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先生和八两小姐 - xp1024.com
《半斤先生和八两小姐》


001 病急乱投医

单宁大概是第一个从新闻联播里看到自己男朋友结婚场面的女人。我发誓当时单宁真的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电视机。上帝就是这么安排的,怎么就偏偏恰好在这个时候播放他们单位的集体婚礼?只是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他还是站在最后排。瞬间单宁感觉一股失重的晕眩感涌上心头,胃里翻江倒海,单宁冲到洗手间,尝试呕吐,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她借口不舒服躲进了卧室,又生怕自己看错,去网上搜了新闻看了重播,心中莫名奇妙还有一丝窃喜:他妈的这么多年信誓旦旦终于被老子抓到了!可是有什么用?在一起的日子里单宁无数次的幻想过如何智斗小三,喜于抓不到把柄,那时候他总是揉着单宁的头发说:“你总是脑洞太大,无理取闹的样子像只耍赖的狐狸精”。单宁还一直沾沾自喜以为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到头来却是被蒙在鼓里蒙的密不透风。

单宁拨打他的电话,忙音,再拨又是忙音,继续拨还是忙音。以前也这样,他工作性质特殊,所以总是他拨过来电话,偶尔单宁拨过去,也无非是留个“未接来电”的印记,等他方便的时候回过来。单宁觉得这一次或许真的在忙,亦或许是真的就此打不通了。六年的异地让单宁有些麻木,她竟然没有哭。妈妈喊单宁吃晚饭,她戴着耳机任凭母亲怎么敲门也不出声。

“军歌嘹亮,锣鼓喧天,在官兵的一片欢呼声中,17名官兵携手自己的新娘,伴着《婚礼进行曲》,踏着红地毯,跨过幸福门,步入婚姻殿堂。”

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不真实到单宁连一颗眼泪都挤不出。单宁坐在电脑前反反复复看着这条新闻。19岁到25岁,从大二到研三,那是最美的青春呀,在最花团锦簇的季节里没有校园恋的记忆,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六年里两个人见面的日子加起来不超过三个月,独处的日子里不劈腿、不暧昧一门心思学习奋斗,连个备胎都没准备,想到这里单宁突然觉得很骄傲,越是骄傲越是委屈。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可以去国防部领个流动红旗,上书“国家长治久安的坚强后盾的坚强后院儿”。可她没能成为那个后院儿!

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幻想着步入婚姻的单宁本来打算去他那里找工作,结束异地好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他先给了自己一个没有解释的“惊喜”。无处可诉!苦无处诉!悲无处诉!这段感情,父母、朋友、和知道的同学,没有一个看好过,这下好了!就像一盘赌局,所有人都赌赢了,除了自己!想到这里,不甘心的情绪翻倍。

单宁你是天蝎座啊!被摆这么一道不复仇?你对的起你的星座吗?

单宁顷刻决定: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夺回他!破坏他!摧毁他!

单宁用一晚上的时间想了上千种让他身败名裂、妻离子散、生活作风不端被组织一撸到底的方案,每一种方案都让她觉得特别解气,仿佛看到了他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悔恨交加地来找自己求复合,单宁甚至笑出了声,笑醒之后才发觉是一场梦,又觉得自己可悲之极。不好意思哦天蝎座!单宁是一只没有尾巴的蝎子,只会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也许这结局对单宁来说并不绝望,毕竟成为坚强后院儿也是需要勇气和牺牲,只是一想到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多少让她有些不甘,更何况,还是没有任何征兆地被放弃。

单宁打开网页搜索关键词“分手和好方法”。结果真是五花八门,什么“聪明人都会用的套路挽回”、“7天挽回爱情”、“8种最好的复合方法”、“复合后该如何相处”……突然“和合术”三个字映入她的眼帘,这三个字仿佛有巨大的魔力,让单宁直接忽略掉其他看起来更不靠谱的信息。于是开始在各大网站论坛,查询所有关于茅山道术里关于合和之法、巫蛊之术的信息,甚至火速下单在淘宝购买了黄符纸、朱砂墨和毛笔、香炉,就差立刻去镇江茅山风景区拜师学艺了,简直是病急乱投医。等待快递到来的日子里,单宁甚至都担心他这几天能把孩子整出来,真是魔怔的要命,抓紧时间苦修画符技术,专心致志精力集中,感谢强大的网络,两天倒也东拼西凑学会了一笔画符。两天后,快递收到,单宁虔诚地沐浴更衣坐在卧室里静静等待着,直到听见爸妈卧室的关门声,她激动地开始焚香,在袅袅烟氲里一笔勾出一个完美的和合符咒,好在当年两个人你侬我侬充满小情调的时候保存过他的一缕头发,单宁拿出两个人的合照,念动咒语,又是磕头又是作揖鼓捣半天,除了差一件道袍之外,看起来还蛮像那么一回事。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深夜,单宁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01:22,突然感觉冷飕飕的,想到自己是个照猫画虎的赝品法师,不禁担心:不会招来什么邪魔鬼祟吧?想到这里,单宁赶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嘟囔一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脖子一缩钻进被窝把自己藏起来。

一觉醒来,单宁发现自己来例假了。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这真是老天爷也不帮忙啊!为什么电影里那些个降妖伏魔的燕赤霞们,个个都是男道士?为什么就没有女道士?就是因为这个做法七七四十九天不合理,女人办不到!

虽然自己清楚自己的法术一点法力都没有,但是老天爷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憋了好几天的难过突然在一刻绷不住了,单宁“哇”的一声开始哭叫起来,又火速收住,光着脚跑下床打开一条门缝,发现客厅里没有人,她试探着喊了两声:“爸?妈?”,并没有人回应。她推开父母的卧室门,发现房间里边没有人,又到厨房洗手间走了一圈,这时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单宁拿起手机,看到家庭群里妈妈发了跟爸爸在机场安检处排队的合影,并留言:“我们出发了!”

李正元回复了一句:“祝爸妈锡婚快乐!”

单宁突然想起爸爸妈妈参团旅游去了。于是回复一句:“新婚快乐,旅途愉快”。

爸爸回复一句语音:还是闺女会说话,就是爸爸妈妈新婚快乐,我的儿子、女儿也要快乐。

单宁锁好防盗门,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开始干嚎哭泣。

的确是干嚎,任凭心底怎么难过,泪窝子愣是闹了旱灾。

嚎过之后,世界一下子空掉了。

好像需要给全世界一个交代?

好像他总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好像谁也不需要给谁交代?

单宁心想:爸妈的旅行还真是好时候,要是两个人在家,自己这副鬼样子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就这么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大姨妈也识趣地早早告别。单宁觉得应该出去透透气,看了一眼镜子里又颓又废又虚弱的样子,活脱脱像是遭家暴打流产了的被拐妇女,还是先去洗个澡。也许是太虚弱了,浴室里雾气一起来,濒临窒息的憋闷感一下子涌上脑门儿,单宁赤裸着逃出浴室,直奔冰箱,找到半盒牛奶,灌进肚子里。灌完才觉得:会不会过期了?

单宁细细察看牛奶盒上的保质期,突然有点鄙视自己:牛奶过期怎么了?喝了会死么?失恋唉!被甩唉!怎么也得寻死觅活吧?你竟然还担心牛奶过期?喝个过期牛奶怎么了?你就不该喝!悲伤的人还有欲望喝牛奶,一点失恋的仪式感都没有!

想到这里,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全怪这半盒敞口的牛奶,让单宁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完全沉浸在失恋的情绪里;全怪这半盒敞口的牛奶,让单宁意识到自己因为担心过了保质期而从失恋的情绪里开了小差;全怪这半盒敞口的牛奶,让单宁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惜命,无法为了爱情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是不是说明单宁是个只爱自己的人呢?只爱自己的人还有可能遇到爱情吗?想到这里,单宁又忍不住嚎啕起来,可是,眼泪还是一滴都挤不出。

嚎完,洗个热水澡,再打开一盒新的牛奶,喝完,再去睡一觉。

002 神奇的道长

已经一周了,家里没有人,自己不出门,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会整个人变得有些迟钝,恐怕会变成哑巴的!

单宁打开窗帘,虽然已经渐黄昏,可是晚霞烂然。

“这样的好天气就该出去走一走,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是个好天气,今天也是的。不出去走一走,怎么会有好运气?再说了,你学的可是新闻学,你觉得他那个小山沟,有新闻么?你去了能干嘛?整天报道小镇上的养鸡专业户下了多少蛋么?你让他怎么跟你说?说你去了找不到工作无法跟他一起分担家庭的重担么?你爱昏了头脑,他没有。或者他跟你就此两地分居,你在繁华都市里做媒体人,他在山沟里做“望妻石”,大家如狼似虎干柴烈火的年纪都这么熬着么?坐牢似的日子本来就够苦了。他错不是错在要跟你分手,他错在没有告诉你要分手。你们两个人迟早要分手!现在分手总比离婚要好。”

单宁一边碎碎念一边拿几件衣服站在镜子前比对。

“你才25岁,要打扮的美美的,漂漂亮亮的才会有惊喜,要精精神神的……”

单宁望着镜子里刚才那个莫名躁动的自己,突然停止了碎碎念,内心有些恐惧:“精精神神的?”我不会伤心过度精神分裂了吧?天呢,我是不是难过疯了?我现在宽慰自己的能力上涨啊?等等?刚才的确是我自己在宽慰自己吧?没来由一阵头皮发麻,单宁怀疑自己还是不是自己?总觉得脑袋里开始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格。万一真的疯了怎么办?自己上有老,下没小,尚未婚配,不曾生儿育女,就这样疯疯癫癫了此残生么?万一以后神志不清做出什么有失尊严的事情来……单宁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幅画面,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女子衣衫不整,当街小便,被路人拍下来放到网上火速传播,随着画面的放大,单宁看清楚中年女子目光呆滞的脸,是自己!想到这里,单宁觉得不如死了算了!她使劲拍了拍脸颊,大口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换好衣服出门。

沿着灵山大街不知道走了多久,晚霞也渐渐暗了下来。单宁一抬头,发现前边就是灵应宫。当一个人心灵失去支撑的时候,连路边粗壮的大槐树都想拜一拜。单宁拾级而上,步入山门。双脚踏过门槛儿的那一刻,尘世的喧嚣仿佛立刻就被拦截在了身后,虽然单宁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一次她是充满敬畏的。里面的钟楼、鼓楼、月老台,每一处角落都曾留下单宁爱过的足迹。就连那院儿里的核桃,也曾见过她带他来上香跪拜的虔诚模样。那时候单宁刚成年,这棵核桃树也没有那么高。单宁忍不住望着那棵核桃出了神,一根长长的竹竿伸过来,轻轻扑打几下,一颗鸡蛋大小的青皮核桃落在单宁脚下。单宁回过神来。发现身边正站着一位有仙风道骨发展趋势的道长爷爷满目慈光地看着自己。

“小姑娘,想吃核桃呢?”

“我就看看”。单宁低声解释着。

“看什么啊?还能看出花儿来?来求个学业呀?”

“我都毕业了,研究生毕业了”。单宁小声嘟囔着。

“这么高学历呢?了不得的。那求个事业?”

“那我要是想求个姻缘呢?”单宁倔强地歪着头看着道长爷爷。

“年纪轻轻着急什么姻缘啊!”

“还年纪轻轻啊,我同学结婚早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单宁分辩道。

“人家有人家的命,你有你的命,我看你这个相貌,三迟之相,不着急的”。道长爷爷笑眯眯地捋着胡子端详着单宁。

“什么叫三迟之相啊?”单宁一下子好奇起来。

“就是结婚迟,生孩子迟,发达迟嘛”。道长爷爷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轻描淡写又成竹在胸。

“结婚迟自然就生孩子迟喽?那发达迟会迟到什么时候啊?”单宁明显更关心什么时候会发达。

“结婚迟就一定生孩子迟啊?小姑娘你明显没有社会阅历啊!我说你结婚迟、生孩子迟,这有一个操作顺序在这里,起码你这一辈子不会在这个顺序上犯错误”。道长爷爷一本正经又一脸调侃的表情。

“那我什么时候会发达?”单宁显然对这个问题更加执着。

“三十岁之前大财没有,小财不断。三十岁之后,你的事业就进入一个上升期”。道长爷爷看着单宁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的事业上升期早一点到来?”单宁试探着问道。

“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二十五岁半。”

“年轻人三十岁之前要什么事业?那不得有个脚踏实地的过程啊?”道长爷爷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家里的长辈。似乎说的很准很有道理,又似乎是大路边上谁都懂的道理。

“道长爷爷,您到底是算出来的,还是顺口胡诌的?您刚才说的话,适用于所有人”。单宁怀疑的看着道长。

“今天你我有缘,我送你一卦,反正也不收钱,有什么要问的,我给你指点一二,我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

难道要问合和之法有没有用么?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正试图做法挽回一个有妇之夫吧?好丢脸!看着道长爷爷一脸笃定的样子,单宁心里盘算着,如果他真的很厉害,我不说他也会什么都知道吧?反正谁也不认识谁,丢脸就丢脸了!豁出去了!单宁鼓起勇气,拿出手机,找到一张他的照片,递到道长爷爷眼前。

“道长爷爷,您看我跟这个人有没有缘分?”单宁心里甚是忐忑。

道长爷爷余光扫了一眼,摇了摇头。

“有……是有的,不过缘分已尽,人家的面相是个早婚之相。你是个三迟之相,他会有他的缘分,你会有你的缘分。小姑娘你要记着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这几年流年不利,二十七岁之前都是偏桃花,没有正缘,二十七岁之后的感情要认真对待。”

听完道长爷爷这句话,突然好像就不爱了,单宁的心里更空了。悲伤和难过一下子没有了,怨恨和不甘一下子没有了,只剩下失落,空落落的失落。

“谢谢您,道长爷爷”。谢字出口,单宁的眼泪像开闸的水库,一泻千里。

单宁蹲在核桃树下哭泣,道长爷爷又摇了几竹竿核桃枝,将树下散落的青皮核桃围拢到单宁脚边。

“小姑娘不要哭了,谁这一辈子没点儿挫折啊,过去了就好了”道长爷爷蹲在单宁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道长爷爷,你刚刚说咱俩有缘,是什么缘啊?”

“一面之缘也是缘。”

“我还以为您会说,我是哪个大仙座下的童子,自己偷偷跑下来了或者犯了错误被罚下来了,来人间历劫来了。”

“你听电视上瞎扯,要是动不动就丢俩童子,那上头不干活了?”

“那就是真的有童子喽?”

“我也是瞎扯。”

“那您刚才跟我说的三迟之相,缘分已尽是不是也是瞎扯?”

道长爷爷嘿嘿一笑,看着单宁说:“你信,就不是瞎扯。”道长爷爷站起来,拍了拍道袍下摆上的尘土,朝内院走去。

“道长爷爷,您说……要是……我要是……按照书上写的步骤施法,会不会招来什么脏东西?”单宁忙起身追问道。

“依你的法力,摆几样贡品说不定能招来蚊虫鼠蚁”。道长爷爷回头对着单宁挥挥手:“不早了,回家吧”。

失恋真是减肥利器,心情不爽、食欲不佳、少吃多睡,一周多的时间单宁体重竟然轻了五六斤。

眼看爸妈的旅行团即将踏上归途,单宁决定去上海。

虽然北上广高校林立,人才济济,但是s大新闻传播的招牌也不是盖的!吧?尽管底气不是很足,单宁还是决定离开熟悉的家乡和朋友,不光是为了奋斗,更是为了逃离目前的处境。毕竟这个一亩三分地儿,两个人的共同熟人太多了。

出发之前,单宁决定再去灵应宫跟道长爷爷告个别。毕竟不管是不是命该如此,道长爷爷的几句话就像一剂清凉醒神的仙方,一语点醒梦中人,着实减掉了自己十二分的苦痛。再次踏进灵应宫,里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似乎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那些爱过的回忆似乎变成前尘往事,短短几天竟然让单宁有恍如隔世之感,亦或是死过一次,亦或是得到重生。

对于爱情,本来只有一个选择,现在变成了万千选择!

又是谁在脑袋里说话,单宁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儿,在灵应宫里四处转悠,毕竟她也不知道此刻道长爷爷在哪间屋子里。远远听到有间屋子里传来吟唱的声音,单宁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几位道长穿着道袍敲着木鱼、吟诵着经文,正在做晚课。

单宁站在门口张望着,看背影也无法分辨出哪个是道长爷爷,只好静静在门外等着。待晚课结束,道长们整理妥当,三三两两走出来,单宁也没有看到道长爷爷的影子,她轻轻拉住最后一位小道长的衣襟,询问道:“您好,我来找一位道长爷爷,但是他没有在刚才的人里,他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一些,特别和蔼可亲,您知道么?”

小道长微微思索,行个拱手礼:“您说的是玄虚道长吧?他云游去了!”

“那我能联系上他吗?”单宁有些失落。

“不能,玄虚道长没有手机,向来乐得逍遥。”小道长转身想走。

“那您有手机吗?”单宁脱口而出。小道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我能留您个联系方式吗?等道长爷爷回来,麻烦您跟我说一声,您看可以吗?”

小道长点点头,掏出一部智能机,和单宁交换了微信。

单宁又到月老台坐了一会儿,想起当初带他来的时候,单宁虔诚的跪在月老面前祈祝好姻缘,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待单宁起身,才跪下来说:“那我也试一试”。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就注定了这两个人不是一对儿。

003 惊恐至极

单宁一出火车站就被一个陌生女人扯住了衣袖。

“姑娘,一个人啊?没有人来接啊?你这些行李看起来不太好弄啊,我帮你啊!”陌生女人看起来很热心。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单宁拖住被陌生女人提起来的行李箱。

“没事没事,我帮你,出门在外不容易”。中年女人力气大的很。

“我不用你帮忙,你快放开”。单宁有些恼火。

“你不能这么走的啊,你走了我儿子怎么办啊,你不为大的考虑也要为小的考虑啊?”陌生女人突然激动起来,扔掉行李箱,扯住单宁的手腕。

什么情况,单宁脑子里一瞬间就想到了各种被强行拖走的新闻案例。

“来人啊,快来帮帮忙啊,我不认识你,来人啊,救命啊!”单宁一边努力挣脱,一边呼救,行人匆匆,偶尔有人驻足似乎也并未搞清楚状况,不敢轻易上前。一个男人“噗通”一下跪在单宁面前。

“老婆我错了,你跟我回去吧,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跟我离婚”。男人痛哭流涕一脸痴情模样地拖住了单宁的腿。单宁懵了,怎么办?怎么才能证明自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手机,对,手机!网上说去摔坏路人的手机,被牵连的路人就会要求你赔偿,从而帮你赢得时机。可是自己的手腕现在被中年女人牢牢抓着,自己没有力气挣脱。

“救命啊,我真的不认识他们,谁能帮我报个警?”单宁向围观的人求助,有人半信半疑拿起手机拨打110。有人开始拍照、录像。

“这是我儿媳妇,跟我儿子闹离婚跑出来的,离婚可以离,我们不是不让离,孩子还没出满月,好歹为孩子考虑考虑”。中年女人大声解释着。

“我箱子里有钱包,我身上的钱全给你们,求求你们放开我”。单宁怕的腿都软了,就算没有这个男人拖着,单宁也站不住了。单宁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小声的向中年女人求饶。

“你们到底认识不认识人家啊?”人群中一位爷叔往前走了一步。

“我们是一家人怎么会不认识?不能因为有矛盾就六亲不认啊!”中年女人有些紧张。

“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不要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有什么事到派出所讲清楚”。

“对啊,万一这个姑娘不认识你们,被你们拐卖了,我们良心也是不安的,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中年女人一听,拖着单宁想要冲出人群。跪着的男人忙起身帮忙。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过来”。围观群众拦住中年女人。

“我儿媳妇还没出月子呢。这大热天的,我们去那边阴凉的地方等好吧?”

似乎并没有什么反驳的道理,围观群众让出一条路,中年女人撒开了单宁的手腕,跟自称是丈夫的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男人提起单宁的行李箱,女人指了一下远处阴凉的地方,示意男人先过去。单宁是打定主意不会从地上起来了。

“我不过去,我就在这里等。”单宁连哭都没有了力气,心里只剩下恐惧。

“那你不要再跑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我们一起等警察过来”。中年女人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不要乱动,就在这里等,我过去给你买瓶水,这天气热的不行的,会中暑的”。中年女人边说边往人群外挤。

“你不要想偷偷溜掉,警察马上就来了”。人群里爷叔喊了一声。

“我儿媳妇还没出满月,心情又不好,会中暑的,我去买瓶水马上回来,我还是要心疼她的”。似乎很有道理,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了大半,剩下几个人围在单宁身边。

“警察来了哎警察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的目光朝警车的方向望去。中年女人趁机跑掉了。

警察过来将单宁搀扶上警车,急于赶车的人眼看大局已定,匆忙散去。喊话的爷叔表示自己是刚下车就遇到了这档子事儿,愿意跟着去一起做个笔录。跟着警车一块来到了派出所里。

单宁的行李箱被陌生男人拖走了,随身的钱包手机也不知道撕扯到哪里去了。惊魂未定的单宁在派出所里又哭了好半天,待单宁稍微冷静一点。警察询问单宁家人的联系方式的时候,单宁想了半天,能背出的唯一一组手机号码竟然是他的,这让单宁更加难过。没办法,单宁只好拜托警察联系远在北京的李正元。

“喂,您好,301医院么?请问你们呼吸科有没有一位医生叫做李正元,这里是上海火车站站前派出所,麻烦您请他接一下电话。”警察帮忙联系上了李正元,简要告知了单宁的遭遇。将电话递给了单宁,单宁接过电话,刚刚平复的情绪又动荡起来,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

“单宁,单宁,你先说句话,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事?”

“哥……哥……”单宁似乎也说不出别的东西来了。

这是李正元第一次听到单宁叫哥,他意识到单宁真的吓坏了。

“你受伤没?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李正元地语调变得焦躁和紧张。

“可能没有。”

“什么叫可能没有?”

“我不知道,我没觉得有伤口。”

“那就好,单宁你听我说,你现在待在派出所不要动,等我找人去接你好吗?我有个朋友叫张一周,他在上海,我马上打电话给他,你就老老实实地等着他去接你,不要动,也不要怕,好吗?”

单宁鼓足了力气“嗯”了一声,说道:“哥,你不要告诉我妈。”

张一周是在值班的时候接到李正元电话的,话还没说两句,就有个急诊进来。

“你发信息跟我说清楚,我先去忙了”。张一周挂掉电话就冲了出去。

“小姑娘,你哥哥又来电话了。”警察把电话递给单宁。

“单宁,你先耐心地等着,张一周现在正在上班,有急诊病人,可能没有办法立刻就过去,你先让警察帮忙带你去宾馆开个房间休息一下,等他忙完就来接你好吗?”

“我不敢去,我就在这里等”。

“好,那你把电话给警察,我拜托别人照顾你”。

李正元拜托警察暂且看护单宁,警察将单宁带到休息室,给她点了外卖,让她安心睡一会儿。单宁不知道待了多久沉沉睡去。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也许是昨天哭的太厉害,她的眼睛肿的要命,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

张一周下了手术台,就瘫在了走廊的椅子上,当李正元的电话再次打进来的时候,张一周意识到糟了,自己早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她暂时可能要住在你家。”李正元开门见山。

“我家可没有空房间。”

手机提示音响起:“叮,支付宝到账,两万元。”

“我刚给你转了两万块钱。不管住在哪里,安全你负责,总之,不能让她一个人住外面,她现在受了惊吓,你好好安抚着。我现在手里只有两万块,过几天发了工资我再转给你,对了,帮她买个新手机,兄弟,我妹妹拜托你了。”李正元诚恳地说道。

“哥们儿可还单着呢?大舅哥?”张一周一开口就透着不正经。

“你少来,别打单宁主意,你俩不合适”。

“那也得相处一下才知道啊,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接你妹妹了,不能让人家在派出所里等太久”。

“她刚受了惊吓,你注意安抚安抚,还有,不要跟她说我给你转了两万,就说两千”。

“接到人再说,我先撤了,拜拜”。

张一周挂断电话,打车来到派出所。

第一眼看到单宁,张一周就觉得,李正元说的对,的确不合适。此刻疲惫又狼狈的单宁,对张一周这种视觉动物来说,就像一盘炒糊了的酸辣土豆丝,35分不能再多了。

单宁看到张一周的那一刻,也并没有什么欢喜,昨天第一时间赶到的话,也许单宁会觉得他是盖世英雄,经过一夜沉淀,此刻眼睛红肿、头晕脑胀的单宁看到张一周,就像即将打烊的小饭馆里只能提供的最后一碗冷米饭,淡而无味,勉强续命。

“走吧,”张一周淡淡开口。

单宁站起身,才觉膝盖猛然疼痛,低头一看膝盖处裤子有个破洞,想来昨天被拖着擦掉了一层皮。

唉,流年不利。

004 不给别人添麻烦是美德

单宁就这样跟着张一周来到了张一周租住的公寓。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单宁和张一周肯定都觉得,这样的相识,逊毙了。

张一周也意识到单宁此刻的确狼狈了些,他想这时候保持沉默可能对保护女孩子的自尊更好一点。

“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冰箱里都是一些速食,你想吃什么,我也可以帮你叫外卖。”张一周试探地问道。

单宁来不及回答,先打了一个嗝儿,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不用,谢谢,你不用麻烦,我想先休息一下。”单宁觉得这个嗝儿的丢脸程度完美打败了昨天的惊吓。

“这边,我的卧室。”张一周抢先一步进入主卧,发现还算整洁,似乎也并没有需要紧急收拾的隐私,“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现在这里休息,”张一周招呼道。

“应该是我问你介意不介意才对?”完整的一句话楞是被一串嗝儿打落地粉碎,单宁涨红了脸。

“你先去洗个澡,休息的时候更放松一些。我还有几件衣服是新的,可以先给你穿。”

张一周打开衣柜,拿出一件运动套装,客气地说道:“我还没穿过,你先顶一顶。等休息好了我带你去买。”

“谢谢”。单宁接过衣服走进浴室。

趁单宁洗澡的工夫张一周把主卧收拾出来,换了新的床单被罩,并把一些个人用品从主卧搬去了次卧。这套公寓是张一周整租下来的,次卧住的是张一周的同事丁明青,此刻正好丁明青在值班。

“师弟,我刚受人之托解救了一被拐妇女,现在人就在家里,所以这几天我不得不要跟你挤一挤,我会尽快把人送走,本月房租免费,回头请你吃饭。”张一周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张一周很快就收到丁明青的回复: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我的房间很空旷?

紧跟着又一条信息进来:我跟我的小可爱打算试婚,正好可以把空间留给你。英雄救美也许就是天降姻缘。

紧跟着丁明青自己的一个肖像“加油”表情发送过来。

张一周不屑地皱着眉头“哼”一声“天降姻缘!”指着丁明青头像吐槽道:“你早说我就直接把次卧给她,现在我把主卧给她了?现在要回来似乎不太好?嗨西,牙疼!”

单宁洗完澡看到张一周新换的床品,反倒有些拘谨。张一周宽大的t恤和短裤衬得单宁娇小了许多。单宁轻轻敲开次卧的门。

“那个,我先去休息,给你添麻烦了。我睡醒了之后会立刻考虑该如何安顿自己,不会打扰你太久”。单宁真的不擅长说什么麻烦别人拜托别人的客套话,这种给人添麻烦的事情总让她觉得没有底气。

6分!如果不是眼睛还肿的不像样的话,张一周愿意把分数再打高一点。

单宁轻轻关上门,回到主卧,张一周回过神来,不禁回味道:“呵,天降姻缘?”

张一周不知道单宁是太疲惫还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24小时竟然没有动静,甚至都没有出来去趟洗手间。想到自己值大夜结束都没有这么补过觉,内心暗暗佩服自叹不如。他又有些不放心,敲了敲主卧的门,没有人回应,拧开房门一看,似乎真的还在睡着,张一周轻轻退了出去。

其实单宁已经醒了,只是她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安顿自己。此刻除了自己,一无所有,人生地不熟,没有手机没有钱包没有身份证,所有这些东西要补齐需要时间,出去住宾馆要花钱,租房要花钱要花时间,最重要的是:此刻需要开口借钱。

跟张一周借?凭什么?非亲非故已经很给人家添麻烦了。

借钱怎么了?又不是不还给他!人这辈子谁还遇不到一点儿难处啊?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为什么要来上海?为什么要来上海?道长爷爷都说流年不利了,为什么还要到处乱跑?

现在好了,连回去都回不去。单宁感觉肠子要悔青了。肠子为了抗议自己的无辜受难,忍不住叫了两声。单宁摸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心里想着怎么鼓足勇气开口去问张一周借点儿吃的。单宁刚一起身就“咕咚”栽倒在地上,额头撞在床沿上,忍不住“啊”一声,张一周听到声音赶过来,拖起单宁,看到单宁脸色苍白,虚弱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大事儿,有点低血糖,吃点东西就好了。”张一周扶着单宁来到客厅。转身去冰箱拿了一盒酸奶和面包,打开放在单宁面前。

“先凑合吃一口,补充一点能量,我带你出去吃饭。”

“谢谢”单宁咬一口面包,尽管她不爱吃甜食,此刻也觉得先保命要紧。

“饿的低血糖也不知道去找点吃的?你是不是傻?”张一周调侃道。

“这又不是我家,怎么能乱动别人东西,给别人添麻烦,不好。”单宁小声嘟囔着。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难道,这不是最基本的礼貌么?”

“礼貌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你要是觉得你动了我冰箱里的食物,不礼貌,你就再把它补齐就是了。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除了生命,只要你活着,其他事情都可以讨价还价。”

“那买凶杀人的时候,不也是对生命明码标价吗?”

“嘿,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抬杠!”

“我不会白白麻烦你,我能用你手机给李正元打个电话吗?”

“他在手术,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不过他有打钱给我,足够你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开支了。”

“多少钱?”

“两……万。”张一周并没有按照李正元嘱咐的话做。

压力好大,两万块钱花完之前,能不能赚到两万还给他?单宁的心理又崩溃了一次,出师未捷先被劫。

“他叫李正元,你叫单宁,是不是你爸爸姓李你妈妈姓单?”

“我妈妈姓赵”。

“那你为什么姓单?”

“好奇么?”

“有点儿”

“我是捡来的”。

“真的假的?”

“你信,就是真的!”

“我不信,不过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两个人边吃边聊,慢慢熟络起来。吃完饭张一周带着单宁出门,第一站先去买手机。

“想买哪一款手机?”

“华为荣耀8”,单宁不假思索回答道。

“这么旧的款?”张一周掩饰不住的不可思议。

“我之前用的就是这一款啊。”

“用了多久?”

“两年多不到三年?我忘了,反正挺久了”。

“那这一款大概停产了。”

来到柜台,张一周陪着单宁看了一圈模型机,指着荣耀p20pro问:“你看这个怎么样?这应该是最新款。”

“嗯,有点贵,这个吧,麻烦您帮我拿出来一下。”单宁指着荣耀10看向柜台小姐。

张一周看了一眼,发现荣耀10价格只是p20pro的一半。他在想单宁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女人:居家型?实用型?总之不是时尚型。

张一周付帐完毕,单宁把手机递给张一周,说:“可以先帮我收起来吗?”

张一周收起手机问道:“想吃什么?”

“我请你吧,水煮鱼怎么样?或者你来挑,太贵的我可请不起。”

“还是我请你吧,就当给你接风了,你现在身上可没钱!”

“李正元不是刚给你两万吗?已经欠了他的钱了,不能再欠你人情。”

“你又想多了,你们兄妹俩谁欠谁的钱我不清楚,但是,你哥哥拜托我照顾你,跟你没关系,是他欠我人情,所以你不必有负担!”

“那我们aa吧,你吃的那份算我请,我吃的那份算你请,这样,既算你帮我接了风,又算我对你表达了感谢,礼尚往来,互不相欠。”

张一周看着单宁固执的样子,心想:缺少一点点可爱。

005 你所看到的样子和我给你看到的样子

一个懒惰的人突然勤奋起来,周围熟悉他的人会觉得他中了邪?吃错了药?受了打击?三分钟热度……他们会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你,甚至偷偷打赌你能坚持多久。

如果你是一个内向的人,在熟悉的环境里公开唱首歌,都会有人夸你好了不起好有勇气,好像你做了什么惊天纬地的事情。被他们的虚假客气搞得根本不想再次展示你的更多才艺,于是没有人知道其实你还是个黑科技高手。

最最关键的是,让一个人在熟悉的环境里转变性情,他自己也不好意思!

如果你对目前的人生不太满意,那么就换一个环境,换一个人设,重新开始。

所以现在,你要用哪种人设开始你新的生活?

单宁对着镜子询问着自己。

是不是原来的自己有那么一丢丢弱?如果是个强大的自己,起码要冲过去,扯掉那个女人的头发,踢爆那个男人的蛋蛋,然后在他们单位门口挂一条横幅,印上他们的名字再写上狗男女!

不要沉浸在过去出不来,你没有第一时间去做这件事情,已经丧失了最有利的时机。你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不如彻底放下这件事情,把他写进你人生历史书里,翻页过去。现在是:魔都·元年!

你能不能先稳定一下你的情绪,稳定一种人格?

人格分裂也没什么不好,起码遇到事情有个人能帮着出出主意。

再说了,谁能保证自己是内外一致的、百分百的、纯粹的一个人!

单宁深呼吸,坐在镜子前。

“单宁10系统,我们很感谢你在即将过去的二十六年里,兢兢业业的工作,我们很遗憾地通知你,鉴于你中规中矩的表现和处于对未来转型规划的考虑,经组织研究决定,现对你进行修复性系统升级,你依然具备二十六年来属于你的温柔大方、聪明伶俐、勤奋努力、善良甜蜜等所有积极向上的人格,你的软弱、你的懒惰还有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在前二十六年里阻碍了你上升进步的东西,现在要就地正法,统统拖出去枪毙。哒哒哒哒哒哒哒”。单宁对着镜子以手当枪扫射一片后,对着镜子敬了个礼:你好,单宁20,以后的日子,拜托了!

现在重要的是先找工作,兜里有钱说话才硬气。

“张医生,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单宁打开主卧的门,对着次卧喊道。

张一周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有点懵。这绝对不是那个第一天唯唯诺诺敲开房门说什么“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的人。

张医生?哼!哎,我好歹也是你哥哥的朋友!算你半个长辈,收留你住在我家,还给你住了主卧,起码应该喊我一声“一周哥”吧,叫张大哥也行啊!张医生?你是我的患者吗?哦也对,你喊李正元的时候也没客气到哪里去。

“稍等一下。”靠在床头看书的张一周慢慢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床铺,打开电脑消除上网痕迹,退出社交软件的账号,检查隐藏文件夹。就像迎接净网行动的突击大检查一般,反复确认桌面没有问题,转身又把枕头旁边的两本大部头放在电脑旁边,就像一个即将高考的学霸的课桌,力求看起来有文化、有档次、有内涵。他本想把阳台上那个快蔫儿掉的仙人球也放在电脑旁边,看了看花盆底的土,打消了这个念头。张一周打开卧室的门,喊道:“可以啦。”

单宁趿拉着拖鞋跑了过来,看了一眼电脑有些为难。

“台式机哦?”

“对啊,怎么了?”

单宁打量着这个超大屏的台式机,看了一眼张一周。

“张医生,请先去客厅看会儿书,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好吗”单宁把桌子上那本大部头递给张一周。

张一周走出卧室,听着门在背后关闭的声音,心想:就这么被动了?这么快就反客为主了?

单宁反锁房门,蹲坐在张一周那一把舒服的电竞椅上,开始搜索求职广告。

“新闻传播……全媒体类,新闻中心记者……视频制作公司……6——8k……要求:新闻、中文类、室内设计专业,大学本科学历;有相关媒体工作经历,有较强的策划能力和文字功底,熟练使用图片处理及办公软件,能有创意的对微信内容进行排版、有能力撰写新闻通稿、对行业新闻和痛点有很好的捕捉能力;从事过创意设计行业采编工作尤佳;具备良好的沟通能力;对行业有敏感的观察力,有创新精神;急找,可以培养。”单宁将这个信息收藏,又打开其他的招聘网页“……广告营销……市场推广……p2p?考公务员?”单宁看着五花八门的招聘信息,打开邮箱,把之前邮箱里的简历修改补充之后,挨个发送出去。但是单宁却没有消除自己的上网痕迹,毕竟过去的二十六年里,没有这样的防范意识。

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有回音,对哦,刚才很多招聘信息忘了看有效期。至少应该记住都发去了哪几家公司才对,哎呀单宁,刚才系统升级20的时候为什么没把粗心枪毙掉!

占用电脑太久了,就这样听天由命吧!单宁走出次卧,发现张一周不在客厅。转身又回到次卧,打开电脑历史纪录,重新翻看了一遍自己刚才浏览过的求职信息,对照着邮箱,用手机拍下自己投过简历的信息,回到自己的卧室。

张一周回来后,火速检查电脑的最近打开程序,发现并未触及任何自己的小秘密,他打开浏览器历史纪录,发现单宁浏览过的踪迹,直觉让他点开了回收站,里面赫然躺着单宁的个人简历。还原至桌面,打开。一张标准的证件照映入眼帘,眼睛弯弯带着笑,看起来甜甜的,总感觉跟自己家里不是一个人,家里这个苦大仇深的。

本科s大新闻传播,研究生s大新闻传播。张一周逐字逐句地读着单宁的简历。

核心课程:新闻学概论、传播学概论、报纸编辑出版、新闻摄影、新闻写作、新闻采访、评报实践、新闻评论学、新闻事业管理、报纸副刊研究、电子媒介教程、播音与主持、广告学。

选修课程:广告文案、广告策划与创意、美学、西方经典小说导读、演讲与口才、广告电视编辑、计算机编辑技术。

奖惩情况:专业一等奖学金、一等奖学金、特等奖学金、国家奖学金,学霸呀!

张一周把这份简历传到了手机里,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006 酒后吐真言(1)

张一周调休,单宁出去逛街。李正元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张一周正在玩游戏。

“一周,我打单宁电话没打通,单宁在家吗?”

“出去逛街了,说是买几件衣服等面试的时候穿。”

“那什么时候面试?”

“我怎么知道,她昨天才刚刚发出去的简历。”

“她不是找到工作才过去的?”

“哈,我怎么知道啊?”张一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惊险刺激的屏幕上。

“我爸妈说她卧室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诡异得很,再加上她之前也没说过要来上海,你帮我问问,她到底为什么来上海?”

“有什么诡异的东西,你爸妈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他们不是觉得同龄人好说话吗,万一他们问尴尬了怎么办?”

张一周猛地敲摔一下鼠标,骂一句:“垃圾”!

“你能不能听我说话?”李正元也有些恼怒。

张一周用一个尾音极长的“哎……”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我说元元啊,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告诉我?说白了我跟单宁目前也就是个房东跟租客的关系,而且我还是二房东。万一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那肯定也是编个理由敷衍了事,可信度也是极低滴!你作为家属都不直接开口问,我一个外人哪张得开嘴打听?”张一周反驳道。

“怎么开口提问,是技术,也是艺术。”李正元像个老书记一般语重心长:“对妹子,你在行的!”

“我说,你看这么着行不行?把你妹灌醉,来个酒后吐真言,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你列个单子,我全给你问出来”

“酒后吐真言?张一周我还不了解你,你是想要真言还是想把她灌醉?”

“都要,正好看看单宁酒品,要是喝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还真考虑让她搬出去。”

“你喝酒的时候把视频给我打开,我要全程监督。”

“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男人!”

“今晚的一切开销算你的!”

张一周打开外卖软件一边浏览一边问:“单宁喜欢吃什么啊?”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问问题”。

“当然重要,你都要灌人喝酒,还不让人多吃几口。对了,你妹酒量怎么样?”

“不知道,没见她喝过,在家滴酒不沾。”

“你确定?那就好办了。”

张一周自认为喝倒一个女人还是轻松容易的,他手机下单定了一个蛋糕,又从海底捞叫了一份送上门的火锅,拿出抽屉里一瓶珍藏了小半年的红酒打量半天,有点舍不得,咬咬牙拎上桌,对着手机晃一晃:“元元,算你头上!”

“哎呀你去买点果酒、米酒、小甜酒,有后劲儿的那种,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才能让她敞开心扉。你这直接给弄趴下了,搞不好什么都问不出来。”

“你可闭嘴吧,待会儿要是因为你说话穿帮了,我可不管”。张一周找了个正对餐桌的隐蔽位置放好手机。

单宁一进门,看到饭桌上略庄重和丰盛,看着迎面而来的张一周,问道:“有客人?约了姑娘?我再出去转一圈?”

“额……约了你。”反倒张一周有些紧张。

有情况!单宁敏锐地觉察到!不得不说自从单宁自我升级20系统以后,天蝎的第六感从沉睡中正在渐渐苏醒。

“啊~~~张医生,有事情?”

“今天我生日。”张一周信口胡诌道。

“你早说,我今天在外面逛半天怎么也该准备个礼物,祝张医生生日快乐!”

“单宁啊,你看我跟你哥哥是好兄弟,你别老张医生张医生的叫我,随意一点,叫哥。”

“那我叫你张哥还是周哥?”

“别这么社会,我叫张一周,你就叫我一周哥吧。”

单宁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好笑吗?”张一周不明所以。

“嗯~就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女生们喜欢给追自己的男孩子起代号,如果年龄有差距,就根据出生年份,比如88年出生就代号88,99年出生就代号99,也有的是根据身高,比如175、180,也有的是根据星座,比如水瓶哥,射手哥,还有的是根据认识的时间长短,比如说一周哥”,单宁慢斯条理地解释着。

“那顺便庆祝我们相识一周?”张一周借机给单宁倒了一大杯红酒。

“第一次跟房东一起吃饭,有点尴尬。”单宁刻意拉开了距离。

“有元元在,我们的关系明显要比房东和租客亲密些吗?要不然我是绝对不收女租客的,你说是不是,宁宁妹妹?”张一周前进一步。

“一周哥,你有话直说?”单宁听到这话,做好了退租的准备。

“你别多想,我很欢迎你住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了,咱们要加深点了解,为了以后生活的更舒适,对吧?”张一周敏锐地捕捉到了单宁的疑虑。

“对,我很喜欢你的想法,那我们先祝你生日快乐,蛋糕吃完,我们再开始第二part,新室友之间的沟通交流局。”

“我喜欢你的干脆。”张一周举杯和单宁碰了一下,一仰脖儿灌了进去。放下酒杯才发现单宁只是抿了一抿。

“这可不对,你这是养鱼呢?红酒又不是白酒,干了干了干了”。张一周佯装生气。

“好”。单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量可以啊?”张一周看着单宁面不改色的样子,将两个人的杯子续上,这一次他故意给单宁那一杯倒的多了一些。

“还行,没醉过。”单宁轻松地回应一句。

张一周心里一惊,不是滴酒不沾吗?情报有误啊!

“当然,也没喝过”,单宁补充道。

张一周松了一口气,心想:跟李正元还真是一家子,都有说话说一半的臭毛病!

“哎呀,喝酒,特别是在外边喝酒,一定要知道自己的量在哪儿,今天就给你探探底。”张一周松了一口气,觉得单宁刚才一饮而尽的样子有点彪,看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007 酒后吐真言(2)

单宁的手机进来一条陌生来电,单宁接起电话,原来是有家自媒体工作室邀请单宁过去面试。单宁很高兴,张一周趁机要替单宁庆祝,又要跟单宁再干一杯。单宁下午逛街喝了大杯的果茶,此刻满满两大杯红酒下肚,一股尿意袭来。

“一周哥,我先去下洗手间”。

“哎,我说你肠子短啊,刚下肚儿就尿”。张一周对着单宁的背影喊道。

“你说话文明一点!我觉得她紧张了,她小时候一听到上课铃声就紧张的想尿尿。”手机里传来李正元的声音。

“大哥你还真的在围观啊?”

“我是不是得确定她的安全?”

“你确定她是紧张,不是泌尿系统感染?或者肾虚?”

“你可闭嘴吧,她不上课的时候她玩一天也不尿。”

“你可闭嘴吧,你妹妹要是听到你说话,今晚前功尽弃。”

洗手间传来冲水的声音,却并未看见单宁立马出来。

单宁在洗手间干什么呢?她在催吐。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深更半夜喝大酒!单宁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虽不至于达到让人见色起意的高度,但好歹也是一颜值在线的女人,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单宁吐个差不多,刚想开门出去,又一想,不行,再待会儿。

好想百度一下喝了酒之后多久身体开始吸收,可惜手机没有带进来,那就多待一会儿算一会儿吧,先让张一周吸收吸收。

突然听到客厅里好像有人在说话,单宁贴在门上努力想要听清楚,无奈她还要时不时冲一下水制造一下假象。客厅里好像又安静了,难道刚才幻听?

“起步就是两大杯,小半斤呢张一周,你去看看单宁没事吧?”李正元有些紧张。

“元元你说我现在去看合适么?”张一周有点犹豫。

这下单宁听清楚了,李正元的声音,好你个张一周,都是一座山上的狐狸,你跟我玩聊斋?三十六计,将计就计。

张一周走到洗手间敲门,震得单宁脑仁儿疼。

张一周小心地询问:“单宁,你没事吧?”

单宁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没事儿,下午吃坏肚子了,马上出来”。

单宁又冲了一下水,洗下手,推门出去。

“我以为你喝多了呢,睡里边了。”张一周抬起手腕看下表:“十多分钟了这都。”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单宁讪笑,张一周有点发毛。

“刚才也就漱漱口,现在正式开始”,单宁一挥手,回到餐桌,拿起手机偷偷百度“喝了酒多久开始吸收”。感谢强大的网络:人饮酒后5分钟即可在血液中发现酒精,2个多小时后酒精会被人体全部吸收。

“一周哥,这酒是不是不够了呀?要不然我再下去买点?”单宁看着只剩下小半瓶的红酒,问道。

已经开始要酒了。张一周心想:这是上头了!

“哪能让你下去买呢?要去也得我去呀!你一女孩子多不安全。”张一周刚走到门口换拖鞋,又想:不行,我下去这一趟的功夫她要是睡了怎么办?不也前功尽弃了?叫外卖!

张一周转身回到餐桌:“单宁啊,天黑路滑,咱叫个外卖给送来。”

单宁笑一笑:“可以啊,这些差不多也够我们喝一会儿的。一周哥你酒量怎么样?”

“我啊?不怎么样!”张一周率先示弱:“喝酒伤肝,你呢?”

“我啊,那要看跟谁喝。这要是跟我喜欢的人喝吧,一口我就能趴他怀里,这要是跟我不喜欢的人喝吧,千杯不醉。”单宁看着张一周的眼睛,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张一周心里嘀咕:你现在算是千杯不醉?你就算真往我怀里趴啊,我可得敢啊!撇开李正元不说,一个月两千块钱的房租起码就打水漂了。

“要不然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张一周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好呀”,单宁痛快的答应:“是抽纸牌、掷色子还是石头剪刀布?”

张一周一愣,这家伙门儿清啊,看起来是老手。

“家里没有纸牌也没有色子,就石头剪刀布吧?”张一周心想,只要自己出手慢一点,赢一个醉汉还是没问题的。

“我要出石头喽”,单宁一边嚷嚷一边把手藏在了后脑勺儿。

“嘿”,张一周直接笑出了声,比想象中还简单。张一周直接出了布。

“我赢啦”,单宁挥舞着两把剪刀。

张一周愣住:这是什么套路?到底醉没醉啊?大意了!

“我先问你”,单宁抿着嘴唇笑了半天。

“问哪!”张一周看着一直傻乐地单宁。

“你为什么叫张一周?”

“我选择喝酒。”张一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

“石头~剪刀~布”单宁咋咋呼呼,左手出了石头右手却出了剪刀。

面对张一周伸出的剪刀,单宁那把剪刀默默收起了中指,指着张一周说:“你~输了”。

张一周苦笑一下,没有挣扎,慢腾腾地说:“好,问吧!”

单宁执着地继续问道:“你为什么叫张一周?”

“因为我比预产期晚生出来一周。”张一周没好气地回答。

“这么随意吗?你爸妈这么随意吗?你还真的是‘一周哥哎’,那你要是再坚持坚持,岂不是叫张半月?”单宁笑地给自己鼓起了掌。

张一周一脸嫌弃的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视频的手机,不知道李正元有没有在围观。

“单宁,我们换一种玩儿法,防作弊,好不好?我们出剪刀石头布我们写出来好不好?”

“可是我喝多了,写不了字。”单宁犹豫道。

“说自己喝多了的,那都是清醒的,这样,写不了汉字写数字,石头剪刀布我们用0、2、5来代替,好吧?”

张一周起身去抽屉里拿了两支笔和一叠便签纸。

单宁知道自己玩儿现了,但是无所谓。她只想看张一周如何应对。

单宁在纸上写下5,张一周写了个2。

“我又赢了。”单宁挥舞着胳膊欢呼起来。

“哎哎哎,小姐,”,张一周拉住单宁地胳膊,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单宁的手掌:“你出的布,我出的剪刀,我赢了。”

“5比2大呀,我赢了呀。”单宁狡辩着。

“我们玩儿的石头剪刀布。”

“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挣扎无益,单宁觉得好像有点困了,不如妥协算了。

008 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为什么来上海?”张一周抛出问题。

原来折腾半天就为了问这句啊?单宁心里有了底。

“到哪里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走自己的路,”单宁看着张一周的眼睛里燃起来好奇心的小火苗,补充道:“许文强说的。”单宁就这么一脸微醺的样子痴痴地看着张一周。张一周浑身一激灵,感觉情况有点不妙。他用筷子敲着酒杯缓解自己的尴尬:“快讲快讲。”

“你真的要知道答案么?”单宁委屈巴拉地问道。“这是一个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单宁又不说话了。“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张一口不耐烦地督促道。“我失恋了”,单宁端起酒杯轻轻抿一口,深吸一口气。“六年前,我们相识,然后开始了一段漫长而稳定的异地恋,前两年,他毕业了,分到了一个级别非常高的保密的单位。对了,忘了告诉你,他是军人。”单宁盯着眼前的酒杯,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然后呢?”张一周忍不住又一次催促道。“然后,他就……牺牲了。”“牺牲了?你怎么知道的?”“新闻里知道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张一周觉得此刻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安慰的语言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你家里知道吗?”“不知道,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跟着难过,我自己一个人悲伤就可以了,我没有关系,我可以忍受,我真的可以很坚强,我撑得住的,如果不是你问我的话,我可以撑得再久一点”。单宁越说越委屈,单宁越委屈张一周就觉得越抱歉。“对不起啊,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不过也许哭出来会好些,要不然你哭一会儿?”“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一来上海还被抢劫,你说当时要是没有人报警帮我,我现在是不是就被卖进了大山里?或者已经被杀死倒卖了器官,我的尸体说不定还被拿去运送毒品,想一想我就觉得后怕,我这两天都在刻意遗忘这些事情,可是你偏偏非要问,现在好了,再回顾一遍,记忆更深刻了,你怎么补偿我?”单宁半真半假地哭嚷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你先不要哭了,你说我怎么补偿你?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请你看电影?给你买衣服?只要我做得到”,张一周有些慌,一个女孩子,短时间经历这么多悲伤的事情,真的实在是太惨了。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单宁哭着说:“我刚才哭太大声,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先不要哭了,我请你吃饭,请你看电影,补偿你,好不好?”

“你刚刚还说给我买衣服,”单宁哭着补充道。

“你这不什么都听见了吗?”

“不够,不够,我的悲伤那么大,你还揭人伤疤,这怎么够!”

“那你说怎么才够?大姐,你小声点儿哭好不好,这房子不隔音。”张一周求饶。“把你凄惨的往事讲给我听。”单宁提出条件。“什么?我没什么凄惨的往事。”“那把你的失恋故事讲给我听,从第一个讲到第七个。”“我哪有七个?再说,你也只给我讲了一个失恋故事。”“是啊,我讲了一个,可我只有一个,而且人都死了你还跟我计较那么多?你有几个讲几个,才对得起我的悲伤!”张一周似乎也没有道理反驳。“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是大学校友,后来考研去了不同的学校,因为异地,就分手了。我的第二个女朋友,是个空姐,后来因为我那时候工资少,就分手了,我的第三个女朋友,是我们医院的护士,后来因为她自己工资低,就辞职去做医药代表了,医药代表你懂得,后来就分手了,没了。”张一周云淡风轻地说道。“医药代表,我不懂啊!”单宁脑海里浮现出一堆花边新闻,却睁着一双无辜又无知的大眼睛,盯着张一周,心想:你要是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笼统来说,也是做销售。”

“所以呢?”单宁追问道。“不懂就去百度,不早了,我明天还得上班,你也早点睡吧”。张一周起身离开餐桌,回卧室的路上顺道拿回了手机。当你觉得一个人“可怜”的时候,看他的背影会觉得孤独,看他的胡子会觉得落寞,看他的疲惫会觉得沧桑,看见他开心都觉得强颜欢笑。张一周选择此刻结束话题,无疑让单宁觉得有“逃避”嫌疑。啧啧啧,绿帽小王子!好伤心哦!

