她和凌代坤结婚的日子也不短了,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她自己偷偷的去医院检查过,她是没有问题的。

好几次,她都想鼓足勇气跟凌代坤说一声,让他也去医院查一查,只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心里明白,许多事情上,凌代坤绝对以她马首是瞻,她说一不二,但是在生孩子这种事情上,凌代坤大概率是要征求儿女的意见的,不可能全部听她的。

浦江的西北风刮起来,冻得人瑟瑟发抖。

凌二骑着小毛驴,先到了大姐的超市。

大姐和付宝路都在医院,所有的压力都落到了陈维维的身上,凌二肯定不放心的。

陈维维正在超市里拖地,抬头看到凌二,笑着问,“凌姐还好吧,我这走不开,要不然我就去了呢。”

“生了一个男孩子。”凌二笑着道。

“那真好的很。”陈维维见凌二要帮他换拖把桶的水,急忙拦住道,“你在那放着,我来弄,你赶紧去医院帮大姐才是真的。”

大姐知道凌二在意陈维维,所以在陈维维面前,把自己的弟弟夸成了一朵花。

但是,听在陈维维的耳朵里便是,凌二是有钱,有才,有能力,高不可攀的人物呢,她哪里敢让他帮着做活。

135、命名权

“我帮你忙,你不也快点嘛。”凌二说话的同时,有客人进来,喊着要买烟,陈维维匆匆跑到柜台,他就趁着这个功夫把拖把桶的水给换了。

等他从厕所间出来,柜台边站着的还有人,陈维维忙得不可开交,他就拿着拖把拖地。

拖了两下,就感觉没多大耐心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压根就没怎么做过家务活。

他倒不是懒,只是烦这种没有效益的繁琐事。

只要有钱,啥都好商量。

刚好,陈维维回来了,夺过他手里的拖把,笑着道,“大忙人,可不能耽误你时间。”

“我确实很忙,一天都很难保证有20小时的睡眠。”凌二认真的道。

陈维维噗呲笑了,接着道,“要不这样,你帮我看会超市,有客人来了,你扫码,会收钱就行。

我去菜场买只老母鸡,给凌姐炖一只,回头你去给带上。”

“不用了,我家老头子夜里就炖上了,这会估计已经拿过去了。”凌二道,“店里你一个人估计忙不过来,留这里不算添乱吧。”

“真不用你帮忙,”陈维维笑着道,“我一个人没问题。”

“你中午能有吃饭的功夫?”凌二问。

“多大个事,旁边有个饭店,早就处的熟了,吃饭的时候,让人家给送碗面就中了。”又有客人拿了一沓草稿纸和一支笔,她熟练的扫码,收钱找零,招呼完后,继续对凌二道,“你真的可以去忙你的了。”

“哪里是帮你,这是帮我大姐。”凌二想摸摸自己的脸皮有没有红。

他凌二不管有钱没钱,都是很成熟稳重,秋衣塞进秋裤里,秋裤塞进袜子里。

从来没有这么厚过脸皮追女孩子啊!

这些年,他对待女孩子的态度一直都是,如果有狂蜂浪蝶喜欢他,他就给喜欢他和追求他的权利。

每天收到的表白短信有一百多条。

但是都没有成为他女朋友的命。

他凌二洁身自好,硬是在乱花丛中博得了一个“君子贱”的名号,撩完就走。

她们继续做钓凯子的美梦,他继续做他的富豪。

哪怕是上辈子,他表白的方式也简单粗暴,有时间一起睡。

负罪感?

不存在的,因为他从来不会给老实男人送绿钻会员。

底线还是有的。

“好吧。”陈维维居然无法反驳。

凌二帮着搬货理货、一直忙到中午,两人倒是没有说过几句话。

吃饭的时候,凌二从饭店里叫了六个菜,有鱼有肉,陈维维不满意了。

一下子叫这么多,她没法子跟凌一报账啊!

好嘛,她还没帮着给看几天超市呢,就这么大手大脚,完全不能堪大任啊!

一咬牙,正准备自己出这个钱的时候,凌二已经把钱给付了。

凌二还能不了解她?

要不然也不能跟自己家大姐成为好朋友,经常能在一起交换省钱过日子的心得。

饭菜全部摆在了门口的柜台上,她默不作声的守着一盘青椒土豆丝,偶尔有客人进来,她还得张罗着收款。

等回过头的时候,发现碗里全是肉和鱼。

“多吃一点。”自己媳妇是无肉不欢的,顿顿吃的都比凌二多,但是,凌二到三十以后大肚腩就起来了。

而她媳妇,大概是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哪怕是在生完孩子以后,身上也没长过膘。

在所有女人都嚷着要减肥的新世纪,她媳妇愣是没有这个觉悟,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

反而是凌二就比较素了,每天宿醉过后,顶多吃上半碗饭,夹上两筷子的蔬菜。

“谢谢。”她从始至终都不适应凌二的热情。

吃好饭,凌二去了医院。

病房里只有老五和付家老太太,老五趴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大姐怀里的孩子,她始终不敢相信,这么个小东西是从大姐的肚子里出来的。

而她自己却是大姐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年龄越大,她越对大姐给的这个说法产生了怀疑。

毕竟,她更相信她是从河边捞上来的。

大姐就从河边捡过来一个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她亲眼瞧见,那小孩子的耳朵都让大蛆钻烂了。

她陪着大姐去了医院,孩子耳朵没了蛆后,隔天她看着一个牙都掉光了的老头子兴高采烈地抱走了孩子。

向来小气的大姐还给了老头子五百块钱。

大姐跟她说,那是吴燕青的舅公。

付家老太太在一旁给大姐剥鸡蛋,一边剥一边道,“要多吃,不然没奶水。”

她的口音很重。

这里的护士听不懂她说的,她也听不懂护士说的。

这就让她十分有理由不喜欢这里了。

只盼着儿媳妇赶紧养好身体,赶紧的离开这里。

她不识字,看不懂账单,但是光从儿子嘴里出来的数字,就足够把她吓个半死了。

付宝路提着一大袋子的葡萄进来,只因为他媳妇想吃,他骑着电驴,跑遍了周边五六个市场才买到。

“你吃饭没有?”他问凌二。

“吃了,你们没吃的话赶紧去吃,我在这里照看着。”凌二冲着熟睡的孩子笑了笑。

“我们也吃了。”付宝路道。

“你给起个名字吧。”大姐对着凌二说完后,冲着家里的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了,“那个葡萄随便洗洗就行了。”

然后看着婆婆提着葡萄,拎着盆出了病房。

她这个婆婆没有坏心眼,只是有点糊涂,她要是不时常凶两下,她这个婆婆能把她捏的死死的。

说白了是欺软怕硬,一丁点儿不值当同情,她不nuè dài老太太,已经是对得起良心了。

“你们自己起就是了。”凌二笑着道。

“我一个字都不识得。”付宝路谨慎的提醒道,“‘宝’字后面是‘传’。”

“起名字和识字不识字没关系。”凌二笑着道,“我可不会起名字。”

他是做过老子的,他心里明白,自己再怎么样,也不会把自己孩子的命名权交给名字交给别人。

亲爹都不行。

他能想到付宝路为了给孩子费了多大的心思,做了多少演练,他现在要是随便给起了,付宝路的一番心血不就白费了吗?6

136、脸皮薄

付宝路谨慎的看了一眼凌一,跃跃欲试。

凌一哪里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从她怀孕开始,付宝路就不止一次和她研究过孩子的名字,只是大多是都被她给否定了。

没文化,能想出来什么好名字?

什么付传虎、付传豹、付传兵

这是给儿子的,她其实无所谓。

至于女儿,更土气了,什么枝、青,各种花木的名字都有

她想着她家里现在三个大学生呢,随便找一个人出来给起名字,也比他男人抠破脑筋想的好。

“你说吧,看你能说出什么好名字。”

她压根不做多大的指望。

付宝路清了清嗓子,认真的道,“付传承,你们看行不行?”

“挺好的。”没出凌二的意外,他大外甥终究还是叫了这个名字。

上辈子的外甥和这辈子的外甥不一定是一个人了,但是名字却是没有变化。

“这名字好听?继承的‘承’”大姐疑惑的看向凌二。

他男人能想出来“音”已经不错了,至于是哪个字,还得她和弟弟帮着选。

“对,就是这个吧。”凌二对付宝路道,“付传承,就是付传承这个名字吧。”

付宝路得到认可,高兴地不能自已。

凌一在第二天就出院了,黄李玉作为名义上的后妈跟着忙前忙后,主要工作是买菜,帮着给孩子换洗。

而付家老太太的任务就是做饭,她儿媳妇嘴巴叼,只吃得惯老家口味。

而且,还特别能吃,一只老母鸡,不到两天就能吃个干干净净。

至于老四,在凌二的强行要求下,被指派到超市帮忙了。

帮着大姐做事,老四自然是义不容辞,但是,被站在道德高地上的凌老**迫,就不是她所愿了。

就你这怂样的哥哥,还想找对象?

不给你搅和黄了,简直枉为亲妹妹!

“这也就是我亲哥,要不然我早就打死他了,懒得不成人样,臭袜子脏衣服,你说放个洗衣机多简单的事,他都不乐意,堆一堆,我大姐这都结婚了,还得抽时间去给他洗衣服,打扫卫生。”

早上开始,纷纷扬扬的雪花渐渐下来了,地上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很少有人愿意出门,而且是年关,外来务工的大多数都返乡了,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面,瞬间就看不到几个人了,超市的生意也一落千丈,等半天,也没人进来,趁着空闲的功夫,老四向陈维维滔滔不绝的数落凌二的不是。

“男孩子都这样。”在超市工作的日子也不短了,凌家是个什么情况,她也知道一个**不离十。

“本事呢,肯定有一点,但是赶不上脾气大,”老四抿一口茶后,又把保温杯续满,接着道,“一点点小事情哦,不合他心意,他就得炸啊。”

“有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其实我倒是挺佩服你大哥的,我听你大姐说,他上高中的时候就自己做生意了,而且读书也很认真,你们几个都是被逼着要求读书呢。”

雪越来越大了,陈维维的两只胳膊肘搭在柜台上,两只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外面。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

自从初中下学后,她就跟着父母走南闯北,基本上很少在老家过春节。

但是起码是和父母在一起的,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第一次,她一个人在异乡过春节。

“这倒是。”老四叹口气道,“有时候是得服气凌老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其实,她很早就明白,如果家里没有大哥做支撑,肯定是家不成家了。

有时候,暗地里,她也为有这样的哥哥而自豪,上初中以后,她就没受过冻,挨过饿,条件比大多数孩子都强。

众所周知,她家里一对“五百”组合,俩哥哥各个都是二百五,学校里也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她。

能给她委屈的,也只有家里这几个人了。

付宝路一进门,便开始拍身上的雪花,笑着道,“你俩回去吃吧,今天做了好菜,反正这里没什么人,我一个人守着就可以了。”

“没事。”老四兴致缺缺的摆摆手,“吃顿饭,跑个大老远,我闲的啊。”

说完才想起来旁边还有陈维维在,笑着道,“哎,那还是去吧。”

“我不去了。”陈维维笑着道,“厨房还有菜呢,我等会就去做饭。”

付宝路道,“你大姐说晚点就关店了,等年初五再开门。”

“不用,”陈维维道,“我不是在这吗,反正也住这里,顺带就卖卖货了,不耽误什么。”

老四道,“可别,来浦江这么长时间没逛过街吧?”

她接着道,“休息个聊天,逛逛街,看看外滩,吃点小吃,我开车,咱们瞎溜达去吧。店里你也别住了,你等会收拾下东西,回头到我家去,跟我住一个屋也行,住别的屋也行,我家地方大着呢。”

“不用,真不用。”陈维维急忙摆手,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就这么说定了。”老四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中午,她和陈维维一起下厨,三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三点钟以后,雪越积越厚,很多车辆已经在路上打滑。

付宝路要关店了。

老四不经过陈维维同意,帮着她收拾行李背包。

她真不是为了帮凌老二,主要是心疼这个懂事乖巧的女孩子,她把陈维维当做小妹妹呢。

陈维维推却不过,最后还是跟在了老四的后面。

她从来没来过凌二家,一进入小区,便被别墅区的气势给震惊了,直到站在凌家的门口,她止住了,她后悔了,不该来的。

“维维姐。”老五正拿着小铁铲,从大门的中间铲出一条道路来。

“你好。”陈维维越发局促了。

“等雪停了再铲,你瞎忙活什么。”老四没好气的问。

“要你管!”老五针锋相对。

凌二看到陈维维,笑的眼睛都没了,赶忙招呼道,“进来坐,外面冷。”

他决定给老四加零花钱。

“她不来的,我非拽着来的,脸皮薄,可不行啊。”老四拖着她的胳膊进了屋子。

2

137、月子

“等下,给我找个拖鞋吧,我换鞋,”临到门口,陈维维对着虽然不是富丽堂皇,但是干净整洁的屋子止步了,“别给弄脏了。”

“穿这个吧。”老四从鞋架里找出来一双粉红色的棉拖,“崭新的,我从来没穿过呢。”

“那给我个旧的就行。”听见老四这样说,陈维维更不好意思穿了。

“你可别瞎客气,你要是真不好意思,晚上你掌厨,我摘菜,我俩分工合作。”老四就喜欢她这点,做什么事情都拎的清。

“这个没问题。”陈维维进了屋子后,凌二给老五使了个眼色,老五屁颠屁颠的给陈维维倒了一杯茶。

兄妹俩早有协议,如果老五表现不错,寒假的补习班就可以不去了。

平常哪怕是感冒发烧,她也可以坚持出去玩,如果是在课堂上打个喷嚏,却跟癌症晚期一样,这也不舒服,那也不利索。

反正,能不去学校,尽量不去学校。

她的目标向来很简单,能及格就好。

好不容易放假了,还让她去补习班学书法,她能乐意才叫怪了呢。

“谢谢你啊。”陈维维怕她烫着,刚忙迎上接过了茶杯。

茶杯刚放下,老四便带着她上楼看房间,她不挑剔,只有屋子里有床就行。

老四找来了被单,床罩,两个人把床铺收拾好了。

下晚雪停下来的时候,凌二开车去大姐那,明天是年三十了,要接过来在一起吃团圆饭的。

凌代坤和大姐那边的房子相对于他的房子小的太多,也就他这里,才能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

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坐月子是见不得一点风的,凌二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但是,为了不挨骂,还是严格遵守。

拿着被子把大姐裹的密不透风,然后让她坐到轮椅上,推下了楼,然后让付宝路抱到了车上。

到家后,有大姐主持大局了,凌二是啥事也不用操心了。

反正大姐动动嘴,跑断腿的是老四,过年前的准备是一样不能少的。

晚上,黄李玉陈维维掌厨,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

大姐在老四的鼓励下,不但下床走动冲了个热水澡,还干脆坐上了饭桌。

“哎呀,这得了月子病可咋整啊。”从始至终,付家老太太都是一个劲的唠叨,这一次,她很坚持。

毕竟,她很有经验呢,年轻人怎么可能有她呢?

“再不洗澡,我浑身都发臭了,真躺一个月,那简直没法见人了。”大姐心里也有点惴惴不安。

但是,她还是选择更有见识的妹妹和弟弟的话。

而且,弟弟妹妹的话也在理,以前坐月子不能洗澡,是因为农村条件不好,水质差,在家里坐浴,很容易感染。

现在条件好了,有干净明亮的卫生间,水质良好的淋雨,老一辈的经验,就不一定做得数了。

个人卫生做好了,反而更容易恢复身体。

“那以后这里疼,那里痒,可别说俺没交代。”付老太太赌气似的道。

“老姐姐,你可放心吧,没事的。”黄李玉还是很有耐心的对老太太进行说服工作。

吃好饭后,凌代坤扭扭捏捏的凑到站在门口的凌二跟前,一反常态的递给了他一根烟。

“有事?”凌二把大黄和柯基全赶进了旁边的车库里。

“这不要过年了嘛。。。。。”第一次,凌代坤说话开始斟词酌句。

“没钱了?”凌二问。

在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不是出自迫不得已,凌代坤是不会心甘情愿当“孙子”的。

“不是。。。”凌代坤笑着道,“我是说过年人多热闹,你老弟今年也没回来,一个人在外面,总归差点劲。。。。”

“想你老儿子了?多简单的事,给挂个电话就是了。”凌二调侃道。

“电话费多贵了,省着点吧。”二儿子的眼里,完全没有他这个父亲,父子没有闹成仇人,已经是不错的了。

凌代坤还去想他?

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还有人要来咱们家过年?”凌二猜测道。

“你黄阿姨是家里独苗,这你也知道。。。。”凌代坤笑着道,“老头老太太年龄大了,我就想着。。。。”

“你让老四开车,去给接过来吧,一起过年热闹。”凌二没有一点儿反对的意思。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去就行。”凌代坤笑的更开心了。

年三十这天,原本是万家团圆的时刻,小区里却突然搬进来一个新住户,距离李家,只隔了一栋房子。

凌代坤原本是站在自己家铁栅栏边上看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走了两步,在人家门口跟前看。

“来,来根烟。”男主人是个又高有胖的年轻人,主动跟凌代坤搭讪。

“这会还搬家啊?”凌代坤接过烟,也没看牌子,点着后,烟雾往嘴巴一卷,就尝出来了好赖。

这种烟,他都不稀罕抽呢。

“哎,这不没办法嘛,临时决定的。”胖子接着叹口气道,“搬家倒是没什么,自己有车子,拉过来完事,就是超市都关门了,好多东西都不好买啊。”

凌代坤啪嗒啪嗒吐着烟道,“可巧了,我大闺女就是开超市的,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问一声,然后开个门,你自己拿。”

“那再好不过了。”男人高兴地道,回屋跟在那打扫卫生的女人嘀咕了两句后,跟在了凌代坤的身后。

凌代坤进屋直接找到付宝路,付宝路想也没想就应了。

赚钱又不分天明早晚,如果不是媳妇和小舅子的逼迫,他是不可能这么早关门的,按他的想法,开到年夜饭之前才叫好呢。

凌二本来没注意,直到看到胖子的时候,他感觉到好眼熟。

胖子也看到了他。

笑呵呵的问,“这世界可真小,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奶奶个熊,高小飞!”

世界可不就这么小嘛!

凌二打死也想不到,在这里会遇到自己曾经的高中同桌。

“嘿嘿。。。”高小飞笑着道,“一直想找你,没找到你呢。”

凌二问,“你这是发财了?”

他当年还挺担心这个胖子的,高考落榜了,这么一张容易受欺负的脸怎么混社会呢?



138、他乡遇故知

每年的春节,凌二都想着去找他家里找他呢,结果都被事情耽误了。

这才五年不到,他就这么发财了,住别墅了?

凌二表示怀疑,甚至有点不可置信,聪明如他这样的,可以人生开挂的人,绝对不多!

“你不请我进屋,真让我在这喝西北风啊?”高小飞佯装生气道。

凌二笑着道,“赶紧进吧。”

等他坐下后,接着道,“你要什么东西,我让我姐夫过去给你拿过来就行。”

“那就麻烦姐夫了,”高小飞简单说了下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递过去钱道,“我就不过去了。”

收钱还是不收钱?

付宝路的为难的看向凌二。

“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你给打个折就行。”凌二笑着道。

付宝路收过钱,把三轮车从院子里推出来,骑着往超市去。

“我好像见过?”高小飞望着付宝路的背影道。

“你当然见过,我在市里开浴室的时候,就是他管着的,你当然见过的。”凌二笑着道,“你喝茶,在这里千万别和我客气,想当年我吃你零食的时候,一点儿也不矫情。”

“谢谢,婶子。”高小飞不认识黄李玉,只是按照年龄瞎称呼,欠起身子接过茶杯,“婶子,我跟小二是同学,处的比亲兄弟还亲。”

“坐,坐,不用客气。”黄李玉招呼完后去了厨房。

“这是我后妈。”凌二没有隐瞒,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笑着道,“你这些年都在哪发财呢?”

“发什么财呢,我在读书呢,明年毕业。”高小飞叹口气道,“不怕你笑话,看你们一个个上了大学,我不服气,心里很难受的。

我上学成绩你们知道的,算不上好,但是绝对不差的。

你们能考上,为什么我就考不上呢?

我家老头子本来要花钱给我找关系进盐业公司上班的,听说我要复读,高兴地不得了,直夸我有志气。

有钱还控制我花钱呢,我复读呢,要啥给啥。

吃的再多也不顶用,复读那一年,我瘦了二十来斤,也是运气不错,考入了首都师范大学。”

“你这都住别墅了,你家老头子这是?”凌二问。

“是我家大哥发财了,”高小飞笑着道,“地产这两年行情好,他在深圳做的不错。”

“哟,你家老大有点本事啊。”凌二感觉有点诧异。

“其实还是因为你。”高小飞乐意瞧见凌二脸上那疑惑的神情,在他的记忆里,就没有这家伙不知道的,让凌二犯难,他有成就感。他慢慢悠悠的吹了下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抿了一口后道,“我家老头子大小是个干部,说出去挺好听,也体面。

只是老头子一辈子性格在那放着,不能说多清高,人情往来、社会关系,他不但门清,还特别精。

但是,他从来没拿过人家一毛钱,也没给人送过。

我考上大学那一年,他身体越来不好了,干脆响应干部年轻化,自己主动退了下来。

老俩口呢,原本计算着手里积蓄够我大学毕业,哪里能想到物价涨得那么快,大学生不包分配,我哥嫂上班的国营厂子也黄汤了。

全家都慌的很,我记得当年你跟我说过的,21世纪是地产和计算机的世纪,然后我鼓励我大哥去做包工头,我去报了计算机专业。

我家老大聪明的一个人,拉了一帮人,从老家开始拆迁,开局不错,我老头子多少有点关系,能拉点活,赚点钱。

之后刚好我在首都,那边行情不错,招呼他去了。

继续做拆迁的同时,我哥俩又开了饭店,开了花店,健身房。

然后,浦江的这套房呢,就是投资房了,一直没人住。

去年买的,房价涨了百分之只三十,我是不是得感谢你?

我家老头子,现在是胃癌晚期,在旁边的肿瘤医院住着呢,就把这个房子收拾一下,凑合着在这里过个年。”

凌二本来想调侃他一下,听说他家老头子生病,倒是不好多说,只是关心的道,“医院有熟人没有?没有的话,我来联系。”

“这不是我认识的凌老二吧?”高小飞反而调侃起来他。

“怎么了?我好心好意帮你,倒是落了不是了。”凌二问。

“你的原话,我记得清清楚楚,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千万别落人情。”高小飞笑着道,“你放心吧,不用你找关系,老头子住的特护病房,我们好着呢。。

在市里,我姑姑是市医院的,我们照样没麻烦她。

挂个号,拍个片子、化验什么的乱加塞,她也要在里面找同事用人情,费神不说,还特伤脸面。

所以,没那个必要,就是花钱请最好专家,请最好护理。”

“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现在这性格跟以前的差距真大。”凌二不由得感叹道。

“人总归会成长的。”高小飞笑着道,“我复读那年去你家找过你好几次,大姐都说你不在家。”

“我也就春节才会回去那么几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乡里,也没机会去找你。”凌二把他的茶杯续满,然后接着道,“你这样,晚上全来我这,一起过年。”

“那我就不客气了。”高小飞大笑道,“你做好准备,父母,哥哥嫂子,侄子,侄女,一大堆呢。”

“就怕你人不多,”大姐也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大姐。”高小飞站起身招呼。

“我大姐刚生完孩子,昨天才出院的。”凌二解释道。

“哟,那赶紧进去,我这不是外人,不需要你招呼。”高小飞赶忙道。

“行,那你坐,别客气。”大姐说完两句话后进了屋。

高小飞看到付宝路回来,喊道,“大姐夫,你就在那放着,我来弄。”

出门后,先把车里的一箱子五粮液搬出来,搬进了凌家的客厅。

“跟我整事呢,玩这么多虚的,我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酒。”凌二拦住道。

“你有是你的,我喝我的。”高小飞坚持放下酒,跑到外面,把三轮车推到了自己家的门口。

139、危机

凌二无奈的摇摇头,跟在后面到了高家。

高家的格局和凌家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装修,凌家的全红木家具,珍品古董瓷器,书画,一下子把高家比了下去。

“这是我嫂子,”高小飞指着从楼上下来的一个女人对凌二道,“嫂子,这凌二,以前跟你们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

“哟,小二就是你啊。”女人四十来岁,保养的不错,面容还是很精致,她晃晃手里的抹布道,“你看我这刚擦过,湿漉漉的,也没地方坐,要不你们找个地方去喝茶或者吃饭也行。”

“不用,我家就在旁边。”凌二道,“我俩也是运气,没想到会是一个小区,要不然也没机会见,刚刚说好了,晚上你们都到我那过年。”

“这倒是真巧了,大兄弟,不跟你矫情,我们家这还有病人呢,自己人倒是无所谓,去外人家就稍显晦气了,你不计较,我们也不好意思,真不能去。”女人笑着道,“让小飞去,你们同学聚一下好好喝。”

凌二道,“我们没那么多讲究,过年嘛,就是要开心,让老叔晚上过去,他心情好点,对病情也有帮助。”

女人还要说话,高小飞摆摆手道,“他是我兄弟,我了解他,他是真不讲究这些,要不然,我也不能答应。”

把三轮车里的东西搬进屋里后,要去医院接他老子,凌二现在也没事做,陪同一起去,开的是他的车。

一路上,高小飞絮絮叨叨的向凌二说明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情况。

凌二感叹他的运气之好,哥俩做的事情都踩在了风口上,想不飘也难。

“我就知道你情况不会差,而且我到做到这地步了,你肯定比我更好,”高小飞接着道,“看你住别墅了,我就更肯定了,其实挺佩服你的,高中就能开始做生意,像我们那会懵懂无知,除了吃就是吃,学习也不好,简直是一无是处。”

“你家庭条件比我好啊。”凌二笑着道,“穷不可怕,可怕的是穷的人是我。”

“你还是这性格,一点儿也没变。”高小飞大笑,“我现在才明白当年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幽默,学习好,长的也不差。

就是挺不明白,你为什么一个不动心?”

“万物都有时节,既然是春天就不要去做秋天的事情。”

出来混,迟早会烦的,不能给对方穿上婚纱,就不要随便解下对方的衣扣。

这是凌二曾经躺在病床上才想明白的道理。

“你还是那么成熟。”高小飞递给凌二烟,被凌二拒绝后,自己点着了一根。

“成熟?别这么夸我,说的好像我很老似得。”凌二在这一片住了这么多年,对道路很熟悉,不需要高小飞指路,就把车子停在了医院的门口。

雪下得更大了。

屋里却是其乐融融,因为多了高家的人,一张桌子已经坐不下了,统共是两张桌子,女人一桌,男人一桌。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多钟。

最高兴的是老五,她得了好几份红包,最大方是高家,居然给了一千块。

却没想过,他大哥为此付出了双倍。

吃好饭后,凌二抱着两床被子,帮着把高家的老爷子送了回去。

“真不好意思了,下次我给你买新的。”高家的大嫂羞愧的道,这些本来就是她早该准备的。

凌二笑着道,“说这些是真客气了。”

在高家坐下后,喝了会茶。

高小飞道,“早知道我跟你家一样装地暖了,当初装修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

“现在装也来得及,有那种踢脚线的暖气片,是热水器的热传过来的,”凌二笑着道,“虽然比地暖差了点,可比空调强。”

高小飞道,“等节后我来弄。”

高小飞的大哥叫高小杭,跟凌二并不陌生,当初为了感谢凌二对高小飞在学校里的照顾,还请他下过馆子。

“小弟,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吱声,做不到是我没本事,你也别怨我就是了。”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客气。”凌二抿了一口茶后问,“听说你们准备自己拿地做项目,有什么困难没有。

不怕你们笑话,我也在浦江做过地产,不过呢,搞破产了,现在手里只有地皮和一些物业。”

“那就合作吧。”高小飞毫不客气的道,“不跟你吹牛,我哥俩在地产项目上还没失过手。”

“那就妥了。”凌二道,“等年后上班了,我让人跟你们详谈,这一块我真不懂。”

直到后来,高家兄弟才知道,凌二是大名鼎鼎的联合利华集团董事长。

不管凌二怎么样懒,怎么样不关心公司的事情,但是看报纸的习惯还是延续了。

财经版块上“从年赚五亿到亏损千万,宝洁如何陷入债务危机”的硕大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和梁成涛联系了,两个人当年因为股权的事情反目,关系一直没有得到缓解。

他多次邀请梁成涛吃饭,梁成涛都没有答应。

甚至他去宝洁集团位于金山的总部,也多次吃闭门羹。

1993年,宝洁集团经营业绩达到顶峰,当年营收3751亿元,净利润598亿元,已经是日化行业的佼佼者

不满足于现状的梁成涛开启了多元化战略,业务进一步拓展至口腔护理用品、洗涤用品、妇女卫生用品、生活用品、医药、精细化工、制浆造纸和房地产等领域。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是,多元化会成为一剂毒药。

随着日化行业竞争加剧,宝洁日化的经营出现拐点,营收增幅出现拐点,并急剧下滑,第一次出现负增长。

而精细化工和医药产品才刚开始投入,是吞金巨兽,如果现在放弃,更没有盈利的可能,开始勉强维系后,现金流枯竭,陷入了流动性的危机。

第一次,梁成涛产生了无力感,高达19亿的债务,并不是他眼前能有能力解决的。

不自觉的,他想到了凌二,如果是那个家伙在,肯定是有办法的吧

140、生死危机

他虽然已经和凌二决裂,但是他也不时的关注联合利华的发展。

联合利华旗下的利华投资公司,已经是国内资本规模最大、投资能力最强、最具竞争力的创业投资公司。

已在中国扶植了700余家中小型高新企业,其中有超过80家企业在中国及海外市场上市或实现并购。

很多创业企业,创业者,只要融资,首选就是利华,他们有理由相信,有了利华的背书,他们没有理由不成功。

他最关注的还是凌二旗下的联合利华超市,作为中国最大、全球第七的商业连锁零售企业,是许多日化企业的必争渠道终端。

从公开的报道中,他能隐隐嗅到凌二在中国商界的霸主地位。

至于国外,报纸上没有报道,但是梁成涛有理由相信,依照凌二的性格,是没有道理不在国外布局的。

毕竟当初他与凌二决裂,凌二就是为了美金,美金做什么用呢?

就是做海外投机!

凌二对海外比国内还要重视。

站在二楼的办公室里,望着紧闭的大门,打哈欠的保安,不禁一阵苦笑,昔日货车进出不停。

他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样怎么样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冒进吗?

不,他一直是个谨慎的人,他从来就不是肯冒风险的人,这些年小心翼翼,稳扎稳打,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万劫不复。

哪怕开展了多元化战略,他也是慎之又慎,都是经过缜密调查研究之后才投资的。

给他教训的是市场,他没想到市场的变化会这么突然和剧烈。

他轻视了外资控制中国企业的长期战略布局谋虑和控制中国市场的决心。

他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凌二曾经说过的话,“等到稳外资政策密集落地,让外资看到中国开放决心,咱们就是与狼共舞,倒逼我们进步”。

他确实是有点懈怠了,他必须承认,这些年,无论是管理、技术、还是服务、营销,他都没有进步。

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刚想喝一口,发现杯子里是空的,厚厚的茶叶堆积在里面,他只管加茶叶,续水,连茶底都没换过。

把茶底倒进垃圾桶,晃晃空荡荡的饮水机水桶,又抱着侥幸按下了热水键,滴滴哒哒两滴水下来,他气的砸了一拳,咣当一声。

“方秘书!”他扯着嗓子喊,外面没有动静。

拨通电话机,对着喊道,“方秘书呢?”

不一会儿,一个女孩子慌忙走进来,噤若寒蝉的道,“梁总,你有什么吩咐,方秘书去银行了,晚点才能回来。”

她知道公司的现状,梁成涛正是气头上

“哦,不好意思,忘记了,”梁成涛懊恼的拍拍脑袋,是他吩咐自己的秘书代表自己去与银行谈判的,叹口气道,“帮我换桶水,没水了。谢谢。”

“梁总,你稍等。”女孩子又退了出去。

没两分钟,弯着腰拔着一桶水,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办公室没人了吗?他们男孩子呢?”梁成涛接过女孩子手里的桶,没好气的道,“让你一个女孩子搬这么重的东西。”

拆开水桶上面的塑料封口后,搬到了饮水机上。

不管水热水凉,倒满水,给自己灌了一肚子。

从来不抽烟的他,又从半盒烟里拿出来一根烟,点上了。

“梁总,业务部的同事们昨晚开会研究做营销计划书,也没回家,桌上睡了一夜,天一亮,就出去执行了。”女孩子小声道,“现在办公室只有行政的几个女孩子。”

“计划?”梁成涛冷哼道,“他们能有计划?”

“金钟呢?”他接着问。

“金总”女孩子吞吞吐吐的不敢说话。

“直接说,我不会怪你的。”梁成涛安慰道。

“金钟带着营销部的同事去了联合利华”说完后,女孩子好像松了一口气似得,低着头不敢看梁成涛的脸色。

“胡闹!”梁成涛把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啪嗒一声,一地瓷杯的碎片。

“梁总”女孩子吓得缩起肩膀,退后了一步。

“对不起。”梁成涛烦躁的揉揉头发,指着女孩子道,“给金钟打电话,现在,立刻,马上,让他给我滚回来!”

“哦哦。”女孩子慌忙转身,却不想,门外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清来人是金钟后,她才拍拍胸脯,想哭又没好意思哭。

“没伤着吧?”金钟赶忙走过去把她拉起来。

“没事。”女孩子刚刚才跟大老板告完密,此刻面对金钟有点心虚,忙不迭的走了。

“梁哥”许多年来,金钟都没有改变自己对梁成涛的称呼,他看着梁成涛阴沉的脸色,满地的瓷杯碎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的道,“你没事吧?”

“你干的好事!”梁成涛气的指着他道。

“你都知道了?”金钟笑着问。

“你记得我说过什么话吗?”梁成涛气愤的道,“我与他姓凌的,已经恩断义绝!”

“哥,我本来是真想找姓凌的,结果我到联合利华的大厦门口我就后悔了,我没经过你同意,就私自和他们会面,你肯定得跟我闹腾,”金钟笑着道,“你猜回来的路上我接到谁电话了?”

“少卖关子!”梁成涛没好气的道。

“凌二。”金钟接着道,“他说我们厂所有合格产品都可以进联合利华旗下渠道。”

“你答应了?”在很多年前,梁成涛就有这个机会,只是他没同意而已。

“没你点头,我哪里敢瞎答应,”金钟叹口气道,“哥,事关宝洁的生死攸关,我们是否可以”

“去求他?”梁成涛没好气的道。

“老梁啊,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宝洁集团的大股东。”

循着声音来源,梁成涛看到了站在门口笑嘻嘻的凌二。

“保安是吃干饭的?”他更没好气了。

“不是,老梁,我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了?”凌二白了他一眼道,“是,当年我是没经过你同意把股票抵押了出去,可是后来我不是赎了回来吗?

我现在还是大股东!”

140、决断

他虽然已经和凌二决裂,但是他也不时的关注联合利华的发展。

联合利华旗下的利华投资公司,已经是国内资本规模最大、投资能力最强、最具竞争力的创业投资公司。

已在中国扶植了700余家中型高新企业,其中有超过八0家企业在中国及海外市场上市或实现并购。

很多创业企业,创业者,只要融资,首选就是利华,他们有理由相信,有了利华的背书,他们没有理由不成功。

他最关注的还是凌二旗下的联合利华超市,作为中国最大、全球第七的商业连锁零售企业,是许多日化企业的必争渠道终端。

从公开的报道中,他能隐隐嗅到凌二在中国商界的霸主地位。

至于国外,报纸上没有报道,但是梁成涛有理由相信,依照凌二的性格,是没有道理不在国外布局的。

毕竟当初他与凌二决裂,凌二就是为了美金,美金做什么用呢?

就是做海外投机!

凌二对海外比国内还要重视。

站在二楼的办公室里,望着昔日货车进出不停,如今紧闭的大门,打哈欠的保安,不禁一阵苦笑。

他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样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冒进吗?

不,他一直是个谨慎的人,他从来就不是肯冒风险的人,这些年心翼翼,稳扎稳打,生怕一个不心便万劫不复。

哪怕开展了多元化战略,他也是慎之又慎,都是经过缜密调查研究之后才投资的。

给他教训的是市场,他没想到市场的变化会这么突然和剧烈。

他轻视了外资控制中国企业的长期战略布局谋虑和控制中国市场的决心。

他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凌二曾经说过的话,“等到稳外资政策密集落地,让外资看到中国开放决心,咱们就是与狼共舞,倒逼我们进步”。

他确实是有点懈怠了,他必须承认,这些年,无论是管理、技术、还是服务、营销,他都没有进步。

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刚想喝一口,发现杯子里是空的,厚厚的茶叶堆积在里面,他只管加茶叶,续水,连茶底都没换过。

把茶底倒进垃圾桶,晃晃空荡荡的饮水机水桶,又抱着侥幸按下了热水键,滴滴哒哒两滴水下来,他气的砸了一拳,咣当一声。

“方秘书!”他扯着嗓子喊,外面没有动静。

拨通电话机,对着喊道,“方秘书呢?”

不一会儿,一个女孩子慌忙走进来,噤若寒蝉的道,“梁总,你有什么吩咐,方秘书去银行了,晚点才能回来。”

她知道公司的现状,梁成涛正是气头上。

“哦,不好意思,忘记了,”梁成涛懊恼的拍拍脑袋,是他吩咐自己的秘书代表自己去与银行谈判的,叹口气道,“帮我换桶水,没水了。谢谢。”

“梁总,你稍等。”女孩子又退了出去。

没两分钟,弯着腰拔着一桶水,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办公室没人了吗?他们男孩子呢?”梁成涛接过女孩子手里的桶,没好气的道,“让你一个女孩子搬这么重的东西。”

拆开水桶上面的塑料封口后,搬到了饮水机上。

不管水热水凉,倒满水,给自己灌了一肚子。

从来不抽烟的他,又从半盒烟里拿出来一根烟,点上了。

“梁总,业务部的同事们昨晚开会研究做营销计划书,也没回家,桌上睡了一夜,天一亮,就出去执行了。”女孩子声道,“现在办公室只有行政的几个女孩子。”

“计划?”梁成涛冷哼道,“他们能有计划?”

“金钟呢?”他接着问。

“金总”女孩子吞吞吐吐的不敢说话。

“直接说,我不会怪你的。”梁成涛安慰道。

“金钟带着营销部的同事去了联合利华”说完后,女孩子好像松了一口气似得,低着头不敢看梁成涛的脸色。

“胡闹!”梁成涛把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啪嗒一声,一地瓷杯的碎片。

“梁总”女孩子吓得缩起肩膀,退后了一步。

“对不起。”梁成涛烦躁的揉揉头发,指着女孩子道,“给金钟打电话,现在,立刻,马上,让他给我滚回来!”

“哦哦。”女孩子慌忙转身,却不想,门外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清来人是金钟后,她才拍拍胸脯,想哭又没好意思哭。

“没伤着吧?”金钟赶忙走过去把她拉起来。

“没事。”女孩子刚刚才跟大老板告完密,此刻面对金钟有点心虚,忙不迭的走了。

“梁哥”许多年来,金钟都没有改变自己对梁成涛的称呼,他看着梁成涛阴沉的脸色,满地的瓷杯碎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翼翼的道,“你没事吧?”

“你干的好事!”梁成涛气的指着他道。

“你都知道了?”金钟笑着问。

“你记得我说过什么话吗?”梁成涛气愤的道,“我与他姓凌的,已经恩断义绝!”

“哥,我本来是真想找姓凌的,结果我到联合利华的大厦门口我就后悔了,没经过你同意,就私自和他们会面,你肯定得跟我闹腾,”金钟笑着道,“你猜回来的路上我接到谁电话了?”

“少卖关子!”梁成涛没好气的道。

“凌二。”金钟接着道,“他说我们厂所有合格产品都可以进联合利华旗下渠道。”

“你答应了?”在很多年前,梁成涛就有这个机会,只是他没同意而已。

“没你点头,我哪里敢瞎答应,”金钟叹口气道,“哥,事关宝洁的生死攸关,我们是否可以”

“去求他?”梁成涛没好气的道。

“老梁啊,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宝洁集团的大股东。”

循着声音来源,梁成涛看到了站在门口笑嘻嘻的凌二。

“保安是吃干饭的?”他更没好气了。

“不是,老梁,我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了?”凌二白了他一眼道,“是,当年我是没经过你同意把股票抵押了出去,可是后来我不是赎了回来吗?

我现在还是大股东!”

141、和解

“哼”梁成涛坐到老板椅上,腿一蹬,椅子旋转,气鼓鼓的,连脑袋也转过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老梁啊,你这什么态度啊,”凌二走过去,扳过椅靠,把他的身子转过来,没好气的道,“小孩子啊,咱哥俩认识是一天两天了,你别搞这尿性,好像浦江人真是小男人,小娘们似得,让人看不起了。”

“玩地域歧视?你是大男人了?尽做些让人不齿的事情!”梁成涛没有对视他的眼睛,拿起杯子,站起身,从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拿了一次性杯子,撮了一撇茶叶,咕噜咕噜泡上了水。

凌二的身后是蒋玉斌,做了凌二多年的秘书,凌二手一扬,他就明白了凌二的意思,把塞在公文包里的紫砂壶小心翼翼的掏出来,递到了凌二的手里。

然后朝着正在扫地上瓷杯碎片的金钟招招手,金钟轻轻的放下扫帚和灰层盒,跟在他身后,悄悄的带上门,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凌二打开梁成涛的茶叶罐子,抓了一把茶叶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讥笑道,“你好歹也是这么大身价的大老板了,喝这种茶叶寒酸不寒酸?”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还是往茶壶里放了一点,然后自己泡上了水,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道,“作为宝洁集团的大股东,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要求加入集团董事会。”

“你说入就入?我才是集团第一大股东!”梁成涛越发没好气了。

“哦,”凌二的手掌在大腿上有节奏的拍着,恍然大悟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那这么说吧,你说我要是从小股东手里收购,他们会卖吗?”

“你别欺人太甚!”本来坐在老板椅上的梁成涛,腾的站起来。

为了集团的发展,他做过多次融资,虽然他是最大股东,但是凌二加上小股东的股权是超过他的。

“那我就去找银行?”凌二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笑着道,“听说你已经质押了大部分股权,现在的话,银行是不可能再继续贷款给你了。

在他们那里,如果宝洁集团不能自救,股票在他们手里就是废纸,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你们告上法庭,当然,如果有接盘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把你们出卖。”

“这么说,你是吃定我了?”梁成涛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宝洁集团如日中天之时,他是各个银行的座上宾,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再苦再难,银行都会答应。

但是,银行送上的资金把企业送上了膨胀的巅峰。

现在坠落的时候,各个银行居然毫无愧意的和他谈原则。

正是所谓的“晴天送伞,下雨收伞”。

“老梁啊,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凌二笑着道,“我不但是帮你,也是帮厂里的几万员工,现在全国的就业形势你也知道,一片下岗潮,失去工作,你知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梁成涛默不作声。

凌二接着道,“得了,我分分钟几千万上下,没工夫跟你瞎扯这么多。

现在只有两条路,第一,我替你给银行担保,你要用多长时间,我给你担保多长时间。

第二,利华投资公司增资,我做大股东喽,至于你能不能继续做现在这个位置上,那就看我心情了。

你看着办吧,自己选。”

梁成涛默不作声,他不会质疑凌二的话,他和凌二虽然势同水火,但是,对于凌二的人品和信用,他是相信的。

“走了,好好考虑一下。”凌二站起身,作势就要走。

“等一下。”梁成涛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凌二得意的笑笑,转过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淡淡的看着他,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话。

“你替我担保吧。”梁成涛叹口气道,“奶奶个熊,凌老二,老子又欠你人情了。”

这么多年,他是憋着一口气和凌二较劲的!

现在这口气泄掉了,连说话都没什么底气了。

处在风雨飘摇中的宝洁集团不但成功渡过了危机,而且还在一片惊叹声中,宝洁集团成功的收购了国内的两家家日化企业。

“我该谢谢你?”时刻多年,梁成涛再次和凌二坐在了一个饭桌上。

“说声谢谢吧。”凌二举起杯子道,“不用不好意思。”

“谢谢。”出乎凌二的意料,梁成涛居然真的向他道谢了。

“不用谢。”凌二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丢给他一根烟,笑着道,“人有压力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嘛,起码让你学会了抽烟。”

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梁成涛突然谈到了日前震惊世界的日本考古学界的造假事件。

“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在梁成涛的心里,日苯人一直是以追求“完美”的“工匠”精神著称于中国的。

凌二笑着道,“一个连历史都不敢承认的国家,出什么事都不会太奇怪。本身从山寨起家的,造假也不稀奇,不用大惊小怪。”

后来曝光的神户钢铁数据造假,只是日苯造假的冰山一角,从汽车、飞机到坦克,就没有日苯人篡改不了的数据。

出问题后,声泪俱下,态度诚恳的鞠躬。

没有鞠躬解决不了的,如果真解决不了,那就再鞠躬一次。

“五十步笑百步。”梁成涛无奈的摊摊手,“咱们现在的状况,比日本还要差。劣币驱逐良币,市场怎么发展,中国怎么进步?

民营资本还没发展起来,国企的日子又不好过,外资来势汹汹,你说,真的要加入wto,我们还有机会吗?”

“做好自己。”凌二笑笑,并没有多解释,喝完杯子里的酒后,他笑着道,“准备好资金,我带你到香港发财。”

索罗斯褥完东南亚的羊毛后,把目标放在了香港。

在东南亚,凌二可以配合他,同他一起赚钱。

但是在香港,凌二要说不,他要让索罗斯有去无回。

信心当然不是来自他的能力,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对金融一窍不通。

他相信的是政府。



142、男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搞投机?”梁成涛苦笑,他想不到凌二如今已经如此有钱了,还改变不了投机的本性,依然游走在刀锋的边缘。

按照凌二现在的现状,分分钟几千万有点夸张,但是确实不少赚,他能在乎投机赚的那几个钱吗?

为什么就不能脚踏实地做生意呢?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凌二摊摊手,他纯属是为了恶心美国佬,钱不钱什么的,他并不在乎。

“我投多少最好?”梁成涛一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因为历史证明,凌二目前没有投机失手的记录。

“赚钱的事情,你来问我?”高档的西餐厅里,众目睽睽之下,凌二不等服务员开启啤酒,自己直接筷子给撬开了瓶盖,灌满杯子后,直接用手捏了块放嘴里,鼓着腮帮子道,“麻烦你以后不要请我吃这玩意,除了啤酒和牛肉不错,其它什么鹅肝、甜酱,我碰都懒得碰,咱们这胃,生来就该吃辣椒的。”

他们兄弟姐妹五人,就没有一个不喜辣的。

最臭美的老四,在满脸青春痘的年龄,也抵不住辣味的诱惑,今天发完狠,第二天早上醒来居然全都记不起来了!。

“这家餐厅是你的初创企业,我以为你喜欢呢。”梁成涛笑着切开了一块牛排,慢条斯理的在嘴里咀嚼。

“我什么什么时候投资的了,我怎么不知道?”凌二笑着道,“除了联合利华和宝洁,别无分号。”

“呐,”梁成涛笑着道,“这个西餐厅是王刚名下的产业,难道你在里面没份子?”

“他开的?”凌二诧异的四周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四海餐饮”的logo,一连串长长的法文,他一个不认识。

“是啊,我经常请客户来这里吃饭,”梁成涛笑着道,“有次恰好碰到他,他就跟我说过,开西餐馆是你的建议,产业多元化,口味多元化。”

“那确实有我的份子,”至于创始人,只有王刚一个人,只是到后来,王刚扩张的速度太快,资金成为发展的掣肘,他不得不引入凌二的资金。凌二顺理成章的成了四海餐饮集团的股东,“想不到他挺会整啊,整的像模像样的。”

“什么叫像模像样?”梁成涛没好气的道,“他是与法国迪法特餐饮集团合作的,在浦江是第一号的西餐厅,吃正宗的法国菜,首选就是他这里。”

“我是第一次来,”凌二摊摊因为抓牛排而弄得脏兮兮的手,“我是从来不吃,也不喜欢吃。”

科学是世界的,文化是群体的,口味绝对是个人的。

“你是嘴巴叼,”梁成涛觉得他是矫情了,接着道,“日化市场的竞争已经趋于白热化,以前给我们做代工的企业,现在都是纷纷争做自主品牌,学着我们以前的老套路,拿钱砸广告不说,还给经销商高返利,现在市场上,广告的费用涨了不说,演员的价格也高了。

现在稍微有点名气的明星,没有百十万的代言费,想都不说想。”

“对今天解决不了的事情,也不要着急。因为明天也可能还是解决不了。”凌二说完后擦擦嘴巴,拍了拍肚皮,笑着道,“来,干一杯。”

梁成涛气个半死,他打死都想不明白,一个人的性格是如何维持十年不变的——他凌二,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不说则以,一说话就能把人气个半死。

“我是在向你征求意见!”

“自己挖坑自己跳,爬不出来自己笑,”凌二满不在乎的道,“好歹你也是做了**年生意的老油条了,能做到如今这规模,离不开我的英明指导,当然,也主要依靠你个人努力。

你自己心里肯定是有主张了,何必来问我,论日化行业,十个我这样的,也抵不上你这样的一个。”

短短的几年间,梁成涛把宝洁日化做到了中国日化行业的前五,凌二不得不佩服他,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梁成涛终于听见了一句舒服的话,抿口酒道,“我拿三亿吧,可千万不能出闪失,你知道的,这是你给我担保的银行贷款。”

“听说金钟跟肖月离婚了?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当时金钟找你麻烦,就是因为这个叫肖月的姑娘,好像喜欢的不得了。

费那么大劲追到手结婚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说离就离了?”

凌二好像没听见梁成涛的话似得,又把话题岔到了别的地方。

金钟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抱得心上人归。

凌二虽然和梁成涛不和,但是他还是参加了金钟的婚礼。

看到宝洁集团债务危机的新闻后,他让秘书蒋玉斌打听了下宝洁集团的情况。

蒋玉斌是个负责任的秘书,不但详细的说明了宝洁集团的财务状况,连中高层的婚姻状况也一并调查的一清二楚。

五百多页的调查报告,凌二对其它的兴致缺缺,最感兴趣的反而是金钟怎么离婚了。

前阶段忘记忘了,现在突然想起来,自然要问一问。

“两个人性格不合罢了,肖月是有点无理取闹了。”梁成涛知道凌二八卦成性,自己要是不说出来一点话,凌二是不会放过他的。

不过即使是说,他也会尽量替金钟遮掩一点。

“女人是无理取闹还是撒娇,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她的长相,”凌二笑呵呵的道,“听说生完孩子后,肖月胖的不成样子了?”

“你知道还来问?”梁成涛努力的忍住自己的暴躁!

看来这么多年不和凌二交往联系是正确的!

不然肯定早就被气死了。

“果然啊”凌二悠悠的叹口气。

“什么意思?”梁成涛问。

“男人只要一有钱,腰以下基本都不会闲着。”凌二嘿嘿笑道,“我挺佩服他的,同时交往几个女朋友,这也太厉害了。”

“这是他的私事,我不清楚。”对于金钟的作为,梁成涛很是看不上,要不是因为金钟跟着他创业到如今,他早就让金钟滚蛋了!

143、约会

多年来,他始终坚持一个观点,一个对家庭不忠心,连父亲都做不好的男人,怎么可能对朋友,对公司担负起责任呢?

也许是偏见,但是他一直践行这个标准,不会和这种抛妻弃子的人做朋友。手机端

唯独金钟是例外。

他不得不承认,金钟对他很忠诚,在事业上是他的得力助手,身边少不得金钟。

“你的那个女同学呢?”凌二笑着道,“你现在好歹也是商界大佬,不能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吧?”

“怎么又扯到我了?”梁成涛没好气的问。

“我就是好奇,”凌二笑着道,“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说你是钻石王老五吧,你偏偏还是个处男。”

“胡说八道!”梁成涛的脸瞬间红的跟猴屁股似得。

“你也真是朵奇葩。”凌二讥笑道,“我就不信了,那么多美女,你就不动心啊?”

男人有钱不飘的,凌二听过很多,但是真实见识过的,只有梁成涛一个。

赚这么多钱,活的却跟个和尚似得,清心寡欲,图什么啊?

“如果是财富奠定的个人魅力吸引了她,这种爱情我就不要也罢。”梁成涛很落寞的道。

“那就找个图你好看的,”凌二揶揄道,“你这皮囊还是不错的,哪怕是个穷光蛋,也不愁找不到老婆。”

“如果只是肤浅的被我的外表迷惑,”梁成涛认真的道,“这种女人我也不稀罕。”

“你有钱,你可以挑,”凌二被梁成涛逗笑了,“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你这种人啊,注定要回归家庭的,那就早点结婚呗,继续拖着,也没多大的意思了。”

“我就想找个真正能让我动心的。”梁成涛道。

“你说废话的本事见涨了。”凌二接着道,“总得有个标准吧?”

梁成涛道,“我其实挺怀念我刚大学毕业在厂子里那会,工资低,职位低,又不受领导待见,但是,只因为我的才学,很多女孩子愿意和我处朋友。

她们主动追求我呢,给我打饭,给我洗衣服,约我压马路。”

说的时候还一脸的向往和怀念。

“那就把公司的事情交给金钟,你自己进个厂子当厂工去,里面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凌二建议道。

梁成涛无奈的摇摇头道,“回不去了,已经过了激情似火的年龄了,找不回当初的感觉的。”

突然又转而道,“你好意思说我?据我所知,你也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吧?我年轻会是没钱,不得志,懒得在感情上浪费时间。

你呢,年少多金,你过得又能比我好多少?

比我更奇葩倒是真的。”

“我是跟你不一样。”具体为什么不一样,凌二没有说。

他重生这一辈子,完全是为了赎罪的。

每次看到陈维维的眼神,他都是格外的温柔。

他多么想大声的告诉她,他是那么的爱她。

“喂,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陈维维很不满意的问,她被凌二看的浑身不自在。

“没有。”凌二赶忙反应过来,笑着道,“怎么,店里就你一个,大姐他们呢?”

“大姐带孩子打疫苗去了,”陈维维一边摆货一边道,“大姐夫去外地了。”

“回老家了?”凌二问。

“不是,”陈维维拧着眉头想了半天道,“好像是去东北。”

“去那么远做什么?”凌二好奇的问,他居然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

“超市的生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光是今年周边又多了五家小卖店,”陈维维跟着叹口气道,“两个人就能忙得过来了,大姐夫想去外面再找点生意。”

“他大字不识一个,能做什么生意?”凌二无奈的摇摇头。

“去贩蔬菜。”陈维维道,“听大姐夫说那边有很多西红柿、黄瓜大棚,拉回来往批发市场一送就有得赚。”

“跟谁去的?”凌二知道,要是没人带,他大姐夫压根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小于。”陈维维道。

“小于是谁?”凌二不认识。

“住在后面小区的一个皮包小老板,他一天一包烟,来一趟就要跟大姐夫唠半天,”陈维维鄙夷的道,“赶都赶不走,耽误我们时间呢。

他跟大姐夫说,他们那边有不少大棚,大姐夫就信了,然后就跟着一起去了呗。”

“这么说你不看好他们做这个生意了?”凌二笑着问。

“反正就是觉得那个小于不靠谱罢了。”陈维维嘟哝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靠谱不靠谱?”凌二倒是支持他姐夫,哪怕是赔钱,都是不算事,也能长点教训。

何况他和大姐早就分家了,各家有各家的事情,他不会去操她们的闲心。

如果最后,大姐真有需要,他出面兜底就是了。

“拿钱砸水里都不一定有声响呢。”陈维维把最后一箱子的洗洁精摆好,突然抬头看到了凌二递过来的一张电影票,愣了愣神后,装作没看见,径直从他面前过去了。

“喂,请你看电影啊。”凌二追在她身后。

“发神经啊。”陈维维快速的钻进了另外一个货架通道里。

“跟你说真的。”凌二索性厚着脸皮道,“我想跟你处朋友。”

“我没读过书,不代表我好骗!”她突然转过身,愤怒的看着他。

“看我的表情。”凌二笑着道,“我没有骗人哦。”

他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笑着道,“《一个字头的诞生》,你不是喜欢刘青云嘛,就是他主演的,还有吴镇宇和李若彤。”

见她还是不说话,就把票放到了柜台上,“晚上11点钟,肇嘉浜路的商场电影院,我在门口等你,不见不散哦。”

至于她去不去?

完全就不在凌二的考虑范围。

反正是赌人品。

他每年最烦躁的都是梅雨季节,雨淅淅沥沥的,一会儿停,一会儿下的,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八天是在雨中。

十点钟,他就开始等在商场的屋檐底下,飘飘摇摇的雨水不时的打在他的身上。

大姐的超市是十点多关门,所以他只能选在十一点钟的电影,为了请她看电影,他特意要求电影院加场次的。

卜筑

144、看电影

“凌总,要不要把放映时间推迟一点?”影院的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腆着肚子的大胖子,此刻站在凌二跟前,倒是显得凌二很瘦小似得。

凌二很不乐意和他站在一起,没好气的道,“该几点钟就几点钟,少啰嗦。”

“是,是”胖子说不出一点硬气的话来,哪怕是他们院线集团经理过来,也得跟凌二赔笑,何况是他?

再说,凌二凶他几句怎么了?

他早就吩咐手底下的员工在暗中拍他与凌二的合影了,回头洗出来往办公室一放,不管谁来谈事情,往墙上随便扫一眼,看到这实力的象征,还怎么能和他多啰嗦?

想到此处,“自嗨大法”速成,他的肥硕的腰杆子挺的更直了。

而凌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么一大坨站在他的身边,他的压力很大啊!

“火呢?”凌二掏出来烟,没摸到火机,见胖子没眼力劲,忍不住吼了一句。

“凌总,这呢,这呢。”胖子赶忙把打火机凑上去,感觉很冤枉,他只是身躯太庞大,反应慢一点而已,哪里是没眼力劲!

要是蠢笨的人,怎么能做到现在的位置呢?

不远处,陆陆续续的打着人从远处过来,原本伸长脖子的凌二,等到她们从身边过去,依然没有看到她期待的身影。

便叹着气道,“平常你们十点钟关门,不上映的,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此刻商场已经关门,从商场侧门进去上电梯,除了看电影,还能做什么?

胖子小眯眯眼骨碌转了两下,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是嫌弃人多闹腾?

斟酌半晌,见凌二有不耐烦,赶忙道,“我们通常都是卖十点钟之前的票,今天有人来买票,看我们有晚点的票,就买了晚点的票,我们也不好拦着。”

不少情侣喜欢把观影时间选的很晚,越晚越好,总得给自己一个夜不归宿的理由?

然后单独找个地方秉烛夜谈崇高的人生理想,浪漫而又让人期待

“挺好。”凌二点点头,总比两个人包场犯尴尬的好。

“哎。”胖子松了口气。

“行了,别碍着我事情了,该嘛嘛去。”凌二越烦他,他越围着他转,这不是没眼力劲是什么?

“那凌总,那我在楼上等着,有什么事,你尽管招呼。”胖子想了想,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决定加强一下的影院的安保工作。

这年头,不开眼的小瘪三太多了,特别是瘪三还有女朋友的情况下,更愿意在外人面前逞强斗恨。

雨在继续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他在屋檐底下踱步,时不时的走到外面,好提前看清楚远处的来人。

“喂,你不怕把鞋弄湿了啊。”

凌二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天籁之音。

“你怎么从这边过来的?”凌二看着她举着伞,站在雨中,白衣飘飘,最重要的是,在昏暗的灯光底下,他也能观察到她是打了眼影的。

“那边积水了,我绕过来的。”她笑着道,“电影票那么贵,浪费那钱干嘛,还不如请我吃碗面呢。”

“没事,没几个钱。”

大姐啊!

我这是包场!

你为什么只盯着几块钱的票钱不放呢?

“那让你破费了。”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道。

“走吧,今天外面有点阴冷。”凌二搞不清楚,刮风下雨的穿个裙子是几个意思!

尽管是夏天,下雨的时候,也有点凉!

上楼后,亲自出来检票的胖子不待凌二掏出来票,就松开了手里的缆带,扬着手请他进。

观影的位置在最中间,凌二大概能猜到她是第一次来电影院,对什么都好奇,弹簧椅她不知道怎么坐,还是凌二帮着按下的,示意她坐下。

“不少人呢。”一时间,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

“嗯。”凌二也跟着张望了一圈,稀稀拉拉的居然坐着二十多人呢,他瞧见了别的女孩子手里居然有爆米花和饮料。

他把胖子给恨上了,居然不知道提醒他!

低声对她道,“你等下,我马上就回来。”

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见她没有抵触,差点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出了影厅,刚走进大堂,胖子经理刚好堵在了路的中间。

笑脸相应的熬,“凌总,你还有什么吩咐?”

“朱道”凌二刚想拍下脑袋,就听见对方道,“朱道奇。”

“朱是朱元璋的朱,道是道家的道,奇”凌二能想起来他名字中的两个字,已经足让他激动的泪流满面了!

只是注定凌二不会给他说全的机会,刚到第三个字的时候,凌二粗暴的打断了他,“给我来一桶爆米花,一瓶可乐。”

“哎。”没招!

朱道奇只能顶着一张委屈的脸,亲自去给凌二拿东西。

“磨磨唧唧的。”凌二等他过来,直接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刚走两步,又转回身道,“把空调打高点,没见今晚下雨啊,开那么冷干嘛?”

“是,是”

人在此地站,锅从天上来。

而且是不背也得背!

这不是真理是非问题,是觉悟问题!

觉悟不够的,一律不够资格站在这里!

凌二从口袋掏出来车钥匙,丢给他道,“我车里有件衬衫,麻烦帮我拿过来,放到柜台就行。”

朱道奇大着胆子问道,“凌总,你要是用来避寒,我这里有西装,挺厚实的,效果更好。”

“那赶紧拿过来啊,罗里吧嗦的。”凌二不耐烦的道。

“稍等”在他手下员工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他快速的穿过走廊,拖着肥硕的身子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

这人是谁啊?

大家都好奇凌二的身份,居然能把她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经理训得跟狗一样?

不对!

狗也没这么听话啊,不高兴了,照样较劲!

朱道奇来去的快,来的快,凌二哪里有心情关心他气喘吁吁的他,夺了他手里的西装就进了放映厅。

电影已经开始。

陈维维的眼睛一直没怎么放在影院大屏幕上,不时的往身后张望,看到凌二进来,好像长出了一口气似得。



145、命大

凌二给她批衣服的时候,她假装在看屏幕,只是低声道了声谢。

“给,新鲜的爆米花,尝尝味道怎么样。”凌二把袋装的爆米花放进了她的手里,他觉得回头还是得把朱道奇给骂一顿,都什么年代了,还不知道用桶装!

这也太落后了!

落后也没关系,关键是他媳妇吃起来没方便啊。

“不用,我暂时不想吃,”陈维维见凌二还要帮她打开头,笑着拒绝道,“吃多了容易上火。”

“你这不是还没吃吗?”凌二笑着道,“等真的吃多了再说。”

“谢谢。”陈维维能够感受到他的热情,电影已经正式放映,她不好多说话打扰别人看电影。

凌二悄无声息的坐在她的身边,她一直强忍着自己不去看他。

电影进行到一半,始终侧耳倾听左手边动静的陈维维,隐隐约约的听见一阵细微的打鼾声。

最终稍稍的转了下脸,发现凌二已经躺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那呼噜声听在耳里,似乎更大声了。

她哭笑不得。

干脆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轻轻地披在了凌二的身上。

电影散场是在十二点半,观影的人稀稀拉拉的一个个慢慢离开后,一时间只剩下凌二和陈维维。

陈维维看着人一个个走干净,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没有喊醒他。

朱道奇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想请陈维维到办公室休息,被她拒绝了,在凌二身后隔着两个座位坐下,抱着爆米花,小声的咀嚼,偶尔抿两口可乐。

凌二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空荡荡的放映厅,再回转身,看到了陈维维,尴尬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这么嗜睡呢?

八百年没睡过觉啊,好不容易请媳妇出来看次电影,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机会呢?

“下雨比较容易犯困,我刚才也睡着了。”陈维维先开口道。

“真不好意思。”他媳妇最大的缺点就是一辈子不会撒谎,他把西装重新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道,“走吧,送你回去。”

朱道奇一看见凌二出来,就早早的把凌二的车子停在了门口,亲自给拉开车门,又大着胆子对着陈维维多看了两眼,好记清她的样子。

从陈维维进门,朱道奇就明白过来了,这女人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他跟凌二相交不深,凌二以前不认识他,但是他熟悉凌二啊!

不说浦江滩,就说徐家汇这一片,但凡生意上有点规模的,哪怕是不直接和凌二打交道,但是也必须认识凌二。

不是因为凌二的实力有多强大,而是因为凌二是出了名的难缠,被小气吧啦的凌二惦记在心里,绝对不是好事。

凌二不好惹,凌二这么护着的人就好惹?

显而易见,以后见到陈维维即使攀不上交情,也一定不能给得罪了!

胆大没用,命得大才行。

风大雨斜。

朱道奇撑着一把伞,几乎全照顾在陈维维的身上,见凌二没有反对的意思,更加得意了。

凌二绕过车头给陈维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到坐好后,才快速的跑进驾驶位。

“你都湿透了。”陈维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给凌二擦满头的水。

“没事,一会就到家了。”凌二不甚在意的道。

“哎,”在车上即将要发动的时候,陈维维招呼住朱道奇,“这是你的衣服吗?”

朱道奇等凌二点头,才小心的从她手里接过来西装。

“谢谢。”陈维维道。

“不用客气。”朱道奇高兴的道。

密集的雨水粗暴的砸在车窗上,视线很差,路面的积水已经与路边的马路牙子齐平,凌二开的也很慢。

从电影院到大姐超市,平常走路只需要二十来分钟的路程,开车却足足用了半小时。

把车子停好后,凌二先从她手里接过来钥匙,把超市的卷帘门给打开,然后又冲进去打开灯,径直在货架上拿了一把伞,刚要拆开,陈维维已经一边大喊,一边冒着大雨从车里冲了出来。

“喂,你怎么这么莽撞。”凌二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伞。

“有旧伞你不用,你拆新伞干嘛。”陈维维不着急擦湿漉漉的头发,反而首先把凌二放在柜台上的雨伞重新放到了货架上。

“不是没来得及嘛。”凌二没招,他多么想大声的跟他媳妇大吼:老子分分钟挣的钱都够买一火车皮的雨伞了!

你这娘们为啥子就是不懂呢!

“嗯呐,那你开车注意一点,前面在修路,全是下水沟子。”她捋了捋贴在额头上的头发。

“那我帮你把卷帘门落下来,你赶紧从里面反锁好,”一听她要赶人,凌二的心都碎了,但是又不得不走,“然后上去洗个澡,别给凉着了。”

“那”

“哦,我拉门。”哗啦声中,凌二缓缓的落下卷帘门,直到只能看见她的脚时候,才爽气的一拉到底。

为了图方便,到家后,他车子停在了门口,下车后,径直冲进了客厅。

灯是开着的,老五正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不睡觉想造反啊?”凌二没好气的道,“今晚怎么回来了,明天要不要上学了?”

他从来不担心老五会沉迷电视无法自拔,有所谓的电视瘾,后面还有网络时代和移动时代呢,实在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操心。

“放假了啊。”老五的眼睛依然放在电视屏幕上,一眨不眨,大概是保持一个姿势的时间太长,又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

“《笑傲江湖》你都看几遍了?”凌二拿起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新版的,吕颂贤很酷的。”电视机被大哥挡着了,老五不得不继续调整坐姿。

“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就酷不酷了?”凌二不知道怎么教育她好了。

“反正我就是喜欢。”老五道。

“给你半小时的时间,我先去洗澡,如果我出来了,你还没关电视,对不起了,自己想象后果。”老五把身上的衣服一脱,全部甩到了沙发上,接着道,“从明天开始,洗衣服的活交给你了,往洗衣机一放,拿出来晾就妥了。”

146、喂狗

“你个大懒虫,你自己不会弄啊。”老五想咬着牙说大不了整个暑假去她老子或者大姐那里住,好避免凌老二找她的麻烦,但是她又下不来这个决心,毕竟还是她大哥这里宽敞,也非常的舒服。

“把你惯的越来越没边了,我懒?我要是懒,这房子车子,你吃的喝的,是谁挣的?知道我和大姐在你这个年龄在干嘛吗?”凌二没好气的道,“像暑假也不闲着,顶着三十多度的高温在稻田里拔稗子呢,你呢,压根就没吃过苦。”

“哼,大不了我将来给你养老。”老五硬气的道。

“给我养老?”凌二气笑了,他想不到老五会说这种话来。

“是啊,”老五一本正经的道,“你对我好点,不然你老了,我就不管你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再怎么着轮不到你给我养老,”凌二摆摆手道,“现在都指望不到你,我还能指着以后?麻溜的,明天开始学洗衣服,学做饭。”

什么?

还要做饭?

老五立马就不高兴了,喊着道,“你说好的,只要我洗衣服的。”

正如她大哥所说,洗衣服多简单啊,往洗衣机里一扔,加点洗衣粉,等脱干净水,往院子里的绳子一挂就完事了!

做饭那么麻烦,完全就不是她能做的来的。

“好,那就洗衣服。”凌二想得意的大笑,但是表面上还是装作无可奈何。

“好吧。”这一次,老五答应的很干脆,好像生怕凌二反悔似的。

因为老五住在这里,所以凌二起的很早,他可以不吃早饭,老五却是不能不吃的,正发育的时候呢。

他一起床,便把老五给拉起来了。

“我还困。”老五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努力地想甩开哥哥的手。

“谁让你晚上不睡觉的,怪我咯?”凌二哪里管她乐意不乐意。

老五实在拗不过他,不得不起床刷牙洗脸。

凌二出门买早餐,等回来的时候,发现老五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吃完东西再睡吧。”凌二又把她戳醒了。

“你好烦啊!”老五忍住想尖叫的冲动。

“快点吃东西,”凌二把冲好的牛奶放到她的面前,接着问,“是吃油条还是面包?”

老五愤愤的从哥哥手里夺过来了面包。

“好好看家,我出去一趟。”凌二正准备给黄丽玉拨电话,让她来帮着照看一下,反正暑假了,她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结果,还没来得及拨,便看到大姐和黄丽玉一起过来了。

大姐抱着孩子,黄丽玉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都是孩子用的。

“我孩子放这里。”婆婆年龄太大了,照顾不了孩子,何况老太太在这里住不习惯,所以凌一在坐完月子以后,就让婆婆返乡了,现在都是自己一个人带孩子。

只是,付宝路去了外地,超市全靠陈维维一个人,她实在不放心。

因此,她就做了把孩子放在这里的打算,不但黄李玉可以帮着她照看孩子,老五也能帮着搭把手,表面上看,老五大大咧咧,其实对孩子挺仔细。

不过,平时真正帮得上她大忙的,却是她老子,这一点很令她意外。

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她老子不是迫不得已去上班,她老子能整天把孩子抱在怀里不撒手,平常下班了,不是先回家,而是先来她家溜达一下,稀罕完孩子再回家。

她想到凌二那句话就想笑,闺女儿子是意外,孙子外孙才是真爱。

“那你们在家吧,我就不管了。”凌二开着车子离开了家。

付宝路是带着一大货车的烂西红柿回来的,还没等到进批发市场,在半道上,西红柿就开裂了。

凌一不用掀开停在超市门口的货车上的雨布,便能闻到一股臭味,看着蹲坐在门口耷拉着脑袋的付宝路,没好气的道,“赔就赔了,你一个大男人做这样子给谁看。”

付宝路讪笑一下,挠挠鸡窝似的脑袋,默不作声。

“嫂子,你别生气,我们这是做的第一笔,没有经验,路程太长了,还不好走。”站在付宝路身后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高高瘦瘦,挺精神的。

“没事,做生意哪有不赔钱的,”凌一笑着道,“我就是见不得你大哥这态度,没一点担当。小于,你现在也别急着休息,赶紧跟你姐夫找个地方把这些柿子管给处理了。”

“这”小于尴尬的看向付宝路。

“往垃圾站拉,垃圾站不让卸。”付宝路看到他媳妇也看过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话了。

“那就给钱,”凌一看到他这态度,就一切明了了,进到超市,先拿了一个水壶出来,给坐在门口的货车司机续了一杯茶,然后问,“大哥,你这边多少钱,我都拿给你,你别着急,先喝点水。”

“不着急,不着急。”货车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口东北腔,原本他还担心雇主赔钱了,不肯再支付他车费,现在看到人家超市,看到人家的家底和凌一的态度,终于放下来了心。

“姐。”陈伟伟把刚点完的一叠现金全交给了凌一。

凌一接过来钱,先点了一遍,然后交给了司机。

司机高兴地收了钱。

凌一又转回身从收银台抓了一把钱,数也没数,全交给了付宝路,没好气的道,“赶紧去垃圾站给卸了,别耽误人家大哥时间,大老远跟你们折腾一趟,容易嘛。”

又对司机道,“麻烦你再跟着走一趟了,卸完了,来我们这休息一天再走。”

“不用那么麻烦了。”司机低头点完钱后,笑呵呵的招呼付宝路和小于跟车。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当着全家人的面,大姐再次滔滔不绝的数落付宝路。

付宝路闷头吃自己的,不搭话,他太了解自己媳妇了,不说不错,越说越错。

凌二教导他的,沉默是金。

却没想到,现在不同于往日,他可是整整赔了三万块钱!

凌一见他不搭腔,更是来气了!

突然夺了他手里的饭碗,气愤的道,“喂狗也比给你吃强!”

啪嗒把碗里的饭全拨到了凌二的碗里。

ps:得过腰颈椎毛病的,应该能体会到这玩意有多难受,等老帽有改善会加更,最近是真的没办法,求体谅下。

推荐一本长风大佬的《密战无痕》。



147、没了

“”听见老五那夸张的咯咯笑声,凌二没好气的给了她一个白眼,然后对大姐道,“你俩口子斗嘴,别捎上我啊。”

“哟,没注意。”大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见付宝路也在那偷笑,朝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还有脸笑,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情,闹的全家不得安宁。”

“你真是我亲姐啊,几万块钱的事,你从早上唠叨到晚上,”凌二同付宝路碰了杯酒后接着道,“做生意哪里有稳赚不赔的,赔就赔了,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还有下次?”大姐给夺了老五手里的可乐,不准她再多喝,转回头对凌二道,“你以为你姐夫是你啊,家里金山银山,我们家底薄,可禁不起那么败,还是安稳的守着小超市,不贪心,能抓紧把欠你的钱还完,我就烧高香了。”

在年初的时候,在凌二的再三鼓动下,她大着胆子给弟弟打了对她眼前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般的欠条,然后买下了现在用来做超市的铺面。

“凌老大,你这么唠嗑,咱俩就不用说话了。”对大姐的脾气,凌二也是没辙,铺面他白送都没问题,大姐还是坚持以市价买他的。

跟卖给外人的唯一区别就是,她大姐只给了三万块现金,剩下的全是欠债。

“三万啊”凌代坤把杯中酒咂摸完,旧题重谈,女婿这么几天赔掉的钱是他辛辛苦苦三整年的收入呢,对付宝路道,“你可别折腾了。”

“做生意的事情,你不懂,你别掺和。”凌二怕他老子把付宝路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积极性给打掉。

“他做生意还指不定不如老子呢。”凌代坤不乐意了,他相信他做生意也赔不了这么多钱!

凌二懒得搭理他,对付宝路道,”你要确定继续做,我跟你在东北联系下车子,联系人,带你上路,靠你自己这样瞎摸索,全冤枉路。”

“不用。”付宝路笑着摇摇头。

“让他自己折腾吧,”凌一跟着道,“别他钱没挣着,还把你事情给耽误了。”

回到家见两口子这么异口同声,凌二也就不再多说。

雨过天晴,重新回归凌二这里的大黄从早上趴在门口,太阳出来后,火辣辣的,地上滚烫的能煮熟鸡蛋,它吐着舌头也没挪地方。

老五是第一个发现它不对劲的。

她站在门口招呼,大黄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动不动。

她走过去,伏着身子,用手拨拉下它的脑袋,它继续吐着舌头。

她继续拉大黄的脚,大黄还是不愿意挪地方。

老五这才意识到什么,毫不费力的把枯瘦如柴的大黄抱进了屋里,放在立柜空调的旁边,狗盆里赶忙灌满干净的凉水。

见它只是耸了耸鼻子,没有主动喝的意思,她就把它的脑袋竖起来,轻轻地,缓缓地往它送水。

因为它的牙齿掉光了,舌头总是不由自主的吐出来,水渍顺着它的舌头流下来了。

“你吃东西吗?”老五又把自己放在桌子上没吃完的面包递进了大黄的嘴里,大黄撇过脑袋,依然不吃。

老五哭了。

从她有记忆开始,大黄便一直陪着她,大姐在田地里干活,她在田埂上趴着玩,大黄在一旁守着。

她走到哪里,大黄跟到哪里。

大黄早就是她们家里的一份子。

黄李玉被她的哭声给惊动了,出来后顺着大黄的毛发的给捋了捋,叹了口气。

老五哭着给大哥和大姐打了电话。

一家人全部围着大黄,心有戚戚。

凌二把大黄抱进了车里,老五哭着跟上了车。

“去医院吗?”她问。

“不去医院了。”凌二开车去了郊区。

两岸三地最知名的老神棍温春华为了营造自己隐世高人的逼格在这里承包了一处葡萄园,造了两间小瓦房,每日的主要工作就是读书、培植葡萄、种花。

葡萄园没有围墙,没有铁丝网,但是一般人想找进来也很困难,即使找到了,不是熟人介绍过来的,他温春华也是爱理不理的。

给多少钱都不行。

他现在最不差的就是钱了,随便给人指点两下就是几十万入账。

什么?

你问效果?

国内前任首富,再前任首富,就是因为没听他的话,才落得牢狱之灾的。

有人得了他“崖州何有水连空,人在浪花中”的批语的,在琼海的地产泡沫中保了一条命。

总之,一传十,十传百,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他现在算的越发少了,美名曰天机泄露的太多,想活的久一点。

凌二来他这里,就是准备把大黄埋在葡萄藤底下。

温春华本来还稀奇凌二怎么会大老远跑他这来的,凌二从后座抱下大黄的时候,他就清楚了。

“老狗了。”他对大黄不陌生。

“突然间的。”凌二把还有最后一口气的大黄抱进了温春华的小屋里。

小屋很布置的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吃饭桌子,就只有一些生活用品了。

平常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至于老婆孩子,在市区的大宅子里住着呢。

大黄蜷缩在地上,眼睛闭着,凌二不停的抚摸着它,它的胸口一起一伏。

老五在一旁蹲着,拒绝了温春华递过来的饮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大黄。

闷热的屋子没有空调,老旧的吊扇在绳子上摇摇晃晃的转悠着,出了一身汗的凌二光着膀子,点着了一根烟,站在门口,不时的往屋里的大黄张望一眼。

“西瓜帮我切一个。”他有点渴了。

“等下。”温春华切完后,先给了老五一块,老五没接,他才给了凌二。

凌二把吃完的西瓜皮放到大黄的嘴底下,大黄动都没动,他才最终确认了,大黄不行了。

死狗当做活狗医,掰开大黄的嘴巴继续灌了一点葡萄糖。

他看老五蹲的累了,干脆对她道,“你上床睡个午睡。”

温春华道,“我这还有小电风扇。”

老五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她嫌弃人家的床埋汰,她可是个爱干净的孩子。

凌二不顾炎热,和温春华一人拿了把铁锹,开始在葡萄架下挖坑。

太阳落山,已经是六点钟。

大黄彻底没有了动静。

在老五的放声大哭中,凌二把大黄放进了坑中。

坑填平后,凌二扯着老五回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五一口饭没吃。

大姐摸摸蔫巴巴的老五的额头,差点惊得跳起来。

老五的额头烫的吓人,不用量体温都知道,这是高烧了。

“你下午非带着她干嘛,这么热的天,别是中暑了。”她把凌二给埋怨上了。

“去医院吧。”凌二把饭碗一撂,抱起来老五,全家人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往医院赶。

148、老同学

医院里,一家老老少少,手忙脚乱的围着一个老五转。

帮着看病的医生和一旁的护士摇头不已,这也太娇惯孩子了,不就是中暑嘛,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医生摸摸即将处在凋谢边缘的脑袋,用非常和缓而又耐心的语气道,“凌先生,你们放心吧,没大碍的,回家用冰袋给敷一下就行。”

还要住院?

别闹了行不行!

安心回家躺着便好。

只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只能在肚子里憋着,还得笑脸相迎。

因为,凌二这样的暴发户确实是了不起,和他们院长都能谈笑风生的。

从医院折腾一圈出来,凌一不放心老五在凌二那里,对凌二道,“去我那,你毛手毛脚的,别回头又严重了。”

“你带孩子,晚上直接睡我那不就行了嘛。”凌二道。

“不行,孩子东西我昨天都拿回去了,还得费老劲头收拾,再拿过去,不是脑子有坑嘛。”大姐道。

“我晚上去你那吧,我看着她,你们总该放心了吧。”黄李玉插话道,“晚上我跟老五睡。”

“那我怎么办?”凌代坤道。

黄李玉道,“什么你怎么办?你爱在家就在家,想跟着去就跟着去呗。”

有了黄李玉在家照顾,大姐才终于放下心来,在超市门口就直接下车了。

因为老五的事情,凌二晚上也没睡着,半夜还特意起来看了一眼,听凌代坤说退烧了,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老五是睡到九点钟才起来的,一口气吃了俩鸡蛋,一碗稀饭,一个大面包。

凌二继续像往常一样,没事就往超市打溜,只为了多看一眼自己的媳妇。

“你俩这样式的,我看着都着急。”趁着陈维维在里面理货的功夫,凌一得着机会把弟弟数落了一顿,“你一大男人,磨磨唧唧的,时间是多的用不完啊?”

“有什么好着急的?”凌二即使追到手了,因为她媳妇眼前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也没法领结婚证,“别瞎操心。”

“你确定不让我操心?”凌一没好气的问。

“得,我说错话了,真不用那么着急。”凌二赶紧投降,生怕大姐在里面搞幺蛾子,他这亲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还不急?”大姐没好气的道,“不是说你有钱没钱,年龄到这了,你得进行这一步了,赶紧的,给老三做个榜样,你不好意思和她说,我来替你说,扭扭捏捏的,没个干脆劲。”

“别啊。”凌二吓了一跳,赶忙拦着。

“怕人家不同意还是怎么的?”大姐没好气的道,“你姐我眼睛不瞎,要是对你没意思,人家能同意跟你去看电影?

你放心吧,我一说准成。”

“别把人家给吓着。”凌二可没大姐这自信,他这媳妇现在有点躲着他的意思。

“吓跑了我负全责。”大姐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两个人处对象没那么多虚的,能成就成,不能成,也就别耗着时间,怪没意思的。”

凌二还要说话,陈维维已经走了过来,他不便再多说什么。

中午有个饭局,他看下时间,现在出发刚刚好,挥挥手就走了。

攒饭局的是凌二的高中同桌高小飞,凌二本以为只有他们两个,结果刚进门就遇到了一个让他很眼熟的女孩子。

女孩子穿着一身白洁的短裙,长发飘飘,打扮的很时髦,她摘了脸上的墨镜,笑着道,“怎么了老同学,连我都不认识了?”

“江文路?”凌二不是太确定,他上辈子对江文路没有一丁点儿印象,也就是重生后在初中才说了那么几句话。

最关键的是,江文路和高小飞怎么能有交集的呢?

“算你有眼力劲,不然我得多伤心。”江文路幽怨的看了凌二一眼,笑着道,“我一直听胖子说凌二长凌二短,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还想呢,会不会是我认识的凌二,就好奇跟过来看看,果真是你呢。

这么多年,你也没多大的变化,“胖子说你后来进了浦江大学,我们这么多同学,算来算去谁有成就,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你。不错啊,小伙子,人不可貌相啊。”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凌二气的不行,这意思是自己长的磕碜了?

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茶壶,把江文路面前的杯子先涮了下后给斟满,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向你道歉。”

“我有你说的那么坏嘛,我是盼你好。”江文路手还没打过去,凌二就已经躲开了,笑着道,“你有一点没变,就是这嘴巴还是这么贫。说吧,这些年到底祸害了多少姑娘。”

“啥啊,我这些年,心里可只有你,哪里会找别人。”凌二张口就瞎扯。

江文路道,“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漂亮话留着给别人说吧。”

“别啊,我这种人啊,前半生可以浪荡,后半生也可以负责为你煲汤。找我的话你可省心了,”凌二继续笑着道,“我绝对不会问‘我和你爸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这种无聊问题。”

“不用,他爸是游泳好手,”高小飞一边嗑瓜子一边道,“他家老头子跨得过鸭绿江,游的过长江,去年还去淮河冬泳了呢。”

“你这么清楚?”凌二转过头不怀好意的看向胖子。

“想什么呢?”高小飞怎么可能不了解凌二那龌龊的脑袋,急忙辩解道,“我俩家老头子以前是同事,一个家属院住着的。”

“哦,青梅竹马啊。”凌二低着头笑。

高小飞还要解释,江文路却笑着道,“你别再说话了,他逗你玩呢。哎,别说哈,这个世界还真心小的很呢,兜玩一圈,大家还能在这里聚上,真不容易。”

“你要记住,无论最后我们疏远成什么样子,你请我吃顿饭,立马就能回到当初。”凌二认真的道,“话说,你到底有没有对象啊,要是没有对象,也给我们这些单身人士一点机会啊。”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还是这么贫。”江文路又朝着他的肩膀捶了一拳。

149、失业

“认真说话呢,”凌二笑着道,“我跟胖子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对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都非常有想法,你不考虑一下?

