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清情 - xp1024.com
《半世清情》


穿越也改变不了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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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禾,一个普通家庭出身三流大学毕业的小助理。一月两千块的工资,兢兢业业的做着平凡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拮据的活着。父亲小时候就不在了,母亲身体也不好。从未奢望幸福,而自己年轻的老板周睿亭对她的关爱让她难以相信又想要相信。

但世事总不是童话,周睿亭搂着女人接电话的语气让她彻底明白,卑微的女子奢望幸福会受到老天的耻笑。自己的父亲不在了,自己的母亲又得了胃癌晚期。她已经来不及说出口。冰冷的电话挂掉后。她眼睛干干的,看向窗外,不知道在三天内哪里去筹出20万给医院。人情冷暖啊,哪里有人肯沾她们。

晓禾迷茫的走在街上,夜幕悄悄的爬上天空。她走了很久,无家可归。她发现原来有时候,这世上真的有无路可走。当她看到桥墩上贴了一个某酒吧招男女公关高薪的小广告时,她猛然想到,作为女人,一个处女之身是否还能值一点钱?天空突然下起雨来,这个城市总是毫无预兆的下雨。雨点很大,淋湿了她的脸颊和衣衫,分不清脸上的是雨还是泪。夜很黑,红绿灯在斑马线前闪耀,照的脸颊忽明忽暗。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一辆宝马X5刺目的前灯在斑马线前照亮晓禾的瞳孔,鲜血、黑暗……一片片黑红的影子,她摔落在宝马的车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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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群死丫头,还不快把米舂好送去!”一声尖锐的斥责声响起。云烟连忙和其他几个丫头战战兢兢的一起跪下请罪,一起去抬沉重的米缸。

莫名奇妙穿越到康熙三十八年,没有穿越成什么格格小姐,锦衣玉食。却成了从前获罪流放为奴的贱籍家的女子云烟,十一二岁的年纪已经是满手伤口了。有时候,腰酸背疼的躺上简陋柴房的床榻,她会自我解嘲,云烟在21世纪是个烟名,许是比她这个人还值钱些。自己上辈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到哪里都不是富贵命。21世纪的时候,做小助理,家破人亡。自己命丧车轮下,妈妈自然也不会有人救。她们这一家子,也便在这世界消失的干干净净。那么,还有什么牵挂,为何来到这里,是前世还是今生?还有什么要紧。再苦再累,也没有流泪的力气。即是命,总要老老实实的活着。

云烟从一起为奴的丫头里,才零星的打听到是她们这一批多是父辈一族在多年前获罪,流放为奴。父母亲族都是流离病死,后近年康熙皇帝大赦天下,才从宁古塔回京分在各旗为奴,云烟分在镶白旗为奴。这具身体能活下来,也算是奇迹。只是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也的确不可能与那些娇生惯养的格格千金们比,常年的劳作,让她手指上多有伤口,身上也有一些伤痕的淡印。随着思绪的飞远,云烟也随着这具新躯体沉入梦乡……

天还不亮,就被同屋的女孩子福儿晃醒。“云烟,醒醒。快起,起迟了管家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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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贝勒八贝勒开衙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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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和福儿、碧月几个丫头都是贱籍,做的都是庄子里最下等的粗使丫头。其他丫头们也都看不起她们,专把最苦最累的活推给她们做。

“那个云烟,你把柴全搬去伙房,动作快些,慢了不饶你。”一个略齐整的大丫头掐着腰对她高傲的吩咐。云烟放下手上的舂米杵,恭顺的说:“是,姐姐。”那大丫头看她还算恭顺,抬了抬下巴转身就走了。

“太欺负人了,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一边正舂着米的碧月看不过忍不住小声的开口。福儿连忙拿手肘撞她的胳膊,“小姑奶奶,你小声些,给听见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云烟找了绳子,走到院子另一头,那里堆放着一大推的柴火。云烟蹲下开始分堆扎捆,不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手上也被柴火的木刺刮了好几道口子。但凡有些体面的丫头都是不愿干这个的,但云烟是贱籍。是的,最低等的贱籍丫头,连与主子提鞋都不配的贱籍丫头。来到这里,更让她重温出身的命运是怎样决定一个人的一生。所以,碧月福儿她们偶尔还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抱怨,抱怨那些欺负她们的丫头,抱怨老天爷,抱怨自己的出身,而云烟总是一声不吭的干活。干活有什么不好呢?至少不用去想前世今生,不会再想起那些奢望幸福的破碎记忆。不论哪一世,她都是没有时间去悲花叹月的,太奢侈。那是有钱人家小姐做的事。

她开始一捆捆的搬起,吃力的扛去柴房。粗布衣服已被汗湿,她也不在意。一张稚嫩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忙到中午,好容易搬完地上的柴火。下人房的饭却也被抢完了,云烟空着一个肚子回到舂米房。

“云烟,来,我和碧月给你藏了一个馒头。”福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馒头。

云烟看着这个馒头,又看看这两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低头抿了抿干裂的唇,“谢谢你们,福儿姐,碧月姐。”

“还不快洗洗手去,快来吃了,趁着还有热气。”碧月佯装瞪了瞪云烟。云烟笑着去水桶舀水洗手。钻心的疼。翻掌看看,满手的新伤和旧伤交错。哎,这双手,怕是真给人提鞋都不配。

洗完手接了馒头,一口口的吃下去,前胸贴后背的感觉好歹消失了。连忙继续加入其他两人开始舂米。

忙了一两个时辰赶在伙房备饭前,三人一起将舂好米的米缸抬去。刚放下米缸,来不及擦汗,就听外面管家的声音响起,看大家都往院子里去。

“这是怎么了?”碧月伸头看看门外。

“我们一起快出去吧,估计管家要训话。”福儿连忙拉拉一边的云烟和碧月。三人快跑到院子里,已经聚了一圈子下人。只有精瘦的管家站在前面。

“人都到齐没有?懒懒散散的以后怎么去皇子府上做事?”管家尖利的声音开始训话。

“管家教训的是,人都到齐了。”领头的小厮上去陪着笑脸应着。

管家看了看院子里黑压压低着脸的奴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话:“你们现在站好,排成一排。”福儿碧月她们三个互相看看,互相挨着随大家排成一排。

“近日前,万岁爷已经给了旨意为几位成年皇子们开衙建府。里面就有我们镶白旗的旗主四贝勒和八贝勒,这是欢天喜地的大事。你们平时还都算手脚麻利,该教你们的规矩你们也都知道。现在两家贝勒府刚建,又是相邻,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们造化好,能进皇子府是多少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你们去了都要万分小心勤勉,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管家满是激动的说完一长段话,已经让一圈下人叽叽喳喳起来。

“你们安静点!”管家一声呵斥,下面的嗡嗡声戛然而止。“你们分开两拨,单数的去四爷府,双数的去八爷府。”

周围的下人都开始报自己的数,云烟站在福儿和碧月中间,等到福儿报完双数后云烟就是单数,碧月又是双数。她们三人就这样面面相觑的被自动分开的两拨分开了。

训完话散了,下人们都雀跃的回屋收拾包袱,准备第二天去皇子府报道。听说四贝勒和八贝勒可是当今皇上宠爱的两个成年皇子哩。

福儿碧月云烟三人一路回下人房,都没有说话。

回到简陋的屋子里,福儿眼圈有点红红的拉着云烟的手。“云烟,以后没有我们俩做伴,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管家不是说两家贝勒府相邻,兴许我们有时也好见到。”碧月接口说。

“嗯”云烟低头应着,默默抓了她俩的手。“姐姐,你们也多小心。”

“听说,八贝勒是有名的贤德贝勒,是不是?”碧月拽拽福儿的袖子。

“好像是,只是不知道云烟要去的四贝勒是什么样的主子?到是少听人提起。”福儿转头看看云烟。云烟只是摇摇头。她虽是个穿越女,可惜她是个三流大学毕业的理科生,对历史实在是不在行。康熙的儿子又多,她是搞不清谁是谁的。至于去哪里给谁干活,四贝勒八贝勒还是几贝勒都是老天给的命运,云烟活到这半世,早已不会为这些忐忑了。

三个人叽叽喳喳,一边收拾自己仅有的一些衣衫东西准备第二日离开这里,说说笑笑也到了很晚才睡下。

这时的谁又知道,等待她们的又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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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四贝勒府的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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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清早,庄子上的下人们就各自排队上了去两个贝勒府的马车。云烟和碧月福儿分两拨上了去四贝勒府和八贝勒府的马车。好在两府相邻,马车一路同行。一路上,周围的小厮丫头们兴奋的看着越来越繁华的街景叽叽喳喳。云烟拢着膝盖缩在角落不吭声,看看红墙碧瓦的北京城,多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有人知道,这个身体里住着一个三百年后二十五岁的灵魂。

随着马车停在两所大气庄严的府邸前,他们下车看到了这两所日后他们安身立命的贝勒府。崭新的琉璃瓦,尊贵的匾额,都昭告了府邸主人高贵的皇室身份。领头管家催着他们排队,他们当然是不能从正门进的,他们小心翼翼的排着队从角门入府。云烟挤在人群间,看着福儿碧月排队去了另一边的府邸角门,消失在墙角。自己也跟着本队的下人们进了这所庞****严的府邸。

一进庭院,发现这座新建的皇子宅邸里郁郁葱葱,景致极好。各个院落错落有致,亭台楼阁无处不尊贵,曲水流觞,曲径通幽。一群人兜兜转转的跟在领路管家后面,大气也不敢出,显然是被这皇家气势给震慑住了。云烟在人群中半低着头,没有四处张望。好容易走到了下人厢房,被分了两人间的屋子,居住环境已比原来庄子上好了太多。

同屋的女孩子叫秋杏,也是镶白旗包衣人家的女儿,身份总也是比云烟尊贵的,自是看不起她。云烟习惯了,也不言语。任秋杏先选了床铺用品,自己另在一边放了包袱,简单整理。就听外面院子开始集合,两人连忙放下东西,赶忙出去。

他们刚在领头小厮的指挥下集合好,院子里就跨进一个略瘦又极精神的管家模样的人来。

“我是这四贝勒府上的管家,你们可以喊我高管家。今个大家来了四贝勒府,就要牢牢记着自己这辈子都是四爷的奴才。现四爷府刚建,有很多事情要做,希望你们都能忠心为主好好做事守规矩,日后自然是好日子,也为你们自个家争脸,那些个不守规矩不好好效忠主子的下场我就不说了。你们明白没有?”

“奴才们明白,一定效忠主子!”一群下人齐齐的回答。云烟动了动嘴,对这整齐的万用句型还是有点跟不上趟。

管家走了之后,大家都在领头的丫头小厮的分配下去各院里干活。

各处屋子都是崭新的,要从头布置。庭院花草也是新移植的,也要修剪。每天都有名贵古朴的家具装饰运送进府,美轮美奂。还有琳琅满目的瓷器和字画等,多是青花粉彩之类名贵的景德镇官窑。每天跟着大丫头们做着这些收整古玩、布置居室、修剪花草的工作,云烟还是觉得很是安宁的,看着一间府邸从空空如也到美丽充实。

大半月的时间很快就过了,各个院落渐渐布置起来,陆续挂上匾额。

云烟小心的擦拭一个青花蟠龙瓶子,瓶子的瓷质细腻而光洁。她看着瓶底的“大清康熙年制”,想想在皇子之家打工也是给下人长眼力价的。她刚擦完瓶子就被秋杏叫过去搬书画卷轴。云烟总是做这些体面丫头们最不愿做的体力活的,她也总是习惯的。跑到院门口看马车里满满的书画卷轴,就开始上去抱了一大捧,分量很是不轻。被领头的小厮指唤送去一间东南角的屋子,这里位置极是隐蔽,兜兜转转过了一段曲水景桥才好容易找到,云烟已然汗流浃背。抬头看看,上面已经挂上了新匾额“四宜堂”,四周环境极是僻静雅致,院内植满青桐和玉兰。青桐绿叶招展,树皮青翠清爽,煞是令人心生舒爽。此时正是夏末,玉兰花怡人清幽的香气随风飘散,沁人心扉。

云烟跨进屋子,见室内已布置好了桌椅。她把怀中的卷轴放在屋子里的紫檀木桌案上。又回头跑去再搬一捧,来来回回几趟,没人帮她,她也闷不吭声的干着体力活,也坚决不去看那些书画卷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这个东南角的院落云烟倒很是喜欢,喜欢这里的僻静和青桐玉兰。她终于把最后一捧卷轴放在桌案上后,才顾得上擦擦额上的汗。转身出了屋子,准备回去前院。路经大青桐树的时候,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枝叶飒飒,幽香习习。云烟仰头轻声叹息,穿越三百年感受这宁谧院落里颇有鲁迅先生说过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遗世独立之感。

突然不知从哪方出现了交叠的脚步声,云烟反射性的立刻躲入大青桐树的背后,好在是十一二岁孱弱的身量,粗壮翠绿的树干遮挡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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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贝勒府正式开启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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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轻笑声传来++++

“刚刚我怎么随着风声听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那”一个身着紫色衣袍的男子淡笑着对身边藏青色衣袍的男子说到。那尾音温醇的恰似这清风拂面。

藏青色衣袍男子淡淡巡视四周,一口极磁性的好听京腔:“有么,走吧。”

随着二人越过曲桥愈走愈远,云烟才敢稍稍侧脸,看到两个身材颀长的背影。其中一个身影突然侧了侧身,吓的云烟连忙收回目光躲得更里。好半晌后,她才敢侧头发现人影已消失,抚了抚胸口。那两人虽衣着简洁,但能出现在这府里的人显然都比她高贵,能避则避吧。她再次确定了下四周无人,才从树后走出快步跑去前院继续干活。

日子过得很快,云烟安分的干活,很少去想前半生的事情,每天忙得腰酸背痛,有时夜里躺上床榻时腰间会有针扎似的疼痛,忍一忍也就睡过去。虽然两家贝勒府相邻,但府里的规矩森严,云烟也一直再没机会见到相邻的福儿和碧月。在没有电话电脑的时代里,与同屋秋杏话也很少。任劳任怨的人,总是麻烦不会太多。工期赶得很紧,忙忙碌碌的府邸的布置接近尾声。

终于在金秋的一天吉日里,这座庄严的府邸迎来了它尊贵的主人,以及主人的一家。

那天的鞭炮放了很久,两家贝勒府一起开张。庄严朱红的大门前,连威严巨大的石狮子都染上了喜气,大红匾额,金色的字体。满地的红色炮竹,熙熙攘攘的达官显贵。用“宝马雕车香满路,一夜鱼龙舞”来形容甚是贴切。

体面的丫头小厮们都被分去前厅帮忙,为了能抢在主子面前露露脸,下人们之间多有争抢,被高管家训斥后都安分许多,但还是免不了私下或心里的争宠念头吧。而像云烟这样的粗使丫头,自是在后面打下手,众人见她安分从不与人争抢,倒也觉得她识相。

云烟看着下人们的心思,不由得内心叹息,下人们争主子的宠爱,大小老婆们争男主人的宠幸,这规律似乎倒哪个时代也改变不了。何苦来,世间此事终是一场空悲切的结局罢。

好容易忙到大半夜撤席,下人房里终于受赐了上好的饭食,据说是四爷对下人的褒奖。大家千恩万谢的领了恩赐,才开始吃饭。云烟本是下人里身份又最下等的一个,惯是做事上前,领恩退后的。默默的拿了饭,一人在旁边吃着,倒也无意。

下人们兴奋的谈论着今天见到的景象。有个叫小玉的丫头涨红着脸向众人说,“我,我路过前厅送东西的时候,被前面出来的冬梅姐姐临时拉进去帮忙,看到宴厅里好像有很多皇子阿哥们,但我认不得分不清。”周围没能进前厅的丫头一片羡慕的唏嘘,忙拉着她问细节。譬如阿哥们的长相啊打扮啊等等。自古以来不论阶层,看来女人都是八卦的动物。

简单吃了几口饭,云烟没精神听这些八卦听下去,就一个人回去屋子。忙了一天到大半夜,腰间有些隐隐作痛,她就一个人慢慢走着。

夜色漆黑,夜幕上挂着几点星子和一轮银盘圆月。她皎洁的静静不语,像一个美丽女神柔和悲悯的看着大地。

西边的下人厢房里一片静悄悄,大家都在前边饭房里吃饭。难得的宁静。厢房拐角处的墙边是一棵大的桂花树,不得不说皇子府里的树木花草都是极好的。金秋时节,细细的风中香甜的气息仿佛能抚平人们心中一切的悲伤。“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云烟深深嗅着桂花的香气,脑海中印出这样一个句子,好歹也是上了16年学的,是哪位诗人的句子她是记不得的,只知道是有名且贴切的。

“为何我觉得这叹息声似曾相识那?”墙那边竟传来一个男子的略带微醺的温润声音,那尾音竟然有奇异的熟悉感。云烟迅速屏息不敢出声,夜静的只有虫子的微鸣声和风吹过枝叶的沙沙声。她脑海里迅速的判断着情况,这里是西面,这墙外是……这墙外是八府!

今日八府同四府一齐开张最是热闹,为何这深夜的墙下会有人。难道也是八府的下人?但云烟可不能故作无知,这带着些微酒意的语气感觉并不寻常。那么不论是何人,都意味节外生枝四个字。云烟心中懊恼,为何有树的地方就有麻烦?

墙那边传来轻笑,“既是不愿出声,那便不勉强了。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不要辜负欣赏这好景了。”

听见墙外人也念起这句话,云烟心中微微诧异。好在这句不勉强让她舒了一口气。哪里还有心思闻桂花香呢,提起衣摆轻轻离开墙角,一刻不耽搁的跑回自己的厢房。

而墙外人听到那轻轻的脚步声离开,颇有些失笑,带着微醺的酒气站在后门的夜空下,负手看看夜色,慢慢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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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府厨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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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清早,下人门就集合到院子里,高管家把大家分到府里的各个岗位上去做事。被分到各个主子院落里的自然是欢欣雀跃。毕竟除了四爷一家进府带来的几个贴身奴才,就是现被分去主子房里的下人最得脸了。

云烟自是默默无闻的小丫头,身份又最下等。被分在厨房里打杂。简言之,就是最脏最累的活。同屋的秋杏被分到了侧福晋李氏的房里,自是欢喜异常,更是看不起云烟这个同屋。云烟处处谦让,也算过得去。

每日在厨房里给厨子门拎东西、洗菜、择菜、跑腿,身上常溅到污渍,就两件粗布的衣衫,被云烟每日换洗的发白。在厨房里的厨子和小厮们看她这小丫头虽身份最下等但做事也勤勤恳恳从不偷懒耍滑斤斤计较,倒也和她相处融洽,不为难她。安安分分的过着,既不想争主子的宠幸,也不想找个金龟婿。在三百年前的大清朝更加心如止水的打着工,日子过的倒也快。

到妈妈生日这天,云烟奢侈地买了个小香炉和一盒檀香,半夜在后院最角落的地方点上,跪地磕了几个头。她直直的跪在漆黑的角落里,月光被大树遮挡。檀香的一点莹莹火光幽幽的亮着。直到一株香燃尽,她才慢慢起身,拿好香炉拖着跪麻的腿脚轻轻回屋。月光照进来,秋杏睡的很熟。稚嫩的脸上没有忧愁的睡容。云烟看看她,拢了拢被子,闭上眼。

转脸几月过去,康熙三十八年的第一场雪就没有预兆的来了。好在四府及时的发了下人的冬衣。云烟本来工钱少,衣衫也少,毕竟比不得秋杏在侧福晋房里工钱高,还时常有些主子的小赏赐,天气冷了难免有些拘谨。好在平日在厨房干活,只是跑进跑出难免受寒。好容易这日发了冬衣。云烟赶忙回房换上,头脑仍旧有些忽冷忽热往厨房回去。

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像是一个丫头的背影离开厨房。云烟看着消失的背影,上房丫头是一贯嫌弃厨房气味的,怎么好好的会到厨房来呢?不过,与自己有何相干呢。

上前去给厨子门帮忙,看他们正忙的一头是汗,一盘盘精美的菜不断被盛出装盘。发现今天的菜色比以往丰富不少,很是隆重。

又听小厮低声说:“今个嫡福晋的大阿哥弘晖做三周岁,四爷这么重视,想这位阿哥再大些必定是世子了。”云烟瞥了瞥眼睛心里想,古代的男人也一样喜欢八卦,八卦没好处。

“还不快把砂糖芋头洗洗蒸出来”就听大厨发话。云烟一边洗着菜一边见二厨接下匆匆赶回的买菜小厮递来的芋头,塞给云烟。她接过开始洗净。

就听买菜小厮气喘嘘嘘的坐下“上面一声令下,我快跑断腿才在九爷开的庄子那边买到芋头,一下雪这芋头不好买了。”

云烟洗净芋头,交给小厮。

“拔丝香蕉上了吗?还不快端去。”一个小厮连忙端起出了厨房。

云烟的心一惊,一股疑虑升起。她的记忆有错么,香蕉……她怎么记得听以前一个学医的同学说过,香蕉好像不能和芋头一起吃啊,好像会腹泻中毒。大人问题还不算太大,小孩子就危险了。有可能危及生命。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古往今来都有的明争暗斗?四爷府里明明是规矩严整,妻妾和睦。云烟摇摇头,努力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她这个粗使丫头什么事呢。

一边埋头择菜,一边心里还是回荡刚刚他们的话,“阿哥弘晖做三周岁”三周岁的小孩子啊,云烟的背脊有点发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一边安慰自己,也许不会有事,也许只吃其中一道菜吧。一边潜意识又告诉她,小孩子爱吃软糯的甜食,香蕉和芋头恰好都是。万一有事,你就是对个孩子都见死不救,你以后还能安着良心过日子么?

好像面对这种问题,哪一世的自己都淡定不了。可是,又怎么说呢?让他们不要吃?她一个丫头凭什么管事管到主子的饭桌上去了。一个厨房的丫头,连前厅都没进过。

云烟转回头,发现蒸芋头的笼子打开着,空无一物。她惊觉:“芋头呢?”旁边厨子狐疑的看她一眼:“当然是上到主子桌上去了,难道留在这里给我们吃不成?”

云烟听到这句,真的有些站不住了。她咬了咬嘴唇,顾不得手上的水,就跑出厨房。周围的厨子小厮们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奇怪。

云烟也不是很认得路,一路心慌慌的跳。兜兜转转的跑向前厅,好容易到了门口,她又怎么进去?能不能不做这出头的事?偏又知道了,怎么能当成不知道般安心。云烟忽冷忽热的脑袋一阵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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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四贝勒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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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咬着唇站在屋檐下,身后的雪花零零落落的飘着,很快掩盖了地上她踩过的脚印,放眼看去,只有她一个孱弱的身量孤零零的站在这白雪皑皑的府邸庭院。

她的心咚咚的跳着,她不知道再迟疑一会是否就真的赶不及了。突然附近的一扇门开了,出来一个略瘦的身量——高管家!

赌一把吧,已经来不及踌躇,云烟深吸一口气果断的跑上去。

“高管家”云烟先福了福身,脸上还是浮现出有些掩饰不住的焦急。

“哪房的小丫头跑到前厅来,有事?”高无庸转头,淡淡的打量了下面前穿着粗布冬衣的小丫头,这是个粗使丫头。

“高管家,冒犯了。请问桌上的拔丝香蕉和砂糖芋头可是已经上了?”云烟抬头认真的看着他。

高无庸一愣,虚了虚眼睛后点头轻声对云烟说道,“你且跟我来”。随即将她带到了旁边的一个隐蔽的小隔间。

“你是厨房的那个小丫头吧,我有点印象。这里很安全,有话你可以说了。”高无庸一双极精明的眸子深深的看着云烟。

“高管家,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家乡那有种说法——香蕉和芋头一起吃会中毒腹泻,尤其是小孩尤其危险。您可听说过这种说法?”

高无庸有些难掩诧异的望望这个小丫头,他原以为是……

他摇摇头,“不曾。”

云烟紧握在身前的双手紧了紧,事已至此容不得她退缩了。“高管家,您在府里德高望重,云烟只是个粗使丫头,也许您会不信我。但信总比不信要安全,是不是?”

高无庸看看她认真的眸子,略微沉吟后迅速说:“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动。”

云烟立刻点点头。松了一口气。高无庸转身迅速的出了隔间,把门关上。

云烟立在原地背脊打了个寒战,这屋里的暖气让她反而不适应。现在才开始后怕,自己当时就没想万一是同学说错了,或者这里原来就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可怎么办?最害怕麻烦的自己简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不过,现在说一切,恐怕都晚了。这一切都是命运,谁能改的了谁自己的心呢?听天由命吧。想到此,她反到坦然了。

慢慢走到窗前,窗格外是银装素裹的天地。三百年后她生活的那个城市几乎是没有雪的,而她再次看到真正的大雪竟是在三百年前的康熙朝四贝勒府。

不知站了多久,突然听背后房门一声响。她立刻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与别人长得都不一样的男人,他的轮廓清晰,延伸到下颌的曲线硬挺且性感。一双墨黑的内双鹰眼深而明亮,配上高挺又不突兀的鼻梁。一张嘴唇生的极好看,唇纹很浅。哪里长得与旁人不一样?云烟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更没有时间去诧异,已经屈膝跪下,“四爷”。

胤禛解下披风交给身后的高无庸,一身简单的居家纯黑长袍,腰间只扣一条金黄镶玉的带子。一条清爽漆黑的辫子垂在身后,辫尾上金黄的长穗子被黑衣衬得很显眼。这干净简洁的打扮越发显得他颀长的身形气宇不凡。

他缓缓走到室内的座椅前,轻撩了撩袍子坐下。举手投足间尽是天家的尊荣气度。高无庸出去又进来,给胤禛端上一杯热茶。他端起茶杯轻移杯盖,轻轻的滑动,放至唇边略饮了一口,放下。

“起吧。”一口低沉磁性的极好听京腔。

云烟一直低头默默跪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凛,原来是……

“谢四爷。”云烟轻轻站起,一直低着头。

“来了么?”胤禛轻垂双目,一只骨节修长的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成色翠绿的玉扳指,轻敲着座椅的椅臂。

“回四爷,说是半柱香内就到。”高无庸弯弯身子恭敬的回答。

胤禛略沉吟,一双眼看向低首立在三步外的小丫头。

进门时,她转脸的那一刹那,有着不属于她年龄的神情。她的眸子认真而透彻,纤弱却也正气。他的目光滑过她粗布的冬衣,看到她从左手袖口露出的一小截红绳子。

他眯了眯眼睛,微扯了扯唇角。原来是,那个躲在青桐树后的丫头。

云烟感受到身上的目光,不得不说,他的存在感很强。纵然他看起来很年轻,他也已然完全有了皇天贵胄的主子风范。她握紧交叠在身前的双手,默默的就是低着头。

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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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贝勒书房——四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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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高无庸弓腰听了听近侍小顺子附耳的一阵焦急言语,身子立刻顿了下。示意他在门外等着。回身关了门,走近胤禛身旁,低声在他耳边诉说一遍。

胤禛皱了皱两道英挺的眉毛,略沉吟:“太医还有半柱香来,怕是难等。”

蓦然侧首看向云烟,“你可知同食后如何解法?”

云烟心下一惊,猛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终究还是,有人同食了。

他有一双墨黑如深潭一般的黑眼珠。她又立刻低下头,快速在脑海中搜索前半生关于医学知识的破碎记忆。万幸的是,似乎她记性不错。她来不及犹豫,抬头立刻道:

“铜油,试试铜油。”

胤禛颔首,侧头看向高无庸。他马上会意,开门去对等在门口的小顺子交待。

小顺子听后,跑着奔出去。

气氛正是凝重之时,叩门声再次想起。

一小厮护着一头发半白的老者立至门前。高无庸连忙将其让入屋内。

“请四贝勒安!”老者要给胤禛见礼,胤禛抬手示意高无庸。

“孙太医不必多礼,请坐。”高无庸会意连忙将其扶起,将他扶在另一侧座椅上坐下。

“接到四爷的小厮的信,老臣立刻就赶来了。所谓香蕉和芋头同食中毒此事很少发生,老臣也是年轻时听闻同窗提起过家乡有过中毒致死之例,故一般人均不知此理。不知府内是否有已经有人误食,可有腹痛反应?”孙敬芳向胤禛道。

胤禛看了看低着头的云烟,转向孙敬芳颔首,“府内有一女眷误食,因等不及太医到来,先听了府内小丫头的家乡解法,用了铜油解毒。不知可否行事?”

孙敬芳眼眸一亮的转头看向云烟,略略沉思,“铜油?从医理上此法甚是合适,四爷差人带老臣速去瞧瞧吧。”

胤禛点了点头,眼神从云烟身上滑过,站起身。“我与孙太医一同过去。”

高无庸替他披上披风,他转身出门。踏出门槛前,略侧身“带她去书房等我。”

“是”高无庸很好的掩饰了略诧异的神情,躬身恭送他与孙敬芳出门。一旁小厮连忙上去搀扶住孙敬芳,两人踏雪走远。

云烟抬头看着胤禛远去的背影,心里还在打鼓。不知误食的是谁,听刚刚他说的女眷二字,应当不是小孩子了。大人总要好些,只是不知情况如何。太医来了,应该总算不会出人命了吧。她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身上力气全无,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高无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烟丫头,请随我来吧。”

她一愣,有些瑟缩。出头的事情还是做了,现在能不能不去?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随着高无庸出了门,一阵夹雪的寒风吹来,她被吹得打了一个激灵。耳根一阵阵忽冷忽热的。

兜兜转转在雪里里前行,一路沉默。前方竟然出现了熟悉的景桥,被白雪覆盖的东南角院落。

上有匾额:“四宜堂”

云烟咬咬唇,原来是这个院落,不得不说,世事巧合。她吸了口气随高无庸走进门——

这里已经不再是初建时的空旷了。那熟悉的紫檀木桌案上,放了几叠文书,笔墨纸砚,笔筒架上一排外观不菲的精致毛笔。案边一个羊脂白玉的龙纹镇纸。一只镂空龙纹的小小铜熏香炉顶上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狮子,正升起袅袅一缕轻烟,室内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房间墙壁上挂满多幅笔力雄健潇洒,字迹清隽性感的书法作品,实在让人惊艳。细细看下落款:皇四子胤禛。

“云烟丫头,你在这里且等着。”高无庸的声音打断了云烟的思绪。

“是,高管家。”她立即低头福了福身子。高无庸随即出了房门,留下云烟一个人站在书房内。

云烟一时闭眼长出了一口气,全身无力。胃里空空的,才想起折腾了一中午没赶上吃饭,下人饭房的饭怕是早被抢光了。现在碧月和福儿已经身在八府,也再没人给自己藏一个馒头了。

云烟揉揉眼睛,小鄙视了下自己自找麻烦还饿肚子的愚蠢,顺带自我安慰下,但愿好人有好报吧,下辈子投个好命运,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她低着头,纤弱的身子直直的站在室内。许久后,抬头环顾四周,目光停在一副潇洒的行书上:

“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煞是帝王气魄的句子!

云烟不禁轻轻的默念这幅对联,目光滑过这墨迹的一笔一划。

这隽永伟岸的句子从她柔软的唇齿间流溢出,有一种奇异和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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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职四贝勒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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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一响,云烟迅速的低下头。看来做下人绝不能发呆,你一发呆,主子必然出现。

“四爷”云烟再次跪地请安。空着肚子跪来跪去,谁跪谁知道。

胤禛走进房中,解下披风丢给身后的高无庸,潇洒的掸了掸衣襟。

“起吧。”

胤禛撩袍坐下,抬抬眼睫地看向慢慢起身的云烟。他生着一双纤长略上翘的睫毛,眉目开合间更是衬得眼珠深潭一般漆黑。

“想要什么赏赐?”他的声音低沉又磁性。

云烟一抬眼刚要触及他的目光,又迅速谦卑的低头。这事件的来龙去脉他竟全没有审问她,是胸有成竹还有另有考虑?

云烟益发低首的站在那里,想到,古代的下人做了功劳,主子是有赏的。

要点什么?要是在前半生的21世纪,她会毫不犹豫的厚着脸皮跪下说,给我20万吧,借也可以。可是,已是前世今生的如今,就算给了她20万她又能做什么?妈妈还能回来么。

她站在康熙的四贝勒面前,思绪却飞走了,飞去了300年后。

胤禛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她直直的低着纤细的颈子,好像已经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还真是个有出息的。

“你识字吧。”他淡淡的开口,这是个陈述句。

云烟一愣,“额,嗯。”几不可闻的出完声才发现自己回话的句式不对。

好在胤禛也并未在意。他侧首望向高无庸,抚抚袖口站起。“先带她去福晋那,明天就安排她到书房当差吧。”

高无庸面无波澜的恭谨的回答:“是,四爷。”

云烟被这句话噎住,刚来得及跪下谢恩,已见胤禛已背手入了书房内室。她只好万般无奈的起身跟着高无庸出了屋子。

走在大雪地里,云烟觉得一个人不能半天内受这样多的刺激。尤其是对她这样无论在哪个年代都丢在人堆里找不见的平凡女子,一切天上掉下的恩赏都像是掉下的石头般让她惶恐。

风雪渐渐止了,走到北边的正房院落,见高无庸进门与房里的大丫头冬梅一照面,她就朝云烟看来,面露微笑的说稍等。进了内室,不一会就出来说福晋让云烟进去。高无庸颔首离开。

云烟跟着冬梅走进内室,一阵淡淡百合的熏香传来,很是温暖——

一个鹅蛋脸弯月眉面容端庄白净的年轻贵妇抱着一个雪玉可爱的小阿哥正在软塌上玩耍。

“给福晋和小阿哥请安”云烟低眉恭敬的给嫡福晋乌拉纳拉氏请安。

纳拉氏面带微笑的抬头,示意让冬梅将云烟扶起,温柔的说“你叫云烟是吧。”

“回福晋,奴婢是叫云烟。”云烟一直低着脑袋,听着她温和的声音,恭谨的应对。

小阿哥弘晖的一双墨黑的眼珠圆圆亮亮的,长长的睫毛卷翘着,像极了胤禛。他正睁着天真的黑眼珠看着低着头的云烟,咧着小嘴开心的笑,奶声奶气的呜噜说:“云烟”。

“别太拘束,近前一些罢。”纳拉氏看着怀中一脸开心留着口水的弘晖,很是爱怜。

云烟有些迟疑,冬梅在一旁示意,她只好慢慢走近纳拉氏和弘晖的塌前。

“今个你也是有功的,府里误食的格格宋氏已服药无了大碍,更是我们弘晖也才周全。我这做额娘的定是要谢你的。”她语气温文尔雅,带着一股真挚的慈母之情。

云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案边一盒珠宝首饰,立刻跪下。“奴婢只是举手之劳,万不敢领赏,请福晋收回。”她的语气纤弱而坚定,卑微又恭谨。

“快起来吧,其实我也原不该如此,弘晖的周全哪里又能用珠玉来衡量呢?”纳拉氏看着面前跪着的小丫头温柔的笑起来。“只是,我总是作为额娘,我总是要谢你的。”她用手绢抚抚弘晖笑得留着口水的小嘴角。

“这样吧,我与贝勒爷请示过,你出身虽是不好,但可贵人是好的。爷平时在书房院子里不用丫头日常伺候总不是办法,很多细致的事情终是无人打点。你也是小心的,即日你进了爷的书房当差,大小事情定要万分勤勉,这也是万人求不来的恩典。”纳拉氏笑起来即是端庄又是温婉。“平时爷不在的时候,你就过来陪陪弘晖玩,他也是与你有善缘的,见着你一直笑个不停。”

云烟听了再次跪下谢恩,目光滑过自己红红的,还有些伤痕的手。天知道她这个连给主子提鞋都不配的贱籍身份,竟然要升职去书房当差,这在三百年前的大清朝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赏。

纳拉氏看着这个谦卑纤弱的小丫头,一双小手红通通的交握着,一身粗布冬衣。她抬头看看冬梅,“给云烟拿几身新衣裳换上,现在也是爷书房跟前的人了,也是有体面的。再让厨房做点东西,带她吃点东西回去歇着罢。”

云烟咬了咬唇,内心默默有些暖意。恭敬的谢过纳拉氏的关怀照顾,跟冬梅出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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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书房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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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回到屋内,秋杏在侧福晋李氏那当班不在房里。云烟和衣躺下,全身瘫软,脑壳一阵冷热交加。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前世今生的梦境零零落落——

周睿亭站在寒夜里轻轻给她轻轻披上大衣的动作,电话里女人的娇喘声,他低沉冷漠的声音。柴火的刺痛,舂米时的斥责,一个男人墨黑的眼珠、唇纹很浅的双唇,一个男人微醺略上扬的尾音……凌乱的、交叉着、似真似假的像一个久久无法醒来的梦。

等到她醒来时,天已是擦黑了。喉咙火烧一样,浑身酸疼。只是做下人的命总不是娇贵的,总不能等人服侍吧?该做的还是要做。她起身蹒跚的冒雪跑向水房,想打一点热水喝。可惜水房里的热水早就被抢光了,剩下的也要给各房主子留着洗澡。

云烟只好默默的转身冒雪又一步一挪的回屋子去。回来时秋杏已经在了。进门时,她一张稚嫩的脸上很是嫉恨的看着她,云烟有些茫然,看到她看着床头福晋给的新衣裳,怕是知道她被调到书房的事情了。唉,下人们之间的争抢也是永无止境的啊。书房又怎样,还不是提鞋的丫头?