单宁看着张一周的房门,充满同情。

不对呀,自己头上也是一片青青草原啊?

单宁苦笑一下: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

张一周回到卧室,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心情有些低落。

“哎,你刚才可隐瞒了‘海的女儿’这一段,我当时可是已经给你和海鲜店老板家的大小姐准备好了份子钱。”电话里传来李正元的声音。

“大哥你还听着呢?你要的答案满意么?”张一周有些有气无力,连牙都不想去刷。

“是有这么个人,让单宁跟电话谈了好几年恋爱,可惜了,年纪轻轻的。”李正元惋惜道。

“可惜什么呀,半真半假吧。”

“你发现了什么破绽?”李正元好奇地问道。

“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但是我不信”。

张一周挂断电话,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单宁的答案辗转反侧,还是自己的情史感念伤怀,抑或是被李正元说的那的“海的女儿”勾住了思绪,心头一团乱麻。

“师弟,方便么?出来加个餐啊。”张一周给丁明青发了一条信息。

丁明青火速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师兄,你在哪儿呢?我现在就在外头,东北虎还是西北狼,咱们走起啊。”

“东北虎吧,镇宁路那家”

“好嘞,我就在附近,点好了等你啊。”

张一周挂断电话,用力揉了一把脸,拉开房门发现,单宁还坐在餐桌前。

“还不去睡?”

“嗯,睡不着。你?”

“我有事出去一趟。”张一周走到门口换鞋。

“哥”,张一周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听到单宁轻轻唤了一声,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定定地站了一会儿。

“你带把伞吧,我手机上说,今晚有雨。”。

“没事儿,”张一周叮嘱一句:“我带了钥匙,你锁好门。”

单宁并未强求,坐在餐桌前看着张一周出门。

张一周关上门看了一眼手机天气,两个小时后的图标显示有雨。

直男并不想带一把累赘的雨伞,潇洒下楼去。也许淋淋雨心里更畅快些。

倒是单宁刚才到底有没有叫“哥”,或者是她喊的“一周哥”只是自己没听清?

不过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倒是很奇怪的感觉。

张一周突然觉得肩膀上有那么一丢丢的担子,至于这个担子是从哪里来的?他有些搞不清楚。

张一周想: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好兄弟的妹妹照顾好,是分内的职责。

单宁把剩下的酒全部斟进杯子里,把张一周的空酒杯托在左手里,右手擎着满满一大杯红酒,轻轻碰了一下杯,喃喃道:焦阳,没有你我也会幸福,比你幸福。

009 失去秘密的人

东北虎烧烤店里,丁明青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点好了烧烤和啤酒,刷着手机等着张一周。

“看旁边看旁边,不要那么明显。”一个短发戴美瞳的姑娘悄悄对她的长发框镜小伙伴递了个眼色。

“我靠,眼镜框挡住了,我歪头看会不会被他发现?”

“你可以假装路过啊,”短发姑娘建议道。

“谁想到吃个烧烤会遇到帅哥啊,我今晚素颜。”长发框镜的姑娘有些不甘心的回应道。

张一周走进东北虎。

“师兄,这里。”丁明青起身招呼道。

本来隔壁桌的两个姑娘就在偷偷打量着他,蠢蠢欲动想要过去搭讪,丁明青这一起身,又吸引了其他几桌食客的目光,两个姑娘也就顺势大大方方地使劲把丁明青看了个清楚,的确很帅。但是看到他有了伴儿,框镜姑娘皱了皱眉头,身体忸怩了一下,似乎有些扫兴,仿佛在为自己刚才悄悄鼓起的小勇气默哀,两个姑娘笑作一团,似乎在彼此取笑少女的小情怀。

姑娘们的小表情、小互动被张一周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走过姑娘们身旁时,张一周故意开玩笑道:“丁医生,我是不是来早了?”

“张医生,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人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请坐”,丁明青熟练、浮夸又多情地朗诵着酸言酸语,他转头对隔壁桌的姑娘们说道:“小生看二位姑娘眉眼如画,貌美如花,气质超凡脱俗,就像那九重天上的女菩萨,不知道仙女姐姐可否赏脸与我们拼个桌?”

丁明青这个人,180的身高,不胖不瘦,不黑不丑,长的是一表人才,安静的时候真是一脸书生模样,白白净净满眼灵光,玩笑之中又带着狡黠,本硕博直读的学业压力既没影响到他的视力,更没影响到他的头发。奈何一张嘴,便轻浮的过了头,就差去官方认证个“流氓”俩字儿贴脑门上。

刚刚还对他跃跃欲试的两个姑娘,一看他这副油嘴滑舌的样子,瞬间失去了兴趣,朱唇轻启,凤眼微翻,轻轻回一句:有病!

丁明青也不含糊,这阵仗也不是头一次见,轻车熟路地笑着回一句:“有病,相思病。”

靠近丁明青的姑娘有些恼怒,猛地站起来喊一句:“老板,结账打包。”

“结账打包,哎,是你们先想调戏我的好嘛!”丁明青这一嗓子让整个店面安静了下来。两个姑娘羞红了脸,迅速地结账走人。

张一周嘿嘿一笑:“过分了,浪子丁丁不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嘛?”

丁明青一脸无所谓:“一看就是俩学识渊博的女施主,又不是我的菜,有什么好过分,再说了,你来之前她们意淫我半天了。”

张一周拿起一串羊肉,似乎并没有太大食欲,又换了一串豆角,如小鸡啄米一般嚼起来。

“怎么了?撸个串儿这么秀气?”

“减肥”。张一周一招手:“老板娘,来瓶矿泉水”。

“减肥,酒也戒了?那你喊我出来加餐?”丁明青不满。

“这不想你了嘛,关心关心你,试婚试的怎样?试过了是不是就该结了?”张一周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别提了,女孩儿啊,远看都小公主,出门都是小可爱。”

“近看呢?”

“没的说。怎么这一进门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呢。啧啧啧,还是距离产生美。”丁明青摇着头,带着对人生的感悟与不解。

张一周没有接话。

“我一想到以后结了婚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我就觉得看不到希望。吃饭定外卖,娱乐刷抖音,知识点全在护肤美甲上,关键是她一卸了妆吧……”

“怎么了?”

“太普通了。”

“那你不让她卸妆就是了,每天画的美美的给你看,不就得了。”

“我不否认我肤浅,我就是喜欢她好看啊,谁不喜欢好看的姑娘,再加上精致的妆容,苗条的身材,可爱的嗲嗲的声音,你不喜欢?”丁明青反问道:“可是每天给我看俩小时这个就行了。剩下的22个小时刨去睡觉的8个钟头,我还是希望有点灵魂的勾兑,啧啧啧,太难了。”

“那你什么意思?想分手了?”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儿鸡肋,鸡肋。”丁明青恨恨地嚼着一串羊肉,好像想把鸡肋咬碎。

“师兄,你解救的失足妇女走了没?要不然我抽空搬回去啊?”

“什么什么怎么就失足妇女,良家!良家!是被拐的良家少女!”张一周大声争辩道。

“少女少女少女!师兄你别激动,我就多嘴问。长得怎么样?”丁明青讪讪的、贱贱的问道。

“也就那样吧。”

两人默契的碰了一下酒杯,却并没有喝,丁明青摇晃着手里的杯子,啤酒的泡沫就像海浪一般,被丁明青晃的,总是荡到杯沿儿又滑落回去。

“女孩子的可爱就在她有秘密的时候,你不知道她精致的妆容下还有多少惊喜,但是当你发现她只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其他惊喜的时候,如果不是家里有两套拆迁房,她都没有烧烤店的服务员活的有价值……”

丁明青喋喋不休地吐槽着。张一周却只听进耳朵里去了一句:女孩子的可爱,就在她有秘密的时候。

自己今天晚上为什么心情不好?想来就是打听到了别人的秘密,又贡献出了自己的秘密。

单宁一段贫瘠的感情坚持了六年,这是让张一周嫉妒的地方。

没错,是贫瘠,单宁自以为忠贞不渝的感情,在张一周看来就是那么贫瘠、没有营养。

可是却有六年那么长。

如果不知道这些该有多好啊。

单宁这一杯酒下肚儿,可是真的有点醉了。

她想拨电话给焦阳。

她想亲口告诉他:我也不要你了。

这个念头真的是,不能去想,一想便疯狂滋长。

好痛苦!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竟然没忍住!

竟然没打通!

内伤啊,竟然没有机会反击。

可是谈何反击呢?

被放弃的人还真是弱势群体。

010 硬币的正反面

单宁今天特意穿了一条修身又稳妥的v领赫本小黑裙。

“本科s大新闻传播,研究生s大新闻传播,为什么来上海?”

问话的女人是瞄头影工作室的总监冉静。她烟灰色齐耳短发,一身白色西装西裤,搭配一双白色靴子,看起来干练又不至于太过正式,她简单的扫了一眼单宁的简历,问道。

又是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要赚钱吃饭,单宁现在立马掀桌子走人。

“我听您口音也不是本地人,为什么来上海?”单宁反问道。

“呵,有点儿意思,为什么选择瞄头影?”

“瞄头影并不是我唯一的选择,您知道的,求职简历广撒网,贵公司邀请我来面试,我就来了。”

那些官话、套话和为了迎合面试官的卑躬屈膝的奴才话,单宁一句也不想讲。毕竟现在还有的吃有的住,没有沦落到露宿街头的地步,还不至于出卖尊严。

“瞄头影是第几家邀请你面试的公司?”

“第三家,我猜您可能会问前两家的面试情况,坦白讲,一家拒绝了我,一家,我拒绝了他。拒绝我的是因为我不是本地人,听不懂上海话,跑民生新闻,跟大爷大妈沟通会存在语言障碍。我拒绝的那一家,抛开报酬讲情怀,希望我充满激情地跟着老板一起创业,当然,如果他当时能大方的提出转让股份给我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考虑考虑。”

“为什么想做记者?”

“我小的时候,爷爷承包了一个书报亭,每天都会有新鲜出炉地报纸杂志送过来,同一件事情,出现在报纸上和出现在杂志上,传递给人的信息是不一样的。特别是杂志,往往花边丛生,流言四起,给当事人造成很大的困扰。那个时候,我就决定,我要做一个好记者,如实报导事件的真相,给当事人和大众,一个交代。”

“你认为事件有绝对真相吗?”

单宁愣了一下,绝对真相?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都无法在数量如此庞大的真真假假的细节里,筛选出真相,以至于当下的新闻报道经常出现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转,更何况,在过去信息闭塞的年代里,我们能看到的,往往只是有话语权,掌握媒体资源的人想让我们看到的信息而已。

“我认为事件,没有绝对真相,但是作为一个记者,敏锐地去发现事件,忠实地去报道事实,不带主观思想去评论,不做恶性引导……”

“两个月试用期,无底薪,稿酬计件,转正之后,五险一金,一千块无责任底薪。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去娱乐版块报道,”冉静打断单宁的话。

“请问,只有娱乐版块,没其他选择吗?”

“你想去哪里?”

“我想做严肃的社会新闻。”

“我们这里是自负盈亏的媒体工作室,跟传统媒体也有合作,如果有合适的社会新闻,也可以顺手报道。怎么?有顾虑?”看到单宁有些犹豫,冉静问道。

“传统媒体现在基本只出不进,还没入行不要有职业歧视,新闻事件的当事人都是平等的。”冉静补充道。

任何事情都是一块硬币的正反面,娱乐新闻,社会新闻,国际新闻,大家都是记者,的确是没有职业歧视,可是,单宁个人觉得羞耻——羞于启齿。但是,要演出,先登台!“没有顾虑,我可以”。单宁故作轻松地回应。

“明天开始上班?”

“可以。”

冉静按了一下桌子上的呼叫铃。门外进来一位瘦瘦小小的带着眼镜的秀气姑娘。

“小杨,带单宁去熟悉一下环境,把她介绍给王师傅。”

单宁跟着小杨走出办公室。

“我们的同事现在基本都在外面跑新闻,我们这里吧,对时间要求不是那么严格,用冉总的话说就是保质保量不保时,只要有成果,天天不来也没关系的。我们冉总监听说以前是广播学院毕业的,就是现在的传媒大学,后来在中央电视台,凤凰新闻啊,还有东方卫视啊都工作过,再后来就自己出来开公司了,特别厉害,我超级崇拜她。我大三要实习的时候,冉总正好决定开公司,我的老师就推荐我来了。”

“你什么时候毕业的?”

“去年。”

“那你年龄好小吧?”

“嗯,我22岁了,你呢?”

“我大你四岁。”

“那我喊你宁姐好了,我们这边是自己带电脑上班的,工位不多,因为大家平时也都不怎么在,这边两台电脑是共用的。当然你也可以把稿子发进公邮,因为冉总审核之后,质量合格的稿件,最后在客户端的上传是我来完成的。”

不大的办公区域两分钟就转了个遍,看得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休息区比办公区大不少,茶歇甜点一应俱全,办公环境看起来还不错。

“那个……王师傅?”单宁询问道。

“哦,摄影师王师傅啊,他现在在外面跟拍,我会电话通知他你的事情,然后把他微信推给你,看他哪天方便开始带着你。”

“跟拍?”

“对啊,听说他最近在跟一个大明星,有猛料哦。”小杨神神秘秘又一脸崇拜:“你好幸运哦,一来就被指给王师傅,”小杨的语气有些失落:“我也想的,但是冉总说我不适合在外边跑新闻,让我留在家里做行政。倒是也好,不用风吹日晒雨淋。”突然小杨话锋一转,又饶有兴趣地讲道:“你知道吗?王师傅也超级厉害的。听说他以前是运动员,体力超好的,做过军报记者,他拍的照片还得过新闻奖,听说是被冉总高薪挖过来的。不过我们的薪水也不差,至少我的工资比我同学他们好多了。”小杨满意地说道。

单宁在想怎么礼貌地提出分别,小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临时门禁卡,递了过来。

“这是一张临时的门禁卡,你先用着,等你转正了,就会做正式的卡片。我们加一下微信吧,这样有什么事情也好方便通知你”。小杨一边说一边把手机二维码伸过来。

单宁添加了小杨的微信,问道:“那我明天几点过来?”

“我们的工作时间是上午9:00——12:00,下午1:30——5:30,不过一般情况下,如果需要在外面跟新闻,就在群里说一声就可以了,否则的话还是要来打卡的。”小杨耐心地解释着。

“好,谢谢你,那今天先再见喽。”单宁把卡放进包里,挥手告别。

011 你的笑容像阳光洒在柔情的叶子上

单宁的心情有些复杂,明天就要上班了,她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熙攘的人群。

上海似乎是一座很悠闲的城市,你永远看不到街上人们步履匆匆。

为一口正宗青团拎个小板凳排队的老人,

为一杯网红果汁排两个小时队的年轻人,

街角咖啡厅里悠闲品着甜点的精致白领,

连路边给健身房发传单的小伙子都西装革履。

这是一座充满小资情调的浪漫的城市。

或许是过惯了北方烟火气的生活,眼前的这一切,似乎对自己没有太大吸引力。

带着一丝紧张,带着一丝失落,带着一丝新鲜,又带着一丝背井离乡的酸涩。

要不然再去读个博吧?

想什么呢?不要老赖在学校里,你迟早要走上社会!

刚才不应该答应“明天”的,正常的流程应该不是“三天后来报到”么?电视里都是这样子演的啊。

算了算了,还欠着李正元两万块呢,需要赶紧赚钱还债。

“去拼搏,去工作,去奋斗,去赚钱,去打下属于自己的江山。”

内心的小剧场已经沸腾了,肚子却咕咕叫出了声,为了面试的时候没有凸起的小肚子,单宁忍着没有吃饭。

“人民广场到了,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有序下车。”

单宁回过神来,下车,走到公交车站台的拐角等待红绿灯。

“请到路边来,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一个陌生男子隔着非机动车道招呼单宁。

单宁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把手放进包里摸索到喷雾并喊道:“你再靠近我就报警。”

男子掏出警官证,说:“我就是警察。”

“警察不穿警服?”

“便衣警察,听过没有?”

单宁并不相信,指着男子说:“你别动”,单宁举起手机,拍了男子的照片,说:“我已经把你照片发给我朋友了。你说,你有什么事情?”

“小姐,你刚刚站的这个位置容易被电瓶车转弯的时候刮擦,这是违反交通规则的,等红绿灯不要站在这里,要在人行横道的两端等待。”

单宁看了看脚下,的确离人行道有点儿距离。是的,理亏!

“不好意思哦”,单宁心虚的点点头表示歉意,悄兮兮地就往人行道方向挪去。

“站住,违反交通规则了,不可以一走了之。”这位便衣警察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跟了过来。

“那……是要罚款吗?”越是没钱的时候越是要花钱。

“身份证出示一下!”

单宁递上一张临时证件。

“临时的?”

“嗯,身份证丢了还没补出来。”

“以后一定要走人行横道,万一被车刮到怎么办?罚款就不用了,口头教育一下,以后注意!站好看镜头,拍个照。”警察记录完毕,突然掏出手机,给单宁拍了一张照片。

“不是执法记录仪吗?”

警察愣了一下:“今天~出来得急,忘了带。没执法记录仪还不能教育你了?”

“您教育的对,不过,您是交警吗?”

“我是刑警。”

“那交警的事儿您也管啊?”

“都是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啊!”警察小哥哥一脸正气。

单宁的肚子又叫了一声:“好吧,理亏的人没有脾气,肚子饿的人也没有力气。”

“你的意思是你要是不饿,还就跟我掰扯掰扯交警刑警的职责范围?”

“我没这么说,你听我都饿了,我可以走了吧?”单宁小声嘟囔着。

“可以了。”

单宁转身离开。

“身份证不要了?”

便衣小警察笑着问道,单宁转过身来:“天哪,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人!”

小警察的笑容像阳光洒在柔情的叶子上,单宁的世界里鲜花绽放。

“再见”,单宁接过身份证,转身跑向还剩7秒钟绿灯的马路对面。

“你慢一点儿,红灯”。便衣小警察喊道。

天哪天哪天哪,单宁一边跑一边想:刚才是不是很丢脸?为什么会违反交通规则?多好看的小哥哥啊?为什么会抓到我?

就刚才那一瞬间,心动的感觉。他的身上有一层光晕,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为什么要笑啊!单宁对笑最没有抵抗力了。

更何况还是那么好看的人在笑。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再见?

我为什么要跟他说再见?疯了疯了。

陷入爱情了吗?单宁摇了摇头,冷静冷静!

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爱情个屁!单宁苦笑一下:是寂寞太久了吗?单宁,你还真是搞笑!

单宁火速冷静下来,远远就看到了一家缙云烧饼店。

这可真是单宁的最爱了。

她喜欢吃刚出炉的,带点焦香的梅干菜肉饼。

单宁这个北方的胃,不喜欢吃干米饭,来到上海就没有好好吃饱过。

糟了,出门忘了带钥匙。

单宁付钱的时候发现包里没有钥匙的踪迹。

她拨了一下张一周的电话号码,突然又觉得会不会不方便接听?于是又挂断,发了一条文字信息过去:一周哥,我出门忘了带钥匙,可以去跟你拿一下吗?

张一周正在问诊接诊,他正耐心地听着患者讲述病情,忽然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张一周看到是单宁电话打进来,但是火速又挂断了。紧跟着一条信息进来。

“医生,我是上周五扭伤的,爬山的时候崴了一下,但是因为那时候在外边旅游,没来得及及时就诊,当时也不疼,每天走一两万步呢,这不昨天刚回来,就觉得涨的难受,发酸,一个晚上就肿了,今天就赶紧过来了。”患者撸起裤管给张一周看肿胀的脚踝。

“刚才怎么来的?自己走着过来的?”张一周问道。

“我打车过来的。”患者回答。

“你这轮椅是到了医院借的吧,我是说,你能下地走路吗现在?”

“能走,但是费劲。”

“问题应该不大,先去拍个片子吧。”

患者家属推着患者出去,张一周划开手机界面,看到单宁信息,回复:“水表……”

想了想又删除掉,回复:“华东医院骨科第三诊室。”点击发送。

单宁看到回信,吃着缙云烧饼刚走两步,心想,快到午饭时间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应该给张一周带一份。

她又转回身来,说:“老板,再买一个。”

单宁拎着缙云烧饼走到医院门口,忽然觉得医院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口空气都漂浮着各式各样的细菌。她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烧饼敞着口,使劲地挤压了一下包装袋,把袋袋口扎紧,心里觉得安全了些,然后又把包包里的钱包手机拿在手里,给小烧饼腾出位置,拉好包包拉链,走进医院。在医院里寻到了路边指示牌,照着地图寻么半天,确定了方向,来到骨科楼层,来来往往的病人,比步行街上的人多多了,单宁努力张望着第三诊室。

“请问,你找谁?”丁明青路过,问道。

“第三诊室,张一周。”单宁回答道。

012 兔子不吃窝边草

单宁并没有把打包的那份缙云小烧饼拿给张一周。

一来她觉得诊室里似乎太过于忙碌,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二来有个护士小姐姐拐进来嗲嗲地问道:“张医生,我们中午订了川湘阁的水煮鱼毛血旺,要不要一起吃?”

然后这个死男人竟然都没有矜持地客气一下,就屁颠屁颠地答应了。

单宁拿着钥匙前脚出了诊室,张一周后脚就跑去休息室。

张一周奔向休息室的背影就像一条癫狂的小公狗。

哼,果真还是喜欢扎堆儿小护士。

单宁对着张一周的背影竖起小指头。这一幕恰巧被赶着去休息室蹭饭的丁明青看到。

丁明青来到休息室,张医生和几个小护士已经举起筷子开动了。

“哎,人生啊,同行不同命啊!”丁明青感叹道。

护士们并没有理会丁明青,张一周含着肉片嘿嘿一笑。

“为什么你们最近吃饭都不叫我?我有按时交饭钱啊。”丁明青委屈地问。

“丁医生,你太帅了,我们跟你吃饭影响食欲。”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王护士淡定地回应。

“王大姐,长得帅不是我的错啊,你这样说可就把张医生带进去了。”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有饭吃就可以。”张医生快速扒拉着米饭,不忘伸筷子再去夹鱼。

“靠一靠,靠一靠,给我留个位置。”丁明青努力挤开张一周,坐下来。

年轻的护士小邵眼疾手快把还没拆封的一次性筷子和米饭收了起来。

“我说小邵,我又哪儿得罪你了?”丁明青无奈道。

小邵没有回应,端起一盒米饭,铺上几块肉片和几条青菜,出了休息室。

“你伤人家心了”。王护士狠狠地说。

“又欠风流债了?”张一周一脸了然于心的贱模样。

“哪有?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们是了解我的呀!我怎么可能招惹她嘛?”丁明青分辨道。

“那请你吃一吃,总可以吧?”王护士也端着一份米饭出了门。

丁明青看着王护士的背影感叹道:“这也可以?”

张一周幸灾乐祸、摇头晃脑念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师兄,你多吃点肉,给我留点米饭。”丁明青看着张一周的饭盒劝道。

张一周看了丁明青一眼,夹起几块肉片铺在米饭上,端着起身也想出门。丁明青一看张一周这架势,忙扯住张一周胳膊。

“怎么还跟狗似的护食儿呢!你坐下好好吃,我不跟你抢。我走,我走。”

丁明青看着外卖盒子里剩下的大半份飘着红油的肉片,叹了口气,刚想离开。小邵拿着一份米饭和一双筷子,带着愠怒砸到丁明青面前。丁明青有些不知所措。小邵瞪了丁明青一眼,转身又出了休息室。丁明青轻轻喊了两声:“邵儿,邵儿……”,叹一口气,默默打开饭盒,吃的无滋又无味。扒拉两口米饭,丁明青似乎也没有什么食欲。看着张一周一副想笑又努力憋着的样子,丁明青故作深沉地说:“哎,刚才那个姑娘,你怎么着人家了?”

张一周有些蒙圈:“什么姑娘?”

“就那个小黑裙子。”

“我朋友妹妹,一来就被抢的那个,出门忘了带钥匙,刚才过来拿钥匙。”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人家对着你竖手指头?”

“竖手指头?”

“把人得罪成什么样儿,让人家一个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对你竖手指头?”丁明青幸灾乐祸地看着张一周的表情陷入凝重:“莫不会是吃了窝边草吧?”

“我不信,我跟单宁无仇无怨,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她对我竖手指?”

“原来叫单宁啊?你不信,去保安室查监控啊!”

“我不查。”张一周放下筷子对丁明青说:“吃饱了收拾干净!”

单宁这个路盲绕了好半天才终于走出医院的办公楼,医院是个忙碌的地方,人山人海,堪比春运。

走到大门,单宁注意到一位中年妇女搀扶着一对老年夫妇,似乎有些吃力,单宁刚想上去帮忙,老头挣开中年妇女的胳膊,抱着门口的石墩开始慢慢抽泣,继而嚎啕大哭。老太太上前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哭着说:“你起来啊,这里那么多人,你在这里哭什么。要哭回家去哭,你起来呀!”老太太说着说着也蹲了下来,伏在老头的肩膀上呜咽。中年妇女并未上前,站在一边别着脸抹眼泪。

单宁定定地看着,心里猜测着这三个人的关系,也许是一对公婆和儿媳,刚刚失去了他们的儿子和丈夫。似乎也并未有其他人上前安慰和劝阻,也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医院门口太正常了。单宁忽然想起刚来上海的第一天,如果自己当时真的遇到什么不测,妈妈、爸爸和李正元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单宁回到家里给妈妈打了个视频电话。

“妈,我都来上海一个多星期了,想不想我啊?我现在都安顿好了,这是我哥的同学家,我今天也找好工作了,明天就去上班,做记者哦,开不开心?我是不是好厉害?”单宁晃着镜头给妈妈看着家里的全貌,喋喋不休地讲着,一点也没给妈妈留说话的机会。

“宁宁啊,跑那么远去工作累不累啊,你走的时候也没说一声,你妈妈给你银行卡里打了钱你收没收到啊?不要太节省,女孩子家家的该花就花。”爸爸趁单宁停顿的空挡赶紧说几句,妈妈强忍着眼泪说不出话。

银行卡都还没有补,新办的手机号码也还没去银行变更,这个钱,单宁必然是不知道的。

“收到了收到了,妈,你哭了?”单宁也憋着眼泪,看到镜头那边妈妈红红的眼圈。

“宁宁啊,焦阳的事情我跟你爸爸都知道了,你也别太难过。”

“焦……焦阳?”

“焦阳也是个好孩子,我们以前不该反对的,现在他牺牲了,你得自己想开呀。”爸爸补充道。

“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们……我们新闻里看到的。”妈妈打断爸爸,抢先回答道。

单宁忽然想起那天张一周搞个生日局玩真心话套自己话,肯定立刻传达给了李正元,再从李正元那里传到了家里。

“这几天我和你爸爸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联系合适,怕你难过。”妈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妈,你别哭了,你越哭我越难过,我会熬过去的,我多厉害啊!以后这个事情咱们谁都不提了好不好?”

单宁把手机镜头转向天花板,抽出一块纸巾擦了下眼泪和鼻涕。

“宁宁啊,宁宁啊,你人呢?”妈妈看着突然消失了人像的手机屏幕,慌了起来。

单宁重新把镜头对着自己。爸爸妈妈看着单宁红红的眼眶,满是心疼。

“闺女说的对,这事儿以后谁都不许提了,”爸爸说道。

张一周回到诊室,端详着自己的右手,他默默地握起拳头。伸出大拇指,伸出食指,又伸出中指,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离1:30尚有距离,起身来到保安室。

“您好,我是骨科的张一周,麻烦你,我想看一下12:15分骨科第三诊室门口的情况录像?”张一周把员工卡递给保安室值班员。保安室很快帮张一周调到了当时走廊的监控录像,看着屏幕里冲着自己背影竖小指的单宁,张一周有些茫然。

013 王师傅

据说王师傅已经两个月没在办公室露过面了,单宁非常幸运,第一天上班就遇上了。

王师傅看起来真的很王师傅。

如果没有人介绍说:这位是内地娱乐版数一数二的知名摄像王师傅。

那么你可以认为他是水管工王师傅、电工王师傅、保洁王师傅、外卖配送员王师傅……

他40多岁,个子不高,最多170,面相相当敦厚,干净利索的小平头偏偏搭配性感的加勒比海盗胡,穿着甚为朴素,大号的浅灰色polo衫,一条很有年代感的深蓝色牛仔裤,配一双老北京粗布鞋,就像是一个刚从边远山区进城来务农的乡下人。

没有人敢小看王师傅,不是明星没有料,只是王师傅没有爆。

而且王师傅能做到次次有实锤,绝不被公关,业内人称“狗仔王”。

“王老师您来啦。”王师傅刚跨出电梯的门,小杨就从前台站起来,热情地招呼着。单宁正坐在位子上浏览着公众号里发出过的旧闻,听到小杨的声音,忙站了起来候着。

王师傅对小杨点了点头,径直走进最里边的总监办公室。

小杨像只偷偷过街没被发现的小老鼠一般开心的凑到单宁面前,如同展示自己的传家宝贝一样炫耀道:“呐,那个就是传说中王师傅,待会儿等他出来,我把你介绍给他,让他带着你。而且告诉你个秘密哦,咱们公司除了冉总,只有我认识王师傅,你即将成为第三个。”小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冉总那扇关着的办公室门。

“那冉总和王师傅就不怕你把王师傅身份透露出去?”单宁问道。

“才不会,我才不会讲出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崇拜王师傅。你说王师傅这次会拍到什么啊?保不齐又一场腥风血雨,搞不好微博又要瘫痪。”小杨充满好奇,单宁不知道她是在问自己还是在自言自语。

大概有半个小时之久,王师傅从冉总办公室出来,路过单宁旁边的时候站住了脚。单宁忙站起身称呼:“王老师。”

小杨赶忙跑过来介绍:“王老师,这是新来的单宁,冉总说把她分派给您。”

“我知道。”王师傅眯着小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单宁,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慢慢往外走去。

这就算认识了么?不是说要带我的?单宁心里有些嘀咕,起码留个电话啊。单宁觉得不能这么让他走掉,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跟了出来。

王师傅在电梯关闭的前一秒,回头对着单宁说:“明天中午一点半,静安嘉里中心碰面。”

单宁刚想张嘴巴说话,电梯已经下去了。

静安嘉里中心。单宁掏出手机搜了一下,发现离自己现在的位置不到两公里。

网络搜索显示:静安嘉里中心耸立在上海市黄金地段,以优越的位置和新颖的设计概念,迎合商界翘楚在商务和居住的要求。二十六层高优质办公大楼矗立在5725平方米的群楼上,毗邻上海展览中心,与上海商城隔街相望,各国领事馆、银行、跨国企业、国际级酒店、商务中心和高级餐厅近在咫尺。总面积达34,478平方米的优质办公大楼,采用无柱式开放设计,每层建筑面积可达1,462平方米……

这几个数字读完,单宁突然反应过来,王师傅没说在哪里碰面,这么大地儿怎么找?这只老狐狸,这是要给下马威啊!

要不要先去踩个点?单宁跟小杨报备了一声,就下楼直奔嘉里中心。

单宁还是想错了,踩点是完全没有用的。诺大个嘉里中心四通八达,靠单宁自己的力量,在明天中午一点半把王师傅定位?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结果显而易见,明天中午一点半,单宁找不到王师傅!那么也就不必找了。单宁心想,如果王师傅有心带自己,这件事就是拿来立立威,自己想好怎么应对就好;如果王师傅不想带自己,这件事就是王师傅退货的借口,那自己就会沦为王师傅嘴里没有前途的废物。

尽管不想做狗仔,但更不想做废物!

单宁马上联系小杨:“亲爱的小杨,你能把王师傅的联系方式给我吗?另外,王师傅全名叫王什么?”

小杨吞吞吐吐地说:“王师傅是姓王没错啦,但是全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啊?”

“那王师傅的工资卡收款姓名总查得到吧?能不能帮忙问一下财务?王师傅没有报销过出差票据吗?”

“王师傅当时上报的工资卡号有好几张,但是每一张收款人都不姓王,王师傅出差都是自理,他的所有的交通补贴都包含在工资里,还有就是王师傅不在咱们公司交五险一金,这些都是冉总特批的。”小杨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抖搂一遍。

和着在单位还是个黑户?这是玩谍战呢!这就有意思了。

单宁从没对明星的奇闻异事产生过任何兴趣,倒是被王师傅激发出了浓浓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扒王师傅比扒明星有意思多了。

但是,明天该怎么碰面呢?总不能搞个大喇叭直接呼唤王师傅吧?

单宁网络搜索“狗仔王师傅”,出现的信息都是王师傅一己之力撬动娱乐圈的丰功伟绩,除了一张全副武装只露两只眼睛的照片。而这张照片,据说是某个明星遭偷拍,愤而反拍狗仔,曝光出来的。

单宁仔细看着这双眼睛,根本就不是中午看到的一线天的王师傅。

单宁添加小杨转发过来的王师傅的微信名片,好半天了都没有被通过,是因为自己没有写验证信息么?单宁又添加了一遍,并备注:王老师您好,我是即将跟随您学习的单宁,麻烦您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又是石沉大海的没有回应,看来这个王师傅在接纳自己之前,是不会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了。

单宁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断了线的风筝,跟组织失联了。

不对,确切说像个小皮球,被冉总踢给了王师傅,而王师傅,没接球。

于是自己现在在空中飘着,没有着落。

愁啊愁。

014 两个臭皮匠,半个诸葛亮

张一周下班的时候,单宁正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发呆。张一周特意在单宁眼前晃荡,单宁无精打采,没有理会。

张一周忍不住问:“怎么,又没钱了?”

“一直没钱。”单宁没好气的说道。

“没钱跟我借啊!欠我人情多好”,张一周嬉皮笑脸地说道。

“是李正元欠你人情,不是我欠你”。

“错,以前吧,咱俩没交情,那是李正元欠我,现在不一样了,咱俩好歹也算是有交情了吧?现在是你自己欠我。”见单宁没有理会,张一周伸手拉过单宁手里的抱枕,抱在胸前坐在单宁面前的地板上,看着单宁愁眉苦脸的样子,张一周忍不住:“啧啧啧,真可怜,说吧,有什么不开心的,讲出来给我乐呵乐呵,工作不顺利啊?”

“超~~~~顺利,”单宁夸张的说到:“我面试的时候,我们老板见我才华横溢、貌美绝伦,为了挽留我,特意给我指了一位业界顶级大佬带我,这位大佬据说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到头见不着两回,结果,我上班第一天他就现身了,特意为了我来了公司。”

“这不挺好嘛?那为什么不开心?”

“大佬约我明天碰面。”

“那为什么不开心?难不成要潜规则你?”

“说什么呢?”单宁一脚踢在张一周胸前的抱枕上。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大佬说,明天中午一点半,静安嘉里中心碰面。”

“没说具体地点。”张一周一阵见血。

“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我觉得,最关键的就是他说的是‘碰面’,而不是说让你找到他,这就已经容易多了,所以这是考验!那你想到怎么办了么?”

“我想到了啊,他没说具体在哪里碰面,那就可以由我来决定在哪里碰面啊。问题是我怎么把碰面地点告诉他,我没有他电话,添加微信也不给我通过。”单宁无奈地说。

“发好友申请的时候,在验证信息里告诉他具体地址,你觉得怎样?”张一周建议道。

“我觉得不怎样,他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不就是不想跟我这样联系么。”

“怎么突然有一种搞地下工作的感觉?要不然我们去贴寻人启事,在嘉里中心各个出入口都贴上,他肯定看得见。”张一周又提议。

“你不要打扰我思考,能不能提点有用的建议?被抓住贴小广告,给我个治安行政处罚,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再给我关起来。你要是去贴,我同意。”

“虽然我的建议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一番好意为你着想啊,两个臭皮匠,半个诸葛亮。”张一周一本正经地劝慰道。

“你才臭皮匠,你才臭皮匠”,单宁又补了两脚,张一周举起枕头反抗,单宁拎起沙发角落里另一个抱枕与张一周对打起来,二人大有华山论剑一决高下之势,张一周手里的抱枕拉链一不小心钩住了单宁的头发。单宁“啊”的一声深吸一口气。张一周情急之下一松手,整个枕头便赘在单宁头上,单宁的眼泪被扯了出来,单宁恼怒带着委屈,一屁股坐在地上闷着头不说话。张一周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扯断单宁被挂住的头发。

“对不起啊,没事吧?”张一周试探地问道。

“我跟你说我还想过在门口的led电子滚动屏直接放广告找人,但是吧……”单宁并没有正面回答张一周。

“没钱。”张一周也就顺势接了单宁给的台阶。

“昂……我还想过最有效最便宜的就是广播找人,但是我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的,跑去跟保安说‘我走丢了’或者‘大佬走丢了?’保安也不信啊,这种事情是小朋友做的啊。”单宁一边分析一边比划。

“你这不有主意了吗?”

“问题就在这啊,我缺少一个小朋友啊!我到哪里去找?大马路上拉住别人就问‘大姐,我借一下你孩子用一用?我给你钱?’人家不把我当人贩子报警啊!”

“你看你,答题思路有了却在最简单的事情上跌倒,有事求助张医生啊,张医生为你排忧解难!”

“你有孩子?”单宁惊喜地看着张一周。

“我!没!有!但我可以帮你借!现在学生放暑假了,我同事的孩子天天在科室里蹲着写作业。”

单宁激动地捂住嘴巴,眼睛里闪着胜利的光彩。

“但是,我忙也不是白帮的。”张医生话锋一转,看着单宁。

“一周哥,求求你。”

“刚才还踹我好几脚。”

“刚刚跟我打架,还扯断了我的头发。”

“扯平了扯平了。”

第二天中午,单宁坐在星巴克看着窗外,一点钟一过,张一周牵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来到约定地点。

单宁看着张一周远远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张一周带来的小家伙的确是个小机灵鬼。

也不知道张一周使了什么好处,跟张一周确认过眼神,小家伙便哭哭啼啼地向保安跑去。

不一会儿,只见保安牵着小家伙的手走向值班室。

再然后,单宁便听到了广播:现在广播找人,现在广播找人,有一个小男孩跟自己的家人走失,请家人听到广播火速到保安室认领。

紧接着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现在是北京时间中午一点半,我是王师傅家的小孩,请单宁阿姨和王师傅来保安室认领我。王师傅,王师傅,单宁阿姨,王师傅,王师傅……

单宁心想:阿什么姨啊,明明是姐姐!

紧接着保安的声音响起:那个,这位王师傅听到广播,到保安室来认领一下你家的小孩。还有那个小孩子的阿姨,单宁阿姨,速来保安室认领一下你们家的小孩。

单宁有些焦虑,尽管单宁心里清楚,这样的问题,没有满分的答案,但是她不确定王师傅会给自己打几分。

现在要不要去保安室呢?王师傅会不会过去?单宁心里没底。她知道张一周此刻应该就在保安室周围晃荡,如果有人进去,他应该会通知自己,没有消息,就说明张一周没有看到有人进去。

也许王师傅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等待。

“小姐,您的咖啡。”服务生端过来一杯咖啡。

“我没点咖啡?”单宁有些意外。

“刚才有人帮您点了。”服务生解释道。

“额……好,谢谢。”一瞬间单宁脑子里有一朵小呲花被点燃。

单宁的手机进来一条信息,王师傅通过了单宁的好友申请,回复了三个字:小聪明!

单宁开心地就差一点点要转圈圈了。

王师傅远远地看着单宁,微微一笑,没入人群里。

单宁得意地对着咖啡说:“小聪明,也是聪明!”

单宁拿起咖啡向保安室走去。

015 ?与人初相识,总是很客气

王师傅没有露面,就又消失了。单宁把咖啡转手送给了张一周。她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回了家。毕竟也算是经历了一场小考试,应该回家补个觉才对得起昨晚损伤的脑细胞。

单宁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有那么一丢丢小兴奋,她还沉浸在“小聪明打败老法师”的喜悦里。那么明天呢?明天怎么办?想到这里,单宁考虑着应该给王师傅发一条微信,可是打出“王老师”三个字之后,便不知道往下该如何措辞了,怎么问呢?

王老师,您明天的行程是怎样安排的?

笑话!狗仔要什么行程?当然是跟着猎物走啊!

王老师,我明天要不要去公司上班啊?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去公司就去喽?

王老师,我算通过您的测试了么?

通没通过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王师傅承认今天算是个测试了么?对哦,今天到底算碰上面还是没碰上面啊?

单宁的心底小剧场预演了一下提出的问题和可能收到的回复,觉得头大,最讨厌这种a不是a,b不是b的不确定的问题了。

与人初相识,总是很客气。可是让别人舒服了,就得委屈自己。你都已经单宁20系统启动了,怎么可以还这么被动?

单宁突然有些懊恼,坐起来对着空气义正言辞地喊:“王师傅,从明儿起,你必须得带着我去搞大新闻!”单宁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着空气给个答案,空气自然不会回答,单宁泄气地一歪,“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咱也不是那死皮赖脸的人。”

单宁一咬牙编辑一条信息发给王师傅:王老师,我现在算是已经开始就跟着您学习了吧?那您看我明天该去哪里跟您会合呢?

再仔细想了想,又把“吧”改成了“吗”,点击发送出去。

单宁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王师傅回信息的心情,如同试图挽回一个不爱自己的渣男。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单宁等待的都快睡过去了,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单宁一个激灵坐起来。

“一个月之内,我要这个人的全部资料,没有结果之前不必跟我联系。”紧接着王师傅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单宁指着空气夸张地念道:一个月之内,我要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然后又翘起兰花指贱兮兮地继续念道:没有结果之前不必跟我联系!

什么鬼?霸道总裁啊!没有结果之前不必跟你联系?那如果逾期没有结果呢?

冷静分析!仔细思考!发现问题!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这是谁啊?单宁看着照片莫名其妙。

过气明星?新生代小鲜肉的爸爸或保镖?相声演员?

是明星不戴口罩?相声演员带鸭舌帽?身材管理的不错呀!

单宁心里想:冉总给了我两个月试用期,王师傅一下就给我安排走了一个月。就让我大海捞针似的找这么一个人?这人在不在上海还另说。这个照片是原图么?有没有修过啊?整容没啊?警察找人还要发通缉令呢!是不是太抬举我了啊?我一个还没入行的萌新,就要迎接这么难的挑战吗?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姑奶奶不干了!

冷静下来又一想:不可以先自暴自弃!好歹先努力一下,然后再自抱自泣吧。

单宁感觉自己是在参加情报组织的海选测试!

可不呗,狗仔不就是搞情报的么?

等一等,单宁,你已经乐在其中并开始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狗仔了么?你的新闻理想呢?

“不对,我没有乐在其中,我只是在跟王师傅斗智斗勇!”单宁自我辩解道。

单宁给小杨和冉总各发一条信息,告知对方自己将从明天开始去完成王师傅交代的任务,不去公司点卯。

小杨表示羡慕,冉总竟然回复了“加油!”,这倒是让单宁有些意外。

单宁仔细看着王师傅发过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人的侧影,年纪大概有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看面相多多少少像认识字的样子,不是文盲,也算干净,长得还算和蔼富态。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帽子上一颗红色五角星,帽檐遮住额头,表情似乎有些拘谨。他穿着一身休闲装,可以看到胸前的半个树叶,应该是阿迪达斯的标志。一双黑色透气的运动鞋,隐约似乎也是阿迪达斯。

单宁想了想,打开网络识图,试图寻找那么一丢丢线索。

网络倒是也很给力,给匹配出了一堆鸭舌帽的购物页面。

单宁看着满屏的鸭舌帽、棒球帽,各种帽子推荐,忍不住默默问道:五角星是什么品牌的logo啊?这些店里没有一家的帽子上有一颗红色五角星,定制的吗?

鸭舌帽配五角星?这是有贝雷帽情节吗?一大堆的疑问在单宁的脑子里闪过。

这个帽子是重要信息点吗?还是就仅仅是个帽子?

单宁一边疑惑,一边仔细对比每一张帽子的图片,突然,有一张图片在一堆帽子里特别的违和。

感谢强大的网络,不过这张图片匹配上的不是人,而是背景楼里那个大大的标志牌:巴黎春天。

单宁有些激动,仔细看,也不过是同一块牌子罢了。店面嘛!十有八九都相似。

对啊?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呢?单宁点击图片放大,仔细看着王师傅传过来的照片,恨不得一格一格地全都看清楚。王师傅还算有良心,这张照片是用相机拍的,细枝末节都还算清晰。

仔仔细细瞪瞎了眼之后,单宁恨恨地想:哼!王师傅也算是有心了!竟然没有把任何一个路牌号或是门牌号拍进画面里去!

现在唯一有用的信息难道是:巴黎春天?

他手里拎的包好像是个健身包?也就是说他住在附近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个位置是在一个有健身房同时又有巴黎春天的地方。

单宁打开网络所搜界面,输入:上海有多少家巴黎春天?

只要确定这个图片拍到的是哪一家,就可以去健身房蹲守了!

哼!一个月?一个星期就足够老娘把这个人揪出来!

016 春天在小朋友的眼睛里

单宁喜欢把最好吃的东西留到最后一口,把最困难的事情优先解决,这样冲向终点的时候就会感觉轻松又愉快。

于是她决定从距离自己最远的那家店开始找寻。

第一天,单宁斗志昂扬地冲去了浦东,晚上回来累断了狗腿,一无所获。

第二天,单宁情绪高涨地跑去了七宝,晚上回来累断了狗腿,一无所获。

值得开心的是,十公里以外的店面被排除了。等开始点对点盯梢的时候,不用天天往十公里以外跑。

第三天,单宁把杨浦区五角场店排除了。

第四天早晨,单宁躺在床上突然怀疑自己在干什么,连着三天“全城追捕”,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没有方向四处乱跑,我真的是在工作么?说起来跟闹着玩似的!果真流年不利,运气不好,要是运气好的话,随便选择哪家店,跑过去就发现:就是这里没错了!

啊~~~~~不想起床,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出门了。一个月的时间呢,今天休息一天应该可以吧?万一他就今天再次路过呢?阿西吧!王师傅!

单宁拖着酸胀的躯体爬起来洗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又黑了一个度,感觉很难过,本来就不白的人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今天去淮海路那家好了,权当是去人民广场那家缙云烧饼店买烧饼,犒劳自己!

张一周值大夜刚下班,一进门就看到单宁在门口换鞋子准备出去。

单宁无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我上班去了”,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

“哎,上班都不梳头的吗小姐?”张一周看着单宁踉踉跄跄穿着居家服下楼的背影甚是嫌弃。

“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单宁一边下楼一边将手腕上的皮筋套在头发上捏了一个蓬松又杂乱的小丸子,委屈的哭腔回荡在楼道里。

站在小区门口,单宁想打个车过去,从手机地图上看到打车费用估计50块,想到自己这个月连工资都没有,还要倒贴车费,单宁咬咬牙拖着残腿向地铁站走去,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信心满满,不抱一丝希望。

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各个出口比对一遍。

果真,又不是!单宁已经想哭了。

绕了半天终于找到个空椅子,单宁坐下来,哪里都不想去。如果不是人来人往,她真想就地躺一躺。

“单宁?”

欸?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仔细听一听好像没有。该不是头晕目眩耳鸣累懵了出现了幻听。

单宁心想:这么疲惫么?那要再休息一会儿才能走,现在站起来肯定会晕倒。

“单宁”。

又一声,单宁脑袋要炸了!

难道是内心的那个分裂人格在叫自己?

淡定淡定淡定!单宁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偷偷看看四周确保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真的是你啊!”就在单宁偷偷看的霎那,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出现在视线里。

你的笑容像阳光洒在柔情的叶子上,我的世界里鲜花绽放!

糟了,今天出门没化妆!

单宁的表情有些僵硬,什么鬼运气!又累又狼狈,素颜!还穿着大码睡衣!好想假装不认识!不对,本来就不认识!哎呀又好想认识。

单宁假装疑惑,努力保持镇定地问道:“你是?”

“警察,过马路走人行道那个,我叫庄毅”。

“庄毅,你好,我单宁,”单宁尴尬的回应道。

“单宁”,庄毅又轻松愉快地叫了一声。

“庄毅,”单宁有些紧张:“好巧,又遇到。”

“不巧,是我一直在找你。”庄毅直白地说。

“找我?”单宁有些意外。

“对,那天之后就一直在留意,看能不能再遇到你。我刚才都没敢确认是你,跟那一天差别太大了,但是感觉像,所以试探着喊了一下,想着没有回应可能就不是,没想到你听到之后有反应。”庄毅羞涩地说。

单宁心想:哼,果真长得好看的一定都是加入外貌协会了!

“那你为什么感觉是我?”单宁语气有些硬了,虽然自己也清楚那天是精心打扮过了,但今天被人说差别大,依然会冒火气。

“你的链子搭在锁骨这里,很漂亮!”庄毅的目光落在单宁的脖子上。

“有眼光!”单宁心里默默嘀咕,该不会是看中了我的吊坠了吧?这个小坠子是李正元爸爸送自己的见面礼,据说是他以前在新疆服役的时候,巡逻时在河里捡到的一块糖皮籽料,个头不大,也就半截小拇指大小,胜在模样玲珑。单宁特意配了一条细细的黑色蜡皮绳,做成一条锁骨链,当时李爸爸建议单宁抠掉皮子刻个生肖,单宁没同意,觉得这样原生态就挺好。

“你今天是……不上班?”庄毅问道。

“昂……算是吧。”

“那我可以邀请你吃饭吗?”

“不可以。”

“为什么?”

“我不认识你。”

“我是庄毅,我是一名人民警察。”

“我不相信。”

“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证件。”庄毅说着掏出警察证递到单宁眼前。

“天桥底下一个萝卜头能刻仨,这年头,假证多了。”

“那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是真的?”

“警察的歌你会唱吧?唱来听听”。单宁心想:军人有军歌,记者有记者之歌,那人民警察应该有警察之歌吧?

“懂得还真多!”庄毅笑了起来,问道:“在这里唱?”

“那不然嘞?”单宁反问道。

庄毅转身坐在单宁旁边,说:“给我点儿位置。”

单宁挪了挪身子,庄毅坐端正,侧过脸对单宁说:“人太多,我不好意思大声唱,就在你耳边轻轻唱吧。”

单宁能感觉到庄毅的呼吸,就在脸颊飘荡。

“在繁华的城镇

在寂静的山谷

人民警察的身影

陪着月落,陪着日出

神圣的国徽放射出正义的光芒

金色的盾牌

守卫着的千家万户

啊,我们维护着祖国的尊严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

单宁静静地听着,不,应该是她定定的听着,单宁感觉庄毅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将自己定格在了这里。

一瞬间,单宁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六岁的年纪。

什么巴黎春天!

此刻,庄毅就是春天!

017 一起吃饭才是生活呀

单宁当然没有去跟庄毅一起吃饭,因为她清楚: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必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二人交换了微信,单宁便寻了个拙劣的借口跑开了。

借口有多拙劣?她说:“看起来要下雨了,我现在要回家收衣服。”

庄毅抬起头,用手遮住额头,看了一眼大大的太阳,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嗯,看起来真的要下雨了,那我们下次见喽。”

单宁跟庄毅说了再见,本想着要去那家缙云烧饼店再去买个喷香喷香的梅干菜小肉饼来着。但是她觉得庄毅的目光应该在看着自己,算了,小肉饼不重要,背影比较重要!

单宁随意地上了一辆此刻进站的公交车,靠窗坐下,往外看,庄毅果真在跟自己挥手告别。

车子只开出去一站,单宁便下了车,用地图找寻了一下那家缙云小烧饼店走过去的路线,竟然比刚才上车的位置离店面近了许多,真是无心插柳得了便宜。

单宁也不清楚为什么要上这辆不符合自己路线的车,或许是不想让庄毅知道自己回家的路线?或许是狗仔天生的直觉?或许是急于留给庄毅一点思念?谁知道呢!

“老板,来两个梅干菜肉饼,打包带走”。单宁掏出手机刚想去扫二维码,补充道:“三个,两个打包带走。”

单宁吃着一个拎着两个打包好的小肉饼,照着地图向公交站牌走去。

走到楼下的蔬果店,又顺手买了几个西红柿和茄子,想了想虽然有点重口味,还是拿起了一头蒜。

单宁进门的时候,张一周正在补觉。

她先用外卖软件订了一份酸汤水煮鱼。然后把茄子洗净切丝,盖上保鲜膜用微波炉叮了一下,等待的功夫切碎了蒜末,端出叮好的茄丝沥干了水分,撒上蒜末浇上一丢丢拌菜汁,看上去倒也蛮像那么回事,她用筷子挑起一根茄子丝尝了尝,感觉味道不错。

又打开电饭煲,滴入几滴香油,趁油热的功夫撒进一小撮蒜末,爆香之后,加入切碎的西红柿丁,翻炒出汁后加入沸水。

张一周不知道是被锅里热油的声音吵到,还是被爆炒蒜末的香气冲到,他打开卧室门,走出来的瞬间,抬头看到单宁在厨房里正往锅里扬着蛋花,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睡到自然醒的早晨。

张一周一时陷入了恍惚,恍惚中看到自己走进了厨房,拿起围裙,从背后替单宁轻轻系在腰上,单宁回过头给他一个早安吻,他把下巴轻轻放在单宁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样看着锅里冒出生活的烟火气。

生活多么美妙啊!