江同学,想好了回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胖子听了这话,脸蹭的一下红了,正要连忙摆手否认,却又被凌二强行打断,“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虚伪。”

胖子直叹气。

“你要是对我有想法才叫有鬼了。”江文路道,“我要是真的漂亮,让你不要贫嘴,撒个娇就能办到,结果呢,威胁都没用。”

服务员上菜,凌二把硬菜都挪到了江文路的面前,笑着道,“谁敢说你丑,我跟他玩命。”

“喝酒吗?”胖子晃了晃手里的啤酒。

“喝啊,哪里能不喝酒,不喝酒出来聚什么聚。”凌二夺了胖子手里的啤酒,一下子就给启开了,首先给江文路倒酒,江文路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正要给胖子倒,胖子已经另外开了一瓶。

三个人一边喝一边聊,凌二想不得江文路这个小姑娘这么有野心,研究生毕业后居然进了浦江的公职单位。

江文路笑着道,“我家老头子虽然端公家饭碗,但是职权有限,回去呢,在我们小城市那一亩三分地顶多混个温饱,不出来闯荡,永远不知道外面的广阔天地。

其实,比来比去,还是比不了你和胖子,都是千万富豪呢。

以后呢,我单位真混下去了,就辞职下海,跟你们混。”

“别,大海前途呢,可千万别毁在我们手里,”凌二笑着道,“等你混好了,还指望你照顾我们呢。”

“工资太低了,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公职人员致辞下海呢?”江文路笑着道,“据说从七八年提过一次工资后,就没再给涨过,以前单位还有食堂、职工宿舍,现在轮到我们什么都没了。

那么点工资,抛开住宿、交通费用,每个月只够吃饭,连件像样衣服都买不起。”

“慢慢来,你才刚毕业,着慌什么。何况,一个女孩子家,也不一定需要顶那么一个大包袱,给自己找累。”凌二好多年没有和她打过交通,不知道她的秉性,他有钱,但是也绝对不会贸然和她发生金钱上的往来。

能和她吃顿饭,已经是凌二很给面子了。

“你这是歧视。”江文路道,“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做一番事业了?”

凌二随口说的,哪里能想到她是杠精,赶忙道歉道,“对不住,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吧,没必要太着急,稳扎稳打,一步步来。”

“现在的社会形势,你们还能不了解”江文路嬉笑道,“慢不下来了,已经在快车道上了,不努力,不进步就要被淘汰的。”

“机关单位不是喝喝茶,看看报纸就行了嘛,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胖子举起来酒杯,笑着道,“来,走一个。”

“胡说八道,那是外面人不懂,臆想出来瞎咧咧的,现在国企改革,机关单位改革,随时都有文件政策落地,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江文路跟着抿了一口啤酒后接着道,“就说上个月吧,一整个月全在冰城做调研,天天风吹日晒,到处走访,没休息时候。

一回来,就开始接手接访离岗职工诉求的工作,上面得对领导负责,下面得让人民群众满意,两头不讨好,天天挨骂受气。”

胖子叹口气道,“什么离岗、下岗、待业,分明就是失业!认真从经济学的角度去统计,失业率第一的宝座,肯定是中国了。”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江文路讪笑道。

凌二独自喝完杯子里的酒,续满酒后,笑着道,“如果算上农村富余劳动力,进城务工人员,失业率肯定不低。”

“失业”是资本主义才有的,所以国内基本不谈及这个词,但是确确实实发生了,下岗了,就意味着没有了工作,就是“失业”。

许多下岗职工,见天蹲巷口,沿街下棋,跟农村晒太阳的老头没多大区别。

“所以改革才势在必行。”江文路接话道,“国企越少的地方,越没有历史负担,轻装简行,能迈步子跑,像东北,担子就很重,很多厂矿企业亏损,职工离岗,地方政府苦不堪言,谈不上发展。”

“道路是曲折的,但是前途一定是光明的,”凌二很有信心的道,“等眼前过去,总归会好的,人啊,可千万不能那么悲观。”

这一年,世纪贼王喊出了“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话,后来,连他穿拖鞋翘二郎腿的坐姿也被周星驰活灵活现运用在了火云邪神身上。

这一年,香港回归了,索罗斯来了,金融市场腥风血雨。

这一年,香港地产市场的跌幅超过百分之三十。

别人胆怯。

只有凌二独自一人在狂欢,他旗下的公司开始在香港大肆扫楼花。

许多人,已经在等着看凌二的笑话。

甚至许多新闻财经的编辑已经在组稿,联合利华一旦有纰漏出来,就可以第一时间时间发出。

吃好饭后,他把胖子和江文路送上车。

一直等候在门口的秘书蒋玉斌上前,给他点着了烟。

“午饭吃了没有?”凌二吐着烟圈问。

“吃了。”蒋玉斌点点头,“刚刚梁先生打电话过来,说晚上约你吃饭。”

“不搭理他。”凌二笑着道,“跟他说,在香港的投资不会出问题,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早知道不带他玩了。”

“是”蒋玉斌翻开手里的小本子,接着道,“软银的孙先生向公司提出了收购雅虎股票的请求。”

“让他做春秋大梦吧。”凌二话锋一转道,“问他对网景有没有兴趣,我们会全面退出。”

“凌先生”蒋玉斌被凌二的话吓了一跳,网景的股票现在正是上升的势头,前景无限,卖了太可惜了。

“行了,就这么办。”不得不说,凌二有时候特别喜欢这种独断专行的感觉。

财富造就的权利,同样的那么迷人。

150、兄弟阋墙

“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的话,送我回家。”凌二摸摸脑袋,大中午的喝了三瓶啤酒,脑子昏沉沉的,哈欠连天。

“亚马逊的贝佐斯先生回复说,将听从你的建议,暂时不会上市。”蒋玉斌一边看凌二的脸色一边道,“但是,投资部的同事认为现在是我们退出的最好时机,互联网和计算机存在投资过热的问题,极有可能形成互联网的泡沫,可以等合适的时机再重新进入。”

“谁第一个提出这个想法的?”凌二笑着问。

“互联网投资部的雷布斯。”蒋玉斌只能从心里替这位素不相识的同事表示默哀,他跟着凌二多年,第一次听见凌二有关心别人想法的时候。

“雷布斯?”凌二不清楚是不是卖大米的那位。

“是的,是文生先生从一家做游戏的公司挖过来的。”蒋玉斌深怕被迁怒,回答的小心翼翼。

“很有见识,”凌二把抽了半截的烟按灭在垃圾桶的顶部,笑着道,“但是,我们看的是趋势,而不是只着眼于眼前。

跟文生说,我觉得这位雷布斯先生,可以升为投资部执行总监。”

“”

投资部副总?

蒋玉斌反应不过来,这是真话还是玩笑话?

联合利华集团最大的产业是联合利华投资集团,而联合利华投资集团除了权利最大的董事长和总经理、副总,第三个层级就是执行总监了!

可谓是一飞冲天!

“愣着干么事,赶紧开车去啊。”凌二出来这么几分钟,已经出满头大汗。

“是。”蒋玉斌不再有疑,小跑到停车的地位,把车子开了过来。

有时候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啊,明明可以给凌二雇个司机的,偏偏给自己找麻烦,开车这种事情非得自己亲自出马不可。

车子开过来,凌二站了一会,等冷气开足了之后,才钻了进去。

躺在后座上,没两分钟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急促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电话是王刚打过来的,凌龙和凌松这亲哥俩居然在喝上两盅酒后反目,在饭店里打起来了。

“老母鸡瞎眼,窝里斗啊。”凌二本来以为自己听岔了,这哥俩感情好着呢,怎么可能干仗!

闹笑话呢!

直到王刚告诉他,兄弟俩正在医院里擦伤口的时候,他才信了。

“来看看吧,这俩兄弟现在成仇人了。”王刚探口气道。

“等着,马上到。”凌二有气无力的对蒋玉斌道,“前面的附属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凌二没着急进去,只让蒋玉斌给王刚打了电话,自己在旁边的茶馆等着。

实在太困了,茶喝着喝着,躺沙发上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

“我做什么不是为你好,有脑子没脑子!”凌龙坐在凌二的对面,冲着坐在凌二这一侧的凌松大吼!

凌二打了个哈欠,看了眼鼻青眼肿的凌松,一句话没说,咕噜咕噜,接连喝了两杯茶,再想继续倒一杯,茶壶空了。

站在门口的王刚转过头对外面喊道,“服务员再来两壶龙井。”

凌松闷不吭声,愤恨的瞪着自己的亲大哥。

“咱回事啊。”凌二无奈的道,“哥几个在外面都不容易,有话好好说,这闹成这样,咱们看着也无所谓,传回老家就是闹笑话了。”

“我跟他好好说,他不听,非逼着我动手,”凌龙当着凌二的面,一五一十的把凌松的情况说了,“自己亲兄弟的话不信,你为什么要信别人的?

小二,你好好跟他说,他现在啊,就是被别人给带沟里去了,魔障了。”

“小哥啊,你现在想做其它生意我也不反对,可是没必要把饭馆兑出去吧?”凌二很确定,凌松进了传销窝,凌龙揍的没毛病。

“投资越大,收益越大。”凌松瓮声瓮气的道。

“你想做投资找谁不行,我,小二,你大哥,我们这生意多着呢,你来投资就是了,”王刚紧跟着道,“没必要拿钱给别人啊。”

“我那朋友不是坏人,你们怎么就信不过人家呢?”凌松急切的道,“人家去年一年挣了四百多万呢!”

“行,你那朋友你信得过是吧?”凌二道,“既然你认为这个生意靠谱,那就带我一起做,你知道的,你老弟我差钱,也不差人,你准备投多少?

我跟着投。”

“真的?”凌松肿胀的眼睛终于放光了。

“当然,你出十万,我就出一百万,你出一百万,我就出一千万。”凌二止住要打断他话的凌龙,接着道,“

你把你朋友约出来,生意嘛,得当面谈,是不是?”

“那”凌松还是有点信不过凌二。

凌龙笑着道,“就这么定了,约出来。”

他保证不打死对方。

忽悠人都忽悠到他亲堂哥身上来了,也太不开眼了。

“好吧。”凌松推脱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

“给小哥道个歉,咱们兄弟几个晚上喝一顿,有本事在酒桌上较量。”凌二对着凌龙眨了眨眼睛。

凌龙也不傻,很快的明白了凌二的意思。

“行了,别恼了,咱小时候又没少干仗。”凌龙拍拍弟弟的肩膀,笑着道,“你得想想,我做什么不是为你好?

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

凌松撇过脑袋,不搭理哥哥,晚上喝酒,他也没有跟着去。

他不去,凌二等人也没意思。

等他走后,凌二对凌龙道,“你能安排人跟着,看看跟谁碰面,可劲揍,揍不死就行。”

“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凌龙拍拍脑袋,打电话开始安排人。

隔了两天,凌龙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凌松所谓的朋友是归国友人,生怕闹出什么争端,不敢动手。

凌二不在乎这些,要了照片,这事就归他管了。

中途凌松找他,他都假装没有时间。

半个月后,蒋玉斌给凌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连亲妈都不认识的猪头脸。

“凌先生,你放心吧,是通过好几方人介绍的,没有人能追查到我们头上。”蒋玉斌肯定的道,“已经警告过这家伙,以后不准涉足内地。”

151、突如其来

“不能让他对我的势力一无所知啊,”凌二笑着道,“他敢进内地,不但让他在内地混不下去,让他在岛内也混不下去,不是什么烂仔都能在我面前逞能的。”

“是。”蒋玉斌应下了。

“就这么办吧。”这一次,凌二约他堂哥凌松出来,反而是凌松不愿意了。

凌二上门找去了。

凌松的饭馆子不大,统共四十来个平方,摆着十来张长条桌,都是他刚进浦江的时候,凌龙帮着置办起来的,主要做一些面食,夫妻俩一起忙活。

下午三点钟,并无一个客人,夫妻俩一个在桌子趴着午睡,一个在拿着蝇拍拍苍蝇。

“老弟来了。”凌松的老婆刘云看到凌二进来,笑着招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苍蝇拍,把凌松推醒,然后去给凌二泡茶。

“你怎么来了?”凌松揉揉眼睛,有点慌张。

“等你消息呢,到现在还不吱声,我都着急死了。”凌二接过刘云的茶杯,笑着道,“嫂子,你忙你的,自己家人,用不着你招呼。”

“我给你切个西瓜。”刘云又进后厨抱了大西瓜出来。

“嗯,最近比较忙。”凌松接过媳妇手里的菜刀,直接破开西瓜,给了凌二一块大的。

“不投资了?”凌二不怎么吃西瓜,只把西瓜放在一边,抱起茶杯,轻轻地吹佛茶叶。

他想想他也够重感情,大热天的,他堂堂的大富豪,居然来操心这点破事。

“我听你嫂子的,安心把饭馆子做好才是正经的。”凌松决然不提他所谓的朋友已经失联的消息,只是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投资,要不然就会跟很多早先的投资人一样,现在哭都没地方。

人都失联了,找谁要钱去?

凌二道,“哦,嫂子讲的也对。”

对凌松的话却是嗤之以鼻的,凌松要是能听刘云的话,凌龙就不会急的要揍他。

明明的是同一个老婆,不同的境遇,对待老婆是不同的态度。

上辈子的凌松对待老婆是唯唯诺诺,在刘云面前是不敢大喘气。

想不到这辈子,只因为条件好了,反而能跟刘云叫板,夫妻俩反着来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钱,是男人胆,是女人脸。

陪着夫妻俩唠了会磕,凌二到底也没搞清楚凌松要跟着朋友投资什么生意,总之是国家秘密工程就对了。

回到家,大姐也在,和黄李玉一起在厨房做饭。

凌二站在空调口吹了会风,正准备转身,差点踩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灰色的小狗围着他转。

“从哪里来的?”他问在一旁玩手柄游戏的老五。

“阿姨从人家讨的。”老五很喜欢黄李玉,但是向来只称呼为“阿姨”。

“你不喜欢?”凌二揪起小狗的后颈,仔细端详道,“跟大黄小那会长的差不多。”

土狗嘛,大同小异。

“它又不是大黄。”老五连那么聪明可爱的柯基都不喜欢,怎么可能会这么一只蠢头蠢脑的小土狗?

刚才在屋里撒尿,她还气的踢了一脚呢,踹出老远。

“感情要慢慢培养的,你好好对待它,它也同样会很忠心的。”凌二把小土狗提溜到外面,不准它进屋子。

“那么丑。”老五嫌弃的瞅了一眼在门口徘徊的小土狗,因为挨了凌二好几脚,最后还是没敢进屋子。

凌二进厨房拿了根黄瓜,一边咬一边问,“超市不忙了?”

“你姐夫在呢。”凌一把高压锅的气口打开,高压锅呜呜的吹着哨子。

“孩子呢?”凌二问。

“在里屋睡着。”大姐叮嘱道,“等会上楼脚步轻点,吵醒了你哄。”

“你家这小祖宗可不得了,昨个我抱他,朝我脸呼好几个巴掌。”孩子太小,够不着揍,凌二有气也撒不了。

“陈维维我跟她说好了。”大姐突然道。

“说好什么了?”凌二差点跳起来。

“你俩处对象这事啊。”大姐浑不在意的道。

凌二无奈的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这事你不用管。”

“瞧你这点出息。”大姐没好气的道,“女孩子都没你这么扭捏,咱条件在这放着呢,过来就享福,她有什么不同意的?”

“你的意思是?”凌二脑子有点不够用。

“人家同意了呗。”黄李玉也跟着急的够呛,凌二明明精的跟猴子似的,想不到也有脑子不够用的时候。

凌家家大业大,有多少姑娘上杆子想进凌家的门,都没机会。

凌二想要啥样的,啥条件的找不到?

何况陈维维这么一个乡下过来的丫头!

除了性格和长相上有点可看的,剩下的跟凌家这样的家庭真有点不搭,如果真能嫁进凌家,那真是祖宗八代坟头冒青烟了。

凌二看向大姐,觉得她有点儿戏了。

“你以为会怎么样?”大姐没好气的道,“我直接问的,又没藏着掖着,人家虽然跟我说是要跟父母言语一声,其实就是同意了,你啊,等着见老丈人吧。”

她不反对陈维维,主要是看中陈维维的人品和行事,至于学历和门第都是其次,如果没有她兄弟,她这辈子也就是个小学没毕业的农村妇女。

本是没资格挑剔别人的。

“你们太”凌二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弄得他都不好意思去超市见陈维维了,而陈维维看到他照样打招呼,好像什么事都发生过一样。

日子平静的过去,当突然某一天陈维维告诉他,她父亲要来浦江,他差点吓得丢了魂。

他还没准备好。

“你反悔了?”她脸上没有显出表情,但是心里很紧张。

“没有,没有。”凌二赶忙否认,笑着道,“什么时候来,我开车去接。”

“我自己去接就可以。”她道。

“我去接,到时候来了就住家里。”凌二爽气的道。

“不用。”至于为什么不用,她也没解释,反正很坚持,就是不用。

凌二犟不过,随她了。

按照大姐的意思,他要带他老子去买几身衣服,却不想,他老子拒绝的那么干脆。

选什么样的儿媳妇,凌代坤做不了主,但是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们是什么家庭?

找个收银员做媳妇

他出去都没面!

152、落地还钱

如果在以往,他自己对生活都没有多大的期望,想孩子的生存、吃饭穿衣,读书这些问题上,从来不做考量的,更遑论孩子能取得上媳妇。

自己都难以为继呢,怎么会有多余的时间花在孩子身上?

今时不同于往日,他虽然只是个停车场看大门的,一个月挣个三五百块,但是谁让他有个有出息的儿子呢,对外,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宣称,年龄大了,闲不住,停车场的工作,完全就是打发时间呢。

众所周知,他老凌家阔气着呢,最不差的就是钱,在他面前谈钱,便是低俗!

他凌代坤从来不喝低俗的人交朋友,是以,凡是找他借钱的,最后都会沦落到连朋友都没得做。

别人压根不会怀疑他的话,既不会说他小气,也不会说他没钱,纷纷赞扬他做人有原则,。

眼前这种生活,他享受的很,自己努力争取至少为祖国健康地工作五十年。

如果陈维维嫁进来,就是他老凌家的污点,说出去,绝对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想好咯,不去买衣服”凌二朝他伸出三根手指。

“多少?”爷俩的相处模式早就成熟了,凌代坤迅速的意会到凌二的意思。

“你猜。”凌二笑着道。

“三十万?”凌代坤试探道。

“你老啊,还是一边玩去吧,做别的不容易,我随便找个人认爹还不容易嘛。”如果不是为了老丈人来,需要他老子充场面,不显得家庭太奇葩,凌二压根就不会和他老子多说。

“别啊,”凌代坤抓住儿子的胳膊,赔笑道,“咱们是爷俩,我是你亲爹,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你还认谁去啊?”

“三千块”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凌二不会太客气。

“那也太便宜了,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厉害,三千块够干嘛的?”凌代坤没好气的放开了凌二的手,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三万,谈妥了,我保证把你老丈人当大爷伺候着,不会有纰漏。”

“其实啊,用不着你也行。”凌二笑着道,“我跟人家说,我从小无父无母,人家也不能挑理,说不定还高兴呢,闺女没婆婆公公压着,那是好事。”

“哪有你这样咒老子死的?”凌代坤气呼呼的道,“两万,不能再少了,你老丈人来了,我是不是得请假,得陪酒。

工资耽误不少呢。

再说,你阿姨现在都不准我喝酒了,说是为身体好,我要是接着喝出什么毛病,是不是得遭钱啊?”

“你少酒喝了?”凌二不屑的道。

“那也喝得少了。”凌代坤现在不是不喝酒,而是不在家喝酒,出门在外,男人应酬,黄李玉不会管他,只要不酗酒就行。

所以,他愿意经常跑儿子、女婿这里来,就是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的喝酒。

“一万,爱要不要。”凌二没那么多功夫和他讨价还价。

“一万也行”凌代坤琢磨半天之后,眼珠子一转,笑着道,“要不这样,衣服什么的,我有新的,全是你大姐和你黄阿姨给我买的,很多的,咱也不用买,你给我折点钱?”

“想什么呢?”凌二道,“就一万,衣服你爱买不买。”

“加点钱啊。”

“一万。”

“我都不买衣服了。”凌代坤道,“买衣服随便买买不得万儿八千的,你给我折个一千两千的,你不也省钱嘛。”

“一万块,多一毛钱没有,”凌二很坚持的道,“衣服是另外的,那是你大闺女让我给你买的,不然我真不稀罕给你买。

“你跟‘一万’啥关系啊,杠上了呢。”凌代坤气急,儿子这脑瓜子不开窍啊!

“生死之交”凌二的话还没说完,凌代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如果在外面,凌代坤掏手机之前,肯定要看旁边有没有人,在外人面前掏出市面上价值一万多的最新款手机,才叫大气。

在儿子面前,倒是没必要,毕竟是儿子买的,送给黄李玉,他给拿过来用的。

“喂”他接的很快,不过声音很小,生怕引起黄李玉的注意,他有很多朋友,其中有不少是黄李玉不喜欢的,是被杜绝交往的。

“喂,咋了”听见哥哥凌代善的声音后,凌代坤终于放心扯着嗓门说话了。

“那咋样了,行,行,我知道了。”他挂完电话后,一下子就垮了脸。

“什么情况?”冥冥中,凌二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奶住院了。”凌代坤苦着脸道。

“怎么会住院呢?”奶奶过世的具体日期凌二记得很清楚,是在2001年,毕竟每年的清明,他都会回去给老太太烧纸。

过世也很突然,之前是没有任何征兆的。

“地里旱,一滴水没有,”凌代坤比划下手势,“都没小腿肚子高,旱完了,绝收。”

老太太半年的辛苦,全打了水漂,气的眼泪水直淌,站在龟裂的稻田地里,心气难平,情急之下,躺进了医院。

凌二打电话给大姐,这个家,没有大姐的参与是不完整的。

大姐来的也很快,想给凌代善去了个电话,老太太还在医院躺着,没有查出具体的病症,孙子孙女可以不回去,凌代坤作为老儿子,不可能不回去。

而且,她有孩子要照顾,凌二要会老丈人,老三在国外,老四除了暑假开始在家呆了几天,现在已经摸不到边稍了,能回家的只有一个凌代坤。

凌代坤一个人回去,黄李玉不放心,干脆跟着了,哪怕是她是凌代坤的二婚媳妇,也是正儿八经的媳妇。

临走之前,当着儿子的面,凌代坤以为自己在做梦,儿子居然一下子给了十万块现金。

“这钱是给奶的,可不是给奶的。”凌二道,“住院费用,全部算你一个人头上,别让她们给了。”

“那是一定的。”哪怕儿子不说,凌代坤也是这么个想法,这一次他,他一定不能让他那狗眼看人低的妹妹和妹夫小瞧了。

“如果有剩下的,自己留着吧。”凌二不得不仔细叮嘱老子,如果不是因为老丈人要来,他肯定自己回老家。

153、定亲

老太太的病情具体是什么情况,凌二不是太清楚,他又生怕凌代坤老哥几个在关键时刻犯糊涂,这老哥几个是完全有可能因为千儿八百的医药费干仗的。

为了稳妥,想了半晌,还是给凌龙去了电话。

凌龙知道消息,比凌二还要晚上那么几分钟,本没打算回家的,毕竟奶奶有那么儿子、闺女,轮不到他们做小辈的出头。

他这些年生意做得不错,不但老子、娘手头也跟着阔气起来,连着他爷爷奶奶,他也跟着塞了不少钱。

得益于他和凌一、凌二,爷奶在几年前就已经是万元户了,手里有钱,老俩口肯定是舍不得花的。

他老娘还私下里找他告状,他还记得他老娘酸酸的语气。忿忿不平的说他爷奶把钱都补贴给他大伯不算,还催促在部队当官的三叔在首都买房,一次性支援了五万。

所以,他真要回去的话,孝心是尽了,但是说不准要落老娘的埋怨。

不过,凌二和他一说,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凌龙开车来接黄李玉和凌代坤,老五在那闷头玩游戏机,暑假开始的几天她就一鼓作气把暑假作业写完了,剩下的日子里皆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不是看电视就是打游戏。

凌二训斥她,不怎么管用,他想了想,突然对老五道,“回屋收拾下衣服,跟你老子回乡下呆一阶段。”

老五在农村出生,可是基本没有在农村生活的经验,凌二为此很忧心,不会种地没关系,因为他凌老二也不会,万一将来五谷不分,会不会有点太过分?

他对她没有太高要求,既不要求她博学多才,也不要求她会察言观色,只要求她多一点生活的常识。

因此,凌二想让她回老家住一阶段。

“我不想回去。”老五不假思索的拒绝了,爷奶盖新房有好些年了,屋里一样乱糟糟的,一到下雨外面一片泥泞,出不了屋子不说,屋里还是一股霉味。

何况,老家她也没有玩伴,无聊的很。

“回去看看奶奶,奶奶白疼你了?”大姐也跟着劝道,“我去给你收拾衣服了,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带的,自己拿。”

大姐说话了,老五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在家里,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得罪包括凌老二在内的任何人,唯独不会得罪大姐,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大姐待她最好,她不想大姐伤心。

无精打采的进屋,把自己书包里装的课本腾出来,先放了两本漫画和游戏机,游戏卡,之后又返回客厅,打开抽屉柜子,霹雳吧啦的塞进了一大堆的零食。

大姐帮着老五捡完衣服出来,叮嘱道,“别回家没人管你,你就造反,少吃零食,少玩游戏,少看电视,奶奶生病了,回家多帮奶奶做活,别让她照顾你。”

对于随行的黄李玉,她是没有一点指望。

在生活上,她绝对相信黄李玉能把老五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有点过于宠溺。

黄李玉毕竟是后妈,做后妈的,比做亲妈的还难。

和李兆坤结婚到现在,黄李玉对待老五的态度一直停留在结婚前,重话都不敢有一句。

凌一理解,真要管教吧,外人不理解,说不得要落个刻薄的名声,里外不讨好。

老五也不是善茬,外加小心眼,不是那么好管的。

“你好啰嗦哦。”老五知道走是肯定要走的了,为了多大姐在耳边聒噪,拉开凌龙的车门先钻了上去。

凌龙等人走的第三天,凌二的老丈人陈本华带着老丈母娘来了,旅馆是陈维维自己找的,坚决不让凌二掺和。

凌二知道她定的地方后,偷偷的去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小旅馆,估计一晚上超不过十块钱,他不认识旅店老板,老板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他加钱给升房,老板硬是一毛钱没接,拍着胸脯保证给最好的房间。

陈维维照常上班,陈本华两口子来看过她,并不怎么搭理热情的凌二。

温春华正式出面做凌二的媒人,他也绝然没想到,凌二会找个乡下来的丫头做媳妇。

并无看不起的意思,只是两个人的差距和沟壑也太大了。

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凌二是不是疯了?

不说找个门当户对的,起码找个带差不差的吧?

再不济找个跟自己文化水平差不多的吧?

找个初中都没毕业的,算怎么回事?

他自己就是受害者,他虽然只是高中毕业,他媳妇是初中毕业,就这还有隔阂呢!

有时候,是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你闲事管得太多了吧?”凌二没好气的道。

“我是为你着想。”温春华善意的提醒道,“结婚容易,想反悔可就难了。你是知识分子,她是”

有些话,他真不好说出口。

“她是什么?与地位无关,与财富无关,与才学无关。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就别问理由。”每当看见她,他感觉远离了世界的喧嚣,没有了愤懑、焦躁,他想永远这么安逸的守着她。

他谢谢老天爷,让他有了重生机会,再次重温被她深爱的感觉。

陈本华五十来岁,黝黑的国字脸,原本冷漠的双眼,在看到凌家的别墅后,变成了忧虑。

自己家什么情况,自己闺女是什么水平,他有自知之明。

从内心来说,他也盼着闺女找个好人家,但是她闺女不是凤凰,没理由这么容易跳上枝头的。

自己在做梦不成?

“你比我大几岁,我喊你声老哥,”这种场合,只有温春华最适合说话,他明白陈本华的心思,指着凌二笑着道,“认识他有小十年了,稳重、聪明、争气,也没什么坏毛病,闺女嫁给他,吃不了苦。”

“维维年龄还小呢,本来我们也不着急的。”陈本华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也没有多说什么。

“喝酒。”温春华见他不透底,也只能笑着端起来杯子。

他一点儿也不着急,这种事情不管放谁头上,都需要有怀疑的,要不然就是自信过头,要不然就是傻了。

154、自尊心

接连三天,酒量不甚好的温春华陪着陈本华喝。

他把他知道的,关于凌家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和陈本华说了。

大排档里,他俩从八点多一直喝到十一点多还没结束,地上已经有二十来个空啤酒瓶厂子了,陈本华喝的最多。

“我跟你说,我自己最大遗憾就是没闺女,”温春华揉揉已经带着血丝的眼睛,大声道,“要不然就没你老哥机会了。”

“孩子是好孩子。”陈本华说的真心实意。

父母明明活的好好的,能蹦能跳,可凌家五个孩子,跟捡的没区别,光听温春华说,他就跟着心疼。

“五个,上面大姐,就是凌一,开超市的,你也接触过,能吃苦受累的一姑娘,挑不出毛病,”自己面前的啤酒,温春华感觉实在喝不了了,给陈本华倒满后,给自己倒了半杯,“可毕竟是个姑娘,也不是咱看不起女人,实在是这顶不起大梁,剩下靠谁?

还不得指望你这未来女婿是不是

勿识字有饭吃,勿识人头饿煞,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孩子做过什么出格事。

这么说吧,我敢给你打个包票,你闺女将来要是能受一点委屈,你来抽我!”

“说远了。”陈本华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后,主动拿过温春华面前的酒,剩下的全倒自己杯子里。

“正月不能娶,腊月不能订,老哥,你算个日子吧,咱们赶个早。”温春华不停的在打嗝,为了凌二,他真是拼了老命,事成之后,凌二要是不给他一点补偿,都对不起他。

陈本华笑笑,要主动去买单,被温春华一把拦下,笑着道,“我请你的,你付钱,打我脸呢?”

他也就不再客气了。

出乎凌二的意料,他和他媳妇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定下来了。

8月后诸事顺心,横财进门,吃香又喝辣,大吉大利!

大姐和丈母娘一起找算命瞎子定下来了定亲的日子。

按照大姐和陈本华的意思,定亲不用铺张,找个小馆子,有两桌人吃饭就可以了。

至于定亲该有的礼节,出于面子,陈本华一毛钱没要。

他的想法很简单,论家境,他们比凌家有差,但是绝对不愿意落个高攀的名声。

他们做主。

想大操大办的凌二,也没法子。

“第一次定亲没经验,”凌二笑着对陈维维道,“你多包涵?”

“我也是第一次!”陈维维气呼呼的道。

“得,那相互包涵。”凌二高兴地眼睛全部眯缝在一起了,他亲媳妇,还是那么可爱和单纯。

老丈人发话了,闺女现在住到凌家,也不算难堪了。

老五不在家,大姐一家不住这里,他已经在幻想没羞没躁的日子,二人世界,该多美好!

奈何,陈维维说住惯了超市楼上,不想搬家。

定亲和没定亲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事没法跟老丈人诉苦,还是给老丈人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开车亲自把他送上了去疆的火车,摘棉花的季节要到了。

付宝路的贩菜事业终于有了进展,费了一周时间,拉了一车黄瓜回来,虽然只赚了一百来块钱,但是好歹有了盈利的迹象。

凌二帮着分析了一下,主要还是因为规模没有起来,一来一回,四千多公里,来这么一车回来,算上搭进去的人工,完全就是赔钱的。

而且,距离太远,就近在皖北或者苏北卸下,也比大老远拉浦江强,毕竟价格上只差那么几分钱。

“那我再加一辆车?”这一次,付宝路淌着路,信心倒是比之前强了不少。

“随便你吧。”凌一的想法是只要差不离多少,就支持自己男人。

十月一日,国庆这一天。

凌二正式下达在香港收网的指示,凡是兴风作浪的,他一个都不宽恕。

伤敌一千,自损二千,他也无所谓。

有钱任性。

不过,最终的结果下来,出乎意料的好,入账三亿一千万美金。

奶奶身上的肌瘤割下来后,终于在元旦后稳定了病情。

大姐作为当家人,决定今年提前回家过年。

陈维维已经是半个弟媳,她们回家,自然要把她带着,开始的时候,陈维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咱家这老太太年龄大了,”大姐如实道,“能不能撑到年底还不一定呢,你就看在我的面上,迁就一点,跟我们回去,也让老太太看孙媳妇是什么样。

不怕你笑话,咱们这家庭,最让老太太操心,生怕小二娶不上媳妇,打光棍。”

至于超市,是要有人守着的,她决定把男人的合伙人小于找过来,帮着照看一阶段。

“怎么会。”与凌二接触的越多,向来自信的陈维维,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点动摇。

她与凌二的差距太大了。

她心里明白,是她配不上凌二。

只是这些话,她不会和凌二说,她已经处在弱势,自然不能再助长凌二的气焰,越是自卑,她越得给自己加一层保护罩。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凌家人小瞧了。

“你别忙活了。”大姐把装满洗洁精的箱子拉到自己面前,“我已经让小二来接你了,你去商场买几件羽绒袄,老家冷的哆嗦,你又不是不知道,再买点护肤品,不然全皲裂。”

“我来弄,没事,耽误不了几分钟。”陈维维坚持自己摆货。

大姐摇摇头,弟媳这一点,既招人稀罕,又让人无奈。

凌二是骑着电驴来的,难得的,陈维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坐在电驴上,她感觉比坐任何豪车都让她自在。

凌二又何尝不明白?

他没有带他去附近的大商场,骑着毛驴带着她去了漕宝路的批发市场,便宜,符合大众消费,不会让她媳妇觉着欠着自己。

“二十,多一毛钱都没有。”为了表现自己是个过日子的,凌二还不厌其烦的跟着店铺的老板讨价还价。

“拿着了,包起来。”关键时刻,凌二也表现自己的气概。

回乡这天,距离春节还有二十八天。

凌二和付宝路各自开一辆车,并不会坐不下。

155、勤快

早上四点多出发,抵达市里已经是下午二点钟。

“咳咳”开门的凌二被灰尘呛得直咳嗽,没好气的道,“要我说,我们住酒店得了,怎么也比这里干净,这地方还能住人吗?”

“我明天回乡下,反正给你收拾完,你爱住不住,有钱就住酒店,我管你呢。”大姐让老五在门口看着孩子,自己和黄李玉等人开始收拾卫生。

市里的房子在她和老五等人去浦江后,完全空下来了,长时间不住人,杂草和茼蒿从砖缝里挤出来,布满院子。

肯定需要收拾一番。

看到陈维维要跟着帮忙,大姐把她赶到一边,笑着道,“坐这么长时间车,你也累了,先去跟小二你们去弄点吃的,刚刚我还看了呢,旁边新开的有饭店,两年没看,变化倒是挺大。”

“从服务区吃完才多大会,一点也不饿,人多忙起来也快。”陈维维从厨房开始收拾。

凌二和付宝路一人拿着一把铁锹开始铲茼蒿和杂草。

凌代坤一手叼着烟,一手拿着电笔,开始到处找线路的毛病,修开关,换灯泡这种事情,他还是做得来的。

一个人忙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跟着大闺女去隔壁人家打商量,从人家的电表上接根线过来,他们回来的匆忙,现在找电工过来接电也是来不及了。

凌家在这里住了多年,附近的人对凌一不陌生,本来就有交情在,看到凌一递过来的一百块钱还推辞了一番。

凌代坤踩梯子,笨手笨脚的样子,凌二不放心,把他招呼下来,最后还是自己亲自爬上去动手接线的。

通上电后,凌二把吊在房梁上的抽水泵找了出来,重新放进水井里,没让他失望,水管里出水了。

同付宝路把屋里的大床,桌椅板凳全搬到院子里,直接用水管子冲。

然后就是冲屋里,屋里地面和墙面半截早在几年前就铺了瓷砖,他手里捏着水龙头,凌代坤不情愿的穿着胶鞋拿着扫帚扫水。

一波波水浪灌进院里,人踩在红砖上,一不注意溅一身泥水。

虽然已经是冬季,气温比较低,好在天气晴朗,艳阳高照,水渍去的也快。

大家一起忙活到五点多,屋里地面和家具干了,才重新把家具挪回屋,大姐把大老远带回来的被子从车上取下来,同陈维维等人一起铺床。

一切结束后,凌二点根烟,站在屋里,嗅嗅鼻子,空气中终于没有了那股呛人的霉味。

晚上,饭菜很简单,两盘熟食,一盘青菜。

凌二和付宝路、凌代坤一人喝了两瓶啤酒,便也就结束了,坐了一天的车,实在是乏了。

第二天一早,凌一是先起来的,烧好一大锅稀饭,买完油条、包子、烧麦回来后,谁也没招呼,同付宝路带着孩子先返乡下了。

她同付宝路结婚后,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同付宝路大哥分家,她自己穷,但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除了宅基地,啥也没要。

因为不稀罕。

之前,她还没进门,付宝路吃的哑巴亏,她也就任了。

至于老太太的赡养问题,按照农村原本的风俗是两家轮流过的,但是她和付宝路在外地打工,老太太只能托老大家照顾。

不过,她也不含糊。

她们在去年造的上下两层小楼村里唯一一栋,现在便是由老太太住着,她们不但包了老太太的衣服,每年还给老太太一千块钱。

不管谁说,都绝对的挑不出来理。

而且,老太太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她再看不惯老大家的行为,也不忍心看付宝路那落寞的样子,最后还是她拿钱。

她在付宝路身上找不出什么大毛病,就是有点太愚孝。

像昨个到这里后,要不是她拦着,付宝路恨不得当晚就回去。

夜里,大家都那么困了,付宝路翻来覆去还没睡着,好不容易后半夜听见她扯起来呼噜,结果五点钟就听见他穿衣服的响动了。

她是七点钟起来的,付宝路一个人傻呵呵的坐在客厅等了两个多小时。

所以,没招,在厨房忙活好一通,刚给孩子喂完奶,一家人匆匆走人。

她感觉再晚一会,她男人都能急的哭出来。

大姐走后,老五是第一个起来的,嘴巴里叼油条,屋里屋外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大姐一家的影子,只有床头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

又接着吃了一个包子,开始刷牙,刷完牙后拿着洗脸盆到缸里舀水。

陈维维看到她过来,拿起瓢帮着舀了一瓢。

老五习惯性的要端盆走人,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赶忙补充道,“谢谢嫂子。”

“洗完脸记得擦雪花膏,别脸又吹开裂了。”黄李玉提醒道。

“好。”手上有很多油,老五拿着肥皂在来回搓。

“再换水洗脸。”黄李玉等她搓完手,又帮她把脏水倒了,重新换了清水。

“别那么惯着她,让她自己弄,都这么大了。”凌二依自打着哈欠。

黄李玉笑着道,“人家现在都知道自己洗衣服了,还会做饭了。”

凌二道,“往电饭锅里加米加水,摁个开关,傻子都会。”

“还要淘米!”老五不服气的到。

“行,你厉害。”凌二没好气的道,“快点吃点东西,等会去乡下,估计中午一时开不了饭。”

凌代坤是最后一个起床的,望着已经升起来的太阳,眯缝着眼睛高兴地道,“今天天好,被子拿出来晒晒。”

说完望了一圈,大闺女和大女婿不在,凌二和老五没人搭理她,她媳妇更是不会听她的话。

只有陈维维最实在,要进屋抱被子,却被黄李玉一把拉下。

黄李玉瞪着眼睛对凌代坤道,“就你会拾掇人,会说不会做啊?”

凌代坤讪笑一声,把三间屋子的被子一床一床的抱了出来,绳子晒不下,又很机智的把椅子搬了出来,搭在椅子上。

凌二给安装了电话的二伯家去了电话,提前招呼,让他们做饭。

如果是只有自己这一家子,真无所谓,毕竟都是一家人,吃什么不会太讲究。

但是,陈维维毕竟是第一次上门,要是弄得太寒酸,就有点太不像话了。

吃好饭后,随意收拾了下家里卫生,凌二开车,大家一起往乡下去。

陈维维身边没有了凌一陪着,显得有点慌张。

“大姐她们庄离我们家不到三里地,估计她们比我们还先到呢。”凌二看出了她的担忧,细心提醒道。

“嗯。”陈维维低头笑笑,然后道,“多少亲戚,咱们东西会不会买少了?”

她是第一次上门,不管是她花钱,还是凌二花钱,买的东西都不能太小气了。

黄李玉道,“这些你甭操心了,小二早就安排的好好的,在后备箱里放着呢,回头小二带你挨家认门,你们拎着就行。”

156、老宅

她记得她第一年春节来凌家的时候,等她想起来的时候,才匆忙问起来,凌代坤支支吾吾的,她心下便了然。

凌代坤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做打算。

已经到村口了,当时想去买都来不及了。

不过,令她心生感动的是凌二和凌一姐弟俩早就替她们备好东西了,不然她第一次回家就要跌相了。

“这路不好走啊。”凌二叹口气道。

市里到镇子上的路不但没有进步,甚至连以前还不如了,随着经济的发展,来往的车辆越来越多,长年失修的路面愈发坑洼不平。

路况再差,他没有捐钱修路的想法,他不小气,有钱也大部分捐在教育上,盖教学楼,资助贫困学生,每年都要花个千把万。

修路是政府的事情,他不会闲着把政府的责任揽到自己的头上。

从镇子大桥转弯往村里方向的时候,遇到了骑摩托车的凌代善。

“你们跟在后面,我先走,”凌代善指着摩托车后面吊着的两只鸭子,“回去先拔毛。”

“行,你慢着点。”凌二笑着道。

车子开进村里,他怕媳妇遇到外人紧张,摇下车窗,只是冲着认出他的随意挥了挥手,不给人家把脑袋探进车里的机会。

奶奶的土坯房子和村里大多数一样,在一场洪水中塌掉了,凌二出钱,让他老子回来,在原来的宅基地上帮着修了前后七间大瓦房,而且但凡村里困难的,想借钱修房的,都让他老子出面借了。

外债都是挂在凌代坤的名下,曾经一度,凌代坤是村里最大的债主。

有不少人已经还了他的钱,当然,还是都进了他的口袋,儿子不找他要,他是不可能给的。

现在,他返乡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谁让大家都差着他人情呢?

想当初,他可是三千五千的现钱拿出去的,一毛钱利息都没收!

他要是回来了,都抢着请他吃饭!

不请他吃饭,都不好意思和他碰面打招呼!

老奶奶正站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翻晒红薯干,看到凌二的车子从小路口进来,停下手里的活,眯缝着眼睛,瞧仔细后,迈着小脚迎了过去。

“闺女,累不累,进来吧。”如果不是瞧见了凌二身后的陈维维,她必定先招呼自己的老儿子和老媳妇,掐指一算,她有近一年没看到老儿子了,还有点想呢。

“这是奶奶。”不出凌二的意料,大姐在回家转了一圈后,又跑到这边来了,听见外面的动静后,跑了出来,就把一个不注意,老奶奶不注意只顾心疼儿子而冷落了新进门的孙媳妇。

好在老奶奶牵着陈维维的手,并没有让大姐失望。

“奶奶。”屋里屋外一下子涌出老娘们小媳妇二十多号人,全部盯着她看,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陈维维,突然又不好意思了,刚想耷脑袋,又觉得不礼貌,不得不跟在奶奶后面,对着每个望着她的人笑。

“乖乖,长的真排场“

“小二有福气”

“”

听见这么多人的夸赞,凌二终于了给了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好脸,挨个递烟。

至于会不会接烟这种问题,他不会考虑,他该考虑的是她们会不会从他口袋抢烟。

娘们自己不会抽,也要带回去给自己老爷们抽!

想到这里,一盒烟已经散完了,正准备摸另外一个口袋的烟,再重新散,却扑了个空。

周围的老娘们都开始大笑。

凌二无奈,不知道哪个老娘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他口袋里把烟摸走了。

“我口袋里还有三千块钱呢。”他故意装作张皇失措的样子,低头,好像真在找钱。

围着周围的娘们转了一圈。

“哎,小二,你可乱说啊,俺就拿了你一包烟!”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举起来手中的一包中华。

“大嫂,你这是不打自招了吧”凌二大笑,这是大伯家的大媳妇洪祖燕,他大堂哥凌虎的媳妇。

他照顾二伯家的凌龙、凌松,自然也不会忘记凌虎,但是凌虎不愿意出门,一是家里的日子过得下去,二是实在放不下家里的那点地。

最后,在家里承包鱼塘,是凌二借的钱。

“拿你一包烟,你小子这么诈唬我。”大嫂气的砸了凌二好几个拳头。

陈维维跟着老太太进了客厅,只听见身后一阵哄笑声。

“瓜子,巧克力都有。”奶奶亲自给她剥了巧克力的包装纸,地给她。

“谢谢奶奶。”她不好拒绝,张嘴任由老太太塞进了自己嘴里。

之后,她跟着大姐去了里屋,坐在床边,抱着茶杯,由着一群老娘们问东问西,她如实回答。

她在老家见过很多次新人进门的样子,倒是见怪不怪,她也不以为意,人家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凌二在门口盯着,准备随时替她媳妇解围。

庆幸的是到吃饭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让她媳妇犯难的事情。

前屋后屋,统共摆了四张桌。

大家让陈维维进前屋坐,跟凌二一起。

她不懂本地的礼节,但是看到一帮老娘们全在后屋坐了,她就知道和她们鄢陵一样,最后还是坚持坐在了后屋。

大姐陪坐在她的一旁。

第一次进凌家,每次能吃两碗饭的她,只吃了半碗,便腼腆的退到了一边。

凌一也跟着扒拉两口饭,带着她去了自己家的房子。

凌家的老宅在洪水中同样没有幸免,据说,第一个塌掉的就是凌家的房子。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凌一差点没哭出声响。

不管她们在外地有没有房子,她们的家没了

土坯房在洪水中,化作泥沙,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老子回来帮着奶奶修房子的时候,她千叮万嘱,千万不要忘记把自己家房子重修,而且自己也拿了钱。

这才有了眼前这上下两层楼,加上前面三间,统共十一间。

后来,她在婆婆家的房子造好后,特意回来一趟,两家一起买的家具,重新布置的。

打开门,屋里一尘不染,铺了瓷砖的地面和墙壁光洁如新,她爷奶虽然不住在这里,但是却经常来打扫卫生,开窗通风的。

157、精力

跟着过来的洪祖燕找出放在门拐的铁锹,用铁锹杆使劲的拍打晒在院子里的被子。

“嫂子,早上就让你忙来忙去,收拾卫生了,现在你可歇着吧,我来弄。”大姐把她拦到一边,自己用手拍。

“下手轻了,拍不出来灰,给你铁锹。”洪祖燕笑着把铁锹递给了大姐。

大姐接过铁锹,在被子上使劲拍,阳光底下,折射出一片片的灰层。

洪祖燕拉着陈维维的手,在楼上楼下转悠了一拳,不停的夸赞着凌家房子的阔气。

她倒是真心实意的,毕竟凌二家的房子不但是村里唯一的豪宅,也是村里最高的楼。

迄今为止,除了凌二家,没有任何一家的房子是超过二层的。

大姐找出来电热水壶开始烧水,打开茶叶罐,抓一把出来闻闻,已经发霉了。

“我去拿茶叶。”回来的时候,陈维维亲眼看到凌二拿着一大袋的茶叶放在了车上。

她出了屋,按照记忆又往奶奶家的方向走。

大中午的,没午睡的,都在门口晒太阳唠闲嗑,她本指望人家忽略她,不要盯着她看,但是人家冲着她笑,她又不好意思不做点反应,抱着以笑。

她后悔揽这个差事了。

好在,遇到了在附近跟一帮孩子玩耍的老五。

老五依着光鲜,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格外突出,很多孩子都以她为中心,她终于不再吝啬和孩子们一起玩。

她看到未过门的嫂子,不等她说话,陈维维已经朝她招手。

“你帮我从你大哥那要车钥匙好不好,我拿茶叶。”奶奶家的堂屋里还有一群男人在喝酒,面对那么多人,她不愿意再进去。

“好。”老五爽气的往奶奶家方向跑,等从屋里跑出来,陈维维已经站在屋后的车跟前。

老五打开车门,陈维维钻进车里把凌二的茶叶找了出来。

走到半路,迎到大姐。

大姐笑着道,“忘记了,各家都有养狗,别吓到你。”

“没事。”陈维维笑着道。

凌二是醉着回来的,陪着一帮子长辈,不喝能行吗?

再不喝,你得敬一圈,一人一盅,这就有半斤。

长辈们再回家,更不能不喝,这又是半斤。

一来一回,这一斤酒必须喝了,不然就是不给面子,瞧不起人。

中国的独特文化便是酒和面子是挂在一起的,捎带着也启齿于说“不”,不懂得拒绝。

如果非得说“不”,也是尽量的含蓄和委婉。

凌代坤剔着牙花,跟在被黄李玉和凌虎架着的凌二身后,奚笑道,“啥酒量,这么点酒喝成这怂样。”

他随便算算一斤半出头,现在脑子清醒,走路稳定,要不是他家老大凌代良开口说不准再喝,他肚子里还能灌进去一斤。

“怎么喝不死你!”黄李玉对凌代坤最大的不满,就是他嗜酒如命,她现在就是想管着他喝酒。

“喝死我?那得多少酒啊。”凌代坤很自信的道。

临到家门口,凌二坚决不需要别人扶,板直身子,然后洗了脸,洗了脚,抱起晒在外面的一床被子,进里屋一铺,躺下就睡着了。

陈维维进屋看了一趟,给他泡了一杯茶,然后带上门出来了。

凌一提议打麻将,陈维维没推辞,她牌艺不差,几块钱的小麻将也没人让人她,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赢了二十来块钱。

晚上,凌二和凌代坤各有饭局,黄李玉和陈维维都不愿意跟着,都在奶奶家吃。

喊凌二吃饭的是他的小学同学。

曾经在平安公社,除了一门四个大学生的凌家,最出名的就是出了个省理科状元的哑巴家。

他的小学同学叫齐会,父亲是个哑巴,母亲是个有间歇性精神病的,上面俩姐姐。

其中一个大概受了遗传,脑子而已不怎么灵光,不过仅仅是不灵光而已,不会有太闹腾的事情,结婚生子,孩子也正常,日子过得不错。

他是家里的老幺,能吃苦,能受累,在凌二出车祸后,他来看凌二的时候,已经是省委厅级干部了。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凌二和他处的都挺好,只是因为穷人惺惺相惜。

这次,凌二上午刚回来,他就亲自找上门来了。

凌二推辞不了,也没开车,骑着凌代善的摩托车,后面绑一箱子白酒,就往齐家过去。

齐家在村的最西边,三间大瓦房,是凌二让凌代坤主动借钱给哑巴才盖起来的。

齐会在门口扎扫把,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看到凌二过来,赶忙招呼。

“你小子还有这手艺啊。”凌二提着酒进屋,哑巴看到他,咿咿呀呀,手乱挥。

凌二是一点也看不懂。

“跟你打招呼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齐会在一旁翻译。

“老叔,早上才回来的。”哑巴不聋,凌二说话没有刻意大声。

“让你坐呢。”齐会一边帮着翻译,一边接过他老子递过来的茶杯,仔细瞅了瞅,瞧见不干净后,又进厨房重新刷了杯子。

“你工作不忙,怎么有时间回来的?”齐会找他的时候,他还没醒透彻,当时没来得及问。

“家里事呗。”齐会指着在里屋乐呵呵看电视的老太太道,“老太太身体一直不好,前阶段接省城住了一阶段的院,昨天下午才给送回来,刚好碰巧你也回来了。”

“哟,是挺麻烦。”凌二递给他一根烟,笑着道,“怎么样,手头紧不紧,我拿点给你。”

“别,上次盖房的钱还没还你呢,我现在凑合还能过得下去,一个老光棍,没啥花钱地方,这次住院顶多把这一年的积蓄给搭进去。”齐会笑着道。

凌二道,“你可千万别和我客气,你现在身份不一样,找别人借钱,也是留把柄的。”

“放心吧,我没那么傻,”齐会把泡好的茶推到凌二的面前,“又不是真过不下去,我想好了,等明年让我大姐夫、二姐夫他们去省城,我厚个脸皮找人托关系,给安排个活,然后让老头老太太跟在他们后面,我是经常下乡,到处跑,实在没精力管他们。”

158、找茬

“想法不错,你一个人照顾老俩口确实费劲,”凌二表示理解,抿了一口茶后,又续上一根烟,“有什么困难和我说,你知道我的,现在条件还可以。”

齐会道,“没多大个事,你不用操心。刚参加工作那会脸皮薄,不好意思找这个找那个,现在嘛,没办法了,假公济私,先把大姐和二姐他们扶持起来再说吧。

光指望家里那点地,能有什么用?

全都是老实巴交的,给他们安排个工作,不说挣多少钱,起码有稳定收入,给我分担点压力,照顾好老头老太太,这我就知足了。”

“你不容易啊。”凌二感叹道。

“你容易了?”齐会笑着道,“咱哥俩这关系,我不怕你嫌弃我说话难听,我家老太太虽然脑子缺根弦,偶尔脑子不清不楚,可下地做活,洗衣做饭,不比人家差。

我们一起读小学的时候,你看见没有,你们都没有家长接,散养,只有我们家老太太,只要我上学,风雨无阻接送。

到初中,我那会正叛逆,怕她给我丢人,没敢再让她去接。

老太太知道待我好。

再说,我上面俩姐姐,一个比一个知道疼我,我读高中,我俩姐夫都是借钱给我读书。

说实话,我之前真没吃过多少苦。

你呢?

你大姐是能吃苦能累,可说实话,毕竟能力有限,到头来还不是全靠你一个人啊。”

他觉得他比凌二幸运,他父母舐犊情深,姐姐对他又关照,温暖的家庭中,处处有关爱。

至于凌二,老子不正经,不问事,老娘离家出走,就比他惨多了。

“也对。”凌二不置可否,真细算,齐会是比他强。

如果不是因为重生,他这会正因为游戏机厂资金短缺而发愁呢,最困顿的时候,连续三个月没有发出工资,陪着工人吃白菜炖豆腐汤。

齐家在门口搭了个小棚子,用作小厨房,父母会做饭,但是卫生状况堪忧,家里招待凌二,齐会自然不会让他们下厨,把炖的差不多的猪蹄从炉子上端下来,笑着对凌二道,“你今天尝尝我手艺。”

“要不你歇着吧,我家老大在,让我家老大来整。”凌二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有点发笑。

“别,你不是外人,也不差我这口吃的,我随便做啥你吃啥,哥俩喝点小酒,挺得劲的。”齐会说完又冲在里屋看电视的老太太喊道,“老太太,来帮我引个火。”

老太太啪嗒关了电视,腾的就跑了出来,往厨房的灶洞底下一坐,抓了一把稻草,熟练的用火柴点着了火。

齐会把早就摘好的大白菜、黄瓜,挨个炒了一盘。

要开饭的时候,又从菜橱里端出来两盘熟食,一盘猪头肉,一盘烤鸭,装的满满的。

齐家老头老太太一人盛了一碗饭坐在门口,小饭桌上只坐着凌二和齐会。

“要不让叔叔婶婶过来坐,就咱俩。”凌二有点不好意思了。

“别管她们俩,平常也是夹点菜坐一边吃。”齐会从柜子里找出来一桶塑料壶泡的杨梅酒,“我一个在宁波的同学上次来看我,给我带了一壶,汾酒泡的,味道很好。我自己喝的只剩下这二斤了,咱俩一人一斤,全给他解决了。”

“你这是酒量涨了啊?”凌二笑着道,“这玩意喝多了上头,我不一定有你那本事。”

“你先吃菜,我给你倒酒,喝醉算拉倒。”倾着塑料桶,齐会把凌二面前的空碗倒的满满的。

“乖乖,这也太多了吧?”凌二无奈,中午的酒劲到现在还没散呢。

“我不比你少喝。”齐会把自己的碗倒满后,把塑料桶放下,接着道,“我中午也喝了,去镇上跟他们老师喝了一顿,喝的晕头转向。”

两人的碗都倒满了,反而没有空碗用来吃饭夹菜了,他又进厨房拿了两个空碗,一人面前放了一个。

“跟镇上老师还有联系?”凌二问。

齐会道,“还不是因为我大姐夫家那孩子,外甥像舅,脑瓜子随我,读书是好样子。

镇上王建立家那小崽子,在镇上嚣张惯了,逮着谁都坑。

这不欺侮到我们家这孩子头上,十五六岁,正自己主意正的时候,谁的意见也听不进,怎么能没有点脾气?

把他惹急眼了,给人把脑袋打破了。

这不就得调节嘛,我大姐夫那人你见过,问十句,也应不出一句话,人家还不逮着他讹?”

“镇上这帮小孩子是得治治了,一天天的,不好好上学,尽抓着老实孩子欺侮。你大外甥这也没毛病,放我们那会,谁敢跟我立眉瞪眼,我搞不死他,算我没本事。”凌二上学的时候,就是学校一霸,笑着道,“这不是不给你大姐夫面子的问题,是不给你面子了。

去年,大前年我大姐去他们家买东西,讲话洋腔洋调的,当时我不在,要不然就揍了。”

“没事,他不敢跟我耍横。”不知觉中,齐会碗里的酒已经去了一半,“怎么跟我玩,他都不算个,他自己又不是不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中午桥头那饭店喝酒,本来没找他的,就请了几个老师,问下孩子闹矛盾缘由,他中途跑过来,跟我扯东扯西的,也没再提医药费的事情。”

“这种人啊,欺软怕硬,欠收拾。”凌二笑着道,“少搭理他们。”

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突然聊到了黄志强。

齐会道,“那小子怎么跑深圳去了到底做得怎么样?”

凌二笑着道,“做电子产品,听说都自己开厂了。”

他和黄志强是同一年考上大学的,不过黄志强是大专,提前一年毕业,一毕业就南下。

最近三年,他都没有见到过黄志强。

齐会道,“等回来了,我们再聚一顿,到时候直接去饭店。”

太阳落下去,天渐渐变暗,西北风刮进屋里来,喝完酒后,他浑身打颤,不自觉的紧紧了领口。

他起身掩上了半扇门,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人又继续倒了一碗。

159、不长个

“怎么,什么时候找对象,按你现在这情况,也不要太挑。”凌二喝的太多了,说话都有点秃噜了。

“找什么样的算好?”齐会叹口气道,“倒不是我现实,我家这情况你也知道,不能再找有拖累的,找比我好的,我也有那个本事,我们单位从妇女主任到后勤都找过我,我就没松过口。

我家老太太这样的,我做亲儿子的,都伺候不来,能找个大小姐,说不定全家跟着受气呢。

所以啊,慢慢来,我不着急。”

“别想那么多,是缘分没到,不要轻易给任何群体打标签,一样米养两样人。”凌二笑笑,齐会嘴上是这么说,其实身体很诚实,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齐会最终还是娶了一个**。

结婚时候,齐会也还只是个普通的副处级干部。

“我可以接受人家瞧不起我,但是接受不了人家同情我,可怜我。”齐会意味深长的道。

“你小子,现在矫情吧,过几年,你看猪八戒都是眉清目秀的。”

凌二调侃道。

齐会打着酒嗝道,“你可劲损我吧。”

喝着,喝着,桶底见空,二斤酒没了。

一人喝了一斤,凌二先跑到屋后檐解决了下生理问题,然后摇摇晃晃的站到门口跟齐会告别。

“我送你吧。”齐会在屋里的抽屉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找了个手电筒出来。

他在后面,让凌二在前面走。

“别,你喝的也不少了,回头我还得送你回来,找事呢。”凌二把他往屋里推,坚决不让他送。

两个人推推搡搡,不远处先传来了一阵狗吠声,随着狗叫声越来越近,两个手电筒朝着这边照了过来。

“喝多少啊,说话都漏风了。”一个女声传过来。

“哟,是大姐啊。”听见声音后,齐会迎上去招呼。

“你晚上没回去啊。”凌二冲着大姐说话的同时,冲着大姐旁边陈维维笑了笑。

他借着酒劲去拉陈维维的手,她没拒绝,他高兴地向齐会做了介绍。

她们三个人聊天的功夫,大姐进到老太太和老头屋里,把带过来的烟酒放下来就出来了。

老头追过来,一边啊啊喊,一边比划着手势。

齐会道,“我爸说你太客气了。”

他们家老头子又没进过聋哑学校,什么不懂,自创的手语,也就她们这些做儿女的和村里的熟人才能知道一二。

“自己家里人,意思一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姐拍拍在干呕的凌二的后背,笑着道,“赶紧回家,洗个澡睡一觉,你们这些啊,见着酒比什么都亲。”

回到家,凌二也没洗澡,躺下就睡,一觉到日上三竿。

刷牙洗脸后,叼着个馒头,在门口看一帮孩子众星捧月的围着老五,在那里叽叽喳喳。

在孩子们看来,老五用着他们没见过的粉色橡皮,最新款的铅笔刀,好吃的口香糖,超多的漫画书,有他们没见过的游戏机,老五是他们心里的偶像。

凌二在一旁会心一笑,孩子们的世界太单纯了,手里有个小水枪,就能吹一整个夏天的牛。

大姐有自己的家,老是在这里呆着不算事,中午一吃过饭,便抱着孩子让凌代坤骑摩托车给送回去了。

家里的事情全落在了黄李玉和陈维维身上了,俩人开始做提前做大扫除,房子长时间不住人,旮旯拐角,埋汰地方多的是。

凌二当甩手掌柜当习惯了,但是还是负责了一部分工作,家里的线路是他重新排查的,灯泡全部换了,改成了白炽灯。

不过,作为平安镇最靓的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从回来后,就没闲过,每天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

老四是年二十六回来的,因为黄李玉和陈维维毕竟是外地人,对本地许多地方不了解,凌二让她每天开车带她们去赶集。

正准备唠叨老三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天早上,老三突然提着一个双肩包在村里土狗一路追到了家门口。

“不搞死你们,我叫你们一声大爷。”老三把自己的把放到门口椅子上,抄起门口的铁锹,追着对他龇牙咧嘴的狗开始打。

奈何,两条腿的终究不如四条腿的快,围着屋前屋后跑,一条狗也没撵到。

“你也是闲的了,一回来就跟狗较上劲了。”奶奶跺着小脚帮着诈唬那些狗。

相比于凌二,他更喜欢凌三。

凌二不是不孝顺,也不是心不好,但是她总感觉中间隔着什么,不如老三亲近。

“老太太,”老三跑的满头大汗,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敞开怀,俯腰揽着老太太的肩膀道,“听说前阶段你生病了,挺争气啊,活蹦乱跳的。”

“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老太太假装生气的样子,笑呵呵的朝着孙子的胸口打了好几下。

“哎呦,手劲不小啊”老三笑呵呵的道,“没少吃吧,咱家粮食够不够?”

“又没端你饭碗,你瞎操心。”老太太笑着道。

“咋回来的?”凌二朝着老三的身后望了好长时间,也没看见送老三回来的车子,“说一声,我到机场去接你。”

“找那个麻烦干嘛。”老三也不管卫生,夺了凌二手里的茶壶,咕噜噜喝了好几口,笑着道,“我前天就到省城了,在我同学那住了两天,早上包了个面包车到镇上,往这来,路不好,加钱人家也不愿意送了。

我本来打算走路的,结果碰到王刚,他把我送到路口,自己又回去了,说初一过来喝酒。”

“衣服合上,别着凉了。”老太太又贴心的把孙子的拉链给重新拉上,手够不着领口,又不得不踮起来脚,微微颤颤。

“这么大了,也不长个。”老三再次调侃道。

“你这死孩子,你这死孩子”老太太气急追着老三打。

老三见她追的急,他不敢跑的快,让她追上了,缩着身子,后背挨她好几巴掌。

年三十这天,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年,在街上打小牌的凌代坤却挨了前任大舅子陶成华和小舅子陶成华一顿揍。

160、缘由

凌代坤到家的时候是下晚三点钟,镇上的卫生院已经放假关门,他肿胀的带着血丝的脸,没有做任何处理,便突然出现在了家人面前。

一家人正在忙着做年夜饭,看到他这样子,都不禁吓了一跳,纷纷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凌代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缘由的同时,把眼光放在大儿子和小儿子身上,他俩儿子呢!

他希望能激起大儿子的同情心和小儿子的义愤,小儿子再看不上他,他毕竟是老子,老子挨了揍,做儿子的脸上能好看?

“擦个红药水吧。”凌二听后,不顾他老子失望的眼神,没有立马做表态,而是让黄李玉把他老子送进里屋躺一会。

“你这人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黄李玉没好气的推了一把凌代坤,不管凌代坤以什么形式,她都不希望凌代坤和前任,以及前任的家庭发生任何牵扯。

凌代坤挨揍,她也心疼,但是,里面的事情,不是她能管得,从任何方面来说,她去插手都不合适,就看凌二她们怎么处理吧。

家里的长辈都来了,除了凌二的爷爷奶奶,还有大伯、二伯、婶婶,还有凌二的堂兄弟。

奶奶进后屋查看老儿子的伤势去了,前屋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凌代坤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他们相信陶家兄弟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在镇上,也从来没听过哥俩打人。

在陶成云在凌家那么多年,凌代坤那么混账,陶家人都没有动过手。

现在动手,必然是有缘由的。

所以,大家没有多话而强出头,再说,要不是因为凌二,谁愿意进凌二家来,多管这些闲事?

凌代良、凌代善和凌代坤是亲兄弟又怎么样

凌代坤从过往到现在,都没怎么尊敬过他们,他们凭什么替亲兄弟担事情?

凌龙硬着头皮道,“要不我去跟王刚我们几个去陶家闹一闹?”

都是乡里乡亲,他不愿意和陶家闹的难堪。

但是,没办法,他和凌二毕竟是兄弟,凌二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得,都歇着吧。”说话的是老三,他笑着道,“没事,赶紧做饭吧,快到四点钟了,什么时候吃饭啊。”

他老子挨揍,他只有高兴地份,与凌代坤的想法相反,他不憋屈。

“婶,你们家里都忙着呢,别在这耽误时间,赶紧忙着回家过年,年后再说。”凌二赞同弟弟的意见。

如果凌代坤是被别人揍了,他们哥俩无论如何都要出来讨一个说法。

但是他老子挨的是俩舅子的揍,他和老三是外甥,是小辈,能说什么?

小辈找长辈讨说法,与理不符。

再说,上辈子,暗地里,他姥爷和俩舅舅还暗地里帮着他缴过中考费用,高中学费。

人情,他欠着呢。

凌代坤是他亲爹,上小学的学费欠到最后,还是爷奶帮着还了的。

其它人听哥俩这么一说,进前屋陪着凌代坤寒暄两句后,各自回各家。

王刚和邱家兄弟也挤着一辆车过来了,忍住笑把打听过来的关于凌代坤和陶家兄弟的前因后果说了一番。

凌二听完,和他老子说的还是有一点出入的。

“这事我帮不了。”王刚笑着道,“我就不插手了。”

平安镇就这么大,真按照七大姑八大姨的派,他老娘和陶成华兄弟还是表兄弟呢。

他也是做小辈的,能跟长辈去计较?

丢不起那人!

“没事,回家去吃饭吧,我们准备准备,也得吃饭了。”凌二挥挥手道,“大过年的,不留你了。”

厨房只有他媳妇和老四在忙活。

老四只会烧火,摘菜,洗菜,帮不上大忙。

凌二过意不去,等王刚等人走后,进到厨房帮着媳妇做饭。

听见老奶奶从前屋出来,在院子里跺脚,他又从厨房出来。

“太不像话了。”奶奶看着鼻青脸肿的老儿子,心都碎了,拿起一根竹竿当拐杖,要上镇上找陶家说理。

“奶,咱也没理啊。”凌二给老三使了眼色后,老三赶忙搂着老太太给轻轻按在小马扎上,“跟人家遇着了,不打招呼也就罢了,嘴里还不干不净,谁听着不气?”

“不就说几句闲话嘛,犯得上打人?”老太太心气难平。

“老太太啊,咱讲个道理,假设,现在老姑和老姑爷过不下去了,老姑爷在街上遇上你了,不招呼你,还故意说些招人嫌的话,你气不气?”

奶奶疼老儿子?

肯定疼。

但是最疼的是嘴巴甜,又有出息的老姑。

在这个家里,这不是秘密。

老三不拿别人举例子,就拿老姑出来,这样才能让老太太感同身受。

“你老姑和老姑爷好着呢。”老太太觉得孙子的例子不恰当。

“我就是打个比方。”老三笑着道,“你说你老儿子,当着人家面说什么‘头房臭,二房香,三房四房做娘娘’、‘酒肉朋友不长久,米面夫妻不到头’,难听不?”

“你老子怎么说过这些话了?”老太太没听儿子说过。

“王刚和邱绍杰刚刚不是来过嘛,听他们说的。”老三解释道。

“你信人家的,也不信你老子的?”老太太问。

“镇上好多人听见了呢,”老三从来不信他老子的鬼话,“你不信,明天去镇上问问,人家王刚是大哥朋友,自己这边人,肯定不会瞎扯的。”

“那也不该动手啊。”老太太犹自道。

“是,动手是他们不对。”老三附和完后,低声道,“这事就不用计较了,黄阿姨在这呢,说多了人家多心,最后不好看。”

“找俩鸡蛋煮煮,敷一下。”老太太听孙子这么一说,也觉得在理,再闹下去,惹恼了现在的儿媳妇,弄个一拍两散,怕她儿子还要继续打光棍呢。

从橱柜里找出来俩鸡蛋,趁着陈维维腾锅的功夫,把俩鸡蛋放下去,帮着儿子煮鸡蛋。

年夜晚,她原本是打算跟着大儿子过得,因为不放心小儿子这里,最后还是在凌二家过了。

饭桌上,凌代坤唉声叹气,让他失望的是,无论是儿子还是闺女,没有一个人肯跟他说一句体贴的话。

161、挑战

放在面前的满满的酒杯,一仰脖子,全部狠狠的甩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第一次,他有了屈辱感。

放以前,挨人削或者被人骂,他不但不会生气,还会自觉的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笑脸跟人赔不是,至于大舅子、小舅子收拾自己,那更是天经地义了。

他没读过阿q,甚至听也没听说过。

但是不妨碍他像阿q那样说,“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

于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

心里再有不忿,他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表现在脸上。

那样的话,更是丢人,他不会给别人幸灾乐祸的机会。

但是,自从儿子出息后,他对“面子”又多了一层领悟。

今日不同往日,越有社会地位,他越得严格要求自己,涨排面,不但烟酒的档次得提高,连带着与人说话的强调也改了。

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和他搭上话的。

在平安镇,他好歹也算个人物了,他说话有人听,高兴听,左右逢源。

好嘛,一个春节还没过完,他俩舅子把他精心造出的场面打个稀碎,他的心能不滴血吗?

“少喝酒,等伤口利索了再喝。”还是老太太最心疼儿子,要不是孙子孙女们拦着,她非得去陶家要个说话,太不是玩意了。

“不喝酒能干啥?”

改说话的不说话,不该说的一个劲唠叨。

本来心气就不顺的凌代坤,话语里的呛味很重。

老太太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眼泪水立马就要下来了。

“你这个人,不会说话就闭嘴。”黄李玉嫌弃凌代坤说话没轻没重,赶忙安抚玻璃心的老太太道,“妈,别和他计较,他就是这么个浑人,说话从来不过脑子。”

老太太拒绝了媳妇递过来的纸巾,从口袋里掏出来绣花手帕,自己擦了擦眼角。

媳妇这么说儿子,她很不乐意,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做无声的抗争。

“来,老太太,你把你杯子里红酒端起来,走一个啊。”老三端着倒满白酒的杯子跟老太太碰杯。

“喝醉了,你管?”老太太得到了孙子的重视,喜笑开颜。

“红酒,没度数,喝醉了,我背你回去,多大个事。”老三爽气的道。

老太太跟个孩子似的,非常的好哄。

“苦巴巴的。”老太太轻轻地抿了一口后,给出了自认为算是中肯的评价。

“那再喝一点?”老四也举起来了杯子。

“你们纯心的,真想把俺灌醉啊。”老太太笑骂道,刚才的不快终于散了。

“喝点,喝点,孩子们心意。”王安明在一旁帮腔道。

“你跟着起哄吧。”老太太嘴上是这么说,还是接着抿了一口。

黄李玉和陈维维凑趣,也挨个站起身跟老太太碰杯。

一家人你来我往,好不融洽。

“咱爷俩也走一个?”凌二也同凌代坤举起杯子。

“再来一瓶?”凌代坤喝完后晃了晃手里的白酒瓶子。

“那我来开。”凌二起身,又从柜子上开了一瓶。

“我也喝点吧。”老四喝了一杯红酒,感觉有点寡味,把杯子也递到了大哥的面前。

“你个丫头,你凑热闹,度数凶着呢,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老太太劝阻凌二给老四倒白酒。

“别啊,奶,现在男女平等了。”老四还是坚持让大哥给自己倒酒,“没人规定女孩子不能喝白酒。”

“犟吧你。”老太太说话的同时不停的掩专门用来套棉袄的褂子下摆,虽然没下雪,可是干冷的很,外面的风一直不停的往屋里灌。

她的腿受不了,寄希望于衣摆能挡一点风。

“给你买了那么多羽绒袄,说留着过年吧,你过年也不穿。”老四看在眼里,埋怨老太太道。

“没有有袄子紧实,穿在身上轻飘飘的。”老太太道。

“是你犟吧。”老四说完,见老大还不给他倒酒,自己举杯子的手都要僵了,催促道,“快点啊,给我倒满。”

“大过年的,喝个开心就好。”凌二把老四送过来的杯子倒满后又给凌代坤和老三倒。

这一瓶酒,四个人没多大功夫,又喝了个干净。

没用大家招呼,老三又启开了一瓶。

“你小犊子酒量涨了啊?”凌代坤很有信心能喝凌二几个来回,但是面对小儿子,他就不那么确定了,似乎,小儿子的酒量还在他之上呢。

昨个晚上,小儿子一个人喝趴了凌龙、凌松、凌虎等哥几个。

很有自己当年的风范,他正要表示欣慰的时候,小儿子搭过来的话把他气了个半死。

“一般一般,也就比你强上那么一点。”老三毫不客气地道。

“你什么酒量,跟老子比?”凌代坤气的三尸暴跳,不管过去,现在,混的好或者不好,只要他在酒桌上端起来酒杯,就没人敢在他面前吹这个牛皮!

他“酒晕子”的绰号不是白来的!

在平安镇的酒局上,他是可以横着走的!

凡是产生错觉可以喝的赢他而向他挑战的,无一不被他撂倒。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带着这个绰号安享晚年,回忆以往的荣光。

但是,他猜中了开头,没猜到结局。

现在,还有人敢向他挑战?

亲儿子都不行!

“光练嘴没用啊。”老三今天很开心。

“小犊崽子。”凌代坤把手伸到旁边的茶几上,接连拿了两瓶,一瓶给自己,一瓶给儿子。

爷俩拼酒,没人拦着。

黄李玉和老太太等人开始收桌子,只给俩人留了花生米和拍黄瓜。

凌龙和凌虎等人带着孩子来给老太太、老爷子辞岁的时候,爷俩还在喝。

两个人已经一人独自喝了一斤半左右,凌代坤心中的悲哀一下子取代了下午的屈辱,他真的老了。

在年轻会,虽然没钱,但是赶上红白喜事,他一个人可以干掉四斤多散白。

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呕吐感和饱腹感,不管怎么样的情况,跑两趟厕所后,回来嚼两粒花生米就算完事,回家躺一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看着面不改色的小儿子,他想认输,拉不下那个脸

又咬着牙灌了一杯,二两杯子,一滴不剩,无论如何,在气势上不能输给儿子。

凌二到院子里涑了口,看了眼面红耳赤的凌代坤,暗中戳了下老三。

老三无奈的叹口气,他家老大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按他自己的想法,非杀杀他老子的锐气不可。

“不行了,喝不下去了。”老三拍拍肚皮,打了个响嗝,“结束?”

“喝不下那就别喝了。”凌代坤脑袋晕乎乎的,也没敢再得了便宜卖乖。

他心里明白着呢,儿子让着他呢。

还好,还好,只要自己“酒晕子”的威名不坠就好。

跑了躺厕所后,双脚在黄李玉端过来的脚盆里随便搓了两下,躺床上就睡。

“别没事和他瞎较劲。”凌二对老三道。

老三笑着道,“也是为他好,天天不警醒,早晚喝个酒精肝,好好让他喝一顿,让他服老,以后少喝。”

厨房炉子上的水壶不停的吹着口哨,盖子被沸水顶的呱呱作响。

他提起来水壶把水瓶灌满,然后拎着水瓶给在客厅的凌虎等人的杯子续水。

凌二没进屋,站在门口,盯着以老五的一帮熊孩子在那放烟火,别一个不注意给捅咕到眼睛上。

凌龙走过来,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旁边窗台上,从口袋掏出来烟,先给凌二点上后,又给自己点上,笑着问,“你节后什么时候走?”

“看大姐她们什么时候走,跟她们一起,她超市急着开门,估计呆不了多长时间。”本来他们就是提前回来过节的,让春节没回家的小于一个人看店,大姐肯定不放心。

你初几去老丈人家?”

“初三吧,天气预报说还有雪,看情况吧,怕路况不好。”凌龙吐着烟圈道。

“走河南进阜阳,那边方便一点。”凌二道。

“知道,去年就是这么走的。”凌龙每年都带着媳妇和儿子去老丈人家。

凌家放起来的烟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孩子聚在这里,随便一数,有二十来个,唧唧喳喳的,很是热闹。

再往后,随着大多数家庭是独生子女,想在村里看到这么多孩子是不容易的。

老四提了一大袋的巧克力糖出来,张口袋口,随便他们抓,有不客气的,抓一把不够,拼命往自己里外口袋塞。

老四笑着,也不拘束她们,那些脸皮薄,害羞的,她就主动帮着她们抓。

她小时候最欢喜的就是过年,不到过年,她就吃不上糖。

很多孩子都是最后过来的,没看到烟花,凌二又拾掇孩子们进屋搬烟花,孩子们不知道什么叫节制,屋里堆高高的烟花,噼里啪啦的,没多长时间就全给点完了。

闹腾完,凌二又同凌虎等人打了会牌,凌晨一点钟才睡下。

从初一开始,凌龙第一个叫吃饭,之后是邱家兄弟、潘宥诚等人。

到初四,又是王刚安排,无论如何,凌二不肯再喝一口酒了,全让老三替着喝了。

站在王家的门口,回望屋里,依然觥筹交错,这次老三遇到了对手,邱绍亮的酒量不在他之下。

“你现在真一点不喝了啊?”在凌二没注意的时候,王刚站在了他的旁边。

“喝不下去,哪有天天喝的,你家这环境不错啊,前面是做生意铺面,后面是住家的。”在镇上,王家一直是成功人士的典型。

“给老俩口养老了,我们也住不上。”王刚混起来,把两个亲姐姐也全部扶持了起来,都在省城买了房子,定居了下来。

凌二跟着他闲扯了一会,总感觉他有话,但是好像又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

最后没好气的道,“你有事倒是说啊,咱俩还有什么能藏着掖着的?”

“我就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王刚为难道。

“跟我有关?”凌二问。

“是。”王刚点点头。

“那就说吧,现在不说,回头我知道了,你就摊上事了。”凌二打趣道。

“早上我骑摩托车经过粮站,好像看到了我本来也不确定的,毕竟好多年没见着了,最后我问了我妈,他说昨个下午回来的。”王刚硬着头皮开口,不过还是只说了半截。

“粮站?”王刚没说完,凌二也能明白了大概。

她姥姥是粮站会计,原来姥爷在镇中学分的房给了大儿子陶成华后,自己老俩口就住在了粮站的家属院。

“嗯,一手牵个男孩,一手牵着个女孩子,看样子都有**岁。”王刚一边说一边看凌二的神色。

“嗯。”凌二猛拔一口烟,他记忆中没有老娘返乡这回事,大概是因为凌代坤也新娶了,老娘才敢大着胆子回来的。

“听说男的是做绿化的,在浦江做得挺不错的,在龙吴路那边有房有车。”王刚道。

“嗯。”凌二笑着道,“各有各命,不用操这些闲心。”

他老娘回来的消息,他谁都没说,却没有瞒过家里的任何人。

初五,一场大雪过后,老太太高烧不退,就近送进了镇医院。

凌家大大小小的聚在医院的大门口,凌二好巧不巧的看到了来医院给孩子拿感冒药的老娘,旁边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

凌家人,包括凌代坤没有一个开口招呼的。

不光陶成云紧张的要死,凌代坤耷拉着脑袋更是不敢吭声,黄李玉就在他边上呢,要死闹出点幺蛾子出来,他以后的日子就没好了。

陶成云想原路返回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在现在的丈夫面前,他也找不出借口掉头就走人。

她紧张的要死,最好,儿子,闺女,一个都别搭理她。

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台阶,穿过大门,凌家的人已经在她身后的时候,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给儿子量完体温,拿了点感冒药后,她先借口上了个厕所,厕所旁边是后门,直接从后门走了。

“有必要这么怕嘛。”大伯母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凌代坤心虚,拉着黄李玉进病房看老太太了。

这下子,凌家人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162、理解

“这没看花眼吧?”二婶子心眼活,哪能当着人家儿女的面说东说西,反正说隐蔽一点,总没有坏处。

“除非眼睛瞎啊。”大伯母不屑的道,“那都做多少年妯娌了。”

心说,即使是扒了皮,化成灰她也识得。

“好几年没见,这越变越年轻了。”二婶子笑着道。

“哪里年轻了,怕是脑袋扎面缸了,粉一层厚,全打扮的。”大伯母从和二婶子进门就互相有间隙,但是和陶成云并没有太大的冲突。

她对陶成云说不上厌恶,也说不上喜欢,陶成云和凌代坤过成什么样子,和她也没有多大的干系,本没必要说出这些磕碜人的话,但是觉得不说这些话,好像又不成样子。

凌安民道,“咱也不怪人家,没什么说的,各过各,挺好。”

“是挺好。”大姐的微笑中透露出无奈。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看见老娘的那一刻,她真的五味杂陈。

老娘离家的时候,她年龄也不小了,做家务,种地,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她有信心解决家里的吃喝问题,那仅仅是生存。

光解决肚子有什么用呢?

她可以不读书,弟弟妹妹要是不读书,打死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没了父母,她就是再长两双手,也顾不了这么多孩子。

她彷徨,迷茫,不知所措!

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凌二替她挑起来了担子,老三和老四也很争气。

而她自己倒是显得没有什么用处了,每天只要洗衣做饭,照顾好老五就行。

现在,她们过得很好了,其实没必要再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

但是,她心疼凌二,他过早的成熟,承担了不该承担的压力,而最小的老五,也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

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那个狠心的女人。

凌二笑着道,“你们要不都回去吧,留这么多人在这里没用处,医生说了,点滴打完,下午就能回家。”

大伯母道,“那你们回去吧,老爷们留这没用,回头她去厕所,我还得扶着呢。”

凌二笑着道,“得有人开车吧?”

凌安民摆摆手,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道,“车放这里吧,雪多厚了,没法开车了,等会用板车来吧,我跟老三在这就行。”

凌二也没反驳,把车子开到了桥头的饭店,等天晴再开回去。

饭店老板给他泡了一杯茶,他陪着寒暄了一会,把茶喝完,便出来了。

雪越下越大。

这是1998年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拉开羽绒服拉链,敞开怀,站在鹅毛般的大雪中,脱掉手套,塞进口袋,搓搓手,点着烟,俯身靠在大桥上的栏杆上。

栏杆是水泥的,有些水泥块已经掉落下来,露出锈迹斑斑的钢筋。

这座桥修建于何时,凌二不清楚,从有记忆开始,这座桥就已经存在。

河水主要依赖于上游的水库在夏季送水,因此冬季是干枯的,厚厚的雪,从河底蔓延到堤岸,白茫茫一片。

一根烟抽完,抓起栏杆顶部的雪擦擦手,转身间,突然错愕。

他的老娘不知不觉中一直他的身后。

“小二。”陶成云用羽绒袄的连带帽紧紧的裹着脑袋,对着凌二笑。

凌二再次点起来一根烟,抬起头,两眼望着天空,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听姥爷说,你现在出息了。”陶成云指着不远处的油菜田道,“我们去那边走走好不好?”