云烟默默的拢拢衣襟,秉持一贯沉默的原则,低头从水缸里舀了点凉水开始洗洗手脚。大寒天的,没有热水,凉水真是针扎一样的刺骨。云烟咬牙受着,但洗洗总比不洗好。好在这身子是从小为奴受惯苦的,苦长了也就习惯了。头疼脑热睡一觉应该也就好了。

一夜无话,云烟睡得不太好。主要是头疼,喉咙疼,身上疼。过了三更天就起了,秋杏还没醒。看到床头的新衣服,云烟一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好像是在给贝勒爷跌份,毕竟厨房和书房还是差距很大的。穿成她这样样子往贝勒爷书房门口一站,估计都得给小厮轰出来。轻轻叹口气,随手拿了最上面一套粉黄罩衫的冬衣开始换。这还是云烟第一次穿如此体面的衣服。衣服虽不是定做,尺码倒也还合适,只是略大。

雪下了一夜,清早上零零落落的飞着。云烟不敢耽搁,正好也没胃口,饭房也顾不得去了。第一天去书房,哪怕是早点在外面等着,也是越早越恭敬啊。

天还有些黑漆漆的,踏着厚雪过了桥,模模糊糊的看到院落上的牌匾四宜堂三个字很是熟悉的清隽风流,想是书房主人的亲笔了。

刚进院落碰到在门口侍候的小厮,看起来颇有些眼熟,就是那日来报信的小顺子。他抬头看到云烟,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来的挺早,我叫小顺子,你是云烟吧,高管家和我交待了。”

云烟一时有点不习惯别人这样友好的态度,愣了愣连忙福了福身算给前辈见礼,礼多人不怪吧?小顺子倒是一下红了脸,挠挠后脑勺,很是可爱的样子。

“爷每日起的都很早,一般四更天准时会起。我们且等着,一会就要进去侍奉爷上早朝了。”

云烟谦卑恭顺的点头,心下暗想幸好没迟到,在书房当差要比在其他地方要起得更早啊。两人等了不稍一会,听到房门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

小顺子听见后轻轻扣了下房门。门内略有些沙哑的低沉嗓音传来:“进来吧。”

小顺子连忙对云烟使了个眼色,带着她一同推门进去。

进了室内后小顺子领着云烟转到了内室,轻轻推开门见室内有一暖黄色帐子大床,胤禛正撩开帐子从床上坐起。

他穿着一身香色里衣里裤,一双黑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肤色光洁像一块上好的暖玉。不知道是不是刚起床的原因,这身衣着样子竟显得有些柔软可爱的气质。

小顺子和云烟忙请了安,云烟的嗓音沙沙的。胤禛头也没抬说了一声起吧。

云烟一时有些不知下来如何是好,好在小顺子很有示范样子的上去帮把另一边的帐子挂上一边银钩,去拿衣柜里的外衣朝服。门外传来轻扣声,小顺子示意云烟去,云烟出了内室走到门口打开,是另一个小厮小魏子端着热水盆和漱口洗具立在门外,水盆冒着热气,送来的时间倒是极为精准。两人和气的笑一笑,云烟忙接了过来回到内室。青色的热水盆又是精美又是挺沉,盆地刻着团龙纹。

云烟在小顺子的示意下将脸盆放上一边的架子上,小顺子伺候胤禛漱了口。云烟取了一边的帕子沁入水中,拧至半干小心恭敬的递到胤禛手里。他接过擦了擦面颊,又自己走到盆架前将手放入水中浸了一会拿出来擦干。

一旁小顺子已经整理好朝服和冬冠等着,胤禛走过去,小顺子颇熟练的开始帮他更衣。云烟在一边接着衣服看着,颇有点带教的意思。云烟看看那繁复的团龙朝服纽扣实在是够难为小顺子一个男孩子。一层一层的穿上,云烟在小顺子的示意下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去扣最后一层外衫朝服的纽扣。

云烟站在胤禛身前才确定他有现代的一米八这个高度。她的视线始终恭敬,没有越过胤禛领口外露出的喉结。他的喉结生的很高挺,形状也好,别有一种雄性的美感。

云烟屏着气息,手有微抖得一个个扣着,内心颇有些那种担心自己的业务不好被老板骂的感受。还好胤禛也一直无话,等云烟扣完,他抚了抚衣袖就转回床上坐下。

云烟看着小顺子捧着靴子上来,才想起还要穿靴子,忙上前拿了靴子走到床边胤禛的腿边蹲下。这下真是给主子提鞋了!云烟颇有点自嘲的想想。她摆好靴子位置,看看自己红红的手,还是下了决心用自己这双提鞋都不配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小腿提起他已穿好袜子的脚穿入靴子,提上靴筒后又前后抚抚,然后再穿另一只。

胤禛看着蹲在身前的小丫头,一身粉黄的冬袄穿在她的小身量上有些大,暖茸茸的像个小雏鸟。她极为恭敬认真的穿着两只靴子,像在进行一项极为重大的工作。是个安分恭顺的奴才。

穿好靴子,胤禛站起就出了内室。云烟起身愣了愣,看到身前的床铺,想想主子的床自然是奴才叠了。而她就是那个奴才。她就开始叠被子,整理床铺。弄完之后,她又把脸盆和漱洗用具规整下,端出内室。出来就看到小顺子伺候胤禛在外厅一侧的小桌案上刚吃罢早饭。他拿帕子擦擦嘴角站起后,小顺子将冬冠捧上,他拿了戴上就往门口走,门口伺候他上朝的小厮已经候着了。跨出门前头也没回得半侧身向云烟的方向说:“到旁边档子室找几本书放桌上等我回来用,书名桌上有。”

云烟一愣,马上意识到是在对自己说话,马上恭顺的答道:“是,四爷。”

目送他在拂晓的天色中跨出院子走远的身影,云烟才长舒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啊,如履薄冰。

一旁的小顺子看看云烟,摸了摸自己鼻子笑着安慰云烟说:“开始总有点紧张的,不过爷在起居伺候上不是很计较,一般很多事都自己动手,所以一直也不用丫头伺候。不过我们粗手粗脚的终究不如你们女孩子尽心周到,现在好了,你来了。日后总比我们侍候的好。”

云烟看着这个憨憨可爱的男孩子,心中颇有点欣慰。“多谢小哥照拂。那书房里可有什么规矩吗?云烟初来很多事情不懂生怕做了错事。”

小顺子笑了说:“也没什么,只有一条,这四宜堂是爷日常起居和处理公务的院落,女眷是一概不得入内的,违者要受罚的。”他又愣了下嘿嘿笑了说“当然,你不算的。”

云烟一听后忙笑着点头——自己已是书房当差的奴才,奴才是种职业,自然不算女眷。

心下更是有些狗血的想到大学女生寝室院子外的铭牌:四宜堂,女眷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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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的书&弘晖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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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顺子拿了书房边配房档子室的钥匙交给云烟。

“这是爷走前让我拿给你的,说以后书房档子室的钥匙你保管,里面的书籍也你来管着。你应该比我们识字,比我们好管嘿嘿。”

云烟接了钥匙,感觉责任颇沉。一边恭顺的点头,一边帮着小顺子收拾桌子。

“你去给爷找书吧,这也好了,我收收东西就出去了。”

云烟点点头说:“不妨事,马上就收拾干净了。”她一边又拧干抹布将桌子仔细擦一遍。

小顺子抬头看看一边低头帮忙的云烟,觉得她虽然话不多,但人很是老实又温顺,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云烟擦完桌子,看看自己红彤彤的爪子,想想还是里里外外洗洗干净才好去碰皇天贵胄家的书吧?又走到一边就着胤禛洗过手的热水拿香胰子把手里里外外洗个干净,擦了又擦干才放心。

小顺子看她恭谨小心洗手才敢去桌案上的样子,难免一边偷偷笑。而后爽朗的说:“我把这些都带出去了,你好放心去找书吧。”

云烟有些窘得笑了笑,看小顺子带笑出了房门合上,才好走到那张紫檀木桌案边找书名。

案上一张写了字的白纸被那只羊脂白玉龙纹镇纸压着,上面几行清隽潇洒的小楷——“戒律、金刚经、愣严经”。

云烟看了心下诧异,这位贝勒爷原来还是个佛学弟子。她将书名默默记在心里,拿了钥匙就按小顺子走前指得室内厅角一边的侧门那去,上面挂了一个小锁。云烟试试钥匙,开了锁。

推开门进去,竟是个很是宽敞的藏书室。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藏书,室内有些暗,云烟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就好了。云烟想想从何找起呢,既然已经是分给她的长期工作,她自然要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的查看下每个架子的类别规律熟悉下业务了,不过手脚也得快点赶在老板回来之前把工作完成才是。

云烟一个架子一个架子快速浏览,默默记下每个架子的书种大致是哪些。一边看一边发现这位贝勒爷的藏书范围真是广泛。上至政论史书,下至乡村野史。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应有尽有。

最诧异的是她的目光竟然看到了一本书名——《金瓶梅》!

云烟腾的红了整张脸,好在室内就她一个人。好歹她也是21世纪女性,也知道这是名书吧。还是古代人比较有文化,都把它做藏书来收藏。这里还的确不适合女眷入内,有道理。

好容易找到经书那层,逐个去看,一个个把愣严经、戒律、金刚经都找到了,好在架子放的不高,云烟还好找。她连忙小心的拿了捧着出了档子室。回身把房门锁好,将找好的三本书工工正正的放在紫檀木桌案上。

云烟做完这些事后,又看看室内,把其他琐碎能收拾的都收拾整洁,擦擦干净。唯暂时没有动他的桌案。不熟悉情况的时候,老板的办公资料还是轻易不要碰比较明智。

云烟想到嫡福晋纳拉氏对她说的爷不在的时候就过去陪陪弘晖,这也算是领导派的工作吧。那自己也总不好在书房里闲坐着不干活吧?那还是去北边房里做兼职保姆罢。

云烟看看外边天色已亮,就关好门出了四宜堂,往北边去。路上正巧遇到高无庸,恭敬福了福身请了安,跟他说明了一下去福晋房里照顾小阿哥的事情,才告别去了正房。

刚到门口就见到冬梅带着一个小丫头出来,云烟连忙福了福身问好,甚是姿态低调。冬梅连忙扶着她笑笑说:”你如今也是爷书房里当差的人了,不用这么多礼,见面打个招呼就行。我正要出去办事,福晋和小阿哥在内室呢,你正好去陪陪小阿哥说话吧。”云烟温顺的点点头进去。

一进内室就给纳拉氏恭恭敬敬的请了安,纳拉氏正带着弘晖坐在软榻上折纸鹤,见她来了笑着招手让她过来。

弘晖两只黑眼珠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上的小纸鹤,云烟过去蹲下。他两只圆圆的黑眼珠就转到云烟身上,然后挥一挥手上的小纸鹤又指指她,奶声奶气的说:“云烟,小鸟!”

云烟的脑袋里冒出一串问号,想想这小阿哥是不是要给她看他的小纸鹤,就把手翻过来准备接着。却见弘晖又把小纸鹤抱回在怀里,抬头看向纳拉氏,苹果般的小脸上两只黑眼睛闪的像星星眼,指指怀里的小纸鹤摸了了一下:“云烟,嗯,小鸟!”然后咯咯笑起来。

一旁的纳拉氏和云烟才一下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云烟是小鸟!”

T_T!!!

纳拉氏一下子也用手帕掩嘴笑起来,云烟耳根一下红了,小家伙话还讲不溜就会调戏女生了哈。长大了怎么得了撒。

纳拉氏看着自顾笑的开心的弘晖,看看红着脸蹲着的云烟一身粉黄色暖茸茸的样子——

还真是像个毛茸茸的小鸟!纳拉氏不由得为自己小阿哥敏锐的观察力骄傲起来,益发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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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的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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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看看兀自笑咯咯的弘晖,他扭着小身子眨着大眼睛装无辜甜笑。云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家伙眼里明明就有小得逞的目光。

这时冬梅回来了,进屋里来跟纳拉氏禀报:“后面侧福晋那边说是不舒服,请太医去看了。”

纳拉氏点点头:“冬梅,那你也跟我一起去后面看看吧,让小丫头进来伺候。”她转头看看正大眼瞪小眼的云烟和弘晖,温和的笑笑,“云烟,你坐这陪弘晖玩一会,我一会就回。”云烟忙站起点头称是,恭送纳拉氏离开。

云烟感到自己衣角被拽住,低头一看,是那个笑的流口水的小娃娃。云烟不由得撇撇嘴拿一边的帕子轻轻的帮他擦擦,一边小嘀咕了一句:“流口水的男生以后娶不到老婆。”

“胡说!”那软软的声音还中气十足哩。咦,云烟看看弘晖,他还听得懂哩。真是穿越了,难道这小阿哥也是穿越的?

“没胡说,女生不喜欢流口水的男生。”云烟笑着逗着眼前的小阿哥。

“哼,阿玛,好多,老婆。”小弘晖很不屑的抬抬小下巴。我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会娶不到老婆?

“因为你阿玛不流口水。”云烟状似很严肃的点点头。

“弘晖也,像阿玛,哼。”

好吧,小家伙的话是越斗嘴说的越顺溜了。

一大一小你一言我一语,沟通的很诡异的顺畅。云烟都感到不可思议。自己算不算弘晖的启蒙语文老师啊?

两人说累了,弘晖就干脆很厚脸皮的往云烟身上一趴,把小脑袋蹭蹭,大眼睛眨巴眨巴。那模样像极了Q版的四贝勒胤禛。

“云烟,喝水。”

云烟无奈的投降,小主子啊。只好准备起身去倒水,弘晖巴拉着云烟不放,云烟只好把他抱起,还真不轻。

倒了桌案上的水杯端给他喝,他两只小手捧着,咕嘟咕嘟的喝掉。云烟又用帕子帮他擦擦嘴角。

“云烟,出去玩。”

云烟无奈的抱着他出了内室,看外厅有个小丫头在。云烟很和气的和她打招呼,抱着弘晖站在窗前看看雪景。

“云烟,出去玩。”

云烟不由得瞪了瞪怀里的星星眼小阿哥,他也倒好,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不靠谱,厚着脸皮窝进云烟的脖颈蹭蹭呼呼。

“咦,阿玛!”奶声奶气的小阿哥抬起小手指着窗外,开心的喊起来。

云烟抬头看看窗外风雪中出现的那个黑色身影——果然是老板来了。算不算抓她个现行串岗啊?

“给四爷请安!”随着门口一声请安声,云烟忙把弘晖放下,也恭敬的请了安。

弘晖一落地就颠颠不稳的向胤禛跑去:“阿玛!”抱住小腿装可爱。

胤禛显然已回过四宜堂换了便服,面上看不出情绪。他弯腰鼓励性的摸了摸弘晖的小脑袋,弘晖笑的更灿烂了。

“起吧”

云烟听到这声起吧如同天籁,才敢起了身。

身后传来纳拉氏进门的声音:“爷回来了。”她进门端庄的给胤禛请了安。

温婉的笑着对胤禛说:“给爷贺喜,后面李妹妹刚诊出有喜了!”

胤禛听了点点头,面上也没多大显。只说一会过去看看吧。纳拉氏抱起弘晖,和胤禛一起坐着喝了一盏茶,温温的说了会话。满语夹杂汉语的,倒也其乐融融。

云烟一直安分的低着头立在旁边,自个完全把自个当成空气,心理素质倒是挺好。

过了一会,胤禛抚抚衣摆起了身,说过去后面看看,一会来正房用饭。纳拉氏很是贤惠恭顺的笑着点头让他陪着李氏多说说话。

胤禛刚走到门前,半侧了侧身瞥了一眼仍然低头杵在那里做空气的云烟。云烟感觉到目光才瞬间意识过来,赶紧给纳拉氏和弘晖福了福身道别,跟上胤禛的脚步。

云烟始终跟在胤禛背后两步的距离,既不想离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恭恭敬敬的做着称职的跟班丫头。

跟着胤禛进了西北边侧福晋李氏的小院落,布置的很是精细。

刚进门,就听到熟悉的请安声,很是欣喜的气息。云烟一听知道是秋杏。

云烟低着头跟着胤禛身后进了门,秋杏领着胤禛往里屋去。云烟心里在寻思自己要不要停住站在室外啊,不好继续当电灯泡吧。有点怯生生在房门前就止了脚步,准备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在门口站岗。结果前面的胤禛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都没回的招了招手:“愣着做什么。”

云烟愕了一下,忙硬着头皮跟上。迎面是出来的秋杏,擦肩而过的时候掩饰不住嫉恨的冲她小瞪了一眼。云烟低头默。

转入了内室,屋内一张银红色帐子大床。帐幄半掩,只见李氏一脸娇柔喜悦的躺在里面。

胤禛撩开帐子坐在床沿,帐幄半遮掩住他们的身形,只听李氏娇羞的叫了一声:“爷”听不见胤禛低声说了些什么,声音极低。

云烟连忙低头往门口方向侧了侧站,形象恭敬且低眉顺眼。

只听帐幄内里面轻声低语偶尔夹杂着李氏的娇笑。云烟这时候无比感受到穿越女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心理素质比较强大点。头疼脑热好了不少,还感到自己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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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的书房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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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正盯着脚尖发愣,突然视线里出现一双靴子,吓了她一跳。这靴子还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走。云烟连忙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尽职尽责的跟上去。快了点吧,就这么走了?

从李氏那出来又回了北边正房,中饭已经摆上了,看起来正在等胤禛。纳拉氏带着弘晖笑容可掬的先请胤禛入座。弘晖在胤禛跟前表现极乖。胤禛撩撩衣摆坐了上座,纳拉氏带着弘晖才坐下。

云烟饿着肚子正在寻思:自己可不可以告退去饭房?再迟了怕是又没饭了。

刚抬头想观察观察情况,就见胤禛侧了头,带着玉扳指的手指了指云烟后面——

纳拉氏笑着说:“冬梅,带云烟去旁边厢房和你们一起吃饭去,她不知道还傻站着呢。”云烟转头看见冬梅笑着走进来朝她招招手,才很窘的低头走过去跟她去旁边厢房吃饭。原来做主子跟前的奴才是有体面啊,不用去饭房抢饭。云烟从来都是最下等的奴才,实实不习惯这优等待遇。

吃完饭,胤禛喝了杯茶后交代纳拉氏替他赏些东西与后院李氏那里。纳拉氏笑着说已经预备好了就等下午过去。胤禛点点头就离开正房回了四宜堂。云烟自然是跟班丫头,乖乖的跟着回去。

回到屋里胤禛就坐到紫檀木桌案前,开始处理公务。

云烟不敢打扰,恭敬的端好了茶,也没见小顺子和其他小厮。猛然想到档子室里的书正好可以整理整理,就一头扎进了档子室,关上门。

云烟感到这里很是宁静,确是读书养性的好地方。她觉得吃饱了头疼脑热也好了很多。开始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的仔细整理书。把放错类别的书都一一拿出来归档换架子。

遇到高的架子她就搬来一旁的梯子爬上去整理,爬上爬下的忙得脸庞微红,气喘吁吁。

好容易整理的差不多了,云烟看看越高越有些灰尘的书架。就出了档子室准备去旁边配房端盆水拿个帕子擦拭。

一出档子间,就见胤禛仍坐在桌案前,手中已经变成了金刚经,也没抬头看她。

云烟端着水拿了帕子又回到档子间开始小心的擦拭书架,及室内的一张桌案和座椅。当她终于忙好了,看着整洁的档子间,整齐的藏书,内心颇有欣慰。恍然发现,有几个小时候过去了。内心一惊,赶忙出了档子间——见胤禛伏在桌案前,竟然好像睡着了。

室内静的只能听见胤禛均匀的呼吸,不知道他睡了多久。这个天里,虽然屋里有地龙不太冷,但也容易着凉吧?可是,总不敢叫醒他吧。云烟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云烟犹豫了下,回了内室。找到衣柜,找了一件黑色毛领披风出来。轻轻踮着脚走近他身后,轻轻的将扶风展开披上他的肩头,再轻轻离开。

她站在原地顿了会,回档子间找了本书出来,找了房间最角落的一张椅子,坐在窗下。轻轻的翻着书页看。窗外的落雪声,室内的呼吸声,加上浅浅的书页声。一切很平静。

天色渐渐晚下来,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云烟忙放下书站起去开门,见门口站的是端着餐盘的小顺子,忙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比一比里面在休息的意思。小顺子会意点头,低声在云烟耳边说贝勒爷不喜欢书房里伺候的人太多,所以平时一般他们都在院边的耳房里。又交待了晚上当班的工作以及院落各个配房里的钥匙位置各处东西等种种。云烟眨眨眼睛发现这个小院落真还是一应俱全。小顺子憨笑着然后将餐盘交给云烟就离开了。

云烟小心端着餐盘回到室内刚放下,一抬头就见胤禛睁开眼仍是趴着,两眼红红的。云烟一惊,没有吭声。

静默了许久,胤禛慢慢坐起,发现肩上滑落的披风。他伸手抚了抚额头,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掌灯吧。”

云烟听见忙去点了屋内几处的灯火,暖黄的灯光照在室内给人也镀上了一层晕黄的朦胧。

又去端餐盘看看是否还热,准备摆饭。

“我不想吃,撤了罢。”胤禛放下了手,他的声音沙哑的很明显。

云烟抿抿唇,去拿了钥匙出去西边配房,见炉子上果有热水。到柜子里找了一套新青花瓷杯子用热水烫过,倒了一杯热开水,端回书房。

回来时见胤禛已不在外厅桌案前,内室灯光亮了。她又端着杯子转进了内室。果然见胤禛坐在床沿想脱靴子,双眼和脸颊都是不太正常的红。

云烟连忙过去蹲下,将青花瓷杯恭恭敬敬的端给他。他顿了顿接下,才慢慢开始喝。

云烟就低头开始帮他脱靴子,她的动作很轻很恭敬,好像生怕弄疼了他。脱完靴子后云烟继续脱袜子,手指刚触到他露出的脚踝,就觉得温度高于正常。她脱下他的袜子,他的脚掌修长匀称指甲光洁饱满。用手背触触自己的嘴唇,再反手试探触一触他脚背,才确定温度的确过高。

云烟仰头看胤禛——他的睫毛长而微翘,在脸颊上形成了一个扇形的阴影,一双墨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四爷,你在发热。”云烟咬了咬下唇,轻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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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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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动了动睫毛,声音哑着说:“不妨事。”

云烟低了低头,没有说话。起身去西边配房端了热水盆来,放在胤禛脚边。先用手试了试水温,才轻轻地将他的脚提起,缓缓放入水中。

听见上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云烟才放心水温似是还好。她低头将手放入盆中,缓缓开始按摩他的脚,搓揉他的足部穴位。好一会,云烟才拿起帕子将被她按得微红的脚提出,细细的擦干,套上软底拖鞋,放在床边厚厚的地毯上。

胤禛一直默默的看着云烟动作,由着她去又换了盆端热水来给他小心的擦了脸和手。她的眼神恭敬,动作轻柔,好像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珍贵。她很少说话也很少看他的眼睛,她只是很专注的打理着他的身体,在暖黄的灯光中,他能看见她脸上微微的绒毛。

今晚的她做事的动作已经比今早能放开许多,她低头去解他颈下的扣子,他微微仰头的配合。

一颗颗纽扣解下去,解开他的外衫,帮他一层层脱去外衫。直到留下香色的里衣。解他腰带的时候,她的手指有片刻的迟疑,最后还是下手去解。可是似乎并不在行,胤禛伸手到腰上帮了下,才将腰带解下。然后明显看到她咬了咬唇再去帮他褪外裤,他略挺腰抬了抬臀,配合的让她褪下。她褪下裤子明显的松了口气,脸颊有些微红。她回身将衣物放置好,侧身去摆正枕头,近前低声叫了一声:“四爷”。胤禛顺着她的轻扶,躺上了床。她细心地将他的辫子抽出不让他压到,就侧身去拉展床上的棉被覆在他身上,细心地将四角各处掖好。胤禛合上眼。云烟起身去收了盆,吹了灯火,室内顿时一片漆黑,她出了内室,轻轻合上门。

睡至入夜,胤禛被热醒,喉咙干哑。他昏昏沉沉的从床上坐起,想清清喉咙却只能发出一点声音。房门几乎在同时被推开,云烟红着眼睛,脚步有些踟蹰的来点灯,上前扶他。

“你……”胤禛想开口却发现难以成声。云烟忙把他按回床上,回身取了旁边岸上的瓷杯去外厅加了热水回来。她单薄的身量扶起胤禛,将杯子喂到他嘴前,他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了大半水,云烟将水杯挪开一点,他停一停又将剩下的喝掉。

“还要么?”云烟开口问他,声音也有点哑哑的。手指下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里衣透出,仍旧高的不正常。

胤禛摇摇头,半侧头看着她。“你怎么还在?”开口的声音仍旧有些哑,但好了很多。

云烟低了头,没有说话。内心默叹,这么金贵的主子病了不让请大夫,奴才还敢一走了之?

慢慢静下来,她不知道从下午到现在是为什么,她一个下人也没必要知道,她只尽她的本分。

想想只有用家常办法熬到天亮再说了。她按下胤禛的身体将被子盖好。

“四爷,稍等一会。”

她忙掩了房门,点灯开门去东边配房找了几块生姜。又到西边配房烧上。端了一盆很烫的热水又回来。她拿了棉布帕子,放入热水,滚烫的热水将她的手烫的通红,她也顾不上,忙强忍着柠至半折成长条状覆上他的额头。隔一会换一次,反复几次,似乎效果不明显。

胤禛墨黑幽深的眼珠从帕子边缘下露出来。看着又去拧另一条帕子的云烟,她的一双小手被烫的通红,她咬着唇强忍着。

云烟拿起又拧好的帕子,吸了吸气上前解胤禛喉结下里衣的纽扣。胤禛马上抬眼看她,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语气坚定地说:“四爷,奴才冒犯了。”随后解开了他里衣的纽扣,贴身的衣料从他胸膛上散开,瞬间露出了男性精壮匀称的上身。云烟忙侧头调开视线,将帕子伸向他的胸膛开始反复擦拭摩擦,耳根有些发热。滚烫的帕子擦上胸膛竟让胤禛感到了慰藉,随着一遍遍的擦拭他开始感到身体的降温和凉爽。他口中偶尔露出的叹息让云烟更是红了耳根子。当奴才真的不容易啊,云烟低头一遍遍的擦拭后,终于感到他的体温和气息都开始归于平稳正常,才略放心的放下帕子,帮他盖好被子。

轻轻端水出去,看炉上的姜汤终于差不多了。盛了一大碗浓姜汤回来。姜汤还冒着热气,有些烫。她坐在床沿,用瓷勺舀起一勺在嘴边吹吹,送至他嘴边。“有些烫,趁热喝了效果好。”

胤禛什么也没问,张口喝下知是姜汤,辛辣发热,一口下去已感觉毛孔微张,只是眉头微皱。

云烟见状怕他不愿意喝忙开口说:“有点辣,忍忍就有效,再喝点就睡好吧。”竟有一丝哄小宝宝的软糯语气。胤禛看了她面上有些焦急的神色一眼,微张了张口示意她继续。

云烟抿嘴松了一口气。一勺子一勺子的喂,当碗内温度适口时,就端至他嘴边,看胤禛一口气的喝掉。喝完后,竟是被辣的儊着眉,颇有些孩子气的感觉。

云烟看着空碗,脑海一紧突然发现一件事就已张口:“还没试药就喝完了怎么办!”皇室里是有不成文规矩的,下人给主子端汤药要么银针试药,要么就亲口试药。说完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脑筋糊涂了。

胤禛原本儊着眉的表情因听到云烟懊恼嘀咕的这句反而忍不住弯了唇角,不知是不是姜汤的效果感到全身开始发热但竟感觉头疼好也一些。

云烟看他不像要计较的样子,暗松了口气。就帮他脱了上身里衣叠好,想了想又把他辫子上的穗子解下放好。再指指他手上,胤禛点点头,云烟又轻轻取了他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下来用金黄色的锦帕与穗子一起包好,塞在在他枕边靠墙的里侧。

胤禛慢慢合上眼,云烟帮他仔细的压掖住四处被角,才放心的放下帐子,吹灭灯火。

轻叹了口气,云烟还是选择背靠着他的床沿蜷缩在床沿下的地毯上。喝了姜汤怕是难免睡熟了踢被子啊,病人就像小孩。云烟有些苦涩的想起前半生---照顾病人,她可是最有经验的。

既不愿让人知道生病的事,到了四更,怕还是要叫起早朝了。

云烟迷迷糊糊了很久的不敢睡,感到了床上有蹬被子的响动她就起身撩开帐子把他掀开的被子盖回去。反复几次渐渐地床上越睡越平稳。云烟也迷糊下去,半梦半醒的蜷着脑袋猛然抬起,看看天色快四更了。于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扶了扶麻掉的腿,轻轻撩开帐子,看着他合着眼熟睡的侧脸,睫毛微翘的样子,很是有几分宝气。狠了狠心唤了声:“四爷”

他的睫毛微颤,很是感觉灵敏的慢慢睁开眼。他墨黑的眼珠里倒影的是两个小小的云烟。

“云烟……”声音微哑,但已经比半夜好了许多。

云烟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垂下眼睑,恭恭敬敬的轻声说:“四爷,快四更天了。”

胤禛深深的看了一眼她,“伺候我起床更衣吧。”

云烟点头,扶他坐起。经过一夜的折腾,两人之间这样的肢体接触已经显得很习惯和自然。

棉被滑落,胤禛露出一截胸膛的肌肤。云烟忙低头去柜子拿了干净里衣过来,伺候他换上。

胤禛看着她低在胸前的头,耳鬓的发有些凌乱的落下,耳根微红。

云烟扶他起来刚套了外衣。屋外传来轻扣声,想是小顺子来了,胤禛略高的说了声:“进来”

小顺子端了洗脸用具进了内室,见云烟已经给胤禛在穿戴衣服。自己却形容有些憔悴,竟像是忙了一夜未睡。屋内一股姜汤的气味。忙看了看云烟示意,云烟微微点头。

小顺子送了漱口用具给胤禛,服侍他漱口完毕。去门外取小厮送来的早饭。云烟又用热帕子替他好好捂了捂脸,又泡了泡手。服侍他穿袜子穿靴子。云烟想起床头的锦帕,又拿出来帮他整整辫子系上穗子。将玉扳指递给他戴上。

一切行为已是轻车熟路很多。两人的配合度也是心照不宣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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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房中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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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打理好全身后,云烟细细检查下他的领口和马蹄袖,拂拂他团龙朝服的衣襟不留一丝纤尘。也许是金色团龙的图案真的很晃眼,也许是一夜未睡,云烟眼前突然一阵发花的踉跄了一下。身前的胤禛反应迅速的拖了一下她的手肘将她扶正。

云烟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差点失仪摔在他身上,背上一阵冷汗。连忙跪下请罪;“四爷恕罪!”

胤禛拢了拢眉看着她低着的颈子,伸手将她拉起。“留在这休息,今天不要去陪弘晖了。”

云烟愣了一愣,为什么不是“回房去休息”?来不及谢恩,眼见他就出了内室。

云烟照旧的整理床铺和一应洗漱物品出来,见胤禛已走。小顺子正收拾桌子。

小顺子见她端着东西出来,忙接下来小声说:“爷是不是病了?你昨夜里给他熬得姜汤吧,今早他吃的比平时少很多,嗓音也有些哑。”

云烟疲惫的点点头看向小顺子:“四爷不给对外说,我也不晓得缘故。”小顺子挠挠头笑着说:“我晓得了,我会保密的。爷总有自己的考虑。”云烟看着小顺子憨厚的样子想难怪是四爷的贴身近侍,总是忠心贴心的。他又拍了下额头,“你昨晚不是一夜没睡吧?”云烟一脸倦容笑笑指着门前的椅子,“也不是,我在上面还蜷了一会。”“哎?那不是要折腾坏了?其实主子房边都有贴身奴才的值夜小间的,只是四爷以前一直不用人值夜,那小间一直空着——”

门外传来叩门声,打断了小顺子的话,两人忙去开门。门口是高无庸带着小魏子,小魏子手中还捧得东西。屋内两人忙给高无庸行礼问早,让进了屋内,问他有什么吩咐。高无庸淡笑了笑说:“云烟丫头跟我来。”说罢带云烟进了内室,转到室内左手边一侧一副长幅画卷边,指挥小顺子小魏子两人小心的取下,竟露出一扇小门!

云烟有些诧异这屋内真是构造复杂,不知道其他处还有多少暗室呢!

高无庸眉目淡定推开小门,里面赫然是一个小间——有一张小榻和小多宝格等放置东西的物件,只是似乎已有断时间未动蒙上一层细尘。他偏头对小顺子小魏子两人交待把这小间如何布置收拾一下,随后转头对云烟说:“云烟丫头,以后四爷这你就在这里值夜。我随你去下边厢房里把随身物品都收拾带回来吧。”

云烟听到这句话后感到耳边嗡嗡的响,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夜没睡脑筋已经转不过弯来。这是——就算来值夜那也不用劳烦高管家大驾去陪她到下人厢房里取随身物品吧?!

云烟很是惶恐的低头向高无庸说:“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收拾,不敢劳烦管家大人。奴婢东西很少就一个包袱,去去就回。”

高无庸摆摆手说:“如果东西很少的话,我一会让小丫头去取回来好了。外头正下雪,四爷吩咐你就留在书房不要出去了。”

云烟这时才反应出事件始末是胤禛走时候的那句“留在这休息”,她缓缓点了点头恭敬的谢了高无庸,并说了自己包袱的放置位置。

高无庸颔首微笑说:“丫头,这是你对四爷照顾的安分周到,是主子给的恩赏和脸面,不必谢我。一会包袱取到你看看东西是否齐全。”云烟仍是恭敬执着的点头道了谢。

高无庸看着这个小丫头恭顺周全的待人礼数,也没再推辞,面带微笑的出了门去办事。

云烟回头见小顺子小魏子还在布置小间忙进去帮忙,给他二人道谢,忙说自己整理就可以。云烟如今也是四爷的贴身丫头,对人态度又如此恭敬。小顺子小魏子两人本就是两个极好的男孩子,才成四爷跟前近侍。自然也与云烟态度十分和善亲近。三人一俱忙好,屋外小厮叩门说高管家差他送了云烟的包袱过来。云烟接了包袱,小顺子小魏子自然就说让她收拾自己的体己,他们就离开出去了。

云烟关好门,转入内室,看看这个不再被画卷挡住的小间。这就是她的新宿舍了?

虽是小间,但到底是主子房里的。布置物件都是极好,和屋内一样铺了地龙。小榻上铺好了暖茸茸的白色被褥,一边的多宝格小巧而精美。云烟走进小间,关上门。将手中包袱打开,蹲下身子把仅有的一些随身衣物等放入旁边的多宝格中。刚要站起,一阵眩晕,忙扶住墙面。

待晕眩感过去,再缓缓坐入小榻。是累了,筋疲力竭。人去楼空了,才感到精力全失。

云烟勉力解开颈间的纽扣,慢慢解开罩衫和冬袄脱下放好。留了中衣躺上小榻,掀开被褥把自己团团裹紧,久违的温暖包裹了她,她几乎立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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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康熙三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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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有一种说法:睡得太沉,会迷失人的魂魄。等云烟醒来睁眼时,看到陌生的屋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生在哪个地点什么时间,甚至哪个时空。一切像一场千秋大梦,哪段是现实哪段是梦境已无法分辨。云烟有些无意识的掀开被子下床,没有穿鞋。她打开门,看到室内那张暖黄色的帐子大床,光线从复古的花棱窗外洒进来,室内的陈设陌生而熟悉,思维正一点点回笼——

“醒了么?”室外突然传来近在咫尺的男声,那么低沉而磁性的京腔。云烟打了个激灵,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唇,一阵刺痛——思维迅速回笼。这是她现在的主子四贝勒胤禛!

她低头发现自己一身中衣,赤足站在地毯上。太阳穴一阵突突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回小间内关上门。

她一边迅速的开始套冬衣,一边想现在几点?老板都回来了,你还睡,胆子真粗。

她好容易紧急的收拾好自己,连忙出去,脚步有些心虚的走到外厅。

胤禛坐在桌案前,拿着毛笔正在抄录经卷,案边是处理好的一叠叠公文。一边镂空小熏炉袅袅的冒着一股轻烟,烟姿窈窕而缠绵。他的面目在这缠绵的轻烟中时隐时现,分外妖娆。室内一股檀香的气息,今日屋角更多加了几处暖炉,一室暖融融的宁谧。

云烟细看窗外天色已是下午了,难怪饥肠辘辘的感觉这么明显。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胤禛没有抬头的开口说:“有力气研磨么?暖炉上是你的。”

云烟侧头看向另一侧小桌案边的暖炉上温着一个食盒。云烟抿抿唇恭敬的低头谢恩。

“奴才谢四爷!”