单宁端着拌好的茄丝走出厨房,一抬头看到正在发呆的张一周。

“哟,醒了?难得我下厨,算你有口福,过来吃饭。”单宁愉快地招呼着。

张一周回过神来,走到饭桌前坐下,单宁用手背掸了一下张一周伸向筷子的手。

“不是说医生都有洁癖的,你吃饭前不洗手啊?”单宁问道。

“哦,睡迷糊了。”张一周用力搓了一下脸颊,向洗手间走去。等张一周洗漱好回到饭桌上,看着桌子上已经就位的西红柿蛋花汤,蒜蓉茄子,梅干菜小肉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不合胃口啊?”单宁看着张一周似乎并不怎么开胃的样子。

“没有,我就是纳闷,你竟然会做饭。”

“姑奶奶会干的事情多着呢好嘛!”门铃响起,单宁命令道:“去开门!”

张一周忙趿拉上松动的拖鞋跑去开门。

“不好意思先生,路上摔了一跤,汤洒出来了,您看是退货还是需要补偿?”门口传来外卖小哥带着紧张的歉意。

“不就汤洒了么,没事儿,谢谢啊”。单宁朝门口说道。

“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注意安全,谢谢啊。”张一周从外卖员手里接过酸汤水煮鱼。

“谢谢您先生,谢谢您太太,祝您生活愉快,谢谢谢谢”,外卖小哥千恩万谢地离去。

“宁宁,去拿个碗来。”张一周说道。

“哦,好,”单宁听到张一周叫“宁宁”有些不自然。她抱臂搓了搓胳膊撇着嘴巴向厨房走去。

二人手忙脚乱把酸汤鱼倒腾进盘子里,围着餐桌坐定。

张一周端起小碗尝了一口西红柿蛋花汤,点着头说:“嗯嗯~味道不错,离我的手艺就差一点点儿了。”

单宁不屑地“切”一声,问道:“你介意吃蒜么?”边说边夸张的“哈哈”着口气。

“不介意啊,大蒜性温,有杀菌解毒的功效,适当吃一些对降血压、降血脂有好处。”张一周用筷子头敲了一下单宁的额头说道。

单宁揉着额头说道:“不介意就好,我以后做凉拌菜都会放蒜泥,没有蒜泥的凉拌菜就没有灵魂。”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家这样吃过饭了,除了回老家的时候。”张一周深沉地说。

“你都不做饭的么?”单宁问。

“不做啊,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没必要开火。”张一周解释道。

“那是现在啊,以前呢?”

“什么以前?”

“以前有女朋友的时候啊?那么多任女朋友,都没给你做过饭?”单宁的语气里满满都是质疑。

“所以我说很久没有吃过了啊?”张一周一脸无奈又无辜,觉得食欲顿无。

这个死女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张一周心想。

张一周看着单宁没心没肺吃的开心的样子,恨恨地咬了一大口小肉饼。

两个人默默吃完饭。单宁长吁一口气。

“一周哥,你能刷碗么?我好累哦,我这几天跑遍了全城,胳膊和腿都要断了,这么艰难,我还给你做了饭……”单宁委屈巴拉地看着一桌子残羹剩碗,目光呆滞。

“行了行了行了,别那么小可怜了,我又没说不干。”

“谢谢,”单宁欢脱地飞向沙发,一条腿搭在沙发靠背上,一手摸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张一周无奈道。

单宁躺在沙发上,一会就四仰八叉地睡着了。张一周收拾妥当,看着单宁肿胀的小腿肚,走到沙发跟前,拍了拍单宁的脚丫。

“干嘛?”单宁迷迷糊糊地问。

“趴下,我给你捏一捏。”张一周看着单宁迷茫的样子,说道:“哥哥我可是骨科医生,针灸推拿按摩一条龙,出了这个门,可是要收费的!”

018 爱情就像龙卷风

第五天,单宁终于找到了照片里那家巴黎春天。

打开手机地图,搜一下附近的健身房。

妈呀!这附近的健身房真多啊!什么一兆韦德、威尔士、金吉鸟、英派斯这种大型连锁的也就罢了,莫名其妙的各种看起来像小作坊的私人健身工作室还有一大堆,真是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杀的自己是魂也丢来魄也落,分分钟又想不干了!可是考虑到范围已经锁定了,这个时候放手真是心有不甘。

单宁自己站到照片上鸭舌帽男子所在的位置,心里想着:我要是他,现在是往哪个方向走呢?穿着一身运动装,那应该是还没有开始健身吧?如果是健身完了回家,那应该是洗完澡把装备换下来了才对?哎呀不对,谁规定运动完了不能穿运动装呢!

还想着可以直接把背后方向的几家排除掉,又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好,真是纠结。

算了,肉都下锅了还能舍不得酱油!不就多跑几步路么!

一个星期的时间揪出你来是有点费劲,不过我还有三周啊!其实我不用每家健身房都跑啊,我只要在这里蹲点儿就可以了!他肯定会再路过的吧?

单宁想着:我要是现在挨家健身房去打听,他路过的时候我反而看不到。我要是蹲在这里等,他路过我未必认得出。阿西吧!王师傅你可真是贼啊!心好累!

正在这时,庄毅的信息飞了进来:你在哪里?在忙什么?有没有想我?

单宁看到信息心里美滋滋,嘴巴里却嘟囔着:你是谁哦?凭什么想你。

手指却飞速敲出:在工作。

单宁失落地叹了口气:“唉”。

不是为王师傅给的任务艰难,而是因为庄毅。

庄毅的朋友圈里有一张两个月前的警察学院毕业照——本科毕业。

那他也就是二十一二岁,顶天二十三岁。还是个小朋友嘛!啊~~~~~~

你笑的再灿烂又怎样,让姐姐怎么好意思下手嘛!单宁气恼地跺了一下脚。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庄毅的信息回过来。

不用上班的么?单宁有些疑惑。刑警哎,对哦,可以让小朋友来帮着侦查下“犯罪现场”呢!

想到这里,单宁发了一个定位过去。半小时后,庄毅打车赶了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庄毅好像不管说什么话都在笑,都在笑,都在笑,笑得要把人融化了。

“我在做你们警察做的事情”,单宁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做的事情?”

“盯梢。”单宁皱着眉头:“我用了好久才找到这个位置,现在就差找到这个人了”,单宁把手机图片递到庄毅眼前。庄毅看着图片,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耐心地听完单宁讲自己这一周的奔波,笑着揉了揉单宁的头发,说:“原来是单记者”。

单宁心里默默吐槽:臭小子不要搞这些暧昧的小动作,长那么好看,让姐姐怎么办!

“你不上班么?”单宁问。

“上班,忙的时候24小时都要上班,所以趁着一点休息时间,就赶紧问问你在哪里,就想看到你。”庄毅看着单宁的眼睛,认真地说。

完了,心要化了,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撩么?这小子是认真的么?还是自己老了跟不上潮流了?

单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将目光移向别处。

“我翻遍了你的朋友圈,没有一点点恋爱的痕迹,我猜你应该是单身,如果不是,那告诉你我喜欢你也不是什么错,如果是,那告诉你,我喜欢你,希望你认真考虑。”庄毅双手托住单宁的脸颊,迫使单宁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

“做我女朋友吧?”庄毅追问道。

“我想想,你让我想一想,”单宁有些语无伦次。

“是需要回去想一想你喜不喜欢我,或者会不会喜欢上我么?”庄毅有些失望。

“不,我喜欢你,非常喜欢,我确定。”单宁脱口而出,庄毅的眼睛瞬间温柔了起来。单宁说完立刻就后悔了,自己在说什么啊?真是毫无矜持可言。

“只是你太小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勇气陪着你长大,这对我来说,风险太高了,我需要考虑。”单宁又脱口而出!瞬间后悔!就这么快就这么直接就亮了底牌么?

“知道你也喜欢我,我就很开心了,你不必着急回答我,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好像看到了你照片上那个人。”

“在哪里在哪里?”单宁转身朝背后望去。

庄毅牵起单宁的手快跑两步跟了去,只见一个身形相似的男子一身耐克装扮,走进了拐角的那家威尔士。

单宁看着自己的手就这样被庄毅握在手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这么突然么?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当然,走的时候也很突然。

单宁突然想起在电视里看到焦阳集体婚礼的那一幕,心情瞬间又跌到谷底。

“怎么了?”庄毅发觉单宁的变化,问道。

“没怎么,太阳底下站久了,突然一跑有些不舒服。”单宁含糊着说。

庄毅把单宁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单宁的后背,单宁想要挣脱出来。

“你别这样。”

“别哪样?我一个沉浸在刚刚有了女朋友的喜悦里的人,腻歪一下还不行啊?”

“我害羞!”单宁推开庄毅,低着头走进威尔士。

威尔士的前台员工一看单宁是个生面孔,忙迎了上来问:“小姐您好,游泳健身?您之前办过威尔士的会员么?打算办年卡还是月卡?您住附近吗?”

“我先看看,考察一下再决定。”

“那我陪您进去看看,咱们这个店各种设备还是很齐全的,咱们的私教也都是持证上岗的,都是专业的。”前台小姐姐热情地介绍。

“谢谢,那个~~~我想自己看看,您先去忙。”单宁拒绝了前台员工的热情,径直向里走去。庄毅跟了进来,他有些自责,觉得是自己刚才的鲁莽吓到了她,惹她讨厌了。

单宁刚走进去,一位年轻的私教便敏锐如发现了新猎物一般热情地迎了上来。

“您好小姐,第一次来么?想塑形还是想减脂,我们这边可以根据您的需要,制定属于您的专属课程。您也可以先来体验一下咱们的课程。要不然我先带您去测个体脂?”

“不用了,她有自己的专属私教。”庄毅走上前揽住单宁的肩膀,隔在她和私教中间,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私教耸了耸肩膀,识趣的离开。

单宁的目光落在远处跑步机上那个正快步走的中年人身上,除了换了一套行头,真的很像哎。

019 先下手为强

是他么?不确定!

要不要观察几天看看他会不会换那身阿迪达斯的装备?

万一他一直不穿那套怎么办?岂不是会浪费很多时间?

还是直接打听效率更高一些吧?

直接冲上去问?怎么问呢?

单宁打开手机搜索:如何在健身房搭讪一位男士?

低头看网页的功夫,目标不见了!阿西吧!

“你看到没?他去哪里了?”单宁问庄毅。

“我……只顾着看你,”庄毅回答。

“请问,这个健身房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单宁走到前台问道。

“是的”。前台小姐姐回答。

“是不是洗澡去了?”庄毅提醒单宁。

“可是他才刚来没多久啊?大包小包的来了,半小时就走,太不划算了。”单宁嘟囔着。

“傻丫头,这哪有什么划算不划算,没有人规定来健身房一定要待够两个小时才可以啊,走,我们出去等。”庄毅拖着单宁来到健身房门口的咖啡厅遮阳伞下,叫了两杯咖啡坐定。单宁的心思完全不在喝咖啡上。

“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啊?”单宁咬着吸管有些不耐烦。

“也许,需要汗蒸一下呢?”

“你看起来好有经验,”单宁半信半疑。

庄毅伸出胳膊,秀了一下臂膀,说道:“你以为这是天生的?”

“来了来了出来了。”单宁低下头用余光盯着耐克男从威尔士往外走。庄毅却起身一个箭头跑到十米开外的地方。

“您好,身份证出示一下?”庄毅像模像样地拦住一个路人,出示了一下的警察证。待耐克男走进,庄毅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伸手拦截一下,说道:“您好,身份证请出示一下。”

“您是?”耐克男微微一怔,问道。

“我是警察,例行检查,请配合一下。”庄毅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

耐克男倒是也很配合,拉开健身包,掏出一个钱包,拿出身份证给庄毅。

庄毅认真地看了一眼:“2102是哪里?”

“大连”,耐克男回应道。

“哟,祖籍大连,我有个同事大连的,大连是个好地方,空气好又靠着海,就是路不太好走。”

庄毅笑着把证件还给耐克男,又象征性地抽检了两个路人。待耐克男走远,庄毅转身回到单宁跟前。

单宁伸出大拇指赞道:“厉害厉害,奥斯卡影帝”。

庄毅用食指和拇指轻轻蹭了一下鼻子,顺道打了一个响指,坐下来说:“鄂云鹏,白云鄂博的鄂,岳云鹏的云,岳云鹏的鹏,身份证显示新上海人,祖籍大连,年龄42岁,户口登记住址在上海市奉贤区金齐路1000号,应该是单位地址,我猜他住附近。”

单宁一边细致的记录在备忘录上,一边惆怅:“这算全部信息么?全部信息是不是还包含家庭成员、婚姻状况、社会身份、财务状况之类的啊?万一要不是照片上的人,顺着这个线头找,可就跑偏了。”

庄毅收到一条信息,看过之后站起来弯腰凑近单宁,亲吻了下她的额头,说:“我要先回队里了。”

单宁突然征住,偷偷瞄着庄毅离开的背影,突然庄毅回过头来挥了一下手告别,单宁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操作?还是小情侣的日常操作?

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没享受过这些待遇?

这是恋爱的感觉吗?

脸红心跳脖子粗,呼吸困难腿发软。

真的怀疑之前的六年是在恋爱吗?那是在守寡好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以前的恋爱就像是吃窝头就咸菜,停留在温饱线上。

虽然不知道五星级豪华大餐的恋爱是怎样的,但是庄毅这一波骚操作,也算是让单宁尝了一口网红肉松小贝贝。

“老天爷饶了我吧,我穷乡僻壤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这一波福利我有点hold不住啊!”单宁激动地简直要热泪盈眶,一股翻身农奴得解放的前所未有的奔腾感扑面而来。如果这里有草原,她真的忍不住要挥起马鞭纵横驰骋一下,才能释放出内心那股喷薄而出的不可名状的兴奋,尽管她连马都没见过!

冷静冷静冷静,单宁使劲揉搓了一下脸颊,放松了一下手指,开始网络搜索“鄂云鹏”。的确是个稀有姓氏,信息量少得可怜,不过足够了。感谢强大的网络,搜索显示:鄂云鹏,青岛农业大学本科,南京农业大学硕士,华东理工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博士,就职于上海市农业科学院研究所。

“哇,似乎是个大学霸捏!”单宁撇着嘴心想:“我要到哪里去找寻他的婚姻家庭信息呢?有没有必要啊?”

单宁想了一下又跑进威尔士,向前台店员打听:“不好意思哦,请问,您见过照片上这个人么?是咱们这里的会员么?”

店员仔细看了下,犹豫地说道:“这就一个侧脸,也看不清啊,再说了,咱们这里会员那么多,也不好说是不是,不太好确认的。”店员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倒是有一位先生经常穿整套整套的衣服过来,有时候是耐克,有时候是李宁,有时候是阿迪达斯,他可能有点强迫症,他一定要穿一整套的。他今天下午还来过,穿了一身耐克。”

“谢谢你,我要是办卡一定找你。”单宁开开心心地离开威尔士,满脑子里都是:庄毅怎么又帅又厉害,真是老天爷派给我的福将呢!

丁明青为了逃婚提交申请加入为期半年的援藏医疗队。悄无声息地搬离了爱巢,出发前把自己带不走的行李一股脑寄到了张一周家里。丁明青家里的那位小可爱少不了一番掘地三尺的折腾。她先是去了医院,打听到丁明青已经在前一天晚上出发了,然后在导向台打听张一周,想去找跟丁明青最为熟悉的张医生了解情况,张一周那顺风耳远远地听到了信息,倒是躲得干脆,遣护士小邵过去告知小可爱,张医生今天不上班。小邵自然是乐意干这件事情的,毕竟她还没正面遇到过这位假想敌。当她把这句话传达到的时候,小可爱哭的眼妆像两条黑龙江挂在脸颊上,睫毛还搞掉了一块挂在眼睑上。丁明青的形象顿时在小邵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越帅的男人,绝情起来越是大猪蹄子。

020 长大就是拿得起又放得下

单宁带着关于鄂云鹏的喜悦回到家的时候,丁明青的小可爱钱欣怡正坐在门外哭泣,陪着她的还有丁明青刚刚寄到张一周家的行李。

单宁自然是不知道这里边的是非曲直,看到这个场面,她直接没敢回家,假装路过去了上面的楼层悄悄观察了一会儿便又下楼,单宁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啊?”

钱欣怡一边抽泣一边回答:“等我男朋友”。

堵在张一周家门口等男朋友,单宁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张一周惹祸了,招惹了人家姑娘,现在人家带着行李找上门来了,看样子这篓子捅的不小,搞不好这姑娘肚子里有了张一周的孩子。那么这个时候如果被姑娘看到自己跟张一周住在一起的话,极有可能会被这姑娘当街撕烂的。

万事小心总不会有错。单宁一边下楼一边考虑要不要跟张一周通报一声。

单宁下楼后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拐角捂住手机话筒小声发信息告诉张一周:大哥,你作的孽到家门口讨债来了,一个女的坐在咱家门口边哭边说等男朋友,我觉得可能是你欠的风流债。我也不敢回去,怕人家以为我是第三者再把我给撕碎了。

张一周收到信息头皮发麻,丁明青的这个小可爱他是知道的。可爱的时候真是像个跳跳糖一般活泼又有趣,但是似乎除了可爱也没其他可取之处了。倒是发起脾气来不好哄的,爱的浓烈时,丁明青也是乐于下跪的。毕竟下跪这种事也算闺房小乐事一件,但是如今这形势看来,丁先生大概是站起来了。

张一周回复:千万不要放她进门,或者你来医院等我。

医院这种地方,单宁向来是排斥的。一来觉得消毒水味道浓郁,二来觉得离死亡太近心里总是不舒服。等张一周回家处理这件事之前,该去哪里好呢?要不然去看看庄毅办公的地方吧?“你在哪里?”单宁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呀”,似乎这样能让自己显得活泼可爱一点。唉,让老大姐做这样的幼稚的事情,还真是感觉心好累。

“在忙,有警情要处理”,紧跟着庄毅发了一个定位过来。单宁一时好奇又无处可去,看着定位的地址离自己不是很远,趁着无聊决定过去看一看。这一去可不得了,着实把单宁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想到这里会是个命案现场,警戒线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有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有闻讯赶来的新闻媒体。

这也算是一桩顶大的社会新闻了吧?单宁想着是不是可以顺手报道一下?可是手里除了一张自己刚补办出来的身份证和公司的一张临时门禁卡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合法采访身份的东西。

她站在警戒线外紧张地张望着,似乎能闻到空气中飘荡着血腥的味道。此刻庄毅在里边做什么呢?调查周围群众?现场提取证据?还是在与犯罪分子对峙?热心阿姨都是信息最灵通的人!想到这里,单宁挪到一位拎着鸡蛋的阿姨旁边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啊?”阿姨的上海话,单宁半听半猜加上其他围观群众的补充,终于了解了一个大概:一对年轻夫妻发生激烈争吵,挥刀相向,丈夫身亡,妻子重伤,留下一岁的女儿在案发现场啼哭,原因是丈夫一直声称出于好心捡回来办理了收养手续的女儿,竟然是婚内出轨的结晶,妻子气不过,酿成惨祸。单宁听完唏嘘不已,挥刀相向的夫妻,当初也是因爱结合的吧?唉……可是庄毅在哪里呢?今天应该会穿制服吧?还没见过庄毅穿制服的样子,单宁踮起脚尖努力向里张望,完全没有看到庄毅的影子,待现场工作人员取证完毕劝退围观群众撤离的时候,还是不见庄毅。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发的信息也不见他回应,大概正在忙?可是警察好像都已经撤离了呀?单宁又朝里张望了一番。自己能把吃瓜群众都看散了,也是有耐心!单宁心里有些小疑惑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想要打电话给庄毅,却突然想起自己连对方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如果微信一删除,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这个人就此消失了也说不定。

印象里他的警察证上似乎也并未注明是哪个具体单位,天哪,不会是遇到传说中的pua了吧?虽然道长爷爷说自己流年不利,但是也不至于总是在感情上挫折重重啊!今天这一天都是什么鬼运气:先是遇到张一周的孽债堵门,又看到恩爱夫妻反目,再是天上掉下来的庄哥哥突然不见了?

老天爷,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

单宁打开网络搜索“pua”:pua,全称(pick-upartist),起初指的是一群受过系统化学习、实践、和不断自我完善情商的男性。后来泛指很会吸引异性,让异性着迷的男女们。字面上的解释,pua指的是搭讪艺术家,但因为pua文化的变迁和进步,pua的定义已从简单的搭讪扩展到整个两性交往流程。发展为主要涉及:搭讪(初识)、吸引(互动)、建立联系,升级关系、直到发生亲密接触并确定两性关系的社交学说,它有几个流派,自然技术流,夜店流,下药流,学生流,捡尸流,泡良流。

单宁想了想,那庄毅属于什么流?自己跟他的相遇自然是跟夜店、下药、学生、捡尸无关的,他每一次出现也似乎都很有技术,自己肯定算是个良家,那他就是自然技术泡良流?

单宁20,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损失什么了么?骗财了?没有!连瓶矿泉水都没给他买过,骗色了?也没有,就拉了下小手,亲吻下额头,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损失,那就是得而复失的甜蜜与惊喜,这倒是足够让人失落一阵子了。

20系统提醒及时止损。好像已经直接把他定性为pua大渣男了呢?宁可错杀,不可沦陷!从现在开始,就当这个人没有出现过!不要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吃的亏还不够么?除了长得帅除了会撩人,那个人还有什么啊?再说了,你想清楚跟小朋友谈恋爱了么?没有吧!那就正好,反正见过也没几次,没什么情深义重的难割难舍,权当是街头体验。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真的这么拿得起放得下么?

“拿刀子捅心窝子的痛都挺过来了,现在拿针戳一戳,小case啦!”单宁心底有个声音自嘲道。

021 聪明反被聪明误(1)

单宁在巴黎春天门口的星巴克坐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鄂云鹏再次出现。让单宁开心的是,今天鄂云鹏就是以照片上的那套装备打扮出现的。单宁想了想,决定主动出击,于是她走上前去,打招呼说:“您好,我是瞄头影的记者,我们近期正在策划一个中年型男的选题,今天正好看到您,觉得您的精神气质以及对身材的自我管理都非常符合我们的主题要求,您能允许我跟您合个影么?如果您入选,我们保证一旦用于商业用途,将支付给您相应的酬劳。”鄂云鹏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了。单宁打开手机摄像头拍了一张自己和鄂云鹏的合影,礼貌的告别了鄂云鹏。

单宁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想了想应该给王师傅发一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取得的阶段性胜利。想到这里,单宁点开相册用美颜稍微修了一下跟鄂云鹏的那张合影,伴随一段文字一起发给了王师傅:卾云鹏,男,42岁,祖籍辽宁大连,青岛农业大学本科,南京农业大学硕士,华东理工大学工程学院博士,就职于上海市农业科学院研究所。单宁发完信息又想起这些信息还是庄毅侦查出来的呢。想什么呢?即使他昨天在忙,难道昨天到今天超过24小时的时间里,连个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么?

“回家好好睡一觉,等我消息。”王师傅回复。

什么意思?回家睡觉?是说这些信息量已经足够了?这句话有没有潜台词,还是就仅仅是字面意思?要不要回家呢?

“以前总觉得自己勇往直前,没见自己这么优柔寡断,难道经历一次挫折就胆小如鼠了吗?唉,大概是老了”,单宁心想。

算了!回家!自己上的这是什么鸟班!

单宁回到家里,钱欣怡又堵在了家门口,只不过这次大概是哭累了,在门口安静的呆呆地坐着。

单宁想了想,佯装淡定地上前开门,就在她进去关门的一霎那。钱欣怡站了起来,挤在门缝里,哑着嗓子问:“这里是张一周的家吧?”

单宁点点头。

“那张一周呢?”

“上班呢,不在家。”

“护士说他今天也没上班”。

“‘也‘没上班?”单宁在“也”字上加重了语气。

“嗯,”钱欣怡可怜巴巴地回应。

“那‘也‘没在家。”单宁冷硬地说。

“张一周,张一周,张一周”,钱欣怡在门口喊了起来。

单宁试图关门,钱欣怡愣是挤了进来。

“我找张一周”。

“你现在出去!”

“为什么,我都在门口等了好几天了。”

“哪有好几天?顶多两天!”

“你都知道还不放我进来?”

“未经允许你不能私自闯进来,现在张一周不在家,等什么时候他回来了,允许你进来了,你再进来。”单宁站在门口说。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让我进来等。”

单宁心想: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失恋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挺过来的好嘛!我这边旧伤未愈,闲情逸致听你哭诉,给自己添堵!

钱欣怡已经在楼道里当了两天门神,既然好不容易进来了便死活不会再出去,单宁心里不爽也不再理会她,把她晾在客厅里自己进了卧室。

隔了半个多钟头,钱欣怡就憋不住去敲了卧室的门。

“你好,我们能聊聊么?”

单宁不想理会,奈何钱欣怡太执着。单宁没好气的打开门,看着钱欣怡说:“你跟张一周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想说的,想哭的,想闹的,直接去找他。”

“我跟张一周没关系,我就想问问他,丁明青在哪里,为什么突然就不要我了,我要他给我一个解释。”

“丁明青是谁?”

“我男朋友,以前跟张一周住一起的,他俩关系可好了,张一周肯定知道为什么。”

单宁有些无语。

“那你堵在张一周家门口有什么用?你让邻居们怎么想?”

“邻居怎么想我无所谓,我为了找丁明青,我不怕丢脸的。”

“呵呵,那你没想过张一周会丢脸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张一周把你怎么着了呢!”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现在就想找到丁明青。”

“张一周现在肯定在医院,你去了一定能找到他,我保证。”单宁十分笃定地说。她觉得既然不是张一周的孽债,那么两个人见一见也没什么的,总比让这个女人在自己眼前哭哭啼啼的强。

“我现在不想找张一周了,你能陪我聊聊么?求求你,我现在不知道该去跟谁讲,我心里快憋爆炸了。”钱欣怡使出小可爱对付丁明青时常用的又委屈又嗲嗲的杀手锏,奈何单宁是个女人,再汉子的女人怕是也厌恶被其他女人当男人招呼。

“你干嘛跟我讲啊,我又不认你?”单宁毫不客气。

“就是不认识才不怕你取笑我啊,我也没几个朋友,也不敢跟她们讲,她们要知道我被丁明青甩了,指不定背地里多开心呢!”钱欣怡有些气恼,但是马上又换了脸色,讨好的说:“丁明青和张一周是好朋友,我跟你也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呀。”

“这什么逻辑!好吧,那就听一听你有多惨,说不定听了也能让我开心开心。”单宁直白地讲,反正幸福是需要对比的,了解一下其他人有多不幸福,自己大概也就不那么堵了。

“他一直都很爱我的,我们说好要结婚的,这才试婚试了不到两个月,他就跑了,一句话不说就跑了。你说我哪里对他不好啊,我家里有两套房子,我爸妈说了,只要我们结婚,就把离医院近的那一套给我们做婚房,就静安这一套房子,一千多万呢,够他少奋斗三十年呢吧,我也没要求什么呀,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我不就让他下楼去给我买个酸奶嘛,虽然时间晚了一点,但便利店是24小时营业的呀,他不去!我就想吓吓他,我没想真跟他分手的,就为这点事儿,他就消失不见了。我不让他给我道歉了,我不跟他计较了,就想让他快点回来。”

单宁默默听着钱欣怡的“大委屈”,心想:姑奶奶当年那么懂事,早知道跟使劲作下场一样,还不如早点放纵放纵。

022 聪明反被聪明误(2)

单宁在家里睡了三天也没有收到王师傅开工的消息。这工作做的,毫无安全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上班。

倒是钱欣怡,每天都往张一周家里跑,跟打卡上班似的。为了讨好单宁,每天都会带各种外卖小吃过来,单宁一想到自己试用期连工资都没有,便也不多客气,带来了就吃,吃饱了就睡,钱欣怡倒是也没有怨言,从一开始的试试探探坐在沙发上跟单宁叨叨个不停,到现在大着胆子坐到单宁床上叨叨个不停。单宁虽然不欢迎,但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也不好意思发火。

钱欣怡也是有手段的。一个女人能把另一个讨厌她的女人拿下,法宝只有一个,那就是厚着脸皮往上贴!四个字:豁得出去!

正所谓扬手不打笑脸人,对方使得出来低三下四,你再绷着一张扑克脸端着架子,倒真显得自己拿腔拿调了。

张一周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他绝对没想到短短几天,钱欣怡不光已经熟门熟路登堂入室,而且她还混到可以留宿了。

张一周进家门的时候,单宁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张一周刚想打招呼,却听到洗手间传来水声。

张一周问:“怎么回事?家里有别人?”

单宁有些心虚:“啊!就那个……你朋友的女朋友,一开始是来找你的……”

“我不是说不放她进门吗?”张一周问。

“后来,她就不找你了,改找我了。”单宁依然没有底气。

“那怎么就成了找你了呢?你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啊?”张一周纳闷地问。

“她说她没有几个朋友,又需要倾诉,讲给身边人听怕被看笑话,正好不认识我,就一股脑儿全倒给我了!”

“一股脑儿全倒给你,你是垃圾桶啊!”张一周开始生气。单宁自知在这件事情理亏,也不多做辩驳。

“这都几点了?夜里两点!你也不睡,她在洗澡?这是还没倾诉好是么?没倒干净你告诉我一声啊,我要是早知道她在家里,我今晚就睡值班休息室了!”

也有十几年没挨批评了吧,单宁听到张一周这气恼的语气,是既觉得活该又觉得接受不来。

“我,刚刚结束一台手术,身心俱疲,需要洗澡,你,让她走!”张一周命令道。

“你做完手术不在单位洗澡啊?”单宁弱弱地问。

“我想在哪里洗就在哪里洗,这里是我家,你把她弄出来,我要用洗手间。”张一周赌气道。

单宁从不在自己理亏的事情上多说一句辩驳的话,她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说:“钱欣怡,你洗完没有,洗完就赶紧出来,没洗完就快点洗完赶紧出来。”

钱欣怡也是一员虎将,听到单宁敲门直接就探出了湿漉漉的身子,问:“怎么了宁宁?你要用洗手间可以直接进来,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张一周大声吼完便回去自己房间,“哐当”一声关上门。

钱欣怡一听张一周回来了,立马裹了一条浴巾跑了出来,直奔张一周卧室,张一周正在房间里生闷气,听到拧门锁的声音,满心以为是单宁跑来跟自己道歉,一回头却发现一个湿漉漉的女人赤脚裹着浴巾站在门口,顿时火冒三丈。

“张医生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了你五天了。”钱欣怡陪上笑脸。一个刚出浴的女人,裹着浴巾对一个男人说,我等了你五天了!这问候加上这扮相,在张一周听来是那么的刺耳。张一周半句话没说,毫不客气地将钱欣怡推出了家门,他一边推一边捏住钱欣怡的浴巾边缝,生怕推搡之中给扯掉下来。单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也被张一周拉起胳膊丢到门外。

此刻,一个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的女人和一个浑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的女人在楼道里面面相觑。

“对不起哦,是我连累了你。”钱欣怡拉着单宁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

“嗯,你知道就好。”

钱欣怡本以为单宁会说“这也不全怪你”或者“张一周什么狗脾气”之类的话,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没想到单宁完全不客套,这反而让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你回家,我得在这儿,我住这儿。”

“我……我怎么回啊?”钱欣怡指了下自己的身上的浴巾。

单宁站起身开始敲门:“一周哥,你把钱欣怡的衣服拿出来,让她穿上回家。”

张一周才不理会,他把钱欣怡留在浴室里的衣物扔进了垃圾桶里,哼着歌儿进去洗澡去了。

单宁的敲门声吵醒了隔壁的邻居。

一个阿姨打开门训斥道:“深更半夜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单宁双手合十赶紧作揖告饶:“对不起阿姨,对不起对不起,不吵了不吵了。”

单宁和钱欣怡蹲在角落里,一筹莫展。突然,单宁灵光一闪,让钱欣怡等着,自己跑下楼找小区物业保安借了两百块钱回来,找了个楼梯三角区,把自己的睡衣拖鞋换给钱欣怡,自己裹上了浴巾。

单宁说:“好了,现在你可以打车回家了。”

“可是我钥匙还在你家里。”钱欣怡嘟嘟着嘴巴说。

“那就去你爸妈那里,张一周不开门怎么办,你在这里耗着呀?”

“哦~~~那我走了你怎么办?”钱欣怡担心的问。

“你走了我就进去了,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怎么会被扔出来。”

“哦~~~”,钱欣怡不情不愿地慢慢下楼去。

单宁刚想再敲门,又担心惊到邻居,再被出来问候一顿。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蹲坐在门口,靠着门框等天亮吧。

单宁强忍着困意,还是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张一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然有一丝丝不安。想着深更半夜把单宁赶出去,被李正元知道的话也是不好交代。他走出卧室,发现单宁的手机和钱欣怡的坤包都还在沙发上,不免升起一缕担心,推开门发现楼道里空空荡荡,不知道这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去了哪里,正当他想要下楼找一找时,余光撇到一尊赤膊的坐像吓的他退后两步,好巧不巧把门撞关上了。

这下好了,单宁也惊醒了。

023 聪明反被聪明误(3)

单宁马上就意识到了眼前的局面。

她想站起来,却因为久坐腿麻不能站稳,挣扎着抓着浴巾向前跌出去,眼看就一个趔趄滚下楼梯,张一周赶紧伸手帮忙,扯住了她的胳膊。

很好!人没滚下去!浴巾掉了!场面瞬间尴尬了!

单宁心想:好在穿着内衣,姑奶奶权当沙滩秀比基尼!

两个人肩并肩站在门口,活像两尊门神,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单宁忍不住开始单腿站立,倒不是因为站累了,而是觉得脚心有点凉。

张一周敏锐地觉察到了单宁的小动作,他伸出一只脚到单宁脚边,留下一只拖鞋,然后把没有鞋子的那只脚搭在自己另一只脚上,单宁便也如法炮制。

于是,两尊门神变成了两只独立的金鸡。

单宁的心里倒是有一丝丝暖意。

张一周为了提升一下陷入冰点的空气温度,率先打破沉默。认真地低声说:“我觉得你该减肥了,腰部少点赘肉更好看。”

单宁歪过头狠狠地盯着张一周,张一周自觉刚才的话连冷笑话都算不上,轻轻的找补道:“其实也还好,保暖,太瘦了像今晚这种情况就容易着凉感冒。”

单宁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本~来~不~打~算~追~究~你~扯~掉~我~浴~巾~这~件~事!”

说完她一脚蹬在张一周膝盖弯上,本来就站的有些累了的张一周自然吃不住力,一下就跌坐在地上。

单宁把两只拖鞋全穿上,蹲下来一抬手揪住了张一周的耳朵,张一周吃痛,单宁盯着张一周的眼睛恶狠狠地低声说:“脱!”

“脱什么?”

“脱衣服!”

“在这里?”

“在这里!”

“楼道里会不会有探头啊?万一邻居家装了监控怎么办?”张一周谨慎地说。

“姑奶奶浴巾都掉地上了,你还担心有探头?哪那么多废话,你快脱!”

张一周自然是不肯屈服,单宁一看张一周那磨磨唧唧的样子,只得自己上手,一番撕扯抢下了张一周的t恤。

单宁将t恤套在身上,好歹没过大腿。她指着张一周的短裤说:“还好,你的t恤够大,要不然,你连裤子都保不住!”

“什么人啊你这是?是不是个‘女的’?有你这么孙二娘的吗?”张一周一脸无奈,伸手说:“那你把浴巾给我?”

“不给!”单宁一弯腰就把浴巾铺在了地面上,蜷缩着躺了上去。

“那你不能让我光着呀?”

“男人光着怎么了?你不有裤子么?”

“光着……他……他招蚊子呀。”

“那给你捂严实了,蚊子不得咬我么?拖鞋还给你,这总可以了吧?”单宁指了下拖鞋。

“嘿!你厉害!”张一周彻底无语了。看着单宁躺在浴巾上安逸的样子,只得妥协,还有个拖鞋穿,不至于赤脚站地上。他慢慢地蹲下来,推了一下单宁的腿:“给我点地儿,让我坐会儿。”

单宁挪了下腿,张一周勉强坐下。

张一周看着单宁困得快要死过去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胳膊说:“没有枕头多难受啊,哥肩膀借给你。”

“不要。”单宁迷迷糊糊地拒绝。

“地上凉,你再睡出什么风湿性关节炎来,李正元指不定怎么怪我没照顾好你呢。”张一周边说边拉住单宁的胳膊,将她扯起来,塞进自己怀里。

困极了的单宁,就像一摊肉饼。

单宁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沙发上了,她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空调毯。

张一周从门外拎着豆浆油条进来。

“我们怎么进来的?”单宁疑惑的地问。

“当然时找开锁师傅喽。”张一周隐瞒了水表箱里藏有备用钥匙这件事,轻松地回答。

“那我怎么没有听到动静?”

“你?天塌下来你也听不到,你自己打呼噜你知道么?”

“不可能!”单宁斩钉截铁地说:“我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没有一个室友说过我会打呼噜。”

“那是别人客气,我可不这么委婉”。

“你抱我进来的?”

“我请开锁师傅一起抬你进来的,你那么重,我抱不动!”

单宁一脚蹬开毯子,坐起来,“阿嚏……咝……啊”,不妙,好像落枕了!

单宁气地吹了一下鼻子:“那既然抬进来了,为什么不多走两步,把我抬到床上去?”

“开锁师傅说他年纪大了,抬不动了。”张一周越说越得意,完全没有注意到单宁扭曲的表情。

好你个张一周,这个梁子算结下了。

单宁从沙发上起来,摇摇晃晃往卧室挪去。

“先吃早饭啊,还有你最好先去洗个澡,你知道你昨天在楼道里躺着睡,多脏么?我能把那么脏兮兮地你抱进来,我都已经是……”张一周边说边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不是说抬进来的?”单宁站住,长吁一口气,用尽力气问,她扭了一下头,痛得要命,只得转过身来。

“我不吃了,我现在累得要命,我要去睡觉。”她像个小僵尸一样艰难地转过身,继续向卧室挪去。

“洗澡啊小姐,你浑身都是土。”

“我没有力气。”单宁的声音像蚊子嗯哼一般从远方飘来。

张一周赶忙过去一看,单宁满头虚汗,脸色蜡黄。

“完了,真着凉了,昨晚应该早点把门打开的。”

“你刚刚说什么?早点把门打开?”

“我说应该半夜就去打扰开锁师傅,早点想办法进来。”张一周解释道,他抱起单宁快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

“哎呀嗯哼,脖子断了,断了。”单宁一下痛出了眼泪咋呼起来。

“脖子怎么了?”单宁一咋让张一周一惊。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把我丢出去,我就不会睡在冰凉地楼道里,就不会着凉,不会落枕,我现在好难受,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单宁难过地哭起来。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拿药,家里有备用药。”张一周安抚道。

“我不吃药,我八百年没吃过药了。”单宁嘟囔道。

“不吃药怎么好啊姑奶奶?”

“我要点一份巨麻巨辣的麻辣烫,我吃完睡一觉就好了。你把我手机给我。”

“你躺好,我给你点,怎么跟小朋友似的。”张一周一边给她点餐一边想怎么把感冒药给她混进去。

下单完毕,张一周说:“那你现在趴下,我给你推拿牵引一下,缓解一下你的颈部肌肉。”

单宁翻了个身,张一周发现t恤的背面已经湿透了,他伸手摸了一下单宁的脖子,全是汗水。

024 聪明反被聪明误(4)

张一周翻了一下家里的药箱,找出几片感冒药,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微波炉里叮了一下,拿出一片退烧药,用杯子底碾碎,倒进牛奶里轻轻一搅,走到单宁跟前,托起她的头,想尝试地灌了进去,奈何牛奶刚沾唇,便遭到了抵制。

“不喝,好苦”。单宁不耐烦地拒绝。

“苦,不是牛奶苦,是你嘴巴里苦,就是因为生病了才觉得苦,喝一口就好了。”张一周连哄带骗地说。

“我不喝,我就想睡觉。”

这个时候,外卖小哥把麻辣烫送到了。

“你要的麻辣烫来了,巨麻巨辣,吃一口再睡。”

“我不吃了我没胃口。”

“不是发汗嘛!吃完出一身汗,再去睡一觉就好了,乖啦!”

张一周托起单宁,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却发现这样扶着她就很难喂她。便只好托着餐盒,把筷子递到单宁手里,单宁勉强夹起一块飘着红油的娃娃菜放进嘴里,被辣的直冒火。张一周趁机递过来牛奶,单宁一口气喝了半杯,放下杯子只觉得满口苦涩,忍不住想要吐,她捂着嘴巴挣扎着试图起来去洗手间,却浑身没有力气,张一周只得伸出手拖住单宁下巴,说“吐……吐……吐吧吐吧”。

单宁强忍着指着客厅方向说:“垃圾桶。”

张一周赶忙跑去拿过垃圾桶,照顾单宁吐完,又给她拿水漱口。看着单宁脸颊绯红沉沉睡去。

单宁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梦呓,嘟囔一句:“不知道钱欣怡怎么样了?”

张一周开始自责:如果昨晚不把钱欣怡赶出去,也许今天单宁就不会生病了。

话说钱欣怡,深更半夜穿着睡衣拖鞋打车去了爸妈家里,钱爸爸、钱妈妈心疼的不得了,忙问女儿发生了什么事。一听说未来女婿一声不吭地不见了,老两口天不亮就带着钱欣怡到了医院找院领导,这是后话。

“麻辣烫没吃进去,药也给吐了出来,等着你自然降温是不可行的。”张一周一边嘟囔一边换鞋下楼,买来退烧的针剂和注射液,轻轻怕打着单宁手背上的血管,小心翼翼地给她扎上。张一周刚一转身,单宁就迷迷糊糊地试图扯掉针头。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张一周没有办法,只得轻轻坐在床沿上,双手握住单宁的手腕,强制保证注射安全有序滴进。

这真是一个毫无技术含量又无聊的伟大工程。张一周就这样握着单宁的手,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半小时。

人与人之间,感情突飞猛进的方式,一个是坦诚相见,一个是肌肤之亲。

“昨晚也算很坦诚了吧?”张一周握着单宁的手想:“如果跟这个女人过完后半生的话,其实也不赖。”张一周看着单宁的脸想:不是很女神,但是也是很耐看,似乎越看越好看,就是憨直了一点,不过也好,应该是没有心计的类型。

想的太出神,竟然没有发现药液滴完了,针管里开始出现回血。单宁皱了一下眉头,张一周余光发现透明管变红了,顿时有些慌,忙拔下针头,用力按住创口,却因为太用力,把单宁捏醒了。

“轻点我的哥,按的好痛,我都八百年没有吃药了,你给我打针,你破了我的记录。”单宁皱着眉头说道。

“对啊,没让你吃药,这不注射的点滴嘛?要不然你怎么退烧啊?”

“啊~~~~想尿尿。”

“那我扶你去。”张一周扶着单宁到洗手间门口。

单宁一边推门一边推张一周:“你躲远一点,躲远一点。”

“这不隔着门呢吗小姐?”

“你躲远一点。我不要让你听到我尿尿的声音,多害羞!”单宁吧不耐烦地催促道。

“好好好,我躲远一点,躲远一点,够远了吧?”张一周退到卧室门口说。

“进去,”单宁挥挥手示意张一周到房间里去,落枕的影响使得她的动作看起来机械又滑稽,看着张一周进了卧室关上门,她才走进洗手间。

张一周靠在卧室门后,忍不住苦笑:昨晚浴巾掉了也没见你害羞,去个厕所你害羞成这个样子?

张一周听到洗手间冲水的声音,忙出来把单宁扶进卧室,蹑手蹑脚地刚想出来,突然觉得应该替她掖一下被子,尽管这温度这天气完全不需要如此细致,但是仿佛这是对于“关心”的一种仪式感。张一周又走到床边,庄重的这么做了!

张一周看着床头那一份只挑过一根白菜的麻辣烫,他轻轻地挑起了一根昆布,放进嘴里,不等开嚼,就捂着嘴巴跑出卧室冲进洗手间,一顿漱口,差点呛出眼泪。

沙发上传来一阵让人鸡皮疙瘩顿生的伪卡哇伊的手机铃声,是丁明青捏着嗓子录的:“宝贝宝贝,我是老公。宝贝宝贝,我是老公。”

张一周忙去搜寻,发现声音是从钱欣怡的坤包里传来。屏幕显示“老公”,张一周直接按了拒接。

不到半分钟,电话再次打进来,屏显依然是:“老公。”

张一周点击接听键,丁明青的声音传来:“亲爱的,我不是故意离开你,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如果我从西藏回去,我们还爱着彼此,那我们就继续在一起好不好?我觉得任何一次别离都是老天给我们的考验,亲爱的你说句话呀?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张一周捏着嗓子回应:“好。”

丁明青被吓了一跳:“我去,你谁啊?”

“我,张一周。”

“钱欣怡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你们什么关系?”

“我跟她什么关系?我跟她还不全因为你才有了关系!你就告诉我,你这是算分手了还是没分手?”

“哎呀师兄你问那么清楚干嘛?感情这种事情哪说的清楚嘛!”

“你的女人,赖在我的家里不走!你分手了我有分手的应对方式,你没分手,我就有没分手的应对方式,”

“我这不想着缓兵之计,先别让她四处找我了嘛?你知道嘛!她带着她爸妈找到医院去了,今天一早,院长直接我打电话了!”

“你就说你是不是一定要分手?”

“我是想着她肯定熬不过半年就有了新欢了,到时候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我才是受害者,你懂么师兄?”

“人渣!”张一周唾弃道。

“这叫策略”。丁明青大言不惭地说。

025 “不能回头”的小狗仔(1)

大概是因为出了很多汗的缘故,单宁一觉醒来清爽了很多。看着自己身上湿透的t恤和潮乎乎的床单薄被,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了鱼塘里,顿时有点嫌弃,完全没有办法继续躺下去。

她起身来到客厅,发现钱欣怡正吃着点心悠闲地看电视,看到单宁出来,钱欣怡忙站起来招呼:“你起来啦?舒服一点没有?要不要再去下医院?张一周说如果你还不舒服就让我带你去医院。”

“你怎么在这儿,谁放你进来的?”单宁好奇地问。

“张一周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让我来照顾你。”

单宁心想:这个张一周,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竟然有脸打电话给钱欣怡?继而问:“张一周呢?”

“上班去了。单宁真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生病了。”

“嗯,知道就好。”

“张一周说要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赶你出去,所以这是我惹的祸,让我自己收拾烂摊子,说是等你好了就不让来了。不过我有信心,在照顾你的这段时间里,拿下张一周。”钱欣怡自信满满地说。

“拿下张一周?这么快就放弃挽回丁明青了?”

“不是啦,我是说让张一周不再那么讨厌我,跟我做朋友,就像我跟你。”钱欣怡得意的说。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是朋友?”单宁怀疑地问。

“当然啦,你看你生病我都来照顾你了。”

“好吧,这样看来,你会拿下张一周的。”单宁向厨房走去。

“张医生给你熬了粥,我去帮你盛。”钱欣怡颠颠地跑去厨房,生怕自己怠慢。

单宁去洗漱完毕,便把床单被罩拆下来扔进洗衣机,正喝粥的功夫,王师傅的开工短信终于到了。

“傍晚六点,上海大剧院门口见。”

现在三点半,还差两个半小时,妈呀,时间很紧张了。

单宁火速搜网络地图搜索了一下:上海大剧院。

显示距离48公里,驾车35分钟,公交52分钟。本着不能让王师傅等自己的原则,也就是说一个小时之内必须要从家里出发,单宁扔下碗筷拿着手机跑进浴室开始洗澡,单宁以光速冲了下黏糊糊的自己,裹着浴巾开始吹头发。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钱欣怡好奇地问。

“没事,我要去上班。”

“这个点儿去上班?你走了我怎么办?”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待会帮我把洗衣机里的东西晒出来。”

单宁说完换鞋出门,坐地铁来到人民广场站,步行五百米走向上海大剧院。

来到大剧院门口,屏幕上已经开始了红毯直播:“……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主竞赛单元的评委们,他们是评委会主席、中国导演、演员姜文,以及评委、中国台湾演员张震……以及中国演员秦海璐,姜文导演的作品曾入围威尼斯电影节,夺得金马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多项大奖,他的作品《邪不压正》也将于今年公映,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张震呢也凭借着《绣春刀2修罗战场》获得……”

单宁趴在大剧院的围栏上,静静看着大屏幕里播放着的红毯画面,当然此刻她并不知道屏幕上是直播。余光瞄到入场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感叹:“上海人民真的是小资哦,要是在老家,花钱买票进剧院这种事情,我是舍不得干的。”单宁一边羡慕,一边唾弃自己的庸俗。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这都六点半了:“王师傅这个人,有点不准时啊!”单宁不禁嘟囔道。

“王师傅就没有不准时的时候!”

单宁这才意识到自己旁边视线盲区站了一个人,可恶的落枕,单宁不得不整个身体转过来:“王老师,您来了。”

“叫师父。”

“王师傅。”

“把王字去掉。”

“王?师傅~~啊!师父,您乐意带我啦。”单宁不禁有些喜形于色。

“你要是不耍小聪明,我两周前就开始带你了。”

“那个鄂云鹏?”单宁弱弱地问。

“我随手拍的。”

“那如果我找不到他的信息呢?”

“找不到就滚啊,我不喜欢耍小聪明的人。”

“那……那天在静安嘉里中心,怎么做您才会满意呢?”

“也许怎么做我都不满意,但是耍小聪明让我尤其不满意。我们这一行,最枯燥最无聊也最有趣,时机转瞬即逝,日常都是蹲守。”

“那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出去蹲守?”单宁得意地问。

“我每天都关注你的微信步数。”

“唉,姜还是老的辣,第一天偷的懒,要加倍还回来,师父我们今天是干嘛?”

“带你看看繁华。”王师傅说完,掏出两张票,递给单宁一张,带着单宁向入口走去。

入场之后,单宁跟着王师傅走进观众席正厅一楼。一进门就发现各路大咖云集,都是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人物。

单宁站在门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票,又抬头看了一眼悬空的二楼和三楼,看衣着打扮应该都是普通观众,王师傅是什么神仙档次,竟然有一楼的票子。自己此刻站在门口就象个专职开门的小服务员。单宁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带裤和小白鞋,觉得,服务员小姐姐都比自己穿的正式。

跟着师父在十七排落座,看着前面一排排星光熠熠的俊男美女们,单宁不禁感叹:“这就是娱乐圈么?”

王师傅低声回应:“这只是娱乐圈的皮毛。”

王师傅看了一眼单宁,发现单宁的目光总是集中在一处,问道:“怎么,看到了喜欢的明星?”

也许是那个位置的那位先生,也觉察到了单宁的目光,竟然回过头来一探究竟。

“不是的师父,我落枕,回不了头。”单宁梗着脖子对王师傅讲。

前排的那位先生似乎也听到了单宁的话,微微一笑转过头去。

单宁忍不住问:“师父,那是谁啊?”

“乔穆,十五年前的国民小生,后来出了一场车祸,差点成植物人,躺了两年醒过来,市场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一下就从一线掉到了四线。”

“哦~~真残酷。”单宁有些唏嘘。

“比这残酷的,多的是!”

026 “不能回头”的小狗仔(2)

“……有人说,你的形象没有特点,不会演戏,为了电影,我可以熬过漫长的等待,忍受清贫的日子,为了电影,我从群众演员做起,不断地学习和完善自己,从正式入行至今,我演了14部舞台剧,主演了20部电影,40部电视剧,100多部广播剧,经历了这些丰富的作品,我终于可以骄傲地说,我是一名演员了。每一个角色都努力做到不一样,是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可是真正实现起来却难上加难,特别感谢观众的支持和包容,感谢每一位合作过的导演、编剧和出品人们对我的引领,他们告诉我戏比天大……”

颁奖台上,演员张毅动情地讲述着,观众席里,单宁认认真真地听着,王师傅斜眼看了一眼单宁认真的样子,不忍心打断她的专注。

“……更重要的,这部作品让海内外的观众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点赞,为我们生为中国人而感到自豪,生产这样的电影,是中国电影人应该具有的担当……”张毅讲到动情处,眼眶湿润。单宁听到动情处,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在掌声里,王师傅凑过来,问:“感人么?”

“嗯嗯嗯,”单宁一边鼓掌一边点头。

“所以你的目光都放在了正能量上?”

“啊?”单宁马上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狗仔的失职。进场时王师傅说“这是娱乐圈的皮毛”,自己是不是刚才就被皮毛吸引了?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单宁忙补充道:“前边《食肉动物》的领奖女嘉宾好像怀孕了?”王师傅不置可否,单宁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撇了撇嘴,情绪有些低落。后面上台的颁奖嘉宾和获奖演员都不能再勾引起单宁的半分兴趣。她开始考虑:我真的要做狗仔吗?当别人都看孔雀开屏的时候,自己却要盯着孔雀的秃屁股?