虽然在下雪,可是眼前是春节,来回过路的人还是有不少的,她想找个偏僻地方,和儿子好好聊一聊,使他能明白自己的无奈和一片苦心。

“嗯,没事?”凌二抬起夹着烟的手,“没事我就走了。”

“小二。”她在后面喊,追了几步后,凌二的脚步越抬越大,她便不再追了。

凌二大跨步,忍着心痛不回头,转个弯进了通往村里的石渣路,路是弯弯曲曲的,两边是高高的梧桐树。

走了十来分钟后,他看不到她的身影,她肯定也看不到他了。

他本以为重新经历一次,他会更加的坚强,他才止住步,眼泪水这才崩了出来,鼻涕顺到干巴巴的脸上。

刚想用衣袖擦,却又停住了,从地上抄起一把雪,在脸上胡乱的揉了揉。

脸干净了,他却哭的更大声了。

他感觉自己要疲倦的瘫软下去。

再次用雪揉脸,越揉哭的越厉害。

他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他是替山半辈子的自己委屈,活的窝囊

连死亡都不是那么光彩。

倚靠在梧桐树赶上有半小时,他才平静下来,想着眼睛大概是哭的肿胀了,回家倒是会引起没必要的质疑。

干脆又折返,回了桥头的饭店。

不等饭店老板招呼他,就开口道,“随便来点菜,搬箱子啤酒。”

“我陪你喝?”凌二和陶成云在桥头说话,饭店老板是亲眼瞧在眼里的,只是刚刚他不好上前搭讪罢了,要是没眼力劲,多管闲事,肯定落埋怨。

“行啊。”凌二笑的很勉强。

菜很简单,一盘猪头肉,一盘辣椒炒鸡蛋,一盘酸辣土豆丝。

菜上来后,两个人都没怎么动,啤酒却是一瓶接着一瓶。

凌二什么都不同他说,毕竟理解是不同人的理解,只管喝就对了。

下雪,饭店没生意,饭店老板陪他喝的更欢畅了。

等凌二自己一个人已经喝完两箱,饭店老板不敢再给凌二喝了。

凌二要回去,他更是不放心,干脆把他先安排进了自己屋睡觉。

凌二醒来后,天已经擦黑。

不敢再停留,洗了把热水脸,给饭店老板丢下一千块钱,便往家去。

到家后,一家人都蔫巴巴的,倒是没人过问他这么长时间去哪里了,他也乐得安静,让老四煮了点粥,喝了一碗,躺床上就睡着了。

正月初十以后,雪过天晴。

原本就急吼吼要回浦江的大姐,在奶奶的身体已经瓷实后,不愿意再呆凌家了。

同行的不止他一家三口,还有凌代坤、黄李玉、老三、老四等人。

163、风水轮流转

再次回到浦江,各自开始忙各自的事情。

付宝路和小于再次赴东北做菜贩子,大姐和陈维维计划开第二家超市。

老三和老四都在凌二这里,老五避着这俩人,天天蹲凌代坤那里住,同时在为钢琴考级做准备。

“你姐妹俩这是互相看不上啊?”老三调侃老四道。

老四道,“她啊,是欠一顿打。”

家里只有她和老三,她肯定不想做饭,但是中午吃什么显然成了一个问题。

“我觉得想法不错,关键是要实践。”老三鼓励道。

要不是大姐和大哥拦着,他早就对老五动手了,当然,不止是老五,如果有可能,他还会连带着老四给一起揍了。

反正,这俩姐儿,没有一个是能招他喜欢的。

“你有本事也实践一下啊?”老四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不善。

“我是好男不跟女斗。”人生最无奈的事情就是明明不喜欢对方,对方对此毫不在乎,老三不敢动手揍人,但是不妨碍他用言语攻击人,“这都要毕业了,什么想法?让老大给你安排个事情做做,我觉得挺不错的。”

“我不靠老大也饿不死。”老四气的半死。

但是,她又偏偏无法反驳。

她学习算是一般,想像二哥这样拿公费留学,简直是痴心妄想了。

曾经吹过的牛皮,现在实现不了,挺尴尬的

“也仅仅是饿不死。”

老三认真的点点头。

“有你这么损人的吗?”老四咬牙切齿。

毕业后,如果她不想泯然众人矣,真如二哥说的,得指望大哥了。

如果靠自己,大概,也许只能保证自己饿不死。

“要自尊了?也难怪”老三笑着道,“当一个人的需求不仅仅满足于物质,而开始精神追求的时候,他就开始显得矫情。”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老三害怕她突然哭给他看,然后大姐会唠唠叨叨的开始给他上课,凌老二开始教他做人,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他心虚道,“坚强一点好不好?这年龄不小了,应该成熟了。”

“我成熟起来就是这样子!怎么啦!”老四朝着老三砸过去一个柑橘,见被老三轻飘飘的接过,更来气了。

“那你赢了。”老三赔笑,表示妥协。

“哼。”老四换了鞋,准备去大姐超市蹭饭,彻底打消了自己做饭的心思。

“喂,你去哪啊?”一大早上,老三就去买了菜,然后等老四做饭,这是俩人一早就做好的分工。

“你管得着嘛!”老四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三没招,只得也换上鞋出门,他自己也得找个地方吃饭,肚子早就叫唤了。

大姐正在柜台上给人把香烟和洗洁精装袋子,看到老四和老三一前一后的进来,开始没吱声,等客人走了,才没好气的道,“吃了没有?”

“废话啊?”老三掀开衣服,露出故意缩起来的干瘪肚皮,然后拍一拍,“瞧瞧这饿的。”

“你们俩都懒成什么样了,宁愿走这几步路,都自己不会做饭。”

“说的好像不懒她就能做饭似的。”老三叹口气道。

大姐气呼呼的道,“要来吃饭,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这没做你们的饭。”

老四道,“我在减肥,不吃饭,吃两口菜就行。”

“那你自己下馆子吧。”大姐朝老三摆摆手,又有客人选好东西来结账,她没多余功夫和老三磨叽。

老三没动,等客人结完帐走了,他才抱怨道,“不带你这样的,是我亲姐吗,吃你两口饭,至于赶人嘛。”

老四得意的看着他,挤兑道,“做人啊,最重要的是知趣,还留着干嘛,赶紧走啊。”

“行了,快点进屋给你嫂子帮忙,”大姐对老四道,“看看焖米饭来不来得及了。”

“好。”老四腾腾的跑进位于超市最里面的厨房间,然后又快速的跑出来,大声的道,“来不及了。”

老三没好气的道,“此地不留哥,自有留哥处,我下馆子去。我记得这里有个海鲜馆子,我得去来一只帝王蟹。”

“我要去。”一直处于小透明状态的,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看迷你电视的老五立马站了起来,要跟着二哥去吃海鲜。

“想吃?”老三问。

“嗯。”老五忙不迭的点点头。

“想得美。”

是时候展现他的实力了!

得让老五这小犊子明白,平常对他爱理不理,现在的他高攀不起!

老三背着手慢慢悠悠的出了超市。

海鲜馆子离这里没多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的事情。

当然,说是吃帝王蟹是开玩笑的事情,他对这些并没有兴趣。

服务员拿过来菜单,他只要了一盘黄花鱼、一盘炒腊肉,然后就是一瓶啤酒。

刚上来一盘腊肉,他便开吃,啤酒喝掉一半的时候,小黄鱼刚好也来了,不过接着服务员又端过来一大盘子的帝王蟹。

他正要表示自己没点这个菜的时候,老四和老五已经坐在了他的面前,两个人已经拿起筷子准备开吃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见者有份。”老四大大咧咧的道。

“就是,就是。”老五向来与老四不对付,但是现在为了共同的目的,她与老四结成了统一战线,必须不让老三好过,毕竟老三伤了她的心。

“你们付钱啊,不是我点的我不会付钱。”老三继续喝自己的。

“美女,来一瓶橙汁,一瓶牛奶。”老四对老三的威胁充耳不闻,招呼服务员上饮料。

老三吃的很快,两碗米饭扒完,老四和老五才拆了俩蟹脚。

“你们啊,慢慢的吃吧,哥先走了。”老三得意的站起身往柜台买单,手往后面牛仔裤口袋一摸,空空如也,既没有钱,也没有银行卡。

回过头,老四正朝着他晃荡着一张银行卡,他走过去,不用仔细瞧就知道是他的。

“你走吧,我俩买单。”老四洋洋得意。

“怎么在你手里?”他要伸手去拿,老四手一缩,躲开了。

“稀奇,你每次换衣服都不知道取自己东西,怪我咯”老四每天负责洗衣服,洗衣服之前都要仔细搜一搜口袋,看看有没有遗忘的东西。



164、交心

她今天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卡给我得了,这里没pos机,你又刷不了,现金你拿过去就拿过去,自己留着得了呗。”毫不夸张的说,老三所有的身家都是在那张卡里。

他是拿着老大给的五十万美金去美国的,老大嘴上说统共只给这么多了,他也长大了,不会再管他。

实际上,在他抵达美国后,他家老大跟疯了似的,隔三差五的往他卡上打钱,不多,也就三万五万。

到第三个月后,他的个人资产一度就没有低于过100万。

不止给他钱,还真把他当成了小孩子,不等他去联系他来之前大哥给他的名片上的人,人家已经主动联系他了。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人家提供的任何安保措施,他不想做囚犯,而且没有一点**空间!

他很自信,他这么大个,不管往哪一站,都没有人敢随便找他麻烦的。

当然,人家的好心也是不能辜负的,他手里刚好有现金,他大哥在美国投资了那么多产业,他跟着做点投资没毛病吧?

风险投资,因为里面有“风险”,何况他本钱也少,他是肯定不参与的。

那就跟着买股票吧,从网景到戴尔、苹果、ib,他是一个没落下。

他是学数学的,对金融不甚了了,但是他好学又聪明,凭着对数字的敏感性,这次春节回来,他的账户上已经有二百万了。

为何短短两年不到时间,他就有二百万了?

曾经一度他账户上有近六百万的

都是凌老二转给他的。

炒股?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炒股的!

含泪退出股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为了显得自己更专业,他忙里偷闲,开始学金融,附带着想拿个金融方面的学位。

他所在的学校的金融学院只有金融工程这一门专业,是数学、金融、计算机的交叉学科,计算机又是不得不学的。

不过好在,他脑子还算够用,计算机学的不错。

这么好的计算机水平,只拿个金融工程的学位又不合算。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又顺手拿了计算机的学位。

这意味着,在他毕业之后,他能拿到包括数学在内的三个学位。

不过,就是这个学费交的太贵了。

这个世界,尽他娘的欺侮老实人

自从宣布退出股市之后,他就不玩股票了,把所有的现金都存了起来,而且都是在一个篮子里,就是老四手里的卡。

“现金?现金才几个钱,你放心吧,肯定能刷卡的,老板又pos机。”老四道。

老三没好气的道,“我不给你密码,你还能有什么用?”

“七七三”老五一边吸溜蟹壳肉一边道。

“你看,连老五都知道。”老四摆摆手道,“回去吧,不用你瞎操心了。”

“这个是美国的卡,这里刷不了。”老三这才想起来他们家每个人互相都没有秘密,甚至每个人都知道已经结婚的大姐的存折密码。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老四指了指位于门口玻璃门上的银联和visa标志。

“那别给我弄丢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密码给改了。

回美国的前夕,大姐在凌二的大宅里,和黄李玉一起坐了一大桌子的菜,算是为他践行。

大哥特意嘱咐,和陈维维结婚的时候,不需要他特意回来。

“你们结婚这么大事,我不回来能行吗?”老三坚持要回来。

“你来回折腾的路费是我的钱。”凌二一句话点在死穴上,转过头又对老四道,“你到时候也不用回来,马上要毕业了,安心做毕业论文吧。”

“我论文已经差不多了,回去改改就行。”老四笑着道,“你放心,这个路费我自己有。”

她在股市上的运气比二哥好太多了,目前依然是小亏大赚。

即使现在大哥断了她的生活费,她也依然能过得比较潇洒。

“我跟你嫂子是简办,没有什么程序,回来有什么用?”按照凌二自己的想法,上辈子没有给媳妇什么像样的婚礼,这辈子一定会补偿,不在他投资的浦江最高楼摆个一百多桌,都不好意思出门。

只是陈维维很坚持,拍个婚纱照就算完了,不摆酒席。

不但她父母常年在外,她所有的亲戚朋友也基本不落家,她连这边的人都凑不齐。

所谓的风光入嫁,风光给谁看?

不能为了她一个人,把亲戚朋友折腾个遍。

“嫂子,你这么做太便宜我哥了。”老四笑着道,“我要是你啊,非让接亲车队从黄浦江排到静安寺不可。”

她家老大有这个实力啊!

陈维维笑着道,“那些面上的谁在乎?全花冤枉钱,有那钱啊,咱还不如自己吃吃喝喝呢。”

“要不这样,你们不是要拍婚纱照吗?我陪你们去选婚纱吧,相信我眼光啦。”老四接着道,“拍完照,你们去领证,然后我建议你们出去度蜜月呗,像电影上那样,什么不用管,腾一个月出来,专门玩就是了。”

“我看行,”大姐跟着附和道,“拍婚纱照也别在这拍,这季节还冷呢,也没什么好风景,你们去海南啊,前天我才从电视上看了,那边的那个沙滩很漂亮的。”

“那就这么定了。”凌二难得的独断专行一次,并没有征求陈维维的意见。

吃好饭后,送走了陈维维和大姐等人,他便先进了书房,还没走展开文件,门便敲响了。

“进来吧。”头也不用回,凌二也知道是谁,除了老三,这个家里不会有人进屋还会敲门。

“不耽误你吧?”老三进屋,把凌二桌前的烟灰缸拿在手里,拉开窗户,烟灰缸放在窗台上,点着了一根烟,冲着哪怕是有路灯也不甚明亮的窗外吐烟圈。

“说吧,有事?”老三从来不会主动来找他。

“你结婚我不回来,真的没有事?”老三再三确认。

“我和你嫂子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喜欢形式主义。”凌二也从他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根烟点上,“倒是你,是继续读博还是明年回来?”

“回来吧。”老三肯定的道。

165、拱白菜

“你不用管我的意见,如果喜欢国外就在国外。”凌二笑着道,“初心,知道什么是初心嘛,保持自己的初心,我的意见和任何人的意见都不重要。你是成年人,你自己的意见是最重要的,我们也尊重你的意见。”

老三大大咧咧的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从冰箱里启开一瓶啤酒,先递给凌二,然后又给自己启开一瓶,笑着道,“老大,你别搞错了,我是公费,要是不回来,那就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多不好意思,是不是?”

“说人话,别跟我油腔滑调的。”凌二啤酒喝了一口,喝不下去了,又塞进他手里道,“你这年轻的酗酒可不行,以后少喝点。”

老三道,“在外面呢,其实真舒服,呆习惯了,其实也真不想回来,也没回来必要。”

“没人逼着你回来。”凌二笑着道。

“回来也不差啊,”老三把喝完的空罐子扔进垃圾桶,接着喝凌二塞给他的,笑着道,“有钱在哪里都是天堂,没钱在哪里都是地狱。”

凌二道,“那就自己做决定吧。”

话锋一转,接着道,“你自己年龄也不小了,早点考虑个人问题,不管对方啥家庭,咱要不计较对方门第,重要的是你喜欢就行。”

老三的婚姻与他相反,上辈子是有在乎他的,他没珍惜。

老三那会的性格与现在是相反的,做什么都患得患失,太在乎王雅的感受,婚姻太累,并不幸福。

所以,这辈子无论如何,凌二都不会允许王雅这种女人进自己家的门。

当然,从概率上来讲,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完全没有。

毕竟,他凌家现在是豪门,和王家完全不是一个圈子。

”口气挺大啊,你不怕我找个配不上人家的,人家嫌弃咱?”屋里的地热太足,即使开了这么长时间的窗户,也把老三热的不行,干脆把衬衫也脱了,光着膀子迎窗口站着。

凌二没好气的道,“除非人家眼睛瞎。”

“万一遇到家里有矿的呢?”老三喝完手里的啤酒没有再喝,一边剥橘子一边看大哥的反应。

“那就把矿给收购了,变成咱们家的。”凌二大气的道,“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早起,我送你去机场。”

老三点点头,临出门,突然又回过头道,“你老妹好像有点不对劲,多注意点,看好自己家白菜,别让猪给拱了。”

“等等”凌二喊住他,“话说明白。”

“我也不清楚啊”老三摊摊手。

“不清楚你说啥?”

“天天抱着手机不撒手,有时候还在那傻笑,能没问题?”老三笑着道,“你自己调查去吧。”

凌二等他走后,开始琢磨老四最近的表现。

现在还是2g时代,即使有他这样的重生人士,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变的现状。

第二代gs、cda等数字制式手机虽然有接手数据的功能,可是顶多也就接收邮件,属于鸡肋功能,大多数人用不上。

手机主要功能还是打电话、发短信。

所以老四整天抱着这么个既不能玩游戏、又不能上网的手机干嘛?

看不见她打电话,那只能是在发短信了,那么给谁发短信?

很值得凌二怀疑。

批改了一会文件后,他洗澡睡觉。

第二天起床后,老三已经在餐厅吃油条、喝牛奶,身后是收拾好的一个大行李箱和书包。

凌二坐在他的对面,兄弟俩各自吃各自的。

“你别送了,我到门口打个出租车,省的你一来一回的折腾。”老三吃好后擦了擦嘴,站起身扶着行李箱的杆子。

“啰嗦呢,”凌二看看墙上的挂钟,把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喝完,“你把车子移出来,我先去躺厕所,马上好。”

凌二从大门出来,老三已经把车子开出院子,行李放上了行李箱。

“你开吧。”凌二拉开副驾驶的门,还没来得及坐上去,家里的小黄狗已经提前窜了上去。

“谁给你惯的臭毛病。”凌二抓着它的脖颈,给甩了下去。

“汪汪”在地上圆润的滚个轱辘后,小黄狗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楼上的窗户被推开了,老四露出来脑袋,喊道,“不需要我送了吧?”

“好好睡你的吧。”老三嫌弃的摆摆手。

正是早上的上班高峰期,车水马龙,他等了五分钟左右,才得以汇入右转的车流。

他们小区门口的路太窄了。

抵达机场,紧跟紧的换好登机牌,办了行李托运,发现凌二还在原地站着。

“你回去吧,又不是第一次出门。”

“转机的时候慢点,不要着急。”浦江没有直达纽约的航班,需要到香港中转。

“知道。”老三再次看看腕表,摆摆手道,“行了,我得赶紧走了,安检还得费点时间。”

“去吧。”凌二把他送到入口,直到他安检完,消失不见,才转回身往停车场找车。

站在车边,点着一根烟,还没来得及抽上两口,就有好几个人在他身边徘徊,神色不善。

“滚蛋,有见过用吉普拉客的黑车吗?”凌二有点不耐烦,这帮黑车司机在这里拉帮结派拉客,挤兑别人,很霸道的。

他要不是没时间,非给他们一点教训。

“怎么说话呢?”一个胳膊上纹着龙的高个指着凌二。

“走了。”高个旁边的一另一个人拉住他的胳膊,又指了指凌二的车子。

凌二往前走了一步,被遮挡的车牌露了出来,高个看了一眼,这才不甘心的走人。

接下来两天,凌二主要的工作就是陪着陈维维挑选婚纱。

陈维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婚纱要求不高,觉得什么样的都差不多,奈何跟在她后面的老四毕竟挑,就没有一样能入老四的眼。

三个人已经试了五家婚纱店。

“要不就这家吧。”凌二还没说话,陈维维已经没了耐心。

“人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咱们得完美一点吧?”老四并没有放弃。

“算了吧,算了吧。”陈维维看她还有这么足的劲头,无奈的道,“差不多就行了。”

166、喜忧参半

光是挑一个婚纱,她们昨天就耗了一天了,跑这么多家店不算,每次试穿都要折腾个把小时,也不是没有她喜欢的,只是她和老五的审美不一样罢了。

她不喜欢那种繁芜复杂的花纹蕾丝,只想找件白色的,简简单单的,而老四却喜欢那种所谓的“潮流”的,甚至还有半透明的,她连试穿的胆量都没有。

所以,她下定决心要拿出自己的主见,眼前这件泡泡袖婚纱,她挺中意的,长度也只及小腿肚,跟裙子差不多,不像之前那种拖地的,全是累赘。

“喜欢这件,就拿着吧,”凌二了解她媳妇,因为生性敏感,在乎别人感受,她不是那种轻易说“不”的人。

老四还要说话,被凌二瞪了一眼后,呐呐不言,这俩口子的审美观,她实在是不敢恭维。

不过,准备接着帮大哥挑西装,有一款白色的,她早就相中了。

奈何,她正准备招呼店员给取下来,她家大哥已经把一件黑色的西装套在了身上,然后又径直让店员打包。

“太老气了吧?”老四以手扶额,“大哥啊,你是结婚,不是参加工作会议。”

“穿那种燕尾的,跟餐厅服务员似的,就好看了?”凌二同样没有听取她的意见。

把银行卡递给店员,店员不一会儿就给递过来小票和一支笔。

他在桌边签字的时候,陈维维不自觉的扫了眼价格,低声对凌二道,“这么贵啊?”

一件婚纱居然要两万七!

加上西装,居然四万四!

她有点后悔了,她只知道婚纱不便宜,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贵,还不如直接到影楼租呢,反正也就拍结婚照,穿那么一次!

“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花点钱算什么。”凌二已经麻利的在小票上签完字,还给了店员。

陈维维和老四一人拎着一件衣服出了店门,在店门口,她还是犹豫了一下道,“早知道真不买了。”

陡然花四万四出去,虽然不是她自己的钱,她也心疼啊。

她在大姐店里,辛苦一整年,也才一万出头的工资。

“关键已经买了啊。”凌二笑着道,“我又不差那几个钱,你啊,别想那么多,我送你个戒指吧,旁边是金店,走吧,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要了,不要了。”陈维维忙不迭的摆手,定亲她什么都没要凌家的,她老子也没提要求。

但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凌家居然又在去年年底给了她老子三十万彩礼钱,是她们的媒人,温春华亲自去的鄢陵。

等她老子跟她说了,她大哥、二哥已经在年底谈妥了亲事,开始在老家起新房。

再懊恼,彩礼也没法再退回来了。

她只能暗自叹气,不能再糟践凌家的钱了,想是这么想,结果在婚纱上又花了这么多钱。

所以,凌二再给她买戒指什么的,她是坚决不同意了。

在老家,娶个媳妇也就一万以内的事情,她不声不响的花掉凌家四十多万了

再糟践钱,凌家的钱,她成什么人了?

“你不买,过阶段回你那边,人家看你手指光秃秃的,我脸上也不好看。”凌二很大男子主义道,“我宁愿丢钱,也不能丢脸。”

“那”陈维维一时间没法反驳,一咬牙道,“那我自己买。”

凌二笑笑,一挥手,一起进了马路对面的商场。

金店柜台里面的每个饰品都标明了具体的价格,毫不犹豫地,陈维维选了一款最便宜的,然后迫不及待的先结了账。

戒指套在手指上,闪闪发光,得意的朝着凌二和老三晃了晃。

“你开心就好。”凌二笑着道。

“你果真娶了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啊。”趁着大嫂子去厕所间的功夫,老三偷偷地和大哥吐槽。

她终于明白大姐媳妇陈维维的原因了,一对老抠混一起,肯定是惺惺相惜。

大姐是她亲大姐,她是大姐亲妹子,平常别说买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买便宜东西,多花了一毛钱的冤枉钱,大姐都能跟她磨叽半天,总是向她传达一个观念,不会持家的姑娘是嫁不出去的。

回到超市,本来守在柜台的大姐,看到她们回来,不声不响的回到厨房间,给她们热饭热菜。

凌二随意吃了两口,陈维维和老四一起收拾餐桌。

大姐站在厨房的门口,不时往超市出入口张望一下,无精打采。

“怎么了?谁招你了,不能这次贩菜又亏了吧?”付宝路的蔬菜生意已经渐渐地上了正轨,每趟回来都能赚个一千两千,凌二挺替付宝路高兴地。

小俩口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除了赔钱,凌二想不出,两口子还能有什么可发愁的?

“不是。”大姐叹口气后,又摇摇头。

“老头子惹你生气了?”凌二又想是不是凌代坤做什么出格事情了。

“哎。”大姐又不自觉的叹气。

“我猜中了?”凌二浑不在意的道,“你爷俩的事情自己的解决,你别跟我说,我就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大姐正要继续说,一个在货架边选牙膏的客人朝她招呼了一声,她又回到柜台上帮着结账。

结完帐,她就坐在柜台边,胳膊肘放在柜台上,手撑着脑袋,好像真的很犯愁似的。

凌二决定不参与,正要鸟悄的走人,却又被喊住了。

“这事你得管。”大姐道。

“你爷俩的事情,我可管不了。”凌二新婚在即,正高兴地时候,可不会往自己身上揽事。

“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大姐问。

“我都不知道什么事。”凌二道。

“她怀孕了。”

“谁?”

“你以为能是谁?”大姐没好气的道。

凌二愣了愣,挠挠头,不可置信。

“不能又要多个弟弟或妹妹吧?”正如大姐所说,凌二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办吧”大姐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楼上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声,孩子午睡醒了,正准备上楼哄孩子,恰好老四在楼上和嫂子聊天,老四给直接抱下楼了。

“宝宝别哭啊,二姨抱着你不是一样嘛。”老四怎么都哄不好他,不禁着急,赶忙塞进了大姐手里。

大姐抱到怀里,一边拍后背,一边晃,没两下就不哭了。

孩子看到陈维维了陈维维的奶瓶子,挣扎着要下地,一手扶着凳子,一手抱着奶瓶子,高兴地乱跺脚。

大姐把黄李玉怀孕的事情和老四说了。

“别,你们乐意管闲事你们管。”老四手摆的跟拨浪鼓似得,她可不愿意沾这种事情,她不欠凌代坤的,更不欠黄李玉的。

对她来说,这就是别人家的事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不接受任何道德上的审判,平常能在面上过得去,已经对得起她们了。

大姐知道和她是白费口舌,也就不再多说。

在老四和陈维维帮衬下,补了一下午的货,吃好晚饭,把孩子丢在店里,和凌二去了她老子那里。

凌代坤开门看到姐弟俩,笑的表情很不自然,等俩人进屋后,他才轻轻地合上门,跟在后面,闷不出声。

黄李玉端过来一盘葡萄,递过去:“你俩吃一点。”

“阿姨,恭喜你们啊。”凌二捡了一颗放嘴里,牙齿差点没酸掉,咧嘴吐掉了。

“有什么好恭喜的。”黄李玉摸不明白这姐弟俩的心思,心里很忐忑。

在刚结婚的时候,她真心想要个孩子,总感觉生命有缺失。

但是现在真的有了,她反而高兴不起来。

她是接近五十岁的大龄产妇了,她并不担心所谓的风险,为了生命的延续,她愿意承担一切。

她忧心的是以后,等她和凌代坤不能工作的时候,孩子依靠谁呢?

凌家兄弟姐妹待她不错,秉性不坏,她承认,但是这不代表,她们愿意接受她肚子里的孩子。

凌二的家业再大,凌一再心善,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关心吗?

能指望的上吗?

她害怕孩子生出来以后跟着受委屈。

“别想那么多,工作上能请假吧?你本来生孩子就有风险,别再受累了。”从感情上来说,大姐很高兴老俩口有自己的孩子。

黄李玉进了凌家,总不能对不起人家。

只是,从现实角度来看,一切乱糟糟的,一旦黄李玉有了自己的孩子,不但老五没人管了,连带着她家的付传承也少了点照应,偶尔她忙不过来的时候,她都是把孩子送到这里来的。

黄李玉着实帮她解决了不少事情。

“请什么假,”黄李玉违心道,“我跟你爸在商量,到底要不要,你说我们都这么大年龄了,也不怕你们将来不管我们。”

“该要就要,”凌二大大咧咧的道,“又不是养不起。”

“老子就这么点工资,养什么养。”大儿子那里拿一点,闺女那里忽悠一点,加上凌代坤自己的工资,每个月着实没有多少钱。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是真心想留着孩子,不是出于爱,而是真心觉得,来都来了,留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黄李玉道,“你说,这等孩子上学了,我跟你爸都多大年龄了?”

凌二道,“我给你打个包票,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孩子。”

跟大姐不一样,他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给你们添负担”黄李玉听见凌二这话,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哟对孩子可不好”大姐赶忙搂住黄李玉,笑着道,“不就是多张嘴嘛,现在条件好了,跟以前不一样,不怕养不活。”

“婶子,别哭,应该高兴才对。”凌二把带过来的五万块现金放在桌子上,“安心养胎,听医生的,医生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一切以保孩子为目的。”

“我把老五带回去吧。”大姐笑着道,“别让她吵着你们,你安心休息就好。”

“我有妹妹了。”老五不愿意回去。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凌二问。

“因为我喜欢弟弟。”老五的理由很强大,如果真是妹妹,而且像二姐这么讨厌,她肯定不会稀罕。

凌二催促道,“赶紧收拾衣服,还有书本什么的别拉下了,回家住。”

黄李玉道,“不用,我这才一个多月,没那么事。”

凌二道,“吵起来也给够你受的。”

他还是坚持带走了老五。

从他老子那里出来,站在小区门口点着一根烟,冲大姐摆摆手,让她先走。

“你真不介意?”大姐问。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凌二吐着烟圈道,“顶多是羡慕罢了。”

这孩子注定出身以后就是人生赢家。

因为这孩子的大哥姓凌。

车子停在路边,老五一眼就认出来了,背着书包,早就在车边等着了,见大哥大姐还在后面磨蹭,大声喊道,“快点啊,《雪山飞狐》要结束了。”

凌二道,“看什么看,明天要开学了。”

老五开学,他没时间送,黄李玉不方便送,只能全部靠还没返校的老四了。

只是刚从学校领完书回来,姐妹俩又干仗了。

这次干仗不仅限于口舌之争,而是上升为肢体冲突,一个挥小拳头追着打,一个挥着大拳头挡。

两个人都找凌二告状。

“加油,干的不错。”凌二找到自己的茶壶,茶壶完好无损才是最重要的,“别看我啊,继续。”

往厨房里瞅,冷锅冷灶。

转回身出了门,下馆子去。

刚点上菜,一抬头,这姐妹俩坐在她的对面。、

“以为你们不饿呢。”

“哎,你要是再不管她,她能反了天。”老四提起茶壶,给自己灌了好几杯茶,“别说我没提醒你,以后想管教就难了。”

“你多大了?一天到晚和她计较,有意思没意思?”凌二反问。

“我的错了?”

“你上学的时候,我管过你吗?”凌二问。

“你是直接揍人。”老四很不服气这种区别对待。

凌二回想一下,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他是认真的揍过老四的。

吃好饭,老五留在大姐的超市,他和老四回家。

“你就当多心疼她。”

“凭什么啊?”

“她从来没见过妈妈。”

老四沉默不语。

等大哥走远,她一个人原地站着,止不住眼泪。

167、领证

她既是可怜老五,也是可怜自己。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像老五这么一样无知,天真幼稚烂漫,谁不向往呢?

她尽管见识过妈妈,和妈妈相处过十来年,知道妈妈现在在哪里,可是她从来就没有享受过所谓的母爱,心里留下的都是妈妈动辄打骂而留下的心里阴影。

她从不会因家庭贫困而产生怨恨,小的时候大家都穷,她家穷的不是特别突出,她意识不到穷,到了年龄渐渐大,读了这些年书,该明白的都明白了,出身是改变不了的,贫穷不可怕,只要肯努力,总有出头之日。

命是失败者的借口,运是成功者的谦辞。

她大哥,大姐每一个人都是奋力向命运抗争。

她们这些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大人却是不明白,父亲选择了一条歧途,母亲把不甘和愤怒转嫁到她们身上,好像所有的痛苦都是她们带来的,最后选择的是逃离。

知道母亲走了那一刻,她没有伤心,没有痛苦,没有流涕,相反的是如释重负,再没有人会揍她,骂她了。

摸摸左侧的腰上那条长长的疤痕,所谓的“妈妈”用火钳子烙的,红肿,溃烂,不知道是自责还是吓得,抱着她又哭又喊,好像真的是被逼无奈似的。

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敢在公共浴室洗澡,不敢穿任何露腰的短衣。

所有的一切胆怯,都是那个女人留给她的。

春节,她在医院看到那个女人,一瞬间,脑袋跟涌出血似的,她想上去厮打一番。

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那个女人永远得不到她的谅解。

生活中的某些事,心里的某些坎,是永远过不去的。

自从老五开学后,她便睡不得懒觉,每天要早早的起床,买好豆浆油条,冲好牛奶,然后把老五强行从床上拖下来。

穿什么衣服、带什么课本,都要她操心。

等老五吃好早饭,她又得急急忙忙的给送到学校,等到确定进学校里面了,她才能转身回家。

回到家后,她又得收拾卫生、洗衣服,去菜场买菜,准备给老五做午饭。

掐着学校中午放学的时间,她又去学校门口接老五,等吃完中午饭,再给送到学校。

等到下晚,她又得去接放学,放学回来,督促做作业,等到睡觉前再检查作业。

如此复始。

在距离她开学还有两天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有了解脱的希望,明天坐飞机走人,让凌老二找保姆去。

下晚去接老五放学,三轮车、汽车、自行车、摩托车,各种挤在学校门口,水泄不通。

她把车子离着学校门口老远停着,胳膊肘搭在车窗上,脑袋向学校门口张望,心想,这是最后一天接送了。

家长们开始往校门口拥,她就知道学校开门了。

她本可以坐在车上等的,这里是她和老五约定的地点。

但是,她还是把车玻璃合上,从车上下来,锁上车,然后和大部分家长一样,也往学校门口挤,她个子不矮,但是想看清楚从里面浩浩荡荡的跑出来的学生,然后从中间第一时间找出老五,也是比较费力的,要努力的踮起来脚尖。

等了好长时间,学生出来一波又一波,家长走了一波又一波,到最后,校门口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学生出入

老四才突然想起来,今天老五值日。

又转而进了学校,往老五的教室方向去。

老五已经六年级了,等到秋学期可以正式升入初中。

教室在二楼,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从窗口飘出来的灰尘。

教室里除了值日的学生,还有值日学生的家长,家长比学生还忙,有负责把板凳置在桌子上的,有负责扫地的。

老五和俩孩子在那擦黑板,一人擦一个边角,够不着的地方,还要奋力的往上跳一下。

“屋里灰大,往边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把一个正在里面吃薯条的男孩子往外面推,然后自己卖力的扫着教师的旮旯拐角。

转头拿灰尘盒的时候,看到了老四。

“你也来帮个忙,弄完就一起回家了。”

“孩子们的事情让她们自己做,大人还是不要帮忙的好。”老四直接拒绝。

“哎,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一会就玩了,人多力量大。”另一个站在桌子上擦玻璃的老太太道,“你看玻璃这么高,孩子多危险,你放心吗?”

“我很放心。”老四肯定的道,即使是擦户外的玻璃,也有钢筋护着呢,还能掉到一楼去?

“这肯定不是亲妈吧。”老太太嘀咕道。

“我是她亲姐。”老四指着老五。

“现在的姑娘啊,可没我们年轻那会勤快。”那个妇女接着发出了不满。

老四白她一眼,懒得跟她计较长短。

她一直不同意老大替老五包括她在内,包办一切。

这固然是爱的体现,但是也是一把温柔的刀子,置人于死地。

从走廊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每间教室都有家长在做义务劳动。

扶着水泥栏杆站了一会,老五教室的卫生做好了,她便和老五一起出校门。

“人家都有家长给做卫生。”好长一会,老五在这老四的身后发出不满,今天她感觉自己很没面子的。

“人家”

有爹妈!

你有吗?

这些话,老四在最后一刻,还是给憋在了肚子里,“住的是筒子楼,你住的是别墅,你怎么不说?咱得着有势去比。”

能在这个学校就读,只能代表大部分学生的家庭条件或者父母社会地位不错,并不代表每个家庭都是富豪。

像凌家这样的,能住别墅的,寥寥无几。

“又不是我稀罕的。”老五还是想和他大姐住在一起,只是大姐有自己宝宝了,再也没法分心了。

“我们以前上下学,从来没有人接,都是自己回家的。”

“我也能自己回家。”老五感觉很委屈,她完全不需要人接送的,只是没人对她放心罢了,大姐说马路车多,大哥说有人贩子。

“你多大了?”老四问。

“怎么样?”她十二了。

“明天是你生日。”瞬间,老四发现,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办过生日,甚至提都没有提过。

“真的吗?”老五警惕的道,“你没蒙我?”

“是你生日啊。”老四拍拍她脑袋,笑着道,“让大姐给你做面,多加俩鸡蛋。”

“我才不要吃面呢。”这次,老五一反常态的坐在了副驾驶上,平常她都是坐在后排的。

“那吃蛋糕?”老四车子没看出两步,便是红绿灯口,她才趁着功夫转头看了眼兴奋的老五。

“那还要有蜡烛。”老五道。

“没问题。”老四道。

“那我可以邀请同学吗?”老五道,“别人过生日都请过我的。”

怕二姐不同意,又赶忙补充道,“明天是休息日。”

“好啊。”这点小事情,老四自己可以做主,不需要征求大哥和大姐的意见。

路过大姐的超市,看到付宝路和小于在门口抽烟,她把车子停在门口的停车位上。

“姐夫。”车子一停稳,老五第一个下来,跟付宝路挥挥手后,便跑进超市找东西吃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四笑着问。

“早上到家的。“付宝路道。

大姐从柜台边探出脑袋,“你们中午吃的啥?没吃饱吗?”

中午的剩菜剩饭,老五吃的狼吞虎咽,大姐看的心疼。

“小孩子正能吃的时候,消化的快,饿的快。”老四笑着道,“中午她就吃了两碗了,我可没虐待你老妹。”

大姐一听这么说,也觉得对。

老五的生日会是在中午办的,老四买了蛋糕、蜡烛,帮着从肯德基买了薯条、鸡腿,剩下的全交给了这帮子十来岁的孩子。

她和大哥一点都不参与。

她要去机场,大哥开车送。

“我不反对你谈男朋友。”家里的孩子,目前最让凌二担心的反而是老四。

“我也没想过谈。”老四好奇的看向正在开车的大哥,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让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找什么样的,我都不反对,最重要的是人品,”凌二好像在自说自话,“人品不好,我是不会同意的,这也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以为你会给我介绍呢。”老四笑着道。

“都什么年代了。”凌二大笑道。

像送老三一样,同样把老四送进了入口,才转身回家。

黄李玉怀孕了,大姐自己照顾孩子,凌二和陈维维计划去鄢陵,各个都没多余的精力,为了老五,家里是不得不请保姆了。

正准备找保姆的时候,潘宥诚和吴燕青两口子来了,吴燕青表示她愿意主动带着老五。

“我听你大姐说了,我带一阶段吧,多大个事。”吴燕青来浦江比凌一晚一年,来了之后,与凌家的交往虽然没有以前在皋城多了,但是接触的也不少,俩人是经常互相走动的。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主动来找凌一,她每天的工作主要就是照顾家里俩孩子,孩子只要上学了,她就能得空往凌一的超市跑。

“我找个阿姨就是了,没什么为难的。”凌二站在大姐的超市里,接过潘宥诚递过来的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着了。

这是这周的第三根烟。

“人心复杂,有熟人介绍过来的,知根知底的,或者运气不错,遇到好的,还能凑合,说句难听话,光听中介所忽悠,介绍过来的不清不楚的,老五年龄又小,你们又去外地,别受委屈了。”潘宥诚自然附和自己媳妇的话。

凌一道,“算了吧,你们自己俩孩子呢,忙得脚不沾地的,老五又不是省心的,不给你们添堵。我想好了,阿姨过来,我还得住到小二那里,只让接送下,做做饭就行。”

她们凌家人的性格就是这样,能自己做的,就不麻烦别人,能花钱解决的,就不欠人情。

“有什么忙得?”吴燕青笑着道,“老大现在高二,在宝山呢,来回折腾,干脆让他住校了,现在就一个小丫头,跟小五还一个学校,我现在又不是不会开车,我一起接送,多方便。

小二去河南,顶多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情。”

她们家的经济状况没有凌家的好,但是在教育理念上,完全是向凌家看齐的。

潘家老大没赶上太好的机会,能在浦江参加高考已经是烧高香了,但是小的她们不决定委屈。

老五上什么学校,她们潘家的小丫头就上什么学校,还特意在旁边买了学区房,潘家一家现在就住在这里,距离大姐的超市不到五里地。

凌二看向在旁边和潘家丫头玩游戏的老五道,“你怎么说,听你的?”

“哪里都一样。”老五和潘家的潘柳找到了共同语言,玩了一个多小时还没闹矛盾的,一定是她的真爱。

吴燕青道,“你看,小五都这么说了,你们就放心吧。”

在凌二和陈维维返鄢陵的前一天,老五跟着潘宥诚两口子走了。

从浦江转车到郑州,从郑州转到许昌,从许昌下来火车,两个人已经折腾了一天一夜。

凌二特别怀念高铁时代。

来火车站接站的是凌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吴大亮。

他没有像曾经说的那样去浦江打工,而是鸟枪换炮,把三轮车换成了流行于天南地北的金杯,专门用来拉客。

“累坏了吧?”吴大亮接过两人的行李,帮着塞进了后车座上。

给陈维维递过去一瓶水,给凌二一根烟。

“谢谢。”凌二的眼皮子直打架,火车上他不怕吵闹,就怕那股沁人心脾的酸臭味,折腾的一直没怎么睡得着。

现在来一支烟,只盼着能驱点味。

“现在往鄢陵走?”吴大亮问。

“给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凌二相信他媳妇此刻肯定也饿的不得了,她比他还能吃呢。

“行。”吴大亮等两个人上车后,带着两个人找到了一家依然还在亮着灯的饭馆。

进饭店后,凌二让他一起坐下,点了五个菜。

陈维维大哥是坐车坐的犯恶心了,并没有动几筷子,凌二看的心疼。

“多吃点?”

“不用了?”陈维维摇摇头,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

她与凌二不同,向来是不怎么喝茶的,一直都是白开水。

结完帐,凌二想了想,还是问她意见,是继续往鄢陵走,还是在这里住一夜。

“回家。”她回答的很肯定。

凌二不再迟疑,让吴大亮连夜开车回鄢陵。

上车后,陈维维径直睡着了。

虽然意见进入四月份,可是深夜的寒气还是比较重,凌二脱了外套全罩在了她的身上。

一路上,全是凌二指路,他老丈人家,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进入村子的时候,月亮正圆,星星正亮。

一大群狗跟着汽车追,等停在陈家门口,依然在狂吠。

陈家院子昏暗的灯泡亮了,开门的是陈本华,为了等女婿上门,他一直都没出去找事做。

“爸。”凌二喊出这称呼,怎么都不怎么自在。

“进屋坐,”招呼凌二的同时,陈本华也引吴大亮进屋,“我给你们烧水,本来寻思你们明天回来呢,大晚上的。”

丈母娘和两个舅子也醒了,出现在屋子里。

陈维扬和陈维东是第一次见凌二,只是朝他笑了笑。

“我在外面睡不习惯。”说话是陈维维,她听出了他老子的怨气,三更半夜的,把一家人都折腾醒了。

所以,她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而不能让凌二受委屈。

凌二给老丈人到两个舅子挨个散了根烟,最后递给吴大亮道,“晚上在这睡吧。”

“不能,明天有约好的,照样得送。”吴大亮要连夜赶回去。

“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凌二道。

“没事,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又没多远,我经常这样来回跑的,你放心吧。”吴大亮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朝着陈家人和凌二等人摆摆手,上车走了。

凌二等他的车子走出,才返回屋。

丈母娘打着哈欠道,“有热水,你们赶紧洗洗脸,洗洗脚上床睡吧,想睡到什么时候都行。”

“好。”凌二为了止住困,又点了一根烟。

“阿娘,你们睡吧,我们弄。”陈维维把崭新的毛巾递给凌二,把一盆热水端到他的面前,“热水不多了,用洗脸水洗脚。”

“你先洗。”凌二笑着道,“我身上脏,最后。”

“快点吧。”陈维维总感觉对不住凌二,凌二家是什么条件,她家是什么条件?

她怕凌二吃不住这种苦,而有怨气。

“那我先洗脸,你先洗脚。”凌二拿毛巾抄了脸,然后把毛巾还给她,让她洗脸。

她洗完后,把洗脸水倒进了脚盆里,正要说话,被凌二按在了小马扎上。

“我自己来。”她赶忙拦住要给她拖鞋的凌二。

“那就快点吧,我脚臭,洗完了,你就不用指望洗了。”凌二再次捡起刚刚放在地上未燃尽的香烟。

“你今天抽三根了。”脚放在水盆里,没两分钟,便拿了出来,用脚步擦了擦,穿上拖鞋,对凌二道,“你本来不抽烟的。”

从她认识凌二的的时候,就不怎么见凌二抽烟。7

“少抽烟,我知道。”凌二把脚伸进水盆,使劲的搓了搓,等水凉后才提了出来。

陈维维在那静静地站着,凌二坐在板凳着,脚擦干净后,也不吭声。

陈家在盖房,后院的三间土房已经拆了,在老地基上是已经砌到一人高的墙面,凌二现在就坐在一面墙的墙底下

只有前面三间土坯房还在原地,一间是厨房,一间是过道,用来放杂物,现在却放了一张床,老俩口睡着。

而陈维东哥俩在隔壁的奶奶那睡。

另外一间原本是用来存粮食的,也被一早腾出来做陈维维和凌二的卧室。

陈维维心有忐忑。

她和凌二已经定亲了,在农村,不管怎么样,睡一个屋里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她还没有和凌二相处的经验,两个人陡然在一个屋里,她感觉很不好意思。

“我跟大哥他们睡,”凌二看出了她的为难,主动道,“没事,去吧。”

他越是这么说,陈维维越是不好意思,凌二来她家,她不能让他睡地板吧?

一咬牙,低声道,“没事,里屋床够大。”

打开手电筒,让凌二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经过父母和俩哥哥面前的时候,手电筒放的低低的,脚步轻轻地,好不把她们吵醒。

进屋后,她把灯打开。

昏暗的灯光下,她有点手足无措,想了想,最后还是把门关上了。

“你睡里面吧?”她问。

“我睡外面。”凌二道。

“好。”她只把袄子脱了,穿着毛衣和牛仔裤蜷缩在里面,为了把被子留给刘二,自己只盖了一个肚子。

他把她看的真切,腰太细了,屁股圆圆的。

他睡在她的身边,大着胆子把手搭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身子哆嗦一下,之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你特么倒是给个进度条啊

叹气。

一夜无话。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太阳从没有玻璃的窗户框投进来,眼睛睁不开。

屋里只有他一个,只能听见外面一阵阵的说话声。

一看手机,已经十点钟。

揉揉眼睛,来的时候没有理头发,毕竟他曾经来这踩过点,改个发型,不然人家认出自己。

鸡窝似的脑袋,乱糟糟的,他忍不住唾口唾沫在手心上,给强行理顺了。

长出一口气,打开门,门外突然静下来。

“夜里来的啊”

“饿了没?”

“老家哪里的啊”

屋里坐的都是陈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他全认识。

这一下子七嘴八舌,倒是把他弄得很紧张。

陈维维从里间的厨房出来,一个个重新向凌二做就介绍。

及至没多大会功夫,凌二同他们寒暄,一个也没称呼错,都暗赞他有心。

陈维维把凌二的牙膏挤好,漱口杯灌满水,给凌二指明刷牙的地方。

凌二刷好牙,洗好脸,她又把凌二的茶杯泡好了茶,她有时候觉得凌二挺好糊弄的,只要茶杯有水,水里有茶叶,就永远闹腾不起来。

当然,茶叶不能太差,还必须是质量不错的绿茶。

回来的时候,大姐往她的包里足足塞了二斤多龙井和瓜片。

“我等会自己弄。”来了媳妇家,凌二得给媳妇面子,媳妇就是大爷,不能让媳妇反过来伺候他。

“嗯。”陈维维笑了一下,继续到厨房帮忙。

凌二陪着陈家的亲戚们寒暄,最后说的口干舌燥,借着倒茶的功夫,跑到小河沟跟前抽烟。

“你又抽烟?”陈维维端着一个盆,里面全是黄鳝。

“这个季节还有?”凌二问。

“我去年秋天下的,一直在阿奶那养着。”陈维东兴奋地道,“你看,喂着呢,一点没饿瘦。”

他从盆里捞出来一条半斤重的黄鳝,展示给凌二看。

“等下秧可以继续抓了。”凌二道。

“不用等下秧。”陈维东道,“等天暖和一点下雨就有了。”

陈维维在那收拾黄鳝,凌二同陈维东寒暄,听说他真不念书,便道,“今年多大了?”

“18。”

“那不读书可惜了,高中读完没?”

从他昨晚进门,这小子一直喊姐夫喊的他心花怒放,他多关照一点也没毛病!

陈维东支支吾吾,好像说了就很丢人似的。

“你姐夫跟你说话呢,哑巴了?”陈维维很高兴凌二肯在乎自己的家人,这也是他在乎自己的表现。

“上学期跟人打架,我爸赔了钱,就说别读了。”陈维东挠挠头。

凌二道,“马上就高考了,你自己想读不想读,想读就继续读,你这个年龄结婚,确实有点早了。”

“亲都订完了。”陈维东一眼就相中那个女孩子了,他不由想着,头抵头,脚攀交,那睡在一起,日子也美滋滋的。

“你现在结婚,扯结婚证也扯不了,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不耽误你考大学,先去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小舅子聪明,凌二是知道的,如果真肯努力上进,考个大专也未可知。

“阿爸不同意呢。”陈维东道。

“有什么不同意的?”陈维维冲动之下,差点想说,学费她给!

她在大姐的超市工作,吃喝住全是大姐的,最大的一笔消费是前些日子买的戒指,工资基本全存下来了。

所以,负担弟弟的学费,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她不能说。

她马上要和凌二结婚了。

她就是凌家的人了,她知道凌二不会在乎这个钱,但是她确实不能这么做。

“我学不进去了。”如果没在女人身上尝过滋味,陈维东大概会在书本上追求颜如玉,但是现在颜如玉就在自己身边,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凌二笑着,也就不再多说了。

陈家中午摆了两桌,陈家的长辈们都坐在主坐,凌二坐在下手,端起来杯子,敬酒就一直没停过。

越喝头越晕。

杜达康?

这是什么酒?

他发誓,不把这家酒厂给找出来砸了,他誓不为人!

平常有一斤酒量的他,喝到半斤后,实在喝不下去了,只能推脱酒量不好。

陈维维把他扶到屋里睡觉,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钟。

太阳已经落山,在小河沟洗了一把脸后,整个人依然是头重脚轻。

晚上,见是又是杜达康,凌二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

第二天,他起来的很早,两个人可以领结婚证了。

截止到昨天凌晨,陈维维已经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他们是算准日子才回来的。

领证得去县里,去县里得坐小巴车。

县民政局破破烂烂,如果没人指点,根本找不到地方。

交钱、拍照、婚检、领证,一气呵成。

“我们庆祝一下?”凌二牵着她的手,终于光明正大了。

“别乱花钱。”她没有理由不让她牵手,她们已经是夫妻了。

她甚至感觉有点在做梦,她就这么嫁了?

她现在都不知道,不办婚礼是不是正确的?

“我给我老婆花钱天经地义。”凌二终于放心了,半熟的鸭子,他不怕她能飞了。

找到一家面上还算干净的馆子,他一口气点了四个菜。

两瓶啤酒,一人面前放了一瓶。

“我不喝酒。”陈维维道。

“给个面子,喝一瓶。”凌二知道媳妇的酒量,三瓶啤酒喝下去一点事没有。

“他们不会在家等我们吃饭吧。”她提出来自己担忧。

“走的时候不是和他们说了嘛,中午不回去吃了,十二点钟还没到家,他们还能不知道自己吃”菜上来,凌二把红烧肉给媳妇夹了两块。

“好吧。”陈维维犹豫了一下,给自己杯子里倒满了酒,举起杯子道,“那?”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

“祝贺你找到了这么帅气这么有钱的男人。”凌二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你脸皮真厚。”陈维维噗呲笑了。

“脸皮不厚,也娶不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啊。”凌二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从追求他媳妇到结婚,表面上波澜不惊,平平淡淡,但是内心里的煎熬和波折,岂能向外人道?

“哪里有。”她其实隐隐有点自卑的,她不明白,凌二到底看上自己什么了,论长相,她承认自己不差,但是对凌家来说,对凌二来说,完全可以找更出众的女孩子,要家世有家世,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

在浦江,这种女孩子,她在超市里的顾客中见的多呢。

凌二追求她,她曾经一度以为凌二在戏耍她。

她是出生贫寒,不代表自己没有尊严。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看的,”凌二再次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多想了。”

陈维维不自然的笑笑。

她承认凌二对她无微不至,但是她总感觉两个人中间差点什么。

啤酒她喝的只剩下一杯,喝不下去后,她干脆全推到了凌二的面前。

“你喝。”

“你咋知道我不嫌弃你呢。”凌二装作无奈的道。

“你嫌弃我脏?”

“不嫌弃。”媳妇没有幽默感,凌二见她较真,赶忙改口。

没办法,自己家的媳妇,含泪也要娶回家。

168、合法娶妻

凌二不责怪她,毕竟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唯一的一次约会还是上次看电影,媳妇对他还没有多大的了解。

两个人还没有形成真正的默契。

但是,她了解她媳妇,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她媳妇也是个爱说爱笑的。

坐在回程的车上,入眼皆是花团锦簇。

春暖花开,原本就是中国苗木之乡的鄢陵,这里花卉开的比别处更艳更耀眼。

从镇上下车,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一扫初春的阴霾。

凌二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盒子,递过去道,“拿着。”

“什么?”她看着红色的盒子,没好气的道,“你不会又给我买戒指了吧?”

“恭喜你答对了,我媳妇就是比别人聪明,是给你的礼物。”

起码得打开之后,假装下惊喜吧?

这么直来直去的性格,让凌二很有挫败感。

“我都有了,你怎么还买啊。”陈维维接都没接,“我不需要那么多的。”

“不是,昨天是你生日。”凌二笑着道,“送你的生日礼物,赶紧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我不要。”陈维维赌气似的道。

“你不要?那我咋整?买都没了。”凌二嘀咕道。

“随便你啦,反正我就是不要。”陈维维转身就走,最终还是没有接盒子。

“喂”凌二收回伸在半空的手,跟着她后面,“你要是不要,那我就扔了啊。”

陈维维突然听见噗通一声,只见她面前水渠的水面上泛起涟漪。

她止住步,瞪着凌二道,“败家老爷们,你真扔了啊!”

她相信凌二干得出来这种事!

一是有钱,对钱财看得不重,丢一百块和丢一万块没有多大的差距。

二是,如凌家大姐所说,倔驴是凌家的特产,一窝生的,没有一个好脾性。

“扔了,你不是说不要吗?”凌二摊手,一脸委屈。

意思很明显,我听你的话,也有错吗?

“我没让你扔啊!”陈维维气的跺脚,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啊。

“你都不要,我留着干嘛?”凌二理所当然的道,“反正放口袋也是累赘。”

“那是花钱买的。”陈维维气咻咻的道,“你挣钱那么容易嘛?”

“恭喜你,又答对了,你男人别的本事没有,挣钱确实是一流。”凌二嘿嘿笑。

“你混蛋!”

“那我给捞上来?”凌二问。

“我下去吧。”陈维维一咬牙,脱了鞋,就要从岸边下水沟。

“不是,你捞上来,你也不要啊?”凌二笑着道。

“我又不嫌弃戒指烫手。”陈维维气呼呼的道。

看着媳妇要被气哭的样子,凌二不该再逗了,赶忙从口袋取出来开始那个红色的盒子,“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你不是扔了吗?”陈维维知道自己被骗了。

“扔下去的是土疙瘩。”凌二笑着道,“你傻啊,盒子扔下去能不漂吗?”

“你混蛋。”陈维维第一次用拳头捶了他。

“那你还要不要啊?不要我可就真扔了。”凌二没有躲闪,朝她继续晃了晃手里的戒指。

“当然要。”陈维维一把从他手里夺了过来,生怕凌二这一次会真的给扔了。

一边走,一边打开盒子,金色戒指上的钻石闪闪发光,她没有把高兴显在脸上,只是好奇的问,“你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凌二道,“在浦江买的,就准备在你生日送你的。”

“以后买东西,麻烦先和我说一声,已经有戒指了,没必要买那么多。”陈维维道,“浪费那么多钱干嘛啊。”

凌二大气的道,“不好意思,以后啊,你的生日也是我俩的结婚纪念日,我每年都得送,谁规定一个人只能戴一个戒指的?

按我说,咱们先十个手指都戴满再说。”

“骚包啊。”陈维维听得又感动又好笑,一咬牙,把盒子里的戒指娶了,戴在了左手上,至此她一只手一个戒指了。

“哟,以后你就是你们村第一土豪姐了。”凌二道。

“你才是土豪呢,我们家贫农,就没出过地主,没祸害过人。”

“好吧。”凌二无奈,还是处的时间太短了,连这种后世烂大街的梗都接不住,也是没谁了。

今天不是逢集,除了过往的车辆,和一个孤零零的水果摊子,大街上冷冷清清。

“去买点肉吧。”陈维维有点失算,早知道在县里买菜就是了。

她和凌二回来,她老子倒是殷勤招待,鸡鸭鱼肉都是齐全的,只是有一点做得不好,她老子图便宜,买的肉大部分都是猪板油或者猪肥膘。

昨天的两顿饭,她就没见凌二夹过一块肉。

凌二可是货真价实的肉食动物,无肉不欢。

大街右拐,穿过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离着老远便能听见高亢的猪叫声。

不一会儿,一黑一黄两条土狗从巷口窜出来,对着两个人狂吠。

“滚蛋。”凌二把手里的土疙瘩直接朝着一条黑狗砸过去。

“没事,不咬人。”陈维维看着凌二这紧张的样子,哑然失笑。

明明是爱狗人士,却还怕狗?

她想到了自己学过的那个成语:叶公好龙。在一处瓦房处停下来,对着凌二道,“你等会,我马上就出来。”

她的运气不错,屠户家还有不少早上剩下来的肉,都是上好的猪前排和五花肉。

古楼镇不大,年轻人在外务工,家里老年人居多,又不是农忙季节,舍得吃肉的人家不多,下本钱买五花和猪前排的更是屈指可数。

她一咬牙,买了三十多斤。

老板拎着装着肉的编织袋,亲自给送到门口,凌二给接过来。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陈本华看到那一袋子猪肉,还没来得及皱眉头,便听见闺女道,“尽管做,不怕吃不了,这么多人呢。”

她老子不开口,她都知道她老子会说什么话。

“你懂什么。”陈本华把肉给拎进了厨房。

他家正在起房子,每天管两顿饭,都是一起吃的,这么好的肉给小工吃,那不是白瞎了吗?

至于单独开小灶,说出去难听,他也觉得丢人。

从厨房出来,看到女婿在给砌墙、拎灰的小工散烟,他更是差点气的跳脚,都是给他们家干活的,他付工钱的,给中华抽,图什么啊?

他这个女婿什么都好,就是太大方!

拿钱不当钱啊!

“你女婿大方,给你挣名声,你别一惊一乍的。”陈维维对她老子挺无奈的。

她老子有个外号,叫陈老抠,不止本村人都这么喊,在镇上也叫的响亮。

及至出去,说陈本华的名字没人清楚,但凡提陈老抠就无人不知。

其实她老子倒不是真抠,只是坏就坏在嘴上,他损别人,别人也不能对他留情。

“名声是靠钱挣得?”陈本华发出不满,女婿走了过来,他就不好再多说,这会才想起来问闺女,“结婚证办好了?”

“好了。”陈维维道。

“哦,那就好好过日子。”凌二走过来,他又接着问凌二,“还有两天就上梁了,你们等得急吧?”

“没事。”凌二挠了挠后脖子。

陈维维仔细一看,凌二的脖颈好像被什么虫子叮咬了。

凌二在河沟边抽烟,她拿了风油精走过去道,“擦点试试?”

“没事,这季节不能有洋辣子吧?”凌二感觉后脖颈有个突出的硬块。

“怎么没有,你刚刚靠杨树上了吧?”她问。

“好像是。”凌二摆摆手,“一会就好了,不擦,我受不了这味道。”

夕阳西下,暴雨来得突然,不期而至。

陈家的三间土坯房子,两道门,前后进雨。

屋里比外面地势低,屋里的黄泥汤,扫也扫不走,铲也铲不净。

陈维维自己无所谓,她习惯了,总感觉对不起凌二,特别是他还表现的若无其事,使得她心里更愧疚了。

“给你找个胶鞋吧?”只有她们昨晚睡觉的里屋和厨房还有下脚的地方,但是不可能不出门,凌二还特别喜欢喝茶,隔一会就要跑躺厕所。

“好。”凌二答应的爽快。

胶鞋递过来,他的脚刚触到鞋底,感觉什么东西蛰了他一下。

那股钻心的痛来的很突然。

“怎么了?”陈维维看到他眼泪水出来了。

“有蝎子。”凌二的泪水不是自愿的。

蝎毒能刺激泪腺?

陈维维赶忙一手扶住单脚的凌二,一手拿起胶鞋,倒出来一只蝎子。

还没来得及拍打,蝎子已经钻进了床底下。

凌二还是能感觉到钻心的痛。

两辈子,他不是第一次挨蝎子叮。

但是,钻心的痛,不是有经验就能解决的,无免疫。

陈本华冒雨从村里赤脚医生那里拿了两粒止疼药,他吃下去后,整个人依然在冒汗。

没有什么痛苦是时间解决不了的,雨越来越大,天越来越黑,六点钟左右,他终于恢复到正常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第一次,陈维维大着胆子把浑身不知道是湿透还是汗透的凌二搂住了,搂的很紧。

凌二感谢蝎子,感谢蝎子的祖宗八代。

雨接连下两天,新房施工也停了两天。

最气的是他的老丈人和老丈母娘。

老丈人一气之下去镇上耍钱,输了八十块钱,丈母娘一气之下,便和他干了一仗,擀面杖对铁锹,不分胜负。

老丈母娘离家出走回娘家了。

一片混乱。

一家人没人能劝得住。

陈维维感觉更对不住凌二了,让他看笑话了。

雨过天晴。

老丈人亲自把丈母娘接了回来,上梁得蒸馒头,煮鸡蛋,然后染色,请客吃饭,他一老爷们整不来。

上完梁后,粉墙、打地坪,一个星期后,陈家的六间平房盖齐全了。

追赶城里人的潮流,陈本华在地面铺了瓷砖,光洁透亮,不管谁看了,都得跨声好。

六间房,两个儿子一人三间。

至于他们老俩口,准备把现在住的土房子扒了,重新起三间瓦房。

凌二第一次见到了陈家兄弟的未进门的新媳妇。

令他诧异的是,两个人的媳妇都变了,也不是上辈子的媳妇。

他乐见。

前世,两舅子的媳妇都不是啥好玩意。

从回来到现在,凌二和陈维维已经在家住了半个月了。

进展是不可能有进展的,他和老光棍时没有多大区别。

走的时候,他不顾陈维维反对,给两个舅子,一人五万块钱。

四月初,两个人返回浦江,从火车出口出来,便看到了朝着他们挥手的付宝路。

付宝路一把接过陈维维手里的包,陈维维不好意思的道,“姐夫,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们自己打车就回去了。”

“没事,没事,闲着呢。”付宝路不怎么说话,把包拎过来,闷头在前面带路。

大姐做了满桌子的菜,付传承走路已经不需要扶椅子,拿着小水枪,砰砰的,见啥磕啥。

眼见就要砸到电视机屏幕,凌二眼疾手快,胳膊挡住小水枪,板着脸道,“欠揍是吧?”

孩子瞬间茫然大哭。

“你学谁不好,学你老姨。”凌二乐了。

“我没他淘气。”哥哥拿自己做例子,老五很不服气。

“我儿子哪里招你了?”大姐听见孩子的哭声,赶忙从厨房跑出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装作打凌二的样子,“打舅舅,打舅舅,让舅舅欺侮咱儿。”

“凌老大,别说我没提醒你,”凌二用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捡了块鸡腿,一边吃一边道,“这么惯着孩子可不行啊,不听话就得揍。”

“我少惯着你们了?我揍过你们没有?”大姐没好气的道。

“我跟你谈的是教育学。”凌二道。

“你小时候淘气的上天,我怎么不和你谈教育学?”大姐接着反问。

“当我没说,”凌二催促道,“快点做饭吧,我都饿劈了。”

转过头问老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半个月,老五一直都在吴燕青家里住着。

“刚刚。”老五开心的舔着雪糕。

下午放学的时候,吴燕青把她大哥回来的好消息告诉她,她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她等不及明天。

吴燕青对她很好,她也喜欢潘家,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她还是喜欢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床。

吴燕青要再劝劝,她已经雾眼朦胧。

反正不同意就哭。

没办法,吴燕青先把她接到自己家后,给收拾衣服、书本,送到了大姐这里。

开饭,凌二同付宝路喝完一瓶啤酒,不愿意再喝了。

坐那么长时间火车,又困又累。

下楼后,没让付宝路送,拿了电驴车钥匙,他骑车,陈维维坐着,至于老五,今晚留在大姐这里。

无论如何,凌二也要创造一个二人世界出来。

老五,她亲妹妹,他现在也懒得管。

经过大姐超市,陈维维见凌二没有停车的意思,赶忙提醒道,“到了,到了。”

“什么到了?”凌二问。

“你又害我走回头路。”陈维维从车上下来了。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凌二笑着,在陈维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从包里拿出来两个人的结婚证,“现在,你这娘们是我媳妇,国家认证的,是合法夫妻,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你还往哪跑啊?”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陈维维噗呲笑了,她又何尝不知道。

但是,凌二不说让她搬过去,她脸皮也就没那么厚。

凌家有钱,凌二有本事,从家庭到她个人,始终和凌家有差距,但是她还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哎,你还回去啊。”见媳妇往超市去了,凌二赶忙掉转电驴的车头。

“我换洗衣服,洗漱的不拿啊”

付宝路的合伙伴小于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边抽烟,人家一家团聚,把他塞这里顶班,老大不乐意了。

“哟,回来了?”一见到凌二和陈维维,小于立马站起身,脸上堆着笑招呼。

“辛苦了。”凌二丢过去一根烟后,陪着媳妇上楼取东西。

陈维维省吃俭用,向来舍不得花钱,衣服都没有几件,一个包全部塞下。

洗漱的更简单,一把牙刷,一管牙膏,一瓶大宝,一盒护手霜。

唯一的大件是两床被子。

“要不别要了,家里全部齐全。”凌二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你嫌弃?”陈维维问。

“不是,不是,”凌二赶忙摆手,“拿起来麻烦。”

“你也开不起玩笑。”

陈维维莞尔一笑。

凌二的魂被勾走了。

把两床被子卷好,全放进编织袋里,从超市的货架上找了个绑绳,困在了后车座上。

陈维维没地方坐了。

“你先骑回去,我走路。”她笑着道。

凌二犹豫。

“你还怕我跑了啊?”陈维维问。

“必须怕啊。”凌二诚恳的点点头。

“放心吧,谁也带不走我了。”

“你不会骗我?”

“我不是骗子。”

“就怕你是花心大盗。”

“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陈维维追着凌二打,凌二加油门,骑着电炉穿过了一道路口。

回头喊道,“我先回去,然后来接你,慢着点。”

一骑绝尘妃子笑。

这是凌二唯一能想到的用来应景的诗。

回到家,丢下车上的被子,大门也没来得及开,又回头去接陈维维。

陈维维已经进了小区大门,没有上凌二的车。

笑着道,“吃多了,走路有助消化。”

“那就走走。”凌二两只脚支地,偶尔加个油门,与陈维维并行。

临家门口,他又先行一步去开门,把她的行李都放进了屋里。

屋里好长时间没住人,离家的中途又下了好几场雨,一股霉味。

陈维维跑上跑下开窗通风,叠床理被。

“明天弄吧。”凌二笑着道,“今晚太晚了。”

心里压抑不住的躁动。

终于有了二人独处的机会。

“又不费多大的事。”陈维维整完床铺后,又拿着拖把、抹布,里里外外的开始打扫。

半个小时后。

“明天吧”

“快了。”陈维维道。

一个小时后。

“你已经把地拖两遍了,小心地板碾碎了”凌二无奈。

“全是灰”她把拖把又在水桶里绞了一下。

二个小时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

凌二拿着抹布,有气无力的擦着楼梯扶手,打着哈欠道,“只收拾咱房间,老五明天回来,明天再收拾了,其它房间不住人,根本不用管。”

“快了,快了”陈维维在擦楼梯,“我刚才还看到蟑螂呢。”

三层楼,她已经擦到第二层了。

凌晨一点。

她还没有收拾完。

凌二又困又累,躺在沙发上,眼皮子实在睁不开了。

“女人,都是骗子,越是漂亮女人的话越不能信啊”

躺着睡着了。

陈维维好像松口气似的,给他身上加了个毯子,便继续收拾卫生。

凌二醒来,入鼻的是一股香味。

他差点没激动的哭,自从大姐搬出去后,他好久没闻到熬稀粥的香味了。

“醒了?”陈维维拿着勺子从厨房出来。

“嗯,”凌二看看钟,才六点钟,“你起来这么早?”

“我平常起来的就这么早啊。”陈维维道,“粥好了,还有馒头,等会你自己吃,我走了。”

“你去哪?”凌二诧异的道。

“我不得去超市啊。”陈维维把围裙解下,拿起放在桌上的电瓶车钥匙就要走人。

“不是,”凌二迷糊地道,“怎么还上班?”

“不上班我干嘛?”陈维维问。

“别去了,咱家又不指望大姐给你发的那点工资,歇着吧。”凌二道,“中午我去和大姐说下。”

“昨晚上吃饭,姐夫还说呢,他今天和小于还得走呢。大姐现在一个人忙得过来吗?中午我在店里多做饭,你去吃饭就行。”陈维维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看着远去的小毛驴,凌二头疼。

他这样和没结婚有什么区别啊!

刷好牙洗完脸,从锅里捞碗稀饭,喝完后,开车去了公司。

板着脸的老板,不是好惹的。

文生都想避着凌二走,只能祈求,千万别找他!

他也装作没看见!

但是,天不遂人愿。

;联合利华投资基金旗下深发银行收购汇丰银行的进度,老板需要他去汇报。

点背,不能怨社会。

他要是知道谁得罪了老板,非去给打死不可。

169、耗子跑了

他看到凌二的秘书蒋玉斌苦着脸站在门口,理了理衬衫,把扣子系上一粒后,走过去低声问,“什么情况?脾气有点小暴躁啊。”

蒋玉斌摊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

“跟我玩保密?”文生不信他的话。

“我说实话咋就不信呢?”蒋玉斌道。

文生眉头一皱,咬牙道,“晚上请你搓一顿。”

“我咋就没吃过饭,差你那顿了?”蒋玉斌笑着道。

“两顿。”文生没好气的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把我那小姨子喊了,你去我家。”

“你老婆不会打死你?”蒋玉斌对文生的小姨子一见钟情,奈何文生一直不给机会。

文生违心道,“我老婆也说你年轻有为。”

一个男人,怎么有精力同时谈四五个女朋友的?

他得找机会给凌老二提个建议,是时候给蒋玉斌加点担子了

省的闲的去祸害女孩子!

现在居然把主意打到他小姨子头上,老婆能忍,他这个姐夫也不能忍!

“还是嫂子有眼光。”蒋玉斌装作不好意思的道,“你说咱做连襟,想想就很有前途。”

“得,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少说些没用的,真做了连襟,要不你离职,要不就是我走人。”

蒋玉斌唠唠叨叨的这么长时间,文生有点不耐烦了。

不知道为什么,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文生的痛苦之上,蒋玉斌乐此不疲。

“态度,老文,注意下态度。”

凌老二是不可能允许在他的领导之下,公司存在抱团现象的。

这个道理文生懂,成精的蒋玉斌更懂。

他农村出来,跌跌撞撞,闯到三十五岁这个大关,回过头,可以把之前人生的拐点和转折看得清清楚楚。

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大学,是人生的第一道拐点,没有大学毕业证是进不了联合利华的。

凌老二在公司会议场合不止一次表达过:学历不重要,但是你得有。

什么?

没有学历?

那我看你什么

看你内涵?

别逗了,大家都挺忙的。

第二个拐点是他入了凌二的眼,成为了凌二的秘书。

现在他返乡都是市委、县委两级领导陪同,寄希望于能从他这里拉拢来联合利华的投资或者捐赠。

他没有辜负家乡人民的期望,联合利华已经在县里捐建了三所希望小学,至于替家乡招商引资,他就没多大能力了,既没有矿产资源,又没有交通区位优势,只能帮着把老家的橙子、柑橘引进到联合利华旗下商超渠道,销售到全国各地。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很有社会地位的人,而地位是凌二和联合利华给他的。

他生**江山,也爱美人,但不会为了美人丢了江山,江山只有一个,美人有很多。

所以,蒋玉斌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孩子放弃接受凌老二领导的机会的,哪怕文生的小姨子是仙女下凡都不行。

“重点,快点说重点。”文生再次看看腕表,愤怒的低吼道,“别让凌先生等着急了。”

“凌总说他们家养了十年的耗子跑了”蒋玉斌决定不再逗弄他。

“不是,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再开玩笑了。”文生真的着急了。

“我倒是希望凌总是开玩笑说的,可是他真的是这么说的。”蒋玉斌认真的道。

“你没骗我?”文生问。

蒋玉斌道,“这种事情上我怎么可能骗你,真是凌总亲口说的,快点吧,别让凌总等着急了。”

“好。”文生小心翼翼敲门的同时,也在思考什么叫“养了十多年的耗子跑了”?

砰砰砰

里面没有动静。

砰砰砰

再继续敲。

还是没有动静。

他不气馁,一边敲一边把耳朵贴在门上。

正有节律的敲着,突然指关节扑了空,门从里面拉开了,他倚门太紧,差点跌进去。

“不好意思,凌先生。”文生赶忙站直身子,暗叹一身好险。

“敲什么敲”凌二没好气的转回身,又抱起了茶杯。

“是”文生合上门的瞬间,好像听见了蒋玉斌的嗤笑声。

他是有苦说不出,大哥,不是你喊我过来的吗?

凌二掏出来烟,文生赶忙掏出来火机,打着后给凌二点上。

“凌先生,我们跟贝莱德集团的谈判目前还在僵局中,他们愿意出售汇丰7%的条件是我们放弃对太古的狙击”凌二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文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让他们做春秋大梦吧。”凌二没好气的道,“老子宁愿不要汇丰也要把太古搞死。”

“两败俱伤”文生最终还是没有说完,他意识到凌二是铁了心了,他说什么都没用。

“哦,对了,刚刚收购的美国那家汽车配件公司怎么样?还在亏损?”凌二问。

“是”文生早就习惯了凌二的脑回路,拐弯向来很急,从一个话题能快速的进入到另外一个话题,不过令他好奇的是,这项收购只是旗下公司的一个小项目,根本不该引起凌二的注意的,“美国汽车工业联合工会要入驻。”

“花钱找反工会咨询公司,明着告诉工人,一旦他们投票支持工会,等待的就是我们撤资,他们失业。”凌二顿了顿道,“我们不会向工会妥协,以后所有在国外投资的项目,都照此办理。”

“凌先生,我觉得尊重当地法律”文生决定死谏。

“别说了。”凌二不等他说话,就直接打断,“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就去跟日苯人取经,据我所知,日苯人收购美国企业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工会给搞死。

打听一下,丰田在美国是怎么避过工会的,你们跟着学。

企业要的是效率,没有效率的企业在哪里都活不下来。”

“我明白了。”文生很佩服凌二的一点是,明明是没有道理的事情,通常情况下也能用合理的理由说的理直气壮。

半晌,凌二都没有说话。

文生又忍不住道,“凌先生,听说你结婚了?”

“嗯呐。”凌二没否认。

“我昨天还和同事们说呢,大家想一起热闹一下。”文生道。

170、花烛夜

“不用了。”凌二道,“公司的规定你忘记了?”

“不搞人情往来。”

“那我不能带头破坏规矩。”凌二给自己找的好借口。

在公司呆到中午,在食堂吃好饭,沙发上躺了一会,实在是无所事事,干脆又往家去。

超市的柜台上放着两盘菜,大姐和陈维维端着饭碗在那吃饭。

“现在才吃饭?”凌二问。

“你吃了没有?”陈维维道,“锅里今天做的多。”

“吃过了。”凌二逗弄了下付传承,“现在还不午睡啊。”

“等会给他哄睡着。”大姐放下笑着道,“刚刚还跟维维说呢,我这得重新招人,让她歇着,你俩之前不是计划出去度蜜月吗?什么时候走啊。”

陈维维道,“我不想去了,想想做车就累,还是老实呆着吧。”

何况,结婚已经花了那么多的钱了,她真的不想再欠凌二更多了。

大姐笑着道,“不管你们出去不出去玩,我这里啊都不准备留你了。

刚结婚就好好休息,年龄不小了,该要孩子要孩子。

像我刚结婚的时候,没注意到养身体,怀孕的时候受老罪。

你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注意。”

“对,对。”凌二附和道。

果然是自己亲姐。

“这才哪里跟哪里。”陈维维一下子就红了脸。

说话间,吴燕青就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了。

小姑娘个子不高,小脸瘦巴巴的,一件灰色的花褂子,一双黑布鞋,紧紧的随着吴燕青,深怕跟丢了。

“哟,正吃饭呢。”吴燕青把小姑娘拉到跟前,“这你凌阿姨。”

“凌阿姨。”小姑娘脆生生的喊道。

“我这长辈份了。”凌一笑着道,“要不进里面,我这没地方坐。”

“不用,”吴燕青摆摆手道,“这就我跟你说的,我老表家的孩子,16了,机灵着呢。”

凌一随意问了女孩子几句话后,高兴地不得了,女孩子毕竟是读过书的,口音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重。

她刚来浦江的时候,买菜都没人听得懂,后来慢慢改进,也没多大提高,只是后来有了超市,开门做生意,逼不得已,才跟着收音机,才真正有意识的开始学普通话。

会讲普通话,是在浦江立足的第一步。

“要是没别的事,今天就可以上班了。”凌一直接拍板。

吴燕青道,“那就今天先开始学习,晚点让你表叔把你东西送过来。”

女孩子害羞的点了点头。

“妹子,你跟我上楼,我带你看看住的地方。”陈维维知道自己失业了

不过也很高兴,毕竟如果自己不在,大姐有了帮手。

女孩子跟着陈维维陈维维上楼后,吴燕青才叹口气道,“孩子是好孩子,就是父母不争气,镇中学考试都是前一二名的,考个高中多好,真考上大学也是出息。

我那老表条件也不差,好歹在外面跑着呢,非把钱看得重,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没用,就不花那个钱。

我去年就气的想给出了这个钱,只是老潘说,这么做了我舅爷、老表脸上不好看,以为咱有俩钱就烧包呢。

你看多大孩子,就进纺织厂,一个月拿六百块钱,好嘛,回家一结婚,一辈子一农村妇女,算是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就领你这来,离我近,以后我得着机会,看旁边的私人高中能不能进得去,不能给埋没了。”

像她和潘宥诚这种得着运气的农村人可不多。

“那是真可惜了。”大姐道,“家里还有老三老四他们高中的书,回头我拿给她,得空了让她看看。”

女孩子就这样在大姐的超市上班了。

陈维维跟凌二回家了,作为失业人士,她主动担负起来接送老五上下学的任务。

“你又不会开车,还是我去吧。”凌二道。

“骑电瓶车一样。”陈维维剥毛豆的同时,不忘记盯着电视机。

“行。”凌二也怕她闲出病。

下午,他就让她去接了老五。

回来后,又开始做饭。

“嫂子做得真好吃。”老五道。

“喜欢吃就多吃。”陈维维又给她夹了块鸡腿。

凌二吃好饭站在门口抽烟,脚下围着的是小黄狗。

小黄狗一会围着凌二的腿打转,一会去追逐停歇在门口张望的野猫。

别墅区的野猫在去年就成灾了,物业组织人扑灭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究其原因,小区里一个老太太非常的喜爱猫,自己养了五只不算,还把翻墙进来的野猫招揽到门口,每日好吃好喝供着。

猫形成了习惯,每日的下晚都踩着饭点来。

凌家无所谓,只要不咬人就行。

太阳迟迟的不肯落山。

凌二从来没有这么盼过黑夜早点来临。

他一直在等着激动人心的时刻。

老谋深算如他,还是有一丝天真和诗意的!

洞房花烛夜

他凌老二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

独守空房?

不存在的!

老五写完作业后,在客厅开始练书法。

在老家,她先是在书法辅导班学过一阶段,后来她大哥又给她专门请过市里的名家一对一指导。

她学过舞蹈、学过钢琴、二胡、绘画,但是目前最有成就的还是书法。

从五岁开始,七年间,每日可能偶尔只写一个字、两个字,几分钟或者半小时左右,但是不曾中断过。

“有精进了。”凌二难得的夸赞了一下。

不过看了一会后,又皱起了眉头。

写一笔,蘸一次墨,蘸一次墨,写一笔。

“只有润,没有枯,只见墨,不见笔,”凌二迅速的指出缺点,“以前刚学还行,都练了这么多年了,还能这么写?”

追求“平正”的阶段过后,得有更高的艺术追求,往“险绝”的方向试试。

“毛笔开叉了。”老五委屈的举起毛笔给大哥看。

“从现在开始,蘸一次墨,只能写一个字。”凌二提出来要求。

“好吧。”奈何,说的容易,做出来难,写完每一笔后,老五还是不自觉的去蘸一次墨。

凌二干脆把砚台给放到了餐桌上,想蘸一次墨,还得走十来步。

170、绕指柔

“不用了。”凌二道,“公司的规定你忘记了?”

“不搞人情往来。”

“那我不能带头破坏规矩。”凌二给自己找的好借口。

在公司呆到中午,在食堂吃好饭,沙发上躺了一会,实在是无所事事,干脆又往家去。

超市的柜台上放着两盘菜,大姐和陈维维端着饭碗在那吃饭。

“现在才吃饭?”凌二问。

“你吃了没有?”陈维维道,“锅里今天做的多。”

“吃过了。”凌二逗弄了下付传承,“现在还不午睡啊。”

“等会给他哄睡着。”大姐放下笑着道,“刚刚还跟维维说呢,我这得重新招人,让她歇着,你俩之前不是计划出去度蜜月吗?什么时候走啊。”

陈维维道,“我不想去了,想想做车就累,还是老实呆着吧。”

何况,结婚已经花了那么多的钱了,她真的不想再欠凌二更多了。

大姐笑着道,“不管你们出去不出去玩,我这里啊都不准备留你了。

刚结婚就好好休息,年龄不小了,该要孩子要孩子。

像我刚结婚的时候,没注意到养身体,怀孕的时候受老罪。

你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注意。”

“对,对。”凌二附和道。

果然是自己亲姐。

“这才哪里跟哪里。”陈维维一下子就红了脸。

说话间,吴燕青就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了。

小姑娘个子不高,小脸瘦巴巴的,一件灰色的花褂子,一双黑布鞋,紧紧的随着吴燕青,深怕跟丢了。

“哟,正吃饭呢。”吴燕青把小姑娘拉到跟前,“这你凌阿姨。”

“凌阿姨。”小姑娘脆生生的喊道。

“我这长辈份了。”凌一笑着道,“要不进里面,我这没地方坐。”

“不用,”吴燕青摆摆手道,“这就我跟你说的,我老表家的孩子,16了,机灵着呢。”

凌一随意问了女孩子几句话后,高兴地不得了,女孩子毕竟是读过书的,口音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重。

她刚来浦江的时候,买菜都没人听得懂,后来慢慢改进,也没多大提高,只是后来有了超市,开门做生意,逼不得已,才跟着收音机,才真正有意识的开始学普通话。

会讲普通话,是在浦江立足的第一步。

“要是没别的事,今天就可以上班了。”凌一直接拍板。

吴燕青道,“那就今天先开始学习,晚点让你表叔把你东西送过来。”

女孩子害羞的点了点头。

“妹子,你跟我上楼,我带你看看住的地方。”陈维维知道自己失业了

不过也很高兴,毕竟如果自己不在,大姐有了帮手。

女孩子跟着陈维维陈维维上楼后,吴燕青才叹口气道,“孩子是好孩子,就是父母不争气,镇中学考试都是前一二名的,考个高中多好,真考上大学也是出息。

我那老表条件也不差,好歹在外面跑着呢,非把钱看得重,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没用,就不花那个钱。

我去年就气的想给出了这个钱,只是老潘说,这么做了我舅爷、老表脸上不好看,以为咱有俩钱就烧包呢。

你看多大孩子,就进纺织厂,一个月拿六百块钱,好嘛,回家一结婚,一辈子一农村妇女,算是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就领你这来,离我近,以后我得着机会,看旁边的私人高中能不能进得去,不能给埋没了。”

像她和潘宥诚这种得着运气的农村人可不多。

“那是真可惜了。”大姐道,“家里还有老三老四他们高中的书,回头我拿给她,得空了让她看看。”

女孩子就这样在大姐的超市上班了。

陈维维跟凌二回家了,作为失业人士,她主动担负起来接送老五上下学的任务。

“你又不会开车,还是我去吧。”凌二道。

“骑电瓶车一样。”陈维维剥毛豆的同时,不忘记盯着电视机。

“行。”凌二也怕她闲出病。

下午,他就让她去接了老五。

回来后,又开始做饭。

“嫂子做得真好吃。”老五道。

“喜欢吃就多吃。”陈维维又给她夹了块鸡腿。

凌二吃好饭站在门口抽烟,脚下围着的是小黄狗。

小黄狗一会围着凌二的腿打转,一会去追逐停歇在门口张望的野猫。

别墅区的野猫在去年就成灾了,物业组织人扑灭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究其原因,小区里一个老太太非常的喜爱猫,自己养了五只不算,还把翻墙进来的野猫招揽到门口,每日好吃好喝供着。

猫形成了习惯,每日的下晚都踩着饭点来。

凌家无所谓,只要不咬人就行。

太阳迟迟的不肯落山。

凌二从来没有这么盼过黑夜早点来临。

他一直在等着激动人心的时刻。

老谋深算如他,还是有一丝天真和诗意的!

洞房花烛夜

他凌老二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

独守空房?

不存在的!

老五写完作业后,在客厅开始练书法。

在老家,她先是在书法辅导班学过一阶段,后来她大哥又给她专门请过市里的名家一对一指导。

她学过舞蹈、学过钢琴、二胡、绘画,但是目前最有成就的还是书法。

从五岁开始,七年间,每日可能偶尔只写一个字、两个字,几分钟或者半小时左右,但是不曾中断过。

“有精进了。”凌二难得的夸赞了一下。

不过看了一会后,又皱起了眉头。

写一笔,蘸一次墨,蘸一次墨,写一笔。

“只有润,没有枯,只见墨,不见笔,”凌二迅速的指出缺点,“以前刚学还行,都练了这么多年了,还能这么写?”

