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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我》


第 1 章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跟往年一样,穿着短袖短裤,窝在三十摄氏度的房间里打网游,客厅里开着的电视机在放春节联欢晚会。我记得在我小时候,这一天总是跟他们在一块看春晚,要不就是在外婆家,家里人拼两桌麻将,电视开的轰轰响,小孩们自己管自己玩。后来外婆过世了,外公喜静,每年吃完年夜饭到差不多时间,大家就各自回自己家里,慢慢地,我也不再跟父母坐在一起看春晚了,我甚至都不大跟他们在一起看电视。

放在电脑边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我拿过来一看,是一条新短信,谭恬发来的,其实这时候打开看一看能花得了我多少时间,但我猜他应该也是和别人一样,短信祝我新年快乐,就把手机重新搁在边上,一双眼睛又回到了显示屏上。

过了十几分钟,我听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不知道是爸爸还是妈妈接的电话,几分钟后妈妈从门外探头进来,说:“林梦非,谭恬说他在我们家楼下,让你下去一趟。”

我的朋友很多,谭恬的名字是她少数记得住的一个,自然是因为这个名字在我口中出现的机率要高一些。

我嘴里说:“哦,知道了。”手上还没要停的意思,反正谭恬跟我铁的很,等这一会应该也没什么,况且平时他也不是没等过。

我是那种做一件事就一头栽进去的类型,比如我一段时间爱上一首歌,就会成天只循环这一首,比如看一本小说,我会通宵达旦地看,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上课时候接着看,比如学习,平时要我学习那真是比登天还难,但只要是考试的前两天,我一定会全副精神一门心思啃书做习题,所以最后出来的成绩都不太差。

谭恬常说我是典型的“三分钟热度”,他说我把所有的光和热都在极短暂的时间里释放殆尽,到最后什么也不留下。

我问,这样不好吗?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说,当然不好了,太极端。我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头说,极端的东西通常都是美的,他看着我,说,可是我们都是普通人,是活生生的人,不像活在电影或者小说里的人,他们的一生是浓缩在90分钟电影或者几百页文字里的,可我们不一样,生活里那些太极端的人常常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到最后我还是没认同他,在十几岁的年纪,谁会觉得自己是普通人,每个少年心目中的自己都是支配自我王国的神祇,也就他能平淡地说出:可我们都是普通人。

妈妈在客厅又催了一声,有点埋怨我这么冷的天怎么好意思让朋友在外边等,我往身上套了件羽绒服,又随手拿了牛仔裤穿上,妈妈在我身后叫,让我带谭恬上家里坐坐。

我关上房门,一旦行动起来,我倒是挺快,跳着下了楼梯,远远见着路灯下的谭恬,小跑着过去。

“真冷啊。”我把手塞在上衣口袋里,走到他身前三步的地方。

他倒穿得严严实实,也跟着我说了句:“是冷。”

不知道是昏黄的路灯的关系造成了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对。

他说:“对了,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吗?”

“嗯?”我自然而然地掏出手机,一边翻看一边说:“收是收到了,还没看,不是祝我新年快乐么。”一边说,一边已经打开那条信息,不是祝福,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我在你们家楼下,下来。

“啊,抱歉抱歉。”我几乎是立刻双手合掌,有些歉然:“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吗,要冻坏了。”

没想到他又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是冷。”

我一愣,心想他怎么突然阴阳怪气起来,只是这事我理亏,也就由得他去了,但也没有必要赔笑了,其实我这人一向挺随和的,但就是吃软不吃硬,不爱看人脸色,要是不熟悉的人,我对他有些意见可能还不上脸,但就我跟这家伙的关系,也就没必要造作了。

两个人一时都不讲话,半晌他闷闷地说:“林梦非,是不是你的手机派的用场,永远都是你有事找我,我如果有事找你,就永远找不着。”

我想说,哪有这种事,可再一想,他也不是完全瞎说,平时我跟朋友出去玩,一般他打我手机,我都是不接的,基本是事后发个短信过去告诉他我刚才在哪,他要是问了,我才说和谁在一块。我跟他说了好几次,我不喜欢别人总问我在干什么,我和谁在一块,他回答得特有理,我并不是变态,整天想跟踪你的行程,我只是想叫你知道,我关心你这个人。

见我不说话,谭恬叹了口气,继而说了一句我发誓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我们结束吧。”

我有些发怔,跟着问了句:“你说什么?”

他不看我,脸上的表情倒像是比我还难受,“我的意思是,分手吧,梦非。”

梦非。

这是我们两个人在一块时,他对我的专称,老爹老妈爱连名带姓的叫我,朋友们喜欢叫我阿非,但是没人叫我梦非,除非他们想跟我开玩笑,看我生气。我活到今天,最大的怨念就是我妈给我取了个比女人还女人的名字,她还理所当然地说,当初就以为是个女孩。于是我把自己诡异的性向一并怪到我妈头上去了。

我第一次听谭恬这么叫我时半天没缓过来,搂着自己的肩膀,受不了似的地扭着“受不了,真他妈受不了,太肉麻了”。那时候谭恬在我脸上轻轻印下一吻,还很羞涩,“其实,我也觉得有点肉麻,”他说,“但没人这么叫你名字,就我一个人,这让我有些高兴。”于是便,随他去吧。

我没想到这种时候,从他嘴里吐出我的名字会是这么扎耳。

第 2 章

回过神来,我迎视谭恬的眼睛:“行啊。”

就两个字,他刚才说“是冷”也是两个字。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能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就好像他说“明天我们一起看电影吧”我说“行啊”。

谭恬看着我,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我猜不到他是怎么想的,或者说我猜不到他以为我会给他什么反应,但是很快他就给了我答案。

“我没看错你,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像是轻松又像泄了气那样。

心上好像被谁打了一拳,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明白了么?

“你不想问问我是怎么回事吗?”他问。

刚才他说要分手时,我还没这么难过,现在我真的很难过,因为他这种质问的语气!

我无精打采地说:“不如你说说看?”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痛心:“这之前,牛哥的手机坏了,找我借手机,我就把手机借给他了。”

我心中一跳。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个星期,你一通电话一个短信也没有。”

我能说什么,他知道的,明明应该知道我这样一个人的,他不是说爱我么,我性格中消极被动的那一面从我被生出来就一直跟着我长大了,我从来都想不到要主动和别人联络,即便是他。我没有办法像其他恋爱中的人那样,没事就发个短信问你在干什么,说我想你了,这甚至让我觉得很羞耻。

“尽管没打电话没发短信,但你不能说我没想过你。”关键时刻,我也不知道自己脸皮怎么变得那么厚了,我一向说不来情话。

谭恬突然笑了下。

我有些着急:“你不相信?”

“你自己相不相信?”他好笑地反问了一句,“说给别人听,有人信?”

鼻子因为他这一句话顿时酸了,原来我也有为爱神伤的时候。

末了,谭恬对我说:“林梦非,你从来都不知道你有多伤人。”

他说:“你知道么,只有我爱你的时候,你才伤得了我,我也才心甘情愿让你伤。”

所以你已经决定不爱我了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才在这站了一会,我已经感觉到了冷意,风好像透过羽绒服钻到我心里去了。

“林梦非,我喜欢你,但我不是白痴,你不在乎我,我又何必在乎你?”

这话很在理,懂了,我已经完全懂了。

“谭恬,”我说。“我谢谢你。”

“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天底下的恋人能够走到最后的有几对?再说了,我们也没开始多长时间。好聚好散,以后还要见面,尴尬什么的也不必了,在这先说好了,今后见着了,我还是当你好兄弟。哦,对了,祝你新年快乐。”我的心虽然痛得一抽一抽,话倒是说得挺溜的,连带脸上虚伪的表情也很到位。

谭恬看着我又开始发了怔,再开口说话时,脸上好像结了冰霜似的:“你看,你总是这么……”

总是,在伤人吗?

那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我求你留下来,求你不要离开我才是对的?是不是要我像个女人一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陈你要对我负责才是对的?践踏了我的自尊才是不伤人?那我伤到自己怎么办?

真的没有必要再往下说了,已经这么冷了,就别让我的心也冻坏了。

“那我上去了?”我试探着说。

谭恬的脸在瞬间跳电的路灯下模糊了一下,我深深吸了口气,直到肺里充满空气,我转过身,大步向家走去,并且,我不会回头的。

“梦非……”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叫我,就像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难过那样,什么都感觉不到,早就冻僵了。

第 3 章

上楼以后,妈妈问我怎么没叫谭恬上来一起坐坐,我用随便的语气说,他等会还要跟朋友一起玩,就进了屋,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妈妈又不甘心地转到我房间里来,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感激她,她要是多问一句我跟谭恬怎么了,我估计都得哭出来,其实别说父母不懂我们,他们有时候敏感的很,当他们越敏感时,他们的爱就表达得越隐晦。

我钻进被子里,深呼吸了几下,说:“妈,我就是有点累了,能不能先睡?”

她没再多问,我听到房间门被关起来,过一会外面电视机的声音也轻了。

这一闭眼,我就真的睡了过去,原来,心累才是真的累。等到十二点,我被窗外的爆竹声吵醒,连鼻子前也弥漫了些烟味。这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何况爆竹声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我抱过电脑,上起网来。

浏览什么网页都是索然无味,游戏那是压根没心思玩了,不断地叹气,为什么我要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失恋呢?

于是又想起谭恬,他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我一直弄不明白,我林梦非是天生的同性恋呢?还是因为喜欢他而变成了同性恋?初中我是在男校读的,根本没机会和女生接近,一上高中,就遇到了谭恬,他是那种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眼光跟着的人,他成绩一般,但老师宠着,因为他虽然不听课,上课老睡觉,但是不像其他不学习的人,对老师的态度说有多冲就有多冲,他基本上是骂不还口,甚至看到走廊里经过的老师手上拿着大堆试卷课本,也会二话不说上去帮忙,所以在老师里口碑不错,初中因为父亲工作原因转过三次学,朋友也很多,有几次我跟他上市中心,就被好几个不认识的人打了招呼,最让男生们嫉妒的是,他特别招女生喜欢,也不见他故意做出什么举动,只是抬腿拉拉鞋舌,撑着墙跟人说话,或是大笑着弯下腰,还是走路不留神绊了下,早上没睡醒和人对面撞个满怀,都会引来女孩们火热的目光和小声的议论,我们都说他身上散发的荷尔蒙就是专勾引女性的,外加上家里条件也很不错,总之,是个什么都不缺的人。

说起我们的结识,也很简单,一进高中,我和他就分在一个班里,可能潜意识里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很难接近,再加上我是个慢热的人,开学以后,我和他除了面对面走过,会点头打个招呼,基本上一句话也没说过。

那次,我因为第二天要跟初中同学聚会,放学临时和同学换了值日生,这天另外一个值日生就是他,没想到一下课,他就一溜烟跑个没影,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一边打扫,一边想,这个人实在不靠谱,于是更加不想理他了。

我刚扫完两排走廊,他突然就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一看到我,脸竟然就红了,嘴里问:“怎么是你?”

我淡淡地说:“临时跟别人换了。”

“是为了故意跟我一起吗?”他睁大了眼睛问我。

我听了这话,便停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他,他还好意思一脸坦然地跟我对视,我比他更坦然,开口便说:“没想到你长得倒是不错,原来脑子不大正常。”

因为这事,我觉得他也没什么高不可攀的,而且人也骂了,经过这么一骂好像亲近了不少,交往就多了起来。

后来我跟他在一起时,有一次他提起这事,就自己说:“其实我挺正常的,只不过不知道怎么的,一遇着你,就不正常了。”

好在新年伊始,亲戚间互相串门拜年都很热络,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给自己找不痛快,沉浸在失恋的阴影里,年初四的早上,我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接到了牛哥的电话,他是我跟谭恬共同的朋友,比我们大了一年,和谭恬的关系特别好,我也是因为谭恬才认识他。一接通,他的大嗓门就从电话线那边吼了过来。

“新年快乐啊,阿非。”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你今天有空没啊?”

“啊,有啊,怎么了?”

“上医院看谭恬那小子啊。”

我一半还在梦里的脑袋仍在迟钝的状况中。

“嗯?他去医院干什么?给谁拜年?”

牛哥说:“原来你不知道啊,他都在医院躺了好几天了。”

第 4 章

我说:“我不知道啊。”心里有些不痛快,他又没跟我说,鬼知道他在医院啊。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着急。

“具体什么情况?”

牛哥说:“哦,就是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把他叫出去,之前借了他手机,准备趁这个机会还他,那天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我问他,他说没事,我把手机还给他之后,他摁了几下,脸色一下就变了,急匆匆地跟我道别,之后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瞎混去了。后来我再打他电话,就一直没人接,跑到他家里,他爸妈才说那天回去之后,他发了高烧,发得人都稀里糊涂的,可把他们吓坏了。喂,阿非,你在听吗?”

“那他……现在没事吧?”

“现在啊,就等着出院呢,不过人家都过年,他一个人在医院,也挺可怜的,我准备叫几个兄弟一起去闹闹他,也算你一个啊,阿非?”

我有些踌躇,想到要见他,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想了想,说:“牛哥,还是你替我跟他问好吧,我刚想起来,我还有事。”

牛哥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趁假期我们还是要碰头聚一聚便挂了电话。

我倒下,整个人以一种蜷缩的姿势侧躺着,那天他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没有回头,甚至我上了楼之后也没在窗口望一眼他是不是还站在那里,说老实话,我自己心里倒是更相信他是立刻走了的,为什么?如果换成我的话,我便会那么做,这叫以己度人,在我心里,我从来不会幻想别人过分爱我,自卑也好,自知之明也好,我觉得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那太矫情了,相反,那些相爱时爱得要死要活的人,说不定好起来比谁都快。其实,不论哪个喜欢上哪个,都是在一个可接受的范围内,超出承受范围,爱就自动叫停,就像谭恬对我那样,因为人都有自我保护意识,这是本能,谭恬觉得再和我继续下去,他会受伤,所以他收手。

想到那天谭恬说,林梦非,我喜欢你,但我不是白痴,你不在乎我,我又何必在乎你?

在乎?我想我是在乎他的,因为那天他说要和我分手,我仍然失落,听说他发烧,我仍然心痛,但另一方面,前几天的失落到今天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原来,我们的结束,是在我可承受的范围里,往后呢,我大概会慢慢忘记他,再也不会为他感到心痛。这样的认知,让我觉得很糟糕,但我又不得不承认,可我曾经是那么喜欢他。

也许这正是应了他那一句话,他说我把所有的光和热都在极短暂的时间里释放殆尽,到最后什么也不留下。也许我们的爱,在我开口说喜欢他那一刻开始燃烧,到这时已慢慢燃尽了。

*

没过多久,牛哥果然给我电话,说了时间地点,我就出门了。因为还没到时间,我一个人在街上瞎逛,直到被一个声音叫住,是我们班上一个女生,我知道她一直都挺喜欢谭恬。我这个人,有时过分迟钝,有时又过分敏感。她问我干什么去,我觉得也没必要撒谎,就说了我们一群人要去唱歌,她又问有谁,我也说了,有那谁谁,谁谁,哦,还有谭恬,说完她就“哦”了一下,我侧头看看她,想知道她有什么要说,她脸上一点点红了起来,这就是我永远不了解女生的一点,她又不说要跟着我去,又不跟我道别,这样一声不吭弄得我内心十分煎熬,于是我就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她慢慢点了点头。

进了包房,一群男孩子见我带着她照例起哄起来,我连忙说,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一转头,看见谭恬也在,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也跟着在一块笑,但仔细看他眼睛,又觉得他没在笑,他瘦了许多,好像连衣服也撑不起来了,我冲他点点头,心里又是一酸。大概是我站的时间有点久,挡住了唱歌那哥们的视线,他赶紧摆手叫我落座,我扫了一圈,见谭恬身边有个空位,其实我明白的,这是别人给我留的座位,其实男孩子之间也有这样细致的默契,因为我们俩不管在哪里都在一起,我不在时,其他人也自然而然为我空出了我的位置,那曾经是属于我的位置,我虽然明白,但是身体里另一个林梦非好像成心跟自己作对,我不动声色地推了一把那女生,叫她坐到谭恬身边去,那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 5 章

我坐在沙发的一端,靠近门的位置,随手翻起点歌单来,直觉的感到有一双眼睛一直绞着自己,我被这若有似无的眼光弄得心神不宁,恰巧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平常这时候我都是不接电话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简直是若获大赦般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我中学时代一个关系特别铁的朋友,他高中就去了美国念书,我们从那以后断了联络,他不知道从哪里要到了我的手机号,原来他在圣诞时就已回到了国内,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我也显得很兴奋,我说,等等啊,我这边比较吵,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接着聊,就起身出了包房。

人走到卫生间,这里的卫生间还比较干净,我挑了最里边的单间,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我们聊了很多,我甚至不知道原来我有那么多话,或者是我潜意识里想逃避有谭恬在的包房,我和那朋友聊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多,约了见面后才挂了电话。

走在包房外,我有些诧异,因为里边竟然一点都没有唱歌和喧哗的声音传出来,我打开门,傻了眼,原来一房间的人这会只剩下谭恬一个坐在原来那位置。

“人呢?都走光了?”我有些状况外的茫然。

“玩下一摊去了,他们叫我在这里等你。”

我低头“哦”了一声,他的语气十分冷淡,我没必要自讨没趣。我想走,可他好象没有半点起身要走的意思,我不自觉地流露出询问的眼神。

“你好像……”他突然开口,“一跟我分手,连性格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你才“性格都变得不太一样了”,你以前从来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的,你忘记了吗?

“你不是在玩的时候,一向不接电话的么,今天怎么不仅接了,还接了那么久?”

我憋着气,说:“一个老朋友,很久没见了,所以聊的时间久了点。”

他“哦”一声,笑起来:“看来我还不如你一个老朋友。”

我绷不住,说:“谭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他连看我都省去了,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空气在说话:“只是相互比较之后,才了解到自己有多卑微。”

我有时候真讨厌他这一点,话说到一半又不说开。

这包间里的低气压已经让我闷到不行,我想缓和一下气氛,就说:“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吧?”

没想到他就跟个刺猬似的:“难为你还想起来要关心我的身体。”说着还客气的对我笑了笑。

我简直快吐血了。

可他又重新绕进死路里:“林梦非,要是我们也很久不见,你会不会也像对你朋友那样,跟我有说不完的话。”

我想,大概不会,如果你我很久不见,再见大概只有无语。

但我说:“当然会。”我也很厌弃自己的口是心非。

谭恬立刻站起身来,一眼也没有再看我,走之前,他说:“林梦非,我有时候情愿从来没遇着你这么个人。”

他说,有时候,那么,另外的时候呢?

可这么想着的我,又算个什么事?

*

过了年以后就是情人节,以前我一直嫌弃这个节日,觉得做作,现在依然是这样。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跟他还没认识,今年这个时候,我竟然已经和他分手,这个世界真是有意思。

开学之后,我们就变成了一对普通的朋友,见面时还会互相点点头,然后各自走各自的路,一大群人在一块玩的时候,也没人察觉到我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我重新加入了足球队,高一上半学期我踢过一阵子足球,初中那会我经常踢球,所以球技不错,后来谭恬来看了两次,他说他不喜欢看我跟其他男生在一起拉拉扯扯,我说那不叫拉拉扯扯,叫防守,他又说,搂搂抱抱,我无语,说那也不叫搂搂抱抱,那是庆祝进球的动作,他说,都压在你身上了,这还是庆祝?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我不知道他怎么敢就这么对我说,万一我要没那个意思呢?总之他说了几次,我自己那个时候又恰好脚伤,就退了部。现在脚伤已经完全好了,重新开始踢球也让我有了理由和谭恬他们保持距离,我很喜欢他们,可有他们的地方就一定有谭恬,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首先是谭恬的朋友,有时候我觉得谭恬是我跟他们唯一的联系。

很快,我就跟足球队那群人熟络起来了,训练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还有我们部里自己搞的聚会,只要没什么事,我都会去参加,另外一边,我和谭恬牛哥他们玩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而这,竟然让我觉得松了一口气。我记得有个问题是说,两个人分手以后还能不能做朋友,我的回答是不能,分手以后最好的结局就是你消失,或者我消失,连带着联系我们的一切都消失。

消极,被动,冷漠,逃避,这就是林梦非,这就是我,这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怎么会轻易改变呢?不会的。

*

三月中旬,牛哥请我单独吃了顿饭,其实也就是路边的大排档,不过我们都不讲究这些。他的开场白非常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我:“阿非,你是不是对谭恬有什么意见,还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

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喝了口啤酒,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开了学以后,你跟谭恬的状态就不太对,两个人都客气得不得了,以前我们一伙人放了学就一起出去瞎混,你自己数数,你这次开学一共跟我们出去了几次?”

我说:“我跟谭恬是有事,不过都是点小问题。足球队的事,我自己很上心,这个你们可必须谅解我啊。”

牛哥摇摇头说:“这个我懂,也是我瞎多心,以为你在躲我们。阿非,我比你大两岁,平时虽然以朋友相称,但是心里其实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

我心里一热,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谭恬跟我从小就认识了,基本上他这人是不太喜怒于形的,可最近几个月,连我这个大老粗也察觉出来他心里有事,跟我们一起的时候,他话说得很少,连笑都很少笑,我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我总觉得这事跟他过年生病那件事情有关系,但又猜不到其中的联系。”

我一边听,一边也学着牛哥往肚子里一杯杯灌酒,我对酒精有些轻微的过敏,过不多时脸就红了。

牛哥说:“见他这样,我就想陪他散散心,嘴上也不好明讲,有一次我说‘谭恬,听说阿非在足球队混得不错啊,我们一起去瞧瞧他训练,给他鼓鼓气?’可是他一直都没吭声,半天才回我句‘我想走了’。我这才意识到,事情也许跟你有关系。”

我有了些许醉意,脑袋晕晕乎乎的。

牛哥说:“阿非,你自己到底明不明白,谭恬待你与待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这话刚一出口,我一激灵,吓得酒都醒了,我可从来没想过在这种情形下被出柜。

牛哥拍了拍我的肩:“你明白就好。”

我冤死了,我完完全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牛哥说:“虽然说谭恬对我们大家伙都不错,可是对你,那是特别照顾。我们也都有这个感觉,一见着你,打心眼里就特别想爱护你,把你当自己的弟弟。”

你喝醉了吧。

牛哥特别严肃地说:“阿非,你知道吗?有那么一两次吧,我看见你的眼神,说句不夸张的,真的全身一阵抖。”

我不求甚解地看着他。

牛哥笑笑:“你现在的眼神可爱多了,可有时候,你看人的时候,你就只往别人身上不经意的一扫,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与别人对视了,但又浑然没放在心上,真挺吓人的。我总觉得,你虽然对谁都是笑呵呵的,但身上却有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质。”

牛哥能用“拒人以千里之外”这词,我也觉着挺吓人的。

“你就好像是一种鱼,浑身滑溜溜的,和别的鱼在海里相遇时,看似离得很近,其实‘咻’地一下就过去了。”

我被牛哥这怪里怪气的比喻引得笑起来。

牛哥跟着笑了两声:“我举这个例子,只是想说,很多时候,连我这么没心没肺的人都会误会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不想跟我们在一起玩,更别说谭恬这样的人。”

“你们要真有什么误会,不如都说说开,别到最后,连得朋友也没的做了。”

我认认真真地思考,如果问题真的出在我身上,那么要我去跟谭恬说,又有何妨?

第 6 章

我一直想找机会跟谭恬谈谈,但是他身边一直有人,我不想引人注意,万一我们谈崩了,别人可清清楚楚地是见着我把他叫走的,我就是很容易担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情。放了学之后,我往他坐的地方看了一眼,上次那个我带去唱歌的女孩站在他桌子前,两个人好像在说话,那女孩正好挡住我的视线,我叹了口气,拿着球鞋直奔社团。

离比赛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我们心理上都没什么压力,偷懒倒的的确确收敛了不少,平时训练间隙,说好休息多少分钟,大家一般都是再磨蹭个五六分钟才起身,最近到了点,大家都很自觉地重新投入训练。足球队都是一群体力过剩的多血质儿童,彼此在一起换衣服,赤膊相对,也没什么顾及,平时说些荤段子,在你身上抓一把捏一把,根本没法避开,避开倒反而显得你与他们不同了,我就三不五时被队里那群人“蹂躏”,一开始还不习惯,时间久了,觉得他们其实也就是爱开玩笑,渐渐地,他们上下其手,我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这会儿队里跟我关系不错的叫虞路的男孩,正在给我拉韧带,一边拉还一边说风凉话。

“就你这腿,姑娘似的,还能踢球?”

我不以为然,跟他们时间待得久了,说话自然带了黄腔,挑着眉毛,瞟了一眼他那儿,说:“球有什么不会踢的,要不要我踢一个给你试试。”

他撒了我的腿,笑:“好啊,林梦非,你还挺会延伸想象的,看我不整死你。”说着就扑上来跟我打做一团。

闹了一会,我便装死尸不动,知道再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他见我不闹,也不动了,躺在草坪上,跟我一起发呆,过了一会,他靠过来,说:“林梦非,你用的什么香水,身上这么好闻?”

我“呸”了一声:“用你娘的香水。”

他哈哈一笑,我不理他,闭着眼睛修身养性,隔了一会,就听他说:“可你真香呀。”

我睁眼瞪他,他反而无辜地看着我,我白他一眼:“待会流了汗就该臭了。”正说着,一只皮球飞来,我一闪,皮球蹭上他的胸。

“谈情说爱呢你们,快过来训练了。”场地的另一边,伙伴们在叫。

我拍拍屁股,看他那呲牙咧嘴的模样不禁好笑,跑了两步又想回头看他跟过来了没有,一回头,就见谭恬坐在一边的观众席上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们。

这天的训练糟透了,射了几次空门不中,我回休息室换了身衣服,回头见他还坐在那里,知道他有话想跟我说。

我跑过去坐在他身边,当中隔了些距离,我怕刚训练完身上有汗臭,其实平时我并不怎么注意这些,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就格外有这顾虑。

我先开口:“今天怎么那么有空来看我训练?”

他刚想说话,身后足球队的朋友们叫我:“林梦非,一起去吃点东西,你去不去?”

我摆摆手,意思自己有事,他们就走了。

谭恬问:“你的脚好了?”

我一愣:“早好了,又不是大不了的伤。”其实训练完我已经很累了,所以我很惊异于自己能用这么轻快的口吻跟他说话。

“你……很快乐,”他犹豫着开口,“在足球场上的时候。”

“是。”我看着自己的脚,说:“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告诉自己,我有资格高兴。

“没有人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你也不会。”我说。

“我会。”

“你不会。”

“那我现在在干什么?”

“……”

“你告诉我,我现在干的事情叫什么?”

我叹了口气:“谭恬,别为难我,也别为难你自己。”

他有些茫然:“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简单就走开。”

“也许,只是因为,我发现我没那么喜欢你。”

既然已经结束了,那么就让我画上一个有力的句号。

第 7 章

那天之后,谭恬似乎想通了,彻底放开了我,他开始和形形色色的女孩约会,每一个都很漂亮,不是我们学校里的,就是其他学校的校花。在某些场合,比如牛哥他们在时,他对我就像从前那样,有时候还会开开玩笑勾勾肩膀,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偶尔狭路相逢,他的嘴巴就紧多了,好像多跟我说一句话,他会被我染上什么传染病似的。我的生活照样在上课和训练并肩同行,唯一的乐趣是看谭恬又把上了哪个学校的漂亮女生,我估摸着不久我们这个区所有长的对得起群众的姑娘都要被他采了。

*

在时间跨度越来越长的训练的摧残下,上午的四节课照样被我睡了过去,被人用手扯着耳朵从桌上拎起来时,我还不耐烦地拍掉那只手,嚷道:“找死?”抬头一看,班主任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牺牲了一顿午饭,我拿着写好的忏悔兼保证书到办公室交差,回头却见谭恬靠在墙角,正巧也往我这边看来,我有点尴尬,抬手想跟他打个招呼,举到一半又中途变成了抓头的姿势,我用嘴型问,罚站?他点了点头,示意我外面说话。我有些怀疑他怎么从老师眼皮底下钻出来,没想到他大大方方地就从那里走了出来。

他走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挂了彩。

我指指脸,问他怎么回事。

“跟人打架打的。”

我当然知道是打架打的,所以我才问怎么回事。

但鉴于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还是露出一副“我了解”外加绝对不瞎打听的狗腿表情。

我还在想他大少爷今天怎么不怕被我传染毛病主动跟我说话时,他便开口说了句了不得的话。

“你瘦了。”

“嗯,呵呵,最近魔鬼训练来着。”我不敢违逆,陪着笑脸,心跳……好像快了那么两下。

他扯了扯嘴角,不置一词。

我一向很害怕对话中突然出现的恼人的停顿,这时这种特质又发挥了效用,急忙调动脑细胞寻找话题:“你最近在和f高的校花约会?我听说她超可爱的,是不是真的?”

鬼知道我脸上怎么会挂着那种“你小子有福”的表情。

我并不认为我天生擅于伪装,但由于我天生带了某些消极因子,我十分惯于流露出避免让情况变得尴尬的表情,尽管有时候它们和我的实际心情相违。比如现在,要是我流露出一点内心动摇的姿态,都会让我羞愧至死。

谭恬依旧不为打动的样子:“早换了。”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对我笑了笑:“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啊?”我一边装傻,一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你不是想知道她可不可爱嘛。”

“……呵呵,介绍就不必了,那种校花级别的,我可无福消受。”

“怎么会,你又不差……对了,你还没交过女朋友吧,梦非。”

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嘴里溜出来的瞬间,我有些恍惚。

“梦非?”

“啊?”

“我说,你是不是从来没谈过恋爱?”

“你是指……跟女生?”

“当然啊,你是男的,难道我会问你有没有交过男朋友?”他有些好笑又有些责怪地看着我。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谭恬,你一定是在报复我的狠心。

我只是正面给了你一刀,你却是拿针在戳刺我的脊梁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几乎有些慌张地低下头去。

“我好像有点,脑子不太清楚。”

“没事,那我先进去了。”眼前的鞋同一时间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站在那里,知道他已经走了,可我不敢动,我怕我一动,眼泪就会往下掉,我怕眼泪一掉,就会流个不停。

第 8 章

比赛前一天,我们分组打模拟比赛,因为都把这当成实战,踢起来就比较狠,中场休息,我一个人坐着沉默地喝水,虞路走过来,表情古怪:“阿非,你腿伤是不是又复发了,我看你跑起来的样子不对头。”

我暗暗惊讶于他的观察能力真的很厉害,刚刚在场上,我虽然比平时速度慢了点,但一直在控制自己的跑步姿势,我心想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也没瞒他:“你别跟别人说,我觉得好像没什么大问题,明天的比赛肯定能坚持。”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这事可大可小,比赛以后有的是机会,腿报废了可再也踢不了足球了。”

我点了点头,想到自己的储物柜里有止痛喷雾,就站了起来:“我去趟更衣室。”一边走一边想,我当然知道身体跟比赛孰轻孰重,可为了这次的校际联赛,我真的算得上全身心投入,不管这投入中是不是夹带了些对其它事情的逃避,总之我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也许潜意识里也有点自己跟自己较劲,或者说这就是人们说的自虐?