由于落枕的的缘故,单宁又不自觉地将目光聚焦在了乔穆的背上。乔穆似乎又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他轻轻动了一下肩膀,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目光相遇的时候,单宁猛然回过神来。乔穆微微弯腰站起身看着单宁,冲周围摆摆手,单宁有些尴尬,也跟着轻轻挥了挥手,乔穆勾起嘴角礼貌地笑了一下,便离开了坐席。

单宁拿出手机开始搜索:乔穆。

感谢强大的网络,个人词条显示:“乔穆,1979年7月22日生于天津,中国内地男演员,毕业于复旦大学法语系。”

法语系?单宁突然有些侧目了,竟然不是科班出身?

“因被星探发现拍摄**咖啡广告,并在广告中大秀法语而受到广泛的关注,后出演电视剧《甜蜜整个夏天》迅速走红,成为最具潜力的国民小生,2007年拍摄途中遭遇车祸。2010年痊愈复出,代表作品有《甜蜜整个夏天》、《爱你,我绝不会后悔》、《爱我,请鼓起勇气》《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梅雨季节想念你》、《跟着台风去旅行》、《小巷里的爱情故事》、《枪林弹雨只为你》、《我们一起走向胜利》……

好像都没怎么看过哎!单宁在记忆里使劲挖掘,心想:他火的时候我在读小学,还在看动画片的年纪,哪有心思看爱情剧哦,他复出的时候都是演男三、男四、男五,我连这几个剧的男一号是谁都不清楚。哎呀想什么呢?这个圈子里你认识几个人啊!你除了知道个巩俐、章子怡、刘德华、梁朝伟你还知道谁啊?你看这一堆堆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年轻明星们,哪一个你认得出?一点八卦精神都没有的人,怎么可以做娱乐新闻呢!

不知不觉,主持人已经宣布今晚的颁奖礼要落下帷幕了。前排的明星们也大都忙完了自己的那一部分流程,早已撤去,单宁转过身体一看,王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真是的,撤退也不说一声,又留下我自己。”

她只好发微信给王师傅:师父您已经走了么?那我也回家了?

没有回应,单宁梗着脖子跟在人群后慢慢往外挪。走出大门看到垃圾桶处点点火光,抽烟的那个好像是王师傅?

单宁走过去一探究竟,王师傅嘬完最后一口,在垃圾桶上按灭了烟头,眯着眼睛说:“出来了?”

王师傅说完,剥开一条口香糖递进嘴里。

单宁有些不开心:“师父,您走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一回头人没了。”

王师傅:“目标会提前通知你他要动了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聋又瞎的跑什么新闻。”

单宁刚想说“我这不落枕了么”,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反正都是自己不够机灵。

“师父,我下次是不是应该早点去车库,记一下明星们的车牌号啊?”

“你以为他们每次都坐同一辆车么?”

“哦,”好吧,又自作聪明了。正当单宁低头生闷气的时候,王师傅吐出口香糖拿在手里捏成一个球,粘在了单宁眉心处。

单宁忙摆脱,却奈何落枕转头不便,不由得“唉哟”一下,脖子好痛。

“你干嘛呀师父,好恶心啊!”单宁厌恶的说。

“别动,”王师傅边说边调整了一下口香糖的位置。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中性笔,围着口香糖画了一个圈,说:“回头网上买颗媒婆痣,以后出工就粘在我给你定的这个位置。口罩帽子自己配齐,有用的着的时候。回家吧,有事我再通知你。”

“哦,师父再见。”单宁本想问问王师傅要不要一起去地铁站,看着王师傅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只好挥手告别,等王师父的车消失在马路拐角,单宁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可笑:王师父是狗仔界的李嘉诚,怎么会需要坐地铁,只有自己这种囊中羞涩的才不敢打车。

已经不早了,地铁里空荡荡,单宁突然觉得有一种丧尸袭城的感觉。

还好,不是太晚,没有错过最后一班地铁。

要不然这夜间加收50%的出租车费,够让她肉疼一阵子了。

027 约法三章(1)

今天的门诊尤其清净,正所谓穷生尖计,富长良心,闲了就容易胡思乱想做春秋大梦。单宁浴巾掉下来的那一幕始终在张一周的脑海里循环播放,画面重复多了越看越顺眼,觉得单宁个儿也不矮了、肉也不多了、肤色也均匀了,整个人也向仙女级别靠拢了。

“是不是应该对人负责呢?”张一周心想。

“张一周你对人做什么了你就负责?”张一周很快驳斥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看到了是吧?”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你在科室里什么没看见过呀?”好像没有足够的力量说服自己。

“毕竟单宁不是患者对吧?跟在科室里看见还是有区别的吧!”张一周一点一点动摇。

“现在这个社会真的是开放了昂,这要是在古代,姑娘不得哭着喊着赖着求着以身相许啊!”张一周心有不甘地想。一想到古代,张一周仿佛已经看到了单宁衣衫不整、香肩微露,头发散乱、伏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样子:“小女子已经被公子看了身子,这有损名节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我可怎么活呀?小女子愿跟随公子,从此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为奴还是为婢,小女子都愿意一心一意伺候公子,求公子千万不要扔下我不管啊!”画面感太生动张一周忍不住笑出了声,忙回过神来:还好还好,没有人进来。“真是,社会进步看来也有消极的一面!”张一周忍不住感叹。

也许是已经对单宁有了想法,张一周对下班回家这件事竟比平日里多了些许渴望。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张一周第一次这么着急地往回赶,想到出门的时候,单宁还病着,一碗麻辣烫只吃了一根白菜叶还全吐了,他觉得应该买点开胃的东西带回去安慰一下小姑娘,但是又不确定她爱吃什么,想到上次她说“没有蒜泥的凉拌菜没有灵魂,”张一周特地绕了两条街去佬街佬味买了蒜泥凤爪和蒜泥海带丝回到家里,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其他什么,但他就是那么做了。

张一周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看样子钱欣怡已经走了,他敲了敲单宁房间的门,传来一声沉闷的没睡醒的回应:“起来啦。”他有些激动地提着两袋凉拌菜举在面前,等着一顿想象中的欢欣雀跃,结果欢欣雀跃是有的,只不过是钱欣怡的声音:“哇,凤爪哎,谢谢张医生。”

钱欣怡伸手想要接下来,张一周觉察声音不对,并没有松手,直接问:“病号呢?”

“单宁啊,她说去上班啦。”

“生着病你让她去上班?”

“我拦不住啊,她是傍晚出去的,那会儿已经好多了。”钱欣怡鼓着腮帮子,食指相碰一副可爱嘟嘟的样子问张一周:“我可以吃么?”

张一周转身把东西放进冰箱,说:“数量不多,病号饭,想吃自己去买,不是让你照顾她么?她都不在家,你怎么还不走?”

“张医生我很惹人讨厌吗?”

张一周没想到钱欣怡会这么问,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没别的意思,我也不是那么厚脸皮的人,我也没想一直打扰你们,我一开始的确是想找丁明青,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也许你会觉得告诉我他的信息是出卖他,这让你很难做,可是我现在不找了他了,我就想交个朋友,跟单宁做朋友,跟你做朋友,很难吗?”

张一周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不近人情了,只好回应道:“想吃就去冰箱拿吧,给单宁留一点。”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怂,于是补充道:“但我真的不觉得你多我和单宁两个朋友有什么意义,你跟单宁做朋友我不管,但是我不太喜欢跟女人做朋友,特别还是好兄弟的女人。”

“好吧,这几天是我打扰你了。麻烦你转告丁明青,我等他回来。”

张一周本以为这位姑奶奶讲完这结束语会立刻离开,没想到钱欣怡竟然去洗了下手,打开冰箱门,捏出一块蒜泥凤爪,挑衅地对张一周说:“你说了我跟单宁做朋友你不干涉的,我现在分享我朋友的东西,你不可以阻拦,我没几个朋友,所以单宁这个朋友我很珍惜的。”钱欣怡故作坚强的眼圈红红的吞下这一块蒜泥凤爪,吮了一下手指尖,对张一周说:“我先走了,我还会来找单宁的,希望张医生不要排斥我。”钱欣怡说完竟然流下两行泪。

张一周看着钱欣怡流着眼泪出门的背影,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有些惴惴不安:“什么鬼?伤她自尊了?”

钱欣怡关上房门的一霎那,忍不住笑了起来,嘟囔道:“我就不信你张一周不愧疚,我这么可爱,哼!”钱欣怡开心地甩着包包走下楼。

张一周才不理会这些,他的不安转瞬即逝,吐槽一句:“莫名其妙!”便钻进了厨房,看着锅里已经见底的粥,他绝对不会想到这是被钱欣怡喝光的。

“看样子还蛮爱喝的嘛!”张一周火速刷锅又煮了一锅。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今晚应该会遭到表扬吧?

“一周哥,你的厨艺好棒啊!”

“一周哥,你煮的粥真好喝!”

“一周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蒜泥凤爪呀!”

“一周哥……”

“一周哥……”

“一周哥……”

“一周哥……”

张一周闭着眼睛,似乎单宁已经旋转跳跃在耳边不停歇了。

越是如此,越是觉得今天的时间走的格外缓慢。

张一周翻看了一下单宁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内容的更新。

做记者,有必要跟做护士似的吗?

张一周想打电话问一问,调出电话号码又想:万一正在采访或者在录节目就不好了。

深更半夜会有什么新闻?交通事故吗?

回家晚不知道说一声吗?

不知道家里有人等吗?

以为自己独居呢?

张一周越想越气!

不行!

该给这个丫头片子立立规矩了!

028 约法三章(2)

十点!

十一点!

十二点!

张一周忍不住下楼来,站到小区门口张望,远远看到路灯下有个长长的影子慢慢变短,单宁的身影摇摇晃晃出现。他一溜烟跑进小区,蹭蹭上楼,关门闭灯,一气呵成。

张一周最后一步向沙发跃去,满以为路线周密没想到还是撞到了茶几,膝盖一阵酸麻,强忍着不喊出声,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吸气一边揉,一边听着楼道里的动静。

单宁走到楼下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张一周家的窗口,黝黑一片,心里有些凄凉,掏出手机一看0:48,这个点儿正常人家都该睡了。张一周是睡了还是没有下班呢?单宁没好意思惊醒楼道里的声控灯,打开手机手电筒,悄麽兮儿地上楼。

她轻轻拧动钥匙,生怕扰到邻居,慢慢推开门,摸进屋里。当她抬手打开玄关处的开关,客厅里的灯猛然亮起的时候,张一周像一座山一样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你在家呀?还没睡呀?”

张一周没有说话,膝盖的疼痛正将他的愤怒值推向更高。

单宁换好拖鞋路过张一周面前,轻轻拿手在张一周眼前一晃。

“我又不瞎!”张一周语气里带着克制的愠怒。

“那你干吗不说话,打坐入定啊?”

“几点了?”

“不到一点”

“不到一点?你觉得还早是不是?”

“当然不是啊,起码不是很晚啊,至少你还没睡嘛!”

“那是因为我在等你!你在你爸妈跟前也经常凌晨才回家吗?”

“当然不啊,以前我又不工作,我现在是出来工作,再说了,你不用等我的啊。”

“我不用等你?我们同居在一起,我是不是得关心一下你的安全问题?”

“我们不是同居,我们是合租,我是成年人了,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你是成年人了,你上个月还差点被人掳走?”张一周脱口而出。

单宁的眼泪扑簌一下子就滚出来了,火车站被掳这件事已经成为她不可触碰的阴影,她努力想忘却,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张一周说完也察觉出自己失言,不该戳人痛处,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安慰道:“对不起,我不是要……我只是觉得你深更半夜不回来,我担心,我着急,我怕你出事。我觉得我得对你负责,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有必要做一些规章制度,为了我们更和谐的生活在一起,比如,夜不归宿怎么办?比如朋友留宿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应该出一套方案,毕竟这几个问题,我们最近都遇到了。”

“比如,你深更半夜把我扔出家门怎么办?比如你的野蛮粗暴不讲理,导致我生病发烧、落枕影响正常工作怎么办?”单宁一扭头,脖子的阵痛提醒她:昨晚跟张一周结下的仇还没有讨回说法!

“对啊,如果我们早一点规定好我刚才提到的情况,那么也就能避免你刚才说到的情况!”

“好啊!”

“好啊!”

“可以啊!”

“可以就好。”

“开始呀!”

“开始吧!”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今晚有点晚了,要不然我们今晚打个腹稿,明早醒来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地制定章程如何?”单宁挑衅道。

“我今天已经等你到这么晚了,我不介意多坚持一会儿。”

“张一周”

“单宁妹妹,注意素质,对年长的哥哥要尊敬,叫一周哥。”

“一周哥,你是早就想好了规定哪些制度,就等我回来签字画押的对吧?”

“明人不说暗话,对!”

“好,你说,我听着!”

“第一,家里不允许外人留宿,违者罚款,同性五百异性五千。”

“反正我没有异性朋友,倒是你,以后如果往家里带女朋友的话,要掂量一下钱包,你想清楚了就好,这一条,我同意!”

“第二,晚上十点不进家门必须报备,违者一次一百,夜不归宿,罚款两千。”

“反对,我们不是情侣,没必要查岗。你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不会是因为喜欢我吧?”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我们又彼此不够了解……”张一周急赤白脸地否定道。

单宁皱着眉头看张一周道貌岸然地解释着:“反应这么大,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你别多想,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我算不算你半个监护人?你出了问题你哥哥是不是要拿我是问?我是出于为你的安全考虑,如果你坚持不同意,我们现在就打电话给李正元,告诉他你今晚凌晨一点进家门,以后出现类似的问题,我不承担任何责任?”

“你真的不是因为对我有想法?”

“当然不是!”

“ok,那我同意,只要报备安全就可以了是吧?”

“这么容易就妥协?”

“对啊,认怂可耻,但是好用啊!不然的话你今晚告诉李正元,明早就传进我爸妈耳朵里。”

“你怎么一点都不脸红啊?”张一周问。

“脸红什么?”

“你就那么直白地问我对你有没有想法?你不含蓄一点吗?”

“我就确认一下而已啊,你没想法我就用没想法的应对办法,你要是有想法,我就拿有想法的处理方式。”

张一周觉得:听着很有道理,但这句式听着耳熟。

“那如果我对你有想法呢?你怎么应对?”张一周问。

“哪有什么如果,你刚才说了没想法,考虑这些虚无缥缈的如果干嘛!”

张一周暗自懊恼:张一周啊张一周,你的嘴是租来的吗?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谁让你说的没有想法?谁让你去问的什么如果?

“第三呢?不是约法三章么?”

“第三,以后工作到这么晚就打车回来。”

“有地铁干嘛要打车啊?钱很难赚的大哥!”

“叫你打车你就打车,我单位每个月给我三千块的交通报销额度,我都用不完,你打车的小票拿来给我去报销。”

“哇,单位福利这么好啊?国家对白衣天使还是很优待的嘛!”单宁羡慕地说。

张一周给单宁一个大大的白眼,一脸傲娇地回到卧室,忍不住抱着膝盖畅吸一口气,他突然觉得刚才没有发挥好。

“以后工作到这么晚就打车回来。”这句话刚才好像说的不够霸气!他觉得当时如果把“就”换成“必须”可能效果更好些。

张一周食指中指并拢,划过额头,比划了一个西式军礼,心想:第三,哪一天你要是知道我自掏腰包给你报销,应该会很感动吧?

029 一枕黄粱(1)

“海的女儿”回来了。

这让张一周有点始料未及。

说起这位“海的女儿”,应该是张一周最用力的一段感情,也是张一周最不愿提起的岁月篇章。

那时候张一周刚进医院实习轮转,赶上汶川地震,张一周便申请加入了赴汶川医疗救援队。

叶嘉眉当时正在北方的一所依山傍海的艺术学院表演系读大一。

年轻人嘛,总是容易一腔热血满腹豪情,一冲动就想着奔赴前线奉献青春。

于是刚刚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的叶嘉眉在电视上看到消息,背着背包就飞去了成都,双流机场落地,又辗转来到汶川,没想到却被拦在了集散地。

原因很简单:尽管民间志愿者对救援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当时全国各地赶来的热心人士多如牛毛,多数是像叶嘉眉一样的学生,他们凭借一股热情奔涌而来,由于无组织、无特长,不仅不利于救援,反而成了救援的累赘,严重干扰了正常的救援秩序和当地人的生活。特别是有个别女大学生,一见到救出来的受伤孩子,就跑过去抱着哭,一边哭一边问“痛不痛?”、“怕不怕?”于是有的孩子一天能被问哭好几茬,情绪极不稳定。还有的人一心要去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看看,拿着相机四处乱拍,不像是来救援,更像是来灾难观光一日游。

正当叶嘉眉进退两难、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队有组织、有资质进入灾区的民间志愿者队伍恰巧也刚刚赶到。

漂亮女人走到哪里都有优待。寥寥几句,队长就同意让叶嘉眉混在自己的队伍里一起进入灾区。

就这样,在一片废墟之中,在阵阵哀嚎声里,在惨烈如炼狱一般的绝望与希望并存的生死场上,叶嘉眉把矿泉水递到了张一周的手里。

如清水芙蓉一般刚走进大学校门的艺术学院漂亮的女大学生,本就貌美出众,放在一群灰头土脸的救援人员和遍体鳞伤的受灾群众里,更是凸现的尤其扎眼。

一位刚走上工作岗位,满脸写着“妙手仁心”且善良专注的青年医生,在这一刻也帅气异常。

此刻的两个人,在对方眼里都光芒万丈。

不知道来的是不是爱情,总之,是一段缘分。

医疗队撤离的时候,叶嘉眉表白了。

张一周考虑很多,他刚刚毕业,拿到上海户口,正是一穷二白的起步阶段,到手的工资还没有做学生时的补助多。两个人又是异地,叶嘉眉读的是表演系,演员这个职业好像离“过日子”这个词天高路远。

叶嘉眉说:“我以后毕业可以来上海发展,我家里开海鲜连锁店,一年的收入少说也有千万,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有买房资质,我有买房资金,我看中的是,你是一个善良有责任心的人,而且我相信你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大医生,用你的医术赚很多很多的钱,你有医术,我有艺术,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克服时间和距离,我只要你爱我。”

叶嘉眉的话让张一周感动不已,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暖心的姑娘,还爱上了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就像做梦一样,那一刻,张一周发誓:这一辈子,不辜负叶嘉眉。

所有的爱情开端都是美好的。

你侬我侬,海誓山盟。

一转眼就这样过了两年。

叶嘉眉也开始断断续续在外面接戏,跟张一周的联系也渐渐变少,张一周从她的朋友圈看到她像个空中小飞人,昨天定位在北京,今天定位在海南,隔两天又定位在哈尔滨,每次都会附一张带妆的剧照,张一周也曾留意过剧名,等播出的时候特意去追剧,想着截图给叶嘉眉一个惊喜,不过因为工作忙,也加上叶嘉眉基本都在跑龙套,或者路人甲,或者战士乙,戏份最多的也就是个被正房打一巴掌赶出门的五姨太。偶尔也会来横店和车墩,借机跟张一周待两天。

直到有一次,叶嘉眉在昆明杀青之后,她说特别想念张一周,张一周觉得很愧疚,千里遥远总是有心无力尽不到做男朋友的责任,于是他特意申请了休假,想要仔仔细细地陪陪她。

当叶嘉眉主动提出要把自己交给张一周的时候,张一周紧张而又激动。

张一周出身中医世家,古籍读多了就容易老夫子。

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上天已眷顾至此,不忍奢求太多,怕黄粱米熟。

如今,叶嘉眉主动开口,他只当顺其自然。

张一周对这件事尤其的重视,怎么着也是洞房花烛夜,虽然自己现在买不起房子,但是绝对不能委屈了叶嘉眉。

他拿出两个月的工资定了宝格丽的酒店。甚至特意买了一块白毛巾。

虽然叶嘉眉面容扭曲地喊着痛,但是白毛巾依然是那块白毛巾。

“你是医生,不会不相信我吧?”叶嘉眉问。

“不会,我是医生。”

叶嘉眉这次逗留的时间尤其的长,张一周休假结束,她愣是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人家女孩儿不提走,也没有赶的道理不是?更何况这个人以后会是自己的妻子,要待在这里的时间长着呢。

也许是最近没接到什么工作,何必主动去问这么扫兴的事情!

叶嘉眉愿意在这里待着,张一周愿意尽全力养着。

月底的时候,叶嘉眉说自己怀孕了。

尽管张一周自认为措施得当,但他还是说:“我肯定负责,我们结婚吧?我有信心给你幸福。”

他没有告诉叶嘉眉,这几年东攒西凑,又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一笔,他已经准备在杨浦首付一套75平的小房子,本想等叶嘉眉毕业,再周转周转,运气好的话或许叶家能再支援一些,到时候慢慢再置换一套大一点的,好一点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比预期来的早了一点。

“我觉得,我们还年轻,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我想等我拍一部稍微有名气点儿的代表作,到时候再结婚也不迟,你说呢?”

女神的想法,张一周自然是支持的。

030 一枕黄粱(2)

叶嘉眉说不想在病历上留下痕迹,万一以后被扒出来影响事业发展。

尽管张一周再三保证医院的病历系统是独立的网络,公安局都没有权利私自查看。

叶嘉眉依然不肯,张一周只好带着叶嘉眉去熟悉的大师姐那里孕检。

大师姐说:“子宫前位,稍增大,轮廓清晰,包膜光滑,完整,子宫实质内未见肿块回声,宫腔内可见妊娠难回声,大小为41*19mm,呈椭圆形,位于宫腔中部,内可见胚芽回声,可见原始胎心博动,胚芽19mm……”

张一周听完苦笑一下,有胚芽有胎心,起码7~8周了。

他问大师姐:“能不能耽误个吃饭的工夫,把手术给做了?改天我一定请师姐吃大餐。”

大师姐八卦地问一嘴:“女朋友啊?”

张一周回答:“不是,亲戚家的孩子,年轻不懂事,本科还没毕业呢。”

大师姐没再多问,哀叹了两声:“可惜了,发育得挺好的。”

……

毕竟是自己全心全意爱过的姑娘,张一周尽心尽力地给叶嘉眉坐了一个小月子。

调养了两周之后,叶嘉眉说:“快要期末考试了,我要回学校了,再这样补下去啊,我都要胖死了。”

张一周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他的眼神里满是告别的勇气。

张一周:“那,我帮你订票。”

叶嘉眉:“不要啦,这一个多月已经让你花了很多钱了,我可不想被人说你有个不懂事的女朋友。我让我爸给我订。”

如果没有这件事,她撒娇又懂事的样子真是惹人爱呀。

张一周送叶嘉眉到虹桥机场,看着叶嘉眉在安检口轻轻挥手告别,他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他跳起来,努力地、夸张地挥舞着胳膊,把叶嘉眉逗得笑了起来。

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

亲爱的,你知不知道,飞你学校那座城市的航班,只有浦东机场才有。

张一周打开通讯录,删除了叶嘉眉所有的联系方式。

从此二人再无联系。

之后张一周断断续续交了两个女朋友,都昙花一现。

如今,张一周正要评主治医师的档口,叶嘉眉回来了。

她发了一条好友验证信息进来,说:还好你手机号码没有变。

熟悉的头像,让张一周恍惚了好久。

一眨眼五六年过去了,差一点就以为自己忘了。

他通过了验证信息。对方的信息马上就飞了进来:还好吗?我的英雄。

张一周火速回复道:哟,大明星还记得老朋友!

他一刻也没有犹豫,他知道什么样的话有什么样的分量。

重逢的场景早就在他心里预演了多次,见面用什么表情,说什么台词他都有准备。

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以文字的方式恢复联系,这让他有些失落,他始终担心叶嘉眉读不出字里行间的调侃语气。

如果是在什么地方当面碰见,自己一定会把这种“前尘往事过眼云烟”的洒脱感发挥得很好。

叶嘉眉准备了一肚子的草稿被这几个字噎的,全碎进了心肝脾肺肾。

她愣了半天,语音回复道: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张一周搜索了下叶嘉眉这几年的新闻,发现刚毕业的时候还偶尔发个通稿上几个通告,吹捧一下最美校花、最佳新人、最有潜力新人这种巨水无比的头衔,近两年竟然什么消息都没有,是转行了?张一周翻了一下她的朋友圈,偶尔几张牛排红酒,游艇沙滩,其他都是什么岁月静好、云卷云舒,看起来依然像曾经那个好姑娘。

当然,不能因为不是自己的姑娘了,就盖章别人不是好姑娘。

这么多年一直不联系,应该大家都默认分手了吧?她现在出现是想做什么?张一周有些猜不透。一个声音在心底喊:曾经憧憬的生活,基本已经实现了,只不过女主角将永远不是你叶嘉眉。

这话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说出来就低端了。

想一想觉得没必要。

得,认怂吧。

“好啊,沪漂青年压力大,多谢叶老板请客改善伙食。”张一周回复完把手机扔进抽屉。

叶嘉眉看着张一周的回复,五味杂陈,不过也还好,起码他没有拒绝见面。

见他做什么呢?再续前缘么?叶嘉眉也没想清楚,只是这几年,再没遇到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男人了。叶嘉眉自认为自己是美的,可是这个行业里美人太多了,只有美是不够的。她也曾努力地打磨自己的业务水平,可是观众缘这个东西,有时候跟演技也没太大关系。李安都说了:挑演员不看努不努力,人好不好,漂不漂亮,学表演很不公平,有的人看他的脸会觉得有故事,是祖师爷赏饭吃,不公平,片子拍得多,不得不信这个邪。

叶嘉眉一开始也不信这个邪,当一次次放低姿态、放低底线、还要拼尽全力展现自己认为很努力、却得不到认可的演技的时候,她也就信了。

钱呢,自己家里是有的,自己也存了很多。

男人呢,尽管叶嘉眉不想承认,都是流水的恩客。

如果他爱自己,不会计较的吧?

谁又说自己现在想回到他身边了呢?不过是再找找曾经拥有过的感觉罢了。

“玩玩而已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填补一下空虚。”叶嘉眉对自己说。

她洗了把脸,开始化妆,当年没毕业的时候,张一周省吃俭用给她买skii、雅诗兰黛。

“我不想你因为跟我在一起,降低你的生活质量,我会努力给你更好的。”张一周这么说。

现在满桌都是腊梅、cpb、莱伯妮,不知道张一周怎么想。

张一周一定不知道什么是腊梅。

不知不觉,叶嘉眉已经画好了混血桃花妆,也许是阴影打的有些浓,也许是腮红涂的有些红,她不是很满意,又不是头一次撸这个妆,尺度把握没有错,只是心乱了。她去洗手间卸掉妆面,看着干干净净,睫毛还挂着水珠的脸,还是很美丽。只不过,只是很美丽。

她重新敷了一块面膜,而后轻轻打个底,画个素颜妆,找出一条深v白色连衣裙穿上,满意的出门去。

031一枕黄粱(3)

当最后一个门诊病号进来的时候,张一周彻底凌乱了。

他没能做到预演的那么镇静,那么冷酷。

她还是那么漂亮。

他就那么坐着,看着她从门口轻俏地走进来。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被瞬间抽掉了骨头。

“怎么,被我迷住啦?”叶嘉眉莞尔一笑,声音极尽娇柔。

“改名字了?”张一周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759号林某某。

“有钱能使鬼推磨。”叶嘉眉轻轻一挑眉,调皮地说道。

“对,明星嘛,打个喷嚏都能上新闻,说说吧,哪里不舒服?”张一周努力使自己保持淡定。

“粉碎性骨折。”叶嘉眉皱着眉头说。

“哪里?”

“心里。”

张一周笑了一下。心想:回忆里的人,还是不见的好。

同样的话,已经变了味道。

当年,那个跑来灾区帮忙的姑娘,明眸善睐、眼神清澈。

眼前这个女人秋波流转,媚眼如丝,多了风尘。

“心病还须心药医,得,我要下班了。”张一周关掉电脑,站了起来。

“所以我来找你啦。”叶嘉眉说完上前一步挽住了张一周的胳膊,轻松的就像分开了五六天,而不是五六年。

张一周多想就这样牵着叶嘉眉的手,一起走,一直走。

他抽了一张纸巾,隔着纸巾拿开了叶嘉眉的手。

叶嘉眉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怎么,我有毒啊?”

“你太香了,家里那个醋坛子闻到,就麻烦了。”张一周抬起胳膊用力闻了几下,为难地说:“看样子要去跟护士借点酒精棉了。”

“家里……有人等哦?还想跟你吃夜宵呢。”

“夜宵就免了,改天白天吧。”

“好啊,把等你的人……一起带着,我请你们吃饭。”

“哪一天呢?我好回去让她把那一天留出来。”张一周郑重地说。

“嗯~~~~~”叶嘉眉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再看吧,到时候我发信息给你。”

“要提前通知哦,她也很忙的。还有其他事情么?我送你……到门口。”张一周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叶嘉眉的眼神有些失落,他走到诊室门口,叶嘉眉跟了出来,张一周锁好门。

医院门口,张一周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送叶嘉眉离开。

叶嘉眉在车上,回头看张一周继续拦车的背影,有些懊恼:出师不利。

他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么?

“张一周你等着,我就不信!”

叶嘉眉握紧拳头,新做的指甲扎得掌心生痛。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挫败。

这些年,一塌糊涂。

现在,连张一周都对她不屑一顾。

“你张一周有什么呀?是什么让你猖狂成这个样子!”叶嘉眉转动着中指上的花戒,这是当年跟张一周去丽江旅行的时候买的一枚仿施华洛世奇水晶元素的戒指,镀金的天使翅膀指环已经有些掉色,镶嵌在羽毛中间的那颗廉价的粉色假钻已经摩擦的划痕斑斑,虽然现在看起来像个复古的老物件,但是当时它在摊子上,可是光彩夺目呢。

“难道他没看见?”叶嘉眉想起自己故意抓住张一周胳膊的时候,张一周用纸巾拿开了自己的手,也许是恰好被纸巾盖住了。

“我会让你想起来的,丽江的星星有多美,丽江的鲜花有多美,我还跟那时候一样美。”

叶嘉眉完全想错了,张一周不是没看见,而是完全不记得这枚戒指。

在张一周眼里,地摊上买个好看的戒指,和超市买瓶水没什么区别。

可是在叶嘉眉眼里,这枚戒指,就是整个丽江。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

张一周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的街灯和熙攘的人群,在过去的三十三年岁月里,可以说一小半光景是在上海度过的,本科到硕士到博士,乃至于现在马上到主治医师,这个第二故乡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即将变成“故乡”——有故事的家乡。

多数人的前二十年人生是没有故事的,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偶尔出点意外。

有了故事,就意味着,真的是个成人了。

张一周眼角滑下一滴泪,他打开车窗,让风吹进来,假装迷了眼。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方向。

“我有一个儿子,现在国外读大学,美国、欧洲这些地方呢,是去不起的,当年他班里好多个同学都出去读了,他也想去,最后去了万隆理工大学,也不错的,在全世界这些好大学里,有排名的,说是在印尼,相当于咱们中国的清华呢。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是又要交什么费用,刚打过去两万块。我白天有其他工作的,我老婆一个月工资也有五千块呢。我下了班再跑个出租,除了这个儿子,我还有两个女儿,一个读博士,一个上高中,都需要花钱。到了养老的年纪,一点都不比你们年轻人轻松,怎么办呢?也得撑着,做父母的,都想着能替孩子们分担一点儿是一点儿。”

张一周没有回应,司机师傅也没有继续说。

司机师傅一边开车,一边拨出去一个电话,“嘟嘟嘟……”忙音一阵,没有人接听。

“有时差,孩子可能休息了。我也没别的事儿,就想问问他钱收到了没有,够不够。”

“师傅,前面那家全家便利店停下就可以了,小票给我下。”张一周说道。

司机靠路边停下车,张一周看了一眼计价器,扫码付钱。

“哎哟,没纸了,我记得刚换了没多久呀,您稍微等一下。”司机师傅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小票纸,极其不灵活地安装起来。

“不会也没墨了吧?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司机师傅抱歉地说。

他反复地调试,终于安装完毕,却发现刚才的计价已经打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先生,我头一次遇到这情况,您看要不然,之前这些您随便拿一张,或者我回公司找记录打出来再给您送一趟。”司机师傅指着匣子里一堆废弃的小票说道。

“不用了,就这样吧。”张一周颓然地下车。

也许,是天意吧。

张一周到家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带锁的盒子。

锁的钥匙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也许是刻意而又不经意地扔掉了。

张一周找了一把小锤子,撬开锁,拿出一本纪念册。

里边是一张张的机票、火车票和打车票。

每一张,都是爱过的证据。

他拿出打火机,一张一张烧了起来。

032 一枕黄粱(4)

单宁在睡梦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一股焦糊的浓郁的烧纸的味道。

没有塑料油脂的呛人的怪臭味。

对的,是纸。

单宁皱着鼻子闻着,

烟雾一丝一缕的飘进鼻腔里。

太温和了,不像是失火。

单宁轻轻爬起来,赤脚轻轻拧开房门,蹑手蹑脚挪到张一周卧室门口,趴在门缝仔细闻了下。

没错了,张一周这个家伙在自焚!

她想起了自己一个人深更半夜焚香烧黄符纸的夜晚。

这个家伙也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么?现在很难熬吧?

要不要敲门安慰呢?

敲开门说什么好呢?

“你好啊一周哥,焚香烧纸做法事我有经验的哦!”

没必要为了安慰别人揭自己疮疤吧?

怎么办呢?万一他在偷偷哭怎么办?敲开门岂不是很尴尬。

单宁你是不是戏太多了?也许人家只是在……抽烟呢?

张一周也机警得很,燃情归燃情,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尽管单宁开房门的声音很轻很轻,他还是觉察到了。

他轻手轻足地挪到门后,仔细的听着。

一个在门外探索,一个在室内防御。

水杯里的小火苗渐渐失去了活力。

“要不然我点个外卖,留张一周电话,这样,外卖小哥来的时候,我就可以知道他有没有事情了。”单宁心想。

突然,王师傅那句“耍小聪明让我尤其不满意”响在耳边。

老子是来送温暖,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

咚咚咚,单宁抬手敲门。

这让张一周有些措手不及,耳朵震得略疼。

他打开门缝,看着赤脚的单宁。

“一周哥,我们去看日出吧。”

张一周看着单宁,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深更半夜提出这样的要求。

“哪里?海边?”张一周问。

“高楼,最高的楼”单宁脱口而出。

“上海之巅,几点出发?”

“现在吧?”

“现在是不是有点早?这才两点半。”

“可是六点钟天就要亮了,太阳就升起来了。”

“也对,不过,你明天不上班?”

“试用期嘛,试用过了我就是独立自强的新时代女性,试用不过的话,还请哥哥继续扶贫。”单宁深鞠一个躬说道。

“你不是说不给别人添麻烦是美德?”

“你也也说了,咱俩现在有交情了呀!准备出发。”

二人各自回房换好衣服,打车来到上海之巅。

二人看着门口悬挂的营业售票时间:08:30——21:30。

似乎来早了。

“你不知道几点开始营业啊?”单宁问。

“你不也没查吗?”张一周回答。

“我以为你在上海那么多年了,应该门儿清。”

“旁边就是黄浦江,看来只能选择江边看日出了。”张一周提议。

二人沿着路边溜达,不夜城终归是不夜城。

凌晨三点半,依然车水马龙。

“一周哥,我饿了。”单宁停住脚步。

“随便选,哥有的是钱。”张一周豪迈一指,大手一挥,单宁顺着望去。

一家家粤菜、淮扬菜、本帮菜中间夹杂着泰国菜、日料和西班牙菜。

“你坐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化个斋。”单宁推着张一周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俏皮又欢快地向马路对面跑去。

张一周看着单宁的背影,这丫头片子最近好像瘦了啊?

等一等,她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占我便宜?

张一周出神地望着单宁走过的那条马路,直到单宁绕道回来他都没有发现。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有美女啊?”单宁问。

“有啊,刚才有个美女,从这里过去。”

“我怎么没看到?”

“你这辈子怕是看不到了。”

“切!没有被我盖章过的美女,都不是真正的美女。看我买了什么?”

单宁从袋子里拿出两罐啤酒,一打烤串,把袋子平铺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张一周打开一罐啤酒递给单宁,单宁伸手拿起另一罐,豪迈地说:“我自己来。”

“大气!”张一周“称赞”道。

没想到单宁抠了半天,把拉环扯断了。

张一周把手里的啤酒递给单宁,说:“逞什么能,命运注定让你喝我打开的这一瓶。”

他拿出钥匙扣,撬开啤酒,出口处明显翘起来一块金属。

单宁看到了说:“我还是喝这瓶吧。”

“我来吧,划破你的嘴可怎么嫁人。”张一周边说边喝了一口。

单宁用自己的酒凑过来轻轻碰了一下,咪了一口,问:“一周哥,你今天不开心啊?”

“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所以我喊你出来看日出。”

“关心我啊?”

“对哦。我不开心的日子,是一个人偷偷挺过来的,那时候就我自己在家,可以放声哭,可以放声笑,可以不吃饭,可以一睡好几天。其实我那时候也想有人可以跟我分担一下,但是我怕被人发现,因为我怕别人安慰我,但是我又怕别人都发现不了,没有一个人安慰我。”单宁喝了一口酒。

张一周没有说话,沉默半天,挤出来三个字:“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知道有人关心你,就不会孤单啦。”

张一周碰了一下单宁的酒,猛灌一大口。

“对了,那天你到底有没有喝醉?”

“哪天?”单宁明知故问。

“就那一天啊!”

“哪~一~天~嘛?”单宁拖长了音调,像个醉鬼。

张一周笑着说:“不错呀小姑娘,你买的都是我爱吃的。”

二人吃完,溜达着来到江边,看着天水相接的那条黑线慢慢泛起一层红纱,太阳像个咸蛋黄一般,慢慢的浮出水面,紧接着碧波荡漾的江水上也洒满了一层金色,变得波光粼粼起来。太阳似是在用力向上跳跃,当它跃出水面的时候,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扑面而来,周身迅速闪现刺眼的白光,它不再像在水里那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纠结与挣扎,像火箭脱离地心引力一般向天空飞去。雄伟与瑰丽这些词汇此刻在单宁脑海里烟消云散,只是觉得:阔气!

“它还会回来的!”单宁说。

“什么?谁会回来?谁回来了?”张一周问。他此刻甚至有点怀疑单宁知道了一切。

“太阳,你看它刚才跃出水面的一霎那,是不是像挣脱了束缚与捆绑,欢欣雀跃地冲到天上,享受短暂自由的时光,可是到了晚上,它就又主动沉入海底,就像陷入爱情的斯德哥尔摩患者。”

张一周看着单宁,猜不透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033 一枕黄粱(5)

上海之巅,暨上海中心大厦,是上海市一座超高地标式摩天大楼,主体119层,五层裙楼,五层地下室,总高632米,结构高度580米。这是一座外观螺旋式上升的建筑,建筑的开口由底面旋转贯穿至顶部,被称作城市的天际线。

张一周和单宁买到了今天的前两张门票,排在观光队伍的最前头,进了电梯。

急速上升的电梯就像飞机陡然爬坡,一阵巨大的晕眩和耳鸣让单宁有点站不稳,她闭上了眼睛抓住了张一周的胳膊,张一周抬起另一只手忙攥住了单宁的手腕,两个人默契的就像多年的夫妻。

不到一分钟的时候,电梯直达118层的高空。

诺大个环形观光厅,包裹落地超大透明玱璃幕墙,就像站在天空之城俯瞰,将360°的上海尽收眼底。

近处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中心、东方明珠电视塔等摩天建筑在上海之巅面前,就像橡皮遇见了铅笔。

远处世博园、城隍庙、上海体育场、虹桥机场就像餐盘中的果蔬点缀,平铺在盘底。

黄浦江奔腾入海,两岸景色一览无余。

单宁扒着栏杆,隔着玻璃向下望。

“如果我有水哥(王昱珩)的眼睛,我是不是就可以跟着那辆公交车,从这里出发,途经每一个站点,最后再回到这里。”单宁指着地面上一辆辆指甲盖大小的车说道。

“听起来很有意思。”张一周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我到这里才感受到奥特曼打怪兽是什么感觉。”

单宁的脑海里浮现出比楼还要高的奥特曼和怪兽对垒的场景。

“什么感觉?”张一周问。

“我想跳下去。”单宁看着窗外。

“什么?”张一周着实被吓到了。

“我说我想死。站在这里有跳下去的冲动。”单宁重复了一遍。

“弗洛伊德的死亡本能论你知道吗?”张一周问。

“我只读过他梦的解析,人的本性源于欲望,梦是潜意识的欲望,死亡本能是什么?”

“弗洛伊德认为生命的目标就是死亡。人活于世,有两种本能,一个是爱的本能,或者是性本能,另外一个就是死亡本能。前者是从无到有,一个生的过程,后者是从有到无,一个毁灭的过程。这两种本能作用相反,相互并存,此消彼长。你啊,以后避免高空作业和长时间高空眺望,容易让你超脱物外,看淡生死。”张一周嘱咐道。

“放心啦,虽然我现在没有爱人,但也不会一心求死。我还没活够呢。人世间的美食我还没有尝遍,能陪伴我一生的人还没有出现,我才舍不得死。但是站在这里,你看,人如蝼蚁,车如模型,那一排排的高楼像积木一样,你不会觉得几万块一平的房价跟它有什么关系,你也不会觉得富贵和贫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几十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一眨眼就过去了,早一年死去和晚一年死去好像也没什么差距。这样居高临下看久了,容易消弭掉内心的欲望。”

张一周看着窗外,的确是人如蝼蚁,车如模型,几十年后,尘归尘,土归土,又有什么好计较。

是不是不应该暗示叶嘉眉那句“家里有个醋坛子”?

张一周想:没关系,这件事情可以解释清楚,如果她想回来,也许我愿意,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你的欲望是什么?”张一周问。

“中大奖喽,我想体验一下做暴发户的感觉,银行卡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亿。”

“然后呢?辞职养老,环游世界?”

“肤浅,这些奖金我一分钱都不会动,全年吃利息,我会做一个有理想的深入调查记者,雇佣很多的顶级保镖来保护我,一切贪污腐败、蚊虫鼠蚁、老虎苍蝇、统统消灭干净,将个人名利和生死置之度外,为寻求社会的公平正义贡献自己的力量,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有钱人。”单宁调侃地说。

“我还以为你会想重修旧好、破镜重圆之类的呢。”张一周略显尴尬地笑着说。

“那是你们男人啊,男人有了成就总是想着去找旧情人,以弥补当时没能入对方法眼的自卑感,而今发达了,是你当初有眼无珠,靠给对方以悔恨感,来提升自己的优越感,从而达到心理满足,哪怕对方是个初中就辍学的超市售货员。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一旦自己有了提升,旧情人如果没有进步的话,那也算自己的黑历史,不优秀的前任不配在前任榜上有姓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一周总觉得好像被单宁窥探到了什么。

“说的好像你有很多前任一样,你到底几个前任?”

“一个喽,我是从不撒谎的,我说一个就一个。但是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呀。”

“所以他根本没有牺牲,对不对?”

“牺牲了呀!他是我们爱情里的烈士!壮烈牺牲!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这样说起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死者,你才是烈士!巍峨如山,屹立不倒!”张一周竖起大拇指。

“你们怎么认识的?”张一周问。

“算~~~邂逅?大一那年的暑假,我去南京玩,在火车上遇到的。”单宁语速很慢,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在考虑措辞。她没有继续说细节,但是她的表情告诉张一周,她已经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这回忆,满是甜蜜。

张一周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叶嘉眉。

不知道叶嘉眉会如何回忆自己。

“女孩子这一辈子啊,还是要多经受一下挫折教育的,不然火车上帮她拎个行李,她都会以为是骑士来了。”单宁像个老奶奶一般语重心长地说。

“就因为他帮你拎了个行李?”张一周诧异。

“屁啦,因为他帅的要死,他是他们学校国旗护卫队的。”单宁骄傲地说。

看来这是一个配有姓名的前任,张一周默默地想。

张一周感觉自己竟然有稍许的嫉妒,不知道是嫉妒他配在前任榜上有姓名,还是嫉妒单宁提到他时骄傲的小表情。

034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1)

单宁还在睡梦中,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携程】已出票:订单12345678901『(1)东方航空mu7339浦东机场t1-西宁7月31日21:00-00:40(2)首都航空jd5207西宁-玉树8月1日11:35-13:00票号:单宁123-4567890123』请提前2小时至机场值机。详情见安全提醒:转账汇款均为欺诈行为,请通过携程app查询,谨防受骗。

紧接着,王师傅的一条微信进来:送你一场“毕业”旅行,从落地开始,用你的个人微博记录下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要简单自然,真情实感。

单宁看着短信,毕业还带双引号?着重强调啊?单程票哦?尽管心中疑惑,却赶紧回复:好的师父,那我什么时候回来?

王师傅:想回来的时候就让小杨给你订票,做好十天以上的准备。

什么意思?想回来的时候?啥意思,那我要是一落地就高原反应,能立刻打道回府么?

单宁又开始疑惑。

什么时候跟王师傅熟了,一定要改掉他这种说话歧义的毛病。

她看了一下时间,此刻是7月31日13:27!糟了!就是今天!

安排出差都不提前通知一下的吗?

火速查一下青海的气温,晚上4c白天16c,自己都没有能进藏穿的衣服哎!

现在要出去买吗?来得及吗?

不对,自己现在连行李箱都没有!

单宁火速出门,刚跑到小区门口,就听见有人招呼自己。

“宁宁,宁宁,单宁。”

单宁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钱欣怡在一辆深蓝色迷你小轿车里招手。

“你怎么在这里?”

“我这不来看你嘛,好不容易找到个小地方把车停好,结果这地方位置太小了,我停进来倒是挺合适,可是我打不开门,出不去了,正好你去哪里啊?我送你。”钱欣怡像是轻轻发动,车子便蹿了出来,单宁忙躲闪到一边。

钱欣怡的车子连蹿带蹦地怼到了单宁跟前。

“大姐,你行不行啊?”单宁疑惑地问。

“放心啦,我驾照拿了好几年了,上来吧。”钱欣怡招呼着。

“带我去几个物美价廉的小店,我要去买点冬天的衣服,行李箱,洗漱用品等出差用的东西,不用去品牌店。”单宁拉开车门坐到副驾。

“嗨,我当是什么呢?你要是不嫌弃,我带你去我家,正好我有一批要淘汰的衣物,都是九成新,打算挂网上卖二手的,全部送给你,卖给别人我还真有点舍不得。”钱欣怡一边说一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脚踩住刹车,伏低身子趴在方向盘上看红绿灯。

“我不嫌弃,但我觉得欠你人情,这样吧,你二手打算卖多少钱你,我付给你,我知道你的东西都蛮贵的。”单宁说。

“哎呀你跟我客气什么呀,我们是朋友嘛,咱俩被张一周赶出门的时候,你都把仅有的睡衣给我穿了,你还计较这些。你看这辆车酷不酷,我爸妈刚给我买的,昨天到手今天我就来找你啦,smart御风蓝特别版。不到16万,挂完牌不到25,我爸妈本来说等我结婚给我买个50万的,但是现在我不是失恋了嘛,就先给我买个小的安慰我,这一款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小,停车方便,还有超全景大天窗,你看酷不酷?呜呜呜……”钱欣怡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打开音乐开始摇摆。

“姐~姐~姐~亲姐,你认真开车,我胆儿小。”单宁举双手投降。

“瞧把你吓的,我当年考试可是一次就过的。对了,你怎么还要买行李箱啊?要带很多东西吗?去哪里出差啊?什么时候走啊?去很久啊?”

“之前的行李箱……摔坏了,我要去玉树,公司临时安排,大概去半个多月吧,今晚就走。”

“玉树,是不是在西藏?”

“在青海吧,对,在青海。”

“那离西藏很近吧?”

“也不近吧,不过都在青藏高原上。大概就像江浙沪,都在长三角,只不过那里交通没这么发达罢了。”单宁试着解释道。

“哦~嗯~那个~”钱欣怡支支吾吾。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就是想问你几点的飞机,晚点儿我再把你送到机场去吧。”

“不用,去浦东机场太远了,不好再麻烦你。”

“哎呀你就让我送你吧,我刚到手的新车,我特新鲜,手特别痒,送你吧送你吧求你了。”钱欣怡有嘟嘟起了小嘴巴。

单宁看着钱欣怡突然有些感动,自己离乡背井,有这样一个朋友也算真好,谁说交朋友要跟自己类型一样呢?百花齐放也挺好。

钱欣怡家的小区算是个豪华小区,房型大,车位大,人却不多。

“这里人哦,都是拆迁分过来的,基本上每家都有几套房,所以也没几家在这里住。我爸妈就住静安那一套,那一套小一点,不过他们说等退休了就搬到这边来。”

钱欣怡停了车子刷了门禁,带着单宁上楼进了家门,打开衣柜,大方地说:“随便挑,这些都是我今年打算淘汰的。”

单宁看了一眼说:“得了,我还是出去买吧,你这些都太贵了。”

钱欣怡没有理会单宁,推出来一个lv的大拉杆箱,就开始往里塞衣服:“这件大鹅是我前年买的,太厚了,上海完全穿不着,你带去西藏穿。”

“不用不用不用,青海也没那么冷,十度以上呢。”钱欣怡刚塞进去,单宁就忙拎了出来挂回衣柜里。

加拿大鹅,单宁是知道的,以前同学有一件,说是普通版都要6000块还是折后价,单宁自然是不肯要的。

看着铺在地上的lv拉杆箱,lv恐怕是她认识的有限的奢侈品牌了。

单宁赶紧给扶起来:“不行不行,这个箱子太贵了。”

钱欣怡想了一下,说:“我还有几个箱子,你过来自己挑一个。”

钱欣怡拉着单宁来到另一个房间,壁橱的格子里放着几个小包,角落里还有两个金属拉丝行李箱,一个看起来新一些,一个看起来有一块明显的凹痕。

“那就这个吧。”单宁指着那个有明显凹痕的行李箱说。

“这个是上次欧洲回来,暴力托运给我弄成这个样子,我都打算扔了它了,太丑了,用那个新的吧?”

“这个吧这个吧,我喜欢这个。”

“好吧。但是我给你放哪件衣服,你都要收着,不许跟我说贵啦便宜啦,这个那个的。”钱欣怡拖出这个行李箱,开始往里塞衣服。而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套后天气丹套装放进行李箱。

“不用不用不用这个真不用。”单宁忙往外抢。

“你收着嘛!”钱欣怡竟然有些委屈。钱欣怡往下按着套装盒,试图把它按进箱子里。

“太大了,真的真的,带不上飞机。”单宁往上托一托,不让它沉底。

“托运嘛,你的箱子已经带不上飞机了。”钱欣怡再往下按一按。

“太大了太大了,真的我用不了,求你了大姐,心意我领了好吧?”单宁掰开钱欣怡抓着套盒的手,把套盒放到床头柜上。

“那这套旅行装放进去。”钱欣怡抓起一套倩碧旅行套装扔进了行李箱里。

“好了好了好了,谢谢谢谢,收拾差不多了,你带我出去买几件内衣,好吧?”

……

035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2)

浦东机场近在眼前。

单宁看着钱欣怡一边开车一边跃跃欲试又心事重重的样子说:“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吧,我马上就进站了。”

钱欣怡突然有些害羞:“那你不许笑我。”

“不笑你,说。”

“你要是~万一在西藏遇到了丁明青……”

“我要去玉树大姐,在青海,不在西藏。”

“你不是说都在青藏高原上嘛,那要是万一遇到了,你就跟他说,就说我不会缠着他了,你就跟他说现在追我的人可多了,让他放心好了,不用躲起来了。”

“真放弃啦?”

“当然没有,我妈妈说了这叫以退为进,反正他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

“干嘛非得要他呀?”

“他也不是最好的啦,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他学历好啊,长得也很帅啊,对我也不错啊,我还是希望以后我的孩子有个体面的爸爸嘛。”

“那你干嘛不发信息告诉他呀?”

“我妈妈说这种话不能自己讲,一定要从别人嘴里讲出来才有作用。”

“你不会是为了让我带话,才拼命讨好我的吧?”