追求“平正”的阶段过后,得有更高的艺术追求,往“险绝”的方向试试。

“毛笔开叉了。”老五委屈的举起毛笔给大哥看。

“从现在开始,蘸一次墨,只能写一个字。”凌二提出来要求。

“好吧。”奈何,说的容易,做出来难,写完每一笔后,老五还是不自觉的去蘸一次墨。

凌二干脆把砚台给放到了餐桌上,想蘸一次墨,还得走十来步。



171、不要歪

砚台被拿走了,那就省着用墨吧,只是“豫”这个字的比划多,挺费墨,好歹还是把下面的“金”写完了,不过遇到“環”字就为难了。

刚写完偏旁,墨枯了,笔头有点分叉的迹象了。

刚想去蘸墨,就听见大哥道,“写完再看看。”

“好吧。”老五终于还是尝试着把整个字写完了,“好像还能凑合。”

她是第一次尝试在楷书中留飞白。

“《多宝塔》写几年了?”凌二把她写的每个字都给仔细看了,最后总结道,“十个字里面,写对了三个,还算不错,字帖继续临,也不能光写楷,草书得试试,明天开始吧,写草书。”

“知道了。”老五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她也会写草书,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练楷书而已,“是写王羲之还是米芾?”

“你爱写那个就写那个,看你自己兴趣。”凌二并不指望老五在书法上有多大的成就,之所以让她学书法和其它各种音乐、舞蹈班,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磨磨她的性子。

老五是聪明伶俐的,不过却是有一个明显的缺点——没长性,不管是这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这么个性格。

凌二寄希望于艺术能消磨她的性子,让她多点耐心。

老五又写了一会,不再写了,把桌面收拾干净后,要去刷毛笔。

陈维维道,“我给你刷吧。”

“嫂子,你歇会吧,我天天都自己刷的。”老五不傻,她有理由相信,如果真让嫂子帮她去刷毛笔,凌老二能把她给骂死祭天!

她又不是没眼力劲的,何况,她大姐早就千嘱咐万交代的,要尊敬嫂子,爱护嫂子,不能和嫂子较劲。

有脾气有本事找凌老二撒去。

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的拖把池里把毛笔给刷了,然后又重新放进了自己的卧室。

从卧室出来后,陈维维问她,“你洗澡吗?把衣服换了,然后趁着有功夫洗掉。”

现在才八点钟不到!

老五通常是九十点钟才洗澡睡觉的,马上她喜欢的电视剧就要播了,哪里有功夫去洗澡。

她有心这么说,可是一看凌老二瞪过来的眼色,她也没法对嫂子说个不字。

“嗯,我现在就去。”老五缩着脖子,麻溜的回屋找衣服,然后去了浴室洗澡。

电视剧马上要开播了,她不得不洗快一点。

有嫂子不是不好,而是凌老二这么惯着媳妇不好!

焦灼如凌老二可没工夫搭理老五这些小心思。

坐在沙发上,对老五看的津津有味的《争霸上海滩》,他没多大兴趣,毕竟都看了好几遍了,只是有一茬没一茬的偶尔看看电视屏幕。

陈维维还在拖地。

“已经三遍了。”

凌二实在忍不住道。

“马上梅雨了,潮湿,家里不清干净,全长毛。”陈维维道。

“那也用不着这么擦。”凌二道。

“楼上好几间屋子的墙壁都发霉了。”陈维维对凌二的意见不以为然。

凌二笑笑,继续坐在沙发上,只盼着老五的电视剧赶紧结束。

老五不上床,凌二有理由相信,陈维维也不会去睡觉。

好在老五识趣,电视剧结束后,也不再继续去看深夜电影了,抱着怀里的狗熊抱枕,腾腾的回自己屋里了。

夜深沉。

凌二怕她不好意思,先行回了卧室。

十点

不耐烦,翻个身

知识分子,哪怕是躺床上都是看书爱学习的。

门开着,窗户开着,哗啦啦的翻动书页

《再论工会、目前局势及托洛茨基和布哈林的错误》这本列宁的光辉著作,凌老二已经是读第五遍了。

工人越是想多挣几个钱,他们越是离不开资本家压榨,在金钱驱使下成为资本家奴隶,享受996福报。

工会是社会主义理念下创造出来的,最后却为资本主义所利用,成为政客进阶的工具。

现在,已经完全成为利益集团的大玩家。

姓“资”姓“社”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的结果是对谁有利。

对他凌老二有利,他凌老二的屁股肯定不会歪。

十一点钟。

窗外起风了。

未关紧的门,来回乓乓响

“你把门合上啊。”陈维维进来了。

“没事,你忙好了?”凌二内心的激动,只能用若无其事的脸来遮掩了。

他想做舔狗呢,倒是怕吓着媳妇。

“嗯。”陈维维是怀着很大的勇气进屋的,她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

她喜欢他嘛?

喜欢。

她爱他嘛?

她已经嫁给他了,就是一辈子的人了。

心里发烦,一双手不肯闲着,非要把屋里电视机柜上的那点污渍给擦干净才行。

已经凌晨一点,凌二打起了哈欠,他迷迷糊糊地见她还在擦窗台。

这日子

一睡解千愁。

迷糊中,他感触到了柔软,一会儿又感觉在梦中。

惊醒中,突然意识到什么,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旁边没有动静。

他的内裤不见了。

他直到她没睡。

想说话,还是没开口,去了一趟厕所。

回来后,犹豫道,“你要喝点水吗?”

“谢谢。”她打开灯,被子裹着全身,只露出乱糟糟的头发。

“我”反正发生了什么事情,各自心里都有数,害羞个鬼啊!

他想死啊!

扯开她的被子?

算了吧!

这媳妇是没个好了。

两个人一起,这样静静地躺着。

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

已经被关了的灯,凌二再次打开,从床上下来,光着脚打开了电视机柜下的门,里面放着他的房产证,银行卡,股权证明

最后,拿东西的手还是停住了。

万一他以为误会他以为她是那种图财的女人怎么办?

他媳妇很敏感的

重新躺到床上,犹豫半晌道,“我喜欢你,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

“嗯。”她犹豫半晌,才回应这么一个字。

“不是,”凌二终于失去耐心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倔劲在这么一瞬间就上来了。

“不是,不是”她慌忙摆手。

反而生怕她误会了。

“对不起。”他不该这么逼她的,搂着他道,“我爱你,我们就该一辈子。”

虽然他不能全然理解她的惶恐,但是也能知道个大概。

ps:原本就是短篇,现在已经三十八万字,四十万左右应该差不多了,大爷们给个意见,要不要结束老帽太腾半年时间出来准备新书



172、花心

担心什么呢?

无非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对他凌老二没有信心,对自己也没有信心。

事实上,她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在上辈子,他凌老二确实是用证明,他有多渣。

大概是因为和自己的成才环境有关系,频繁更换对象,是想获得关注和尊重。

随着对对方热情的衰减,再重新俘获新的对象。

这是他给找的确切的说的过去的理由。

他本心不坏,只是本性有点迫不得已的“花”而已。

不过,再怎么样,他这辈子都是老老实实的,报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绯闻。

“没事。”她想不到他会道歉,一时间也有点手足无措。

凌二再次关了灯。

一片漆黑中,她才敢从床上下地,去卫生间。

卫生间灯亮后,凌二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

她回来后,凌二搂着她,她没动,他感觉未免太无趣了。

暗暗地叹口气后,便睡死沉过去。

醒来后,媳妇已经不在身边,躺在床上没有多大意思,起床洗漱。

下楼后,陈维维在做早饭,老五还没有起床,他又去老五屋里敲门。

“快点起来,不要让我喊第二遍。”他砰砰敲门,他已经叮嘱过很多遍,让老五睡觉不要再关门。

但是老五的领地意识很强烈,坚决不让任何人可以随意进出自己屋。

她有自己的秘密。

“知道了”老五披头散发,有气无力的打开门,又摇摇晃晃的返回自己床边,闭着眼睛坐了会,然后看到凌二还在门口站着,就喊道,“我要换衣服啦。”

啪嗒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陈维维已经把稀饭和包子端上了桌。

凌二拿起来一个大包子,粉丝还黏在包子皮上,咬了一口后,笑着问,“这不是买的吧?”

门口的包子,他们常年买,长什么样,他心里有数,何况也不会做这么大,还全是肉馅,要不然赔本都能赔死。

“早上蒸的。”陈维维见老五坐好,又把盛好的稀饭放到了她的面前。

“这也来得及?”凌二问。

“昨晚上发的面。”陈维维也坐下,跟着一起吃饭。

“哦,”凌二是从来不去厨房的人,“以后买吧,做起来麻烦。”

“没事,不费功夫,就我们几个人吃。”而且,按照她们的饭量,做一次,够吃好几天。

凌二吃好饭后,正准备向往常一样泡茶,发现茶已经泡好了。

会心一笑,有媳妇也不是没好处的。

起码在家他大姐不会惯着他毛病,泡茶这种事还得自己动手。

“收拾书包,我送你。”凌二心情大好。

“我送吧。”陈维维道,“上班高峰期,堵车厉害,我骑电瓶车很快的。”

刚好回来的时候,还能顺路买菜,她都是提前规划好的。

艳阳高照。

凌二干脆搬出来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抱着茶壶。

门口再次转悠来一只野猫,眼看要窜进院子,原本本懒洋洋腻在凌二脚边的小黄狗,一个激灵,不等翻身站稳,朝着野猫追过去。

门口停下一辆车子,车上下来的是梁成涛和金钟。

“听说你结婚了,也不招呼一声,太不像话了吧?”梁成涛摘下墨镜,四处看看,凌二结婚很突然,他倒是吓了一跳,他挺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凌老二走进婚姻的围城。

接过金钟从屋里搬过来的椅子,坐在凌二的旁边。

“给我一根。”看到金钟抽烟,凌二要了一根,坐直身子,点上后道,“现在又不是旧社会,还兴什么八抬大轿,流水席,一切从简,为社会省资源,自己也少操心。”

“你再简办,也不能简到这个地步吧,饭都不摆两桌?”梁成涛自然不信他的鬼话。

“没那么多事,我们这种年轻人可没有你们这些老古董的老观念,新时代新气象。”凌二转过头问金钟,“怎么,最近听说你移民了?”

金钟见他问话,急忙把嘴里的烟圈吐出来,笑着道,“移什么移,办了个尼维斯护照,全球一百四五十个国家免签,出门方便,你不知道,每次出一趟门,就得办一次签证,全耽误时间上了。”

凌二笑着道,“也行。”

“不给我们倒杯茶什么的?”凌成涛一直往屋里张望。

“别看,我媳妇送我家老五上学去了。”凌二笑着道,“你真要喝茶,我给你们倒。”

进屋,从茶几找了俩杯子出来,一边往杯子里放茶叶,一边道,“杯子我媳妇昨天才刷的,干干净净。”

“谢谢了。”梁成涛接过茶杯,“亚洲的金融危机现在还没有缓解的意思,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得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凌二笑着道,“正是抄底的时候,不管是股市还是楼市,闭眼去做就是了。”

“海南当年的景象犹在眼前啊。”

“不一样,”凌二摇摇头,“你只看到了输家,却没看到里面的赢家。跟这次亚洲金融危机一样,大部分人是输家,我们要做的是成为赢家。”

陈维维骑着车进门,看到门口停着的车子,意识到家里来人了,把菜从车上提下来后,理了理额头的乱发才走进屋里。

“我媳妇,陈维维。”凌二先坐了介绍。

“你好。”梁成涛和金钟都站起身,想看看陈维维到底是什么人物,又不好意思直接打量,只能尽量扫一眼。

第一眼印象就是好看。

“你们坐,我去做饭。”陈维维道。

“不用麻烦,我们马上就走。”梁成涛拦着道。

凌二问,“中午不在这吃?”

梁成涛道,“我要去市委开个座谈会,顺路来你这的,就这样了,我得先走了,去迟了不好。”

“开车慢点。”凌二把他和金钟送到大门口。

陈维维搬了个小马扎在门口摘豆角、空心菜,凌二在一旁帮忙。

“怎么,在家呆的无聊啊?”

“才没有呢。”

“你要是真想找份工作做,也跟着大姐学,给你开个超市得了。”凌二笑着道,“反正这些你都懂。”

“不用,我没大姐那么能干。”遇到小混混,大姐敢直接拿刀子追呢。

173、信任

她很佩服大姐,敢说敢做,做人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

超市的利润她是知道的,她曾经幻想过,像大姐一样开一家超市,但是却不怎么现实。

随着租金和物流、人工费用的上涨,开一家像样的超市,得有三十万做本金。

她和凌二结婚了,凌二有钱,她不想用凌二的,凌二已经在她和她家花了很多钱。

依靠她的收入,她这一辈子是不用指望还得清了。

“你还和我分彼此?”凌二笑着问。

“没有啊。”

她的婚姻让是村里小姐妹和亲戚朋友羡慕的,因为她嫁了有钱人,父母兄弟跟着沾光。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用男人的钱似乎是正常的,她却缺乏这种理直气壮地底气。

如果凌二每个月只挣个百八十块钱,她肯定乐呵呵的把凌二手里的钱抓的死死的,一分一分的存进银行里,每个月兴奋地数着存着上的余额。

想花钱喝酒抽烟?

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关键问题是,凌二太有钱了。

貌似,很容易失去掌控

不对,她还没控制过他。

“你记住了,咱俩是夫妻是不是?”凌二搂住她的肩膀,照着她的脸颊吻了一下,她害羞的低下了头。

“我要做午饭了。”她低声道。

凌二拉着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干嘛?”她被凌二拉到了卧室。

凌二当着她的面,把里面的银行卡、房产证全部拿了出来。

凌二把卡强行塞进她的手里后,又打开旁边的保险箱,指着里面的现金和一些文件道,“家里备的现金不多,你用的话就自己去银行取,密码是你出生年月,保险柜锁好,老头子啥人你也知道,而且,我这里还有一些重要文件,丢失了不是太好。”

毋庸置疑,家里放保险箱就是防着他老子的。

“我管不了。”她直言拒绝。

“别,我管不了。”

小媳妇挂钥匙,当家难作主,她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这么定了。”凌二笑着道,“我的收入呢,主要是固定资产租金收入,公司分红,还有一部分理财收益,在国外的居多,暂时取不出来,所以呢,这些就是我全部家当了,没有什么外快。”

他这么说,完全就是安定他媳妇的心。

明着告诉他媳妇,他是一个可以被控制的男人,而且很好控制的。

“喂”陈维维还要说话,凌二已经走了,卡还在他手里放着,保险箱的门还那么开着。

她把卡放进去后,又把保险箱的门合上,为了确定确实关严实了,又拉了下门把手。

她打定注意,她不会碰里面的钱,花钱就不那么自在。

只是,她想的过于单纯了。

去菜场买菜,去逛超市,她付钱,通常随便都是百十块钱支出。

需要交电费、水费、燃气费,随随便便二千多块钱没了。

而且,在凌老二的指示下,老五开始找她要零花钱,她是嫂子,不能小气,要一百给一百,要两百给两百。

老五的培训班也得继续上,培训费一下子交了四千多,她自己结婚前的存款,一下子去了一半。

最重要的是,物业点头哈腰的上门收物业费,张口就是五千块。

凌二跟个大爷似的站着,手一指陈维维,“找我媳妇去。”

他凌老二是干大事的人,能在这种小事情上耗费时间吗?

陈维维依依不舍的把自己手里最后那一点钱拿了出来。

她想哭,她在大姐超市辛辛苦苦工作得到的工资存款,半个月不到,一毛钱不剩了。

凌二得意的逗弄着在他脚跟下的小黄狗,小黄狗跳的更欢了。

陈维维是不得不开凌二的保险箱了,下晚她去接老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道,“我拿你钱了。”

“毛病。”凌二啜着茶壶嘴,没搭理她。

她在学校门口接完老五,俩人又一起去买菜,买完菜回来又开始做饭,凌二还会帮着打下手。

“你要不去学个驾照吧,家里两辆车,你开一辆。”

“我脑袋笨,学不好。”

“听我的,明天去报名吧。”凌二笑着道。

“电瓶车骑着挺好的。”她道。

“按你这么说,汽车就卖不出去了。”凌二道,“以后老丈母娘过来,我没时间去接,你自己开车就能去。”

“那我试试?”陈维维有点心动了。

“这阶段老五我来管,你去安心学车吧。”凌二本来不怎么出门,但是为了在媳妇面前营造日理万机的形象,每天早起,跟正常上班族一样。

然后,办公室一躺就是一天,把文生和蒋玉斌这些人搞的忐忑不安。

“你们忙你们的,老是往我这转悠搞什么?”凌二还没准备看会书,俩人又进来了。

文生道,“李先生,今天有市委领导来视察,你要不要出席一下?”

凌二摆摆手道,“就说我不在。”

“那明天英大集团和我们的合作仪式?”文生继续问。

“你们自己看着办。”凌二更不在意了。

与英大集团的合作,进军汽车零售领域,他在内心里是抵触的。

但是,既然文生等集团高层已经做了决策,他这个甩手掌柜还是不要轻易做否决的好,否则很容易造成团队消极。

既然已经决定不管事,那就彻底放手好了。

五点钟了,他准时下班回家,自从结婚后,他就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了,六点钟之前肯定到家。

他只想给媳妇一点安全感,得让媳妇明白,自己是个勤快又顾家的人。

市区堵车越来越严重了。

他想着以后要不要做地铁。

老五正老实的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凌二走过去,从她的作业本底下抽出来游戏机,朝着她的脑袋拍了一巴掌。

“写作业都不老实,欠揍吧?”

“没有,你就会冤枉人。”老五气愤的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放学就开始玩,掐着我下班的点收起来。”

“才没有呢?”老五的眼神望向厨房。

“别看你嫂子,她没时间管你的事,不会跟我打这种小报告。”事实上确实是他媳妇告诉他的,但是他不能卖他媳妇,很容易造成姑嫂不合,“大姐昨天就跟我说了,来好几次,你都是这么干的。”

“哼。”老五信了,上周被送东西过来的大姐抓了个正着,她事后还好奇凌二为什么没找她算账呢。

原来是等着抓她现行呢。

174、通关

她不恼告密的大姐,而是有点暗恨奸诈的凌老二,她简直一点防备都没有。

凌二道,“我跟你说过多收次了?不听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把游戏机给你扔了。”

“我又没耽误学习。”老五振振有词。

“月中考试不及格的不是你?”提起来这个,凌老二就有气,“真真丢我脸啊,你二哥、二姐再不着调,也没考试不及格过。

我求求你了,给我涨点脸行不行?”

“那是有两道大题我没注意,一下子就扣了二十四分,”老五也很不好意思的道,“要不然我才不能考成那样子呢。”

“哼,我信了你个鬼哦!”凌二陡然抬高了声音,气的肝颤,“我不管你,不代表我放纵你,你要是非逼着我那么做,我也没办法,得成全你啊。”

他凌老二尽管是肚量再恢弘,也接受不了老五现在这学习成绩,开学还没多长时间呢,不说进步,可也不能退步这么厉害吧?

“你说过的,学习与娱乐要相结合。”老五瞥见凌老二的脸色,倒是不似开始那么硬气了。

“娱乐做的不错,可你学习呢?两手都得抓啊。”“我下次就考个满分给你看看。”老五毫不犹豫地立了一个fg。

“你也不小了,该知道,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能轻易承诺。”凌二激道。

“你小瞧人。”老五又不乐意了。

数学很简单的,只是她没用心罢了。

陈维维从厨房出来,看着已有泪意的老五,赶忙哄着道,“行了,别恼,你大哥没旁的意思,就是关心你学习。”

凌二道,“有点出息行不行,说两句就哭?”

孩子在十来岁这个阶段,果然是人憎鬼嫌。

“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嘛,”陈维维道,“学习这种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进步的。”

“这么继续下去,我看啊,读大学没一点指望。”凌二给她最后的退路,便是送她出国了。

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混了个大专学历。

“不读大学又能怎么样。”陈维维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她没读过书,甚为遗憾,但是没读书,她也没饿死啊。

“不是”这些话从他媳妇嘴巴里出来,凌二不意外,叹口气道,“你说她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又没吃过苦,受过累,不读书的话,能出去做什么?

进厂子还是当饭店服务员,你看她哪样合适?”

“哼,我也就配进厂子,当饭店做服务员了。”陈维维慢慢悠悠的说完,又叹口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二哭笑不得。

“反正你就是嫌弃人。”陈维维肯定的道,然后气冲冲的去了厨房。

凌二无辜的摊摊手,媳妇生气了,他不但没有着急,反而很高兴。

他媳妇要是一直是这种小心翼翼的泥性子,他才该担心呢,能冲他发脾气,是两个人感情进步的表现。

老五拿起作业本,也回自己屋了,眼不见心不烦,至于被凌老二搁置在沙发上的游戏机,犹豫半晌,她还是没有勇气去取。

凌二百无聊赖,反而捡起来游戏机。

gb新机种gaboy light,是在老五舞蹈比赛得奖后,凌二送她的奖励。

他是做游戏机起家的,只要是市面上的游戏机,就没有他没拆过的。

手里这款,自不必说,按照现在看,自然厉害的不得了,是世界上最畅销的电子游戏机,是黑白游戏终结者。

但是再放十来年,就全是缺点了,耗电大,体积大,仅仅是四色黑白屏幕,pu为位元,游戏卡最大容量也不过32b,白送都没人稀罕,哪里有抱着智能机好玩。

玩了会魂斗罗,局局通关,简直没有一点儿成就感。

正准备不玩了,却不想老五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沙发后,目瞪口呆,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生气。

“教我,教我。”她不停的拍着大哥的肩膀。

这通关也太快了吧!

十分钟有没有?

她平常玩魂斗罗,玩半小时还不一定能通关呢。

而且,她大哥玩结束的时候,魂斗罗没受伤呢。

“作业写完了?”凌二问。

“你怎么这么会玩?”

大哥告诉她好好学习?

然后转身自己偷偷玩游戏?

不然怎么可能玩的这么熟练!

“等你考试成绩进步了我就教你。”凌二想不到第一次享受妹妹崇拜目光,居然是因为游戏。

“你先告诉我。”老五讨价还价,她能想象到,她要是有大哥一半的水平,她就可以在班里横着走了,毕竟她会是班里玩魂斗罗玩的最好的人。

“不行。”凌二拒绝的很干脆。

“那你先告诉我第八层怎么过的好不好?”老五晃着他的肩膀,央求道,“根本不想让人过,来攻击没法躲,肯定会死命,死命变白弹”

只有在偶尔运气不错的情况下,她才会完成整个通关。

“你求我啊”凌二道。

陈维维看凌二拿贱兮兮的逗弄老五,有点看不过眼,很公正的道,“欺侮小孩子有意识,没意思。”

“就是,就是。”老五符合道。

她对这个嫂子是越来越喜欢了。

凌二朝她媳妇翻个白眼,难道你不知道是你告的密吗?

现在出来做好人,难道是想缓解心里的愧疚?

“快点吃饭吧。”陈维维对老五道,“碗在厨房,给嫂子拿一下。”

老五恨恨的看了大哥一眼,进厨房给嫂子帮忙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同床共枕,陈维维终于放开了一点。

晚上睡觉,她不会再躲着凌二换衣服,倒是光明正大的很。

凌二食髓知味,对两人生活终于多了一丝向往。

拍婚纱照这天是星期日,一大早,凌二的工作秘书兼生活秘书的蒋玉斌,一大早就开着一辆车等候在凌家门口。

“老五起来没有?”凌二刷牙的同时,拿脚踢老五的房门。

“今天不上课!”老五无奈的开门。

“我跟你嫂子去拍婚纱照,家里没人,你去大姐那。”凌二含糊不清的道。

“我不是孩子了,我等会自己去。”老五叹气。

175、桃花满头

说话的同时,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舌头舔到下齿,手往嘴巴里一手。

“嚯,换牙了。”凌二乐了。

老五腾腾的跑到屋里的梳妆镜前面,手卷起上唇对着镜子,然后咧嘴哭了。

怎么睡一觉就成豁子了?

她不想这样子的,前几天她还看着她同桌的笑话呢!

“豁牙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挺好的。”老五越听不懂什么,凌二越是捡着什么说。

老五哭的更大声了。

“怎么了?”陈维维听见动静,进了屋,看到老五手里捧着的牙齿,一下子就明白了,拿了纸巾给牙齿包起来,安慰道,“没事,等大牙长出来,就能啃大猪蹄子了。”

老人一般都不会给小孩子骨头啃,一是小时候啃不动,牙齿费力,二是啃不干净,太浪费。

真磨不过孩子,孩子非要啃,才会放到孩子碗里,等孩子啃完了扔到桌子上了,才会重新捡起来,老人继续啃。

“我的牙齿”老五委屈的难受,“我不想吃大猪蹄子。”

“没事的,过阶段就长出来了,不过要少吃糖了。”陈维维俯身把老五的牙齿扔到了床底下。

很庆幸不是下牙,不然她可能想办法扔房顶上,她们家是三层楼,可是很不好扔。

不过,总归会有脱下牙的一天,她想到时候大概只能走阁楼上三楼的天台了。

凌二摸摸老五的脑瓜子道,“行了,别哭了,又不是没换过牙。”

“不一样嘛”她以前没有爱美的意识,掉颗牙又不会影响她吃奶糖、喝饮料,少一颗牙齿,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万一明天回学校,怎么还有脸见同学?

笑也让人笑话死了!

人家会不会喊她豁牙妹啊?

“别哭了,想睡觉就继续睡,”凌二没有告诉她到了青春期还会长痘痘、粉刺的残酷事实,笑着道,“等会我让大姐来接你。”

在小区里,并不会让人担心,关键是老五这跳脱性子,走路没正行,出门在外,车来车往,不让人放心。

“要不我们今天不去拍了吧?”陈维维建议道,“她一个人在家确实不好。”

“都这么大了,没事。”凌二摆摆手道,“给大姐打个电话就行。”

大姐超市现在多了一个吴春燕的表侄女姜琳做帮手,倒不会腾不出空。

蒋玉斌早就站在门口等的憔悴,看到凌二两口子终于出来了,长松了一口气。

等俩口子上车后,他开车往拍摄场地去。

千亩地桃花满头,凌二烦躁的拍打下头上的桃枝,这叫拍婚纱?

没有气势磅礴的海景,搞梦幻的森系或者古典文艺他也能接受啊!

站在桃花地里拍算什么?

花个十几万,就拍这么个玩意?

这就是所谓全国最好的婚拍团队?

他当场就想踹上蒋玉斌两脚,奈何蒋玉斌也委屈啊,这确实是全国最好的啊!

最好的摄影师,最好的摄影场地,最好的化妆师,最好的摄影器材!

全都是一流的。

最后凌二也才明白过来,此刻的婚纱摄影还没同国际接轨,还是乡村结合部的杀马特审美。

他好好的光头,不是挺好看的嘛

为毛要给他戴假发,顶个烫头,瞬间成熟了十来岁。

总之,他很绝望

不过看着一脸欣喜,各种摆姿势的媳妇,他不能不能做那个恶人来扫媳妇的兴致,还得强颜欢笑。

只能等过几年再拍了,年龄大了不怕,颜值不够,ps来凑,打个灯光,做个滤镜,磨磨皮,盛世美颜可以从十七岁延长到七十岁,照样青春洋溢。

婚纱照一直拍到下午,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四点钟。

大门紧锁,凌二朝口袋一摸,没带钥匙。

陈维维也跟着尴尬,她的钥匙是和电瓶车钥匙挂在一起的,没骑电瓶车,自然就没有房门钥匙。

凌二又转回身去大姐的超市拿钥匙。

“大哥。”正在门口水池子里洗拖把的姜琳招呼道。

“嗯,老五在吗?”对于这个勤快伶俐、有上进心的小姑娘,凌二很是喜欢。

再看看只比她小几岁的老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呢。”姜琳道。

老五跟在已经会跑动的洪传承身后在超市打圈子,超市的货架上到处是东西,孩子是个小捣蛋鬼,见着什么扔什么,老五得提前防着,孩子祸害了,大姐回头还得训她。

自己有委屈都没地方说!

有客人来结账,她又腾腾的跑到柜台去结账。

她是被大姐逼着给学的。

大姐说明天还要教她做饭

她说她不想学,大姐说女孩子得会做饭。

她突然间就不想做女孩子了。

“大姐呢?”凌二逗弄了下孩子,抬起头问老五。

“帮姐夫卖菜去了。”孩子的手已经伸到货架上的盐袋子上了,老五眼疾手快,又赶紧给拍下。

“哦。”付宝路承包了一个菜摊的事情,凌二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开张的这么快。

付宝路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见识,能想到贩菜、卖菜的生意,已经是极好的了。

“回家。”凌二干脆把孩子也抱到了自己那边。

走之前跟姜琳叮嘱了好几句,有事情打家里电话。

其实也是废话,这一片是他凌老二的地盘,除了开始有不开眼的小青皮来超市找过麻烦,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再敢来了。

黄李玉的肚子越来越大。

凌二对凌代坤本身并不在意,在意的是凌代坤会不会给他丢人。

所以,平常并不会搭理凌代坤。

但是黄李玉对凌家人一心一意,将心比心,凌二经常给黄李玉送一些水果和牛奶,偶尔还会给一点钱。

他还主动陪着黄李玉去医院做胎检,他知道他老子虽然现在有进步,但是粗心大意的毛病是改不了的。

一系列的主动,让黄李玉既感动又安心。

预产期是秋天,凌二安排医院,让黄李玉提前三天住进了医院,毕竟是高龄产妇。

“怪怪的。”陈维维摸摸已经鼓起来三个月的肚子。

“什么怪怪的?”

凌二问。

“就是怪怪的。”陈维维笑笑。

176、添丁

婆婆和媳妇基本同时期生孩子,还不够怪吗?

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嚼舌头呢。

不过,这些话,她只能在自己脑子里想想,肯定不会和凌二、大姐等人说,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送进医院的第二天的凌晨,黄李玉生了。

凌家又多了个姑娘。

凌代坤高兴地不能自已,不是因为孩子本身而高兴,而是出生的孩子可以证明他凌代坤宝刀未老,雄风未减。

凌二叮嘱道,“小点声,别吵着别人。”

同楼里还有不少孕妇呢,三更半夜的不好打扰别人睡觉。

“好,好。”有孩子了,以后是一大笔开销,黄李玉为了照顾孩子,说不定就不能上班,以后一家三口的嚼谷全放到凌代坤一个人身上。

他得多指望儿子帮衬着他,不然他可扛不住这压力。

所以,对着儿子的态度,就不能像之前那样了。

黄李玉坐月子的时候,她父母都来了,黄家老太太虽然已经七十多出头,但是精神气好,跑前跑后的伺候着姑娘,没让凌家人跟着操一点心。

凌二原本打算给黄李玉请阿姨的,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唯一苦巴巴的是凌代坤,生怕丈母娘和老丈人来了就不走了,老俩口可只有黄李玉这样一个姑娘啊,住在这里也是有理有据的。

到时候,他的担子岂不是更重了?

一个人养五个人?

他还能活吗?

何况,老丈人本就有点看不上他,住在一起磕磕碰碰的,都不自在啊!

“这个字啊不好,怎么不好呢,横短折长略写斜,钩回横中线位置,钩锋指向该部中心方向,撇从横中点上方起笔,向左下方运笔”黄家老爷子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干部,但是一辈子没什么爱好,唯在书法上下了点功夫,临老,终于有了一点心得,看老五在那练字,这触及到了自己专业,不说出来心里难受,“可先写撇,后写横折钩。”

老五规规矩矩地按照他说的写了,他高兴地跟个孩子似得。

“多听姥爷的,对你有好处。”凌二明白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打死都想不到这老爷子会有这么高的书法水平,人比人气死人,他简直没法比。

这是小学生和大学生的区别。

“这孩子有天分。”老头子笑得合不拢嘴,转过头对老五道,“每天写的时间不在于长,写好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就行了,你今天就写的很好,可以玩玩了,不用再写了。”

“我去看看妹妹。”家里多了个妹妹,老五是最兴奋的,因为她终于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老五跑进屋里,黄李玉赶忙朝着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妹妹睡着了,等她醒了,你再和她说话好不好。”

有了孩子,她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个,她生孩子不是为了养老送终,而是完全为了一点指望和奔头,对她来说,有了孩子就等于自我重生。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存钱,哪怕以后条件比不了老五,可是也绝对不能委屈了孩子。

陈维维送了一碗鸡汤进来,黄李玉唬了一跳,说着起身接过,赶忙道,“你自己身子这么重,可别来伺候我,赶紧的回家,我这里这么多人,用不上你。”

凌二对陈维维有多重视,她是看在眼里的,万一在她这里出了点什么事情,她简直就无地自处了,只盼着这个媳妇少来她这里吧!

“哪里有这么娇气啊,没事的。”陈维维有点无奈,凌家人简直当她是没有手脚的废物似得,自从得知她怀孕后,什么都不要她做。

凌二要给她请阿姨,她强烈反对,多花冤枉钱。

她从来没见过凌二下厨、洗衣服,但是现在这些活,确确实实是凌二在做。

看着凌二一边做饭,一边叹气的样子,她就发笑。

晚上,大骨头炖玉米棒子。

“偶尔荤,偶尔素,也不能天天吃肉。”

“是这个理,明天就给你做两盘素菜。”凌二把盛好的汤放在了她的面前,笑着道,“注意点,很烫的。”

“我这才三个多月,没那么夸张的,你该去单位去单位,不用天天守着我。”陈维维哭笑不得,“我妈怀我们的时候,还在地里做活呢,一样不耽误。”

怀孕的时候,她还有点担心呢,万一抓不住男人边稍,可有她罪受的。

但是真正怀孕后,凌二天天守着她,寸步不离,反而又让她不好意思了。

“那会是条件不好,逼不得已,现在条件好了,自找苦吃,图什么啊。”凌二道,“你放心吧,公司的事情,不用我天天去,没那么忙。

再说,天大地大,没我媳妇大。”

“那不行,有事情不能耽误了。”陈维维真有点着急了,她对凌二生意的事情不了解,但是不管什么生意,总不能离了人吧?

万一生意受了什么影响,她们这一家子不得喝西北风?

她香港电影电视剧看得多,里面那么富贵的家庭,说倒霉就倒霉的,从富人到穷人,可就那么短功夫。

“给你请阿姨,你又不乐意。”凌二旧话重提。

“要不让我妈来?”陈维维生怕凌二生气,说的有点小心。

“那最好不过了,”凌二道,“你跟老丈母娘说,不要做工了,亏损的我给你补上。”

要不然老太太能来才叫邪了门了。

他这丈母娘和老丈人都是死钻钱眼的,虽然他之前给了不少钱,但是那是过去式,现在不给钱还指望他们来。

何况还一下子耽误七八个月的时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都是一家人,提什么钱不钱的。”陈维维说这话都不自信,自己老娘是什么人,她肯定比凌二还清楚。

她只是顺嘴一说,万一有奇迹出现呢

“行了,就这么定了。”凌二道,“给多少钱,你娘俩商量着来,咱家又不差钱。”

陈维维点点头,“好吧。”

她掌家,她当然知道家里不缺钱。

以前还想着以后不能随老娘的性格,但是,毕竟是自己父母生下来的,不受她们的影响又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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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富有三好,钱多活好烦恼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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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丈母娘来了

凌二挣多少钱她不一定能算计的清楚,但是家里花的每一分钱,她心里都有数,因为从小到大,老子娘跟她说的都是钱省着点花。

耳濡目染,想大气,但是身体不允许啊

吃好饭,凌二在那刷碗,看到老五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西瓜,灵机一动,从厨房伸出来脑袋道,“过来。”

“干嘛?”老五有不详的预感。

“你也不小了,12了吧?”凌二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干,一脸和蔼的道,“是不是要替大哥分担一点?”

“我什么都不会。”老五急忙摆手。

“洗碗擦桌子,扫地这些什么的,”凌二很认真的道,“你看我又没让你做什么重活,就这些,很简单的。加油,我看好你。”

不给老五拒绝的机会,身上的围裙扯下来,直接丢给了老五。

老五欲哭无泪,想耍下脾气,但是想到最新款的walkman,还需要老大出钱,干脆忍气吞声算了。

巾帼英雄能屈能伸。

要怪就怪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太快了,每个新款都能勾起她的贪婪。

她已经在很努力存钱了,甚至还按照大姐的要求在超市帮忙看孩子,大姐给她工资。

在她的努力下,一个月时间,她挣到了五十块钱,然后加上大哥给的三千块,她终于买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新款相机。

这些都是她努力的成果。

一大早上,凌二把老五送到学校后发现他老子居然站在院门口抽烟,便笑着道,“怎么不进去?”

“哦,外面凉快。”凌代坤心里暗骂,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儿子和他说的,不能在屋里抽烟的!



现在明知故问?

“有事?”凌二问。

“你阿姨说你有文化,让你给起个名字。”凌代坤心里不是滋味,她媳妇老是不信任他,连给孩子起名字的权利都不给他。

“放着你老丈人不用,巴巴来找我干嘛?”凌二倚靠在墙上,点着一根烟后问,“说重点。”

在医院的时候,黄李玉出于客气就让他给孩子起名字他当时就拒绝了。

黄李玉和她父母都是文化人,给孩子起名这种事情,根本就用不上凌二。

旧话重提,肯定有别的事。

“现代社会”在来的路上,凌代坤已经组织好语言了,但是突然又有点卡壳,猛的拔一口烟,很干脆的道,“你阿姨家情况你也知道,就她一个,她们的意思是想让你妹妹姓黄。”

“你没意见就行了啊,”凌二好奇的问,“这种事情用得着问我吗”

“你阿姨让我来问的。”他感觉媳妇有点多事。

“姓什么的都无所谓,你们按照自己想法来就行。”凌二无所谓的摆摆手。

“真的?”凌代坤问。

“当然是真的。”凌二笑着道,“你两口子的事情管我什么事,去吧,随便你们怎么起名字。”

当天晚上,他提着两盒子的大闸蟹去了黄李玉那里一趟,他老子兴冲冲地告诉他,孩子的名字妥当了,就叫黄多多。

“黄多多,这名字好。”再怎么样,也比他们兄弟姐妹的名字好。

他现在就一个愿望,等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了,第一件事就是给找个像样的名字。

黄家老头子道,“容易记,容易写,让人听着亲切,不容易重名,就是好名字。”

很显然,孩子的名字是他起的,脸上隐隐的还有自得。

“你说的有道理。”桌子上有香蕉,凌二剥了一根,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问,“什么时候上户口?”

“这不正烦着呢。”黄家老太太道,“放我们那边户口吧,是外地的,以后孩子上学不方便。”

剩下的话,她就没多说。

如果放在凌代坤的户口下面,和老五搅和在一起,就有点图谋这套房子的意思。

她们黄家的条件虽然不算好,可是也不算差,她们是讲究脸面的,不想给凌家留下一点儿话柄。

“姐妹俩放一起挺好的。”凌二笑着对凌代坤道,“这套房子你们老俩口住着,等姐妹俩大了,不愿意和大家住一起了,我一人给一套,打发她们出去,省的招人烦。”

“不给你们添加负担,我跟你爸努力一下,再给另外买一套。”在里间的黄李玉也听见了凌二的话,喜笑颜开。

“你们啊,别管了,我不能亏待我妹子的。”凌二笑着道。

秋风从天来,摵摵朝梧叶,萧萧瘦竹风。

老四在夏天已经大学毕业,不过却现在才回来。

她原本的打算是一回来直接先睡上三天的,奈何嫂子怀孕,大哥不擅家务,里里外外全落到她身上了。

陈维维道,“你读过书,能做事的,闷在家里不好,别听你哥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姑子的闷闷不乐。

老四道,“多大个事,你不是说婶子过几天就来了嘛,到时候啊,我全丢给婶子,我们就吃现成的。”

陈维维笑着道,“还有几天吧。”

她已经和老娘谈妥,让老娘待到她月子结束,给她五千块钱。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她老娘来后,能不能和这一家子处好关系,否则她才真的叫脸上无光。

凌二倒是不关心这个。

丈母娘过来这天,他亲自开车去火车站接的,临近家门口的时候,一言不合,往丈母娘包里塞了二万块钱。

什么?

侮辱人格?

不存在的。

只要看到钱,老丈人和老丈母娘是非常好说话。

老俩口这辈子最敞亮的时候,大概就是他和陈维维定亲的那时了,坚决不提彩礼,一是求闺女过得好,二是盼着闺女以后别从她们手里抠钱,不跟着受累。

所以,凌二对老俩口挑不出毛病。

人不贪财,那才叫有问题呢。

陈维维给老太太的屋子是一楼的最里间,被子、洗漱用品都是老四帮着去市场新买的。

老太太只喝了两口水,然后就去厨房帮老四做饭。

一大桌子菜,着实热闹了一番。

“我要搬到漕河泾了。”客厅只剩下兄妹俩,老四说话也没了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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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分家

“去那边做什么?”凌二点着烟,示意老四跟在他后面,两个人站在门口。

对于妹妹,供她吃喝,然后送到中国最一流的高等学府。

他做哥哥的责任到此为止。

及至她这个年龄,自我意识很强,自以为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他凌老二再多做就是错。

“多稀奇,我毕业了,我得找工作啊,得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天天闷家里,什么都做不了,有什么意思。”老四用手摆摆吹过来的烟,笑着道,“再说,你们以后就是二人世界,给你们腾空间多好。”

“有本事把老五带走,给我照顾好好的,那我才真谢谢你。”凌二没好气的道,“少说些酸不留几的话,膈应人。”

“嘿嘿”老四道,“像别的事情,要是能替你分担负担,一定义不容辞,但是,你老妹吧,这脾气你也知道,我肯定伺候不来。“

你老呢,多包涵,受点累,马上她们到初三就要住校了,眼不见心不烦。”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凌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接着道,“你既然要出去住,那就明天让蒋玉斌陪你去物业公司那边拿钥匙,自己选套房子。

别推辞,跟大姐、你二哥她们一样,一人一套,以后啊,全是你们婚房。

当然,你不喜欢呆在浦江,选别的地方房子也可以。”

“四合院呢?”老四促狭的问道。

“你要我就给。”凌二笑着道,“你哥我最不差的就是房子,不管是哪里的房子。”

“算了吧,”老四又摇摇头,“离你们那么远也不好,那我明天去选房?”

“漕河泾没有别墅,如果你想要别墅,得往闵行和青浦去一点。”凌二道。

“我就一个人,要那么大房子干嘛,小房子,一个人住的舒心就好。”老五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凌二点点头道,“随便你,让蒋玉斌明早来接你。”

第二天一早,蒋玉斌就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掏出来里面的区域地图,向老五详细的说明了各个房产的具体位置和优势。

这是昨天一晚上就提前准备好的资料,现在讲解起来游刃有余。

“师范大学旁边这个吧,我记得有很多好吃的。”老四细想一番后,终于选定了自己感觉不错的房子,笑着道,“蒋哥,那就麻烦你带我去看看了。”

蒋玉斌是她大哥的秘书,不是她的秘书,所以该客气还是要客气。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记得那边一楼都是带院子的,通风好,光线也好,泡个咖啡,拿本书,坐一坐,也是享受。”从始至终,蒋玉斌都能做到目不斜视。

不是老四不漂亮,而是太漂亮了。

他了解凌老二,底线就是家中的兄弟姐妹,他要是敢乱打主意,凌老二肯定会活剥了他。

这种事情是一点玩笑不能开的,必须时常告诫自己,一定要对老四保持恭敬之心。有太多血淋淋的例子可做参考。

如果非要和凌老二犯倔,那么得做好一辈子挨穷,抬不起头的准备。

他大好青春,鲜花遍地,自然不会想不开。

“我就是看中了这个院子。”老四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上了蒋玉斌的车,俩人一起往师范大学的方向去。

小区是新小区,是联合利华旗下的地产公司在1995年落成的,因为建设标准过高,最后以赔本收场。

“没见过这么大的楼间距。”老五从车上下来,等着蒋玉斌把一楼院子的后门打开后,在院子里转了个圈,笑着道,“这么大的院子,不赔钱才叫有鬼了。”

凌老二做赔本生意,她有点心灾乐祸。

原来凌老二也不是一直都是那么精明的。

屋里是两室一厅,全部是精装修,她喜欢的不得了,哪里摆沙发,哪里摆茶几,哪里摆床,她已经在心里有了计较。

“你看看怎么样?”蒋玉斌和凌家的人并不陌生,但是除了大姐和老三,剩下的人他就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喊小姐?

喊妹妹?

那是嫌自己脸不够肿。

“我非常喜欢。”老五试了下冲水的马桶,按了下没有反应。

蒋玉斌急忙道,“装修完成后,一直没住过人,水电费是欠着的,你放心,我现在就让人给交了。”

“不用,这么点小事,我自己就能弄。”老四不在意的摆摆手。

“我已经给他们发信息了。”蒋玉斌道,“晚点他们还会来安装燃气。”

“谢谢。”老四莞儿一笑。

“那我们去办过户吧。”蒋玉斌笑着道,“房管所离这里不远,开车半小时就到了。”

“不用过户了吧,放我哥这里也是一样。”老四道。

“这套公司是在公司名下,并不在凌总的名下。”蒋玉斌道,“过户到你名下,以后你办什么业务都方便一点。”

凌二只是物业公司的大股东,属于公司的资产,凌二还得花钱买。

只是在价格上,比外人买的时候要优惠许多。

“好吧。”老四理了理额前的头发,笑着道,“那就麻烦你了。”

房管所早早地就有人在等待,老四和蒋玉斌过去的时候,只递交了自己的证件,剩下的就没用操过心。

从房管所出来,已经是中午,老四掂了掂手里的钥匙,笑着道,“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蒋玉斌道,“我把你送到家后,就得回公司,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他也是饿的饥肠咕噜,但是即使再饿,也不能和老四吃这顿饭。

“嗯”老四沉吟了一会后道,“那你有事你先去忙,我回师大那边收拾下房间,争取明天下午搬过来。”

嫂子的老娘过来了,她总感觉有点不方便,还是早早地搬离出来,比较逍遥自在。

何况,从现在开始,自己有了自己的窝,当然是在自己的窝里最舒服。

回去的路上,吃了点米粉,刚好旁边有家具商场,一番讨价还价,把屋里的家具置齐全了。

到家后,欣喜的发现水电全通了。

下午工人送家具的时候,燃气公司的人也来了。

长时间没住人的房间,不仔细都发现不了那一层层的会,洗抹布的盆,怎么都干净不了。

太阳落山。

没办法,只能花钱找了保洁,统共来了三个阿姨,从五点钟一直清洁到八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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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高个顶着

付完钱,送阿姨出门,转回身,看着洁白如新的房子,有一种深深的成就感,她很容易满足的。

把钥匙揣身上,出小区拦了辆出租车,在大姐的超市门口停下。

“你往哪跑了?”大姐从超市里面探出来头,没好气的道,“你嫂子怀孕了,多照顾着点。”

“知道了。”老四笑着道,“不过呢,我要搬出来了,住到师大那边。”

“那也好。”大姐笑着道,“省的你以后不惊醒招你嫂子生气。”

她们都大了,早晚是要有各自的家庭的,老是掺和在凌二那边,总归不是太方便。

凭着她是做付家媳妇的,跟着姑子一起住,心里也不爽快。

只有老五,不过那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心里想着,等老五大了就好了,大家也不用太顾着她了。

“我可没招过她。”老四把付传承手里的桔子剥了一半,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的道,“我宁愿得罪大哥。”

得罪了大哥,大哥顶多骂她几句。

万一得罪了嫂子,她感觉她大哥会吃了她。

有了媳妇忘了妹妹,这话用在凌老二身上挺应景。

“那什么时候搬家?”大姐问。

老四道,“明天吧,我没多少东西,就几间衣服,放车上就行。”

大姐道,“你屋里的家具都搬着,就不用重新买了,反正放着也没人用。明天让你姐夫开货车给你拉。”

老四稀奇道,“你这是要把我彻底扫地出门啊,我家具都搬了,我没事回来的时候住哪里啊?”

“那随便你,好心当驴肝肺,懒得管你闲事。”大姐笑着道,“你老子那边你得抽空多去看看,自己老子不用客气,黄阿姨毕竟是外人,对咱们也过得去,场面上,你起码得过得去。”

老四道,“我昨天才去看过,还帮着炖了只老母鸡。听说她家老头老太太要住在这里了?”

“少嚼舌头根,人家老俩口都有退休金的,花不了你老子钱。”大姐没好气的道。

“谁在乎那俩钱了。”老四白了一眼道,“我就是好奇,去年怎么接都不愿意过来的,怎么今年就愿意了。”

大姐道,“那不是因为有孩子了嘛,老俩口也喜欢孩子,黄姨去上班,她们愿意帮着照顾。

老头子正忙着开一家书法培训班呢,门面都找好了。”

“老头子这么精神啊?”老五诧异的问。

“浑身是劲,各个地方的书法培训班都提前考察一圈的,一调查完又是找房子,又是装修,你大哥好心要帮忙,都没插上手。”大姐笑着道,“招生的计划都做出来了,带着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天天蹲小区门口发招生传单。”

“这是要给她外孙女攒家底啊?”隐约的,老四有点吃味,从来没有一个长辈肯为她这么付出过。

父母都不在乎她,何况是外公外婆,至于爷爷奶奶,孙子孙女太多了,她们的爱匀不过来。

“不然你以为呢?”大家感叹道,“老太太要不是看孩子,都要去给人家公司里做会计呢,说是要发挥余热。”

老俩口的表现,她也能理解,闺女无出,一直是她们最大的心病。

现在闺女有了孩子,老俩口跟换了个人似的,整日整夜的围着孩子转。

老四道,“看来还是谁都不如这个小妹妹了。”

她们这个最小的妹妹黄多多,比她们有福气。

一出生,就千万爱与一身,爷爷奶奶、父母宠着,最关键的是背后还有她们的大哥做依仗。

她有时候虽然经常埋汰凌老二,但是骨子里她是以凌老二为傲的。

她有这样一个哥哥为她遮风挡雨。

香港回归那年,哥哥出现在了电视机的屏幕上,她真的激动的想大声和周边的同学大喊:那是我哥哥,亲大哥。

“那看跟谁比。”大姐落寞的道,“你还有一个弟弟妹妹呢。”

“听说出息了?”老四很少关心老娘的事情,但是听说她过得好,心里就不开心。

“可不是。”大姐道,“听说搞绿化发了大财,上次还和潘宥诚顶杠呢。”

“那怎么没搞死他。”老四恨恨的道。

大姐道,“你啊,小心眼子,各过各的,碍你什么事了,怎么做,你大哥心里有数,别一天到晚瞎琢磨,先操心下自己,想想自己多大了,个人问题怎么解决。”

“大姐啊,马上要21世纪了,能不能有点前卫的想法?”老四头疼。

“不管什么时代,都要穿衣吃饭。”

“我现在也没饿着啊。”

大姐道,“年龄越大,越是问题,差不多带回来,我们给掌掌眼。”

“我觉得我还小。”老四笑着道,“多看看电视新闻,国外三四十还没结婚的多了去了。”

大姐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别人我管不着,我能管得着家里事就行。”

老四嘿嘿笑道,“我觉着这话,你可以先和你二弟谈一谈,长幼有序,做哥哥的不结婚,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好意思先结婚。”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她其实也不担心了。

她二哥在在家里表面上斯斯文文,一本正经,实际上是个花心大萝卜呢。

但凡花花公子,挑花眼了,越发不肯结婚的。

已经九点钟,想着家里现在应该没饭了,就在路边的一家饭店随意吃了一点。

回到家后,大哥一直倚靠在门框边,看她收拾行李。

“有事要说?”

“没有。”凌二道,“你该有辆代步车,上下班方便,想要什么样的,明天让蒋玉斌带你选一辆。”

“为什么你不能带我去选?”她反问。

“亲眼看着钱从自己口袋出去,会更难受。”

“小气。”老四嘟哝了一句。

“好吧,那陪你,不过你想好了。”凌二笑着道,“如果是蒋玉斌陪你去,是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如果是我陪着你去”

“那就别去了。”老四笑着道,“你肯定会瞎提意见,最后我什么都买不成。”

一个男人,带着一个漂亮女人,而且是非常漂亮的女人,不管是出现在什么场合,这个男人都会被误认为非常有钱。

一进汽车展厅,蒋玉斌就被两个花枝招展的女销售给围住了,又是倒茶,又是嘘寒问暖。

老四反而被冷落了。

“请换一个专业一点的销售。”蒋玉斌板着脸恨不得破口大骂。

这是把他往火堆上烤啊!

“凌总,你看看喜欢哪辆,我让她们安排试驾。”蒋玉斌甩开两个销售,点头哈腰的跟在老四身后。

他得让那帮憨货明白谁是主谁是次。

他这番操作确实让销售们目瞪口呆。

老四无奈的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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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隔阂

“这辆车是什么配置”老五站在一辆棕色的suv跟前,面上是在问蒋玉斌,眼神却飘向了两个女销售。

“问你们话呢,哑巴了”蒋玉斌差点就问候两人的祖宗八代了

这么点眼力劲怎么能应聘上销售岗的

不是光长的好看就能做销售的

最主要的是这家汽车销售公司还是他当初和文生一起拍板投资的

他很忧虑,这种服务水平,能不能跟得上日益竞争的汽车营销产业。

“抱歉,先生,我们不是服务你一个人的。”高个子女孩子转身就迎上了一对进门的男女,不再搭理蒋玉斌。

“哎,什么态度”要不是老四在,蒋玉斌一定会当场发飙。

“先生,我替你们是一样的。”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销售员见多了暴发户,大概习惯了别人的颐指气使,对蒋玉斌的态度不以为然,主动向老四一一做了介绍。

“多少钱”老四问。

“这款车我们有折扣,全部算下来,大概五十七万多一点。”不等蒋玉斌催问,女孩子就主动回话。

“就这辆吧。”老四笑着道,“蒋哥,你付钱吧。”

马尾辫女孩子道,“小姐,你不用试驾一下吗”

她卖这么长时间车,就没见过这么爽快的客户,她以为对方是开玩笑呢。

“不用试了。”老四道,“现在办手续,把车子调校好,我直接开走。”

“快点,别耽误我们时间。”蒋玉斌拿过老五的身份证和驾驶证,让女孩子带他去办理手续。

每次拿着老四的身份证,他都惊叹凌家父母的懒惰,这名字起得真是太随意了。

幸亏不是姓牛,姓李,不然把名字说出去,真会把人笑死的。

甚至,初次见面的,跟人家说我叫“牛四”、“李四”,人家以为你糊弄人,不尊重人,连个真名都不肯透漏。

办好临牌,车子出库上马路,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

蒋玉斌开车跟在老死的车子后面,生怕她错过加油站,最后见她在加油站里面停下后,才松了一口气。

“蒋哥,那就这了,我自己开回去没事的。”从加油站出来,老五把车子停在道牙边对蒋玉斌道。

“你不用生气,回头就把那个女销售给开了。”老四忘记了,蒋玉斌还挂记在心里。

“多大个事。”老四笑着道,“为这么点小事去生气,一点不值当。”

她从小没父母教,很多时候,大哥大姐和她说,她又不服气,毕竟比她大不了几岁。

但是,她是真心佩服大哥的,她会不自觉的跟着大哥学。

大哥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人,但是,肯让他去花功夫去“报仇”的人,肯定是能和他旗鼓相当的。

和这种卖汽车的女孩子去计较,用她大哥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气量不足,鲜有斤斤计较的人做出大事的。

“你大度,我就放过她一马。”既然老四不追究,蒋玉斌也没再多此一举。

至于汽车销售店的管理上,他之后得找到相关高层,与之一起研究,整体改进,光处理一个女孩子,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还会落个公报私仇的名声,没有必要。

老五和他挥挥手,重新落上车窗,新车需要磨合,她就没有开的太快。

车子停在大姐超市门口,大姐问,“车子谁的,崭新的啊”

“我买的,怎么样”老四昂着头问。

“多少钱”大姐问。

“不多,也就五十七万吧。”老四道。

“你从哪里来的钱买的”大姐脸一沉,“找你大哥拿的钱”

老四手里有多少钱,具体的她不清楚,但是也知道一个大概,想买这么贵的车,肯定是吃力的。

“跟我没关系啊,是你老弟主动要给我买的,买便宜了吧,他还跟我急眼。”老四没有大姐算计的那么清楚,凌老二是她亲哥,她用亲哥一点钱,有毛病吗

大姐道,“早知道这样,我把超市卖了,给你买得了。”

一辆车一下子买这么多钱,虽然是花凌二的,但是,她也跟着心疼。

她辛辛苦苦一整年,都不抵车价的一半。

“那用不着。”老四笑着道,“前天你老弟不是说要把天桥底下的门面给你吗,你非不要。”

“我自己没长手长脚还是你姐夫没长手长脚”大姐没好气的道,“你想想你哥哥当初十来岁出来闯荡多不容易,你省着点花。”

“知道了,你放心吧。”老四嘿嘿笑道,“等我拿最后一笔安家费,以后就跟他客气一点。”

“要多少安家费,我给你。”大姐气呼呼的道。

“哟,这么大方了”老四笑着道,“放心吧,不要你的,我这张嘴专门吃大户的。”

“你啊”大姐手指狠狠的抵着她的额头,无奈的叹口气。

老四耸耸肩。

回到家,陈维维老娘看到了老四的新车,低声道,“你不是说你管钱嘛,好嘛,这一辆车不得十万八万。”

“都一家人,花钱不能这么计较。”陈维维支支吾吾,老四已经进院子,不准她老娘再说话。

“你可长点心吧。”老太太低声道。

“老婶,还有剩饭没有,我可饿死了。”老四进门就拍拍干瘪的小肚子。

“有,菜都是现成的,我去给你热一下。”老太太笑着要进厨房。

老四笑着道,“我自己弄,不麻烦你。”

自己跑进了厨房,直接做了一碗蛋炒饭。

晚上吃饭的时候,凌二总感觉菜不对味,蔬菜苦巴巴的,特别是肉,肥腻的很,他一筷子没动。

陈维维看在眼里,进厨房后,对她老娘低声道,“你看我说了吧,他很挑的,下次买好的吧。”

“那我替你们省钱也有错了”老太太眼睛一瞪,“那是他们没受过罪,受过罪的,哪里有什么不能吃的”

“我们现在条件也不差啊,不是吃不起菜。”她有点后悔招呼老娘过来了。

夜里下起来了小雨,凌二起床关窗户,发现媳妇睁大个眼睛,还没睡觉。

笑着问,“怎么,失眠了”

181、名声

“没事。”她笑着摇摇头,眯着眼睛道,“你把灯关了吧,刺眼睛。”

凌二关了客厅顶上的灯关了,把床头边的台灯打开了,还是那么耀眼,他索性把台灯放在了地上,屋里有点光。

“随着技术的发展,以后会有那种可以调色的灯,比如那种暖色,一点都不刺眼。”

“你读过书,你当然什么都懂。”她意兴阑珊的道。

“你这怀着孕呢,天天跟谁赌气呢?”他用手揪了揪眉头,犹豫了一下问道,“该不会是因为我给老四买车,你不高兴吧?”

“没有,我才么有那么小气呢。”她嘟哝着嘴道,“钱是你挣的,你爱怎么用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我是个男的,她们比我小点,从小就比较依赖我。”凌二笑着道,“她们现在大了,我呢,也想着把她们赶紧赶出去,我们好好过日子。”

“别说了,越说越显得我像毒妇。”

“没有这个意思。”凌二笑着道,“我就是把我的想法说给你听一下,给老四安排好,打发出去成个家,我的责任也就尽到了。

咱又不能管她们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哎,我烦的是我妈,你说到哪里去了?”为了堵住凌二的嘴,她不得不说实情,“见天捡便宜菜买,买回来的有些都是烂菜帮子,肉也不好,跟她说吧,她又觉得自己有理,说不通。”

凌二笑着道,“多大个事,你啊,就是小心眼子,明天我和老太太说,保证解决问题,心放肚子里好不好?”

“她很固执的。”

“没事的,没事的。”他揉了揉她的额头,“赶紧睡吧,身为孕妇,要有早睡的自觉,少愁眉苦脸的。”

“好吧,”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男人,如果真和自己老娘吵起来,她决定站男人的这一边,毕竟是老娘做错了,“那睡觉吧。”

她躺在他的怀里,越来越感觉到踏实。

她很幸运,找到了这么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而且,他很优秀,他有多优秀,她就有多骄傲。

天一亮,老五就开始搬家,所谓的搬家就是把两包衣服放到车里,犹豫再三之后,连卫生间的洗漱用品也全拿走了。

“吃点早饭啊?”老太太问。

“婶子,你们慢慢吃吧,我得尽早走,堵车太厉害了。”老五把门口鞋柜上的两双鞋也一起拿走了。

凌二从屋里出来问,“那边没有暖气吧,马上天冷了,你装空调没有?”

自从媳妇怀孕后,他便要求媳妇从楼上搬到了楼下来,所以大厅里有一点动静,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都快成八婆了,这种事情我还能要你操心?”老四捋捋额头上的头发,笑着道,“我走了,等老五休息日,我带她去游乐场玩。”

“开车慢着点。”凌二穿着睡衣把她送到门口,等她上车后,又忍不住道,“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有人欺侮我呢?”她笑着问。

“我剥了他的皮。”凌二霸气的道。

“嘿嘿”老四开车走了。

凌二站在门口吐着烟圈,一阵冷风吹过来,打了一个冷颤。

忍着冻,把烟抽完,烟蒂往地上随手一,跑进了屋里。

“阿娘,每天早上这么丰盛,我都不好意思了。”凌二说着违心的话,捡起一根油条就咬。

已经不是原来的味了,估计是老太太为了省一分两分钱从别家买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在家也是这么伺候你老子的,再说,我一个人也得吃饭。”女婿的话很让老太太受用,高兴地合不拢嘴。

“跟你商量个事?”凌二道。

“有什么事还用商量,你尽管说。”老太太警惕的道。

“我都不好意思说。”凌二搓搓手道。

“说吧,我听着。”老太太的警惕性升级。

“最近有嚼舌头的,说我苛待丈母娘,”凌二叹口气,无奈的道,“你说我这”

“这是哪个烂嘴巴的说的?”老太太气呼呼的道,“哪个丈母娘有我体面了?”

来的当天,女婿才给她五万块钱呢。

凌二道,“阿娘,现在外面的人,你也知道,闲着没事就喜欢传闲话。”

“那哪个传的?”老太太道,“我去撕了她嘴巴。”

“人家说你来了,照顾女婿一家子不说,还得自己搭菜金,老太太逼的没办法只能捡着人家扔了菜帮子回家吃。”

“这不是瞎扯嘛!”老太太跳脚道,“一毛二一斤呢。”

那些烂白菜放老家喂猪猪都不吃,自然捡着便宜的买,一毛二是她能承受的范围,反正也是一样吃。

“是,瞎扯,可嘴巴长人家身上,又不能给人缝上是不是?”凌二叹口气,苦着脸道,“你女婿我是做生意的,就要这点脸面,你说这以后要是继续传下去,我这以后孩子怎么做人?”

“那你说怎么办?”老太太问。

“咱们要想堵住她们的嘴,以后买东西,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那不是冤大头吗?”老太太脱口而出。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名声没了,我这生意也没法做了。”凌二道。

“这还能影响到生意了?”老太太觉得女婿说的太玄乎。

“做生意靠的是人品,我这苛待丈母娘的名声出去了,谁还能信着我啊?”凌二道,“这以后啊,处境就难了。”

老太太一直没说话,等琢磨完,女婿已经走了。

中午的饭桌上,居然有花蛤、五花肉、鳜鱼,陈维维诧异的望向在一旁淡定喝茶的凌二。

只听见老娘从厨房里探出来脑袋道,“今天一下子买了一百多块钱的,花了人家小一星期的工资,我就跟人家说了,咱这种人家不差钱。”

“你说什么了?”陈维维低声问凌二。

凌二简单和她说了两句,笑着道,“总归不能让我落个坏名声吧,晚上多给拿点钱放老太太屋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咱们不要抠抠搜搜。”

“那还要怎么大方啊?”老娘一来,她就给了二千块,她真后悔,不如请阿姨。

182、娘俩

如果请阿姨,阿姨本本分分做事情,怎么能生这么多麻烦?

自己老娘在这里,顶用是顶用,但是未免太管闲事,处处都针对着来。

老太太端过来一碗胡辣汤放到她面前,笑着道,“既然你们说不差钱,我也没必要想不开,替你们省钱,还没落着好,何必呢。”

“哪有,知道你是为我们好,我吃差点没事,你不能委屈你大外孙吧?”陈维维不得不感慨,她老娘的胡辣汤就是做的好,不管是在哪里都吃不到这种味。

“就你矫情,我怀你大哥的时候,别说蔬菜、肉,就连三顿饭都捞不着吃,想吃白面馒头,做梦呢。

到你这,一天两馍,还得下地里干活,你们兄妹几个,哪个不是活的好好的?”老太太坐在她的旁边,一手筷子夹鱼,一手拿着个馒头。

“难怪我长不高呢。”陈维维嘟囔道,“敢情我是在娘胎里就缺营养了。”

“你不高?你还要怎么长,长成麻杆子你才乐意?”不管闺女说什么话,老太太一定都有话等着。

女婿从洗漱间出来,她也就不再说话了。

她闺女以前虽然也有脾气,但是从来不会和她抬杠的,如果抬杠,打一顿罚跪也就好了。

结果在结婚后,来了个大掉个,她连句话都不能说了,闺女处处挑的错处。

她的脸有点挂不住。

在她看来,这是女婿给惯出来的毛病。

女婿给闺女撑腰,她还必须得买账。

说实话,她家依仗女婿的多,家里盖房,俩儿子结婚,全是女婿的钱。

而且,他们的存款,甚至俩儿子的积蓄,大部分也都是来自大女婿。

短短来这么些时日,女婿给的钱,抵得上她们老俩口在外面辛苦做工十来年了。

她倒是想给闺女甩脸子,老娘不伺候你了!

爱咋咋地!

可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拿人手短,硬气话真说不出来。

走是不可能走的。

等女婿出门,她把厨房间收拾利索后,给闺女洗了一个苹果,还贴心的帮着削了皮。

“你也吃一个。”陈维维受宠若惊。

上次她把苹果皮削了,她老娘还说她败家呢。

皮也是苹果上长的,怎么就不能吃了?

她当时还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好日子没过几天,怎么就这么奢侈了呢?

放在以往,她喝酸奶是肯定要舔瓶盖的。

“中午吃撑了,吃不下。”老太太又把闺女递过来的苹果放到果盘里,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只有她们娘俩,但是她还是压着嗓子,生怕别人听见似得,“你得后婆婆没跟你作妖吧?”

她来这么些日子,只跟黄李玉见过一面,什么脾性,一点都不了解。

趁着女婿不在,她得仔细打听一下,如果不是个善类,娘俩就不能内斗,得一致对外。

陈维维道,“她住那边,我住这边,平常根本犯不上,再说,人家是老师,有礼貌有教养,不是不讲理的人。”

“你那公公呢?”老太太笃定的道,“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听说还在里面蹲过?”

陈维维笑着道,“老头子倒是来的勤,不过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有点好吃懒做,没别的大毛病。”

“前天我看你拿钱给他了?”老太太亲眼看见的,闺女一给就是四千块,她心里有点吃味。

“你女婿本来让我不要给的。”陈维维笑着道,“但是你想想,我毕竟是做小的,老头子厚脸皮说了,我不给像什么样子。

人家待我本来也不差。”

老太太心说,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大方啊?

从来到现在,她出工又出力,闺女通共才给了三千块,还不及女婿给的零头多。

看在女婿的份上,她想了想,干脆还是不要挑理了吧。

因此便道,“你这后婆婆啊,这么大年龄还生个闺女,那以后也是你们拖累啊?”

“不能。”陈维维不好怪老娘多事,只得耐心道,“孩子姥姥、姥爷都有退休金,全补贴给孩子不说,姥姥专门给带孩子,姥爷现在开了补习班,收入也不少。

何况,公公婆婆现在也有工作,养个孩子不费劲。”

不过,唯一令人值得担忧的是公公喜欢赌钱,上次来要钱,就是因为赌钱,欠的有点多,生怕人家堵到门口,闹到黄李玉面前,一家子不消停。

只能偷偷的来找她和凌二想办法。

当时,凌二还训斥了一顿公公,公公当时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后不再耍这么大了。

她给了公公钱后,凌二发了一通大脾气,说要教训谁,她想劝阻一下,最后还是憋在心里,什么都没管。

“想不到恁老头,标枪溜溜棍,挺有福气啊。”老太太觉得羡慕不来凌代坤,自己是个怂人,跑了老婆。

但是儿子闺女个顶个出息,找了二茬子媳妇,又是能生养的,丈母娘和老丈人那么大年龄还费力补贴。

感觉是占尽了好运气。

“就那样吧,以前也是吃过苦的。”当着老娘的面,陈维维也不会乱说话,因为老娘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哪天说漏嘴了,她是里外不是人。

“你那婆婆没联系了?”老太太神经兮兮的问。

“谁?”陈维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凌二他亲妈,你公公前面那媳妇。”老太太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我从来就没见过面。”陈维维笑着道,“她们家人也从来不提,我也从来不问。”

“傻啊,”老太太一听这话,立马坐直身子,没好气的道,“万一她以后落不了好,回来找她们要养老,这是亲妈,管还是不管啊。

你看看,你以后不得跟着受罪?”

“不能,”陈维维道,“你不了解你女婿,他吧,我看这态度,恨不得八辈子都要断了联系。

即使他要联系,我也管不着,那是人家亲妈,我还能不让她们联系了?”

“你俩当初,我看中的就是没公公婆婆,你进来就是能说得上话的。”老太太一惊一乍的道,“那要是公公婆婆齐全了,好嘛,你这日子还怎么过?”

“你啊,别操这些闲事了。”说这么一会话,她已经犯困了。

183、孩子

自从怀孕后,以往用不完的精力,再也没有了,走几步路就累的不行,没有办法坚持站着或者行走,总想睡或者窝在沙发上,而且怎么睡好像都睡不够。

每天都萎靡不振,凌二和她说,这是正常现象,她不怎么相信,总认为自己哪里出问题了。

还害得凌二特意带她跑了好几家医院,每个医生都告诉她,她很正常,她才放下心来。

“那就去睡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老太太对闺女的表现很满意,“我怀你这会,还在地里玉米地里锄草呢。”

“那我去睡了。”老娘说的越多,陈维维就越愧疚,老娘说的对,自己越来越矫情了。

她醒来的时候,一睁眼看到的是卧在边上,附在她脑袋上的凌二,她没好气的道,“我脸上有什么啊,这么看?”

“你那么可爱,怎么看都看不够。”好话一箩筐,不管要钱不要钱,他凌老二都付得起。

媳妇开心最重要。

“你就会哄人。”结婚的日子不短了,她对凌二多少有了些了解,她听多了情话,但是又会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听呢?

“我实话实说也有错?”凌二那一脸迷茫的样子,很认真。

“不跟你说了。”她嗔怪道。

掉转头睡后,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凌二不准她再到处走动,连春节都没有回老家,凌二特意接了他老子,包括大姐一家子,老五、老四一起过了一个热闹的春节。

生产的日子越近,凌二居然提前半个月把她安排进了医院的产房。

所有人都说凌二小题大做,但是凌二依然我行我素。

每日的早上、中午、下午,扶着她楼上楼下的遛弯。

她既幸福,又有紧张,她害怕辜负凌二的期待。

她问过凌二很多次,是想要闺女还是儿子,凌二告诉她,闺女儿子都是一样。

凌二越是这么说,她心里越是没底。

她老娘跟她说,凌家这么大家业,怎么不想要个儿子?

她很认可老娘说的,很害怕看到凌家人脸上的失望。

毫无征兆的,羊水破了,她被推进了产房,她更加不安,她知道此刻病房的门口至少聚着三十多人,凌家的亲戚、朋友,甚至蒋玉斌、文生、梁成涛等人肯定也在这里。

凌二不知道她会有这么多想法,焦急的很,不时的下楼,一根烟接着一根烟。

晚饭,他没有吃的下去,只喝了两杯茶,然后继续等到午夜。

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声音的时候,心如刀绞。

直到那一声响亮的啼哭传来,对他无异于天籁。

“凌先生,恭喜你喜得贵子。”一个小护士第一个拉开门,向凌二道喜。

“辛苦,辛苦。”没完全打开,凌二就冲了进去。

在一旁的文生早就准备好了红包,从医生到护士,再到这一层楼的同样等待生产的家属,见者有份。

“谢谢。”护士高兴地接了,她们是合资医院,按理来说,同公立医院一样,不能收受红包,否则面临的是开除。

但是,在凌家媳妇未进产房之前,她们的领导早就叮嘱,凌家的红包必须接,不接就是扫人家的兴致。

“凌先生,母子平安。”满头大汗的女医生,向跑进来的凌二说了下情况。

她是医院特意安排的医生,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提前做了准备。

“谢谢。”凌二看也没看医生,说话后,直接冲到了媳妇跟前,看着满头大汗的她,心疼的心都要碎了。

“我们有儿子了。”她的脸上似乎在泛着光。

“嗯呐。”凌二理了理被汉水黏住的头发,笑着道,“睁开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有一个常识他是知道的,就是在生产后,并不能第一时间睡觉,什么原因,他也不知道,他也不好意思问。

“嗯。”她费力的点点头后,医生把她推出产房的那一瞬间,她还努力朝着医生怀里的孩子张望了一下,那么小小的一团,居然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生命真是奇妙。

醒来的时候,孩子在她怀里,逼着眼睛,打着哈欠,小嘴一张一翕_,她的心柔软的化不开了。

“孩子像我。”她对周围的人道。

“幸亏没像我。”凌二指着自己的眼睛道。

周围的人大笑。

一周后出院,只为了她一口吃的,不顾她老娘的意见,凌二还是请了一个专门做月子餐的月嫂,她老娘只能沦为给孩子换尿片的老妈子。

孩子满月,凌二把王刚旗下新建的浦江最豪华的酒店包了下来,这一天光是来客就挤满了七十多桌,不管远近,不管生还是熟,得到消息的都来了。

陈家老太太抱着外孙,望着晃眼睛的金煌大厅,再一次刷新了对女婿社会地位的认知。

她女婿不是一般人。

自从孩子出生后,凌二每天都是在家里,摆弄着相机,她是个蹩脚的摄像,但是为了不错过孩子成才的每一步,乐此不疲。

“你个大男人,天天围着我转,算怎么回事?”陈维维倒是发出了自己的不满,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道理,她这女人都懂。

“我这么招你烦了?”凌二笑着问。

“你啊,忙你的去吧,孩子有我和阿娘呢。”陈维维道,“你天天在家业顶不上大用。”

光抱个相机有什么意义?

“行,听你的。”凌二答应的干脆。

再次勉强的加入了上班族的大军。

老三研究生毕业,在家里住了一阶段后,要学老四搬出去住,不过目的地却是深圳。

“行。”凌二道,“房子要哪里的?”

“你深圳也能有房子吗?”老三好奇的问。

“那给你浦江的?”凌二笑着道。

“我又不在浦江住,不要了吧。”老三今天是特意来大哥的办公室说自己的计划的。

“深圳我也有,想去深圳就去吧。”凌二道,“回头让蒋玉斌给你安排,深圳的房子也随便你选。”

“万一以后我再回来呢?”老三道。

“那你到底要哪里的?”凌二没耐性了,

“哈哈,那就浦江的吧。”对老三来说,哥哥姐姐妹妹都在浦江,他去深圳,顶多是个游子,早晚要回来的。

184、亲切

别人生来是骄子,他生来是噩梦。

明明心如刀绞,还得装作灿烂,明明脆弱,却得表现坚强,泪水在眼眶打转。

他有父亲,却等同于无,有母亲,却无交集。

这一辈子,和他相依为命的是大哥、大姐,能真正让他在乎的是他的两个妹妹。

除此之外,一概人都不会放在心上。

“年龄不小了,也不是让你凑合,就是赶紧找个差不多的,我跟你大姐也能放下心。”凌二原本担忧的是老四和老五,现在反而变成了老三。

由于他的原因,老三的性格和上辈子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

从一个内向的肥宅程序猿变成一个高大帅气爱健身的腹黑霸道小王子,过渡的不协调,变化的让人难以接受,甚至让人难以置信。

凌二宁愿他继续是上辈子是那个对着岛国明星眼睛泛光的猥琐男,也不想他变成这样一幅生人勿进的模样。

这年头,谈对象,还是暖男比较吃香。

霸道总裁还没到畅销的时候啊!

“这种事还要你为我操心?”老三笑了。

爱情能比亲情好到哪里去?

还好他是渣男,不用声泪俱下。

反正最后每个人都是孤独。

“你指望你老子替你操心?”凌二笑着道,“他摆弄小的,都摆楞不明白。”

最小的妹妹黄多多已经会跑路了,是黄家老头老太太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娇惯的很,头疼的只有凌代坤。

他现在连耍钱的时间都没有了。

黄家老太太嫌弃他工资低,挣不着钱,干脆让凌代坤迟了工作,发挥余热,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做财税顾问,一个月挣得抵得上凌代坤干半年的。

孩子完全交给女婿,她不放心,处了这么长时间,这个女婿的尿性,她老俩口是摸的清清楚楚了,早知道,就不能让闺女嫁到凌家!

她闺女哪怕是二茬庄稼,可绝对不愁嫁的!

但是,生米煮成熟饭,有了这么可爱乖巧的外孙女,她么也只能这么闭着眼认了。

为了外孙女,她又特意请了一个小保姆,主要工作就是照看孩子,而五体不勤的凌代坤,被逼无奈,天天给一家子洗衣做饭。

偶尔还得帮着去给老丈人的书法培训班发招生传单,烈日炎炎,他老寒腿的毛病也好了一半。

真是有苦说不出,敢说个不字?

他媳妇就敢散伙,带着孩子另过,有了闺女,还要男人做什么,又不能持家,又不能养家!

他一把年纪了,可不能再丢媳妇了,否则以后肯定是老家十里八乡的笑话,跑俩老婆,丢不起这个人!

他凌代坤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了!

去找闺女和儿子诉苦,也不知道她们是站在哪边的,都说他的不是,老头老太太这么大年龄了,还替他养儿子,他该知足了!

一把辛酸泪,无人诉说。

“你和大姐说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管闲事的毛病?”他们越关心,老三的心里就越不舒服,好像辜负谁似的,他知道,他们是对他最好的,但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还是希望自己不要被亲情绑架,“把心放肚子里,我不是孩子了,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办好。”

“好吧。”按照老三现在的性子,凌二知道他多说都是无用。

他只等着老三能够开窍,赶紧成家立业,凌家好歹有点大家族的气象。

他相信老三,在等啊,等啊

冬去春来,一年又是一年。

儿子凌霄已经九岁,黄多多已经十岁。

姑侄俩一个在哈哈大笑,一个在抹鼻子哭。

“多大了,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丢人不丢人?”陈维维既心疼又恼,只是被小姑子说了一句“花脸猫”,别嚎啕大哭!

没有一点儿男子汉担当!

这随谁啊!

真真的哭笑不得。

“叫你淘气,叫你淘气!”不管不顾老头老太太的拉扯,黄李玉的巴掌已经落在了黄多多的身上。

“不怪多多,熊孩子就这样,我说他两句,就敢哭。”凌二护在黄多多的面前,笑着道,“你也别生气了。”

儿子和黄多多只相差一岁,但是两人的性格却是有天壤之别,儿子看到黄多多逗弄毛毛虫,都能被吓哭。

“我没淘气。”挨了老娘揍,黄多多也没服气,一本正经的道,“我是好孩子。”

“不怪你。”凌二摸摸多多的脑袋,笑着道,“你大侄是个怂包。”

“她不是。”黄多多道,“在学校里他还帮我打揪我头发的小胖。”

上有大外甥付传承,下有大侄子凌霄,她老六子在学校里是横着走的!

她大侄子虽然是个好哭鬼,但是其实是个敢打架的呢,最重要的是什么都听她的,好吃好喝好玩的,都不会忘记她,不像她大外甥,无论大小事都要和她计较个结果出来,经常打她零花钱主意。

凌二笑着道,“带着你大侄去玩吧。”

老话说虎父无犬子,他这儿子

怎么教导都是这么个性格了。

看到几个孩子跑出去玩,大姐道,“老三我是没招,陆陆续续,这些年,是介绍有七八个了吧?”

她现在已经有三家超市,管着一个菜市场的物业,还有两套收租的铺面,地位说高不高,说低肯定也不低。

这里住了十来年,方圆左右的七姑八婆,没有不认识她的。

老三迈入三十的坎后,全家帮着给介绍对象,最积极的是她,逢人就说自己家里还有个未婚的老三,看在她这份家底的份上,帮着介绍个对象。

开始介绍的时候,老三还肯规规矩矩地陪着女孩子说上几句话,越到后来,就说敷衍,到最近的一个,更是离谱,居然骂人家女孩子!

女孩子有家教没家教是人家父母的事情,不满意的话,走人就是了,骂人算怎么回事?

连带着她现在脸上都无光!

人家父母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

“敢回来,我揍不死他。”凌二更是气的牙痒痒。

真的希望老三和老五能来个大掉个。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不要求他百依百顺,不说要什么回报,应付下场面可以吧?

老三现在彻底的很,表面都不应付了。

只请求大姐和大哥不要妨碍他咸鱼。

已经回浦江一周的他,他愣是不敢回家,他端起杯子,同凌龙举杯道,“哥,看得起我,喝了这一杯。”

“闹啥子哟。”凌龙脑袋壳子跟着疼,杯里的酒直接灌进喉咙,连个停顿都没有。

老三回来的消息,是和凌二说,还是不说?

说了吧,老三恼他,不说吧,凌二更恼。

论牌面,凌二更大。

但是把老三卖了,就和老三没了兄弟情。

这王八羔子,贼倔,说翻脸就翻脸的。

“你不懂。”跟着凌老二这种文化人说不明白,和凌龙、大姐这种没文化的更是说不明白。

索性喝得了!

他现在缺的就是个酒友。

“大家都是为你好,阿奶走的时候怎么说的,就是担心你,怕你成老光棍啊。不为别人想,你该多想想奶奶吧?”

奶奶在六年前过世了,闭眼前,最担心的就是三十还未安家的老三,满屋孙子、外孙、孙女、外孙女,握着的偏偏是老三的手。

怎么都不撒手,嘴里直嘟囔,不听话,不听话,到最后说什么,大家听不见,几不可闻,老太太走了。

送葬那天,从县城到村里,花圈有二十里地。

好事,喜事,凌家都没这么风光。

偏偏在这种白事上,凌家出了大风头。

“你是我哥,亲哥,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提起奶奶,老三总是憋不住眼泪。

小一辈里,奶奶最宠的就是他了。

他在深圳刚稳住脚,刚想接老太太去身边见见世面,爷爷毫无征兆的过世了,老太太儿孙满堂,但是少了老头子后,整个人丢了魂,身体每况愈下。

老太太住院后,他是第一个返乡的。

他从来不找大哥要特权,第一次,因为奶奶,老大包机,当天晚上回到了省城医院。

无论他怎么逗弄老太太,那挤在一起的皱纹,都没法再舒展开了。

“我是为你好。”凌龙也憋屈。

“哥,你慢慢喝吧。”老三朝服务员招招手,“买单。”

凌龙没拦着,看着他出了酒店。

手机放在手边,凌二的号码倒背如流,不需要找通讯录,拨还是不拨呢?

手指已经放在屏幕上,最后,犹豫半晌,还是喟然长叹。

午夜的雨,梅季的雨,来的突然,来的猛。

他没开车,走到半道,浑身淋了一半,倒是无所谓,但是想抽根烟,就为难了。

旁边刚好有家酒吧,躲了进去。

《whataveryoulike》低重音,震荡的地面发颤,舞台的中央挤的都是人,摇摇晃晃,分不清哪个人清醒的还是不清醒的。

随便找个包厢,不管旁边的两个在喝酒的男孩子,掏出来一沓钱,笑着道,“对付下一起坐,算我请你们。”

“谢谢大哥。”一个扎着耳环的男孩子,看着服务员拿着那一沓钱去买单。

年轻人只是贪玩,或者空虚,或者幻想个艳遇,来这里喝酒,两个人干巴巴的喝了一沓比水淡不了多少的啤酒,索然无味。

只觉得花了冤枉钱,一瓶啤酒120,现在有人替他们结账,自然高兴地不能自已。

网上说的高档酒吧怎么样,怎么样,都是骗人的。

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

“不用客气,喝酒。”两个服务员,轮流送酒、果盘、香烟过来,老三开始招呼两个男孩子喝酒,陌生人做酒友挺不错的。

“大哥我敬你。”两个小伙子挨个站起来,同老三碰杯。

“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老三本来打算找同学过来喝酒的心思也熄了,跟谁喝不是喝?

说不准来了之后,跟凌龙一样,唠唠叨叨个没完,近捡着他的烦心事说。

说他饱汉不知饿汉饥,家里有矿,不知道珍惜。

亲哥哥,再低调,也做了连续五年的商会副主席,稍微注意一点的,谁能不知道他家情况呢?