云烟过去打开食盒,都是一些下人饭食中不曾见过的精美饭食,她双手扶着食盒边沿,皱了皱眉有些踌躇。

“你以后就跟着我吃”胤禛瞥了一眼看着饭盒的云烟,低头继续写字。

云烟抬头睁了睁眼,轻声答道:“是,四爷”

默默把饭食拿出来,开始吃。她吃饭时像一种小动物,嘴巴很小,又很安静。她吃着精美的饭食反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皇家菜肴是给金贵的人慢慢品尝的,哪里是拿来给她这样的人用来填鸭充饥的呢?饥肠辘辘的感觉消失了,云烟迅速的收收食盒,放到西配房去。想了想仍旧把姜汤烧上,自己倒了热水拿香胰子好好的净了手,才回到屋内。

她低着头轻轻走到桌案边胤禛的身侧,扶起磨石,开始轻轻的研磨,呼吸清浅。她没忘记他那句吃饱饭就来研墨的意思。

胤禛睫毛微颤而止,仍旧身姿挺拔持笔书写,神情专注而沉静。案头是那本云烟找出的金刚经。

一阵淡淡的墨香扑鼻,宣纸上一个个清隽的小楷从他笔下流淌出——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古言:字如其人。这宣纸上字迹的眉目恰似这个男人的面目。理性又性感。他,与别人都不同。

云烟半侧着头一边轻轻研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笔下的字迹。这个男人的笔似有魔力一般,在这妖娆的袅袅熏香中,一个个字符像最玄妙又引人的咒语,字里行间带着古老音符韵律的和谐。

给他的瓷杯里加一加热水。取了另一个暖炉拎起走到胤禛身边蹲下,轻轻撩开他的衣裾,抬起的他的双足,将暖炉置于他的靴子下放他踩好。站起继续轻轻的研墨。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目光的交会,一室清浅的呼吸。窗外的落雪。岁月静好。

日子就这样过着,胤禛每日规律的上朝、处理公务、抄写经文。虽然皇室的规矩里,即使临幸,为防枕边人行刺,也从是不与妃子福晋同宿。但胤禛在这个冬季里似乎格外沉默,只有白日里偶尔到后院正房坐坐,绝大部分时间都静与这座院落里。就在这一本金刚经快抄完的时候,康熙三十八年的除夕来临了。

四爷是个很有存在感的人,而云烟是个很没存在感的人。这个院落里的日子,云烟总是这样如影随行的安坐于他的三步之内,眉目清淡。

康熙三十八年的除夕,格外的清减与简化。在纳拉氏那里,云烟才知道这清减的根本原因——

皇十三子的母妃过世了,被康熙追封敏妃。

四贝勒爷从小被孝懿皇后抚育,感情甚笃。十一岁时皇后崩世后跟随康熙,最关爱他的不是他已经有了十四阿哥的生母德妃,而是十三阿哥的母妃敏妃。因此,四阿哥与十三阿哥的情谊更胜同母。这个冬天,温柔慈爱的敏妃还是病势沉重后去世了。十三子胤祥守孝三年。

云烟静静的坐在书房外厅的软榻上,一边消化着从纳拉氏那里知晓的消息,一边编着一个大大的火红中国结。

古人结绳为记。

康熙三十八年的四宜堂,但愿这样一个火红的中国结能为这座院子和院子的主人带去一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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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酒后的四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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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结?”一个朗朗的男声突然出现在云烟耳边。

云烟被吓了一惊几乎从软榻上跳起——

这是一个眉宇生得尤其清朗的少年,他与众不同的是有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在书房内暖黄的灯光下闪着璀璨的光华。朗朗乾坤,煦煦和风。这个少年,足以当得起这八个字。

几乎在云烟的目光触及他腰间金黄色腰带的瞬间,已然屈膝跪下。

“老十三!”胤禛跨进门来,瞥了一眼立在软榻前的胤祥和已经低头跪下的云烟。衣裾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夜色已然很晚,宫内的除夕年夜活动中刚刚散了,嫡福晋纳拉氏随他们一起回府,已经回了正房。兄弟两人进了四宜堂。

而方才的云烟掌了一盏灯在书房厅内,一边编着中国结一边为胤禛等门。

“四哥,你的丫头打的络子好生特别。”胤祥回头向胤禛说到,眉目间的忧伤和亲昵糅合着。

胤禛自己取了冬冠下来,面上淡淡的走近两人,

“起来吧”

云烟抬头的目光接触到胤禛的衣裾,才低头起来。手中攥着刚刚完成的中国结,却是不敢再坐上塌了。

“这是盘长结?像又不像。”胤禛两颊有些微红,似是在宴席中饮了酒,漆黑的眸子雾蒙蒙的。他低头看了看云烟低首攥着的大红色络子,她应该编了很久。盘长结乃佛家八宝之一,而云烟此时改编的结法似乎比盘长结更加大方好看。

云烟咬了咬唇低声说“回四爷十三爷,这是奴才自己瞎玩的编法没有名字。”此编法不过是大学时女生寝室一时风靡中国结时,云烟无意间错编盘长结后得出的。

“四哥看起个什么名字好?”胤祥笑着对胤禛说。

胤禛动了动睫毛,淡淡的向云烟伸出手掌。云烟抬眼,只好将中国结轻轻放在他修长的手掌上。

胤祥笑着向云烟眨眨眼睛:“给我也打一个好吧?”

云烟愣了一愣,马上低首恭顺的垂下眉眼道:“奴才遵命,十三爷。”

胤禛眯了眯眼睛,眉目更显迷蒙深邃。“这络子的九九归一是好寓意,且叫“九州结”如何?”

胤祥抚掌赞同,云烟也轻轻点头心下默想九州恰是中国的别称,的确是个大气的名字。

胤禛颔首向云烟,“挂去内室吧”

云烟顿了顿,低头称是转身去内室。

胤禛抬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下:“胤祥,你不是说想要几本书”。

云烟进了内室,她原想将这个结挂在外厅的,没成想胤禛让挂入内室。她环顾四周也终是没有发现适合挂这东西的地方,正在踌躇——

“挂进帐子里去就可以”

胤禛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云烟背后,那氤氲的酒气淡淡的弥漫在周身。云烟被吓了一惊:“四爷!”连续被这兄弟俩惊吓实在是对心脏的考验。

“档子室钥匙在哪?”胤禛垂了垂睫毛淡淡的问,语调里有一丝慵懒,分外缠绵的感觉。

“哦,奴才去拿,请四爷稍等。”云烟忙进小间取了多宝格里的钥匙拿出恭敬的双手呈给胤禛。

胤禛拿了钥匙转身就出去了,云烟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去帐子里小心的挂了九州结。火红的络子配着暖黄色的帐子煞是好看,平添了喜气的感觉。

云烟出了内室忙去西配房收拾泡了热茶端回书房,抬头正见胤祥拿着几本书被胤禛送出来。

胤祥扭头对胤禛腆着脸笑说:“四哥,容我喝杯热茶再回吧?”

胤禛拿眼略瞪了瞪他,那目光里竟有平日不曾见的宠溺意味。

“不可磨蹭太晚,你一早还要去上书房读书。”做康熙的皇子还真是辛苦,大年初一竟然还要读书。一旁的云烟有些默默同情。

胤祥顽皮的做了一个谨遵旨意的动作,惹得胤禛瞪着他反而露了微微笑意,配上一点微醺的酒意,更显妖娆。云烟虽是一旁的空气,也觉得这场景不要太和谐。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胤祥那熠熠生辉的琥珀色眸子配上胤禛微醺的笑意简直是一副无法言说的美景。不过一盏茶后胤禛便开口赶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烟虽然见到两人的笑意,却也感受到两人周身挥之不去的哀伤。那样的哀伤混合着亲昵的笑意,若有似无的散发出一股幽香而温暖的气息。

临走时胤祥不忘在门前侧首对胤禛身后的云烟眨眼,“别忘了给我的九州结,我下次来取!”

云烟忙恭敬的福身称是。胤祥挥挥手,回身随着小顺子出府,渐渐走远了。

云烟关上门,胤禛上了桌案后坐下。左手肘支撑在桌面上手掌支撑着额头,大拇指上那枚翠绿的玉扳指在暖黄的灯光下幽幽的泛着光。

云烟想了想怕他坐在那里酒后着凉,就进了内室拿了披风轻轻走到他身后给他小心的披上,他肩头微动,姿势未变。

“我想沐浴,你让他们准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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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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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猛然听见沐浴二字不禁抬头看向胤禛的肩头,她才反应过来,做了贴身奴才必须得面对主子洗澡的问题。之前此问题是她似乎真的没有注意过。一是冬天本就少沐浴,二是敏妃过世,四爷似乎一直有意穿着素淡,在沐浴剃头方面似乎也一直在默默守制。

云烟低头轻声说:“是,四爷。”

出屋去院子边的耳房里知会了小魏子准备热水,云烟才知道原来书房内室里与一个专门的沐浴间相通,而小魏子他们通常从沐浴间的外门进入准备好热水。四爷一般是自己洗浴,少用人服侍。

云烟听到此处,一方面觉得此间书房构造果然像个小迷宫般事事便捷又精密。另一方面也对沐浴工作方面略舒了一口气。

云烟回到室内见外厅已然无人,内室灯光亮起。走进内室,胤禛站在帐子床前正一只手去解颈子下的纽扣。他双睫半闭着,脸颊两侧微微的红晕,一双极好看的唇红滟滟的紧抿着。似乎是纽扣有些紧,他修长的眉毛有些微拢。云烟见状忙走过去——

“四爷,让奴才来。”

云烟轻轻的接手他颈下的纽扣,胤禛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很是习惯的放下手默许。轻柔的将一颗颗反复的纽扣解开,云烟对于做这样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轻轻的扶着他的手臂脱下他的外袍和冬衣,又低头去解他的腰带。

“四爷”云烟低声唤了一声,胤禛略掀了掀眼帘,走到床边坐下。配合云烟将他的外裤褪下。唉,脱衣服就是这样脱顺手的,云烟终于将他脱的只剩里衣里裤,又解辫穗子和玉扳指后,起身将衣服叠好。想了想去柜子里去找换洗的里衣里裤。

内室的另一角的隔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后是小魏子的声音:“四爷,已经准备好了。”胤禛站起说:“知道了,下去吧。”开了侧门,就进了沐浴间。

云烟忙想到要跟着胤禛把换洗的里衣里裤放进沐浴间去再出来,可是胤禛随手就把门一带,门板就这样在云烟面前无情的关上了。

云烟无声的张了张口,有些无奈的垂头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云烟才转身。将柔软的香色里衣放在暖黄色的大帐子床的枕边,将被子理理成将就寝的叠放形式,轻轻的一一抚平床单上刚刚胤禛坐的褶皱。

“云烟——”侧门后传来胤禛低沉的声音,云烟抚床的手一顿,忙伸手去拿枕边的里衣。这位爷怕是终于想起没拿换洗衣服的事情了。

云烟忙走到门前,微微儊眉吸了口气后抬手轻声叩门。“四爷”

“进来”他的声音有些朦胧而飘渺。

云烟轻轻推开门,低着头走进沐浴间。间内四处点了灯火放了暖炉,甚是明亮温暖。云烟发现面前是一扇很是精美的屏风,屏风后似有大浴桶和一个趴着的朦胧背影。她侧过头没有再看,忙轻轻把衣物放在屏风后的桌案上。

“四爷,换洗的里衣里裤放在案上了。”云烟轻声说,准备转身离开。

“唔。过来帮我擦下背。”他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那低沉里有掩藏不住的疲惫。

云烟怔了怔,太阳穴有些突突的跳。儊了儊眉,已容不得思考,低头折返。即是做奴才的命,这全是做奴才安身立命的本分哪。恭顺的开口:“是,四爷。”

慢慢绕过屏风——

胤禛背对着屏风趴伏在浴桶边沿上,他□的背脊宽阔而精壮,肌肉线条流畅而不夸张,肤色略成小麦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又饱满的光泽,湿润的水珠从他两扇形状优美的肩胛骨间的背脊中央缓缓凝聚滑落,周身被水面上弥漫着的淡淡温热雾气包围着。

云烟低头收了收手掌内心有些默然,轻呼一口气,卷好自己的袖子。目光避过水面,也不敢多想。轻轻去拿挂在桶壁的浴帕,在浴桶内沁湿了,伸手慢慢将帕子贴上他宽阔的背脊,开始擦洗。他皮肤下的肌肉鲜活而有韧性,在浴帕下隐隐跳动着男性的生命力。云烟洗的专注而仔细,从中间到两边,细细的搓洗每一寸,还不忘照顾到他的后颈部。

胤禛一直趴伏着,侧压着的脸颊优美而毫无掩饰的流露着微醺的疲惫。偶尔从喉间划出似乎舒适的叹息,他几乎在这样舒适安心的擦拭下睡去。

这一刻,他显得如此真实而柔软。

当云烟终于手酸到不行也确定将他的背擦得不能再干净而放下浴巾时,前方传来胤禛嘟哝的声音

“还有头发”

云烟睁了睁眼,顾不上揉手恭敬的答,“是,四爷”

云烟见他的辫子被他压在身前,只好绕到他身侧低着头轻轻叫了声“四爷”

胤禛掀了掀眼皮,一双长睫湿湿的半覆盖在眼窝上,漆黑的眸子一片醺然雾气。他略配合的将一侧肩膀从桶沿上抬开,云烟只好轻轻去触到他的辫子,从他肩头下拿出到背后。胤禛复趴下。

云烟小心翼翼的解开他的发辫,他的发质有些特别的自然微卷,漆黑而顺滑。云烟轻轻的舀着水,无比轻柔的洗着,生怕不小心碰掉他一根头发丝。不知道会不会被冠上伤害皇子的罪名啊?真不是闹着玩的。

好容易洗干净,云烟才舒了一口气。但见身前的胤禛,脸颊微红呼吸均匀的似乎像是要睡去。试试水温已明显不如之前热了,这要是酒后睡着了,问题就大了。

云烟咬咬唇,还是轻声唤了声“四爷,水要凉了。”

胤禛动了动睫毛睁开眼,黑葡萄似的眸子雾蒙蒙的能滴出水来。

“去房里拿块大的浴帕来罢”

云烟忙点头称是,快步离了沐浴间关上门,来到内室橱子里找最大的浴帕。等云烟拿了最大的金黄色软帕轻轻叩门后回到沐浴间时,胤禛已然出了浴桶,穿了里裤立在屏风前,伸手去拿里衣。湿发正在滴水——

云烟也顾不上其他,忙抖开帕子走到他身前包裹住他滴水的发梢,轻轻的擦拭他的长发。反复多次将长发擦至半干,云烟才放下浴帕,去接他手上的里衣,低头没有直视他的胸膛。轻轻捋起他的发,替他快速将里衣穿上扣好扣子。

回到内室,云烟将屋角的一个暖炉移至床榻边。胤禛穿着一身香色里衣里裤走回内室床边坐下。酒意的残留混合着无法遮掩的疲惫感使他周身平添了一丝无助和性感的气息。云烟又拿着帕子小心仔细的轻轻擦着他的头发,暖炉在一边散发着热气。一缕一缕的擦拭,直至将他的头发擦至全干才放心。

云烟将胤禛的长发轻轻的梳理整齐才唤了唤一直闭目不语的他。服侍他躺下,将一旁柔软温暖的锦被拉开,轻柔的覆上他的身躯。云烟抬首去掖他两肩处的被角,不料却见他突然睁开眼——

云烟能清楚的看到这双眸子倒影着的自己,雾气混着酒气一片茫茫然,看不到边际。

云烟一惊,垂下眼睑将被角掖好,再抬首胤禛已经闭上眼睛似是沉沉睡去。云烟起身轻轻合上帐子,轻轻将暖炉放置原位。吹灭室内灯火,转身出去梳洗后也进了小间吹灭灯火上床。

康熙三十九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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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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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胤禛醒来时酒意已消,一夜温暖又深沉的好眠后显得他足够精神而沉静。仍是平日里四更天醒的生物钟,大年初一这天却是不用上朝了。

云烟起的很早,伺候胤禛起床换了身藏蓝色的新衣袍,只有暗红色的领子能显出些喜气。

他拿了本书坐在塌上静静的看着,云烟站在他身后轻轻的替他编着辫子,顺滑的黑发从她指尖滑过,一缕缕的束成长辫,她轻巧的系上金黄的长穗子,将漆黑的长辫放入背脊垂入腰间,益发衬得他整个人清爽而俊逸。留了辫子也能俊逸如斯的人,实是难找。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恰好是。而胤禛又更是个中翘楚。

一切收拾妥当后,快到五更了。

云烟随着胤禛到了前厅。嫡福晋纳拉氏带着小阿哥弘晖、侧福晋李氏带着大格格以及府里的另一个妾室宋氏都已经聚在前厅等候胤禛的到来。虽是清减很多,皇家的过年气氛仍然是尊贵且讲究的。

一众妻妾有的端庄大方有得貌美娇羞真真是各有千秋,一齐恭顺温柔的给胤禛请安,眼角眉梢都是见到他的喜悦。胤禛表情淡而温和的让一众免礼起身,撩袍坐了上座,开口让大家各自入座。小厮前来请示后跑出前厅,大门外传来热闹的开门鞭炮声。云烟一直低头默默的站在胤禛身后,纤弱又不起眼,此时她在府内已经很明确是四爷贴身奴才角色。

听着热闹的鞭炮声,看着身前被大小老婆孩子围坐一团的胤禛,大格格五岁,弘晖四岁正是雪玉可爱的时候,一大家子也是和乐融融。

云烟想起了春节是最需要团圆的节日,而自己这个孤魂已经流离在异时空,不仅找不到回去的路,而且也没有家人,没有家。而她更没有胆敢肖想能在这个时空里找到家和幸福的奢望。这个时代里,她入府时就曾听下人房的丫头八卦过,这些府里的小妾都是三四品官家的女儿。

颇有些叹息,这等身份人家的千金小姐都要做妾,她这样生来的贱籍奴才真真是提鞋都不配。

人,是要认命的。

云烟想到此处面上很淡,更是恭敬仔细的伺候着胤禛的茶水和早点。胤禛坐在中间寥寥数语将一圈妻妾孩子关怀了一遍。众人更是欢欣。这个冬天里,胤禛的确太少去后院,能这样亲近的坐在一起用早点实是不容易。

云烟默默在给胤禛夹着他平日喜爱的一些小点,在看到他放下筷子时忙递上随身准备的帕子给他擦了唇角。

胤禛站起说等从宫中回来,晚上在府里摆家宴。众人恭送他出门。

云烟跟着他身后将他送至门口,胤禛上轿前侧身说:“晚上家宴,换身新衣裳。”云烟听了一

窘忙低头称是。他进了轿子,一行人走远。

日常起居伺候虽配合默契,但在言语上胤禛还是偶有出人意表之语,往往将云烟的接受力越锻炼越强。

云烟看着轿子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才回身进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着,想来还是让主子感到不够体面啊。本就是最下等的小奴才,长得又不起眼,穿成这样真的已经很奢侈了。唉,再把上次嫡福晋纳拉氏给的那几件里最少穿的一件找出来换上吧。

云烟刚进前厅,弘晖扭着小身子就扑过来。“云烟!”这小子如今的口齿是越来越清晰了。

云烟忙蹲下抱住他,就见他咧着小嘴眨着大眼睛笑。

侧福晋李氏由于有孕已经带着大格格先告退回了院子,厅里只剩下嫡福晋纳拉氏带着弘晖以及另一名妾室宋氏。

纳拉氏拿着手绢掩着口笑:“云烟,你带他玩会吧,他阿玛在的时候他忍着没找你呢。我正好还要去安排晚上家宴的事。”

云烟忙恭顺的笑着低头说:“是,福晋。”

弘晖听了马上更加眉开眼笑的将两只小手围住云烟的颈子:“云烟,堆雪人!”

云烟闻着这个小娃娃身上淡淡的奶香气,看着他酷似Q版四贝勒胤禛的小脸蛋,不由得投降。

“好吧,但你要乖乖的多穿点,不许玩雪。奴婢堆一个小雪人给你好不好?”

“嗯!我们快去!云烟”弘晖开心的在云烟的怀里几乎跳跳起来。

云烟笑一笑,朝纳拉氏及众小老婆请安告退,带弘晖出了前厅到正房院子里堆雪人玩。一大一小很是开心,两人好容易堆出一个小雪人。弘晖开心的蹦蹦跳跳。中午还多吃了一碗饭,纳拉氏高兴的不行。饭后哄了弘晖睡下,云烟才告退回了四宜堂。

云烟记起胤禛交待晚上家宴要穿新衣服的事情,就进小间里开始找衣服。翻出一件来前纳拉氏给的粉藕色褂子倒是怕脏一直没穿过。也算是件新衣裳,好歹换上不算给四爷丢人吧。

换好衣裳,云烟就拿了络子坐上软榻开始编——前一天十三爷交待要的九州结不能怠慢啊,看情形年里定是要来府上的。

当胤禛回到四宜堂一推门,看到的就是云烟温顺的换过了一件粉藕色的衣衫坐在软榻前专注的编着九州结的样子,那神情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做着与他们都不相干的事情。虽然,他知道她手里的络子是给胤祥的。

云烟抬头看到胤禛立在门前看她,忙放下络子起身去迎他。替他关上门,取了冬冠,又拂拂他身上落到的微雪。胤禛走去软榻坐下,云烟拎了暖炉搁在他脚下,又倒了热茶给他,才立在一边。

胤禛缓缓地喝着热茶,周身的气息似乎中午在宫里又喝了一些薄酒。

放下茶杯,他半倚上软榻,“把我书桌上的书取来。”云烟依言取了书给他。

胤禛就靠着看书,也没有言语。云烟一旁低着头陪着。直到他倦了,闭上眼。书卷滑落在身上。

云烟轻轻的取了书卷放在一边,给他披上披风。继续静静的坐在一边编络子。

太阳滑下山去,在一室余辉中,胤禛才睁开眼。看到身旁低头编着九州结的云烟,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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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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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烟放下编好的九州结时发现胤禛已经睁开眼,不知道多久了。她仍是心中一懔,垂下眼站起小心的服侍他起来整衣衫,又端热水给他仔细的净了手脸,胤禛一阵神清气爽。

小顺子来叩门报福晋说前厅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爷过去开宴。

云烟低头检查下身上衣裳还算周整,跟着胤禛身后默默往热闹的前厅过去。

遥遥望见前厅,华灯初上,已是一片尊贵的热闹景象。

刚踏入门口,厅内的一众家眷已经矮了一地,一齐脆生生的给胤禛请安。他抬了抬手,温温的说了句都起吧,然后才撩好衣袍坐了上座。一众家眷才一起坐好,喜气洋洋的看向胤禛。

云烟跟在胤禛身后,略抬首看到今晚打扮精致的众位福晋妾室们——嫡福晋纳拉氏很是端庄秀丽,侧福晋李氏貌美娇羞,妾室宋氏秀气温顺,各个都是年轻又尊贵的美貌贵妇,围坐在一起真是让人心悦诚服的天家气派。

胤禛抬起手示意,就看见高无庸上前清了清嗓子说:“今个是大年初一,四爷给府内上上下下派新年红包,不论男女老幼每人都有一份。”小顺子小魏子他们已经欢欢喜喜端了托盘上前。小顺子端了托盘到胤禛跟前,他亲手给一众妻妾孩子派了红包,煞是和乐融融。小魏子端了托盘到高无庸跟前,高无庸也给厅内各个主子跟前的奴才们派了红包。能进前厅的奴才也都是府内最得脸的了。云烟自然也得了一份,一边谦卑的接下一边恭敬的谢了高管家谢了四爷。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云烟小心的捧着红包没有看,默默的放进袖筒里,恭顺的站好。

随着小顺子撤下托盘,喜气的喊了一声:“开席!”四贝勒府的大年初一家宴就正式开启了。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上入宴席,云烟默默的看着,伺候着胤禛用膳。

侧福晋李氏由于怀了身孕有些害喜,席间的纳拉氏和胤禛都对她格外关照。她娇羞又柔弱的拿漂亮的凤眼看胤禛说:“爷,屋里有经验的嬷嬷都说可能是个小阿哥,所以有些顽皮呢。”

胤禛听了微笑着看向纳拉氏和她两人说:“那明日请太医也看看,日常起居多小心吧。”

两人听了,纳拉氏很是端庄的微笑着请胤禛放心,李氏更是喜悦。妾室宋氏也给李氏贺喜,关怀了一些平日的起居注意事项。

一旁的弘晖眨眨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说;“阿玛,是要给我生一个小弟弟了吗?”

胤禛抬了抬眼睫看向弘晖,眉目里多了些柔软的意味。“嗯,你以后就是哥哥了。”

弘晖看着胤禛笑的更灿烂了:“嗯!以后我带着小弟弟像阿玛一样骑大马!”

众人一听,更是欢喜爱怜的不行。纳拉氏搂着惹人疼的小弘晖,满脸的欣慰和慈爱。

席间气氛很是妻妾和睦,各妻妾轮流给胤禛进酒祝福,他温和着应对。略喝了几杯酒下肚,他面上的气色看起来倒是很好。

云烟一直空着肚子在一旁小心的伺候胤禛的一切需要,夹菜倒酒换碗碟。自是下人,当然是等伺候主子散席后才好吃上饭的,云烟也很是习惯。

一桌热闹和谐的贵族家宴终于落下帷幕,离席时胤禛脚步停了停偏头对纳拉氏低声说了一句话,纳拉氏低首有些欣喜娇羞的点头。胤禛转身就离席回了四宜堂,云烟谦卑的跟上去。

回了四宜堂,云烟给胤禛拧帕子捂了捂脸,又脱掉外袍换了家居便服,奉了茶盏给他,陪在一边。

胤禛静静的喝了一盏茶后,放下茶杯站起。他缓缓地抚了抚衣袖走出去,他的脚步在门前顿了顿,没有回头的侧首低声说:“我去正房了。”

云烟抬首看向他的背影,谦卑恭顺的低头福身说:“是,恭送四爷。”胤禛便跨出门去,云烟跟过去轻轻关了门。

回到室内,云烟静静地拿了下午未完成的络子继续编,好一会之后终于完成了。她仔细的将九州结用帕子包好放入多宝格收好,舒了一口气,好在完成了一项主子交待的任务。

想起今日家宴得的红包,她从袖子里轻轻拿出那个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的薄薄的红包。轻轻揭开口拿出来,是一张银票——五十两!云烟看着这张银票,脑海中习惯性的用穿越女的逻辑来分析出这个数额有多震撼!到了这个时代她才知道银子有多值钱——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一石普通大米才能用掉五百文钱。一石大米几乎快有现代的200斤!50两银子是多少钱,简直让云烟这个小人物难以想象。她在21世纪时的年终奖也不过领的多一个月的薪水2000块而已。给贝勒爷提鞋的待遇就是比厨房好啊,云烟轻轻把银票塞回红包小心的放入多宝格内收好。

云烟出了小间,来到外厅抬头看看窗外的夜空。好多钱啊,如果是在现代多好,给妈妈看病,买很多营养品给妈妈,不用再担心月底没钱吃饭。可惜。天不遂人愿。

云烟低下头,眼睛有些干干的。她低头揉了揉眼睛,想了想。

出去小顺子小魏子那里要了点剩下的饭食,好在年夜里府里的饭食总是丰盛富裕的。

又去热水房想看看还有有没有剩的热水想到下人的洗浴间洗个澡,热水房的丫头见是她来,竟也一改从前给她白眼的情形,又是有点嫉妒又是有点讨好的样子说留给主子的热水不多了不过可以分给她一些。云烟见了有些默然,还如从前一样恭顺礼貌的谢过水房的丫头说不用了,就转身离开了。

夜里有点黑,她没有打灯笼,雪有点结冰,一个人走在雪上有些滑,就一步一挪的慢慢走。好容易走回四宜堂,她去西配房烧了点热水,端了水到小间自己仔细的擦洗。又烧了水,洗了头发。全部梳洗完已是很晚。她在小榻前留了一盏小灯,坐在床上擦干头发编回最普通的长辫子,很有些疲惫。看看天色,又从档子室取了一本书回来看。

入夜,胤禛在漆黑的夜色里回到四宜堂,窗格里透出一点暖暖的灯光。他轻轻推开门,就看见小榻前的那盏小灯正发出暖黄色的光,照暖了这个黑夜。云烟听见门响,忙起身迎出来就见胤禛淡淡的站在门前的黑夜里,他一身沁满了的夜里寒气。云烟忙错身去关了他身后的门,替他拂去肩头的碎雪,指尖触到他外袍上寒冷的气息。低首领了他进内室,轻轻的去解他颈下的纽扣,一件件的给他脱下浸满了寒意的衣袍,又蹲下给他慢慢的拖了靴子,将暖炉搁在他身边。云烟端了热水,默默的给胤禛洗脚,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一切的动作都如第一夜,小心而专注。

胤禛的面上看不出表情,一双黑眼睛低首看着,淡淡得任她伺候。

这一切都是这个书房院落里最平凡而熟稔的场景——主子尊贵,奴才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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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夜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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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的清早,四贝勒府就忙活开了。据说是四爷宴请各位阿哥晚上来府上做客。府上的下人多数是没见过皇阿哥的,更别说是那么多黄带子的皇阿哥,所以颇有点追星的感觉。当然,尤其是府里的丫头。

云烟现已不在厨房打杂,既然成了书房的丫头,自然在宴请准备这些事情上一般是不沾边的。胤禛进宫或外出不在书房的时候,她总是很安分的要么打扫屋子整理书架,要么把胤禛的衣服洗洗,看看书,再来就是带弘晖玩了。社会是需要她这样安分守己的丫头的。

到了下午的晚些时候胤禛回来了,换了身衣裳就带着云烟去了前厅。云烟刚跟着胤禛后方走进前厅,竟见胤祥已经坐在前厅了。

他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袍子,一双琥珀眼澄净的像天山上的一汪湖水。芸芸众生,皎皎少年。再美好不过。他转过脸看见胤禛,脸上绽开的笑容简直能化开屋外的皑皑白雪,那是一种深深的亲昵和温暖。

“四哥!”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少年。云烟看到这个笑容如是想。当然胤禛也不会例外。

胤禛来到他身旁坐下,眼角带笑的看向他说“今日皇阿玛夸你和十四的字写得不错。”

胤祥听了眼睛一亮,将手肘搭在扶手上像胤禛的方向挨了挨笑着说“因为我有四哥”

胤禛拿眼睛瞪着他笑:“莫要骄傲,我看你的字还得继续多练才好”

胤祥笑的益发爽朗,一边端了茶杯喝茶,又向胤禛说些家常话。

云烟在一旁看着颇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动容。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两位皇室兄弟举手投足间透露的那种温暖芬芳的情感让人难以言说。这是一种男人之间的情谊。

也许,一个男人的一生,能够有一场真正刻于心底的男女之间的情感和一场真正交心的男人之间的情感,这个男人才能算是没有遗憾的。

云烟不知道胤禛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一场爱情。但她此刻的确看到他有这样一个兄弟,一场男人之间的令人动容的情感。

她也不知道,在最是无情的帝王家,在可能出现的利益或权利的面前,这两个男子是否还能像此刻一样深爱着彼此,不离不弃。

但是,她希望是。

她微笑着默默看向两人。世间的美好应该再多一些,哪怕是属于别人的。也是好的。

真的的希望胤禛和胤祥都能够得到这样一场真正的男人之间的情谊。

这情谊,如芬芳的玉兰一样,会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持久的散发出迷人而沁心的香气。

+++++++++++++++++++++++++++++++++

"还是老十三跑的快啊!"一把爽朗的男声随着远远的奴才的请安声传来。

“给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请安!”

“十哥!”胤祥听见站起来迎出去,胤禛也缓缓站起来。

胤礻我潇洒的跨进门来,生的浓眉大眼的英俊面目,很是快人快语的爽气。

跟在他身后的一根黄带子,竟然在大冬天手中一把折扇!云烟的目光刚触及到此一阵瀑布汗,忙谦卑的低头向来者福身请安,生怕自己露出失礼的表情。

“九弟十弟快坐罢,老八和老十四呢?”胤禛沉稳的微笑着对他们示意。

“还不是瞧上了四哥家垂花门前那棵雪松生的俊了?你们知道的,八哥好这个。”

九阿哥胤禟的声线非常特别,一种金属气泡声线撩拨着人的耳膜,配上他说话语气里的抑扬顿挫,莫名的生出一种高傲和尊贵的感觉。云烟不由得抬头去看他的样子——

真真这样的声音原该配这样的人:那略冷淡的神情配上那样俊的面目,与他手里那把冬日的折扇倒是相得益彰。当然,如果你不配上雪景的话就更好。

小顺子小魏子端着托盘盛着热茶进来,胤禛略侧了侧头,云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要做的。她小心谨慎的上前接了茶,恭敬万分的一杯杯端给在座的阿哥们。

正要回身归位到胤禛身后——

“四哥家的树木生的就是好哪~”那似曾相识且温润诱人的尾音,仿佛踩着淡笑的韵律,滑入每个听者的心田,随着主人的脚步,缓缓跨过门沿。

“八弟!”

“八哥!”