“哎呀没有啦,他是他,你是你,我不是讨好,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拿你当朋友,当朋友给我带个话儿还不应该嘛!”钱欣怡撒娇道。

“好,遇到他我就把话带到,不过遇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单宁告别钱欣怡,通过安检到登机口。

单宁看着眼前的行李箱,虽然有明显的凹痕,但是看得出来,还是很有档次很有品位的一个箱子,看着光洁如镜的金属拉丝面,单宁突然在锁扣上发现这样几个字母:samsonite。她打开淘宝输入这几个字母,排在首位的几款都在两千块左右。单宁偷偷吐了下舌头,虽然是个有损伤的箱子,但是也好贵哦。不管钱欣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自己好,至少应该给予同等的回报,单宁想。

经过近17个小时的奔波,飞机在巴塘机场降落。

走出机舱的一霎那,单宁只觉得,就像走进了画里,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就像电脑桌面,四处都是黛绿色的山丘,连绵起伏。

走到出站口,就看见一位脚踏马丁靴,身穿牛仔裤,穿着皮夹克敞着怀,内搭卫衣,武装着口罩、墨镜、头戴一顶西部牛仔帽的男子举着一张a4纸,上面用黑记号笔写着描了好多遍的“单宁”二字。

单宁赶紧跑过去,表明身份,墨镜男看了一眼单宁,客气地接过单宁的行李箱,就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单宁只好颠颠儿跟上去。

“师傅,是谁让您来接我的呀,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单宁问道。

“你师父交代的,先去带你住下。”墨镜男把行李箱放进一辆皮卡的车斗里,坐进了驾驶室。单宁想了想,没有坐在副驾上,她拿出手机拍了一下车牌号微信发给了王师傅,然后打开车门坐在了后排。墨镜男把口罩拉下来一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单宁,未置可否。

单宁看着窗外,偶有远处山坡上嵌着红黄相间的六字真言飘过。不知道是长途跋涉的疲惫还是高原反应的影响,单宁上车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车子停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宽敞的小院落前面。

单宁放眼望去,这个小院落孤单的蹲在这里,周围似乎并不见什么邻居。

远处有几团像是白色的帐篷,偶有集装箱似的房屋穿插其中。

司机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行李,冲院落里喊道:“大婶,来客人了。”

一位穿着甚为朴素看起来健朗好客的中年女人跑出来,用方言版拗着普通话高兴地喊着“欢迎,欢迎。”

她从墨镜男手里接过单宁的行李箱,就招呼单宁跟着她走:“我带你去你住的屋子歇一下。”

“姑娘大老远来,还没吃饭,先给做碗炮仗面尝尝。”墨镜男一边说,一边摘下了墨镜。

单宁看着墨镜男的五官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啊~~~~~~”,这个容貌很熟悉,以前倒是经常在电视里看见,她的食指不知道该指向哪里,于是绕着脑门转圈圈。

“你是那个~~~~~嗯~~~~是那个~~~~哎呀反正是很厉害的演员,我知道的,我看过您演的电视剧,假期总跟着我妈一起看,不好意思我~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姚远。”墨镜男摘掉手套,伸出手。

“对对对,姚远姚远。”单宁开心地握住了姚远的手,说:“姚老师,我妈特别喜欢您,特别期待看到您的新剧。”

“谢谢,我也期待。”姚远“我也期待”这几个字似是说的很艰难。

单宁没有再多说话,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的接地气,没有一点明星光环,就像这大环线上无数普普通通的包车师傅中的普普通通的一员,谁能想到他曾是风靡街头巷尾的“国民老公”呢?

那个时候,单宁刚读大学,姚远作为一个没有偶像气质的男演员,硬生生靠天赋和实力在一群俊秀小生里杀出重围,出演了几部极具个人特色的家庭伦理剧,因饰演各式各样的老公形象而深受广大观众喜爱,优秀的人物塑造能力加上极具观众缘,使他迅速坐稳生活剧“一哥”的位置,成为大姑娘、小媳妇、以及婆婆妈妈们都喜欢的“好老公、好儿子。”他的好男人形象,也一度成为单宁心中的理想型。

那一年,他风头正盛、势不可挡,成为白玉兰最佳男演员最热的人选,跟他同剧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却在片场突然跳出来指责他“暴力性侵”并报警。随之各种“招妓”、“男女通吃”等桃色消息也散播开来。那个时候单宁在准备四六级考试,连英语学习软件客户端都是关于他的新闻推送,学校餐厅到健身房到宿舍楼下的电视里都能无缝衔接地听到关于他的新闻报道。他所属的娱乐公司没有做任何的公关,他本人没有做任何的辩解,一纸道歉声明之后当庭认罪,获刑三年零七个月,他在狱中积极改造,获得减刑,三年零一个月的时候,他出狱了。

相比于获刑时铺天盖地的报道,他出来的消息没有人关心。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居深山有远亲。此时的他,就算想跑龙套也没人敢冒险用他。

“你知道的啦,国家对污点艺人的态度有多么严格。总局过审很难的,做戏不容易,你也不想因为你,浪费了大家的心血吧?”那些曾捧着剧本求他看一眼的制作人们如是说。

是的,做戏不容易!

但,做人容易!

036 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3)

话说张一周这边值完大夜回到家已经是上午九点,由于并没有接到单宁夜不归宿的通知,他便想当然地以为单宁上班去了。

张一周补觉醒来已是傍晚,想到上次展示厨艺没有收到想象中的赞美,反而搞的关系有些紧张,张一周决定重塑一下个人形象,恢复友好邦交。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他下楼来到超市,想着她上次做了一个蒜泥茄丝,西红柿蛋花汤,于是张一周买了茄子,西红柿,想着再做个黄豆焖猪蹄,富含胶原蛋白,淋点醋汁蒜末应该会对单宁的口味。看到主食区还有蓬松绵软的酒酿饼,暗自猜想她应该喜欢,便顺手拿了两个。

回到家里,张一周打开电视便扎进了厨房,一番收拾,凉菜就绪,酒酿饼放在微波炉里备着,只剩下黄豆猪蹄还焖在锅里。

做完这一切,张一周躺在沙发上无聊地等着,听着电视睡了过去。

“各位好,欢迎收看今晚60分,我是秦忆,每天一小时,带您纵览全球热点,梳理新闻的来龙去脉,首先进入今天的关键时刻……”

当电视机里传出《今晚60分》的新闻播报时,张一周睁开眼睛,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9:31,一条微信通知,不过是叶嘉眉发来的,打开一听极尽柔媚:我的英雄,今晚有空吗?一起吃宵夜?

张一周没有回复,他开始给单宁倒计时,离十点还有二十九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9:59:59。

依然没有消息。

张一周憋足了气拨通了单宁的电话。

单宁身体素质还算可以,落地后并没有什么其他不适的症状,就是有些嗜睡,迷迷糊糊的不太清醒。

手机铃声震动响起来的时候,她还昏昏沉沉地睡着。

确切地说,从下午到达小院,吃完那碗炮仗面,她就一觉睡到现在。

一阵嗡嗡嗡的震动之后,单宁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

单宁:喂?

张一周:我张一周,你在哪里啊?

单宁:一周哥,我在出差。

张一周:出差?去哪里出差?

单宁:西宁。

张一周:西宁?青海?现在在哪里?

单宁:在玉树。

张一周:已经到了是吧?

单宁:嗯。

张一周:那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单宁:突然通知的,就是~~很突然。

张一周打开搜索了一下上海到玉树的航班,看了一下路途时长,不由得火气更大了。

张一周:很突然?你现在到玉树了,也就是说至少18个小时前你就出发了是吧?也就是昨晚也没在家是吧?

单宁:我昨天晚上这时候走的。

张一周:昨晚这时候走的?如果我现在不打电话给你,你今天也不会想起来告诉我是吧?

单宁:不是,我就是忘了。

张一周:约法三章的内容还记得吧?晚上十点之前不回家,不报备,一次罚款一百,夜不归宿一次罚款两千,昨晚到今晚4100块了。你要在外面待多久?

单宁:预计是10天。

张一周:好,那就是20100

单宁:可是我现在已经告诉你了。

张一周:这是我自己问的!

张一周说完挂掉了电话。

单宁:喂,喂,喂,一周哥……喂……

就像在梦里接了一个电话,单宁自始至终没能清醒地认识到事态似乎有些严重了。

这次,张一周是真的生气了,他拨通了李正元的电话。

李正元正在老家休假,爸爸妈妈向来休息的早,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浏览手机网页。

张一周的电话进来,他便火速点了接通。

张一周:这么快?

李正元:手机正好在手上,今天我爸妈还问起你。

张一周:问我?

李正元:对啊,单宁不是住在你那里吗?我爸妈让我好好感谢你。

张一周:我今天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情,你妹妹,趁早搬走。

李正元:怎么了?

张一周:之前,往家里带人,不通知我,我忍了……

李正元: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往家里带人?男的女的?

张一周:女的。

李正元:哦~那没事儿,接着说。

张一周:什么叫那没事儿?我就问你什么叫那没事儿?我家哎!你能想象我深更半夜回到家,家里多了个女人还在洗澡吗?我今天不是跟你说这个事情,她不止往家里带人,她深更半夜才回来,我怕给你照顾不利,伺候不周,我怕她出安全问题,我跟她定了约法三章,不许往家里带人,不许夜不归宿,加班回家晚要报备一声,这没错吧?

李正元:应该应该,你做得很好,我这当哥的都没你做的仔细,是她不对!那她今天又怎么了?

张一周:昨天晚上我值班,她昨天走的……

李正元:走哪去儿了?

张一周: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李正元:我这有点关心则乱,我这不怕她出事儿吗?你说你说。

张一周:她出差了,去西藏了,哦不是,去青海了,昨天晚上走的,今天我打电话问,人家轻描淡写一句“忘了”就把我打发了,完全没觉得不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已经两天没在家了,我要是不问一下,她还不知道主动告诉我一声,李正元你说,她十天不在家我是不是就该不闻不问?你说该,今天就算我多事!

李正元:你先消消气,这个事情的确是她不对,我一定让她给你道歉。要不然我去给你赔礼道歉?

张一周:行啊?你来道吧。你给我道歉也应该。

李正元:说真的,我正休假呢,昨天刚到家,要不然我这两天就过去?

张一周:行啊。

李正元:好嘞,那上海见啊。

挂断电话,李正元就听到敲门声,李爸爸站在门口问:“正元啊,谁要道歉啊?给谁道歉啊?是不是宁宁出什么事了”

李正元忙说:“哎哟我滴爹啊,你耳朵怎么这么灵呢?没谁要道歉,开玩笑!你闺女好着呢,早点睡去吧。”

“一通电话打完了,你都不知道发一条表示歉意的信息吗?我还置顶你?多大的面子你知道吗!”张一周指着单宁的微信头像恨恨地说道,突然他又觉得不该给李正元打那个电话,像个跟老师打小报告的小朋友,瞬间让自己失去了阵地。突然看到单宁头像下的叶嘉眉,便不自觉地点开了叶嘉眉的头像。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他翻看着她的朋友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应一下对方率先发出破冰的信号。

左等右等依然没有单宁的消息,突然一条信息进来,又是叶嘉眉的语音:怎么都不理我嘛?我可饿着肚子等了你半天了,emmm……

张一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冷盘,回复一句:不如来家里吃啊?

随即他发了一条定位过去。

旋即他就后悔了:张一周你在做什么?

037 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4)

叶嘉眉来得倒是快,也是,深更半夜,不过年不过节,必然不存在什么堵车的情况。

“我没想到,你还住在老地方。”叶嘉眉一边换鞋一边说。

“不用换的。”张一周说。

“穿着高跟鞋在家里走来走去,总觉得像个客人。”叶嘉眉笑着说。

“你先坐,我去盛饭”。

张一周走进厨房盛那碗炖烂了的黄豆焖猪蹄。叶嘉眉却跟了进去,从背后拦腰抱住张一周。

一股久违的酥麻的感觉从张一周心底升腾。

这样的拥抱他怀念了太久。

熟悉又陌生。

叶嘉眉感觉到了张一周的拘谨,她的手摩梭着张一周的心口,喃喃道:“有没有想我?”

张一周放下手里的碗和勺子,轻轻攥住了叶嘉眉的双手,他的大脑有些空白,时间似乎有些定格,总觉得这一秒过不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像要掰动一个握力棒一般,拿开了叶嘉眉的手。

“吃饭吧。”张一周的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到,也许刚才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叶嘉眉并不恋战,她轻松愉悦地小碎步趿拉着拖鞋跑到餐桌坐好,乖巧的就像个等待着爸爸上菜的小女儿。

这让张一周心里彻底清楚,在叶嘉眉面前,自己是个弱者,抵抗不了也反抗不了的弱者。

但是,骄傲的自尊时刻在提醒着他:不能投降!

“还总说人家是海的女儿,连个小鱼小虾都没有。”叶嘉眉用筷子尖轻轻戳着软糯的猪蹄,嘟起嘴巴轻轻抱怨,她心里清楚这一桌菜绝对不是给自己准备的,但是她绝对不问,她不想让张一周在自己面前有机会想到或提起另一个女人,既然他能深更半夜让自己进这个家门。

“人家刚做了指甲,你帮我把骨头剔出来。”

张一周起身去洗了下手,给叶嘉眉拆完几块骨肉,又起身去洗了手。

“以前都是抢着给人家剥虾去骨,现在可好,还得让人家主动向你求助。”

“以前是以前,”张一周的声音依然是有气无力,他感觉自己半条胳膊都是麻的,完全没有力气再拿动筷子,索性看着叶嘉眉如小鸟啄米一般吃东西。

“最近在上海拍戏啊?”

“早就不拍了,女孩子混娱乐圈~~嗯~~我有点混不来。”

“那现在在忙什么?”

“玩儿喽。”

“也是,你有资本玩儿,那这次在上海玩儿几天?”

“常住喽,有人想娶就嫁喽。”叶嘉眉说完看了一眼张一周,滑动了一下手机。

张一周以为叶嘉眉会期待自己给出一个答案,没想到她的目光仅在自己脸上停留了001秒。这001秒,让张一周觉得她似是在暗示自己争取,又似是在告诉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网约了司机。”叶嘉眉晃动了一下手机。

张一周顿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主动拿起叶嘉眉挂在衣架上的包包,递给她。

“嗯,司机师傅马上就到了,不用送喽,我自己下楼。”叶嘉眉接过包看了一眼手机,换鞋出门。

叶嘉眉下了两个楼层,回头看一眼,张一周果真没有出来。她点开打车软件,选择:现在用车。

叶嘉眉一走,张一周便开始复盘:他本来以为叶嘉眉有心留下来,那么先提出送客就能扳回一城,没想到机关算尽,人家没有留宿的意思。顿时觉得被打脸,她一进门就不该让她抱,就该第一时间推开她告诉她,我们早就分手了,你要自重!对,你要自重!但凡有下次,她再对自己有一点点亲昵举动,就告诉她,你要自重!

真是让人懊恼的一天!

张一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被单宁气到了还是被自己气到了,总之一肚子火气。

第二天去上班,自然心情不够美丽。

单宁这边倒是睡得安稳,醒来已是上午十点,手机显示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来自妈妈,一个来自李正元。

微信通知一条来自李正元: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

单宁拨通了李正元的电话。

单宁:喂,李正元。

李正元:你这是有事喊哥哥,没事李正元啊!

单宁:哥。

李正元:就是,这样喊多好。你去青海了?

单宁:嗯,临时出差。

李正元:没告诉张一周?

单宁:我真的忘了,通知的太急了,你也知道我什么行李都没有了,我连行李箱都没有了,我接到通知立刻就去准备行李,买衣服买行李箱买洗漱用品,收拾完了立刻就去了机场,下了飞机就睡了,我真的忘了。

李正元:明白了,不过张一周特别生气,这事儿也是你做得不对,一定要好好给人道个歉。

单宁:好,我记住了,不要告诉爸妈。

李正元:我休假在家呢,你放心,不会讲的。什么时候出差结束?我们去看你。

单宁:你们?

李正元:我和爸妈,我本来想自己过去的,他俩非要跟着,没办法。

单宁:大概要待十多天吧。

李正元:行吧,等你快回来我们就过去。你身体怎么样?适应得了么?

单宁一边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一边说:“还行。”

李正元:那你自己注意身体,还有啊,你以后每天都必须在咱们家庭群里说一句话,每天至少一句,我觉得张一周跟你约法三章是对的,的确要确保你的安全。

单宁:张一周怎么这样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正元:别忘了给人道歉,要态度端正,认真检讨自己。

单宁:哦。

……

按部就班地看完几个患者,张一周拿起手机看到单宁发来的消息:一周哥,李正元说你特别生气,对不起,我错了,是我没遵守规定,让你担心了,十分抱歉。

张一周看完,更生气了:什么叫李正元说你特别生气?李正元不说你就不知道我生气了是吧?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小学生作文都比这深刻!你看到我做那一桌子菜了吗?你知道我看天黑了你还不回来我担心吗?

张一周一边念叨一边在对话框里输入了自己的愤怒,突然他又觉得这样做像个话痨,不够高冷,于是他又删掉这一连串的质问,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宣泄着积攒的怒气值。

038 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5)

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在一位中年妇女的搀扶下,托着腰走进了诊室。

患者:医生,我腰疼,疼的都直不起来。

张一周伸手按了一下病人的腰部: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患者:哦哦哦~~都疼都疼。全身疼,我已经疼的不知道哪里不疼了。

张一周:你这样说不清楚,先去拍个片子吧。

患者出去拍片子,张一周又看了一遍单宁的信息,慎重回复两个字:收到。

张一周觉得如此官方又不具备感情色彩的两个字,相当有震慑力,胜过千言万语。

但他忘了,单宁此刻正处于一个脑袋缺氧的环境里,体验着日常迟钝的生活。

单宁看到这两个字松了一口气:ok,我的歉意对方收到了。

患者还未回来,拍的片子已经到了张一周的电脑上,他点开看了一眼,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不一会儿,患者也回来了,张一周指着片子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这个腰椎间盘突出,而且钙化,非常严重的腰肌劳损,这样我先给你挂个盐水。”

患者:医生,挂盐水管用吗?我疼得都快死过去了,是不是需要做手术啊?

张一周:如果你的腿有一根筋被吊起来的感觉,那就需要做手术了,现在有没有?

患者:没有没有,现在就是腰疼的不行。

张一周:你的各项指标已经符合入院治疗的要求了,你要不要住院?还是选择回家休息?需不需要开病假条?

患者:我先不住院治疗,我先在家休息吧,您看我在家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张一周:你现在神经不好,腰椎挤压,肌肉僵硬,回去以后不要做剧烈运动,避免用力过猛,尽量平躺。

患者:医生,这个吊盐水是管什么用的啊?

张一周:你现在不是疼得受不了吗?吊盐水没什么用,就是你现在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给你缓解一下痛苦。

患者:医生我想忍一忍,我不想吊盐水。

张一周:这个事情不能由着你来,你要是能忍一忍为什么来我这里?你不就是忍不了了才来的吗?

患者:医生你觉得我吊盐水能好多少?

张一周: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都有可能。

患者:好个百分之十跟没好有什么区别?

张一周:你这个是突出钙化,很多年了,这么多年积攒下的毛病,你不能指望一天两天就能治好。这不像感冒发烧似的打个退烧针就行了。你先吊个盐水缓解疼痛,你自己也好受,然后保守点做个理疗,先慢慢的物理治疗,或许能扳回来,要想激进点就直接手术,但是没有必要,毕竟手术不可逆转,做了就是做了,如果物理治疗能有好转,咱也省了手术费不是?

患者:那就是尽量不做手术,对吧?

张一周:不是尽量不做,是做不做取决于理疗的效果。

患者:那理疗是怎么个疗法?

张一周:推拿、按摩、针灸、做个磁共振,做个红外线照一照,你去理疗室,问一下他们怎么给你安排。

患者:医生,我想周六周天来做理疗,这样不影响我平时工作,你看可以吗?

张一周: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周一到周五理疗室上班,不影响我们医护人员休息。

患者妈妈:你这个医生还真是!我们也没说啥啊被你一通怼,你这样的脾气不好找对象。

张一周:交了挂号费也没有诅咒医生终身大事的权利!医生怎么了?医生也是人!也需要放假!也需要休息!不能24小时上班迁就你们的时间!

患者妈妈:好啦好啦,麻烦你先给开张吊盐水的单子吧,我们先去吊盐水。

聒噪的患者母子俩刚出门,张一周就觉得诊室里有些寂寞,他走到门口对着患者的背影喊一句:“不能拖,不能再忍着了!”喊完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他回到位子上,目光盯着眼前的屏幕上的片子。

护士小邵探进头来:张医生?

张一周抬头看了一眼小邵:嗯?

小邵:问你件事呗?

张一周:说!

小邵:丁医生有没有跟你联系?

张一周:有啊,怎么了?

小邵:那他有没有提到我?

张一周:没有啊!

小邵有些失落。张一周招手示意小邵进来。

张一周:小邵,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喜欢丁明青什么呀?长得帅?

小邵:帅只是一方面啦,丁医生跟你不一样,人家丁医生说话多好听,态度又好。你看你,刚刚明明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患者好,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谁听了会高兴?

张一周:丁明青说话好听?那他是怎么委婉拒绝你的?

小邵:张医生,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原因。哼!今天中午不帮你订饭,自己去食堂吃去吧!

小邵说完留给张一周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朝导向台走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张一周嘟囔道:“有吗?你是不知道丁明青有多渣!”

张一周点开单宁的朋友圈,光秃秃一条横杠:这到底是没发新内容还是把自己屏蔽了?等她回来一定要弄清楚!

单宁这边洗漱完毕,大婶把糌粑面和奶茶端了过来。

大婶示意单宁混起来吃,单宁以为像冲泡燕麦一样操作,结果一不小心冲成了浆糊,单宁尝试喝了一口,味道有些怪异。

“大婶,有筷子吗?我想搅一搅。”单宁不好意思地问。

“这个不是这么吃的,你们这些城里人没有一个吃对的,以前姚远也是这样。”大婶开心地笑起来,她好像很乐于观看外地人的首秀失败。

大婶另取一碗奶茶和糌粑面,将糌粑面放进奶茶里,用食指在碗里不停地搅捏,揉和成团,捏起一小块来说:“这个东西是这个样子吃的。”

单宁有样学样地又添了一些糌粑面到浆糊里,一边捏一边问:“姚老师呢?”

“姚校长啊,他去县城拉货了,说是给孩子们买的衣服送到了。”

“校长?”

“对,姚远是村子希望小学的名誉校长。”

“大婶,我是不是起的太晚了?明天您起床的时候就叫醒我吧。”单宁不好意思地说。

“不用的,你刚来,贪睡很正常,姚远说先让你的身体适应适应,过两天就好了。”

单宁尝了一口自己亲手捏的糌粑,有点像压缩饼干,第一口满口香。

就是,实在是不太想吃第二口。

看着自己因为操作失误搞的一碗面团,她有些犯难。

“大婶,我可不可以剩下?”

039 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6)

照顾单宁吃完这顿不早的早饭,大婶就开始收拾准备出门。

趁大婶收拾的功夫,单宁得知:脚下这片土地叫做瓦达村。

这是距离囊谦县城约30公里的一个牧业村,草山面积大,牛羊存栏多。

村民多数为藏民,大婶是为数不多的汉民。

“大婶,您去哪里?”

“我得到学校去盛饭,待会孩子们就该下课了,就得吃午饭了。”

“那我能跟着去吗?”

“姚校长本来想让我明天带你去,你今天要是觉得休息的可以了,我就带你过去。”

“可以可以,我没有问题。”

大婶推出院子角落里一辆电动车,载着单宁出了门。

单宁扶助大婶的腰,感觉风驰电掣行驶在青青草原上,大婶似乎担心单宁害怕,将车速放的更慢更稳。

单宁忍不住松开大婶,挥舞着双手唱了起来: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

后面是什么我不会唱……”

大婶哈哈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还有灰太狼和红太狼,我家小孩子也喜欢看。”

“大婶,您家小孩子在哪儿呢?”

“前年考到县里读高中去了,成绩可好了。”大婶骄傲地说。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前面一排黄墙红瓦的带院墙的平房映入眼帘,两扇砖红色的褪色的大漆铁门敞开着,门口竖挂一块牌子:遥远希望小学。

“一开始的时候是姚远的名字,后来姚校长来了,觉得不合适,就改成了遥远。”大婶将电动车停在门口,单宁对着倒退两步拍了张照片。

走进大门,正对面是几间教室,每一个教室里都有老师和孩子在上课。

“这是附近三个村子的孩子,几年级都有,但是人不多,总共才23个孩子。”大婶解说道。

教室正前方有根不足高的旗杆,身后两侧角落各是一处运动场地,一边有一个篮球框架,另一边是垒起来的乒乓球台。

单宁跟着大婶走进食堂,一位大叔正在切土豆,旁边的几个盘子里已经码着切好的牛肉丁,青椒片,姜丝,蒜末,西红柿丁和西葫芦片,地上还放着一箱酸奶。

“看起来好丰盛哦,还有酸奶呀。”单宁随口说道。

不过看着量好像不大,难道是给自己做的?或者是给老师们做的小炒?单宁虽然好奇但是没好意思问。

“现在这些娃娃都是早晨喝牛奶,中午和晚上喝酸奶。姚校长说了,牛奶能长高,酸奶能消化,营养均衡。”大叔边切边说。

有牛奶喝,有牛肉吃,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贫困?也许是近几年脱贫了许多?单宁也没好意思问,只在心里默默想了下,毕竟自己没真正见过什么叫贫困,天桥下衣衫褴褛的乞丐,她从来没觉得他们贫困,她对贫困的最深印象还是来源于那个给希望工程代言的大眼睛女孩儿。

大叔切好了土豆,又斩碎了一把小青菜叶子,大婶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好了手,挽起袖子站在大叔的旁边。大婶打开煤气灶,给一口大桶一般的不锈钢锅里添了半锅水烧了起来。

看着大叔大婶都忙活起来,单宁不好意思独自站着,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可以打下手?”

“你啊,等着吃就行啦。”大婶乐呵呵的说:“我看你今天早晨就吃了一口,昨天那碗炮仗面倒是吃的干净,看来是喜欢吃细面的,今天的尕面片你肯定爱吃。”

“尕~面~片”单宁像记单词一般默默跟读,记在心里。

紧接着大叔掀起一块湿毛巾,单宁发现毛巾下面盖着两块蓬松丰满的面团,只见大叔将面团切成块,又用擀面杖擀成面饼,然后用刀把面饼切成条。

大婶也没闲着,她打开另一个煤气灶,拿出一个炒锅,热锅下油,抓起一把花椒粒,在热锅里干煸一通后,用勺子仔细捞出,扣在一旁的盘子里,整个厨房里飘荡着一股椒麻的味道。

单宁拿出手机,默默录起了小视频。

只见大婶将蒜末倒进锅里继续翻炒出香,然后加入姜丝和牛肉丁继续翻炒,待牛肉丁泛白,大婶伸手从案板底下的水桶里捞出两把粉条,扔进锅里,而后将西红柿丁、青椒片和西葫芦片一并倒进锅里翻炒片刻,撒上盐,便盖上锅盖。

单宁想:刚才还以为会有牛肉炒青椒、牛肉炒西红柿、牛肉炒西葫芦,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原来是一锅炖啊!

大叔这边的桶锅里热水也开始沸腾,大叔也早已把切成条的面捏薄拉抻,开始揪成一小块一小块扔进锅里,大婶也走到大叔这边帮忙。

单宁就像在看《舌尖上的中国》一般,同时不免有些替大叔大婶犯愁:这么一堆大面饼,什么时候揪到头啊?

单宁的担心倒是多余的,面饼很快全部被下进了锅里。待面饼漂浮,只见大叔端起阿姨那一锅乱炖,倒进了面片锅里,用一个大笊篱搅动一番,将最后一把青菜叶碎撒进了锅里。

做饭是个力气活!

大婶帮着大叔把锅从灶上抬下来的那一刻,下课铃声恰好响起。不一会儿,一群小朋友便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举着小碗走了进来。

“大婶我帮着盛饭吧?”

“还是我来盛吧,这些孩子,小子吃得多,闺女吃得少,你别看有的个子小,饭量可大了,谁吃多少我心里都有数的。”

“哦~~”单宁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于是默默拍了几张照片。

大叔走到大婶跟前嘀咕几句,大婶哈哈笑起来说:“你看我这个人,来来来,姑娘,还是你来盛。”

大叔说:“就是,盛多盛少,你跟人家讲嘛。”

大婶说:“你叔说的对,你是来体验生活的,咋能不让你体验呢!”

啊~~~~原来姚远是这么跟他们讲的呀:我是来体验生活的!

盛饭也是个力气活儿!

单宁才盛了十几碗,就感觉拿不动勺子了。

正在这时,一辆皮卡驶进院子里,姚远回来了。

040 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7)

看姚远进来,单宁用出一百八十分的力气,强撑着把二十几碗饭盛完。大婶已经在小餐桌上摆好了碗筷。

单宁有些拘谨,虽然星光不再,但毕竟当年也是大腕。

姚远似乎很饿的样子,毫不客套地坐下来,端起一碗就吃。

“今天学生的饭是都单宁给打的,一碗一碗打完那个累啊,小姑娘一声不吭一点也不娇气。”大婶夸赞道。

“是啊是啊,”大叔忙附和:“这姑娘勤快得很,一直找活儿干。”

“怎么样,还吃得惯吗?”姚远腾出右手翘起大拇指,稀里哗啦吞完一碗,抹了一下嘴巴问道。

“这么快?”单宁这才刚夹起一片面嚼完。

姚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一笑,说:“我早饭都没吃。”

“吃得惯吃得惯,我最爱吃面了。而且,大叔大婶做的特别好吃。”单宁点着头回答。

“那就好,体格不错。”姚远说完端着碗向锅台走去。

“我给你盛,”大婶放下碗筷跟了过去。

“没事儿没事儿,自己来自己来自己来。”

俩人客套一番,姚远终究还是没能拗过大婶。

饭毕,姚远招呼大家来到院子里,从皮卡的车斗里搬下来几个大纸箱子,小朋友们按照班级列队整齐。几个学生模样的老师站在旁边。

姚远:同学们,这些是这位大姐姐捐献给大家的运动服,一人一套,运动鞋一人一双,待会儿大家根据自己报过的尺码领走自己的那一套,不允许更换哈不允许,不允许说“老师我之前报错了号码我要换”,不可以,报了多少就是多少,自己要对自己的说过的话负责任,好,现在让我们先一起来感谢单宁姐姐。

同学们齐声:感谢单宁姐姐。

姚远:那我们有请单宁姐姐来跟大家说几句话好不好?

同学们齐声:好。

姚远轻轻把单宁推到同学们面前,单宁有些语塞。毕竟自己对于捐赠之事一无所知,那么此刻顶着个捐赠人的帽子来讲话,也是底气不足的。

单宁:嗯~~~~同学们好。

同学们齐声:单宁姐姐好。

单宁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很意外的突然来到了这里,当然我认为这也是缘分,就像你们因为缘分降生到了这里,但是我希望你们有机会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意外——意料之外。外面的世界有在这里看不到、听不到、想不到的一切,你可以选择看过之后再回来,但是一定要努力地出去看一看。加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单宁说完看向姚远,姚远便带头鼓起了掌。

大叔和大婶帮忙去搬箱子,几个老师上前来帮着分发。

单宁往后退两步,到姚远旁边,问道:姚校长,怎么回事?

姚远一愣:你不知道?

姚远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给单宁看:一个转账大红包映入眼帘。紧接着是一条文字信息“你看着孩子们缺点什么就置办点什么吧,多不退少补,记在单宁名下。”信息备注姓名是达哥。

达哥?看头像是王师傅。

王达?王某达?王达某?

现在如果问姚远王师傅的大名是什么?姚远会不会觉得奇怪?算了等待时机。

单宁点点头:“明白了。”

姚远:你刚刚讲的话倒是有那么一点宿命的意思,你是不是有什么宗教信仰

单宁:没有,不管是儒释道,还是其他什么宗教,我都尊敬,我喜欢神秘的力量。如果一定说要有信仰,那可能就是善良吧,我觉得善良很重要。

姚远:那如果有一天,形势逼着你拿善良做交换呢?

单宁:那就等如果到来了再让我选吧。

姚远笑了下说:这附近有个大峡谷,谷内四季常青,如今这季节正是百花齐放,就像世外桃源,这附近还有个寺庙叫洛麦叶寺,据说寺内有一些神灵的昭示,有的人看得见,有的人看不见,有没有兴趣过去看一看?

单宁:有啊,那我们就先去峡谷再去寺庙。

姚远:我本来想让你二选一,得,那就全都去。下午带你去峡谷,明天带你去寺庙。

单宁: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姚远载着单宁在弯弯曲曲的山间行驶,路上偶有羊群怡然吃草。

单宁突然有一种知青下乡的感觉: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也许是喜欢这种地广人稀的感觉,没有城市里钢筋混凝土包裹的压抑。

单宁:姚老师,我想到车斗里去。

姚远停下车子,单宁从车厢里出来,爬进了车斗。

姚远:抓稳啦!

遥远一踩油门,一股飓风扑面而来,单宁抓着栏杆,闭着眼睛,放开喉咙:啊啊啊啊啊啊~~~~~

单宁的头发就像游曳在海底的自由的海草,此刻在风里随风飘摇,每一个细胞释放着前所未有的欢快。

姚远好像也被这快乐传染,他忍不住点了一支烟,打开音乐:

“徘徊着的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viavia

易碎的骄傲着

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沸腾着的不安着的

你要去哪viavia

谜一样的沉默着的

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当你仍然还在幻想

你的明天viavia

她会好吗还是更烂

对我而言是另一天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也渴望着也哭也笑平凡着

向前走就这么走

就算你被给过什么

向前走就这么走

就算你被夺走什么

向前走就这么走

就算你会错过什么

向前走就这么走

就算你会

……”

姚远将音量放到最大声,烟雾缭绕里已经泪流满面,一曲未完,单宁拍着车顶示意姚远停车。

姚远没有理会,一支烟抽完,姚远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放在眼睛上使劲按了一下,又用力擤了下鼻涕,才把车停下。

单宁爬下车斗钻进车厢说:“你刚刚抽烟啦?”

“还能闻得到?”

“其实这个车里一直有一股烟味,只不过我刚才看见你扔烟头了。”

姚远摇着头无可奈何的笑一笑。

“姚老师你以前都是本色出演吧?”

“怎么说?”

“你刚才那一笑,特别像夹在老婆和婆婆中间的丈夫,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

“我也是有实力的!”

姚远说完,一脚油门向前奔去。

041 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8)

又不知道行进了多久,前方的两座山丘就像一处山门,车子从中间驶进去,便进入一处悠然之地。

里面流水淙淙,十里花溪,灌木丛生,脚下草丛里随处可见掌心大的蘑菇球,抬头就看见飘荡在山丘顶部的云彩,给人一种稍微登高两步就能伸手抓到的错觉。

这里明显比外面潮湿很多。

“好美啊,这里”

“晚上更美,星空遍野。”

“姚老师……”

“你叫我远哥吧,不要叫我姚老师,你知道这里的人都叫我姚校长,要不是我每天都在提醒自己,我会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小学校长。”

“远哥,那我们可以晚上留下来看星星吗?”

“你不怕有狼啊?”

“我相信你!”

“你信我没用啊,我是说有野狼啊!”

单宁一下就羞得不知所措,双手捂住了脸。

“天上飞的是什么,

鸟儿还是云朵,

我把自己唱着,

你听到了没,

风里漂浮着什么。

花瓣还是露水,

我把欢乐散布,

你收到了吗

……”

姚远倒是毫不拘谨,向前走几步,盘腿坐下,躺在山坡上唱起了歌。

“这蘑菇能吃吗”单宁举起一个蘑菇球递到姚远面前。

“能!”

“那我就多采一点,拿回去给大婶做菜。”

她一会儿采花,一会儿采蘑菇,偶尔还能看到溪流里几条指头大的小鱼游过,伸手捞一把,却又抓不住。

一下子就变成了采蘑菇的小姑娘,只是没有大箩筐。

“远哥,帽子借我用一下,”单宁喊道。

姚远拿起帽子像个小飞盘一样冲单宁扔了去。

可惜帽子太小,蘑菇太大,盛不了几个。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天高了,云淡了,风晴了,心思似乎也更单纯了。

一个人蹦跶累了,单宁到姚远旁边躺下,歪头看了一眼姚远,只见他嘴巴里衔着一根草叶细细地嚼着。

“远哥,这叫什么峡谷?”

“不知道,没有名字。”

“那就叫‘单宁的峡谷’好了”

“是我带你来的,是我先发现的,怎么也应该叫‘姚远的峡谷’吧”。

“你又没有注册版权,我不提醒你都没有想到。”

“唉,贪心的女人。”姚远没有再多说话,翻个身背对单宁表达自己的不满。单宁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地图:“我要抢注地标喽”,她输入“单宁的峡谷”,提交审核。

“不要那么小气啦,你都有遥远希望小学啦。”单宁爬起来走到姚远面前说。

姚远又翻个身背对她,单宁只好再次挪到他眼前,姚远索性闭上了眼睛。

她便掐了一片草叶子拂他的鼻子。

“那要不然我把这座山头分给你?”单宁掏出手机,再次在地图里输入“姚远的山头”伸到姚远眼前点击提交审核。

“远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捐助希望小学的?”

“10年玉树大地震,我认捐200万,后来……后来不就是出事了嘛,我出来以后,一度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这时候我的朋友告诉我,我的粉丝后援会给我捐助了一所希望小学,让我来看一看,于是我就来了。这些年我每年都会来这里待几个月。”

他说的很含蓄,她也没有去问的很清楚。

这些年,没有复工,资金从哪里来?有没有新戏邀约?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什么时候想说了,她就什么时候听。

单宁把今天的所见所闻所思编辑了一条微博:

迟到的毕业旅行【day1】:我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玉树,除了睡得更沉更香更久之外没有特别的高原反应,糌粑面不太对我的口味,不过炮仗面和尕面片很好吃,这里有一所叫做“遥远”的希望小学”,学生们早餐有牛奶,午餐和晚餐加酸奶,感谢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捐助,希望孩子们越来越好,希望站在“遥远”两端的人不要因为距离而忘记互相关爱。

单宁心里隐隐有一丝感觉:师父安排此行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姚远,师父不明说,却嘱咐什么“毕业旅行,真情实感”,应该就是让自己不着痕迹的意思。单宁挑选了9张配图,正中间放了一张姚远站在皮卡旁边拆箱子的侧影。

编辑完毕,点击发送,单宁转手将微博链接发给了王师傅。稍后,师父只回复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她便知道,自己领悟对了。

“远哥我们真的不可以留下来看星星吗?”

“我保证,你在院子里看到的,和在这里看到的是同一片星空。”

听起来很有道理,单宁放弃最后的挣扎,跟着姚远上了车。回到学校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在吃晚饭了,晚餐是羊杂粉丝汤和葱油饼,这真真的是又又又对了单宁的口味,车子一进学校单宁就闻到了味道。

单宁刚想推车门下车,姚远调侃道:“端着你的蘑菇,要不然怎么好意思跟大婶讨饭吃。”

单宁做了个鬼脸,端着姚远的帽子向厨房奔去。

“大婶,你看我采了蘑菇。”

“这个蘑菇啊,直接撒点盐巴抹上酥油烤着吃就特别好吃,晚上让姚校长给你支个牛粪架子烤。”

“用牛粪烤啊?”单宁听到有点皱眉头。

“牛粪烤的才好吃呢,保证你回到城市里之后吃不到。”大婶说。

“傻了吧,城里来的小姑娘,牛吃进去的是草,拉出来的是草纤维,以前没有这些煤、天然气、沼气作燃料的时候,牛粪是牧民最珍贵的燃料,烧起来有一股青草的味道,晚上看星星的时候烧一块给你闻一闻。”姚远进来补充道。

晚上,大叔和大婶在院子里帮姚远支好牛粪火堆,便早早的睡去,不打扰两个城里人看星星。

毕竟这司空见惯的星星,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值得好奇。

4c的夜晚,守在温热的牛粪堆旁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牛粪架子上挂着一把有年头的壶,大婶知道单宁不爱喝酥油茶,特意在壶里煮着熬茶。

牛粪上罩着一个细密的铁丝架子,单宁裹着棉服看着姚远将蘑菇撒上盐,涂上酥油,伞包朝下放在架子上。

听着壶里咕噜咕噜的沸腾的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的草原都一样,总之此刻,这里的星空真美。

042 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9)

第二天吃过早饭,姚远便驱车载单宁去往洛麦叶寺。

“洛麦叶寺曾是囊谦王国的四大护国寺之一,坐落四臂玛哈嘎拉自然形成的吉祥圣地,整个寺院依山而建,气势恢宏,这里面有很多的‘自显像’,人们相信那是神灵的显示。”姚老师开始背书。

“四臂什么?”单宁没有听清楚。

“四臂玛哈嘎拉,就是有四个胳膊的大护法。”

“那这位大护法是保佑什么的呢?灵验不灵验?”

“你想求什么?”

“女孩子嘛,当然是求爱情求婚姻喽。”

“女孩子要有自己的事业。”

“我当然知道女孩子要有自己的事业,但还是爱情让人更开心嘛。之前有一位道长爷爷说我这辈子真爱来的比较晚,我想看看佛祖他老人家什么说。”

单宁双手合十开始祈祷:佛祖啊,我想要一个笑起来好看的善良的男人陪我度过这一生,我想在最好的年华谈恋爱,请他尽快出现吧,只要他赚的钱不比我少就可以了。如果您觉得我的要求不过分,就请让我看到神示吧。

姚远“噗嗤”笑出了声:“赚的不比你少是多少?”

“我觉得我应该一个月能赚到一万块吧?八千也行,他跟我赚一样就可以啦,总不能让我贴补他吧?”

“嗯,要求是不算高,佛祖会帮你的。”

说话间车子来到山脚下。

远远看去这是一座尚在修建中的古寺,全框架式十三层靠山而立,据说原本是木质结构,因为难以抵抗高寒天气,加之来修行的僧众与日俱增,且之前地震也遭到过破坏,现在逐步修缮成加固的混凝土结构。

姚远将车子停在山脚下,二人沿着上坡的小路开始攀登。

就在此时,几乎所有人的手机上都同时收到了这样一条新闻推送:刚刚,青海玉树治多县发生51级地震!震源深度10千米!

李正元看到推送一下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边拨打单宁的电话号码,一边打开房门下楼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sorry……”

“沃槽!”李正元一个急刹收住脚步,手机差点因为惯性从手里飞出去,他侧身靠在楼梯护栏上,火速打开支付宝给单宁的号码网络充值300块,倒计时10秒,再一次拨打她的电话。

张一周点开推送链接“中新网8月3日电据国家地震台网官方微博消息,中国地震台网正式测定:08月03日09时34分在青海玉树州治多县(北纬3490度,东经9233度)发生51级地震,震源深度10千米。”

张一周先用微信拨打了下单宁的语音电话,没有接通,拨打单宁电话却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月初不知道交话费吗?这个傻子!”张一周气恼地打开支付宝给单宁充了100块。

再一次拨打,却听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嘿,我刚给你充上钱,你就跟别人通话中!”张一周愤愤地说道。

“喂,哥……”单宁的说声传过来,似在云巅之上,似在风雪之中,带着遥远的孤寂,带着空灵的回声。这一声“哥”在李正元听起来,宛如。

“吓死我了,听到你声音我就放心了,现在怎么样?”李正元松了一口气。

“没怎么样啊?挺好的,我都没有高原反应,我现在在山上,快到寺庙了。”

“在山上?地震了你还往山上跑?你不会找个空地儿吗?”

“地震了?没有啊?搞错了吧?”单宁有些诧异。

“刚看到的新闻,说是玉树治多县51级地震。”

“远哥,治多县在哪里?”单宁歪头问姚远。

“那挺远的,那得200公里以外吧?”姚远看着天空思索了一下。

“哥,那里离我们这里挺远的,开车都得好几个小时呢。”

“那就好,我一看到新闻我就给你打电话,下次记得及时充话费好吗?爸妈要是打不通你电话得多着急啊!”

一条短信通知进来:上海移动提醒服务:充值金额10000元,余额39154元。

“我记得了,放心吧,”单宁看了一眼信息,问:“哥,你给我充了100块哦?”

“300!我做的好事,一分钱折扣也不能打。300!那100可能是其他关心你的人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免得别人担心。”

挂断电话,低头一看王师傅的微信进来:“得知你一切安好,注意安全。”

单宁回复:谢谢师父关心。

谁呢?好像除了家里也就张一周知道自己的号码了?其他人都是直接交换的微信。

单宁拨通了张一周的电话。

“一周哥?”

“跟别人通完电话了?”张一周阴腔怪调地说。

“果真是你,谢谢关心。”

“我刚才真的担心坏了,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一周哥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把我违反规定的罚款免了吧?”

“免谈!你现在还多欠我100块,来患者了,我要工作了,你要真想省点儿钱,就早点回来。”

单宁挂断电话,姚远已经在远处抽烟,她忙快走几步追上去。

“我刚跟佛祖祈祷完,就有人就给我打电话说新闻里报道这边地震了,这就是佛祖给神示吗?告诉我这个愿望比较难办,就是一场灾难。”单宁突然情绪很低落:“被佛教和道教两家都盖了章,看来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了,我的爱情渺茫了。”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佛祖听到了你的祈祷,就让那个人给你打电话了。”

这样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哦?难道是张一周?单宁默默地想。

人类在感情里是经不起暗示的,特别是女人。

单宁的脑袋里就像在过一场电影,从在派出所第一次见到张一周,被张一周接回家,到张一周陪着买手机,买衣服,当看到浴巾在张一周面前滑落的时候,两朵红云悄悄地飞上了脸颊。回忆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360°全方位补足你在经历时的视觉盲点。单宁竟然看到了张一周给自己打点滴时的样子,慈祥的像个老父亲。紧接着张一周的咆哮声传来:“20100!”

唉,要先想想怎么把这笔巨额罚款解决掉才是。

一想到又背了两万块的债,心情瞬间低落到谷底。

单宁暗自下定决心:这个钱是打死也不会付的!宁做赖皮虫,不做饿死鬼!

单宁无心再去探寻寺庙中传说中的“自显像”,只是随意拍了几张照片。

“怎么?不开心了?”

“嗯,我现在对爱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我只想赚钱。”

“这个想法是对的,钱来了,就什么都有了。”

“姚校长价值观不对哦?钱能买到感情吗?钱能买来真心吗?”

“钱不能买到感情,但是有钱能让感情稳定。真心这个东西,贵重又廉价,它的价值取决于你是否只是拥有它。”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你有钱的时候,它最珍贵,如果你除了真心一无所有,那么真心,也将一文不值。然而很多人,都搞反了。”

“是哦,很有道理。远哥你……的……爱情……经历是怎样的?”单宁小心翼翼的问。

“我的爱情……你没看过新闻吗?”姚远不屑地说。

单宁锤了下自己的脑袋:单宁啊单宁!蠢!

043 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10)

“张一周,你快来救我。”就像被恶龙抓住的公主在呼叫她的骑士。叶嘉眉焦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把张一周从梦中扰醒。

张一周有些恍惚,他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做梦。

“你怎么了?”

“我要你来救我。”声音酥软而柔媚。

“你在哪里?”

“我在外滩。”

“在外滩干嘛?”

“我在外滩想你了,你快来救我”。

“几点了!快点回家吧。”

“下着雨,我打不到车。”

“轰隆”一声惊雷,闪电让夜空骤然亮了一下。

“你快来呀!”叶嘉眉着急地直跺脚:“有个人一直在跟着我,我好害怕!”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张一周有气无力的说。

张一周看一眼手机:01:34。

他疲惫地爬起来,穿上衣服,撑一把雨伞来到楼下,站在小区门口呼叫出租车。

他一边呼叫一边懊恼:张一周你个傻x!

“师傅,外滩”。张一周钻进出租车里对的哥说:“麻烦您快点,我朋友在那边淋着雨呢。”

“好嘞。”师傅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你看咱们这一路多顺当,一路绿灯,停在那儿啊?”司机问。

雨已经停了,张一周降下车窗向外张望,并没有看到叶嘉眉的身影。

“喂,你在哪里啊?我到了,你到路边来。”

“你过来找我。”

“你过来,你不是说打不到车吗?你过来直接上车。”

“你过来找我嘛!我在纪念塔这里”

张一周没有耐心继续劝说她过来,索性结账下车,往人民英雄纪念塔方向寻去。

忽然,一个细细的身影从阴暗处跳了出来,一下跃到了张一周的背上,张一周有些踉跄,习惯性的用双臂箍住了叶嘉眉的腿。

“人家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叶嘉眉怪嗔道。

“我接到你电话就立刻赶来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叶嘉眉环住张一周的脖子,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张一周叹一口气,松开了手,叶嘉眉自己撑不住,只得滑下来。

她顺势拉住张一周的手,倒退着、牵引着他摇摇晃晃地走着。

不知道是懊恼自己轻信了叶嘉眉,还是懊恼自己明知上了当却还舍不得走。

“你到底想要干嘛~~?”张一周用不耐烦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和不安。

“我想要你啊!”叶嘉眉轻轻摇晃着张一周的手。

张一周再次长叹一口气。似乎也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没那么窒息。

“糟了,伞落在出租车上了”

“丢了伞,找回了我呀。”叶嘉眉回转过身,挽着张一周的胳膊。

张一周就这样半推半就的被叶嘉眉拖进了宝丽嘉酒店。

她并没有在前台登记,看样子是早就订好了。

叶嘉眉带张一周走进一间豪华露台客房,房间很大,空间看起来比张一周正在供的那个75平的小房子还要宽敞。

“我去放水洗澡。”叶嘉眉说完,轻轻刮了下张一周的鼻子,便飘进了盥洗室。

茶几上放着两盏高脚杯,旁边的醒酒器里一肚红酒。

哗啦啦的水声,震荡着这个房间里不安的空气。

张一周迈步露台看着窗外,梦幻的东方明珠塔正在红蓝之间变换着色彩。

张一周的心也在变换着色彩。

这间豪华套房瞬间就打破了他五彩斑斓的梦。

让他顷刻就认识到了自己和叶嘉眉,不可能再有任何生活的交织。

叶嘉眉裹着浴巾出来,湿漉漉的头发和滴落在肩头的水珠都散发着温润的香气。

她走过去轻轻关上窗,拥抱着他,直到头发沾湿他的胸膛。

他没有抱紧,也没有推开。

她推着他向盥洗室走。

他一转弯,坐在沙发上。

“亲爱的,去洗个澡嘛!”

“我睡觉之前洗过了。”

“再洗一下嘛。”

“没有必要。”

“好吧,”

叶嘉眉妥协,她伸手端起红酒,递给张一周一杯。

张一周轻轻摇晃下酒杯,叶嘉眉的胳膊却如水蛇一般游了过来,挟着张一周喝一口交杯酒。

她的眼神就像一张网。

缠的他找不到出路。

张一周把酒杯移到另一只手上,仰起脖子,灌了下去

……

她像一条细长的章鱼攀附在他的身上。

……

叶嘉眉自己折腾累了,伏在张一周胸膛上沉沉睡去。

她好像又长进了。

她什么时候笨拙过!

槽!

张一周胃里瞬间翻腾起厌恶。

厌恶叶嘉眉!

也厌恶自己!

他推开叶嘉眉,套上衣服,走出房间。

叶嘉眉看着张一周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抓起枕头砸了过去。

张一周沿着北京东路一直走向北京西路。

很久以前,他和叶嘉眉沿着北京西路一直走到北京东路,在外滩吹吹风,拍拍照,再坐71路折返。

天气好的时候,外滩的人真多啊,人手一部手机,随时随地自拍。

那个时候两个人喜欢假装不经意、悄悄进入别人的镜头里。

现在想起来,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张一周开始剧烈的咳嗽,好像有什么卡在喉咙,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弯着腰干呕起来。

他扶着墙壁,用力的呕着,却什么都呕吐不出来,又觉得已经涌到了嗓子眼。

他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哗啦一声,污物从他的嘴巴里,鼻腔里涌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上涌的胃液呛到,一瞬间眼泪鼻涕全都流了出来。

他用力扯开衬衫,揉作一团,扣在自己的脸上。

擦着眼泪,擦着鼻涕,擦着嘴角的污秽。

擦完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穿着背心,像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赌气的、大步的、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044手上路(1)

终于在微博埋完了为期十天的玉树之旅大彩蛋,单宁与姚远和遥远希望小学告别,姚远送她到巴塘机场。

登机前,单宁鼓起勇气说:“远哥,我想问一下,师父发给您的那个捐赠红包,是多少钱?”

“问这个做什么?”