他已经见多了别人羡慕的眼光。

“谢谢哥”扎耳环的男孩子正要道谢,被旁边一个女孩子的一声尖叫吸引了过去。

“滚蛋”女孩子披头散发,双手被一个男人箍着。

“老子看得起你,你不给面子?”男人高高壮壮,面笑皮不笑。

“快放开她。”女孩子的旁边还有两个瘦瘦的男孩子,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捏着拳头,想冲上去,还在犹豫。

“我根本不认识你!”女孩子还在奋力挣扎。

“一回生二回熟”高个男人话没说完,就要往女孩的脸上凑。

突然

又是一阵尖叫。

不自觉的,这声痛喊,出自他的喉咙。

“齐哥”

“齐少”

“齐总”

旁边的人纷纷围到男人旁边,但是没人敢正式一米八几的老三。

“没事吧?”老三把女孩子扶起来,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软软的腰身,不止是熟悉,还有亲切。

唯一煞风景的是,头上一撮撮的黄毛,“黄毛丫头,注意着一点。”

“谁是黄毛啊”她看到一个胖子子举拳头过来,吓得闭上眼睛,一声痛呼后,音乐停了,说话声停了。

酒吧前所未有的安静。

她大着胆子睁开眼睛,面前的男人不动声色的箍住了胖子的手腕,呈现九十度。

光看着就疼。

“臭男人,放开你的手。”她打开老三的另一只手。

“小心点。”老三想,也许真如大哥所说,自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多女孩子对自己和颜悦色,自己不假以颜色。

对自己凶点的,他居然没还嘴,还关心别人?

他简直不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说出来的。

尴尬!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没法再继续喝酒了,一边摇头,一边出了酒吧,身后再次传来舞厅的靡靡之音。

站在门口,烟圈钻进萌萌细雨中。

“喂,你叫什么名字?”

黄毛丫头再次出现在老三的面前,他差点没被吓一跳。

一气之下,干脆不说话的。

“喂,你哑巴啊?”她从皖北方言转到了浦江话。

好亲切的。

老三想。

“搞哄子?”对于老三来说,这辈子最不会说错的,就是这嘴家乡话。

185、二哥

哪怕是失去了记忆,一个人也不会失去自己的语言本能。

他转过头,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在浦江遇到老乡不稀奇,毕竟这里鄂豫皖地区的人来这里打工的多,稀奇的是能遇到既会说皋城话又会说浦江话的。

哪怕是他这种在浦江上过学的,都不怎么会浦江话,只有老五和付传承这种从小在浦江长大的,才会浦江话,不过,老家话却是丢光了,只能听懂。

“啊”女孩子吓了一跳,她用老家话骂对方“哑巴”,对方不但听懂了,还用老家话回复了。

尴尬啊!

“你哪壕的?”她继续问老家话问,不信这么巧就对遇到老家人。

“听不出来?”老三自己都没发现,居然有戏谑的心思。

“不说拉倒。”女孩子挥手扇老三面前飘过来的烟,然后道,“谢谢你哈。”

不过随即眉头一皱,接着道,“你凭什么喊我黄毛?”

“不是吗?”老三夹着烟的手朝着她的头发指了指。

接着听见女孩子冷哼一声,正好奇女孩子的手在脑袋上抠什么呢,一串假发被女孩子从头上揭了下来,露出了黑色的利索短发。

他眉毛跳了一跳。

“喂,看什么看,是不是对本小姐有企图?”她斜着脖子,用食指指着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你还是学生?”老三问。

“你怎么知道?”她好奇的问。

“你喜欢黄头发,不去染,去戴假发,只有一个理由了,那就是学校不允许。”老三记得老五有一年暑假,染了黄发后,被大姐拿着扫帚追了两条街。

“哼。”明显被老三猜中了,女孩子冷哼一声。

有辆出租车停在门口,等里面的客人从里面出来后,老三上了出租车。

回到酒店,已经是十一点钟,在浦江,他倒是有自己的窝,不过常年不回来住,前些日子开门,全是灰和霉味,正计划着找个保洁阿姨好好清理一下。

而且,很多东西需要置办,没有个把天功夫,根本收拾不出来。

连续吃了一个星期的馆子,味精、酱油、蚝油、糖,真是够够的了,吃的人不透气。

他想大姐做得菜了。

为了躲家里人催婚,他中途还特意跑到学校拿了个博士学位,男子汉大丈夫,以学业为重!

而且自己创立的通信公司,这些年发展的也不错,如果不是亲哥拦着,早就拿去上市,走上人生巅峰了。

可谓是学业、事业两开花。

本是该衣锦还家,奈何单身狗没人权,有家归不得。

灵机一动,他想到了自己的亲妹子,去老五那里比住酒店强吧?

去大姐和大哥那里,都会被呲,老四结婚了,不方便。

只有去正在读大三的老五那里,才是最合适的,顺便还能打探下消息。

老五读大学后,大哥给了她一套在大学周边的房子,他还亲自去看过,200多平的大平层,他当时还埋汰凌老二呢,给他的房子,还没老五的一半大。

想好就走,两件衣服往背包里一塞,合拢上电脑,房卡往前台一丢,大跨步出了酒店。

打车到老五所在的小区,不过进内里后,转了一圈,记不得具体是哪栋楼了,干脆掏出来电话。

接通后,老五诧异的很,她这个亲哥,一年能给两次电话就算不错了,平常都是她主动给二哥发信息的。

联络感情?

不存在的,现在大哥限制她的花销,她不得到处拉赞助?

穿着睡衣,腾腾的从楼上跑下来,看到站在路边的二哥,没有一点惊喜,他二哥脸上永远是那种我不欺侮你,你也别在我面前嘚瑟的欠揍气质。

用她大姐的话来说,就是白瞎了这么个长的周整的小伙子。

没好气的道,“你看看几点了,我明早要上课的!”

“跟谁说话呢?”路过老五的时候,老三往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又打我脑袋!”老五气的一蹦三尺高。

她身高不算矮了,但是面对一米八以上的二哥,她躲都没法躲!

正还要说什么,二哥手里的包已经到了自己怀里。

上楼后,她伸手往口袋一摸,下楼没带钥匙,砰砰的敲门,却没发现她二哥的眉毛已经拧的老高,空着的那只手的拳头已经捏紧。

开门的瞬间,露出一个女孩子的明艳的脸,他才展开笑脸。

“这是我二哥。”老五简单的做了介绍后,刚进门,又转回身拦住老三,“败家爷们,脱鞋啊。”

“二哥,拖鞋在这里。”女孩子从鞋架子上拿出拖鞋递给老三。

“谢谢。”老三对着女孩子笑了笑。

“你好方圆就是了。”女孩子的脸瞬间红了。

老三进了屋,大大咧咧的道,“给哥倒杯水,渴死了。”

老五还没说话,方圆便道,“二哥,你等下。”

从饮水机的肚子里找出来一个杯子,一边接水,一边问,“要茶叶吗?”

“有茶叶最好,谢谢哈。”老三道。

等从女孩子手里接过茶杯,嗅了嗅茶叶,笑着对老五道,“你又偷老大茶叶?”

“我拿家里的东西能算偷吗?”老五道。

老三端起茶杯,有点烫,干脆站起身道,“给我找毛巾,我洗个澡。”

“我给大姐打电话去。”老五恨不得把理智剥离大脑,糊她哥一脸,坚决不让二哥这么拿捏她。

“会不会聊天了?”老三无奈的打开包,翻捡一番,从里面找出来了自己的毛巾。

“你睡那个屋,”老五道,“明天我们十点多有课,记得喊我们。”

在她的眼里,她二哥就是根搅屎棍,谢天谢地不炸茅坑。

唯一的优点,就是生活很规律,不管多晚睡,一到六点钟,准时醒,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二哥睡过一次懒觉。

“行了,我洗澡了。”老三拿着毛巾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两个小姑娘的房门紧闭,他进屋,门关上,一觉睡到天亮。

刷牙洗脸后,在茶几上找到了屋里钥匙,下楼用地图导航,找到了菜场,买了一堆自己喜欢吃的菜。

老五并没需要二哥喊,八点钟起来的时候,发现是一桌子菜。

186、门第

除了有大闸蟹、龙虾,还有腊肉、咸鸡,不用说,肯定是从她冰箱的冷藏室里翻出来的。

不管是大姐还是大姐夫,甚至是凌龙等人,每次回老家带一堆咸货回来,必有她的份,她想推辞不要啊,因为她真的怕咸,不喜欢吃啊!

但是,她的亲人们不这么想啊,自己认为最好的,一定要分享啊!

就好比如,大冬天的,一定要穿秋裤啊!

大姐和嫂子替她冷的慌啊!

不穿能行吗?

“冰箱都放老长时间了,还能吃吗?”嘟哝着嘴,刚想捡个大虾试试,便被一只手拍过来。

“赶紧的刷牙洗脸,再来吃饭。”老三把一盘子炒青菜放到桌子上,然后道,“快点去,还有你那个朋友,也喊她出来吃饭。”

“在浴室呢。”老五接着好奇的道,“你这做这么多,是算早饭呢,还是中午饭啊?”

“爱吃就吃,不爱吃的饭,厨房里有买的包子,赶紧拿俩吃,吃完上课去。”老三大马金刀坐下,捡着一块咸鸡腿,一边吃,一边砸吧嘴。

“我才不便宜你呢。”老五气呼呼的去洗漱完后,拉着方圆坐在一旁,两只手抱着大闸蟹。

“你也别客气,不吃的话就浪费了。”老三对方圆道。

“谢谢哥。”方圆始终都很斯文,老五拿手给她抓了大闸蟹,她小口小口的吃着。

“什么时候走?”老五光顾着吃,得着抬头的机会后问道。

“什么意思,我刚来就赶我走?”对于这种塑料兄妹情,老三是坚决不接受的。

“我图什么啊?”家里的经,兄妹俩都熟稔,老五不说明白,她也相信她二哥能懂,“藏污纳垢,你大哥、大姐能放过我?”

“我怎么就属于污垢了,不会说话就闭上嘴。”老三白了她一眼。

“反正,顶多让你住到明天。”二哥的话做得再好吃,老五也不敢留,“大姐隔几天就来我这溜达的。”

“说吧,要多少?”老三满不在乎的道。

“我就说嘛”老五乐呵呵的比划出一根食指指。

“一千,小钱,现在就给你。”他财气横溢,还能在乎这点?

“想什么呢?”老五不满的道。

“你才是想什么呢,狮子大开口?”老三不乐意了,“我上大学会,你大哥一个月才给我五百块零花,住的还是学校宿舍,就你已经是这条件了,你还要那么多钱干嘛?”

“多稀奇,谁嫌弃钱多啊?”这么点功夫,老五已经连续嗦了两只蟹了。

“二千,再多就没了。”老三倒不是非要赖在这里,起码得把这里的咸货吃完吧?

“我没见过钱啊?”老五道,“打发要饭的呢。”

“三千。”见老五还要说话,老三便强硬的道,“想好了说,这是我最后底线,爱要不要,不要的话,我马上就拎包走人。”

老五喜笑颜开,乐呵呵的道,“二哥,你这是不拿我当妹妹啊,咱兄妹俩谈钱伤感情,别谈钱了,你啊,以后就安心的住下来,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你一口喝的。”

方圆一直默默地吃自己的东西,知道她们是在价码,但是也听的云里雾里。

吃好饭后,俩人整理下自己书本,一人背着一个小包下楼去学校上课。

进了楼梯间,她才终于忍不住问道,“真你亲哥啊?”

“废话,”老五昂着头道,“不是我亲哥,我能打死他,你信不信?”

人的体内都有一个亲情小人和一个理性小人,当她犹豫不决时它们就会打架。

亲情小人经常把理性小人打得落花流

下到一楼,电梯门打开,老五快走出去,方圆紧追其后,不解的道,“二哥人挺好的啊。”

“你又犯花痴了?知道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老五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她家二哥卖相挺不错的,光是外表就招女孩子稀罕,起码比大哥强。

“才没有呢,”方圆红着脸道,“我就觉得二哥厉害,还是博士,我最佩服的就是学霸。”

老五道,“那是你不了他。”

保安室的门口放着的是全小区唯一一辆电瓶车,就是她的。

她住楼上,不方便充电,每天都是停在这里充电。

等方圆坐上去后,便开着电瓶车出了小区。

方圆是她的好姐妹,如果不是因为她这种家庭,她真愿意把方圆介绍给自己二哥,漂亮贤惠,知书达理,幸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是,哪怕是二哥真看上方圆,也绝对过不了大哥那关。

她大哥可以娶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姑娘,到她二哥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老凌家只是有钱,又不是傻子。

普通家庭,就因为长的漂亮,喝个奶茶,就能嫁给霸道总裁?

她从来还没遇到过——从她接触过的有钱人的圈子来说——一个没有。

说句实话,女生是幻想型动物,分不清现实和电视剧,别说嫁,连接触有钱人的机会都不多——她这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除外。

有颜值,顶多就多个在宝马车里哭的机会。

连她大姐这种小学毕业的都知道,家里条件差的就不要介绍给我们家老二了。

她二哥相亲这么多年,全是家境优越的高知女性。

老三连着在老五这里住了三天,阴雨绵绵。

他一个大男人,倒是做起来了男保姆,每天就是给俩女孩子买菜做饭,闲暇下来就是喝茶、看书、看电视。

第四天,太阳出来,闷热。

老五提前发来信息,中午不回来吃饭,他自己凑合着把咸鹅在饭上蒸了,吃的满嘴流油。

闲着也是闲着,门口找了辆共享单车,不自觉的骑到了附近的学校里。

如果他没记错,这里是老五的大学。

“哎,你这人怎么骑车呢,没长眼睛啊!”

老三卖呆的功夫,差点撞到一个女孩子,听着声音还挺熟悉。

刚抬起头,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是你!”

“冤家路窄啊。”女孩子气愤的道。

“我是你恩人。”老三想不到这个世界会这么小,居然能在学校里遇见前天在酒吧的那个女孩子。

187、忘记

“你在悄悄的跟踪我?”女孩子穿着一件圆墩墩的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大片的图案中有粉红和蓝色,翠绿和熟橙等。

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后,板着脸道,“你别做梦了!”

“你是戏精啊!”老三的一只脚撑在地面上撑的累了,没好气的道,“拜拜。”

“别走啊。”女孩子拉住她的胳膊,“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你看我像学生吗?”老三指着自己的打扮道。

“就是长的有点着急”

打扮上还是挺像的,白背心,花裤衩,人字拖。

“着急是什么意思?”对自己的长相,老三还是非常自信的,但是穿着上,他不自觉的全随了他大哥,何况在南方那种闷热天气中呆习惯了,除了签约、酒会、记者会一些正式场合,都是这么穿。

正应了他大哥那句话:家有千金,行止由着。

直白一点就是有钱任性。

“你有皱纹。”她指着他眼睛道。

“得,走了,省的回头你说我对你图谋不轨。”他三十五了,老天爷不是他爹妈,自然不会惯着他,暗沉的眼角,嘴唇周围的胡子尖角,无一不显出他的实际年龄。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抱着怀里的书,掉转头跟在他身后,她向来是个高傲的人,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唐突的跟着一个陌生人是不符合自己的性格的。看着老三慢悠悠的骑着,到处张望,漫无目的,接着问道,“你去哪啊,我带你找?”

“土木工程学院。”老三没拒绝,没再蹬脚蹬,而是用脚划。

他们家,他原本以为学习最废的是老四,但是,想不到最后突破他这个认知的是老五,高考成绩刚好卡分数线上,连选个专业的自由都没有。

一个女孩子,选个连自己都不待见的土木方向,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这便是典型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是宿舍楼吗?”女孩子见他点头,便接着道,“你把车子放边上吧,我们这个校区不大,走路也没多远。”

老三听了她的意见,推着自行车走到前面的路口,在一栋大楼的停车区把车子给停住了。

刚转身跟在女孩子后面,便又被另外一个学生解锁给骑走了。

女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又迫不及待的接着道,“我姓褚,单字一个亚,亚洲的亚。”

“我啊”老三犹豫了一下,笑着道,“吴成,成功的成。”

第一次,他对人报了假名字——他办公室主任的。

一直听他大哥的意见,低调做人,特别是信息社会要做个人和公司的相关舆情监控,毕竟发出“天不生我键盘侠,喷到万古如长夜”感慨的人多,惹不起,那就躲着。

虽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但是参加的会议也挺多的,新闻上总会出现他的名字,在网上还是有点信息记录的。

“你找你女朋友吗?”她没老三的步伐大,跟着走有点吃力。

“找我妹妹。”老三道。

“你妹妹学土木的啊?”她倒是很惊讶。

老三笑着道,“我发现你话挺多的啊。”

“谁说的?”她向来不稀罕搭理人的,特别是男孩子,“本小姐是很矜持的,我就觉得你这个人不错,再说,看在你那晚上帮过我,本小姐给你点面子。”

土木工程学院的女生偏少,干脆和男生楼挨在一起,住着八十年代的小高层,从外面看,连空调挂机都没有,难怪老五平常不愿意住里面。

“你知道哪个宿舍吗?我去给你问。”

“不知道。”老三摇头,他原本其实也没打算来找老五的,就是打算瞎溜达的。想了想道,“算了吧。”

在褚亚诧异的眼神中,又掉转头走了。

“喂,你闹着我啊。”她又追上去。

“抱歉。”老三摊摊手。

“不行,你这么消遣我,不能这么放过你,请我吃饭,必须请我吃饭。”

“沙县还是兰州拉面,随便你选。”老三笑着道,“太贵我可请不起,前天发工资,全贴在酒吧里了。”

褚亚道,“能不能有点诚意了?我还得宰你一顿。”

心里打定主意,如果对方真的没钱,大不了自己偷偷把账给结了。

熟门熟路,从学校北边的一道后门出去,沿着一条河走了五六分钟,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下。

菜单递过来,老三全让她点菜,反正没自己喜欢的,不如不点。

“你喝酒吗?”她问。

“你下午不上课?”老三道。

“今天是周五,下午都没课,跟你遇见那会,我正准备回家呢。”

“不好意思,耽误你了。”

“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啊。”她不忿的道,“凭啥挤兑人啊?”

“得,我错。”老三拱手。

“哼,这态度还差不多。”点完菜后,她让服务员拿来了两瓶啤酒,两个人一瓶面前放了一瓶,吐吐舌头道,“白天我不敢喝,我家老太太管得严,只有在学校,有时候晚上泡吧喝一点。”

“我家里人啊,倒是嫌弃我不会喝酒。”他大哥和他老子都嫌弃他没酒量。

他是男孩子,也就这样吧。

关键,老四和老五还是小不点的时候,他老子就开始拿着蘸了白酒的筷子给俩丫头舔。

瞧瞧,同样是做家长的,这就是人家的差距。

弄到现在,老五的酒量都和他旗鼓相当。

酒菜上齐,俩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吃好饭后,老三去买单,临出门口,褚亚最终忍不住道,“微信留给我吧,明天我回请你,地方随便你选。”

老三笑着留了信息。

回老五住处的时候,顺路从菜场买了菜回去。

离做饭时间还早,躺沙发上看电视,手机响了,是褚亚发过来的信息。

“到家了吧?”后面是一个吐舌头的表情包。

“到了,躺沙发上看电视。”老三回复完后,顺手打开了她的朋友圈,里面无非是自拍照片配一些无病呻吟的文字。

里面还有一些和家里人的合影,打开后,眼一眯,又急忙放大,惊悚之下,手机掉在了地上。

和褚亚搂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虽然从来不会刻意想起。

188、真心话

“呵呵”苦笑两声,点着一根烟,终于明白为什么看着她那么亲切,那么熟悉了。

褚亚长的很像妈妈。

犹在到现在,他依然记得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他小时候经常偎依在妈妈的怀里——虽然妈妈不耐烦,看着妈妈那明亮的眼睛,一直坚持认为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电视机上放的是什么,他也没仔细关心,一根烟接着又一根烟,褚亚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他不知道怎么回,干脆也就不回了。

她发来了视频,犹豫再三,他还是接了。

“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她在视频里面披散着头发,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哦,我躺沙发上睡着了。”老三勉强笑着道。

“哼,都是借口。”她不信服这个解释,突然又用急促的低声道,“挂了,回头聊。”

老三隐约又听见了其它女人的声音,正准备问是谁的时候,她的视频已经挂了。

屋里全是烟味,估计老五回来得啰嗦,干脆关了空调,把门窗全打开透气。

再次续上一根烟,两只胳膊撑在窗台上抽烟,对着窗外吐烟。

门外传来敲门声,他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老五和方圆,俩人怀里都抱着书本。

“你讨厌死了,在我屋里抽烟,衣服肯定都是一股味道。”老五不满的去开窗,发现窗户是开着的。

“你们下课这么早?”老三问。

老五道,“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就回来了啊,哦,对了,大姐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回去。”

“你没把我卖了吧?”老三问。

“卖你就等于卖我,知道我包庇你,你大姐打不死我,也得打死你。现在更年期,脾气暴躁着呢。”老五耸耸肩道,“还是不惹她的好。”

“你大哥呢?”老三问。

“被我嫂子管得一点脾气没有。”老五感叹道,“跟我大姐有一点不一样,总疑神疑鬼,以为大哥要出轨,大哥出趟门回家,嫂子鼻子贴着嗅,还到处找看有没有头发丝,吓得大哥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那也太惨了吧。”老三直接笑出了声。

他家大哥亿表人才,多财多亿,居然落到这种地步,他当然要笑了。

“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老五想了想道,“顶多挨他们训一顿呗。”

老三看着老五在和她说话的同时还不时的盯着手机屏幕发笑,就问,“你谈对象了?”

“没有,没有。”老五慌忙否认,她表面上对二哥嘻嘻哈哈,其实家里最怕的不是大哥,也不是大姐,而是没有“人性”的二哥!

她哪怕真谈恋爱了,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她大哥和大姐面前承认,因为大哥明事理讲道理,大姐宠溺。

至于二哥,那是一点道理不讲的,她二姐在结婚前谈过俩对象,据她所知,好像都被二哥揍过。

只因为看人家不顺眼。

人家挨了揍,也不敢报警,都知道凌家是啥家庭,巴结都来不及呢。

除非家里有矿,才敢和凌家对着干,否则,只有挨打的份!

而且,二姐也被揍了,二哥一边打,一边骂二姐眼睛瞎。

最气人的是,大哥大姐都没拦着。

不过,好歹二姐熬过去了,她怎么办?

但是,马上就到她这里了,如果以后谈个对象,还得提前和二哥打招呼?

那还不得疯了!

关键是凭什么啊!

“真的没有?”老三笑的很渗人。

“真的没有。”老五心里告诉自己不用怕二哥,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指着方圆道,“不信你问方圆,那帮男孩子一点不成熟,我才看不上呢。”

她虽然年龄小,但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多多少少是见过世面的,何况,自己俩哥哥又这么优秀,不自觉的就会拿别的男孩子和自己俩哥哥做对比。

比较下来,别的男孩子简直就是不堪入目,没有一个可以入她眼睛的。

“长点眼睛。”老三的手指摁在她的脑门上,板着脸道,“否则,我抽你。”

“你别碰我!”老五一下子就炸了,“我要你管啊!”

当着同学的面,她也是要脸面的。

“惹不起我躲着吧。”老三回屋收拾下自己的东西,拎着包,转身就跑。

“喂,二哥。”方圆在后面追到电梯口。

“拜拜。”老三笑着对她挥挥手。

站在门口,濛濛细雨,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家了。

他就得看看,他大姐能不能吃了他。

挨近下晚,雨越下越大。

出不得门,褚亚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手机,呵呵发笑,及至到吃饭的时候,妈妈敲了几次门,她才不得已从床上起身,下楼吃饭。

吃饭的时候,她也没有放下手机。

“吃饭不能好好吃饭了?”妈妈问。

“哦。”她赶忙把手机装进了口袋里。

妈妈生了疑,傻闺女对着谁聊天呢,这么高兴?

老三从出租车上下来,第一站便是大姐的超市。

“二舅!”已经放学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写作业的付传承,第一个看到了老三,高兴地一下子扑了过去。

“二哥。”黄多多穿着碎花长裙,白色舞蹈鞋,也脆生生的。

“哟,我老妹越来越漂亮了。咋这么重了,一边玩去,”老三把挂在他身上的付传承拨拉下来,反而走到拘谨的黄多多的跟前,摸着黄多多的脑袋道,“想二哥没有?”

“想。”

想什么想?

她这个二哥板着脸的时候可真吓人,喜欢是不可能喜欢的。

只是心里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是一回事。

“没白疼你。”老三又朝着她的脑袋拍了下,抬头看看超市里面,大姐正在超市里算账,对他视而不见。

“你这么个态度,我很寒心啊。”老三两只手趴在柜台上,跟着大姐脸对脸。

“你还有脸回来?”大姐把账本往柜台的抽屉肚子里一塞,没好气的道,“当这里是什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最后一次给弟弟介绍了一个对象,她是舍了老脸托的关系,女孩子不论是家世还是学历、长相,都没得挑,结果老三跟人家相亲,把人家女孩子骂哭了。

她现在都跟着下不来台。

189、底线

老三笑嘻嘻的道,“瞧这话说的,也不怕伤了我的心,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咱姐弟失和呢。

你是我亲姐,我能忘了你,这不想你了嘛,特意回来看看你。”

“你连心都没长,怎么会伤者你?”大姐瞪了他一眼道,“一天天的,尽干些不靠谱的事情。”

“谁写我不靠谱了?”老三从包里掏出来两罐子带有英文字母的礼品,笑着道,“这是你老弟我特意给你买的,补气养阴、清热生津。”

其实是回来的时候从旁边的商场顺手买的。

他大姐没什么文化,是各个地方台养生节目的忠实观众,坚持“活到老学到老”,每次她都会坐在小凳子上认真在笔记本用狗爬式的字做笔记。

而且积极传播绿豆治百病,艾灸疗百伤的观点,不过想实践就难了,他们家从大哥到他、老四、老五,全是对这一套嗤之以鼻的。

硬是没有一个支持大姐的,煮个绿豆汤,大夏天的解解暑,没人管,但是要是有病不去医院,肯定是全家公敌。

所以,她经常唠叨抱怨,全家人欺负她没读过书。

“西洋参,以为我没见过啊?”大姐很诧异,想不到老三会送给她这个东西。

平常怕兄弟们数落她,西洋参、人参、鹿茸这些好东西,她是不能放家里自己享用的,但是不妨碍她分享给别人。

逢年过年送礼,她买的都是这些。

“这是你老弟我一片心意。”老三自然投其所好,大家不是不让大姐吃这些东西,而是希望大姐不要迷信。

就怕给大姐开了头,后面不好收拾。

“哼,算你有点良心。”大姐高兴地给放到了柜台底下。

黄多多端着一杯满满的漂浮着茶叶的茶杯,从厨房到柜台这么短短的一段路,走的小心翼翼,过了货架后,便道,“二哥,给你喝茶。”

“哟,我妹子真懂事。”老三怕烫着她,赶忙从她手里接过来。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老三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码从表面上来,她对他这个哥哥还是比较尊重的。

不像老四和老五,连表面的敷衍都不做,经常把他气个半死。

当然,还有他这个大外甥付传承,经常是冷脸贴热屁股,简直是白疼。

“二哥,你等会再喝,很烫的。”黄多多又很贴心的叮嘱。

“妹子,明天休息吧?带你去游乐场。”老三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个妹子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他的心都要化了。

“我也去。”一直对二舅爱搭不惜理的付传承,赶忙举手要跟着去。

“一边玩去,”老三本想凶他两句,但是再看到自己家大姐表情,又补充道,“男子汉大丈夫,要以学业为重,好好在家看书。”

这话是他家大姐当初和他说的,现在还给大姐的儿子,没毛病。

如果不是大姐太过护崽子,他肯定自己得一天给揍好几遍,附带着连大哥家凌霄也一起揍了,一个男孩子,一天天哭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哎,哎,我说,你这有做舅舅的样子吗?”大姐的不高兴直接写在脸上了。

“男孩子不能太骄纵,”老三一幅为你好的样子,“家长不揍,以后社会上肯定有人揍。”

“谁敢?”大姐眉毛一挑。

“那就一起去吧。”迫于大姐的淫威,他不得不带着付传承。

总之是心不甘情不愿。

“回你大哥那吧,看你就来气。”这个时候,有客人进来,大姐没那么多闲工夫和弟弟闲扯。

老三耸耸肩,对黄多多道,“作业写完没有,陪我去你大哥那?”

“好。”黄多多把桌子上的书本往书包里一塞,书包背在身上。

“等等我。”付传承连作业也不收了,就急忙跟在后面。

“哎,过马路注意着两孩子。”大姐在后面冲着老三喊,这个弟弟太让她操心了。

“心放肚子里吧。”老三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愿意为了这俩孩子送命。

家人是他的一切。

穿过马路,抵达小区门口,黄多多突然站住了,发呆的时候,还带着懊恼。

“怎么了?”老三笑着问。

“我明天要参加钢琴比赛。”她一下子低下了脑袋,游乐场是去不成了。

“想不想去吧,不想去的话,我跟你妈说。”有时候,老三挺心疼这个丫头,家里宠溺归宠溺,但是黄李玉把她管得太严了。

这么大的孩子了,基本没有自己的活动空间和娱乐时间。

“妈妈会生气的。”她的声音更小了。

“报名了吗?”老三问。

“嗯。”她点头。

“那明天哥哥陪你去钢琴比赛,比赛完直接去游乐场。”老三又接着道,“不管多晚都行。”

“谢谢二哥。”小姑娘瞬间又高兴了。

陈维维和凌霄在门口踢皮球,两个人一会踢到这边,一会踢到那边,她看到老三回来,笑着道,“怎么也没让你哥去接?”

“嫂子。”老三对陈维维,不敢像对自己家大姐那样,可以随意开玩笑,不敢有玩世不恭的态度,老老实实的道,“打个车的事,何必让你们跟着折腾。老大在家吧?”

陈维维指着屋里道,“你要不等会?你大哥在里面发脾气呢。”

“谁在里面?”老三好奇的问,不进屋,他就听见了他家大哥气急败坏的声音。

“王刚。”陈维维低声道。

“没事,一家人。”老三把黄多多和付传承的手撒开,把肩上的包拎在手里,进了院子。

“合同是用来干嘛的?那是商业的底线!”离着屋子近了,老三能听得清楚大哥的声音了。

“不是用来坑人的,如果大家都抓着合同上的漏洞不放,还要什么诚信?”他看见大哥在那手舞足蹈的比划,“人家又困难,咱们要将心比心的理解,如果处处把人往死里搞,这行就不用混了。”

王刚低着脑袋,本来是想征求凌二的意见的,想不到凌二一点面子不给,把他骂的狗血喷头。

受了媳妇的气,没必要发到自己身上吧?

190、教育

王刚道,“那块地皮,本来打算是一起合伙开发的,好嘛,我前脚自己真金白银砸进去了,后脚他们说自己资金周转困难,不玩了。

我自己资金还得另外从银行再借钱,多搭多少利息啊?

起诉他们不是很正常吗?”

光讲诚信,那么要合同有什么用?

“你们啊,难怪这么多年在地产上做不出名堂。”王刚进入地产界的时候,凌二并没有因为自己在地产上折戟而去阻拦他,相反还是挺支持的,自己做不成并不代表别人做不成,“让你们读书,你们也不读。”

读的多了,也许最后读了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是也许在人生的某一时刻做重大决定时,书中的某句话、某个人物的态度会突然冒出来指引。

看似无用的东西,以后会很有用。

“我这做的也不差啊。”王刚感觉到憋屈,十年前,入了地产这个行当,殚精竭虑,虽然不是中国顶尖,但是好歹年销售也破百亿,在中国二三线城市,是能叫得出名号的。

是很多县市的龙头企业,纳税大户。

“是不差,”凌二没好气的道,“一年纯利润才几个钱?”

“跟你比,你当然看不上眼了。”王刚冲凌二翻个白眼,“我全部身家都没你零头多。”

说的一点都不夸张,这些年,他已经渐渐看到了凌二的声势,随便做一个项目的投资,就抵得上他全部身家,他怎么比?

没事找虐吗?

“尊造合同很重要,但是做人更重要。人家现在是确实有困难,不是找借口,你就不能体谅一点了?哎,你看着办吧,定金退不退随便你,我就说一句话,凡事留一线。”凌二本来就没多大的心思教他这些东西,无非是好为人师的毛病犯了。

“行,听你的,我明天”王刚正要接着说,一抬头突然看到了已经站在门口听了好会话的老三,“咋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啊?”

“还有脸回来。”凌二也看到了他。

“刚哥,晚上搞一杯。”老三装作没听见大哥的话。

“晚上去我拿,我做东,我把老潘、邱家兄弟全喊上。”王刚可不愿意留在凌家,让凌二没事挑他的刺。

老三把包扔到沙发上,从王刚手里接过烟,笑着道,“那你要是不留这里,明天我去找你们蹭饭。”

他当然理解王刚的心情,刚刚才挨了他家老大的训,哪里有脸留这里?

“好,那我就先走了,明天电话联系。”王刚冲着老三眨眨眼睛,你小子别心灾乐祸,你家老大能放过你?

王刚走后,老三自己进厨房刷杯子,茶叶刚泡上,便听见大哥道,“你小子啊,简直是欠揍,一天天的到底想怎么样?

准备打一辈子光棍了?”

“你啥时候也变得这么俗气了?”老三漫不经心的道,“婚姻那是强迫的来的吗?我现在没合适的,只能说明我缘分没到。

你不能让我随便娶一个吧,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到时候娶的我不满意,天天吵架,过不了日子,你们在后面啊,更得操心。”

“我认真跟你说话呢,少给我打马虎眼。”凌二没好气的道,“我就不信了,那么多女孩子,你就一个看不上?你自己长什么样,你不得照镜子看看?”

“我长的还算帅气吧。”老三很自信的说完,看到大哥扔沙发上的抱枕过来,身子一挨,双手灵巧的接到了手里,重新放到沙发上后,笑嘻嘻的道,“你放心,年底,绝对不会超过年底。”

“你去年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凌二自然不信他的话。

黄多多和付传承进屋来,他便不再说话,他甚少在孩子面前发脾气。

“大哥,妈妈打电话说她晚上来做饭。”黄多多道。

“你个小机灵鬼,你妈妈怎么知道的?”凌二捏着她的脸问。

“我跟妈妈打电话说二哥回来了。”黄多多晃了手上的智能腕表。

“行。”这孩子这么懂事,凌二是发自真心的喜欢她,再说,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姑娘了,没有理由不宠她。

“二哥,说明天带我去游乐场!”黄多多又叽叽喳喳的道。

“还有我,我也去。”付传承也道。

“你呢,去不去?”老三望向绞着手指眼巴巴的凌霄。

凌霄又看向凌二。

“自己拿主意,我不管你。”凌二真的想揍他一顿,但是语气上又不得不温柔,稍微一句重话,他儿子就得哭给他看!

他两世英名啊!

“跟我们一起去吧。”黄多多揽着凌霄的肩膀,“不过呢,先得去赔我去参加钢琴比赛完,我们才能去。”

“嗯。”凌霄高兴地点点头。

”哟,三个呢。”老三头疼,他一个人带三个人孩子,可怎么带?

“放心吧,她姥爷姥姥肯定跟着的。”凌二了解黄家老头老太太,怎么可能放心把宝贝外孙女交给老三这么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

黄李玉把电瓶车停在院子里,从车架子上提下来提前买好的蔬菜,老三走过去帮着提着,笑着道,“买这么多,吃的了吗?”

“吃不了就剩着。”黄李玉陪着他说了几句话后,便板着脸问黄多多,“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黄多多脆生生的道。

“那就玩一会,不要乱跑。”黄李玉交代完,便和陈维维一起进厨房忙活。

凌代坤进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看到二儿子,本想不大搭理的,儿子结婚不结婚跟他没多大干系,但是一直不结婚,落人家闲话,他这个做老子的就跟着丢脸了。

“你没带对象回来?”最后还是要问一句的,二儿子现在也是独门立户了,手里也有大把钞票,万一以后突然孝心大发,给个万儿八千呢

凌代坤对他还是有点指望的。

做人没有指望,和死猪有什么区别?

“你可别操这份闲心了。”老三把烟丢给他老子一根,笑着道,“把多多照顾好,丫头年龄还小,不用管得太紧。”

“这是我能说得上话的?”凌代坤白了儿子一眼。

他媳妇教育闺女,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以后别学你爸。

瞧瞧,这就是他在他媳妇心里的地位。

他还能有资格管孩子了?

191、贴心

他现在,只求他媳妇少唠叨他,少约束他,哪里还有精力去管束孩子?

“最近没揍你吧”老三有时候挺同情他老子,不自觉的想到老娘,那是个暴脾气,说揍他老子也是真揍,之后到黄李玉,也不是好相与的,不会动手,但是嘴皮子利索,语言的伤害比**上的伤害不会轻多少。

“她敢!”在儿子面前,凌代坤还是挺要脸面的,肯定不愿意丢脸,强撑道,“我说东,她不能说西。”

“老凌,外面的垃圾桶送过来。”黄李玉的声音突然从厨房传过来。

凌代坤刚立的flag,肯定不能破了,看了一眼小闺女,果然还是小闺女贴心,没等眼色递过去,黄多多已经拿起门口的塑料垃圾桶道,“我给妈妈送。”

“我的小心肝啊,可慢着点。”凌代坤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嗯呢。”从内心里,她更喜欢爸爸,因为爸爸对她从来不会有要求,更不会有苛求,向来都是心肝长,心肝短的,哪里像妈妈,凶巴巴的,妈妈骂爸爸的时候,她肯定帮着爸爸。

“你自己是死人啊。”黄李玉从里面发出不满的骂声,毫无疑问是骂凌代坤的。

刚和凌代坤结婚那会,她还担心自己脾气泼辣,会让凌家的几个孩子跟着难堪,进凌家的门没多长时间,她就发现了,自己纯属多想了。

自己对凌代坤的稀罕,比凌家的儿女们还多。

黄多多出生之后,当着凌家兄弟姐妹的面,骂起凌代坤来心不慌眼不跳。

凌代坤装作没听见,往院子里移两步,再次续起来一根烟,对二儿子道,“以后找媳妇啊,还是贤惠一点好。”

人总会有那么一刻,悲从中来,身不由己。

“年龄大了,少抽点烟,”老三夺了他嘴巴里的烟,塞到自己嘴巴里,笑着道,“今年体检没有?别搞一生病,拖累我们,到时候谁有闲工夫照顾你?”

“真得绝症了,老子就自生自灭。”凌代坤赌气道,“天天喝酒喝个够,直接死酒桌上。”

“这个建议不错。”老三认真的点点头。

“龟儿子。”凌代坤正准备转身进屋,一想到媳妇在屋里,搞不好也得受气,干脆背着手跑到外面了,在小马路边唉声叹气。

突然从后背上伸出来两手小手,滑嫩嫩的,除了他的小闺女还有谁呢?

“爸爸,我明天要去游乐场。”黄多多的脑袋依在凌代坤的后背上撒娇道。

“去,爸爸明天带你去。”凌代坤感动的差点老泪纵横。

从大闺女到大儿子,没一个对他亲厚的,后来大闺女有了付传承,他把希望寄托在了付传承身上,结果这小兔崽子,对他也是不冷不热。

他也理解,毕竟他只是个外公。

直到自己有了最小的闺女黄多多,他才有了为人父的感觉。

他的小闺女长的漂亮,又乖巧,又机灵,也没人教,学会的第一句居然是“爸爸”。

可把整日一边伺候她一边教她说“姥姥”、“妈妈”的丈母娘气的不轻。

小闺女带给他的都是欢乐,越想心里越是甜蜜。

“我跟二哥去。”黄多多道。

“好,跟你二哥去。”凌代坤笑着点点头。

从道上慢慢的驶进来三辆轿车,等到近前,他才看清楚车牌,是邱绍杰哥俩的。

“这条道不走车,你们随便停。”凌代坤把闺女搂在怀里,依次和邱家兄弟打招呼,至于另外两辆车下来的凌龙两口子和凌松,他就含蓄多了,也就是点点头。

毕竟他是长辈。

晚上,凌家很是热闹,大人小爱,满满当当的坐了个一大桌子。

喝的醉醺醺的老三,第二天起来了一个大早,他答应过三个孩子去游乐园的。

不去凌二所料,黄家老太太是跟着的。

黄多多扎着一个心形的小辫子,穿着五彩的连衣裙,白色的小皮鞋,老三夸赞道,“我们家多多今天真漂亮。”

“他哥,咱们是开车还是打车,比赛是九点多钟,要走现在就得走,万一堵在路上,去了就上台,连熟悉环境的机会都没有。”黄家老太太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里面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好,我们开车,婶子,你等下,我去拿车钥匙。”老三看看腕表,才六点多钟,比赛地离这里总共十里地,开车半小时也就到了。

但是老太太既然说了,他也不好反驳。

毕竟都是为了孩子。

拿到钥匙后,对还在吃早饭的凌霄道,“大侄,还去不去了,快点。”

“好了,好了。”凌霄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下来,跟在了二伯的身后。

“老三,走哪里都得拉着,这几个孩子没一个老实的。”陈维维不得不对正在倒车的老三道。

老三常年不在家,对几个孩子的性子不了解,别最后粗心大意,有点闪失。

知子莫若母,比如她家儿子,表面老实,其实心里最有主意的,就是脸皮薄,不会太说话。

老三还没说话,黄家老太太便道,“你放心吧,有我在呢。”

“我一人拉一个,谁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老三笑着道。

等老太太和凌霄上车后,缓缓地驶出小区,然后停在大姐家超市门口。

付传承没用二舅招呼,自己拉开车门,坐在凌霄的边上,两个人嘻嘻哈哈。

大姐从超市里追出来,老三不等她开口,便道,“心放肚子里,你儿子我给你伺候的好好的。”

“别给她们买零食,特别是甜的,不然中午没一个肯吃饭的。”大姐白了一眼老三后,又扒着车窗反复交代儿子,“听你二舅话,不听话得揍你。”

“好。”付传承答应的干脆。

钢琴比赛的场地位于一所大学的会堂,门口停的全是车子和孩子,以及孩子家长,他转了一圈后,才找到停车位。

夏日里,太阳升的早,热的快。

才七点多一点,太阳已经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了。

“婶子,你等下,我去买瓶水,然后就来。”老三去买水,不忘一手牵着凌霄,一手拽着付传承,只留下老太太一个人在这里看着黄多多。

“二哥,我要酸奶味的。”黄多多在后面喊。

192、比赛

妈妈不在,姥姥宠着她,她自然可以无所顾忌。

“知道了。”老三笑着应了。

今天是周末,过往的本校学生很少,在路口等了几分钟,遇着了一个提着水果袋子的女生,打听了学校超市的位置,便拉着两个孩子往那里走。

超市在学校食堂的大门左边,稀稀拉拉的两三个学生进出,有的手里还提着暖水壶。

“除了饮料,什么都不能买。”老三撒开两孩子的手,随便他们跑,但是也给他们定了规矩,“每个人只有两分钟时间,快点。”

家里是开超市的,付传承对超市简直没有一点新鲜感,熟练的打开了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其它的都懒得多看一眼。

凌霄也是如此,大姑家的超市和他自己家的有区别吗?

“姑姑喝酸奶。”他给自己拿了一瓶茶派的同时,又帮着黄多多拿了一瓶酸奶。

老三等俩孩子拿完,从货架上拿了两瓶常温的矿泉水,付完账后,从老板手里接过来塑料袋,让俩孩子把手里的饮料全放了进去,自己拎着。

回到学校会堂门口,老太太和黄多多已经不在外面了,而且原本围着这里的家长和孩子也没几个了,不用说,估计都是进会堂里面。

带着两孩子,踩着楼梯进了大楼,穿过廊道后,再次拾级而下,进入椭圆形的会堂。

表演台上,孩子们在一处钢琴边上排队。

“小姨在那里。”付传承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队伍中的黄多多。

老三顺着付传承手指的方向,同时也看到了挤在了家长堆外的黄家老太太。

黄家老太太个子不高,年龄也大,没力气挤到前排,只能在最外围费力的踮着脚尖,密切关注外孙女的表现。

听见身后的付传承说话,又回过头,笑着对老三道,“提前试下琴,每个钢琴的构造、零部件及其松紧程度不一样,你老妹习惯了家里的,回头弹这个,一紧张,肯定也发挥不好。”

老太太是非常重视这次比赛的,为此提前两个月就准备了,还特意花大价钱从一所音乐学院里请了钢琴系硕士做家教。

一个小时八百块,一天一小时,她是咬着牙,连请了半个月月。

她们老黄家就黄多多这一根独苗,挣钱不给她花,难道还给凌代坤那不着调的老爷们花?

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

“提前找点感觉,没错。”老三附和的点点头。

所谓的试琴,其实时间很短,每个孩子挨个上手,叮叮当当的,每个人都没弹到一分钟。

“轮到老姑了。”站在旁边椅子上的凌霄高兴地喊道。

黄多多上去的快,下来的也快,噪杂的礼堂里,老三都没听清楚她弹的是什么。

他挤进人群把黄多多抱出来,然后笑着问,“感觉怎么样,紧张不紧张?”

“和家里的钢琴不一样,按键有点紧。”黄多多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自信的道,“一点也不紧张。”

“不紧张就好,就按照平时在家里的水平正常发挥,你老师说了,只要有平时水平就能拿名次。”至于外孙女说的钢琴问题,老太太自动忽略了。

家里的钢琴是凌二给买的,据说花了近百万,做家教的钢琴老师,每次教课时间到了都舍不得走,总要忍不住多弹两首曲子。

那架钢琴谁见了谁不喜欢,是一般钢琴比得了的吗?

主持人走上表演台的时候,摇铃响起,家长和参赛孩子都各自找了座位,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比赛正式开始,老三坐在那里,一直等着黄多多上台,大概是参赛的孩子过多,他等啊等,也还没轮到她。

晚上睡得晚,早上起来的早,眼皮子打架,台上飘来的悠扬舒缓空灵的钢琴声传到他耳朵里,他不自觉的就睡着了。

他是被付传承和凌霄的尖叫声吵醒的,睁开眼睛正要训斥满脸兴奋的两个孩子,便听见付传承道,“老姨得奖了。”

老三抬起头,黄多多在讲台上高高地举着奖杯。

“哎呀,第一名。”黄家老太太那干巴巴的手拼命的鼓掌,高兴地把所有的皱纹挤在一起,眼睛眯缝的找不见了。

“咱妹子真争气。”老三站起来鼓掌的同时,还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回去的路上,老三一边开车一边道,“妹子,中午想吃什么,二哥请,算是庆祝吧。”

“我要吃冰淇淋。”黄多多骄傲的小脸迎着从车窗上透进来的光线,煜煜生辉。

她今天必须任性一次,平常在家里,从姥姥到妈妈都不准她吃这些所谓的“不健康食品”。

平常想吃了,只能跟着她老子后面偷偷摸摸的吃,或者从凌霄那里分一勺子。

“允了。”老三笑着道,“咱们家的未来大音乐家想吃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能吃多,吃一个。”老太太今天也高兴的很,干脆也没拦着,不过却接着道,“让她学钢琴是让她陶冶情操的,没指望她做什么音乐家,钢琴家。”

老三笑笑,没去多说,老一辈的观念就那样,在她们的眼里,美术、音乐、体育都属于“副科”,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装门面,或者用来加分。

车子往游乐场方向去的路上,老太太的电话没停过。

她家外孙女得了第一名,她不得到处报喜?

而且还非常大方的把她外孙女得奖分享在了朋友圈里,每隔几分钟,便要去看看点赞和评论。

车子停在一处大商场的地下车库里,然后一起坐电梯进商场,按照三个孩子的意见,每个人都给买了不同口味的冰淇淋。

真贵,老三惊诧,他真是第一次买这么贵的冰淇淋。

考虑到三个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最后进了位于顶楼的一家西餐厅。

三个小家伙面前一人面前放了一个菜单,由着她们看图片点菜,凌霄一连点了好几个不同的鱼,服务员好心去纠正,被老三给打断了。

孩子们爱点什么就点什么,不能给她们扫兴。

吃不完?

不存在的,餐盘里就那么几片肉,几片菜叶子,都不够塞牙缝的。

“先生,三分熟的牛排更有嚼头。”服务员又忍不住提醒点了全熟牛排的老三。

“我这有孩子呢,能吃生的吗?”老太太终究对服务员发出了不满。

193、探底

被老太太一句话冲到墙上,服务员讪笑一声,平板上输入菜单后,可不敢再在这里找不自在了,麻溜的走人。

“这地方死贵死贵的,又甜又腻,来这地方吃饭,也真不知道图什么。”在她看来,所有的西餐厅,跟肯德基和麦当劳的段位差不多,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

如果非要说各家西餐厅的差异,无非是装修和环境档次。

“这个这么说呢,咱们国家,东西南北这个口味都不一样,何况国家与国家。”老三好歹在国外呆过几年,能够理解各个国家的文化差异。

中国人有喜欢西餐的,有老太太这样看不惯西餐的,不过喜欢西餐的人的比例很大,而喜欢中国菜的西方人,却真是寥寥无几,说喜欢的,大概是了解了中国人所谓的“面子”文化,故意迎合一下。

“说的也是。”老太太好歹是文化人,读过书的,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

菜上来的很快,盘子的釉色和花纹好看,摆盘很艺术,至于里面的菜的分量和内容就很惨了,一盘烤鱼,三个孩子一人一叉子,给吃的干干净净。

等叉到自己盘子里,黄多多才意识到没有给姥姥和二哥留一点。

“姥姥,我这个给你。”黄多多把自己的这份让给姥姥。

“哎呦,你自己吃吧,我吃这个水果。”老太太拿着叉子跟一个圆溜溜的红色果子较上了劲,果子不听话,从盘子里的这头,突然闪到那头。

铁制的叉子与瓷盘子碰撞发出的叮叮的声音,把人的耳朵刺的格外的不舒服。

最后一气之下,直接用手捏起来,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老三朝着服务员招招手,让送两双筷子过来。

服务员刚想说,他们是西餐厅,但是看到老三瞪过来的眼睛,又什么都没说,还是乖乖去拿了。

吃好饭后,三个小家伙,各个吃的肚子滚圆,。

买完单,开车从商场出来,直奔游乐场。

正是周末,游乐场的门口人很多,排着长长的队伍,等老三带着他们进去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太阳火辣辣的烤人。

买了泳圈、泳衣,直接带着孩子下水了,在水里打闹嬉戏。

老太太一直躲在旁边的太阳伞底下,关注着泳池的同时,不时的抿上两口水,她这把年纪,实在受不住这么热的天。

尽管老三一再缺她进旁边大楼的空调休息室里呆着,她还是坚持在这里,她还是不放心,孩子要是不小心呛着水,也不是闹着玩的。

玩了一个多小时后,老三带着她们从水里出来,找了个休息的地方,大概是玩的累了,躺在软椅上,三个孩子不一会都睡着了。

太阳西移,玩了旋转木马、滑行车之后,大家才往家返。

回到家后,老三在沙发上直接瘫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孩子会有这么旺盛的精力,真的是特别难伺候。

晚上,吃了两口饭,喝完两瓶啤酒,床上一趟,灯一关,正准备睡觉,手机响了,叹口气,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发过来的视频。

这一整天,褚亚的信息没断过,他有心不回,奈何她是一个劲的发视频。

“喂,”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了,“还不睡觉啊,今天带我姐和我哥家孩子玩了一天,累死了,水里一直泡着,手机都没机会玩。”

“你心虚什么?”褚亚冷哼一声。

“我哪里心虚了?”老三强撑道。

“不心虚,你解释什么?”褚亚道。

老三道,“敢情拿我好心当驴肝肺?”

“你要是讨厌我,你不妨直说,我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褚亚咬牙道。

老三沉默了一下道,“我倒是没那个意思,你何必多心。”

他对老娘有不满,但是没有变态到报复在同父异母的妹妹的身上的心思,惹不起,他肯定就要躲着。

就当这辈子没有见过,那是最好不过了。

“再见。”她突然挂掉了电话。

老三有点猝不及防。

只以为她生气了,却没想到她挂掉视频后会抱着枕头茫然大哭。

她从小到大都是骄傲的,及至到父母发家,她的优越感和自尊,促使她不肯迁就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别人追求她,她也会不假以颜色。

从来没有像这么一样对待过一个男人。

她感觉他身上有着闪光点在不自觉的吸引着她,她就总会忍不住给他发信息,发视频。

却没想到,会落到这样一个结果。

是因为落了脸面丢脸而哭泣,还是因为被拒绝而伤心,她此刻自己都说不明白。

砰砰的敲门声响了,她赶忙擦干眼泪,起身回过头,门已经被推开了,妈妈正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谁欺侮你了?”妈妈赶忙上前关心的问。

“没有。”既然遮掩不住,她索性也不憋着了,抽噎着道,“没事,就是明天的论文要交,突然想起来还没写,有点着急。”

“骗妈妈?”闺女是她养大的,她了解闺女的性子,自小好强,在学习上不怎么需要她操心,不可能因为作业没完成哭鼻子的。

至于,像闺女说的忘记写作业,更是无稽之谈。

“真的。”褚亚撒娇道。

“好好,洗洗澡,赶紧睡觉吧,明早几点钟上课?我送你去学校。”妈妈不再多问。

知女莫若母,闺女不想回答,问再多都没有意义。

“不用你送。”她把妈妈推出屋里,“我明早自己开车去。”

“行,行,我出去,”陶成云出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带上门的同时,又冲着闺女摆手,“明早给你做你爱吃的丸子。”

合上门后,她的脸色在走廊灯的照耀下,时阴时暗。

下楼后,脸上挂着的是忧虑。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瘦瘦的中年人,看到陶成云过来,笑道,“姑娘惹你生气了?”

“没有。”陶成云叹口气道,“女大不中留啊。”

“什么意思?”男人问道,“你的意思是她谈恋爱了?”

“我觉得更像失恋。”

194、福星

陶成云叹口气道。

“你说这话自己都不信吧?”褚金山六十出头,个子不高,光着膀子,一手夹烟,一手啤酒。

他年轻会最大的梦想就是过这样子的日子,所以及至已经发家,他也没有变成文明人的打算。

如果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他这么辛苦做什么用?

“可她这样子吧……”陶成云担忧的道,“好像就是,我又不是没当过姑娘。”

虽然跟闺女有时代隔阂,年龄代沟,但是,她自己是过来人,心里很明白,不管怎么样,在什么样的年代,感情的花样就没变过。

“咱自己养出来的闺女是啥人,咱能不清楚?”储金山说的很自信。

他是贫苦的泥腿子出身,家里兄弟姐妹五个,他是老大,下面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家里的负担很重,他十三岁的时候,便被老子撵出去挣工分,小胳膊小腿起的都是老茧子。

活重,又吃不好,十八岁出头的时候,才长到一米六不到,本来指望当兵做出路的打算,也彻底落空了。

后来,稍微有点指望了,农村开始土地承包,全家有了盼头,铆足了劲头扎在了地上,恨不得种出花来。

肚子饱了,兄弟姐妹接连长大,开销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家里是入不敷出,最大的难题是包括他在内的三个老光棍,二十来岁了,不能全是老光棍吧?

咬咬牙,拼拼凑凑,三兄弟,加上他老子,到处找零工。

他是老大,让着两个弟弟先结婚,再说,他长相不利索,不多花彩礼,想娶个媳妇就比较困难了。

没几年,两个弟弟的孩子上小学的上小学,上初中的上初中,他已经往三十奔,依然孑然一身。

呆在老家,整日受着别人的揶揄和嘲笑,他实在没脸,一气之下,拿着行李,随着浩浩荡荡的务工大军去浦江打工。

他个子不高,但是在码头上杠起麻袋包,毫不含糊,不会输给任何汉子。

半年挣下来的钱,抵得上他全家全年的收入了,如果不是因为在跳板上踩空,摔伤了腿,他相信他还能继续做下去。

老板给了他二十块钱作为赔偿,他连辩解的资格没有,毕竟腿受伤,不能做活,老板不会留着他做拖累。

没到医院做任何处理,他因为他确定没断骨头,大概只是腿筋抽了,他就没去花那个冤枉钱。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得休息一阶段,不然走路一瘸一拐,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还是在工友的建议买了两副筋骨贴,不要几个钱,早点好,一天功夫就挣回来了。

他不想回老家——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附近的工地,有他有一个老乡,他死皮赖脸住进了不要钱的工棚。

白天在马路树荫底下蹲着,一口馒头一口水,晚上趁着黑夜回工棚睡觉,连续这样凑合了一个月,一点荤腥没沾。

每天不进账就罢了,再乱花钱,日子就更难熬了。

不过令他欣喜的是,他能正常走路了,就是不能扛重物,一吃力脚就疼。

但是,除了码头和建筑工地,他还能去哪里呢?

穿西装打领带的活,他这个小学都没读完只能勉强识得字的农民是做不来的。

焦虑,每天都困扰着他,腿越发灵活后,开始迈着两条腿,满浦江滩走,有时候晚上回不了工棚,他就躲到树丛里睡,虽然有蚊子,咬的人疼,但是总比被警察抓住,然后遣返的好。

又这样过了半个月,邋里邋遢的他,带着满身蚊子咬的疤痕,烈日灼心。

最后咬咬牙,买了一瓶汽水,坐在树底下的马路牙子边,就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还不如回家种地。

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光是种地,一辈子就这么点出息吗?

他不服啊!

都是人,两条腿,两只眼睛,两双手,凭什么,别人光鲜亮丽,自己活得连只狗都不如?

好多和他一样从农村出来,甚至连字都不识得的人,都成了暴发户!

别人行,为什么自己就不行呢?

先找个工作再说吧,宝山的郊区,有很多种菜的大棚,菜农大多数是他的老乡,他厚着脸皮到处打听,哪里有招工的地方。

会开货车吗?

可惜他不会,即使别人再放宽条件,哪怕没有驾照。

别人不会用车子给他练手。

会粉墙吗?

会!

只是,虽然是技术活,但是,还是需要一点体力的,他现在连提个水泥桶子,脚都吃力。

要是能做,他早就做了。

最后,一个老乡跟他说,可以从他这里贩菜。

可惜他没三轮车,正犹豫间,老乡告诉他,一天可以挣三十块的时候。

他一狠心,一跺脚,买了一辆旧的三轮车,每天早早的到菜园子拿菜,脚没法使劲,蹬不了车,从菜园子到镇上的五里地,全靠推着。

累是不可能累的,每天最少能挣五十块钱啊!

越干越有精神,打工是不可能再打工的了,从此在个体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之后,他便遇到了同样从老家过来的陶成云,一个女人,无依无靠,他觉得作为老乡,他有责任帮她一把,给她找住房,给她找工作。

他储金山向来是一个子掰两半花的人,但是,对她没有一点儿吝啬,只要她来吃饭,顿顿有肉。

怕她苦着自己,他还主动借钱给她,说是借,其实也没有让她还的准备。

令他欣慰的是,陶成云不是不知回报的人,经常帮着他卖菜,给他洗衣服做饭,甚至,还帮他裁衣服。

他这一辈子,就没穿的这么亮堂过!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男人,不对她好,他就觉得自己活着没有意义。

日久生情,两个人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

结婚后,他觉得他的责任更大了,已经不满足于贩菜这点“蝇头小利”。

他把目光盯在了绿化上,第一笔生意便赚到了两万块,抵得上他一年贩菜的收入。

接着儿子呱呱落地,中年得子,事业得意,他再次肯定他老婆是他的福星。

再接着,小女儿出生。

一儿一女,他觉得这辈子吃得苦都值了。

195、变迁

他吃的苦,就是为了换来下一代的幸福,再让孩子遭他以前的罪,他还挣钱做什么用?

特别是闺女,他视为掌上明珠,从小便是宠溺着,没有不依着的。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如此娇生惯养,闺女也没有往歪的长。

虽然任性,但是没有别人家孩子的骄横跋扈,性格善良,为人处世也非常得体。

而且,小闺女在学习上也从来没让他们两口子操过心,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学校里的佼佼者。

经常性的,他会无私的把自己的育儿心得分享给他的朋友和生意伙伴们,不管他们开心不开心,自己开心就好。

不像他儿子,本性不坏,可过于淘气,心思不在学习上,高考考得一塌糊涂,他深知没文化的苦,只得花大价钱,把儿子送出了国。

所以,小闺女是家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比让他赚多少钱还值得骄傲。

自家闺女是什么性格,他清清楚楚,傲气的很。

失恋?

在他看来,那是笑话呢。

“我觉得不能大意。”陶成云认真的道。

“你这是小题大做。”储金山满不在乎的道,“前年,和她一个好朋友发生误会,不也哭鼻子了吗?”

“那是你亲闺女,你就这么敷衍?”陶成云的不乐意直接写在了脸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储金山一下子慌了,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媳妇。

怕媳妇,他并不觉得丢人,他这么大年龄了,找个媳妇容易吗?

他现在有钱了,也没有在换媳妇的打算。

外面的那些妖艳的贱货的本质,他是看得很清楚的,他年轻会,莺莺燕燕没有一个肯正眼看他的。

现在他年龄大了,人家跟他,不图他的钱,还图他的人吗?

要是指望这些女人给他掌家,他绝对有理由相信,他万贯家财绝对留不住。

怎么能和他媳妇比,他在最贫困的时候,他媳妇一心跟着他,陪着他熬过了很多的不眠之夜。

他对媳妇是怀着愧疚不安,更多的是感激。

总之,他很自信,他是外面女人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而他媳妇,对他也很放心。

出门在外,他的口袋比屁股还干净。

偷偷从公司支钱,也绕不过他媳妇这个财务大总管。

“那你是什么意思?”陶成云白了他一眼道,“你跟小黄说一声,让他腾两天时间出来,这事得管管,不调查清楚,我不放心。”

“行,”这一次,储金山答应的很干脆,从茶几底下摸出手机,直接拨号道,“小黄,我跟你说个事情啊,就是最近”

“磨磨唧唧的,连个话都说不清楚。”陶成云一把夺了他的手机,对着电话道,“小黄”

“陶总”小黄的声音陡然提了一个八度,他可以对着厚道的储金山嬉皮笑脸,但是对着陶成云,说话的时候,连牙齿都不敢露。

否则就是不严谨。

陶成云望了望楼梯口,深怕闺女听见或者突然下来,小声的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下,找俩个人,密切关注下她闺女的安全。

“我明白了,陶总。”小黄不是傻子,这不就是让他安排人盯梢吗?

他也理解,闺女大了,不得防着大猪蹄子?

特别是褚家这种门第。

陶成云挂掉电话后,对着往嘴巴里送啤酒的储金山道,“我跟你说,多大年纪了,心里有个数,有人喝我就不说了,没人也死喝,你对着你亲爹,也没这么亲啊?”

“喝一点,不多,才两罐啤酒而已。”储金山赶忙把扔到垃圾桶里的啤酒易拉罐捡到桌子上,他心里委屈啊,现在白酒都不喝了,只拿两罐子啤酒簌簌口,又怎么了?

但是,有委屈也不能多说。

女人天生就是不该讲道理的,他很早就懂了。

“你身体就不要了是吧?大早上咳嗽的不是你?”陶成云又一把夺了他刚塞进嘴里的烟,没好气的道,“哼,最近对你太放松,你就放肆了?”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储金山赶忙摆手否认,赔笑道,“习惯了,我以后尽力改。”

这不是你唠叨的烦,我才抽一根烟吗?

“我跟张医生预约好了,明天去做个全面体检。”陶成云道。

“年初不是才体检过吗?”储金山无奈的道,他真的很怕这种繁琐的事情。

“高血脂,你心里没点数?”陶成云道,“还得检查一下。”

“好吧,好吧。”储金山实在没有反驳的勇气。

炎炎夏日,热的人喘不过气。

老三羡慕地看着光着膀子的大哥,想跟着脱,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家里有嫂子在。

这点道理连他不着调的老子都懂,他不可能不懂。

“这阶段雨下的多,不知道我那屋子长霉味没有。”老三不想待这里了,自己又不是没窝,老是在这里不自在。

他现在隐隐明白了,结婚了和不结婚,还是有一点差距的。

以往,大哥还没结婚的时候,哪里会有现在这么多想法,在家里做什么事,也是从来不管不顾的。

主动打扫卫生,起床叠被子,不存在的。

现在,深怕嫂子烦躁,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做。

包括大姐那边,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姐现在完全以付传承为中心了,其次是自己男人。

至于他这个做弟弟的,名次能进第几?

他也不太确定。

“明天我去给你看看,然后收拾一下。”陈维维笑着道。

“不用,多大个事,我找俩阿姨就行。”老三道,“我准备收拾完就回去住了。”

“你一个人回去能烧饭?还不得在外面吃,外面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陈维维道。

“我又不是不会做饭。”老三笑着道,“再说,我不得找个女朋友,省的你们天天催。”

“那就赶紧滚蛋吧,我不留你。”凌二发话道,“你自己说的年底,别到时候自己打自己脸。”

“不用听你哥的,”陈维维道,“得找能过日子的,咱家又不是真瞅找不到媳妇。”

“还是嫂子说话中听。”老三比了个大拇指。

196、庆祝

陈维维道,“我说的是实话,现在这社会,总归和以前不一样了,女孩子都有文化,有学历,想法也多,可不像我们以前那样傻呵呵的,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这个婚姻啊,还是要慎重一点,不能捡到篮子就是菜。”

她实际上的年龄,比老三还要小上三岁,但是毕竟占着长嫂的名义,对老三说教,自然没有问题。

“你可少说这些话,”凌二笑着道,“不然这小子越发觉得自己不结婚有道理了。”

正说话间,他老子骑着一辆小电瓶车,前面载着黄多多,停在了门口。

老三走过去帮着接过黄多多手里提着的菜,笑着道,“怎么拎这么多,不能放后箱里啊。”

“一点儿也不重。”黄多多高兴地道。

她现在真的由衷的喜欢二哥了呢,虽然偶尔凶了一点,但是对自己挺好的。

前天妈妈比较忙,二哥还主动陪她去开家长会,着实让她得意了一把。

她二哥长的高大帅气,穿着白衬衫、白色板鞋,干干净净,班里很多女同学都两眼放光,甚至她们未婚的班主任,还主动向她打听她二哥的情况呢。

哪里像她大哥和她老子,长的磕碜就不说了,穿着打扮,从来不分场合,开个家长会,也是大裤衩子、拖鞋。

不学她二哥开轿车也就算了,居然还骑着破旧的电瓶车,实在拿不出手。

这爷俩怎么就不想想呢,自己考试每次都是班级第一,很替他们挣面子,他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好歹也给她弄点脸面吧?

“我家多多最懂事了。”凌代坤把电瓶车停在阴凉处后,拔了钥匙高兴地道,“小区里知道她拿奖了,现在都到处打听怎么报钢琴培训呢,甚至还有想用咱家的钢琴的,真是美死她们了,老子的钢琴百十万,用坏了她们赔的起?

再说,就那些孩子脑子,学了也是白学。”

“自己家说说就得了,可别在外面说。”老三叮嘱道,“你是怎么拒绝的?”

“妈妈说姥姥姥爷年龄大了,怕吵,”黄多多直接插嘴道,“然后她们就不说话了。”

“哟,十一点了,我得赶紧做饭了。”陈维维又从老三手里接过菜。

黄多多在钢琴比赛中得奖后,全家一直没有做庆祝,只有今天是周六,全家才得空聚在一起。

连向来很少着家的老四也回来了。

她刚从车上下来,黄多多便冲到大门口,一边跑一边喊,“姐,我给你抱。”

“哎呀,我们家小六又长高了。”正从后备箱拿东西的老四,猛不丁的被吓了一跳,见她瞄准了最重的酒箱子,赶忙拦着道,“这个重,喊你老子出来,你把这个盒子拎着就行,进屋拆开看看是什么,这是送你的礼物哦。”

她算不得冷性子,但是对黄李玉,包括眼前这个妹妹,刚出生的时候,她其实满不在乎的。

但是黄多多毕竟是自己亲妹妹,那种来自血脉的情感,不是说抑制就能抑制的。

随着黄多多越长越大,她发现了这个妹妹的可爱之处,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有好吃的东西,处处想着她,给她留。

起码比老五好,从小到大,老五都懒得喊她一声姐姐。

现在对黄多多,她是发自真心的喜欢,自己最小的妹妹,家里的老六,她当然不能亏待。

“谢谢二姐。”黄多多高兴地抱着盒子里的礼物跑进了屋里。

凌代坤道,“跑慢点。”

“后备箱东西都拿出来。”老四提着两个塑料袋也直接进了屋,剩下的东西就全让她老子去搬了。

刚进门,把东西放下来,听见了手机响,接完后,又对着凌代坤道,“老五快到地铁站门口了,你骑电车去接一下。”

凌代坤把手里的酒箱子放到门后,望了望外面毒辣的太阳。

又看看老四,意思很明显,你自己不能开车去啊?

“那边不好停车,这么点路,你骑电瓶车来回十来分钟的事情。”老四说完就到厨房和嫂子打招呼了。

“我来去吧。”老三正好从隔壁的卫生间出来,从他老子手里接了电瓶车钥匙,骑着就要走。

“我也去接三姐。”黄多多还没来得及把包装繁芜的礼盒拆开,就麻利的绕过二哥的胳膊,站在了电瓶车前面的踏板上。

“行。”老三高兴地应了。

到了地铁站门口后,他给老五发了个信息,询问是几号出口。

老五一直没有回消息,老三干脆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老五还是没接。

“搞什么呢?”老三气呼呼的道。

“三姐在那。”黄多多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从地铁站出来的老五。

又从老三胳膊底下钻出来,往老五的方向跑。

“哎,哪家孩子啊,”老五摸着她的脑袋,开玩笑道,“长的这么漂亮啊,听说还得钢琴比赛第一了?”

她和老四一样,开始的时候虽然不抵触这个妹妹,但是也懒得多加关注。

人心是肉长的,这么可爱的小妹妹,实在难以拒绝啊,带出去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她是家中老小,家里是个人都能呵斥她,被霸权主义所欺凌。

自从家里家里有了多多后,她才尝到有妹妹的好处。

黄多多一直听她的话,让其拿拖地就拖地,让其不要吃糖就不吃。

这么乖巧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我是你家妹妹。”黄多多仰着头,闪着大眼睛一脸高兴的道。

“那我看看是不是冒充的……”老五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着道,“最近你家大哥骂你没有?”

“大哥不骂人。”黄多多违心的道。

她家大哥凶起来的时候,比她二哥还让人讨厌。

“没事,实话实话,”老五笑着道,“咱俩是一条阵线的,以后你大哥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

“三姐,我好热啊。”三姐这话,连鬼都不会信,何况人小鬼大的黄多多当然更不会信。

用他老子的口头禅就是有些话听听就好。



197、礼物

“咱们快回家吧。”黄多多又接着道。

“你这小丫头哈,才多长时间不见,就对我不耐烦了?”老五又没好气的拍拍她脑袋。

“才没有呢,太阳好大,我有点热了。”黄多多扯着老五的胳膊撒娇道,“快点回家吧。”

“行吧,现在饶了你。”老五有时候对她是挺矛盾的,既有喜欢,又有心疼。

凌家的情况说复杂,也简单,无非就是这么些人,说简单吧,其实也挺复杂,毕竟凌代坤和黄李玉是组合家庭,黄多多是其中特殊的存在。

黄多多很聪慧,从上小学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自己和哥哥姐姐的不一样之处。

她懂事又乖巧,对着几个哥哥姐姐又非常的尊敬,但是越发这样,家里人越是心疼她。

在老五看来,黄多多不该这样早熟的,她是家里最小的老幺,在得到宠溺之后,撒泼、淘气是应该的。

黄多多对着家里人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从来不做惹家里人生气的事情。

“快点啊,磨蹭呢。”老三对着老五喊。

“多多,你坐中间。”老五没接二哥的茬,等黄多多坐到车座后,自己也坐到了后面。

“好了,多多你抱着我,老五,你手里东西给我,我放到前面,”老三接过老五手里的东西后,又道,“你把着后面的横梁,摔下来我可不负责。”

“快点走吧,你才是真磨蹭啊。”老五从来不肯在嘴皮上吃亏,总要报复回来的。

老三摇摇头,没和她继续磨牙,一加油门,电瓶车窜了出去,倒是把得意洋洋的老五吓了一跳。

中午,凌家自然是满满的一大桌子菜,这是这一年来,凌家人聚的最齐整的一次,像春节的时候,已婚的老四是不回来的。

东奔西跑的老三,也不在家。

“谢谢二姐。”临吃饭的时候,黄多多才想起来已经拆了一半的礼品,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最新款的,最高配置,保证玩吃鸡不卡顿。”老四笑着道,“以后啊,不能光顾着学习,要学会玩游戏,不然别的同学都会,你不会,在一起聊天,你们都没有共同语言。”

明着是对黄多多说的,实际上是给黄李玉听得,不能把孩子拘的太紧,正是打王者、吃鸡的大好年纪,何必天天扎在学习上?

不然等到大了,连个美好回忆都没有,岂不是太可惜?

“对,要劳逸结合。”老五也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来一个盒子,递给黄多多后道,“新一代xbox,有很多益智游戏,每天玩一个小时,促进大脑发育。”

她更体贴,帮着把玩游戏的借口都找出来了。

大姐把两盘菜放到桌子上,双手在面前的围裙上擦了擦,从沙发上的一个袋子里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黄多多道,“这么大了,可以用手机了,咱们联系也方便,不过提前说好,不能带到学校。”

“谢谢大姐。”这才是黄多多最想要的东西,班里的同学都有手机,经常会发朋友圈,而她只能用妈妈的手机点赞,妈妈经常还不高兴给她玩。

“对,听你大姐的,以后不能带到学校,只能在家里玩。”黄李玉又不傻,这是凌家兄弟姐妹对她示威呢。

平常她们怎么对她说,对闺女放宽松一点,她都没当回事,毕竟自己才是当亲妈的,自己怎么管教闺女是自己的事情。

现在,凌家兄弟姐妹的态度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她不能太不给面子。

“好。”黄多多迫不及待的把手机拆开后,塞入了一直放在自己口袋的手机卡——偶尔趁着老娘不在,她可以把手机卡偷偷插入她老子的手机玩一会。

手机开机后,连上wifi,一边找软件下,一边朝着老三伸手,“二哥,你的礼物呢?”

“少不了你的。”老三从茶几的抽屉肚子里拿出来一个文件袋,“这是我和大哥一起的。”

“什么啊?”黄多多好奇的打开袋子后,居然是一堆的文件和卡片。

“哟,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这么一个小孩子做什么?”黄李玉定睛一看,居然是股权书之类的证明文件,立马就吓了一跳。

而且都是大公司的,她就是再不懂什么,也是听过的。

“学习很重要,理财能力也很重要,从小就要培养。”凌二抱着茶杯走过来笑着道,“咱们家的姑娘一定要有见识,不然将来什么混小子都能在面前得瑟。”

“就是,就是。”凌代坤看着闺女手里的文件袋,眼睛都直了。

“谢谢大哥。”黄多多看了眼老娘的脸色后,笑着接了。

不过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份礼物的价值,倒不是没有金钱的概念,而是没有金钱的轮廓,对她来说,超过一千块就是大钱了。

一家子其乐融融,吃好饭后,凌二在门口抽烟,看到老五凑过来,便笑着道,“刚才那话也是对你说的。”

“我可不是傻子。”没有什么男孩子可以轻易的骗的了她。

“那你要找什么样的?”老三在一旁凑趣道,“我帮你介绍一个。”

“我才大三,没必要这么着急吧?”老五没好气的道,“不过,再怎么找,我也不会找你哥俩这样的,一定要找一个懂浪漫,有情趣的。”

老三笑着道,“不是送送花,摆个心形蜡烛、会说情话的就是浪漫。”

“那总比什么都不会做,话也不会说的强。”老五瘪瘪嘴。

老三道,“真正懂浪漫的,应该是那种纵横捭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男人。”

“对,你二哥说的对。”凌二笑笑,烟头掐灭后,进屋看黄多多弹钢琴了。

老五道,“想夸你自己,就明说呗。”

“不是,我说的是大哥这样的。”老三望着凌二的背影道,“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你好啰嗦哦。”老五一时有感触,不知道怎么接话。

二哥突然这么一本正经的和她说话,她有点不习惯。

不知不觉中,二哥已经变成了大哥的模样。

198、忧伤

“我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些的。”老三笑着道,“你知道别人请我一场讲座,得花多少钱吗?”

自从拿到博士学位后,他就成了国内电子行业的专家,并且还是好几所顶尖大学的名誉教授,再加上他哥哥是凌二,中国商业的教父级人物。

所以,他的出场费向来都是五位数。

当然,他很少去,一是不差钱,二是因为他有时候说话肆无忌惮,说错话了,是要挨凌二骂的。

实在憋不住话,他就在网上暗戳戳找那些看不顺眼的明星、网红和公知的茬,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有钱有名气有流量的顶多也就只能弱弱的回他一句:你找你的哥,我干我的活,我们都自强不息。

有骨气的才会明目张胆的回他一句:没有你哥,你连个屁都不是。

混到现在,一不小心,居然也是千万粉丝的大v了。

他随便说句话,甚至只发一张家里田园犬小黄的照片,也能上热搜。

他家大哥已经不止警告过他一次了,再说些不相干的话,就把他的微博账号注销。

大哥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从以前的每天发微博,再到每周发微博,弄到现在,每个月才会更新一次微博。

“谢谢你了,你可以闭嘴了。”老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些话还是留着网上聊骚吧。”

她二哥在网上那些事,她很清楚,就没有不敢怼的人。

有恨她二哥的,自然也有喜欢她二哥的,很多女粉丝在微博上向她二哥示爱,说她二哥单手骑自行车的样子很帅。

她周围同学都不知道凌二和凌三是她哥哥,只经常拿她开玩笑说,同样是姓凌,咋差距那么大呢?

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我现在很低调的好吧。”老三笑着道,“哦,对了,谈对象啊,还是要注意一点,得找个身体素质好点的。”

“然后扛的住你揍?”兄妹俩相爱相杀这么多年,老五早就了解他的尿性了,瞪眼道,“我看顺眼就行了,你们可别管那么多闲事。”

老三点点头道,“你既然这么聪明,就不用我说的那么直白吧?我其实倒是无所谓,很讲道理的,关键是你大哥不讲道理啊。

你大哥说揍谁,我也不能不同意吧。”

“你们太蛮横了。”老五气呼呼的说完后,又看了看腕表,“我回去了。”

“这么着急干嘛?”老三问。

“回去洗衣服,收拾卫生啊,”老五有时候也不愿意呆在这里,不管是俩哥哥,还是俩姐姐,还拿她当孩子,把她训得跟孙子似得,她才不愿意在这里受窝囊气呢,自己又不是没有自己窝,还是回自己住处比较好,“反正事情多着呢,你要不要开车送我?”

老三道,“我喝了点酒,等到三点左右才能散下去,要不给你钥匙,你自己开?”

“哎,我说,你别没事找事啊,”大姐突然提着一个垃圾袋子从旁边冒出来,“她那水平能开车吗?”

“谁说我不行了?”老五很不服气,自从拿到驾驶证后,家里人就以她手生不安全为借口,不让她单独开车,“你们也不让我开车啊。”

越是不摸车,车技越是提升不上去。

大姐道,“等你姐夫或者你二哥什么时候有时间,陪你上路练几天。”

“这话前年你们就说过了。”老五没好气的道,“我这辈子都没上路开车的指望了。”

大姐道,“你这不是还在上学吗,开车不开车有什么的打紧,你别着急,等你一毕业,就让他们陪你练车。”

“那我高中毕业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还要我学驾照,我大学毕业再学呗。”老五更来气了。

“要不这样,你马上这不是暑假了嘛,暑假在家练车。”大姐妥协道。

“我跟同学约好了,暑假出国旅游。”老五摇摇头道。

“出国?去哪?”凌二漫不经心的问道。

“去东京啊。”老五道。

“不行。”凌二想也不想就断然否定道。

“干嘛,不是你说的嘛,要出国见识下世面,现在我要出去了,你又不同意了?”老五觉得在这个家,自己真是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话语权。

“长脑子没有?”老三接话道,“核辐射的重灾区,要不要命了?”

“那是11年的事情了,灾情早就控制了好吧,何况,我去的是东京,不是福岛,很安全的好不好?”老五据理力争,“每年去日本的游客多了去了,也没见过谁出问题啊。”

“等出问题就来不及了。”凌二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东京距离福岛才三百公里,从水源到食品,就没有一个人敢说百分百安全。

别人去的话,我管不着,也拦不住,咱家的人,一个都不准去。”

福岛核泄漏后,只要是地点设在日本的会议,他一个都没参加过。

甚至只要是来自日本的食品,也是一样不吃。

反正就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得多心大,拿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那就听你大哥的,能去的地方多了,何必非要去日本,还是安全最重要。”大姐平常基本不看新闻,不知道福岛在哪里,也不懂什么叫核辐射,但见凌二说的严肃认真,也就自然站在了凌二这一方。

“按照你这么说,人家日本人现在都不用活了?”老五想不到俩哥哥都这么固执。

老三道,“人家活不活跟咱们没关系,咱们想活得好就不能去。”

“日本政府有很严格的检测的,很多报道都说没有问题的,你们为什么要带着偏见呢?”老五解释的有的心累,“好歹你们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为什么不相信科学呢?”

“我相信科学,但是不是我经手检测过得,我一个都不信。”老三笑着道,“基于洋流的存在,福岛事件的影响基本是全球性的,但是事件发生后,日本一直是遮遮掩掩,支支吾吾,这就不是负责任的态度。

他们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

在事故后,以往为大家所称赞的素质、礼仪、严谨统统不见了,日本装聋作哑欺骗全世界。

七年后,依然是个烂摊子,据说还在偷偷地往太平洋排核污水。

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别的国家,西方媒体至少得拍出至少十几部纪录片给黑出天际。

“哎,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嘛,我好几个同学都去了,也没见她们有什么事情啊。”老五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见俩哥哥的态度依然坚决,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干脆从冰箱里拿出来个西瓜,一刀两半,勺子挖着吃。

“哦,对了,日本的化妆品也尽量给我少用。”如果老五纯心要用,凌二也防不住,只能尽力叮嘱。

“知道了。”老五吃完后,直接躺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后,客厅里除了正在玩手机的黄多多和凌霄、付传承三个孩子,再无他人。

“你二哥呢。”她问黄多多。

“在睡觉。”黄多多不像付传承和凌霄,一沉迷到手机游戏就半天不理人,她一觉察到三姐醒来,便做好了答话的准备。

老五揉揉眼睛,又看了下手机,对付传承道,“去喊你二舅舅,让她开车送我。”

“好吧。”付传承极不情愿的把手机传给了旁边的凌霄。

小跑着进了屋,然后没多大会腾腾的跑出来,又从凌霄手里要回了手机。

老三却是在老五从卫生间梳洗好后,才打着哈欠出来。

“你做地铁得了呗,非要我送干嘛。”

“要转二站地铁啊。”老五叹口气道,“大姐和嫂子她们给我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我坐地铁不方便。”

光是黄李玉一个人就给她准备了两大袋子的东西,什么吃的,用的,一股脑给她塞。

“咱家穷的打不起车了?”

“司机也不会给我送上楼啊!”老五更是没好气了,“要不是你刚才说送我,我才懒得找你呢,一句话,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就让姐夫送。”

所谓的姐夫,当然是大姐夫了。

大姐夫是老好人,向来不计较,她们这些做妹妹的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不应的。

至于二姐夫,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性格和善,不过她却亲近不起来。

“好吧,等我下。”老三进卫生间抄了水洗了脸,进自己卧室提了自己的背包和行李出来。

“你干嘛带你东西,也要走?”老五好奇的问。

老三叹口气,然后低声道,“再呆下去,我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那可没地方给你住啊”老五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哪怕是亲哥,这住在一起也不方便。

“瞧你那出息。”老三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道,“我稀罕你那破地方吗?我自己有大别墅!”