胤禛、胤禟、胤礻我、胤祥几个人同时此起彼伏出口的声音,无形中衬托了来者的隆重气氛——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如果说,你从不知道诗经上写的这个男子是何面目吗?那么,看他罢,你会明白的。

这个男子有着最为美丽的眉目。是的,美丽。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形容词。

你无法去形容,他哪里生的最美丽——他的眼角眉梢,他的耳鬓发际,他的身姿气质,他的衣袖裙角。

他像一个画里走出的如玉男子,音容美好的站在门前。背后是落日的万丈余晖,美的不像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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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夜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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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子的绝代风华几乎照亮了整个厅堂——

云烟几乎只虚了眼睛顿了一瞬间就立刻恭谨的低头福身下去,起身后去端了剩下的茶盏低头上去奉茶。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谦卑,云烟伸手把同样精美的青花瓷茶盏轻轻放置在八贝勒胤禩椅边的桌案上时却敏锐的感受到了被对方目光笼罩停顿的错觉。

云烟坚持屏息低着头不敢抬起,将茶端给继而坐下来的十四阿哥胤祯——当他随着胤禩身后跨进门来,墨黑如潭的鹰眼、相似的下颌曲线、唇红齿白的俊气。这个少年的样子都让人只消一眼也能看出他与胤禛的关系。严格来说,他们的面容真是太有相似的影子,但是两人又看起来非常不同。这个与胤祥身量和年纪相仿的少年,周身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轩昂气宇。

云烟上完茶默默退至胤禛身后半低着头,视线一直谨慎的保持在胤禛背后的发辫下。

“九哥今天怎么还特地打了把折扇来?”胤祥盯着胤禟手里的折扇,忍不住笑。

胤禟挑了挑眉,瞥着另一边的胤禩,眼睛里带着笑意。

“八哥今个画了一天的扇面,我就顺手拿走了。”

胤禩神态优雅地喝了一口茶,那双美丽的眼睛抬了抬,面容波澜不惊的微弯着唇角没有说话。

“四哥,那你也给我写个扇面吧?”胤祥马上转头期盼的看向胤禛。

胤禛将口中的茶咽下去,带着笑意的瞥一下胤祥,嗯了一声。

“四哥,太子何时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十四阿哥胤祯开口,打断了胤祥胤禛之间的眉目传情。

“唔”胤禛略沉吟侧首看向他,“下午有遣人来说临时有事处理,让我们准时开席不必等他。”

“那咱们就边吃边等呗。”十阿哥胤誐一听到很是爽朗的说。胤禩漂亮的眼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几乎立即瘪瘪嘴消音。

“四哥今天请我们吃什么好的那?”胤禩轻柔的语气带着笑看向胤禛。

“呵呵”胤禛低头抚一抚原本就纹丝不乱的衣袖,很标准的天家做派,煞是气度高贵。他抬起头来挑着英挺的眉形,一双墨黑的鹰眼闪着点点星光笑道:“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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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帅哥围坐在一起吃火锅的场景在21世纪或许就已经不好见到,而在大清朝一群康熙的帅儿子围坐在一起吃火锅的样子怕更是稀罕。

火锅是一种亲近的又平民化的东西——冷漠如霜也好,高贵出尘也罢。你能想想这样一群男儿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的样子么。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好像各个都不一样,几乎每人都是一种类型,绝无重叠。但是在云烟眼里他们又好像都一样,不知道是哪里,他们虽有着不同皮相却看起来如此相似。

铜制的圆火锅里的木炭烧得正旺,锅内腾腾的冒着热气,揭开盖子一阵阵香味扑鼻,真叫一个热火朝天。

桌上的各位皇子阿哥们对于火锅都是很自主,挥退了前来伺候的小厮丫头们,自己动手。一边喝酒说话,一边吃着火锅,一群兄弟吃的气氛火热,和乐融融。

云烟随影随行的默默站在胤禛身后,却不突兀。她只是偶尔为桌上补充一些外厅送来的菜碟,为胤禛换一换碗碟。她本就是个很没存在感的人,而她与胤禛这样的主仆模式也是日久天长的一种和谐,只是不知在旁人眼里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其实一直闻着香气伺候别人吃确实不是件好受的事情,只是做下人做习惯了,很多事情就是更加理所应当的,也没有那么难熬,云烟已是安之若素。

只是一直有从某个方向若有似无的视线,云烟一直低着头,但这视线的笼罩感却时隐时现。她交握着的双手紧了紧,渐渐忽视这视线的存在感。

“四哥,你府里的桂花树长得是真好,香气都飘到我院子里去了呵呵今年开春后可否讨四哥几颗种子哪?”胤禩美玉一般的脸颊上也染上了淡淡的薄晕,一双美目像盛满了盈盈秋水看向胤禛。

“呵呵八弟若是喜欢我这什么树木,以后结了种都给你留着让人送去。”胤禛笑着回答。

云烟立在他身后心中一懔,动了动睫毛面容没有变化。余光见着胤禛的骨碟满了,忙轻轻上去帮他撤换。

胤禛继续与其他几位说着话,任她动作,很是闲适。脸颊上淡淡的红晕,那硬挺的下颌曲线也染上了酒意,性感的唇角带着微笑的弧度。

“给太子爷请安!”远远地门外传来小厮响亮的请安声,屋内的人都抬头看向门外准备站起。云烟也不由自主的抬了下眼睛——

这是怎样一双溢彩流光的眼眸啊,仿佛积聚了世间的美丽和华光。他此刻看向云烟的目光直接而明确,有着不符合他美仑如玉外表的感觉。

他就那样衣袂出尘的立在周围都起身看向门口的皇子群中,缓缓地笑了,那眉目间的俊美和光辉几乎让金碧辉煌的四周也黯然失色,那笑容,美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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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夜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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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直接的目光,这样美丽的笑容。

云烟一惊,心下一片惶然。恐怕几乎没有女人能抵御这个男子的笑容罢。不过,她只是一个奴才罢了。奴才是不分性别的。

对于云烟来说,无论如何,这笑容,怕都不是什么好预兆。

云烟在瞬间低眉顺眼的福下了身,一直维持着。既像是在对胤禩笑容的卑微回礼又像是迎接太子的恭谨行礼。

“给太子请安”当太子胤礽一身刚走到门口,厅内的各位皇子已经起身迎去要给他请安。他抬手示意,面目上带着尊卑有别的亲近——

“今日兄弟家宴,各位皇弟不必多礼,都叫二哥便好。”

一身金黄色便服,二十七八的年纪。开阔端正的印堂,英挺的身姿,配上眉宇间有着不可一世的雍容贵气。胤礽的确是这个王朝里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堂堂的仪表、最尊贵的出身、康熙帝最心爱的儿子。

他是足够耀眼的,只是,迎接他的是他各个出彩的兄弟们,这份光芒免不得已不够明显,幸好有那袭金黄色滚龙的常服才能稳稳压住天平。

众人迎着胤礽落座,厅内又再次热闹起来。胤禛抬手让小厮丫头们重新布菜。胤禛和胤禩围坐与胤礽的两边。小厮和丫头开始万分殷勤伺候胤礽用菜,众星捧月一般的另一番样子。

云烟在这热热闹闹的场景下却益发自在的内心松了口气。不起眼的藏身于人群中,才是小人物最自然的状态。任那时隐时现的视线存在,她始终没有抬头,只将视线恪守本分的放在胤禛背后。

爱新觉罗家男人们的酒量也很是可观,尤以十阿哥为最。席间有他,气氛很是热烈。胤禛虽是主人,但安然的坐于胤礽的身边,话却不多。他的眸子雾蒙蒙的,时时的端起酒杯与其他兄弟同饮。胤禛的酒量算是兄弟中比较差的,但酒品却是不错。云烟感到身前胤禛的量已经多了,此时胤禩正举杯向胤禛而来——云烟看到胤禛的手去拿杯子时似有错位很可能会碰倒酒杯而失仪,她忙将手中一直奉着帕子迅速递到胤禛身前,趁他接下帕子时将杯子轻轻推推正。胤禛侧首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眯着眼睛将酒杯准确的端起,带着微笑的与胤禩满饮了一杯,放下酒杯用帕子抚了抚唇角。

席间的胤誐胤祥胤祯是年纪最小的,也是其中的热闹所在。三人几乎旗鼓相当,棋逢对手。胤礽的举手投足间颇有储君的威严,到酒酣耳热处,才更有与兄弟打成一片的样子,其中与胤禛和胤祥显然更为亲厚。

胤禟本性趋于冷淡,但酒过三巡后偶尔出口声音却更是好听的几乎让人上瘾,眼角眉梢染了酒意后更显出一种别具一格的风情。

胤禩的酒量倒是与他俊美绝伦的容颜不太相符,饶是一层薄晕衬得他面如桃花,却一直保持不变。他的神态一直是高洁而柔和,让人不知如何用量去衡量他的底线。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桌皇子夜宴终也在大家的尽兴后落下帷幕。

一行人刚恭送太子离开,正准备纷纷上轿回去。胤祥在门前突然转头,看向胤禛身后提着灯笼的云烟。

“云烟,我的九州结你没忘吧?”

云烟听到自己名字马上反应迅速提提灯笼,略略福身回话:

“回十三爷,奴才已经打好了。如爷可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拿。”

“呵呵,不必了。我改日再来取。”胤祥笑道,红红的脸颊,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十三弟得了什么好的,如此开心哪?”胤禩由于住在隔壁,没有急着离开。在门前一起刚送胤禟、胤誐、胤祯上轿,看向胤祥和胤禛。

“嘿嘿络子而已,四哥八哥我走啦”胤祥向胤禛胤祥抬手告别,钻入了轿子。

胤禛胤禩一身酒意的站在门前目送他们一行轿子离开,身后是提着灯笼的云烟。

漆黑的夜色里,天上点缀的几点星子。三个人,一盏小灯笼,晕晕的暖光。

“四哥,今天很是开心。改日来我府里聚吧?”胤禩回身一脸温和笑意的看向胤禛。

“好”胤禛笑着回答,声音低沉又醇厚。

两人温情的告了别,才缓缓分开。胤禛回身时脚步已经有些不稳,云烟轻轻扶了下他的手肘送他进门。

胤禩停下缓缓的步伐,轻轻侧身眯着双眼看了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走回八府的大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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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四宜堂内,胤禛已很明显今晚是有些过量。他一坐上床榻几乎就立即躺下,两颊都是潮红,浓密卷翘的睫毛覆在眼帘上微颤。高挺的鼻端和湿润的嘴唇都是酒气环绕。

云烟默默的蹲下轻轻的给他脱鞋袜。又轻轻上去解他的衣衫、腰带、外裤。他身上衣衫都染了酒意,他周身的气息也是云烟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像一个很乖的小动物一样闭着眼睛配合着,偶尔发出嗯的呢喃声,简直让人无法不爱怜。

云烟一步步恭谨熟练的给他洗漱。轻柔的给他洗好脚放上床铺,然后是细细的用帕子给他擦脸——从眼帘到唇角,从额头到下颌。连耳后和颈项也轻轻的擦拭清爽。

云烟看看胤禛的脸色,想想进西配房找了蜂蜜调了温水端回内室,轻轻用小勺喂给躺着的胤禛。

“四爷,喝一点,明早头不会痛。”云烟轻轻的开口说。

胤禛掀了掀眼皮,张口。他配合着喝完了一盏蜂蜜温水,云烟才放心的将茶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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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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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又拿了一旁的清水给他漱了口。轻轻的用帕子拭了他的唇角,又将发辫上的穗子小心的解下,再看向他放在腹上的左手——他的手掌宽大而修长,手指骨节优美而分明,指端的弧度莹润,配上拇指上的汪汪翠绿的玉扳指,这只手在暖黄的灯光下像一只完美的雕塑。

云烟顿了顿,低头将帕子覆在两指下,轻轻上去用帕子捏住玉扳指,慢慢取下来和穗子一起包好塞在他枕边。

瞧了他面上一眼,轻轻给他掖好被角。放好帘子,吹熄烛火出去。云烟自己梳洗后想了想,取了水壶暖了水在外室的暖炉上,回到小间内坐上小榻吹熄烛火静静躺下。

她不是不知道八贝勒胤禩就是桂花树下隔墙低语的那个男子。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了她就是那个默不作声离开的人,她更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出的,又为何那样的目光那样的微笑,什么理由什么目的。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她并不是个够格能思考“关于八贝勒”问题的千金小姐啊。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此而已。

云烟拢拢被子很快睡去,模糊中还记着不可睡沉:醉酒的人怕是会睡不安稳。

“云烟……”入夜室内传来一声模糊地呢喃,有些混着睡意加酒意的懊恼和娇意。

云烟一个激灵倏地从小榻上坐起,穿鞋快步跑至室内的大床边,掀开帐子。洁白的月光照进来,倾泻在帐幄上和云烟的身上,微微照亮胤禛的眉目。

“四爷,奴才在。”云烟轻声答。

胤禛看似迷糊的半闭着眼眸,睫毛的阴影被月光打在脸颊上。

“云烟,渴。”嘴唇有些微微嘟起,磁性的尾音里混杂着孩子气的羞恼和撒娇意味。

喝醉的四爷,宝气着哩。这语气这神情竟是像极了小弘晖。咳,反了,原来是弘晖像他。

云烟忙轻声安抚说:“奴才这就去端水,马上就来。”忙转身去外室倒了暖炉上暖着热水回来放在旁边的小案上。轻轻的扶起胤禛,“四爷”端起茶杯细细的吹,怕他会喝急了烫到。

“云烟……”胤禛的眉有些微皱,口吻里是孩子气的焦急和娇嗔。好像在说,云烟我渴!

云烟有些无奈的摸摸杯壁还算可以,轻轻端到他嘴边。

“慢点喝,有点热。”

胤禛半倚着云烟的肩头,就着她的手一口气咕嘟咕嘟的全部喝掉,

“云烟,还要。”云烟看着胤禛半梦半醒的样子再次确定了他和弘晖的父子关系。

“奴才再去倒”云烟轻柔的低声回答。

又喝了大半杯水,胤禛才摇头表示满足了。云烟放下杯子给他擦擦唇角,给他理理身下的枕头,准备放他躺下。

“云烟……”胤禛睁了睁眼睛,眉毛又有些皱起,似是想起身。

云烟没听到下文,抬眼往他面上看,才很窘得知道——又喝酒又喝水的,原来他想要解手……

默,云烟抿抿唇扶他坐起,

“四爷,等奴才给您披件衣服。”

忙起身借着月光在柜子里摸了件外衫出来,轻轻给他披上肩头,再给他套上软拖鞋。轻扶他站起转去沐浴间旁的如厕间。

云烟想去点灯,胤禛摇手说刺眼不要。

只好借着月光,给他掀开帘子,让他进去。云烟拉上槅门,隔了段距离,候在门外。

云烟一个姑娘家不可能是不窘迫的。但是做贴身奴才,这不过是天经地义的其中一小件罢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门打开来,胤禛高大的身影走出来,步履仍然不是很稳。看来夜宴里的确过量了。

云烟忙上去扶住他的手肘,低头给他拉拉整齐里面的衣衫,再拢拢好肩上的外衫。扶他回床上半躺下。云烟突然打了个冷颤,低头才发现原来自己刚从床上跳起一身白色里衣就跑出来了,幸好屋内都铺了地龙,不算很冷。

胤禛挨着她的肩头似乎感到了她的颤抖,半闭着的漆黑眼眸有点睁开。

“云烟,冷?”

云烟一愣,以为他说他冷。忙侧身去拉高他的被子。胤禛柔软的香色里衣纽扣擦到她的侧脸,那温暖清爽的男性气息是最贴身的熟悉感。云烟一惊,忙拉开些距离。

小心给他掖了被子,柔声道:“还冷么?”

胤禛摇摇头,“我是说你”

那睡意又混酒意的嘟囔声音那么柔软。

云烟一窘,有些瑟缩。他不是一直迷糊着不太清醒么?

“谢四爷关怀,奴才不冷,四爷睡罢。”

云烟轻声安抚他躺下,习惯性的轻拍被沿,像哄弘晖入睡一样。

胤禛半闭的眸子在夜光中闪了闪慢慢闭上,渐渐气息安稳下去。云烟有些困倦的抬手捂捂自己的嘴唇,轻轻起身给他放好帘子,抱着有些发冷的周身,踮脚回去小榻钻入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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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相劝只是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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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胤禛的头也竟没有怎么疼,许是睡前喝的蜂蜜温水发挥了作用。年里的四宜堂里仍旧照常平淡的过着。胤禛每日几乎都是在朝堂和宫中的一些宴席。虽是年里,公事却也慢慢忙起来,常常带着薄薄酒意回来还继续处理公务,往往忙至夜里,主要是永定河堤的事情颇为重要。云烟也从不相劝,只是相陪,一切自是理所应当。

初九的清早,云烟给胤禛新换上了一件翻着白色狐毛边的暖金色马褂配蓝色长袍,毛茸茸的滚边衬得他很是眉目生辉又丰神俊朗。

云烟正扣着胤禛颈下的领扣,就听到门外远远传来人声——

“四哥……”熟悉的爽朗男声

云烟迅速的将他腋下的纽扣扣好,拂拂他袍子的下摆。忙恭敬的先一步出去开门。胤禛理理袖子后也推门出去。

云烟拉开门,拂晓的天色中站着那个朗朗的少年。他就静静的站着,不用任何装饰已经足够让人欢喜。若是谁有这样一个弟弟,谁都会疼爱他。

云烟恭谨的给他行礼:“给十三爷请安”

“云烟,我是特地来取九州结的!”胤祥一边跨进门一边看着云烟笑。

云烟一愣,有些惶恐。“奴才这就去拿。”大清早特地来拿一个络子,不带这么忽悠人的吧。

身后出来的胤禛听到后抬眼笑瞪他一眼,似是在说,不许你欺负我的人。

“四哥,四哥”胤祥腆着脸挨到胤禛身边,就差乖得摇尾巴。

“吃早饭了吗?再一起用点,好去永定河巡河堤。”胤禛亲近的扶了下胤祥肩头,带他往吃饭的小桌案去。

云烟取了络子出来,恭恭敬敬的低头,双手捧着呈给胤祥。

胤祥取了她掌心的九州结,琥珀色的眼睛细细的看着火红色的络子。而后轻轻放入怀里收好。抬头看看胤禛和云烟微笑:“我也有和四哥一样的络子了。”那样纯丽的神情啊。

胤禛听了睫毛一颤,用漆黑的眼珠看看胤祥又看了眼低着头的云烟。

云烟低着头默默和谐,不禁觉得这句话太有爱了,这对兄弟啊。

门外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云烟去开门,小顺子送了早点来,憨憨的露齿一笑。云烟发现小顺子还细心的多准备了一份,不由得对他笑着点点头。两人一起进来给胤禛胤祥布了早饭,小顺子才退下。

云烟知他兄弟二人有事可能需要谈论说话,便回房去收拾屋子。收整床铺后,云烟出来。见两人已用好饭站起,正要出门。胤禛跨出门前没回头的自然说:“下午回来”,胤祥朝云烟拜拜手。云烟低头称是,福身恭送。不知道从何时起,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云烟静静地收拾屋子,细细的洗些胤禛的衣物。中午简单吃点饭食,去水房打水到下人洗浴间去洗了个澡。工作生活计划的很简单,也很算没有亏待自己。

下午照例又去正房陪弘晖一会,弘晖已经益发像小大人一样的有趣且聪慧。由于胤禛初三后已经要求夫子开始教弘晖学着念书,云烟听他奶声奶气的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更是笑得不行。

纳拉氏又拉她说了会话,关心了几句胤禛的身体和饮食,云烟都恭敬的一一回答。纳拉氏笑着轻轻拍了拍云烟的手,让她仔细伺候着。云烟更是受惊的谦卑称是。云烟陪了一会,看看天色就向纳拉氏恭敬的告了辞,回去四宜堂候着胤禛。

天色将暗时胤禛回到四宜堂,刚坐下就开始处理公务,似是永定河工之事极为繁重。他一直执笔疾书,天色渐渐全暗下来。

晚饭时刻,云烟布了饭,他摇头不吃。云烟就撤下又温上,去给他研墨。他一直低头执笔书写,偶尔停下静静思索。书房里静悄悄的,轻的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和墨石的沙沙声。他想到了又立即下笔,洋洋洒洒的满篇清隽小楷。云烟常常这样在一边伺候着他写公文,这个生活中话并不多的男人在公文上反而是毫不吝惜语言的。

好容易写完一长篇,他拿起轻轻折好放在一边,继续开始处理手边一叠公文中的下一份。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顿了顿,侧头低语:

“你先吃罢,不必等我。”

云烟听了一愣默默的摇摇头,没有说话,姿势不变的继续研墨。老板还空着肚子在忙工作,自己在一旁口桀口桀的吃饭,什么情况。穿越了也不至于二百五啊。

胤禛唇角微动没有说话,笔下继续写着。

毛笔落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只有在如此宁谧的屋子里才能听到,这声音像一首带着音符的曲子能印在人的心上。

写完这篇,胤禛放下毛笔,“吃饭”

云烟听到抬头,放下墨石称是。转身去暖炉上去出温着的食盒,一叠叠的轻轻取出放在桌案上。

胤禛抬眼看着认真布菜的云烟一会,站起身来。一边向桌案走,一边轻轻活动自己的颈部肩肘。

胤禛撩袍坐下,云烟把饭碗和银筷轻轻递到他面前。他接下,淡淡的开口“一起吃”

云烟一愕,忙低下头回答:“奴才不敢,先侍候四爷用饭。”

胤禛抬眼看着她垂下的眉目,“一起吃完好侍候笔墨。”

云烟一听这意思,只好低头称是。无奈的去盛了一小碗米饭,静静在一边扒着白米饭。

一只盛满菜的碟子推过来,云烟一抬眼,见到那只推着碟子的手上一个玉扳指。胤禛放开碟子抬手点了点,继续吃自己的饭。云烟抿唇,轻声道:“谢四爷”

两人静默且快速的填饱肚子后,胤禛又坐回书案后,继续处理公文。云烟迅速的收拾好食盒和桌子,跑去书案旁继续研墨。

夜慢慢的深下去,而胤禛的笔却一直没有停。不知过了多久,案前的灯火在夜色中都要渐渐暗下去,云烟走过去,轻轻拨一拨灯芯,让灯光更亮一些。

夜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已过子时。而胤禛却似毫无所觉的专注于公文。云烟又去内室取了绒毛披风来,轻轻给他披上肩头。

胤禛微微侧首,笔下未停,“你先睡罢”

云烟的手顿了一顿,依旧摇了摇头,没有吭声。去取了热水来给他的茶杯里续了热水,拿了暖炉在加在脚下,细细地给小熏炉中加一点提神醒脑香。

熏香缭绕,墨香沁心,时光流走。云烟纤弱的身影久久的立于桌案前,已过丑时。

胤禛顿笔时,侧脸轻轻的低语“先睡罢,我一会就好。”

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气息。

云烟没有抬头,依旧摇摇颈子,墨石的沙沙声依旧没有间断。胤禛抬眼又低下继续写,书写速度却是更加行云流水了。

终于胤禛舒出一口气,放下笔。轻轻折起最后一张公文抬眼,一双墨色晶莹的鹰眸深得像漩涡,微微瞪视着身前的云烟。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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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府聚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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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寓意既是春天来了。

虽说春寒料峭,但随着年节里的日子接近尾声,天气也是渐渐好起来。胤禛这个年里因为接了康熙派下的永定河工之事常与七贝勒胤祐、十三阿哥胤祥一起忙碌非常。每日回到书房,总是写不完的公文。

云烟逐日安静的陪着,照旧是有多晚陪多晚,从开口不规劝,只默默在菜单里多挑了些补气养生的菜目,又多准备了一条薄毯,入夜时覆在他膝盖上。胤禛一开始还会开口让她先睡,后来也渐渐默认,渐渐地熬夜时间也不至太晚。

快到十五元宵节的时候,接到了隔壁八府的请柬,由头是上次四府聚会很是开心,这次年尾再到八府聚下,胤禛自是表示欣然到场。

元宵这天,满府都挂了灯笼和各式各样的灯谜。很是热闹的样子。白天起来,胤禛就带着纳拉氏进了宫,参加宫里皇家元宵的活动。

云烟抱着弘晖在府里到处转,已经开始提前猜灯谜。

弘晖一双大眼睛笑的月牙儿一样,睫毛卷卷的。笑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乖乖的趴在云烟肩上,小手肉嘟嘟的搂着她的颈子。云烟抱着他,转了大半个府里也是有些气喘吁吁。这小子再长大点,真就抱不动咯。

“云烟,今早我问夫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关系。夫子说是用了比兴的手法,引出了君子对窈窕淑女的恋慕之情。可是,我觉得,怎么就不是把窈窕淑女比作了那只可爱的小鸟呢?”弘晖眨巴着大眼睛趴在云烟颈边娇娇嫩嫩的说了这么考究的一大段话。简直让云烟刮目啊相看。

想了想他说的话,云烟不禁扑哧笑了出来,揽了揽身上的弘晖。

“你啊,长大了怎么得了”这才四岁就说君子淑女说的头头是道了。

“嘻……云烟就是小鸟”小鬼把头埋进云烟颈项里腻着嘻嘻直笑。

一大一小玩的开开心心,小娃娃一直拉着云烟不放手,说是今天阿玛不在。云烟也就笑着一直陪着他。

到下午较晚的时候,胤禛和纳拉氏一起回来了,问了问弘晖的功课,就带云烟回去了四宜堂。

刚进屋,他就很自然地背手昂起头,云烟一看就过去抬手解他颈下的扣子。一边解着,一边感到他的喉结隐隐震动,低沉磁性的声音传出来,

“换便服罢,一会跟我去隔壁八府赴宴。”

云烟的手指轻微的顿了顿,继续解到他腋下的纽扣。“是,四爷。”

这是云烟第一次跟班伺候胤禛出门。虽说,这第一次实在不太远。只在隔壁而已。

云烟想到了在来四府前庄子上一起的福儿和碧月,不知道跟去是否有机会能碰见,看一眼她们是否安康也是好的。她们与她一样都是最下等的贱籍奴才啊,不知道在八府又是何等境遇。而云烟自己若不是因为那次厨房的阴错阳差,也肯定仍然在厨房里安分守己的做着最下等打杂的活,连前厅怕是也没进过的,更不用说书房了,简直天方夜谭。

随着胤禛跨进八府的大门,云烟也始终半低着头跟在胤禛身后一步的距离,典型的贴身跟班奴才形象,面目清淡,毫不起眼。

路过之处都是请安声,引路的小厮更是机灵殷勤。

八府里的格局与四府基本相似,优美的景致毫不输与四府,花花草草比四府更见多。那优雅的景色里更见主人的美丽和气息,像一幅写意山水一样,让人看不真切。

刚过垂花门,远远地就听到前厅门前的隐隐的笑声悠长而迷人——

那一株高大挺拔姿容粉黛的西府海棠树花开正艳,阳光点点灿烂,树下站立着几个男子。

为首者面目含笑,音容皆美,丰神俊秀,玉山倾倒。如此娇娆的海棠,也压不住他的三分颜色。

他一只手自然地负于身后,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一朵身前的花枝上娇美花朵,唇角微动。身后各个面目英俊的男子们都看着他,神情纯净喜悦。

八贝勒胤禩珠玉似晶莹的眸子抬了抬,透过花枝远远看向垂花门的来客,眸光一闪瞬间而逝,轻轻放开手上花朵,带笑迎上去。

“四哥!”

云烟跟在胤禛身后在看到海棠树下的情景时也不由得默默想,怎样美的女子才能生出这样的人来?怕也是美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吧。简直是她这等渺小凡人无法想象的。

她低首跟在胤禛身后过去,恭恭敬敬的福身给树下的各位阿哥请安,视线半低,一切恪守规矩。

八贝勒胤禩身后跟着的是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四阿哥胤祯,各个与胤禛打了招呼。其实他们都是各样极好的人物,只是跟在胤禩一齐,倒反而不大凸显了。

“八弟,你这海棠花都开了,真是好景致。怕是比我府里的雪松强多了吧。”胤禛站在树下抬首静静地看这棵西府海棠,语带笑意。

“四哥,也真是巧了,正是今个一早开的,看来是正准着迎接你们哪呵~”胤禩的语气温纯而诱人,与胤禛一齐抬头看着这粉黛娇艳的海棠。

和煦的阳光从花枝间散落下来,照在他俩晶莹的面目上,更是姿容胜雪,竟一时不分轩轾。

虽然胤禩容貌颜色自是最盛,但奇异的是胤禛与他一齐,却是不同气宇的诱人,那眉目间的性感之色,不输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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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府聚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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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八贝勒胤禩的容貌风华在所有皇子中首屈一指,那是不容置喙的。而四贝勒胤禛能立于他身侧而不黯然失色却能够别有一番引人,倒真是气质取胜。

从云烟第一眼见到胤禛那刻所感受到的“与别人长得都不一样的好看”,便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气质。他的身上似乎藏着一只呼之欲出、似魔非魔的性感之兽,这性感里带着纯男性的张力,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而这性感又被他指尖淡淡的檀香、眉心间那点的佛意所沁,好比轻轻的蒙上了一层天青色的透明纱衣,只待有缘人来唤醒他体内即将破土的倾世魅力。

这一对兄弟哪,真真是天造地设、不分伯仲。

“四哥,老十三哪?原以为他会和你一起过来”胤禩边引着胤禛入前厅,一边面色柔和的问。

“应该一会就到罢。”胤禛淡淡的回答,进了前厅姿态高雅的撩起袍裾坐下,小厮立刻机灵的端茶上来置于案上。

云烟颇有些纯属跟班的样子,只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垂头站着做空气。面对太多人的场合,尤其是在别家,多少不是那么自在的。默默的听他们兄弟坐着说话,或家事或公事。胤禛那一口磁性的京腔总是话语不算多,偶尔答话,与他每夜在文书上批示的话痨的形象判若两人。

每每胤禩轻轻的开口说话时,其余几人总是出乎寻常的专注,厅间总是出乎寻常的静。胤禟、胤誐、胤祯的视线几乎都胶着在他的眉目间,久久不移开。他似乎天生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他的一颦一笑都像一块引力巨大的磁铁吸引着身边的人。

不多久,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十三阿哥胤祥等皇子都是陆续到场,身边也有带了贴身小厮丫头的,总不显得云烟太突兀了,云烟也更为放松点。太子派小厮来传话说是被圣上留下一起吃饭无法前来了。简单的一句话也明明白白的再次揭示出了太子在康熙心中与众不同的地位。云烟没有完全抬头将未见过的阿哥看仔细,一是没胆子二也是没必要。康熙的阿哥们生的都不丑,甚至可以说相貌堂堂,再配上如此尊贵的身份和打扮,自然是万里挑一。三阿哥胤祉的周身涌动着明显的书卷气,而大阿哥胤褆,则更多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戾气。

开宴后,云烟照例像在四府一样伺候着胤禛用膳。两人之间不需要言语的默契已经是太为习惯,往往胤禛眼眸或手指将动未动,云烟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主仆二人间的一切动作,宛如天成。

胤禩安坐于胤禛身边,自然与云烟既是靠近。他每每与胤禛说话时自然地略略侧头,那道从四府夜宴时就时隐时现的视线就再次让云烟感受到更强烈的存在感,只能抿唇默默忽视。

胤禛的另一边坐的是胤祥。他偶尔侧身对胤禛说话时眼神会看到云烟,就会笑着眨眨眼。酒席时间很长,几乎到觥筹交错的境地。胤禛的酒量并不好,所幸还算低调。

将至尾声时,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都让自己的贴身的丫头小厮跟着八府管家的安排下去吃饭,胤禛夹菜的筷子略停了停,夹回来。侧首轻声说了句:“云烟,你跟着也去罢。”云烟抬了抬眼,低头称是。就跟着一起去吃饭。

八府的曲廊是四府没有的,在这样的夜晚里挂满了红灯笼,像一道迷离的风景线,几乎迷惑人的双眼。兜兜转转的过了一段曲折悠长的廊子,才来到一个精美小厅吃饭。

给各皇子的贴身奴才准备的饭食也是极好的,云烟一边默默扒着饭一边略有些娱乐精神的想,难怪以前那会刚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总听人说富贵人家的狗拉出去都高人一等,不要说与富贵人家有关系的人了,自然都是内定了极好的工作岗位。呸呸呸,把自己比喻成狗。云烟还真够出息的。

正吃着饭,云烟突然感到小腹一阵抽抽涨涨的疼,脑门有点冒汗,就很尴尬的想去厕所。可是又怎么好在吃饭的时候问别人这种问题?云烟只好对其他几人站起来笑笑,自己站起来慢慢走出门外,想遇见人问一下。可先前带他们来的管家此时已不在门外,小厮竟也不知忙去了哪里。

云烟实在有些等不住,就想往原路返回,往前厅走去,总能遇到下人问到如厕间吧?在别人的府上就是如此不方便。

走一走发现曲折的廊子如此之远,竟然还不到前厅,慢慢的云烟心里开始疑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因为此间出现的根本不是前厅的建筑模样。

眼前出现的是一片开阔的院子配着外型颇为特别的建筑,院子里面摆着极多的花花草草,郁郁葱葱。那花盆间仿佛还蹲着一个人,正在挪动手下的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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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府聚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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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蹲着的姿势是那么熟悉,虽然在灯火下不是那么清晰,但仍然是熟悉的令人怦然心动。仿佛还带着那淡淡油纸包的气息,那个圆圆脸庞的女孩子温温的着说:“云烟,来,我和碧月给你藏了一个馒头”——

云烟第一次觉得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竟在这曲折的回廊尽头送来了曾经给过她温暖的故人。

云烟慢慢走过去——蹲着的女孩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福儿姐……”云烟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一点沙哑。

蹲着的福儿慢慢睁大眼睛,愣住之后回过神来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和激动,“云烟!”

云烟从未那么快的走过去,福儿站起。两人几乎同时探出手来紧紧捉住对方的手。

“你怎么来八府了?你好么?我真是没想到能这样见到你!”福儿拉着云烟激动地问,眼圈有些红了。

“福儿姐,我还好。你好吗?碧月姐好吗?”云烟低头,眼眶有些酸,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福儿闻言忙想到,她刚要回头朝屋内喊——

“云烟!”碧月听到屋外的人声,正一手泥土的走出来查看,就见到那与福儿紧紧相牵的人竟是她们时常想起去了隔壁四府的云烟!

“碧月姐!”一时间三人手拉手都是感到了重逢的欣喜。云烟竟也忘记了小腹的抽痛,感觉倒也渐渐不明显了。

好一会,才静下来说明近况。原来此地竟是八府的花房!

八贝勒胤禩喜欢庭院里多树木花草,于是府里设了这么个养花草的场子为庭院输送花草。上等的丫头们都是伺候主子的,而福儿碧月她们这种下等奴才是没有身份进房伺候人的,被分来了花房,整天做些养育花草,浇水施肥的不体面工作,常常是满手尘土。好在花花草草不会开口说话倒也是非少,只是碧月说浇水施肥的花房里想出人头地怕是不能了。

她们正问到云烟为何来到八府,云烟顿了下刚轻声的答是伺候主子来八府做客的,就见碧月一脸煞白又通红的望着她身后,立刻矮了身子跪下,福儿也是紧跟着。

云烟忙忙转过身来福身请安,背脊一阵受惊的冷汗——酒宴怕是结束了!

胤禩一张惊人漂亮的脸孔覆着薄晕,静静站在身后,眉目间的绝伦艳色让人不敢逼视。

“走吧”胤禩的声音像上好的丝绸一样滑过人的耳畔,给人带来一阵奇异的战栗感。

云烟心中一懔,“是,八爷。”

胤禩看了低着头的她一眼,转过身去缓缓踏上曲廊。云烟脑海中嗡嗡的响,没有时间思考,不敢迟疑,忙跟上去。不敢靠的太近,便控制在两三步的距离。

一排排红灯笼在眼前闪过,一段曲廊,云烟从未觉得那么远,就像没有尽头。

停住——胤禩停住了。云烟立刻敏感的同时停住脚步,屏息低头。

“我,有这么可怕?”

胤禩缓缓地转过身来,双手优雅的负在身后,立在云烟身前。他的语气轻柔,轻柔的已是能够让人战栗,他的目光放肆而直接,直接的像四府夜宴上的那个微笑一样,完全不符合他温润如玉的外表。这哪里是那个站在海棠树下拈花微笑的如玉君子?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云烟在这样的目光下几乎窒息,但是,她抿唇低头跪下,轻轻的声音:“奴婢有什么冒犯八爷的地方,请八爷恕罪!”

胤禩眯起那双风华绝代的眼睛,那神情那么美。他定定的望着云烟低垂的头顶。风吹过廊间,吹起他的衣角,吹起她脸上的发丝,吹过树枝间沙沙作响,没有言语。

树欲静,而风不止。

云烟低着头跪着,地上冰冷,她只紧紧地咬着牙关。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的错觉。胤禩默默转过了身,继续像前走去。云烟抬头站起,膝间已是发软。快步跟上去,灯笼照映着她的脸,已是煞白。

跨入前厅,酒宴已经撤了。有几位阿哥已经走了,只剩几位阿哥正坐着喝茶闲聊——

那个熟悉的身影半倚在椅子里,侧脸上是淡淡的红晕,略翘地睫毛静静地。一只手肘支在扶手上,戴着玉扳指的手撑在那线条硬挺的颌骨下,他的周身笼着一种淡淡的疲惫和醺然的气息。手边是一盏茶,已经热气微弱了。

胤禩优雅的坐在对面的椅子间,温柔的对九阿哥胤禟说话。笑容迷人纯净的不像真人。

云烟抬首看着胤禛的侧脸,几乎要像扑一样的走过去到他的身侧,轻轻站回熟悉的位置,立在他身后,心,才安下来。

胤禛睫毛轻抬,看了她一眼,漆黑深邃的鹰眸雾蒙蒙的一片。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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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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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云烟还是清楚的听到了胤禛的红唇轻轻吐出的若有似无的两个字。

回家?云烟一时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但是此时此地这两个字又是无比的恰当,恰当的就像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他墨黑的眸子和轻轻这两个字让她仍然微微发抖的手掌奇异的安稳下来。是的,可以回去了。她那么清楚的知道,他的意思就是,回四宜堂去。

胤禛开口向胤禩、胤禟、胤誐告了别,站起身。身子微微有点晃动,云烟忙贴近扶住他手肘,那动作就像宝贝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和氏璧。

胤禩的眸光几不可见的一闪,嘴角的美丽弧度仍然挂着,但目光却不易发觉的冷下来。

云烟无法去顾及送别后那道刺在背上的视线,她只想回去四宜堂,回去那个宁谧的院落里。

云烟轻轻的扶着胤禛的手肘,两人走回府内,大门口有小厮过来想扶,胤禛摆了摆手。

两人继续慢慢的往东南角四宜堂的院落走去。夜很静,人也是。云烟能闻到胤禛身上混了檀香和酒意的独特气息。走过通往四宜堂那段必经的曲桥,云烟一路小心翼翼的护着胤禛的步子,而胤禛也任由她护着。终于看到四宜堂的牌匾,那熟悉的三个字,竟让云烟长长舒了口气,几乎精疲力竭。

进了屋子,云烟忙扶胤禛坐上床榻,给他拿了一个软垫垫在身后,让他半靠着。忙碌的端来蜂蜜水喂给他嘴边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屋子里就从未存在过试药这回事。她端来,他张口。如此而已。

喝完蜂蜜放下,开始轻轻解他的衣服纽扣,一切都是这么自然,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遍。胤禛静静地看着她动作。云烟的脑袋绕着他的身体随着更衣的动作绕来绕去,几缕发丝飘落在她柔软略有些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神情专注而又有些飘渺。

“热”胤禛口中吐出一个字。

云烟抬头看向他面上,手下已剩一层柔软里衣。他的脸颊微红,无法分辨是酒意还是体温过高。云烟抿抿唇又抬眼,

“四爷,奴才冒犯。”

她再次用手背贴一贴自己的唇,在他目光的默许下,轻轻贴了下他的额头,恭敬的立刻收回。放下心来,似乎没有发烧。

云烟轻轻的再解开两颗他颈下的里衣纽扣,让他感觉凉爽些。

他高挺喉结下线条硬挺且优美的锁骨微微露出来,配合着他胸口浮动的微微喘息,眉宇间酒意的性感几乎让人叹息。

云烟蹲下,将胤禛□的双脚放入温热的水中,低下头,雾气蒙蒙的扑面而来。胤禛喉间喘息,眯着眼看着。她仔细的将热水用手心掬起轻轻浇上他的脚踝和脚背,轻轻的按摩的他的脚背,反反复复的清洗和揉按,不轻不重,不缓不急。舒服温热的几乎让人心生叹息。

她的力道是日日磨合后,最适合他的那种。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她适应了他,还是他适应了她?

云烟捧起他的脚,仔细的用帕子擦拭放好,正要站起。此时,胤禛的鹰眸突然盯住云烟腿上的某处,身体几乎有些前倾坐起。

“你受伤了?”那略沙哑的声音中有些难掩的焦急。

云烟一时有些茫然的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裤子上——一抹不明显的血迹出现在左边大腿的内侧面!

血迹?!云烟一时也无法回过神来,她没有受伤啊,这是……

脊背上一个激灵~!轰~!~血液全部涌上来,云烟腾的从脸红到脚!