走了一会,我听到后面有喘气声,回过头一看,原来虞路跟着小跑了过来,我很无奈地看着他,他一把把我拉到旁边两座教学楼的中间。

我有点嘲讽地说:“你不是劝我放弃明天的比赛吧?”

他看看我,叹了口气说:“明天我会支援你的。”

我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说:“明天你跑动少些,多传球,如果对方动作比较大比较狠,你可别傻乎乎地跟别人在身体上硬拼,就你这身板,外加比女人还细的腿,人家一个飞铲,你就报废了,反正你本来就是灵巧型的球员。”

我笑着看他。

“实在不行,假摔也成,让对方不敢对你做小动作。”

我嘻嘻一笑,叉着腰:“我知道啦,还有,你别小身板小身板地叫,什么是‘比女人还细的腿?’死虞路,论跑动距离,我可是队内第一。”

“那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是比较能跑么?”他不甘心地嚷嚷。

我嘲笑说:“那说明我比你们持久,女人就喜欢我这一型的,哈哈。”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开起这种玩笑来,我想是因为这小子的话让我有些感动,我又不好意思让他看出来。

虞路也来了劲:“阿非,你不说还算了,就你这脸,还有美腿,要是你跟女人做那事,我还真得犹豫一下,是该看你还是看女人。”说着手就往我腿上摸了一把。

我被他这兴之所至的动作弄得又不好意思但是又发不出格,只好半开玩笑地说:“别动,我怕痒。”

突然两个人都听到一声又细又轻的响声,都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虞路的手马上变得老实了,声音是从拐角的地方发出来的,我以为是猫叫,就伸着脖子过去看了一眼。

结果就看到一男一女靠在墙上接吻,那女的我不认识,那男的竟然是谭恬。大概是我探头过去的缘故,他们两个停了下来看过来,我还没什么反应,虞路就一把搂着我的肩,一边笑着一边打招呼:“哈哈,抱歉抱歉,不知道这里有人。”

我眼前还残存着两人接吻时的画面,没想到谭恬亲吻时的侧面这么迷人,我以前都没有注意,以前……我都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没有注意到也很自然……回过神来,见那女的十分嚣张地从虞路的脸上扫到我的脸上,就这两眼,让我知道什么是目中无人,她大概是以为我跟虞路在这里偷看他们接吻了。这么想着,我竟然说出口来,转头对虞路说:“她以为我们在偷看他们接吻?”

一边说着一边回头迎视那女生,还歪了歪脑袋做了个询问的动作,那女生立马被我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往她旁边一看,心里一毛,原来那女生生气的程度只是小意思,谭恬的脸才叫黑得可以,他不会以为我真的恬不知耻到在这里偷看他吧?

“滚。”

谭恬说,滚。

我睁大了眼睛看他,他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个字眼的,不仅仅对我,对别人也不会,他是那种很懂得尊重人的人,这从他对老师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到底变了多少,谭恬,我快不认识你了。

这时候,身边的虞路好像有了动静,也许是平时已经培养出了默契,我大概知道他想干什么,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这时候自己脾气也不是太好,但衡量一下,觉得两个人中总要有一个理智点。

我拉着他:“我们回去训练了,这种事情犯不着。”

听了我的话,虞路很顺从地耸耸肩膀,走之前,我自己想想果然觉得不解气,不痛不痒地用他们都听得到的声音说:“下次要违反校规,找个没人经过的时候,不是更好?”

虞路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半路上对我说:“阿非,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我去找老师,就说你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我想想也是,就转回更衣室,整理了一下先回家了。

第 9 章

第二天是跟隔壁学校的一场比赛,因为是淘汰制,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拿下这一场,我记得谭恬还和他们学校足球队的拉拉队队长约过会,赛前一看,果然是个十分火辣的正妹。

我没想到牛哥竟然也来看我们比赛,他可能在休息室外等了一会了,有些着急,一见着我,就把我拉到走廊。

“阿非,你真的要踢这场比赛?”

我皱了皱眉头:“当然要踢。”

“你脚伤全好了?”

我心想都这时候了,他怎么又扯到我脚伤的问题。

我疑惑地看着他:“好了。”

他看上去很焦急,又抓头又跳脚的模样活像猴子:“怎么好了呢,怎么好了呢。”

我有些奇怪:“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可虞路跟他不认识啊,不至于告诉他我旧伤复发的事。

我说:“没事我要去做热身运动了。”

牛哥一把拉住我,我眉毛抬了一半,他马上放开了手。

“阿非,你就听我一句,这场比赛你别踢了,算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我张了张嘴:“你的面子我自然要给。”

牛哥脸上一喜,我接着说:“这场比赛我也一定要踢。”

没有理会他,我转身进了休息室。

结果这场比赛是我们赢了,退场以后,我一个人躲到卫生间,几乎喷了一整瓶止痛喷雾,直到腿上的知觉都麻木了,这才重新走出卫生间。

离第二场比赛还有不少时间,这中间我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这样想着我便觉得安心起来。去了几趟医院,其实这种伤主要靠养,我缺了不少训练,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一个人做些温和的肢体训练,保持身体不迟钝掉。

*

这些日子以来,我发现自己慢慢地在长个子,原来的那双足球鞋已经有些顶脚了,这天吃完晚饭,我一个人跑到市中心准备看看球鞋。

在最繁华的那条街上,我竟然见着不少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男生女生,不过想想学生们本来就是很闲又有大把时间用来挥霍,就没怎么注意,进了附近一间相熟的足球专卖店里,花了很久挑了一双还算满意的新球鞋,因为初中的时候经常光顾,老板也还认得我,他是个足球迷,我们两个人从英超聊到西甲,到最后我出门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

走在街上,我这才觉得情况有些诡异,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学生一点没有减少,反而还有增加的势头,除了我们学校穿黑红相间校服的学生,我看着特别眼熟但是忘了是哪所学校校服的学生也像潮水一般汹涌,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学校的学生也隐在四处,或明或暗,不论每一个的脸上,都闪烁着一些兴奋、紧张、期待,甚至惧意。还在纳闷,眼角余光就扫到附近霓虹灯下站着八九个学生,都是平时跟牛哥他们出去玩时见过的二年级学长。

我向他们走过去,有些茫然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也都认识我,说:“小阿非,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来买鞋的,他们瞧我手上提了个袋子,就都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我还想问,他们说:“小阿非,没事你快回家吧,这里不是你这样的足球健将待的地方。”

我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就问他们到底怎么了,他们互相看了眼,我再三催促,他们才告诉我:“小阿非,本来这事跟你没关系的,但你和谭恬牛哥都是好兄弟,也就不该瞒你,是谭恬出事了。”

我心跳得跟擂鼓似的。

“前一阵子,谭恬把上了r高最漂亮的女生,可那女生是r高老大的女人,从谭恬把上那女人到把她甩了,r高的老大一直都不知情,后来这女生觉得被谭恬耍了,自己跑去跟r高老大坦白,把这件事说了出来。r高老大找到谭恬,没想到谭恬一下就承认了,还说什么‘你女人说的都是真的,不过你也不用跟我急,我就是找她解闷,没别的意思,耍着她玩呢’。”

我不敢相信地来回看他们,可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说笑,谭恬能说出这种话,我连做梦的时候都不敢想,别说它活生生发生了。

那人摆了摆手:“今天r高那帮人要在市中心堵谭恬,这些人都是得到消息来看热闹的。”

“快带我去见谭恬跟牛哥。”

我异常坚定地说。

第 10 章

我在这条华丽的街上唯一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了谭恬跟牛哥。

牛哥一见我,脸色就变了:“怎么把阿非带来了,不懂事。”

我直接跑向谭恬,他站在我面前任由我打量他。

谭恬啊谭恬,原来你脸上的伤都是这么来的,专门抢别人女朋友,等到别人找上门来,再打上一架,你他妈真是吃饱了撑着。

我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气定神闲地笑笑。

我看一眼牛哥,他赶紧转头躲避我的目光。

我低声用只有谭恬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算我求你,你别闹了,这种人不是好惹的。”

他好笑地说:“在你看来我在胡闹?你是不是还觉得原因在你身上?你是我的谁,也来管我?”

他这么一说,旁边立刻有几个人看过来,好奇地来回看他和我,连牛哥也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气得差点就叫起来:谭恬,你他妈根本对女人没感觉,你跟人家抢个什么劲啊!

冷静,我要冷静。

“难道作为你朋友,我劝你一下都不行了吗?”

他不耐烦道:“不行。你又不是我朋友。”转头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说:“弄走他。”

我连挣扎都忘记了,就被人拖了老远,最后连自己身在哪里都不知道,顺着墙角滑坐在地上,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我想去找他,脑袋里却想象着他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全身浴血倒在地上的样子,报警?不,不行的,这样不仅他,所有涉事的人都会被勒令退学。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我会坐在这里发着抖直到永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撑着墙站起身来,顺着那条我被人带来的路往回走,走着走着,我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我觉得我的脑袋已经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只管自己往前走,不久就有人拦在我面前。

“喂,小子,你刚刚在偷听我们说话?”

我抬头,是个穿着r高校服的学生。

我嘴里懒懒地说:“我没听到你们讲话。”想绕过他,他又往旁边跨了一步,不让我通过。

这时,他们的人渐渐地聚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把我围在中间。

“嘿,这小子穿着y高的校裤。”

“是他们一伙的?看上去不像啊。”

“跑了谭恬,拿这小子开开刀也不错。”

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谭恬跑了?”

那伙人一语不发地看着我,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来:“我认识他,这小子是谭恬跟薛阳的兄弟,不是好人。”

薛阳是牛哥的本名,我暗自糟糕,他们今晚没逮到人,这会遇上我,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我二话不说,回身就跑,情况是,我原来跑得不慢,而且可以说很快,可我顾虑到那该死的腿伤,以及想着这整件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们抓到我也就是打几拳泄泄恨,可我要是腿再伤,接下来的比赛就打不了了,心里有了顾虑,自然跑不快,没一会我就被那群人逼到一个死角。可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伙人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们压根是一伙疯子。

可能是我护着腿的动作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他们把攻击的重点从小腹转移到了我的腿上,事实放在眼前,我不仅傻还很天真。群殴我的间隙,有个人还捡过我丢在一边的袋子,扯开一看,他“嘿”了一声:“这臭小子是踢球的,大伙儿,让他看看我们的腿功好不好。”他这一叫,我知道我的腿是保不住了。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在伤害你的人面前掉泪不符合我的原则,但我知道,那是痛出来的。脑袋里的晕眩越来越重,眼前一黑,我就昏了过去。

周围都是酒精还有一些属于医院的独特的味道,我不喜欢。醒来后的第一眼,我见到坐在身边的妈妈,她见我醒了很高兴,但她笑着的眼睛里带着的那点憔悴的意味,让我看了觉得很愧疚。

我说:“妈妈,我没跟人打架。”

她点点头:“我知道,你学校里的同学和我说了,你是受害者。”

受害者?我苦笑,是的,我真是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我的一条大腿粉碎性骨折,胃里有淤血,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除此以外,真的没什么了。我在医院安安静静地养起病来,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期间学校里的领导来看了我两次,问了我一些简单的情况,我只说我那天跑去买球鞋,这是事实,出来之后就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顿,这大概也是事实,某种程度来说,发生在我身上的这种情况真是莫名其妙。学校领导安慰我,林梦非同学,你放心,我们知道你是受害者,具体情况我们会调查后给你个交代的,我一听,心情却没有变得更好。

这段时间,班级里的老师同学和足球队的伙伴来看了我几回,看望我次数最多的人是虞路,连妈妈也记住了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

一开始他不敢跟我讲比赛的事情,我没有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失望,我知道要是这时候我有一点不坚强的样子,不仅是折磨自己,还会影响到身边任何关心我的人。我满脸平静地问他比赛的事情,看我问了,他说起来倒是滔滔不绝,比解说员还热情专业,比赛踢90分钟,他就能跟我说上90分钟,末了,他说:“阿非,我会带着校际联赛的优胜奖杯来见你的。”

快出院时,牛哥也来看了我一次,他来看我的那次,眼睛红得像个兔子,倒像几天没好好睡觉,我猜应该也是学校查到了点什么,既然帮不上忙,为免他烦心,我就没有向他问起,我们聊了一些很平常的话题,他看着我的时候一脸的欲言又止,我当做没看见。

至于谭恬,这家伙真让我寒心,到现在一次都没来看我,连妈妈也问我他怎么不来,我还得找借口为他开脱,还有几次,我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喂了几声,他在电话里老不吭声,我不知道他这回玩的又是什么把戏。

没等虞路给我送上校际联赛的奖杯,在期末考试前的一周,我出了院,校长不仅找来老师给我补习功课,还特许我可以不参加期末考试,等下学期再专门给我安排一次补考。我心想这老头虽然平时看上去挺冷面的,其实是个有情有义的爷们。

我们学校的足球队终于拿了冠军,我坐在观众席上见证了这场让我们站上顶点的比赛,校长很高兴,不仅又从学校经费里拨了不少钱给足球社,还在期末结业典礼上,给足球队一人发了一块奖牌,那天颁奖,虞路让我一起上台,被我笑着拒绝了。

谭恬一直到期末都没有露面,一开始我以为他被勒退了,后来其他人告诉我他只是暂时被停课,外带一个大过,我心想,这对他来说,也算合情合理的处罚。

有好几次,我在学校里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我明明听见了谭恬的名字,但我经过他们面前,他们就立刻转换话题。最后我还是忍不住问了虞路,我以为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对我有所隐瞒,没想到他相当坦白。

更衣室里,他听我形容学校里那些人奇怪的样子,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这很正常,薛阳说了,谁要是敢在你面前提谭恬,就自己看着办吧。”

我不得要领,“啊”了一声。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谭恬这下挺惨的,他家里为了摆平他这点事情,花了不少钱,你以为校长老头没想到要他退学,那是他家老头给学校出了一笔赞助费,具体数字我不知道,但我估计肯定少不了。”

我皱着眉头:“他不是逃了么,还是我理解错了,我以为他们没打起来啊。”

“是没打起来。”

“那至于要出天价赞助费?”

“阿非,你跟那小子到底什么关系?”虞路突然认真地问我。

“嗯?”

“上次我看到他对你差不多一副要生吞活剥的样子,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不是这个样子?那是什么样子?”我一头雾水。

虞路看了我一眼:“你那天被人发现倒在路边,第二天早上,校长把所有人都叫到操场训了一通话,刚说到你被r高的人打到进医院,现在还在昏迷当中,谭恬猛地就往操场外冲,像疯了一样,拦都拦不住,我们都看傻了。”

“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去医院看你,只有薛阳跟了出去,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跑到r高去了。阿非,你以为你被人打得已经够惨了,不过你要是知道那天欺负你的人的下场……”说着,他冷笑一声:“我是没看到,可看到的人都说,打到后来,那几个人眼睛里都是血,嘴巴里只是求饶,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了出来,要不是薛阳不要命地拦着,那几个人那天就被谭恬打死了。”

“幸好谭恬的老子有的是钱,每个人出三十万把这件事情摆平,换了别人早关进去了。”

“阿非?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这就是薛阳不让别人告诉你的原因?”

第 11 章

高二前的的这个暑假好像特别燥热,我成天待在空调房里,还是抑制不住的热。我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火苗往上直窜,可我说不清这是什么。八月里的一天,虞路给我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显得很兴奋,说起足球社的老师决定好好利用校长的拨款,趁着暑假组织一次集训,其实就是半度假性质的,老师还让他问我去不去,说反正名额还有多,我又是足球队名副其实的一员,这次给我特权,准我一个人不用训练,纯粹去度假,有这么好的事,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其时我身体还没好透,爸妈不想让我去,我好说歹说,指天发誓我会有分寸,他们才放我出来,当时我只是想散散心,我说不上来,觉得心上有什么压得我很闷,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我会莫名其妙的难过。

训练基地建在海边,我不用参加训练,大部分时候就分担一点球队经理人或教练的工作,要不就是替其他队员压腿拉筋,甚至还做起兼职守门员来。我几乎每天都会到海边坐一会,在那个时刻,我可以什么都不想,连身体的燥热也可以暂时忘却。

某天早上,我在宿舍里醒过来,房间里的人天不亮就跑步去了,这会还没回来,我每天都睡得很晚,日上三竿才起床和他们一起吃午饭,这天也是这样,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我伸手往身下一摸,放在眼前,几乎很认真地在看,指尖上沾着一些半透明的白色黏液,我和其他男孩一起看过那种片子,知道这是什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打开,是虞路。他见我醒了,也没在意,跑到贴着他名字的抽屉边蹲了下来,在翻什么东西。

我问:“其他人呢?”

他没回头:“还在训练呢,我不小心踩水了,进来换双袜子。”一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双袜子在我眼前晃了晃。

“咦?怎么啦?”他大概是见我脸色古怪,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袜子很奇怪吗?”他盯着自己袜子看了一会,确定问题不在自己的袜子上,很习惯成自然地就往我榻榻米上一坐,我手像触电一样往后面藏了藏,他马上就发现,把我的手抓过去一看,一时也愣了。

我把手一挣,没想到他动作比我快,一下就掀开了我的被子,我脸都红了。

“诶?林梦非,你这……第一次啊?”他饶有兴趣的看我反应,突然恍然大悟道。

我咬着嘴唇,又不能说,还真是第一次。这种事情以前没经历过,结果第一次就被好朋友在床上捉住,除了不知所措,我还真不知道要干嘛,只好一直看着他。

虞路见我这样,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我的肩:“阿非,其实这很正常的,只要是男人,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我闷闷地点点头,就抓着被角往身上拉了拉,没想到虞路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一只手跟着钻进我的被子。

“阿非,你肯定没试过用手让自己舒服吧,哈哈,我来教你。”说着手就不安分地握住我的要害。

我一颤,反射般地拍掉了他的手,低斥道:“你干什么!”

都怪我平时对他太和颜悦色了,这小子竟然不拿我的反应当一回事,被我拍掉之后还敢摸上来,还委屈地看着我:“我教你啊。”不等我骂他,手就上下套弄起来。

我身体一僵,说实话以前跟谭恬在一起时,他真是纯情的不得了,除了开玩笑时拍拍我的屁股,有时候还捏两下,除此外真没碰过我那儿。

我不知道虞路这小子搞什么鬼,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不会彼此做这种事情吧,否则叫什么自慰呢,可他就像平时跟我开玩笑时候的样子,嘻嘻哈哈地看着我,浑然没有那种猥琐下流的神态。

我的身体被他弄得有了反应,这下根本连动都不敢动,就怕一动扯动身下,有什么更激烈的反应。不一会儿,我就在他的手里释放了,胸膛起伏了一会,逐渐平静下来,我转过头去,不敢看他,感到他似乎在拿纸巾帮我擦。

“阿非,你现在的样子真性感。”我听到他这么说。

第 12 章

从集训回来,我接到一个女生的电话,她是我们这个年级最漂亮的一个,不过我跟她不太熟,只是有两次我和谭恬他们出去玩时,她也在场就问我要了电话,电话里她邀请我参加她的生日会,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谭恬也会去,可我还是答应了,反正早晚要见到的,不过是早一个星期见晚一个星期见的事情。

在市中心最大的一间ktv,那女孩凝视着谭恬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情歌,女孩的闺蜜在一边卖力地起哄,一曲唱罢,女孩说:“谭恬,你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

女孩们的尖叫声几乎要把我的耳膜刺破了,可我还是听到他的声音从尖叫中突围而出,他说:“好啊。”

我轻轻地笑了,这个为我几乎把别人打死的谭恬马上要成为别人的男朋友了。在这以前,他只是和女孩们约会,却并不交往,那些女孩都有男朋友,不过这一个是没有的。

身边的人递过来一个话筒:“阿非,你是谭恬最好的朋友,必须得唱首歌祝福一下他们啊。”

我接过话筒,看了那人一眼,但完全没记住他的长相。

“必须的。”我笑着站起身来。

屏幕上转到一支新的曲子,不是我点的,歌名也很陌生,反正这些都无所谓,只要祝福到就行了,我跟着歌词唱了起来。

几个女生吃吃笑起来:“阿非,不对啦,调子都不对啦。”

我笑笑,当然不对,我都没听过这首歌。

唱到一半,我唱不下去了。嗓子好像感觉到主人的乏累,没有征兆地罢了工。

我深呼吸了一次,重新开口,依旧发不出声音来,这下我只得苦笑着缴械投降,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对不起,好像哑了。”

我转头找人群中的谭恬,告白成功后,女孩很自觉地坐到了他的身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立刻吐露出来,暗恋时候的心情,告白成功的喜悦。我那时也是一样的,刚刚和谭恬开始时,我也喜欢拉着他说很多话,后来呢?后来我连他的信息也懒得看。

谭恬一直很温和地笑着听女孩说话,我想破了脑袋都想象不出来那天像疯子一样冲去r高的他是什么样子,也许是虞路搞错了,对,一定是他搞错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这个包厢是那么快乐,空气里飘满爱情和友情的彩虹色泡沫,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不是我应该待着破坏气氛的地方,我慌慌张张地抬腿往包房门外走,几乎夺门而逃。

我跑进卫生间,几个小间都满了,我用力地敲其中一扇的门,直到里边的人连裤子也没来得及拉,一脸惊恐地出来给我让位。

我进去,插门,抱着脑袋,手指甲掐进肉里。

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林梦非,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爱谭恬了吗?你怎么还会嫉妒,还会心痛?

对,对,你就是贱,你喜欢得不到手的东西,你喜欢别人手里的东西,你怎么能那么不要脸?

林梦非,你别被自己骗了,你根本不爱谭恬,你几时珍惜过他,几时考虑过他的感受,你任性自私,因为知道他爱你,就把他对你做的一切都当成理所应当的,你不懂爱别人,你最爱的人只是镜子里的自己罢了。

我慢慢地平静下来,我有时候觉得太过了解自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因为你很容易就看清自己骨子里的虚伪跟冷酷,就象我现在这样。

我刚要出去,听到外面有人的声音。

“林梦非,你在里面吗?”

我说:“谭恬?”

他说:“你出来。”

我退缩了:“我现在,那个,不太方便。”

他的声音在我听来竟然有一丝焦急:“林梦非,你不要误会。”

“误会?”

“这次我的事情,她为了我,找她的爸爸帮了很多忙。”

“恩。”

“要不是他爸的关系,可能我的麻烦还要多得多。”

“恩。”

“你站在我的立场替我考虑一下好不好,今天是她的生日,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说,那种情况下,周围又那么多人,至少今天我不想让她难堪,过了今天我可以再找她,慢慢跟她解释。”

“……”

“梦非?”

我问自己,林梦非,这一次,你有把握好好珍惜这个叫谭恬的人吗?你有把握不让他伤心难过,有把握你会像他爱你那样爱他,有把握你们最后的结局不是那个雪夜的翻版?

不,你没有把握的。

“谭恬,你可以跟她在一起的。”我听到自己声音无情地响起来。

“你说什么?”谭恬不可置信地又问了遍。

“我说你可以跟她在一——”

“够了!你给我出来!”

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大声,声音里充满暴怒,我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也许是一顿足以将我撕碎的拳头,我刚打开插销,他就一脚踢开门,把我扯了出来,扔到墙上,我还没站稳,他伸手把我抵在墙上,我的肩胛骨几乎要被他捏碎了,刚来的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就顺势撬开我的嘴唇,这与其说是一个吻,不如说是他对我的刑罚,我感觉到的只有血的味道和他的怒气。

门外不断有人进来又识相地退出去,我很害怕有认识的人走进来,只有不断地挣扎,这惹得谭恬更生气,他狠狠地吸吮我敏感的舌尖,把我弄得酥酥麻麻的,也许是很久没有和他接吻,也许是最近我体内的欲望开始觉醒,才一会儿时间,我就浑身酸软,没有自觉地扬起脖子,闭上眼睛任由他的舌头在我的口腔里霸道地攻城掠池。我觉得他吹在我脸上的气息越来越灼热,还有他握着我肩头的手,透过衣物我都觉得他的温度能把我烧着,他突然推开我,不动声色地看我。

“林梦非,明明是你在伤害我,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哭了吗,我用手摸了摸脸,摸到已经变冷的泪痕。

“我痛。谭恬,我痛。”

我想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透过镜子我看到我的嘴唇已经被他咬得红肿。

“不,不够的,跟我的比起来,你的痛还不够。”

第 13 章

开了学,谭恬的大过处分就正式下来,经过上学期一系列的事情,他变得安生许多,竟然也学别人安安静静地谈起恋爱来了。

认识他的人都说:“不得了,连谭恬也会认真对一个人好了?”

心仪他的女生都说:“怎么办,我觉得他们两个看上去一副今后要结婚的样子。”

我继续不动声色地过我的日子,偶尔遇见那个女生还会笑着打个招呼,叫她一声“嫂子”。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办到的。

在这个充满我和他昔日回忆的校园里,如今是他和她的恋爱圣地,每见谭恬和他女友在曾经我与他驻足的地方经过,我对于那个地方的回忆就磨灭一分,或许我天生擅于遗忘,开心的,不开心的,到头来都忘掉了。

我跟虞路彻底变成了死党,进进出出就好像一个人的两个影子,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他粘着我,但我也没拒绝就对了。

我还在继续长个子,不过基本上是我往上冒一点,虞路也跟着冒一点,所以我们之间的差距总是保持在半个头,没有变过。

学校里总有些女生看见我俩走在一起,眼睛就蹦出两道如狼似虎的光来,一开始我不知道,以为被她们看破了什么东西,让虞路跟我保持点距离,结果虞路跟我说,担心什么,她们就好这一口。他特别喜欢在那些女生面前对我做些暧昧的动作,尤其喜欢从我背后抱我腰,一边说:“哎呀呀,阿非,你又瘦了,你的腰简直比水蛇还细。”

我他妈腰比水蛇细我还能活么?

我问他干嘛老在别人面前对我动手动脚,他说这叫福利,反正我也听不懂,就任由他去了。

整个高二,我都不怎么踢球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之我对腿伤特别有阴影,我爸妈也支持我不踢,说你老踢老伤算怎么回事,偶尔跟以前的队员一起踢一场球,他们对我下脚都特温柔,根本不敢正面和我抢球,这也算是一个作为我腿伤的福利了,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也许我现在慢慢地不能再忍受同性对我上下其手,我怕他们看出我跟他们不一样。

牛哥和我有时候还是会跑到路边大排档,聊聊天,喝喝酒,不过他通常是自己叫啤酒,给我叫可乐。喝了酒,他就跟我诉苦:“嗳,身边的哥们陆陆续续都有了女朋友,平时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约他们出来喝酒,一个个不是说约了女朋友,就是说女朋友不喜欢自己喝酒,一群龟孙子。”

我说:“那你也去找一个啊。”

牛哥摆摆手:“嗨,我这长相,别人见到我不逃,我自个儿先跑了,以免吓着别人。”

我说:“我看着你挺顺眼的,那我俩凑一对吧。”

牛哥“呸”了一下:“你别调戏你哥哥我,你哥我明年也是要毕业的人了,得好好为自己前途做打算了,谈恋爱还是让年轻人去玩吧。”

我被他逗得笑起来。

牛哥突然问:“倒是你,长得这么标致,我看学校里不少女生自从绝了谭恬的念想后,纷纷转移目标,一双双眼睛都快在你身上盯出洞来了。”

我说:“要真像你说的,怎么没人跟我表白呢?”

他叹叹气:“阿非,这原因可出在你自己身上,你平时对那些女生一副爱理不理别来跟我说话的样子,谁吃饱了饭不自量力跟你告白啊。”

我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想出自己爱理不理过谁,充其量只是我走路不爱看人,眼神放空罢了。

牛哥说:“对了,你自己知不知道,学校里经常有人拿你作赌?”

我摇头。

他说:“他们赌,林梦非要是谈恋爱,是他跟别人告白呢,还是别人给他告白,还有,谁会是第一个跟林梦非告白的女孩,林梦非会不会拒绝,最夸张的是,他们还赌你是不是同性恋。”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们还赌我是……同性恋?”

“是啊,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我说:“那他们……怎么说的?”

“能说什么,不就看你单身嘛,说那些女生看你的眼睛里都快喷火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其实就是嫉妒,以前他们也这么说谭恬,后来谭恬交了女朋友,这才闭了嘴的。”

第 14 章

第二天,虞路被我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发了毛,颤颤悠悠地问:“你怎么了?”

我说:“你没拿我去赌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吧,还是别人安排你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

“啊?”他长大了嘴,一脸白痴相。

“没事。”我说,高高兴兴地拉着他去小卖部买牛奶。

*

进入十一月后的某天,谭恬的女朋友突然在走廊上叫住我。

“怎么啦,神神秘秘的。”我对她把我拖到紧急逃生楼梯那的举动很不解。

“阿非,还有一个星期就是谭恬生日了。”

我一愣,这才想到,是快到他生日了。

“嗯,对哦。”

“阿非,跟你讲老实话,其实我和他谈到现在,对他的喜好也不是很明白。”

我点点头:“他这方面是比较闷骚。”

谭恬的女朋友冲我甜甜一笑,这一笑连我都有点动心,我估计基本可以秒杀所有性向正常的青春期男生了。

“阿非,这是他跟我一起的第一个生日,我想给他个惊喜,可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真的很想让他高兴。”

哎,谭恬,有女朋友如此,夫复何求啊。

“于是呢,我就变着法子问他,往年他的朋友送他什么,一开始他不肯说,说什么‘就是些很平常的,表表心意的东西’,还说‘你送我什么我都会高兴的’,后来磨不过我,就说了些给我听,我当然要问牛哥送他什么啦,阿非又送他什么啦,你们是他最好的朋友嘛,肯定知道他喜好呀。”

“谭恬就说,牛哥送他的是一块电子手表,而你送他什么,他死活不告诉我,只说他很喜欢你送的东西,说那可能是他活到现在最好的一份礼物了。嗳,阿非,你到底送了什么给谭恬啊?”

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去年谭恬生日我根本忘了准备礼物,还是前一天晚上快睡觉时,才突然想起有这么件事情来,赶紧打了个电话给他,电话里我说:“谭恬,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直接说吧,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在电话那头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得我以为电话坏了,他才慢慢开口:“林梦非,如果说我想要你,你会不会把自己打包送给我?”

我想他那个时候真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的。

当时纵然我有十七八个心思,也绝对猜不到他心里的那一个:“诶?什么意思啊,要我?”

这一次,他没有停顿。

“对,我就要你。”他说。

于是第二天,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所以我绝对是不能说去年我究竟送了什么给谭恬的。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自己做的东西。”我支支吾吾道。

谭恬的女朋友很单纯,自动从我话里提炼精髓:“你是说,他喜欢我亲手做的东西?”