想当初,大哥拿了一堆的房子给她们选,大姐推辞再三,实在推不过,很务实的选了一套商住两用的商铺,老四和老五这俩姐妹,说什么不愿意离大哥太远,选择了市区的房子。

自己最务实,选了一套位于郊区的别墅。

十年不到的时间,这套别墅已经价值过亿。

“哦。”老五一点儿也不羡慕,她是市区的大平层,虽然面积比二哥小一点,但是胜在地里位置好,环境好,出门什么都有。

凌二把车开出来后,往后备箱塞入了俩人的东西,东西太多,放不下,剩下的全放进了后座上。

先把老五送到住处后,又开着车往自己的别墅去。

别墅位于松江的边缘地带,十年前,这里荒凉的长草,如今周边却是有成熟的商业配套,医院、学校、购物中心,应有尽有。

把车子靠边停后,先打开了院子里的铁门,拉开车库的伸缩门,车子停了进去。

打开客厅的门后,霉味没有他想象中的重,不过灰尘是避免不了的,脚踩上去后是一串串的脚印。

从灯到、水龙头、马桶挨个检查了一番,一切正常使用。

一直放在橱柜的烧水壶拿出来来回洗了五六遍后,便开始烧水泡茶。

“有人在家吗?”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人站在院子门口朝屋里后。

“进来吧。”老三看到了保安身后的三个骑着电瓶车的中年妇女。

“凌先生,好久不见,我刚刚在办公室忙,没看到你进来。”保安弓着身子,满脸堆笑,“她们说来给你打扫卫生,我以为她们说谎呢。”

“我以前在外地发展,今年准备回来,这就收拾下房子,提前跟保洁公司做了预约。”老三招手对三个妇女道,“直接进来吧。”

三个妇女把电瓶车推进院子里后,从电瓶车拿下吸尘器,装着抹布、洗洁精的袋子后,开始默契的配合打扫卫生。

“麻烦你了。”老三给了保安一根烟后,不再和他继续攀谈,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车库的门口玩手机。

褚亚又给她发视频了,他还是狠心给挂掉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上下两层楼,近三百多平方,他估计没三个小时是打扫不完的,时间已经是六点钟,他琢磨一下,干脆找个地方先去吃饭得了。

步行出了小区,拐个弯后便是一条商业街。

从零八年以后,市道不景气,房租、人工成本上涨的厉害,实体店能撑下去的寥寥无几,包括眼前的这条街的许多商铺已经换了招牌。

他以前常去的那家蜀香锅已经变成了湘味馆,在浦江这种竞争激烈的地方,没一点手段和特色是活不下去的。

没到正儿八经的晚饭时间,餐馆里的人并不多,他找个靠着大门的位置坐下后,随意点了两样菜,要了两瓶啤酒,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

偶尔还会往手机屏幕上盯上两眼,向来沉寂的大学同学群今天很热闹,班里的一个同学下周结婚,然后他成了班里唯一一个的未婚人士了,纷纷拿他做调侃。

为了证明他钻石王老五的名头不是虚的,接连发了几个一毛钱的红包。

群里骂声一片,纷纷指责他这种脑门上刻着“土豪”二字的家伙太小气。

接着曾经的大众女神上线说话了,班级群更热闹了,里面好事的男人们,浑然没有已婚中年油腻的觉悟,在群里活跃的很。

凌三看着他们聊了会天后,又把手机放下了,两瓶酒喝下后不解馋,干脆又要了两瓶。

喝完后,吃了一碗饭,时间已经是八点钟。

灯火辉煌,街上的汽车、电瓶车、行人交织一片。

回到家,一位妇女正在门口扫垃圾,看到他回来,笑着道,“老板,快好了。”

话说完,另外两个妇女提着袋子从里间走出来。

望着崭新的屋子,老三很是满意,问了价后,多给了两百块钱,三个妇女高高兴兴地走了。

屋里屋外的门是开着的,突然啪嗒啪嗒作响,风起来了。

再接着雨来了,先是滴滴答,后来变成了噼里啪啦。

他赶忙跑进车库,把车里面的席子和枕头之类的东西拿了出来。

席子铺到床上后,又拿着毛巾随意擦拭了一下。

之后,便打开电视机,然后拿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边上,一边喝茶,一边查看今天的邮件,重要的邮件,还会做回复和批示。

不知不觉中到十点钟的时候,雨势越来越大,连路灯的光芒都遮掩住了。

合上电脑,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手机还是震动个不停。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发过来的视频。

这一整天,褚亚的视频就没断过。

“喂。”他最终还是接起来了视频,装作漫不经心的道,“我这正忙着呢,有什么事情吗?”

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他实在有点搞不明白,她们总共才见过两面啊!

虽然有基于血缘关系的好感,可也不至于这样啊?

像老四和老五,恨不得每天扇他一个大耳刮子。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她揉着红肿的眼睛问,“你现在就说一句讨厌我,我就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

“没有,根本谈不上。”老三赔笑道,“我最近真的很忙。”

实话实说,最近哄家里几个孩子哄的头晕。

“那你忙得连回复我一个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她质问道。

“没有,我有时候手机不在身边。”对他爱的死去活来的女孩子不是没有,通常情况下,他会直言不讳,直接让女孩子死心。

彻底断开,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是,褚亚不一样,这毕竟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子。

他做不到那么残忍。

“不行,你必须当面和我说清楚。”褚亚一边抽泣一边道,“现在,马上,维多酒吧等你。”

老三为难的看了看漆黑的夜色,叹口气道,“大姐啊,现在雨这么大,别出去了,把你弄感冒了。”

“我不管,你必须来。”褚亚咬牙,低声吼道,“你不来的话,我会让你后悔,内疚一辈子的。”

“傻丫头,你可别”老三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了视频。

他感觉头疼,叛逆期的孩子真的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得去。

把脚上的拖鞋往边上一甩,换好鞋后,网约车已经抵达到门口。

上车后,直接报了地址,到目的地后他才发现,所谓的维多酒吧,就是那晚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虽然下雨,但是酒吧里依然人头攒动。

他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坐在卡座上一口接一口喝酒的褚亚。

褚亚一边往嗓子眼灌酒的同时,眼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突然被人夺了酒杯,回过头看到老三,几近哭出了声。

“你想搞哄着哦。”老三的语气透漏出的全是无奈!

他真的想大声吼,你是我妹子啊!

咱俩是不可能的啊!

但是,这些他都不能说,不然会更尴尬。

“我长的很丑吗?”她接过老三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下眼睛后直着着他。

“你很漂亮。”老三认真的道。

褚亚和老四、老五都继承了的优秀基因,长的都格外出落,不管放到哪里,都是惹人惊艳的。

“我从来没谈过恋爱,我是第一次追男孩子,你知道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你,我就”她低声吼道,“你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我!你说过,你还没结婚的!”

“淡定一点,行不行?别这么激动。”老三早就习惯了长的帅的烦恼,但是,面对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又是另一番的感受了。

简直是哭笑不得。

“那你说,你为什么不回信息,不接我视频?”她又从桌面上抽了纸,继续擦拭涌出来的眼泪。

“虽然我没结婚,但是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老三斟酌道,“人家长的漂亮,家庭好,我呢,农村出来的,配不上人家,一直就没敢表白。”

“我不会嫌弃你家庭不好的。”她睁大眼睛道,“我爸爸妈妈很宠我的,只要我同意,她们就不会反对。”

“我早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非她不娶的。”老三装作一网深情的样子道。

“你这个死脑筋,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哭着哭着,又突然笑了。

“等你有一天体会到什么是爱情的时候,你对我就会有感同身受的。”老三深沉的道。

“我现在已经体会到了。”她偏执的道。

老三又递给她一张纸巾,举起杯子道,“咱俩喝一杯?”

“不要。”她躲过头。

“喂,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是你喊我过来的,不喝酒来酒吧干嘛?”老三提醒道。

“哼。”褚亚端起杯子,没和他碰,自己囫囵一口吞了。

老三见她情绪稳定了,终于长松一口气,不紧不慢的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呐,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很专情的。”他笑着道,“如果我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你会喜欢吗?”

“不喜欢,”她很肯定的道,“那我们先做朋友,你就慢慢的忘记她。”

“万一我无法忘记呢?”老三笑着道,“我从高中就暗恋她了,这都有二十年了,也是我至今单身的原因。”

“喂,你多大?”她猛然追问。

“三十六啊。”

大姐啊,搞半天,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啊!

“糟糕了,你都这么大了啊。”她咬唇道,“我爸爸不一定同意啊,你怎么不早说。”

大姐啊,你也没问啊!

老三心里窃喜,不过还是装作悲伤的样子道,“没事的,我不在意的。”

“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向我爸爸低头的,我们团结一致,向她们证明我们是真爱,她们一定会同意的。”她紧握着拳头,信誓旦旦的道,“我们都不要彼此松手好不好?”

你戏精附体吧?

老妹!

这哪跟哪啊?

老三哭笑不得。

199、有病

这个妹妹的内心戏实在太丰富了,而且也太会联想了!

“行了,我比你大有至少16呢?”甚至还不止,老三笑着道,“咱俩确实是不合适。”

“在真爱面前,年龄从来不是问题。”褚亚把杯子里的酒再次喝完,急促的道,“你不用紧张,我爸妈都是非常好说话的人。”

“谢谢你了。”噪杂的音乐始终环绕在耳旁,混在一起的烟味、酒味、汗水味弥漫在空气中,使得老三心烦意燥,他接着叹口气道,“我真的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要不这样,我试着去表白,如果对方不同意,我们再尝试着发展?”

“我才不要人家捡剩下的!”她一下子就跳起脚来。

“那是当然最好了。”老三高兴地不得了。

“你混蛋。”她气的捶了他一拳头。

“哎呦喂,好疼。”老三假装被打疼了,抱着胳膊哀嚎。

两个人在这边打闹,却不想在五颜六色灯光折射下的某个拐角处,正要有一个人拿着手机对着她们猛拍照。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人的密切注视下。

凌晨过后,雨过去了,凉风习习,伴随着偶尔从树上下来的水珠子,空气中的那种闷热,终究是不见了。

从酒吧出来,老三先把褚亚塞进出租车送走,等着车子远去后,自己才钻入另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之后,连澡也没洗,一觉睡过去后,最终被电话吵醒了。

他以为会是褚亚,接过是大姐。

“喂,大早上的干嘛啊。”他真该在睡前关机的。

“看看几点了,还不起来?”大姐在电话里道,“别以为躲到那边就没人管你了,早睡早起,一天三顿正常吃,等将来肠胃坏了,有你哭得。”

她实在是看不惯老三这懒散样子,所以,哪怕讨老三的嫌,她也得管一管。

“不是,大早上的,我睡个觉,我碍着谁了啊?”老三无奈,打着哈欠道,“行,有什么事晚点说,我再睡会。”

“不行,你要说敢挂我电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找过去?”大姐斩钉截铁的道,“我跟你说老三,你再继续吊儿郎当样,真就是一辈子光棍了,年轻人,能不能有点朝气出来?”

“起来晚一点而已,怎么就没朝气了?”老三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十点钟了。

“我跟你姐夫六点钟就起来了,连你大外甥和大侄都是六点多起来的,你连孩子都不如了呢。”大姐在电话里质问道。

“我平常起来的很早好吧,就今天起来的比较晚,”老三早就习惯了女人这种以偏概全,以点带面的思维方式,十件事情里,哪怕只做错一件,剩下的九件做错了,也是全错,“你还不知道我,我压根就没睡懒觉的习惯。”

这是从初中之后就养成的习惯,即使步入社会,参加工作,甚至一夜贪欢后,也是这个节奏。

“我只看你现在。”大姐显然坚持自己是对的,“起来吃点早饭,我是为你好,别嫌我啰嗦。”

“知道了,知道了。”老三准备应付完继续睡觉,却又听见大姐继续道,“起来刷牙洗脸,半小时后我再给你发视频。”

发视频?

自己想耍奸也没机会了。

再说被大姐一顿教训后,也没有继续睡的心情了,干脆拖着身子起床,手机充上电,烧水壶烧上后,第一件事便是往浴室洗澡、刷牙。

光着膀子,大裤衩、拖鞋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太阳正毒辣,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肚皮空荡荡的,行李箱里翻来翻去,找出来两袋子燕麦片给泡上了。

大姐的电话来的及时,第一时间把摄像头对准了泡燕麦片的杯子上,“正在弄吃的呢。”

“你中午怎么吃?”大姐关心的问。

“我这么多年在外面都是这样啊,”言下之意就是,就是你以前也没这么关心啊,老三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一顿饭都没落过,吃得好着呢,你啊,可别瞎操心了。”

“是,我瞎操心,老三,你跟大姐说实话,你这女朋友也没少谈,哪里有问题,咱们去医院,现在医疗技术”

“我没有!”老三不给大姐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断然否认道,“你真是我亲姐,就不能盼我点好了?”

“就是,你看,你都三十六了,我也没往别的地方寻思,就是觉得吧,有病我们就得治,”大姐笑着道,“你放心,你是我亲弟,我也不会跟别人说,就是你大哥我也不说,咱们啊,去医院看看,别越拖越严重。”

“三十多岁没结婚的多了去了!”老三陡然抬高了声音,决然没有想到大姐会认为自己有病,这误会大了去了!“我跟你们说多少遍了,只是暂时没有遇到合适的,遇到了一定就结婚。”

“我是你姐,也不用不好意思,是不是?”大姐小心翼翼的道。

“我身体好着呢!”老三气结道,“能不能信着我?”

“我看电视上说,现在”

“别听电视上怎么说,听你亲弟说,”老三有气无力的道,“我说过的,年底,年底一定给你们找一个满意的。”

然后不由分说的挂了电话。

突然间惊醒,自己亲姐都这么想了,别人该不会也这么想吧?

毕竟自己有钱有闲,长的也帅气,现在还不结婚

再联想到自己每年回老家,七大姑八大姨看自己的眼神,总有点意味深长。

这是没谁了!

果真是人言可畏啊!

第一次,他在找对象这件事上产生了紧迫感。

麦片喝完,茶泡上后,抱出笔记本电脑工作了一会,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钟。

站在门口,伸伸懒腰都能清晰的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声音。

家里太安静了,在深圳那些年,工作太忙,家里除了自己,起码还有一个阿姨,照顾他。

但是在浦江,他没有请阿姨的打算,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养条狗了。

把小黄抱过来?

几个孩子也不能同意。

那就自己养条柯基吧。

200、狗奴

找到微信上备注为“狗奴”的人,直接拨通了视频。

不一会儿,视频上便出现一个长发披肩,脸面姣好的女孩子,身后还隐隐约约传来彼此起伏的狗吠声。

“喂,凌老板,稀奇啊,怎么突然联系我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柔中夹着几分媚,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

凌三把手机置在杯子上,下面用烟盒抵着,点着烟后道,“别跟哥使美人计,不吃你这一套。”

女孩子叫吴丽君,是他的大学同学,入学后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漂亮,其次才是好学、聪明。

在他们那一届,有一半同学出国了,不过相互间没有断了联系,都挺关注相互间的境况。

她没有出国,他不意外,毕竟人各有志。

但是,吴丽君去开狗场却很出乎他的意料。

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去做屠户、卖猪肉能成为新闻,凌二相信,如果媒体愿意宣传,吴丽君开狗场也肯定能成为新闻。

她做的事情是许多人难以理解的。

“老板,你不陪你的小网红女友,居然会给我打电话,真是受宠若惊,”吴丽君摘下手里的胶皮手套,拨拉下刘海。

“不是,网上传的那些事情能信吗?”老三苦笑,网络是把双刃剑,在打造自己名声的同时,也放任了自己的**,由着谣言满天飞,“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可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别人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我是信了,”吴丽君接着道,“怎么说,是不是回浦江了”

“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老三吐着烟圈道。

“怎么请我吃饭?”吴丽君问。

“求之不得。”老三笑着道,“听你身边那么多狗叫,你还在开狗场啊”

“敢情我这么没存在感啊,”吴丽君假装叹气道,“我朋友圈每天都在更新的,说明你一点都不关注,太让我伤心了。”

“谁说我不关心了,我就问下,要是确定你在开狗场,我就让你帮我找条柯基。”老三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

“送女孩子?”吴丽君笑着道,“买柯基不合适吧?”

“我自己养,谁说我送女孩子了?”老三没好气的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啊。”

“真自己养?”吴丽君问。

“当然是自己养,”老三接着一口气道,“我现在搬回浦江住了,以后打算不回南方了,就这边了,养条柯基作伴。”

“要什么样的,我地址发你,你自己来选。”吴丽君道。

老三道,“别啊,我信任你,你直接给我选一条得了呗,听说你那边比较偏,万一我想请你吃饭,连个馆子都找不到,那也显不出我诚意。”

吴丽君笑着道,“我真没时间给你送,你过来吧,选狗的话,眼缘最重要,自己挑最好。

何况,老同学长时间不见了,过来我做家常小炒,一起喝点吧。”

“行,晚点就过去。”老三想了想,也同意了,看了眼发过来的地址地位后道,“现在开始做饭吧,四十分钟左右到。”

挂掉视频后,开始在箱子里找衣服,最后找了间灰色的圆领衫套在了身上。

合上门后,驱车往嘉定方向过去。

在他的观念里,所谓的狗场应该就是几间农房或者铁皮屋子里面装着一大堆的狗笼子,一大群狗在里面狂吠。

他估计非常不好找,已经做好了到处打听的准备。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导航定位会这么准确的找到位置。

周边左右全是白色的围墙,居然一眼看不到头。

“飞鹰繁训基地门口了。”他对着手机发出微信后,心想,倒是小看她了。

车子往里面驶,栏杆没有放行,保安室走出来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干巴小老头,笑着问,“跟谁提前联系过没有?”

“吴丽君。”凌三直接报出了名字。

“找吴总?”保安透出了不信任的神色。

老三正还要说什么,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孩子骑着自行车从里面出来了。

“吴总。”老头子指着老三道,“这个人说是找你的。”

“是找我的,姜师傅,你忙你的去吧,”吴丽君等老头子转身,又急忙补充道,“你把栏杆打开。”

“好嘞,吴总。”老头子大步跑进保安室。

“吴总”凌三拖着长音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哟,你这耍嘴皮子的毛病还没改啊,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吴丽君掉转自行车头后,笑着道,“你跟在我身后吧,我们往里面走。”

老三搞笑的敬了个礼,开车跟在了骑车的吴丽君身后。

里面很是广阔,每条路边都有房舍,不时传来狗吠声。

再往前走,是一处水泥场地,上面竖着一排排的木板凳,五六个工作人员引导着一条条大狼狗越障碍。

直到开了有一千多米,才看到另一头的围墙。

养狗的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钱途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浦江啊,寸土寸金,没有几个亿的身家,想占这样的地皮,简直是做梦啊!

真是行行有门道,行行出状元啊!

他以前真是小瞧了!

吴丽君的自行车停在围墙边的一处平房前,对着老三指了指旁边的一处水泥空地,老三便把车子停在了哪里。

“我说,小吴啊,你这搞的不错啊。”老三点着一根烟,笑着道,“一年不少赚吧?”

“肯定没你老板做的大啊,”吴丽君笑着道,“股东又不是我一个人,我这里也有投资人的好吧。”

老三跟着吴丽君进了屋子,水泥地上一张桌,一张床,桌上摆的是做好的菜,空地上杂七杂八的是煤气罐,锅碗瓢盆。

“这小日子没谁了,挺好的。”老三大马金刀的坐在饭桌上,启开啤酒后道,“赔哥喝点?”

“喝酒怕你?”吴丽君笑着道,“不过先说好,回去你不能开车。”

“我就没准备回去,今晚我就留这里了,就怕你不敢留。”老三脱了圆领衫,进门还没几分钟,身上已经汗蒸似得。

201、酒局

“喂,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光着膀子像什么样子?”吴丽君气的把老三的衣服又扔还了过去,左右看看后道,“快点穿上好不好”

“抱歉,习惯了。”老三这才感觉到了不妥,不管在哪里,向来唯我独尊,一般情况下都顾忌不到别人。

赶忙套上了衬衫。

“我要不是因为知道你傻德行,早就被你气死了。”吴丽君从旁边的电饭煲里端出来一盘蒸鸡蛋后道,“别客气,也没几个菜,除了这个鸡蛋、小炒肉是我做的,其它都是让食堂做好送过来的。”

老三看着吴丽君又拿了两个碗,两双筷子,正要说拿多了的时候,门口突然多出了一个小老头。

小老头先往屋里张望了下,目光直接钉在凌三身上,然后在门口的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洗了手洗了脸。

吴丽君拿了毛巾递给他,等他擦好脸后道,“这是我跟你说的我同学,凌三。”

老头子等凌三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才摆摆手笑着道,“不用这么客气,你坐,你坐,我就喊你小凌吧。”

他这么大年龄都知道,小三不是什么好的称呼。

“吴叔叔,你也坐,”老三把碗筷推到他的面前,举起啤酒瓶子道,“能喝一点吧?”

“我不喝那个,”老头子又拿着杯子,转而起身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塑料酒桶,自己倒满后,又问老三,“你来一点?桑葚泡的,喝着不闹头。”

“那也行。”老三干脆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完,走到老头跟前,杯子也灌了个满。

“那我就喝啤酒吧。”吴丽君也没再重新开啤酒,把老三的啤酒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老叔,我先敬你一杯,”老三站起身放低杯口对着老头子,然后俯身仰着脖子喝了一口后,又给老头看了看自己的杯口,“叔,你随意就好。”

“不用这么客气,”老头子满面堆笑,“少喝点,门口车子是你的吧,喝多了不好开车。”

老三笑着道,“没事,没事,叔,你吃菜。”

“是大学同学是吧?”老头子又端起来杯子道,“来,走一个。”

“是的。”凌三又这一次直接闷了一半。

“哟,这酒量可以。”老头子不含糊,也跟着喝了一半。

两个人你来我往,菜没吃几口,一杯酒倒是没多大功夫就喝完了。

吴丽君笑着道,“有你们这么喝的嘛,喝慢一点,不用这么着急。”

“我酒量你还能不知道,”老头子得意的道,“喝一点没事。”

凌三举着空杯子道,“叔,我是没你酒量大,喝这么点,现在有点手抖,你倒酒,必须给我倒满。”

他这辈子从他老子身上学来的东西只有一样,便是酒局上的这些虚礼。

他老子虽然是个糊涂人,但是唯独在酒桌上是最清醒的,最讨喜的时刻也是在酒桌上。

渐渐地,他从他老子那里总结来的经验是:让别人喜欢你的最好方法不是去帮助他们,而是让他们来帮助你。

只可惜,他老子只能运用在酒桌上,而他可以灵活的运用在生活和生意场合上。

同学,借个笔用一下。

领导,今天你无论如何也得留个墨宝!

“你不倒满,我也不乐意啊。”老头子果然高兴地很。

他是个善谈的,第二杯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已经把凌三的祖宗八代的情况问了一个遍。

“年轻会吃点苦是好的,”老头子感慨道,“你说你家那会情况不好,我吃的苦你也没吃过,七台河,那雪一下起来,三天三夜不带停的,出门连门都推不开,人在雪地里不冒头,吃喝穿也不说,取暖就是问题。

买不起煤,烧柴、烧玉米杆子只能顶到前半夜,后半夜就灭了,冻手冻脚冻脑袋的,人活着都是受罪。”

“你们那边不是有煤田吗?”老三适时的插了一句。

“乡下距煤田远着呢,连个煤渣子都看不到。”吴丽君笑着道,“反正现在没我们小时候那么冷了,不过我也不敢随意回去过冬,屋里还好,外面太冷,真是遭罪。”

“你是个假的东北人。”老三取笑道。

“哎呀,这里冬天也冷啊。”老头子笑着道,“你婶子在三亚装修房子呢,昨个还打电话说装修的差不多了,装修好,透透风,年底准备搬进去住了,我那边亲戚也多,不孤单。”

“那挺好的。”老三笑着道,“现在生活条件上来了,是得好好享受。”

“全靠闺女,心疼我跟她妈,想让我们就在那养老。”老头子笑着道,“这个钱多了以后啊,有失必有得,失去的是烦恼啊。

想找个喝的烂醉的理由都找不到。”

“哈哈,叔”老三怀疑这老头子是段子手。

喝到第三杯,吴丽君已经提前下桌。

“下午有两只赛犬过来,我去看看,”吴丽君把两人面前的骨盘换了后,又给两个人泡了茶,笑着道,“你们慢慢喝,别喝多了。”

老头子等闺女走后,陡然抬高了嗓门道,“你们是同学,关系处的好,我开心,得帮我劝劝,男孩子三十六不结婚,倒是没什么,这女孩子到这年龄了还不结婚,到老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她上面俩哥哥一个姐姐,我和你婶子谁都不操心,现在就凑她跟前,想督促一点,结果一点用没有。”

“那是缘分没到。”别人的家事,老三肯定不会掺和。

“哎,”老头子杯子里的酒抿一口后道,“这连恋爱都没谈过,也没往家里带过男孩子,我以前跟你婶子天天瞎着急,现在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叔,我跟她真是同学。”三感觉老头子好像误会了什么。

“她没带别的同学来过。”老头子道,“我跟你婶子没别的大要求,真的。”

“叔,来,咱们喝酒。”老三赶忙又举起杯子,好遮掩住眼前这尴尬。

喝完酒后,老头子把他按在床上,笑着道,“喝多了不能开车,你就在这里好生躺着,睡个午觉,晚上我们爷俩再接着喝。”

202、污蔑

“不是,叔,我从来没午睡的习惯。”老三感觉这个误会可能有点大了。

“那真不睡?”老头子摸摸跟西瓜似的的圆硬肚子,犯难道,“那我给你去办公室,电脑上玩会游戏,看会电影也是行的,在这干坐着多没意思。”

“叔,你要不去休息一会,别管我,我喝喝茶,玩会手机。”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老三实在有点发慌。

什么个情况?

他主要的目的是来买狗,顺带看看老同学的。

“好,好,那你坐会。”老头子摸摸稀疏的脑袋后,笑着出了屋子。

不过,没多大会,又端着果盘进来了,亲自帮着剥了一个桔子。

“叔,这弄得我多不好意思,你再这样,我就没法呆了。”老三把桔子接到手里后,不能辜负人家好意,哪怕再怕酸,也硬着头皮掰了两瓣送嘴里,好在,并没有想象中的酸,有点甜丝丝的,笑着道,“不是外人,没必要那么客气。”

“对,不是外人。”老头子听见这话,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露出长久烟熏火燎的大板牙。

老三无奈,这又是说错话了?

老头子又给他喝完一半的茶杯续水,很知趣的不再说话。

一声吆喝声由远及近,然后十几条黑色的小狗从门口的水泥路面上一溜烟的跑过去,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十来个穿着绿军装的男人。

“这是消防队的人。”老头子解释道,“跟他们合作都有五六年了,只认咱们的犬。”

言语之间,颇为自得。

“这是什么狗啊”窜过去的太快,等老三从屋里出来,也只能看到那十几条小黑狗的屁股尾巴了。

“黑背,这狗好啊,一窝下来,就没次的。”老头子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

“哦,对狗这方面真不懂。”老三抱着虚心学习的态度问,“为什么一般训练基地或者狗场都是拉布拉多,黑背这些,我家这些年都是田园犬,感觉也不差啊。”

哪怕他是想买柯基,也只是听说柯基温顺,不叫唤,不掉毛。

“好养呗,一窝出来的,不带有别的样式的,”老头子费劲心思也没组织出来确切的话来,他跟着闺女打下手这么多年,知道的也只是大概,凌三问的这些东西,他也从来没细致的想过,马马虎虎道,“土狗呢,一个爹妈下来的,长的都不怎么一样,脾气也不一样,有温顺的,有脾气大的,有些刚长俩月,凶的很,敢露牙咬人。”

“你们不怕热啊,站门口干嘛。”吴丽君从另外一栋楼过来,手掌放在额头挡着太阳,微微的低头,露出洁白优雅的颈线。

老头子看到闺女过来,好像遇到救星似的,赶忙把老三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当然不是为了讨好老三,而是不能堕了他家名头。

“血统管理一直比较混乱,北方、江浙、两广品系的种类很多,不管毛色、体型等方面是否有所区别,都会被称为土狗,也就是大家说的中华田园犬,”吴丽君快速的移到了屋里,外面实在热的受不了,从饮水机接了杯水后道,“因为在繁育上的问题,现在很多狗,杂交杂配,根本很难知晓这些土狗的父母,完全有可能是近亲,很多狗有明显的遗传疾病,处于不可控状态。”

“这倒是真的。”老三笑着道,“只要叫不出来名字的狗,一律叫土狗。”

“体型上和品相上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种类太多,性状不稳定,”吴丽君笑着道,“跟国外的纯种犬的繁育的差距很大,像你要买的柯基,这个是有参照标准的。

一般要求两耳间相当宽且平坦。

鼻为黑色。从鼻尖到眼睛再到耳尖划线,应接近等边三角形。

口吻部与头骨长之比为3:5,从肩隆到尾根部的距离大约比肩隆到地面的距离大40%左右”

“真是隔行如隔山。”老三笑着道,“不过,你一个和我一样学数学的,我就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做这个?”

不止他想不明白,很多同学都想不明白。

关键是这跨度有点太大。

“我大学想学兽医专业来着,”吴丽君耸耸肩道,“我家大哥没同意。”

老头子道,“一个女孩子,学这个多磕碜。就是去开狗场,我跟你婶子差点没气晕过去。”

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道,“你们聊,我去补个觉。”

老三把老头子送出屋,然后才笑着道,“喜欢最重要。”

“谁说我喜欢了?”吴丽君闪着眉毛道,“天天跟狗打交道,听狗叫声,闻大便味,真不是好玩的。”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老三有点迷糊。

“我从小呢,就有一种特殊的天赋,很擅长跟猫啊,狗啊,牛羊马之类的打交道,”吴丽君叹口气道,“初中以后呢,我就觉得,这辈子要是做兽医,肯定饿不死。”

“但是,偏偏你成绩那么好。”老三道。

“好什么好啊,你想想我们那个数学专业,我是费多大劲才保持不掉队的?你们随便看看书,就能得到的成绩,我得熬夜,悬梁刺股,一不小心,你们就能把我甩出八百里地。”吴丽君笑着道,“本科四年真把我累得不行。后来我拿警察学院的警犬技术硕士,农业大学的畜牧学博士生,简单的不要不要的。”

“然后把自己读成了灭绝师太?也不容易啊。”老三调侃道。

“去,去,”吴丽君朝他摆摆手,“是姐不乐意,不然追姐的也能排成一条街。”

“你厉害,”老三毫无顾忌道,“知道你家老头子看我是什么眼神吗?”

“什么?”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老三得意的道。

“信不信我拔了你狗牙。”吴丽君没好气的道,“姐就是单身一辈子,也看不上你这种花花公子。”

“你看不看得上我无所谓,关键吧”老三抿口茶,砸吧砸吧嘴,“你不能凭空污蔑人,我怎么就是花花公子了,我谈过几次对象,你心里能没数?”

他是久经玫瑰刺丛的战士,但是绝对不是随便的人。

203、眼缘

身为凌老二的亲弟弟,他明白自己的身份,网上是个高调的嘴炮,现实中却很低调,凌老二催着他结婚,但是不代表他可以肆意妄为。

否则,他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网上关于你的八卦少了?”吴丽君笑着问。

“有图才有真相,网上的黑子们随口乱说的,也能当真?”老三无奈的道,“我一共就谈过一个,至于分手的原因,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至于有多少个一夜春宵,他是真没记不得了。

不过,即使再多,他也得保证这些人是图他一样东西,要么是他的钱,要么是他的盛世美颜。

如果什么都不图,他甚至都不会给她们靠近的机会。

总之,事后不管是圈子里还是网上,不会留下一点儿关于他的传说。

然后,他家老大才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有安生日子。

“你跟黄瑜还有联系吗?”吴丽君问。

“早就不联系了,”老三摊手道,“分手了即使不是敌人,但是也绝难做朋友的。”

吴丽君忍不住捂着嘴笑道,“这就是网上流行语说的,舔狗一无所有?”

“那时候我年轻”老三不禁苦笑,这一辈子,只动过一次真情,还是他的初恋,想不到最后会无疾而终。

要怪只能怪大学时候自己太单纯了。

她先出国了,他为了她,追上她的步伐,跟着出国了,却不想没有花好月圆的结局。

吴丽君揶揄道,“那时候你没展现你真正的实力?”

在大学时候,凌三和她们这些农村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多大的区别,吃喝穿都没有什么突出的方面,至于长相,那会最多看出五官清秀,没有现在的棱角分明。

直到好多年之后,大家才惊呼,原来他是富一代!

“那样我还会有朋友吗?”在高中的时候,老三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悲哀?”她继续取笑道。

“说的好像你现在是穷人似的。”老三白了她一眼,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又自己续了一杯,笑着道,“不过我倒是真挺佩服你的,真正的白手起家的典型啊。”

“如果人生可以躺赢,谁愿意出来受累啊,我这是迫于生活啊。”吴丽君笑着道,“至于你这种就更可气了,明明家里这么有钱,偏偏还这么努力,简直不给穷人一点活路。”

“有钱的是我大哥,又不是我老子,”老三摊摊手道,“他可以给我提供最优越的生活条件,不错的人脉关系,哪怕我有资格继承他的财产,估计也等不到。

我哥俩只差一岁。”

只恨他老子不争气。

要不然,他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子承父业就好了。

“可惜我连这样的亲戚都没有。”吴丽君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

听着手机铃声,老三皱皱眉,总感觉好熟悉,就是记不得是谁唱的了。

等吴丽君挂了电话,吴丽君把电话随手放到了桌面上,在未黑屏前,老三看到了手机的屏保。

“蒙德兹?”老三不太确定的问道。

“是啊,你喜欢他的歌?”吴丽君陡然眼睛发亮。

“不,”老三忙不迭的摆手道,“我对这些娘炮小鲜肉向来没感觉,怎么可能喜欢,国内外都是一路货色。”

吴丽君鄙视道,“你确定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怎么了?”老三不解的问。

“但凡稍微受过一点教育的,就不会有你这么low的想法。”吴丽君没好气的道,“一个拥有良好次序的社会,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活成什么样子,喜欢什么东西。

‘娘炮’这种词真的很侮辱人的好不好?

随意给别人打标签,反而是因为你浮躁了,缺乏耐心去了解,只看到矛盾的普遍性没有看到矛盾的特殊性。

现在我看网上的一些言论,好像歧视温顺的男生成了政治正确,真是不知所谓。”

老三以手扶额,最后还是赔笑道,“我就觉得吧,这种不够man。”

“戴大金链子,纹身就是男人了吗?”吴丽君反问道。

“那也不是。”凌三一时被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能感叹,女人啊!

真是难伺候!

连敷衍一下都不会!

不过,转而一想,他觉得她说的挺对的。

他中学时候,说话慢条斯理,性格也比较内向,加上长相清秀,很多同学叫他娘娘腔呢。

他那会就特别不喜欢,现在这么去评判别人,难道自己有病?

吴丽君的电话再次响了,接听完挂断后,她笑着道,“你歇会,那边有点事,我去看看。”

然后又小跑着出去了。

一杯水没喝完,吴家老头子又进来了,不过手里却提着一个铁网大笼子,放在门口的树荫底下,对着老三道,“小凌啊,你出来看看,这都是一窝的柯基,有一个月了,二请不如一撞,哪条有眼缘,就抱哪条。”

笼子打开后,里面的四条小狗,先是一只跑了出来,紧跟着第二只探探脑袋后,也跟着出来了。

老三要伸手去抱,被吴老头子拦住了,他不顾炎热,躲得远远地躲在另外一颗树下站着,“眼缘这东西说起来玄乎,其实就是那么回事,狗崽子看你对眼,你看狗崽子顺眼,一辈子蔫一辈子欢。”

四只小崽子先后从笼子里出来了,有三只已经跑到草坪上玩耍了,相互追逐嬉戏,只留下一只后背成片黄色的在原地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幼犬。

大概是转圈转累了,抬眼看了眼老三,开始围着老三,咬他的裤脚。

“这也太傻了吧?”老三没相中。

再萌也拯救不了它的蠢啊!

“我替你定了,就这只。”吴老头高兴地道,“现在小,看不出聪明劲,过俩月长开了就好了。”

“那就听你的。”老三帮着把另外三只小崽子追回来放回狗笼,然后抱着与自己“有缘”的幼犬回到了屋里。

幼犬不老实,刚进屋,又跑出屋,屋里屋外,来来回回。

等吴老头拿着小狗笼进来的时候,它就被塞了进去,彻底失了自由。

“叔,这个多少钱,我给你。”老三笑着道。

“都是一家人,”最后三个字,老头子咬了重音,好像怕老三听不懂似的,又着重强调道,“一家人,不能谈钱,难为你喊我一生叔,叔做主,送你了。”

“那多不好,一条纯种犬怎么得几万块钱,”老三道,“我用手机转给吴丽君吧。”

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吴丽君转了三万块钱。

吴丽君没回消息。

“你这孩子,真不用这么客气。”老头子假装生气道。

又小跑着出屋,往办公楼那边去了。



204、扯平

没多长时间,老三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他发给吴丽君的钱被回退了。

他想着等会还会碰头,干脆也就没回信息。

点着一根烟后,怕在屋里留下烟味,便挪到了门口的树荫底下。

“哎,外面多热啊,赶紧进屋去,要不要去办公室,办公室有空调。”吴老头对凌三非常关心。

跟在老头子身后的吴丽君诧异的看向凌三,这是给她老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那是自己亲老子,是个什么人,自己能不清楚?

“没事,现在外面有点凉风,感觉不到热。”老三面对老头子的热情,莫名的会产生愧疚呢?

哎呀,好怕辜负对方的殷切希望啊!

“哦,对了,给你钱,你退了干嘛,”他对吴丽君道,“你不收钱,我都不好意思把狗抱走了,这是又吃又拿的。”

“抱着吧,”按照吴丽君自己的想法,老同学的感情这么深了,刀子自然要下的深一点,不加钱,都对不起送上门的土豪,奈何她家老头子突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难为我家老头子这么大方。”

她家老子是她们屯方圆二十里地有名的抠搜人,晚上天黑,不逼到份都是不肯开灯的。

哪怕是这些年她们兄弟姐妹逐渐有了家业,她老子不缺钱,更不缺吃喝,可是这种年轻会就养成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见改变。

现在突然这么大方的把万把块钱的狗送人,只有一个解释:老子拿闺女的东西做人情,不心疼。

“这话说的,你老子好像多小气似的,”吴老头板着脸道,“送条狗算什么?小凌这样,晚上我做饭,做早一点,咱爷俩再搞一杯,你看行不行?”

“爸,人家时间宝贵着呢,耽误人家不好,他要回去,就让他回去。”吴丽君劝道,感觉她老子今天活跃得有点不正常。

“人家都没说话,你这就赶人了?”吴老头不高兴道。

“叔,我时间多的是,就是我住这里有点远,”老三笑着道,“好不容易散了酒劲,晚上再喝酒回去,没法开车了。”

“不怕,让小君给你开车,送你回去。”吴老头很是大气的道。

“找个代驾吧,昨天登陆的一只阿拉斯加有点毛病,我晚上得给做个化验。”吴丽君道。

“咋找你办个事就这么难呢?”吴老头瞬间不高兴了,“搞的好像离了你,狗场就转不动似的?”

他在这里随着闺女有好几年了,对这里的情况早就熟悉了,即使闺女一个月不上班都没事。

“喜欢吃海鲜吧,我去买点,晚上吃着下酒,”吴丽君哭笑不得,对着凌三道,“晚上尽管喝,反正我送你。”

“生蚝多买点。”看在老头子这么热情的份上,老三不得不留下来了。

“听见没有,生蚝多买一点。”老头子又对着闺女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知道了。”吴丽君直叹气。

她的菜买回来后,吴老头自己下厨,海鲜做起来简单,像蟹、虾、生蚝、花蛤之类的东西在开水锅里过一遍就能捞。

配着芥末、酱油、葱,还有大蒜,俩人就开始喝了。

这一次喝的是啤酒,俩人一边喝一边聊,这顿饭从下午五点钟,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地上是两箱子空酒瓶子。

跑了一趟厕所后,站在屋外抽完一根烟,然后跟吴老头告别,“叔,等你下次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我那,我请你,咱俩再继续喝。”

“行,我天天都有时间。”吴老头连一点儿拒绝的想法都没有,答应的很干脆,转过头对吴丽君道,“你开小凌车,慢着点。

就是你一个女孩子,半夜回来,我有点不放心。”

“要不这样,我还是找个代驾吧,一来一回挺折腾的。”老三对吴丽君道。

吴丽君笑着道,“你放心吧,要是太晚,我晚上就住酒店去,不回来了。”

要是这会,她还是不明白她老子的想法,她就未免有点太蠢了。

想嫁闺女想疯了吧?

哪有上杆子送闺女的?

惹人笑话啊!

她又不是嫁不出去!

她得打电话给老太太告状!

“那好,住酒店也不安全啊。”吴老头还要嘟哝,闺女已经上了凌三的车,凌三和他挥挥手后,也跟着上了副驾驶位。

老三躺在椅靠上,等车子出了狗场,突然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吴丽君打破了沉默。

“没有。”老三道,“我就觉得叔叔很可爱。”

“是幼稚。”吴丽君道。

“我是羡慕。”老三叹口气道,“都说天下父母心,我却从来没感受到的。”

“你妈妈那边你不联系?”吴丽君以前只知道凌三有个有钱的哥哥,具体的内里情况,还是今天透过她老子和凌三的聊天得知的。

老三道,“那有什么好联系的,她不需要我们养老,我们不需要靠她过活,各自过各自的。”

“我替我爸说声对不起。”吴丽君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老三问。

“他不该打听你那么多的。”吴丽君无奈的道,“你应该不想被人重新撕开伤口的。他没恶意的,只是比较关心我。”

把女儿托付给人家之前,肯定要尽力打探人家的情况的。

“伤口?算不上。”老三笑着道,“我的伤口已经长了翅膀。”

“你突然这么文艺,我都有点不习惯了。”吴丽君噗呲笑了,“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伤口却长出翅膀。”

“童年是让你能够忍受暮年的那股力量”

“你真读过阿多尼斯啊。”吴丽君非常诧异。

“这么冷门的诗人我怎么可能会看,好像还是叙利亚的,”老三笑着道,“我二妹,以前是个文艺青年,玩摄影啊,摇滚啊,尽是搞些别人看不懂的,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连看书都会看些小众的,都是什么叙利亚的、肯尼亚的、南非作家的书。

她有时候放沙发上,我会顺手翻翻,刚好看到这两句,印象就特别深刻。”

“凌四,我好像见过吧?”吴丽君问。

“她们学校就在我们学校隔壁。”老三道,“来找过我两次。”

当然不是来送关怀的,而是兴师问罪的,每次老四挨大哥大姐训,都离不开他高密。

依照导航的指示,车子上了高架,车速陡然加快了。

到达老三家门口,已经是十点钟。

把车子停在老三的门口后,吴丽君下车的第一件事是把装着柯基的狗笼子给拎下来,然后跟在老三的身后,看着他开门。

“金屋不藏娇,不符合你这土豪的身份啊。”灯亮后,吴丽君扫视了一眼屋子,特别是门口的鞋架,只有一双皮鞋、一双拖鞋、一双运动鞋,还有一截搭在上面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

“你不是?”他指着她道。

“欠收拾了是吧。”她想不到把自己绕了进去。

“我养到车库怎么样?”他把柯基从笼子里放出来后,取出来吴老头赠送的狗盆,在门口的拖把池接了点水。

柯基舔了两口后,便屋里屋外开始乱钻。

“你爱养哪里都行。”吴丽君笑着道,“下个月不要忘记打疫苗,门口有宠物店就在门口打。”

“送你那里不是也可以吗?”老三把泡好的茶送到了她的面前。

“我可不再做赔本生意了。”她老子连狗钱都没收,还能再收凌三的疫苗钱?“再搭上两顿饭,我亏得慌。”

“我自带酒行了吧?尽量让你少赔点。”提到酒,老三陡然想起来了什么,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道,“你等下。”

通往二楼楼梯间的底下有道门,打开门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按了下开关,地下室的灯亮了,顺着楼梯口下去,看着一排排的白酒、红酒,他哑然失笑,他差点就忘记了自己囤了这么多酒。

之前他虽然还没还和大哥分家,但是别人送礼,从来少不了他的,像王刚和邱家兄弟,只要他大哥有的,他这里也必定同样有一份。

哪怕有时候送到他大哥那里,他大嫂也必定要求他自己拉到这里。

回国后,南下创业,朋友圈更大了。

每年一回来,一大堆的同学、朋友,要来他家找他喝酒,他不能拒绝,但是又不想给老大添麻烦,全在这里待客。

朋友来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空着手,不是烟便是酒。

烟全便宜了他老子,酒留下了,越积攒越多。

吹落了酒箱子上的灰层,两箱摞在一起,搬进了客厅。

然后拿着抹布又重新擦了一遍灰。

“这个你回去带给叔好。”

“哟,那又换成我占便宜了?”吴丽君不怎么董酒,但是一般酒的市场价还是有了解的。

一箱子五粮液,一箱子金沙,还是老酒,市场价怎么地也得四万多吧?

“酒就是用来喝的,算价格就没意思了。”老三笑着道。

“行,那我就替我爸谢你一下。”吴丽君抿了最后一口茶后,站起身道,“我叫个快车,就准备走了。”

老三的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大姐打过来的,对吴丽君抱以歉意后,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喂,大姐,这么晚还不睡啊。”

“你又喝酒了?”大姐隔着屏幕好像都能嗅到老三身上的酒味,“你跟你老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跟酒就那么亲啊?

天天喝,喝不够啊?”

“不是,没喝多少。”老三不好当着吴丽君的面说,我喝酒全是应付场面的。

“喝的眼睛通红,这叫没喝多少?”大姐质问道。

“真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老三无奈的道。

看着老三的样子,吴丽君感觉好笑。

原来还有能让他头疼的人啊。

正看别人笑话的同时,吴丽君的手机也响了,赶忙跑到院子里,低声接起了电话。

“你屋里有人?”大姐在视频里道,“不能还跟朋友在家喝吧?”

“没有,早就喝好了,带朋友过来喝杯茶。”老三解释道。

“摄影头绕一圈我看看。”大姐不信。

“行。”老三没得拒绝,不然他相信他大姐就能哭给他看。

他太了解他大姐他一套了,现在好像真跟得了更年期综合征似的,一边哭的同时,一边诉说当初含辛茹苦照顾她们兄弟姐妹的不易。

现在手上还有当年冬季留下的冻疮疤痕呢。

他把摄像头切换过来,准备从沙发开始拍,却不想刚接完电话的吴丽君走进了镜头里。

而吴丽君也没想到老三会突然切换摄影头。

“你对象啊。”大姐的惊喜声很明显。

“不是,是我大学同学。”老三赶忙把镜头切换到自己。

“不好意思了,没打扰到你们吧?”大姐问。

“没事,我就挂了啊。”老三没好气的道。

“没跟人姑娘打个招呼就挂电话,那也不礼貌吧?”虽然是疑问句,可是声音是肯定的,不容否定的。

“不用,真的,我正准备送人出门呢,这么晚了,人家要回家的。”老三道。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啊,一个女孩子回家多不安全。”全然没有想过,她从来不允许两个亲妹子在外过夜,再晚都得回来。

什么?

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

这都什么年代了。

凌晨还在街上疯玩的、公园夜跑的女孩子多着呢。

老三为难的看向吴丽君。

“大姐,你好。”吴丽君笑着对着镜头里的大姐挥了挥手。

第一印象便是这姐弟俩长的可真像,眉骨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好,你好,哎呀,长的真漂亮。”镜头扫过去的那一瞬间,大姐对她便产生了一股让人说不清的好感。

像老三之前认识的女孩子,别说和对方说话,大姐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老凌家,要找的媳妇,一定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谢谢,大姐,你这么晚还不睡啊。”吴丽君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准备睡了,晚上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大姐热情的道,“你把手机给我弟。”

“喂,挂了啊。”老三有点不耐烦了。

“王刚从老家带了两只老母鸡过来,我明天给你送过去炖了。千万不要让一个女孩子回去,不然我过去了跟你没完。”

不等老三说话,大姐已经挂了电话。

“真对不住。”老三对吴丽君道。

吴丽君笑着道,“没事,今天扯平了。”

他老子和凌家大姐比起来,也不是那么丢人。

“就当帮帮我,晚上留这里吧,睡我屋,我睡沙发。”老三实在惹不起大姐,先迁就一下再说。

“那我就明天走早一点吧。”吴丽君笑着道,“你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

“你爸?”老三问。

“是我妈。”吴丽君无奈道,“我爸偷偷拍了你照片,我妈表示对你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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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斗争

难怪小气的老头子和脾气老太太能凑成一家子,以前觉得俩人脾气有差距,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一类人!

俩人能过一辈子,完全是因为这不是一家人,就不能进一家门。

老太太可以经常骂老头子小气,不讲究,她们还是做儿子、闺女的,但凡敢说老头子一句不是,老太太就能和她们跳脚。

儿子、闺女和捡来的没有两样。

“老叔很看好我啊。”老三乐了。

“你别这么不要脸,”吴丽君瞪着眼睛道,“我对你这种花花公子不会有好感的。”

“会不会好好说话了?“老三不乐意了,“我哪里是花花公子了,我骗谁了,还是我伤着谁了?你是有博士学位,说的好像我没有似的。”

如果真的沉迷于美色或者社会诱惑,怎么可能拿到博士学位!

博士学历说着轻松,但是他没有依靠哥哥,没有依靠一丁点的社会关系,全凭自己的努力拿到了,他就有资格自傲!

“是你有,有学历能说明什么,只能代表你有毅力,有智商,感情是另外一码事。

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

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两三只为了变蝴蝶而外)是我除灭的。

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

因为她是我的玫瑰”吴丽君没有拿他的一本正经当真,冷笑道,“呵呵,男人。”

读过书的女人真可怕。

特别是这种能大段引用《小王子》的!

埃克苏佩里招谁惹谁了,替感情背锅!

“jenepuis。”

玩深刻?

老三也不怕。

他除了精通寿州、河南、粤语、普通话之外,精通英语、法语、西班牙语。

“什么叫你做不到?”吴丽君没好气的道,“别在我面前卖弄,我在法国拿过法学研究生。”

“晕,”老三不信邪,我就治不了你是吧?他淡淡的道,“对于每一个正整数,如果它是奇数,则对它乘3再加1,如果它是偶数,则对它除以2,如此循环”

“闭嘴!”吴丽君不得不承认,数学确实是她的弱项。

当初大学报专业,父母和哥哥全部反对她报兽医畜牧相关。

一赌气之下,她报了数学,反正在父母亲戚长辈眼里,这同样是一门无用的专业。

既然她们想替她做选择,那就让她们选择吧。

貌似数学也比兽医畜牧好听吧?

然后她就学了数学。

进入大学后,她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当初选专业时脑子进的水就是现在眼睛流的泪。

第一,她对数学不擅长,第二,她对数学简直没有一点感觉。

每个学期,她只能战战兢兢的保证自己不挂科。

而凌三的前女友陈瑜在大一就拿到了imo数学竞赛的金牌,进而得到了美国常青藤大学的橄榄枝。

要知道每年每个国家仅有几个代表出战imo。

人与猪的差距就是这么明显。

“做人啊,不能这么嚣张”老三得意的道。

“我回家了,拜拜。”她转身就要走。

“别啊。”老三只是开玩笑,哪里想到她较真,急忙拉住她的手。

“你干嘛。”她被拉进他的怀里,瞬间脸颊通红。

第一次,她离着一个男人这么近。

她一米六七的身高,所以她的秀发,也没法甩到他的脸上。

“哎,对不住,对不住。”老三赶忙道歉。

“哎呦”她挣扎的厉害,想不到他松手松的这么快,一个趔趄,眼看又要摔倒,结果老三眼疾手快,又把她搂个满怀。

这次脸对脸,她一头飘逸的头发垂在地面。

“你干嘛啊。”一站稳身子,她就面红耳赤的训斥道,“你想摔死我啊!”

“你知道我没那个胆量!”老三从冰箱里拿了灌啤酒,一边喝一边道,“我既不是精神病,也不是未成年,把你整死了,我还不得陪葬?”

越喝,浑身出的汗越多。

他才想起来,这么热的天,他居然没开空调!

都是和大哥大姐学的臭毛病,从小便意识到什么叫空调病,很少用空调!

聪明如他,也没细想过哪里不对,反正一直按照习惯走。

这屋里的空调能不能工作,他都不清楚。

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没找到遥控器,又把餐厅的酒架子搜索了一下,一无所获。

“我真回去了。”她突然有点紧张。

“你进屋吧,我睡沙发。”老三把啤酒喝完后,又启开一瓶,地给她道,“你也喝点,喝完了睡觉安稳。”

“好吧。”她没拒绝,顺手接过了,叹口气道,“真是搞不明白你。”

“如果你都不懂,世界上就没人懂我了。”老三道。

“说的好像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似的。”她不屑的道,“别把你哄女孩子的那套用在我身上。”

她时刻在提防着他。

她才不会进他的圈套呢。

“我是认真的。”老三盯着她的眼睛道。

“我只懂狗,”吴丽君不为所动,笑着道,“我不会狗语,也不明白它们的心情,但是并不妨碍我把它们抱在怀里,给它们温暖,让它们依恋。”

“我连狗都不如?”他往她跟前凑道,“给我一个拥抱?”

“狗会摇尾巴,你呢?”她笑着问。

“亲,你说点人话吧。”老三没好气的道。

“你确定你睡沙发?”

“是啊。”

“那拜拜,晚安。”她随意的挥挥手后,进了里间的卧室。

老三得到的是啪嗒一声关门的响声,然后是里面锁芯转动的声音。

他耸耸肩,衣服也没脱,大概是酒劲作用,躺沙发上便睡着了。

一夜无话。

只是,早晨一睁开眼便看到了他脑袋上正对着他看的大姐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

“你多大心啊,睡觉连门都不关?”大姐瞪着他道。

“忘了。”

自己没关大门?

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还是小孩子啊?”大姐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卧室,“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睡的?”

“嗯。”老三揉揉还粘合在一起的眼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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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关心

大姐问的相当的直接。

家里人虽然说她是更年期,实际上她可不是那种走到半路上再折返回去看看水龙头关没关,马桶冲没冲,门有没有锁紧的人。

她还是像以往那样雷厉风行,吃得苦受得累,只是在中途有那么几年,付传承牵扯了她太多的精力,养一个儿子比应付之前的四个弟妹还要麻烦。

现在的条件是好了,可是时代也在变化,她的心态也在变化。

养孩子不是光给吃喝那么简单的。

她得培养,最不济也得像她弟弟妹妹那样,读个大学吧?

但是,付传承的成绩很令她发愁,而且最怕比较,比黄多多还大着呢,结果跟黄多多比起来,这差距就大着了。

她这做母亲的,心里非常的有落差。

只是,后来凌二开导过她,她们这种家庭,已经不要求孩子掌握什么独特的谋生计的技能,只要在品行上没问题,不败家就行了。

她和付宝路结婚后,由于弟弟帮衬,在经济上非常的宽裕,她俩口子也努力,再后来,不管是开超市还是做蔬菜生意,也是日进斗金,财源广进。

她俩口又节俭,没什么大的开销,不说手里存了多少钱,光是在浦江的房子,真就是弟弟说的那样,只要儿子不败家,儿子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所以想通之后,对付传承放低了要求,也不再那么紧着了,学习成绩,中等就行。什么培训班,爱去就去,不去就拉倒,按照兴趣来。

而且当着黄李玉的面就直接说过,她老子的房子,以后就直接给黄多多,毕竟是家里的老幺。

她整个人自在了不少,现在也有闲心来关心一下老三。

“你大早上的,干嘛啊。”老三捡起桌上的手机一看,好家伙,现在才六点钟不到!

他想不明白,大姐这是哪根筋又错位了!

“照你这意思,我以后就不能登你门了?”大姐又往卧室的门口扫了一眼。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老三坐直身子,无奈的道,“你得分时间啊,大早上的过来,你这图什么啊?”

“我图想看看昨晚那女孩子。”大姐低声问道,“真是你大学同学啊?”

“我大学同学,她开了一家做犬类繁育的场子,我昨天去买了条柯基,在她那里吃的饭,她父亲也在,喝多了,没法开车,她就开车送我回来。”反正也是没法子继续睡了,老三就站起身,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喝完后道,“然后,她没回去,把卧室给了她,我睡沙发。

你可千万别多想,我跟她真没有一点关系。”

“跟你是同学,哟,这年龄可真不小了。”大姐不禁的皱住了眉头,“年龄越大,生养越是困难。”

“喂,都跟你说了是同学,”老三又咕噜噜的接了水,低声道,“你可别瞎凑热闹了,等会弄得尴尬。”

“同学怎么了?同学就不能结婚了?”大姐纳罕道。

“我俩的关系很纯粹,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老三道,“亲姐,你是我亲姐,你就别管我这些闲事了行不行?”

“不行,”大姐斩钉截铁的道,“再让你这么继续晃荡下去,你还不得飘?”

老三朝大姐挥挥手,进洗浴间冲澡,决定不再搭理大姐,反正和大姐唠嗑,不指望能唠明白。

为了躲着大姐,洗澡的时候故意磨蹭了一会。

出来后,桌上已经放好了沏好的茶,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着大姐,他又瞬间感动起来。

他亲姐照顾起他来,还真是无微不至啊。

“桌上有油条、包子,自己先拿着点吃,”大姐喊道,“稀饭马上就熬好了,我跟你说,这你得学你老子,一天三顿饭一顿都不能少的,不然长期下去,你这胃就坏了。”

“知道了。”老三坐在沙发上,跷二郎腿,抱着茶杯,不时的吹拂下飘起的茶叶。

茶水太烫,随意抿了两口后,便放置在茶几上,走到餐桌前,捡了根油条,直接拿在手里,刚吃两口,便听见了卧室门口的动静。

吴丽君穿戴整齐,头发一丝不苟的从里屋出来。

她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走出来。

深吸一口气,对着从厨房里探出来脑袋的大姐准备打招呼。

大姐却先招呼道,“我是老三大姐,你别客气,赶紧坐下来吃点早饭吧。”

“大姐,我给你帮忙吧。”吴丽君刚到门口,便被大姐给拦住了。

“就是熬点粥,煮俩盐鸭蛋,马上就好,”大姐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对老三喊道,“你这有牙刷、毛巾没有,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出去买。”

老三道,“不用买,这些东西家里多的是,浴室梳妆镜柜子下面,你拉开门就能看到了。”

“那我先去浴室。”吴丽君笑着道。

大姐手持着勺子,看着吴丽君进了浴室间,等门合上后,低声对老三道,“昨晚视频里没仔细看清楚,现在看,多漂亮啊,配你卓卓有余。”

“我说你打听那么多干嘛,我对她没想法,人家对咱也没想法。”老三道。

“多给你掌掌眼啊。”大姐没好气的道,“你摸着良心说,我给你介绍过多少个了?”

不但没看上,跟人家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多说。

她这个做姐姐的,想在里面帮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老三直接把女孩子把带回家里来了,她不得好好发挥一下?

倒不是说想一下子促成,而是先慢慢的稳住了,毕竟她还得仔细慢慢的观察,她家老三再着急,也还没饥不择食的地步。

如果后面不满意,再摆凌家的谱也不迟。

“首先,是我娶媳妇,得我满意才行好吧。”老三道,“其次,你们给我介绍的是个什么人,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

“你这眼光可真挑。”她给自己亲弟弟选媳妇,能不精心吗?

每个介绍给老三的女孩子,她都是事先打听过好几圈的,保证没有一个挥辱没自己弟弟的。

结果好心当驴肝肺。

207、改变

吴丽君从洗浴室出来后,看到面前摆放着一碗盛好的粥,笑着道,“谢谢大姐,给你添麻烦了。”

“别和我客气,给你剥个盐鸭蛋,”大姐热情的很,对她来说,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子,反正先撒两网再说,不能错过了,万一成了呢?摆个笑脸又不多大的劲,“这是我自己腌的,外面买都买不到的。”

“谢谢大姐,我自己来。”吴丽君起身从桌上的盘子里拿出来一个咸鸭蛋,椭圆形的头部在碗沿边轻轻一磕后,慢慢的剥离周边的碎壳。

“你看看能不能吃的习惯,回头走的时候,我多拿点给你。”大姐笑着道。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吴丽君大大方方地道,拿着筷头试了一点后,赞不绝口道,“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你家那块,我也去过,他姐夫开始就从那边贩菜,我跟她去过,夏天舒服,一点也不热,晚上说不定还得盖层毯子。”大姐笑着道,“不像这里,夏天热死人,你看,这大早上的,就这么一会,我汗一身。”

吴丽君道,“冬天冷,我们冬天都不敢随便回去。”

大姐问什么,她就随口答,宾主尽欢。

吃好饭后,便笑着要走人。

“别啊,我去买菜,中午在这,就咱们几个人,”大姐笑着道,“你要是实在着急,我把饭做早一点,不耽误你事情。”

“大姐,我提前跟人家约好的,要是不回去,人家说我失信呢。”吴丽君道。

老三道,“大姐,你也别拦着了,又不是闲人,有工作的。”

“行,那你等下。”大姐去了厨房后,提了一袋子的咸鸭蛋出来,递给老三道,“你拿着,送她回去,别愣着了,既然赶时间,那就快点吧。”

我送?

老三哭笑不得。

这送来送去,图什么啊?

外面是没出租车还是怎么地啊?

“不用,我自己打车。”吴丽君已经先出了门口。

老三正迷糊呢,被大姐一个眼神瞪过来,不得不跟上吴丽君的身后。

“真对不住你。”车子出了小区后,吴丽君笑着道,“这样来回折腾你。”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老三浑不在意的道。

吴老头看到闺女是被老三亲自送回来的,高兴地不得了,再看到老三搬下来的两箱酒,更是合不拢嘴的笑。

“哎呦,你说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好的的酒干嘛。”老头子笑着道,“不过也好,今天咱俩再继续喝,不醉不归。

喝多了,还是让小君送你回去。”

“行。”老三不答应也不行。

只是不准备再让吴丽君送他。

中午,晚上,连着两顿喝,比昨天喝的还要多。

喝完后临走,不等吴老头开口,他便道,“叔,我已经叫好了代驾。”

吴丽君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不能由着她老子这么折腾。

“不行,”吴老头断然否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老三的跟前,握着他的手道,“来我这里,要是打车回去,那不是打我脸嘛。”

“是找代驾,不是打车。”老三解释道。

“那也不行。”老头子一转头,对闺女道,“就还是你送,勤快点,累不死你。”

吴丽君冲着老三耸耸肩,老三也识趣的递过去了钥匙。

回程两个人又是一起。

“你家老头子看上我什么了,我回去改还来得及吗?”老三躺在靠椅上,转过头看着一副生无可恋样子的吴丽君。

吴丽君道,“你以为我愿意?”

老三道,“明天我肯定不再送你了。”

“我肯定也不会让你送。”吴丽君很肯定的道,“哦,对了,你大姐加我微信了,下午还给我发信息来着呢,你说,我以后怎么回吧?”

“随便回吧,不用管她。”老三大大咧咧的道,“她看谁都像我对象。”

回到家后,老三发现楼下的另外一间卧室居然铺好了席子,枕头边上是崭新的被褥,而且失联已久的空调遥控器全部整齐的摆放在客厅茶几上。

不用说,这全都是他大姐做得。

“你睡这间新屋子吧。”老三回了自己卧室。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来后已经是七点钟,吴丽君走了,睡过的床,又被理得整整齐齐。

刷牙洗脸后,自己去外面吃了早餐,顺带还给小柯基带了一个大包子。

柯基立马抛弃了狗粮和牛奶,一上午都在和大肉包子较劲。

中午,老三不想自己做饭,干脆带着柯基去下馆子。

那么一团,他也没牵绳子,他走到哪里,柯基就跟到哪里,有小短腿迈不过的台阶,它就嗷嗷直叫,绕圈子想法子追上主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毫无疑问,它是得到饭店老板和全体员工喜爱的,一人霸占一个椅子,就在上面咬骨头。

“真是一条聪明的小狗。”饭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自备啤酒,坐在老三的对面,杯子倒满后,又站起身举着杯子道,“凌总,我敬你一杯。”

他这里有一位常客,是一位了不得的大老板,身家少说也有十几个亿,因为同是湘南的老乡,对他这里的生意多有关照不说,对他也格外和气。

他是与有荣焉。

结果,他这位老乡,刚刚看到这位年轻人的时候,居然亲自过来敬酒。

倒是把他惊得不轻。

想找这位老乡细打听,这位老乡只是笑而不语,什么都不肯多说。

等老乡走后,他自己便起了心思,拿酒过来和老三讨近乎。

他身为饭店老板,维护下客户关系,请人家以后多关照,不算唐突吧?

“坐着喝,你要站起来,我可就不喝了。”刚好老三一个人喝酒也觉得没劲,有人陪着他,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杯喝完,”饭店老板喝完后,才坐下来,又倒满杯,笑着道,“你看看我这里的菜,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们一定改进。”

“挺好的。”老三笑着道,“就是以后我的菜少放点味精和鸡精之类的东西。”

“你放心,这个我回头叮嘱一下他们。”饭店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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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天上掉个妹妹

“别当回事,我就这么随口一说。”花花轿子人人抬,人家给他面子,老三自然不会让人家的脸掉地上,端起杯子道,“黄总,我喝完,你随意。”

说完便是一饮而尽。

“谢谢凌总。”黄旗山高兴地不能自已,他的老乡可以称呼这个年轻人为小凌总,但是他不能这么随意的称呼,无论如何,在没认识大凌总之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凌总,“我也喝完。”

“餐饮这块,我真不懂,我就有一个哥,叫王刚”老三笑着道,“他开的店不少,我一时半会真记不得名字。”

“四海餐饮。”黄旗山高兴地道,“承蒙王总看得起,聆听过一次他的教诲。”

餐饮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想在这个圈子混,总得知道那么几个惹不起的人物,王刚便是其中之一。

否认,不管人家的菜做得怎么样,围着你饭馆开两家,打价格战,也不用挣扎了,等着破产吧。

外国商战历史他不清楚,反正国内这种事情多得是。

人家总有办法让你活不下去。

总之,做人要低调。

“别整这些虚的。”老三笑着道,“按年龄那是我哥,一个村里的,跟我家大哥一起起来的。”

“我是真心话,对王总,我是高山仰止。”黄旗山正色道。

老三不经意的笑笑,他早就习惯了。

到他们凌家这个地步,别再指望有说真话的朋友。

哪怕是萍水相逢,人家知道你个大概,也会毫不吝啬的捧着。

“黄总,你要是忙,就去忙吧,马上饭点了,这边就不耽误你了。”他淡淡道。

“行,凌总,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黄旗山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讪笑道,“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他的面前还有一杯酒,本来想带走,犹豫再三,还是端起来,仰着头往自己嗓子眼灌。

眼睛看着漫不经心的老三的,突然听到一股哒哒声。

余光扫到了餐厅的大门口。

走进来一个女人,身穿一身白色的连衣长裙,腰间扎着黑色的彩带,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真丝遮阳帽。

宽大的墨镜遮在女人的脸上,既看不出女人的脸色,也看不出她的年龄。

女人扫视完大厅后,眼看对准了老三这一准。

黄旗山被盯得浑身发毛。

讪笑道,“凌总,我先过去了。”

“慢着点。”老三笑着,假装没有看见站在他边上的人。

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个满杯后,把鸡爪子放到了蹲坐在右手边椅子上的柯基。

女人提了下裙子的下摆,坐在了老三的对面,然后摘下墨镜,拿在手里,怔怔的看着老三,目不斜视。

老三继续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此刻全世界都与自己无关。

服务员过来,女人道,“麻烦给我一杯瓜片,谢谢。”

服务员正想说,我们这里没有瓜片,却看到了老板黄旗山的眼色,满脸笑吟吟的道,“你稍等。”

一转身就苦着脸走到老板面前,“这会去买?”

“茶叶店没有的话,就去茶馆里看看。”黄旗山从口袋掏出来两百块钱,“快点,看着买就行,总之,一定要买到。”

等服务员走后,他把茶壶拎在手里,一边抿着,一边看着凌三和那个女人。

这种气氛太怪了,两个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老三自己都说不清。

二十年未见。

他是装作认识,还是装作不认识呢?

恨意谈不上,没有爱,哪里谈得上恨?

一个人的心感冒,世界上的一切药物不能治愈。

他早就发誓,这辈子除了兄弟姐妹,他不会再在意任何一个人,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涟漪都难。

“你不认识我了?”这一次女人摘下了帽子。

“黄老板,埋单。”

黄旗山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

凌三招呼他,他赶忙小跑过去,看着凌总递过来的一沓钱,本想说给的多了,但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接了,堆笑道,“谢谢凌总。”

然后眼看着凌总拉开门,宽阔的背影渐走渐远,女人不等瓜片茶上来,也慢慢地随在凌总的身后。

最后是反应慢好几拍的柯基,从椅子上下不来,想跳不敢跳,最后已经看不到主人的影子,秃噜一下,椅子上滚了下来。

后背着地,圆溜的站直四条腿后,往大门口冲,门是合着得,两只爪子挠着玻璃门,黄旗山赶忙过去给它开门。

毒辣的太阳。

细小的汗珠密密爬满老三的额头,他没功夫去擦拭。

柯基迈着小短腿,穿过街道,猛蹿到他前头,又折回围着他打圈,他心疼得抱到怀里。

回到家,抱着茶杯,咕噜灌了好几口。

“老三。”

听见声音,他猛地回头,想不到她会跟过来。

“你不要给你哥和你姐电话,我是找你的。”站在门口,也是那么几秒,她踩着高跟鞋,地板哒哒声,进了屋子,站在坐在沙发上的老三的对面。

“说吧,我喝多了,得午睡。”老三装作漫不经心地道。

“我是你妈妈,你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眼泪水顺着那张明艳的脸下来,一串接着一串。

老三不禁皱了皱眉头,从七八岁,他就看到她哭,把他老四揍个半死后,她也跟着哭。

他早就习惯了她那一套。

“给你三分钟。”老三冷笑一声后不为所动。

“你真的不认妈妈了吗?”她从提着的手提包里掏出来手绢,一边擦眼睛的同时,眼泪水还是止不住。

“还有二分三十八秒。”老三把左腿搭在右腿上,从始至终没有多看她一眼。

“都是妈妈的错,你生气妈妈不怪你,但是”突然间,她哭出来了声响。

“还有两分钟。”老三继续道。

“我承认,我亏欠你们几个人,但是你让我怎么样啊!儿子,你得明白妈妈得苦衷,我一个女人,能怎么样啊!”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得近乎歇斯底里,“你老子不争气!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是凌家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我。”

“还有三十秒。”老三背过身,点起一根烟,“我得出门办点事。”

说话间,绕过她的身边,已经走到了门口,没有停步得意思。

“那是你妹妹,褚亚是你妹妹!”她发疯似的朝他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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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谁之错?

“我知道。”老三早就猜到了,她大概就是为这个来的,不然他是不值当她特意来找一遭的。

“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妈妈,但是,我请你离她远远地。”她继续道,“有什么事,你尽管冲着我来,有错的是我。”

“是我不认你?”老三直接乐了,缓缓地转过身,这一次他有勇气直面她,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想你误会什么了,是她来我的,不是我找她的,而且,我和她什么关系都不是,只是简单的见过两面。”

他本没有必要多做解释的,但是他还是解释了。

陶成云这次直接用外面套着的防晒服的袖子擦了下眼睛,长松一口气道,“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不要和她多计较。”

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见到二儿子,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儿子的长相了。

她记得她离开家的时候,儿子的嘴边已经有了细细的绒毛,黑黑瘦瘦,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那会眼睛非常的清纯明亮,而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冷漠。

冷漠得让她有点害怕。

“我没有和她计较。”老三再次强调道,“我说了,我不会主动找她的,我还没混账到那个地步。”

“我知道,我知道。”陶成云忙不迭的道,“妈妈只求你一件事,以后别再和见面,求求你了。”

“如果是她来找我呢?”老三反问。

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类的鬼话,他是一句都不信。

哪怕是曾经信过。

这些话好比就是橡皮筋,拉来扯去,总没多大意思。

“她不懂事,难得你还不懂事?”陶成云着急了。

“我凭什么要懂事?”老三再次续上一根烟,漫不经心地道,“有娘生,没娘教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想大家都会理解的。”

莫名地他就说出来了赌气的话,他不想和褚亚做对比,但是内心深处的不满还是爆发了出来。

“我说了,你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她恨声道,“那是你妹妹,要遭雷劈的!”

“我想你可以走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老三心里的怒气更盛,他的亲生母亲就这么看不上他?

这么的不信任他?

再不管怎么样,他也不会和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怎么样!

这是他一辈子做人的底线!

他不是变态!

不是混蛋!

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有博士学位的人!

“老三!”她红着眼睛道,“当我求你了!妈妈求你了,放过你妹妹!”

“该说的话,我想已经说完了。”老三不耐烦地道,“你对我说得这些话,同样可以对你女儿说,别光对着我一个人说。”

陶成云叹口气,把墨镜重新戴在眼睛上,小心翼翼的道,“你好好想想吧。”

老三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拐进一条路后,慢慢地消失不见。

狠狠的踢了一脚大门,咣铛一声响,大门来回摇摆。

午后的阳光西移,却更加的炙热。

小柯基翻进拖把池找水,舔了两口残留的水渍,又一骨碌翻出来,再次围着老三打转。

“奶奶个熊。”老三被他逗笑了。

刚才的不快,很快得被他抛却了。

有些事情,他早就看开了。

这个世界,值得他去爱的人就那么几个!

客厅的空调打开,拿出来电脑,看了会新闻,然后便打开oa系统,开始这一天的工作。

除了中途起身换了点茶叶,一直工作到下午五点钟。

预约换指纹锁的工人上门,等着换完锁后,他就带着柯基在小区溜达。

小区的中央是一处荷花池,有几个小孩拿着面包在喂养金鱼,看到柯基后,一个个高兴地不得了,把面包得碎屑全喂到了柯基的嘴巴里。

进了凉亭,坐了一会,刷了会手机视频,为什么同样是有钱人,别人过得刺激新鲜,而他的生活会这么枯燥且无聊呢?

回到家后,浑身黏糊糊得,干脆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

眼看已经是六点钟,他准备把晚饭给解决了,然后去重新配置一台电脑,笔记本玩游戏,还是不怎么带感。

正准备出门,一辆红色地小轿车停在了门口,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居然是黄多多。

“二哥。”黄多多直接扑在了他的怀里。

“你们怎么来了?”老三摸摸黄多多的脑袋,对着黄李玉招呼道,“玉姨。”

“我想你了,让妈妈带我来找你。”黄多多撒娇道。

“真的假的?”老三宠溺的问。

“真的。”黄多多认真的道。

黄李玉笑着道,“昨个晚上就说了,然后这不一放学,我就带他来了。”

“进屋,外面还是有点热。”老三笑着道,“快放假了吧?”

“明天不用上课了。”黄多多道,“二哥,我和你住!”

“那晚上就在我这住着,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不回去了。”老三道。

黄李玉笑着道,“换洗衣服一件都没带,等过几天吧,过几天她想来,我给送过来。”

闺女事前没有和她商量啊!

这么这么毫无征兆的说出这种话了?

老三道,“衣服什么的不着急,我等会带她去买都可以,多大个事。”

“行,那就不用买了,等会让你爸送过来。”黄李玉也乐见闺女和老三亲近,老三宠着闺女,她也是说不出来的欣慰。

“他又不会开车,骑电瓶车有点费劲吧?”老三倒不是心疼凌代坤,只是好奇而已。

黄李玉笑着道,“不会开车,那还不会打车啊?”

“那倒是。”老三想不到黄李玉突然这么大了,打车过来一趟怎么地也得八十多块。

黄李玉进屋后,开始帮着老三收拾屋里屋外,连着脏衣服全给洗了。

门口连着一个晾衣服的绳子都没有,她又跑到门口给买了晾衣服的铁架子。

“二哥,它叫什么名字啊?”黄多多很喜欢柯基。

平常在家里,从姥姥到妈妈都不准她养宠物,大哥那里虽然有一条大黄狗,可是和她不亲近,只肯对着凌霄一个人摇尾巴。

210、起名

“没起名字呢。”老三笑着道,“你帮着起一个吧。”

“真的吗?”黄多多眨着大眼睛问。

“当然可以,你想想叫什么名字好。”老三肯定道。

“它是男的还是女的啊?”黄多多问。

“男的。”老三理解,孩子的词汇量确实在那放着。

“嗯,那就叫银星吧。”黄多多犹豫半晌后道。

“银色的星星。”老三按照自己的理解道,“挺好听的,叫这个名字也可以。”

“不是星星,是酒,”黄多多一边抚摸着柯基柔软的毛发,一边道,“爸爸喜欢喝的酒就叫银星。”

老三点点头,拧着眉毛道,“明白了。”

他对着柯基道,“以后啊,你有名字了,就叫银星了。” : :

叫上这么一句,感觉还挺顺口的。

凌代坤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的时候,黄李玉已经把贩菜摆上了桌,准备开饭。

“银星。”黄多多招呼柯基,把手里的肉丝给它。

“酒在哪呢?”凌代坤转着脖子问。

“爸爸,不是酒,是狗,狗的名字叫银星。”黄多多解释道。

“嘿,瞎起名字。”凌代坤看到狗让着走,生怕小不小心给踩死了,然后他二儿子找他算账。

儿子、闺女,没有一个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包括最小的闺女黄多多在内,毕竟有黄家老俩口撑腰呢,真对小闺女过分了,黄家老俩口能剥他一层皮。

“爸爸,有酒。”黄多多来这么一会,早就把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摸清楚了,包括放酒的地下室。

腾腾地往地下室跑,不顾酒箱子上的灰层,拆开箱子,抱了一瓶上来。

柯基迈着小短腿,一直吭哧吭哧的跟在她身后。

“哎呦,还是我老闺女贴心。”凌代坤高兴地很。

这哪里是小棉袄,分明是貂皮大衣啊!

晚饭是二儿子陪他喝的,他感觉能喝一斤,奈何喝完两杯后,黄李玉就不准他喝了。

他只得吃了两碗饭后,跟着黄李玉回家了。

至于黄多多便留在了这里。

“二哥,我晚上不想洗澡了。”离开了老娘的拘束,黄多多像脱了笼子的小鸟,跳在沙发上欢呼雀跃。

“不洗澡可以,但是得刷牙。”老三笑着道。

“我想看电视看到十一点。”她继续道。

“看到十二点都没问题,但是你得保证七点钟能起床。”老三应允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黄多多忙不迭的点头同意后,接着道,“我要天天吃冰淇淋。”

老三道,“明天给你搬一箱子回来,一天吃一支,不能多吃。”

“还要给我买漫画书,我要看《火影》、看《哆啦a梦》。”黄多多更兴奋了。

“统统都没有问题。”老三没有不答应的,心里暗自吐糟,这倒霉孩子得被管得多严实啊?

“耶!”黄多多比划着手指道,“谢谢二哥。”

站在屋里便能看见挂在天上的硕大的月亮,青草在静静地地生长,虫鸣声显得格外的响亮。

第一次,她觉得原来这个世界这么美好。

老三蹲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罐子啤酒,不时往屋里张望,告诉自己要保持耐心,马上就要到十一点了。

这孩子不睡觉,他是没法睡的。

好在黄多多自觉,一到十一点钟,她就很乖巧的关了电视,大声道,“二哥,我睡觉了,晚安。”

老三还没反应过来,啪嗒一声,黄多多屋里门关上了,又听见咯吱一声,分明是反锁了。

“不能长时间玩手机,”老三哪里能不明白她这点小心思,“只准你玩到十二点,明早要是起不来,非揍你不可。听见没有?”

说完,怕她没听见,又砰砰敲两下门。

“知道了。”黄多多喊道。

“窗户露个缝,不能关死了,知道吧?”老三继续叮嘱道。

“我没开空调,我开电风扇了。”黄多多突然打开了门,手里拿着手机,这么一会,他已经玩了一局吃鸡。

老三点点头,没再说话,他已经困得不行了。

把大门关上后,回自己屋里,刚躺下便睡着了。

而且睡得很死,等他醒来后,黄多多已经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了。

“饿不饿?”他打着哈欠问。

“饿。”她委屈的道。

已经九点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还没吃饭。

老三起身去洗浴间简单的洗漱下,一边套衬衫,一边招呼道,“走吧,去吃早饭。”

太阳高挂,两个人走得都是有气无力,一个是热的,一个是饿的。

饭店里,黄多多一口气吃了三个大肉包。

吃好饭后,老三想着天天带她去饭店吃不合适,干脆领着她去了菜场。

“你想吃啥,咱们就买啥。”老三放权给她。

“我要吃黄鱼。”黄多多道。

“准了。”老三买了三根。

“还要吃鸡屁股。”在家里,妈妈从来不让她吃,向来只能是她老子吃。

“嘿,你这个爱好挺独特啊。”老三笑的合不拢嘴,本来想答应的,但是一想到自己不会清理这玩意,就果断的拒绝道,“想吃的话,晚上带你下饭店吃。”

“好吧。”黄多多失望的道。

从菜场买好菜,顺路从湘菜馆打了招呼,让他们提前预备一盘子鸡屁股。

正常饭店里是不会有这道菜的,听见他这个要求,黄旗山先是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最后等他重复一遍后,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中午,老三当大厨,黄多多帮着摘菜,洗菜,忙厨房都是肉香。

临开饭前,黄李玉还发了一个视频过来,看到两个人居然有五六个菜,终于把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她这大半辈子全为了闺女活着了,自然看不得闺女受一点儿委屈。

吃好饭后,老三让她午睡,她一个劲的摇头,她早就做好了计划,要在暑假的头一个星期把《花千骨》给看完。

“在家老实呆着,我去门口配个电脑就回来。”老三道。

“二哥,我是最乖的孩子。”黄多多蹲在沙发上吃薯片,银星偎在她的边上,不时还得分得一口,一人一狗,吃的不亦乐乎。

211、卖惨

老三开车去了附近的电脑城,等店员列出了配置的单子,也没讨价还价,直接付了钱,只给了地址,要求送货上门。

所以回来的也快。

到家后发现垃圾桶多了一个冰激凌的包装纸后,笑着道,“你到底吃了几个了,不是昨天答应的好好的吗,一天吃一个?”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因为太好吃了。”黄多多直接低下来脑袋。

“行了。”看着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老三实在不忍去责备她,而且,小孩子的自制力本来就差,他没法做过多要求,“现在开始,不准再偷吃了,吃多了,你晚上还要吃饭吗?”

电脑是下晚三点钟送过来的,刚安装好便被黄多多给霸占了,也不看电视了,直接打起来了游戏。

晚上的时候,老三带着她下馆子。

正是饭点,饭店里人声鼎沸,但是黄旗山还是特意给了他一个包厢,也没去招呼别的客人,端过来一盘子鸡屁股道,“这是大厨做得,不知道做得怎么样,反正我下午买了不少回来,你试试,不行就让他们重新做。”

“你试试。”老三直接把那盘子鸡屁股推到了黄多多的面前,“不喜欢就别吃。”

“好吃。”黄多多夹了一块,咬了一大口,“我明天还要吃。”

“那就好,给你盛饭,少喝饮料,多喝汤。”老三把她安排好后,打开了包厢的窗户,合上一点空调的出风口,然后接过来黄旗山启开的啤酒,笑着道,“黄总,你也陪着喝一点吧。”

“谢谢凌总,我就陪你喝点。”黄旗山坐在了凌三的右侧。

喝到中途的时候,和凌三一起扒着窗户框抽烟。

“这两年也就餐饮的生意稍微好做点。”老三笑着道,“昨个你说这是你第几家店了?”

“第三家,也是不好做啊,有一家店还在亏着呢,市口不好,再搞一阶段,要是不行,就准备给关了。”黄旗山朝着窗户外吐了个烟圈后道,“这两年是真的难啊,就像我这个店,看着红火,其实呢,人工、房租成本涨得厉害,前些年两千块就能请个人,如今给四千块,人家还得仔细考虑,都不一定能招到人。

11年的时候这里的房租是一年9万,后来涨到13万,四川老板直接不干了,到我接手,一年21万。

再加上杂七杂八的成本一去除,就没几个钱赚。”

“你啊,少诉苦,按照你这么说,大家都别混了。”老三笑着道,“哭穷谁不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尽力。”

“暂时没有,真的没有。”黄旗山赔笑道,“只求着凌总以后多关照我。”

“我没什么能关照你的。”老三笑着道,“以后当个朋友处吧。”、

“谢谢凌总。”黄旗山又转回身找到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

“我老婆很懂事,知道我压力大,跟别人跑了。”黄旗山已经喝到第七瓶啤酒,衬衫已经裹不住撑起来的肚皮,但是当着黄多多的面,不好光着膀子,“抖音上怎么说的来着,在最无能无力的年纪,爱上不该爱的人。”

老三想笑,还是忍住了。

人间的悲欢离合,不近相同,却是想通的。

“那就让她后悔去吧,你现在好歹也是这么大个老板了。”老三拍拍他的肩膀后,端起杯子,直接喝完。

看看黄多多,一盘子鸡屁股,她一个人吃了一半,她转过头对黄多多道,“剩下打包带回去,你别吃了,可不可以到外面玩一会?”

他害怕烟味把她醺到。

“小秦,”黄旗山拉开门,冲着外面喊,“你过来下。”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跑过来道,“黄总。”

“把小妹妹带到外面玩会,现在你别的事不用做,把她伺候好就行。”黄旗山对黄多多道,“跟姐姐出去玩好不好?”

“我最烦你们抽烟了。”黄多多把杯子里的橙子喝完,就跟着女服务员走了。

“人啊,这辈子说不准的,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子了,想不到我还有今天。”黄旗山揉揉红通通的眼睛,大笑道,“老天爷给面子,待我不薄啊。”

“那就继续努力。”老三鼓励道,“论艰难,我这辈子比你难多了。”

不自觉地,他再次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她下午那个态度。

他是她的亲儿子,她就不能信任他吗?

为什么要逼着他说一些狠话!

为什么!

他从小跟着大姐和大哥过,他必须得承认哥哥姐姐用全部,全心全意的爱着他,没有一个人亏待他!

但是,他是妈妈生的。

午夜梦醒,他哭湿了枕头,他想妈妈。

不管日子多么苦,他也希望有妈妈的陪伴。

哪怕妈妈再怎么骂他,打他,他都认了!

可是,他还是成了野孩子。

他必须学着和大哥一样坚强,一样无所畏惧,一样地学着无所谓。

“曾经,我想过去死,大概初中的时候。”喝多了,当着黄旗山的面,眼泪水顺着眼眶,突然地,出来了。

“凌总”黄旗山酒醒了一半,被吓得。

“没事。”凌三拿着纸巾擦了下眼睛,“活人只求争口气。”

“凌总,要不咱这么结束?”黄旗山不敢再陪着他喝了。

“行。”老三笑着道,“帮我把鸡屁股打包。”

回去的路上,他一边摇摇晃晃的走路,一边牵着黄多多的手。

“二哥。”

“嗯?”

“我最喜欢你了。”

“那二哥没白疼你。”

“我还要吃冰激凌。”期待的看着二哥。

“怎么不美死你呢!”老三道,“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黄多多眨巴眨巴眼睛,低着头,嘟着嘴。

“你个小机灵鬼!”老三没好气的道,“准备把我吃的死死的是吧?”

小小年纪,这么鸡贼,都学会卖惨了。

不过也就在他这边和他老子那边好使,黄家老太太和老头虽然宠溺她,可是有自己的教育原则,不会让她做一点出格的事情。

“二哥”眼眶里已经续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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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不能承受的爱

“行,给你买,不准哭。”老三妥协了,不敢赌,虽然极少看见这丫头哭,但是万一真哭了呢?