原来,她竟然忘了,竟然忘了,穿越后她再一次经历了每个女孩子要经历的——初潮……

这俱十三、四岁的身体,终于在某一日迎来了这个日子。可是,偏偏上天却偏偏选在今日!从在八府里莫名的抽痛到受惊下跪再到回来一直蹲伏的洗脚,让这血迹竟然印出了两层裤子,关键是,它还出现在了自己老板的眼前!

云烟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果能晕倒,她一定不想面对,没有女孩子能面对这种事情而波澜不惊。今晚的好运气似乎都被偶遇福儿碧月全部用完了,之后被胤禩带走,包括此时的初潮,这一切似乎像个老天设计好的圈套——如果肚子不疼就不会遇见福儿,如果不遇见福儿就不会在花房遇见胤禩,如果不在胤禩面前跪了那么久,或许就不会……

头疼脑涨

她几乎像一个煮熟的虾子一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微微摇头啜喏的着

“这不是……我……四爷……”她根本无从下口。

胤禛看着她脸红又窘迫又口齿难清的样子,突然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他略转头,抬手握拳放上唇边微微咳嗽了一下,侧脸上不知是酒意的红晕还是略有些隐忍的笑意。

“早些去休息罢”他垂下眼,状似无意又低沉磁性的嗓音里有醺意也有一丝难掩的温情。

云烟窘迫的低下头去福身,庆幸的是没有更尴尬下去。耳根子都已通红一片。

帮他拉好被子睡下,她红着脸端盆转身离开,背后轻轻的飘来一句低沉磁性的声音:

“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正房的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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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子·春日四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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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这个东南角的院落里散发出宁谧而舒心的魅力。

大青桐树的碧绿枝叶迎风招展,飒飒有声。阳光从叶的缝隙中一点点的透下来,灿烂而耀眼,仿佛在等待凤凰的停驻。

传说中,凤非梧桐不栖。

三国里有言: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更不用说五胡乱华时,小字凤皇的绝世男子慕容冲和前秦大帝苻坚那一段凤凰止梧桐、天地震动、山河染血的传奇虐恋。

凤凰,梧桐。多美的传说。

四宜堂院落里那高大挺拔的青桐树周身环绕着的都是高贵的王者之气,自是凤凰的好归宿。

青桐树身边依偎的玉兰树有两种。一种是略矮的灌木玉兰树,夏日开花时,碧绿的叶子配上含蓄修长的花朵,香气淡雅,沁人心脾。另一种是略高的乔木白玉兰,是先开花后生叶子的植物。早春开花时,没有叶子只有光光的树杈配洁白娇艳的玉兰花盛开,宛若莲花,真真是奇景一般的美丽不可方物。而当某一日天早起时,当云烟打开房门,发现院子里一树一树凭空盛开的莹白可爱,雪灿灿的高洁,配上碧绿的青桐树交相辉映,几乎恍若仙境。

云烟几乎看得痴了,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棵大学宿舍楼下的白玉兰,那么美丽那么纯真的青春时光呵。大家都会叫它——玉兰树下的年代。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奉奉萋萋,雍雍喈喈。”身后传来胤禛醇厚的声音。他那磁性的京腔念起诗经的句子,有刚有柔,几乎似歌似曲,别有一番韵味,分外引人。

云烟回过神来忙转身,见他负着手站在身后微微仰头望着院内的树木,风轻轻微微吹起他藏蓝色朝服的一角。

云烟任他静静地站了一会,拿了朝冠上去轻轻给他戴好。

“到桂花播种的日子了,让下面取一些种子来四宜堂种上,再留一包给隔壁八府送去罢。”胤禛抚了抚辫子随手往身后一撩,就跨出去门去。金黄色的穗子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不经意的举手间简直是万种风情不自知,亏得还是一身庄重的团龙朝服。

小顺子伺候胤禛走后,云烟就去找小魏子去说桂花子的事情。小魏子取来了桂花子后,云烟仔仔细细的分成两份包裹好。她略停了停,虽然知道,这送桂花子去很可能会遇到碧月和福儿,虽然知道,不过是一包桂花子并不一定会碰到八府的主人。但是,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客客气气的请小魏子去隔壁送下给八爷的桂花子,小魏子也和和气气的取了送去。

先进屋收拾了床铺和屋内的卫生,填了些食盒里留下的早点。把一切盆盆碗碗收拾妥当,屋内窗明几净。

云烟取了留下的一包桂花子出了屋子,又去耳房想找小魏子找些锄头、水桶之类的工具。正巧小魏子远远地回来了,面上笑着。走近前来说,送种子正巧碰见八爷出门,还和颜悦色的亲自打了赏。云烟听了太阳穴突地一跳,舒了一口气。小魏子带她一起去下人房花匠那里找好锄头、水桶之类的工具,又仔细的问了播种的操作过程。云烟谢过花匠和小魏子的帮忙。自己回到院里,就准备给桂花播种锄地,虽然不太会,但既然做下人,总是能学的,况且也是算件有意思的事情。

她也不急,一点点的锄着地,从生疏到习惯。阳光渐渐出来,落在她身上和发丝上,点点莹光。她的额上渗出些细汗,在阳光下晶莹的透着亮,一张清淡的脸孔上平静而柔和。

指腹上被锄头把手磨得有些疼,但比起从前搬柴火和舂米的日子,这点小疼小痛几乎不值得一提。毕竟不是千金小姐。古往今来,平凡的人们,只有享不了的福,哪有吃不了的苦?现在的日子,宁静又安稳,已是老天厚待。真的比从前,从前到21世纪时做小助理时日日加班还夜夜回家照顾缠绵病榻的母亲时都好了很多。云烟真是已经很是知足,知足到觉得如果再有任何旁支错节的念想都会折了她的福。

云烟挖好四个坑地,将桂花种子取出细细的将种脐朝向一侧,再轻轻覆上细土,将水浇透。

过去几日,云烟见她种下去的桂花种子仍然没有发芽的意思,不免有些奇怪和无奈,常常每日到那四个播种处张望。一日午后,胤禛在书房内燃着檀香静静地抄录经文,抄完一张经卷时发现云烟已不在身侧,便抬首望像窗外看到她蹲在院里的一角,好像有些懊恼的神色望着地上。

云烟算算日子,实在有些不敢恭维自己的播种技巧。总不能等到人家的桂花都开了,她种的还没发芽吧?糗大了,业务能力不行啊,这差事办的,看来下午得再去请教人才行。

“桂花全是你自己播的?”怕什么来什么,这一把熟悉的京腔不是她主子又是谁。云烟听到背后的声音,几乎一惊。忙站起来转身低头回话。

“还没动静?”胤禛看了一眼有些垂着的脑袋的云烟,云烟窘窘的点头。

胤禛也没有说话,撩袍蹲下。云烟一看,忙弯腰上去帮他仔细的掖掖袍裾,不让他的袍子碰见泥土。

他细细的看些泥土,似是了然。没有转头的说,“是不是只覆上了细土?”

云烟说是。他淡淡的说,“去下面找些稻草来罢,带上种子和工具。”

云烟忙起身出去找小魏子,取了些干稻草回来,一路跑的有些气喘吁吁,一张清秀的脸上有些红晕。怕老板等急了。

胤禛还很悠然自得的蹲在原地,阳光流溢在他的身上天青色的透明罩衫上,空灵而美好。

胤禛伸手接过云烟手上的东西,竟然自己动手。一时让云烟有点愣了,只好在一边帮忙。

只见他重新多选了些种子,细细将种子的种脐朝向一侧各个摆齐。他修长优美的手指间是种子的滚动,煞是好看。他将种子摆好后,覆上一层半指深的细土,又取了稻草轻轻铺上一层,用花壶将水土壤浇透。

云烟一直蹲在他身边陪着打下手,仔细的看着他动作。直到全部弄完,胤禛拍了拍掌站起来。说;“净手罢,回房研墨。”

云烟收了东西,忙端水恭恭敬敬的伺候了他洗手,自己也洗干净手,去桌案前伺候笔墨。

春光无限好,自是笔墨香。

三日后的四宜堂院落里,桂花子在宁谧的一角,静静地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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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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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过去的很快,天气渐渐热起来。素知胤禛怕热,云烟给胤禛换上了更轻薄的床铺和薄被。随着温度升高,他的洗澡频率也日益频繁起来,几乎是日日沐浴。这是是个极爱洗澡爱干净齐整的男人哪。每日伺候他沐浴更衣更是家常便饭,大部分时候都是他自己打理,不过洗头都是云烟来做,加上搓背和更衣。习惯成自然,每日夜晚云烟都给他换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送上大床上睡下。

桂花树发芽抽苗,渐渐长成翠绿可爱的小苗。玉兰树渐渐开花了,满院子清幽的香气。

弘晖长得也很快。几乎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也能熟背于胸。云烟常在胤禛不在时陪着小娃娃温书。

小弘晖有个习惯,特别喜好诗词里出现的小动物。比如这里出现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他就眨着大眼睛依偎着云烟说想养一头小鹿,带小鹿去塞外吃苹草。

云烟笑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说等你长大些才好去塞外策马扬鞭,不要说是苹草,就是想带着小鹿吃苹果也可以。

云烟出外屋端茶水时无意听到两个小丫头正小声谈论前些天侧福晋李氏屋里的丫头春雁在四爷去院里看望李氏的时候特地穿了件红衫子,还在端茶时恋慕的多瞥了四爷好些眼,颇有些想飞上枝头的痴心妄想。虽然四爷似乎没注意着,但李氏却是见着了。本来孕妇不好侍寝,四爷去的次数就不多。心情又是最为敏感,却见到房里丫头竟敢有这般心思,哪里忍得。四爷刚出门,李氏就抬手给了春雁一耳光,气得指着说她一个包衣奴才家的女儿,连做通房丫头都未必配得!又罚在后院跪着。之后还是福晋纳拉氏知道了去探望开导李氏让她注意身体,也提醒她别忘了爷最不喜后院争风吃醋的忌讳,一旦闹得过了,给爷知道反而犯了规矩。她才作罢,终究是把再不要春雁了。春雁也最终还是被纳拉氏送出府去找小厮配了,不禁让人唏嘘。

云烟静静地端了茶壶走,没有做声。这候门深四海,哪里不是八卦?如此妻妾和睦,制家严整的四爷府也一样消灭不了女人心中的爱恨情仇暗潮汹涌。

云烟陪着胤禛抄录金刚经也记得一句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世人何苦追求虚妄的东西呢?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再好的也不要想不能要。这是从小妈妈就教育过她的道理。

没过几日,胤禛下朝时便不经意的说让云烟收拾收拾,再过半月后就要跟从皇上去巡幸塞外。

云烟听了几乎一愣,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恭敬的称是。胤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去桌案处理公文去。低低头,是了,贴身奴才自然是主子走哪就跟哪的。要不主子谁伺候呢?

半月里,云烟仔仔细细的整理着胤禛的行装,从头到脚,从吃饭到睡觉。纳拉氏也叮嘱她在外一定要仔细照顾好贝勒爷,云烟自然更加小心殷勤。既来之,则安之。巡幸塞外就巡幸塞外吧,虽然云烟实在是一个喜欢安定而不喜欢到处乱跑的人。云烟颇有些安慰自己的意思,就当是给自己开开眼,长长眼力价吧。最起码应该能一睹康熙大帝的真容是吧。

胤禛带的人不多,一个贴身丫头自是云烟,两个小厮是小顺子小魏子。再加四名侍卫。

到了七月出巡的日子,云烟一个丫头一是不能骑马二是本也就负责贴身服侍,是被安置在四贝勒胤禛专用的马车上。只是出城时只有云烟一个人呆在宽敞的华丽马车上,皇子们都是骑在马上的,胤禛也不例外。

出城的那日,城门外几乎人山人海。百姓都争先恐后的想一睹康熙皇帝和众皇子的天家威仪。而他们也的确没让大家失望。

除了太子留下监国,其余成年、半成年皇子几乎都随侍左右。各个英姿笔挺、尊贵非凡的皇子们护卫着康熙的行辕马车,姿态优雅的骑着马。有的开道,有的护卫,有的押后,各有风采,让人赞叹。

四贝勒胤禛骑着一匹漂亮的栗色高头骏马,面目从容。身下骏马全身通透无杂毛,骨骼形状完美、肌肉线条精悍。它的眼睛分外漆黑清亮又深邃,与它的主人倒有几分相似。云烟还记得,这匹栗色的漂亮公马是胤禛最喜欢的那匹,名叫追云。取它能日行千里,几乎能追云逐月之意。

骑马走在胤禛身侧的是丰姿特优的八贝勒胤禩,他身下一匹乌黑骏马,极是让人心生惊艳。这样风姿的男子原是该骑白马,但若他要是真骑了白马也许倒真是循了常理,尚不如骑黑马要这样的惊艳!他姿态优雅的轻轻扯着缰绳,配上那张绝顶漂亮的脸孔和春风拂面似的微笑,几乎无法不让百姓倾倒。

十三阿哥胤祥□一匹纯白骏马,身侧十四阿哥一匹火红烈马。两个最尊贵的皎皎少年的身影并行,真真是一对璧人似地让人赞叹。

百姓的呼声快要达到鼎沸时,康熙竟从行辕车鸾中走出,沿路百姓一件皇帝阵容,立即全体跪叩,山呼万岁,几乎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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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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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音乐——风之誓言
云烟在车内只听马车外震耳欲聋、热血沸腾的万岁声,几乎有些振聋发聩,让人心潮澎湃。心中也知可能是百姓见到了康熙的真容,但云烟没有去掀帘子,静静地缩在马车内的一角。不得不说,在这样的天家气派下,没有动容不被震撼那是假的。

只是,这些都不属于她。她很明白,她就像这金黄色马车里的任何一件随身物品一样。所以,她很安静的待着。

出了城后,马车的颠簸开始明显起来,云烟再不娇贵也总是个女孩子,不禁面色有些苍白,胸中翻涌,只是咬唇静静忍着逼着自己去适应,想想小顺子小魏子在后面的那辆携带物品的小马车上怕更是颠簸,自己又怎么能娇贵到连这样的马车都晕车呢,还如何伺候人。

随着行进,太阳渐渐大起来,云烟也感到越来越热。微微抬头想到了外面骑马的胤禛最是怕大日头。过了一会,队伍渐渐停下来,原是到了沿途驻跸喝水的茶宫,略作休整。

马车前方帘子被一只手掀开,云烟一惊,只见胤禛跨上来。胤禛的脸被晒得有些微红,额上有些细汗,看起来是热了,下马进马车休息。小顺子在外轻声喊了声四爷,打了帘子递上来的刚泡好的茶水的茶杯轻轻放在车内的小茶几上,小顺子冲云烟递给眼色意思是爷觉得热了,就关了帘子下去了。

胤禛静静闭目坐在马车正位,云烟在侧边一角忙拿起随身带的折扇打开,轻轻给他扇风。扇了一会,他睁开眼,端起小几上的茶杯轻轻吹着喝茶。放下茶杯,云烟见他额上的汗有些滑落,忙取了帕子递给他,他接过擦擦额角还给云烟,淡淡开口:“带的楞严经呢?”

云烟忙找随身的小箱子里全是给胤禛整理好带上的书,给他一路阅读解闷的。当然,口味与旁人稍稍不寻常,里面有许多佛门经书。

胤禛开始看书,云烟就在一旁给他扇扇子,一只手酸了就换另一只手,一点不敢叫停。

马车虽有颠簸,但胤禛却似乎毫无所觉。也是,毕竟马车总比骑马要来的好很多。云烟渐渐地也慢慢适应下来,全身心都在不停打扇子的手上。

一路到了尖宫就吃饭,晚上到了住宫就驻跸休息,行程满是紧凑。虽不如在京城舒适,但越来越开阔的视野已经让人心生涌动。

走到喜峰口的时候,雄关险要,气势恢宏。过了喜峰口一路北上往蒙古草原过去,仿佛已然能嗅到空气中青草和牛羊的气息。云烟有时会轻轻掀开小窗帘的缝,看到令人赞叹的景色。

胤禛除了清晨会同皇子们一起骑一会马,去康熙行辕车鸾那里问问安。日头烈起来,他就回马车里呆着,或看书,或小憩。只因他怕热,云烟也总是离不开,都陪在一边打扇。长长一天打下来,手都发抖。

有时候,其他阿哥也会上马车来说话。

比如十三阿哥胤祥最是常来,摆一盘围棋,兄弟二人往往就能下一天。他朗朗的笑声配上这越来越近的草原气息,简直是浑然天成。

也比如,八阿哥胤禩。一日午前下马后他同胤禛一齐进马车来,坐在胤禛旁边说话。宽敞的马车似乎一下变得有些局促起来,许是这样小的天地,如何能容下两位同样天资绝伦的男子呢?

云烟就安安静静的像小动物一样缩在胤禛的一侧为两人打着扇子,为两人端茶。他俩风度高雅的闲聊谈起书画,原是胤禛更擅长书法,胤禩更擅长绘画,各有千秋。

胤禩这样的男子远距离看着已然是美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近看更是不得了的惊为天人。

一颦一笑,一个神情一个尾音皆为不世出的风采,几乎让人心声屏息。他有那种对你微微一笑,就能让你心甘情愿点头的魔力。

胤禛不但能抵抗的住还能神态自若的与他淡淡聊天果真是非同凡人,而云烟能抵抗的住则纯粹因为她根本不抬头看。

胤禩终于离开后,云烟暗暗舒了口气。所有人都觉得八贝勒胤禩给人感觉如沐春风,只有她觉得他的气场压迫太甚。八府聚会曲廊上那一跪后,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什么样子,她没有去回想,更不想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好事,仅此而已。

十几天的路程就这样走走停停的过去。

一日就听外面开始涌动起整齐激昂的山呼声,云烟打开帘子,风拂面而来,忽见一片广阔苍茫的大草原!

什么叫,敕勒川,阴山下,风吹草低见牛羊?什么叫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不够,不够,这些都还不够。

一碧千里茫茫野,千种流云沁方天。

苍茫的原野上,翠色·欲流,轻轻流入碧海青天的流云间……

没有言语能形容这样涌动,只有大自然,只有天,只有地,才有这样博大的情怀!

这天地,这迎风飘扬的明黄龙旗,这震动山河的山呼声,都在见证着科尔沁草原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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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之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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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班第为迎接康熙的临幸在草原上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班第是第三代达尔汗亲王,是康熙姐姐固伦端敏公主的额驸。而第一代的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就是康熙的祖母孝庄文皇后布木布泰的哥哥满珠习礼。这样盘根错节的血缘,这样根深蒂固的情感长城可真是比以往历代统治者用巨石垒起来的长城要坚固的多。

草原上的气候凉爽许多,很是宜人。每个皇子都有科尔沁亲王精心布置好的一个大蒙古包,沿着康熙的巨大御帐排开。大蒙古包四周有一些随行人员的小蒙古包。这是云烟第一次进入传说中的蒙古包内,不禁内心有些感叹,原来皇家的蒙古包也是可以如此金碧辉煌。

云烟进来就开始收整胤禛随身衣物、打理床铺,一切都按照胤禛习惯的来。而胤禛就靠在一侧的软榻上看书,任她收拾。偶尔移开书册,默默看看她的动作,过一会再移回去继续看书。

正当云烟刚收拾完,听到胤禛说:“还有你的。”

云烟愣了下,回身看他。胤禛书册也没移开的说:“你睡这塌上”,他顿了下,“晚上有庆祝活动,帮我换身衣服。”云烟反应过来看了看他身下的软榻,恭敬的说是。

回身在小箱子里找了颇为隆重的衣衫拿出来,到胤禛面前给他看。胤禛满意的颔首,意思是换吧。云烟就弯腰给他解开颈下的扣子,他仍然一手拿着书看,两不耽误。好容易忙了一气,终于把他换了一身靓丽,真真是风采夺目,气势非凡。

堪堪换好,胤禛站着,一手持着书看,云烟还蹲着给他正靴子,轻轻的将他长袍下摆抚得纤尘不染——

“十三弟,我说四哥好兴致吧,仍在读书哪。”一阵熟悉而温醇的男声从门外飘来,内室的帘子没挡,胤禛侧首看到了门外的胤禩和胤祥。门外的小顺子正要通传,胤禛抬手示意不必。

八贝勒胤禩和十三阿哥胤祥一齐走进来,两人皆挂着笑。胤祥笑的明朗,眼神里仿佛是是一种鸟归山林的开阔和喜悦。而胤禩笑的虽极美,却看不清目光里究竟有些什么。

云烟默默站起,退到外面去奉茶。和小顺子到旁边小帐子里去,两人泡了茶才端回来。三人已在外间,喝了会茶,三人一齐走了。

云烟在包内收拾自己的衣物,东西很少,只是几件随身衣物和用品。软榻在大床的一侧不远,也就是云烟在包内的休憩场所了。

当夜幕开始降临,草原上的欢笑才正式拉开帷幕。篝火燃起来,歌舞跳起来,英武的男子汉们和可爱的姑娘们才是照亮这茫茫夜空最亮的星子!

云烟在蒙古包内收整了下自己,静静坐着。听到了包外开始喧闹的声音,知道大概是晚上隆重的庆祝活动要开始了。想想胤禛他们三人走的时候并没有要求她跟着,想是自己可以静静地在包里休息一晚,这些天来,马车的颠簸和连日的打扇,她真是几乎没有自己休息过一时。

但她正松了口气时,小顺子拍门进来,说是四爷说晚上在旁边草场上的庆祝活动要开始了,让云烟过去侍候着。云烟忙摸摸头发齐整,跟小顺子过去伺候。

篝火、牛羊、美酒、歌舞、欢笑、蒙古包、苍茫的大草原……

一个现代人真的是没有见识过这样纯净的感受,而云烟在这第一个科尔沁草原的夜晚就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

康熙坐在主座上,火光下他的脸并不真切,他正是盛年,那富有四海雄才伟略的帝王风范却是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到草原的每一处,不用看清容貌,仅是那声音语气和随意的动作,已是无可比拟的让人折服。这是个除鳌拜、平三藩、收复台湾的千古一帝啊,他,怎会平庸?!

一手边是科尔沁亲王班第和固伦端敏公主和蒙古的王公贵族们,一手边是他的儿子们。他的语气随意亲和又无比让人尊崇,一张一弛,炉火纯青。

各个皇子都有随身的丫头和小厮伺候着,云烟和小顺子小魏子也都在胤禛身后,云烟又更是负责伺候他的饮食。其中,只有八贝勒胤禩略不同,他出行只带了两个小厮伺候,没有丫头。

晚宴开始后,云烟一直默默的在一边帮胤禛夹菜,剔骨头,处理好了肉食才往他碗里夹。草原上的酒碗很大,喝酒的习俗更是一口喝干,看的云烟有些担心。连开场带与蒙古王公之间的几个来回,胤禛已是几碗下肚。云烟不禁看看他面上,火光下,肤色好的像上好的油脂,嵌上他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睛,盈盈闪光,已是酒意。这夜晚,估计想不醉都不可能。

不过,这样的夜晚,不醉又待何?

篝火愈来愈烈,热情奔放的蒙古族姑娘们开始跳舞,男儿们开始拉起马头琴。那苍凉遒劲的音乐破空而来,充满了草原的豪放与直白。

云烟心中一凛,抬首紧紧地盯着蒙古男子手中的马头状乐器,耳边都是那奔放的乐声——

曾经,在她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爸爸还活着。他曾经把她抱在膝盖上,说了一个令年幼的她久久无法忘怀的故事——马头琴的故事。

传说,马头琴最早是由草原上一个小男孩做成的。他有一天捡到了一匹无家可归的小马驹,他收留了它。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小马驹在小男孩的精心照管下长大了。它又美丽又健壮,人见人爱,男孩更是爱得不得了。 有一天夜里,还英勇的赶跑了来偷袭羊群的狼。马儿和男孩还得了赛马比赛的冠军,可是小马却被王爷看上了,男孩死活不愿意相让,被王爷夺了小马打伤了男孩,他被亲友们救下送回了家里。男孩伤心地在床上每日思念自己的小马,一天晚上,他正要睡下,忽然听见门响。竟然是小马身中七八只利箭从王府跑了回来,跑得血与汗直流。血从伤口处像喷泉一样流出来。小马因伤势过重,第二天便死去了。小马的死,给他带来了更大的悲愤,他几夜不能入睡。一天夜里,他在梦里看见马活了。他抚摸它,它也靠近他的身旁,同时轻轻地对他说:“主人,你若想让我永远不离开你,还能为你解除寂寞的话,那你就用我身上的筋骨做一只琴吧!”他醒来以后,就按照小马的话,用它的骨头、筋和尾做成了一只琴。每当他拉起琴来,他就会想起小马;每当他回忆起与马儿疾驰时的兴奋心情,琴声就会变得更加美妙动听。

从此,马头琴便成了草原上牧民的安慰,他们一听到这美妙的琴声,便会忘掉一天的疲劳,久久不愿离去。

传说中,每一只马头琴都附有主人心爱马儿的精魂。这琴,这琴声永永远远的替不能守护主人的马儿守护着它的主人一生。

在云烟的心中,马头琴是神秘的,马头琴就是一匹真马儿的骨血做成的,它是那么有灵性,有那么深沉的哀痛。纵然周围如此欢声笑语,她还是能听出那音符里天生的苍凉和痛楚。

在云烟的心中,那是爸爸唯一留给她的一个故事。那只小马就像她一样,无家可归,无处可依,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

“发生了什么事?”

胤禛低沉的声音在云烟耳边突然响起,云烟猛然对上胤禛皱着眉峰的脸庞,那眼珠漆黑漆黑的倒影着她——她,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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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之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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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瞬间惊慌,忙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滴。一边低声的开口请罪“四爷恕罪,奴才失态。”声音略有些让人心疼的沙哑。

胤禛仍然维持着原状,一双宝石似的黑眼睛一直看着她。轻轻的开口“怎么了”

云烟低着脑袋轻轻的晃晃,心下有些茫然,咬咬嘴唇。“奴才……只是觉得琴声感人。”

胤禛眼睛里快速的闪过一丝亮光。他微闭了下眼睫舒展开。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传说第一次听到马头琴流泪的人,是骏马和草原的有缘人。”

胤禩在不远处端着酒碗,静静的注视着这个方向,唇角一如既往弯着,笑意却无一丝达到眼底。

两人正说着话,篝火外圈舞蹈少女的中央有一个盛装美丽的蒙古少女舞开人群,少女们自动给她让道,她踩着音符舞动过来,人声愈加鼎沸起来——

这美丽少女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丹珠,科尔沁草原上最尊贵的博尔济吉特氏。十三四岁的年纪生的顾盼神飞、青春洋溢、毫不做作。

康熙和蒙古王公们笑着看她毫不矜持的舞动向康熙那一群各有千秋的皇子们,康熙还向身边的达尔汗亲王班弟侧着身子笑着说话点了点手指,似是在说,挑中我哪个儿子都可以。爱新觉罗从皇太极起就有与博尔济吉特氏联姻的光荣传统,这舞动来的少女很显然是在表示自己的欢迎和联姻之意了。

大家都饶有兴致的关注着她会舞动到哪位皇子的身前,她的舞蹈优美又热情,步履灵活的滑动,沿着每位阿哥的席前转动,没有立即停下。

康熙的儿子们的表情不一,但当她跳过来的时候都共同的都表现的很有风度,轻轻的笑着打着拍子。

最受丹珠关注的不出意外的是八贝勒胤禩,他的容貌和风华最为夺目,气质也是高雅怡人。丹珠停在他面前舞动,他的表情温纯,一直挂着春风一样的微笑轻轻的抚掌。但是,他没有站起。他挂着那么温和完美的笑容,却没有站起。

丹珠一直在舞动,一双顾盼神飞的大眼睛看着胤禩,他也毫不怯场的笑着任她看。丹珠的脸上飞起红晕。这时,八贝勒胤禩身边坐着的十阿哥胤誐站起来,一个滑步舞到她身边,开始与她共舞,他英俊爽气的面目,洒脱的动作,舞蹈天赋很是不错,两人的配合相得益彰,益发赏心悦目,胤誐带着丹珠舞回场中央,周围尽是青春的蒙古少女而男儿,活动的鼎沸气氛达到顶峰。

云烟抬眼看着他们在篝火旁跳舞,年轻的脸庞那么美丽又尊贵,真是一对璧人。胤禛默默的吃了一块云烟踢好骨头的羊腿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不远处一直表情未变的胤禩,他缓缓嚼动口腔的动作带动了侧面硬挺的下颌骨,显得分外有力,分外……性感。

不是没有蒙古少女注意四贝勒胤禛,只是他面上的表情较之胤禩更淡,让人并不是特别敢贸然上前邀请,毕竟没有人希望被拒绝。但还是有胆大热情的蒙古少女跳来桌前,胤禛只是帮着打打拍子,毫无站起的意思。十三阿哥胤祥站起与之共舞,更是女子娇俏男子英武。胤禛与胤禩从来就不够相像的表情和神态,但那种身体里散发出的气息却在此时让云烟感到惊人的相似。

康熙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继续笑着与蒙古王公说话。对胤禛和胤禩的表现似乎不以为杵。

篝火晚会渐落下帷幕后,众人都准备回帐子休息,毕竟旅途劳顿加上欢庆,都继续一场好眠。

胤祥挨来胤禛的身边,亲昵的挽着他。偏头笑着问云烟:“我的舞跳的如何?”

云烟看向胤祥晶莹的面目上,恭谨的说“奴才不是太懂,但看十三爷跳的自然是极好的。”

胤祥笑,“那有空我教你”

云烟一愣还未作答,就听一声轻咳,胤禛抬手扶着脑袋,连颈侧都是红晕,似是酒后不太舒服。

云烟也顾不上回答胤祥了,忙招手示意小顺子小魏子一起上前扶住胤禛。不远处的胤禩和十四阿哥胤祯也上来打了招呼。

草原的夜色很黑,只有火光能照亮脸庞。胤禩的目光一直暗暗笼罩着云烟,混着明显的酒意,在黑夜里愈加放肆,一寸寸拂过她的脸,似乎还在寻找泪滴的痕迹。云烟感受到了,并且很强烈。她努力止住自己的平稳,只是扶着胤禛手臂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胤禛手臂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微侧了头,与他们告别。

一行人回到蒙古包,胤禛挥手让小顺子和小魏子下去。小顺子看看云烟,打了手势说下去准备好洗浴,云烟点头。云烟一如既往的侍候他上床,刚坐上床他突然又复站起来,重心又不稳。云烟吓了一跳忙去扶他,可是竟然扶不住,他高大的身子重心压下来,几乎像将云烟圈起来,头垂在云烟颈侧。他呼吸中的酒气很重,一呼一吸的喷洒在云烟的颈侧,云烟几乎瞬间战栗,耳根子一下全红了。

“四爷,你要什么?奴才来做”云烟勉力的扶助着他高大的身子,艰难的小声开口。

但是,无人回应。只有均匀的呼吸继续喷洒在云烟的颈边,那及其酥麻又痒痒的感觉从被那炙热的呼吸喷洒到的皮肤扩散开到每个细胞,他每呼出一次,几乎就让云烟战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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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之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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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不经意的炙热鼻息里充满了熟悉而浓烈的男子气息,混合着酒意,简直是无边的诱惑。没有女人能够抵御他而无动于衷,即使是与他在肢体动作日常起居如此熟悉的云烟也一样。

云烟面红耳赤的勉力把头远离胤禛呼出的气息,想躲避这触感。可是她头一偏,他又更压下来,几乎压在她孱弱的肩上。

“四爷”

云烟与他几乎紧紧相贴,被压在他怀里。脸颊紧压着着他肩头的衣衫,柔软的衣料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这样的让她耳边嗡嗡直响。软着声试着唤他,侧脸像看他是否安好,但看不清楚,好像是朦胧的半闭着眼睛,模糊的从喉咙里发出“嗯”的声音。这声音性感又孩子气的娇嗔。

云烟红着脸偏着头又是窘迫又是无奈,这位爷一喝醉酒就跟弘晖变得很像,这次尤其厉害。她的手有些颤抖,用些力扶住他的上臂想想将他躺回床上。掌下他上臂隆起的肌肉在微微跳动,充满了炙热和男性的力量。

云烟好容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胤禛推起想将他重新扶躺上床,没成想他竟然直直的往后倒去,吓得云烟一惊,忙想将他拉回缓冲些力道。可一接手就发现他倒下的力比想象中还沉,一瞬没有拉住,竟被他一齐带倒,直直的趴入他怀中,伏在床铺上。

云烟几乎脑筋一瞬空白,耳下是他如雷般有力的心跳声。血液涌上来,云烟几乎在下一瞬间就迅速从他身上爬起来。

云烟俯视着他随意开阔仰躺在床上的样子,双目半闭,红唇紧闭,喉结高挺,胸膛起伏。像是睡着了。

云烟低下头,心头突突的跳。她能看见自己颤抖的手。咬着唇瓣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后才上前去将他的身子扶正,开始给他更衣。他连颈项上都是红晕,分外惹人怜爱。云烟叹了口气,低头解衣的动作更轻了。费劲力气好容易脱下他的外衣外裤和靴子,先拉了薄被给他覆上腹部,怕他着凉。

又往蒙古包外走去,想去邻近小顺子和侍卫他们的小蒙古包取他们准备好的热水。在草原上,热水可是太稀有了。也就只有康熙皇子这样的身份才能有这样的待遇吧。

走出蒙古包,向门口两个侍卫笑笑,往侧面走。清风拂面而来,云烟才发现自己在内室几乎缺氧,鼻端似乎还满满的都是胤禛身上的气息。她闭了闭眼睛,良久,再睁开时一片清明。

待继续抬脚未落,竟吓得心漏跳的一惊!另一侧面堪堪走出来一个身形俊朗的男人,他的眉目迎着微弱的火光,一点点的惊艳人的眼睛——

“给八爷请安”

云烟立刻恭敬标准的福着身子行礼,自然的低着头,其实内心已经在颤抖。

胤禩没有说话,也没让她起来,只是静静站着。他酒量虽好,但喝的的确不少。

他漂亮的眉峰好比远山黛青,微微一动就是倾国倾城。他美丽的眼睛像秋日的塞纳河一样迷人,高挺的鼻梁形状完美的似雕塑里的东方美男子。更不用看那唇,那手,那人……

淡淡的酒气,混着着他身上独有的香气。这个男人生而让人赞叹。

又是沉默,总是沉默。

“八爷,奴婢冒犯了,奴婢要去为四爷取热水,可否容奴婢先行告退?”没有等很久,云烟几乎维持着没有波澜的低声主动开口,口吻谦卑又温顺。

“为什么流泪”胤禩冷不丁的开口,声音及轻,温柔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回八爷,奴婢没有流泪。”云烟的回答显得很平稳,其实内心惶然万分,几乎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

话音未落,竟见他低头更向前近来,吓得云烟忙后退,慌乱中被脚边一绊,竟然硬生生的跌在草地上。

胤禩忙伸手扶上她孱弱的肩头,想将她拉起,而云烟只是躲。他站着,她跪坐着——

“八爷,奴婢求您……”她的眼中一片惶然,眼底的神色几乎让人心生疼痛。

胤禩就那样看着云烟,分不清眼神里是什么。

终于,他还是背过身。

“你走吧”他的声音里带着略微的沙哑和压抑。

当云烟端着热水回到蒙古包内时,胤禛静静地闭着眼睛靠在床头。云烟上去,小心翼翼的擦洗他的身体,没有一丝的马虎。细细的拂过的他的眉目、手心、脚心……仿佛没有天长地久,不会海枯石烂,只有始终如一。

入夜,云烟静静蜷缩在胤禛所躺大床脚边一侧的软榻上,像一种很小的动物一样紧紧地蜷成一团。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的姿势这样才能多获取一份安全感。

许多事情,没有为什么。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弄清楚世事的真相。

许多平凡的人们,有的只是不可逾越的命运。而她,在这个时代里,无路可走,只愿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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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狝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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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胤禛睡的偶有不安稳,酒喝多了睡着就叫热,一热就踢被子,领口系着他就拉,拉不开就些懊恼的喘息:“云烟……”

云烟睡的浅,忙爬起来去他身边,摸黑帮他解颈下的纽扣。

“还热”他又微微翘着唇叹息。

云烟无奈的去摸床头的扇子,草原上的夜里哪里还热,看来还是这酒的后劲大。只能哄着才行。

“四爷,奴才给您扇扇就不热了,睡吧。”

云烟坐在他身边,也不敢扇大,就轻轻的给他扇扇胸膛。又拉拉薄被给覆在他腹部上。

胤禛哼了一声,像小孩子抗议盖被子一样。

“四爷,就搭一点小腹,奴才怕您着凉。”云烟忙轻声哄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

胤禛翘翘唇竟也乖顺的不动了,云烟帮他掖掖被子,调了下枕头,缓缓轻轻的扇着细风,渐渐他的呼吸平稳下去。

第二天醒来,一切如常。胤禛的精神一点没受前一天醉酒的影响,云烟也是照常恭敬的服侍。

只是,云烟有时在无意碰触到胤禛眼神时,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瞬间不免心间一跳,但也会被她很好的缓和下去,不去思考许多,面上也从不显出,本分的做事。

康熙在帐内常常会晤各部的蒙古王公,皇子们也常去一同陪客。不过几天,就传出十阿哥胤誐和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丹珠的联姻喜讯。丹珠被康熙指婚给十阿哥胤誐做嫡福晋。也算是皆大欢喜。毕竟丹珠开始一眼看上的美男子八贝勒胤禩是去年已娶过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为嫡福晋的,再怎么就算去了,也是个侧福晋而已。何况,八贝勒胤禩似乎对此无意。十阿哥胤誐的母妃是温僖贵妃,除了太子外也算是最尊贵的出身了,本人也生的爽朗英俊,是很合草原女子性格的。

云烟无意间看到这一对眷侣似的在草原上骑马,他们年轻又开朗的笑容那么明亮。云烟的内心是颇有些欣慰又感叹的。其实,自古常说姻缘要门当户对,是有些道理的。多么尊贵又般配的一对壁人啊,是该受到祝福的。只有这样般配的人在一起,才不用去想柴米油盐酱醋茶,才不用为月底的饭钱而争吵。

云烟就是胤禛的随身物品,胤禛走到哪里总是要她跟到哪里的,完全一站式服务。四贝勒爷动动眉毛,再不济张张嘴,云烟这个人总是要在的。自然碰到过各个皇阿哥,十三十四他们自是不用说,八贝勒胤禩也是必然再见到的。

云烟的样子就像那夜里完全没有在帐外遇到过胤禩一样,陌生、谦卑又沉静。

胤禩一样的春风拂面,一样的和煦如风,一样的受男女老幼欢迎和赞叹。有时候,他的目光看过来。云烟只是垂眼,渐渐习惯。

白日里,算是清楚的看见了康熙的面目。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身材锻炼得宜,和他的儿子们不分伯仲。帝王的大气和知性的书卷气和在他身上融合的很恰当,可谓风姿不凡。他的容貌并不像胤禩那样出色,一双眼眸却及其清亮深邃。他的轮廓隐隐都是各个儿子们共同的特征。

最慑人的是他的气质。将近四十载的帝王生涯,风云变幻,大地沉浮的岁月沉淀在他的气息里,那样的深沉的情怀,如大海般的浩瀚。他讲话时很随和,甚至亲近。一点也不严厉,却仍让人有发自心底的的惶恐和敬仰之情。

康熙每次巡幸塞外的重要内容都有木兰秋狝一项,这次也不例外。

这日胤禛起得很早,小顺子上来伺候了洗漱出去。云烟把箱底带的戎装铠甲拿出来。

这是云烟第一次给他穿戎装铠甲,不是很熟练,胤禛就在一边看着指导。有时自己示范一下,云烟再照着做。好容易穿好,一整全身。完全和平时便服或朝服是两个样子。胤禛穿戎装的样子真是难以形容的。贴身的戎装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他的身形高大,穿起来身姿笔挺。手间随意的挂着一条马鞭,别有一番风流英武的气度。

整理好一切,小顺子小魏子又牵了追云一起。云烟随着胤禛到了围场时,就见各个皇子阿哥都是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最特别就是八贝勒胤禩,他那样美貌的人,穿起合身的戎装铠甲,竟也是俊得美不胜收,反而平添了一丝平日难见的强势感。

满人不愧是马上得天下,他们穿戎装骑马的气势和样子毫不比身边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差,甚至更加迷人和潇洒。

康熙一身明黄色铠甲戎装到场,那满身让人不可逼视的风姿,一路笑声阵阵。

康熙一抬手,围场的秋狝号角声威严而雄壮,几乎荡人心魄!满满一碗壮行酒喝下,众人齐声高喊:“祝我大清万世永昌!”