我拼命点头。

谭恬的生日派对也叫了我,这让我很苦恼,连虞路也看出我的不对劲来。

我说:“我正在为要不要参加一个人的生日派对而纠结。”他还不相信。

“你奶奶地纠结个什么劲?纠结人生日派对上的蛋糕不合你胃口?”

被他这么一说,我竟然决定去参加了。

所以说,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第 15 章

派对举行的地点是在谭恬家里的一处别墅,去年他生日也是在那里办的,所以我很担心自己故地重游,会引起什么不适当的感情,或者因为我出现在那里,就生出些不必要的枝节,让众人都不好过,结果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那天晚上,谭恬的女朋友里里外外地照顾着满屋子的朋友,她真的是那种很适合讨回去做老婆的女孩子。我去的时候,正好谭恬站在门口,我走到他身前:“我什么都没准备,你不会怪我吧。”

他笑着点了点头:“你能来就是给我最大的面子了。”

我也笑了,心里根本不知道自己笑点什么。

谭恬,如果我不把自己送给你,送给你什么都是没有意义。

一伙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露天烧烤,谭恬的女朋友从厨房推了个蛋糕出来,我一看就明白,那是她自己做的。

吹了蜡烛,当她说出,这蛋糕是我专门为你做的时,那个瞬间,我看到谭恬眼睛里有光芒亮了亮,我想那是由衷的感激,或者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我这样说也许显得很虚伪,但我真心希望谭恬能记住这一刻的感受,这比什么都重要,在我们的生命里,有多少人愿意这么无条件爱我们呢?而我,我知道,我一定会找一大堆理由,比如麻烦啦,我做的多半不好吃啦,不如买一个啦,这是女人做的事啦,来对自己动手做蛋糕这件事嗤之以鼻。

我还在发呆,周围已经是一片整齐的起哄声。

“亲一个!亲一个!”

谭恬的女朋友看看谭恬,一个劲地说:“不行啦,怪不好意思的。”

谭恬一笑,印上她的唇,女孩立刻乖乖的闭了嘴,那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女孩其实不矮,但谭恬需要稍微弯下身子才能吻上她,我心想,这种身高差距才是偶像剧里的样子嘛,不像谭恬吻我,我稍微抬个头就行了,哪有女孩踮着脚的模样吸引人。

其实,男人只有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合适的吧。

我发现谭恬亲吻女孩时,总是非常温柔绅士,好像生怕一个不当心就把她们吻坏了。对我,他就不会这么好心。

他们吻了有三四分钟,才依依不舍地分了开来,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我对看谭恬接吻已经有了十足的抗打击能力,何况这次是有心理准备的。我很好心地提醒身边一个看他们接吻看得眼睛都要快掉出来的男生:“小心,你的烤肉要焦了。”

吃过晚饭之后是真心话对大冒险,我对这个兴致不高,跑到谭恬的书房里看了会他的书,再出去时,他们已经开始玩新的游戏,我才在沙发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过了11点,大家的情绪都有点高涨,连带派对的主人也灌了不少酒,我没见过谭恬喝酒,就也没见过他喝醉酒的模样,想让牛哥劝劝他,一回头,牛哥自己已经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不少喝多了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发或沙发前的地上,依旧还有很多人没醉,有的在发酒疯,有的还很清醒,像我这样没喝酒的,席中也有一两个。

当我看到谭恬斜着眼睛看我时,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我看一眼谭恬的女朋友,她很乖巧地坐在谭恬身边,跟我一样滴酒未进,我对她示意,要上个厕所,她对我点点头。

我刚做了个起身的动作,谭恬就冷笑起来:“怎么,林梦非,你又想逃?”

我说:“谭恬,我上个厕所,哪里逃了。”

他笑了两声,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那样子一看就是醉了:“你不是最擅长逃了嘛,你敢说你不是。”

我看看他女朋友,表示我也不知道他发的什么酒疯,嘴里敷衍道:“是,我很擅长。”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又说:“你看我女朋友漂不漂亮?”

“漂亮。”

“对我好不好?”

“好。”

“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是。”

“你哪点比得上她?”

“谭恬!”我差不多是在尖叫,“你喝醉了。”

很多人从美梦里被我吵醒,茫然地撑起身体,那些本来就在听我们讲话的人都竖着耳朵不作声。

这时,谭恬的女朋友站了起来:“谭恬,你喝醉了,我扶你进去休息。”

可谭恬不放过我:“林梦非,为什么直到今天你还能够伤我?”

我清楚地记得,我们分手的那天,他对我说:“你知道么,只有我爱你的时候,你才伤得了我,我也才心甘情愿让你伤。”

“你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让我变成现在这种……让我……你说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到他面前,他似乎打算伸手抱我,我也在同一时间伸出手。

“啪!”

我扇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客厅里所有的人都被我打醒了。

我沉静地说:“谭恬,你喝醉了,对不对?”

他被我打得偏过头去,脖子有些僵硬,慢慢转回来,看了我一眼,眼睛都是红的。

谭恬的女朋友捂着嘴来回看我们,我心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都是为你好,当然也为我好,为你的谭恬好。

我又问了一遍:“你喝醉了,对不对!”

他慢慢点了下头。

我说:“谭恬,我不知道你刚刚的话是对谁说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喊我的名字,但你以后都不能说这么混账的话了。”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受惊的女朋友,点了点头。

这一眼,就叫我的心也碎了。

对不起,谭恬,我对不起你。

我慢慢地弯腰,单膝跪在他面前。

“好兄弟,这一巴掌下手有点重,我唱首歌作为补偿行不行?”

没等他点头或者摇头,我就轻轻唱了起来。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谭恬,

happy birthday to….”

他以前说,很想听我在他生日那天唱这首歌给他,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眼下这里虽然有很多人,但也只能这样,只能……凑合。

凑合,凑活。

谭恬,其实两个人不是非凑成一对才能活的。

“谭恬,生日快乐。”

说完这一句,我起身出了客厅。

如同那一晚,我没有回头看他。

第 16 章

谭恬和他女朋友没有分手,倒像是越发的亲亲我我起来,为了那一巴掌,谭恬还提地谢谢我:“阿非,谢谢你打醒了我。”

我干笑两声摆摆手,我已经没有多余脑力探究别人说的话是真情是假意,而谭恬的女朋友究竟知不知道其中的某些内情,我还来不及从她脸上看出端倪,就迎来了寒假。

这个寒假里,我迷上了音乐,过完年从爸爸妈妈给我的压岁钱里拿出了一部分跑去买吉他,然后一个人闷头在房间练习,手机也不接,几乎跟外界断了联系。

回国过年的初中同学邀我去他家玩,我想着跟他一年也见不上一面,就答应了,走进外面那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的一瞬,我稍微有点不习惯起来。

那天他一个人在家,聊了没多久,他跟我说:“我有好东西给你看,我从国外带来的。”我看了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准是染黄的东西。

他在dvd机前摆弄了一会,屏幕上就有了画面,他笑得跟鬼似的坐回我旁边的地毯上,我看了一会,觉得不对劲,问他:“怎么是两个男的啊?”

他得意地说:“这叫gv。”

“嗯?”

“哎呀,就是gay video。平时看那种男女的,看得我都腻了,对了,你肯定没看过两个男的搞在一起是什么样吧?”

见我脸色不对,他赶紧说:“阿非,这个一开始看是有点恶心,哈哈,看多了其实也还好。”

我移开目光,不敢去看屏幕上缠在一起的两具汗淋淋的男性身体,体魄健壮,肌肉纠结,橄榄色皮肤的白种年轻男人,可声音还是痴缠着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真的怕得不得了,浑身战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羞耻过,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事被老师逮到的坏孩子。

“能不能把它……关掉。”

大概是被我眼睛里盛着的某些东西吓到,他很惊讶地关掉了dvd。

“你觉得同性恋很可耻吗?”他问。

“我不知道。”我摇头。

“其实同性恋在国外挺普遍的,”他说:“我还见过那种两个大男人在街上就接吻的。”

“当然,就算开放如美国,也会有歧视他们的人,不过我想,爱是没有错的。”

他一定是以为影碟的内容让我引起了强烈的不适,我是不适,不过不是他想的那种不适。

*

二月的某一天里,我遇到了高兴。

那个时候我在一间很小的琴行里,店铺里的吉他几乎被我摸了个遍,恰巧那天老板没什么生意,就煮了一壶咖啡,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我对吉他的知识实在少得可怜,大部分时候都是听他在说,我低头拨弄吉他,偶尔抬头和他聊几句。这种陌生人之间的状态让我感到很惬意。

偶尔抬头间,我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男孩,薄的跟纸片人似的肩上背了把吉他,看我的目光里没有温度。

“高兴啊。”老板笑呵呵地打招呼。

男孩扬了扬下巴,我猜这是他打招呼的方式。接着他转头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弹得不好,但是你弹琴的样子还不赖。”

他说话的语气和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没有贬低或者赞赏的意思,好像他只是这么想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也根本不介意你会不会听。

“……嗯,谢谢。”

“我没有在夸你啊。”

“呵呵,随便你。”

从他开口说话时,我就知道我会迷上他,我喜欢一切带神秘色彩的东西,而他正是那一类的。

老板说:“阿非,既然碰上了,你不如问问看高兴肯不肯教你吉他,他技术很好的。”

我没开口,我知道我说了他也不会教的,他就不是那种人,我也很讶异自己第一眼就能对他作出这样的判断。

“你不问我吗?”他等了一会,看我不说话,问我。

“问什么?”

“问我肯不肯教你,”他说,“这样我就可以拒绝你了。”

“哦,那你肯不肯教我?”

他好像因为我这么顺从觉得很有意思,就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很深的酒窝,我估计它们平时没有什么机会见人。

他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拒绝我,他什么都没说,也没跟老板打招呼就走掉了。

那天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前奏,甚至算不上开始,过了很久,我终于领教了他的技术,手指的技术。

第 17 章

七月前的最后几个星期,我们疯狂的玩闹,原因是因为牛哥,他告诉我们,凭他这个水平继续升学是不可能了,读完高三,他可能就要出去找活干,与其把时间扑在学业上,不如趁这时间最后玩一把,以后踏入社会,恐怕机会就很少了。我觉得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是很无奈的,也许他在后悔自己这几年里荒废了学习,也许他是为我们将来的分别而惋惜。

在他高考前的前一个晚上,我们一伙人驾着车跑到海边,我破天荒的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半梦半睡间似乎有人吻我,小心翼翼地,带着些不确定,我真的喝高了,头一偏说:“谭恬,别闹。”

然后就感觉那个靠近我的身体有些有些僵硬,我迷迷糊糊地半睁眼,发现那个人竟然是牛哥。

他像是不敢相信似的问:“你,阿非,你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阿非,我可以……你可以让我亲亲你……就这一次?”他有些哀求地看着我,我从来不知道像他这么强势的男人可以如此低声下气。

于是我什么都没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得到了我的鼓励,牛哥吻了我。几分钟之后,我从地上站起来,发现牛哥在我身边竟然在发抖,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谭恬和他的女朋友正看着我们。

我拉着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带着他往另外一个方向走,我听到谭恬说:“薛阳。”

牛哥面如死灰,他刚想回头,我慢吞吞地开口:“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解释。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回去的。”

回程的路上,谭恬的女朋友说有话对我说,把我带到没人的一边,给了我一巴掌。

我这辈子第一次被女人扇耳光,竟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

她憎恶地看着我:“离谭恬远点。”

“好,我知道了。”我摸着自己的脸,露出一脸无害的微笑。

回到车上,一车的人都若有似无地扫过我脸上还没隐去的那五个手指印,牛哥心虚地看了我一眼,谭恬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跟他女朋友说说笑笑的,我冷笑一声,挡回所有人的视线。

*

再见到高兴时,已经是暑假了。

牛哥一毕业就去了其它城市,我和他断了联系,我不知道他和谭恬现在如何,但我想他们应该可以回到过去的,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男孩和女孩不一样,很多时候,他们把友谊看得比爱情更重,我想经过了那一晚,我已经被牛哥从朋友那一块剔除了。

天气炎热,我穿着背心跑到小区附近的便利店买饮料,回来时看到附近的空地上有小学生在踢球,我拿刚买的饮料贿赂了他们,让他们带我一起踢,踢了一会,觉得实在热得不行,就想回去孵空调,可几个小学生来了劲,拉着我不肯放,我只得陪他们又踢了一会。

等我好不容易抽身告辞的时候,见到附近站了七八个背着乐器的男孩,可能刚才一直在看我们踢球吧,我也没在意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原来你是运动少年啊。”我听到一个沙沙的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我回头,在那群人里搜索了一下,就见到了高兴。

我说:“哦,你是……不高兴。”

我跟高兴第二次见面,他说:“你吉他弹得一般,足球倒是很能踢。”

“嘿,要不要我当你教练啊。”

他说:“我可没有运动细胞,再说了,我最讨厌出汗了。”

我说:“你live时,不流汗?”

他说:“也流,那不一样。”

他说:“你脚上功夫不错,我手上功夫不错,我们正好互补。”

那一次,高兴把我带到他们租的房子里,我说:“原来你是个自来熟。”才和我见了一次面就把我往家里带。

他说:“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才带你回家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年纪轻轻玩乐队的人,都像他那么直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进了屋,他甩下我就去玩自己的吉他:“想怎么着怎么着。饿了冰箱里有吃的,记得给我留点,其他人的份随便你。”

我还真听他的话,想怎么就怎么着,借了他们的浴室洗了个澡,我搬了椅子坐在高兴身前,听他弹吉他。听了一会,我说:“原来我见过你。”

“去年圣诞,我听过你们的演出。”那次还是虞路这小子带我去的,一个建在地下的演出场所,专门给这些玩地下音乐的年轻人做演出用。

这会听他弹的曲子,我才想起来,那天离得远远地,就没瞧清楚那个吉他手的样子。

“对了,你们的乐队叫什么名字。”我问。

他说:“凑活。”

“真是个怪名字。”

第 18 章

那整个夏天,我都和他们混在一起,他们每一个都比我大了一两三岁,有的还是学生,有的就专门玩音乐,和他们在一起时,我学会了抽烟,大家一起吞云吐雾时,整个房间就雾蒙蒙的好似仙境,我有时候会幻想这个屋子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了。有一次我问高兴:“抽烟不是对嗓子不好么?”

他回我一句:“都是屁。”话虽这么说,他抽得很少。

高兴唱歌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他的声音沙哑之中又很剔透,唱起金属很穿透,唱起慢歌又很温柔。我说,你要是对着女生静静地唱上一曲,一个个全部都要被你迷死,他有些不以为然。

他有时候会吻我,除此以外,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暧昧的地方,不过我倒从来没见过他吻别人,不排除在我没看见的时候,但我觉得他不会,他根本不在意这个,他吻我时不会避开人,他吻别人也就不会避开我。

因为你长得不赖,他再一次以这个为理由解释了为什么吻我。

说得好听点,他们那伙人对性的态度很自由,说得实际点,就是他们都很滥交。我在的时候,经常见到他们带不同的女生回来,也不进房间,就直接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做起来,最夸张的是,高兴还能一边吃薯片一边坐沙发上看电视,如果他们声音太大,他就会不耐烦地在他们屁股上踢一脚,让他们闭嘴。见识了几次,我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跟高兴讨论起电视剧剧情来了。

我说:“不高兴,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带女生回来,你是不是不行啊。”

他冷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带过。”

我偶尔玩玩他的吉他,他还真像第一次见我时说的,让我一个人在那儿弹,宁愿坐在一边看也不来指点我。

他说:“反正很快你就会腻的。”

*

开学没多久,我就知道自己不能胡闹了,否则我很有可能走牛哥的老路,可我肯定是要读大学的,我不知道我不读大学还能干什么,反正体力活我这身板肯定做不了。我抓紧一切时间看书做题,身体支撑不下去就跑到教学楼屋顶抽完一包烟,接着再若无其事地回去继续看书做题,我以前没抽的时候,听我爸的朋友说戒烟戒不掉,烟瘾上来时赶都赶不走,还挺不以为然的,现在才了解到,烟这东西一碰上,要戒起来比死还难过,不过我不准备戒。我爸曾经在我校服口袋里搜出过两包,我以为他会骂我,可他没有,只是叫我少抽点,第二天我摸口袋时,摸出两包其它牌子的,比较清淡的味道。

压力大到我无法忍受时,我就旷掉自习跑去看我们学校低年级学生自己组的乐团的排练,当其中两个一年级的学生跑过来恭恭敬敬地问我要不要弹两首时,我才深切体会到原来我已经高三了呀。

我会叫他们不必管我,只要给我一把琴,我就会一个人在角落坐很久,很多时候我都是弹几个不成曲调的音符,然后就开始发呆,接着又漫无目的的拨两下弦,手里点一根香烟,看它在我的指尖慢慢燃尽,想起来时就抽一口,等一包香烟抽完我就起身告辞,再回到我那近乎绝望的高三生活中。偶尔我会看到那些学弟们一脸崇拜地偷偷看我,他们以为我这样很潇洒,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多苦逼。

虞路看到我时就皮笑肉不笑的:“行啊,林梦非,你现在俨然是全校女生眼中高贵犹豫的王子殿下的代言人啊。”

我跟着假笑:“你别嫉妒哥,哥比你有手段。”

他说:“一手香烟,一手吉他,林梦非,你无敌啊。”末了,委屈地说:“怎么这年头,踢足球的就不招人待见呢。”

我说:“你也给我退了社,赶紧的,最后几个月好好冲刺一下考个像样点的大学。”

他特别带种地说:“我是不会向我们这个社会里畸形的教育体系低头的。”

我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拍拍屁股继续看我的书去。

我不再到那间高兴他们租的屋子里去,想到他的时候,我就会给高兴发条短信,他回我也是很简单的几个字。

“不高兴,你现在高兴么?”

“没头脑,不高兴当然不高兴。”

这是他回复字数最多的一条了。

第 19 章

从别人的嘴里,我也知道了谭恬跟他女朋友间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说起来简单,女孩的家里已经为她的未来铺垫好了一系列光明的道路,女孩希望谭恬毕业后和她一起出国,但是谭恬不愿意,他们几乎闹到分手。

我听到的时候没有什么很大的感觉,爱情总是要为现实让路,现实的严酷随时伺机毁灭爱情的甜蜜,而且十有八九会成功。

那天我照例跑到天台,找了个没有风的角落,坐下,点烟,抽完第二支就听到天台的门被打开,接着传来争吵的声音。

无外乎是女的说你不爱我,男的说你无理取闹,如此这般,听来听去也没有新的花样。

没想到吵着吵着开始不像样起来,女的说为什么你从来不亲我,你是不是嫌弃我,连我的手你都不肯牵,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么,我看你根本连看都懒得看我,你心里到底想着哪只狐狸精?男的声音不大我没听清,就听女的说,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我会放手让你好去追求你所谓的幸福,你少做梦了,我不会的。

然后我就没兴趣听了,原来偷听别人讲话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目前这一种情况,当他们终于移动到我面前时,我迫不得已抬头对他们一笑,结果他们立刻停止了争吵直直地盯着我。

喂喂,是我先来的,你们别以为我是故意想听你们吵架啊。

“谭恬,你好啊。”我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地走到他们面前,瞟了一眼他女朋友,心想谭恬在,你不会牺牲形象再扇我一记耳光了吧。

结果他女朋友拿目光绞着我,好像要说什么话时,谭恬手伸过来,一脸厌恶地把我手里的烟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我一愣,他恢复一脸面无表情:“没看到这里有女孩子吗?”

哈,原来是这样,前一秒还在争吵,后一秒就恢复了温柔的男朋友形象,谭恬,你做得出来,我佩服。

“这里风大,我先走了。”我耸耸肩,满脸的无所谓。

跟高兴待的时间长了,他脸上的这种表情我学的最像。

*

圣诞节的前夕我接到高兴的电话,他的声音依旧很淡漠,叫我去看他们圣诞夜的演出,我故意想逗逗他,就说:“免费的?我算内部人士?”

他“哼”了一声说:“又不贵,花得了你多少钱。”

我说那不成,平时在你那儿我都听现成的,也没见你问我要钱。

他说:“算我请你的,行了吧。”

我这才满意。

*

“妈呀,你怎么穿这么少?”看到他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那年冬天特别冷,可他只穿了身白t恤,外面罩了件灰色西装,唯一有点冬天气息的是他脖子上围了好几圈的大红色针织围巾。

“不这样就不好看了。”他吸了吸鼻子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天有好几个乐队要演出,进进出出的都是些骨瘦如柴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孩,我跟着高兴进了后台的休息室,东看看,西看看,嘴里说:“我发现跟你们一比,我特别像个正常人。”

他一双眼睛在我身上上下扫了两遍,鼻腔里发出一个短音,表示不以为然:“能比吗?我们是病态,你是变态。”

我发现有时候他损起人来真想叫人把他掐死。

开场以前,我在二楼找了个位置,在靠近栏杆的地方,场子很热,挤满了年轻的学生情侣,也有很多专门带着礼物来的乐队fan,我发现高兴那一群人的特征就是都长得不错,加上音乐也能听,所以猜测喜欢他们的人应该不少,果然等到他们出场的时候,台下尖叫声一片。

前奏一开始,高兴的眼睛就在人群中寻找,我心里一热,寻思他应该是在找我,很快,高兴的目光就和我对上,他冲我扬了扬下巴,就开始认真在他的音乐里了。

在这种乐队的演出现场,又是节日,人群兴奋一点很正常,也难免会有一些肢体接触,所以一开始有人挪到我身后贴着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过多注意,直到我意识到那人正用某个火热的部位抵着我。

我回过头去,那人的脸庞堙没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楚,但仍能见着一些轮廓,我冷冷地盯着他,他立马慌慌张张地跑掉了。这是我第一次碰上性骚扰这种事,虽然心里也觉得很肮脏很不舒服,但可能是男孩的原因,只难过了一会就淡然了,就当自己不小心吞了只苍蝇吧。

去后台找高兴,虽然他们平时的样子都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其实兴奋起来,跟小孩也没啥差别,这会儿一群人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刚刚的表演,我坐在沙发上,也被他们欢乐的气氛感染,直到我看到那个男人走进来,虽然那时候没看清那个骚扰我的男人的长相,但我知道就是他,那个男人看到我,表情也有点不自然,随即走到一边去了。

高兴见我盯着那个男人看,随口问了句:“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我想想还是觉得算了,反正那人也没实质性地侵犯到我,不过是顶了我一下罢了,我催眠自己。其实我能怎样呢?走过去骂他呢,还是打他呢?我这人就一点好,从来不会以拳头来解决问题。

于是我收回视线:“没事。”

高兴看看我,又看看那个男人,突然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冲那个男人走过去,二话不说就一脚把他踢到地上。

休息室里所有的人都傻眼了,我当然也是,没有人上去拉他,高兴对着那个已经倒在地上的男人又一阵踢,我没想到他人看上去瘦瘦薄薄的,踢起人来却猛得要命,周围有几个年轻男孩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把高兴拉开,那男人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往门外走,高兴冷笑了一声:“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就把你的命根子给断了。”

回去的路上,高兴跟我说:“live屋经常会有这种人,以为玩音乐的都是鸭,切。”他一脸轻蔑:“一般男孩都不会被他们占便宜,除非是你情我愿。”

“他怎么你了?”高兴又问。

于是我只好很害羞地告诉他,那男的在我背后顶我。

“就这样?”高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就这样呀。”

他像是发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那样:“我他妈还以为你被强奸了,你也不知道你自己那时候的脸色有多难看。”

“没头脑,我今天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这么纯情。”高兴说。

20-21

这一年终于到了年底,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上完了课我正往校门外走,刚踏出校门就听到几声很猛的喇叭声,一辆黑色奥迪小跑车外围了一圈女生,我刚走过去,窗门就拉下来,谭恬从里面探出头来,对着我说:“上车。”

我下意识地就说:“你女朋友呢?”

他不为所动:“上车。”

上了副驾驶座,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想:“平时这个座位应该都是属于她的吧。”

看了眼身边没穿校服的谭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谭恬,你今天没来上课?”

他瞟我一眼:“我都一个星期没来上学了,感冒。”

“哦。”

“你今天没什么事吧,约了人没?”

“没有。”

“那好,你陪我过吧。”

“你女朋友呢?”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整天对着她。”

这时候我好死不死地想到牛哥:“你跟……牛哥还有联系吗?”

“恩。”

多讲一个字你会死啊。

他的车在路上开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问:“我们现在去哪?”

“打麻将。”

我的嘴巴立刻张成了一个“o”形。

结果他真的把我带去市中心的某个娱乐场所打麻将。

我赢了几把刚在兴头上,他就把牌一推:“走吧。”

接着把我带去旁边的桌球厅。

我说:“我不会打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想学么,我教你。”

学了一会我实在受不了他靠我那么近,就拉长了脸说不想学了,他也没说什么:“那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吧。”

“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呼吸到街上心想冷冽的空气,我晕晕乎乎的脑袋才清醒一点,想了想,我说:“很久没去游戏机厅了。”

他笑:“我也很久没去了。”

把游戏机房所有以前我们喜欢的机器都玩了三四遍,这才走出来,我看着谭恬:“我真弄不明白你。”

他说:“你不就喜欢你弄不明白的东西吗?”

哎,谭恬,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我很开心,至少今年的最后一天,让我和你一起度过。

“谭恬,我饿了。”

“再等等,先去拿东西。”

我跟在他后头进了市中心最高档的那家百货商店:“拿什么啊,先吃饭吧。”

“一会你就知道了。”

一边说着他带我进了一间品牌专卖店,我一看标价就知道这小子又乱花爸妈钱了。他站在柜台前跟美女营业员说了两句话,那营业员就笑着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递给他。

他走过来,把袋子往我手上一塞,撇了撇头说:“去换了它。”

“为什么?”

“替我试试。”

我刚纳闷他自己干嘛不试,就被他赶着进了试衣间。袋子里面是一条卡其色,款式比较紧身的裤子,一件白衬衫,一件v领黑色针织衫,和一件墨绿色英伦学院风外套,我试着全穿上去之后,发现尺寸竟然和我很合。

刚走出更衣室,刚才那个美女营业员小姐就对着我笑,笑完回头对谭恬说:“真的很合适,这位先生真会挑衣服。”

我被她看得如芒在背。

谭恬手脚利索地把我的校服塞进那个袋子里,对我说:“走吧。”

“喂喂,你不说清楚我跟你翻脸。”我跟上他。

“新年礼物。”

“有你这么送的吗,而且……”我闭上嘴。

“这是我自己打工挣的钱。”

我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打工能挣那么多?”

“同时打几份工不就来了?对了,你不是饿了吗?”

“恩。”我点头。

“走,吃饭去了。”

说是吃饭,谭恬却开着车把我带到他家的别墅去了。

“你家有吃的?”我知道平时那里都是空着的,哪会有什么吃的。

“有啊。”谭恬漫不经心道。

对着满桌子的火锅食材,我惊讶地问:“都是你自己弄的?”

谭恬点点头,耳朵有些红,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火锅!开吃!

21

21、第 21 章 ...

可能是感冒刚刚好,谭恬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说我最近新学了个曲子,说我颠球次数屡破下线,说学校里那些一年级的小弟弟奉我为忧郁王子的糗事,说我圣诞节去看live,被性骚扰的事情自然略过,谭恬听得很安静,很仔细,但我发现他不再开口询问,比如我提到高兴,要以前,谭恬肯定会问高兴是谁,于是我说完高兴的名字,有意停顿了一下等他问,没想到谭恬只是微笑,我的心里很复杂,我明白那是因为我以前对他说过,不希望他问太多关于我的朋友的事情,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应该保持自己私人的空间,没想到他记住了,更没想到他会做到。

等我一股脑说完了,他才说:“以后,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我点点头,火锅的热气好像有了生命,要跑到我的眼睛里去。

刚吃完火锅,谭恬的手机就响了,我看他那一脸别扭样就知道是他女朋友打来的,他接通手机后一直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就几种,冷笑、嘲笑、不爽、抬眉毛,换来换去的,全程他就说了一句:“对,我就跟他在一起,那又怎样?”接着就随手关了手机扔到一边。

我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身上一股火锅味,借你浴室洗个澡?”

热乎乎的水线从花洒中争相而出,不一会浴室就被蒸汽染白。我觉得今天从我踏出校门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太奇妙了,我已经多久没有好好跟谭恬说话了?而刚刚在吃饭的时候,我们竟然可以那么流畅的沟通,没有生气,没有隔阂。

从淋浴室里出来,谭恬已经给我准备好了睡衣,应该是他的,穿在我身上稍显得大了点。吹完头发出去见谭恬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我坐在另一边的沙发,静静地看他,看他胸前缓慢的起伏,看他睡着时眼睛的形状,看他刘海无意中碰到睫毛,发尖细微的颤动,不知道我看了多久,谭恬睁开了眼睛,他睁眼的那个瞬间,见到我坐在眼前,竟露出了像小孩子一样的笑容。

我脸一红:“你怎么累成这样,去洗个澡吧。”

他没有反驳我,转身去了浴室。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虽然冥冥中你有一种感觉,但是却不能清楚地抓住它,如果真的发生了,我想那也是很自然的。

谭恬也洗完出来了,他没有穿睡衣,只穿了件t恤,□是一条干净的牛仔裤,想来这边他的睡衣只有我身上这一套。

电视里是热热闹闹的跨年晚会,谭恬坐下来后很自然地就把我抱到了他的怀里。很久没有跟他这么亲昵,我有点不习惯就挣了两下,他在我耳后淡淡地说:“别扭了,再扭就出事了。”

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过了一会,我听谭恬叹了口气:“我想跟她分手。”

我问:“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她?”

谭恬说:“对,一点也不。”我听他语气冷淡,就知道我说错话了,不觉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谭恬叫我:“梦非。”

“嗯,怎么了?”

“梦非。”

我不解地回过脑袋,刚对上谭恬的眼睛,嘴唇就被他含住,他身体一压过来,我就不禁用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谭恬的舌头很轻易地就溜进我微启的嘴唇里,吸吮着我的舌尖,在我口腔里搅动,一股强烈的酥痒感直冲我的脑门,他的手伸进我的睡衣里来,在我的胸前反复揉捏,一开始我还有些痛感,只过了一会时间,他手经过的地方就好像有一道道电流通过,电视里各类歌手轮流上台,我们吻了一首又一首的时间,才模模糊糊听见:

五 。

四 。

三 。

二 。

一 。

谭恬喘着气停下来,冲我甜甜地一笑,这一笑像是要把我的魂魄都勾了去。

“新年快乐。”

我也说:“新年快乐。”

谭恬说:“你又长大一岁了。”

我点点头:“是啊。”

谭恬的声音沙沙哑哑地格外撩拨:“梦非,十八岁了吧。”

我心一动,还未说话,谭恬又靠了过来:“我想要你了。”

我连耳根都红了,推了他一把:“你他妈怎么这么下流?”

谭恬好笑地说:“我说了什么下流的话吗?”