在这丫头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伤害,也是自己这个哥哥的错啊。

“嗯,二哥最好了。”黄多多转悲为笑,把哥哥的手抓的跟牢了,“前面就有肯德基。”

“中午不是给你买了一大箱子吗,怎么还要吃肯德基的?”老三问。

“我要吃圆筒的!带蓝莓酱。”

而且只有肯德基里面才有圆筒的,这是黄多多早就总结出来的经验。

今天二哥从超市买的一点都不好吃,虽然自己吃了好几个。

凌三只能同意,临到肯德基门口,看着里面排的长长的队伍后,笑着道,“那就去吧,你先跑过去排队,我在门口站着抽颗烟。”

“好。”黄多多一溜烟跑上台阶,拉开了大门,从两排排队的队伍中选了一排站,不时的还透过玻璃往外回望。

别轮到自己了,二哥还没进来。

二哥不进来没关系,主要得有人付钱。

她自己其实是有零花钱的,而且还不少,大哥大姐那边不说,只要二姐,三姐回来,都是会给她钱的,怎么地都有三五百块的。

不过每次自己手心还没焐热,便到了妈妈手里,在妈妈那里放着,美其名帮着存着,留着上大学用。

上大学的费用,肯定是轮不到妈妈付的,大哥或者大姐到时候肯定帮她给的。

她心里不服气。

哎,想想好气啊。

也只能气,要是和妈妈说了,妈妈生气了,才叫大事。

她前面还有一个人,等点完餐就轮到她了,她再次焦急的回过头,哥哥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她大着对着服务员道,“我要一个珍珠酱,一个蓝莓酱。”

说完还不自觉的舔了下下唇。

最近一次吃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三个月之前。

学校放学,她妈妈和姥姥爷爷去亲戚家随礼去了,没人能有功夫接她,她老子来接她的。

然后她老子给她买了冰淇淋,她一口气吃了三个。

然后晚饭的时候,其实肚子已经饱了,什么都吃不下了,但是为了不至于引起老娘不必要的怀疑,她还是在姥姥的关照下吃了一碗米饭,一大块红烧肉,一大块的鸡腿,半盘子的蔬菜。

老三在侧旁,看她一次性要俩个,本来想反对的,最后还是没说话,直接付了账。

带着她高高兴兴地出来后,笑着道,“少吃甜,以后成了小胖墩,那就一点都不美了。”

“我不要美。”她美滋滋的舔着奶油道,“又不能当冰淇淋吃。”

“那是因为你还没意识到美的重要性。”老三笑笑,也没有和她说的过多。

刚到家,黄李玉的视频又发过来了,他把屏幕递过黄多多看。

黄多多吓得赶忙把冰淇淋放到桌面的水果盘里,然后把水果盘藏进抽屉肚里。

用手胡乱擦了嘴巴后,拿过二哥的手机,接通了视频。

“姥姥,我想你了。”

“吃饭没有?”黄家老太太问,在她旁边是伸着脑袋的黄家老头子。

“吃了。”黄多多道,“二哥带我去的饭店,有很多好吃的。”

“想姥姥了是吧,明天接你回来好不好?”

天天是饭店?

这多不卫生,但是她不能说,说了好像是她挑理似的,只能想着赶紧把外孙女给接回来。

“我答应了二哥的,陪他一阶段的。”

回家?

是不可能回家的!

起码是暂时不能回家!

她得把所有的零食吃个够才行!

这个愿望只有她二哥这里才能实现!

大嫂子家或者大姐家离自己家太近了,而且大嫂和大姐有时候为了不和姥姥姥爷起冲突,都是附和着她们的!

“你二哥陪你差不多,瞎耽误你二哥时间,”黄家老太太道,“乖宝贝,明天姥姥和姥爷一起去接你。”

“说话要算话的,我答应二哥的。”黄多多继续撒娇道。

“婶子你放心吧,我多的就是时间,我这最近就一个人,她过来了,我还能有个说话的人。”老三不得不插话了,“明天我带她去动物园转转,转个够,平常我一个人,我都不乐意去的。”

明天我们不在家!

你们老俩口也别指望搞什么突然袭击!

就是来了,也找不到我们人!

勿谓言之不预也!

“那注意着点太阳,出门要戴帽子,哎呦,你爸上次给你收拾衣服,帽子也没给你送过去,你们明天别走那么急,我一早就给你送过去。”老太太急切的道。

老三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传来黄李玉的声音。

“妈,一个帽子才几个钱,让老三明天帮着买一个就是了。”

老三这会接话道,“明天我给买一个,按照她自己喜欢的样式选。”

明天去不去动物园不清楚,但是帽子肯定是要给买一个。

黄家老太太听见这话,也就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只是在别的方面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老三在旁边听着,本以为黄家老太太说完这视频该挂了吧?

想不到黄家老爷子又接过去了电话。

“姥爷,我也可想你了。”黄多多说话的同时不停的望向抽屉肚子,再不吃,冰淇淋就要化了。

这通电话前前后后一共聊了四十来分钟。

凌三直替黄多多直叹气,有时候爱太多,也不是轻易能承受的。

他抱着茶杯,继续喝茶,黄多多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电视。

手机再次响了,黄多多立马打了个激灵,老三是头皮发麻,生怕又是黄家人打过来的。

兄妹俩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黄多多挺起胸膛,大着胆子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看上去,看了一眼后,转忧为喜。

“是狗奴给你发的。”她咧嘴笑道。

“老板有什么吩咐?”老三笑着接起来了视频。

“嗯。”吴丽君笑的很勉强,犹豫半晌后道,“没事,就想问下,你最近应该挺忙得吧?”

一边说还冲着凌三眨眼睛。

“人家忙不忙,要你替着说啊?”

吴家老头子突然出现在镜头中,瞪着大眼珠子把老三吓了一跳。

213、横走

“叔”老三赶紧打了个招呼。

“我就是让她打个电话,来找你喝个酒,你看她磨磨蹭蹭的,我这暴脾气。”吴老头笑着道,“跟你喝酒对味,就想再接着找你喝。”

“爸,人家忙不忙还不知道呢。”吴丽君满是无奈。

“喝个酒能耽误多大事情?”吴老头训斥完闺女,转过头笑对着老三道,“你要是不嫌弃叔啰嗦,叔明天去找你去。”

又紧跟着补了一句,“让小君开车。”

“这求之不得,明天我等你,别的没有,家里的酒管够。”老三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行,我明个晚上去,就这么决定了。”老头子利索,话语间没有一丁点拖泥带水。

挂掉电话后,老三的手机上又收到了一条信息:对不住,麻烦你了。

老三回复道,多大个事,我理解,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臭美吧你。”

接着,手机上又出现了用脚踹人的表情包。

陪着聊了一会后,两个人也就不再聊了。

老三对黄多多道,“明天晚上家里要来一个姐姐,记得喊吴姐姐。”

“狗奴?”黄多多疑惑道。

“吴姐姐。”老三赶忙纠正,别到时候闹笑话。

为了保险起见,他把手机上的备注也给改了,让人家看了,指不定得恼成什么样呢。

“知道了,二哥,我不会给你丢脸的。”黄多多保证道,“我直接喊姐姐。”

“还有一个老大爷,到时候你就喊爷爷吧。”老三道。

“知道了,”黄多多道,“二哥,你是不是要给我找嫂子?”

“小小年纪,别瞎管那么多。”老三笑着道,“看你的电视吧,今晚不陪你了,看完电视自己上床睡觉。”

“我明天不要去动物园。”黄多多突然道。

“怎么了?”老三道,“动物园不好玩吗?”

黄多多苦着脸道,“我已经去了六次动物园了。”

父母和姥姥爷爷带她去过,这自不必说。

而且,大哥、大嫂、大姐、二姐、三姐带她去玩,必是动物园。

有时候从苏北老家来浦江游玩的黄家亲戚,动物园也是必去的一站,顺带也会都着她。

人家是好心带她去,她从来不好说出反对的意见来,她害怕招惹别人厌烦

但是,在二哥面前,她觉得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来,虽然她有时候挺惧怕她二哥。

“哈哈”老三不厚道的笑了,“揣摩人心,看人脸色,是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吗?

听哥的以后就要大胆的童言无忌。

再说,咱们是什么家庭,用得着看人脸色,管人家开心不开心吗?”

“可是妈妈说”她低着头,还没说完,便被二哥打断了。

老三正色道,“你二哥没本事也就罢了,这不还有你大哥嘛,天塌下来有你大哥给你撑着,没必要看人脸色,不欺侮人家就算很好了。

这点你得学你三姐,跟螃蟹一样,到哪横着走,咱们家有这个本钱。

听见二哥得话没有?”

放在以往,他是不会和黄多多说这些话的,但是现在他是看明白了,指望黄李玉和凌代坤把这孩子教好是没指望了。

黄多多点点头。

凌三不知道她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又接着道,“在我和你大哥这里,说话更没必要顾忌什么,如果一家人说话都留心眼,那还是一家人吗?”

“我没有留心眼”黄多多赶忙解释道。

“你看,又犯这毛病了。”老三苦笑道,“哪怕是我挑你理,也并不是代表我不喜欢你。你冲我发脾气或者做错事,我和你大哥他们也不会认为你不尊重我们,知道没有?”

“我没跟你发过脾气。”黄多多一本正经的道。

“得,全白说。”老三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道,“看你的电视去吧。”

洗完澡后,直接进屋玩游戏了。

没完一会,门被敲响了,他喊了声,进来。

好半晌没听见动静,回过头发现黄多多站在门口。

“不看电视了?想玩电脑的话,把笔记本抱过去。”

“二哥,”黄多多小心翼翼的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老妹啊,本来以为你聪明呢,怎么听不清楚好赖话呢?”老三笑着道,“从现在开始,给我放空你脑子里的所有东西,不准再瞎想一些没用的东西。”

拉住她瘦弱的小胳膊腕,接着安抚道,“我和你爸爸妈妈是一样的无私的爱你,亲人之间,血浓于水,明白没有?”

见说了半天,她还是无动于衷,就陪着她在沙发上坐着,一起看电视。

“二哥,我要去迪士尼。”她突然道。

“那就去。”老三懒洋洋的道,“把茶杯给二哥递过来。”

“好。”

“那就赶紧去洗澡睡觉,明天去早点。”老三提前在网上订了票。

第二天一早,他一起床便径直准备往黄多多的房间去,招呼她起来,想不到却听见了黄多多的喊她,一回头,发现她正在院子里逗弄银星。

“刷牙了没?”

“刷好了。”黄多多在喂银星火腿肠。

老三道,“行,等我弄好,先带你去吃饭。”

从卫生间出来后,便让她上车,两个人先去早点铺吃了点早饭,然后驱车往游乐园去。

临到地方,还在附近买了一顶白色的帽子。

到了地方,面对长长的一圈又一圈的队伍,黄多多眼睛发直,垂头丧气道,“好多人哦,排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

“跟哥走就是了。”他直接办了vip,导览专员带着他和黄多多走了礼宾通道。

至此跟着导览员身后,一直玩到下午二点多钟。

老三已经汗流浃背,哈欠连天,带孩子真的既是体力活,又是脑力活,一般人做不来。

黄多多依然处于兴奋地状态,不知疲倦似的。

到家后,连澡都没来得及洗,直接躺床上睡觉。

她是被黄多多喊醒的,吴家妇女此刻正在她的床头。

“不好意思,睡得太死了。”老三赶忙道。

“姐姐,我二哥带我去玩了好多地方呢。”黄多多脆生生的道,“我走不动了,她还背我呢。”

214、比较

吴丽君早先翻过老三今天发的朋友圈,还给点了赞,知道黄多多是他的妹妹,所以一进门看到黄多多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诧异。

黄多多一看到她便喊姐姐,嘴巴甜,又会招呼人,才认识几分钟,她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听说凌三在睡觉,她和她老子本来想在屋里等一会,想不到小姑娘直接窜进屋来,把凌三给招呼醒了。

她摸着小姑娘的脑袋道,“看出来了,你二哥很累。”

“叔,到客厅坐,我这去洗把脸。”老三打着哈欠起身了。

“我给叔叔,姐姐泡茶。”黄多多又热情的洗杯子,找茶叶。

吴丽君自然不能让她一个小姑娘来弄这些,开水烫伤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从始至终,发着呆的只有吴老头一个人。

他是第一次来凌家,凌三的条件超乎了他的想象。

一进门,他就问闺女了,这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闺女告诉他是买的时候,他的心就差不多沉下去了。

凌三进他家门,开个小轿车,他没当回事,三十来万,虽然算得上不错的车,但是还是入不了他老吴家的眼。

他这辈子混的也就这样,全靠闺女、儿子给撑体面,大儿子是出了名的工程承建商,二儿子开机械厂,身家厚,交游广阔,哪怕是眼前的小闺女,虽然是个姑娘,可条件也不差。

不管什么样的车,她们家都买得起,主要看愿意不愿意买。

他本来还想呢,现在的小年轻要面子,开个不错的车出来,情有可原,以后她闺女要是和他成了,他老吴家给他买辆贵点的车,也不是不行。

但是,现在这情况,一套别墅怎么样也得有个几千万吧?

他们家也能买得起。

但是人家有钱,长的也俊俏,她闺女这优势一下子就没那么明显了。

愁啊!

就不该来找不自在的!

轰隆隆的冲马桶的声音后,看着老三从走廊的拐角走出来,笑着道,“想不到你家这么大啊。”

“我们家全靠我大哥,这房子也是他给我买的,这些年没人住,就是这次回来才重新打扫的。”老三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吴老头情绪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他又搞不明白,“我从读书到后来工作,基本上也是依仗我大哥,自己可没吴丽君那么大本事。”

“那你也很优秀的,读书这种事情,别人想帮你也帮不了的,全靠你自己。”吴老头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对啊,自己闺女全靠自力更生!

闺女出来创业,他这个做老子的,要钱没有,要关系网也没有,简直一点儿帮衬都给不到,全靠闺女自己独自一个人铺开这么一个摊子。

而等闺女稳定了下来,他老俩口反而跟着过来享福。

反正,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闺女就是很优秀啊!

老三把桌子上的茶杯推到吴老头的跟前,接着道,“叔,你喝茶,晚上想吃什么,我这做饭有点差劲,要不我们下馆子?”

“我无所谓,怎么着都行,下馆子更好,省了那么多麻烦。”吴老头笑着道。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黄多多的身上。

吴老头道,“第一次见面这就空着手,这多不好意思。”

口袋里摸来摸去,最后掏出来两百块钱,不好意思道,“现在都用手机支付,口袋一直没装过钱,来,别嫌少,自己高兴去买什么就买什么。”

黄多多看了一眼二哥,见二哥点头,才接过来吴老头的钱,脆生生道,“谢谢吴叔叔。”

“别嫌少就行,回头叔叔给你补个大的。”吴老头见小姑娘接了,高兴地道,“不耽误你这看电视,我到门口抽烟去。”

老三跟在他一起,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一颗梧桐树底下的石凳上坐下,吴丽君把茶和茶具全挪到了他俩面前。

“这就是你爸后面生的?”

对于凌家的情况,吴老头多少了解了一点。

“是。”这些事情,老三没什么好隐瞒的,笑着道,“她妈是独生子女,她出生后,姥姥姥爷也跟着一起过得,把她宝贝的不得了,我们家反而没操过什么心。”

“难怪我说跟着姓黄呢。”吴老头点点头道,“那这就一个姑娘就完事了?”

“在我们家,男女都一养。”老三解释道。

“这倒是,现在浦江这里不是讲究文明祭祀嘛,不能烧纸,不能放鞭炮,那还留儿子做什么用?”吴老头实话实说。

难道留着防老?

别逗了!

儿子不啃老,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像他这样有运气的老头子可不多!

“说的有理。”老头子偶尔说出来的话,总能不经意间逗老三发笑。

“你这个院子挺大的,可以种点花,这么大,空着浪费。”老头子建议道。

老三道,“我觉得种菜更靠谱,撒点白菜种子就行。”

他是个连仙人掌都养不活的人,但是出奇的是,以前在老家,门口的菜园子,他都能帮着大姐打理的好好的。

“我看行。”老头子高兴地道。

晚饭还是安排在黄旗山的饭店,刚刚才五点钟,没到饭点,饭店没多少人。

黄旗山还是跟前几次一样,亲自出来招待,倒茶、端菜,忙前忙后。

“黄老板,你要是不忙,就跟着一起喝一点吧,我这个叔叔也是爱热闹的。”老三道。

“那就打扰了。”黄旗山亲自给吴老头斟酒。

“谢谢。”出于礼貌,吴老头起身虚扶了下酒杯,“瞧你这肚子,酒量应该不错吧?”

黄旗山拍拍圆鼓鼓的肚皮笑着道,“酒量不算多好,也没多大下沉空间了,多少能喝点。”

“湘南的?”吴老头问。

“是。”黄旗山道,“你这口音我一听就知道,不用问的。”

“那我就放心了,”吴老头笑着道,“湘南不喝汤的吧,我就怕有些南方地区,一上来就先给我一碗汤,整蒙圈了。”

“来,先整口酒。”黄旗山大笑道。

凌三看两个人聊得欢,也就跟着放心了,反而得着空跟吴丽君多说了几句话。

“不喝酒,我喝点牛奶吧。”吴丽君拒绝了老三给他倒酒。

215、吹牛

“喝一点啊,人家小凌给倒酒,不接,那算咋回事?”吴老头同黄旗山碰完一杯后道,“又不是不能喝。”

“别谦虚了,喝一点,我看你这样子就是能喝的。”黄旗山打趣道,“你们那旮旯不是常说吗,喝酒注意四种人,红脸蛋的,扎小辫的,不吱声的,揣药片的。”

“大哥,你挺了解啊。”话都到这了,吴丽君也不好不端杯子了,自己斟满白酒后,笑着道,“黄哥,我真是酒量有限,但是我跟你碰一个。”

“我以前在大兴安岭地区当过五年兵。”黄旗山道。

“你也当过兵?”吴老头身子一挺,绷直身板道,“我以前也是,不过先工程兵,后是纠察兵。”

“那能活着不容易啊,老哥。”黄旗山陡然间就放开了,大着胆子拍着吴老头肩膀道,“纠察兵啊,管得闲事多,嘿,我以前要么养猪,要么在炊事班,大夏天的,不是浑身汗,就是一身臭,光膀子不行,卷骨腿不行,非挑刺,我都想直接举大锅朝他们脑门子拍下去。”

吴老头道,“你要为我们是吃白饭的,说让你扣就让你扣了,别说那会我年轻,就是现在你也不行,不服啊,不服就来试试!”

“嘿,我还真不服气了,”黄旗山把杯子里的酒唰的举起来,仰脖子就灌,喝完后杯底朝着吴老头晃晃,往桌子上一跺,“没三两三,我也不敢上梁山。”

“小子,跟我耍横了?”吴老头气呼呼的把自己的酒杯倒满,腾地站起身道,“你大爷我喝酒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

凌三听俩人嗓门像是在吵架斗气,可是看到俩人脸上的兴奋之色后,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爸就这样,你别管。”吴丽君早就习惯了,他老子和他老子的这些战友们,一上酒桌就俩毛病,一个是吹牛,喜欢忆往昔,动不动就是想当年,二是喝着喝着就变成了斗酒,一般人劝不下来。

包括她家老太太,老太太在家里的地位是皇太后,说一不二,但是遇着了这种酒局,退避三舍。

老头子喝完酒后那股邪乎劲,谁见了谁怕!

“老头子,行不行了?”黄旗山晃晃酒瓶子,没想到一个没注意,两瓶白酒就这么没了。

杯子是二两的,除了凌三和吴丽君的一人倒了一杯,剩下的都是他和老头子喝的。

“男人能说不行吗,这才喝几个?”吴老头挥着手道,“我以前跟我战友喝,那都是拿大瓷缸喝的。”

“慢慢喝,我这菜还没上几个呢。”黄旗山笑着道,“我啊,是靠着当年在炊事班混的那几年,闲着没事,琢磨了点做菜的花样,后面这就赶上经济大形势,开了个路边摊,专门伺候过路的大车司机,想不到后面居然开上饭店了。”

“部队培养人啊,我有个战友,在家是个二愣子,进去两年,学了一身木工瓦匠手艺,后来做包工头,”吴老头抹抹嘴巴,考虑到黄多多在边上,忍住了掏烟的手,接着道,“我家老大,那十六七岁,我就让我家老大去给他上水泥,我家老大做得越来越大,我时常跟老大说,得记住人家的恩情。

结果没想,人家崽也争气,一接他老子班,还没到五六年呢,就把我们家老大比下去了。”

“姐姐,我想吃冰淇淋,好不好?”黄多多太熟悉吴老头这个动作了,毕竟家里有个老烟鬼。

“行,姐姐带你去。”吴丽君太稀罕这姑娘了。

“慢着点,楼梯比较陡。”黄旗山把她们俩送到门口后,又转回身。

“各人又各命。”黄旗山怔了怔,也绝对不愿意跟着谈自己家的家事,老婆跟人跑了,能算光彩吗?但是还是勉强撑笑道,“我是九五年入伍的,入伍之前最喜欢吹唢呐,知道唢呐吧,大喇叭样式的,凤凰泣血,百鸟朝凤,我们那旮旯吹唢呐的少,刚好我得着机会跟人学了,那会没什么消遣,就跟着做吧,大早上的就拿根芦苇管子,一米多长,什么时候能从河里吸到水,那才有机会碰唢呐。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为了从河里吸到水,我练了有小半年,也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

有红白喜事的,我都能去跟着捞个零花钱,有酒有肉。

那日子过得也叫美”

说完后,又径直和吴老头碰了一杯。

“我是六九年,这比早了多咯,”吴老头得意道,“你们压根就没受过罪。”

“那倒是,”黄旗山很认可的点点头,然后再次端起杯子对凌三道,“凌总,咱们再走一个?”

“你慢着点喝,我先干了。”老三真怕他喝醉了。

“没事,没事,这点酒,根本玩不住我。”黄旗山跟着老三一样,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吃口菜,别着急。”老三苦笑着摇头,一根羊骨头刚夹到碗里,他的手机响了,是他大哥的秘书文生打过来的。

他大哥到小区门口了?

门是锁着的,到家去开门,冷落吴老头等人不好,把他大哥喊过来,又怕吴老头和黄旗山拘谨。

正犹豫间,电话里出现了他大哥的声音,直接让他报饭店地址。更新最快 手机端::

他家大哥来了。

“小凌,你家大哥来,刚好喝一杯。”吴老头道。

“小王,”黄旗山的脑子立马醒了一半,腾地站起身,站在楼梯口往楼下喊,“桌上的全部撤了,餐具换新的,跟你蒋师傅说,拿出手的全上。”

凌三笑着道,“没事,我大哥不是挑剔人。”

黄旗山道,“换下也干净点,凌总,你坐,你坐。”

脑子里琢磨的是凌三称呼凌总,那么凌三的大哥过来该怎么称呼呢?

跟着凌三一样喊大哥?

自己脸皮也没那么厚啊!

“我下去看看,叔,你在这里歇着。”凌三听见了楼下的动静,从窗户往外面一伸头,不止他一个人,大哥旁边孩子站着王刚、文生、梁成涛。

大哥正门口和黄多多说话,黄多多身后是手足无措的吴丽君。

216、抱大腿

那么一瞬间,他有点心疼。

他家老大的所谓的和气,从来只是针对家里人,特别是最近几年,越发喜怒无常。

他怕吴丽君受到无妄之灾,赶忙窜到了楼底下。

“吃冰淇淋了,你这胆子可不小啊。”下楼的时候,听见他大哥正在调侃黄多多,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会我还要吃呢。”黄多多笑嘻嘻的道。

“惯着的毛病。”凌二宠溺的摸摸她脑袋,看着仓惶跑出来的凌三,没好气的道,“跑什么,有狼追你啊。”

“不是,这不是你来了,我亲切嘛。”老三对大哥唯一一点的埋怨便是大哥在有外人的场合,从来不照顾他的面子,一直拿他当孩子。

他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啊!

他得要脸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这么冲不行吗?

“老三最近胖了啊,这才多长时间不见。”王刚出来插话道,“又喝了,行啊,这一天小酒喝的,过得不错。”

心内心里来说,他跟老三更亲近。

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跟老三说,老三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不能喝凌二说,凌二这人别的都好,就是操的心有点宽,身价这么大的一个人,居然连人家一丁点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非常关心!

“胖了吗?”王刚随口一说,老三当了真,拍拍肚子道,“没觉得啊?”

“你这脸上都有肉了,”王刚笑着道,“男人上膘快。”

老三看到大哥的眼光放到吴丽君身上,便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同学,也在浦江,这次我一回来就联系了,这不,一起吃个饭。

吴丽君,这我大哥,凌二。”

他很紧张。

他这大哥现在这二百五的倾向越来越严重了,别在场合上落吴丽君面子。

落吴丽君面子,就是落他面子。

“大哥,你好。”面对凌二这样的人,吴丽君本来想努力做到不卑不亢,但是坚持一番下来,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凌家的人很低调,但是偏偏有个在网上高调的凌三,还是她的同学,她就是再没心没肺,也会网上搜一下。

网上关于凌二的消息很少,大多数是关于凌三的分析,有好事的人把凌家人的蛛丝马迹汇集在一起,不管真真假假,总之很了不得。

至于为什么没有证据,大家还能确定凌家了不得?

换个人像凌三这样在网上怼人试试?

挨怼的人,既不能当他当小透明,装哑巴不回复毕竟上热搜了,也不能跟着一样回怼。

凌家的地位能是简单的了?

“耽误你们吃饭了。”凌二对吴丽君的第一眼感觉很不错,脸面干净,穿着平整,“进屋,听说你家老头子在是吧,那我得陪着喝几杯。”

说完,带头往饭店里进。

黄旗山站在一旁一直想插话又不敢,他看到凌二的时候,就那么一刹那,他就明白他老乡口中的大凌总是谁了!

落了一步,跟着凌二身后的王刚旁边站着,趁着王刚余光扫向他的机会,赶忙道,“王总,你还记得我吧?”

“哟,我说这么眼熟呢,黄旗山?”王刚站定,冲着回头的文生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进去,拒绝了黄旗山的烟,掏出来雪茄,“你老小子怎么跑这尴尬来了,好多年没见到你了,差点没敢认。”

“王总,承蒙你还记得我,”黄旗山赶忙给王刚点上火,然后给自己点上。

“这话说的,我刚做饭店生意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同行就是你,你在我隔壁,开个火锅店,那生意,可老好了。”王刚大口的吐着雪茄道,“哎呦,我们刚开始不行,那一天天的没生意,差点没破产。”

后来还特意让温春华给看了风水。

直到好多年之后,他才明白这餐饮生意上的道道,只感叹白让温春华占了那么多年的便宜。

只要是温春华带人进他的馆子,他从来就没收过一毛钱。

现在想想,都心疼。

这个可恶的老神棍啊!

“你纯心笑话我呢。”黄旗山曾经经常听见别人说‘干什么都不如你投个好胎’这类的话,但是自从认识王刚后,他对这类话就嗤之以鼻了。

投胎的机会这辈子就一次,错过了就错过了。

哪里赶得上跟对一个好老板,想当年,王刚这种人在他眼里算什么啊!

和白双喜这糟老头子守个破饭店,差点没黄汤。

哪怕后来稍微有起色。

他不但不愿意正眼瞅,同行是冤家,都是一条街上,还会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扯皮。

要不是因为这帮子皖北佬实在不好惹,他们湘南人加上旁边开水果店的赣西老表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王刚过得不比他好,他心里就能接受,起不了大冲突。

但是,他是亲眼见证一个中国餐饮巨头是如何升起的,新加坡首富是如何诞生的。

而自己,虽然有三个饭馆子,看着不错,可与王刚比,这差距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因为人家跟对了大哥,就是曾经在他面前晃荡好几次,他没当回事的凌二!

行,大凌总的腿没抱住,王刚跟着沾点光行吧?

可惜眼皮子也浅啊,光扎在那点针头线脑的事情上了!

肠子啊!

是青的!

“谁有空笑话你,大家都这么忙。”王刚笑着道,“瞧你这也没少喝啊,走吧,进屋,咱们再继续喝。”

至于黄旗山是怎么认识黄旗山的,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问。

走进大厅,黄多多正坐在门口的桌子边上拿着彩笔画图,旁边是做着指导的吴丽君。

王刚赶忙把手里扬着的雪茄丢给一直在边上跟着的秘书去掐灭,自己走到黄多多跟前,笑着问,“老妹啊,你这画的不错啊。”

仔细看画本上的轮廓,大概是小猪佩奇吧?

“姐姐教我画的。”黄多多道。

“你们玩,我上楼去。”王刚对着吴丽君微微点头后,在黄旗山的带路之下上了二楼的包厢。

还没进门口,王刚就听见了凌二爽朗的笑声,“吴师傅,我喜欢你这个性子,咱俩必须走一个。”

他不敢置信。

多少年了,除了家里的长辈,凌二没有站着给人敬酒了。

他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

一进门便对着吴老头笑道,“不好意思,我这来晚了,我先自罚三杯。”

217、猪队友

“客气了,”吴老头也不好再坐着,站起来压着手道,“先吃两口菜,不着急。”

陡然冒出来的这个人中年人让他一头雾水,但是人家敬重他,他只有高兴地份。

“我叫王刚,跟凌三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一个村里的,处的好的很,你喊我小王就行。”王刚还是坚持端起来了杯子,往嗓子眼一灌后,笑着道,“跟黄旗山一样,也是开饭馆子的。”

黄旗山在边上对吴老头道,“那可不一样,人家是餐饮集团,我这才哪跟哪,干一辈子,都没人家一个月挣得多。”

这倒不是客气话,而是事实,王刚现在身家过千亿,分分钟能挣一辆跑车出来。

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吴老头跟着王刚一起举着杯子道,“那就是王总了。”

然后跟在王刚一起喝完。

他就是再傻,也看明白凌家的情况了,自己家的优势已然没有了。

心有戚戚,不自觉喝的更爽利了。

一时间桌子上觥筹交错,气氛很浓烈。

凌三看这架势,感觉还有得喝呢,便借着上厕所的借口下楼让吴丽君和黄多多先回去,在这里不喝不吃的干耗时间没有意义。

“你照应着点,别把我爸喝多了,他年龄大了。”吴丽君担忧的道。

老三笑着道,“你放心吧,我大哥他们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

把俩人送到门口,上到二楼,路过一个包厢,随意瞥了一眼,文生和王刚的秘书李新利在里面坐着,一边吃一边聊。

“你们不喝点酒?”他笑着问。

文生道,“凌先生等会回去的话,还得我开车。”

“怎么突然想起来来我这了?”老三接过文生的烟点着后好奇的问。

文生苦笑道,“凌先生今天把凌霄给揍了。”

“然后我嫂子不乐意了?”老三猜测道。

“是。”文生点点头,人家的家事他实在不好多嘴,特别是老板的家事。

“这是到位我这里逃难了。”老三笑着说完,又疑心道,“我大姐没去和他说什么吧?”

仔细一想,如果想躲着他嫂子絮叨,他家老大能去的地方多了去了,何必到他这里?

他也是很招他大哥烦的人。

文生道,“这个我真不知道。”

转而看向李新利。

“你知道的话,尽管说,没事的。”凌三给李新利鼓励道,“而且怎么会跟王刚一起来的?”

李新利笑着道,“凌总是到我们单位转悠,然后王总呢,才跟着一起来的,主要是听凌总说,你处了一个对象。”

“我什么时候处对象了?”老三苦笑,叹口气道,“肯定是我大姐在家里添油加醋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跟着两人又随意寒暄两句后,进了凌二和吴老头等人的包厢。

“老三,进来坐,就等你了。”王刚招呼老三赶紧进来端杯子。

凌三笑着道,“行,咱哥俩好长时间没喝了,今天必须喝够。”

同王刚碰完后,又找到了黄旗山,之后是吴老头,然后黄旗山又回敬,没完没了。

不知觉中,一直喝到十点钟。

吴老头眼睛都红了,凌二笑着道,“叔,咱们回去喝个茶,直接休息。”

吴老头道,“不,我得招呼丫头回去。”

凌三笑着道,“吴丽君也喝酒了,都没人开车,别回去了,不是外人,我这就不给你们在宾馆开房间了,我这空房间多,晚上都在我这住,明天一早再回去吧。”

“那多不方便。”如果是没来之前,他是巴不得留在这里。

但是如今喝完酒后,特别是和这一桌子人聊了这么长时间,他是彻底了解了他老吴家喝凌家的差距,简直不是一般的大。

凌二站起身道,“醒醒酒再说。”

文生和李新利早就吃好了,一直靠在隔壁屋的椅子上打盹,听见隔壁包厢的动静后,一个惊醒,两个人对望一眼后,赶忙出了屋子,在过道上等了一会。

确定他们酒局结束了,才先下楼把账结了。

候在大门口,回望了下楼道,见没人下来,点着了一根烟,心里暗自把凌二的秘书蒋玉斌的祖宗十八代来来回回问候了十几遍!

要是蒋玉斌不出差,他何必沦落到做司机的地步!

他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老总,突然干起了伺候人的活计,虽然伺候的人是凌二,但是依然有点不适应!

王刚是先从里面出来的,交代李新利去把车开过来后,跟着众人挥挥手后,转身上车走了。

“你还在呢?”凌二诧异的看向文生,“我以为你走了呢。”

“我这一直等着呢。”文生苦笑,自己得多没存在感啊?

凌二看了看手表,然后道,“那你先走吧,时间也这么晚了,回头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行,那我就先走了。”

早说啊!

他白等了四五个小时!

但是,不能抱怨!

抱怨就是对老板有意见!

对老板有意见,那还指望能混得好?

黄多多和吴丽君俩人在沙发上盘着腿组队玩吃鸡。

“多多你怎么还不过来,快点我要死了快快快!”吴丽君大呼小叫。

“我马上就来”黄多多差点哭了,就没遇到过这样的蠢货队友,10局有6局是因为舔包而死,年纪轻轻老寒腿,站着不动,被爆头,真是没救了!

只配玩消消乐和斗地主了!

奈何这是哥哥的朋友,还得在一起耍。

她有点怀念大外甥付传承了,她俩组合在一起,简直是所向披靡!

“你们玩的挺开心啊。”凌二进门笑着道。

“大哥”吴丽君赶忙起身穿上鞋子,手上的手机也放下了。

“姐姐,快上摩托车啊”黄多多的声音中透露出绝望,被团灭了!

毒气攻心!

“对不起啊。”吴丽君实在感觉有愧黄多多。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作业写多少了。”凌二把她从沙发上提下来,没好气的道,“看看几点了,还不去睡觉。”

“我现在就去睡觉。”黄多多高兴地跑进了屋里,这里有人陪姐姐了,她就可以回屋联系同学和朋友组队了。

218、达成意见

“又光着脚了是吧?”凌三喊住她,把她的鞋子从沙发边上朝她踢过去,“玩会手机就睡觉,别玩太晚。”

“知道了。”黄多多又腾腾地转回身,弯腰直接把鞋子提在了手上,跑进卧室,腾的关上了门。

“这孩子是一点招没有。”老三摇摇头,隐隐约约能够明白黄李玉为什么把她束缚的那么紧了,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是和他们小时候不一样,没有一点的自制力和自律,一旦没人管,就能彻底的放飞自我。

瞧瞧,这才来他这里几天?

就彻底玩疯了,暑假作业是带过来了,可是碰都没碰过。

想着明天得督促她做作业,不然回去了,不但黄多多没法善了,他作为临时的监护人,也没法向黄李玉交代。

吴丽君道,“现在成年人都是成天抱着手机,刷视频、玩游戏,比孩子还依赖手机,一天不碰手机,跟丢半条命似得。

所以,对孩子也不能太苛刻,还是多一点理解比较好。”

“说的有道理。”凌二笑着道,“以前还有网瘾这个词。”

现在再也没有人提了。

没有网瘾的人,好像就不是正常人。

“爸,你喝多了没有?”吴丽君走到吴老头跟前关照道。

“没有,”吴老头摆摆手,“不过那个黄旗山是真能好,我都有点迷糊了,人家脸色都没变。”

凌二笑着道,“我估计他能喝二斤是起步,要是继续喝,他能把咱们这一桌人喝翻了。”

吴丽君把泡好茶在每个人的面前分别放了一杯,然后道,“爸,你喝的水醒醒酒,等会就回家了。”

“你上去给老叔收拾个房间,晚上就在楼上睡,你呢,晚上跟多多睡。”凌三笑着道,“太晚了,叔估计都犯困了,别熬他了。”

吴丽君想了想道,“那也行,夏天简单,有张席子,有个枕头就行。”

凌三道,“楼上空调也有。”

想想后,还是陪着吴丽君一起上楼去了。

“叔,你喝茶。”凌二亲自把茶盏送到吴老头的面前。

“哎呀,谢谢,谢谢,你太客气了。”吴老头抬起屁股虚扶了一下。

“我们家老三,从小就肯上进,心地也好,没坏的心眼,”凌二吹拂了下茶叶,笑着道,“当然了,毛病也有。”

“人无完人。”吴老头陡然提起来了精神。

“别看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不着调,实际上死倔,属驴子的,说撅蹄子就撅蹄子,”凌二接着道,“我家大姐是老大,长姐如母,天天替他操心,奈何他什么都听不进去,这么大年龄了,打不得骂不得,想想都犯愁。”

“我家这丫头也是一样。”吴老头接过凌二的烟,凌二要给他点烟,他也没有拒绝,“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这个做老子的都搞不明白,长这么大,愣是连个对象都没谈过。”

“叔,咱什么都别说了,咱们互相了解这个意思就行。”凌二顺手也给自己点着了一根烟。

“难怪生意能做这么大,敞亮!”吴老头哈哈大笑。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叔,你号码给我,回头我给你打电话,大后天是周末,我意思呢,是我们两家人坐一起,我家老爷子,也能喝,到时候,咱们好好喝。”凌二烟抽了两口,又摁在橘子皮上掐灭了。

“我家老婆子是后天回来,刚刚好。”吴老头爽快的应了,接着道,“那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一起大笑。

凌三从楼上下来,看着两个人笑的诡异,总感觉莫名其妙。

“我回去了。”凌二揉揉额头,站起身对吴老头道,“你坐着,不用你送。”

“我给你打车。”凌三把他送到了门口。

凌二摆摆手,“文生已经安排司机过来了。”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院子的大门口。

凌三把大哥送上车,替着关上了车门。

“他大哥,那你弄慢一点。”吴老头也跟着出来冲凌二挥手。

“晚上好好休息。”凌二冲吴老头挥挥手,对着回望的司机点点头。

吴老头进屋,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打了个哈欠后对凌三道,“我就不客气了,上去睡了,明早我们要是走得早,不跟你打招呼了,你尽管睡你的。”

凌三笑着道,“行,你也尽管放心睡你的。”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后,吴家父女俩已经走了,黄多多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喝着牛奶,吃着面包。

“二哥,你也吃。”

“你姐姐买的?”老三问。

“嗯。”嘴里塞满了,黄多多无暇答话。

她平常早餐吃包子,油条,真的是吃得够够的,面包才是她的最爱。

可是不管是妈妈,还是二哥,都满足不了她天天早餐吃面包的愿望。

两个人吃好饭后,黄多多在二哥的逼迫下,终于放下了手机,开始写暑假作业,眼睁睁的看着在那玩手机游戏。

太不公平了!

说好的大吉大利,一起吃鸡呢!

凌三不时地回望她一眼,稍有不专注,便回瞪她一眼。

电话进来,是大姐的,说是喊他晚上回家吃饭,把黄多多一起带着。

他没多大的反应,肯定是老四或者老五回来了,一起吃个饭很正常。

可黄多多却耷拉着脸,生怕回去就回不来了,回家和蹲监没有多大的区别。

凌三笑着道,“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也会把你捞出来的。”

“能不回去吗?”黄多多对二哥其实没多大的信心。

“不能,不然你大姐会气的原地爆炸,打电话请吃饭,都这么不给面子。”

“那你回去,我不回去可以吗?”

“也不行,”凌三同样摇摇头,“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很放心,就是怕你妈不放心,她不吃饭,也得来接你回去。”

“还有我姥姥。”黄多多明白这是事实。

“那就得了。”老三看了下时间,然后道,“我去买菜回来做饭,你认真写作业,不准乱跑。”

踢了一脚在屋里追逐苍蝇的银星后,又补充道,“不要再随便喂他东西吃了,盐分吃大了,掉毛。”

“好吧。”她喜欢喂它饼干、蛋糕之类的东西。

219、定了

而银星恰好比她还喜欢吃,之所以整天围着她转,就是想从她手里讨点吃的。

“还有啊,”老三想了想补充道,“以后不准它随便进屋子,进屋子就要挨揍。”

“为什么啊。”黄多多不解的问。

“撒尿你拖地啊?”老三没好气的道,“还专门钻旮旯拐角尿,拖都不好拖。”

他这阶段太懒散了,忘记了给小狗训规矩。

而训规矩得费时间,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一条狗崽子身上?

黄多多道,“姐姐晚上已经教训它了,盯着它盯了它一个多小时,最后它学会到门外的草丛里面撒尿了。”

“哪有这么快,没有一个星期,根本改不了毛病。”老三以为是这孩子为了让银星留在屋里编的谎话。

“真的。”黄多多认真的道,“不信你就问姐姐。”

老三道,“行了,别和我倔了,赶紧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准备准备就去你大姐那蹭饭。”

“为什么还要洗澡啊,”这不是耽误她写完作业后玩手机吗?她挺乐意的道,“我身上不脏。”

“脏不脏是我能说的算的?回去了,你老娘不得在你身上来回搓搓,要是搓个大泥巴下来,还不得以为我虐待你呢,”老三翻了翻她裙子的衣领,没好气的道,“衣领都黑了,你想好了,反正你老娘看见你这样,训得肯定不是我。”

即使对他有不满,黄李玉顶多放在心里不说,至于火气撒到谁身上,肯定是黄多多,不用问的。

“好吧。”基于对妈妈的了解,黄多多不得不承认,二哥说的是对的。

她要是穿得埋埋汰汰的回去,毫无疑问,她老娘会收拾她。

“你老娘要是问你作业写多少了,你怎么回答?”老三继续问。

“嗯,”黄多多把暑假作业本翻得哗啦响,看着二哥的表情,眼轱辘一转,笑着道,“我数学已经写一半了!”

实际上呢,今个早上才开始写,到现在统共才写了三页不到,不是她写的慢,也不是她写不好。

主要是因为昨个买的那薯片和饼干太好吃了,吃的耽误功夫了。

要不然,她现在真已经写完一半了。

老三竖起大拇指道,“就这么回答。”

黄多多把作业本收拾好,开始进屋找衣服,然后洗澡。

洗完后,望着门外高挂着的太阳道,“一会出汗,又脏了。”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抱狗,就不会脏。”老三又朝着她嗅了嗅,笑着道,“起码没汗味了。”

“好吧。”见银星凑过来,黄多多只能忍痛用脚把它与自己隔离开来,“等我回来再抱你,不准委屈哈。”

晚上,是在大姐家吃饭。

按照实际情况来说,大哥家或者他哪里应该是最宽敞的,大姐家住在小区楼里,面积也不小,只是如今各自也成家立业,各自的小家庭笼统算一下,有十七八个人,一下子涌进去,就显得局促了。

但是,大姐是家中老大,因为她家房子小,不踏她的门,瞧不起谁呢?

就他家大姐这脾气,还不得气疯了!

简直没把她这姐姐放在眼里!

所以,他们这些做弟弟的也好,做妹妹的也好,甚至凌代坤这个做老子的,也不敢随便自我膨胀。

付宝路一开门,便听见了一声脆生生的“姐夫”,他笑着对黄多多道,“多多啊,好几天没看到你了,跟你二哥混了啊。”

“嗯。”黄多多先探进去的是脑袋,眼睛到处瞄,还没来得及观察清楚,脑袋就被人给搂住了。

“我的孩嘞,想死姥姥了。”黄家老太太一个扑过去,紧紧地把外孙女搂在了怀里。

听说外孙女要回来,早早的就候在了这里。

大厅里只有凌二和凌霄、付传承等人,大姐和嫂子等人在厨房做饭。

凌三想着家里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不然老四和老五也应该会回来的。

所以,不甚在意的道,“我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凌二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喊你回来吃个饭。”

“昨天不是才吃过饭吗?”凌三转过头把正在玩手机的凌霄扒拉到自己怀里,“小犊子,看到老叔也装作没看见是吧,真欠揍了。”

“还有你。”说完又冲着背着他做的付传承的脑袋拍了一巴掌。

凌霄怯懦的道,“老叔,我没看到你。”

“我也没看到。”付传承也赶忙道。

“一边玩去吧。”凌三把凌霄松开,生怕搞哭了,他嫂子找他麻烦。

凌代坤和黄李玉一起进门,毫无疑问,自从眼睛盯在闺女身上后,再也没有旁人了,一直围着闺女转。

直到吃饭的时候,黄李玉才问老三道,“你说你身边多个讨厌鬼,烦不烦?晚上,让你爸把东西讨回来,就不回去了。”

“人家兄妹俩想亲近,就让她们走动呗,”说话的是大姐,她早就看不惯黄李玉这么束着孩子了,但是有些话,她不好说,现在老三伸头出来,她没有道理不帮着一把,“老三常年不在家,兄妹俩在一起时间就不多,现在回来了吧,说不定说结婚就结婚的,到时候人家二人世界,我们这些人啊,想过去走动都没机会了。”

“这倒是真的。”老三笑着道,“等我有老婆了,谁来跟我掺和,我跟谁急眼。”

黄李玉道,“主要是怕给你添麻烦。”

凌二道,“反正老三后天要回来的,多多这两天先在家里住两天,陪你姥姥,等大后天再跟你二哥回去。”

他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这样也行。”黄李玉笑着对多多道,“今晚上留家里,等后天你二哥回来,想去你二哥那里,再跟着他去。”

“我后天回来干嘛啊?”老三笑着道,“我又不是油钱多得慌,没事滚车轱辘玩。”

“给你定下了。”凌二淡淡的道。

“什么定下了?”老三好奇的问。

付宝路同凌二碰了一杯酒,笑着道,“你大姐说那个女孩子挺不错的,跟你是同学。”

见弟弟望向自己,大姐便笑着道,“长的漂亮不说,我瞅着性格应该也挺不错的,今天早上你大哥也跟我说了,我俩看法差不多,你们是同学,知根知底,你以前嫌这个没文化,那个没学问的,人家也是博士,不比你差,这样的可不好找。”

“我奇了怪了,这什么跟什么?”老三无奈的道,“你们怎么尽跟我说些我听不懂的,能不能说的更明白一点?让我好好捋一捋。”

凌代坤神气的道,“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还装什么糊涂啊,你真打算做一辈子光棍啊?”

在以往,他是不敢这么和小儿子说话的,说句真心话,他有点怵小儿子。

他总感觉这小儿子有点阴森森的感觉,从来不把他这个做老子的放在眼里,平常说话,都要加点小心,不然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是很没面子的。

但是这一次,他是和大儿子大闺女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不管怎么样,和他们处在一个战壕,他们就不能放任老三放肆,总要维护他。

他也很自信,不管老三怎么嚣张,也不敢在大儿子和大闺女这里张牙舞爪,是骡子是马,也得把蹄子给收起来。

220、对的人

最好是能蹦跶下,不期望他大儿子舍得揍,起码好好骂上一顿,让小儿子明白,做人不能太嚣张!

比如他这个做老子的,起码应该尊敬一下吧?

他只能感叹自己年龄大了,而自己家这个崽子长大五大三粗,要不然

他得让小儿子长个教训!

“喝酒吧。”当着黄李玉的面,凌三不愿意给自己老子难堪,端起酒杯,同他随意碰了一杯,然后看向大哥。

“我是好心跟你说,你别不领情,”凌代坤还要继续说,陡然看到黄李玉瞪过来的眼睛,赶忙收声,嘀咕道,“喝完再说吧。”

“老三,你看看这个鱼做的怎么样,多多姥爷从河里钓上来的野生鱼,新鲜的很。”黄李玉把装着鱼的盘子端起来,举到老三的面前。

“没事,我够得着。”老三不得不笑着夹了一筷子。

“我家宝贝吃鱼眼睛,明目的,眼睛看啥都能发亮。”黄家老太太给在边上小桌子上坐着的黄多多夹了鱼眼睛。

“谢谢姥姥。”黄多多脆生生道。

“多多这两天好像变白了。”陈维维笑着道,“是不是就你二哥那边养人?”

“我晒黑了,前天跟我二哥去迪士尼了。”黄多多是故意和付传承说的,“那天太阳好大的。”

“哟,还去迪士尼了啊,”凌二笑着道,“下次让你二嫂子再带你去转转。”

“我都迷糊了,”老三叹口气道,“你们倒是给我说句准话啊,别让我闷在葫芦里行不行?”

“我觉得吴丽君那丫头挺好,”凌二夹了颗花生米后,抿了口杯子里的酒,笑着道,“这姑娘我找人打听了,做人本分,做事规矩,脑子也够机灵,配你绰绰有余。

你要是再挑剔,活该你这辈子打光棍,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说这些赌气话有意思吗?”老三同付宝路随意碰了下杯后,一口闷下去,打开大门,站在楼梯道,点着烟后,吐了口烟圈,叹口气。

“谁有闲工夫跟你赌气。我们是真懒得管你了,这次要是弄不好,就不操心了,”大姐大声道,“我还没活够呢。”

“还说没赌气,”离了空调,站在楼道两分钟,老三的身上就出汗了,喝完酒,他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不行像了,脱下衬衫,光着膀子道,“咱们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你问了嘛,人家同意吗?

都在这里瞎扯个什么劲?”

凌二道,“这些你别管了,只要你不反对就行。”

“什么意思?”老三心里一惊,老大不会找吴家老头说了什么吧?

吴家老头肯定想找他做女婿,这个他知道。

但是,吴丽君对他是没有一丁点意思,这个他是知道的。

别把吴丽君夹在中间难做。

“后天喊他家里人过来,一起吃个饭。”凌二笑着道,“遇到了对的人,就不要再错过。”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付宝路也点着了一根烟,站在楼道里,笑着道,“能在一起过日子就行,越挑这个眼睛越花。”

“我跟她真没什么,你们怎么就不信呢?”老三苦笑。

“你是抱在怀里养大的,我还能不知道你?”大姐笑着道,“要不是你稀罕的女孩子,你根本懒得跟人家多说一句话,是,你女同学多,你告诉我,你联系的女同学有几个?”

“那就不能是单纯的男女朋友了?”老三问。

大姐不屑的瞅了他一眼,这种问题,傻子都知道怎么回答。

吃好饭后,女人们收拾桌子,打扫卫生,老三搭不上手,家里也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衣服挂在肩膀上,转身就走了。

褚亚还是不停的给他打电话,发视频。

对着屏幕愣了愣神,最终还是挂了。

阳光是好像是垂直扎下来的,逼的他低着头走路,脑袋不敢往上扬。

喝酒了,他没法开车,旁边有个茶馆,进去要了一壶茶,躺沙发上,一觉睡到下晚五点多。

想不到醒来后,面对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手掌捂着嘴巴,哈出来的还是一股浓重的酒气。

站在茶馆的门口,摸出来一根烟,望着稀疏的雨幕,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的悲哀。

反正晚饭时间也到了,干脆继续喝吧。

给邱绍杰去了电话。

两个人坐在一家烧烤档,邱绍杰一个劲的给他倒酒。

“你跟小二犯倔了?”邱绍杰问。

“为什么不能是他给我气受?”老三问。

“我真是羡慕不来你这样的。”邱绍杰笑着道,“多好的条件啊,真搞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就不该来找你喝酒的,尽给我添堵。”老三没好气的道。

“嘿嘿,年龄越大,越喜欢回忆过去,真的。”邱绍杰笑着道,“像我们家那小崽子,才二十啷当岁,念书又不肯好好念,我怎么揍也不服气,骂他两句,三个月没跟我联系了,真不明白现在年轻人现在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揍的轻了。”凌三经常能看见邱家小崽子在网上上蹿下跳,不时的抢他风头,这要不是看在和邱绍杰相熟的份上,早就骂上去了。

“我腰带抽的,”邱绍杰道,“真往死里抽,这腰子脾气也不知道随谁,就是打不服,我自己亲儿子,我也真不能给打死了,是不是?”

“你要舍不得下手,我来揍。”凌三道。

“我同意没用,我媳妇也得同意才行。”邱绍杰笑着道。

“喝一杯。”凌三举杯子抿了一口,接着问,“你儿子现在在做什么呢?我有时候在网上都能看到他信息。”

“搞什么互联网,这玩意我也不懂,反正听说有得赚。”邱绍杰道,“我就给他那点本钱,随便他折腾了,爱咋咋整。”

“我知道。”凌三没有跟邱绍杰说什么是直播,估计对方也不懂,“挺有本事的,居然忽悠了好几个投资人。”“哼,瞧把他能耐的。”邱绍杰接着叹口气道,“无非还是打着老子我的名头罢了,不然谁认识他是谁。”

“喝酒。”凌三不便参与讨论了。

虽然他承认邱绍杰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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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登门

“晚上去我那睡吧,省的回家你哥俩呛上。”

老三摆摆手道,“我闲得慌,自己家都不想回,大老远跑你那,脑子又不是没毛病,门口随便找个地方吧,还能差住的?

我看你啊,也喝的差不多了,赶紧回去吧。”

“哎,你说这人是不是犯贱,以前条件差的时候,天天苦哈哈的,也没觉得多累,现在条件好了,唉声叹气的,烦心事也多,到底怎么了啊这是?”邱绍亮顺手点着一根烟,叹口气道,“跟你说句实话,我现在每天回家的时候,把车子停在车库,回抽两根烟,叹够气才敢回家,这些年变化最大的是你嫂子,得了疑心病,非说我在外面有女人了。

实在没胆量听她那大嗓门,哎,有时候我只能借口出差,十天半个月不回家。”

“那实际情况呢,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凌三问。

“这事怎么说呢,陡然乍富那会,多多少少起过一点心思,可也就仅限于心里想想,”邱绍杰笑着道,“我倒是佩服邵亮,心里想着不算,实际上也敢做,你看那对象换着一茬又一茬的。

现在我倒是想开了,有那胆子了,可这年龄不允许,啥都没意思了,不如钓钓鱼,喝喝小酒搞的得劲。”

“邵亮哥的电话一直没打通,这两天在干嘛呢?”老三好奇的问。

“他能干嘛?”邱绍杰没好气的道,“儿子都那么大了,还天天疯玩,早晚死女人肚皮上。”

“这倒真是他风格。”老三挺佩服邱绍亮这样的人的,这辈子的目标很明确,多赚钱,赚钱给女人花,好看的女人自带烧钱属性。

最重要的是,从来没有人说他道德败坏,人品不好。

因为一出场,就是这样的人设,没有崩坏的可能。

并且大家会夸赞他的坚持,始终如一的渣。

喝的差不多的时候,老三朝他摆摆手,晃晃荡荡的出了饭店。

斜风细雨,沿着路边店的屋檐走,找了一家宾馆,不管好坏,直接住了进去。

雨连着下了三天,整个城市被从水里捞出来以后,棱角变得圆润起来,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凌三的影子在积水坑里被拉的格外长。

穿着凉鞋的付传承没事就跑上去踩上几脚。

“少挨揍了是吧?”凌三训斥他道,“有本事咱爷俩来比划一下。”

“我打不过你。”付传承实话实说。

“你意思你要是打的过我,你还能揍我?”老三乐了。

付传承道,“那你现在对我好一点。”

不然以后真说不准。

老三咬牙道,“小犊子,我现在就揍你一个够。”

付传承机灵的很,没等舅舅迈脚过来,就先一步跑了。

“哎,你别跟他们瞎起哄了,赶紧的电话催催,到哪了,你好去接一下,人家第一次进门,咱场面得过得去。”凌二从院子里走出来,对老三道,“你先别不乐意,回头也得看看人家态度,指不定咱乐意,人家还不乐意呢。”

“不就是这个话嘛,我跟她,就是我同学,人家眼光真挑,”凌三没精打采的道,“你说,咱搞这么一出,人家要是不同意,你考虑过你老弟的脸面没有?

到时候往哪搁?

说不定以后同学都没得做了。”

越想越是闹心。

这要不是自己亲哥,亲姐,他早就翻脸了!

“装傻呢?人家女孩子要是对你没点意思,能三番两次送你回去,还带着老头子去你那喝酒?”凌二丢给他一根烟笑着道,“不是纯心想逼你,只是我跟你大姐作为过来人,不想你以后后悔。”

“那是被她家老头子强行的。”老三道。

凌二道,“那就拿你来说,你要是真不乐意,我跟你大姐这么压着你,你还不得早就跑了,有用吗?”

他跟大姐不止一次的给老三介绍过对象,对于不满意的,老三是直接放鸽子走人,从来不考虑他和大姐的脸面。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居然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傻站着抱怨。

“那我同学,人家答应来了,我要是跑了,不是不给人面子嘛。”老三辩解道。

“承认对人家有好感就这么难吗?”凌二笑着道,“无论是性格、长相、学识、家教,人家一丁点都不比你差。”

还有一点他没说,人家姑娘是白手起家。

他是让文生帮着里里外外偷偷调查过得,创业过程虽然算不上惊心动魄,可其中的坚持和韧性也足以使人感动。

如果他没重生,老三要还是按照上辈子的路继续走,本科毕业,顶多就是个在国企混的不得志的科级干部。

别说和人家谈对象,就是和人家做同学的机会说不定都没有。

当然,这辈子的老三也很努力,

凌三耸耸肩,实在是无话可说。

吴丽君一家三口是在十点钟到达门口,凌三接到电话后,刚跑出院子,又转回身骑上了电瓶车。

一到大门口便看到了被保安拦着的吴丽君的车。

他冲着保安摆摆手,栅栏便放行了。

然后他掉转车头,在前面带路。

凌家兄弟姐妹,包括老四、老五,大人小孩,满满当当的十几个人都聚在门口伸着头脑。

吴丽君看到这架势,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她太紧张了,准备等捋顺了思路再下车。

黄李玉亲自给吴家老太太拉开车门,这番做派,倒是把吴家老太太惊着了。

“大妹子,你别搞这么客气,我还没到走不道的地步。”吴家老太太拒绝了黄李玉的的搀扶。

“这是我们家老大,凌一,这是老二,凌二”在以往,黄李玉介绍凌家的几个孩子的时候,从来不会这么介绍,但是今天这种场合,她是必须得这么说的,“名字好记,都是数字。”

吴家光听名字都感觉逗得不得了。

有家里人作陪,老三反而倒是成了最清闲的那个了。

“又打架了?”站在门口的树荫下,逗弄着老四家的小儿子的同时,还不忘调侃自己的妹婿方洲。

方洲左右看看,然后苦着脸道,“有苦说不出啊。”

“那简单啊,揍啊。”老三鼓励道。

222、百媚生

“二哥,我跟你可没仇啊,这么唠嗑,不对。”方洲抚了抚鼻梁上的眼睛道。

“我是认真跟你说的,这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得揍。”老三多么希望方洲能完成他多年未完成的梦想,“你别怕,尽管的,她要回来告状,我保证大姐、大哥,包括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

他很善解人意的把方洲的后顾之忧都给去了。

“你这身盼着我俩散伙啊。”方洲笑着道,“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不会跟你们告状的。”

他是北方人,本以为找了个南方的姑娘,就能享受到什么叫温柔体贴,小鸟依人,想不到全然错了。

老四是个脾气很大,完全自我的一个人,信奉的是他大舅哥的那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在没有和他分出个高下的情况下,是不会找大舅哥和小舅子帮忙的。

如果最后出现在凌家人的面前,那也是作为赢家,发表自己的宣言。

“你看,给你支招,你也不当回事,白说了。”老三恨其不争,哀其不幸,无力得挥挥手道,“你啊,真丢咱们男人的脸面。”

“焉知鱼之乐?”方洲反问。

再说,凌家哥俩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要是当真了,他硕士算是白读了。

和老四结婚这么多年,凌家兄弟姐妹是什么人,他早就了解的透透的了,典型的帮亲不帮理,如果讲理,还要亲戚做什么?

老三耸耸肩,送了他一个白眼。

中午,开了两桌饭,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每一桌都有凌家人的陪同。

黄李玉和吴家老太太分左右坐在主位,向来很少碰酒的她,听说吴家老太太能喝啤酒,也跟着启开了一瓶。

“大姐,这也没什么菜,你别嫌弃,试试这鱼怎么样,你自己夹,”她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以后,指着吴家老太太面前的鱼道,“昨天钓上来的,野生的。”

“哎呀,我不客气,老妹儿,”吴家老太太笑着道,“我走哪就一点儿,不会跟自己肚子过不去。”

“那小君,你也夹菜。”大姐对旁边的吴丽君道。

“谢大姐。”吴丽君象征性的夹了一个明虾。

“我喊你姐了,姐给个面子,咱们俩碰一个。”老五端起酒杯,并且是站起身来了。

虽然她同二哥不对付,但是二哥找对象这种事情,她是不敢含糊的,不然二哥不找她麻烦,大哥大姐瞪眼也能把她瞪死。

而且,她未来的二嫂——假设能成功,苗条匀称,做她的嫂子也不算丢面儿。

她刚松下杯子,她看到她二姐也端起杯子面向了吴家老太太。

这边女人的桌子觥筹交错,那边男人的桌子上更是喝的热火朝天。

“来,老哥,咱还是走一个。”自己媳妇今天都喝了,凌代坤更是得放开了,端着二两杯子道,“这头一次啊,以后跟我喝多了你就知道了,酒量先不说,但是我这辈子就是好喝那么俩口,一顿不喝,浑身就难受。”

吴老头吧嗒完杯子里的酒后,递上杯子让付宝路倒满了,然后道,“那就是北方说的酒腻子。”

“啥叫酒腻子?”凌代坤假装虚心请教的样子。

“就是好喝两口,又喝不了多少,一点酒下肚子就谁也不服,闹腾。”吴老头又迎上方洲的酒杯。

“对,就是大概这个意思,一上酒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谁怕谁啊,老哥,你说是不是?”说话间,凌代坤又是一杯酒下肚。

“这点倒是跟我像得很。”吴老头笑着道,“咱别的本事没有,你要说喝酒,咱谁也不怕啊。”

“那是,喝死我算我输。”凌代坤心里还是不服气,你肺活量是多少啊,能把牛b吹的这么大。

两个人老头越唠越有感觉。

“我家这王八犊子,你以后就当自己亲儿子教训,看不舒服,你尽管大耳刮子给我抽。”凌代坤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当众骂着自己儿子,亲儿子的感觉原来这么爽啊!

但是他心里明白,今天无论如何,不管他说什么,二儿子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跳脚。

“这话说的,”凌代坤话都撂的这么明白,吴老头不好再揣明白装糊涂,笑着道,“孩子过得好,老人怎么样都是其次,无所谓的。”

“没事,我说的,他不听话,你尽管训。”凌代坤怕他太客气,又接着端起来了杯子。

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未来的亲家很出众,但是行有行规,不管怎么样,该喝的酒还是得喝。

老三装作什么没听见,同吴老头碰完两杯便下了桌子,从头至尾,就没他插话的机会,他必须承认,今天是两个老头子的主场。

抱着茶杯,站在路边的树荫底下。

付传承和凌霄不怕热,在太阳底下把皮球传来传去。

偶尔到凌三脚下的时候,他就给踢得老远。

小崽子,揍不了你,还折腾不了你了?

到最后干脆加入了进去,能踢多远就踢多远,捡球是不可能捡球的。

玩的太入迷,也没注意到吴丽君是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的。

“吃好了?”他尴尬的笑了笑,用衬衫擦了擦满是汗渍的脸。

“这是大哥家?”她笑着问。

“是。”他把放在地上的茶杯拿起来递给她,“喝点水?”

“谢谢。”尽管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在了手里,抿了好几口。

“对不住,我也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做。”老三不好意思地道。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她笑着问。

“要不咱们就凑合过吧?”老三笑着道。

她拧了下眉头,然后道,“可以啊。”

“嗯?”老三是开玩笑的,但是她不确定她是不是开玩笑的。

“除非你让我爸妈开始厌恶你,不然我想我很难改变他们的。跟父母讲道理,赢了挨打,输了挨骂。横竖都是我输,”吴丽君笑着道,“我觉得这不是愚孝,她们相信自己这一辈子的生活经验犹豫我们相信科学。”

“你怎么想的?”老三问。

“我能怎么想,别人手牵手,我牵我的狗,走一走,游一游,看谁不爽咬两口。挺好的。”

一笑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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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棋逢敌手

凌三怔怔的看着她,看得一愣一愣得,阳光照在她布满汗珠的的额头上,是那么的闪亮。

她的眼睛好奇的回望过来,他知道自己失态了,赶忙笑着道,“热不热,要不要进屋吧?”

“刚下完雨,没那么热,感觉还好。”吴丽君被盯得也不好意思了,“我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非把我俩往一起凑,可能她们不了解你,不知道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到底是夸人还是损人啊。”老三笑道,“我不但长的帅,心也是好的,说明你爸妈有慧眼。”

“没看出来。”吴丽君笑着道,“你大姐和大哥她们又看上我什么了?她们就没想过,我们两家一南一北,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惯上差距都非常大。”

“我家里从来不会计较这些。”凌三再次点着一根烟,“玉姨是苏北的,我嫂子是河南的,我妹夫方洲,就是刚刚吃饭坐我边上的,是辽宁的。”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吴丽君笑着道,“那就没考虑过门当户对这回事?”

“如果真考虑这些,我这辈子大概是要光棍的。”老三说的很认真,能跟他们家门当户对的,真不好找。

“国内没有,国外也可以啊,”凌霄的皮球滚到吴丽君的脚下,她重新给踢回去后,接着道,“你在国外读那么几年书,就没有遇到过自己心动的?”

“有啊,怎么没有,我又不是只谈过一次恋爱。”有些事情,老三不会故意瞒着她,“在美国我也谈过一次,是我大哥生意伙伴的女儿。”

出生于大马的富豪之家,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孩子很优秀,但是,生活中,有些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他在农村长大,许多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不会因为他有钱、受过高等教育或者穿的光鲜亮丽之后就能轻易改变。

而且不知不觉中,他受他家大哥的影响太深。

西餐厅找筷子,联合国门口蹲着啃包子,自由女神像下台阶上吃泡面,招谁惹谁了?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前女友都是难以忍受的。

他也是不肯妥协和改变的。

他家大哥说过的,挣钱的目的不只是实现财务实现,也是为了心灵的自由,不需要迁就谁,也不需要奉承谁,更不需要察言观色过日子。

吴丽君打趣道,“听你这口气,好像是后悔了?”

老三道,“这有什么后悔的,不合适的话,就没有必要勉强。”

“某人刚才还和我说,凑合一下呢。”吴丽君揶揄道,“你这言行不一啊?”

老三道,“我的意思是凑合着交往,如果最后不行,咱也不要太勉强。”

“你的意思是你要追求我?”她歪着脖子狡黠的看着他。

“嗯”老三躲躲闪闪道,“你可千万不能飘啊,我刚刚还跟我妹婿说呢,这女人不能惯着,惯出毛病就麻烦了。”

“没看出来啊,你这大男人思想挺严重啊?”她抱者胳膊道,“即使没你赚钱养家,我也照样美貌如花。”

凌三笑了,笑得很开心。

站在门口,吴丽君往里面扫了一眼,女人桌早就散了,她又走进屋帮着收拾碗筷,大姐和黄李玉拦着也没拦住。

男人这桌,除了凌代坤和吴老头,大家都下来了。

“想不到你干巴瘦,也挺能喝的啊。”这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是棋逢对手,狭路相逢勇者胜,凌代坤不服输,不信自己喝不过这个小老头。

“我这是精壮,”吴老头拍拍自己的胸膛,打着酒嗝道,“别看我一米六出头,架子小,个子不高,在部队上,一般人不是我对手。

后来退伍了吧,没怎么锻炼,但谁跟我瞎咋呼,也不好使,甭管多大个,照样撂倒”

他刚还要举起来杯子,吴家老太太便过来道,“你俩差不多得了,又不是外人,这么喝没必要,这次要是没喝够,就下次接着喝。

喝多了是不是挺难受的?”

“我寻思这不多陪老弟两杯嘛。”吴老头笑着道。

“你们休息一会,晚上再接着喝。”黄李玉走过来,把凌代坤吓得也不敢再逞强说话了。

“那就下次。”看到凌代坤的表情,吴老头心里明白这顿酒局是结束了。

抱着茶杯喝了两口,跑了趟厕所,坐沙发上和凌代坤正吹牛呢,等半晌没等到回应,发现凌代坤居然睡着了。

客厅安静地很,一个人找不见,不知道都去哪了,他干脆也蜷着身子,两只脚放半空中,躺沙发上呼呼睡过去了。

醒来后,发现客厅居然又热闹了起来,不然他不会被吵醒的。

女人们穿梭在客厅与餐厅间,而餐厅距离客厅又是这么的近。

一翻起身,面前便多了一杯茶,是凌代坤送过来的。

“哟,我自己会倒,你别搞这么客气。”

“喝点茶,醒醒酒。”凌代坤道。

“我去洗把脸。”吴老头往卫生间去的时候,抽空看了下手机,居然已经五点多了,这觉睡得够长的。

吃晚饭,他和凌代坤俩都挺老实,凌三拿出来钱,俩人都以自己媳妇管得严为借口,一人才喝了二两多,之后都不肯再喝了。

吃好饭后,让闺女开车,一家人麻溜的回去。

凌三把她们一家人送出小区,也到路边扬手,准备带着黄多多回自己老巢,这里的事情他真掺合不起,还是躲远一点好。

“你干嘛去啊?”大姐问。

“我回去了,自己又不是没窝。”老三道。

“你车不要了?”大姐问。

“有时间再来取吧。”他的车子在他老子楼底下放着,偶尔出门打车其实比开车还要方便,暂时放这里也不影响他出行。

“那多多,还跟着你二哥去啊?”黄李玉拽着闺女的胳膊问。

“让她再住半个月,到时候我送她回来。”老三笑着道,“心放到肚子里,我肯定给伺候的好好的。”

“那你可得好好管着她,手机、电脑,不能由着她玩。”黄李玉道。

老三道,“我手能软嘛,该揍肯定揍,你不心疼就行。”

224、惊吓

“这丫头你也不能手软,不然还不得上天,”黄李玉说完,瞧见老三这粗胳膊厚粗腿样,想到万一下手没个轻重?

吓得打个哆嗦,赶忙又补充道,“这样,她不听话了,你提前打电话和我说,我来揍。”

“行。”老三看破没说破。

出租车停在面前后,拉开车门,让黄多多先进去,然后自己坐进去,正准备拉上门,却听见付传承喊道,“老舅,我也跟你去。”

“你要扛得住揍,我也没意见。”老三倒不是不喜欢付传承,只是因为实在管不住这孩子,打不得骂不得,带到他那里,简直是给自己添麻烦。

“咱有点骨气,”大姐拉住儿子的胳膊,哄着道,“人家不让咱去,咱也不稀罕,在家里舒服,想吃什么妈妈都能给你做。”

老三真带儿子去,她也不会让,因为无论是老三还是自己这熊儿子,她都没信心。

“我跟小姨去。”付传承嘟着嘴,有点不高兴,为什么小姨可以去,他就不能去?

“你小姨听话,你听话吗?”老三问。

“哼。”自尊心使得付传承说不出来一点妥协的话,哪怕面前这个人是他亲舅舅。

“拜拜了啊。”老三让司机走人,行到主干道上,正想着回个头挥个手,却不想看到了付传承眼泪夺眶而出。

“师傅,你等下,就边上停着。”

“那现在算计费了?”司机很不满,开始的时候就耽误了几分钟,他都没说话了。

“行。”老三丢下话后,又回过头走到付传承的面前,板着脸道,“去不去了,要去的话,现在就走。”

付传承不说话,赌气似得往车子那边跑,拉开车门,自己钻了进去。

“我什么都没给他带,这么去了,连换洗衣服都没。”大姐想去追儿子回来。

老三道,“夏天又不是冬天,我到门口随便给他买两大裤衩,衬衫就行。”

而且,他坚信,过不了明天,大姐肯定得接付传承回去。

重新上车,坐到后驾驶位,听见车后座上叽叽喳喳的,怎么有凌霄的声音,一回过头,不是这小子是谁?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老三气不打一处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孩子凑一起就是天下大乱。

“有好没好了,你跟你妈说了吗?”

“大舅让他上车的!”答话的是付传承。

“真的?”老三没搭理付传承,还是继续看向凌霄。

“嗯”凌霄一个劲的点头。

“那就好。”凌三放心了,凌霄这孩子虽然胆子小了点,跟他小时候性格差不多,但是有一点好,便是实诚,不会说假话。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回到家后,他还是给大哥打了电话。

没人接,转而又打给了嫂子。

“你大哥这人也真是的,尽给你添堵。”陈维维一个劲的埋怨凌二,“你一个人吃饭都困难,别说加上她们三个了。”

“没事,就是跟你说一声,你知道就好,你放一百个心,我肯定把她们照顾的好好的。”

挂断电话后,看着凌乱的桌子,全是果皮和包装纸的地面,头皮发麻。

凌霄把水弄撒了,地面湿漉漉的。

他板着脸道,“给你们定个规矩,谁污染谁治理,卫生谁搞脏的谁来清理。”

除了黄多多一个人响应了他,剩下俩孩子还沉迷在手机游戏中,他不禁抬高嗓子道,“我数三下,不说话,我就把wifi断了。32”

“老舅”

“小叔”

这招果然好使,俩孩子迅速的做出了回应,只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先藏起来,别被爆头了。”付传承也不忘记和凌霄说话。

说完后,才把手机放下来,有机会抬起头看着舅舅。

“听见我话没有,保持卫生干净整洁,不然我现在就断wifi,送你们回家。”

“好。”付传承去找扫帚,然后指望凌霄去找拖布。

至于黄多多,拿着抹布收拾桌子。

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老三终于不禁高兴了。

晚上到十一点的时候,他让三个孩子挨个去洗澡,洗完澡后,付传承和凌霄被安排到楼上屋。

他和黄多多保持不变。

睡到后半夜,起来上厕所,习惯性的进黄多多的屋,准备查看下空调,别开的太低,给冻感冒了。

借着月光,居然没有看到黄多多的影子,心下一惊,赶忙打开灯,掀开被子,黄多多居然不在床上。

“多多”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窜到门口,门从里面反锁的好好的,没有他的指纹是打不开的。

从窗户跑出去的?

又赶忙从厨房窗户跑到另外几间的卧室看,从窗户往外看,看不出有脚踩的痕迹。

“多多”他一边大喊,一边大往楼上跑,“凌霄”

没有凌霄和付传承这俩犊子挑唆,多多是不可能出去的!

气喘吁吁跑到二楼,看到了从凌霄和付传承门口探出脑袋的黄多多。

“干嘛呢,三个半夜的往这跑,不睡觉。”

斗大的汗珠子顺着眉毛往下掉,真真的惊出一声冷汗。

黄多多要是在他这里丢了,黄李玉绝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我们在玩游戏。”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声音起伏,时亮时灭,黄多多被二哥的脸色吓着了,“对不起。”

打开门,让凌霄和付传承也走了出来。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能光让她一个人扛雷。

“你们他”老三气急,但是还是忍住了粗口,“全欠揍,一个个的!”

玩游戏这件事本身并不能让他生气!

他是被吓得!

好家伙,大半夜的孩子丢了!

“对不起,老舅。”付传承也被吓着了。

“叔”凌霄差点哭了。

“奶奶个熊咧,”凌二气的想把这几个揍一顿,跺脚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屋睡觉,明天早上六点钟起来,起不来我就挨个揍。”

他真是差点心脏病都出来了。

回到自己屋里,一时半会儿真睡不着了,点着烟,坐在电脑跟前一直玩游戏玩到凌晨四点钟才睡觉。

以至于一觉睡到十一点钟。

醒来的时候,三个孩子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

225、疑心

老三突然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不禁个个都挺直了身子。

“二哥,你起来的太晚了,我们好饿哦。”黄多多被付传承戳了下胳膊后,大着胆子道,“我数学作业都写完一半了。”

“少跟我卖惨。”老三没有一点儿愧疚的意思,是谁办他三更半夜失眠的?瞄了眼垃圾桶,没好气的道,“这么多零食,你们少吃了?”

付传承道,“那也饿,你说好六点钟起来的,我们五点钟就起来了。”

“等会就你老子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去,我可真伺候不起。”老三受不起这惊吓,还是把她们送回自己老子娘跟前最稳妥。

从冰箱里拿出来牛奶,一人给热了一杯,放在各个人的面前。

自己洗漱后,交代黄多多道,“我去买菜,你们留在家里,把你大侄和大外甥全看住了,不准他们出门,能不能做到?”

如果只有他和黄多多俩人,下馆子倒是没什么,但是带着三个孩子出门,他没那个信心能管得住,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安全。

还有一方面,在外面确实是吃得有点够了,自己做点家常菜,比什么都强。

“能。”黄多多肯定得道。

“谁不听你的,就给我打电话。”老三说话后,步行出了家门。

汽车留在了他老子那里,出门只能依靠步行,刚到小区门口,便浑身汗透了。

拐过岔路口,是一家卖电瓶车的车行,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刚选中一辆红色的,一听店老板说要上牌,要塞电瓶,麻烦倒是不麻烦,关键要等。

他哪里有这个耐心,就要了一辆二手电瓶车。

老板报了八百块钱,他连价都没还,骑着就往菜市场走。

进菜场后,先挑了五个大猪蹄子,然后去买了鱼虾和一些蔬菜,最后才去买了一些酱油醋、八角、胡椒粉之类的调味料。

拎着大包小包全放电瓶车前面的脚搭子下,路过一家渔具店,买了四根鱼竿子,下午凉快后,带她们去钓鱼去,总比眼睛对着手机屏幕强。

回到家,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不用看车牌,只看车的外表就知道是大姐的。

大姐拿驾照有十几年了,一拿到驾照便买了面包车,既可以坐人,也可以拉货,很实用。

车子回来后,头一个月撞了一次花坛,被人追过一次尾,修修补补。

此后,虽然没有过什么事故,但是时间太长了,风吹日晒,这辆车连油漆都掉的差不多了。

现在,大姐不是没有新车开,只是不愿意罢了。

“电瓶车哪来的?”大姐好奇的问。

“买的,我们门口就是一家店,总比走路强。”

“你不错啊,还知道买菜。”大姐把车前的袋子拎出来,打开后瞅了瞅后道,“你挺会买啊。”

“废话,连吃都不知道怎么吃,那我不是白活了嘛。”老三把电瓶车停进院子里后揶揄道,“你跟你儿子可真是一刻也不能分离,这才多长,就准备接回去了?“

大姐道,“我约了吴丽君来吃饭。”

“啥?”老三以手扶额,“来我这吃饭,起码你俩得跟我说一声吧?”

“她没跟你说?”大姐好奇的问。

“没。”老三摇头道,“你什么时候问的啊?”

“我从家来的时候。”大姐笑着道,“女孩子要脸面的,你不主动,等人家主动啊?行了,发个信息问问她到哪里了。”

老三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掏出来手机,打开一看,吴丽君给他发了信息,他居然没收到。

信息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告诉他,她要来他这里蹭饭。

他回了信息,问她到了哪里。

见她回复说已经出了高架后,便站起身进厨房帮大姐忙了,偶尔姐弟俩会说上两句话。

“哎,你大姐我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来什么高深的道理来,但是我觉得吧,人这一辈子吧,别管父母,兄弟姐妹什么的,把自己过好就行了。

比方说你老子,以前吧,我恨他不争气,总喜欢埋怨他。

但是,现在吧,不求他做多大贡献了,出门不上当受骗就好。”

“凌老大,你这身话里有话啊。”老三明显能感觉到大姐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些话,希望你能理解,我跟你大哥盼着你好,赶紧结婚,有自己家庭,我们以后也用不着再管你了。”大姐笑得始终很勉强。

老三把手里装青菜的篓子沥干水后往边上一放,“咱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直接说吧,我听着。”

“你看,你什么都好,就是瞎疑心。”大姐洗完锅后,开灶,起火,“你看,你大外甥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情我看得就是比你开。

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不是?”

“我亲姐,你今天没吃错药吧?”老三直接拿手贴在她的额头,“没发热啊,你退吧,我不退。”

她大姐的性格,是更不会退。

所以,突然和他说这些,他有点奇怪,甚至是莫名其妙。

“一边去,没看我正忙着呢。”大姐打开他的手,“看看吴丽君拉了没有,好好地对人家,我感觉她挺不错的。”

“行,听你的。”老三在水龙头底下冲下手,拿着毛巾擦干,出了厨房。

端着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后,正准备出门看看,便听见黄多多喊道,“姐姐来了。”

“哟,这搞的挺客气啊。”凌三接过她手里拎着的水果和牛奶,笑着道,“有这个必要嘛。”

吴丽君笑着道,“又不是给你吃的,是给多多她们几个孩子吃得。”

她冲着从厨房探出来脑袋的大姐挥挥手后,迎上去,帮着在厨房忙活。

吃好中饭,大姐带着三个孩子回家,黄多多本来不愿意的,但是听说自己在这里会影响二哥谈恋爱,也就不再坚持了。

昨天热热闹闹的一个人家,瞬间清静了。

“晚上别走,还有这么多剩菜,我一个人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呢。”他对吴丽君道。

吴丽君夸赞道,“想不到你厨艺挺不错的。”

中午,老三做了一个猪肉粉条,她很喜欢吃。

226、午夜

“以后要是喜欢,天天给你做,其实也没什么。”他从小就会做饭,特别是大姐忙得时候,家务活都是他包着的。

“谢谢。”对方突然这么认真起来,她有点不习惯。

下晚五点钟左右,两个人一起在小区里溜达一圈后,她把剩菜剩饭热了一下,吃好饭,便坚持要回家了。

“我明天早上出差去一趟深圳,晚上得回去收拾行李。”她笑着道,“所以,抱歉,晚上没法陪你去看电影了。”

“深圳是我地盘,有什么事,打我电话。”老三道。

“就是参加一个宠物类的比赛,每年都是这样,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找出车钥匙,然后拉开了车门,半截身子已经进了车里。

“需要我送你去机场吗?”老三接着问。

“我打个车就行了,不需要送。”她坐好后,系上安全带,“行了,回吧,我走了。”

老三目送她的车子远去。

蹲坐在院子门口的花坛边,柯基在他的脚边拱来拱去,他不耐烦的踢上一脚,一下子滚得老远,还特别圆润。

门口不时有溜松狮、金毛、边牧的经过,柯基老远看见就躲进屋子,连头都不敢露。

“怂玩意。”老三用手摁住他脖子,“跑什么跑,打狗也得看主人,不能有点自信了?”

银星只能呜咽着不敢动。

老三干脆把院门关了,确保它不会逃到屋里,这才尝试松开手。

“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跑,就别回家,丢我的人知道不?”他的食指点在了它的脑壳上。

“凌总,你挺有劲哈,跟一条狗逗闷子。”

老三抬起头,面前站着的是穿着花短裙的黄旗山。

“你怎么有空来了,这会不是饭店生意最好的时候吗?”老三丢给他一根烟。

“我这店算成熟了,人去不去都是一个样,”黄旗山先给他点上火,然后顺势坐在了他的边上,笑着道,“我有个朋友在这里租的房子,中午在那喝完,一直打牌,刚结束,准备回去,想不到能路过你家门口。”

看了眼凌三的脸色,又补充道,“挺巧的哈。”

“说吧,有什么事没有。”老三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

“凌总,”黄旗山讪笑道,“其实真有一点事,不过不是大事,就是想咨询你一点事情。”

凌三转过头看着他,“你不是磨蹭的人啊。”

“我吧,”黄旗山愣了愣神后,“我那个老乡,蒋华忠,你是记得的吧?”

“知道,做地产的,附近的那个嘉华广场就是他们开发的。”凌三吐着烟圈道。

“对,对,我认识他有五六年了,从我开这条街这个店,就认识了,他经常在我这里吃饭,看在老乡的面上很照顾我生意,上次他在我这里吃饭,刚好认出了你,不然我也不能知道你是谁。”黄旗山犹豫半晌后,还是道,“这么大的地产老板,我知道的,肯定不差钱。

但是最近他们这个嘉年广场这个项目要搞融资,突然找上我,要我拿两千万,保证一年有九个点的收益。”

“挺好的。”凌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个收益放哪里都是很好的。

除非是巴菲特那样的,60年复利202%。

至于他家大哥,那是个谜,恐怕大哥自己都不清楚。

“我这个老乡真是不错的人,就是吧,我不懂地产这一块,这种好事落我头上,觉得像做梦。”他三家饭店的规模都不算小,但是现在经济不景气,他攒点钱确实不容易,手里那点钱,算是最后的棺材本,哪怕是饭店关门,他都不准备再动用的。

“这种事我真不好说。”老三不愿意背后说人家的坏话。

“凌总,我就是咨询一下你,按我自己的想法,”黄旗山忍不住道,“你说这银行也不是傻子,能借给他,肯定给他了,他也没必要找我们。”

“你心里既然想明白了,问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态度上敷衍,但是嘉华地产的内里事情,他真知道,只是不愿意嚼舌根而已。

“谢谢凌总。”凌三不愿意往深里说,黄旗山不再深究,兴高采烈地走了。

月朗星稀。

“要下雨?”

啪嗒一声,打死一只蚊子。

手机响了。

“喂,”看到是褚亚,他是硬着头皮接的,“你这都喝成什么样了?还不回去睡觉啊?”