木兰秋狝,正式开始!

最醒目的是十三阿哥胤祥身下的一匹白色宝马,十四阿哥胤祯的一匹火红烈马和八贝勒胤禩的那匹通体全黑的高头骏马。

四贝勒胤禛身下的栗色骏马追云,似乎颜色并不惊人受注目。但却是极具灵性的千里马儿。

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是在武功这方面公认最为出彩的,不但年龄相仿,武术骑射又是并驾齐驱。四贝勒胤禛在这方面只是中上,不像三阿哥胤祉那样不擅长,也并不突出。但很少有人知道,八贝勒胤禩的骑射武功是如何出色,其实见识过他真正骑射剑术的人,都会吃惊的知道那是怎样与他的面目不符的精准与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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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秋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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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围猎的声势很大,缘由自是因为康熙的兴致极高。快入秋的时节里,正是捕鹿的好时候。康熙喜欢捕鹿,更喜欢猎熊。刚到科尔沁,就听闻木兰围场附近有熊出没的消息,康熙更是开心非常,只等秋狝开始就准备一显身手。

云烟和小顺子小魏子等其他皇子的贴身奴才都在围场边的小帐里候着自己的主子。十三阿哥胤祥身边的小丫头欢笙和小厮小川子与她们更是显得比旁人亲近些。奴才就是这样,主子比旁人不同,奴才之间自然分外不同了。八贝勒没有带丫头,只有两个小厮小钮子和小扣子,倒是一对趣名儿,人也伶俐的很,要不怎么能在八面春风的八贝勒手下做贴身奴才呢,自是要有两把刷子的。

云烟听了到欢笙的名字后,止不住有点微笑。悄声对小顺子说:“小川子要是叫笑语就更喜庆了。”一句话,把几个人乐得不行。欢声笑语,确实是好名字。

就听不远处时常传来威武的号角声和围猎的呼喊声,煞是动人心魄。

这一种原始而野性的气息直直的扑向云烟的感官里,她不由得还是会感到有些恍惚和激荡。如果动物们必然被猎杀,那么至少希望人是安好的吧。她是个很普通的人,虽然对于动物也很有怜惜之情,但是也无力回天。至少,让人平安吧。这就是她最单纯的想法。

大半日过去,一天的围猎落下帷幕。大家渐渐回来。一清点猎物,康熙当仁不让的是最多,几十只鹿,几十只狍子、狐狸还有狼!堆得像小山一样。除了没有遇到熊,让他颇为遗憾说还有两日,定要猎熊而归。蒙古王公中以达尔汗亲王班第最多,只比康熙略少,也是数量很惊人,得到康熙的大力夸奖。皇子中最高的是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两人的猎物不分上下,十三的鹿多一些,十四的狐狸更多一些,两人几乎平分秋色。大阿哥胤褆的猎物几乎紧随他们后面,只差一点。而八贝勒胤禩则显然留有余地,他的猎物与四贝勒胤禛不相上下,鹿少一些,以狐狸袍子居多,胤禛的数量较少,但还猎到一头野猪!他们基本在第二档。第三档是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剩下的阿哥们也都多有斩获。其中比较不擅长的算是三阿哥胤祉。他是典型的学术型皇子。虽比常人已是骑射娴熟,但在英勇善战骑术精湛的康熙之家却是显得有些太平常了。

晚上又是欢闹的庆祝酒宴,席间都是康熙的猎物给大家分享。由于康熙猎的鹿多,酒宴更是丰盛。鹿的全身都是宝,鹿茸,鹿肉,鹿血,鹿鞭,鹿尾……真乃男人的滋补家园也。康熙的确是个太会养身的千古一帝。

宴中间康熙赐鹿血给在座的王公和皇子们喝时,云烟几乎看的有些目瞪口呆。“茹毛饮血”这四个大字在她脑海里浮现。

云烟看着胤禛捧着碗,面色如常的把那一大碗还温热的鹿血喝下去时,不禁感到有些小担忧。

又是喝酒又是喝血的,夜里会不会消化不良啊。

她堪堪抬头准备站直,就见对面的胤禩看着这边放下碗,微笑的伸舌轻轻舔了下唇角的血渍——这动作由他这样美貌高洁的男子做起来,毫没有邪恶之感,反而风情万千的几乎能让圣人浴火焚身。

不过,这动作在云烟看来,实在是头皮一麻,忙垂下眼睑。

胤禛放下碗,云烟忙递上手上的帕子给他。胤禛擦擦唇角交还给她。帕子上染了一星半点他唇角的血迹,很是醒目。

康熙嘉奖了蒙古王公和各个皇子们。尤其是达尔汗亲王班第和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能看出他对这个两个年纪相仿又都英姿俊秀的儿子很是疼爱。云烟发现真实的康熙是个很风趣的人,一点也不刻板。他自己文武双全,通晓古今,情怀博大又不乏细腻。对待这么多儿子却很有些方法。这些皇子们又是敬畏他又是爱慕他,真是和谐的不行。

酒宴结束,各自都回帐歇息,毕竟还有剩下两日的围猎呢。

临走时,十三阿哥胤祥又蹭到四贝勒胤禛身边眼睛晶晶亮的唤他:“四哥,我今个猎了一只稀有的火红狐狸,我给你留着让云烟给你做个围脖”。

胤禛笑着瞥他一眼说:“你自己留着。”

胤祥有些皱眉轻唤:“四哥……”又笑着看胤禛:“就是要留给四哥的。”

胤禛很是没办法的又很是爱怜的拍拍他的肩膀,胤祥笑的更甜了。

云烟发现他这样笑起来,会露出唇边的一点小虎牙,配上他那双琥珀色明媚的眼睛,可爱至极。这么可爱的弟弟,谁能不爱?

胤祥偏头看向胤禛身边的云烟笑:“有空我让人打理好送去,我跟前的欢笙说特别喜欢你。”

云烟微红一红脸,忙蹲下福身:“奴婢遵命,谢十三爷夸奖。”

待各自告别回了帐子,云烟才伺候胤禛更衣。今晚上酒喝的不多,胤禛的脸颊倒是有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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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秋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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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靠在软榻上,云烟弯腰蹲在胤禛身前给他解扣子脱戎装外衣,戎装很是贴身,云烟能感觉得他呼吸有些比平常快。云烟顿了顿,脱完上衣继续像下解腰带,手指刚触到腰带,腰带就被胤禛突然抬手按住,云烟抬首看他。

胤禛的脸颊有些红,侧首看不清表情的低声说:“我想沐浴,你去准备下,水不要太热。”

云烟愣了愣,马上低头说是。就站起出去准备。这次云烟出去的时候非常小心的看了周围,确定没有人出现才放心快步的跑去小顺子小魏子他们的包里,让人准备木桶和热水。小顺子也很是心疼的说秋狝最是辛苦了,明天还要继续呢。草原上哪里比家里方便又舒服,热水也是很金贵的,几个人忙里忙外的准备。好容易才准备好,几人抬着大木桶往大蒙古包走过去,把木桶放好在外厅里的一角,才出去。

外厅和内室的帘子拉着,胤禛在里面也没出来,没吭声。

云烟的脚步停了停,轻轻走过去唤“四爷……”

“嗯……”里面传来他略有沙哑的应答声,云烟才轻轻掀了帘子进去。

只见他半靠在云烟睡的软榻上,腰带和外裤自己已经褪掉过了,额间有点汗湿的痕迹,眉间那一点脆弱几乎让云烟心头一抽,但是她很快克制下去。

云烟蹲下在他身边,轻轻说“四爷,水准备好了。”

胤禛闭了闭眼睛嗯了一声,过了一会眉间一动张开眼,眼眸里荡漾的水波像涟漪一圈一圈的散开,缓缓起身,站起来走出去外室。

云烟一直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后,才转身在内室里收拾他脱下的戎装外衣折好,又拿了箱子里换洗的里衣里裤出来放在软榻上。又开始仔细给他铺床,铺好床后想了想,拿出箱子里带着怡神醒脑香点上,耳边听到外室传来的水声,突然脑海中浮现昨夜里做的梦境——人很多时候做过梦之后第二天醒来都忘记了,但会在某刻突然忆起一些片段。云烟此刻正是这样。脑海中闪过的是许久没有再想见过周睿亭和前世的样子,那个冰冷的电话、女人的娇喘,周睿亭在冬夜里的红绿灯前给她披上大衣的样子,有侧福晋李氏给了春雁一耳光说你一个包衣奴才家的女儿连做通房丫头怕都是不配!

触目惊心!

云烟几乎像被针扎了一样缩了一下肩膀,心脏传来一种尖锐而细密的疼痛。这样的片段,前世今生的人物和场景,诡异的混合又叠加,却又和谐。这样的疼痛,像穿越了时空一样,追溯到这个身体这个时刻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奇异的疼痛才慢慢过去。

“云烟……”

云烟一个激灵醒过来,听到室外传来的是胤禛的声音。忙回过神来应声,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云烟顿了顿,知道他是洗好了。就弯腰拿起床上胤禛的换洗里衣掀了帘子出去,见胤禛仍然趴在桶边,水已经彻底凉了。轻轻走过去放下衣服。

洗好出来穿上衣服,云烟见他脸颊红色稍褪。想他怕是渴了,又恭敬的端了温水给他喝,喝完再放一盏在床头。伺候他上床睡觉。云烟才长舒了一口气,等到她自己也缩上小榻时,耳边传来胤禛均匀的呼吸声,似是睡着了。她才发现自己几乎虚脱,连手心都在微微颤抖。

第二日的围猎也很如常,稍有遗憾的是康熙仍然没有遇到熊。晚宴时,还好老天爷听到了云烟的祈祷,康熙也没有再给各位进补,总算没有再来个鹿血大补酒。大家各自安稳的回蒙古包睡觉。

第三日围猎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很是开心。云烟和其他下人们都在围场边的帐子里等着自家主子回来。

欢笙还特地拿了十三嘱咐打理好的火红狐皮带过来。云烟见了这狐皮,几乎不敢用手去抚摸它。的确却是有些长见识,那毛色真是美轮美奂,火红中配着油亮。根根都是绝美的艳色。配个绝色美人才是相得益彰。能看出十三也是对他四哥爱慕到一定程度,真是和谐。

由于云烟不太会做手工,还很敬业的向欢笙请教了如何做围脖、筒子之类的细致活,时间过得也快。眼看太阳西下,风渐渐大起来似是有些变天。云烟就说准备回蒙古包取披风回来怕胤禛回来冷。小川子也说要给十三取披风去。小顺子就笑着说正巧和小川子搭个伴,跑腿的事情他回去取就可以。

云烟和欢笙刚送走了他们回帐子,就听远处传来一声野兽的吼叫声,直直让人毛骨悚然!欢笙吓得一下子扑到云烟怀里。云烟也是头皮一麻,这是……熊?!

接着就是由远及近的骚乱,远远就看几个狼狈不堪的侍卫护送着一个身上是血迹的人涌进来。几乎吓坏了周围的丫头小厮,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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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秋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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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和欢笙被挤在一边,云烟能感到怀里欢笙有些发抖,自己也处于一片震惊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连守帐子的侍卫都慌慌忙忙的紧急集合出发救援了!

云烟一边轻拍欢笙的背,一边平静自己的心绪。她几乎是一个闪念!那个受伤的人是谁?!会不会是……一种熟悉的危机感向她袭来,和前世一样。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掉,只留下她一个人无路可走,无家可归。

云烟放开欢笙几乎是飞奔到那群人中,扒开涌上去的小厮和丫头——

九阿哥胤禟肩上的衣衫被撕破了,深深的血痕里鲜血涌出来,半躺在塌上。下人们正忙得一锅粥的给他包扎。他的脸有些苍白,嘴唇也是,缓和了平时那么俊俏的高傲感。胤禟皱着眉半抬着眼的目光碰巧看到了那个扒开人群扑进来的孱弱又平凡的丫头,她几乎像一头毛茸茸的小兽,眼底满满的惊恐,却又强压着镇定。这,是谁?似乎,是老四的丫头。

当云烟挤在人群中终于隐约看到是九阿哥胤禟的脸,瞬间才无法掩饰的舒了一口气,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砰的跳——不是四爷,还好不是。

当胤禟正巧看到那个挤在下人中的小丫头脸上的表情变化时,要不是他受伤没有办法起来,他几乎立刻都想爬起来掐死她。这种你正受着伤,面前一个人露给你看“还好不是他受伤”的庆幸表情,任谁都不会那么大度吧。

虽然云烟也有些觉得受伤的九阿哥很是可怜,但还好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没有怎么注意到胤禟的表情,云烟已经低头退出人群去,脑袋嗡嗡的响。

欢笙迎上来,急急的问;“是谁受伤?不是我们十三爷吧?”

云烟的嘴唇有点苍白,抚了抚她的肩:“你放心,不是十三爷,是九爷。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吼……”另一个方向又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传来,那兽性的感觉如此远的距离带来腥风血雨的味道。

云烟和欢笙站在帐子门口,几乎是身心颤抖,到底有几只熊?康熙为什么非要猎熊,这下来了一窝,真的出事了!此时,云烟突然听到马蹄声,是一匹马——那一匹漂亮的栗色高头骏马风似的飞奔而来,长嘶一声停下来在原地踏步,鼻孔里喷着气,身上有血迹和伤痕!

“追云!”云烟认出追云时几乎心神激荡,脸色刷一下的苍白下去,飞奔着上去。

栗色骏马的颈子上那么明显的伤痕,还在渗血,马鞍上空无一人!

云烟瞪着空无一人的马鞍,怎么会是追云自己跑回来?这个预兆几乎压的云烟喘不过起来。

“四爷呢,四爷在哪?”云烟的心几乎开始打颤,追云的眼里满满都是惊痛与焦躁,不停的踢着蹄子,嘶叫着。

云烟调回头要冲进帐子去,她不知道找谁。

侍卫都被调走了,现在找谁去?等侍卫回来,等大家回来去找四爷?不,来不及。

她心下全是慌乱,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狠狠的咬了自己的唇,血腥味渗出来,刺痛传到脑海见让她平静了些,心下在瞬间定了主意!

云烟转头拉住身边欢笙的手,“中午吃剩的奶酪呢?还有没有,快装一口袋给我。”

欢笙几乎被吓傻了,忙连声去拿。

远处,野兽的叫声还在时隐时现。

胤禛、血、熊这几个形象几乎已经在云烟脑海中混乱的胶着,这几乎让她无法克制恐惧。

她拿住欢笙递来装满奶酪的小口袋,抓了一把在手心,其余栓在腰上。抓住欢笙的手:“欢笙,你听我说,如果十三爷或者谁有侍卫回来,你就告诉他们,四爷怕是遇袭了,我跟着追云去寻路了,路上以我丢的奶酪为记号,快来跟上我们!记住了没有?”云烟自从来到清朝,几乎从未对人说过这么一长段的话。

欢笙惊恐的点头,“记住了!云烟姐,你,千万要小心!”

云烟顾不上了,掉头跑向追云,她扑向追云的颈子,屏住呼吸轻声对追云的耳边说:“追云,拜托你了,带我去!”

千里马都是认主的。追云是一匹除了胤禛没有人能骑的马,它根本不给其他人骑它。这是四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云烟与追云待着时间并不长,因为她一般都在书房,只是许是云烟身上沾染胤禛的气息很多,所以平日里追云颇为不排斥她。云烟没有时间去想她爬上去是否会被它摔断颈子,因为面对这么高的马背,她要想的是如何才能爬上去。云烟努力蹬了几次马镫,对她来说还是太高。欢笙跑上去帮她,也是非常吃力。云烟几乎急的想回帐子里叫人。

也许千里马似乎真的通人性,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追云这时屈了前蹄的两膝,矮了身子下来。云烟几乎瞪大了眼睛,忙手忙搅乱的爬上去,拉好缰绳。追云站起身子,抬起蹄子开始飞奔。云烟被踉跄了一下,险些落马,几乎是死死拉住缰绳伏在马上。不忘隔一路撒一个标记,几乎是狼狈的要落马,一切的坚持只是凭借信念二字。

天知道,这只是云烟的第二次骑马而已。前一次,是在周睿亭招待客户的马术活动场上。

当一个人没有思考能力的时候,才是她最勇敢的时候,此时的云烟就是这样,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奔向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一心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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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秋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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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云在向密林里疾驰,枝叶沙沙的迅速从身边刮过。云烟的发已经散开,死死拽住缰绳的手已经嘞的泛白,她感觉不到疼痛。她专注于丢着标记和用尽全力使自己不要落马,只想着再快一些就好,再快一些!

突然,正跑向一片密林的低阔角时,追云竟长嘶一声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步,云烟来不及做出反应,直接从马背上摔飞了出去——

云烟眼前一阵失重的天旋地转重重摔落到密林里的草地上,好在草地并不硬,才没有要了她的命。她能感到一种尖锐的痛从左手臂和肋骨处袭来,她趴在草丛中努力的抬起头忍着疼痛想爬起来,但是左手似乎骨折了,汗从她的额角滑落。追云在她身边不安的踢着蹄子,鼻孔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呜咽。

云烟这时感到空气里有一种不寻常的血腥气息,她努力的抬起头,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四周竟然有打斗的痕迹!突然她的浑身汗毛都立起来——前方一双双发着绿光的眼睛隐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发着光,是狼!

云烟在那一瞬间,心脏一阵痉挛,几乎牙关打颤,连汗都是冷的。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谁?”

云烟几乎脑袋一嗡,猛然抬首突然她发现身边不远处的树边隐隐靠着一个人身背弓弩,手持着一把短剑!四周三三两两的都是狼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正是这些狼尸的血,或许还有人的。而这些狼的目标似乎正是他,人与兽正进行着对峙。狼的死伤惨重,数目目前只剩5,6只,他的背上也挂了彩,抓伤不重。狼是一种很狡猾残忍的动物,他们在估量着双方的实力,等待增援。而云烟和追云却撞上这条路!毫无疑问会顺便成为这些狼眼中的盘中餐。

他,是八贝勒胤禩。

云烟的头一跳一跳疼起来,几乎要闭上眼。四爷,四爷还没找到。而她却断了手,遇到群狼。

她咬着牙关忍痛将手从身体下移开,

“八爷”云烟的声音很哑,带着颤音。

胤禩闻言几乎身躯一震,手中仍紧握着短剑,微微侧脸眯眼看向草丛处俯趴着的云烟。他即使受了伤,容颜还是美得那么纤尘不染,姿容胜雪。

“你趴着不要动。”胤禩沉声交待。

云烟从未听过胤禩如此低沉的声音,从来,他都是温纯如玉的声线。云烟趴在原地,左臂处和肋骨下方的痛感越来越明显,追云焦急的低下头来蹭她。她知道自己该下决定了。她这个样子,不可能再爬得上追云了,而多留一刻,追云身上散发的血腥味很可能也变成狼群的捕食对象!何况,还有四爷,生死未卜。出师未捷身先死,可能说的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她偏头,克制着声音对她身边焦急踢着蹄子低头蹭她的追云说:“追云,快走,快回去叫人救四爷,不要管我!”她不知道追云能不能听懂,她希望它懂。追云仍焦急的用马嘴蹭着她的头顶。一声凄厉的狼嚎……嗷……耳膜和心灵几乎被刺痛,浑身无一处不战栗!云烟心中警铃大作,几乎崩塌。她重重的向追云低吼:“走!”

追云喉间呜咽了一声,蹭了下云烟的头顶,抬起蹄子向原路的方向奔回去!

云烟几乎丧失知觉,她模模糊糊的眯眼看向感觉增多的狼眼,心下几乎是一片荒芜。

胤禩与草原狼的对峙几乎像是原始雄性之间的力量博弈,他美丽的眼睛令人战栗的盯着头狼的眼睛,脚边都是狼的尸体,脚下缓缓调试着位置。一只手从腰间背后抽出最后一根联排三发利箭,另一只手摸向腰间小而强悍的弓弩。群狼龇着牙呜咽着像后退,似乎怕及了他手中的弓弩。

就是这一刻!

胤禩果断的抬手射出箭矢后,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滚翻冲向云烟一把将她抱起护在身后!一阵狼群的惨叫,三发利箭,箭无虚发的射中了三只野狼的咽喉!那弓箭的力道几乎将野狼钉在地上!可是剩下的几只狼,却坚持不愿意撤退!他们也在等待。

云烟一阵头晕目眩,手臂与肋骨剧痛的让她面色惨白。待看清状况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那个君子如玉的八贝勒胤禩?那一箭的狠厉几乎能把人生吞活剥!而且,他从树下滚来她身边的位置,简直是腹背受敌!

胤禩的手中只剩下短剑,箭囊中已然空空,最后一根箭已经射完。他半蹲着一手持剑,一手将云烟揽在身后,低声说:“忍着疼”

这样的时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这样的博弈,其实就是在等待救援。

他们在等着救援,狼也是!

云烟被护在他背后,透过他的肩侧看到前方的草丛里的狼眼渐渐多起来,一只,两只,三只……

疼痛几乎麻木,背脊上的冷汗几乎已经流不出来,更多的狼来了,胤禩再强大,也无法对付再更多的群狼!云烟强忍着,命令自己停止颤抖。一只手从身侧伸出紧紧握住云烟颤抖的手,坚定又强硬。胤禩镇定又温柔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别怕,有我。”

云烟僵住呼吸,突然脑海中火光一闪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八爷,我荷包里有火石和火折子!”云烟颤着声说到,也许,他们还能坚持一会!

胤禩一懔,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似乎在缓慢逼近的群狼,低声道“很好,但火太小。”

云烟几乎一蒙,天!下一秒,她想到了一个最应急的方法——

“烧衣服!”

云烟解下荷包强忍着手臂的痛,拿出火折子。一只右手开始解扣子,此时此刻,身躯的疼痛已经几乎像是别人的。没有经历的过骨折的人是不知道的,如果说骨折的初期疼的厉害,但之后已经疼到神经接近麻痹,所以反而可以忍受。也许有人会不信,但的确是这样。

“帮我拉一下袖子,我的左手可能骨折了。”云烟疼的脱不下来衣服,急的已经忘了称谓,向胤禩求助。此时的一秒钟,都是救命的时间!

胤禩眯了眯眼,心下不是不震动的,他谨慎的不能回头,只是凭感觉摸到了她的送到手边的袖角,拽住拉着。云烟忍着痛,全身汗流浃背的拽下衣服。

火折子吹了几次吹不着,云烟脱得只剩白色里衣的身躯几乎急的汗湿衣衫。她抬头望向逼近的狼群,只知道再吹不着,就会随之而来一场惨烈的搏斗!而他们,很可能将葬身狼腹。

火光瞬间照亮了她的眼睛,火苗窜上来!云烟几乎要热泪盈眶。这火光虽小,但已经让群狼陡然后退——

云烟去点脱下的外袍,好在这时衣服的材质是极易起火的天然材料。火光大起来,火舌舔着衣袖就烧起来。

胤禩迅速退到火堆后面,在云烟的背后靠住她的背,警戒的怕狼群的背后偷袭。群狼呜咽的着不敢前进,看着火光恐惧的后退,又不甘心的瞪着两人。

胤禩开始脱衣服,迅速解开衣衫的外泡,将衣袍撕开,加到火堆上,保持火势。云烟忧心的看着火堆与不远处的狼群,衣服是有限的,而援兵在何处。四爷。云烟想到胤禛,心中几乎一痛。四爷是否已被救出?

胤禩掀开里衣的衣襟,连淡黄色的里衣也从肩上拉开脱下,露出光裸紧致的匀称胸膛,弧度优美的肌肉在火光下隐隐镀上一层微光。背脊肩胛骨上的抓伤和血液冶艳的像一幅画。若说在生死这刻还能够脱衣脱得如此风情万千的,非康熙朝八贝勒胤禩莫属!

云烟背对着他自然看不清,只看到他转身投过来的淡黄色衫子。火势在衣物的燃烧下,让狼群不敢前进,他们交头接耳的几乎像是在讨论对策,这几乎吓坏云烟……

马蹄声破空而来——

明晃晃的火把几乎照亮苍穹,群马飞奔而来震动大地,龙旗在夜色中涌动的激怀几乎让人热泪盈眶。

群狼慌乱的几乎夺路而逃,一只劲风的箭羽破空而来,直直叉入头狼的左眼穿颅而出,一声凄厉的狼嚎惨叫,血腥浓郁而让人作呕,如雨的箭矢射向狼群,狼群四散!

这一连串的变故和血腥让云烟几乎虚脱,眼前一下全是金星,遥遥看向阵前,眼前终于黑下去,被身边的人接住——

两匹高头大马,一匹栗色高头骏马,一匹火红色卷鬃毛烈马并行于前,赫然是四贝勒胤禛与十四阿哥胤祯!

胤禛的手背上还带着血迹,他将手中的弓箭丢给身边侍卫,翻身下马冲向火堆旁的两人。十四阿哥胤祯也翻身下马跟着跑过去。

胤禩坐在火堆边的草地上,面目沉静的看向胤禛缓缓微笑。膝前半抱的是昏迷下去的云烟。明明是半身□的样子,却好像毫不在意的高贵圣洁表情。

“四哥,十四弟,你们来了。”

胤禛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目光瞪视着胤禩膝前环抱的云烟,她单薄羸弱的身躯只着单衣头发散乱,满脸苍白、双眼紧闭、毫无生气的半躺在胤禩膝上,像一只气息微弱的小动物。

“她怎么了!”胤禛冲过去,无法掩饰的想要抚上她的脸颊,手指几乎微微颤抖。

胤禩不着痕迹的揽揽她,温柔的目光拂上她的脸颊“她只是昏倒了,加上左手可能骨折了。”

十四阿哥胤祯也心疼的解下披风,展开披向胤禩的肩头,“八哥,你没事吧?”

胤禩看向十四阿哥胤祯微微的笑,残存的火光照着他的脸,那么美!“我没事,走吧。”

他起身,想抱起云烟。

胤禛缓缓抬起眼睛,面容沉静的淡淡说:“不劳烦八弟了,我的奴才,我带走罢。你的逐月也一起牵来了。”

不远处,侍卫牵着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逐月走上前来。逐月激动地弯着颈子挤到胤禩身边。胤禩起身淡笑的摸了摸它的脸,逐月喉间几乎呜咽。他抬眼看着胤禛环抱着的云烟,那夜色中的眼神几乎刻骨的像一个深深的漩涡。

胤禛解下披风小心翼翼覆在云烟身上,轻轻抱起,回身踩着侍卫的背,利落的跨上追云的背。

胤禩胤祯都随即跨上马背,一夹马腹,一大群汹涌的马蹄声消失在密林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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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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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缕灵魂无处可归。哪里都无处降落。哪个时空才是她的家呢?不论在那个时空,贫贱百姓的性命都像蝼蚁一样,一捻即碎。而她,则正是最贫贱那群之一。

天地为炉,苦苦煎熬的人又有多少?有的时候,上天若是让人痛痛快快的死去,也不啻是种恩泽。但很多时候,上天会让你必须痛苦又坚强的活下去。

当她睁开眼醒来时,看到的是胤禛静静地靠在软榻上手持书卷看书的样子——旁边的熏炉里轻轻的散出袅袅的轻烟,他的侧脸那么沉静,表情那么从容。一室馨香,这个世界如此静好。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大床上,而他靠在软榻上。她的左手臂已经被打上了夹板绷带固定。她能感到左臂间和肋骨下的疼痛,但已经比昏倒前好了很多。

云烟有些惶恐的撑起想起身,刚刚挪动就被转头察看的胤禛发现。他放下书,走过来。云烟有些惊慌的张张口,却发现自己有些发不出声音。还能说些什么?还好,你没事。很多话,已经不需要表达。去找谁?又碰见谁?发生什么事成了这个样子?很多事情,也无法去解释。

眼眶有些酸,开了口仍然是不变的两个字:“四爷……”声音沙哑的厉害。云烟要起身,被胤禛抬手按住肩膀,他的手上缠着绷带。

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她。

“醒了就好”他淡淡的声音那么磁性又好听。

“四哥……”从帐外传来十三阿哥胤祥的声音,掀帐进来,身后跟着欢笙。

“云烟醒了?”胤祥看见站在床前的胤禛和半躺在床上打着绷带苍白着脸的云烟。

“云烟姐……”欢笙跟在胤祥后面看见云烟醒了,激动的眼圈有点红。

“十三爷,欢笙”云烟想下床,毕竟让两位主子站着,她躺着,这待遇是从来没有过的。

胤禛只看了她一眼:“躺着”

胤祥的一只手也缠着厚厚的绷带,凑近来:“云烟,你别动,你手臂和肋骨都骨折了。”

欢笙跟在后面,已经开始抬袖子擦眼睛。

这样架着胳膊、无法侍候胤禛的相处模式,把云烟惶恐坏了。两人的话仍是不多,也没有人提那天遇袭的事情。几天下来,云烟终于被胤禛允许下榻时,就迫不及待的下来活动。

欢笙时常在胤禛不在时过来陪云烟说话。云烟渐渐知道了那天曲折复杂的事件始末——

那天的确是老天遂了康熙的心愿了。真的遇了熊袭,而且一来就是俩!一公一母。两只熊出现的相距地不远,四阿哥十三阿哥的那队人马和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的那对人马都遇到了。四阿哥十三阿哥这边的追云在混战中被抓伤,熊的视力不好但嗅觉却积极灵敏。胤禛怕追云的血液引来熊更疯狂的攻击,便狠力赶了追云先跑回去报信。八阿哥那边九阿哥被熊抓伤,他护了胤禟退出来,让几个随身的侍卫护送胤禟回帐子,回身准备去救援十阿哥十四阿哥,结果没成想这残留的血腥味却引来了群狼。几乎各处都是一片殊死搏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这边猎杀了母熊,四阿哥轻伤,十三阿哥的伤势稍重。十阿哥十四阿哥那边境遇更糟一些,公熊更加狂性大发。虽然十四阿哥武艺了得,但最后两人也几乎支撑不住,千钧一发之时,是康熙的御驾赶到,康熙精准的洋火枪技法威武的猎杀了小山一样的公熊!四阿哥胤禛正要回到围场帐子时,见到追云的嘶叫和欢笙哭哭啼啼的解释才知道云烟竟然骑了追云去寻他,结果追云发疯一样的跑回来,云烟却不见了!