“既然是记在我名下,荣誉是我的,这钱也应该我给。”

“你师父这只老狐狸,就等着你过意不去呢。”

“应该的,师父是怕我不好意思在这里白吃白住,但是我总得理直气壮地担这个名儿不是。”

“一万块。”姚远伸出一个指头说道。

单宁还是有些肉疼的,来上海不到俩月,先是被掳损失了财物,又欠了李正元救济款两万块,欠了张一周罚款两万块,欠了钱欣怡大人情,现在还欠一万块钱爱心捐助款。虽然这一万是自己心甘情愿认下的,但是兜里的确没钱!也不知道上次爸妈到底给打了多少钱,回头看看取出来先给王师傅。虽然毕业还啃老有些羞耻,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发了工资再补回去就是了。虽然认捐这事儿的确有些打肿脸充胖子,不过回去面对王师傅的时候,好歹挺胸抬头腰板直!如此盘算一番,似乎王师傅的亏空已经有着落了,心情多多少少不那么沉重。

回程是在西安中转,落地虹桥。由于没有提前办理值机,经济舱已经没有位置,地勤小姐姐热情地给办理了升舱。免费升舱的奢侈体验还真是好运气。如若自费,那她是绝对不会为了空间宽敞一点而多花几倍的价钱,更何况公司也都是抠门的。毕竟是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是有些兴奋,谁还没点虚荣心呢?拍照是必须的。她努力调整一个看起来还算舒服美艳的姿态,拍下一张表情自然的照片,就在她准备修图的时候,突然发现左肩后方奇怪的三个人。

一个穿紫红僧裙的男人闭目盘着佛珠,一个十来岁的男童,一个戴着口罩、墨镜、棒球帽的女人。

身后传来轻柔的悄悄话,单宁支愣起耳朵好奇地听着。

“你真的不能带他回去吗?”僧人问。

“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女人说。

“你真是个狠心的母亲。”僧人说。

“不狠心,会把我们毁掉的。”女人说。

“你更怕把你自己毁掉。”僧人赌气说。

“是我在苦海里挣扎!”女人不耐烦地说完,起身挪到了过道另一边的位置。

单宁的余光感觉头上有一团阴影压了下来,那个女人坐在自己背后了。

什么东西毁来毁去的,搞的那么哲理!不就是和尚偷情嘛!出家人都不怕露脸,凡夫俗子倒是藏起了面孔。

“你们都不想要我是吗?妈妈,我只是想多跟你待一会儿,下一站我跟爸爸就回去了。我们坐到爸爸身边去好不好?”男童走到女人的位置,拉着女人的手懂事的说。

单宁忍不住发一条朋友圈并配文:谁的虚情,谁的假意,拿不起放不下的痴男怨女!

张一周刚拿起手机就刷到这一条:卧槽,她是不是又知道什么了?

紧接着,单宁收到王师傅信息:火速删图。

火速?她忙删掉朋友圈。

奇怪,火速肯定不是自己的原因,那也肯定不是商务舱的原因,问题看来是出在背后的三个人身上。

她放大图片,看着偶然入镜的三个人。

单宁自己琢磨着:女人口罩、墨镜、棒球帽捂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相貌,也许是狗仔王凭多年经验只需一个剪影就能判断是谁?也许男孩是童星?倒是那个紫袍僧人眉清目秀的,有几分熟悉的样子,不过也完全想不起来是谁,大概是长的帅的人眉眼都差不多吧?

做母亲的总是心软,盖小琪终究不忍心分别还让孩子难过,她打算坐回原来的位置。

就当她起身站起来的一霎那,单宁的手机屏幕上正是红袍僧人的放大图片。

“你是什么人?”盖小琪将手搭在单宁肩膀上问道。

这句话让单宁一个激灵,头一回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就这样被抓了个现行?看来真不是做狗仔的命。

要不要站起来?站起来的话是不是显得点头哈腰、低人一等?

现在好像有点腿软站不起来!

单宁仰起头看了一眼盖小琪强作淡定:有事吗?

“我希望你把照片删掉。”

“为什么?”

“你刚刚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在脾气方面,单宁是个遇强则强,针尖对麦芒的性格。倘若盖小琪此刻说话委婉客气一点,她还真不好意思不删照片。可是盖小琪一上来就咄咄逼人,这就把单宁那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倔驴脾气给顶上来了。

“我做了什么?”

“偷拍别人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单宁默默鄙视想:呵?偷拍不光彩?偷情光彩!

“我只是自拍而已。”单宁把图片全貌展现,想给盖小琪看自拍,没想到盖小琪更怒了。

“你偷拍我们三个人的照片?你到底跟踪了我们多久?”

“我为什么要跟踪你?”

“因为我是盖(gài)小琪。”

“那我就更不能删了。盖小琪女士,在此之前我并不认为这张照片有何价值,那么此时此刻,我认为这种照片,价值连城。”

“我可以给你签名,也可以跟你合影,也可以给你钱买下这张照片。”

“我不感兴趣。”

“我不想制造无端的新闻。”

“我也不会制造无端的新闻。”

“你是记者?你是哪家公司的?”

“无可奉告。”

盖小琪气恼地夺过单宁的手机,扔在地上。

空姐闻声赶过来:“请问,女士,需要帮助吗?”

“没事,这位女士比较焦躁,麻烦给她一杯冰镇乌龙茶去去火。”

“真的没事吗?”空姐再次确认。

“没事,还不去拿茶水!”盖小琪吼道。

“好的,马上。”空姐谨慎地退去工作台。

“你到底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盖小琪追问道。

“我说过了,今天只是巧合、偶遇、缘分,我认为您此刻应该坐回位置,享受短暂而珍贵的亲子时光。”

僧人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在那里安静地打坐,男孩儿捡起手机递到单宁面前,怯懦地说:“对不起。”

不等单宁伸手去接,盖小琪一把拦下,她举着手机说:“我会还你一个新的。”

“旅客朋友们你们好,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打开遮阳板,等待起飞……”空乘人员开始广播,单宁拉起安全带扯在腰间。看样子商务舱也不会再有新的乘客进来,盖小琪索性坐在单宁旁边的位置。

单宁没有再说话,撕开一个花王眼罩敷在脸上,盖小琪也自觉无理,回到自己的位置。

045手上路(2)

虽然心有余悸,但是单宁还是觉得:刚才的气势应该还可以,起码没有被吓尿。

盖小琪!盖小琪!

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当年一部《哥哥要出家》火遍大江南北,故事讲述出身于商贾之家的兄妹二人,某一天哥哥突然顿悟,执意要出家,妹妹劝哥哥回心转意未果,最终理解了哥哥,帮助哥哥说服全家人,促成哥哥出家,并勇于挑起家族重担,成为名震一方的垄断女商人的故事。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是单宁步入四口之家后看的第一部电视剧。

那时候正值暑假,妈妈和李爸爸突然领了结婚证,于是单宁突然又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妈妈把给自己的爱分走了一半给李正元,李爸爸虽然也给了自己很多的爱,但是依然免不了单宁和李正元两个人互相吃飞醋,特别是李爸爸把那颗李正元向往了很久的籽料给单宁做了见面礼,着实让他别扭了好一阵子。不过李正元毕竟年长一些些,知道体谅父亲,加上后母的确待自己很好,有些时候后母怕别人说闲话,宁肯让自己的女儿委屈一点。李正元看在眼里,自然也记在心里,可是越是这样,单宁就越觉得妈妈和李爸爸、李正元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自己就像多余的。她融不进这个家庭,无法说服自己跟两个陌生男人建立亲密关系,只能努力看电视,假装看不见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她那个时候就盼望着李正元什么时候也能顿悟出家,那么她就是这个家里独宠的女儿了。李正元常拿她打趣:“你出嫁了我也不会出家”。时间久了自然单宁也感受到李家父子二人的温暖关怀,便不好意思继续作天作地,于是默默缴械和解,只是她从来不肯开口叫哥,这算是她最后的倔强。

越是难过,回忆里的画面越是清晰,单宁仿佛看到了自己端个小马扎坐在电视机跟前看电视剧的情景,那个时候,李正元正在备战高考,妈妈不让看电视,怕影响李正元学习,李爸爸就说:“没关系,妞妞想看就看,声音小一些就是了”。于是单宁只能蹲在电视机旁边努力听,近视眼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闹下的。

一瞬间就回忆起了那么多往事,她突然有那么一点想哭的冲动,人生从来没有顺风顺水过,连呱呱落地都不是顺产。早早地失去父亲,为了让妈妈放心,只能故作坚强,后来进入重组家庭,只能努力乖巧假装懂事,拼了老命用不太聪明的脑子读完研究生,本以为可以正儿八经地走上工作岗位成为记者,没想到却被安排成狗仔。人生第一次,独自面对一个泼妇,还要表现出一副更泼辣的样子。

外表强硬如铁,内心瘫软成泥。

还好戴着眼罩,从眼缝里挤出来的泪滴瞬间被眼罩吸走,只是一流眼泪就想流鼻涕,真是难以忍受。

当《哥哥要出家》的画面在脑海里回访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一闪:那个红袍僧人,好像就是剧中的“哥哥”?

难道他真的出家了?那个男演员叫什么,完全不记得!

单宁在储存有限的八卦新闻里努力搜索着盖小琪。这个戏因为塑造了女主善良、隐忍以及励志的形象,受到广泛好评,盖小琪一朵小花顺势大火,各种广告代言找上门来,赚了个盘满钵溢。后来又接了几个大女主戏,步入大花行列,金鹰、飞天、白玉兰最佳女演员拿了个遍,更是成为巴黎时装周的常客。负面新闻也不少,与圈内几个大哥都有过绯闻,参加综艺节目被观众现场泼过油漆,投资失败拍卖别墅,甚至还有过养小鬼的传闻,不过好像从来没听过她结婚产子的消息,最近还参加了一档恋爱观察的真人秀栏目,与节目里小十岁的男嘉宾传出假戏真做的消息。

贵圈可真乱!

飞机很快降落在咸阳机场,离下一站换乘有10个小时的停留。

没有手机还真是不方便呢?得去跟她要回来。

飞机一落地,单宁走到盖小琪跟前说:“盖小琪女士,我想您应该清楚手机比相机更优越的一点,就是可以随时把数据传到云端,如果您执意不肯还给我手机,那么,这件事情也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盖小琪眼睛一亮,将手机递给单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也是前往上海,我是十个小时之后的联程机票,当然,您也可以到上海之后再联系我。”单宁接过手机,礼貌地说道。

“请问,您待会儿下榻在哪里?”盖小琪问。

单宁一愣,盖小琪意识到了她并没有定好住处,继续说:“我订好了酒店,就在机场旁边,您如果不嫌弃,我想我们正好可以谈一谈。”

“好吧。”

她不知道这个事情是不是应该咨询一下王师傅的意见,但是要咨询,起码也该先知道对方要谈什么才可以。

再存一点私心的想,如果盖小琪知道自己上头还有个王师傅,那么这件事也就不必跟自己谈了吧?

下了飞机,单宁随盖小琪一起来到机场附近的空港大酒店。

盖小琪开了两间房,自己入住一间,单宁入住一间。

僧人父子随后自行办理了入住。

到了“人脸识别”系统前,盖小琪摘掉眼镜和口罩识别完毕,单宁仔细盯了一眼,虽然素颜在气色上的确差了一些,但是酒店工作人员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反应?盖小琪的名号照理说也是响当当的,除非:身份证上的名字不是盖小琪。

当工作人员登记完递回身份证的信息,盖小琪又抢先一步接了过来,她仔细看了一眼单宁的身份证。她的动作没有逃过单宁的眼睛,不过单宁也并未觉得这有什么,自己一个小喽罗,用真名和用化名能有什么区别。

“我刚刚让我的助理帮忙查了下你的个人资料,你今年刚毕业,不管入职了哪家媒体,都是一个新人,没什么话语权,所以即使挖到大新闻,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倒不如直接变现来的痛快,我绝对比你们公司大方。”房门一关,盖小琪开门见山地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身份证信息,应该也不是盖小琪三个字吧?”单宁也不甘示弱。

046手上路(3)

听说单宁马上回上海,李爸爸可是一刻也等不得,撺掇着李正元赶紧买票,要抢先到机场去给女儿接机。

“你们说,妞妞一落地,诶,就发现我们在出站口等着,她还不得开心地跳起来?你赶紧买票,咱们下午就出发,”李爸爸一边说一边比划。

“爸,十年了,我觉得我越来越像干儿子了。你看你一提起闺女来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你说过几年你这闺女要是出嫁走了……”李正元玩着手机幸灾乐祸地说道。

“让你赶紧订票你还玩手机,一天到晚没正事就知道玩手机!”李爸爸一巴掌打在儿子肩膀上。

妈妈端着一盘水晶虾仁从厨房里出来,路过李爸爸身边,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又打我儿子!”

李正元忙接过妈妈手里的盘子。

“妈,咱们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咱们就什么时候出发。”

“听你爸的吧”

“哎,都着急看闺女,没人待见我这个儿子,最后留在你们跟前的,还不是我这个儿子!”李正元摇头晃脑的说。

“唉,儿子是国家的,闺女才是咱家的!”李爸爸失落的说。

“是国家的,首先是咱家的。”妈妈补充道。

“要不然这样吧,正元啊,过几年你跟妞妞成一家,你觉得怎么样?”李爸爸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正元和妈妈同时一愣。

“乱点鸳鸯谱,正元和妞妞成一家,你让孩子们怎么称呼你?”

“不都得叫我爸么?”

“孩子的孩子呢?”

“叫啥都行,我都高兴!”

“我倒是没意见,还减轻了养老压力,不过你闺女从小不待见我,你是知道的!”李正元先把帽子扣在了单宁脑袋上。

三人吃罢午饭,赶到高铁直奔上海。

来到上海,李正元安排爸妈在汉庭住下,估摸着临近下班,便去医院寻张一周。

“哟,这么快就到了,我还想着早点下班,给你和叔叔阿姨接风洗尘。”

“这么客气?要请也是我们请你,我爸妈说要请你好好吃个饭,感谢你照顾他们的宝贝女儿。”

二人简短寒暄,驱车来到东北虎。车是李正元刚租的,既然是来探亲加旅游,还是自驾更加方便些。

人生一串,胜过千言。

酒足饭饱张医生带李正元回家,给李家哥哥看看妹妹的居住环境。

几年不见的好兄弟决定秉烛长谈话话当年。

张一周打开家门的时候,愣了一下,屋子里亮着灯,本以为是单宁回来了,仔细一看,叶嘉眉坐在沙发上。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叶嘉眉自然地起身,热情的上前打招呼:“正元哥你来啦,好久不见”。

李正元有些意外:“哟,这是破镜重圆?不够意思啊,都不提前知会一声。”他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张一周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说:“你妹妹必须搬走”。也许单宁做的过分只是借口,人家需要二人空间才是真实的理由。

李正元拍了拍张一周的肩膀的说:“这样看来,宁宁的确不太适合在这继续住下去”。

张一周顿时尴尬的说不出话:“不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嗯~这个~那个~嗯……”

“我懂,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你们聊。”李正元转身退了出去。

张一周伸手试图拦住他,他没有理会,直接关上了门。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打开水表箱,钥匙还在,我就觉得,你一直在等我回来。”叶嘉眉眼波荡漾,脉脉含情。

张一周有些动容,他的确是在等,一直在等,只不过他从没想过去接受一个回得来的叶嘉眉。

“张一周,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喊你的名字,我梦里都会喊你的名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以前这个名字属于我,当我知道我失去喊这个名字的资格的时候,我就像死了一样,这些年我一直很痛苦,我知道当年是我做错了事,可我也是受害者啊,我那么年轻,一个人面对社会的险恶,不懂得该如何反抗,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你在我身边。我不该欺骗你,可是我也只能欺骗你,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办。这些年,我还是躲不过,躲不过想你,躲不过想回来找你,我鼓足了我所有的勇气,你要是拒绝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叶嘉眉一边碎碎念,一边哭。她瘫软在沙发角落里,哭的很用力。

“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不回去,我不要你想”。叶嘉眉见张一周口风松动,开始撒娇起来。

“那你今晚睡这个房间。”张一周指着单宁地房间说。

“嗯。”叶嘉眉乖巧地点头说:“那我洗漱去了。”

张一周有些恍惚,她在自己面前永远像个任性的女儿,逼得自己不得不做个慈爱的父亲。

漫漫人生路,谁不错几步。

以前总觉得叶嘉眉跟自己在一起是屈就。也许这样,也挺好。

半夜,跟张一周预料的一样,叶嘉眉还是过来了。

“别闹。”

叶嘉眉“嘤嘤”不语,摸索着爬上来。

“家里没有套。”

她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子,撅着小嘴巴伸着小手,摇晃着小脑袋。

张一周淡定不住。

……

晨起,张一周起床上班。

“叶子,你待会儿早点回去,宁宁今天出差回来。”

“宁宁是谁?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吧?”

“妹妹,正元的妹妹,也算我妹妹。”

“对正元来说是妹妹,对你来说就是一女孩,跟你住在一起的女孩。”叶嘉眉不开心的说道。

“总之你待会儿赶紧回去,别让她碰见,我们合租有约定,不往家里带异性。”

“好吧。”

“乖,”张一周伸手捏了一下叶嘉眉气鼓鼓的腮帮子,换鞋出门。

叶嘉眉自然是不肯那么听话的:既然你提醒了,那我今天还就非得碰过面才能走。

浦东机场太远,飞机又稍有延误,单宁拒绝了李爸爸一家三口来接机的提议,直接打车赶过会合。

叶嘉眉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张一周口中的“妹妹”回来。眼看到了张一周下班的时间,忍不住发条信息问:亲爱的,晚饭一起吃吗?

张一周回复:改天吧,今天有事情。

叶嘉眉:什么事情?

张一周:正元父母过来了,接待一下。

正元父母过来了?那不就是“妹妹”的父母过来了,你这是见家长的节奏吗?

叶嘉眉生气的关门出去。

047手上路(4)

当张一周在酒店看到出差回来的单宁的时候,他心里的天平又朝叶嘉眉倾斜了过去:这丫头这么不经晒吗?十天就成小黑炭了!

单宁看到张一周的时候,咻的一下就脸红了,她突然想起来姚远说的话“佛祖听到你的祈祷,就让那个人给你打电话了。”现在关心自己的人都在这里,感觉真好。李正元推了单宁一把,单宁走上前去,轻轻地说:“一周哥,对不起,我出差没有及时的跟你打招呼,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人没事就好。”张一周有些纠结,毕竟这个约法三章是因为自己对人家动了心思,可是现在叶嘉眉回来了,似乎这对自己又有了一些捆绑。

入座。

“小周啊,”爸爸端起一杯酒。

“是小张,”妈妈纠正道。

“我叫张一周,叫我小张叫我小周都行”。张一周忙站起来端起酒杯。

“我们家妞妞住在你这里,的确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多亏你的照顾,叔叔敬你一杯。”

“阿姨也敬你一杯。”

“叔叔阿姨快请坐,您太客气了,我跟正元是好朋友,正元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照顾是应该的。”

“我也敬你一杯”李正元也顺势站了起来。

“一周哥,谢谢你。”单宁害羞地说道。

妈妈看着女儿羞怯的面庞,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一番客套,酒过三巡。妈妈开始问话了。

“小张啊,今年多大了?”

“我比正元大一岁。”

“比正元大一岁,那比我们家宁宁大五岁呢,那是不小了,有女朋友没啊?”

张一周回答“还没有”的时候,跟李正元对视一眼。二人均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那我们家宁宁在你那里住着,会不会影响你处女朋友啊?”

“不会阿姨,您放心,如果我要成家的话,我还有额外的婚房,现在这个房子是租的,就是离单位近,方便,自己买的房子有点远。而且是个二手房,还没装修好。”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的意思是,万一你有女朋友,家里还住个女孩子,总归是让人家不开心,我们也过意不去,那既然现在没有这个顾虑,我们也安心一点,就是那个房租啊,你该收多少收多少,千万别因为跟正元有交情不好意思开口,你们在外面都不容易,物价高的不得了。不管住在哪里,这个钱宁宁是不能省的。”

“对对对,这个房租,你一定不能不好意思开口。你阿姨的说法我是完全赞同的。”

“谢谢叔叔阿姨,这个您二老不用担心,我们年轻人自己商量着办。叔叔阿姨想去哪儿玩,正好我明天轮休,我和正元一起陪叔叔阿姨转转。”

“那怎么好意思,你看你们平时工作那么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爸爸客气地说。

“既然小周有这样的心,那阿姨也就不推辞了。”

饭毕,单宁刚想跟张一周回家。李正元抢先一步说:“宁宁,你今晚跟爸妈住外面吧,我跟张一周很久没见了,我俩今晚也聊一聊。”

“哦,好的,那你把我行李箱带回去吧。”单宁说。

张一周坐到副驾,说:“怎么,我还把你妹妹给吃了呀?”

“我不怕你把她吃了,我怕你吃两口就厌了。”

“什么意思?”

“吃饭的时候我妈一直在问你的个人问题,明显看上你了呀。”

“那说明我优秀呗大舅哥。”

“叶嘉眉怎么回事?昨天在你家住着,今天说没有女朋友?怎么,单纯的男女关系啊!”

“我不知道,她也是这两天刚刚出现。”

“张一周,你负点责任行不行?我不反对你跟宁宁有任何的交往,前提是,你是个好人。”

“我哪里不是个好人了?”

“那你跟叶嘉眉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她突然跑到家里来,我的备用钥匙一直在水表箱里放着,她以前知道的,我哪想她就直接开门进来了。”

“你当我是傻子是吧?你俩又不是前天才分手?好几年不见面,直接登堂入室都够告她个入室盗窃了吧!你们俩是不是这几年一直藕断丝连着?”

“没有,真没有,我对天发誓。”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妈的意思了,你明天还抢着当地陪吗?”

“该陪还得陪嘛!”

“那就是如果我妈撮合你跟宁宁,你是愿意的对吧?”

“我当地陪是冲你不是冲宁宁,再说了,我愿意不愿意有什么用,还不得你妹妹先愿意,我才能愿意啊!”

“你别给我打太极!张一周你正经一点我说正事呢!”李正元有些恼火:“我跟你说我爸妈对这个宝贝闺女可比对我上心多了,你要是招惹了宁宁再不负责任,我老爹头一个打死我!来之前还想把我和宁宁撮合一块呢。”

“我去,你家可真是乱呢!现实版《雷雨》啊!”

“说什么呢,我跟宁宁没有血缘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开错了开错了,你这可不是回家的方向。”

“去吹吹风啊,顺便体验一下魔都人民的夜生活,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

“你这休假真是出来放风呀,你开慢点儿,你刚才是不是喝酒了?”

“我没喝酒。”

“我看到你端起来了。”

“我就端了一下我没喝。”

“你确定没喝就行,万一查到酒驾,你再背个处分。”

……

m1nt门口。

张一周:人均八百,要进吗?

李正元:进啊,吃亏上当就一次嘛!

张一周:也对,国家什么都给你们发,反正你有钱没处花!咱这车还真不好意思停这里。

李正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边那不还停着一辆小蹦蹦嘛!

李正元指着不远处一辆smart说道。

二人将车停好,随几个活力四射的少男少女一起进入m1nt,寻个角落里的卡座坐下。

不远处正欢实的钱欣怡看到张一周进来,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单宁。然后语音道:你们家张医生来蹦迪,要不要我帮你盯着点儿?

单宁:不用你盯,他带着我哥哥呢。

“你们家张医生”这几个字还是让单宁羞怯了下,然后又火速敲醒自己:怎么回事?最近怎么恋爱脑?一暗示就上头!

钱欣怡:旁边那帅哥是你哥?天哪!长得特别像黄轩,是你亲哥哥吗?

单宁:对,带着我爸妈来看我。

钱欣怡:你出差回来啦?我明天去找你哥啊!不是,去找你。

048手上路(5)

第二天一早单宁便约了王师傅汇报情况,王师傅将地点约在了南京西路太古汇小杨生煎。

单宁这个路盲在太古汇绕了足足八圈终于找到了那家人满为患的小杨生煎。进去之后在角落里找到了吃的正爽的王师傅。王师傅一边蘸着醋一边指挥她自己去点单。顶着大太阳一身臭汗,关键是王师傅还是跟人拼桌,都没给她预留一个位,让人一点吃的欲望都没有,好不容易等到王师傅对面的人吃完撤离,单宁坐在王师傅对面,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他面前。

王师傅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地吃着小包子。

“师父你不问问我什么情况吗?”

“想说就说。”

“盖小琪给的。”

“做媒体的,收个车马费有什么好奇怪。”

“十万块。”

“她还真是看人下菜碟!”王师父不屑地说道。

王师傅依旧没有提问,看来指望着王师傅好奇是不可能了,毕竟王师傅贵圈滚打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单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便竹筒倒豆子,一粒也不留的托盘起来。

“我在飞机上偶然拍到了盖小琪和她的活佛老公,还有他们的儿子,照片你看到了,中途转机的时候,盖小琪找了我,给我了这张卡。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就是……”单宁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说继续:“巨浪控股的董事长……师傅这件事该怎么办?”

“你答应她了?”

“没有。”

“那你也没拒绝,你要是拒绝了这张卡就不会在你手里。”

“卡在谁手里有什么关系,取出钱来才算数好么师父!”

“还算聪明,想过怎么办么?”

“首先,她告诉我的这件事情,我觉得作为一个媒体人,有责任有义务!其次,这笔钱我肯定不能收。”

“嗯,那你还来问我?”

“谁让您是我师父呢。”

“我觉得可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师父,你替我捐的那一万块,我过两天还给你。”

“你直接把她这钱捐给遥远希望小学,我就当你还我了。”

“好的师父。”单宁开心地伸手拈起一个生煎。

“走微博粉丝后援会。”

“好的!那巨浪控股的事情?”

“最近没什么事儿,你就去跟吧,冉总那边已经在给你走转正手续了。”

“谢谢师父,那我先走啦。”

“再吃一个。”

“好。”

单宁往回走的时候觉得,今天的王师傅真的很师父!

单宁找了家建设银行,按照姚远粉丝后援会提供的捐助卡号,在柜台填写了一张汇款单备注:盖小琪女士祝遥远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前程似锦。

就在资金划出去的一霎那,盖小琪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您尾号4082的储蓄账户8月13日11时28分支出人民币10000000元整,活期余额为1347元。

盖小琪微微翘动嘴角,轻蔑地笑了一下。

钱欣怡刚刚睡醒,马上发来消息:宁宁你在家吗?我去找你呀。

单宁:我在上班,你自己玩吧。

钱欣怡:那我帮你陪你爸妈玩一玩啊,我有车可以带他们四处转转,多方便。

单宁:你是惦记我哥吧。

钱欣怡:被你看穿了。

单宁:不可以,你继续攻克丁明青,我哥哥,不可以。

钱欣怡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进来:为什么不可以?

“他在北京你在上海,军嫂的苦你吃得了吗?”

“军嫂?哇,你哥哥是兵哥哥哦?”

“他是军医。”

“哇,既有白大褂,又有绿军装,双重制服诱惑,长得又那么帅,宁宁我已经陷进去了!”

“别这么花痴!不然绝交!”

单宁扣掉语音,钱欣怡有些不甘心,默默地想:哼,你哥哥要是先喜欢我,你能阻拦得了?

小杨的一条微信进来:你好单宁,你的员工卡已经做好,有时间请来公司办理一下相应的档案信息。

“这么快?”单宁开心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奔向公司,在路上顺便搜索了一下:巨浪控股集团董事长。

网络信息显示:巨浪控股集团1992年成立于江阴,总部设在上海,主要致力于开发优质住宅物业和包含购物在内的综合体项目。董事长巨振海从创立以来,一直关注社会公益事业,目前,巨浪控股集团已创立自己的公益品牌助学活动“向阳计划”。

她继续搜索:巨振海,男,1967年8月出生,2009年8月完成长江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学习,获硕士学位。

曾获“优秀民营企业家”、“中国人力资源中国行业十佳雇主企业”以及“省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

一想到盖小琪透露的消息,这些面子工程在单宁眼里都成了藏污纳垢的遮羞布,而现在,自己就要扯下这块包袱皮,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

“这不是抓贪官,查贪腐,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她自我安慰道。

到了公司,拿到员工卡,单宁看到单位落款是“第一视角”。

第一视角可是资深纸媒哎!

“不应该是瞄头影工作室吗?”

“对的,你的人事档案在咱们瞄头影,拿第一视角是为了方便你工作。”小杨解释道。

办理完手续,单宁直奔巨浪控股。到了总部门口,她站在推拉门外向里张望,值班室的门卫打开窗户问:“干什么的?”

“你好,我是报社的记者,我想来采访。”

“出去出去出去,什么记者,没听说。”

“麻烦您打电话问一下,我想给你们董事长做个人物专访,宣传一下他优秀民营企业家的光荣事迹。”

“又预约没有啊?”

“有的有的有的,之前预约好了的。”

“那你打个电话让他们出来接你嘛!”

“那个,跟我对接的人今天出差了,现在人在飞机上呢,电话不通,但是说好了是今天下午采访你们董事长。”

“那我打个电话给你问一下,你等一下。”门卫关上窗户拿起电话。

单宁有些心虚,但是又突然觉得自己好聪明,竟然灵机一动对答如流,大不了对方说没这回事请,转身走人喽!

门卫打开窗户说:“进去吧。”

诶?单宁突然紧张起来,想起来电视剧里各种将计就计的桥段。有一种***独闯威虎山的悲壮感。

“光天化日你能把我怎么着啊?就算你是座山雕,姑奶奶也要把你拔了!但是,让我进去,去哪儿啊?”

单宁又倒退回来,走到门卫值班室问道:“您好,请问,我进去怎么走呢?”

“你进去就直接到董事长办公室啊,就在17楼,你问一下前台带你过去。”

“好的,谢谢。”

049手上路(6)

单宁被前台小姐姐客客气气地带到了董事长行政办公室门口,又被门口的秘书引到了套间里。

“董事长,记者到了。”秘书说完,退了出去。

难道今天正好约了别的记者?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提前跟这位巨董事长沟通过。单宁忽然想起本科的时候在一家小的地方台新闻网站实习的经历,这家新闻网站虽然挂在当地电视台名下,但是属于私人版块承包机制,里面的版面内容是需要自己去拉赞助的,那个时候每天都要打电话问当地的中小企业领导,有没有兴趣宣传宣传自己,宣传宣传企业,掏两万上个新闻,在乡亲们面前亮堂亮堂也是常有的事情。

单宁站在会客厅,并没有看到人,她小心地往里走几步,看到一张办公桌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庄重儒雅的男人,正认真地翻阅着文件,他的背后是一排书架,放眼望去似乎一眼也看不出这位大佬的偏好,既有厚厚的精装版四大名著,也有《漫步华尔街》、《聪明的投资者》、《巴菲特致股东的信》等经济类书籍,还有《坏蛋是怎样炼成的》这种早期黑道小说掺杂其中,给人的感觉就是阅读领域广泛,涉猎较杂。

“您好巨董事长,我是报社的记者,想给您做一期个人专访,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你是哪个报社的记者?”

“第一视角,但是您的这一期专访放在哪一个版面要看你的意愿。”

“那我要是想放在日报呢?”

“也能办到。”

“我最近正在准备参选市政协委员,这篇报道你要是给我写好了,我会非常感谢你。”

“巨董事长您今天忙吗?我们是今天沟通一下采访方向,还是我改天再来?”

巨振海按了一下呼叫铃,秘书进来。巨振海问道:“你看一下我最近的工作安排,空出半天时间来给记者做专访。”

秘书翻开手里的小册子回答道:“下周五下午三点之后目前没有安排。”

“近期,本周都没有时间了吗?”巨振海问。

“您最近都没有足够半天的空闲,后天还要出差北京,下周五已经是最近的空隙。”秘书解释道。

“我待会儿还有一个会议要开,下周五的下午,我们还是在这间办公室。至于采访方向嘛,你不是第一视角嘛?去看看我之前的报道,好好想想选什么新颖的视角更合适,不要总是民营企业家创业,写点人文关怀什么的,现在不是提倡有温度、有深度嘛。”

“好的,巨董事长。”

“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的秘书联系,她会配合你。”

“好的,那不打扰了。不过,我想提前采访一下您的员工,了解一下他们对您的印象,您觉得可以吗?”

“可以,我一向还是很关爱员工的。”

单宁退出办公室,秘书有些踌躇,她看到单宁退出来之后说:“舅舅,咱们有固定合作的媒体,也没接到这位记者的预约,为什么您要接受她的专访?您连她的证件都没要求看一下。”

“君子易与小人难缠,这些个记者,笔杆子稍微歪一歪就够你受的,我现在正在竞选的档口,她这个时候找上门来不是什么善茬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尽力配合她,别让她给惹麻烦,写得不好给个万儿八千打发了,写的好的话,让她想办法发几个影响力大的版面,价钱随她开。”

“好的,舅舅。”秘书推门出去,发现单宁还在门外。

“您好,我能先采访下您吗?平时您跟巨董应该是接触最多的。”单宁笑着说道。

“可以可以,我们董事长对人可好了,而且还非常热衷做公益,回报社会。您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问。”秘书满面春风地说。

“我看以前的报道都是冷冰冰的讲述董事长艰苦卓绝的奋斗史,这次我想走温情路线,报道一下董事长忙碌的一天,侧重讲述他既是一个企业领导,一个奋勇开拓的决策者,领头人,同时又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还是员工的朋友,贴心人,您觉得这个角度怎么样?”单宁问道。

“我觉得这个角度是好的,只是我们董事长可能没有办法在同一天里展现这么多内容。他有时候开会就要开一天的。”

“没关系,我们只要跟踪每一件具体的案例并拍摄下照片就可以了,事情的发生不必拘泥于一天,我们后续报道的时候,可以拼贴到一天里。”

“这样子啊,那我帮你看看啊,只要不是保密性的会议,其他倒是都可以让你跟踪报道的。”

秘书打开手里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着记录,单宁假装看向别处,不经意地扫两眼。

“需不需要我帮您筛选一下哪些事件更适合作为报道的素材?”单宁试探地问道。

秘书犹豫了一下,说“可以,董事长说让我尽力配合您。”

秘书将笔记递到单宁跟前。

单宁看了一眼笔记,的确是本只有秘书自己才看得懂的笔记,一本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时间和字母的笔记,汉字少的可怜。

单宁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我看不懂,还是您来筛选吧。”

秘书得意地从单宁手里抽走笔记,说:“这样吧,这几日董事长都是非常重要的会议和碰面,不适合外人在场,等他从北京出差回来,也就是下周五的下午,跟您还有个深度访谈,那么具体的其他跟踪报道的事情,您可以到时候跟董事长当面商议,您觉得如何?”

“可以,那么我可以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吗?这样下次过来的时候,也好跟您提前预约。”单宁问。

“好的。”秘书伸手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下办公桌上的固话号码。

“您可以给我一张巨董事长的名片吗?”

“可以。”秘书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谢谢,再见。”单宁客气地接过名片,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底升腾,她握紧拳头,向电梯口走去。

050新手上路(7)

看了下手机地图,最近的公交站牌和地铁口都在一公里以外,想到不用还王师傅的一万块,单宁觉得手头宽裕了很多,就像捡了一万块一样,又想到张一周说打车票可以拿给他报销,她实在是不想顶着大太阳再走一公里。她站在路边的树影里,手机下单叫了一辆出租车。

抬起手看到掌心里捏折了的名片,她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那个巨董事长,看起来巨懂事,客客气气的,那个小秘书反倒是狐假虎威,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那天你要是知道你的董事长是个什么货色,我看你还得意不得意!也许这个小秘书早就知道自己的老板是什么东西,为虎作伥!呸!呸呸呸!早晚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钱欣怡还火急火燎地想尽快再次见到貌若黄轩的李正元,想到张一周已经做地陪带他们出去游逛,单宁决定先把钱欣怡约到家里,彻底把她这个疯狂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回去的路上,一条微博推送显示在手机屏幕:盖小琪支持姚远做公益,自掏腰包十万块助力玉树希望小学。

配图是一张银行入账网页截图,用红笔圈住的备注:盖小琪女士祝遥远希望小学的孩子门前程似锦。

评论区就已经炸开了锅:

1l:看来果真是过气了,不然10万块怎么拿的出手?

2l:这是助理帮忙办理的吧,谁会称呼自己女士?

3l:别人捐多少关你什么事,你行你也捐啊!

4l:炒作吧,这是准备出来圈钱了吗?

5l:等等,遥远希望小学是不是那个强奸犯挂名的学校啊?

6l:强奸你个鬼啊,姚远当年一定是被陷害的,我相信他!

“琪姐,你上热搜了。”盖小琪的助理握着手机走到她面前,她接过手机,划动着页面。

一条电话打进来,是他的经纪人:“琪姐啊,你要是想捐款,咱们有的是渠道,直接用你的名字盖一所希望小学都是可以的啊!为什么要走姚远的粉丝后援会啊?你说你,捐了钱也不落好,现在舆论说你不止抠门,还公开支持劣迹艺人,公关很难做的呀!”

盖小琪气得咬牙切齿:“那个小狗仔,还真是有手段啊!嫌弃钱少可以直接开口要啊!竟敢这样恶心我!”

“宁宁,我做你嫂子不好嘛?”钱欣怡正嘟嘟着委屈的小嘴儿可怜巴巴地望着单宁。

“不好。”

“为什么呀?”

“你不喜欢我?”

“没有。”

“那你就是不喜欢我跟你哥哥在一起。”

“是的。”

“为什么呀?我保证真的不是玩玩的。”

“丁明青呢?”

“他都不要我了。”

“是他不要你了,不是你不要他了,你拿我哥当什么?救命稻草啊!”

“我拿你哥当新欢大宝贝啊,再说了,你都不征求你哥哥的意见吗?或许他喜欢我呢!”

“也不可以!如果他表示喜欢你,我就发动我爸妈反对到底。”

“为什么呀?”

“我哥,正儿八经没进过社会,出了学校进了军校,出了军校进了医院,可能都还没有谈过恋爱,单纯得要命,感情的事我也不想他经历什么风浪,就按部就班的找个军医女同事组建家庭,生个孩子,稳稳妥妥的就可以了。你是我的朋友没错,但你跟我哥不是同一种人,你跟丁明青才是一路人,你跟我哥不会幸福的,他除了长得好看真没别的优点,你跟他在一起之后,如果发现他这个人既大男子主义又无趣,怎么办,分手吗?他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你让他跟你说情话?不可能的……”

“宁宁,你先冷静,你……你别激动,你这样认真分析太严肃了我害怕。这样,我跟你哥哥先轻微接触一下好不好?”

“仅限于朋友。”

“好好好,仅限于朋友。”钱欣怡妥协着:“那你现在可以带我去认识认识新朋友了吧?”

“晚上吧,晚上带你一起吃饭,他们现在大概跑到松江去了。”

“我有车啊。”

“你矜持一点好不好?”

门口传来钥匙的拧动声。钱欣怡眼睛放光:“回来了!”

二人眼睛看向门口,只见门缝轻轻推开,叶嘉眉闪身进来。

“你是谁啊?”钱欣怡问。

“你们是谁?叶嘉眉明知故问,声音虽轻,却充满敌意。

“我们当然是住在这里的人啦,你是谁啊?”钱欣怡毫不示弱。

“我是张一周的朋友,女朋友。”

“张一周有女朋友了?”钱欣怡看着单宁诧异地问。

“我怎么知道?”单宁也莫名其妙:“张一周没在家,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来拿点儿东西,前几天落在这里的。”叶嘉眉径直走向张一周的房间。

单宁突然既生气又委屈,钱欣怡看到单宁有些发抖,抬头一看她的眼眶红了,泪水正在打转。

钱欣怡上前一步,扯住叶嘉眉:“哎,你说是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啊!张一周可没说过。你要拿什么东西?万一张一周回来说东西丢了,谁负责?”

“那你跟我进来看着我拿好不好?”叶嘉眉说完反手一把扯住了钱欣怡的手腕,钱欣怡可没有叶嘉眉骨架大,一时间竟反抗不来,被叶嘉眉连扯带拽拉近了张一周卧室。

叶嘉眉掀开枕头,底下压着一方小小的蕾丝内裤。她拿起来在钱欣怡眼前晃了晃,说:“看清楚了。”

叶嘉眉把内裤塞进了手包,说:“张一周问起来,就说我拿走了。”

钱欣怡虽然气不过,竟也束手无策。

叶嘉眉前脚出门,单宁的眼泪紧跟着就落下来了。

“宁宁你怎么了?你不会真的跟张一周有什么吧?这个王八蛋,比丁明青还可恶!走,我们去找他问个清楚!”

“没什么?我跟张一周什么都没有!”

“那你哭什么啊?”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我气死了!我都没有理由打他。你气不气啊钱欣怡,你看她刚才那个嚣张的样子!”

“我气啊!可是,你俩……也……也不是情敌啊!”

051手上路(8)

“钱欣怡都怪你,你知道吗?你闲的没事给我发什么信息说你们家张医生?要不是你整天暗示我,我能产生错觉吗?然后我在玉树时候……我在玉树的时候地震了,我刚跟佛祖祈祷完,张一周又是充话费又是打电话,然后所有的人都觉得张一周是佛祖给我的答案。”

钱欣怡一下子被逗笑了,那个说话刻薄又冰冷的单宁竟然说出这种蠢话,这让钱欣怡觉得单宁也不是那么不可一世。钱欣怡笑着说:“怪我怪我,怪佛祖,怪我和佛祖。”

“昨晚在饭桌上,我爸妈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我爸妈明里暗里问我跟他的事情,他也也不拒绝,也不反对,还屁颠屁颠地跑去做地陪,那今天是什么情况啊?今天什么情况?道长爷爷说我流年不利,27岁之前的感情都是过眼云烟,我一直都觉得这没有科学依据,可是我这27年的都特么经历了什么呀?我的初恋男朋友在没跟我分手的情况下,跑去做新郎,还通过新闻联播把婚礼播给全国人民看,一顶大绿帽扣在我脑袋上,你说恶心不恶心!莫名其妙邂逅小帅哥,满心欢喜的以为春天来了,结果欢喜没两天他么的消失不见了,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pua骗了,你说恶心不恶心!然后这个倒霉催的张一周,招惹个女的到家来拿内裤,恶心不恶心!你说恶心不恶心!”

“恶心恶心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宁宁你想哭就哭吧,我肩膀借给你,哭出来就好多了,你别憋着,憋着这个事儿真的是气死了,肺要炸了,哭出来就好了,哭一哭吧。”钱欣怡就像复读机一样的劝慰着。

“我不哭我觉得好丢脸。”

“你不哭,这件事就过不去,你哭了,哭完了,这在流程上就有了仪式感,就会觉得这个事情画了一个句号。真的我不骗你,我每次失恋都是这么过去的。我跟你说丁明青刚走的时候我在张一周家门口哭了两天你是知道的呀,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这个脸丢尽了,这个事情就过去了,我后面之所以还找你和张一周,真的不是因为我舍不得丁明青,是因为我觉得不甘心,我脸都丢成那样了一点效果都没有,我不甘心,但是说实在的我真的是没有以前那么想他了。”

“真的?”

“哎呀,真的,你信我,你哭吧,大声哭出来”。

“那我可就真哭了。”

“你哭吧。”

“那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哭会儿。”

“卧室客厅你选一个?”

“卧室。”单宁端起茶几上的纸抽,耸动着肩膀走进卧室。她一鼓作气的哭完。钱欣怡端着洗好的水果走过来说一本正经地说:“宁宁,你知道吗?今天以前我总觉得你瞧不上我,到这一刻我才觉得你真的拿我当朋友了,虽然你现在很难过,但是我心里特别开心的,因为我觉得经历了这一刻,我们之间才是平等的。”

单宁看着钱欣怡,她从来没想过钱欣怡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大概在这句话之前,在她的认知里,钱欣怡不过是一个家底殷实的任性花瓶罢了,是的,之前自己的确没有平等地对待过钱欣怡。单宁张开双臂抱住钱欣怡说:“对不起。”

钱欣怡笑着抱住单宁,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

正当钱欣怡沉浸在收获的感动里的时候,却被单宁一把推开了。

“张一周死定了,他前几天还跟我要夜不归宿的罚款。这女的是不是说前几天在这家住着来着,张一周跟我约法三章,带异性回来过夜,一天晚上罚款5000,我出差了10天,至少罚5万。钱欣怡你要给我作证,那个女的,自己亲口说的,她在这住着的。我就不信张一周自己定的规矩,自己不遵守!”

“那你还要在这里住吗?以后他女朋友经常来过夜怎么办?”

“我巴不得!来住一次罚款五千,一个月来两次就比我工资高了。”

正说着,单宁手机铃声响起,一串陌生的号码显示在屏幕上。她走过去接起电话,暴风骤雨扑面而来。

“单宁,钱你收了,消息你也要了,你要是觉得钱少你直说,你何至于恶心我?”盖小琪的声音就像一记惊雷。连离着电话八丈远的钱欣怡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在说什么啊?”单宁有些莫名其妙。

“姐姐姐,琪姐,你冷静,会被录音的。”盖小琪的助理从她手中夺下电话说:“喂,单记者吗?”

“对,你是?”

“今天的微博热搜您看到了吧?”

“还没有,出什么事了?”

“那您先看看,然后我们见个面怎么样?”

“可以。”

对方挂断了电话。

“谁啊,收什么钱啊?”钱欣怡好奇地一边问,一边挪到单宁跟前,看着她地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

单宁有些不安,她打开微博,看到飘在热搜榜前列的:盖小琪。

点开全部是关于盖小琪此次捐款事件的言论。

“盖小琪?刚才打电话的是盖小琪?你有盖小琪电话?你们记者都这么有门路的吗?你这里是不是有很多明星的电话号码?”钱欣怡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单宁毫不理会,火速浏览了一下,意识到盖小琪的十万善款已经成为一个被全网热嘲的笑话,而这个笑话是自己一手炮制的。

盖小琪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个捐款为什么会被公布呢?难道十万块是这个组织自建立以来收到的最大的一笔捐款吗?

单宁打开“姚远粉丝后援会”的微博,发现这条微博只是干巴巴的晒了一张收据,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她试着微博私信了一下博主,博主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反而转发了她微博的玉树之旅,并配以文字:我们一直在等你。

观光大军接踵而至,微博留言瞬间上千。

1l:这就是盖小琪捐助的那个希望小学呀?

2l:那个戴帽子的是不是姚远本尊?

3l:八组有个小姐姐爆料盖小琪在飞机上跟别人吵架,是不是摔了博主的手机?

4l:小姐姐快粗来,你跟姚远是什么关系?

5l:姚叔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复出?

6l:这所学校地址在哪里呀?近期想去青海玩,顺便过去看看。

……

单宁感觉脑子里一下就像断了钨丝的灯泡,一下自己就被推到了阵地的最前沿。

怎么办?

052手上路(9)

她拨通了王师傅的电话,不等开口,王师傅便说:“我都看见了,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关机睡觉,现在到明天中午之前,不要接任何电话,不要去看微博评论,明天如果盖小琪找你,就答应她见面。放心,一切有师父呢!”

单宁坐在沙发上,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微博。

钱欣怡默默坐在她旁边。

“你先回家吧,今天不去跟我哥碰面了。”

“我留下来吧,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觉得,你需要我。”

单宁紧张的浏览着微博评论,已经有人开始陆续发布了单宁的个人信息。

人生第一次!

作为一个刚走上社会的姑娘,她还是有些怕的。

一张嘴,两片唇,杀人不留痕,搞不好小命就交代这里了。

舆论这个东西,在她这个学新闻的人眼里,很恐怖!

钱欣怡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她试图从她的手里拔出手机。

“别碰,我不看更慌”。

钱欣怡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微博。

傍晚,张一周带着李正元一家三口来到了家里。

“叔叔阿姨,这里就是我跟单宁住的地方,两室一厅,宁宁住主卧。”张一周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

“宁宁住主卧,这怎么好意思……”妈妈看到女儿坐在沙发上:“这是怎么了这是?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妈妈小碎步跑过来,先用手背试了一下单宁的额头,又试了一下自己。

“不烧啊,哪里不舒服啊?怎么了?”

“阿……阿姨,没什么,没生病,那个就是工作上出了点问题。”钱欣怡看着李正元说道。

“你是?”李正元问。

“我是宁宁的朋友。”

“同事?”

“就是朋友。”

“工作上出什么事了?”李正元问。

“没什么事,你们怎么到这里来啦?”单宁问。

“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住的好不好,”爸爸说:“工作上出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事,就是刚参加工作,好多事情不太懂。”单宁含糊其辞地回答。

“没关系,刚参加工作,难免遇到困难,以后熟悉了上手了就好了。妞妞啊,千万别跟老板、同事闹矛盾啊,行就干,不行咱就换地方,闹了矛盾,人家给你穿小鞋,咱到时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你说是不是?不开心咱就跟爸妈回家去,爸爸还是养得起你的。”爸爸语重心长地说。

“哎呀知道了爸,我都了解,现在看也看过了,你们也逛了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这就往外赶人了?你不吃晚饭啊!”妈妈问。

“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妈妈在这里你都不按时吃饭,妈妈要是不在这里,你是不是更不爱惜自己?”妈妈有些生气,扭过身想要抹眼泪。

“阿姨您别难过,宁宁她是心情不好,今天下午我还跟宁宁说好的,今晚请叔叔阿姨吃饭,哪能说不去就不去呢。”钱欣怡坐到单宁妈妈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张医生去拿水啊,客人来了不知道倒水吗?”

张一周走到厨房,拿出几瓶矿泉水,不好意思地说:“叔叔阿姨,只有矿泉水,我跟单宁平时也不怎么烧热水,杯子也没准备。”

单宁强忍着,还是不由得滑下两滴眼泪,妈妈感觉到了,把手从钱欣怡手里抽出来,转身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李爸爸也忙凑上前来。

钱欣怡有些尴尬,站起身来往李正元身边挪去,张一周拉住钱欣怡的衣袖,低声问一句:“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说怎么回事?还不都是你!”钱欣怡气鼓鼓的说。

张一周使了个眼色,示意钱欣怡跟自己去卧室,李正元便也跟了进来。

“说吧,怎么回事?”张一周问。

“张一周,你好风流啊!偷偷交了女朋友还敢招惹宁宁?”

“什么意思?”

“不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工作遇到问题了吗?”

“工作是遇到问题了,不过你的问题在前头!先因为你的问题哭了一通。”

“什么意思,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不能!我要是清楚什么事情就好了。反正你招花惹草不是好东西!”

“是不是叶嘉眉?”李正元问。

“不认识,反正是个高个子女人,闯到家里来,到你枕头底下,拿走一条内裤,把宁宁恶心吐了。”

“那工作的事情呢?”李正元接着问。

“宁宁不知道怎么得罪到了盖小琪。”

“盖小琪?”

“就是那个女明星盖小琪。”

“那个,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好吗,我跟他有几句话要说。”李正元说道。

“好,你们是不是要打架?”钱欣怡问。

李正元没有说话,冲门口扬了扬下巴示意钱欣怡出去。

钱欣怡一副了然于心地样子,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退出门去。

“我现在不管你跟叶嘉眉什么关系,总之,你跟宁宁不许有关系”李正元指着张一周的胸口说。

张一周举起双臂长吁一口气,做投降状,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向后一仰躺在了床上。

李正元看了张一周一眼,推门出去,不大的沙发已经坐满了爸爸妈妈和妹妹,钱欣怡有些拘谨地站在电视旁,他转身到餐桌坐下,钱欣怡忙跟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在李正元对面。

“我叫钱欣怡,是宁宁最好的朋友,常听宁宁提起你,宁宁说她有个哥哥特别厉害,长得像黄轩,巨帅无比,还是个军医,早就想见到你了,你本人比黄轩帅多了。”钱欣怡像个含苞待放的小花骨朵,在和煦的微风里颤动着枝腰。

“宁宁喜欢张一周?”李正元伸长脖子悄悄问。

“没有,也不算没有,就是才刚刚开始考虑,就遇到了那女的上门来……”钱欣怡也应景地伸长了脖子,凑到李正元脸前,低声的回应。她用手拈起一张餐巾纸,在李正元眼前摇了摇说:“多恶心啊!”

“你确定没有?”

“真的没有,主要吧,还是盖小琪那事儿,好像有人人肉了宁宁的信息。主要还是怕粉丝不理智,现在粉丝骂人都可难听了。”钱欣怡小心翼翼地说道。

“在哪儿人肉的?”

“微博。”

李正元掏出手机,打开市场应用,开始下载微博。

053手上路(10)

一顿晚饭吃出了奔丧的感觉。几人各有心事,不知咸淡。

深夜,大家散去。

到楼下分别的时候,钱欣怡悄悄拉了一下李正元的衣袖:“正元哥哥,时间不早了,你可不可以送一下我啊?”

“宁宁的好朋友嘛,应该的,正元你送一下。”李爸爸指挥道。

“我刚刚也喝酒了。”李正元回应道。

“打车也得送啊,深更半夜让人家姑娘自己走,像话吗!”李爸爸教训道。

李正元送钱欣怡离开。李爸爸老两口溜达着回酒店。

“咱家小子是不是要脱单了?”爸爸问。

“该脱单了,老大不小了,隔壁老徐家儿子跟他一般大,二胎都有了。”妈妈回答。

“我是说,妞妞那个朋友,看上咱儿子了,一顿饭的功夫,瞥了正元八十回。”

“你就没看你闺女,吃个饭头都没抬一下?”

“工作遇到挫折了嘛,你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那么顺利啊!”

“可没这么简单,一句话也没跟小张说。我看妞妞跟小张啊,没戏!”

……

送别众人,张一周不确定是不是应该把事情交代清楚,他期待着单宁开口问点什么,又担心她真的开口了自己该如何作答,如果叶嘉眉没有出现,今天这一顿饭该是丈母娘见女婿的节奏吧。

单宁自然是早把张一周的情事抛之脑后了,此刻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站在热搜榜的边缘更重要呢?