谭恬,你这头狼!狼!

我就知道你今天叫我到你家来没安着好心。

我说:“不行,除非我上你下。”以前看过些那方面的资料,好像下面那个比较痛,况且我也是男的,怎么着也要争取下在上面的权利。

谭恬撑着头,蛊惑我:“懒虫,上面很累的。我会让你很舒服的。”说着就用身体蹭了蹭我。

【河蟹。。。。。。。。。。。。。。。。】

快天亮的时候,谭恬抱着手脚都抬不起来的我进浴缸洗了个澡,他刚把我擦干净放回床上,我就以晕厥的速度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那什么。。也不影响情节发展。。。实在不行脑补吧。。。【喂

第 22 章

第二天我睁开眼,太阳已经西斜,谭恬不在床上,我随便找了件t恤穿上,刚要下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两条腿软得不行,我在地上坐了半晌,回客厅想找自己的手机。

信息箱几乎被未读短信塞满,我一个个打开来看,都是祝贺新年的短信,连高兴那小子也发了条给我,说什么“没头脑,新的一年要努力变得有头脑一些啊。”

在别墅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见到谭恬的影子,我给他留了个字条,说我先回家了,想了想还是穿上校服,把他送我的衣服装进袋子里。

刚回到家,就发现不太对劲,老爸老妈坐在客厅里表情古怪地看着我,老妈的眼圈还是红的,我朝他们走过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老爸铁青着脸:“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在心里反复念叨这四个字,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老妈看了我一眼,压抑着声音说:“昨晚你有个同学打电话来找你,她说——”

老爸结过口:“她竟然说我的儿子是同性恋,喜欢男人的,她要我问你,你昨晚在哪?”

“你给我说,你昨晚在哪!”

我脸刷的白了,连谎也忘记撒:“在、谭恬家。”

“哼!”老爸使劲地拍了一下玻璃桌子泄恨。

老妈有些哀求地看着我说:“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心底生出一丝希望,切切地说:“是,我们只是朋友……”

老爸说:“那你们昨天晚上待一块都做了点什么,你详详细细地说出来,做父母的也不能不相信你。”

我的语调有些颤抖:“我们昨天一起吃了火锅,然后就、就一直看电视,一直看到凌晨,然后,再然后自己管自己睡了。”

老爸看了我一眼:“好,我没理由相信一个外人不相信我儿子。”

我刚松一口气,他就朝我走过来。

“不过我要检查一下。”

我捂着嘴,惊恐地看着他:“爸……你说什么……”

老爸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睛里都布满密密的血丝,原来在我快活的时候,他竟在彻夜担心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

“你是我儿子,让我看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我哀切地转头看老妈:“妈……”

老妈转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

见我没反应,老爸开始解我校服的皮带,皮带解下来后是拉链,我像懵了一样看着他,在他脱掉我裤子前,我拍掉他的手,泄了气,面如死灰。

“不行的,爸。”

老爸住了手,他看我的眼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啪”他一巴掌把我扇在地上,要是平时,我不至于这么狼狈。

老爸抬起腿要来踢我,老妈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拦住他。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老妈哭叫:“你这一脚下去他还有命!”

“我留着他有什么用,让他去被男人搞?!”

一字一句把我打下地狱。

我只来得及发出一条“别打我家电话,也别过来”的短信给谭恬,手机就被没收了,接着我被软禁在家里,被逼着写保证书,写我不许再跟谭恬有任何来往,老爸老妈忙着联系心理医生,然后突然有一天老爸提出要去见见谭恬的家长,我跪在他面前,哭着说我知道错了,说我以后都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他才没跨出这最后能置我于死地的一步。

第 23 章

放学后,我刚走出教室,就看到靠在门口等我的谭恬。

“梦非,你干嘛总躲着我,你停下来听我说话行不行?”

我很轻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手表,说:“谭恬,我没时间跟你说话。”

我很忙,接下去我还要去做心理辅导,如果迟到了,天知道我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林梦非,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谭恬,这个月我已经跟你说了不下一百遍了。”

“那不是真的。”谭恬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告诉我事实。”

我深吸一口气:“我想以学业为重,其他的事情我现在无心也无力考虑。”

“够了。”谭恬泄了气。

不管他问我几遍,我都是这么说,这是为了你的,还有我的自尊。

“哦,还有,你跟你那女朋友分手了吗?”

谭恬好像看不懂我似的:“你现在又关心起这个?”

“告诉我。”

“我提了……她一直在哭,不肯同意,不过我——”

“好。”我的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就让她一直哭下去吧。”

*

“你说我真的有病吗?我真的是变态吗?”我躺在按摩椅上,注视着头顶的吊灯。

年轻温和的大夫坐在一边,正在本子上纪录一些东西。

他说:“你没病,你也不是变态,你只是需要一些人生建议。”

我“扑哧”笑了出来:“人生建议?我坐在这张几万块的按摩椅上接受完你的人生建议以后就能考上名牌大学,飞黄腾达了吗?”

年轻大夫笑了笑:“说不定可以呢。”

我撑起身体看他:“你说我好不好看?”

年轻大夫停笔,很温和地直视我的眼睛:“你很好看。”

“那是不是连男人见着我,都会喜欢我?是不是他们晚上做梦也会把我当成幻想的对象?你也是男人,又是心理医生,应该很懂吧?”

年轻大夫听了我的话,脸上连一点波纹都没有:“梦非,但愿这么说能让你好过点,但你明白的,你不能从这些言辞里解脱。”

我重新躺了回去,又去看那座吊灯,我在想它什么时候会吊下来砸死我。

“你知道吗?”我说,“我第一次看那种片子,男人跟男人的那种,是一个朋友给我看的,他在美国上学,他说在他们那里,他见过两个男人在大街上相互亲吻,他说,就算在那个名为自由的国度里,也会有人歧视同性恋,但他说,爱……是没错的。”

一定有什么很烫的东西滑过我的眼角,躲进头发里去了,该死的心理治疗,越做越难过。

*

很多年以后,我回想谭恬跟我的这段感情,反反复复地想,我有没有为这段感情做过什么,可不管我怎么回忆,我都发现我没有,无论我们的感情是因为任何不可抗力的因素还是我的原因破裂时,我一次都没有伸手把他拉回来过。

24-32

24

24、第 24 章 ...

高考以后,我考进了和这里毗邻的一座小城市里念大学,谭恬留在了原来的城市,而虞路去了北方,我想这应该就是那无限惆怅的四个字——各奔东西了。

唯一没有变的是高兴他们,依旧抱在一起组band玩音乐,我有一次问他:“你以后会不会放弃这条路,然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我以为他会嗤之以鼻,结果他没有,只说:“我只玩到我兴趣结束为止。”

他问:“你呢?”

“就凑合吧,凑合凑合也能活。”

我想我是没有将来的了,大学一毕业,可能爸妈就会找一堆女孩给我相亲,接着从里面挑一个不错的让我结婚,结婚一年以后,她会给我生个孩子,于是我余下的生命就在养家跟抚养孩子之中度过……也太***现实了。

爸妈天真的以为只要我跟谭恬不再有瓜葛,我就会变成一个正常人,他们对我一个人在外地读书很放心,事实证明,我比他们还天真,在那个缺少娱乐的城市,缺少娱乐的大学,我好像是一个异类,我把时间大把大把地挥霍在图书馆里,就是连睡午觉,或者插个耳机听高兴给我寄来的碟,我也会去图书馆完成这些事情,大学男生暗中参与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午夜行动我从来不去,他们以为我嫌脏,当然这是对的,还有一个就是我根本对女人没兴趣,于是整个寝室都出动的深夜里,我会一个人盯着屏幕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有时候是几个男人,自己动手解决,这不失为把伤痛降到最低的一种活动,□的时候,我懒得思考,我也懒得去给自己找上特定的或者时常变化的幻想对象,□不但不能让我得到长久的快乐,反而令我变得越来越麻木。

室友们聚在一起谈论女人时,我常常十句里面听上两句,然后点头附和,其实只听到一两句根本不妨碍我的理解,因为他们每次说的都大同小异,而我发表的也不过是些显而易见的废话罢了,不过这不要紧,大多数时候,没有人会在意别人的废话的。有时候,他们会弄些女人的海报贴在墙上,然后说自己喜欢哪一个。

“阿非,你喜欢哪种类型的?”他们常常问我。

每次我都指着海报里最暴露,最性感的那一个。

他们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阿非,看你这样,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

我只是觉得越是清纯的女孩,我越是抓不到她们行为模式罢了。

“啊,我知道了。怪不得你没有女朋友啊,这种类型在这种小地方是很少见的。”

大学里的女孩和中学里的女孩截然不同,中学里的女孩喜欢你时,会用羞涩闪躲的目光追着你,当你看向她们,她们又会转回头好像在谈自己的事,可耳朵已经红了,这好像是一种十分高超的游戏,大学里的女孩喜欢你时,会用大胆而富有暗示性的目光告诉你,你可以追她。我对付她们的办法只有一套,就是没看见时当没发生,看见以后就露出那种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其实这种眼神很管用,大部分女生不会在你对她们的想法一无所知时对你表露心意,她们通常是需要被鼓励的,这一点,男人跟女人都一样。

有些比较性急的,不知道从哪里问来我的手机号,发一些嘘寒问暖的信息,又或者问我上课时间,如果是不认识的,我一概不予回复,要是认识的,我也通常用一两个字挡回去,隐藏自己的内心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再对无关的人施舍我虚伪的感情。

我常常以学业为借口拒绝妈妈让我双休日回家看看的话头,如何像以前那样和他们相处对我来说是一道比期末考试最后的大题还要难的习题。

我以为大学四年会以这种很平静的方式结束,可是冥冥之中的神一点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那个时候,接近暑假,天气十分闷热,寝室也是这样,同寝的人正在写一篇期末论文,写着写着他那台几个月没关的笔记本就烧掉了,于是我说:“你可以用我电脑。”

我下楼洗澡,洗完之后上来发现寝室门被锁上了,我有点奇怪,平时这帮男生是从来不关门的,连睡觉的时候都是,更何况这么热的天了。我敲了两下,听到插销松掉的声音,推开门,刚才给我开门的那一个已经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了。

我看见下楼前被同学借走的电脑正摆在我自己的桌上,莫名其妙地说:“怎么这么快就写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我,这种令人不愉快的沉默是怎么一回事?

我坐回自己的椅子,眼光瞟到电脑荧幕,那上面有一个未关闭的文件夹,里边是几部我忘记删的gv,我记得刚才我并没打开过这个文件夹。

25

25、第 25 章 ...

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没有擦干的头发不断往肩上掉水珠,好像成了我身体里的眼泪。那天真的很热,几乎没过多久,我的头发就干了,我在一瞬之间想过,我要不要跟他们解释,要不要高举拳头说“同性恋无罪!”还是大笑“哈哈,你们误会了,我看着玩呢,这多新鲜啊”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我就知道我不会这么去做。

我起身默默无语地收拾完行李,走出了那个我连一学期都没有待足的寝室,我知道我不会再回去了。刚走出寝室,我就听到身后插销“咔哒”插上的声音。

我暗自好笑,何必呢?

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代表我是个男人就喜欢啊。

*

我站在路边,手机里的通讯录来来回回翻了十几遍,最后才停在“不高兴”这个名字上。

我接通电话,还没说话,那边就“嘿”了一声。

隔了一会,两个人都没说话。

我说:“不高兴,我能不能搬到你那边去住。”

他说:“什么时候。”

我说:“现在。”

他说:“你不在那旮旯小的地方么?”

我说:“我回来。”

“好,那你快死回来。”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我坐了几个小时的动车来到他租的房子里。

“是没头脑啊。”一房间的人见到我都很高兴,他们跟着高兴叫我“没头脑”。

见到他们,心情不自觉变得好些了,仔仔细细地看了会高兴:“我还想看看你有什么变化呢,你这张脸怎么几年下来都没老啊,有什么驻颜秘方?”我猜他应该比我大个两三岁,虽然他平时说话不正经,但处世可比我老练多了。

他依旧是不理人的表情:“你也还是一副死样子。”

当天晚上,一伙人说要给我接风,跑到外面去喝酒,我知道他们其实都没什么钱,就是靠做些小演出,平时又要开销,又要付房租,加上乐器啊,烟啊什么的,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潇洒,又是心高气傲的人,都憋着气不肯跟家里拿钱,想也知道,在国内这种事多半是被父母斥为不务正业的。高兴在我身边不咸不淡地说:“别操瞎心,花不了什么钱,你当他们喝的是皇家礼炮还是大红袍呐?”

我一愣:“大红袍不是茶叶么?”

最后的情况变成,虽然起因是为我接风,结果我只喝了两杯,他们却都醉了,高兴整场下来,一杯酒还是刚进来时的那杯,还剩了三分之一,叉着手漫不经心地坐在一边看他的同伴胡闹,我凑过头去问:“你怎么不喝?”他还没回答,坐他身旁的人就嚷了起来:

“高兴嘛,这死小子一喝起酒来就像只煮熟的虾子。”

我“哦”了一声,原来他跟我一样,对酒精过敏。

“嘁,就这没出息的样子,本来还指着他脸能看看,可以做牛郎来挣点钱。”

高兴露出他那种很本质的冷笑,起身出了包间,我猜他是去上厕所了。

过了一会,我也出了包间,这里人来人往的,在各个包间来回穿梭的服务生也没空管我,我就自己一边瞎逛一边找卫生间,结果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很熟悉的声音:“你好了没有?”

26

26、第 26 章 ...

我正想这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一抬头就看到了男厕的标记,于是就往里走,我一脚刚踏进卫生间,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靠在水池边,随意撑在水池上的手指夹了一根烟,别人做这动作要多正常有多正常,可他做起来就性感得要命,侧脸还是那么完美,我见他眼神一晃,可能知道有人进来,但并没有看过来,很不耐烦地接着问了声:“你吐好了没有?”

然后我就听见他面前那个小间里传出一个很虚弱的声音:“好了……快好了。”

谭恬就一脸的不快:“你不挺神气么,我叫你别喝那么多。”

里边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错啦,你别说了。”

虽然一听就是男孩子的声音,但是酥酥软软的很好听,叫人听了心也痒起来。我的脚像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想走掉,可我怕一动,谭恬就会转头看过来。

这个时候的我其实很可笑,我以为就像小时候玩的那种“一二三,不许动”的游戏,只要我不动,他就发现不了我,我就不会输。

我听见一阵抽水的声音,然后一个男孩就从里边走出来,看上去人还有点软,谭恬也没扶他,抽着烟盯着他看,一副又生气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那男孩的脸长得很秀气,一看就是特别招女孩子喜欢的那种,染了一头栗色的短发,在卫生间温暖的灯光里特别扎眼,他走了几步到水池前,弯□漱口,谭恬随着他的动作转了个身,眼睛就很自然而然地看了一下镜子,然后我就见他一顿。

他肯定看到我了,但是没有转过来,这下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想弄个人工智能的东西来把我的大脑转速提高一百万倍来应对眼下这种情况,但是不能。

那男孩漱完口就跟谭恬一前一后向我走过来,那男孩可能也是刚刚发现我,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就看着我说:“不好意思啊,可能味道不太好。”

我都快感动得哭了,多有礼貌的孩子。

我被这么一出搞得尿都憋回去了,就转身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谭恬和那男孩自顾自地走在我前面,我在后头差不多三四步的距离跟着,那男孩回过头来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很和气地笑笑又回过头去。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不过我真的想仰天狂吼,我的包厢也是这个方向啊。

幸好没走多少路,高兴从前面拐角的地方出现了,看见我,他就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手上还拿了包香烟一抛一抛的,我知道这是他无聊时喜欢做的动作。

原来他刚才是买烟去了。

“没头脑,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去失踪人口登记处报道了。”他一边走一边说,和谭恬他们擦肩而过时,用那种心不在焉的冷漠表情扫了一眼他们,那男孩可能真的是好奇心旺盛,立刻很有兴趣地打量高兴,高兴冷笑一下,斜了他一眼,我见那男孩回过头去挺兴奋地跟谭恬说了什么,谭恬就瞪了他一下。

他走到我旁边后,就跟着我一块慢慢往前走。

我用平时一贯开玩笑的态度说:“我倒不知道了,怎么我现在一下都不能离开你的视网膜了?”

他冷笑:“你现在住在我家,就是我的狗,你懂吗?”

他妈宠物就宠物,我也认了,他非要说我是狗。

接着,我看到谭恬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勾,对我笑了一下。

那种,像结了冰一样的笑容。

过了十二点,我们一伙人结了帐走进夜色里,没想到谭恬和那男孩还有另外一些男生女生就站在我们附近,好像是在讨论接下去上哪里玩。

我突然很想笑,现在他跟我身边的人对彼此来说都是那么遥远的陌生人,连带着我们也像活在两个世界一样,彼此不再有交集。

可我从来没想到过我要走过去对他说:“谭恬,我要跟你解释一下,我要从头到尾跟你解释一下。”

这是我的性格使然,我根本不会想要这么做,我一向会给自己找很多很多的借口来说服自己,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什么“现在解释还有个屁用”,什么“解释完之后你又想怎么办呢,和他重新在一起吗”,什么“他可能已经不喜欢你了”,什么“他也许已经有了新的恋情”……

有人不是说么,最深刻的悲剧都是性格铸就的。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个悲剧了,因为如今我整个已经活的麻木了。

作者有话要说:次回有肉 未满十八岁的孩子们自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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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高兴跟另外一个男孩住一间屋,因为那张床很大,所以我睡上去三个人也不是很挤,加上其他人都醉了,一回来都躺在各自床上像是死了过去,我就想这一晚先这么凑活吧。

那一晚上,唯一清醒的高兴和我很自然地就准备做了,也许我天性中有那么一点追求刺激的因子,有人在旁边睡着反而让我觉得很有意思,高兴是根本无所谓,他已经超脱了。

“你他妈怎么这么紧啊?”高兴很不高兴地说。

我心想你一点前戏都没做,还想让我松,你去死吧你。

被他顶在我的入口,我痛得呲牙咧嘴,连叫都叫不出来,一个劲地喘气,觉得自己快死了。

“那可真、真委屈你了啊。”我话都说不出了还得跟他斗嘴。

“你等等。”高兴跳下床跑出去了。

我躺在那里想想现在睡着也不错,可眼睛睁着一点睡意也没有。

过了一会高兴拿了瓶润滑来。

我狐疑地看了一眼:“你们这怎么有这种东西?”

他挑了下眉:“皮鞭蜡油样样有。”

这小子挑眉的动作还挺勾引的,我一下有了感觉。

他拿手指沾了一大坨抹在我穴口,灵巧的手指一下就进去了,我倒抽一口气,不禁绷紧了身体,他拍了下我的屁股:

“手指快被你夹断了,你要我以后上马路讨饭啊。”

我一下笑了出来,后面马上呼应地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成了苦笑,我深呼吸了一下,尽量放松身体,让他用手指撑开我。

他帮我涂完又伸进来第二根,我的腿勾着他的腰,撑着头对他说:“不愧是弹吉他的,手指就是灵活。”他听完马上又伸进第三根手指,我吓得不敢说话了。

见他胀得红肿,顶端不断渗出液体,我闭了闭眼睛说:“行了,进来吧。”

比刚才要顺利了些,高兴进入了我的身体,我被他撞得不可抑制地叫出声来,手肘抵着身后的床板,头才没撞上去,高兴在我体内的探索很深,我尽量让自己的上半身后仰着才轻松了一些,缠在他腰侧的腿一直在颤抖,只好更紧地夹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脑袋里突然出现我老爸的脸,不知道他要是看到他儿子跟男人鬼混的样子会气成什么样,□的时候想起自己的老爸,没有罪恶感是不可能的,但同时也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于是我勾着高兴的脖子,努力攀附他,让他进入得更深,让他在我最深的地方□。

刚射了一次,高兴抵着我又有了强烈的反应,我笑他:“平时你不是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么,怎么在床上这么色?”

他脸不红心不跳,往我身上扫了扫:“我喜欢你的腿,又长又美又结实,就像我的吉他。”

“呸,你他妈腿才像吉他……啊……”高兴又挤了进来,这一次干脆连招呼都不打了。

整个晚上,我们抱在一起不知道做了几次,高兴的身体一直很有感觉,往往刚退出来,抱着我说两句话就又硬了,做到后来,我的□已经酸胀到几乎麻木,睡在旁边那哥们被我吵醒好几次,看见我们眉毛都不皱一下,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拿了枕头跑到客厅睡去了。

纵欲的结果是我好几天没能下得了床,那个屋子里的人对我这个样子也见怪不怪,我旷了一个星期课,再回学校时,坐我旁边那女生一直转头看我,我以为寝室那几个室友把我的事情宣扬了出去,心想他们做的也太绝了,忍不住回头看那女生:“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这个女生算是平时跟我比较熟悉的,因为她是班委,不可避免会有些接触,有时候我逃课也会让她帮我把名字划掉,所以可能她跟我说话也没什么顾虑。

“阿非,一个星期不见,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看着我,好像一边说一边在思索。

我问:“什么不一样?”

“说不上来,好像很,怎么说呢?”她皱着眉头好像在憋一个未知的形容词。

“嗯?”

“你以前总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虽然现在也是,不过跟以前那种又有点不一样,以前你看别人的模样,搞得没人敢接近你,但现在你的眼神,懒洋洋的,让人特别想接近你……”

“撩人,对,撩人。”她展开眉头好像解决了一道难题般。

28

28、第 28 章 ...

住到高兴那里以后,我回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倒是在原来的城市待的时间比较长,常常那里住一个星期,回学校上一天课,高兴也不问我,任由我去,因为吃穿用度都和他们一群人混在一起,每月我妈打到我卡里的钱我都拿了出来跟他们共用,高兴是这个样子的,我原来不拿钱出来,他不会说什么,现在我拿出来,他也不会说什么。偶尔我会跟家里打个电话,估计老爸老妈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和他们此时在一个城市里,大学有一个好处是,你学也好,不学也好,都是你自个儿的事,谁都不会来管你,更加没有人会跟你家里打电话告状。

他们有时候到外面演出,我就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电视,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渐渐地,我的烟瘾变成他们一伙人里最大的那个了,不过高兴没说过我,他一向爱谁谁,爱怎样怎样,偶尔我会想到那个叫我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的男人,等我反应过来时,会发现眼角有液体滑下来,一般我都不会动手去擦掉,反正很快泪就干了,我就跟着电视里低俗的娱乐节目一块疯狂地大笑。

偶尔有陌生女人上门来找他们中间的这个那个,我会告诉她们,他演出去了,不在,有些时候,她们中的一些人会用很暧昧的眼神看我,我一边抽烟一边和她们对视,直到她们悻悻地离开。

有一次,我遇到了一个有些特别的,她看上去刚喝了酒,无力地靠在门口:“让齐谣出来见我。”

齐谣就是我跟高兴第一次时睡在我们边上的那个男孩。

我很礼貌地说:“他演出去了。”

“呵呵。”那女孩笑了起来,她脸上画着那种很浓的妆,浓到几乎看不清原来的长相。

“我不相信。”

她的笑容很绝望,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一种她不相信的事实。

“你可以相信我,”我说,“他演出去了,过两天就回来了。”

“是。”她抹了一把眼泪,妆容一塌糊涂:“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呢喃着:“过两天……过两天,所以我不相信。”

我心软下来,犹豫道:“你可以进来看。”

她跟在我身后进来,在门口脱掉了高跟鞋,我有些惊讶,进入这道门脱鞋的女孩,她是第一个。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怅然若失地跌坐在沙发上:“他真的不在。”

我给她倒了杯水,站在她旁边看她,我忘了她是不是来过,但我记得齐谣最近带回来那个绝不是她。

过了一会,她平静了下来。

“你会和我□吗?”

这房间就我一个人,她只可能跟我说话。

“我不喜欢女人。”

“那你会和我□吗?”

我耸了耸肩,灭了烟头。

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踮起脚来吻我,我把她抱到沙发上,她突然往后退了退。

“我能不能先把妆卸了,我想你看清我的脸。”

我点了点头。

等到她从卫生间走出来时,我看清了她的长相,她的脸很小很苍白,下巴尖得一点肉都不剩,眼睛下一圈十分明显的青色眼圈,她有很饱满的嘴唇,脸上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眼球有些凸出,可是里边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但总的来说,算不上那种标准的美女。

可刚刚她从那儿出来时的第一眼就让我很惊艳,简直比她化了妆的鬼样子好看一百倍。

我说:“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种有些神秘主义的人群。

她说:“可你不喜欢女人。”

然后我们开始□,看着她一脸陶醉的样子,我都想知道,自己这是不是真的第一次跟女人□,想着想着连我都开始怀疑了,于是我想大概以后我结婚后,我老婆也还不至于太绝望。

后来她说她想在桌子上再来一次,我答应了。一切都结束之后,她说:“现在我觉得我的勇气又回来了。”

我目送她出去,从这以后我都会注意齐谣带回来的女人,可那些人里面没有我记住的那张脸,她没有再出现。

29

29、第 29 章 ...

自从高兴跟我有了关系之后,我们的生活就变得很糜烂,一开始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一屋子的人,房间又不隔音,一做什么事根本就是立马被发觉,尽管他们对我们两个的态度是放任自流,基本无视,但无形之中,你心理上还是蒙着一层压力,觉得人家都竖着耳朵听着呢。所以高兴白天要碰我的时候,都被我挡了回去,后来次数多了,我发现这事实现起来难度有点大,高兴那群人原本就是白天无所事事,晚上演出,等他们演出回来,差不多也是半夜里,那时高兴就只能看着我干着急。

后来又一次,同屋的一个男孩带了个女孩回来,照例在我跟高兴面前现场表演,另外几个要不就是在房里睡觉,要不就是上乐器行去了,看了一会电视,我有些渴,就跑到冰箱那边拿可乐,刚关上冰箱门,高兴就从背后搞偷袭,抵在我身后咬我脖子,我被他整个人压得贴上了冰箱,大腿上被他摸了两把,就没把持住,跟他两个人躲在冰箱后玩了一次。

我发现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头一次没有拒绝高兴的邀请,往后就再也拒绝不了,脸皮被他锻炼得越来越厚,一屋子人全聚在客厅时,他也能面色如常:“没头脑,厨房。”

然后我就拍拍手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他进厨房,神色不变。

考虑到不影响别人正常如厕,我们通常把地点选在其他人不怎么进去的厨房,有时候是在窗台附近,有时候在煤气边上,有时候是桌上,体位不限。

为什么不是卧室呢?我记得我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我们要接受来自任何环境的挑战。

*

这一年的过年,我没有回家,找了很多理由搪塞,最后老妈说:“得,你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吧。”几天以后,又打了一笔数量不小的钱给我。

连高兴那群总说自己没有家的男孩们也都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可高兴跟我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我们两个。

除了买烟,我不大花钱,衣服还是我从学校带回来的那些,到了这里以后,我都适应起了他们衣服混穿的习惯,再往后连哪些是自己的都忘了,除了有一次,我见到高兴拿起我那件黑色针织衫,不知道为什么,那年谭恬送我的衣服,我一起带去了学校,一直放在了行李的最下面,没拿出来过,高兴拿着那件衣服在身前比了一比,说了句:“哦,是高档货。”就扔在一边没理。

爸妈给我的钱,除了每个月固定的零花,其它一些以各种理由塞给我的都被我存了起来,想着以后有一天能还给他们。

不回去,不是想故意伤他们心,可我真的每次踏进那个房门,都会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一遍接着一遍,每个细节,我的每个动作,我爸妈的每个面部表情,连家具摆放的位置,我都记得,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电视里放春节联欢晚会时,高兴和我两个人赖在沙发上擦枪走火,结果农历新年的第一天,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沙发上弄得到处都是的浊迹。

直到年初六,我们一步都没踏出房门,最后冰箱里的东西吃完了,我才拉着高兴上超市采购。

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问过关于他家的事情,我想我大概以后都不会问。

我叠穿了两件帽衫,乍一眼看上去,衣服里都是空的,自从烟量变大以后,我饭就吃的很少,人也比原先更瘦,开玩笑的时候,他们都说我越来越像摇滚小青年了,高兴还是t恤搭了件运动修身外套的春天打扮,好像在他的季节里没有冬天。

我没有想到两个大男人逛超市也能引来侧目,很久以后,有个女孩分析给我听:“因为你想啊,逛超市这种举动本来就很浪漫嘛,一起决定买一件日常用品,一起决定晚上吃什么,像夫妻一样。两个男人逛超市不是会给人一种‘这两个人在同居’的感觉吗?”

我正在摆着鱼的摊位前问师傅生鱼片新不新鲜时,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说:“诶,是哥哥吗?”

高兴和我都回过头去,看见一群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站在身后。

“啊,真的是哥哥。”其中一个女孩捂着嘴巴,一脸惊喜。

30

30、第 30 章 ...

高兴又不高兴地抬起一根眉毛:“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副腔调,‘是哥哥吗’‘啊,真的是哥哥’,你当他妈演偶像剧啊,不会好好用‘你’?”高兴学着那女孩的调调。

那女生嘻嘻一笑,一笑起来也有两个酒窝,不过比较浅,我多看了她两眼,就觉得她跟高兴长得挺像的。

忍不住就问:“你叫开心吗?”

高兴莫名其妙地扫了我一眼。

“不是啊,我叫高萌。”倒是个挺普通的名字。

“哥。”女孩又转回头去:“你怎么又换手机号码了,害我们都联系不上你。”

高兴说:“我就没想让你们联系啊。”

那女孩捂着胸口:“哥哥,你无情你冷酷,你真的好残忍。”

我看高兴那脸上一副要吐的表情。

那女孩跟那群女生说:“怎么样,我哥不错吧,酷吧。”

回头又把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嘴里念念有词:“哎,这个也不错,怎么办,今天运气一百分啊,既然跟哥哥已经不可能了,不如我就——”

“你就什么就啊,他不喜欢女人的。”高兴越发的不高兴。

“酷!”女孩拍一拍手:“哥,跟你一起玩的人果然……太美好了!”

高兴转头对我说:“你别理她,她脑子不太好。”

我心里想,跟你一样。

“没事我走了啊,回头你别跟爸妈说遇到我的事。”高兴一边说一边准备跑路。

“行啊,那你得给我介绍男朋友。”

高兴不耐烦地摆摆手。

我和他走了没多远就听女孩叫:“诶,哥,你不下星期就生日了么,回来吗?”

高兴没理她,径自走了。

我说:“看不出来你们兄妹关系挺和谐。”

他说:“就这你还能看得出来‘和谐’?你比我行。”

我嘻嘻一笑:“臭小子,要生日了?”

高兴含糊地“恩”了一声。

我说:“往年你都是怎么过的生日?”

高兴嗤之以鼻:“又不是小孩子了,过什么生日啊。”

我说:“装老成,你还没这资格,速速给我招来,你这过的是几岁生日?”