后来的事情云烟自己也知道了。也许再迟一些,衣物燃尽,她就要葬身狼腹了。

这一切,就像一场高明而惊悚的脚本。环环紧扣,一步不差。几乎不敢回想。

康熙对于此次围猎还特地写了首御制诗《塞外偶遇》——晓雾迷前岭,蒙茸露未唏。林中呼鹿罢,山下射熊归。水绕周庐曲,高原众幕围。时平疆域远,万里尽庭扉。

虽是好诗,但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只有真正经历了那场血腥的人才会知晓是多么惊心动魄。

受伤的人几乎都在养伤,基本没有大碍。云烟一边尽心的恢复,一边将那天的惊悚也忘掉。

胤禛每日不过陪康熙会晤一些蒙古王公,余下时间几乎都回帐子靠在云烟身边静静地待着看书。

这段时间多亏了小顺子小魏子还有欢笙偶尔来帮忙。

云烟渐渐好起来,一只手虽不方便,另一只手还可以行动。有时会一只手给胤禛系扣子。明显比从前两只手系的慢,他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云烟扣,仿佛有的是时间。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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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药与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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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些天的休养,各位阿哥的伤势基本都复原的很快,年轻力壮恢复能力快总是有优势。云烟的骨折也不算严重,加上胤禛有意无意的不让她外出,她恢复的也不错。八月十五中秋节很快到来,迎来了草原上盛大的那达慕大会。

康熙主持了这届盛况空前那达慕大会,二万人参加。同时升帐大宴各部蒙古王公,科尔沁、奈曼、扎鲁特、敖汉等各部落王公齐聚一堂。

那达慕大会上进行了三项传统的比赛:赛马、布库、射箭。场面激烈程度几乎是万人雷动。最让人们兴奋的是此次那达慕比赛前所未有的有康熙的皇子参加。康熙很是随和让他们有兴趣的一起玩玩,试试身手。蒙古王公们一阵欢声笑语。

几个年纪稍长的阿哥都没有下场,比如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等都在康熙身侧坐着。年纪小一些的阿哥们尤其是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很是爽朗的加入了队伍。

康熙的皇子们从小就受到严格的训练,武功骑射几乎都是出类拔萃,加上容貌英挺身份尊贵,不知道多少蒙古姑娘给他们加油,简直就是现代粉丝啦啦队。欢笙对这大会期盼的不行,当然尤其是他们十三爷的表现。她拉着云烟一起出来走走,顺便围观。

赛马比赛自古都是最为激动人心的,十三阿哥胤祥一匹白马,飒爽英姿,拔得头筹。那英俊明朗的面貌气质不知道掳走了多少蒙古少女的芳心。欢笙在场边开心拍手的跳起来。云烟不禁抬眼看看远处坐在康熙身侧的胤禛,看到自己可爱的弟弟这样风姿,不知内心有多和谐,表情有多么有爱吧?可惜,离得稍远,看不清。

布库比赛由于肢体接触过于激烈颇为不适合之前熊袭各有受伤的几个阿哥,所以没有人下场参加。最终独占鳌头的是达尔汗亲王班第之子慕仁。慕仁是班第和固伦端敏公主之子,生的真是结合草原男子的硬挺英俊和满族公主的高贵清丽,又是这样武艺高超,几乎是草原偶像。这冠军倒是众望所归,掌声雷动。

射箭比赛的冠军竞争倒是出乎意料的最为激烈。多番的较量,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慕仁三人几乎是不分上下。八贝勒胤禩带着淡笑坐在席上看着没有下场。几轮平局下来,最终十四阿哥一记三箭齐发中红心几乎让欢呼声惊爆整个草原!云烟看到这三箭的精准技艺不由得睫毛一颤。欢笙在一旁一边为十三阿哥可惜,一边为十四阿哥夺魁的技艺赞叹,几乎就是个职业追星族。

康熙在主座上也鼓掌叫好,各蒙古王公都对他贺喜夸赞各位皇阿哥的出类拔萃。康熙很是开心的重奖了三项比赛的冠军十三阿哥胤祥、科尔沁王子慕仁和十四阿哥胤祯。

晚上大宴时,胤禛回来换了身衣服让云烟在帐子里休息不用去伺候,带着小顺子小魏子去了。

康熙见中秋月圆的兴致极高,即兴赋诗一首《口述中秋》——荒塞天低夜有霜,一轮明月照苍凉,不贪玉宇琼楼看, 独在遐陬理外疆。

中秋的夜里是有些凉了,云烟一个人呆在帐子里吃饭,一只手做什么事情都是慢慢做。出来一两个月了,常常想到小弘晖,不知道能背什么诗了?小娃娃也许又长了高。这个时候的孩子是最可爱的。还好没有葬身狼腹,要不然不是再也见不到这样可爱的小娃娃。

云烟用完一些简单饭食出来挂着左手在帐边走走,一轮皎洁莹白的圆月挂在草原的夜空上,几欲醉人。云烟看的有些愣神,三百年前的月亮比她记忆中三百年后的月亮真的要好看很多。

远处跑进一个小厮,云烟听到隐约的脚步声抬眼看去,那身量脸孔有些熟悉……

“云烟姑娘”他跑近前来,笑着对云烟打招呼。

云烟有些迟疑的问好,并猛然想起——这是八贝勒胤禩的贴身小厮小钮子!心头已是有些瑟缩。

“云烟姑娘,这是八爷让我送来给你的。”小钮子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瓶小巧玲珑的青花瓷瓶子,上面封着一个小巧可爱的红色药塞。

云烟眼瞳一缩,抱着左手没有去接。

小纽子见云烟没接,继续解释说:“这是伤经动骨活血化瘀的西域良药,姑娘骨折吃这最是利于复原。”

云烟闻言低头抿了抿唇,姿态沉稳的对小纽子福了福身:“多谢小哥,但这赏奴婢受不起,请代谢八爷恩典。”声音温柔但很坚定。

小纽子听了她的话,又是讶异又是无奈。再劝一劝,云烟还是一样回答,只好客气的告辞走了。

自从云烟受伤后,胤禛每每遇到宴会酒喝得更少了,也免去了很多云烟不好伺候的问题。因为感到夜里凉初透,云烟给胤禛多加了层薄被。

第二日,欢笙过来,拿出一对纯白的狐皮筒子和一件狐皮坎肩。云烟的脸色有些苍白:狐皮哪里是她这样的身份穿得的?欢笙笑眯眯的说,从云烟受伤的时候,四爷那晚就给了她打的狐皮交待给云烟做一对筒子和坎肩。

云烟听了心头一颤,眉毛微儊。半低了头说:“狐皮不是我们这样身份穿得的,欢笙,多谢你。”她顿了顿,“不过,你还是拿回去吧。”

欢笙瞪大了圆圆的眼睛:“云烟姐,这……四爷要是一沉脸,我腿都颤。”

“谁沉脸啊?”胤禛掀了帘子进来,淡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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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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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笙忙回身给胤禛请安,云烟也跟着福身,明显看到欢笙的腿的确是有点打颤了,默。

云烟过去给他解扣子更衣,让欢笙稍微缓解点压力,忙告辞说回去伺候十三爷逃出帐子去,那狐皮筒子和坎肩留在软榻上。云烟瞧见叫她都没叫住。好像再迟走一点就被火烧屁股了。云烟无奈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张张口,只好作罢。

胤禛瞥了一眼云烟,拿起书。“过两日,我们就要动身往克尔苏,然后去盛京。”他停了停,“出门前把筒子和坎肩套好,断骨处不要吹风。”语气淡而笃定,转过身就自己坐到榻边看书去了。

云烟抬头只看到他背上漆黑的辫子垂在腰间,下面是她早上系上去的金黄穗子。自己的主子什么脾气不了解么。有些无奈,有些……云烟咬咬唇瓣“是,奴才谢四爷关怀。”

过了两日,收到嫡福晋纳拉氏的家书,是侧福晋李氏生子的喜讯!

胤禛回书,赐名“弘昀”。

草原风大,秋风已然凉意沁人。

启程去克尔苏的时候,在胤禛的无声注目下,由欢笙帮助戴好了雪白的狐皮筒子,穿上白茸茸的狐皮坎肩才掀开帐子出门。更是衬得她小小的人儿,脸色苍白,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这狐皮虽是又轻又暖,但云烟却仍觉与自己的身份不搭,就像穿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物。几乎躲在轿子里不愿出来。

不管哪个时代里,这样精美的狐皮都是贵族女子穿的,就好比王子都是娶公主的。这狐皮,穿在她这面目平庸又身份卑微的贱籍奴才身上简直是比较搞笑的。

小样,穿了马甲,我就不认得你了?毋庸置疑,云烟一直是对自己比较有娱乐精神的人。

九月初一,康熙在克尔苏驻跸,他亲自到自己的舅爷爷科尔沁第一代达尔汗亲王满珠习礼的墓前祭奠。

九月三日康熙来到科尔沁左翼中旗呼和格日乐嘎查,去看望纯禧公主和额附般吉。康熙驻跸在公主府,并赐予纯禧公主和额附般吉白金绸缎。

九月十日康熙离开待了接近两个月的科尔沁草原,来到吉林。

九月二十九日驾临盛京,十月十日返回北京城。

皇子们的伤几乎全好了,云烟的骨伤也好的差不多,只是还需要时间慢慢稳固。

再次回到四宜堂里,春日植下的桂花已经开了,静静地映着夕阳,满院香甜的飘香。

云烟收整行李,打理屋子,把行囊里多出的狐皮筒子和坎肩叠好搁入箱底。四宜堂里一切如故,像是从未离开。

胤禛的归来得到了全府上下的隆重迎接。

后院的妻妾们更是喜不胜收。嫡福晋纳兰氏准备了精美的家宴为胤禛洗尘,小阿哥弘晖好像又长高了些,大大的眼睛更有小帅哥的样子了。侧福晋李氏已经出了月子,带着小阿哥弘昀和大格格雪韵,满面春风。妾室宋氏也是乖顺可人。

可谓,佳妻美眷,似水流年。

云烟如常的一身简朴衣衫半低着头立在胤禛身后,恭敬的伺候胤禛用饭。期间时常接到小弘晖抛过来的星星眼——云烟,你终于回来鸟!

席间侧福晋李氏一袭浅桃红衫子,装扮很是动人。几乎是人面桃花的样子。她娇羞的敬胤禛:“听闻爷这次木兰猎熊英勇非常,但受有轻伤让人甚为挂念,不知爷可大好了?”

胤禛举杯轻饮,浅浅笑道:“无碍,已经大好。”放下杯子,“你和弘昀也都大好吧”

李氏娇羞的谢他关怀。纳拉氏在一旁温婉的笑说此次生产倒是极为费力的,这次李妹妹为爷再添一子是功不可没的。宋氏也乖顺的道是,陪着笑。

北京的十月里已经颇为冷,有过骨折经历的人都知道,一年半载内断骨处被风吹过时总有些漏风的寒冷疼痛感。

但云烟就是做下人的,只能面目恭谨的空着肚子伺候着一片欢声笑语的觥筹交错,这就是她赖以生存的差事。就像三百年后,发高烧吊完水还是继续回公司上班,下班继续买菜回家照顾妈妈,没有那么多条件能甩手休养,这就是每个人要安守的本分。

席后,胤禛让小顺子小魏子取了从木兰猎回来的各样皮草赏赐给妻妾子女众人。大家自然是一片欢欣鼓舞,合家欢乐。

胤禛带着些酒意起身离开,几位妻妾恭送时都看着他,纳拉氏温婉的笑,宋氏乖顺的目光还是有些期待,李氏娇羞的用帕子掩着唇拿眼瞧胤禛。

胤禛淡淡抬了抬眼,笑意很浅,转身离开前厅。

出了屋子,夜晚的秋风更是凉,云烟跟在胤禛身后,忍住有些透骨凉的感觉。

胤禛身上散发的酒意混着四宜堂院里飘来的桂花香,月光下这感受几乎香甜朦胧的不真实。

进了屋子,云烟自动自发的给他换衣,胤禛微眯了眯眼睛看她动作。她的面目仍旧那么沉静,就像第一次给他穿靴时那么恭敬而认真,一张小小的脸儿,眉目有些清淡,唇瓣有些苍白。

换好便服,胤禛坐着喝茶,没有人说话。直到一盏茶凉。

胤禛起身,拍拍衣裾。“我去了”

云烟福身,“恭送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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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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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云烟没有忘记这日又到了妈妈的生日。她孱弱纤细的身躯一个人点着三炷香直直的跪在偌大的四宜堂院落里,跪在春日胤禛植下的桂花树下。秋风很冷,檀香的火光在黑夜里闪着三个小红点。云烟静静地低着纤细的颈子,腰身直直跪在黑地里。

妈妈,有轮回么?如果有,菩萨请保佑妈妈能投胎转世到好人家,享一世平安无忧。不要再像我们家,苦苦挣扎,家破人亡。

直到一炷香燃尽,云烟才拖着已经跪麻的腿脚带好去年买的小香炉回到屋里,包好放入箱底。

云烟仍像从前一样在榻前留了一盏小灯,半靠在小榻上为胤禛等门。她用右手捂着左臂,左手臂的感觉就像有风能透进来,整个身子都冷了。云烟迷迷糊糊的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久到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书房的门轻轻的响了。

胤禛的轮廓一点点从黑夜中显现,一双墨黑深邃的眼睛比微弱的灯光更亮。云烟上去帮他轻轻关上门,静静地上去给他解开颈下纽扣。灯光很暗,纽扣一颗颗从云烟手指下散开。

人生,难道不是在这纽扣的扣上与解开间,就从指缝中滑走了?这纽扣谁来解开,谁来扣上。在岁月的长河里都变得面目模糊。

脱外衣时,云烟发现胤禛的香色里衣后背已经被汗湿了,被氤氲出深色的样子。她顿了顿就低头再转到身前去解他里衣的纽扣,准备给他换新里衣。

“你疼吗”胤禛在黑夜与微光的阴影里静静地开口,云烟放在纽扣上的手指一僵。

空气凝滞的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你疼吗。

“谢四爷关怀……奴才的手,已经不疼了。”云烟垂了颈子轻声的说,声音有些哑。

再没有言语,窗外的秋风沙沙的吹过桂花树,带来些微香甜的气息,四宜堂如此安宁而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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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回来后的公务又是与大阿哥胤褆、十三阿哥胤祥一起忙着永定河工,每日繁忙的可以。

云烟的手不如从前,也不好抱弘晖了。不过弘晖现在已经小大人一样,每每伸出小手主动上来牵着云烟走,奶声奶气的仰着小脸说:“云烟,我牵着你走。”云烟笑的不行,到底是谁牵谁走啊?

云烟陪着他在书房温书背诗,小娃娃摇头晃脑的说最爱李太白的诗句。云烟再次刮目啊相看。

云烟抬起右手理理他身后的小辫子笑着说:“诗仙李太白的诗句,小阿哥你都能体会了?”

弘晖骄傲的抬抬小下巴趴到云烟右臂边献媚:“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云烟一听,这小娃娃还真是挺有欣赏水平,这句是好,不是一般的气魄。只是,够有视金钱如粪土的文人气质,与天潢贵胄权贵豪门的气质不搭啊不搭。转念一想,小娃娃喜欢这句怕是因为这句里也有动物的缘故吧,默,他自小就对出现小动物的诗句最偏好。

云烟笑着轻捏他趴在身上的小脸蛋:“把小马留下不要换美酒啦,少喝点酒罢阿哥。”弘晖被云烟捏了下红红的小脸蛋,说到小马和美酒,竟还有点害羞起来,腻在云烟身边眨眼睛。

秋天很短,就像夏天和冬天之间交汇的一个过渡句。

北京城的天很快冷下来,云烟的手慢慢在恢复,慢慢的洗洗晒晒,把胤禛的床铺都换了厚。衣衫靴子也是。

收整箱子时发现木兰秋狝时胤祥献宝给胤禛的火红狐皮让她给做东西的,胤禛倒没怎么在意,由于云烟手不好一直也忘了这事,现在天气就冷了,也该做起来了。

每每胤禛不在的时候,云烟就去正房冬梅那里瞧瞧她们做女红,一边惊叹她们的心灵手巧。冬梅她们笑着说,熟能生巧,多练练就好,只是云烟在书房当差,不像她们给福晋们当差常用到女红。云烟回到四宜堂里瞅着这块狐皮就试着自己做,毕竟总比刺绣简单些。日子像流水一样,每日的生活安排的也很充实和平淡。

某天胤禛提前回来,就看到云烟专心致志的坐在软榻上缝制着手里那块火红的狐皮。火红色茸毛映衬着她小小的脸儿更显得有些苍白,她的面孔永远那么沉静,就像与这世界毫不相干。

当狐皮做好后的第二天就飘了雪花,又是一年。

云烟看到雪花时不禁感到自己还是比较及时的。胤禛公务越来越繁忙,不是常常在外奔走,就是坐在桌案前批阅公文。每每云烟都很担心他的膝盖受凉。虽然很窘迫的承认是自己技艺不高、暴殄天物用红狐皮先做了一对护膝,不过也算实用吧。

当午后胤禛又开始坐在案后没完没了的批阅公文时,云烟取了这对火红的狐皮护膝蹲到他腿下轻轻掀开他的袍裾,小心的把狐皮护膝覆上,不松不紧的系好下面的细带。再系另一只。

胤禛轻轻垂目看到她柔软的脸颊贴在膝边火红的皮毛上映的有些微红,两只清澈的眼眸专注又认真。他微微分开腿让她好系上另一只。

窗外落雪的康熙三十九年冬天,这护膝,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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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碧瓦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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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在指尖流走,风云乘积在胤禛的气质里,他的眉目更显出隽永又性感的意味。

而云烟,似乎一直是那个样子。清清淡淡的眉目,轻柔暖意的声音。虽然身量似乎长高了些,但在胤禛高大的身材面前她始终被衬得那么纤弱。胤禛的三步之内,终有她若有似无的身影。

年后的料峭春日里,小顺子子接到家书父亲生了病,胤禛本就是个极重孝道的人,即刻就放了他假让他回去探亲。小顺子自是感激涕零,连夜就走了。

第二日,胤禛早起上早朝,云烟正系着领扣。他突然出声:“我是不是没带你见过紫禁城?”

云烟一愣,自己确实好像都没想过这问题,也没想着要见见紫禁城。毕竟,这等地方,离她真的太远了。就像毫不相干的两条线。三百年后也只在书里和电视上见过,确从未亲身到过。

“回四爷,没有。”云烟轻声说,继续系好他腋下的纽扣。

胤禛淡淡一颔首,转过身去轻声说:“迟早要见的,那今日就见见罢。你替小顺子伺候我上朝罢。”他停了停,“多加件衣服再出去。”

这是第一次,云烟跟在胤禛的轿子旁走上北京城的道路。拂晓的北京城,天边透着微光。一切是那么寂静。道路边,娇艳的春花开始渐渐开放,在黎明时带着露珠,悄悄地吐露芬芳。

这一路,离皇宫颇有些远。云烟跟在轿边,胤禛坐在轿子里。偶尔,胤禛轻轻掀了窗口小帘,看了看旁边的云烟,再放下。

走的有些喘息之时,终于接近这座红墙碧瓦的紫禁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云端射出——

蓝天白云,旭日昭昭下的紫禁皇城,大气磅礴,动人心魄。

这些高大的宫墙,璀璨的琉璃瓦。穿越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巍峨的屹立在云烟眼前。云烟就像一个被冲回历史洪流里的小小蝼蚁,仰望着这座城。

过了□、端门后来到午门前专门一块停轿子的区域,这里已经有几顶轿子停着,小厮在一边候着。

云烟给胤禛轻轻打帘子,他深刻的眉目从轿子的暗处里显出来,一双眼睛宝石似的闪闪发光。

胤禛抬脚下了轿子。云烟上前帮他轻轻整了整衣冠,不留一丝褶皱。

他淡淡的说,“等我出来。”云烟点头,轻声称是。

胤禛身姿挺拔的走向午门前,那儿已经聚集了几位大臣,上来与他请安。皇子们里似乎只有皇三子诚郡王胤祉已到,兄弟二人并肩站着说话。

云烟和抬轿子的小厮们都安静的立在一边等着,云烟更是缩在角落。上朝大臣们的轿子陆陆续续都到了。一顶深紫色配金黄色小窗帘的轿子抬上来,挨着停在在四府轿子的旁边。云烟不禁更往后退退,贴在自家轿子边。

小厮掀起帘子,一个团龙朝服的男子抬脚跨出轿来。清晨的微光照耀的他面上,晶莹似雪。

他眉宇间的光华像一首最动人的曲子,和着紫禁城的韵律,悠扬而缠绵。

他,是大清朝最风华绝代的八贝勒胤禩。

自从狼袭那夜之后,云烟再没有见过他。连他差贴身奴才送来的伤药也拒绝的干干净净。

胤禩停住微微侧头看向云烟,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那目光状似轻柔,实而刻骨,缓缓地笑了。

云烟几乎惊惧的默默抿唇低下头,端正恭敬的福身。

午门鼓响,动人心神。

大臣们工工整整的列队进去,在巨大而空阔的宫墙下显得是那么渺小。

当鲜红的大门再次合上时,云烟觉得这巍巍紫禁城有些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静静地蛰伏在这苍茫大地,冷眼看着这人间冷暖,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岁月故事和纷繁人心。

但是,紫禁城仍旧是那么美轮美奂,引无数人折腰。

阳光出来了,照耀在午门高大宫殿正脊飞檐的螭吻上闪闪发光。

螭吻,龙之第九子。平生好吞,形似曾,性好望,今屋上兽头是也。

传说中,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龙之第一子,囚牛。

平生爱好音乐,它常常蹲在琴头上欣赏弹拨弦拉的音乐,因此琴头上便刻上它的遗像。这个装饰现在一直沿用下来,一些贵重的胡琴头部至今仍刻有龙头的形象,称其为“龙头胡琴”。

龙之第二子,睚眦。

平生好斗喜杀,刀环、刀柄、龙吞口便是它的遗像。这些武器装饰了龙的形象后,更增添了慑人的力量。它不仅装饰在沙场名将的兵器上,更大量地用在仪仗和宫殿守卫者武器上,从而更显得威严庄重。

龙之第三子,嘲风。

平生好险又好望,形似兽,殿台角上的走兽是它的遗像。这些走兽排列着单行队,挺立在垂脊的前端,走兽的领头是一位骑禽的“仙人”,后面依次为: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和行什。

它们的安放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只有紫禁城规格最高的正殿太和殿才能十样俱全,太和殿也是唯一一座十只仙人走兽的殿宇。次要的殿堂则都要相应减少。而紫禁城的正门午门是九只仙人走兽,少最后一只行什。

它不仅象征着吉祥、美观和威严,而且还具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的含义。嘲凤的安置,使整个宫殿的造型既规格严整又富于变化,达到庄重与生动的和谐,宏伟与精巧的统一,它使高耸的殿堂平添一层神秘气氛。

龙之第四子,狻猊。

形似狮子,平生喜静不喜动,好坐,又喜欢烟火,因此佛座上和香炉上的脚部装饰就是它的遗像。它布置的地方多是在结跏趺坐或交脚而坐的佛菩萨像前。庙中佛座及香炉上能见其风采。 这只神似狮子的龙子连这种连虎豹都敢吃!相貌又是很英俊轩昂的动物。

由于佛祖释迦牟尼对其有"无畏的狮子"之喻。人们便顺理成章地将其安排成佛的座席,或者雕在香炉上让其款款地享用香火。明清之际的石狮或铜狮颈下项圈中间的龙形装饰物也是狻猊的形象,它使守卫大门的中国传统门狮更为睁崃威武。

龙之第五子,蒲牢。

平生好鸣好吼,形似盘曲的龙。洪钟上的龙形兽钮是它的遗像。原来蒲牢居住在海边,虽为龙子,却一向害怕庞然大物的鲸鱼。当鲸鱼一发起攻击,它就吓得大声吼叫。人们根据其“性好鸣”的特点,“凡钟欲令声大音”,即把蒲牢铸为钟纽,而把敲钟的木杵作成鲸鱼形状。敲钟时,让鲸鱼一下又一下撞击蒲牢,使之“响入云霄”且“专声独远”。

龙之第六子,赑屃。

又名霸下。平生好负重,形似龟,力大无穷,碑座下的龟趺是其遗像。传说赑屃上古时代常驮着三山五岳,在江河湖海里兴风作浪。后来大禹治水时收服了它,它服从大禹的指挥,推山挖沟,疏遍河道,为治水作出了贡献。洪水治服了,大禹担心赑屃又到处撒野,便搬来顶天立地的特大石碑,上面刻上赑屃治水的功迹,叫赑屃驮着,沉重的石碑压得它不能随便行走。赑屃和龟十分相似,但细看却有差异,赑屃有一排牙齿,而龟类却没有,赑屃和龟类在背甲上甲片的数目和形状也有差异。

赑屃又称石龟,是长寿和吉祥的象征。它总是吃力地向前昂着头,四只脚拼命地撑着,挣扎着向前走,但总是移不开步。一些显赫石碑的基座都由它驮着,碑林和一些古迹胜地都可以看到。

龙之第七子,狴犴。

又名宪章。它平生好讼,形似虎,却又有威力,狱门上部那虎头形的装饰便是其遗像。传说狴犴不仅急公好义,仗义执言,而且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再加上它的形象威风凛凛,囚此除装饰在狱门上外,还匐伏在官衙的大堂两侧。每当衙门长官坐堂,行政长官衔牌和肃静回避牌的上端,便有它的形象,它虎视眈眈,环视察看,维护公堂的肃穆正气。

龙之第八子,负屃。

平生雅好斯文,似龙形。石碑两旁的文龙是其遗像。碑碣的历史久远,内容丰富,它们有的造型古朴,碑体细滑、明亮,光可鉴人;有的刻制精致,字字有姿,笔笔生动;也有的是名家诗文石刻,脍炙人口,千古称绝。而负屃十分爱好这种闪耀着艺术光彩的碑文,它甘愿化做图案文龙去衬托这些传世的文学珍品,把碑座装饰得更为典雅秀美。它们互相盘绕着,看去似在慢慢蠕动,和底座的赑屃相配在一起,更觉壮观。

龙之第九子,螭吻。

又名鸱尾,平生好吞,鱼形的龙。它是佛经中,雨神座下之物,能够灭火。它多安在屋脊两头,作消灾灭火的功效。龙形吞脊兽,殿脊两端的卷尾龙头是其遗像。

在□城楼上,除屋脊上的龙吻外,两坡垂脊上也各有一龙吻,亦称垂脊吻,其体形略小,呈前趋势,起封护两坡瓦陇和装饰垂脊的双重作用。螭吻属水性,用它作镇邪之物以避火。它每每站在皇家宫殿飞檐的最高处眺望远方,姿态傲然。

至于九这个数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这博大精深的含义。以九来表示极多,有至高无上地位,皇帝即称为九五之尊。

九是个虚数,也是贵数,所以用来描述龙子。龙有九子这个说法由来已久,却不是指恰好九子,应该乃是更多。

龙之九子,面貌脾气各不相同,却都是真龙所生,引万世敬仰,奉若神明。

而千古一帝的真龙天子康熙大帝,生的龙子怕都是这样各自不同各有所长的人物,这飞出的九条龙子,谁是谁的谁,最终又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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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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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开启,一**的大臣们出来,周围的轿子离去。

云烟虚着眼睛仰望紫禁城上方破云而出的太阳,这里也许并不是她该来的,真的,有些刺眼。

这里,太璀璨。而她,太暗淡。

许多荣华,许多幸福,都是需要一些能承的起的身份和人物才能享用。比如……比如这迎面走出的几个人。他们身穿团龙朝服,虽面貌不一,却天生尊贵。他们,都是龙的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云烟看着他们想到了三十九年春节他们围坐在紫铜火锅旁欢声笑语的样子。而今,他们的容貌英姿更胜从前,却像是有什么悄悄地改变了。一分一毫,斗转星移。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春风带笑的八贝勒胤禩,神情颇有些冷傲的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祯一齐在说着去新建的十阿哥胤誐要大婚的府邸上看新房。

里面,却没有云烟等待的胤禛。云烟往轿子里面更挨一挨,低着头站着静静等候。他们走近前来时,云烟不起眼的混在周围的轿夫小厮们一起给他们福身请安。

“这不是木兰秋狝老四家那个差点送命的丫头么。”十阿哥胤誐却眼尖的发现了缩在轿边的云烟,快人快语道。

九阿哥胤禟在一边轻轻瞥了一眼,目光停在云烟低垂的脸上,微微扬了扬下巴鼻间轻哼了一声。

十四阿哥胤祯在马前则侧了头,一双与胤禛相似的漆黑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云烟。

云烟低头恭敬的福身,太阳穴已经开始微微疼痛。轿夫小厮们都恭敬的往外面退退,不敢离几位爷太近。

胤禩将目光投向十阿哥胤誐,他几乎立刻消声摸摸鼻子钻入轿子。十四阿哥胤祯上了马,九阿哥胤禟也上了轿子,都启程离开。只有胤禩站在原地。

云烟已经几乎窒息,任谁也受不了这样一次次的咄咄相逼。何况,你根本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到底……云烟突然意识到一个最糟糕的细节,几乎背脊冰凉——他莫不是认为她是专门去救他的吧?头疼脑涨。

“伤好些了么?”胤禩温润的语气像羽毛一样拂过耳畔,能引起骨髓深处的战栗感。

“奴婢谢八爷关怀,已经无碍了。”云烟低着头屏息,谦卑谨慎的回答。

胤禩的步履微动,云烟几乎是反射性的向后退了一步,已到墙角。胤禩抬起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肩头,那大拇指上戴了一个羊脂白玉的扳指,姿势很是优雅撩人。

“你安静待在我怀里的那刻,是最好的。”胤禩轻放下手突然出声。他的眼神放肆,声音轻柔。

云烟瞬间感到脑海中被扔下了惊雷,几乎心神震荡的抬首。他如玉的面孔与他吐出的话语,截然不同。他怎么能?

虽然说其实我不是去救你的这句话太尴尬太冒犯,但是,云烟已经,非说不可。

云烟喘息的矮身跪下,哑着声开口:“请八爷恕罪,木兰那日奴婢骑马去不是……”

“不是去救我”胤禩轻轻的打断她,浅浅的笑了,那眉间似乎承载了一座秀美的山水桃源。

“我知道”他轻轻的吐出这三个字。

云烟再次被惊到,更深的战栗感在她心头扩散开。“八爷”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胤禩抬眼望了望天空中高大宫殿飞檐角上螭吻,缓缓转过身躯上轿:“你早晚是我的。”

轿子离开了,那轻轻飘过来的一句仿佛还在云烟耳边,震得她五脏俱裂。她缓缓的起身,抬首望向紫禁城的高大宫墙——那里又有多少命如蝼蚁的太监宫女苦苦挣扎。难道在这皇室之家,除了卑微的出卖自己的劳力换去生存还不够吗?

云烟是从宁古塔赦回的罪籍奴才,生着一张平凡的脸孔。

她太清楚,放眼皇城,再没有女子的出身比她下等,对于皇子,她几乎是脚下的淤泥,阴沟里的老鼠。只想平安的苟活一世,为何这么难?

胤禛的衣角被春风微微吹起,身姿清隽的走过来。云烟默默低头上前帮他抚平衣角。

“被皇阿玛留了一会,有些迟。”胤禛看着云烟起身,轻轻给他撩开轿帘,他低头坐进去。

轿夫们迎上来抬起,一路返回。偶尔,胤禛打开小帘,看看云烟静静的侧脸,复放下。

午后的天气极好,胤禛让小魏子搬了桌案到院里的青桐和玉兰树下,点点阳光,星星可爱。一阵阵玉兰的气息飘散萦绕开。

胤禛处理完公务,抬首看着春光有了兴致写诗,云烟就进屋去取了纸来。

云烟陪在一边研墨,静静伺候他写字——胤禛的笔力随着岁月积淀,更见雄浑。如果说从前他的字让人感受更多的是清隽风流,而今则更显出一些浑厚的意境。

深浅秾纤万种姿,爱花自古有情痴。

书窗艳入红牙管,妆镜娇添绿鬓丝。

韦曲千芳初放日,洛阳群卉正当时。

若将解语朱颜比,争似长年锦满枝。

他一气呵成的写下诗句,侧首看看云烟。“如何”

云烟垂了垂眼睛,没有开口夸赞,只是面容沉静的点点头。

胤禛若有所思的说:“我写过的里面,你最喜欢哪句”

云烟握着磨石的手有点顿住,一时没有说话,不禁回身望向屋内桌案。

胤禛随着看过去,眼眸一亮。“你喜欢的是这句?”

云烟看看那副桌后的对联,默默点了点头。

桌案后,那一副对联挂在四宜堂内静静不语——“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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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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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八贝勒胤禩的那句话给云烟的震动不可谓不大——

十阿哥胤誐的好奇、九阿哥胤禟的敌意、十四阿哥胤祯的探究……颇有点当时木兰围场面对群狼而无法移动的感受重现。

从紫禁城回来后,她心下一片荒芜。

不是不忐忑的,只是一切无法掌控,唯有认命。

云烟没有什么优点,活了两世,唯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

前半生,那样的家庭那样学历加上那样平凡的面貌,屈身于周睿亭的公司挣一口养家糊口供妈妈的微薄薪水。一点点奢望幸福的动心,都让她得到了命运最无情的嘲弄。

这样的女子连灰姑娘都算不上。因为,灰姑娘至少漂亮,所以才能穿的上水晶鞋。

这半世,这样最下等的身份最平庸的面目,屈膝于四贝勒门下做个性命由人只求温饱的贱籍奴才。她活的很简单,连想法都没有,什么是幸福?不是她这等人可以奢求的。小心翼翼恭敬万分的服侍四爷,从不越雷池半步。蜉蝣于尘,只求静好。

一个男人要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身份既卑贱长相又平庸也不擅言谈的女人,做什么用?云烟一直都不理解胤禩到底在做些什么,要什么。

他那样尊贵又那样美丽的人,要她做什么?是能吃还是能喝,能睡还是能爱?

几乎让人失笑。

想到此处,明明在阳春三月,越从心室里抑制不住的散发出一股股心酸的寒意,扩散到四肢百骸。罢了吧,惶恐又有何用?谁人会对你手下留情?能活便活,不能活也便罢了。

云烟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卑微又纤弱的像一只小蚂蚁,好像随时会被命运碾碎,但在艰险面前她又有毫不畏惧一切随缘的勇气和淡然。

小顺子销假回府,每天陪着胤禛上下朝,公务有日渐丰富和繁忙的趋势。云烟缩在府内,哪里也不去。几乎只在四宜堂和正房间来回。

小弘晖有时会对云烟咬耳朵说想去外面玩。云烟总笑笑说你问你阿玛。小弘晖又吐吐舌头说去隔壁八叔家玩也好,听说八叔家有很多漂亮稀有的花花草草。云烟听到八这个数几乎是立刻感到脑海一疼。那日紫禁城一遇后,云烟躲在府内,一切倒还很平静。

小阿哥弘昀也渐渐长开眉眼,小小一团抱在手里,那黑黑的眼睛,小小的鼻端。可爱自是不在话下。弘晖极是喜爱小动物的,更不用说是小弟弟,小弘昀也是一见弘晖就咯咯笑。二人时常不见就想。云烟见他们兄弟这样亲和,不禁感到心生柔软。

一日午后,弘晖午睡后就腻着云烟说要去看弘昀,云烟就牵着他往后院西北边侧福晋李氏的院落里去。

云烟和弘晖还未走到门前就遇到李氏院里的小丫头说秋杏和青环抱着午睡后的小阿哥往不远处的凉亭散步去了。两人就转向往西北角的凉亭那边去。

这处的凉亭设计的极好,又隐蔽又风雅。四周植满郁郁葱葱的绿竹,取的是曲径通幽的设计手法。在层层叠叠的幽静处设了休憩亭,是午后的绝好去处。

云烟拉着弘晖一路玩,好一会才走近亭子,弘晖眨眨大眼睛说:“我们轻轻的,看看她们做什么呢”云烟带笑的瞥他一眼,静静地跟在弘晖后面。

透过竹影能隐约看见丫头秋杏和青环的身影坐在亭内,秋杏似是抱着小阿哥弘昀,就听对面的青环惊呼了一声,云烟和弘晖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弘晖的小手拉紧云烟——

“云烟是宁古塔赦回的贱籍?!”青环抑制不住的惊呼声有点大,非常清晰。

“当然,你们新进府的不知道而已。”是秋杏的声音,她声音里那种不屑的意味连弘晖都皱了皱小眉毛。

“她是怎么能进四爷书房的?还这么受四爷看重?就是整个北京城也不定能找出一个她这样下等的吧”青环的口吻里满满都是惊异和瞧不起的意思,转头四处张望,声音压得更低。

“谁知道,一夜之间的事情呢。”秋杏颇为不平的道。

“啊,她不会是……”青环声音小下去,那声音里既是羡慕又是嫉恨。

“胡说,别说她身份那样长的那样,给爷提鞋都不配!爷怎么会看上她?简直是污了爷。就算是真的……也定是她勾引的爷。她能做什么?凭她也配么,她又不是我们主子福晋那样的。那么下贱的,撑破天去还不是通房丫头?不过是和我们一样干活,再加上随时用身体服侍主子,想想也够可怜的,若是哪天不在书房当差了,也不能嫁人了,就是想嫁也没清白人家要她。只能在厨房打杂一个人孤苦终老。”秋杏愤懑的低声用鄙夷的口气说了这么一长段话。一旁的青环配合着唏嘘了一番。

真是说到心坎里了,犀利而清楚。

云烟静静地立在林后,心中全是寒凉如冰,面上却是默然。

这个道理,哪里用旁人说呢?

做奴才,再苦再累也不过是用劳力换取生存,就像21世纪时工作讨生活一样,不可耻。然而,她毕竟是三百年后现代的灵魂,通房丫头这四个字一直是她恐惧的四个字。万分勤勉的日夜伺候还不够,难道还要用身体来服侍到床上?出卖劳力后再出卖身体?她是一直贫穷,一直卑微。但是,她不下贱。她从未想过荣华富贵,也没想过嫁个情投意合的人过幸福生活。她太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从三百年后到三百年前。自始至终,没有过幸福的机会。

弘晖眉头已经红了,那表情像极了胤禛要发火的时候。眼看他就要上前,云烟紧紧拽住他的小手,他皱着眉头就要挣脱,云烟忙蹲下来抱住他,低声在他耳边哄着。才拖带抱的将他带出竹林,回到北边他的小书房。

“为什么不让我去教训那两个信口雌黄的丫头,给阿玛知道非打死她们赶出府去!”小弘晖皱着眉,脸颊都气红了。

云烟笑着看着他的小脸,真是可爱。“云烟本来就是贱籍,她们说的没错。阿哥没必要几句话与她们当面吵闹,这点小事犯不上告诉你阿玛。”

“云烟!”弘晖一娇嗔,气的把面前的书桌拍的一响。惊的云烟忙去检查他的小手。

“好了,阿哥,不气了。”云烟吹吹他的小手,哄着他。自己的心里,不是不疼,但是其实她们说的都是事实而已,真的亲耳听到,反而一片清明。

“云烟”弘晖一头扎进云烟怀里,一双小手紧紧环抱住她的腰,拽紧她身上的衣裳。

云烟默默的搂住他的小身子,嗯了一声。

弘晖极是娇怜的自她怀里仰起头,大眼睛红红的。“云烟,等弘晖以后长大娶你,娶你为妻!”