红肿的眼睛,零散的头发贴在她的脸皮上,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嘿嘿”她摇头晃脑的傻笑。

“在哪里?”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去接你。”

“真的吗,你没骗我?”她结结巴巴的问。

“发位置过来。”说完后挂了视频。

不管对方再怎么发视频,他都不再接。

等了半个小时,褚亚发了自己的定位。

叫了一辆快车到门口,往褚亚所在的酒吧过去。

噪杂的空气中,全是烟灰味和酒味,偶尔路过女孩子的身边,还能闻见令荷尔蒙心动的味道。

找见所有的吧台和卡座,最后在舞池的中央找见了她。

她被四五个男孩子围着转,跳啊,蹦啊。

他一把把她从里面拉出来。

“救命啊,你是谁啊!”她大喊大叫!

“瞧瞧你像什么鬼样子。”不管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他把她拉出酒吧。

“要你管啊,你是我什么人啊!”

她挣脱开他的胳膊。

她的眼睛可以盛的下无垠的天空,广阔的海洋,称橙黄绿青蓝紫,唯独撑不下这点眼泪水,刷啦啦的下来了。

“行了,”老三再次烦躁的点着烟,“别喝了。”

他多么像冲她吼,我是你亲哥!

不说的话,她伤心。

但是,要是说了的话,他怕她崩溃。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我到底哪里不好,我改行不行,你不要离开我!”她偎依在他的胸口,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没事的,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是个好姑娘,好妹妹。

心痛之下,他把她搂的更紧了,拍着她的后背。

风刮起来了,雨下来了。

“凌先生”文生给浑身哆嗦的凌二撑伞。

至于凌三那边,他连眼皮都不敢抬。

227、脾气

最好的办法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快速的离开这里。

可是看着阴沉的凌二,他什么都不敢多说,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凌先生,”凌二哆哆嗦嗦的掏出来雪茄的时候,文生把撑伞的手从左手换到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火机,给凌二点上,“小心淋湿了。”

“你在一边等我。”凌二平复心情后淡淡的道。

“是。”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文生听见这句话无异于听见天籁之音,不好表现自己的喜悦之色,假装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旁边的一家超市门廊下。

凌二把伞直接扔到了一边,自己站在一颗梧桐树下,雪茄的烟雾飘进濛濛细雨中,融为一体。

雾化般的雨落在他的头上,结成一串串的水珠。

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在她们的身上。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简直不敢想象。

他看到老三把女孩子送上了车子,然后合上车门,冲着逐渐远去的车子挥手,而车子里的女孩子也把脑袋伸出来,不停的挥着胳膊。

之后,老三蹲在路口书报亭的遮阳棚底下抽烟。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踹了一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整个重心完全往左边移过去,后背着地,四肢朝天,摔在有积水的路面上。

等麻溜的起身发狠举拳过去,才发现站在面前的人。

“你干嘛啊!”他更气恼了,凌二没少揍他,但是都是在小时候,自他成年后,凌二就没再动过手。

他现在三十来岁得人了,尽管周围没人看着,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拿他当什么了?

“你心里明白。”凌二咬牙切齿的道,“瞧瞧你干得都叫什么事!啊,你说!你长脑子没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我都做什么了啊?”老三硬脾气也上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打人,凭什么啊!

“你真不知道她是谁嘛!”凌二把雪茄仍在地上,狠狠的踩着。

“我当然知道,怎么了?”老三明白大哥是误会了,努力压着心里的怒气解释道,“我拿她当妹妹,不行吗?”

“拿她当妹妹?你当我眼睛瞎是吧!”凌二冷着脸道,“我告诉你,老三,你要是敢做糊涂事,我非打死你!”

“你跟踪我?”

“谁他妈的有那闲功夫去跟踪你!”凌二捏着拳头道,“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不清醒,我把你打清醒!”

“那就是她说的了?”老三把手上的水渍往身上蹭了蹭,不管不顾的低着头点着了一根烟,烟是潮的,他拔了一大口,冷笑道,“我就说嘛,你怎么能知道的,这女人呢,故意找麻烦啊。”

“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结果”他被老三的态度激恼了,捂着胸口道,“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有没有,到底有没有!”

“没有!”老三斩钉截铁的道,“我没混账到那地步。”

“老三,我平时怎么惯着你都行,但是这是原则问题,我告诉你啊,”凌二的话变成了叫喊,那股憋闷从胸口中冲出来,“如果我发现你”

哆嗦半天后,他说不出话来,“我打断你的腿,以后别出门了,我养着你,养得起!”

“倒是好笑了,她说的你信,我说的你倒是不信了。”老三抽了两口烟后,直接扔地上了,挥挥手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咱别说了。”

“站住!”凌二大吼道,“凌三,我是认真和你说的,从此以后,别再和她见面,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还真打断我腿?”凌三的倔脾气上来了,转过身,抹了下脸上的雨水,“试试?”

“老三,你知道我脾气的。”凌二不等他回话,背过身子,大步的往来时停车的方向过去。

“凌老二,我告诉你,嘿,我不信这个邪了!”凌三冲着他的背影大喊,“我不是吓大的!”

气恼之下,一脚踹上了旁边的指示牌的铁杆子,砰砰响。

从小到大,他没有这么被冤枉过!

这是他亲哥,要不然他决然不受这个窝囊气!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

也没洗澡,只换了个裤衩子,啤酒一罐子接着一罐子的下肚。

柯基趴在他的脚下。

大门没关,风吹过,哐当哐当响,雨势更加的大了。

一连一个多月,直到孩子们开学,他都没有往大哥大姐那边去,甚至大姐的电话他都不接。

他知道,这一次大姐和凌二是一伙的。

中途和吴丽君出去吃过几次饭,吴丽君见他心事重重,之后也不再怎么联系他,她不看人脸色过日子。

至于褚亚,他是心智成熟且受过高等教育的,不会为了赌气,利用一个还未经历过社会的女孩子。

他做不来,也做不到。

大姐突然出现他门口的时候,他摆弄院子里的那盆兰花,完全是按照网上的教程来的。

“挺有骨气啊?”大姐笑着道,“你就那么忙,电话都不接了?”

“哼,”老三道,“姐弟俩多厉害啊,惹不起,我躲着不行吗?”

“我怎么得罪你了,老三你可不能不讲理啊。”大姐纳罕道。

“你看,你都认定我不讲理了,我还有什么说的?”老三摊摊手道。

“你吃错药了吧?”大姐没好气的道,“你大哥跟你动手是不对,我也跟他这么说了,但是你们哥俩从小不就是这么样嘛,你也知道他脾气的。”

“你也知道那是从小?我现在多大了?他有脾气,我就没脾气了,我就活该挨他揍了?”老三反问。

“可你做的那叫什么事啊?”大姐气结道,“再怎么样,那也是”

“我到底做什么事了?”老三打断道,“你们一个个就这么信不过我是吧,既然信不过我,还跟我说什么啊,什么也别说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做不出来什么好事,是不是这个理?”

“老三,存心的是吧,和我犟?”大姐的脸一下子挂了下来。

“别搞错了,是你找上我吧,我可没巴巴的去你那瞎叨叨。”老三把喷壶收起来放在地上,径直走进了屋里,坐在沙发上,抱起茶杯,咕噜噜灌好几口。

228、闪电

喝完后沙发上一趟,困意袭来,像铅一般沉重,压在他的身上,直接沙发上一趟。

至于大姐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清楚了。

醒来,天已经黑了,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灯的想法。

茶叶是喝过后徐了水,冲的很淡,喝的嘴巴没滋味。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口,他眯缝着眼睛没认出来。

灯突然开了,吴丽君笑着道,“这么黑,怎么不开灯?”

“没有,沙发上睡着了,你怎么来了?”虽然有点意外,他还是很高兴,因为第一次,一个人处在黑暗中的时候,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寂寞。

“大姐给我打电话了。”她看了看他的眼角,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眼泪,想笑,但是也有点心疼。

“她说什么了?”他也自觉失态,背过身子,一边往卫生间去。

“大姐说你和家里闹别捏了,”吴丽君跟着他身后收拾卫生,“我就好奇,你们兄弟姐妹有什么好吵的。”

“没事,我先洗把脸。”老三把卫生间的门合上了。

吴丽君先是拿着扫帚,把地上的碎纸屑、烟灰、灰层给扫了一遍,然后拿着拖把,里里外外的给拖了一遍。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不用你忙,回头我自己收拾。”老三笑着道,“晚饭吃了吗,我请你吃饭。”

“就等着你这句话了。”她把拖把放在门口后,又开始整理茶几和里屋的电脑桌面。

老三没法让她不做,只得也跟着后面一起帮忙。

忙好后,他骑电瓶车,她侧身坐在后座,两个人一起去黄旗山的饭店。

“凌总,你知道吗?”给凌三上好菜后,黄旗山站在一边低声道,“嘉年广场资金链断裂,成烂尾楼了,据说我那老乡跑出去了。”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凌三,他就不相信凌三不知道什么事情。

“现在地产不景气,活不下去的多了下去了。”凌三不以为意的道,“跑路就跑路吧,没什么好稀奇的。”

”那凌总,你们慢慢吃。”既然凌三不愿意多说,黄旗山不好再多问,何况有女孩子在,他不好在这里做电灯泡。

黄旗山走后,吴丽君突然反常的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然后给凌三斟满。

“谢谢你。”她突然举杯道。

“谢我什么?”他好奇的问。

“如你所说,地产不景气,我大哥差点没跳楼,我手里只有二千多万,根本帮不上多大忙,是交通银行找上门,给了五亿的贷款。”她认真的道,“谢谢您。如果没有凌大哥从里面帮忙,我大哥是没法渡过这次难关的。”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不是凌三和凌家老二说,凌家怎么可能出手帮她大哥?

“你大哥那边麻烦解决了?”凌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吴丽君找他帮忙,这五个亿他也有办法。

“是啊”她笑着道,“谢谢你了,你有心了。”

她大哥那边的困境,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起码没和周边的人说过。

但是凌三知道了,肯定是对她家里情况上心了。

这还不算,还求告到自己家里。

“嗯。”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家里这点事,我想你不会和你大哥吵架。”

“和你没关系。”凌三知道这个误会大了,“我俩吵架纯粹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你不用安慰我,真的,你这个情我记住了,”她笑道,“到年底我大哥公司就能缓解过来,一定还了这个钱,不会让你夹在里面为难的。”

凌三笑笑,不再说话,他在生凌老二的气,但是凌老二看在他的面子上这么帮衬吴家,他还是有点感动的。

但是这个感动也就稍纵即逝。

凌老二踹的不是他的身子,而是他的心。

两个人每人喝到第五瓶的时候,吴丽君再次举起杯子道,“再次衷心的表示感谢。”

“看你这架势你要以身相许啊?”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后,调侃道,“老是说这些有意思吗?”

她喜欢我?

不会点名?

炉石靠技术?

中国对能进世界杯?

他向来很少产生错觉。

“必须的啊,你敢不敢要吧!”她两只手撑着桌子道,“有胆子明天就去领证去!”

“谁怕谁啊!”老三努力的保持清醒道,“不行,得回老家,这里办不了。”

“不知道了吧?”吴丽君眯缝着已经有血丝的眼睛,“我博士期间办了人才引进,新浦江人,入我户口!我当户主!”

“你家招上门女婿啊?”他乐呵呵的道,“看来我只能继承你的养狗场了。黄旗山,黄老板,再来一箱子啤酒。”

每个人又接着喝完了三瓶。

“我不喝了。”吴丽君捂着嘴摇摇头道,“喝多了出洋相。”

“那就走咯”凌三走在楼梯口的前面,不时的回头,生怕摇摇晃晃的吴丽君会摔倒。

再次骑车回家,黑暗中,听见呱唧一声,躺在门口的柯基被踩的哇哇叫。

“有窝不去,非乱躺。”凌三打开灯。

柯基悬着曲着的前腿,委屈的躲在茶几底下。

吴丽君蹲下去,摸了摸它的前腿道,“没事,骨头好着呢。”

然后,跟着他进了卧室,灯熄灭后,她再也没走出来过。

天凉了。

秋风瑟瑟。

凌二发现一只嫩藕似得的胳膊搭在自己胸口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什么。

他轻轻地挪开他的手,枕头立起来,躺在床头,点上了一根烟。

“你是不是后悔了?”她没有再假装熟睡。

“谁今天不领证谁是孙子!”睡都睡了,再说些别的矫情话,就一点意思没有了,完全是刷人话。

她笑了。

笑的很大声。

老三突然结婚,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包括凌家兄弟姐妹。

凌代坤道,“我给他打电话了,他说不办了,他们要搞什么环球旅行,年轻人的新式婚礼。”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他几个儿女吵架,他会由衷的开心呢?

瞧瞧吧,现在都需要他从中间传话了。

看这架势,老三要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啊。

229、安保

大姐恨恨的道,“这小子,拿结婚当儿戏呢,别人不说,人家吴家保不准怎么说咋家呢,好嘛,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咱家一个人都没露头?”

丢的是她老凌家的人!

陈维维道,“要不,咱给吴丽君打个电话,请他家里人过来,一起吃个饭,现在补个礼?”

大姐摇摇头道,“老三这死倔驴子,要是不出面,吃啥吃啊?”

随即又转过头埋怨凌二埋怨道,“你说他多大人了,你还总拿他当小孩子,平常凶几句也就算了,还动上手了?”

“换我的话,我也跟你恼,”老四咔嚓咬了口苹果,笑着道,“太冲动了,是人啊,就得要脸面,你这是一点脸面不给人留了。”

“又是我错了?”凌二冷哼道,“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把他户口分出去的,没有户口本,我看他怎么结婚?”

“咱家谁不是一人一个本?拿着身份证,老家十块钱就能补一个,多大个事。”手里的瓜子壳堆满了手心,老五往垃圾桶里一扔,拍拍手后道,“我就看不明白很多电影电视剧,父母不同意婚事,去派出所补个户口本多简单的事情,非要回家翻箱倒柜偷户口本,真没意思。”

大姐没好气的道,“嗑瓜子都堵不住你的嘴,找你是来处理问题的,不是找你来开茶话会的。”

老五嘟哝道,“想处理问题这很简单啊,就看二哥怎么能消气啊,气消了不就好了嘛。”

二哥怎么才能消气?

当然是让大哥去道歉啊!

不过这些话她肯定不会直接说出来,要是没点心眼,她会在这家里活的很艰难。

大姐道,“这事本来就是你误会老三了,你就够信着老三的。”

“对,那女人就会挑拨离间!”黄李玉不在,凌代坤终于大胆的表露自己的想法,“我跟陶成功他们的关系一直就不好,她还在里面瞎传话,没有影的事,她也能说出个三分真。”

“确实是误会他了。”凌二也挺责怪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老三给踹了。

直到事后调查清楚,他才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你们兄弟俩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大姐的意思还是让凌二去道歉,“人家有委屈,耍耍性子也能理解。”

凌二探口气道,“我去找他谈吧。”

“去找也白找,”凌代坤道,“这会估计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大姐好奇地问。

凌代坤道,“刚刚不是说了嘛,俩人要旅游结婚,去什么马代?”

“马尔代夫?”老五问。

“就是这地方,听说要去潜水、还要跳伞呢,有钱骚包的慌,”凌代坤道,“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

至此,大姐隔三差五的便会给吴丽君去信息,打听回来的时间。

老三带着吴丽君一路游遍东南亚之后,从新加坡乘机到巴黎,准备自驾游到雅典、伊斯坦布尔。

“你说咋这么不消停呢,我看新闻上说,很多地方治安都不好,还带着个女孩子,尽会瞎逞能。”大姐不由得担忧道,“起码多几个人啊,两个人太单薄了。”

凌二安慰道,“没事,他不是小孩子了。”

位于张江高科的总部园区,自从落成后,凌二只出现过两次。

所以突然出现的时候,倒是把蒋玉斌吓了一跳。

“老三那个公司叫什么来着?”凌二在办公室坐下后,随手翻阅面前的报纸。

“光丽科电。”蒋玉斌想不明白凌二这句话没头没脑是什么意思。

“哦,”凌二终于有了点印象,“他的秘书叫什么来着?”

“陈南,我每次去深圳都是他招待的,”蒋玉斌笑着道,“去年结婚,我还跟你请假去随了份子。”

“问他一下老三的位置。”凌三正在看一篇关于自贸区的报道,头也没抬,“然后给偷偷在他身后塞五六个安保,俩人结婚旅行自驾游,安全问题要有保证。”

蒋玉斌想了想道,“欧洲有不少国企的保全公司在那边,我们刚刚收购的一家伊拉克石油公司的安保工作就是他们在做的,老关系了。”

凌二点点头道,“行,你看着安排,不要让老三知道,不到必要情况,不要出面。”

“你放心吧,我这就去安排。”蒋玉斌出了办公室后,便第一时间给凌三的秘书陈南打电话。

“哟,这我可真不知道,老板回浦江后,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公司的日常业务全是王副总在管。”陈南愣了会神后道。

“小陈,咱是兄弟,我跟你说实话,惹恼你老板,你顶多挨顿骂,得罪我老板,你老板从此以后就不是你老板了,知道意味着什么嘛,职业生涯直接结束。”蒋玉斌给出了善意的提醒。

“斌哥,你这是为难人啊,我是真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我能不和你说吗?”

“你确定这是你最终答案?”蒋玉斌看了看腕表,凌二还等着答复,没时间和陈南多磨蹭,懒洋洋的道,“你是秘书,行程攻略、自驾游用车、酒店不是你安排的?

想好了说,不然我现在就要跟我老板汇报了。”

见半天没回应,又不耐烦的催促道,“行,那我就挂了。”

“别啊,斌哥,有话咱好好说啊,你说这是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陈南便在电话里抱屈,“老板走的时候特意在电话里交代我,千万不要把他的行程告诉任何人的,你说我这要是说了,我怎么跟我老板交代。”

亲兄弟俩闹矛盾,结果把他这个做秘书夹中间为难,左右不是。

蒋玉斌道,“委屈?回头一边哭去,现在赶紧的,告诉我你老板位置。”

陈南道,“我回头把他今晚要住的酒店给你,贝尔格莱德下午时间一点半左右抵达帕克酒店,国内大概是晚上七点半。”

“全发我手机上,”蒋玉斌想了想又接着道,“给我两张你老板照片,最好是日常生活照。”

挂完电话,又赶忙打开自己的电脑,查看集团在塞尔维亚的相关项目,好在有一家电站项目是旗下公司参与的,打听一番,里面的安保也是国内过去的。

得益于一带一路,中国人无处不在。

230、食肉动物

由于工作关系,蒋玉斌几乎跑遍了全世界的各个地方,从南端到北端,从东方到西方,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国人遍布世界,哪怕是不为人知的偏僻角落,都有他们的身影。

他见识过在硅谷闯荡的精英,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成为了互联网的新贵,也在泰北、缅北认识很多淘金的野心家,憨厚中透着狡黠,在没有法律限制的情况下野蛮生长。

两类人几乎是黑暗与光明的两种极端。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勤劳”,大概是和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关,中国人跟其它国家不一样,把勤劳当做真正的美德,人懒会饿死的。

所以他们既可以在硅谷有立足之地,也可以把边陲小镇打造成小型的拉斯维加斯。

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正准备躺沙发上喘口气,又来了语音提醒。

是陈南发过来的语音,一嘴的川话,他一句没听懂。

“有话好好说,欺负我听不懂?说普通话。”

“我老板现在已经到了,正在酒店吃饭。”陈南这次发的是文字。

蒋玉斌笑着回复了一个:“知道了。”

心里暗笑,这小子嘴上说不要出卖老板,行为上还是挺实诚的。

跟在塞尔维亚方面的保安公司再次联络了一下,确保万无一失后,整理下衣领,拿起桌上的喷剂往嘴巴里喷了两下,脑袋在脖子的支配下左右嗅嗅,再次走进了凌二的办公室。

文生正站在凌二的办公桌前做汇报,余光扫了眼蒋玉斌,继续不紧不慢的道,“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审查已经完成,并就光丽科电收购韦伯股份的交易发出许可。

通过对美国韦伯的收购有助于光丽科电实现cmos图像传感器高中低端产品的全覆盖,一方面丰富其设计业务产品类别,带动公司半导体设计整体技术水平快速提升,另一方面也为公司带来智能手机、安防、汽车、医疗等领域优质的客户资源”

“收购的钱够了?”凌二笑着问。

“凌先生,你知道的,这次的收购金额涉及17亿美元,如果你不点头”文生苦笑,凌三这次大规模融资、发债,金融机构像以往一样来找他探听消息。

像过去,他就直接点头了。

开玩笑,这是凌老二亲弟弟,天大的锅,凌老二顶着,不怕不怕啦

但是,如今不一样,这亲哥俩正斗气的时候呢,他无论如何都是外人,所以,眼前这种事情,他必须亲自来打个报告。

否则,轻易掺合上哥俩的事情,不会有好果子。

“小崽子,以为能跳出我手掌心”凌二奚笑一声,往浴缸里撒了一把鱼食。

哗啦哗啦,至少有三斤重的金龙,一条条往水面上跃。

“凌先生,注意一点,咬人很疼的。”蒋玉斌深有体会,凌二太过宝贝这五条金龙鱼,他也不敢托付给别人,每次都是自己亲自清理卫生和投喂。

他对这些鱼的习性已经很了解了,不注意就能冲出水面半米高,即使平常很注意,手指也被咬出过血。

毕竟是食肉动物啊!

如果轻视它们,必定会付出血的代价!

“没事。”凌二合上了顶板。

在房间里继续踱步。

突然转过头对文生道,“你看着办吧。”

什么叫看着办?

文生哭笑不得!

蒋玉斌看着文生拧起的眉头,真想拿个熨斗给烫平了。

看着他为难,自己怎么会这么开心呢?

“夫妻俩已经抵达贝尔格莱德,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蒋玉斌道。

“那就好,”凌二点点头,看了看腕表,笑着道,“都这么晚了?我得回家吃饭了,走了。”

看着凌二远去的背影,文生实在没有勇气喊住他,只得强行拉住要走人的蒋玉斌。

“小蒋,晚上没事吧,一起喝两杯?”文生难得的赔笑道。

“今天啊?”蒋玉斌拖着长音道,“不行,你也知道,你大侄子今晚上补习班,我得接送孩子,人在围城,身不由己啊。”

“那你先坐着,坐着,”文生把他往沙发上推,“咱哥俩说句话,就几句,不耽误你时间。”

“不坐了,咱俩什么关系,有事你尽管说。”蒋玉斌刚掏出来一根烟,文生就把火机点着,他也毫不客气的迎上。

文生也给自己点上一根,笑着道,“凌总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这一整天都在忙什么吗?”蒋玉斌问。

“听说在找在塞尔维亚的雇佣兵?”

“什么雇佣兵,就是安保,知道给谁找的吗?”蒋玉斌继续发问。

“凌三。”文生是公司现任的掌门人,凌二不在的时候,他就是王者。

公司里,基本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何况蒋玉斌还搞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给他找保镖,也不代表哥俩就和好了,万一凌总还想调理他呢?不是,怎么了,你这什么眼神?”

一副看智障的样子。

“文总”

你可不是智障嘛!

关键时刻还得靠我来教你,“你这是当局者迷啊,吴丽君的哥哥吴腾飞的五个亿贷款是你亲自办的吧?

你想想,如果凌先生真的生他们家老三气了,他能去帮吴家。”

就凌老二那小气劲,跟着凌二多少年了,他太了解了!

“凌总还是很在乎他们家老三啊。”文生恍然大悟。

“废话,人家是亲哥俩,你看看丽光这些年出来多少篓子,还不是凌先生不声不响的给摆平了?”

“老弟,谢谢了,老哥先走了。”文生想明白后,就知道怎么做了。

“你不是请我吃饭吗?”蒋玉斌反又把他拉住。

“哦,不好意思,我这突然才想起来,你大侄女这不马上要高考了嘛,学习紧张,压力大,得想着法子给弄点好吃的,我得赶回家买菜呢。”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东西。”蒋玉斌低声骂了一句后,也回到自己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华光初上。

不夜城的一天才真正开始。

231、吃定了

但是,从实质来说,在中国能被称为不夜城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中国最北端的漠河。

夜里昼长夜短,白昼可达19个小时以上。

夏天的时候,如果有运气,还能看到北极光。

“怎么这么冷?”老三穿的跟狗熊似得,但是那冷风和寒气跟针似得,还是往袄子里扎,痛心的冷。

按照他原本的行程规划,结束伊斯坦布尔的行程后,应该从土耳其进入伊朗,再接着取道巴铁进入国内的。

但是,被他的秘书陈南给否决了,这些国家的边境地带全是山区,没有一个安全的。

他自己人高马大的,胆子也大,觉得无所谓,但是毕竟身边带着媳妇,为了媳妇,他开车走格鲁吉亚,最后进入了俄罗斯境内。

进入俄罗斯已经是十月初旬,气温已经逐渐降低,抵达伊尔库茨克,贝尔加湖还没有结冰,一片橙蓝碧绿,但是周边的道路已经不适合自驾,不熟悉路况的人是没法在这种地方开车的。

好在陈南想的周到,安排了直升机,直飞到了阿穆尔州的一个叫伊格纳斯伊诺村的地方。

村子的对岸是中国的漠河。

白天零上,晚上零下十几度,白天到处走走看看还能接受,但是晚上,吴丽君还好,凌三硬是不敢出门,他可是在加拿大零下三十几度的雪地里打过滚的!

“秋高气爽,多好啊,这个季节正适合铁锅炖大鱼。”吴丽君搓搓手后,在嘴巴面前哈了两口气,望着面前清澈见底的河面道。

“我觉得我们夏天来会更好。”老三道。

“英国的利物浦和漠河是同纬度的,但是利物浦冬季是零上,中国是大陆性气候,临近北半球寒冷中心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这是**发源地,腹地比北极还要寒冷。

欧洲是海洋性气候,有北大西洋暖流,港口也终年不冻”

“去,去,谁让你给我上地理课了。”老三想不明白,娶了一个同为理工科的老婆是对是错。

倒不是她没有幽默感,而是因为,她时刻不忘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

“你要是实在受不了,我们回屋,有暖气,别在外面冻着了。”吴丽君笑着道。

“什么时候回七台河?”吴丽君要顺路回趟老家,他当然得陪着,“过阶段不但冷,还会下雪,路就没法走了。”

“那就夜里坐火车走吧,然后在老家多呆一阶段,刚好带你见识下东北的雪啊,滑雪,溜冰,看冰雕,好玩的多着呢。”吴丽君笑着道,“我二叔还会下陷阱,可以让他带你进山抓野鸡。”

“听说你们那旮旯有野生东北虎?”凌三问。

“完达山有很多老虎,我小时候就见过。”吴丽君笑着道,“想看老虎啊,动物园多的是。”

“我是说,万一在山上遇到老虎怎么办?”老家说是靠近大别山,可是最近的余脉也有五六十公里,只去附近的梅山和佛子岭水库转悠过,从来没有在山区生活的体验,别说遇见野生老虎,连野生的猪毛都没见过一根。

“怎么办,那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打赢了你坐牢,打输了,不死也得残,”吴丽君上下打了他一下,揶揄道,“随便一只也有三百斤,你打赢的概率不大。”

“你这立场不对啊,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得守活寡!”老三没好气的道,“不能盼我点好。”

“怎么没好处,好处大了去了。从领证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你的财产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你要是嗝屁了,那将来还不都是我的,”吴丽君嗤笑道,“有钱了,什么样的男人我找不到,我还能稀罕你?”

“最毒妇人心啊,看来你这是谋划已久啊。”老三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吴丽君突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大哥他们和好啊,一家人总是僵着也不是办法。”

“这事啊,你别掺合,我俩是赌点气而已,没什么的。”老三叹口气道,“有这么个哥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网上有个关于我的段子,看过没有?”

“关于你的段子多了去了,我哪里知道是哪个?”吴丽君道。

“小明成了售货员,小华考上了大学。”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吴丽君不等凌三说话便插话道。

“不是,”凌三无奈的道,“小明成了售货员,小华考上了大学,凌三有个哥哥,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吴丽君愣了愣神后哈哈大笑。

“网上的网友都是电线杆上挂暖瓶——水瓶高啊。”

“其实我停后悔在网上那么高调了。”凌三无奈的道,“不管怎么样,我所取得的一切成果,都是因为我哥哥。

我自己再有聪明才智,再努力,都很难获得别人认可的。

别人认可我,是因为我有个哥哥叫凌二,我这一辈子啊,都得活在他的阴影里。”

“对不起,”吴丽君心疼的握了握他的手道,“我知道你很难受,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努力做好自己,不要管别人的闲言碎语,自己没本事,你大哥再怎么帮你都是没用的。”

“谁说我难受了,我只是感慨而已,”凌三摩挲了下手上的结婚钻戒道,“我做梦都想成为富二代,现在有机会做富一代的弟弟也不错啊。

我这两天不是在收购一家美国公司嘛,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根本没有财力和物力去收购的,我只是开了个头,我家老大就屁颠屁颠把所有的事情给我了解了。

你是不知道啊,这样躺赢有多舒服。”

吴丽君哭笑不得,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你这次分明是故意跟大哥赌气了。”

“我得让凌老二明白,把我惹毛了,我就到处捅娄子,他就得破财。”凌三笑着道。

“你这是吃定大哥了啊?”吴丽君第一次发现凌三身上这小孩子的一面。

“我俩是亲兄弟,我太了解他了。”凌三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

232、纵容

凌老二永远改不了自己那爱管闲事的臭毛病,表面上看着温和儒雅,其实掌控欲强烈,不管大小事,都得围绕他的方向走,按照他的意志转。

特别是针对家里人,更是如此。

甚至他远走美国后,也没有脱离凌老二的影子,最近几年他是越发才明白,为什么原本处的好好的朋友会突然和他疏远。

他连交什么样的朋友的自由都没有。

这些话,他一直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哪怕是吴丽君,因为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两人既然商定要走,当即订票,然后开始回酒店收拾行李。

晚饭是在酒店吃的,吃好饭后,直接把车子叫到了饭店门口,往火车站去。

在进站前,给陈南发了一条信息。

他自己没什么反应,却把秘书陈南给吓了个半死。

收购德国科技巨头德乐,这不是开玩笑吗?

再网上细致一搜索,居然是做天线和滤波器的?

这是要进军5g商用终端?

可是完全跟自己的主营业务不相关啊!

玩多元化,他也理解,只是这从哪里弄钱,刚收购完美国韦伯股份这才没几天,欠一屁股债还没还完呢。

能不能借得到先不说,关键是借了又怎么还?

公司发展不能没有流动现金吧,否则离关门就没多远了。

“凌总,是不是等你回来再说?”

身为秘书,他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说点建言的。

“照办。”

凌三虽然只回过来两个字,但是他却感觉到了山一半的压力。

召集公司管理层开会,奉“天子”命以令诸侯,任何反对意见都没用,开会的目的是如何进行收购项目。

当然,首先的工作是把资金凑错到位,连夜做好计划书,给各大银行、投行、私募送了过去。

跟以往一样,最终还是到了文生的案头。

这些家伙只会把难题丢给他啊!

其实他也理解,毕竟涉及到21亿美金,何况前债又未还,负债规模,肯定是世界级的。

没有凌老二点头,傻子才敢把钱借给丽光科电。

他又只得硬着头皮去请示凌二。

凌二又没来公司,他开车去了凌二家。

在院子里给小白菜耐心除虫的凌二,好长时间才有时间看文生一眼。

“多大个事,还需要来问我?”他笑着道,“5g啊,这个趋势是抓对了,想赔钱都难,随便他折腾吧。”

“凌先生”文生的声音有点大,生怕凌二听不见,这次的收购金额是21亿,而且是美元!不是小数字啊,你就不慎重考虑一下吗?“对丽光科电来说,5g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我没说清楚?”凌二反而打断了他的话,“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文生赶忙道,“凌先生,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

他真的被震惊住了!

他跟着凌二有二十多年,他的整个青葱岁月,都是在为凌二服务。

凌二有多少钱,作为凌二的亲近人,他依然不清楚,凌二的财富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谜。

但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钱,而且是非常有钱。

几十个亿,哪怕是几百亿的投资,从来不眨眼睛。

不是一般的豪气!

但是,这么帮衬凌三,确实是把他吓着了。

对弟弟好,他可以理解,可是起码要做个了结吧?

这么盲目,和送钱有什么区别?

只得在心里暗自感叹,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不对,是好哥哥!

包括陈南也没想到事情会办的这么顺利,美国花旗一家抢先把所有的资金给包圆了,甚至引起后面几家银行和投行的不满。

等由丽光科电、毕马威、花旗、摩根组成的收购团队赶赴德国的时候,陈南给凌三做了汇报。

“知道了。”凌三只回复了这三个字。

一切尽在掌握。

如果是平常,凌二真不会这么惯着他。

但是,谁让凌二谁欠呢,没谁揍他玩?

他估计凌二了解到情况,正后悔的时候呢!

所以想好好表现,弥补一下兄弟间产生的情感裂痕。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机会,此刻要是不让凌老二出点血,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得给凌老二找点教训!

得让他明白,虽然他是弟弟,但是也不是那么轻易好惹的!

“喂,要不要给你找个跳大神的,魔怔了啊?”吴丽君看见他那莫名的笑意后,挥着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到了,准备下车。”

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换乘和汽车,终于抵达了七台河。

凌三笑着道,“知道了。”

等小车停稳,他下车开始拿两个人的行李。

等小轿车走后,两个人站在一颗松柏底下。

凌三把敞开的风衣往怀里拢了拢,凭着良好的视力,也没在周围找见一处瓦房——北方地区的农村因为取暖的原因很少见二层楼,心凉半截,苦着脸问,“不会还要走路吧?”

“怎么会呢?”吴丽君挂了手里的电话后笑着道。

“离这远吗?”老三问。

“不远。”吴丽君的脑袋在一丛丛的松树间插个缝隙,眯缝着眼睛往前方看。

“谁来接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抽烟,老三还是忍不住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摸出来一根烟,点着了一根。

“我二叔驾车。”吴丽君道。

“这路不好走吧?”凌三把箱子放下,往前面走走,越过一处茂密的树丛,终于找到了一条隐藏的土路。

都9102年了,村村通,怎么还没有水泥路呢?

“这里以前是林场。”吴丽君笑着道,“你老丈人是退伍后分配到这里坐林场工人,后来不景气,林场就散了,后来就回到乡里种地,只是老房子还在我二伯就住在这里,想搭个房子,还是得费不少钱的。”

“那这也不是你家啊?”凌三好奇的问。

“我爸只有亲兄弟俩,爷是独自一个人来闯关东的,奶是被连云港来的,没别的亲戚,我又是这里长大的,一直到高中,我爸妈每年回来都是来这里,别的地方也不去。”吴丽君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在东北的所有长辈,只有一个二伯?”

“是啊。”

233、叛徒

“那你堂兄弟姐妹呢?”凌三接着问。

“我二伯家五个孩子,大堂哥在山地下包地,还兼了一个护林员,也是住在这里的,二堂哥跟在我大哥做工地,三堂哥呢在南通开了个厂,专门做床上四件套,还有一个堂姐在市区做老师,最后一个是我堂妹,不好好上学,后来跟在我后面做了两年,吊儿郎当,什么都不上心,我也由着她,不学坏就行。

我爸这个人你知道的,向来不揽闲事,可是毕竟是自己家孩子,平常就没少拿钱贴补她,他就想给管一管,结果这丫头脾气大,受不住啰嗦,跑回来了。

在我们市里晃荡一阶段后谈了个对象,刚结婚没多长时间就离了,孩子是二伯他们带着。”

太阳渐渐地升起来,林深树密,虽然没有叶子,连阳光也没法痛快地透进来,凌三感觉更冷了。

吴丽君接了个电话后,往路口走了两步。

跟随者吴丽君的目光,凌三看到了远处驶过来的一辆驴车。

“大哥,”吴丽君大老远的挥手,“在这呢。”

“驾”得到的是一声响亮的吆喝声。

“这我大堂哥。”她回过头对凌三道。

“我骑过马,不过倒是第一次坐马车,”凌三笑着道,“你们这里养马的多吗?”

“以前倒是有不少,现在基本不多了,一个乡里可能就那么一两户。”马车越发近了,她主动迎了上去。

凌三拎着行李箱,跟在身后。

在吴丽君的介绍下,简单的寒暄了两句后便上了马车。

一路颠簸,人坐在上面随着车子摇摇晃晃,半个小时左右,在一连排的瓦房跟前停了下来。

房子零零散散的有七八处,全部建在半山腰的平坦处,眼光飘到更远处,居然还有塑料大棚,不过大概是限制于地形,棚子都比较小。

吴登保老早的从门口迎了出来,拉着凌三说了几句话。

然后让大儿子吴应宏把借来的烤箱给挪出来,准备开始烤羊。

凌三看着那么一大只羊,也没做分割,全部挂在了烤箱里,他走过去帮着点火、加柴,风大,火焰蹭的就窜起来了,脑袋凑的太近,差点被烧着了。

吴丽君弓着腰从屋里搬出来一个圆形的铁皮炉子,长长的烟囱,中间是个放铁锅的锅洞,下面是灶洞,凌三赶忙小跑过去让她先放下来,自己来搬。

大姐经常给他发信息,他虽然不回,但是大姐说的话,他却是记下来了。

大姐生怕她们刚结婚什么都不懂,反复的叮嘱,如果没有做避孕,烟酒什么的最好不要碰,特别是得随时注意吴丽君的反应,说不准哪天就怀上了,不要累着、寒着,不要乱用药,对孩子都不好。

吴丽君笑着道,“那你注意着点,烟囱很重,重心不稳,斜着搬。”

老公当着家里亲戚的面展现贴心的一面,她没有不受着的道理。

“瞎啰嗦,我一个大男人,还能搬不动这玩意。”凌三不在意的给搬到了吴丽君指定的位置。

吴登保把刷好的大铁锅置上去后,放进了油和两块猪肉,等火起来后,开始加酱料,最后放进了一条有四斤多重的大鱼。

“铁锅炖大鱼,二伯最拿手。”吴丽君对凌三道,“等会你吃吧,保证你舌头都能咬掉。”

中午菜很丰盛,除了炖鱼和烤羊,其它菜也是做了一桌。

吴登保一家子不善言辞,但是凌三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他们的热情。

在山里住了半个月左右,西北风刮的更凶了,天气越来越冷。

冷得凌三连门都不敢出,更不用说去山里打野鸡了。

而吴丽君每天采蘑菇、抓鱼,玩的不亦乐乎。

这天下午,小雪不期而至。

吴登保道,“不是我赶你们走,这雪下来后,出门就不容易了,你们现在收拾东西,我送你们出去,顺带我多买点煤回来,不然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去乡里呢。”

“行,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吴丽君从小在这里长大,只有她才最清楚大雪封山的后果,即使是本地人也不敢轻易在山上走,一脚踩进雪窟窿,可就活不成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冬天都是寄住在学校,只有夏天才能从学校往返于家里。

坐上马车,两个人从镇上包了一辆轿车,抵达市里的火车站去冰城。

在冰城住了一晚后,第二天坐上了飞往浦江的飞机。

一下飞机,便脱了身上的袄子,只套了一件外套。

“终于回来了。”站在机场的出口,凌三长出了一口气。

“好像你在那边多受罪似得。”吴丽君笑着道。

凌三道,“冷啊,大姐,以后要去的话,咱们就夏天去吧。”

吴丽君扯起来的嘴角突然抿上,对着垃圾桶干呕,凌三掏出来纸巾的同时帮着拍后背,笑着道,“不能是怀孕了吧。”

“不能。”吴丽君脸色苍白的摇摇头,“经期正常着呢,可能是晕机吧。”

凌三不同意她的说法,把大姐的话记在了心里,回到家里,主动承担了家务,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只为了让吴丽君少劳累,多休息。

吴丽君持续性的干呕,她自己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凌三递给她测孕棒,她犹豫了一下,也就用上了。

“怀了?”从厕所间出来,呆呆的,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凌三道,“走了,我陪你上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开车带着吴丽君一起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脸笑意。

吴丽君怀孕的消息,因为陈南的关系,蒋玉斌是第一个知道的,然后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凌二。

而当大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特别还有老母鸡的时候,凌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边出现了叛徒。

随着吴丽君的肚子越来越大,老三的心情也越来越糟糕,之后诊断为“男性产前抑郁症”。

如果不是因为有报告书出现在自己的办公桌面上,凌二简直以为这是个玩笑,以前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所以出现在自己亲弟弟身上的时候,他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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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机会

打开电脑,在上面搜索了一番,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接着听说老三有酗酒和偶尔大哭的情况,他就开始紧张了。

再联想到“抑郁症”这三个恐怖的字眼,他不敢掉以轻心。

他可就这么一个弟弟。

“找个专家给我问问,就是专门研究精神病或者神经病的那种。”凌二向来独断专行,但是他能做这么大的产业,也不是全然没有优点的,尊重知识,尊重人才,非常相信专业人士的话,“明天带我办公室来,早上十点钟吧。”

“凌先生,我这就去办。”蒋玉斌出了凌二的办公室后,转身去了位于二层的行政办公室。

他一站到大厅的中央,立刻收到所有人的目光,他整理下领带,搞挥胳膊,拍手道,“大家先停下手里的工作。”

等大厅安静下来后,清了清嗓子道,“听我说,现在帮我查下公司下面的实验室或者研究单位,有没有神经学方面的专家,帮我安排一下,下午三点钟,我要和他见面。”

说完不等大家的回复,在众多年轻小姑娘的瞩目中背着手离开了二楼。

虽然已婚,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依然享受这种感觉。

不过,哪怕是未婚的时候,他也没有在凌老二的眼皮子底下吃过窝边草,那简直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跟在凌二这么多年,见识过公司那么多小伙子少年得志,飘的厉害,跟同事或者下属发展秘密的恋爱关系,以为凌老二不知道,走上人身巅峰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太可惜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偏偏吃窝边草?

瑟瑟秋风凉如水。

不过好在今天有太阳,不至于出门太难过。

今天心情不错,在人行道上刷了一辆单车,骑着自行车往目的地去。

本着就近的原则,行政办公室替他找了一个神经科学的博士,就在附近的电子科技园区上班,离公司总部只有二里地。

他虽然不是集团高层领导,只是凌二的私人秘书,但是权利和地位在许多高层之上,他来集团旗下的公司办事,这家公司的领导亲自出来迎接他,他也没有多大的意外。

他没有和公司的领导多寒暄,而是让他们赶紧把那个神经学的博士喊过来,他要和对方私聊。

他做秘书的原则是凡是领导交代的重要事情,一定要亲自督办,保证万无一失。

何况这个博士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贸然带到凌二的面前,到时候一问三不知,那就是自己办事不利。

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和对方做好沟通,省的到时候再添枝节。

“刘宇是吧?洪经理应该和你说了吧?”他抿了口茶,依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道,“不用客气,请坐,都是同事,没必要搞那么拘谨。

洪总可是在我面前没少夸你,三十岁不到,就拿到了斯坦福的神经科学博士学位,真是年轻有为。

喝茶。”

蒋玉斌又俯身把茶杯往刘宇的面前推了推。

“谢谢,蒋秘书。”刘宇瘦高个,蜷曲的短发松垮垮的贴在脑门上,书卷气很足,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后道,“洪总只和我说你想找一个在神经科学方面有了解的人。”

这是联合利华集团大老板的秘书,他不得不紧张。

蒋玉斌很满意他的态度,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然后接着问,“凌先生主要是想知道关于这个病的情况,你是学方面的,应该能给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蒋先生,我一定会努力的。”刘宇的面上在笑,心里却在骂娘,多想把手里的茶杯朝对方的脸上砸过去。

神经病学和神经科学不是一类的好吗?

一个是生物学门类,一个是临床医学的,虽然有交集,可是关注的重点完全不一样啊!

但是,他绝对不能说自己不知道!

要是这么说,那不是傻子是什么?

把面见凌二的机会给错失了,他得恨自己一辈子!

他是今年才回国的,作为一名海归博士,他原本是信心满满的,毕竟他是在顶级内刊发表过四篇论文的人,可谓小有名气。

进个千人计划,搞个高校教职,再找个对象,以后稳稳当当、和和美美过日子挺好的。

一回来之后,直接把目光钉在了浦江的高校上,令他没有想到是,现在他想进个千人计划还得排队,海归博士虽然没到多如狗的地步,可明显已经超过高校需求了。

何况他是冷门学科,能让他选择的高校,浦江就那么几家双一流院线。

双一流院校系统内大牛横行,别说教授,副教授的职位都不肯给他一个!

至于房子,想都别想,也不看看浦江的房价!

安家费、工资、科研启动经费,这些是可以有的,零零总总一次性大概有五六十万,但是工资一年也就二十来万。

认真来说,钱不算少,但是达不到他的期望,留在美国,他可以赚的更多。

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态度,参加了一年一度的人才交流会,遇到了自己现在这家公司的副总,对方开出了一个自己实在无法拒绝的薪资。

目前主要是做神经科学在人工智能方面的应用。

入职时间不算长,但是对这家公司的了解却已经很深了,一是实验室从来不差钱,他提请的报告,没有不通过的,三个月前申请的资金现在没花完,昨天才挨了领导的批。

二是,他们公司的背景很深厚。

背靠凌二,你说厚不厚吧?

现在,有个直接见凌二的机会放他面前。

万一凌首富,慧眼识珠,发现他是个人才,他自己不得一飞冲天!

博士也是人,也想着出人头地的!

哪怕是厚着脸皮拍个合影,以后自己找个机会创业,合影往办公室一挂,投资人还不得踏破门口?

想想还有点想激动呢。

“嗯,那我就放心了。”蒋玉斌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明天下午两点钟,我在公司等你。”

“蒋先生,我知道了。”刘宇的脑子在转过千百遍之后,信心又回来了,神经病学和神经科学本来就是互为交叉的关系,花个个把小时看点资料,自己也能成为半个神经病学专家。

再说,人家找他是咨询,又不是真正的看病。

等蒋玉斌走后,他就第一时间回到实验室,打开电脑,开始从国际期刊站中搜索男性产前抑郁症相关的内容。

越看,越感觉不对,连药物治疗都不需要,怎么能算是病呢?

危害性大概也就等同于“男性中年危机”吧?

这么和大老板说?

肯定不行啊!

完全突出不了的专业性和价值啊!

还怎么让大老板赏识自己?

235、管制

如果这个病症真的这么简单的话,人家完全没有必要找自己咨询啊!

全然没有想到,如果真有那么严重,人家更没有必要找他了!

依照凌家的情况,全世界什么样名医找不到!

不过,他无所谓了,一定要给搞个大新闻出来,不然凌二是不会重视他的。

坐在实验室里的电脑面前,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钟,他也没有回家,在实验室里查看国外核心期刊的论文是不用给钱的,毕竟公司是按年付的。

但是在家里,他也有部分期刊平台的账号,如果想更广泛一点,像他这样的查阅下载量,没有几万美金是想都不用想得,这些钱自己留着吃牛排,不香吗?

从公司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拖着疲惫的身子,开车回到小区,又是糟糕的一天,小区里溜达一圈,没有停车位。

他不得不把车子开出小区,停在了对面的小区里,然后再步行回去。

大概是由于经济形势的原因,路两边的饭店要么早早地关门,要么正在出兑,回来这一年多,不管是饭店,还是其它实体店,就没有一家是活过三个月的。

门口的超市原本是一对夫妻守着的,背靠一个小区,生意应该不会差的,但是三个月前,隔壁的服装店关门后,进驻了一家连锁的便利店。

夫妻店所依仗的口碑、人情味,在强势资本的面前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王哥,拿包烟。”接过来烟,没着急付钱,而是先点着了,吐着烟圈,在超市环视下,然后问,“你这关门越来越晚了?”

“人家是24小时的,我这本来就没法比了。”超市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顺手也点着一根烟道,“混不了,店里的房租涨,自己住的房子房租金也在涨,过阶段兑出去店就去浙江那边,我老表他们都在那边买房了,搞的不错,我去考察过了,重新搞个位置,再开个超市也不错,浦江这地方,我们是没法呆了。”

“挺好。”刘宇笑着道,“别那个破房子,前两天中介和我说还要涨呢,随便他们吧。”

按照他目前的收入,存上两年,肯定够首付了,不过目前还没有办下来人才引进,公司的户口指标他没份,社保时间也不足。

想买房,至少得五年后了。

房子先租着再说吧。

“还是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好。”老板感叹道,“我跟你嫂子辛苦一整年,还不如你一个月挣得多,光卖苦力,整不出来钱。

只要我还活着,世界上的穷人就不会死绝。”

“尽说些夸张地,”刘宇笑着道,“谁活的容易了,这年头饿不死就行。”

“人比人气死人啊。”中年老板喟然长叹,“倒驴不倒架,凑合过呗。”

“走了,回去睡觉。”听见自己付完款后的语音提醒后,刘宇便朝着老板挥挥手出了超市。

房子四十几平,因为平常忙,又是单身,显得杂乱无章,房间和客厅摆放的全是书和文件,餐厅的桌子上是吃剩下的餐盒和盘子,卫生间的拐角全是脏衣服。

外卖员送来了吃食,他便端着饭盒,站在锈迹斑斑的窗口,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这么轻易地满足,八十万年薪,在浦江这种魔幻都市,依然只是个虾米!

想出人头地,自己还要做更多的努力。

必须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把盒饭吃饭,正想准备看会书,发现已经是三点钟了,赶紧跑卫生间冲下脚,倒床上便睡。

早上,闹钟准时响,醒来后,第一时间洗澡,临出门前,把甚少穿得西装找了出来,在镜子前整好领带便出了门。

西装领带,油光蹭亮的皮鞋,这幅打扮还得了不少同事取笑。

面上不经意地笑笑,心里却暗自得意。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后,反而越发紧张了。

特别是公司经理洪总来敲他门的时候。

“虽然离这里比较近,但是还是走早一点比较好,去那里等着吧。”洪总反而有点羡慕起来这个小子了。

这家公司他是创始人,是由联合利华旗下的风险基金做的投资,目前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独角兽企业,可是,至今也没有机会见识联合利华的大老板凌二。

“我现在就出发。”刘宇赶忙起身。

“开车慢一点。”洪总把他送到地下车库。

“洪总,你还有什么交代的?”刘宇确实是受宠若惊,他承认自己是个人才,但是像他这样的人才,公司不差他这一个。

进公司这一年,他和洪总单独谈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谈话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

“嗯。。。。”洪总犹豫了一下,“如果凌总问到公司的情况。。。。。”

“我们已经与公安部门和银行、航空共同组建人脸识别系统产业化联合实验室。。。。”

“这不是重点,”洪总打断他的话,眨眨眼睛道,“在前天,我们公司已经被美国列入贸易管制名单。”

刘宇振奋的道,“洪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怎么样证明自己是家高科技公司?

那就是被川建国同志惦记上了!

在他们公司被列入管制名单后,整个公司弹冠相庆,管理层简直是喜极而泣!

投资人差点再次踏破门槛!

联合利华的总部大楼他只遥遥的看过,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站着。

到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接着有人把带到了会议室,抱着一次性茶杯,局促的坐着。

“来这么早?”蒋玉斌站在门口,然后把门合上,打开屋里的通风,丢给他一根烟后,然后自己点上,“没事,这里可以抽烟的,只要烟灰不落地上就可以。”

“谢谢,今天刚好不是太忙,我就来早一点。”刘宇接了过来,站在窄窄的通风口边上,努力地让烟雾自己飘出去。

蒋玉斌把烟抽完后道,“你坐一会,我看凌先生现在有没有时间。”

等他出去后,刘宇努力拔两口烟后,灭在了垃圾桶里。

他喝口水,簌完口后,蒋玉斌正推门进来。



236、担忧

再次整理下领带,跟在蒋玉斌的身后进了凌二的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后,突然就恍惚了,唯一的有意识的动作就是在答话的时候把腰拱了起来,他虽然瘦,但是比大老板要足足高了一个头。

脑子唯一的想法便是,绝对不能让大老板仰望他!

一定要让大老板俯视他。

这个念头过于强烈,以至于后来大老板问的是什么东西,他都回答的迷迷糊糊地。

“因其病因不清、致病因素复杂、发病机制不详,一直是神经科学领域的一个难题。近年来,国内外对抑郁症的研究方兴未艾,并在发病机制的研究上取得了重要进展”好在记性好,没有他背不下来的,“若得不到良好的治疗和护理,可以导致自杀行为及躯体疾病的产生”

“等等,”凌二赶忙打断他的话,疑惑的问,“怎么还会自杀呢?”

声音太过于突兀,把刘宇吓了一跳,精神头立马上来了,赶忙道,“凌先生,这只是一种猜测,如果没有过大的压力和刺激,会逐渐缓解的。”

凌二拧着眉头点点头,问了几句话后,又开始关心起来刘宇公司的问题来。

“列入管制名单这是好事,世界第一大国,美国的总统替你们做广告,”凌二笑着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别怕,它们的市场本来就不在国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接受他们,咱们先得把洋鬼子干趴下,喊咱爹,不然啊,永远都是没完没了的双重标准。”

“谢谢凌先生,我把这些话说给洪总听得。”刘宇又把凌二说的话在心里默念一遍,生怕有遗漏。

“美国佬的优势还大的,无论是资本体量、技术积累还是文化输出,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这是事实,从实事求是的角度来说,我们要认真去学习,千万不能夜郎之大,”凌二抿了一口茶,“当然,我们也不能妄自菲薄,得有自信,我们不比他们笨,早晚能把他们干翻了,到时候昂着头走路,抢大虾,大声说话,那叫接地气,亲民。”

“是。”刘宇的拳头放在嘴唇上,掩住笑。

被蒋玉斌送出办公室后,他坚持不让蒋玉斌再送,想不到蒋玉斌却递过来一个文件。

“蒋先生”刘宇有点不解。

“你小子运气不错。”蒋玉斌亲昵的拦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下电梯,“凌先生对你很看重。”

“那这个是?”刘宇举着袋子问。

“哦,看不看都无所谓,”蒋玉斌笑着道,“晚点会有正式下发邮件通知。”

“什么通知?”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到这是好事。

“凌先生正在组建ai和人工智能相关的实验室,负责人是你。”蒋玉斌毫不犹豫的透漏了事情,“不出意外,应该归属于你们公司管。”

“那人脸识别这一块”

“不相干的,各自独立。”蒋玉斌笑着道,“凌先生给你的承诺是,如果你这个项目能做出成绩,可以让你独立出来。”

“谢谢,谢谢”刘宇激动的差点流出眼泪。

只要是明白人,就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进入元旦以后,春节进入倒计时,唯一不变的是人流,人民广场地铁站20个出口,个子矮一点的,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几乎就没法透气。

凌三按照吴丽君的意见陪她来逛街,没有开车,在人民广场出口一出来,便看到了一副硕大的广告牌。

灵机一动,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收购案。

他决定收购夏普。

文生把收购案拿在手里,哭笑不得,这不是才收购完德国德乐吗?

又闹什么幺蛾子?

“41亿美元”蒋玉斌是直接愣住了,“这哪是抑郁症,分明是精神病啊”

说完后不禁后悔,赶忙打开门朝外面看了一眼,见没人偷听才松了一口气。

“那我怎么办,现在和凌先生说?”文生把泡好的茶递过去,虚心求教。

“别,已经一肚子水了,没法喝了。”蒋玉斌摆摆手道,“凌先生今天来公司了,我这出来又半小时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有什么事找不到我,白挨骂。”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是他的事,他坚决不会往自己怀里揽。

“哎,小蒋”文生在后面追喊,也没喊住,气骂道,“奶奶个熊,比鬼还精。”

看着手里的收购案,跟烫手山芋的,让他丢也不是,放也不是。

坐在沙发上,思索再三,还是朝着凌二的办公室去了。

“41亿?”凌二气的直搓手,“这是没完没了啊,这小子是不是仗着自己有病,故意的?”

他不是傻子,自然有疑问。

“这”文生自然不敢随意发表自己的意见,“我好长时间没看见老三了,也不知道情况。”

“哎,给吧。”凌二犹豫再三,无奈的大手一挥,“反正不是外人。”

最后一句话,纯属是自我安慰了。

“明白了,凌先生。”文生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出了办公室。

凌二给了钱,心有不甘。

他是做哥哥的,但是也没有被这么讹的!

不行,他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气冲冲的去,临到门口,看到凌三蹲坐在门口,那死气沉沉的面孔的时候,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转而变成心疼。

他的亲弟弟,他从小照顾到大的。

“大哥。”吴丽君给他倒茶。

“别忙,你这挺着大肚子呢。”凌二赶忙接过他的水壶,不给她添一点累,看向凌二道,“你这身不搭理我了?”

“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凌三懒洋洋地道。

“你这小子!”凌二苦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原本我们计划是春节回老家的,但是你这情况不适合,等明年吧,你跟你爸妈招呼一声,今年我们在一起过春节,全部来你这里,给你攒人气,对孩子有好处。”

和吴丽君说了一会闲话后就走了。

“会不会太过火了?”吴丽君看着凌二远处的背影担忧道,“你大哥真的挺在乎你的。”

凌三瘪瘪嘴,“既然不能揍他,我就得给他添点堵。”

237、语系

“谁说不是呢?”凌三嘿嘿笑道,“换算成人民币,这是好几百亿砸我身上了,你别说,到现在也没皱眉头,我自己心里都没数了,咱家大哥到底多少钱啊?”

“你都不知道,我去哪里知道?”吴丽君白了他一眼,感叹道,“反正啊,不是一般的有钱,不过,我说实话,你也别太过分了,别闹了,这次是近40亿美元啊,吃多了不消化,注意着点。”

弄得她都没脸和凌二见面了。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真是胡闹?我有自己的规划,到时候也不会让大哥吃亏,你就放心吧。”凌三笑着道,“再说,我这也是替咱们儿子攒家底,是为了这个家好。”

“你想要儿子?”吴丽君不自觉的抚摸了下已经大了一大圈的肚子。

“废话啊,”凌三刚说完,看到她的脸色,又意识到自己让她误会了,赶忙解释道,“我这可不是重男轻女,咱家也没这个传统。

我就是被老四和老五弄得烦了,你没有妹妹,你不知道这日子有多难过。

这么跟你说吧,将来要是闺女也行,不介意,但是要是跟老四和老五一个样,一天揍八百遍,你别拦着。”

“哈哈,”吴丽君乐了,“多多就挺好的,看来你还是喜欢付传承和凌霄这样的。”

凌三愣了愣神,付传承淘气,人憎狗嫌,凌霄太内向,问三句话也回不出一个字,没脾气的人和他说上一会,也能气个半死,叹口气道,“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吧,生个闺女更靠谱一点。”

有黄多多一半乖巧和懂事,他就知足了。

离年关将近的时候,浦江下雪了,因为地理位置处南,下雪的机会太少,冷是冷一点,但是给大家的更多的是兴奋。

年二十八,冷清中又带来了点萧索,外来务工人员和学生挤上返乡的火车、汽车后,整个城市如同失去了血脉一样,主要街道上的店铺已经关门,街道显得十分空旷。

“咱们小区也没几个了啊,”凌二在小区溜达完一圈后对高小飞道,“这还是高档小区呢,想不到居然也能空成这个样子。”

“我下午也得走了,”高小飞与凌二合作后,一部分生意在浦江,但是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北方,在凌家隔壁的房子,父亲出院后在里面住了几天,剩余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现在稍微好点,网上不是说什么反向过年吗,有的是父母过来,跟着孩子一起过年,农村的年味反而淡了。”

“我们是没办法回去,老三家里的这挺个大肚子呢。

要不你别回去了,就在我这过年得了。”凌二是个爱热闹的,人越多他越开心。

高小飞道,“算了吧,老头子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一个老太太,接她过来,她又不乐意,我们再不回去,她不得把自己给怄坏了。”

凌二道,“那要走就赶紧的,下雪路上不好走。”

高小飞道,“吃好午饭就走,南方的雪天和北方不一样,北方的雪是颗粒的,气温低,雪落地上也不化,车轮碾上去也瓷实,我连防滑链都不按,雪地上照样跑八十。”

在凌家吃了一顿中午饭后,他便带媳妇和孩子走了。

吴丽君在屋里开始收拾行李,对躺在沙发上的凌三道,“快点,别较劲了,大姐都打过来四个电话了,再不过去就不像话了,她们可是为了咱们才不回去过年的。”

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是和父母哥哥一起过得,但是,结婚后父母都去了三亚养老,春节更不会和她一起过,而是和俩哥哥一起。

“我就带两件衣服就行了,没什么好收拾的。”凌三笑着道,“我来收拾吧,你休息一会,媳妇,你可得记住了,我是看你面子才去她们那里过年的。”

话音刚落,一辆面包车停在了门口。

大姐从车上一下来,便开始喊道,“你们好了没有,我可等你们回去帮忙呢。”

凌三道,“我给你掌厨都没问题。”

把吴丽君收拾好的包塞进大姐的面包车里后问,“我停你老子门口那车还在吧,放半年了,我得去给开回来。”

结婚之后,他一直开的都是吴丽君的车。

大姐没好气的道,“难为你还记得起来,上次你姐夫给放到大哥那车库了。”

她扶着吴丽君上了车后,又转身进屋把水阀、电闸全部给关了才让凌三锁门。

市内禁止烟花爆竹,所以孩子们只能在院子里玩擦炮和二脚踢,不时的砰的一声。

“你们离远点玩。”不注意的时候在自己身边炸开,吓得一跳,把凌二弄得有点烦躁。

“走,我带你们去广场那边玩。”黄家的老头子也是在这里过春节的,他走过去对黄多多等人道,“不要往树丛里扔,垃圾都清理不了,要保护环境,讲究卫生。”

厨房里,大姐、陈维维、黄李玉、黄家老太太在忙,吴丽君和老五插不上手,干脆俩人在那闲聊天。

“嫂子,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看得懂俄语?”老五拿起吴丽君面前的一本书,随便翻了一下,里面居然还做着笔记,跟小孩子画的圆圈似得,一圈又一圈,哪里像字体了?

不过,她在网上看过俄文的手写体,连笔多,跟中国医生开的处方药单似得,确实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就是鬼画符。

“你们的二外是英语,我的二外是俄语,”吴丽君笑着道,“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老五道,“毕竟英语是主流吧,我觉得学英语更好点。”

吴丽君笑着道,“如果会俄语的话,在东欧和中亚可以畅通无阻的,总之呢,多会几门外语,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听你这口气”老五笑着道,“你到底会几门啊?”

吴丽君笑着道,“英语呢,我还行。乌克兰语、波兰语跟俄语差不多,我也会一点,然后呢,葡萄牙、西班牙虽然与俄罗斯不是一个语系,但是相似之处太多了,学起来也没那么难。”



239、惊恐片

“那你到底会几门外语啊?”老五和小嫂子接触的少,此刻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有点被惊着了。

不过,一想到二哥的水平,娶个学霸回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

“六七门,大概。”吴丽君笑着道,“我跟你二哥出去旅游,连翻译钱都省了,挺好的。再然后呢,读小说方便,可以直接看原著。

有时候呢,有些书翻译过来就不是那个味了,起码语言的咀嚼劲头就没了,就像把《老子》、《红楼梦》、《水浒传》翻译成英文一个道理,不懂中文的人,只能看个剧情大概,很难咂摸出具体的东西来。”

“倒也是。”老五点点头认可道,“我一直挺喜欢《百年孤独》的,找不同的版本看,包括英文版本我都看过,不同的版本,感觉都不一样。

你懂西班牙语,好羡慕啊,看原著肯定很带劲。”

“这个也跟个人成长环境有关系,比如他很多的梗和幽默,再熟悉语言,但是不是在那地方生活大的,没有西班牙文化的的生活背景,就很难有那种会心一笑。

再反过来说,老外也是一样,不说书上的,光说网络上的流行语,‘臣妾办不到啊’,‘家里有矿’,‘三年血赚,死刑不亏’、‘女拳警告’、‘真相定律’,直译给老外听,他们只能体会到表面意思,根本感受不到里面的幽默,甚至说给那些不上网的老头老太太听,他们也都发懵。”

老五叹口气道,“反正啊,我是没那脑子,英语学得也算一塌糊涂,读个原著还要一边查字典,一边对照中文译本,可累人了。”

“学语言哪需要什么脑子,如果没有语言环境,那只有使劲背,别无他路,就是费时间罢了。”

“环境是很重要啊。”凌二闲着没事过来凑话,偶尔还往在那玩游戏的凌霄和黄多多那边看上两眼。

“压边儿走,俺来了”向来内向的凌霄,一玩起游戏,嗓门比谁都大,喊的也非常起劲,“哎呦,去球咯恁”

这土味话,凌二听着倒没什么,老五却是听得不得劲,对大哥道,“他姥姥这住了多长时间啊,口音全给带歪了。”

凌二笑着道,“你先把自己普通话练好,再说他吧。都大学了,还分不清hf,平翘舌,前后鼻音,丢人不丢人?”

“那大姐更丢人,她年龄更大,天天做生意跟人打交道,你问她会说普通话吗?”老五又接着补充道,“还有大姐夫。”

寿州居于中国南北的分界线上,成功继承了全国各地语言的缺陷。

“关我什么事?”付宝路讪笑道,“我现在好多了。”

他没有读过一天书,一个字都不识,刚来浦江的时候,别说浦江话,甚至连普通话都听不懂。

吴丽君笑着道,“现在教育普及度高,一般年轻人普通话都还好,顶多带点口音,无关紧要。”

“东北话跟普通话差别不大。”老五笑着道。

“谁跟你说的,你接触的东北话肯定是通过小品、二人转多,或者是读过书的年轻人,你以为东北口音就是东北话了?”吴丽君笑着道,“你去我们那,遇到年龄大的老头老太太,语速稍微快一点,你照样一句听不懂。”

凌三掰了个芦柑,一边吃一边道,“年龄大的老头子说话是真得听不懂,一般读过书的都好点,即使有生僻词,连蒙带猜能知道大概意思,年龄大一点,光听见他嘴里咕噜,一点不懂。”

年夜会吃的很早,不到六点钟就开饭了。

桌子大,连孩子们都有落座的机会。

酒喝到半途,从黄家老头子到凌代坤开始,挨个给三个孩子发红包。

吴丽君是头一年进门的新媳妇,黄李玉虽然是个名义上的后妈,但是作为长辈,还是非常阔气的给包了个一万块钱。

一家人其乐融融。

今天是年三十,不过还是严格控制三个孩子玩游戏时间,除了对着电视机或者摔鞭炮,倒是没别的事情做了。

凌霄从屋里找出来一本漫画,黄多多拿着画笔在那临摹。

“这画的是什么?”黄李玉一看到多多画的,浑身发哆嗦,一条骷髅形状的鱼,居然有四条蜘蛛似得腿,整个画风阴暗诡异,慢慢的能觉察到那股腥臭味。

这还都是孩子呢,怎么可以看这种东西呢?

至于临摹的黄多多,更是罪大恶极了!

“这是步行鱼,”付传承全然当做没有看见黄李玉的脸色,依然高兴地解释道,“携带着一种不明细菌,人被感染就会变成全身臃肿、喷出恶臭瓦斯的怪物。”

老五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先安慰了下吓得浑身哆嗦的黄多多,拿起桌面上的漫画书,笑着道,“《伊藤润二》的作品《鱼》,灵感呢是来自于鲂鮄绿鳍鱼,我以前就看过很多他的漫画,非常有才华的一个作家。

要不是大哥拦着不让我去日本,我都想去拜访一下。”

至于人家肯不肯见她,完全不是她操心的事情。

文生、蒋玉斌她都认识,她相信,他们非常愿意帮她联络的。

可惜的是没法去日本。

黄李玉道,“这些太恐怖了,不适合小孩子,怎么给小孩子买这些漫画呢。”

她怕耽误黄多多的学习,基本不会给她买漫画书的,偶尔拗不过,也会买一些偏向少女风的。

凌三笑着道,“你是多看不起现在的孩子,早熟的很,不要小瞧她们心里承受能力,我觉得没多大事。”

“那么多能看的书呢,这种能少看就少看吧。”黄李玉自己是做老师的,自认为在教育方便比所有人都有发言权,但是,她又不好说的太过硬气的话,只得退一步道,“她们这么小,什么都不懂。”

大姐从厨房里出来,她也是听见了动静,翻了两页漫画书,笑着道,“这还是我给她们买的呢,上周就开始看了。

老四和老五小时候还特别喜欢看僵尸片,捉鬼片呢,你看,这也不长的好好地嘛。”

对黄李玉的话,她完全不以为然。



240、时间

教育孩子的话题上,凌代坤是永远插不上话的,有好几次向黄李玉抗辩,寄希望于把他自己“无为而治”的理念灌输给黄李玉,瞧瞧他凌家有四个大学生!

而且各个都是名牌大学,没有一个是因为什么健美操、唱歌、写作特长进去的,方圆几里地,没有不服气他的!

凌家的勋功章,有他的一半。

不但黄李玉嗤之以鼻,黄家老头子都表示,公开表示过,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的这些道理,凌代坤狗屁不通。

之后,在教育问题上,凌代坤表面上妥协了,但是在暗地里他还是做默默的反抗。

凡是你们反对的,我都无条件支持!

他们说闺女不能吃快餐,没营养,他就偏带着去,闺女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临回去的时候,趁着媳妇和老太太不注意,跑到凌霄的房间里,不顾外孙和孙子的反对,桌面上的漫画书一卷,塞到怀里,拿回去给自己宝贝闺女看。

他上班停车场门口的小岗亭便是闺女的小型图书馆,港台的抽屉里放着的都是闺女爱看的书,偶尔得着接孩子放学的权利,便带闺女进去看。

路过彩票店,春节关门,忘了一眼,低声骂了好几句。

黄李玉道,“怎么说你都不听,一年白瞎多少钱,买那个有什么用,也没见你中过。”

凌代坤有心说,你天天擦化妆品,不是更浪费钱,也没见你有什么大效果啊?

但是,这话不能说了,说了就得挨骂。

因此便笑着道,“万一中了呢,这个算命的都说了,我命中早晚有财的。”

“早晚是多晚,一百多岁?”黄李玉没好气的问。

“坟头不让人扒了,就算不错的了。”路面湿滑,他又赶忙叮嘱在前面小跑的黄多多道,“走慢点,别摔倒了。”

“你说实话,不说多,你就中个一万块钱吧,你准备怎么花?”黄李玉突然好奇的问。

“我得把老张他们几个人的钱还了啊。”凌代坤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懊恼与悔恨油然而生。

说出去都没人信,儿子、闺女都这么有钱不说,自己还拥有浦江最贵地段之一的学区房,结果手里每个月都不富裕,老婆不给零花钱不说,自己那么点工资,还被收走,管控的死死的。

偶尔闺女、儿子心情好了给自己一点,口袋必定捂不住两天,媳妇是想方设法给抠走。

缺钱用了,去要回来?

想都不用想,实在熬不住了,只得找朋友借个千儿八百的。

“那剩下的呢?”黄李玉笑着问。

“剩下的我再慢慢还!”凌代坤恨声道。

“哈哈”黄李玉被逗笑了。

凌代坤在外面的事情,她大多知道,无非是麻将桌上那点赌账,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一是之前出过这档子事情,人家知道凌家有钱,给凌代坤做过局,逼着凌代坤写了几百万的借条,差点要卖房子。

但是凌二不是吃素的,凌代坤这些所谓的“朋友”,没有一个落到好果子,甚至还有以诈骗罪的被送进了局子。

二是,真有大窟窿,有凌家的几个子女在后面兜底,她其实不用管太多闲事。

她只管把自己家里事情,把闺女照顾好就行。

这是凌家老二亲口给她的承诺。

所以,凌代坤想从她这里拿钱去赌简直是做梦。

“哦,对了,”凌代坤突然问,“年后回去不?”

黄家在苏北还有好多亲戚,按理每年是要回去的。

“回去干嘛,全糟践钱。”走在前面的黄家老太太突然回头道,“你老黄家那都什么玩意,我买个包子喂条狗,狗还会摇个尾巴呢。”

她老俩口就一个闺女,因为是公职,就没得着机会生二胎。

但是,老俩口毕竟还是农村出来的,因为没有儿子,受人白眼不说,不管是娘家还是老公这边的侄子、外甥,都打她俩口主意。

所以,她们不回老家一方面是真心舍不了黄多多,二是不想回去让这帮子亲戚算计。

黄家老头嘟哝道,“年龄不小了,从哪里来的这么大气性。”

“你就不想想,他们都是怎么对你的了?”黄李玉没好气的道,“你那年生病,一时不凑手,找他们借个三千块去,好家伙,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你不记得了?

最后,还不是我找同事应急的?”

“是,是,那会农村条件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黄家老头子道,“没什么好计较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这些也就罢了,”黄家老太太冷哼道,“去年,你大侄子带着全家来玩,我照顾他们吃喝我就不说了,整个折腾一个星期啊,怎么还有脸说以后给你摔盆?

明着告诉你,当场没把他撵出去,就算给你留脸了。

咱们是有闺女,有孙女的,不是吃五保的。”

黄老头无奈的摇摇头,不再言语。

黄李玉一看老太太这态度,也就不提回老家的事情了,只对凌代坤道,“那哥俩还在闹别扭呢?”

凌三和凌二哥俩的矛盾她不方便掺和,所以只能问问凌代坤。

“闹什么闹,你没看喝酒喝得那么起劲嘛。”凌代坤道。

这种破事,他根本懒得放在心上。

心里还在谋划着怎么样才能请假跟朋友去打一圈牌。

“现在才十一点钟。”

“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吧,要去就现在去,早去早回来。”黄李玉哪里能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

“那我就走了。”凌代坤高兴地很,在一条岔路口和黄李玉等人分开了。

厚实的棉皮鞋踏在有厚厚积雪的地面上,那嘎嘎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总统和他凌代坤的生命都是同一个时间单位,打麻将也是一天,拯救世界也是一天。

一直到凌晨三点,在黄李玉电话的再三催促下,他才离开了麻将桌。

回到家后,匆匆洗个脚洗个脸,躺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四点钟。

奈何,年初一要早起,刚眯缝上眼睛就被黄李玉给拉起来了,要去大儿子那边做饭。



241、新的生命

又是一桌子丰盛的早饭。

吃好饭,凌代坤正准备在沙发上迷瞪会,一晚上几乎没睡觉,眼睛都睁不开,连早酒都没好。

刚躺下,电话便接着响起来,都是凌松、凌龙等小辈给他拜年。

平常和他们就没什么话,此刻困得不行,更不愿意搭理,应付了两句就挂了。

手机关机,正要再次躺下,看见也在那打电话,听声音好像是他大哥凌代良。

他等凌二挂了电话,便嚷嚷道,“别给你老姑电话。”

凌二笑着道,“那也是你姐姐,咱没回家过年,打个电话拜年,场面上过得去。”

他也不喜欢这个姑姑和姑父,其实也就在奶奶爷爷活着的时候才互相走动,在表面上维护一下家庭和谐,不敢伤了奶奶爷爷的心。

但是,爷爷奶奶相继过世以后,凌二回乡的次数越来越少,与姑姑那边几近断了联系。

“什么姐姐,穷的时候嫌弃你,富的时候恨你,给个乌眼鸡似得,不占你便宜不舒服,我告诉你,少搭理她们,”凌代坤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气呼呼的道,“有那闲心还不如多关心下你老子。”

“就是,就是。”第一次,黄家老太太和女婿找到了共同语言,她放下手里的刚刚挂断的电话,没好气的道,“都在我打我家里两套房的主意呢,说是买,也不看看是什么价,居然好意思开口。

我这么想了,等多多可以办身份证了,就赶紧把房子过给她,省的咱们哪天一个不注意,脚一蹬,办手续都是麻烦事。

将来啊,她要是愿意要就留着,不高兴呢,就让她卖了。”

黄李玉道,“不用那么麻烦,不是马上要拆迁了嘛。”

黄家老太太道,“哟,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说不定过阶段拆迁办打电话过来,咱还得回去呢。”

原本单位分了一套房,后来老同事换房,她就给买过来了,刚好自己家楼上,等以后给闺女,楼上楼下住着,有个照应。

黄老头突然一拍脑袋,把所有人都笑了一跳。

“咋了,一惊一乍的?”黄老太太白了他一眼。

“我这才想起来,前天大兵不是给我打电话,说孩子读书,我们家不是学区房嘛,想把孩子户口迁进来,方便孩子读书,”黄老头讪笑道,“我当时还想呢,他们自己学区也不差啊,没必要迁到我们这来,现在你们说要拆迁,我这不就明白过来了。”

他在家里的地方虽然比凌代坤高,不过也确实高的有限。

按理说,拆迁这种事,老太太大概会和他说一嘴的,但是现在和闺女住,老太太有了什么话,直接与闺女商量,不会和他多说什么。

主要还是因为他性子散漫,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老太太了解他,和他说了,他顶多也就是笑着点点头,说不出什么具体的意见来。

黄老太太听见这话,脸皮一下绷紧了,大声道,“你不会同意了吧?你那侄子是什么玩意,你自己不清楚啊?”

黄老头道,“你们不答应,我哪里能瞎应承,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

他跟老太太一样,对黄多多是爱到骨子里的,不然这么大年龄了,也不会去折腾什么书法培训班。

有好东西,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给自己孙女,再大公无私,再照顾亲情,也不会给家里的亲戚。

中午,老四带着男人孩子回来,又是热闹的一桌子。

按道理,孩子来了,得给包个红包,但是一摸口袋,里面几百块钱输个干净,眼轱辘一转,找到了在外面抽烟的大儿子。

他不怕大儿子不给,因为他要是包不上红包,他不怕丢人,最怕丢人的其实是大儿子。

果然不出所料,跟着大儿子回屋,大儿子给了他一万。

就这一万,他也不能全给,一个小孩子,给那么多干嘛?

何况最终也是进老四口袋里,老四条件又不差,起码家底子比他厚!

从里面抽出来一半,塞进了袄子里,剩下的五千块才是给老四家孩子的红包。

瞧瞧,白落五千块钱!

趁着黄李玉还没反应过来,带着就走了,下定决心,今晚必须把最近输的给捞回来。

冬去春来,吴丽君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预产期是六月份,陈维维本来想把吴丽君接到自己家里,她和凌三俩口子都不怎么乐意,还是自己家里方便。

那么只能去人了,陈维维和大姐都有孩子要照顾,走不开,黄李玉自告奋勇,可以去照顾一阶段,反正黄多多有自己老子和老娘照顾。

大家正商量着呢,吴丽君的老娘和老子却来了。

吴家老俩口主动担起来了照顾吴丽君的任务。

在春天的尾巴上,一个小生命呱呱落地。

是个男孩,吴丽君给起的名字,寻求了大家的一番意见后,就叫凌夏,简单易记。

凌二看着高兴地合不拢嘴的凌三,很是欣慰,兄弟俩终于都妥当了。

他在帮不上忙,干脆拉着他老子,俩人在医院附近的小饭馆喝上了酒。

“全王八犊子,你真是闲得慌了?”凌代坤听说大儿子帮着他的前任小舅子陶成功的忙,很是不满意,嘟哝道,“早断了联系早干净。”

“我中考时候的费用是姥爷给的,这是人家的情分,我不能忘了,至于你们的矛盾,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凌二笑着道,“再说,这么多年也确实没联系过,这次我一次还干净了,省的以后心里挂记着,不是那么回事。”

手机响起来,他扫了一眼,然后又望了望凌代坤,站起身道,“自己慢慢吃,我有点事情先走了。”

“哎,你没付钱呢!”凌代坤朝着凌二喊。

凌二假装没听见,出门上了一辆出租车。

大中午的,阳光明媚,坐在公园树荫底下的长凳上的凌二穿着短袖,莫名的感觉还有点凉嗖嗖的。

干脆站起身,站在了草皮上,阳光投过来,暖洋洋的。

刚点着了一根烟,便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女人。

“老三家的生了?”女人问。

“嗯。”凌二只当做她是打招呼,她不关心,自己也没必要去细说。



242、大结局

“男孩还是?”陶成云摘了墨镜,往四周望了望。

“男孩子。”凌二再次续上了一根烟,眼前的女人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没有多大的变化。

如果不是因为老三和褚亚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和她碰面的。

“挺好,在哪家医院呢,回头我去看看。”陶成云笑着道。

“不用了,我替他道声谢了。”凌二漫不经心的道,“我下午还有点事情,你约我见面是有什么事吗?”

“老二,”陶成云把手提包挂在肩膀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你是我带大的,你想想那会家里条件多难过,你要上学,我砸锅卖铁,挨家挨户去借钱,是不是也给你读了?

我不求你念着我好,但是,求求你不要用这样子的态度。”

“这倒是。”凌二不置可否,但是这点好,也弥补不了她带给他的伤害,“我这些没有和你们计较,就应该算还了这个情。”

曾经多少次,出于报复心理,他想把储金山给整趴下,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甚至还交代过潘宥诚和凌龙、王刚、高小飞等人,与储金山发生生意上的冲突的话,看在他的面子上,先退一步。

她面上一怔,叹口气道,“褚亚怎么说都是你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呢?”

想到闺女憔悴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揪心。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凌二又续上一根烟,笑着道,“我再不和她说实话,她就要堵到家门口了,这丫头脾气也挺大的。”

他不知道褚亚是从哪里得到他家地址的,突然出现在小区门口的时候都把他吓了一跳。

“可是你说的话,不觉得太伤人吗?”她突然用起了质问的语气。

“我只是实话实说。”凌二拧了下眉毛,很不喜欢她的态度,深吸一口气后道,“我跟国外不少大学都有联系和合作,你问问她,想去哪所大学读书,我给推荐吧,这是我的补偿。”

“这就不用了。”陶成云道,“希望你把老三管好,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凌二望着她逐渐远处的身影,心里明白,母子的情分这辈子只能到这里了,人心不是壁虎的尾巴,断了还能再生。

这个夏季,凌三喜事连连,在孩子满月之后,日苯的收购案正式落地。

“我知道那些钱是你担保的。”老三在大哥的面前也终于说了真心话,“谢谢你了。”

“知道就好,”凌二没好气的道,“吃多了不消化,一定要捋顺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你放心吧,”凌三笑着道,“你以为我是胡闹呢?我收购的三家公司,等我经过资源重组,加强资源深度整合,提升国际竞争力,效果大于一加一。

到时候我只会保留核心业务,剩余的我分拆出去再卖钱,肯定是有的赚的,你担保的钱,也一定能还的上,不会让你为难的。”

凌二笑着道,“你明白就好。”

他不止一个弟弟,还有大姐,还有三个妹妹,如果好处一个劲给老三,就未免有点厚此薄彼了。

想到这里,他又对老三道,“你这里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剩下的家当除了老四和老五、多多她们,就全是你大侄子的了。”

给大姐?

大姐是不可能要的,一是出于脸面,比较她是做姐姐的,拿弟弟的东西,得多厚的脸皮?

何况这么多年,也没少拿。

二是因为大姐要强,习惯了做家长,家里的事情要自己说了算,拿弟弟的越多,欠的越多,生怕以后在弟弟面前说话都不硬气。

可是凌二又不能不给,只能走曲线,落到付传承头上。

不过付传承和黄多多年龄都还小,老五还在读大学,暂时都没必要给。

他现在能安排的只有一个老四。

周六,老四接到大哥电话,感到很突然。

一般情况下,都是大姐打电话比较多,自她成家后,大哥基本不怎么招呼她。

现在打她电话,不止让她去他的办公室,还让她带着方洲,这是什么意思?

位于张江的办公室,她是第一次来。

一到门口便看到了站在楼下迎接的蒋玉斌。

“热吧?”蒋玉斌先笑着和旁边的方洲握了握手,眼神里是说不出来的羡慕。

学得好,果真不如娶得好。

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他这辈子只见过方洲这一个!

“还行。”方洲笑着道。

两口子跟在蒋玉斌身后,进了凌二的办公室。

凌二正在剪花枝,看到俩人进来,并未放下剪刀,只是对老四道,“桌上的文件你拿笔签了字就可以出去了。”

“什么?”老四好奇的拿起来了桌子上一摞文件,大致翻了两页后,惊得合不拢嘴,“大哥,你这也太大方了吧?”

居然是两家公司的股权转让合同,粗略一算,价值有七十亿。

方洲也腼腆的往跟前凑了凑,随意瞄了两眼,然后道,“大哥,这太贵重了。”

凌二笑着道,“又不是只给你一个,我这是打发你们,你看不出来吗?算是分家吧,以后啊,有什么事不要再来烦我了。

别磨蹭了,赶紧签了,我马上还有一个会议。”

“凌小姐,你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胖乎乎的中年人笑容可掬的指着文件的签字栏,见她还在迷糊,便又递出自己的名片。

“哦,你好,刘律师。”老四又看了看大哥,想了想最后还是签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一页,还有一页,一页又一页,反正是闭着眼睛签,至于里面具体是什么内容,她压根就没看。

因为,她很笃定,她家老大是不可能坑她的。

等蒋玉斌和律师抱着文件出去后,凌二笑着道,“我对你的任务完成了。”

“谢谢大哥。”老四的眼眶有点湿润,差点没忍住哭。

“行了,不耽误你们了,该嘛嘛去。”凌二挥挥手道,“以后好好过日子。”

“大哥,那我们走了。”方洲等凌二点头后,这才同老四出了办公室。

凌二望着办公室墙上的那幅字发了会呆。

“卜筑东门事偶然,种瓜敢咏应龙篇。但求饭饱牛衣暖,苟活人间再十年。”又低声吟诵。

这是他在高中时候写的,这么多年,走到哪里,挂到哪里。

他按了下电话机,轻轻地敲门声后,走进来一个女孩子。

“让人把这幅字给我摘了。”凌二吩咐道。

“是。”女孩子转身出去后。

他铺纸研磨,写下了: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此生已经无悔。

ps:听从大多数读者的意见,这本就完本了,哈哈

新书在准备,具体开书时间,关注下老帽v博:码字工花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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