他慢吞吞地说:“明年就三十一了。”

说真的,我有点被他吓到。

*

高兴生日的前一天,我带着他到店里选蛋糕,营业员装盒的时候问我们要几根蜡烛。

“要几根?”我也问。

高兴没吭声,我怎么都觉得他那时候是在害羞。

见他不吭气我就有点生气:“你女人还是人妖啊,还隐瞒年龄?”

高兴看了我一眼,说:“十九。”

“过了生日十九?”

他点点头。

“原来你和我一样大啊。”

当高兴把十九根蜡烛都吹熄的时候,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我说:“不高兴,你现在高兴了么?”

黑暗里,他没有回答我,我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说:“让我猜猜,你在点头对吗?”

结果就听他说:“该死的,快点把灯开开,我脸上碰到蛋糕了。”

我记得《阿飞正传》里,张国荣对张曼玉说:“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我想不论如何,高兴和我都会记得他十九岁的生日是跟我一起过的。

这一秒已经过去,历史无法颠覆。

31

31、第 31 章 ...

在其他人眼里,我和高兴的关系可能就只有恋人这一种解释,可我觉得不是,我想高兴也这么认为,但我们也不是那种暧昧的关系,我们一点儿都不暧昧,非要让我形容的话,我觉得我跟他就像一个人和他的猫,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天气好的时候,人会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听音乐,猫就趴在阳台里晒太阳,偶尔抬头转身,你见着几乎已经睡着的猫,你会觉得这个空间里不止你一个活物,于是你变得很安心,一人一猫虽然不靠近,但总好像很亲近,人寂寞了就需要把猫抱在怀里发一阵呆,猫饿了就会把爪子放在你手心,要你给它弄吃的。

我当然是那个人,高兴就是那只猫。

我一直觉得把他当做猫的这个比喻很妙,没有比他更像猫的人了。

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开了门出去,走到没有人的街道上。

我在前面点燃那种一根根拿在手里的小烟花,高兴蹲在后面看着我。

我说你别蹲着,改明儿蹲出痔疮来。

“痔疮就痔疮,十男九痔你没听过?”

说是这么说,还是站起身来走过来接过我手上的烟花,他手碰到我的时候,冷得好像刚刚从冷冻室里拿出来。

我抱着肩膀看高兴,他这个时候注意力都在那燃烧的火星上,零下的温度里,他贴肉穿了件毛衣就这么站着,要不是我碰到他的手,我会以为他很正常。

我说:“你多穿件衣服会死?”

他说:“会死的。”说完就露出他的小酒窝对着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觉得心里什么都没有,很空:“那我跟你一块死算了。”

他就用那种很随便的态度说:“行啊。”

一整个冬天,高兴都四肢冰凉,我嫌他身上冷,不让他碰我,高兴就趁我不注意把他的两只爪子伸进我的衣服里来,贴着我的裸背就是两个锅贴,要是换了以前的我肯定会把他的手拍掉,然后骂他神经病,但我总觉得他这么做有点撒娇的味道,高兴这么个人竟然会撒娇?我以前想也不敢想,而现在我发现他连撒娇起来也跟别人不一样,就好像中了邪一样让他的手在我的体温中慢慢捂热,在那之前一直维持着这种拥抱的姿势。

我一直记得他的温度,就算很久以后高兴的温度比现在更低,但我一直记得的是那时他的温度。

*

有一天晚上,确切地说是半夜里,我被手机发了疯一样的震动吵醒了,走到客厅里,我接起电话。

“喂。”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再听到谭恬的声音,我竟觉得有些不自然。

“林梦非?”

“恩,我是。”

他的声音一听就是喝了很多酒,身边吵吵闹闹的。

“呵呵。”

“谭恬?”

“林梦非,你猜怎么着,今天我在街上见着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是么。”

“‘是么’?这多像你说的话,你一向爱这么无关痛痒地说话。”

我说:“你喝醉了。”

“对,我是喝醉了,不喝醉我怎么敢跟你打电话,怎么敢听你讲一通无关痛痒的废话,让你一次次踩在我的心上?”

“一次次踩在你心上?谭恬,你也太高估我了。”

他却好似没听到般,接着说:“你知道吗,我盯着那个人看了起码有五分钟,当我终于确定他只是跟你有一点点像而不是你时,你猜猜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一直叫我猜,你是想叫我猜中呢,还是猜不中?

“我在想啊,我在想……”谭恬像是在梦呓般。

过了半天,电话里只是传来他模模糊糊的声音。

“谭恬,你在哪?”我不确定地说。

“我在哪……我在林梦非找不到的地方……不,不对,林梦非怎么会来找我,我凭什么……是谭恬找不到林梦非的地方……”

32

32、第 32 章 ...

我咬了咬牙:“你到底在哪?你让旁边的人接一下电话。”

谭恬又磨蹭了会,才对着我看不见的地方叫了一声:“李鄢,有人找你,有人叫你接电话。”

然后我就听一个酥酥软软的声音响起来:“谭恬,你疯什么疯啊,喝醉了就往人家里打电话,你当人人跟你一样都是疯子。”声音慢慢地近了,显示说话的人慢慢接近了电话。

“喂,你好。”那个好听的声音说。

我突然忘了我到底要干什么。

“你们……谭恬……要不要我过来看看,他没什么吧?”

“没事,他一喝醉了就这样,明天让他打电话跟你道歉啊,你是谭恬的朋友吧?”

朋友算不上,前男友算一个。

“高中里同学。”说出口变成这样。

“姓李的,你啰嗦什么呢,你拿着我的手机跟谁说话?”谭恬的声音。

“不是你让我接的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

“又疯了又疯了。”

完全安静的这一头,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夹杂着背景音乐的喧哗和男生们划拳的声音。

接着又听很好听的声音说了句:“真是完全疯了。”

话音还没断,谭恬的声音清晰的响起来:“喂,喂,你是谁?”

我果断地掐了电话线,关机,上床睡觉。

*

从很多事情上,我领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世界真他妈小。

五月份的时候我去便利店买烟还有那群家伙的啤酒,排队等着结账时,前面一颗橙色脑袋因为缺一块钱在那里全身上下的摸钱,有他在那卡着,后面很快排成一列长队。

我把一块钱放在营业员面前示意他结账,那营业员估计橙色脑袋也掏不出钱来,就拿了我的钱很快地帮他结掉了,橙色脑袋回头看我,可我不想搭理任何人,眼睛都不朝他身上看。

付了钱我走出便利店,就见门边靠着一个男孩,是刚才的橙色脑袋。

他说:“谢谢你。”

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朝他看了一眼,发现他就是跟谭恬在一块,还吐了的那个男孩。

“哦,没事,一块钱而已,你卡在那儿后面的人都结不了帐。”

和高兴待久了,我说话也跟着越来越不客气了。

那男孩也不生气,就跟在我旁边走。

“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一面的。”

我说我记得,然后就瞟了一眼他的头发。

然后男孩就笑嘻嘻地摸了下头发说:“天暖了,弄个暖色调,人显得精神。”然后指着我说:“你皮肤白,黑头发好看,显得年轻。”

我随口说:“你也挺白啊。”

那男孩一下就脸红了,我忘了我现在对男人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叫李鄢,那个鄢字他跟我讲了老半天,我才知道是哪个“鄢”。

他说:“怎么没见上次那个男孩呢,看上去酷得不行的那个。”

“哦,他演出去了。”

“演出?”

“自己组的band,瞎玩的。”

李鄢一脸惊喜:“我就知道,他一看上去就是那种搞音乐的。”

我想,高兴要是听到有人说他是搞音乐的,估计得喷死。

“你呢,你也是?”

我还真不适应别人突然问东问西,很久没遇着这样的人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耐烦还是想逗逗他,开口就说我五线谱都识不全。

他呵呵一笑,就不往下接着说,换了个话题:“没想到我两次遇见你,都碰上正好我尴尬的时候。”

我一脸平淡:“都是些挺平常的事,谁都会碰到。”

李鄢就不停地说我人好,走着走着,我快到家了,他就说要跟我换电话号码,下次来给我还钱。

我说:“一块钱就不必了吧。”

李鄢就有点着急:“不是的,我这不是找个借口想跟你交朋友嘛。”

他还真是诚实。

33-40

33

33、第 33 章 ...

我想我今天要不给他手机号,我是别想回家了,于是就给了他,反正下次见着陌生手机号码不接就是了。

李鄢一边往手机里存,一边说一定介绍他的朋友给我认识。

我抬了抬眉毛:“上次那个?”

李鄢有点没反应过来:“诶?上次哪个?”

然后恍然大悟:“哦,你说谭恬啊。”

“是吗?他叫谭恬啊。”

我现在装起傻来谁也别想拆穿我,神级别的。

“呵呵,”李鄢一边按键一边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存一下。”

我说:“林梦非。双木林,做梦那个梦,不是的那个非。”

他说:“像小姑娘名字。”

然后盖上手机往口袋一插:“对了,刚刚说什么来着,谭恬啊,我一定会介绍他给你认识的,不过他这个人有点神经质,可能一开始对不熟悉的人有点爱理不理的,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他其实人还不错。”

谭恬爱理不理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第一次跟他说话,他就像个傻子似的。

我说:“我恰好也是不太理人的,看来我跟他不合。”

李鄢很爽朗地笑了起来,也没反驳我,看来对我跟谭恬合不合真的没什么把握。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你们是不是……他是你男朋友?”

李鄢呆了一下,说:“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我说不会,从袋子里拿了刚买的香烟,拆了一盒,点了支抽上。

李鄢一直看着我的动作,好像在琢磨一件事。

半晌他低下头去:“我在想你跟我们是不是同类人?”

我笑了:“同性恋?”

我说:“我比你们更糟糕。”

*

想到很久没有跟家里联系了,我趁周末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很高兴,也许压根没想到我会打电话给她。

我说:“妈,要不要我回来看你一趟,很久没见你了,想得很呐。”

老妈就在电话那头笑到气喘:“林梦非,让你出去读书,不是叫你学人家油嘴滑舌哄女人的。”

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好像存在于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是一个假象,我在他们的心里,还是一个会喜欢女人的正常孩子。

老爸出差不在家,我和妈妈约了地方喝茶,一开始我说想在外面见她时,还怕她问为什么,没想到老妈一口同意了。

电话里我说我现在赶回来,下午能到,其实我现在过去那家餐厅不过一刻钟。

我进餐厅的时候,老妈已经坐在位子上看起茶水单来,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妈,”我说:“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在我印象里她一直很会保养。

她笑:“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

“我的肚子。”

“你的肚子?”

“恩。”

“不是吧?!”

老妈点头。

“不是吧,我爸威猛不减当年啊。”刚说着,老妈手拿茶水单子在我头上来了一记。

“怎么说话越来越不正经?”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我不约你,你是不是要等到我弟弟还是妹妹出生才通知我。”

老妈说:“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打掉么不忍心,不打么,这把年纪了,想想这生下来,以后也不知道管得动管不动。”

老妈生我时年纪很轻,我想她再生一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说:“还是生下来好,家里多个人热闹点,我又不能常常回来。”

老妈说:“我去医院让医生看过了,说是男孩,你马上有一个弟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后半部分完全需要重视起来..(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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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整个大二,我的状况都很糟糕,人生没有目的,就好像一潭几百年没人光顾的死水。除了依旧和高兴他们那群人混在一起,我干脆连课都不去上,大学里的同学给我电话,我直接掐掉,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摆在我面前的只有退学这一条路,但我根本不在乎,一想起高三那会我拼了命想往大学里挤,我就很想笑,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在夜店玩的时候,经常有不认识的男人上来和我搭讪,碰到不错的,我就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他们的号码在我的手机里存着,我一次也没打过,但那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还有几步,还差几步我就能让自己彻底堕落。

我甚至对高兴说:“说不定有一天,这些陌生的手机号码就能养活我,让我不至于饿死,说不定还过得很好。”

高兴一边调他吉他的弦,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随你喜欢。”

半夜里有时候我会突然惊醒,呼吸困难,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好像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得干干净净,每一次呼吸对于我来说都痛苦得好像是我能活着吸到的最后一口气,我会痛哭着摇醒身边的高兴,一遍遍地对他说:“我要死了,我快死了。”

他说:“那我们死一块吧。”

然后我会求他抱我,用力地抱我,最好让我痛得晕死过去,那就不用清醒着接受折磨。

*

然后有一天,我接到李鄢的电话,其中都隔了好几个月了,我以为他不会联络我,但是他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里他说:“我们打桌球,你来不来?”

“行啊。”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高兴不在家,我一个人坐家里百无聊赖,对着个电视机目光空洞地发呆。

反正不会更糟了,我套了牛仔裤,换了件干净t恤就出门了。

我按着他说的找到那家桌球房,刚走进那个门,就听到李鄢叫我,模模糊糊看到他那个方向周围围了一圈人,我也没去注意到底有谁,就朝他们那边走过去了。

一看到我,李鄢就吓了一跳:“哎呀,林梦非,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病了?”

“没啊。”

“那怎么比上次我见你时还瘦上一圈,你那些朋友搞乐队的,你不是跟着他们抽大麻吧?”

我说:“我想抽也没钱买啊。”

大麻我倒的确抽过两次,不过也没那么沉迷,而且它们会让我呕吐。

“我给你们大家介绍一下啊,这是林梦非。”

我很快地冲着那圈人扫了一眼算打了招呼,接着就管自己坐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出来的原因,刚走了一回路,脑袋就晕眩起来,也有可能是中暑,我想。

旁边还坐了个人,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就问:“有烟没?”我快晕了,得点根烟提提神。

那人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很快就给我点上一根,打量着我说:“嘿,你是李鄢的朋友?玩乐队的?”

“不是,”吐了几层烟圈,我说:“我做鸭的。”

我倒不是存心想给李鄢难堪,只是觉得那人的目光盯在我脸上的目光让我很不喜欢。

“呵,行啊,那我们上厕所来一发。”

“你带套子没?”

他一愣:“那我去买。”

我摆摆手:“我有艾滋的。”说着站起来朝李鄢走过去。

李鄢才不知道我几秒前跟他朋友之间进行的那些龌龊的对话,笑说:“怎么样,跟我一队。”

我说:“我不会。”

他睁大了眼睛:“那你刚才干嘛不说,早知道带你去别的地方了。”

我说:“没事,你喜欢就行。我看着你打。”

然后我就靠在那里看他打球,桌球房的空气实在太浑浊,过了一会,我又开始胸闷烦恶起来,就一个人跑到外面大口喘气。

“阿非。”

我听后面有脚步声追上来,很久没人叫我“阿非”,导致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

我回头看到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终于给我想起来是那时候牛哥一伙人里的一个。

他说:“我刚刚听李鄢叫你林梦非,一直没敢认你,两年不见,你变得太多了。”

“是人总要变的,不变的那是天上的神仙。”

他说:“你现在跟谭恬还有联系吗?”

“没了。”我说。

没了。

哪儿还有呢?哪儿都没了。

35

35、第 35 章 ...

我不知道是不是李鄢跟谭恬说了我的事,李鄢跑来跟我说,谭恬要见我。

我想都没想,就说:“行啊,你要不嫌我现在的样子给你男朋友丢脸就行。”

有时候照着镜子,我都不认识自己,苍白的肤色,凹陷的眼眶,尖得能把人磕死的下巴,我以前说高兴是纸片人,现在轮到我,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比纸片人还薄的那一种人叫什么。

高兴半夜里被我磨得不行,实在看不下去就带我去了趟医院,结果挂号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挂哪一科,高兴认真地说:“难道是精神病科?”就被我拽着他回家了。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我这种症状,结果还真被我查出来一个叫什么精神官能症的,我自己也不确定,就把自己当成精神病处理吧。

*

我,李鄢,谭恬三个人坐在一间餐厅里。

李鄢和我坐一块儿,谭恬坐他对面。

李鄢说:“林梦非,我说要介绍你们认识,没食言吧。”

我说:“你就是谭恬,我见过你,你记得吗,李鄢在卫生间里吐的那回。”

你要看我就看吧,爱看多久看多久,你不就想看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做鸭?有没有人告诉你我有艾滋?

谭恬很嚣张地说:“不记得了。”

我说:“这不就认识了嘛,李鄢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谭恬一双眼睛说有多冷就有多冷,说起眼神的问题,高兴那是漠然,不在乎,谭恬那是在□裸的藐视你。

他说:“我家李鄢有时候就是喜欢在外面结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我自然得多看着他点,别让他带点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一颗真心碰上驴肝肺,你既然把他当朋友应该能理解吧。”

李鄢一怔:“你说什么呢,我在家不都跟你说了,林梦非不是我那些狐朋狗友……”

“我知道,”谭恬截住他的话头,淡淡地说:“我刚才见了他也觉得他不错,所以才这么说。”转过头来对我无比真诚的笑了笑:“我跟你道歉。”

我点点头,回头对李鄢说:“没事,我这个人任谁看上去都觉得不是好人,你男朋友也是关心你,很正常。”

李鄢这才松了一口气:“林梦非,你这人脾气还真好,我还当你要生气了。”

我漫不经心地笑:“真为了这点事,犯不着。”

和李鄢一起玩了几次,就知道他是那种心思很直白,什么都放在脸上的男孩,不是蠢,而是他不屑于去想事物很阴暗的那一面。所以我想谭恬跟他在一块的时候,肯定是挺放松也很自在的。

中间李鄢起身上了一次卫生间,谭恬很不屑地看着我:“林梦非,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我冷笑:“我不玩什么,李鄢喜欢跟我玩,我也不讨厌他,就这么回事,你是李鄢的男朋友,我免不了要碰着你,你要不想见我,那你说一句,我以后不跟李鄢见面就是了。”

谭恬那样子看我简直就像在看一只跗骨蛆虫似的:“林梦非,玩心思我玩不过你,不过你要是敢伤害李鄢,我不会让你好过。”

我笑:“那你得留心,能伤得了他的人,只能是你。”

李鄢回来之后,我说我也喝多了,要去解个手。

前脚刚踏进卫生间,两条腿就软了,我靠在卫生间的门上,外面有人敲门,我也顾不上了,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冒出来,我觉得自己的心***一分钟都快二百跳了,赶紧打电话给高兴让他来接我。

关机。

糟了,这会他在演出。

36

36、第 36 章 ...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手机里的电话簿,没有一个电话能打,爸妈不行,高兴他们在演出,虞路在十万八千里远的北方,有一瞬间,我真的想扔了手机,然后从卫生间的窗户跳下去,过了一会,我颤抖着拨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电话里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说:“你还记得我吗,上周在**酒吧?”

男人很快地轻轻“哦”了一声,接着就等我说话。

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百炼成钢的人物了。

我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不知道洗了多少遍冷水脸,才假装没事人一样走出去。

“林梦非。”李鄢吃惊地看着我:“怎么上了个卫生间,脸色差那么多?”

我说:“我肠胃有点小问题,今天可能吃多了,不太舒服。”

谭恬冷漠地看着我:“那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我说:“不用,你们等会该上哪玩就上哪玩,我真是不好意思。”

李鄢忙摆摆手,说一会还是我们先送你回去。

半个小时后,一个看上去挺沉稳优雅的中年男人就走到我们这桌边上。

那个男人看着我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经常流转在高档酒吧宴会的那种微笑。

我站起来,有些失神:“哦,忘了介绍一下,这是——”

该死的,他叫什么来着。

“梦非,”那男人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吧。”

“你们好,我是关一峰,梦非的朋友。”

我看着李鄢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就好笑,他的脑袋瓜里估计得转好一会才能琢磨出我跟那个男人的关系,他边上的谭恬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和那个男人离开餐厅,走向车库,他在一辆银色别克边上停下来,我看了一眼那辆车,果然跟他一样,沉稳但不老套。

我说:“你真的叫关一峰?”

他说:“可不是,上星期五我才跟你说过。”

我说:“你能不能先带我去兜兜风。”

我把车窗开到最大,拼命地呼吸新鲜的迎面扑来的空气。

等红灯时,他不动声色地打量我,他说:“你感觉怎么样,好像很痛苦。”

我苦笑着把我的感受告诉他。

他说:“哦,听起来很像过呼吸。”

“过呼吸?”

“全名是过度呼吸症候群。”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有一阵我事业上出了点问题,被合伙人背叛,欠了一屁股债,得过这个毛病。”

“这病一般都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你年纪轻轻怎么也会这样?”

我摇摇头。

“高三的时候,”我说:“我爸妈给我请了个心理辅导师,他们觉得我精神上有问题,可我知道我没有,但我现在觉得自己真得了病,很严重的病,却没去看医生,这还真有意思。”

他突然说:“你知道人怎么才能活吗?”

我说不知道。

他笑:“凑合,凑合了才能活。”

该来的还是会来,我不会天真到以为他会带着我一直这么兜风兜下去。

关一峰很礼貌地问我:“我家?”

我说:“你不介意我弄脏你床单的话。”

他说:“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自己洗?”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没有那种很得意的叫人讨厌的表情,而是有一些孩子气的狡黠。

所以我想,如果对象是他的话,还不至于让我太想死。

我先洗完澡,睡在他铺着白色床单的大床上,我一直认为用白色床单的人都有精神洁癖,可是这个男人却带了一个陌生人上他的床,想着想着我眯着眼睡了一会,再睁眼时,看到他一边拿毛巾擦洗完的头发一边站在床边看我,他说:“刚刚我在想,我想如果你就这么睡着,我一定不会叫你。”

我说:“哦,现在我醒了。”勾勾腿让他过来,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就多□,反正很多人都说我的腿漂亮,那我就发挥自己这唯一的优势好了。

鼻尖萦绕着那个男人身上淡淡的男香,这是第一次,别人戴着套子进入我,我有些难过地皱起眉头,他在我耳边问我:“不喜欢?”

我摇头:“就这样,我很脏。”

“你怎么会脏呢,你在我眼里是最干净的。”

为什么,为什么?反而是陌生人对我说这种话。

为什么我最亲的人说:“我留着他有什么用,让他去被男人搞?!”

“在我眼里你是最干净的。”

不对的,我早就不干净了。

37

37、第 37 章 ...

回到家里,我像滩烂泥似地倒在床上,把腿抬在半空中,欣赏它们,高兴洗完澡往床边一坐,口气平淡地说:“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

“是啊,”我一脸开心地说:“我背着你偷男人去了。”

高兴第一次露出他的心不在焉以外的表情:“你别那么贱行不行。”

这种表情让我变成了人。

我把自己蜷了起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笑容还没褪去脸就被眼泪给湮没了:“高兴……高兴……”

我不高兴,人要高兴怎么那么难呢?

我叫他的名字,抱着他哭了整夜。

**

“高兴,你爱我吗?”

我带着很茫然的表情问出这个问题,我从来没问过别人这个问题,一定是我脑子的哪个部分出了问题。

“我不会说的。”

“说什么?”

“什么都不会说。”

“为什么?”

“说出来就完了。”

“什么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就是我们之间近乎于绕口令的对话,所以到最后我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在我心里,我到底爱不爱高兴,同样是一道无解的题。第一次在乐器行见到他的那眼,那时候我心里想着我会迷上他,到现在我还是很迷他,因为我看不懂他,就像我看不懂我自己。

*

我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子开始读书,早上六七点钟起床,去食堂买个早餐,然后带去教室上课,坐最后一排,一个人,偶尔有人坐在我身边,期末考试以前,我通宵复习,可是却被告知我平时出勤率太低,考了也是白考,到最后一样要挂。

别人期末考试的时候,我一个人在租的房子里看着天花板发呆,发呆的日子过不了多久,我很快就接到电话,学校要劝我退学,我去找校长,问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校长说:“林梦非,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有思考能力,有行为能力,你要为自己的举动负责。”

我说:“判了死刑的人表现好的还有死缓,您就直接把我枪毙了?”

校长说:“你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谈一谈你的问题。”

我想,林梦非,你也个是有思考能力有行为能力的人了,想了想,我说:“我退学,你不用通知我家长。”

屋子还没租满两个月,我又回到了高兴那儿。

*

谭恬生日的时候,李鄢打电话叫我一起过去,我担心会碰上以前高中的同学,拆穿谭恬跟我的西洋镜,就没肯,后来谭恬自己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请我那次都是大学里的朋友,叫我别瞎操心扫了李鄢的兴致,我才答应去了。

那天我、李鄢,谭恬还有他的那些同学一直玩到凌晨三四点钟,谭恬破天荒的没有喝酒,把他们那些个同学一个个送回家,然后是送我。

谭恬开车,李鄢坐在驾驶副座已经睡得很沉了,我一个人占据着后排,最后忍不住开了一点窗户。

谭恬说:“李鄢睡着了,会着凉。”

我把手放在那个自动按钮上,却没有动,有些央求地说:“就开一点点行吗?”

谭恬在后视镜里扫了我一眼,刚想开口,我说:“或者你停车你把我放在这里也成。”

我心理上越是注意到了自己不好的情况,就越发紧张,头皮发麻。

谭恬压低声音咒骂了一句:“林梦非,你到底捣什么鬼?”脚上反而踩深了油门。

车停在高兴他们租的房子楼下,我松了一口气,打开车门刚往外探了半个身体,谭恬也从前面的驾驶室里出来了。

我说:“谢谢你,我上楼了,也帮我谢谢李鄢。”

谭恬说:“谢他什么?”

我一愣:“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他。”

我轻手轻脚地关上车门,刚提脚走了两步,谭恬就拽着我的手把我扔在车门上。我脑袋一片空白,谭恬身体压过来的时候,我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你会不知道我干什么?”谭恬一脸轻蔑地看我,手里一点没放松地扯开我的腰带。

38

38、第 38 章 ...

我反应过来,又是不敢相信又是气极:“你***——”

话还没说完,谭恬就给了我一巴掌。

“怎么,林梦非,这时候装贞洁烈妇会不会太晚了点?”谭恬说着手已经伸到我的牛仔裤里狠狠地握住了我,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你放开我,你有病。”

我的手拼命地抵着他的肩,可我估计我这会的力气还没我高中那会大。

“对,我有病,你没病,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谭恬三下两下就扯开了我的衬衫,手在我身上粗鲁地抚摸揉捏,抵着我的部位也越来越火热。

“关你什么事,你住手!”

谭恬高高在上地压迫着我:“是不关我事,我现在只想干你。”

“你他妈疯了……”

“早疯了。”

说着他很容易就抬起我,把我抵在车门上,在我的身体没半点空间能容纳他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冲了进来。

这种□简直比死还难受,我痛得快晕过去的瞬间,谭恬在我身体里猛烈地□起来,让我快晕过去的神智又在疼痛中恢复了,不仅恢复,还变得异常敏锐,我语不成调地叫嚷:“你要我死,你痛快点杀了我啊。”

谭恬的额头上也都是汗,不知道是不是痛出来的:“你叫吧,最好把李鄢叫醒,让他看我怎么干你。”

我真想一个耳光抽过去,可我现在身上没有半点着力的地方,只能紧紧地搂着他,咬牙不发出声音。

在这种凌迟性质的□结束后,谭恬连裤子也没帮我拉上,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了之后,开着他的车跑了。我双脚打着颤,平时十几秒的楼梯我走了半小时才到家,我把自己放在浴缸里,睡了一夜,而这一夜我竟然没有沉到水里淹死。

一整个星期我都发着低热,呕吐恶心,死活不让高兴带我去医院。

最后他也生气了:“行,我就等着给你收尸吧。”

*

过年的时候,我回了家,老爸盯着我看了半天,不快地说:“怎么瘦了那么多?”

我笑着说:“学校的饮食不太习惯。”

我妈趁着我在家,烧了很多我爱吃的菜,说要给我补补,我知道她是真心想把我养胖,不愿意扫她的兴,每一餐都吃的很多,然后趁他们不注意,跑到厕所里全部吐了,我的胃已经被自己弄得千疮百孔,稍微多吃一点都要疼死。

有时候他们会问我学校里发生的事,为了搪塞,我总是会变着法子问起妈妈肚子里弟弟的事情,说着说着老爸跟老妈也就忘了先前问过我什么了。

有一天,我刚要睡觉,老妈跑到我的房间里问我:“非非啊,妈妈有了宝宝,你会不会觉得不大高兴。”

老妈要讨好我的时候,就会叫我“非非”,多少年的习惯了,也不知道她自己发现没有。

我说:“没啊,这不挺高兴的事么。”

老妈看着我,探究着我脸上的表情。

接着我又说了句:“我只想知道,这次怀孕是不小心的,还是你们商量好的?”

老妈的表情突然僵硬了。

我想,我死以后一定会被打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明显很幻灭 主人公们纷纷颓废路线

39

39、第 39 章 ...

那年高兴的生日,也是我和他两个人过。

我像去年那样问了他相同的问题:“不高兴,今年你高兴吗?”

这次他懂得迂回战术了,反问我:“你高兴吗?”

我点头:“高兴。”

他说:“为什么?”

我靠在他肩上:“我们都已经二十了呀。”

**

三四月份的时候,我开始认真地考虑,我是不是应该找一份工作了,可是像我这样,历史上有污点的人谁会用我?

找工作一直都很不顺利,我干脆跑到夜店去应征牛郎。

有些中年发福的经理问我:“酒会不会喝,酒量怎么样?”

我说:“酒精过敏。”

经理很不可思议地说:“那你会什么?”

我说:“陪人睡觉。”

那经理扫了我一眼:“做不到的事情何必去说。”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就站起身准备走人,本来我到这里来也不是真的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罢了。

走到门口,那经理说:“这样罢,你还是先留着,每个月我先出你基本工资一千,你看怎么样?”

我说:“那我要干什么?”

他说:“你先在这里学习学习,看看有什么你能做的?”

学习学习,那就是什么也不需要干。

我说:“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说:“是没这么好的事,要不是看你脸长得不错,早把你扫地出门了。”

刚在那上了几天班,李鄢就给我打电话,说要来我学校来找我玩,我说我退学了,现在找了个地方在上班,什么时候你有空就过来玩吧,他在电话里问了一堆,为什么退学啊,是不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爸妈什么态度啊。

我一句,经理找我呢,先挂了,通通挡了回去。

没过两天,李鄢就带着谭恬和一帮朋友来给我捧场,李鄢问我在这里会不会被人吃豆腐,占便宜。

我说:“那倒不会,这里被人腰里捏一下,大腿上摸一把都是有小费的,不会平白无故给人搞。”说着冷冷地看了谭恬一眼。

谭恬一张脸都白了。

趁着别人没注意,谭恬把我拉到一边,严肃地看着我。

“林梦非,我真的不明白你,你到底要做到哪一步?”

什么叫我要做到哪一步,这人现在说话越来越抽象了。

“由得我选吗?”我冷笑。

他走上一步,我立刻尖声说:“怎么,你还想再□我一次?”

谭恬没有再靠近我,气势汹汹地跟我对视了一会,他平静下来说:“我要去找你爸妈,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们。”

我扬起眉毛:“你敢?!”

谭恬说:“到时候你等着吧。”

我像是想到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那样笑个不停。

谭恬皱着眉:“你笑什么?”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一边的柱子上:“谭恬,我爸妈是不会见你的,就算见了你,他们也不会理睬你,就算理了你,也不会相信你。”

谭恬说:“为什么?”