低头看一眼手机,同学群里已经炸开锅了。

赵梅:@单宁,怎么回事?你男朋友不是兵哥哥吗?怎么跟姚远处对象了?

徐敏:@赵梅,当事人在这里,你听网上瞎说?

林佳:@单宁,宁宁没事吧?需要我们帮忙支应一声。

故小欧:@单宁,我觉得没大事,不就去了趟希望小学嘛,舆论怎么也得往献爱心方向走啊。

吴辉:我到现在没搞明白,这件事跟盖小琪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粉丝蹦跶的那么欢实。

单宁:各位亲爱的同学,我目前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有点乱,先睡了,晚安。

……

路上,李正元说:“考你个问题,你有一张十二寸披萨的兑换卷,可是你到了店里,店员说,不好意思我们12寸没有了,可以给你两个6寸的吗?你该怎么回答?”

“可以啊。”

李正元噗嗤笑出了声,钱欣怡有些茫然:“不可以啊?”

李正元微笑着说:“可以。”

送钱欣怡到小区门口,他直接让出租车师傅原路折回,又来到张一周家里。

成为一家人这么多年来,李正元和单宁第一次拥抱,这让他多多少少找到了做哥哥的感觉,不再是客客气气。

被妹妹抱着哭够了,他柔声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前几天,我领导让我去玉树一个希望小学出差,然后回来的飞机上,因为升舱,就撞破了一件明星的私生活上的事情,然后那个明星给了我一张十万块的卡,我就跟领导汇报了,领导说如果我不要这个钱,就让我直接捐出去,我就以盖小琪的名义捐了,盖小琪觉得自己是大明星,捐十万块名声不好,于是然后事情就发展成这样子了。”

“那这关你什么事呢?”

“盖小琪觉得我想讹她钱,所以才这么干的。”

“没事没事,哥给你想办法。”李正元拍着单宁的背,安慰着。

张一周坐在客厅里,看着单宁的卧室房门紧闭,一会传来抽泣的哭声,一会儿传来兄妹俩的笑声,觉得人家已经明显拿自己当了外人,甚是尴尬,于是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就好,云里雾里的总觉得每个毛孔都不自在。

不一会儿,单宁开门送李正元离开,张一周也知趣地往卧室走去,没想到单宁却把他喊住了。

“一周哥,咱们之前的规定还算数吗?”

“额……算数。”

“那要不然,现在我们就缕一缕,然后把这一档执行完了,你再决定后面还要不要继续这么办?”

“行。”

两个人围着餐桌坐下,单宁拿出纸笔开始划拉。

“我是出差十天,走之前没有提前报备,就是2000乘以10再加100块,再加你给我充值的100块话费,就是20200块,一周哥你是十天的异性留宿,就是5000乘以10……”

“等会儿,十天?异性留宿?”

“对啊。”

“你这十天是怎么算出来的?”

“你女朋友讲的,我出差的时候她一直住在这里,她亲口说的,钱欣怡也听见了。你要是觉得这个日期不对,那你就把她留宿和你夜不归宿的时间证据拿出来就好了。反正留宿是一天5000,夜不归宿是一天2000,夜不归宿划算一点。”

“我到哪里去找证据?”

“小区都有监控啊,你去把你女朋友进来和出去的时间拿到不就好了。”

“首先,她不是我女朋友,是前女友,其次,你要指证我,你要罚我,不应该是你去找证据吗?”

“首先,不管你是睡了你的女朋友还是你的前女友还是别人的女朋友,总之她是个留宿的异性,其次,当事人亲口说她前几天一直在这里住,我有理由认为我出差的每一天她全部留宿才符合‘一直’这个描述,法律上讲谁主张谁举证,我有当事人证词,你如果存在异议,就去找监控证据。”

“我早就应该知道你是个杠精,特别会抬杠。你这么会抬杠你现在缩着脑袋说不过盖小琪!”

张一周突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毛病,单宁紧紧咬住嘴唇,把怒火咽了回去。

“总之你现在欠我两万九千八百块,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字!”单宁把刚划拉的字条递了过来。

张一周没有接。

单宁也没在说话,起身朝卧室走去。

“宁宁。”

“一周哥我想一下,我很感谢你前一段时间的照顾,我还是决定搬出去住,我在这里……异性合租……总归是不方便。”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都把钥匙给人家了。”

“不是我给她的,是她一直都知道,钥匙在水表箱里。”

“对啊,不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都知道水表箱里有备用钥匙,住在这个房子里的我,只配深更半夜睡在楼道里,你还要等我睡感冒了,睡发烧了,睡落枕了,睡到不省人事了,才偷偷把钥匙拿出来,因为那是属于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单宁苦笑着说。

“不过这件事,到此结束吧,我很快就会搬出去的,后面规定不执行了吧?”

“你搬走之前,规定还是规定。”张一周倔强地回应。

054手上路(11)

按照地址,单宁跟着王师傅来到小南国的包房。

盖小琪的助理肖丽丽已经等在里面。

看到二人推门进来,肖丽丽起身迎上前:“你好,你就是单宁记者吧?这位是?”

不等单宁回话,王师傅兀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盖(gě)梅请客就这规格?”

肖丽丽心里一惊,说:“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说罢推门出去到楼道里打电话。

“师父?”

“今晚你不要说话,听着就是了。”王师傅叮嘱道。

“哦。”单宁虽然有些慌乱,但是有王师傅在,就觉得心安,如同一个刚入门尚未学到一招半式的小徒弟跟着师父去参加武林大会一般,此一宴,必然是长见识的。

不多时,肖丽丽走进来,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琪姐本来是在旁边富公馆订好了包间,是我记错了,那这样,烦请二位移步,就在旁边,走路三分钟就到。”

王师父也不多做客气,起身跟着肖丽丽走出小南国。大概五分钟不到的脚程,就进了富公馆。

场面的确是比小南国阔气多了。

不过单宁无心理会这些,想着一句话就能让盖小琪换规格,看来王师傅跟她应该是旧相识。

王师傅的江湖地位还真是厉害呀!

肖丽丽引二人进入包厢,服务员拿过来菜单。

“小琪姐有点事情还没处理完,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咱们先点单。”肖丽丽说着就把菜单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来递给了王师傅,王师傅侧身对单宁说:“徒弟,点单,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单宁接过菜单象征性的点了几个小食,王师傅看她如此没有气势,直接把菜单拔过来念道:“特色花胶鸡、野生黑鲷鱼、野生斑节虾、西班牙黑豚、珊瑚蚌、四宝丸子、椒盐九肚鱼,甜品想吃什么?杨枝甘露、黑芝麻糊、西米露选哪个?”王师傅对单宁问。

“黑芝麻糊。”单宁答道。

“你呢?”王师傅问肖丽丽。

“杨枝甘露,”肖丽丽忙插一句:“这里的蛋饺皇特别有名,是招牌,里面的芯儿是海鲜加马蹄,推荐给您尝尝。”

“那就再加一份蛋饺皇。”王师傅说完把菜单递给了肖丽丽。

肖丽丽拿起菜单,说:“顶级和牛、特选和牛粒、菌菇拼盘、蔬菜拼盘、红毛蟹,好像还没点主食,那加个煲仔饭您看可以吗?”

王师傅点点头,肖丽丽对服务员说:“再加个特色煲仔饭,您看您喜欢喝什么酒?”

“一扎酸梅汁吧,不喝酒。”

“好,一扎酸梅汁。”肖丽丽点完单,特色花胶鸡汤的锅底已经端上来,服务员先给每人盛了一碗花胶鸡汤,单宁一看王师傅毫不客套地开吃了,自己便也不在矜持,默默拈起小勺子喝起汤来。

肖丽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摆弄着手机发着信息询问盖小琪的位置。

一碗汤没喝完,盖小琪推门进来:“达哥。”

嚯!又是达哥!单宁恨不得立刻从王师傅的兜里把身份证搜出来,搞清楚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王师傅站起身,盖小琪豪爽的送上一个拥抱:“这都多少年不见了,达哥还是老样子,比我保养的还好。”

单宁忙放下手里的勺子,跟着师父站起身。

“多少年不见,你一见面就欺负我徒弟。”

“说的哪里话,快坐坐坐。”盖小琪冲单宁招招手,示意她坐下,目光马上就回到了王师傅身上。

“我要早知道小妹妹是达哥的徒弟,我还用担心受怕那么久啊,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你看我的脸,都起痘了。你都不知道呀达哥,我那边正在拍着封面呢,丽丽打电话说是老朋友,我一听喊我盖梅的必然是老朋友啊,我衣服都没换我就过来了,封面改天再拍,达哥,必须今天就见。”

菜上齐,肖丽丽示意服务员出去,自己接手了服务员的工作。

单宁记着师父的话,自顾自的吃着。

“说起来,怪我这个徒弟啊,太年轻,刚从学校毕业,不懂规矩,遇到‘超一线明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我呢?”王师傅转身对着单宁说:“你以为你把钱替人捐了就是学**做好事了?你这是不知道明星的商业价值,盖小琪多大的腕儿啊!盖小琪这三个字,就值一百所希望小学!”

单宁低着头,已然是吃不进去了,今晚就乖乖的做个活道具吧。

眼看着气氛有点尴尬,盖小琪忙开始周旋:“别别别达哥,消消气,新人嘛,总归是有个历练的过程,虽然没把事情办好,但心总归好的,要不是出这档子事儿啊,我都不知道姚远在那边有个希望小学。”

“现在知道了,要不然再捐点儿?”王师傅调侃道。

“必须啊!达哥,跟妹妹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筹划着姚远复出呢?”

“这件事本来跟你没什么关系的,既然碰上了,算你入个股呗?”

“怎么讲?”

“别怪达哥说话直,就你现在,有价无市,跟隐退了也没什么区别,要不要考虑再火一把?”

……

盖小琪和王师傅愉快地碰着酸梅汁,在一片祥和的氛围里结束了今天的碰面。

昨天一晚上的提心吊胆迎接电闪雷鸣,没想到今日天朗气清,单宁有些怅然。

跟王师傅回去的路上,单宁忍不住问:“师父,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盖小琪这档子事儿?”

“知道啊!”

“那这件事不算什么新闻哦?”单宁嘟囔着。

“娱乐圈哪有新闻,都是旧闻,什么时候拿出来用,什么时候就是新闻。”

单宁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被王师傅当枪使了?

“你个小丫头自作聪明,急于向盖小琪证明自己清白,自作主张把她的名字写到捐款人一栏里,我本来打算你的旅行日记,至少隔个一两年再翻出来给姚远造势,这下,计划全被你搞砸了。”王师傅抱怨道。

单宁想:好吧,的确是自己自作主张写了盖小琪的名字,招惹来了盖小琪这个麻烦,把王师傅的计划提前暴露了。刚才还怀疑王师傅拿自己当枪,现在只能自责是自己小人了!

“得,捡日不如撞日,也许这就是姚远的命。巨浪控股跟到什么没?”

“还没有,我去过他们公司,见过巨浪控股的董事长巨振海,约了专访的时间……”

“约专访的时间?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是想着,我得先见到这个人,再搞清楚他的行程安排,然后去筛选他的行程安排里最有可能犯罪的那个part……”

“你是你觉得你入职央视了吗?想要采访谁,就带着摄像长枪短炮的过去,你问什么别人回答什么是吗?我说的是让你跟,什么叫跟?不是让你去把自己暴露在对方眼前?一开始看你挺机灵的,怎么最近这么蠢呢?”

单宁不敢辩解,心里隐隐担忧,突然感觉下一秒可能就被王师傅扫地出门了。

“你的小聪明总是用错地方!从现在开始,抛开你学院派正人君子那一套,不要再谈做专访的事情,就是跟,跟着他懂吗?像只老鼠一样,偷偷地跟着他!”

055手上路(12)

清晨,张一周刚下班,单宁收拾东西,将帽子口罩塞进包里,准备出门。

“一周哥。”

“啊?”

“我今晚十点之前大概进不了家门,而且最近基本可能都要夜不归宿,我先跟你说一声,报备一下。”

“哦。不对,宁宁,你夜不归宿,睡哪儿?”

“嗯~~~不太知道,大概睡车里吧?我先走喽。”

楼下传来鸣笛的声音,单宁急急忙忙跑下楼,钱欣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她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喊道:“你快点啊,我都等好半天了,我头一次这么兴奋,我都好几年没这么早起了”

张一周在阳台看到单宁钻进钱欣怡车里,目送车子驶出小区,有些怅然。

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结果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白玫瑰与红玫瑰,蚊子血和朱砂痣,随她去!

钱欣怡开着车子来到巨浪控股总部大门外。

“咱们停哪儿啊?”

“往前开往前开,别在门口逗留。”单宁指挥着。

“往前开哪还看得到啊?”

“你看这门口有车停吗大姐?你挺在这里那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缺心眼嘛!”

“好好好,你说停哪儿就停哪儿。”钱欣怡又往前挪了几步:“这实在是没什么地儿可以停啊!”

二人开到相对较远处,埋伏在车群里。

“这么远我有点看不清,是不是那个董事长一出来我们就跟着?”

“对。”

“那得跟多久啊?”

“跟到他尾巴露出来!”

“那你先看着,我先补个觉。”钱欣怡放倒座椅睡去。

单宁瞪大眼睛盯着巨浪控股的大门,盯到困意涌上额头。

……

“琪姐琪姐,看今天的微博推送,《沪上时评》发表评论员文章:献爱心没有门槛儿,做好事要留姓名!文章这样说,献爱心,做公益没有门槛儿,做一件好事为什么不能留下姓名?如果捐款也被认为是一场作秀,我们鼓励更多的人走进这个秀场。人民日报转发了,哇~~~这是被点名表扬了吧!”肖丽丽拿着手机跑到盖小琪面前献宝。

盖小琪敷着面膜瞥了一眼,说:“王师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李正元看到微博推送,点开看了一眼相关内容和评论,评论全是正能量,想来单宁已没什么大碍。

他点开手机通讯簿,找到“乔薇薇”拨打出去。

“薇薇,这件事谢谢你。”

“好呀,怎么谢我?”

“你说怎么谢,只要我办得到。”

“本来我打算直接用我这边的公众号发的,想来还是不太好,就拜托了我上海的朋友,先写了一条评论员文章,我转发的,也算是擂鼓助阵了,我聪明吧?”乔薇薇得意的邀功。

“聪明,天底下数你最聪明。”

“呐,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都不知道你休假了,你怎么补偿我?”

“我请你吃饭吧?”

“我请你到家里吃饭,你来不来?”

“啊?”

“敢不敢来!你不会是怕我爸爸吧?他只是你的领导,又不会吃了你!”

“薇薇,我不想让人说,我是因为乔院长的关系,我觉得没有这层关系,我的努力才能被人看见。“

“是我喜欢你啊,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你是为了面子,放弃喜欢我,还是说你是以此为借口拒绝我?”

“你等我休假回去给你答案,好吗?”

“好,我等你!”

李正元挂断电话,从手机程序删除了微博。

盖小琪揭下面膜,给王师傅拨通了电话。

“喂,达哥,我看到新闻了,人民日报都转发了,点名表扬,还是达哥有门路,达哥哪天有空,我请您吃谭家菜。”

“好说,好说,我还有事,回头聊。”王师傅挂断电话,用夹着烟的中指,划开手机屏幕,点开微博,找到人民日报页面,他眯缝着眼睛看着刚刚转发的那条《沪上时评》,猛吸一口烟,陷入沉思。

单宁这头盯得眼睛累了,她叫醒了钱欣怡,替换一下,自己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

“一整天了,也没见人出来,他今天到底有没有来上班啊?”

“应该来了,我记得那个小秘书说有会议要开,有差要出。”

“会不会已经出差了呀?还是说进去了咱们没看见?要不然我们打听打听他家在哪里,我们去他家门口等着吧?”

“我们就是打算从公司跟着他到家呀,要不然问谁啊?问门卫,你们董事长家住哪里?”

“啊~~~好难哦,我一开始听你讲说要盯稍,我还以为很好玩,我这一天都快被尿憋死了,也没盯出个人影来。”

“师父说让我像老鼠一样盯着。”

“啊~~~~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宁宁你有驾照吗?我把车借给你,明天你自己来好不好?”

“你还想不想当我嫂子了?”

“不当了,不当了,不当了,太累了……”钱欣怡打着哈欠挥着手拒绝。

“我哥的魅力也就这么点了!”

“宁宁,我可不可以回家?我干不了这活儿!”钱欣怡讨饶道。

“可以啊,但你要保密,什么都不许说。”

“好,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晚上千万不要开车门。”

钱欣怡下车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单宁横躺着从副驾驶滚到驾驶座。

钱欣怡坐在出租车里刚路过巨浪控股门口,就看到巨振海从门口走出来,他没有乘车,跟门卫打了一声招呼,就径直向前走去。

“师傅师傅停车我要下车。”

“我这刚接上你,表还没跑起来。”

钱欣怡从钱包里抽出一张20的纸币,扔给师傅:“麻烦了谢谢啊!”

“不坐啦?”

“不坐啦!”

钱欣怡一溜小跑回到自己车里:“快快快,我看见巨振海了,快跟上。”

单宁头一次上手钱欣怡的小车,发动困难,钱欣怡看着着急,赶紧换成自己来开,好在巨振海并未走远。

二人一路尾随,跟着开进了一公里之外的小区。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这不,好奇嘛!等半天没见到人,我都烦死了,目标出现了,我又有点兴奋,不走啦!”

“难道他家就在这儿?”单宁问。

“肯定不啊!这小破楼哪配的上董事长的身份啊,这小区,充其量是员工宿舍!”

……

056手上路(13)

已经跟了巨振海13天了,除了他去北京出差的两天单宁回家睡了一晚,其他的11天,偶尔回家换件衣服,剩余时间都是在钱欣怡的车上睡的。

13天,四处居所,两个情妇,依然没有实锤盖小琪说的事情。

这件事到底是否存在?即使存在,那么巨振海做这件事的频率是多久?万一他这一年都没有再犯怎么办?

有时候明明感觉已经很努力了,但结果还是个屁!

做狗仔怎么这么难!

还是说所有工作都这么难!

正想着,忽然,一股暖流倾泻而下。

大姨妈不期而至。

单宁猛地砸了一把方向盘,返程回家。

正值上班高峰期,本来就车技不熟开车龟速,这下成了一只蜗牛,更让人躁郁。

疲惫也让人无法精力集中,一不留神前面的车已经开始挪动,后面的车开始鸣笛,交警过来敲了下车窗:“女士,来,靠边停一下,出示一下驾照。”

单宁打了一下方向盘,靠边停下,后面的车得以通行,她摸了半天,找出一本崭新的临期驾照。

“你这快到期了,记得去换证,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交警询问道。

“没事,谢谢。”

“你看你脸色苍白,身体不舒服别坚持,你在这里休息会儿,这样吧,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交警嘱咐道。

单宁拨打钱欣怡电话,没有人接听。于是,她犹豫了一下,拨打了张一周的电话。

“一周哥,你在家吗?”

“不在啊,我在医院,怎么了?”

“那你现在忙不忙?”

“还好,我今天只抄方,不坐诊,怎么了?”

“那你可以来接我一下吗?”

“地址发我下!”听语气很虚弱,张一周没有犹豫。

……

张一周看了一眼手机地图,显示路况拥堵,他抓起手机向外跑去,不小心撞了小邵的肩膀。

“张医生,你这么着急去哪里?”

“对不起啊!”

小邵看着张一周的背影,莫名其妙。

“小姑娘,要不要帮你打120啊?”交警关切地问。

“不用,谢谢,我就是痛经,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单宁回道。

张一周一路小跑冲进地铁站,在最近的出口出来后,电话打了过来:“你在哪个位置?”

“我不太清楚。”

“这样,你打开位置共享,我马上就过来了。”

单宁打开位置共享,又趴在了方向盘上,不多时分,张一周敲了下车窗,拦腰抱起单宁把她放到了后座。他刚打算坐到驾驶位,交警又过来了:“这位医生同志你带驾照了吗?”

张一周一拍口袋,坏了!

“哎哟,出门太着急,忘了,不好意思。那没带驾照怎么办呢?”

“扣一分,罚两百。”

“那行,那我回头去交罚款。”

“车子得扣留,什么时候驾照拿来,什么时候把车子开回去。”

“你看这不着急了嘛,那要不然,我喊个代驾吧?”

张一周网约了一位代驾,单宁轻轻唤一声:“一周哥。”

张一周弯下腰来,看她指了一下驾驶座。张一周往前面一看,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巾,试图擦一下,血迹已近半干,张一周直接把白大褂脱下来,放在了座位上。

“沾脏了。”单宁喏喏地说。

“白大褂沾血还不常有的事儿!”张一周笑了笑。

张一周眼见单宁满头虚汗,唇色蜡黄:“要不然,咱们先去医院吧?”

单宁摇摇头:“回家躺会儿。”

“确定,以前也这样?”

“不知道,八百年不这样了。”

代驾师傅很快赶来,张一周让师傅将车开到华东医院。

车子一停稳,张一周便一个横抱,将单宁送进了妇科诊室,一番询问检查。

“没有病变,你这是久坐气血循环差,经血运行不畅,心理压力过大,再加上吃了一些生冷的食物导致的,一定要注意休息,注意保暖,注意放松心情缓解压力。我先给你开个布洛芬止疼片,回头热敷一下,睡前多用热水泡脚。”

张一周听完也松了一口气。

“走吧,小姐,到我那屋休息会儿。”

张一周搀着单宁回到了骨科诊室,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崭新的白床单,铺在理疗床上,扶她趴下。转身去了导向台找护士要了块红糖姜茶,泡好一杯水端了进来。

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近究竟在干什么?做记者需要夜不归宿吗?”

“跑新闻啊!”

“没白没黑地跑?新闻呢?你都十几天没在家睡觉了,你写的新闻播报出来了没?哪一条是啊?我搜一搜。”

“就是因为还没挖到,所以才一直跟着啊!”

“你到底在挖什么?你跟我还保密吗?我又不跟你同行,抢不走你的劳动成果。”

“关键是不确定!”单宁掀起小帘子看了一眼诊室门口小声说:“你关上门我告诉你,让别人听见不好。”

“关上门,我就说不清楚了,门一关,我在里边按小姑娘,让别人看见也不好。”张一周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低声说:“你悄悄说,外面听不见。”

“我收到爆料,就是上次盖小琪给我的补偿新闻,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有猥亵幼女的癖好,我跟了他十多天,目前发现他有四处住宅,两个情妇,没有看到任何幼女,当然我也没能进到房子里看里面发生了什么,总之现在一点进展也没有。”

“两个情妇还不够爆料的?”

“两个情妇算新闻?再说了,我跟着这件事,不是为了找新闻,是找罪恶!我要把他揪出来,绳之以法。”

“我觉得你跟着他不是事儿啊?再说了,这种事情谁会在家里搞啊?你应该考虑考虑他有哪些途径可以接触到幼女啊,就算找不到新的受害者,总有旧的受害者吧?”

“对哦,我方向搞错了,一周哥你怎么这么聪明?我太爱你了,他们公司有个公益品牌助学活动叫‘向阳计划’。资助的都是孤儿院里的孩子,我应该先去摸排一下这群孩子的情况。”

单宁说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张一周按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捏了一下。

“哦哦哦哦哦,疼疼疼疼疼,”单宁缩起了脖子。

“拜托你珍惜一下革命的本钱好不好?磨刀不误砍柴工,事情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你现在就已经在纠正你之前的方向错误了。今天和明天,必须在家里休息。”

057手上路(14)

春风孤儿院是巨浪控股“向阳计划”定向公益品牌助学活动合作单位。

单宁在网络系统提交了义工申请,很快收到了回复。

来到孤儿院,单宁在院长的介绍下,很快熟悉起来,虽然自己从小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但是看到比自己弱小无助的人,总是忍不住帮一把。

当一个人不得不处于一个群体的焦点上,把拼尽全力活跃气氛、让大家都注意你当作是不得不完成的工作,那么恭喜,喜提外向型性格。

在孤儿院的每一天,她说的话比过去一年说的还要多。

“小朋友,你知道向阳助学计划吗?”单宁蹲在一个小男孩面前剥着糖果,男孩是小儿麻痹引起的肌肉萎缩,一条腿粗一条腿细且短,走起路来一颠一颠。

“知道。”

“哦,姐姐不知道呢,那你讲给姐姐听好不好?”

“是董事长叔叔拿来鼓励我们好好学习的计划。”

“是怎么个鼓励法呢?”

“就是,如果考试考到年级前十名,就会有奖励一万块,如果比上次进步十个名次,就会奖励一百块。而且还可以跟董事长叔叔去游乐场玩。”

呵!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

“你有没有去游乐场玩过?”

“我没有,我考试成绩不够好,我只拿到过三百块钱奖励,艳艳姐姐最厉害了,每次都考第一名。”

“所以艳艳姐姐经常去游乐场?”

“嗯。”

“那你羡慕艳艳姐姐吗?要不然,我也带你去呀?”

“羡慕,但是我要努力考出好成绩,让董事长叔叔奖励我去。”

“我带你去也一样的呀?”

“不一样,我去过了,就没有进步的动力了。”

正说着,男孩口中的艳艳回来了。

“这就是我们每次都考第一名的艳艳姐姐,院长阿姨和董事长叔叔都让我们向艳艳姐姐学习。”

艳艳听到男孩这么说,愣了一下,她似是面无表情又似是充满怨恨的盯着单宁说:“他是腿残不是手残,不需要你给他剥糖果。”

单宁的手停在半空,小男孩抬手从她手里捏过糖果塞进嘴里说:“不要理她,她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

单宁在艳艳的注视下,感觉好像每一个毛孔里都在冒着寒气。

艳艳牵动嘴角笑了一下,背着背包走进了宿舍。

她没把艳艳往那个方向想,一个圆滚滚的大姑娘,身量有自己两个大!满脸痘痕,脸颊还有一颗冒着肉芽的新鲜的伤口,毛孔大到可以塞下芝麻,头发油腻,看起来又充满攻击性,会是受害者吗?

不等单宁想到理由向艳艳靠近,艳艳主动来到她跟前,把正在削水果的单宁惊了一下,差点削到手。

“明天星期天,你可以带我出去玩吗?”艳艳问。

“那要……经得院长同意。”

“你想办法,让她同意。”

这个艳艳,说话的语调、神态有超出她年龄的成熟。直觉告诉单宁:艳艳有问题。

第二天,单宁以带艳艳去医院治疗痘痘为由带艳艳离开了孤儿院。

“姐姐,你带我去吃大餐吧?”

单宁克制住自己即将升腾的怒火:这种自以为可以拿捏住大人的小孩,真的让她很不爽。

“可以!”单宁回以微笑,默默的心疼了一下自己的钱包。

艳艳拉着单宁的手来到平成屋,说:“这一家特别好吃,我上次吃过之后一直还想来。”

“那今天就吃个够。”单宁挤着笑容心想:看来这次要真的动用爸妈给的压箱底儿了。

艳艳像个小大人一样:“芥末章鱼、烤鱿鱼、烤鸡翅、鸡蛋卷、烤金针菇、色拉虾仁、烤软骨,姐姐你要加点什么吗?”

“吃日料不点刺身吗?”

“我不喜欢吃生肉。”

单宁暗喜:果真还是小朋友,只点对的不点贵的,三百块钱还能拢住。

“一杯梅酒吧。”

“那再加两杯梅酒。”艳艳收起菜单递给服务员。

“一杯梅酒,一杯酸奶苏打。”单宁纠正道:“你才多大就喝酒。”

“我不喝酒怎么会乱说话呢?”艳艳煞有介事地说道。

“艾西,真是个欠打的小孩子!”单宁忍不住拿起筷子敲了一下艳艳的额头。

艳艳笑了一下,揉了一下额头,说:“姐姐,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的人。”

“怎么,记仇黑名单第一人是吗?”

“没有,感觉……还挺好。”艳艳嘴巴一歪,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故作乖巧的表情,看着生厌。

单宁没有再说话,默默抿着那杯青梅,艳艳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到嘴角沾上酱汁,鼻尖冒出油珠。

“上次跟谁来的?”

“巨振海,艳艳内涵地一笑:“你不吃吗,减肥啊?”

“他经常带你出来吃……喝……玩?”

“经常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让我们愉快的吃饭好吗?”

单宁没有再说话,待艳艳吃完,她觉得这个狭窄的小隔间似乎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麻溜的把账结了。艳艳抹抹嘴巴,穿上鞋子,拉上单宁的手走出店门。

“想要买好看的衣服吗?”单宁问。

“不用,我是孤儿,应该穿得可怜一点,倒是姐姐你,穿的的确有点土。”

“你刚刚吃了我的饭,这样说不太好吧。”

“姐姐再请我做个spa吧?”艳艳指着马路对面的汉顿spa说。

单宁机械微笑点点头,心想:今天豁出去了,这个圆滚滚要是花了钱,半点有用的信息也不讲,我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她!

二人进入会所,坦诚相见。

迈进温池,这水温,舒坦!小破孩儿还挺会享受!

“姐姐,你累不累?明明很讨厌我,还要笑得那么虚伪?”艳艳在水里四仰八叉,挑衅地说道。

单宁没有说话,她半漂浮着调整一下肢体,让自己稍稍坐正,保证不至于因为听到过激的话而被水呛到。

“你是记者,在调查巨振海。”

“谁告诉你的?”

“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在观察你,你并没有耐心跟我们玩,还要装作很喜欢小朋友的样子,真虚伪!”

单宁心想:这么明显吗?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讲出去的,我一直在等你,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什么意思?”

“一个想知道真相的人,来帮我。”

“真相是什么?”

“我先给你讲我的故事吧,我一直在孤儿院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我也没有任何的疾病,我很健康,可我是孤儿。后来巨振海来了,他说他要在这里做一个向阳计划,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向着太阳前进,感受到温暖。只要考试考到年级前十名,就奖励一万块,还可以去游乐场,那个时候,孤儿院里只要有人考到了,我就特别羡慕,羡慕她们拿到了奖金,也羡慕她们可以去游乐场,那个时候我就追着她们问游乐场好玩吗?她们不告诉我,我就特别生气,于是我也拼命学习,我拿到的可是年级第一名,于是,巨振海也发给了我奖金,也带我去了游乐场,还去了他家里!”

058手上路(15)

“那你为什么还要每次都考第一名?”

“我需要钱,除了一万块奖金,去他家里给的钱更多。”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要钱做什么?姐姐你长这么大,不花钱吗?对,你有爸爸妈妈,他们挣钱给你花,我没有,我是孤儿,我什么都没有,我长这么大,没有一件生日礼物是我想要的,我每年都会收到院长妈妈准备的新文具和贺卡,我的衣服是好心人捐赠的,我不敢说我也想尝一下哈根达斯是什么味儿的。”

“你不害怕吗?”

“怕呀,我特别害怕,奖金我要拿到,我也不能再让他碰我,于是我就拼命吃饭,吃很多饭,吃到撑,撑到吐,从七十斤吃到一百斤,从一百斤吃到两百斤,挤小痘痘,挤出血,抠出疤,把自己变丑变难看。”

“有用吗?”

“有用,至少不用那么频繁,除了他偶尔想我的时候,他说,胖有胖的好!”艳艳咯咯咯的笑着,单看她的样子,就像哪个山沟里不识字的蠢婆娘在南墙根下肆无忌惮地聊黑灯瞎火那点事,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明年就初中毕业了。”

“第一次考第一名是什么时候?”

“九岁,四年级的时候。”

“你是把孤儿院的朋友,还是学校里的同学带到他身边去?”

“都有。”

“你不怕她们告发你吗?”

“她们虚荣,她们胆小,她们不敢。”

“你不怕我说出去?”

“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别人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你现在没穿衣服泡在水里,我说的话,你也录不下来。”

听到“我是小孩”这四个字,看着艳艳庞坨的身体,单宁皱了下眉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要摆脱他了,我存了很多钱,足够我读完高中,考上大学,我以后要交男朋友,要结婚生小孩,我要把他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抹掉。”

“很多是多少?”

艳艳伸出两只手,不知道她是在比划十还是二十还是仅仅放松一下手指。

“你需要我做什么?”

“让他消失。”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你不是没有机会。”

“我自己去告发他么?”

单宁看着艳艳,想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她想不起来,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不是在温水里泡太久了,她有些头晕乏力,喘不过气。

“姐姐你知道水光针吗?”

“知道。”

“打水光针可以治好我的痘印吗?”

“或许,可以吧。”

“我不能总是这么丑下去,我要减肥了,然后再治好痘印,我会考进一所好的大学,我还要出国留学,到时候,就没人记得我是个孤儿了吧?至少没人记得,我是受向阳计划资助过的孤儿。”艳艳依然笑着,她的眼睛里闪着光亮,沉浸在她的向往里。

“你还没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办?”

“下周月考又要出成绩了,我肯定还是第一名。”

“所以?”

“所以你不要来孤儿院打听,你回去等我消息。”

单宁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个“小女孩”,不管是从形体还是心理,她都觉得自己更像个小女孩。对艳艳,她实在是同情不起来,内心隐隐有一丝憎恶。

“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我把你从孤儿院带出来,我要安安稳稳把你送回孤儿院。”单宁刻意强调两次孤儿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有意刺痛艳艳,反正,看她对未来规划的那么美好,她不想给她半点祝福,她觉得这一池水真脏,她从水池里爬起来说:“我去外面等你。”

“你不盯着我了?你不怕我出事啊!”

“你舍不得出事!”

艳艳躺在水里,任由肥硕的身躯漂起来,她用胖胖的脚丫扑腾着水,就像一只漂浮的气球。

……

送艳艳回到孤儿院。

单宁感觉胸口憋闷,她急切地想找人聊一聊,却不知道该去找谁,工作上的事还是找前辈好了。

她发信息给王师傅:师父,我想跟您聊一聊。

王师傅回复一个地址定位:自在茶社。

单宁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大概二十分钟车程,来到目的地,王师傅已经喝上了。

这间茶社很别致,下沉式池中卡座,就像一朵莲花开在水中央,既开放,又私密。

单宁迈着石头走进水中的雅舍。

她坐下来,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吧,憋着多难受。”

“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从头开始说。”

“我了解到部分真相,孤儿院里一个小女孩,是受害者,同时为虎作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太可怕了,”

“你已经听到了你想听的事情,何必再去探究全部的真相?”王师傅递过一碟蜜饯:“尝尝。”

单宁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甜吗?”王师傅问。

“甜,甜到发咸。”

“嗯,接着讲,我能理解她的行为,但我不能原谅她。”

“嘴巴里一甜,心立刻就软了。你要不吃这颗蜜饯,刚才能给人判死刑。”

“师父,好像我说任何事情,您都不惊讶,这件事情您是不是也早知道真相?”

“听过,不知道具体真相。”

“您听过,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由着他这么胡作非为吗?”

“这事要证据的,要人赃并获的,仅仅听说过是没有用的!”

“您为什么没有去找证据,您都让我去跟了,你为什么听到后却没有跟呢?是因为没有酬劳吗?”

059手上路(16)

王师傅脸色沉了下来,单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看着他一口啜尽小杯里的茶,默默地重又开始冲泡、分杯,小口品过两杯之后,王师傅平静地说:

“我听冉静说你一直想做严肃新闻,你有新闻理想,你告诉我什么叫新闻理想?”

“追求公正、自由和平等”

“这是最崇高的人类理想,你单说记者做新闻。”

“铁肩担道义,辣笔著文章,匡扶正义,横扫邪恶!”

“空话!你怎么不说救死扶伤?”

“那是……那是医生会做的事。”

“既然你按照职业来分工,记者呢?你想让记者做什么?铁肩担道义,辣笔著文章,那是鲁迅那样的大作家做的事,匡扶正义,横扫邪恶,那是警察做的事,记者呢?”

“客观、如实地报道事实的真相。”

“这就是新闻理想吗?别人制造新闻,你客观、如实地报道新闻,也仅仅是一个新闻的搬运工。”

“那您说,什么是新闻理想?”

“你知道上个月刚刚发生在湖南和江苏的两起未成年人弑母案吗?”

“知道一起,男童不满母亲严格管教,持刀将母亲杀害。”

“你知道南京九岁女童溺亡案吗?”

“知道,是父亲和爷爷一起杀死了脑瘫的女童。”

“你知道汤兰兰案吗?”

“知道,少女指控亲友性侵,母亲出狱后希望汤兰兰站出来说明真相。”

“你知道那个用线把女儿的嘴缝起来虐待致死的苏丽案吗?”

“不知道。”

“九几年的事情,一个经常虐待女儿的母亲,残忍地将滚烫的热油灌进受害者的嘴里,并用线将受害者的嘴缝了起来,五岁的孩子被活活虐待致死,凶手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受害者如果活着,现在也跟你差不多大,这位凶手母亲出狱后的第一件事,是扒了受害者的坟墓。”

单宁抬起头,看着王师傅。

“这些案子听起来舒服吗?这些案子与你现在看到的部分真相相比,更让人痛心的是,凶手都是血亲。单宁啊,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它是有灰度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能看到全部吗?你看到的,只是造成最终结果的因素累积。你自己想跟巨振海这个案子,我没有拦你,年轻人有热血是好的,我不想打消你的积极性。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很生气,我试图寻找受害者,没有人承认,后来我终于找一个女孩,她刚刚大学毕业,她对我说‘叔叔,我刚找到工作,跟我男朋友马上要订婚了,我的美好生活才刚开始,你要毁掉吗?’我能毁掉吗?我不能。这个女孩,是春风孤儿院出来的,是巨振海的向阳计划,资助她拿到文凭,拿到学历,用这个敲门砖找到了工作,改变了命运。他是坏人,他也办过好事,我不是为他开脱,我陈述事实,我不是审判长,我无权给他定性,你也看到了,巨振海这件事,如果不是在犯罪进行时归案,你拿他没有办法的,受害者自己都不承认自己是受害者?你的正义有什么用?马路上有人碰瓷儿,没有人敢指正,你去指正了,这是一般的正义;你把这件事披露出来,让更多人反思,这是一般新闻人的正义;如何减少直至杜绝这种现象,是公共设施不到位还是人性丑恶素质低下,思考并解决问题,从而改变这种社会风气,这才是一个有理想的新闻人该做的事情。披露真相需要智慧和勇气,但是止步于真相本身,只是为了满足你旺盛的好奇心,这不是新闻理想。你告诉我,你要去改变这个社会还是仅仅从事这份职业?”

单宁用左手掐弄着自己的右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改变社会,可是她没有能力,如果没有亲朋好友救济,她现在连自己的温饱都保证不了,一个养活自己都困难的人,谈改变社会?笑话。

“你觉得娱乐圈的新闻不叫新闻,世界就是个游戏场,有的地方规则高尚,有的地方规则低下,你在哪里就要遵守哪里的规则。我知道,你觉得娱乐圈的新闻不干净,那是它的规则使然,你违反了这里的规则,它至多砸了你的饭碗,圈外呢,你所探讨的严肃的世界,规则太高尚,一部分人类达不到这个高度,没办法,就只能尽量把不体面的事情做的体面一点。你现在能接受了吗?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从受害者变成帮凶,却不用负任何责任。你能接受吗?这样的人性!”

单宁咬紧嘴唇,右手的食指被拇指指甲按出一道白色的痕迹。

“师父,我现在心里更乱了,我能先回去吗?”

“你去哪里?你就在这坐着好好想想吧。”

“师父,你还要我吗?”

“等这件事情结束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跟着我。”

王师傅起身离开雅舍,单宁低下头开始啜泣。王师傅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路过前台买了单。

要承认自己懦弱、羞耻、恐惧和自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成长为英雄一般的强势女性。

到头来与街头巷尾长舌的妇人并无二致。

有钱的人疗伤,可以天南海北的四处旅游,没钱的人,只能在楼下的小花坛伤春悲秋。

单宁离开茶社回家,又在楼下的小花坛逗弄了一会小区里的流浪猫,心想:不做人,真好。

要不然,就,不做好人了吧?

单宁一进门,张一周正盘腿坐在客厅里打游戏,她抬头看了看单宁:“哟,失踪少女现身了!”

“恋爱中的人在家打游戏,你女朋友跑了?”

“小看我,是她巴巴地回来求我复合的好吧,再跑就永远不要回来。”

单宁竖了一个大拇指,向卧室走去。

“喂,陪我玩一局怎么样?”张一周晃了一下屁股旁边的另一支手柄。

“我不会。”单宁想:谁会同时拿两个手柄哦?肯定是叶嘉眉离开前用的。

“玩一下嘛,小~姑娘~”张一周轻佻地说。

单宁想了一下,走到张一周面前,踢了张一周一脚:“让一让。”

张一周挪动一下屁股,她拎起一个靠枕扔在地上坐下去,顺手掠过他手里的手柄说:“我要用这个。”

张一周捞起地上另外一个手柄。

“这两个人一个只会出拳,一个只会踢腿,我小时候就看到李正元玩这个,这都十多年了,你怎么还玩这个?”

“专一呗。喂,小姐你动一动好吧,动一动,不要在这里站着等死。”

“我说了我不会。”

“你不能学吗?”

“我不感兴趣。”

“那你坐过来干什么?”

“你热情的邀请了我了。”

“你不想做你拒绝就好了,我还以为你很乐意陪我玩会儿呢。”

“你教我呀?”

“你都说了你不感兴趣,我还教你,我贱呀!”

单宁生气地扔掉手柄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060 再见,英雄梦(1)

单宁收到艳艳信息的时候,张一周特意请了一天的假,钱欣怡开着车紧紧跟着艳艳,眼看着艳艳带着一个背着背包的小女孩上了巨振海的车。

巨振海戴着墨镜带两个女生进了路边的火锅店,三人暂且松懈。

“我说张医生,你这样陪着我们俩女生,你家那个大鸵鸟不吃醋啊?”钱欣怡说。

“哪儿大鸵鸟,也很小巧的好吧。”张一周辩解道。

“一米八了还不大鸵鸟?”

“哪有一米八,一米六八。”

单宁不说话,钱欣怡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问道:“宁宁,你说那女的,像不像一只大鸵鸟?”

“别那女的那女的,人家有名字,姓叶,叶嘉眉。唉,你看人家宁宁,你看看你钱欣怡,说话一点都不礼貌。”张一周辩解道。

“宁宁你不要太紧张了,你好歹说句话。”钱欣怡宽慰道。

“你们说他们吃完饭,会不会直接从后门走了?”单宁突然发问,张一周和钱欣怡都有些懵。

“有可能啊!”张一周说:“这老东西带我们绕了好几条街了,又是买衣服又是吃饭,谨慎的很!”

“张一周你进去看看!”钱欣怡命令道。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替大鸵鸟说话,我心里不爽!就想请你下车。”

“一周哥,麻烦你去吧,巨振海没见过你,艳艳也没见过。”单宁解释道。

张一周进门查看,发现巨振海三人还在吃饭,他领了一张号,在门口坐下,目光时不时向里探两眼,巨振海带两个小女孩吃完饭,又从正门出来,回到车里。

张一周跟着出来,钻进车里说道:“他也没那么狡猾嘛!”

巨振海驶回孤儿院,放下艳艳,载着另外一个小女孩疾驰而去,不知不觉竟跟出了城,到一处连锁宾馆。巨振海停好车,掏出一张房卡,让女孩自行上楼,他转身去了路边的水果店。

“我去看看哪个房间。”单宁跟着下车随着女孩跑了进去,看着女孩刷来了2046的房门。

待巨振海拎着水果进去之后,三人在前台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在2046隔壁开了一间房。

进门之后,三人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隔壁的声响。

“现在就报警吧,晚了小女孩就被糟蹋了。”钱欣怡说。

“再等等,强奸未遂的话,量刑很轻的。”张一周说。

“现在报警的话,警察来了就能人赃并获吧?”单宁看着二人。

“最保险的是不是等完事儿啊?”张一周说。

“张一周你个变态!”

“你真龌龊!”

“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无耻!”

“下流!”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说的不对吗?现在警察进去了,俩人搁哪儿啃苹果呢,今天这事儿办的有什么意义?”张一周辩解道。

空气陷入沉默。张一周看二人没有说话,继续叨叨:“要革命就得有牺牲,这小女孩已经在里边了,今天咱们报警,要人赃并获,就得牺牲她,不报警的话,她就已经牺牲了,早报警的话,抓不到证据,明天罪恶还得继续,你们俩告诉我,怎么办?”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默默低下头,张一周见二人还是拿不定主意,便斩钉截铁地说:“今天听我的!”。

……

“多久了。”单宁问。

“一个小时了吧?”钱欣怡看了一眼手机说:“四十分钟。”

“报警吧?”单宁问。

“报警吧张医生,我煎熬的要死。”

“报警吧一周哥,我受不了了。”

张一周拨打110。

很快就听到了隔壁的敲门声。

三个人挤靠在门上听着走廊里的声音。

外面很快又安静下来。

三人退房离去。

钱欣怡开着车漫无目的,张一周落下了车窗吹着风,单宁一遍又一遍在微博实时搜索关键词“猥亵未成年”,三人默默无言。

单宁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是李正元打来的。

“喂,哥。”单宁刚喊出口,钱欣怡和张一周同时支愣起耳朵。

“宁宁啊,我有个朋友,认识上海那边民生频道的人,他们需要记者的,跟社区、政府口打交道,平时工作量也不大,关键是不危险,你有没有兴趣啊?”

“哥,我不想……不想……”单宁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想做什么呢?不想做家长里短的搬运工?不想整天因为五楼的空调漏水砸在了四楼的窗台上,去陪着四楼阿姨敲开五楼大爷的门?不想去围观政府开工作报告会议,听一听每年的gdp都很喜人;不想在地上仰望楼顶上为讨薪以死相逼的农民工……

“你不要着急做决定,你再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告诉我,毕竟机会难得。”

“好。”

“电话给我给我,让我说两句。”钱欣怡小声说。

单宁把电话递给钱欣怡:“喂,正元哥哥……喂?”

李正元早已挂断了电话,钱欣怡有些不开心:“都不想跟我说一句吗?”

“大概……在忙。”单宁解释道。

“哼,我们去哪里啊?”钱欣怡问。

“要不然去喝酒啊?”张一周提议。

“好呀好呀,”钱欣怡开心地赞同。

“同意。”单宁轻声地说。

网络上依然没有巨振海的相关信息。也许审讯需要一定的时间?焦虑的时光总是漫长无比。

“宁宁,你哥给你找新工作啦?”钱欣怡问。

“他只是让我考虑。”伴随着嘈杂的音乐,单宁附在钱欣怡耳边大声喊着。

“你需要考虑吗?你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就是你的答案!”张一周隔着桌子喊道。

“当然要考虑,这是关系我人生命运……职业规划的转折,要三思而行!”单宁隔着桌子喊。

“考虑不清楚就抛硬币决定吧?”张一周拿出一枚硬币跑起来,用手背接住:“反面是yes正面是no,你选哪一面?”

“有花的正面。”

“是反面。”张一周亮出硬币。

“三局两胜制。”

“没用的,如果三局两胜不是正面领先,你又会要求五局三胜制,你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不想面对。”

“宁宁,你刚才想跟你哥哥说,你不想什么呀?”钱欣怡问。

“我不想做八婆,我不想做新闻的搬运工,我想做大英雄可是我做不到!我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没有勇气的普通人,我觉得很羞愧!”

音乐戛然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声音望了过来。

061 再见,英雄梦(2)

“我很丢脸吧?我从小到大都想做记者,特别是战地记者,在硝烟炮火里,冒着敌人的枪口,在枪林弹雨里,冒死拍到最真实的画面,拿回最一线的新闻,为世界和平而战!我一直以为我很勇敢的,我是正义的!可是我今天像个缩头乌龟,我为什么不敢敲开门,直接把小女孩救出来,我就应该直接冲进去,把那个混蛋打一顿,我就应该直接冲进去,拿镜头对准他褪下来的裤子,我就应该直接拍下他那张龌龊而丑陋的脸,我真懦弱啊!”单宁说到激动处,一拍桌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明显有些喝多了。

“你不懦弱,你是一个娱乐记者,还是个实习的娱乐记者,你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你可以当不知道这件事,你已经很勇敢了!”张一周劝慰道。

“你们有没有理想啊?单宁醉醺醺地已经开始转圈了,她端着酒杯打着旋儿摇晃到钱欣怡和张一周的中间。

“你这是喝了什么酒,这么快就上头啊?”张一周望着单宁杯子里一层一层花花绿绿的像毒药一般。

“彩虹!”单宁叫喊着:“不要说我的酒,说你的理想。”

“我尝一口可以吧?”张一周的手慢慢伸向单宁的酒杯。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这就是彩虹酒!尝!”单宁豪气地把酒怼到张一周鼻尖上。

“理想,我不知道,我爸爸、我爷爷、我爸爸的爷爷、我爷爷的爷爷,世代行医,我从小就是在爷爷的药房里长大的,所以我考了医学院,现在也是医生。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但是……但是……你不要说你不勇敢,我救人也只敢在医院里救。你不要说我没有医者仁心,因为医师法规定,医生在注册执业地点以外进行医疗活动,属于非法行医,我无能为力。我要救人我得先自救,我要保护自己,我也想过共产主义一把,我申请无国界医生申请了两年了,至今没有回信,宁宁我相信你到了什么伊拉克、科索沃、海湾战争、阿富汗的战场上,你绝对是个不怕死的好的战地记者,但是你没有机会,你没机会到那个岗位上去!你实现不了你的理想,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真好,你们都有过理想,我没有,我没有过理想。你们现在还能感叹失去,我连失去都没的失。”钱欣怡撇了一下嘴角,小嘴一翘竟然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别哭,一哭就烦,你现在有一个也不晚啊。”张一周说道。

“宁宁,我可不可以把追到你哥作为我的理想。”

“可以,可以,反正迟早会破灭,今天一起先干为敬。”

“有一次,我失恋了,我的朋友跟我说,我也失恋了,你来找我吧,我们俩一醉方休,我就去了,你知道吗,第一天,他带来个妹子给我看,肤白貌美大长腿,s型曲线火辣撩人,第二天,他带来另一个妹子给我看,腼腆温柔又贤惠,还会给他剥虾仁,他让我帮他选一个,我当然选第二个啦,结果,他跟s型在一起了。当时的我就是这枚硬币!”张一周说完把硬币抛向空中,伸手接了半天,不见硬币踪影,他开始四处找寻。

“哥们儿哥们儿,有没有看见我的硬币?“张一周拍着周围人的肩膀,逐个问道。

三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钱欣怡竟然是最清醒的那个,她试图同时拖起二人,去发现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往同一方向走,于是她给了服务生五百块钱,帮助自己把二人拖到了隔壁的宾馆的标间里,将单宁放在床上,当服务生把张一周扶到另一张床的时候,钱欣怡忙阻拦:“放地上,放地上就可以。”

她到前台又要了一床棉被,搭在张一周的身上,张一周迷迷糊糊竟也知道裹一下自己。

钱欣怡愉快地洗了一个澡,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三人醒来,满屋的酒气已经令人窒息。草草收拾一番,退房返城回家。

微信已经有新闻推送:零容忍!上海市嘉定警方通报关于巨某某猥亵儿童案。

“通报了通报了通报了,”单宁激动地叫了起来。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钱欣怡回过头来伸手要拿手机。

“大姐你好好开车,我念给你听,2018年9月27日16时15分许,嘉定警方接110报警称,有一中年男子涉嫌拐带女童至本市一家连锁酒店,怀疑女童遭到猥亵,接报后警方高度重视,迅速展开相关工作,目前犯罪嫌疑人巨某某因涉嫌猥亵儿童罪已被嘉定警方刑事拘留,公安机关将对该案进一步开展深入调查,警方将坚决一查到底,全面查清案情,广大群众如有相关线索可向公安机关提供,联系人:孙警官,联系电话:021-22001200,公安机关对侵害未成年人贩罪案件始终秉持“零容忍“态度,坚持对此类犯罪依法严厉打击,鉴于该案被害人系未成年人,警方呼吁广大网友保护未成年人合法权益,不擅自传播被害人相关信息,不信谣、不传谣,防止对被害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宁宁,我有点激动,我突然觉得咱们挺英雄的!”

紧接着,微博推送接踵而至:八一八巨浪控股董事长巨振海包养过的的女人们。

当手机屏幕上推出这个新闻标题的时候,单宁倒是有些诧异:“这么快就被起底了吗?”

“什么呀?”钱欣怡问。

“巨振海包养过的女人们。”单宁回答。

“念念念,”钱欣怡兴奋地说。

“你们女人还真是八卦。”张一周假装不屑。

单宁点开链接,里边有五位女士的介绍,为首的是一位正当红的女歌星,被八出选秀出道时曾被巨振海鼎力支持。位居第二的是一位网红女主播,位居第三的是叶嘉眉……单宁忍不住看了张一周一眼。

“看我干嘛,念啊!”张一周说。

“有什么好念的,就几个十八线女星外围女。”单宁把手机塞进兜里,说:“不念了,我手机没电了。”

“我有车载充电器你要不要充?我手机有电先用我的看。”钱欣怡一边开车一边划开了手机屏幕。

062 再见英雄梦(3)

张一周嘴上说着不在意,卡里却早早备下了聘礼。

钱欣怡安慰说:“没关系,钱总归是不会背叛你,继续存着,娶谁都要人民币。”

单宁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岔了气,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连钱欣怡都觉得:这幸灾乐祸的也太明显,朋友关系没办法再继续!