“因为啊,他们早就知道你跟我的关系,都恨得你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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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见谭恬愣着不说话,我摆了摆手说:“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可是为你好,尤其是我爸看见你,还不上来跟你拼命。”

谭恬奇怪地看着我:“这事有那么好笑?”

我纠正他:“不是好笑,是可笑。”

“我不管他们是恨我也好,要打我也好,我一定要去找他们的。”

我收了笑脸:“谭恬,别给脸不要脸,你要敢见我父母,我就把你□我的事告诉李鄢。”

“随便你。”谭恬冷着脸看我。

我怒气冲冲地看他,过了半晌,面色转和,笑眯眯地说:“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让你睡十次,你不许去找我爸妈。”

“啪。”一声入耳清脆的巴掌落到我脸上。

连带上次他强要我时的那记,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真怀疑谭恬现在有了不小的暴力倾向,想扇我就扇我,把我当什么了。

“林梦非。”他心痛地看着我:“你是真想把自己毁了。”

“对,”我说:“这里边也有你的一份。”

**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打算把我的事情告诉我爸妈,但两天以后,事情就变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天中午午休,我一个人跑到外面抽烟,老妈突然打电话过来。

“儿子,你这周上完课回来吗,你爸老是跟我说你多久没回家了,人老了就是这样,唠叨的不行,我快被他烦死了。”

“这周啊,我还有两个论文没写呢,估计不成了。”

“那你带回来写行不行啊?让老妈好好看看你。”

“那不成,在家里一点手感都没有。”

“真是的,你们学校功课怎么那么多啊,我看人家大学生都轻松得很。”

“我也想轻松一点啊,不如你去跟我们学校院长投诉一下……”

正说着,我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我看到老妈正面朝着我走过来。

“你别说,要不我真的去投诉一——”老妈笑着抬头,笑容凝固在脸上。

“林梦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学校吗?”

我脑袋里一片混乱,拔腿就跑,可我听到老妈在身后叫得惨痛,不禁回过头去。

她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看着我。

**

医院里,我坐在病床边上看着她,原来是这种心情吗,我记得几年之前我被人打得进了医院,妈妈也是这样坐在我身边看我,原来竟是这种心情。

孩子没了。

我一遍遍地问,是我的原因吗?是我杀了自己的弟弟吗?

可我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呀,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呀。

那么我道歉的时候,要叫谁的名字呢?

我忏悔的时候,脑子里要想着谁的脸呢?

爸爸一声不吭地走进来。

我说:“爸,对不——”

他经过我,好像我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过了一会,他说:“我只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站在那里自己跟自己战斗了几十秒,终于泄了气:“我被学校开除了。”

他说:“林梦非,你以为我会责怪你吗?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骂你?打你?”

“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你不想读书也好,要跟男人搞在一起也好,我不会再来管你了。”

我到底是知道了,哀莫大于心死,说这句话的人真他妈是天才,我当时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我觉得甚至我连自尊都可以不要,让我跪在那里对他们磕头也行,我想等我妈睁开眼睛之后就冲过去,对她说:“妈,我会做个好孩子的,我会乖的。”我想对老爸说:“爸,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真的不敢了,我一定要听你们的话,你们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们要我活我不敢死。”可是当我听到我爸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我想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什么都完了,然后我就默默地转身,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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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那个晚上我睡到半夜再无睡意,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高兴安静的的睡脸,身体里还留着他的□,因为太累了,我们两个谁也没去清理,我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卫生间里,随手拿了不知道是谁的刀片,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下,不是太深,也不是太浅,平静地做完这件事,我就坐在马桶上,轻轻哼起了歌,哼的竟然是那首生日快乐歌。

我自己心里真没觉得那个时候是在找死,我认为自己就是想体验一下那种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可惜我只感觉了一半,高兴就走进了卫生间,看见我脸色也没变一下,直接拿了医药箱给我包扎起来。

我看他很熟练地拿绷带把我的手腕绑好,就笑:“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有。”

他说:“以防我们中的谁想不开自杀之后又后悔。”

绑完以后,他就牵着我的手进了卧室,把我抱在怀里睡了一夜。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谭恬一直在问我为什么。

他说:“林梦非,为什么?你把我伤成这样我都没去死,你有什么不称心,你有什么理由去死?”

于是在梦里我一直在跟他解释,不是的,谭恬,可以为爱去死的根本不是你和我这种人,那是世界上他妈最伟大的情圣干的事,把我摧毁的,一定是其它的东西,别的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辞掉了夜店那份工作,想找一份作息正常的活干,可是那时候正好是夏天,不管我去哪儿,别人看到我手上触目的伤疤都不敢要我。我这就叫作茧自缚。

找不到工作,我就放任自流,整个夏天都呆在空调房里看碟片,喝啤酒,抽烟,发呆,我在那个夏天里把高兴他们那群人买回来的唱片全部都听完了,而且还能把歌词都背出来,不管是英文还是日文。

后来某一天,我接到了虞路的电话,我们一直有联系,但是不是很热络,再往近的说一点,我基本上不大接别人的电话。

他问起我的近况,我在电话里很平淡地说我退学了,我发现那家伙成熟了许多,因为他竟然没有问我原因,挂电话前,他问我:“阿非,我在这边跟几个同学开了间工作室,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我说我考虑一下。

可能我自己也有过想去外地的想法,听了他的话竟然有点心动,以前脑子里有这个想法时都是一闪而过,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我又是在小事上特别摇摆不定的人,就这么搁浅了。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我偶尔会有一种想法,觉得自己被这座城市困住了,然后我又想到一种可能性,如果我去了外地,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会比现在更差呢,还是更好?

我马上否决了前一种可能,不会有情况比现在这一种更差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和妈妈说了一下,妈妈没有否定我,还说我出去历练一下说不定更好。最后她在电话里说:“非非,你爸爸可能对你说了什么很重的话,但是你应该替我们想想,体谅一下做家长的心,没有大人是不爱自己的小孩的。”

她说:“你不知道,其实之前我一直都在想留着这个孩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一下好了,没了就没了,也省的我烦心。”

**

最后一次见谭恬时,我手上的疤已经淡了不少,我以为他不会发现,起身接别人递给我的饮料,坐在对面的谭恬无意之中瞟了一眼我的手腕,然后整个人都懵了,李鄢在旁边推了推他:“干嘛呢,死盯着林梦非?”

说着也莫名其妙地回头看我。

谭恬很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你手上那个,是不小心的吧。”

我怎么觉得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废话,当然是不小心弄的,我还能自残?”

李鄢在谭恬说话时,已经看到了我手上的疤,有些不知所措,这会听我这么说,放下心来:“你吓死我了,这伤的也太巧了吧,你不说我真以为你玩什么自杀。”

他一说到“自杀”这个字眼,旁边的谭恬脸就刷的白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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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他说:“林梦非,你站起来。”

可能李鄢以为谭恬要打我还是怎么,反应也很快,马上就跟着站起来:“话说得好好的,你黑着一张脸干什么。”

我低头喝可乐,想着这算什么事,就算我自残,谭恬你也不用比我还凶吧。

谭恬在我头顶又说了遍:“你今天别跟我装傻,你要不肯站起来跟我走,那待会我做什么你都别怨我。”

我抬头看他一眼,知道他不是说笑的,就站了起来,谭恬已经抬腿往外走了,李鄢一下也犹豫了,不知道是该跟过去还是怎么,最后我拉住他的手,对他笑笑:“我去劝劝他。”

刚走到门口,谭恬已经把车发动了开到我面前,我坐进去门还没关好,谭恬就猛踩油门,车呼啸着冲了出去。

我说:“你想把车开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我真的挺怕他发疯的,在所有的死法里,车祸算是我比较不能接受的,一想到到时候,我被挤压在撞得不成形的车厢里,面目全非,我就一身**皮疙瘩。

谭恬虽然开起车来像在开飞机,语气还是挺正常的:“带你离开这里。”

我想了下,带我离开这里?有点不确定地说:“离开哪儿?人世间啊?”

他说:“你想也别想。”

我才放下一颗心来,原来,自杀跟被人谋杀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

我说:“离开这里去哪?”

他说:“不知道。”

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把我带出来?”

他说:“我不管。”

我说:“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他说:“除非我死。”

我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劲,就问:“我能不能开点窗户?”

他就这么一句话都不说开了几个钟头,周围的景色变得越来越单调,后来我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睛时,看到谭恬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手臂,正在看我的伤疤,我把手抽回去,看了看外面,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砸在汽车外壳上的声音很惊心,谭恬没有开雨刮器,但是开了远光灯,周围黑压压一片,看不真切。

谭恬看着我,也许是因为开了好几个钟头的车,他看上去很累。

他说:“林梦非,我真的弄不明白你。”

他老是说弄不明白我。

“你从来不肯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有时候我觉得你被人看到的那一面跟你心里的那一面完全是两个人。”

他说:“高一那会刚和你在一起时,我记得我老是在问你问题,因为我觉得你一直在一个我够不着的地方,这让我感觉很差,我不明白你的想法时,就会变得很沮丧,因为我觉得自己压根不了解你,我跑来和你说分手,我想这样我就能明白,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有没有一点在乎我,可你竟然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就答应了,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后悔吗?”

“有时候,我觉得你看我的眼神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可我对你发脾气,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管我怎么对你,你都毫不在乎,你的这种态度简直要让我发疯。那年年末我来找你,那一天你没有拒绝我,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很顺从,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可第二天你一声不吭就跑了,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忍得多辛苦才没有冲到你面前把你打一顿?”

我笑:“谭恬,你果然有暴力倾向。”

他说:“我只面对你的时候有暴力倾向,有时候我真的想杀了你再偿命给你算了。”

“再见到你时,就是李鄢在卫生间吐的那一次,那个时候我还没跟他在一起,他说他喜欢我,可我呢,我的心里只想着你,我又不敢跟你联系,我怕听到你说你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如果你这么说,我觉得我肯定会疯掉。那天我见着你,只有一眼,我就觉得你变了,你的身上好像有一种东西,把所有的人都挡在你的世界外面,我看到那个男孩时,我马上明白了,是他,是他改变了你,他的身上有那种影响别人的力量,或者说,你们本来就是一种人,他把你身体里的那种潜质激发了出来。”

“你猜李鄢对我说什么,他说你们两个是一对,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就想,这个男孩肯定能明白你心里想的东西,这么一想,我竟然就嫉妒得要死。”

我真的没想到,谭恬把我带到这里,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我不明白。

“林梦非,我他妈想通了,彻底想通了。以前我一直想弄清楚你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可现在我不想了,我也不管你整天自己跟自己在叫什么劲,你的灵魂我***不要了行不行!混蛋……我要你好好活着,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不许你哪一天一声不吭就变成空气跑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听完,还想笑着说:“哥们,你太有才了,你他妈写偶像剧绝对是一哥。”头一转,眼泪就没有预兆地掉了下来。

43

43、第 43 章 ...

我以为我这辈子也不会在谭恬面前哭,毕竟他曾经抛弃过我,毕竟他吼过我,羞辱过我,可我还是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谭恬伸手把我搂了过去,我觉得他一直在发抖,但我的感觉已经很模糊了,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在发抖,他在我背后的手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我,渐渐地,我平静了下来。

我擦了擦眼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深呼吸了一下坐回自己的座位。

谭恬看着我的眼睛说:“林梦非,等我毕业了,我们一起到一个新的城市生活,好不好?”

我说:“谭恬,前天虞路打电话想叫我过去,我准备答应了。”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

我说:“你放心,我不会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谭恬神色一黯,点了下头。

我说:“天晴了,我们回去了好吗?”

*

回去之后,我又打电话跟虞路确认了一下,他听到我答应过去也很高兴,说挂了电话就给我准备我的房间。我把事情跟高兴他们一说,他们虽然觉得我要走有些可惜,但都很潇洒地不多说什么,我有时候真羡慕他们,我觉得他们那群人把什么都想得很开,包括女人,包括家庭,包括分离。

高兴当然也没说什么,我打包行李的时候,开玩笑地说:“你为什么不开口留我呢,是你的话,我说不定会留下。”

他说:“那我是在害你。”

我刚笑了一下,他又说:“你不会留下,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走的。”

高兴他们给我搞了个饯行派对,到最后清醒的还是高兴跟我两个人。回到家里,高兴竟然叫我上他,我在床上看了他半天,想知道他哪根筋不对了。

他露出标志性的酒窝,对我说:“就算是个纪念。我给你的临别礼物。”

我说你脑子没坏吧。

他说:“我他妈还是第一次呢,你爱要不要。”

然后我就没客气地扑了上去,尽管我挺压抑自己,高兴还是流了点血,到头来还是我端了盆水给他清理。

我说:“你还真是处男,还流血。”

他说我骗你干什么。

我说你以后就乖乖待上边吧,别没事图新鲜,要是换成别人痛死你。

他说其实在上在下他都没所谓,只要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笑:“哦?喜欢的人?”

他冷笑:“你自我感觉挺好的。喜欢的人,就是不讨厌的人。”

看到他那小样,于是我就……

……没忍住。

……又上了他一次。

*

走那天,我跟妈妈打了个电话,她身体还没恢复,说要来送送我,我很坚决地让她好好在家里休息,谭恬跟李鄢来送我时,见我就一个人,李鄢有点吃惊:“你那个……朋友没来送你吗?”

我知道他问的其实是高兴。

来火车站之前,高兴说:“我过会要演出,就不去送你了。”

我对李鄢说:“我跟他每天从睁开眼睛就看着对方,他早就不耐烦了。”

李鄢微张着嘴接不下去话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我说:“我开玩笑呢。”

他才释然,说你这人开玩笑怎么脸上表情这么正经的。

谭恬没说什么,就一直在那边看看我看看李鄢。

他们目送我上了车,我颇有一种夫妻双双送走小三的感觉,不知道谭恬是怎么想的,但我希望我们两个人都不要伤害到李鄢,这话说起来矫情,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刚下火车,我就在人群里找到了虞路,他还是高中里的样子,没有变,哦,除了身高。

他冲我跑过来,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被他拍得朝前面走了两步。

他说:“阿非啊,你怎么这么瘦啊,吸毒啊?”

我说:“臭小子,得不偿失吧,弄个瘾君子回来。”

他说:“滚你的。”一边提起了我的行李,说:“你这样子看得兄弟我心疼得一颤一颤的啊。”

我说:“疼死你我也不用负法律责任。”

他说:“放心,我绝对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44

44、第 44 章 ...

虞路找了几个朋友给我接风,他坐我旁边特热情地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我高中里最好的朋友,外号叫做迷死人不偿命。”

我斜睨他:“你认错人了吧。”

座上有个短头发的女孩,话绝不多,但是那种一眼就能从人群里把她认出来的类型,我见虞路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朝她身上瞟过去,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对人家女生有心思。等那个女生起身上厕所,我说:“你该不是借给我接风,行约人家女孩出来之私啊。”

虞路脸都红了,说:“呸,你别瞎说。”

回到虞路在校外租的房子时已经很晚了,洗完澡我刚要睡觉,见他苦兮兮地蹲在我床边看着我,我没睬他,上床,拉灯,过了一会,他说:“阿非,咱们多久没见了,怎么你都没话对我说的,我可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呢。”叹了口气,我说:“你上来吧。”

虞路立刻从地上跳起来钻进了我的被子。

那张床还挺小的,虞路上来之后,我就只得贴着墙了,我其实不太习惯突然旁边躺了个男人,但是想想对方是虞路,也就忍了。

他说:“阿非,你怎么看出来我喜欢那女生呀?”

我笑,这都多少年没有人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我说:“我又不是瞎子,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有什么办法。”

他马上就来劲了:“阿非,你说我怎么办呢,我怎么追她她都没反应,她也跟我说没喜欢的人,那就是不喜欢我了?我到底要不要继续呢……”

听着听着虽然对不住虞路的心情,但我没忍住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睛一看,他还躺在我旁边。

我一脚把他蹬了下去:“自己有床不好好睡,非要跟我挤一块。”

*

我有时候早上会跟他一起起床,然后陪他去上课,他那个工作室也就是几个大学生在一起头脑一热搞的创业项目,我过去没多久就关了,接近年关,我没急着找工作,反正一开始来这边的目的就是放松放松心情,那几个月里我把这里几个有名的景点都逛了逛,其实但凡景点都是大同小异,我看了也没什么感觉,虞路还是时不时地报告他跟那个女生的进展,在我看来,就是没进展。

北方很冷,尤其是这个时候,幸好这屋里接了地暖气,感觉反而比我在原来的城市舒服点。天气一冷,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高兴,我不跟他发短信打电话,他也不来跟我联系,倒好象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人一样。

过年的时候,虞路的那些同学就回家了,偌大的房间只剩我跟虞路两个人,我问虞路你怎么不走,他就跟我倒苦水,原来这几年里,他自己身上也发生了不少事,先是他爸妈离婚,他妈又跑到国外,和一个老外结了婚,之后在那边定了居,他说:“其实我高考前,他们感情就破裂了,可就一直瞒着我,到我几门功课考完之后,还没放榜,他们就等不及跟我摊牌,说离婚证明早就开好了。你说,他们都做到那个地步了,我还能埋怨他们吗?”

“从大一起,我就没跟家里人一起过过年。”虞路说。

大年三十我们一起看了春节联欢晚会,放在以前,我根本不爱看那玩意,但我现在才知道,人在尤其寂寞的时候,必须把精神寄托在这种热热闹闹的东西里,零点以后,我跟虞路两个人一起放了一麻袋的炮仗,弄得身上一股味道,虞路说:“阿非,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年又得一个人过了。”

45

45、第 45 章 ...

过完年后最大的喜事是虞路竟然把那个漂亮姑娘追到手了,情人节的早上,他非要拉着我三人约会,逼急了我说:“你他妈刚追到手就想被甩是吧?”他这才听了我的话出门。

结果刚吃完晚饭,他就回来了,看到我吃饱喝足的样子,跺脚道:“我以为你没东西吃呢,特地给你带了。”我说:“我自己不会买啊,哪有人约会像你这么早回来的。”结果他非要我把他带回来的东西全吃了,说放了就不新鲜。

我说你要看我吐的样子你就叫我吃吧。

有一次,虞路问我:“阿非,这两年你有了不少女人吧。”

我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感觉上像,难道不是?”

我说:“没错,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瘦?”

“为什么?”

“被女人榨干了呗。”

跟虞路住在一块有一点好,那就是他不准我抽烟,但凡我刚点上,他都会上来把我的烟抢走:“阿非,你以前也是踢过足球的,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伤体力。”

我讶异地问:“你还在踢?”

虞路说:“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在学校里组了个足球队呢,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

跟着他去踢了一回,半场也没坚持下来,吓得虞路说:“我可坚决不让你碰女人跟烟这两样东西了。”

跑了好多个地方,终于在一家小广告公司找了份工作,平常想想策划,也帮老板做点私人的事情,跑跑腿,才上了几个月的班,老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帮我介绍了好几回女朋友了,都是他亲戚或者朋友的女儿,我也不好直接表示没兴趣,只好敷衍着出去吃几次饭,拐着弯说自己家里条件不好,家里吃低保的,吓跑了好几个姑娘。

期间叫虞路帮我拍了几次照片,每次两张,一张寄给妈妈,一张寄给高兴。寄给妈妈的照片背后写着:一切都好,勿念,自己保重身体,寄给高兴的背后写着:看,没有你我活得多好,这个月又胖了。

虞路一直问我高兴是谁,我说是我女朋友。

进入十一月以后,就是谭恬的生日了,我一直想着要不要给他发个短信表示一下祝贺,实在决定不了就去找虞路:“虞路,要是你的前女友生日了,你会祝她生日快乐吗?”

他说:“那得看是什么理由分的手啊,是我甩她还是她甩我?”

我说:“就算是他甩我,可我好像也伤到他了。”

他说:“那她对你还有那个意思吗?”

我说:“他有男朋友了。”

“那你还喜欢她吗?”

我还喜欢谭恬吗?我还来不及回味这个问题,就听虞路说:“要是你还喜欢她呢,你就别给她发了,毕竟她已经有了新欢,要是你不喜欢她,那更没必要发了。”

“总之呢,既然分手了,那就断的干净点,别给自己留退路。”

“怎么,你跟那什么高兴分手了?”

46

46、第 46 章 ...

听了虞路的话,谭恬生日那天我没有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消息,我发现虞路无意间说的话还是挺对的,我没必要去打破谭恬平静的生活,就算是为了李鄢。

过年的时候我还是没回去,和虞路两个人买了台世嘉的机子,从大年夜玩到年初七,连厕所都懒得上,看着身边堆得小土丘一样的零食变成一座垃圾山,最后两个人快被垃圾淹死了,才痛苦地关了电源起身认命地大扫除起来。过完年以后就是高兴的生日,我给他打电话,还好他还没换手机号。

电话那头,他淡淡地说:“林梦非,你能不能别每年这个时候都来提醒我几岁了?”

我嗤笑:“你还真跟娘儿们似的。”

时间飞逝,一整年里,我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扑到了工作和学习上,每天加班都九、十点钟都是常有的事,与付出相比,工资还是少得可怜,但我几乎没有怨言,其实吧,你给自己找准了定位,这事情就很容易看开,你林梦非是什么人,要文凭没文凭,人家一句“你当初怎么被退学的”就能把你打回原形,人家能要你已经很给你天大面子了。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主动跟人联络的习惯,谭恬和李鄢偶尔会打电话过来问我的近况,谭恬每次在电话里欲言又止,但我却假装不知道,现在的我费劲心力只想简简单单地生活。

虞路从学校毕业了以后也陆陆续续找了几份工作,可就是安定不下来,老跟我说想回原来的城市,并且极力说服我和他一起回去,我想想自己的工作生活好不容易上了正轨,一时让我辞掉工作再回去也有点心不甘情不愿,虞路看我不肯回去,也有些摇摆不定,就一直拖着。

这天加班加到十点半,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里,看到虞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周围摆了一圈空的啤酒瓶子,我皱着眉头推开那些瓶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怎么啦?”

“我跟她分手了。”

我极度疲劳的大脑愣了大概有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虞路在说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于是“哦”了一声。

“你不开心?”我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可虞路竟然摇了摇脑袋。

“好像,也没什么难过。”

“那你抽什么疯?”

我奇怪地侧头看他。

虞路说:“我只是觉得,我以前追她追得那么辛苦,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想了很多以后我们要一起做的事,可今天她跟我说分手,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阿非,你说是不是所有的爱情到最后都会这样被时间慢慢消磨,最后连回忆起来都不会心动了。”

我说:“这种深奥的问题,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默了一会,虞路问:“阿非,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没想过。”

“结婚?”

我想了想,苦笑着摇摇头:“我不会结婚的。”

“为什么?”

我看着天花板发呆:“我以前以为我会,为了父母。后来我爸对我说,他说你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从那以后我就没想过我会结婚。”

虞路说:“你这是在赌气。”

我突然把话题转了开去:“虞路,你觉得‘自杀’是种什么行为?”

虞路被我问得有些发愣,想了想说:“应该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吧。”

“是啊,别人会说什么呢?‘父母把你养了这么大,你却自己找死,真是白养活你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一贫如洗、身患绝症,生不如死的人都还努力地活着,你也好意思自杀’‘你就这么死了,你有没有想过爱你的人会怎么办,活着的人的痛苦你有没有考虑过’‘只有自私的胆小鬼才会自杀’……”

“他们一定会这么说。”

虞路有些出神地点点头。

“活着已经不能由人喜欢,连死也是不由自主啊。”我说。

“正因为我已经不由自主地活着,所以才必须得想些法子让自己开心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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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在一个平常得我几乎不能区分跟其它日子有什么区别的日子里,李鄢给我打了个电话,第一句话是:“我跟谭恬分手了。”

我还来不及惊讶,他的第二句话就让我彻底失语:“他要结婚了。”

挂了电话,我连一刻也没有多待就买了飞机票赶回去,也许是一路上着急过了头,见到谭恬的时候反而变得能冷静下来了。

我和他坐在一间咖啡店里,他整个人都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看上去有些心思不属。

我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这副样子就有点来火,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结果他完全一副没话要说的态度。

“谭恬,你出息了啊,都要结婚了,什么时候给我发喜帖?”

他看了我一眼:“少不了你的。”

“好啊,”我冷笑:“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出来见见,能征服你这颗满满装着都是男人的心,想必是美得很了。”

谭恬眉毛也没抬一下:“还行吧,跟你是不能比。”

我“哈哈”笑了两声,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恐怖的笑声,我说:“谭恬,你别祸害了自己,又去祸害人家女孩子,你他妈别让我看不起你。”

谭恬凝视着我,像是要看进我的眼睛:“林梦非,你给我闭嘴,我的事情你到底了解多少。”

我露出嘲讽的表情,以前每次跟我老爸吵架,只要我一露出这种表情,他一定把我痛打一顿。

我说:“对,我以前不了解,但现在了解了,你谭恬不单单是gay,你还是个双的。”

谭恬脸色变了变,气极地看了我一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冷笑着看他不出声。

“我爸的公司出了点问题,正巧那女孩的爸爸是他一个生意伙伴,出去吃了几趟饭就看上我了,现在我们家就指着这桩喜事来度过这个难关了。”

我一脸厌恶的样子激怒了谭恬,他说:“那你到底说说看,我要怎么办,我他妈眼睁睁看着我爸几十年的心血就这么垮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爱才结婚的,说穿了就是各取所需,呵,你别说,我还真就跟那女孩说了我是 gay,可人家不在乎,说只要我的人就行了,那么多的人靠结婚来获得利益,多我一个就不行?”

“对,你没错,你不就想继续过大少爷的日子么?”

谭恬看着我,气得脸都白了:“你……”

我说:“你没错,你就是俗,爱怎么怎么吧。”说着我就准备站起来走人。

谭恬阴阳怪气地说:“我俗,我哪比得了你的不高兴啊。”

“你还真别说,你就是比不上他。”这种时候他还跟我提高兴,我再也不想跟他吵下去,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谭恬在我背后喊:“林梦非,我有什么办法,你不跟我在一起,我有什么办法,每次你拍拍屁股就走人,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有种你就撂一句狠话,叫我别结婚,我他妈哪次不是你说什么就什么……”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到了,我跑到转角,靠着墙角发起呆来。

晚上李鄢找了我喝酒,我以为他会像我第一次见他那样,喝到去卫生间里吐,可是他没有,跟中了邪似的越喝越冷静,最后我忍不住说:“你要不要去卫生间吐一下?”

他摇摇头:“你怎么不喝?”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鄢马上自个儿回答了:“噢,对,我想起来了,你过敏的。怪不得我总觉得你这个人过分冷静。”

想了想,他补充:“我说的冷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你心里装的东西比谁都多,这我知道,可林梦非心里到底想什么,谁知道呢,他又不喝酒,他喝醉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谁知道?”

说着说着,李鄢自言自语起来。

过了一会,他说:“我和谭恬是完了,他结不结婚结果都是这样。”

“你别以为我在诉苦。”他说:“我反而觉得自己是解脱了。”

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可他脸上的表情一直懒懒散散的没什么变化。

“谁让他喜欢的人是你。”半晌,李鄢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一愣:“谁说的?”

李鄢没有正面回答:“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他微笑看我:“林梦非,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知道一般情况下,撒了谎的那一个都要先说一句“对不起”,但我现在脸皮实在没那么厚,而且“对不起”这三个字是所有没用的字眼里最无关痛痒的一个了。

于是我说:“我跟他是高中同学。”

他说我知道。

我说:“以前有过一段时间我和他在一起,后来分手了。”

他说我知道。

我说:“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谭恬结婚,你有什么感觉?”李鄢说。

“如果我喝醉了,也许我会去找他,求他不要结婚。”

李鄢纠正我:“可你不会醉的。”

“对,我很清醒,所以我没有什么感觉。”

李鄢笑了起来:“所以对你,我永远讨厌不起来,你连自己都骗,那别人被你骗还能有什么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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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料下狠话叫谭恬别结婚,说实在的,我没这个勇气,我不比他谭恬更纯真,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你要想去得到什么东西,你就必须要付出什么,而很多时候付出和得到的东西都是很龌龊的。然而谭恬最后也没有和那个女生结婚,为了这个,他和家里闹得很僵,站在他家长的立场,自然觉得把你养了那么大,可你心里只想着自己,一点也不站在父母的立场考虑问题,你这孩子也太自私了,虽然我没有问过谭恬最后是在何种心情下做出这种决定的,但他心里一定不好受,世事人情对于他这个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酷,朝夕之间,父亲的公司就宣布破产,而我知道,这个从十七岁就开着跑车无忧无虑跑遍大街小巷的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与跑车绝缘了。

**

“喂,臭小子,你死了还是活着?”

“死皮赖脸地活着。”

“活着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

“声音是有,只不过传不到你那里。”

“……”

“要不要过来参观一下我的新屋?”

谭恬所谓的新屋,也就是他跟家里冷战后临时租的房子,一居室,刚一踏进门,身上就冷飕飕的,房子不朝南,又阴湿又暗,整面的墙纸都斑斑驳驳,不知道谭恬怎么住下来的。

我说:“也不少时候了吧,你爸该让你回去了。”

他说:“不回去,省的他看着我心烦,我现在回去也什么忙都帮不到。”

谭恬的屋子里连个沙发都没有,我刚拖了把椅子想坐下,他就勾了我手臂把我拉进怀里,我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他说:“你怎么还是瘦?”

我说:“你现在没这个空来管我,自己管好自己吧。”

他说:“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现在抱着你,我才觉得自己像个人。”

又过了很久,他才把我放开,我看了眼冰箱,实在没什么吃的,就拉着谭恬上街去。

才出小区,他说:“林梦非,我们去菜场买些材料自己回来做吧。”

我以为他现在深刻地体会到了赚钱不容易这件事,就说:“怎么了,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他脸上一红:“不是,我就想跟你两个人在家里吃。”

“有病。”

嘴上这么说着,我还是和他拐进了附近的菜场。

路上我随口问他:“你把我跟你的事都和李鄢说了?”

他反应平淡:“是啊,你不希望?”

我想了想说:“也没什么。”

他冷笑:“你觉得说不说无所谓是没想过要跟我有什么,我觉得瞒着有所谓是我想过要跟你有什么。”

我瞟他一眼,这人现在说起话来怎么那么拐弯抹角呢?

简直……就跟个怨妇一样……

两个人都是不下厨房的主,我比他强点,勉强弄了两碗蛋炒饭,我才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刚想起身倒掉,谭恬就很顺理成章地把我的碗接了过去:“我还没吃饱呢。”

我有些傻了眼,下意识地伸手过去:“这是我剩下的。”

他挡了我的手,从我那一碗里扒了几口往嘴里送,说:“这有什么,你的口水我也没少吃。”

我脖子根都红了。

虽然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但同时好像有些异样的情绪浮了出来。

那天晚上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脱口而出:“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生活?”最后还是忍住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在那个城市待多久,何必拖了谭恬一起过来。

我总有一种感觉,我早晚还是会回来的,像我这样的人到底不适合走得太远,这里有我熟悉的人跟熟悉的一切,而那里,终究只是我暂作逃避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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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谭恬跟我基本上是一天一通电话,我阻止了他要过来找工作陪我的想法,我说:“哪一天我要突然想回来了,你再跟着我回来?”

他说:“对啊,那有什么不可以。”

我说:“你现在不比以前了,你以为你还是公子哥呢。”

他说:“我没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说我知道,你不就想像水蛭一样吸在我身上,把我吸干了你才高兴么。

他气得给我摔了电话,过了一分钟以后又打了过来冲我嚷嚷:“林梦非,你就知道自己快活,我恨你。”

我学着高兴的腔调从鼻子里出气:“随你喜欢。”结束通话。

隔了十几秒,他又来电,电话里笑得跟什么似的:“林梦非,你就趁能说的时候多说点吧,等到了我手上,我要把你插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

我果断地把手机扔在一边,不再搭理持续骚扰的电话铃声。

圣诞节前,虞路告诉我,他妈妈让他去国外跟她一起过节,他想了想,同意了,直到过完年的假期结束,我都要自己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谈不上冷冷清清,我现在也习惯了一个人。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我加班到九点回家,楼道里一片漆黑,可我也懒得发出响声让感应灯亮,凭着平时日积月累的感觉我摸到门前,刚掏出钥匙,后面就有人抱住了我的腰,顿时我惊得**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一转身,那人就把我顶在门上封住了我的嘴,他一吻上来,我这才咬牙切齿地想,竟然是谭恬那个混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的喘息都变得有些急促,他这才觉得不像样,把我放了。

我不作声地开了门,看着他进门往沙发上一坐,身体就滑了下去,一双眼睛在我身上转啊转,神色里有些掩不住的疲劳。

“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我叹了叹气,去给他找杯子倒水。

“打电话问虞路要的。”

“你干嘛不直接来问我?”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

我觉得在他内心深处,恐怕真的对我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我承认那一晚对我来说,性的成分要大于爱,毕竟我已经禁欲很久了,自从到了这里来我还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关系,而且我也不喜欢自己动手解决。他贴着我的身体很热,热得我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谭恬的手里,我变得敏感得不得了,他把我抱到床上,用舌头充分调动起了我的身体,在意识接近空白的时候,谭恬的手指滑进我的臀缝里挤压打圈,我难受得不行,后面才被他这么按了几下就酸到几乎瘫软,神志不清地贴上他,主动摩擦起来,谭恬看着我,声音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暗哑:“我会把你弄坏的。”

他说,你这种样子看着我,我会把你弄坏的,然后就强硬地捅了进来,虽然我的身体已经被他撩拨得很空虚了,可突然的那一下还是让我痛得叫出声来,我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在他一次比一次深入的撞击里,全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喘息。

忘了那晚一共做了几次,每一次谭恬都是刚在我体内射完还没出去就又硬了,而我因为做的次数多了,仅仅因为他舔舐轻咬我手腕伤疤的动作就让我有了反应,谭恬的□来得很彻底,我们连在一起的部位常常经过十几秒的震颤才慢慢平静下来,在那十几秒的时间里,谭恬紧紧握着我的手,手背上青筋都异常的清楚,他闭着眼睛咬住嘴唇的样子相当性感,我意识不清地捧着他的脸吻了很久。

最后我的体力实在是透支到负值,口干舌燥地说了一句:“口渴”,还在兴奋中的谭恬听了竟马上停下爱抚,跑到客厅给我倒了杯水来,喝完水,我身体还保持着递水的动作,人就栽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我睁开眼睛,谭恬已经穿好了衣服在我身边看着我,见我醒了,就凑过来很快地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他认认真真地看我:“林梦非,昨晚我说的话,你考虑一下好不好?”

我突然心里闷得慌,我能忍受谭恬对我发脾气对我冷眼相看,但我受不了他这种小心翼翼做小伏低的样子。

“昨晚你说什么了?”我平淡地说。

50

50、第 50 章 ...

谭恬皱起眉头,但很快地就冲我笑了一下:“你从以前记性就一直不好,我昨晚问你‘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

我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当然点头的意思是说我会考虑,谭恬也明白这一点。

谭恬又看了我一会说:“你其实……还是有一点喜欢我对吧?”

我紧紧的攥着被子里的手,咬紧了牙关。

谭恬说,你其实,有一点喜欢我对吧?

一点喜欢。多卑微的字眼。

我永远忘不了记忆里那个自信得有点狂妄的男孩,当我因为临时有事拜托别人跟我换了顺序和他一起做值日时,他问我,你是不是故意想和我一起做值日?

是因为爱我才让你变成这个样子吗?如果,如果这么痛苦的话,放弃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这么死心眼呢?像我一样不好吗,像我一样的总是给自己留下后路,总是给自己建一个壳,把所有人挡在外面不就不会难过了吗?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那次高兴跟我之间的对话。

“高兴,你爱我吗?”

“我不会说的。”

“说什么?”

“什么都不会说。”

“为什么?”

“说出来就完了。”

“什么完了?”

“一切都完了。”

现在想想,也许高兴和我才是同类。

我说:“谭恬,你还记得高一那次我们分手时你说的话吗?”

谭恬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说:“其实那天你说我的话都是对的,但我好像直到今天也改不过来。”

“所以呢?”

“就算我们在一起,你还是会不开心,到最后结果只不过是再分一次手罢了。”

谭恬,你懂吗?我喜欢你的,但跟我在一起,你会很累,我这种人根本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点长进都没有。

谭恬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地看着我说:“可我变了。”

我张嘴动了动,合上嘴唇,重复了好几次这种没有意义的动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谭恬……我们试着,再开始一次吧……”

*

一月份的时候,老板去香港总公司出差,带了我一起去,我现在的身份也算是他半个助理,问他干嘛不找个女助理,他说:“你不知道,我老婆很凶的,发起火来像母老虎一样。”

在总公司里闲来无事,那天中午,我到休息室里冲了杯咖啡,刚坐下开了电视,一位香港同事走了进来。

“在看新闻啊?”他回头看了一眼电视,也冲了杯速溶拉了把椅子坐我旁边。

电视里好巧不巧地在放艾滋病的新闻,又提到同性恋在艾滋病患者里的比例,属于高危人群之类的话,我见他眼睛盯着荧幕,就没有换台。

这时又有另外一个同事也走了进来:“都讲什么?”看见我们两个在看新闻,他很随意地问了句。

“那新闻上说啊,同性恋要比正常人更容易得艾滋的。”

他们两个见我在,就用挺蹩脚的港式普通话聊了起来,我微笑着听他们的对话。

“哇,你是同性恋啊?”

“同你个大头鬼。”

“不是,你紧张个屁。”

“我是好公民嘛,呐,你说,他们这么乱搞,是不是在祸害社会?”

“我没你这么深刻啊。不过换一种思维,你想一想啊,你不是gay,那他们就传染不到你,一下去掉了那么多可能性,你不是很划算?”

“要不要这么损啊。艾滋是通过血液传播,你能保证我们身边没有gay嘛,他们隐藏得很深的。”

“那你是不是怀疑我是gay啊,其实我暗恋你很久啦。血液传播?!我认识你这么久,都没见到你血是红的还是蓝的,你要是真的感染上艾滋,不如去买张彩票啊,撞大运!”

见我不说话,还转头对我说:“你说是不是啊,阿非?”

我耸耸肩,突然觉得,人原来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通过语言伤害他人而不自知,不是出于计算之后的恶意,只是散漫的随心所欲脱口而出,那么至今为止因为我无心之言而受到伤害的人有多少呢,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不管是作为受害者的我还是作为施加伤害的我都知道,这种裂痕一旦产生,便永远没有办法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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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离开香港之前,老板特地放了我一天的假,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在床上发了半天的呆也想不出到底要做些什么,索性出门找了间餐厅一个人吃午饭。

在无烟区找了位置坐下,点了的菜刚上,就有一男二女过来坐了我旁边那一桌。可能一个人吃饭的关系,免不了就注意起了他们的对话。

“阿ka啊,这一位是李小姐,今年刚刚从英国回来的。”

“英国?听说英国的男孩都好帅,李小姐一定大饱眼福咯。”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穿着打扮气质就是那种很正宗的港男。

“呵呵,也没有,总觉得白种人都长一个模样。”那年轻姑娘背对着我,听声音挺腼腆的。

“李小姐,你跟阿ka讲讲你的工作啊。”

那港男马上礼貌地跟着问了句:“李小姐在哪里高就啊?”

“***。其实我也是前一阵刚刚拿到offer的。”

“哦。***。是做什么的?”

那港男明明用陈述句复述了一遍公司的名字,下一句马上又问“是做什么的”,我听了差点笑出声音来。

“***。世界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啊。”年纪稍大的女士提醒他。

“啊,不好意思啊,李小姐,我不太懂这些的。”港男抱歉地说。

“做一行知一行嘛。梁先生做甚么工作?”

年纪稍大的女士马上有了精神:“阿ka是做时尚杂志主编的,就是那本啦,很有名的,他每年都要定期去纽约啦,巴黎啦看秀,对,就是那个什么世界四大时装周……阿ka啊,你觉得李小姐今天穿的如何?”

我一边喝水一边看那港男脸色,他有点尴尬地说:“不错噢。”

那女士就说:“我儿子很有眼光的,他说不错就是很不错哦,现在有很多男人都不喜欢陪女朋友逛街,那我儿子呢,就绝对不会这样。”

这时候,港男手机响了起来,就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往外走。

我听到这里也差不多吃完了,在门口结账的时候就看到港男站在门外讲电话。

“喂,我在忙啊……的确是在忙……对,是在相亲啊……那又怎样……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吗……你以为我很喜欢?……还不是为了让我妈开心,上个月她给我安排了两次相亲,我都说没空不去,我妈差点跟我翻脸啊……老人家的心愿嘛,她见我肯来就很高兴了……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喜欢女生的……你有病……”

“先生,先生,你的找零。”服务生叫了我两声我才反应过来,港男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了笑,走出了那家店。

走了几步,那个叫阿ka的港男追了上来,我停下回头看他。

他看上去有点害羞但是很大方地说:“不好意思,我能不能请你饮茶……或者喝酒?”

我笑:“现在?”

他很爽朗地笑笑,留给了我一张名片:“那今天晚上,不见不散。”说着一路小跑了回去。

我笑笑,把名片塞回口袋。

那天晚上,港男约了我在一间咖啡店见面。我说,我原来还以为你会带我去酒吧之类的地方,港男说:“酒吧不适合聊天。”

刚坐下,港男的手机就叫了起来,他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就皱了皱眉头重新把手机放回口袋了。

我说:“他一定很喜欢问你,你在哪里,在干什么,跟谁在一块。”

港男面带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说:“以前也有一个人总是喜欢问我这种问题。”

港男说:“那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快被烦死了。”

我说:“是啊,是挺烦的,可是那个人告诉我,他问我在干什么时其实是想说他爱我。”

港男说:“哇,你男朋友太浪漫了。”

他说,你男朋友。

于是我们都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得知我第二天就要离开香港,他很可惜地说:“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可现在我们才刚认识就只剩下了几小时的时间。”

我说:“有的人认识再久,都不比我们这几个钟头更了解对方。”

也许是因为彼此都知道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没有了顾虑,也就变得格外坦率。

他说:“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件事记得很深,那天我在公园里玩滑梯,看到有两个很年轻的男人坐在长椅上亲吻,他们以为没有人看见他们,但是却被我看见了。我那时候不是很懂,回家后问妈妈,我说‘妈妈,我今天看见有两个叔叔在亲嘴啊。’妈妈说‘你这小鬼,净看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是不是要我打你屁股。’我问‘为什么呢,电视里演的都是一男一女啊。’妈妈说‘他们有病啊。’”

“后来我交了第一个男朋友,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可以直到永远的,但是他跑去结了婚,我很伤心,因为他不仅和我分手,他还背叛自己,我骂他,他笑我傻,他说他不相信我以后会一直不结婚。可你看,我今年已经二十八了,我还在坚持,我妈逼着我相亲,我知道,她是想抱孙子,我不敢想象,再过几年,我还能用什么理由来瞒她,也许到了那时,我只有出柜一条路可以走,但是我真的不想背叛自己,我只希望能获得她的谅解。”

“我认为,每一个人都有他的隐疾,只要这种隐疾没有影响到其他人,那不管你治不治得好它,又或者你愿不愿意去治疗,都是你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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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回来以后没过多久我就辞掉了工作,本来我以为我会花上很长的时间在这件事上权衡利弊,结果我才花了半天时间就走出了那幢办公大楼,收拾完行李,我把钥匙放在了桌上离开了虞路的公寓,路上,我给人还在美国的虞路打了个电话,他听了倒没说什么,就说他也早想回去了,说等他一回国就回来找我,聊着聊着我人就上了飞机。

“我回来了。”我站在谭恬租的房子门口,对来开门的他说,看到他脸上那副见鬼的表情,我忍不住愉快地笑了。

谭恬二话不说,连句欢迎都没有直接把我抱到了他床上。

“你的床怎么吱吱呀呀的。”

“不知道啊,我也是今天头一回听到……”

“不行,你停下来,这声音吵死了。”

“你是不是人啊,这时候叫我停下来。”

“那你……动起来慢点……”

“……”

“谭恬?”

“恩?”

“我爱你。”

“……”

“喂,干嘛不说话……唔……轻、轻……慢点!”

渐渐地,那吱吱呀呀的声音也变得听不真切了。

“房租对半分。”清醒以后,我像只章鱼似的趴在他身上说。

“你非要什么都跟我分的清清楚楚?”谭恬沙沙哑哑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悦。

我想了半天,说:“我怕有一天,你把我丢出去,分担了房租那我至少还是一半的……”

谭恬翻了个身重新把我压在了下面,我静静地看着他有些怒气有些压抑的眸子,扯了扯嘴角。

“我说错了行不行?”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道歉总没有错的。

谭恬一声不吭,看着我的时候,欲望又渗进了眼底,他的亲吻压了下来,虽然不能说没有兴趣,但身体实在累得不想动,我干脆闭上眼睛任谭恬动作,从耳后到手掌,直到大腿根部,谭恬专挑我身体上特别有反应的地方进攻,用不了多久我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膝盖才不自觉地拢了一下就被谭恬猛地拉开,闭着眼睛等待他贯穿我的时刻,可他竟然用嘴巴含住了我。

我“啊”地一声要去推开他,脸上羞得烧了起来:“你、你干嘛啊。”

谭恬脸上一红,但是没有理我,卖力地吞吐起来,尽管他的技术很生涩,但我还是颤抖地呻吟了起来,用嘴的感官冲击真不是盖的,以前高兴跟我都嫌脏,彼此都没给对方做过,而除了脏以外,我自己更是觉得有点恶心,但是现在意识到自己爱的人在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时,那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生理上的快感可比,我很快就有点控制不住,推着谭恬想叫他离开:“不行……这样我受不了,你……停下来……唔……”可是手上半点力道也没,谭恬吸吮的力道越来越大,我的头顶好像有什么炸了开来,眼前一片白光,身体里的血全部都涌向了某一点,意识却伴随着感官冲向上方,我急得不得了,眼泪几乎都快掉了下来,可谭恬一手按着我的腰半点都不让我动,我呜咽着在他的嘴里释放了,谭恬全部咽了下去以后又舔了一下才在我的抗议声中作罢。

“你他妈恶心死了。”我带着哭腔说。

谭恬抱着我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折断了:“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尤其是带着你味道的。”

我脸一红:“你耍流氓了啊。”

谭恬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要是你知道了,你就不会说刚刚那样的话了。”

就这样,我和谭恬开始了同居的生活,偶尔回家里跟爸妈吃顿饭,对于自己跟一个男人在同居的事实也绝口不提,妈妈对我说:“既然都回来了,干嘛不回家住呢?”

我说:“在家里待着总感觉自己长不大似的。”

妈妈看着我不说话,我拉着她变得有些粗糙的手说:“妈,我会好好的。”

“我也不想老操心啊,等你娶了媳妇,妈就省心了。”

我愣了一下,笑说:“我才二十三啊,要说结婚也太早了。”

不行,太勉强了。

脸上的笑容坚持不了几秒就垮了下来,我低下头,可又很快地抬起来同她对视:“妈,我不想骗你,我对女孩没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说破这件事。

妈妈有些迷惑地重复:“什么叫对女孩没……”突然,她住了嘴,避开我的视线。

我咬了咬牙:“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喜欢……”

妈妈痛哭出声:“你没有对不起谁,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对不起的人是妈妈,妈妈把你生下来,你变成这样都是妈妈的错,为什么其他小孩都是正常的,为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妈……”这个时候我真的没办法安慰她,我为她难过,但我同时也为自己难过。

53

53、第 53 章 ...

到高兴那伙人租的房子去找他,每次都碰上家里没人,等到见他,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给我开门的人是齐谣,见到我他还是挺惊讶的,不过他的惊讶仅仅体现在上下打量了我五六秒钟跟挑挑眉毛这两点,这还是在我熟悉他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说起来齐谣应该是他们那群人里最不爱说话的一个,不过他越不爱说话,那些姑娘们越爱找他说话,而结果就是他能让那些姑娘说不出话来,相比之下,高兴简直算得上活泼开朗,五六秒钟后,他回过头去:“高兴,你猜谁来了?”

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慢慢靠近:“该不会是我妈来了吧,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是碰上我爸,我妈,我妹中的任何一个,立马关门送客啊……咦,是你?”

高兴说着话时人已经来到了我面前,人整个撑在门框上看着我,过了会他说:“林梦非,你还想在外面站多久?”

你永远别想久别重逢时,高兴能对你说出什么人话。

我笑着说:“我这不等着你邀请我进去么?”

高兴还在我身前咕咕哝哝:“还‘邀请’,你当我这里白宫啊。”

进了客厅,大家还是老样子,不过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我在高兴那家伙的床边发现了一本诗集,拿在手上随便翻了几页,调侃他:“你怎么还看这个?”

他瞪我:“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看。”

“哦,那你借给我吧。”说着我就把书塞在自己帽衫的帽子里,其实我挺好奇高兴他看的书是哪种类型的,我总是希望自己能离得他近一些。

高兴倒干脆:“那就送你了,也算留个纪念。”

我说:“怎么又纪念了?”

高兴看我一眼,往床上一坐:“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也许去国外。”

“还回来吗?”

“说不准。”

“band不玩了?”我记得他以前说,他会一直玩到他腻。

“不知道。”高兴随随便便地说。

“腻了?”

“你怎么老问我答不上来的问题。”

“鬼知道你什么问题答不出来。”

“你自己不会动脑子想想。”

“……”

半晌后我道:“书……还算我借你的。”

有借有还,不知道高兴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

我和谭恬就像普通的情侣那样过起了小日子,下了班就一起去超市买菜,买一大堆碟片周末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偶尔把工作带回家,我占据着卧室,他坐在客厅,两个人一人一台笔记本,开了摄像头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多数情况下都自己管自己做事,想起来就点开对话框看看他,我和他早就过了有说不完的话的时期,有时候大半天都聊不上几句,可是我知道他在那里,就在我歪一歪头就能看到的地方。看碟时,他的习惯是不说话,我精神不够集中的时候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捣蛋,什么“这片子还没他上一部导得好呢”“你觉得这个男主角身材怎么样?”……

这时,谭恬就拿爆米花往我嘴里塞,直到我满嘴都是爆米花,说不上话来为止。

后来,谭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台黑胶唱片机,放在客厅里摆弄了老半天,五六十年代老上海的歌声便从里边溜了出来。

“这首?”我抬头半询问地挑起眉头。

“是啊,我没记错吧?”

“恩,不过你连这个也没忘啊……”

“不仅没忘,而且印象深刻。”

那还是高中的时候,我跟他一起路过一家唱片店,那时候店里放的正是这首歌,我说:“谭恬,这首歌好听吧。”

他瞥我一眼说:“你品位够奇怪的。”

“有什么奇怪的?”

“一般高中生,尤其是男生,不太会坦白说自己喜欢这样的歌吧。”

“我就喜欢。”

“……”

“你不喜欢?”

“也不能说不好听吧,总觉得有点奇怪……”

“那你喜不喜欢?”

“喂,你这简直是在逼问我。”

“我喜欢的东西你怎么可以不喜欢?”

“林梦非……”

那一次,谭恬便陪着我站在那家店前听完了整首歌。

“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

谭恬轻轻地跟着歌声哼起来,一边对我做着鬼脸。

“……你为甚不回来你为甚不回来。我要等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

“喂,你别唱了。”我扔过去一个沙发靠垫,“像个傻瓜。”

54

54、第 54 章 ...

同居生活虽然比想象中的平淡,但是意外地,比起热恋时的患得患失,这种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让我感觉更好,我甚至连和高兴打电话也不避开谭恬,虽然挂了电话以后谭恬总会象征性地跟我示威一下,不过很快被我用“难道你在吃醋?你有危机感?你这么没自信?”给打压回去,他几乎每次都会问“你跟高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回答“大概是灵魂伴侣那种吧。”

“那我呢?”谭恬不甘心地问。

“你就是你啊。”有时候我说。

“你说是什么关系?”有时候我反问。

“你是我的宝贝啊。”被他问烦了我就这么说。

结果谭恬还一脸不适用,对我摇头:“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

“你就是欠——”我硬生生止住,眼睛在他身上溜了一圈,笑着说。

“说实话,除了你以外我就跟高兴一个人做过,那你呢?”我眼睛盯着电视,假装毫不在意地问。

“做过什么?”谭恬脸不红心不跳地跟我装糊涂。

“那我换个问法吧,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除了李鄢还和谁好过?”

“你承认你跟高兴好过了?”

“没,我和他……说不清楚,你别转移话题。”

“你问什么来着?”

“……”我“哼”了一声没理他,继续看电视。

这年年底,有一个远远超出我们预料的人重新回到了我跟谭恬的生活中,牛哥回来了,带着他开的酒吧。这些年来,他从未与我们联络,可如今他出现的身姿正如他当年消失的决绝那么突然,无论离开还是回来,牛哥都让我们目瞪口呆,他似乎带回来一个我们少年时代的梦,这个梦曾经随着他的出走而幻灭,现在又因为他的出现而破镜重圆。

曾经在高中时代亲密无间的朋友们又重新聚在了一起,我们连着一个星期都在牛哥的酒吧里彻夜狂欢,祭奠渐行渐远的青春,最后一晚,连我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酩酊大醉,那晚,我记不得是刚过十二点还是已经凌晨三四点,总之时间在我们身上似乎已经失去了约束力和意义,我原本已经睡了过去,可是万恶的头痛让我迷迷糊糊地又有了意识,我闭着眼睛维持着睡着的样子任由其他人把我抬上车,这个时候我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可我竟然还能记得自己怎么被人背出包间,这一点连我自己也很惊讶,我猜背我的那个人是谭恬。毕竟除了他不会有哪个大老爷们这么小心翼翼,把我往汽车后座放的时候没让我脑袋磕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谭恬,我来开车吧,你刚喝酒了。”牛哥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点远,但我知道他人应该就在附近。

“别一副好像你没喝的样子。”谭恬说。

“别啰嗦了,我正好有点话要跟你说。”

接着是车钥匙在空中传递的声音,没过一会引擎就发动了起来,车子在路上开了好一会,谭恬跟牛哥都没有说话,车内安静得我几乎又要睡过去。

“谭恬,这几天光顾着玩,都一直没机会跟你和阿非好好说上话。”

牛哥的声音响起来的同时,我的意识从似睡非睡的云端跌回一层。

“嗯。”谭恬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的。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牛哥问。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官腔了?”不用看也知道谭恬脸上现在一定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呵呵,算我没问,我看你过得也挺不错。”牛哥也笑。

谭恬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又听牛哥说:“你不是还在怪我亲阿非的事情吧,海滩上那次?”

我心中一跳,更清醒了几分。

“没有,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也别惦记了。”谭恬说。

“说实话你不知道吧,那时候阿非闭着眼睛叫了你名字,那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你们俩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连我都没发现。”

“那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好的那会,林梦非对我也就跟对你们的态度差不多。”

牛哥笑说:“我可听出来了,你还忘不了呢,估计那时候阿非没少让你头疼……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喜欢上他?”

55

55、第 55 章 ...

“什么意思,你能喜欢我就不能喜欢?”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我以为你还是喜欢女生的。”

“喂,别说了。”

“没事,阿非睡着了。”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是他们都回头看了我一下。

这时候,我心中已经开始有了隐隐的不安,我也弄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你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要发生,可你却不知道是什么,你只能焦灼地被动地等待,等待最终的审判。

牛哥说:“我还记得高一那会,刚开学没多久你就跟阿非混熟了,那时候我还奇怪,这还是我认识的谭恬吗,那个不爱跟人多废话的谭恬?可我就没往那个方向想,我一直认为自己会是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朋友,毕竟跟我以前,你喜欢的清一色都是女孩。”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牛哥他说什么,怎么我好像听明白了可又***不明白呢,我真想跳起来问问他,他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跟你说你也别嫌我矫情,从我和你表白到咱们在一起,直到最后分手,我心里的负罪感可大着呢,就觉得把你好端端一个正常男孩给搅乱了,你当我是朋友,我对着你却是满脑子龌龊……但看你现在跟阿非过得不错,我也好过多了。”

“你轻点。”谭恬的声音有些不悦。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就觉得挺有意思的,没想到你和我眼光都那么相像……对了,你要不要考虑来我的酒吧做事,不辛苦还有钱赚,可比你现在轻松多了……”

之后两个人又聊了会别的事情,车子就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我突然就想拉开车门往外冲,这么想了两秒而已,最后我硬生生忍住了,车门被人拉开,我听牛哥说:“要不我背阿非上去吧。”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谭恬抱着我回到屋里,他刚把我放到床上,我的眼睛就睁了开来,可他不会看到,因为他已经转身去卫生间了,我听到卫生间没有关上的门里有水声传了出来,我睁着眼睛想了很多种方案,我是趁这个时间逃出去呢,还是坐在床边等谭恬洗完澡跟他好好聊一下关于刚才我听到的事情,还是现在冲进浴室告诉他我很清醒,一直很清醒……对了,我刚刚似乎想到要逃?为什么我要用“逃”这个字眼呢?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以后我决定保持现在的状态,我不爱戳破真相,我厌恶尴尬,不论是让别人还是让自己。

卫生间的水声渐渐小了直到消失,我听到一串脚步声接着身边的位置有了动静,我背对谭恬躺着,可我仍旧害怕得要命,我怕他看到我紧紧皱起来的眉头,我怕他从身后楼我,一旦他这么做,我会立时从床上跳起来的,幸好他没这么做,他一直知道我睡觉时要是别人靠得太近就不容易睡着。

过了几个小时掩着的窗帘缝隙外就有了一线曙光,这几个小时里我一直高度清醒着,可我一动都没动,谭恬睡着了,我怕自己一动又把他吵醒,在这种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醒着的他,我静悄悄地下床,关上卫生间的门,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洗漱,只为了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我匆忙穿上衣服,落荒而逃。

56

56、第 56 章 ...

这几天里,我一直避着谭恬,不是跟他说加班磨到十一二点回去,就说回家陪爸爸妈妈去了,我以为这几天里,我一个人在江边吹着冷风坐上大半夜能理出些什么头绪来,可结果我发现我不能,我这时候还没想过要和谭恬分手,但我开始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烦心起来,我觉得这可能归咎于一种恋爱洁癖,或者精神洁癖什么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专业的解释来形容我这种感觉,我觉得我像个傻瓜一样被他欺骗了,但我说不上来他到底骗了我什么,而且这种瞒骗渐渐被我上升到了背叛的层面。

睡不好觉我开始心烦气躁,早上起床以后,不管谭恬跟我说什么,我都支支吾吾,爱理不理,他说开车送我去上班,我态度很不好地回他:“就你现在那辆破车能快得过我坐地铁。”说完我轻蔑地看着他,甚至希望他过来扇我一巴掌,我觉得自己快发疯了,可他只是看着我,表情都没变一下:“好,那你路上小心。”

“谭恬,你没自尊心了吗?”

我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看不出我在故意跟你找茬么,为什么不吭声?你可以骂我,可以吼我,可你像现在这样算什么,你这样只能把我逼死。

“虽然不知道你又怎么了,我不想跟着你发疯。”谭恬冷冷地说。

我笑了一下,狠狠地摔门走了。

我问自己,林梦非,你现在闹得到底又是哪出,我一遍一遍地问,最后终于让我得出了答案,我在逼谭恬跟我分手,这些天以来我一直不敢去想这个词,我知道自己没有主动说分手的魄力和决心,从小到大,我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在等着别人对我灰心,这一次我也没有例外,我还爱谭恬吗?也许——不,不对,我还爱他的,可一想到他和薛阳的事情,这种爱就变成了恨,甚至轻蔑,半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经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他跟薛阳在一起的情景,他们看上去是那么铁的哥们,要不是我亲耳听到,杀了我也不相信他们曾经是这样的关系,无论谭恬高中时交的五花八门的女朋友还是后来和李鄢在一起都没有让我产生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厌恶。

这天下班,我照例发了条短信给他:开会,不用等我回来吃饭。

发完这条之后按老样子跟前几天一样,关机。在公司附近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份便当,一直坐到八点,天突然下起雨来,雨陆陆续续地下了一个小时,没有变小反而有成暴雨的趋势,隔着玻璃看到路上的出租车开始忙活起来,我看了看表,买了把雨伞走到大街上。

一路上不少人也和我一样没有预料到这场雨,躲在屋檐下有之,拿包挡在头上奔走有之,还有几个人挤在一把伞下结果都淋湿的,甚至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手上拿着伞在雨里嬉戏,脸上神色最淡定地是同时揣着了一大把伞兜售的移动小商贩,总觉得一场雨下出了人生百态,包括我这样漠然走在雨里,故意把脚步拖得很长的。

回到家里,屋子里没有人,灯也暗着,我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就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人突然惊醒过来,隐隐约约感到身旁的床上还空着,下意识地就拉了一下床头的灯,房间亮起来的刹那,我看到了门边的谭恬,这一下吓得我差点没叫出声来,等眼睛适应了突然的光亮,我才发现他靠在门框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居高临下地看我。

“你半夜里不睡觉干嘛?”我说,重新倒回床上,心还跳个不停。

他说:“你去哪了?”

我不耐烦地闭上眼睛:“没去哪,好端端地在睡觉。”

谭恬的声音冷得听不出情绪:“我这辈子还没像今天这么傻过,撑着把伞一个人在你们公司楼下站了几个小时,结果别人告诉我,你们公司门早关了,哪还有什么人留下。”

我突然觉得气有些喘不上来,打量了一会谭恬,我松开皱紧的眉头有些轻视地笑笑:“是,我骗了你,那又怎么样?”

他说:“我刚刚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你,我以为你在装睡,可后来我明白了,你是真的睡着了。”

我说:“是,我睡着了。”

“你有没有那么一秒想过我在哪里,为什么我这么晚还不回家?有那么一秒钟你担心过我?”