“单宁,张医生已经够难过了,你这样笑,有点不仗义。”钱欣怡板着脸竟然站到了张一周的阵地。

“我只是突然想到……突然想到……很久之前你失恋,是别人睡了你的女朋友,这一次就不一样了,是你睡了别人的女朋友,厉害啊一周哥,给有钱人戴绿帽儿,你这是典型的泰坦尼克号啊!张杰克,jackzhang!”

张一周听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宁宁,你这嘴怎么越来越损?”

“一周哥你的行为也是越来越贱啊!”

“我怎么就贱了?”

“送上门的女人说睡就睡,抽空赶紧去查查,别再染上hiv!”

“你是不是一直憋着劲儿等着损我呢?”

“明人不说暗话,对!”

“我说单宁,从你来到我家,我的运气就直线下降,我突然感觉你是个扫把星!”

“你才扫把星!”

“好啦好啦好啦,吵什么吵,你俩真够意思,一个没有胆量去跟老色狼拼命,一个没有胆量去跟那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问个究竟,就会在这儿窝里横,你俩想干什么?看起来像是针锋相对,你俩不会是在借机调情吧?”钱欣怡嚷嚷道。

“调情?”单宁和张一周同时喊起来。

“有没有搞错?跟他调情?敢睡十八线外围,还以为自己找了个小明星,一点都不讲卫生!”

“就这智商欠着税,情商不够用,打扮又土气,说话又恶毒,我跟她调情?我给她调味精!”

“张一周你什么星座?说话这么贱!”

“天蝎!怎么样!有意见吗!”

“当我没问!”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诶,你不会也是天蝎吧?”

“是又怎样?”

“不怎样,一样贱而已。”张一周得意的摇晃着脑袋。

“别摇了,摇成脑震荡!”

“我乐意。”

“万一要是叶嘉眉正想着跟巨振海断了关系,死心塌地跟你在一起呢?一点机会也不给了么?那个八卦贴里也没说他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也许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呢?”钱欣怡弱弱地问。

“我没要求她守身如玉,起码要跟个正经人在一起!”

“一周哥三观正的很!给你点赞。”单宁双手竖起大拇指。

钱欣怡用肩膀碰了碰单宁,悄悄说:“这下,你又有机会啦。”

“谁稀罕,”单宁低声回应。

“怎么了?”

“你会穿共享内裤吗?”

“张医生说得对,你嘴巴真损!”

“你俩嘀咕什么呢?走,今天张医生请客,出去花钱。”张一周大手一挥,豪迈地说道。

“张医生我们预约外滩十八号那家米其林餐厅好不好?”钱欣怡欢欣雀跃地提议。

“为什么要预约?不能直接去吃吗?”

“四个月之内应该没有位子了,那家餐厅一天只服务十个客人。”

“钱小姐,你故意宰我是吧?每天十个人那不得皇室级待遇,人均多少钱?”

“6000。”

“你要还想吃张医生的饭,就砍个0。”

“600就600啦,好不容易张医生要主动请我吃饭。去不了米其林三星,去米其林一星也行啊,让我们一起跟过去告别吧。”

钱欣怡的快乐总是很简单!这让张一周和单宁都有些羡慕。

……

“实现梦想的路上荆棘遍地,你不努力努力,永远不知道这条路不属于你。干杯!”单宁举杯大声说。

“只有失败过,才能甘心放弃!只有受过伤,才不会再去相信什么狗屁对不起。干杯!”张一周大声说。

“丁明青在我的心里,我永远觉得他是爆款,直到遇到了正元哥哥,我才知道他有多烂。干杯!”钱欣怡大声说。

“亲爱的,一周哥作证,李正元真没这么好。”单宁心虚的说。

“昂!”张一周配合地点头赞同。

“哎呀你俩都说了一堆毒鸡汤,总得让我说点什么吧,干杯干杯!”

张一周看了一眼钱欣怡心想:跳跳糖心里有了白月光,丁明青这下死的透透的了。

单宁瞄了一眼张一周,默默思量:叶嘉眉从一碗珍珠翡翠白玉羹变成了一碗白菜豆腐汤,不知道是不是还是那么让人难忘。

钱欣怡倒是谁也没看,她在想:如果下次有人问12寸披萨可不可以换两个6寸,一定要回答不可以。

“来来来,为我们正视现实,不再一心想做大英雄,干杯!”单宁举杯高呼。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小声一点,旁边有客人投诉说,你们声音太大了。”服务员过来轻声说。“看,生活处处都有英雄,这一刻,漂亮的服务生小姐姐就是维持秩序的英雄。”钱欣怡一本正经地说。“大姐,好见识,”单宁竖起大拇指。“有哲理,有哲理!”张一周附和道。三人正举杯庆祝,堂食大厅里传来一阵骚动。一位女士带着哭腔呼喊:“有没有人帮帮忙啊?”嘈杂的声音里有人在指挥:“快打120。”

三人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只见哭泣的女人蹲在地上,给一个男童做胸部按压,男童躺在地上面容扭曲。“怎么回事?”张一周问。“孩子吃花生呛到了,然后开始咳嗽,就想吃口面包压一压,结果……”不等女士说完,张一周上前一把拉起孩子,从背后双手环绕男童的腰部,两手用力一勒,反复数次,男童竟将吃下去的东西咳了出来。女士连忙道谢,见围观人众多,张一周说:“这是由于气管里进去了异物造成的气道阻塞,也就是平时说的噎着了,以后发生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再进食,一定要像我刚才这样,一手成拳,放在被噎者的肚脐以上,肋骨以下的位置,一手成掌放在拳头上面,施加压力,就能将堵住气管、喉部的食物硬块等异物驱除,使人获救。这叫海姆拉克急救法,千万记住了。”单宁忍不住带头鼓起掌,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女士坚决要替张一周这一桌买单,一番推辞婉拒,女士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张一周,说:“电话号码就是我微信号码,请务必添加我。”女士带男童离开,张一周低头看了一眼名片:上海薪创投资股份有限公司,高级总监姚卿卿。

063 阿弥陀佛空空空(1)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做着有心栽花的梦,敲着无心插柳的钟,多少画手想有梵高的成就,却不敢割下自己的耳朵。

单宁割下了梦想的耳朵,开始去探索真正适合自己职业道路。

行驶在去横店的路上,她觉得窗外茂盛的丛林像极了自己即将去闯荡的江湖。或许绿色的叶子背后有一条毒蛇,或许只是一条毛毛虫,也或许什么都没有。

“既然能安下心来做娱乐记者了,就先去影视城待一段时间吧。那里从一线到一百一十八线全都有,去看看。”王师傅说。

从虹桥坐高铁到义乌,又搭乘义乌到横店的大巴,手机短信通知上个月的工资已到账。竟然有三千八百块,一直以为只会有一千块底薪,另外两千八是什么?自己也没发稿子啊,应该没有绩效吧?

“小杨,从哪里能看到薪酬构成啊?”单宁给小杨发了一条语音?

“就在员工oa系统里,有个工资查询,员工号登录,密码是身份证后六位,第一次登录会提醒你改密码的。冉总今天还夸你了呢,说你那篇稿子写的特别棒,点击量已经超过五十万了。”小杨的语音回复过来。

单宁有些莫名,心中隐隐感觉似乎有些方向,她点开员工登录,按照小杨的指示打开工资查询,发现工资构成里显示,基本工资1000块,绩效:2800。

《八一八巨振海包养过的女人们》点击量57924,转发13450。

这篇推文是自己写的?她疑惑的点开链接,划到结尾,括号里写着(图:王师傅文:蛋蛋),看来这个“蛋蛋”大概就是王师傅赐给自己以后行走江湖的名号了。

进入横店镇,单宁发信息给王师傅:师父,我已到达,另:我不喜欢“蛋蛋”这个名字,改成“旦旦”可否?

王师傅回复:准!

依王师傅嘱咐,到香港街找到一家名“越来秀”的餐馆,这家店隐匿在一众民宿里,并无别致之处,只不过一楼是经营快餐,此刻不是吃饭时间,一楼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伙计在打包着一份份外卖。

“你好,请问花姐在吗?”单宁问。

“在二楼富贵厅呢”一个小伙计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另一个小伙计看了一眼单宁,补充说:“从楼梯上去,大富大贵那个包间。”

“哦,谢谢。”单宁顺着楼梯来到二楼,二楼分了五个包间,名字却是俗气得很,叫什么“大吃大喝”、“大红大紫”、“大富大贵”、“大吉大利”、“大摇大摆”,单宁看着这些名字心想:也真是绝了!

064阿弥陀佛空空空(2)

叶嘉眉打开水表箱,本来放钥匙的地方空荡荡,她有些乏力,看了一眼精致的腕表,上午十点,按道理,张一周应该在家里休息,她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跟张一周说她怀孕了,而且指天盟地发誓:这个孩子是你张一周的!

张一周考虑了一下说:“你想打掉我能出手术费,你想生我也能出抚养费。反正咱俩是没可能了。”

他当着叶嘉眉的面打电话换锁师傅来换了门锁。

二次告别,没有悲伤,干脆利落,张一周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也许是第一次分手的时候太没有仪式感,这一次就像是给摸得着看不见闭口粉刺做了一次彻底的针清。

凌晨四点,田洁回来了。她粗暴地打开门,一下就把单宁惊醒。田洁一开灯,单宁本能的用手背挡住眼睛,从指缝里看到一个满脸血污的女人,披头散发站在门口,

065阿弥陀佛空空空(3)

她突然有些喜爱这个环境,她突然开始怀疑,以前的梦想会不会就是从根上定错了方向,就像一个腿短的姑娘却一心想做芭蕾女王。

066 阿弥陀佛空空空(4)

眨眼一个月的时间,单宁把田洁、薛力和强子的横漂故事发在了瞄头影的公众号里,点击量竟然都破了10w,似乎人们对草根的奋斗秀场也很感兴趣。自然,这个月她收到的工资也略感欣慰,遂决定在花姐的“大吃大喝厅”请这几位朋友吃个饭,顺便也邀请了花姐。

“丹宁啊,你以后会不会成为狗仔王那样的大狗仔啊?”花姐问道。

“花姐也知道狗仔王?”单宁好奇的问道。

“哎唷~娱乐圈的嘛,谁不知道他呀!动不动就周一见,周二见,最近这两年他的爆料明显没有干货了?是不是被收买了!你说是吧丹宁?”花姐撇着嘴说道。

“花姐,人家叫单宁,念善不念丹。”薛力纠正道。

“我都念一个多月的丹了,人家丹宁儿也没纠正,就你有文化。”

“没事儿花姐,您想念善就念善,想念丹就念丹,都好听。”单宁笑着说。

“诶,小姑娘这一个月变化老大了,刚来的时候那个羞涩哟,你看现在多开朗。”花姐翘起大拇指。

“谢谢花姐夸奖,以后我要是真做娱记,还得靠各位哥哥姐姐给我提供一手资料呢,我先敬大家一杯。”

“好说好说,你要是成了大娱记,我们都给你当卧底当线人。苟富贵勿相忘,哎勿相忘。”强子说完爽快地闷了一大杯红酒。

“宁宁我以茶代酒了哈,我下午还有个活儿呢,不能喝酒。”田洁倒了一杯水说道。

“谢谢田洁百忙之中赏脸,敬未来的女一号。”

“借你吉言!”

……

就在这个时候,丁明清的援藏医疗队班师回来了。

“此次援藏工作持续半年之久,医疗队肩负着为阿里地区日月县卫生服务中心做好技术传输、制度建设、指导二甲医院创建等工作,帮助其更好地发挥县域医疗中心作用,服务当地群众。医疗队在日月县卫生服务中心克服自然环境、硬件条件不佳等困难,联合当地医护人员共接诊急诊患者2981人次、接诊平诊患者583人次,外出参加急救8次,正式启用手术室顺利开展了阑尾切除术、脂肪瘤切除术、脓肿切开引流术、髋膝关节置换、关节镜、关节周围骨折处理等17例手术,且其中3项创该县首例,得到了当地媒体的积极宣传报道。局麻下臀部脓肿切开引流术是我们援藏期间开展的第一例手术……”。

白面书生丁明清经历了半年的高原洗礼,倒是显得壮实了许多,尽管秀气不再,护士小邵的眼睛依然扑朔着粉红的小星星,待丁明清一作完汇报,她便像只欢脱地小兔子跑上台去献花。

丁明清回到位置坐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一条微信信息,头像是小邵,他犹豫了一下,点开:“丁医生你好棒!我为你骄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划开钱欣怡的对话框,上面孤零零躺着一句:“我回来了。”

不应该啊!钱欣怡向来是秒回的,这次这么沉得住气,是还在赌气吗?

钱欣怡报名参加了一个教师资格证辅导班,正在认真的做着课堂笔记,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黑板,记下老师的讲课内容,偶尔划开手机屏幕看一眼,李正元的对话框就在首页:

钱欣怡:正元哥哥,我正在参加教师资格证的辅导班,需要你的鼓励。

李正元:加油。

钱欣怡:正元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上海呀?

李正元:看时间吧。

钱欣怡:正元哥哥,我去北京玩的话,你会不会接待呀?

李正元:可以。

钱欣怡:真的吗?我还没看过升国旗呢,你陪我去看升旗好不好?

李正元:看时间。

丁明清的信息插了进来:我回来了。

钱欣怡有些懊恼,正考虑着如何大方得体又不失可爱的回复李正元,就被打断了思路,她索性把刚刚打在屏幕上的:“正元哥哥,如果我……”逐字删掉,点开丁明清的朋友圈,看到他刚刚发布的汇报演讲照片,点了一个赞。

丁明清看着朋友圈下面那个赞,又折回去看着空空的对话框,有些失落。

汇报表彰大会结束,丁明清快走两步跟上张一周。

“师兄,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事?”

“让我搬回去呗?”

“我家就两室一厅,没房间啦。”

“那不还有一厅呢嘛!”

“客厅要是能住人,为什么不叫卧室?”

“我东西部都寄存在你家呢嘛。”

“对,不说这茬儿我都忘了,半年的保管费,你是不是交一下。”

“师兄~~~”丁明清竟然摇着张一周的胳膊撒娇起来。

张一周嫌弃的甩开说:“别,我是直的!”

“我也不弯哪,帮帮忙呗,过几天我跟欣怡和好了,就立马搬走,再说了,你家那位小姐姐最近不也没在家嘛?”

“你怎么知道?”

“师兄你起码半个月没刮胡子了吧?但凡身边有个可心的人~儿~,你的造型不至于这样。”

“丁明清你可真是猴儿精猴儿精的,插上个尾巴你都能上树。说好了,就住客厅,房租照付,先转账。”

张一周说着,把手机收款二维码递了过来。

“师兄你可真是钻到钱眼儿里了。”

“废话,老子供着房贷呢。”

丁明清转完帐,将张一周拉到墙角,低声问道:“师兄,你现在跟钱欣怡挺熟的呗?”

“拜你所赐。”

“那……她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了?”

“我记得是你甩得她吧,你管她移不移情,别不别恋呢,你的面儿还在!”

“真变心啦?不会是你吧?”

“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么?听说……好像……也是个博士,医生,跟你的却别就是,你吧只有一件白大褂,人家绿军装加白大褂!”

“谁啊?唉你跟我说,谁啊师兄?二军大的呀?长征医院?武警医院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

张一周说完,扬长而去,丁明清有些怅然,抬眼一看张一周已经消失在楼道拐角,忙跟了上去。

张一周坐在诊室里点击下一位患者张昊宇,一对明媚的母子走了进来。

张一周一抬头,年轻的母亲淡然一笑,没有一丝惊讶,张一周也认出了来人是姚卿卿母子。

“昊宇,快跟叔叔说谢谢。”

“谢谢叔叔。”

“哟,是你们哪,怎么了?”

“孩子打篮球的时候摔倒了,当时是手掌撑地,所以现在手腕疼。”

“腕关节没有肿胀畸形,那么骨折的可能性就不大,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慎重起见,建议先去做个手腕部x光检查明确排除骨折,有可能是肌腱韧带或者关节囊的拉伤。这种情况就做冷敷治疗,48小时以后,再逐渐的进行热敷就可以了。”

067 阿弥陀佛空空空(5)

来横店一个多月了,认识了不少群演朋友,也跟几个常来花姐店里吃饭的小助理一起嗦过粉,喝过奶茶。虽然没有什么高端内幕,好歹也算有了几条小道消息的渠道。王师傅也不给单宁任何的指令,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真的是呆下去!呆呆呆呆呆呆的!这一行里老师傅带徒弟,难道是放养的吗?有些焦虑!

“单宁,下午有安排吗?晚上带你出去玩啊?”强子对坐在角落里嗦着花蛤粉丝的单宁喊道。

“什么好玩的?不去!”

“去吧去吧去吧,今天万圣节,妖魔鬼怪全出来,咱们早点去租衣服,去晚了就租不到了。”

万圣节,作为一个一直规规矩矩待在书本里的姑娘,什么西洋节西洋景都还没参与过呢。想到这里,单宁突然觉得:也是,走之前,好歹得拍一身有横店特点的照片才对。

“走走走,快点。”单宁赶紧扒拉几口就收拾了碗筷催强子。

“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刚还说不去的。”

“不是要去租衣服吗?我可不想去挑别人租剩下的,我要去找自己喜欢的!”

“我现在不能走,刚接了几个外卖的单子,我现在走了花姐得吃了我!”

“那我先去啦!”单宁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那你帮我租一套僵尸装啊。是僵尸,清朝那种,不要那种脏兮兮的丧尸,别搞错了!”

单宁一路小跑来到清明上河图,转了三家服饰店,才找到83版射雕英雄传里翁美玲那一身白衣加一条粉色罩纱。

“老板,你这一套有质量稍微好一点的吗?摸起来好粗糙啊。”单宁有些嫌弃。

“租的衣服都一样,好的它也贵啊!拍出照片来没什么区别的。”老板是个挺着将军肚的略略发福的中年男人。

“这些也都是这边的剧组拍完戏直接处理给我的,跟你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的。”看单宁有些犹豫,老板补充道。

“小姐姐我可以看看你手里这件吗?”又进来一个小女孩,绕店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单宁手上。

“不可以,这一件我已经要了。”单宁回答完,来到老板面前结账。

“加一百块钱做造型,要不要?”老板一边扫码一边问。

“要。”

“那你要个什么造型呢?唐代的还是宋代的,清代的,我们这里还有旗头。”老板指着不远处的头饰说。

“老板,你见过戴旗头的侠女嘛?”单宁撇着嘴说道。

“我这不是征求顾客的意见嘛!今天我们这里的兼职造型师,可是给里边那些古装戏做发型的,专业的很。”老板一边炫耀一边引单宁到靠窗的梳妆台前。单宁换好衣服,坐在窗边,无形中又给老板做了活招牌,吸引了外面不少来来往往的游客。

完事儿单宁又帮强子调了一套僵尸装,跟强子碰面之后,强子倒是明显惊艳了一下。

强子说:“万圣节啊,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都出来鬼混,待会儿天一黑跟进了阴曹地府似的,你倒好,搞的清清爽爽的,像是哪家大小姐出来行走江湖。”

“我才不要黑不溜秋脏兮兮的,我就要美美的。”

强子接过衣服,直接就套在了身上,问道:“你忘了给我要一张黄符纸啊?”

“要黄符纸干嘛呀?”

强自一拍脑门说:“特色嘛?脑门上没有符,那叫僵尸吗?那叫朝廷命官!”

“那你今晚就当作是朝廷命官好喽,你看那些僵尸,吹一下,跳一下,这符不吹起来都没办法看路,要不这么着,咱们跟着他走两条街,等他吹累了,我跟你把符借过来?”

“得了吧,我就当做是被你这个江湖侠女绑架的狗官好了。”

强子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惹得单宁笑了起来。

强子作为老横漂,轻车熟路地就把单宁带到了梦幻谷。街上跌跌撞撞,随处可见的南瓜人偶,尽管长着门板似的倒三角的牙齿,张着大嘴,混在一群妖魔鬼怪里,倒是显得萌蠢可爱,直立行走的狼人看起来好像似乎很有正义感,嘴里叼着猩红色长舌头的黑白无常大概是踩了高跷,愣生生两米多高,一蹦一跳的僵尸们伸直了胳膊横冲直撞,眼看前面路中央围了一圈“三界道友”,凑过去一看,只见一位身穿荧光骷髅服的少年正即兴跳着街舞,随着围观群众的增多,一位普通的人类保安拎着喇叭上前驱散了人群,骷髅少年耸耸肩,捡起放在路边的背包离开。

单宁突然觉得,这里边会不会有那么一两只是真的异类,一年到头也只有这两天能混在狂欢的队伍里出来放放风,说不定还趁机补充一下能量?

“想什么呢?走啊!”强子走出去几步发现单宁没有跟上来,回头找寻一番,催促道。

“强子,这些在横店外面也都看得到,有没有更好玩一点的啊?”

“胆子大吗?只要你不害怕,我带你去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

“《一只绣花鞋》看过吧?悦来客栈阴森森的,跟绣花鞋差不多,猛鬼出没。怕不怕?想不想去?”强子一脸得意的样子,似是在诱惑,似是在挑衅,倒是极大的勾起了单宁的好奇心。

“我有什么好怕的,姑奶奶吓唬别人长大的。”

“得嘞,走起?”

单宁跟着强子如逃难一般,在丧尸袭城的夹缝里艰难前行,单宁的打扮实在是太耀眼了,一身白衣粉纱,干干净净的面庞在一群拖着残肢断臂的血淋淋的丧尸里,如同把一条鱼扔进了猫群里,引得丧尸们张牙舞爪地凑上前来,虽说这样的游戏氛围就是这样的游戏规则,但是被陌生人东拉一把西扯一下总归还是有些厌烦。

悦来客栈门口倒是幽静许多,三三两两的河童水怪坐在水边细细碎碎的说着鬼话,见单宁和强子过来,偶尔回头冷峻又调侃的“射”一眼,那位披着蓑衣戴着斗篷的家伙不知道在眼睛里放了什么美瞳,发出的光芒如同夜里猫的眼睛,透着幽蓝的冷峻。

四只泛黄的破灯笼,一块陈旧掉漆的鎏金牌匾,各书“悦来客栈”四个字。

大门紧闭,院子里面又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听起来似乎一墙之隔的院内挺热闹。

只是要推开这黑漆漆的门,好像着实要鼓起一肚子的力气。

068 阿弥陀佛空空空(6)

强子又问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来都来了!”单宁强作镇定地走到门前,轻轻推了一把,沉重的木门伴着吱吱扭扭的响动,两扇门中间裂开一条大缝,似乎推不动了。看来是必要从这缝里挤进去了。单宁回头看了一眼强子,强子耸耸肩膀,单宁鼓起勇气钻进去,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卧槽!”身后传来强子推门的声音。

单宁回头一看,强子并没有跟进来,她忙后退,想要拉开门,却发现门后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正举着一根三叉戟,她一开始以为是个装饰,大着胆子伸手摸了一把,没想到夜叉竟从门槛上跳了下来,她着实被吓了一跳,闭着眼睛就伸手开挠,夜叉哪见过这阵势?他躲在门后已经吓哭了好几个小姑娘了,本以为按照惯例这个姑娘要么跌坐在地,要么转身逃窜,没想到竟然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一时失了方寸,如果不是身高优势,单宁那几巴掌就不是啪啪打在夜叉脖子里了。

夜叉赶紧双手握住三叉戟,如同一道单杠一般抵在单宁肩膀,单宁倒是抬手握住三叉戟不放了,连踢带拽给人抢了过来,照着夜叉就打将起来,夜叉也顾不得夺回三叉戟,抱着脑袋一溜烟跑出去好几步回头嚷道:“不带这么玩的,还真打呀!”。

单宁喘着粗气冷静下来,拉开门寻了半天不见强子,她先是大喊一声“强子!”发现几双蓝幽幽的钛合金眼睛循着声音射向自己,便如躲猫猫一般又低声喊了一声“强子。”

“我在这儿呢。”

单宁循着声音抬头,发现强子骑在墙头上。

“你怎么到那儿去了?”

“嗨,我刚刚听你在里边哇哇地叫唤着跟人打架,我又推不开门,就想着爬墙进去的,哪知道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到了墙头才发现怎么这么高?我这不就搁这儿了嘛。”

“那现在怎么办?你怎么下来呀?”

“要不然这么着,我在这里等着,你帮我找个梯子?”

“黑灯瞎火的,我到哪里去给你找梯子啊!”

“要不然你到里头屋里看看,帮我找个板凳也行啊。”

“好吧。”

“回来回来。”

单宁刚走两步就被强子叫了回来。

“又怎么了?”

“我听说这里边在玩情景重现,你别瞎闯,玩不好就被扣里边了,到时候我真得在这墙头骑一晚上。”

“什么叫情景重现?”

“我也不知道,我就听说。你注意点哈反正,你得赶紧回来救我。”

单宁极其不情愿地向院子深处走去,墙上挂的一串又一串的红灯笼,在黑夜里如同一颗一颗发光的柿子,有着鬼王娶亲一般的诡异与喜庆。亮着灯的房间里似有人影攒动,没亮灯的房间,未必没有妖魔鬼怪。院子里来来往往的捉鬼天师拎着桃木剑一边走路一边嘟囔着“急急如律令”,突然觉得右半边身子鸡皮疙瘩起来了,仔细一看原来右手边有个黑影躬身驼背一直在跟自己同行,单宁吓了一跳的同时,也萌生怒气。

“滚开!”她吼道。

“玩不起就别玩!”黑衣人站直了身子,朝着单宁竖了下中指,扬长而去。

“玩尼玛,跟你熟啊!”是要不是强子此刻在墙头上,单宁可能就直接回去了。虽然明知道这些场景,这些气氛都是假的,但是说不害怕也是假的。

能把强子从墙头上递下来的,也就只有长条板凳了吧,诶?好像看到了一条。

只见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内,一方八仙桌,四条板凳,小红蜡烛烧着,八仙桌上四凉四热,看起来挺象那么回事。只是空荡无人,也是蛮诡异。

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抽条板凳再说。

单宁走进房间内刚想拉一条板凳,一串杠铃般的阴森诡异的笑声响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康儿,你的新娘来了!”

哎哟我去,单宁拉板凳的手登时没了力气,弯着腰瞄了一下四周,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位全身黑衣花白头发的长发怪物,特么这一身装扮是梅超风吧?

“您好,我借根板凳。”

说话间,门口妖魔鬼怪簇拥着一个人进来,来人一袭白衣似是雍容华贵,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物,但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突然单宁脑袋里灵光一闪:“乔……乔穆老师?”

“你认识我?”

“在上海电影节见过您。”

“嘘,念慈,叫我阿康。”乔穆将食指放在嘴边说道。

“乔……乔老师,我今晚是黄蓉。”单宁解释道。

“你看今晚这场景有黄蓉的戏份吗?”乔穆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片正红头纱,盖在单宁的头上。

“乔老师,我朋友还在墙头上等着我拿板凳救他呢。”

“你不知道吗?今晚悦来客栈的主题是经典再现,我不知道你朋友怎么了,但是既然进来了,就要遵守今晚的主题规则,乖乖配合,很快的。再说了,戏不演完,洞房的板凳我能让你拿走吗?”

“阿……阿……阿康啊!”

“恭喜小王爷,恭喜穆姑娘。”吃瓜群众已经开始按照自己的戏份走起来了。

“早已明知对他的爱,开始就不应该,我却愿将一生交换,他一次真意对待……”

围观群众牵着手开始唱起bgm。“梅超风”走到乔穆跟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好吧,乔老师,你赢了。”

“梅超风”出门的时候顺手就把门带上了。

“乔老师,现在我能拿走板凳了吗?”

“后面还有一大段哎,忘干净啦?”

“难道要洞房?”

“小丫头想什么呢!那些人可都在门口等着呢。”

“那是?”

“我马上要毒发了,你要渡血解救我啊?”

“乔老师,他们又看不见,你就说演完了不就得了?”

“专业一点ok?”说完乔穆一个反身躺到了地上。

单宁低头看了一会儿乔穆躺在地上抽搐挣扎的样子,嘟囔道:“好幼稚。”

“那你快点配合,结束就不幼稚了啊。”

“阿康啊阿康啊你怎么啦?”单宁面无表情地哼哼道。

“你走心一点好不好,不是让你招魂。是你老公马上要死了。”

“乔老师,刚才那位梅超风同志说你赢了,你赢什么了?”

“他们跟我打赌今天晚上这场戏,不会有人闯进来,因为大家都扮演丧尸去了,结果你就来了,你给我省了十万块。”

“那我配合你,你是不是该分给我一半?”

“我也在帮你啊,你不是需要什么板凳去救你朋友吗?”

“大不了明天我分他五千安抚他喽。”

“嘿,你还挺会做生意?”

“那乔老师现在决定,是损失十万块还是损失五万块?”

069 阿弥陀佛空空空(7)

“你是早有目的还是临时起意?”

“突然觉得可以敲一笔。”

“这么实在吗?”

“反正你也占了我便宜。”

“五千”

“五万”

“一万”

“五万”

“两万”

“五万”

“两万五”

“五万”

“三万,不可能再多了。”

“一分钱不要,给我一个独家!”

“成交!不对,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给我一个独家!”

“我只听到了一分钱不要。”

“言而无信的话,今晚的事情我会添油加醋的爆料到八卦社区。”

……

第二天一大早,单宁还在睡梦中被花姐摇醒。

“丹宁啊,快点起来了,外面有个人,说是乔穆的助理,来接你去给乔穆做专访。”

“昂?现在吗?这么早?”单宁脑袋里一片沙尘暴,连问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

“你快起来洗把脸,万一人家变卦了就不好了,这些明星都风一阵雨一阵,想起一出是一出。”花姐老道的说。

“昂?昂!我马上起来。”

单宁打着哈欠去洗了一把脸,拿毛巾一擦套上卫衣出门,又被花姐拉了回去。

“哎呀我说丹宁啊,你好歹打个粉底,素颜就去显得多不礼貌,人家圈里人都讲究这个。”花姐一边说一边拿着自己的气垫粉底往单宁脸上扑腾。

“我这不怕人家变卦嘛!”单宁接过气垫说了句谢谢。

“宁儿,你跟人约好今天一大早了?”

“没有,昨晚才遇见,答应给我个专访,我哪想安排到今天一大早啊,我都没来及想访问方向。”

“那你就是得罪人家了。”

“这倒有可能。”单宁想了下觉得昨晚自己的确挺不客气的。

助理用工作证带单宁来到秦王宫,进了正门,步入宽阔的前广场,过了中宫门,穿过四海归一广场,又迈上九十九级台阶。这场景还真是熟悉呀,忽然想起好像《大军师司马懿》就是在这里拍的呢。单宁看着两旁做旧的宫墙和偶尔跑过去的内官,竟然有那么一稍稍穿越之感。

“请问,乔老师今天在这里面拍戏吗?”

“算是吧,乔老师是这部戏的资方,偶尔也在里面客串一下。”小助理回答。

“资方哦~这是部什么戏啊?”

“翻拍的《寻秦记》。”

“翻拍?就是以前古天乐那个,现在谁演项少龙啊?”

“对,是我们公司自己的当红艺人贺嘉铭,我们这个是网剧,跟以前的内容肯定是不一样的。贺嘉铭现在可是顶流,要不是我们自己的艺人,还真请不起。”小助理说话间带着优越感。

“顶流?”单宁轻轻重复一句,心想现在这些刚出道的花美男,一点代表作没有,天天刷排行榜,大概刷到榜首就算顶流了吧?

“顶级流量,现在娱乐圈啊流行这个,小鲜肉,长得又漂亮,粉丝号召力强,特别能带货。”

“什么叫特别能带货?”

“就是我们家嘉铭吃的用的穿的,只要是我们嘉铭推荐的,粉丝们都抢疯了,不买自己爱豆代言推荐的东西,那叫粉丝吗?但凡爱我们嘉铭的,哪个愿意被说成是假粉?”

“哦~~~”尽管听的不是很明白,单宁还是表现出了一副“好厉害”的样子,暗自决定回头好好研究下粉丝经济。

到达四海归一殿,这里正在拍摄小助理说的《寻秦记》,只不过这一版网剧名叫《回到秦朝爱上你》。

剧组这群人很有意思,你总能一眼就从他的穿着打扮看出他的职务。

端着摄像机,举着收音杆的自不必说,那歪坐在显示器旁边的必然是导演,导演旁边精神极度松弛的葛优瘫大概不是出品方就是制作人?正想着只见那人稍稍回头,正是乔穆。

“乔老师您好。”单宁鞠躬行了个大礼。

乔穆用托着下巴的食指瞄了下摄像头,单宁只得跟着看。

只见镜头里一个俊俏的男生一身古代装扮,正拿着手机四处寻找信号,身旁跟着几个内侍官,高高举着竹竿做成的临时信号接收器,又是抓耳挠腮,又是上蹿下跳,似乎很是着急,又好像在玩耍嬉闹。

男孩拿着手机紧跟着信号接收器,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失落,突然手机一扔来了段rap。

单宁心想:什么鬼东西?怎么一言不合还唱起来了!

乔穆回头问:“怎么样,我们的演员看起来还不错吧?”

“啊?”单宁一头雾水。

“最近不流行中国有嘻哈嘛,这个元素我们立马就用上了,这叫紧跟潮流。”乔穆说。

“可是,会有人喜欢吗?历史剧加嘻哈元素?”单宁疑惑地说。

“历史剧都能鬼畜,加点嘻哈算什么?鬼畜你知道吗?就那个诸葛亮那个‘我从未见过——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厚颜无耻之人,’多好玩,点击率超高。”乔穆介绍道。

“可是鬼畜,一般观众也不了解啊,受众太小了。”

“一般观众,whocare!”乔木两手一摊,一脸的无所谓。

“敏秀,带她到我的房间,我马上就过去。”乔穆对小助理说。

小助理敏秀引单宁来到一辆大货车旁边。

“不是说去乔老师的房间?”单宁问。

“对啊,这就是乔老师的房间,乔老师喜欢住房车。”敏秀回答。

这是单宁第一次踏上一辆房车,也算是长见识了。乔穆的房车外观看起来与普通的大货车没什么两样,打开车厢的门上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如同一间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间,长长的厢体两侧厨具、餐桌、洗手池、酒柜、沙发一应俱全,对面那道半开的推拉门显示,里面有一张舒适的双人床。

“请坐。”敏秀招呼单宁在沙发坐下,转身打开橱柜的门,里面有一台迷你冰箱,只见她拿出一瓶冰镇可乐,又拿出两个玻璃杯,给单宁倒了一杯,放到单宁跟前的沙发扶手上。

“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乔老师马上过来了。”敏秀说完,转身下了车,带上了车门。

不一会儿,乔穆进来了。

“乔老师您好。”单宁又一次站起身,鞠躬行了个大礼。

“坐,坐。”乔穆点点头,打开酒柜,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抿了一口,坐到单宁对面的沙发上。

“我可以拍几张照片吗?”单宁食指指了下车顶,示意道。

“我没进来之前,你为什么不拍?”

“我觉得,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比较好。”

“可以。”

“谢谢,乔老师。”

单宁拿出手机,开始拍了起来。

乔穆看着她心想:不用单反的记者?有意思!

070 阿弥陀佛空空空(8)

“单记者,我希望在你的报道里,所有的配图,都是高清的,毕竟我和我的房车,都很贵。”

“可以的,乔老师,您可以让您的工作人员把您觉得合适的照片发给我,我根据您的意愿放配图。”

“你自己不带相机的吗?”

“我们单位没给我配,我自己也没钱买。”

“很坦诚。为什么想给我做专访?”

“遇上了就顺嘴问一句,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如果您拒绝了,我也没损失什么。”

乔穆楞了一下:“也就是说——”

“您是我的意外收获。”

“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什么都想了解,如果乔老师有倾诉的意愿,我不介意听上几天。”

“就是没准备好采访方向嘛。”

“是的,但是乔老师也想让别人了解不一样的自己不是吗?”

“并不,我曾经是一个顶级明星,现在是一个过气明星,自始至终没变的就是,我一直是一个懂得投资的明星,你看现在那些正当红的、不当红的,他们哪一个有我过得舒服?我不需要别人了解我的私生活,了解我的内心,他们只要知道,我的生活,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样子,就可以了。”

“ok我会按照您的意愿,塑造您王子般的梦幻生活。”

“不是王子,是国王!”

“我们永远不可能只给公众看到一只金蛋,而回避掉那只下金蛋的母鸡,所以这就这可能就涉及到您的财富累积过程。是继承父辈还是白手起家,是中途创业还是天降横财?就从您的第一桶金开始分享,怎么样?”

“我这个人运气好,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他们一心想让我大学毕业之后,考个公务员,考个教师编制,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想到我会被星探发掘,我一点都不意外,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个长得好看的人,这个世界,长得好看的人总会受到有待,上天就是这么的不公平。拍广告进入这个圈子,迅速被捧红,那个时候这个行业大家还是靠实力的,像我这种长得好看又有那么一点点天赋的,自然就更容易站稳脚跟,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圈子来钱快。我用三年的时间,完成了普通人一辈子的奋斗目标,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全款买了一百平的房子、车子,还存下了两百万。2007年一场车祸,我的父母为了救我,变卖了我的车子房子,最高档的病房,最先进的仪器,进口的最贵的药物,最顶尖的专家,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差一点点就真的成为植物人,谁也不会想到躺了一年半我会再醒过来。”

“是白手起家的开始吗?”

“白手起家?笑话,白手怎么可能起家?你忘了我存下的两百万?我出事之前这笔钱全部扔进了股市,我就说我这个人运气好,三十块钱一股的贵州茅台,在我醒来的时候,涨到了二百三十块。我抛售了账户里所有的股票,把我的房子和车子重新买了回来。这个圈子,更新换代太快了,停工一年半,圈子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那个时候,我很消沉,又一头扎进了股市,每天坐在家里买进卖出,完全就是一种赌博的心态,逢低买进高位清仓,既然贵州茅台保住了的房子车子,那我相信这支股票一定是我的贵人,于是我只买贵州茅台,要不然我怎么会说我这个人运气好,贵州茅台也从没让我失望。”

“或者说您有操盘手的天赋。”

“天赋?如果你手里有一百万,你会一次投资多少?”

“三十万?”

“我每天只买十万,第二天如果跌了我不会继续跟,第三天继续跌,我就会再买二十万,第四天跌了我不会跟,第五天跌我就会买进四十万,我要保证我稀释成本的时候,初始成本所占的比例一定是最少的。只要价格浮动超过成本,我就会立即清仓,赌博最重要的是不要贪婪,保住本钱永远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您说的从未失望,不是从没有高价买进过,是每次的操作都能保证在这支股票上有盈利。”

“聪明。没有钱的时候,人们找工作是为了吃饭,当我不需要别人给我饭吃的时候,工作就成了乐趣,我又回到了这个圈子,带着钱回来的。投资了几部质量不错的小成本电影,票房分成可比炒股赚的多多了。你说,这是我人生的第几桶金了?”

“我听说,您当年那一起车祸,好像不是那么单纯?”

“交通队鉴定结果是意外,那就是意外,至于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您差一点就——”

“可是我活下来了,不是吗?”

单宁一愣,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听起来乔老师的资本累积传奇般的泡沫板的增长,的确是超级好运气的一段经历,乔老师有什么实业投资吗?比如开个公司什么的?”

“买房算吗?赶在限购之前付了十套房的首付。”

“您真有远见。”

“远见?不存在,我说过我这个人运气特别好。有一天我和一个房地产商在一起喝酒猜拳,赢了他就送我一套房,输了我就得买十套房。结果,我输了。”

听到这里,单宁苦笑一下:唉,别人的命怎么那么好?

“单记者,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下来了吗?”

“哦,我有录音,回头整理成文字版可以先给您过目。您的故事太传奇了,我听完都羡慕了。”

“羡慕,我觉得这些都是老天爷基于那次差点丧命的车祸给我的补偿,这么说的话,你还羡慕吗?”

“依然羡慕,毕竟也有很多人,在车祸中丧命,没得到老天爷的补偿。”

“单记者,我发现你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如果我想投资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倒想听一听,您如何投资我?毕竟我也正在努力去寻找自己的价值,正找不到方向。”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我有预感,我们一定是很好的伙伴。”

071 阿弥陀佛空空空(9)

单宁手里拿着一份乔穆手写的聘书,漫无目的地走在香港街上。手机里播放着乔穆录制的视频。

乔穆抻着“聘书”站在镜头前念到:“兹聘请单宁女士为侧幕工作室经纪总监,聘期五年,年薪不低于一百万。”

“经纪总监?我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您确定?”单宁问。

“抓住时机谈条件,这就是你的天赋。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乔穆说。

单宁一边琢磨一边想:抓住时机谈条件?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正想着,脚下一绊,单宁这才注意脚下踩到了人。

四目相对,似曾相识,单宁喊了一声:“道长爷爷!”

“真的是你啊小姑娘。”玄虚道长也反应过来。

“我后来又去灵应宫找您了,可是您已经走了,您怎么在这儿啊?”单宁问。

“嗨,我这不,体验生活了嘛!”玄虚道长一拍额头,一个“嗨”字,道尽万般情绪。

单宁却有些没回过味来:“体验生活?您到底是真演员还是假道士?哪个身份才是生活体验?”

“都算,都算,人世间打一转,要什么身份都要体验体验。”玄虚道长含混地说道。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你说向南就向南,你说随缘就随缘,我当时信你的话,都是因为觉得你超凡脱俗,你要是个演员,我怎么办啊?”单宁像抓贼一样扯住玄虚的袖口。

“哎呀呀呀呀……小姑娘你先松开我,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不好。我是真的真的真的,货真价实如假包换,我给你看证件好不好?”

单宁松开玄虚的袖口,一伸手又抓住了他的下摆。

玄虚无奈,从下摆的内拉链里掏出哗啦啦掏出一堆卡片放在脚下:身份证,道士证,横店演员,证,银行卡,蛋糕卡,医保卡……

单宁一眼就在一堆卡里发现一张气质非凡的宾馆小卡片,伸手拈了出来。

“还说你不是假的,色狼!”

“什么色狼,我们又不是和尚,道法自然知道不,道法自然,法自然,自然,然!”

单宁慢慢松开手,玄虚道长站直了身子,抻了抻胳膊,松了一下衣袖。

单宁一边捡证件,一边想:要是庄毅在,肯定能一眼看出真假。不对,庄毅自己就是个骗子。

“你要不要带我去派出所验一验证件的真假啊?”玄虚道长问。

“不用了,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关键是,我相信您说的都是真的。道长爷爷,我请您吃饭吧?”

“变脸这么快,怕是又有什么想问的吧。就这家吧。”玄虚道长一指旁边的东北菜馆。

二人坐下,玄虚道长便对服务员招呼道:“来个小鸡排骨大铁锅,贴饼子来两份。”

说完菜单推到单宁面前,说:“我够了,你自己看着来。”

单宁翻了翻,补充了个地三鲜、锅包肉和酸菜饺子。

铁锅炖刚掀开盖,玄虚道长便迫不及待的呼呼着热气吃起来。

“您慢点,没人跟您抢。”

“慢不了,我这都大半月没吃肉了,天天一碗凉皮,今天一睁眼就有喜鹊喳喳的叫,我就知道,今天一准有好事。这不,开荤了!”

“您看您法术这么厉害,一算一个准,每天算一卦,都不至于饿成这样啊!”

“我是来体验生活的,又不是来当算命先生的,再说了,泄天机,那是要遭天谴的。”

“你这样一说,我倒不好意思问您了。”

“没事,看在这一锅小鸡排骨贴饼子的份上,我问你。”玄虚道长一边吃一边说:“工作顺利吗?”

“谈不上顺利,也没有不顺利。”

“那就很好啦,前路光明的很,我上次怎么说的来着?”

“您说我三十岁之前大财没有小财不断,三十岁之后,事业会进入上升期。”

“记这么清楚呢?”

“关系到人生啊!”

“三十岁之前的感情,过眼云烟,不必放在心上,三十岁之后,要认真对待。”

“不是,您上次说的是二十七。”

“上次你我在山南,这次你我在山北,能一样吗?”

“哪座山?”单宁心想:这周围不都是山吗?

“天机不可泄露。”

好吧,单宁心想:你姑且说之,我姑且听之,我才不会告诉你,我下个月就可以年薪百万了呢。

“道长爷爷,您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我发现每次遇到您吧,都能……怎么说呢,扫干净心头的阴霾。”单宁郑重的说。

“我给你提供什么解决方案了吗?没有,我只不过是让你想开了而已。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给你个电话号码,明天交不上话费,你照样联系不上我。”

有道理,单宁吃饱,眼看玄虚道长风云残卷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又喊服务员添了一份春饼。

“你要是吃饱了有事可以先走,你等我干啥呢,咱们又不同路。”道长一边吃卷饼一边说。

单宁去前台结账,押了五百块钱给老板换了几张餐券。

回来她把餐券递给玄虚道长说:“道长爷爷,我可在这里给您押了好几锅小鸡排骨铁锅炖,您什么时候想吃肉了,就直接过来吃,我明天就回上海了。”

玄虚道长突然眼睛一热,说道:“这孩子,有钱省着点花,你明年可是大耗的一年。”

“什么叫大耗?”

“就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奋发进取,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道长半是正经地说完,继续闷头吃肉饼。

单宁一撇嘴:“切,知道啦,又是什么天机不可泄,您慢点吃别噎着。”

玄虚道长卷好一页春饼递给单宁,单宁接过来咬着出了门。

玄虚道长抬头看着单宁走出去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门口。

回悦来秀的路上经过彩票站,单宁突然停下来,一口气随机打了一百块钱的彩票,回到悦来秀,她把彩票放在信封里随机分给了花姐、薛力、强子和田洁,算作告别礼物。

收拾好行李,单宁踏上了回上海的列车。

072 MISS YOU !错过你,想念你(1)

中午,张一周的接待完上午的最后一位病人,伸了个懒腰。

他站起身,刚想去休息室吃饭,一抬头,发现丁明青倚靠在门口。

“我跟小邵说了,今天中午不用帮你订饭。”

“那我吃什么?”

“我请客啊!”

“这么好心?”张一周充满防御的说道。

“必然是有事相求。”

“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吃不吃你的饭。”

“还不是,钱欣怡嘛,你现在跟她不是朋友嘛,帮我说几句好话呗。”

“有点骨气行不行,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还是你甩了人家!”

“我这不后悔了嘛。”

“追你的姑娘那么多,要不然跟小邵处一处?

“小邵嘛,好姑娘,不适合我。”

“哪里不适合?”

丁明青朝楼道里扫了一圈说:“小邵外地人,大专学历,这两样有一样稍微抬高那么一点,我也就试试了。”

“势利!”

“你不势利,哎,最近老来看你那御姐谁啊?你上个月可是惦记你们家那个被拐少女的!”丁明青反讥道。

“什么御姐,那是患者的母亲,家属!”

“谁家属?”

“患者家属啊,摔坏手腕儿的那个张昊宇的妈妈嘛!”

“我还以为你家属呢!每次来挂号,还拎一碗十全大补汤,补啥呢?”丁明青眼睛一斜,目光落在玻璃橱柜里那件保温杯上。

“她不给张昊宇炖多了嘛”

“师兄啊,成年人了!这话自己说完自己都不信吧!我看钱欣怡朋友圈说,单宁正在回上海的路上,是继续喝十全大补汤,还是解救被拐少女,你最好立场坚定,搞清楚自己怎么想的。”

“废什么话呢,赶紧去吃饭,下午还有病号呢。”张一周恨恨地说道。

“心虚了吧!”

二人勾肩搭背向医院大门走去。

中午,张一周的接待完上午的最后一位病人,伸了个懒腰。

他站起身,刚想去休息室吃饭,一抬头,发现丁明青倚靠在门口。

“我跟小邵说了,今天中午不用帮你订饭。”

“那我吃什么?”

“我请客啊!”

“这么好心?”张一周充满防御的说道。

“必然是有事相求。”

“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吃不吃你的饭。”

“还不是,钱欣怡嘛,你现在跟她不是朋友嘛,帮我说几句好话呗。”

“有点骨气行不行,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还是你甩了人家!”

“我这不后悔了嘛。”

“追你的姑娘那么多,要不然跟小邵处一处?

“小邵嘛,好姑娘,不适合我。”

“哪里不适合?”

丁明青朝楼道里扫了一圈说:“小邵外地人,大专学历,这两样有一样稍微抬高那么一点,我也就试试了。”

“势利!”

“你不势利,哎,最近老来看你那御姐谁啊?你上个月可是惦记你们家那个被拐少女的!”丁明青反讥道。

“什么御姐,那是患者的母亲,家属!”

“谁家属?”

“患者家属啊,摔坏手腕儿的那个张昊宇的妈妈嘛!”

“我还以为你家属呢!每次来挂号,还拎一碗十全大补汤,补啥呢?”丁明青眼睛一斜,目光落在玻璃橱柜里那件保温杯上。

“她不给张昊宇炖多了嘛”

“师兄啊,成年人了!这话自己说完自己都不信吧!我看钱欣怡朋友圈说,单宁正在回上海的路上,是继续喝十全大补汤,还是解救被拐少女,你最好立场坚定,搞清楚自己怎么想的。”

“废什么话呢,赶紧去吃饭,下午还有病号呢。”张一周恨恨地说道。

“心虚了吧!”

二人勾肩搭背向医院大门走去。

中午,张一周的接待完上午的最后一位病人,伸了个懒腰。

他站起身,刚想去休息室吃饭,一抬头,发现丁明青倚靠在门口。

“我跟小邵说了,今天中午不用帮你订饭。”

“那我吃什么?”

“我请客啊!”

“这么好心?”张一周充满防御的说道。

“必然是有事相求。”

“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吃不吃你的饭。”

“还不是,钱欣怡嘛,你现在跟她不是朋友嘛,帮我说几句好话呗。”

“有点骨气行不行,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还是你甩了人家!”

“我这不后悔了嘛。”

“追你的姑娘那么多,要不然跟小邵处一处?

“小邵嘛,好姑娘,不适合我。”

“哪里不适合?”

丁明青朝楼道里扫了一圈说:“小邵外地人,大专学历,这两样有一样稍微抬高那么一点,我也就试试了。”

“势利!”

“你不势利,哎,最近老来看你那御姐谁啊?你上个月可是惦记你们家那个被拐少女的!”丁明青反讥道。

“什么御姐,那是患者的母亲,家属!”

“谁家属?”

“患者家属啊,摔坏手腕儿的那个张昊宇的妈妈嘛!”

“我还以为你家属呢!每次来挂号,还拎一碗十全大补汤,补啥呢?”丁明青眼睛一斜,目光落在玻璃橱柜里那件保温杯上。

“她不给张昊宇炖多了嘛”

“师兄啊,成年人了!这话自己说完自己都不信吧!我看钱欣怡朋友圈说,单宁正在回上海的路上,是继续喝十全大补汤,还是解救被拐少女,你最好立场坚定,搞清楚自己怎么想的。”

“废什么话呢,赶紧去吃饭,下午还有病号呢。”张一周恨恨地说道。

“心虚了吧!”

二人勾肩搭背向医院大门走去。

中午,张一周的接待完上午的最后一位病人,伸了个懒腰。

他站起身,刚想去休息室吃饭,一抬头,发现丁明青倚靠在门口。

“我跟小邵说了,今天中午不用帮你订饭。”

“那我吃什么?”

“我请客啊!”

“这么好心?”张一周充满防御的说道。

“必然是有事相求。”

“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吃不吃你的饭。”

“还不是,钱欣怡嘛,你现在跟她不是朋友嘛,帮我说几句好话呗。”

“有点骨气行不行,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还是你甩了人家!”

“我这不后悔了嘛。”

“追你的姑娘那么多,要不然跟小邵处一处?

“小邵嘛,好姑娘,不适合我。”

“哪里不适合?”

丁明青朝楼道里扫了一圈说:“小邵外地人,大专学历,这两样有一样稍微抬高那么一点,我也就试试了。”

“势利!”

“你不势利,哎,最近老来看你那御姐谁啊?你上个月可是惦记你们家那个被拐少女的!”丁明青反讥道。

“什么御姐,那是患者的母亲,家属!”

“谁家属?”

“患者家属啊,摔坏手腕儿的那个张昊宇的妈妈嘛!”

“我还以为你家属呢!每次来挂号,还拎一碗十全大补汤,补啥呢?”丁明青眼睛一斜,目光落在玻璃橱柜里那件保温杯上。

“她不给张昊宇炖多了嘛”

“师兄啊,成年人了!这话自己说完自己都不信吧!我看钱欣怡朋友圈说,单宁正在回上海的路上,是继续喝十全大补汤,还是解救被拐少女,你最好立场坚定,搞清楚自己怎么想的。”

“废什么话呢,赶紧去吃饭,下午还有病号呢。”张一周恨恨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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