“没有。”

57

57、第 57 章 ...

“你给我起来,滚。”

谭恬,你不知道吗,我一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话音刚落,我就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床朝门外走,可刚走到客厅,我就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追了过来,谭恬从身后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摁在我们平时吃饭的桌上,我怀疑我的腰上立时就起了一片淤青,痛得我眼泪哗啦啦地直流,谭恬好像失去了理智那样把头埋在我胸前,他在咬我,我不敢推他,怕一推我身上的肉指不定就被他咬下一块来,身体轻微的反抗中他把手伸到我的内裤里,我脑袋里又响起那晚薛阳在车里说的话。

“我可听出来了,你还忘不了呢,估计那时候阿非没少让你头疼……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喜欢上他……我是指,我以为你还是喜欢女生的……我一直认为自己会是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朋友,毕竟跟我以前,你喜欢的清一色都是女孩……我现在跟你说你也别嫌我矫情,从我和你表白到咱们在一起,直到最后分手,我心里的负罪感可大着呢,就觉得把你好端端一个正常男孩给搅乱了……但看你现在跟阿非过得不错,我也好过多了……”

在我脑袋里反复循环这些话的同时,谭恬放开了我,退到一边,他眼睛才往我身上不经意的一瞟,我就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了一眼,接着我抬头一边喘气一边笑:“谭恬,我们完了。”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我的身体在他的挑动下,除了痛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谭恬看着我的眼睛里有些茫然有些惊痛:“为什么?我们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说清楚啊,林梦非。”

我掩上被他扯开的衣服,平淡地说:“为什么?我也想知道理由,可我不过就是突然厌烦了,每天下班回来只对着你一个人吃饭睡觉,我觉得腻了。”

我恶毒地说,看到谭恬一脸痛苦还隐忍着,我就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感。

那天凌晨,我一直在他的这种眼神里收拾完了我的行李,打开门走了出去。

*

不出我所料,过了没几天牛哥就打电话给我:“阿非,你和谭恬又怎么了?”

我说:“他怎么跟你说的,那我们就是怎么了。”

牛哥有些着急:“可他什么都没说啊,每天都到我这里喝酒,我问他他也说没事。”

“那就没事。”我冷淡地说。

牛哥说:“你跟谭恬这么多年下来也不容易,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呢?”

我说:“牛哥,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不喜欢他了,别的都好说,这个能好说吗?”

牛哥沉默半晌:“你不是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开什么玩笑,我也是普通人,不能指望我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吧,我就明说了,他谭恬虽然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却不会是我最后一个。”

我说:“牛哥,你是谭恬最好的朋友,你就想法子让他开心点吧,就算分手了,我们两个都还得好好活着不是么。”

电话那头牛哥为难地说:“阿非,谭恬那种性格,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么,就是认准了一个人不放的,这几天他——”

“牛哥,我这边还有事,就不跟你说了,挂了。”

我果断地摁下结束通话键,既然这次我已经决心不回头,那再听谭恬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断了跟牛哥谭恬他们的联系,我又开始过起孤家寡人的日子,高兴一直忙着办出国手续的事情,据他说,他这次走短期内可能不回来,至于虞路那家伙,还在国外快活着,连回国的日期也没个准信。

过年我回家,在厨房帮着妈妈准备晚饭,她冷不丁说了句:“趁着过年不如把对象带回家吃顿饭,多一个人家里也热闹啊。”

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没交女朋友啊。”

“谁说女朋友了,我说你对象呢。”老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啊?”我终于反应了过来,身子竟有些发抖,原来连感激也能如此战栗。

我说:“我现在也没男朋友。”

接着老妈便絮絮叨叨地说开了:“其实我看你爸的意思,也不是非女孩不可,他不过是拉不下这个老脸而已,我给他收拾书房的时候,好几次看到他桌上摆着不知道从哪里打印来的同性恋资料,我也就多看了两眼,上面说什么国外要是有什么公众人士发表歧视同性恋群体的言论,还有人权组织抗议呢,我也算长知识了……”

“妈,谢谢你……”

58

58、第 58 章 ...

时间飞逝,曾经在我的生活里占据了头等位置的两个男人,如今一个去了美国,另一个不知去向,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很容易惊醒,有时候半夜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依旧会像以前那样用手肘推推身边,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身边的床是空着的,不会有人被我恶作剧的行为吵醒,揉着睡眼梦游一样地给我倒一杯水,接着继续闷头大睡。

我偶尔会带男朋友回去吃饭,老爸对我每次带回来的人都不同这一点很头疼,说了不下十几回了。我发现我似乎没有办法跟某个特定的人保持很久的关系,少则几星期,最多的那个也就三个月,他们中的有些人曾提出要跟我同居,都被我清一色拒绝了,我告诉他们,分手时搬离共同居处的那个时刻让我感觉很不好,他们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结束,我眨眨眼,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如果能天长地久,那就不是爱情了,说到底我比任何人都怕曲终人散的落寞,可笑的是每次提出结束的那个人都是我,我这种矛盾的性格迟早会让我精神分裂。

我和李鄢偶尔联络,他也跟我一样男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安定不下来,不一样的是,他对待每段感情都很投入,这是他自己说的,言下之意就是批评我不够认真。

虞路从美国回来后和我的联系很频繁,我也跟他坦白了我的性向,有一次喝醉酒后他想亲我,我对他说:“虞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跟你发生关系,不过那只是性罢了,一旦发生过,你还能像以前那样把我当成朋友吗?”虞路怔怔地看着我,闷闷地说:“阿非,我觉得我好像是喜欢你的,高中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想我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一点喜欢你,可我自己就没搞明白过,你应该知道这种感觉吧,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告诉我。” “跟你喜欢女孩没有区别的。”“那我对你也——”我说:“虞路,你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你还是喜欢女孩的,我看的出来,你那个时候是真喜欢那个短头发女生。”虞路又不说话了,我用力地拍拍他的脸,想把他敲醒:“别给自己找麻烦,你一旦踏进这个圈子,就知道不是一句单纯的喜欢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高兴自从去了美国,我们的联系就断了,想他的时候,我就拿出那本诗集翻几页,从他走后反反复复翻了也有四五遍了。

我虽然和谭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可若不是一个有心找另一个,那就可能连死都遇不上。跟他分手后,我只碰见过他一次,还是个冬天,我陪客户吃完饭出了酒店,站在门口等其他人从停车场拿车时,他正巧在街对面等一个红绿灯,也许每个人面对自己爱过的人时都有这么一种可怕的直觉,当时我猛地看过去,在一群等绿灯的行人中,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他正在跟身边的人讲话,我看了眼,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就在我看谭恬的时候,红灯跳到了绿灯,谭恬往我站的这边马路走了过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因为在那之前,我们的车已经开了过来挡在了他和我面前,等我从车窗往外看时,外面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直到那一天,我才后知后觉,原来这几年来,我想的最多的人还是他。不过说实话,我也没这个脸跟这个心思再回去找他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碰上像他那样的人,但那又如何,我还是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发生各种各样的故事,各种各样的,虽然不如我亲手摧毁的那一个深刻,但总之,故事便是故事。

我愿意享受爱情片刻的甜美,不去考虑其他,也不长久地沉迷于它,我明白没有爱,就不会有恨,爱的少,在乎就绝不会多。

**

那年圣诞,我突发奇想一个人跑去第一次见着高兴的演出地听演唱会,同样是骨瘦如柴神情冷漠的少年,人却不是高兴时代的那一批了,才听了一会,我就兴趣缺缺地准备退场,忽然听到身边有个女孩的声音说:“高萌,你看你看,那个贝斯手像不像你哥?”

我一愣,琢磨着高萌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又听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细声细气说:“像个屁,我哥是吉他手兼主音,又不是贝斯手。”

“哎呀,我哪知道啦,我只是看着像嘛。”

“我哥玩乐队那会,他们还在吃奶呢,我哥可比他们帅多了。”

“可你从来不带我去看。”

“他不让我去我有什么办法,看到我脸就臭的要命……这种演唱会有什么好看,都是你要来。”

“那你也没否决我的提议。”

“不看了不看了,走吧。”

我还在发呆,那两个女孩就从我后头转了出去,等我回过神来,她们已经不见了。我来不及多想,就推开那扇门追了出去,跑了几百米终于让我在拐角处看见两个女孩并排走的身影,我跑到她们面前时,两个女孩都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高兴,高兴是不是你的哥哥。”我不太确定地在她们脸上转换着目光,实在不知道哪一个是高萌。

“哦,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你是我哥的朋友!”其中一个女孩惊呼。

我转头看说话的女孩,脑袋里模模糊糊的少女模样和眼前的女孩重叠起来。

“你哥……好不好?他还在美国?”我有些急切地问道。

那女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哥死了。”

59

59、第 59 章 ...

我哥死了?什么叫我哥死了?

我看着她,她也用刚才那种奇怪的眼神回望我,可才一眨眼间就“哇”地哭出来:“我哥死了,你怎么能不知道,他死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知道……”

那个冬天其实不算冷,可是我整个人好像都被冻住,再也暖不起来了。

几天以后,我,齐谣跟另外一男孩还有高萌开着车去给高兴扫墓。一路上,高萌说一阵哭一阵,把以前高兴没和我们说过我们也从来不知道的事都告诉了我们。

她说,这些都是她爸爸妈妈告诉她的,高兴从出生就有天生的心脏疾病,医生说他长不大,就算养活了岁数也长不了,她爸妈就决定再生个孩子,于是就有了高萌。从小高兴的父母就特别宠着他,由着他做任何事情,就算高兴不学习,在学校当小霸王,他爸妈也没一句重话,可只要高萌成绩往下滑了点,就会招来一顿板子,久而久之,在高兴眼里,父母的这种行为就变成了差别对待,成了对他的不闻不问,青春期的高兴变得格外叛逆,成天在学校打架生事,最后还逼着父母让他退了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高兴有一阵突然迷上了音乐,接着就离家出走了。

“后来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了,哥哥一年也回不来一两次,爸妈虽然想着他,但也管不了他,直到哥哥主动跑回来说肯接受手术,爸妈开心得不得了,就把他送到美国,其实那个时候哥哥的病情已经恶化了,这也是后来去了美国医生跟爸爸妈妈说的。”

高萌说到这里转头望了望窗外,擦去了眼眶里的泪水:“可是手术没有成功。”

许久,车厢里没有人说话。

齐谣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怪不得高兴离开前那一阵样子很奇怪,可再给我一百个脑子我也想不到这是因为他身上有病。”

说着说着,车子就停了下来,高萌领着我们在墓园里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块石碑前停住,石碑上刻着他的出生日期到死亡日期,距今一年零两个月,没有照片,只有一行字:

我若千岁也没有这么多回忆。

我开始痛哭。

高兴,你就躺在这下面吗,你听的到我的声音吗,你冷吗?你一个人怕不怕黑?没人陪你说话的时候,你还会像以前那样边弹吉他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可你却一句话也不回答我,一如你以前漫不经心的态度。

高萌说:“哥哥说一定要把这句话刻上,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首诗里的头一句。”我背过他们擦干净泪水回头说。

多少个夜晚,当我的目光不经意划过那行字,我何曾想过,那竟然会变成高兴的墓志铭。

忧郁之二

我若千岁也没有这么多回忆。

一件大家具,负债表塞满抽屉,

还有诗篇、情书、诉状、浪漫歌曲,

粗大的发鬈缠绕着各种收据,

可秘密没我愁苦的头脑里多。

这是一座金字塔,巨大的墓穴,

死人比公共墓坑里还要拥挤。

我是座连月亮也厌恶的坟地,

里面的长蛆爬呀爬就像悔恨,

不停地痛噬我最亲密的亡人。

我是间满是枯萎玫瑰的闺房,

里头一大堆过时的时髦式样,

唯有布歇的苍白,粉画的哀悲,

散发着打开的香水瓶的气味。

什么也长不过瘸了腿的白天,

当多雪的年头飘下团团雪片,

烦闷,这忧愁无趣生出的果实

就具有了永生那样的无边无际。

从此,有生命的物质啊!你无非

一块顽石被隐约的恐怖包围,

昏睡在雾蒙蒙的撒哈拉腹地;

老斯芬克斯,被无忧世界抛弃,

被地图遗忘,那一颗愤世的心

只能面对着落日的余晖歌吟。

在高兴的墓前待了有一个小时,我们四个人去找了间小酒馆,一边喝酒一边聊高兴从前的事,大多数都是高萌没听说过的,也是她不知道的高兴的模样,连我也喝了不少酒,□在外面的皮肤泛起红来,晚上,同来的那个男孩因为第二天有事要赶回去,就叫了辆车先走了,齐谣跟我说要在这留一晚,高萌听了也说要陪我们多留一晚。

半夜里,我披了件衣服就一个人去了高兴的墓前,一坐坐到天亮,我以前觉得这种事情别说是做了,连听起来都恐怖得不得了,可是真的做了,心里竟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喝了酒还是因为里边躺着的人是高兴。

第二天回程,我的酒还没醒过来,齐谣就说他来开车,我和高萌坐在后座。齐谣还问我,昨天半夜里醒了一下怎么不见我,我说我上厕所去了。一夜没有合眼,我趁着在车上的时间补觉。

因为听到了高萌的尖叫,我醒了过来,只不过是睁眼间,车子突然抖了一下,接着整个翻了过来,我本能地护住高萌,心里想的却是有一年高兴生日,我和他的对话。

“你多穿件衣服会死?”

“会死的。”

“那我跟你一块死算了。”

“行啊。”

高兴,你是不是希望我履行那时的承诺?如果这样你能高兴点的话……

那我们死一块吧。

不知道怎么搞的,谭恬那家伙的脸又出现在面前,该死的……

60

60、尾章 ...

痛。

我下意识地挠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收获了一只死蚊子跟一小摊我自己的血。

弹掉那只毒蚊子的尸体,我看了一眼手臂,被咬过的地方迅速地起了一个有些泛紫的已经不能称之为普通的蚊子包的大包夹杂着淡红色的指甲划痕。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我就陷入十分倒霉的境况,先是用来代步的车子不知道被谁恶作剧地扎爆了胎,只好乘地铁上班去,结果下午公司所在的整幢楼又突然停电,我辛苦写了将近一万字的企划泡了汤,老板无奈地休半天假,现在一边流着汗一边等着好像永远不会跳绿的红灯,汗湿的白衬衫贴在身上不断骚扰我的神经。

红灯终于跳绿的一刹那,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突然听到左手边一声短促的汽车鸣笛。

我没有转头去追究这声鸣笛,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

“谭恬……”

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看到刚刚鸣喇叭的那辆车的车窗已经摇了下来,从里面探出一张脸,我想了想,叫出了他的名字。

“虞路?”

高中毕业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只是在电话里听过他的声音,没想到他竟能把我从人群里一眼认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交通指示灯,朝他的车走过去。

“你要去哪,我送你。”他看着我说,脸上有些讶色,应该是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我。

我说:“不用,这里离我家挺近的。”

“你最近过得不错吧?”我问。

“不错。”

虞路似乎没想跟我讨论这个问题,言简意赅。

“对了,”他看着我,“上个月的同学会没看到你?”

我一愣说:“是啊,没去。”

当时的确有人联络我参加同学会,却被我用工作的借口推脱了,其实我只是不想见到林梦非罢了,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去,可是我不想排除这种可能性。

自从上一次我们决裂,我再没有信心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面对他。

最后的那一夜,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噩梦。

“那天,我们一直在讨论阿非的事情。”虞路说。

我不禁纳闷,一直在讨论他的事情?他做了什么事是值得“一直”被讨论的?

“认识他的人围坐在一起回忆了他的事情,高中时候的林梦非,你知道,发生了很多事,脚伤,打架住院,退部……那些后辈们一直在说那时候看到他一边弹吉他一边抽烟的样子,都崇拜的要死,你真应该来的,我记得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他看着我,眼神中竟有些忧郁。

指示灯变了颜色,排在后头的车开始不耐烦地鸣喇叭。

“你一定也有很多关于他的记忆吧,总觉得把所有这些回忆拼凑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个完整的阿非……”

“总而言之,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吗?”他伸手冲后面的车打了声招呼,朝我挥了挥手,踩下油门慢慢地从我面前驶离。

这种事?哪种事?

我孤零零地站在马路中间,形形色色的汽车从我身体两侧飞驶过去,在这短暂的时刻里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心底慢慢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心神不宁了整个下午,我终于从手机里翻出虞路的号码打了过去。

“喂?”

“林梦非人在哪里?”

“啊?”

电话那头的虞路被我问得有点懵。

如果这个时候他对我说“林梦非已经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我想不出来,因为他很快地报了个地址给我,在他开口说第一个字时我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然后又凭空升出了希望。

林梦非没有变成泡沫不见,他还在,不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在。

“我以为你知道,”虞路说,“你要去看他吗,他现在没有任何意识,就算你去也——”

“我要去。”我说。

不管怎么样,就算他不认识我也好,就算他听不见我也好。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无非是一个闭着眼睛沉睡的林梦非罢了,我苦笑,要是虞路知道我当年是怀着何种心情看到林梦非手腕上自残的印记,就会知道我真正恐惧的东西,又岂是现在一个沉睡的他可比。

相隔一年零两个月又二十八天,我终于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重新见到了他,闭着眼睛的他的样子回到了十七岁的模样,这些年来好像都是一场梦,而他根本没长大过。

那天薛阳问我:“你跟阿非分手了?”

我皱着眉头“恩”了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那种含含糊糊的声音好像在嘲笑我自己一样。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突然有点想发笑:“他是个疯子。”

我认识的林梦非一直是这样,矛盾到了极端的地步,他天性冷淡,但同时又细腻敏感,他害怕跟人过从甚密,但讨厌落单,他从来没对我说过“喜欢”两个字,可一群人在一起时,当他的恶作剧得逞,总是会笑着对被捉弄的人解释:“因为我喜欢你呀”,他希望别人能猜着他的心思,可自己却不置一词,我一直觉得他这种性格有点扭曲,但我没办法改变他,因为我爱他就是爱他这样子。

而我恨他也是因为他这种样子,所以我坐在这儿,看着他的时候甚至有些怒气冲冲。如果他不是变成了现在这种人事不知的样子,我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林梦非是个睡觉的时候很容易惊醒的人,可如今我坐在他病床前待了五个小时,他连睡姿都没有变过,可能是以前他的睡眠质量太差,所以现在一次性补回来吧。

虞路告诉我,他是去给高兴扫墓的回程路上遭遇车祸的,同行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只受了轻伤,只有林梦非,在那次事故后深度昏迷。

一直以来,林梦非和高兴的关系都让我有些嫉妒,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特别的联系,是只存在于他们中间的,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联系。

而如今这种情况算什么?表面上看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但我知道,那两个人之间一定又达成了该死的默契,合力抛弃了这个世界。

你把他还给我吧。

就算我求你。

不,不对。

我就是在求你。

你把他还给我。

我对着空气说,正巧经过的护士看到我的样子大吃了一惊。

“你在哭吗?”

我怎么会哭呢。

“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个人吗?”我对护士说。

“您胡说什么呢?”小护士打量着我。

“被一个人抛弃一回已经是很倒霉的事情吧,可我被这个家伙抛弃了无数次,你说他是不是拿我当傻瓜耍,我该不该恨他?”

“以前啊,当他用那双淡漠的眼睛看着我,嘴里吐出冷酷无情的字眼时,我就在心里想‘让他闭嘴吧,不要再用那样的眼光看我’,可能是佛祖显灵听到了我的声音,你看,他现在闭着眼睛,也不跟我说话,那不是很好吗?他这个样子比以前要可爱几百倍。”

“那么,你为什么要哭呢?”

为什么要哭?这真是一个绝妙的问题。

因为,我又被抛弃了一次啊……

61-662完结

61

61、真·尾章 ...

一年后。

“伯母。”

那个长得跟林梦非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踏进病房,看到我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谭恬,我不是跟你说了,你用不着每天都来。”

“我没有每天都来啊。”我撒了个谎。

林妈妈走到窗户边上拉开了窗帘,阳光立即倾泻进病房。

“那我怎么每次来都撞见你?”她打开一面窗户。

“碰巧罢了。”我笑说。

林妈妈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就像对待熟睡中的婴儿那样整理了一下林梦非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林梦非刚昏迷不久,他当时的对象也经常过来看他,就像你一样,一坐就是几小时,当时连我看了也很感叹。”

“再后来,大概是半年以后了,我就再也没见着那个孩子。”

“其实我不怪他,那个孩子已经很尽情谊了,我知道我家林梦非对他不太好,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他就是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对别人好。”

我说:“其实他是个温柔的人,可他总是不自觉地伤害亲近的人。”

说出这话来以后,连我自己也愣了,我不是总觉得林梦非冷淡么,可为什么还会觉得他温柔?

“倒是你,谭恬,一直来看他,我之前还老在想你到底能坚持多久,不过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

“不想了?”

“不想了。我现在就想把你赶走。”

我笑得无辜:“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林妈妈看了我一会,眼眶就湿润了:“也许……他永远都不会醒了,你明白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明白吗?

我明白吗?

……我明白。

……但是……

“他是我的孩子,我就算一辈子看着他睡着的样子,也不会有怨言,可你不一样。”

“你应该把时间花在你该做的事情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医院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你了。”

“我知道了。”我依旧笑着。

林妈妈又拿那种无奈的眼神看我。

“谭恬,你知道吗?”她看着我说:“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几年前我怀过一个孩子。”

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林梦非的妈妈还很年轻,不管是心境还是容貌。

“因为这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对不起非非。”她说。

“为什么?”

“我让他觉得他被放弃了。”

“后来发生了意外,孩子掉了……这么说可能很失礼,但我现在觉得,我虽然失去了一个儿子,但上天又让我得到了一个儿子。”

我的嗓子眼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来,眼前一片酸涩。

“这么一想,有两个儿子的我还是要比其他母亲幸福吧。”林妈妈临走前这么说,她说得很轻,就好像在安慰自己,安慰床上的林梦非那样。

她走后,我像往常那样,把椅子拖到床头,这样就能正对着他,他的脸在我一伸手就摸得着的地方,这一年来这张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过,然而我怎么看也看不厌。

“你听到了吧,我说:“你现在生气都来不及,你妈已经承认我们的关系了,他说我也是她儿子呢,就算你现在急得从床上跳起来也来不及了。”

说着我笑着看林梦非,可他一点动静也没有。

“伯母说我没必要每天都来,你怎么想?我想我应该听她的话吧,从明天开始,我决定每星期只来一次。”

可他一点动静也没有。

“骗你的骗你的,一天不看到你大概先死的那个会是我吧。”

“不过你一点都不着急呢,其实你早就烦了对吧,每天有个人唠唠叨叨地吵你,说不定你连做梦都做不好。”

“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你现在没决定权,谁让你不起来呢。”

无论我说什么,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说:“其实我这个人很自私的,你以为我每天来看你是为什么,我就是希望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啊。”

“听伯母说,后来你每段恋爱都不长久,是不是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我一个人胡言乱语的样子,如果这时候无意间进来的人撞破想必都会觉得好笑。

我说:“看起来你对你的情人们都不是爱到深处,为什么不能跟我好好过呢?”

我以为联系我们的不再是十几岁的时候,我看到你心脏就跳得七上八下的那种感情,这几年来,虽然和你不在一起的时间大过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心里存着疙瘩的时间大过我们坦诚相对的时间,可不知不觉里,我还是把你当成了最特别的那个人,正是因为联系你我的不再是单纯的爱情,我以为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轻易分手,可我还是错了,你依旧一言不发地离开,给了我一个无解的答案。

“你有没有一点后悔呢,后悔和我分手?”我说:“说到后悔这个话题,你知道我都后悔点什么吗?”

“第一,我后悔高一寒假擅自跟你分手;第二,我后悔跟无关紧要的女人谈恋爱;第三,我后悔17岁生日会的时候没有叫住离开的你;第四,我后悔在你高三最痛苦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第五,我后悔你在别的城市读大学时我没有去找你;第六,我后悔重逢时对你故作冰冷;第七,我后悔你和那个中年男人离开时,我没有带你走;第八,我后悔没有看出你生病对你做了过分的举动;第九,我后悔你说对我没有感觉时,我没有死皮赖脸地拉住你;第十,我后悔你遇到危险之时,我没有保护好你。”

一定是阳光太刺眼了,林梦非的脸上有什么东西突然闪了一下,折射出了光芒。

我站了起来。

而那竟然是一颗眼泪。

世界上所有的星辰与钻石汇聚在一处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我的珍宝,我的至爱。

是一颗眼泪。

62

62、伪·尾章 ...

痛。

我下意识地挠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收获了一只死蚊子跟一小摊我自己的血。

弹掉那只毒蚊子的尸体,我看了一眼手臂,被咬过的地方迅速地起了一个有些泛紫的已经不能称之为普通的蚊子包的大包夹杂着淡红色的指甲划痕。

果然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连被蚊子咬,也是只巨毒无比的。

“阿嚏。”连打了好几声喷嚏我才停住,一边不好意思地向站在我周围等红绿灯的人道歉,虽然我明明有捂住嘴,可还是有一种病毒携带者的自卑感,尽管连续十几天气温都在三十度徘徊,一向不缺乏运动,抵抗力颇佳的我竟然感冒了。

真是莫名其妙。

红灯终于跳绿的一刹那,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突然听到左手边一声短促的汽车鸣笛。

我没有转头去追究这声鸣笛,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

“谭恬……”

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看到刚刚鸣喇叭的那辆车的车窗已经摇了下来,从里面探出一张脸,我想了想,叫出了他的名字。

“虞路?”

高中毕业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只是在电话里听过他的声音,没想到他竟能把我从人群里一眼认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交通指示灯,朝他的车走过去。

“你要去哪,我送你。”他看着我说,脸上有些讶色,应该是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我。

“不用,这里离我家挺近的。”我吸着鼻子道。

“你没问题吧,声音完全不对啊。”他说。

“小感冒而已,没事没事。”

其实哪里是没事,都一个星期了,感冒还不见好,公司里的空调吹得我头痛欲裂,于是请了半天假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反正我这样也什么事都做不进了。

“你最近过得不错吧?”我问。

“不错。”

虞路似乎没想跟我讨论这个问题,言简意赅。

“对了,”他看着我,“上个月的同学会没看到你?”

我一愣说:“是啊,没去。”

虞路正说着什么,我鼻子突然痒得不行,避开他的脸,一弯腰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人再站直,连腰都酸了。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我红着眼睛问他。

虞路张大眼睛看着我:“你真的没事吧?”

连我也没脸说自己没事了,一会还是去趟医院吧。

这时候,指示灯变了颜色。

“对了,林梦非怎么样了?”

我用普通的语气问道,之所以这么问可能是因为林梦非是我和虞路唯一的交集。

“我大概也有三四个月没去看他了,最近一直在外地。”

我皱了下眉头,没去看他的意思应该是指三四个月没联络吧,可比起他,我已经更久没见过这个叫做林梦非的人了。

“不过,也还是那样吧,他。”虞路突然自嘲地笑笑,在我看来那笑容竟有些忧郁。

排在后头的车开始不耐烦地鸣喇叭。

“是啊,还是老样子吧。”我淡淡地说。

虞路应该还不知道我跟林梦非早就断了联络,我想林梦非也没告诉过他我们过去是那种关系。想起来,冬天的时候,一次恰巧我在等灯,看到对面酒店门前站着一个人,依稀是林梦非,只不过等我走近,那人已经钻进车里,我也没办法确认是不是他了。

不过我猜,他应该还是老样子吧。

“世事难料,是不是?”他伸手冲后面的车打了声招呼,朝我挥了挥手,踩下油门慢慢地从我面前驶离。

世事难料,的确如此。

跟虞路分手后,我乖乖地去了医院,吊完盐水,刚出医院大门,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和我擦肩而过,我走出几步,想了想回过头:

“要不要帮忙?”

那女孩停了下,转身吃惊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她手上大袋小袋的补品:“一个人拿有点吃力吧?”

女孩看了眼自己的手,抬头对我笑了。

“那麻烦你了。”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眉眼间很像一个人,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是谁,我认识的女生不多,可能是像某个艺人或者演员之类的。

我随着她一路走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脑科重症病房,这是什么个概念,她认识的人应该病得不轻吧。

过了一会,女孩在一个病房前停下来,从我手上接过大包小包。

一边递给她的时候,她问:“大哥哥要不要进去看看,里边也是个很帅的哥哥呢。”

我有些没跟上她的思维,忍不住笑着说:“我去卫生间抽根烟,你进去吧。”

女孩点点图,转身进去了。

虽然有点好奇里边躺着的人,但这种好奇也是出于一时兴起,没有目的,没有动机,几乎在起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就被打消了,陌生人的探视并不会让生病的人觉得好过吧,尤其是在这种病房里的病人。

从卫生间出来,女孩正若有所思地倚在门口,看见我就迎了上来。

“这么快就看好了?”我忍不住道。

女孩没有回答,过了一会见我没继续问,倒主动说了。

“他睡着了。”

女孩补充:“车祸。”

“睡着?”

“就是昏迷……”女孩抿着嘴唇说。

“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挡在我面前。其实他不用这样,他是我哥哥的朋友,可是我们总共也就见了两次面。”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说:“这可能是天意吧。”

女孩重复了一遍“天意”这个词,继续若有所思地往前走。

“对了,那你带这么多补品他也没办法吃啊。”我说。

“那是给大哥哥的爸爸妈妈的。”女孩说:“他们年纪也大了。”

“不过我总是挑我觉得他们可能不在的时候来。”她说。

“为什么,车祸……不是你的错吧。”

“但大哥哥是为了看我哥哥……如果他不去看的话,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吧?”

我随口道。

“恩,因为是恋人吧。”

我差点喷出来,转头去看她,女孩气定神闲地回望我。

因为她一脸“我说错什么了?”的表情,我甚至怀疑是我听错了。

“你哥哥和那个哥哥?”

“相爱的话就能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相爱的话,就能在一起。

可能就是这样吧。

我突然想到:“你哥哥一定很难过了。”

“我刚刚没说清楚吧,大哥哥是和我一起去哥哥的墓地,回来的路上出事的。”她说:“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哥哥难过的样子,就算最后他生病生得最重的那个时候也是。”

在医院门口,女孩对我说:“这也许是天意也说不定,我有时候也希望自己这么想。”

“这样我就能好过点,不过——事实呢?”

女孩同我道了谢,挥挥手越走越远,我看着她的背影,一边想着她的话。

于是很难不想到林梦非。

当生活中发生那种无法解释的事情时,自然而然地,我们会把它归结为天意,比如林梦非无缘无故地离开我,也许这就是天意也说不定,我有时候希望自己这么想,这样我就能好过点,不过,事实呢?

他说他对我不再有感觉。

他十六岁的时候,我就说过他“三分钟热度”。

好歹也持续了更久……

对我来说,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不管是天意,是他的意思,还是我的意思。

凑合凑合也能活不是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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