云烟听到这句一下失笑,心下却一股动容,眼睛不禁湿了些,轻轻摸了摸他的脑后。

“你还小,等你长大,云烟就老咯,以后你长大了会娶一个美丽贤惠身份高贵的福晋的。”

“不要,只要云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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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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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云烟哄了半天,才让小弘晖转着圆圆的眼睛勉勉强强的答应暂时不去胤禛那里闹腾了,云烟瞅着他总是觉得他越长大越狡黠。

另外,小娃娃还提了个条件:要云烟带他出去玩。

云烟无奈的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表示屈服。

在胤禛回来看弘晖的时候,小娃娃腻上去跟他阿玛装可爱,又摇头晃脑的背了首好诗之后腆着脸说想让云烟陪他出去玩,纳拉氏宠溺的笑,云烟默默表示愿意。

胤禛看了看星星眼的弘晖和一脸柔和的云烟,侧脸轻咳了一声:“不可太远,不可太晚。”

弘晖开心的抱着胤禛的胳膊嚷嚷阿玛最好,那嘟嘟嘴的小模样甭提多可爱,连胤禛也弯了唇角。

晚上回到四宜堂,胤禛坐在塌上看书,云烟给胤禛仔细的洗着脚,就听他说:“你进府来这两年一直没出去玩过罢”云烟停了停,低着头嗯了一声继续轻轻的搓着他脚背。

“那明日你带弘晖出去玩,自己也买些东西,银子柜子里有,你知道。”胤禛语气平常的说。

云烟洗着他脚的手顿了顿,继续动作,低声恭敬的道“奴才谢四爷恩典,奴才什么也不缺。”

胤禛挪开书看看她低着的脑袋,她的发丝很细致很柔软,她的手很轻柔很温暖。一身简朴的衣衫洗的很干净。小小的人儿,蹲在腿下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鸟。

晚上的月亮很美,胤禛的兴致似乎更好起来。他坐于庭院中石桌石凳上,忽然兴起诗句,唤着云烟给他拿来纸笔。

胤禛拿起毛笔后似乎进入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境界——一个男人持笔专注的神情不能性感成这样。

落花满径月朦胧,夜静闲吟料峭风。

烟外钟声来院落,天边桂影入帘栊。

萋萋芳草春将去,冉冉韶光酒莫空。

新绿成阴红紫减,清和天气正冲融。

胤禛一身单衣坐在洒满月夜光辉的石凳上,夜风袅袅吹起衣襟。他端详着自己的写好的诗句,云烟在一边将屋里拿出的披风轻轻的给他披上肩头……

好一会,胤禛回身望向云烟,轻轻将手中的诗篇递给她。云烟静静接下,小心翼翼的拿好。胤禛站起身,云烟跟在胤禛身后回屋去合上门。

第二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胤禛出门前还特意交待了侍卫只准默默保护,不要被两人发觉扫了兴致。

云烟没有去拿胤禛柜子里的银子,而是把自己多宝格里存好的一些碎银子和年终红包的银票小心的取出来装入荷包里。其实她对于银子的使用兑换仍然没什么概念。

等弘晖早上的课程结束后,纳拉氏叮嘱好两人,弘晖就拉着云烟兴冲冲的跨出府去。

弘晖几乎像一匹久未见草原的小马驹,一只久未见蓝天的小鹰隼一样开心的笑。晶晶亮的眼睛,圆圆的小酒窝,看什么都是新奇。

北京城的小吃不少,弘晖拉着云烟:“云烟,要。”云烟就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给他买好放入他的小手中。

一路下来,棉花糖、脆麻花、芸豆糕、豆腐脑、糖葫芦……云烟轻轻擦擦弘晖的小嘴角叮咛他不要过量。弘晖就装可爱的撒娇点头。

四周的店铺鳞次栉比,眼花缭乱。路过一家卖工艺品的精美店铺,弘晖盯着一对可爱胖娃娃的小泥人看。虽然问了价格很有些贵,但云烟仍然没有迟疑的买下来,放到他小手上。弘晖嘟起红红的小嘴亲了胖乎乎的女娃娃一口,然后举起来说:“云烟”,又嘟起小嘴亲了男娃娃一口说:“弘晖”。云烟笑的捏他的小鼻子。

“男孩子亲男娃娃不好吧?”一阵戏谑的声音传来。弘晖和云烟都诧异的抬了头。

十四阿哥胤祯和九阿哥胤禟一齐从楼上走下来,十四阿哥胤祯戏谑的出声逗逗弘晖。云烟见到他们二人,几乎瞳孔一缩的低下头,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八贝勒胤禩。

“九叔、十四叔!”弘晖开心的扑到十四阿哥胤祯的腿边。

胤祯笑着抬手将他抱起来。“今儿你阿玛同意放你出来玩了?”

弘晖笑着点头。“十四叔,九叔你们怎么也在这?”

一边的十四阿哥胤祯笑着逗他说:“你十叔要大婚了,我们来给你十叔挑礼物。你手里这对小泥人可是好礼物哦。”

弘晖眨眨大眼睛嘟嘟小嘴,把两只小泥人更往自己怀里揽。“这是云烟,不能送。”胤祯的目光更深了,笑着将目光看向仍旧缩在柜台前的云烟。抱着弘晖走过去。

九阿哥胤禟始终没有怎么发言,若有似无的目光也飘像云烟。

十四阿哥胤祯和九阿哥胤禟抱着弘晖商量好说去九阿哥的庄子用点心喝茶。两大一小三个男人,其乐融融的很。云烟就默默的跟在弘晖身边,略落后于十四阿哥胤祯和九阿哥胤禟身侧。

弘晖时不时的抓着小手说:“云烟”,云烟就轻轻上去握着他的小手一下。小娃娃这个架势颇有他阿玛的影子,一刻瞧不见云烟,就要确定一下存在。

到了门庭豪华的饭庄上,掌柜看到主子九阿哥本人驾临,更是惶恐加隆重的不行。云烟站在弘晖身后,照顾着他吃东西。弘晖拉着她坐下,她也不愿意。

九阿哥胤禟瞥了一眼云烟安之若素的脸色,她似乎全没有怎么注意他与十四,不由得多看几眼。十四阿哥胤祯与弘晖毕竟是亲叔侄,那语言默契似乎是天生的。一大一小,也能说得起话来。

弘晖一双小手捧着茶杯,喝茶姿势倒很是像模像样的招式和风度了,看着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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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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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胤禟虽然面貌一直那个不够热情的样子,声线好听的让人上瘾却吝惜言辞。但是能看出却挺照顾弘晖的喜好,让掌柜上了许多弘晖喜欢的精致小点心。

小娃娃也是个小人精,九叔十四叔的叫个不停,小嘴甭提有多甜了,饶是九阿哥胤禟也面目柔和起来,而十四和弘晖两人面貌又神似,讲话也逗趣。云烟每每看着他们一家兄弟叔侄的和谐场面都觉得很有爱很有潜力。

小娃娃每次吃到一块他喜欢的点心,他就会马上转头:“云烟,这个好吃”然后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拿一块伸起就往云烟嘴边喂,云烟躲过说阿哥自己吃罢,小娃娃还锲而不舍……九阿哥胤禟和十四阿哥胤祯也不出声,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窘得云烟耳根子都红了。

下午的阳光很好,点心精致,茶香萦绕。

只是云烟还是更喜欢与弘晖单独呆在一起,或者回四府去。

九阿哥胤禟和十四阿哥胤祯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天,似乎全然没有其他事务要忙。这一幕叔侄祥和图也是温馨又美好。

“八叔呢?他平时不都是与九叔十四叔你们在一起么”小弘晖笑嘻嘻的问。云烟听到这句很自然的脑经一抽——这小子就是忘不了他美貌的八叔。

“你八叔去十叔府上了,这时间也应该来了。”九阿哥胤禟轻轻的瞥了一眼站在弘晖身后的云烟后回答。云烟听到这句后,不知道自己的面色有没有变得很难看,但是内心不好看。

“是吗?太好了,弘晖可以顺便和八叔一起回家。”小娃娃笑眯眯的又吃了一块点心。云烟心中几乎接近无语。

云烟用帕子仔细的给弘晖擦擦唇角,轻声的叮咛说:“四爷说不可太晚回府。”

弘晖可爱的眨眨眼睛:“云烟是不是累了,那要不我们回……”

“弘晖,不等八叔就走哪?”一阵温润而熟悉的轻笑声随着轻轻的步子走进来,八贝勒胤禩一身白色锦缎长袍,腰间一条鹅黄镶着翠玉的带子,手持一把没有打开的折扇。

面如美玉,眉若远山。明眸皓齿,丰姿特优。

“八叔!”“八哥”

小弘晖站起来跑过去仰着脑袋对胤禩笑,那眼神对于他八叔的美貌很是迷恋。

胤禩弯腰轻轻的抱起弘晖,笑着说:“弘晖又长高咯,告诉八叔今儿出来玩得开心么?”

小弘晖娇爱的猛点头:“云烟陪着我我可开心了。”

胤禩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看向还站在原位的云烟,眼眸里的盈盈闪光漂亮的摄人,他缓缓地走向座位,抱着小娃娃坐在弘晖原来的座位上,揽着弘晖亲昵的坐在他膝上。

云烟正好在他身后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内心哀叹,神经紧绷。好在是背对,减少许多压力。

胤禩总是那么柔和,他爱怜的照顾着小娃娃,与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祯温和的说着话。笑意轻浅,令人如沐春风。你看着他这美好的样子,几乎会让觉得你脑海曾存在的那种放肆的眼神、直白的话语、狠厉的搏斗种种片段都是错乱梦境的幻象。

过了一会,几人在九阿哥的茶庄前分道。胤禟和胤祯都各自回宫和回府去了,胤禩抱着弘晖说该回家了,就慢慢的往回四府八府的归途上走,叔侄二人说着话。云烟默默的跟在身后。弘晖还是时不时的从胤禩肩头伸出小手抓一抓,云烟上去握一握,他就眉开眼笑。胤禩眼角看着二人动作,俊美的面目柔和的泛着白玉一样的光彩。

“咦,八叔,快看那是什么?”小弘晖指着右前方有两个人围着的糖炉子,中间的小贩似在案上涂涂画画,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从他的糖勺下画出,印在白色光洁的石案上。

胤禩抱着弘晖走上去,笑着说:“这是糖画。”

弘晖星星眼的望向胤禩:“八叔”

胤禩轻笑的向小贩道:“三只”

年轻的小贩抬头看到如此高贵美貌的贵公子抱着一个极可爱的大眼睛小男孩几乎有些呆住,糖炉子发出咕咕的叫声才惊得他醒过来,忙连声说好好,着急着去搅动。云烟跟在身后几乎有些同情被这叔侄俩调戏的小贩同学。

“公子要什么图画?”小贩有些红着脸小心翼翼的问胤禩,似乎怕大声说话会惊扰了这么美丽的公子。

胤禩看向弘晖:“弘晖要什么?”

小娃娃嘟了嘟嘴巴似乎在苦思冥想,突然眼睛一放光,转头看向身后,“云烟!”

胤禩也一齐侧身看向身后的云烟,那笑意几乎醇的醉人。

云烟突然见两人看着自己,一下有些惊愕。这是什么情况?

胤禩侧首向小贩抬起修长莹白的手指优雅的指了指云烟,小贩一愣,一下反应过来摸了摸耳朵憨笑着说明白了!

弘晖也眉开眼笑的依在胤禩怀里。只有云烟一头雾水还不清楚状况。难道同性之间永远比异性之间好沟通?为什么一大一小加个一个小贩都一副明了的和谐表情。

小贩的糖勺娴熟的在洁白的石案上滑动,勾勒出一个身量柔弱,眉目轻浅的女孩子的轮廓。小贩画出的简易线条却极为传神,连云烟看了都明白过来,弘晖竟然在让小贩画她的糖画!

一只画好后,小贩小心的印上竹签揭下来,笑着拿给弘晖。弘晖举着云烟的糖画,宝贝的细细看着,胤禩也笑着一起看。

小贩有些羞怯的看向胤禩说:“公子还要什么图画?”

胤禩转头,一脸柔和的勾勾漂亮的唇角说了两个字:“一样”

小贩也笑了,马上又舀了糖勺在桌案上继续画,分外的尽心。这只画的更细致,连云烟的神态都勾勒的更生动。云烟听到这两个字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胤禩拿着一只云烟,满目都是盈盈笑意,侧首柔声问:“云烟,你要什么?”

云烟一个激灵,第一次从八贝勒胤禩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低下头,唇瓣有些苍白。分外谦卑恭谨的低声回答:“奴婢谢八爷恩典,奴婢不要。”

走到四府八府门前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静静地洒在人们的身上,那一层柔和的暖黄色很是美丽。

弘晖的小手搁在胤禩的肩头,紧紧握着舍不得吃的云烟小糖人,他趴在胤禩肩头似乎困倦的睡着了。胤禩的手里也有一个。云烟低头跟在他们身后两三步的距离,眉目清淡。

胤禛负手站在四府朱漆大门的石狮子前,天青色高大俊逸的身影被落日镀上了一层金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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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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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烦劳八弟送他们回来了”胤禛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很低。淡淡的缓步走向抱着弘晖一脸柔和笑意的胤禩。

黄昏的风吹上面颊,像是情人温柔的手抚摸过肌肤。

“四哥哪里话,弘晖睡着了。”胤禩的眼波盈盈,脸上全是倾城的笑意,声音很轻。

云烟走近来看到胤禛的身影,没有思考的脚步轻轻绕过胤禩站定到胤禛身后。这是她最熟悉的位置。舒了一口气。

胤禩的嘴角仍然挂着那么美丽笑意的弧度,那眼底的笑意却在瞬间消失殆尽。

胤禛停了停,向胤禩告别。云烟很自觉的忙上前欲接下弘晖。

胤禩抬眼看着云烟却没有动作,胤禛淡淡的说:“我来”。便抬手向胤禩,胤禩轻轻的将弘晖交给胤禛。

弘晖哼了一声,长长卷卷的睫毛动了动,没有醒,,小手上还紧紧抓着那只云烟小糖人,他爱娇的把小脑袋往胤禛的怀里更蹭了蹭,云烟自然地轻轻捋了捋小娃娃脑后的发辫将它捋齐整。

胤禛侧首看着,脸色稍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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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默默跟在后面,胤禛将弘晖抱回正房睡下。

满人有规矩是抱孙不抱子,皇室之家,除了非常受疼爱的儿子外,皇子都是没有享受过父亲怀抱的。比如现在的皇子中,也就只有襁褓丧母的皇太子胤礽享受过这个待遇。

纳拉氏见进屋的胤禛环抱弘晖,父子如此亲近的样子自是心下十分欣慰。她在一旁问了问云烟外出情况,云烟恭敬的一一简要说了。纳拉氏温婉的笑着点头。云烟轻轻的将手间拎着的小袋子放在弘晖床头的案上,里面是弘晖的两只小胖娃娃。小弘晖当时与云烟咬耳朵说怕他的九叔、十四叔、八叔们看上了抢走,让云烟仔细收着。云烟失笑说他们逗你的。

纳拉氏端庄温柔的问胤禛是否留下用饭,胤禛的目光落在弘晖小手上抓着的小糖人上没有说话,摇了摇手就转身跨出去。云烟跟上去。

一路上,胤禛都没有开口。路过遇上的小厮丫头们都惶恐的请安,胤禛就这样视若无睹的走过去,衣袂带风。云烟咬着唇跟着,他的步子比平日里快了一拍。

天色暗下来,过了曲桥,跨进四宜堂院落里。

月亮已经像一位羞怯的少女悄悄地露出了朦胧的月牙脸,掩映着青桐和玉兰树,分外的宁谧。

屋内暗下来,胤禛进屋后衣服也没换就坐到桌案后,云烟跟进来给屋内掌了灯。

小顺子在院边的耳房里瞧见四爷回来,便忙随后端了晚饭来敲门,云烟忙去开门接。小顺子低声问云烟,四爷是否心情不郁。云烟看看小顺子,果然是贴身奴才。她微微儊了眉,轻轻摇头。小顺子摸摸鼻子,关怀的朝云烟比划了个小心侍候的手势后轻轻离开了。

云烟端了食盒到屋里放下,她轻轻抬首看看了桌案后看着文书的胤禛,恐怕是不要吃饭的样子。虽然平时也少言语,但是今日却是不同的。

他不开心,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至于理由,便不是云烟能够妄自揣度的了,一切隐约的感觉都是不可靠的。这样的气场也让云烟不是不惶恐的,只是可能两人独处的日子太久,很多东西也淡然成习惯。

云烟默默的走过去,开始帮他研墨。胤禛持着文书的手顿了顿,仍然没有说话。

看完了文书,再看经书。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人开口。

灯芯暗了,云烟过去拨亮。她侧身看到胤禛放下书一只手扶额,一只手抬起解领扣,眉间显露一丝疲惫。

云烟轻轻走过去他身边,轻柔的接了他的手去解领扣,给他脱衫子,他靠在椅上,任她作为。他墨黑的眼珠看着她半低着侧脸,浓郁的几乎按压不住。他身上性感又干净的男子气息随着脱衫子的动作散发开来,异常亲近又缠绵。

云烟从未感到过今日这样紧张,连在木兰也没有。胤禛的气场太不寻常,她只能用着两世的自持来稳住自己的动作。

云烟的动作就像一个孩子宝贝的呵护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好像稍微重一点就会碰疼他。那样轻柔的给胤禛脱了外衣,又蹲在他膝间给他脱靴子,仔细的给他洗脚。一切都呵护得像对待一个娇嫩的小宝宝。又有谁人能拒绝这样无声的爱护呢?

第二日里,云烟几乎也回想不起那日到底是怎么熄灯睡觉的。只记得,他靠在床上终于开了金口唤了声:“云烟”。那微哑的声音意味复杂又带着隐隐娇嗔,云烟的心尖几乎突的一跳。给他端茶,喂他吃饭。不开心的四贝勒几乎娇得和弘晖一样。

冷着脸撒娇,恐怕一般人都难以想象,但是云烟见到了。这绝对是千年难见的奇景。

那一夜颇为漫长,内室屋里隔墙两张床上的人都很久很久才进入梦乡。

后来,对于小弘晖再提出的和云烟外出的想法,胤禛几乎都以不安全为由予以驳回。

四宜堂里的日子是那么静好,但胤禛有时的眼神和态度让云烟心下隐隐有些担忧,却莫可名状。

这平静在一日胤禛上朝后,被上门而来的一个人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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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番外之八阿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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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爱新觉罗·胤禩,这个王朝的皇八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额娘亲自送给了惠妃娘娘抚养,自此跟着她与大阿哥胤褆一起长大。

我还记得前一夜我额娘抱着我垂泪的样子,她不断的在默默呢喃:“禩儿,都是额娘的错。”

我还记得我额娘那天的神情,她非常用力的微笑,那么卑微那么疼痛。可是在我转身的时候,她嘴角的弧度惨淡的像一只盛极而迅速衰败下去的烟花。

我的额娘,是一个极美的女人。我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人。但是却也是这皇宫中出身最卑微的女人,她,是辛者库的贱籍包衣奴才。

人们都说,像她这样出身卑贱至此的嫔妃,哪怕是一个常在而已,也绝对是史册里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我的父亲康熙皇帝,是几千年来最伟大的君王之一。

权倾天下,后宫三千,儿女众多。

而我和我的额娘,无疑是这众多面孔中出身最卑贱的两个人。

我身上流着的血液,从出生起就被决定剥夺了受亲母抚养的权利。惠妃娘娘对我不薄,虽然她有自己的儿子大阿哥胤褆,但是我是如此的知道该如何让别人喜欢我。

也许,这是一种生存技能,也是一种天赋。而我从小就知道该如何去做。

人们都说,融合了他的尊贵睿智和她的美貌绝伦,我比我的额娘更美丽也更聪慧。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在我稍大一些的时候,我告诉额娘这不是她的错,贱籍不是她的错。儿不会再让她卑微的任人欺凌。但她轻轻抚着我的脸颊仍然垂泪的说,是她的错。如果,如果不是她想改变命运,如果不是她故意让皇阿玛发现了她,就不会让禩儿在这样小的时候就承受这骨肉分离寄人篱下之痛。我才知道,原来额娘始终呢喃的错是这样一个故事——

她是出身辛者库贱籍的包衣奴才,做着全皇宫最苦最累的下等活。唯一不同的是,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是的,难道要这样美貌的女子在辛者库终日劳作,一辈子老死于此么?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辛者库贱籍奴才是怎样被年轻的康熙皇帝带回寝宫一夜临幸后便得苍天垂怜喜得龙种,晋为最低等的常在,已是惊世骇俗。

没有人知道,当她一日送物迷路在一个宫殿时,遇见了一个人。而她躲入树后,却在隐约意识到这个人的身份时,故意让他发现了自己。

他,就是当今圣上。

她是如此美丽,纵然如此卑贱。她还是如愿以偿的在被他抬起头的那一刹惊艳了他的视线。她的命运的确,改变了。

而她当时不知道的是,她的出身,永远无法改变。

她出身的卑贱,会带给她的儿子。会让她的儿子自幼与她骨肉分离。她说她真的错了。

我听了这个故事,轻柔镇定的替她擦了泪说,额娘没有错,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选择。她睁着美丽的眼睛迟疑的问我是吗。我坚定的握紧她柔弱的手告诉她,是的。额娘,你的命运,儿的命运都会改变。儿会给你更多更好的。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做。所有人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便会做什么样的人。

所有人都说,我贤德宽容,睿智温润,长袖善舞,人缘极佳。我给任何人的东西,无论是物质还是关怀,都是恰到好处。

我的九弟、十弟、十四弟他们都有着高贵的血统与高贵的母妃,但是,他们如此爱慕我信服我。

是的,我几乎对任何东西都不会吝惜,可以笑着分享于人。

因为,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还要等。

我的生活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无数女子的爱慕也自是理所应当,我是如此清楚自己的。

在皇阿玛准备指婚选嫡福晋的时候,我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自己圈好的几位人选都是及其有益的。最后,定了安亲王的外甥女额驸明尚之女郭络罗氏。当时,十四弟皱了眉说,见过一面,虽然已经算是很漂亮,但比八哥,仍是不够。众人失笑。

三十八年,我即将大婚,与四阿哥一齐毗邻建府,在即将建成前我们去新府巡查时,在四府我遇见了一个躲入青桐树后的女子。

她极力的屏息躲在树后,可粗布衣服的袖口却隐约从大树后的一角微微露出来,隐约能看见一根腕上的红绳子。这样粗布下等的衣衫,是我太敏感的——这是个最下等奴才,而她躲在树后。那一瞬间我想到我曾对额娘说过:你没有错,换成任何人都会如你一样选择。我开了口,让她听到我的声音。我不知道四哥有没有发现,我是不相信他毫无所觉的,只是他似乎不想多谈。我们走远,她也没有出来。在曲桥上,我微微测了身,余光让我看见她被吓得躲得更里面。

她,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只是,我还不够相信。

金秋的时候,在新府落成那日,也是我的大婚之日。一夜鱼龙,觥筹交错。我没有直接入洞房,而是先去了书房后院,静静地看了一会月光。

我从来,就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男人哪。

四府的隔墙外飘来阵阵桂花的香气。当我又听到那声叹息,直觉就让我在瞬间想起了那个青桐树后没有出来的丫头。我对她说话,像极了一场自言自语。她越是没有做声,越让我确定就是她。她轻轻的离开,毫无留恋。

她终究是那个做了不一样选择的人。

我静静地站在月光下,转身入了洞房,去见我的福晋,做我该做的事情。

那一夜,红烛垂泪,我极尽温柔。

再见她,是在大年初二的四府聚会上。在跨进四府的时候,我有想过是否会再次遇见她,但是她只是一个最下等的奴才,一个离前厅太遥远的下等奴才哪。

当我跨入前厅,一个面目清淡身形纤弱的小丫头立在四阿哥身后,那神情那么卑微那么平静。她恭敬万分的上来端茶,当她伸手放下茶杯时,我看到了她腕间露出的一小截红绳子。也许,这样的红绳子,并不金贵也并不独特。但是,当她恭敬谦卑的站在四哥身后默默伺候的时候,我知道,就是她。

我向四哥说起桂花树,她的睫毛几乎不可辨认的轻轻一颤。

我几乎从未如此发挥自己的全部魅力对一个人微笑,她却如此恭敬冷静的对我福身。

我知道,她认出我的。

我知道,也许她根本不记得,其实在青桐树下的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就是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做出了选择明明如此躲避,还是成了四哥的贴身奴才。

我不知道,为何第一个发现她的是我,她却如此静好的侍候着四哥。而四哥,已经流露出的依赖如此自然。

她的一切,我都知道——

宁古塔赦回的罪籍奴才,她甚至比我的额娘有着更下等的出身,却还没有我额娘的美貌。

从一个受人欺凌厨房打杂的粗使丫头,一夜之间成了四府书房的贴身奴才,始终那样清淡,卑微恭敬却从不越矩。

在年里的最后一天,我宴请了兄弟们来做客。如我所料的,四哥带着她缓步而来。

她走在胤禛背后一步的距离,眉目清淡的低着头,那么平凡,那么安静。

她从不看我,专心伺候着胤禛的一切。在胤禛即将碰到酒杯时他们之间默契的配合,让我心中的酒杯几乎轰然翻倒,酒精几乎进入我的四肢百骸。我从未如此。

我在曲廊尽头的花房找到她,她正在与我府里最下等的粗使丫头握着手说话,她转过身来时眼圈还有些红。

她如此畏惧我,对我毕恭毕敬。远远地跟在我身后三步的距离,连靠近一步都不肯。

在那样的静的夜里,她低头在我身前跪下。

在她跨进前厅时,见到胤禛的眼神,护着胤禛的姿态。

这一切,让我几乎无法维持多年不变的笑容。

木兰秋狝时,她缩在胤禛身旁,轻柔恭敬的打扇。她蹲在胤禛脚下,谦卑小心的抚平衣衫。她站在胤禛身边,静静地泪流满面。她跪坐在草地上,躲避着我的搀扶,满眼惊惧的泪光:八爷,奴婢求您……

她求我什么呢?她在求我,放过她。

我转过身,放她走。

而在狼袭的那刻,当她骑着追云飞奔而来惊马摔落在我眼前时,我知道,我不会再放开她。

我知道,她为谁而来。她那样柔弱那样卑微,却那样勇敢那样无畏。

她在安静的在我怀里那刻,是最好的。

那样断骨的疼痛,她也一声不吭。她纤弱的身子在发抖,我终于握住她的手,不想再放开。那样血腥的时刻,我竟想到诗经里的那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倒在我的怀里,她的眉目那样苍白而从不美艳,而我如此在乎。

无关乎其他,不是额娘,不是胤禛。只是要她。

她被胤禛从我怀里抱走的那刻,剜心刮骨的疼痛刻入我的心底,几乎骨肉分离,分崩离析。

我要她。

就像要那样东西一样,非此不可。

我生平一贯慷慨,几乎可以遍施于人。因为,我只要这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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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则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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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小魏子前来轻轻叩门,云烟忙放下手中叠好的胤禛衣物迎上去。

“前门有八府来的下人说是来给四爷送花的,现侯在前院偏厅里。一则是我们院落不好进外人,不敢随便领进来。二则又是八爷送的花,前门小厮也不清楚情况随便接下来好像又失了礼数,你看?”小魏子口齿伶俐的向云烟解释道,意思显然是她这个四爷的贴身丫头去接最妥当了。

云烟一听到八府两个字,头都疼了。给四爷送花?云烟半低了头再抬起来,温和的向小魏子说:“那我去前门接吧。”

云烟往前院走去,默默不语。好在是下人来送花,不是送人。胆战心惊,阿弥陀佛。

当云烟跨入前门偏厅,看见那个穿着粗布衣衫身量熟悉的背影时,几乎诧异的唤出来——“碧月姐!”

碧月转头,看见云烟走进来。虽有些激动,却没有丝毫诧异神色。云烟上去紧紧拉住她的手,眼圈都红了,又是一年多没见了。“你和福儿姐都好吗?”

“我们,都挺好的。”碧月的眼圈也有些红,打量这云烟一身朴素的样子,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也都能看出再不是个最下等的粗使丫头了,也不能不算是个奇迹。

云烟心疼的摩挲着碧月手指上的茧子和伤痕,显然是常年劳作和打理花草所致。曾经的云烟也是那个满手新旧伤口·交错惨不忍睹的一双手啊。

云烟抬手揉了揉眼睛,才看到案上放着的一盆洁白无瑕的马蹄莲,在清晨的微光下静静不语。三百年前的康熙朝,已经有了马蹄莲这样的花?

“这是八爷让我送来的花,据说是西域引入的,满京城也不定找的出几盆,最是金贵。培育了很久,才出了两盆。花名叫做观音莲。”碧月留恋的看着美丽洁白的马蹄莲,爱惜的满眼不舍。

马蹄莲,又名观音莲。清幽而圣洁,含蓄又高雅。象征永恒和忠贞。

她翠绿的叶片承托着洁白而优美的花苞,半含着嫩黄色的花序,多么像极了低首微笑不语的观音菩萨。观音莲这个别名,更是恰当。

胤禛是佛家入世弟子,这稀世而高洁的观音莲送于他,真真是一盆贴心而恰当的花。

云烟正专注的看着这盆美丽的花朵,却一张叠着的纸片递到她眼前。

云烟抬首惊异的看着碧月问她是什么。碧月低了头说你忘了,我并不识字。只把纸片放进她手中。云烟轻儊着眉打开纸片——

简简单单几笔的勾勒,一个眉目清淡,身量纤弱的女子跃然纸上,身边是优美的观音莲。

小画的右下角写着两行俊秀的蝇头小楷——“虽则如荼,匪我思且。若则如云,独我思存。”

这样的字迹仿佛透着温润如玉的口吻,含蓄又奇异的直白。

只有一个人会如此。

云烟几乎像被烫到了一样,手指从纸片上弹开,纸片落在桌案上。抬首满眼惶恐的望着碧月。

碧月咬了唇低了头说:“其实,从去年八爷来花房把你领走的神情,我和福儿就看出……”

云烟掐着自己的手心,心下一片惶然,呼出一口气来。她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但是很迅速的把纸片按原样叠回,没有再看一眼。

她抬手坚定地把纸片塞回碧月的手里。碧月错愕的抬眼看着云烟。

“碧月姐,你带回去吧,我不要。”云烟垂眼轻声的说,口吻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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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烟捧着这盆洁白的马蹄莲放置在四宜堂书房外厅的窗台上时,看着花朵在上午的阳光中被微风轻轻拂过,如此高洁,如此美丽。

纵然不够博学,但“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虽则如荼,匪我思且。”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总是懂的。那改动的几个字“若则如云,独我思存”几乎让人触目惊心。

他到底,要做什么?!

云烟的记性虽好,但却从不将无意义的事情放入心中思索。尤其是过往的一些事情。她极少想起,每日只是简单的生活。而八贝勒胤禩却是唯一一个苦苦相逼之人,她几乎找不出任何一点可以缘由。一切的平静,都会被他而打破。没有理由,没有尽头。

“听说,老八送了花过来?”胤禛身姿挺拔的抬脚进了外厅,身边跟着变得更加英俊明朗的十三阿哥胤祥。云烟从窗沿边站起迎上去给胤祥请安福身。

胤祥已经十五岁,身量较之前一年长的更高,肩背也更宽厚。那当年皎皎少年的模样出落的已然有一个英俊青年的影子了。

“云烟,我建府了,你去我那里玩吧?”胤祥带着笑意的琥珀色双眸清澈而剔透。

胤禛缓步走向窗台,端详着窗台上的马蹄莲,一双墨色的眸子看不出感情。“花名?”

云烟没来得及回答胤祥,忙低首轻声答:“观音莲”

“观音莲……”胤禛眯了眯眼睫,又抬起看了看云烟。“好名字。”

胤祥围上来仔细看这盆洁白的观音莲,“这是西域引进的花吧,稀罕物。也只有八哥家才能种出这样的花草来。”他转头看了看胤禛笑到“四哥,我倒觉得这花的感觉与云烟很像。”

一旁的云烟听到这话几乎一下被胤祥无意碰触到了刚被胤禩刺激过的那角,马上脸色煞白的惶恐福身说奴婢不敢。胤祥看云烟的样子忙有些手忙脚乱的解释说云烟你别怕。

胤禛负手站在迎风微拂的洁白马蹄莲旁,一双黑眼睛深深看着胤祥和低着头的云烟,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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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奴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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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此来是说好留在四宜堂里吃午饭,下午兄弟二人一起去新建十三府邸。

他们兄弟二人是在书房内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胤禛平日话语不多,今日更是出奇淡漠,只在公事说偶尔开口。

云烟默默在胤禛一边伺候他二人吃饭,心都是颤巍巍。十三阿哥胤祥那句无意“这花感觉与云烟很像”简直就是拨断了琴弦。纸条是退回去了,而这给四爷花却不能。八贝勒胤禩那隐匿用意就这样被大咧咧曝露出来,可谓说着无心,听者心惊!

话说回来,云烟是无论如何不觉得自己与什么美丽高贵花相像,她觉得自己顶多像一棵路边小草,能活下来就已经很满足。

胤禛淡淡吃了一些菜就搁了筷子,静静地和胤祥说着话。

简单吃完午饭,云烟低头去收整他碗筷,他站起身时轻轻瞥了一眼云烟,那目光刚触及云烟,她便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紧张感。

胤祥跟在一旁关切想帮胤禛公务分忧,胤禛抚了抚衣袖,伸手轻轻拍一拍胤祥益发宽阔肩膀,很是一种兄长欣慰和爱怜。胤祥笑很灿烂,那眼眸中恋慕之情溢于言表。

“云烟,一会随我和四哥一起去看我新府吧?欢笙常常在我耳边念叨你,念叨你那日不顾一切,念叨你伤。”胤祥转头向看向正端了收拾好东西从他们身边经过云烟。

云烟不得已停住脚步,这才过去半天,几乎已经很身心俱疲,其实很想一个人静静。

胤禛倒是开了口,声音有些微哑“那就一起去罢”

胤祥眉开眼笑,云烟抿了抿唇低头称是。

十三府邸与四府相距并不算远,胤禛和胤祥缓步而行,云烟低着头默默跟着。胤祥说着话常会侧头看云烟,对她笑得欢喜。胤禛一双墨黑鹰眼看到,只是不语。

接近十三府邸,云烟跟在他们身后抬首望着崭新朱漆大门,不由得想起自己在三十八年四府初建时第一次跨入四府样子,奴才们都是从角门排着队进去。

十三阿哥新府虽然没有四贝勒府级别高,但已是很宏伟大气。而胤祥和胤禛自然是从大门而入,跟在他们身后云烟却有些一瞬间瑟缩。

胤禛侧眼看见,淡淡说,“进来。”

胤祥转身看云烟,笑着说:“云烟,我府上就是四哥府上一样,你随时来都不用拘束。”

云烟恭敬福身谢过胤祥,反而逗笑了他。“四哥,你看看她。”

“四爷、云烟姐!”欢笙从垂花门跑出来,一见到胤禛马上毕恭毕敬给他行礼请安。一起身马上开心望向云烟,恨不得扑上去。

胤祥笑着领胤禛往里走。欢笙拉着云烟跟上去,一边小声问着云烟近况,满眼都是欢喜。

十三府邸里建筑布局很是严整,景致设计也很大方,很有胤祥身上那种皎洁明朗气息。

胤祥颇为自得领着胤禛走向自己书房院落,远远地看到三个字“怡心斋”

“四哥,是不是和你“四宜堂”很般配?”胤祥满面都是那种企盼神情望着胤禛。

胤禛终于露出点淡笑,看了看匾额。“意思般配,字还要练。”

欢笙和云烟在两人身后,不由得忍着笑意。胤祥有些脸红瞪了欢笙一眼,欢笙吐了吐舌头。

云烟看着这两人和这个牌匾,慢慢回味这“般配”二字。真是和谐有爱。

进了书房,欢笙去端了茶来。云烟接胤禛那杯过去,摸到杯壁后悄声对欢笙说:“烫了点。”

胤禛喝茶温度总是云烟长期熟悉那种,过凉和过烫茶他都不喜欢。他只要那种最适合他“刚刚好”。欢笙反应过来,忙说去换。云烟说还是我去罢。

云烟跟了欢笙去配房泡茶,欢笙抱着云烟说想死你了。云烟笑着摸摸她发辫说你又长高了。

端了茶进来,轻轻放在胤禛面前。他端起,慢慢喝了一口滑入喉中,任茶香入沁四肢百骸。茶味和温度都是他习惯。

胤祥抬眼看一边云烟笑着说:“云烟,你以后有空常来教教我府里新奴才吧。欢笙也还小。过年时候我猎那个红狐狸护膝我也见到了,四哥真让人羡慕。”

云烟一愣忙福身说不敢。欢笙吐了吐舌头在一旁开心帮腔说是啊云烟姐来教教我。

胤禛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也没有搭腔,低垂眼帘和茶杯挡住了他面上,看不清神情。

胤禛轻轻放下茶杯,面容颇有些严肃:“你府里一切是要规整规整了,明年你孝期一满,皇阿玛会给你指嫡福晋进门。”胤祥摸了摸鼻尖称是,似乎对这个问题颇有些羞赧。

离开十三府邸时候,胤祥还颇有些害羞小声对云烟说,下回给四哥东西也给我一份吧。云烟忙恭敬说是。

胤祥要送,胤禛说不用,就带着云烟离开了十三府。

云烟跟在胤禛后面,手掌心隐隐有些冒汗。他步子,几乎让她跟不上。景物擦身而过根本无力注意,云烟只能全神贯注跟着。

终于进了四宜堂时,已近黄昏。窗台上那一盆观音莲,风姿绰约在微风中轻轻点头。

胤禛看了一眼洁白花朵,面无表情跨入书房。

室内没有掌灯,已经暗下来。

云烟跟进去,发现自己连太阳穴都在一突一突地跳,手指尖都在颤抖。

胤禛一进屋就坐入桌案后,一手扶着额头,只是吐出了两个字“更衣”

云烟正准备掌灯,听到胤禛开口,神经一跳。低头一步步走过去。

胤禛坐在椅子里,面孔隐在有些暗影子里,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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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奴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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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没有看书,手放在大腿上。云烟咬着唇轻轻走过去立在他身前,抬手触及他领口,恭敬小心解开他喉结下方熟悉纽扣。一个、两……

在领扣上左手突然被一只熟悉而有力手掌握住!

胤禛漆黑双眸在暗处闪闪发光看着她——

肝胆俱裂!

云烟睁着双眼看着他,心中恐慌终于在瞬间溃堤……为何还是到了这一步。

“四爷,奴才只是贱籍!”云烟惊恐抽回自己手,瑟缩伏跪在胤禛脚边。

“是谁”胤禛低了头抚着自己左手上玉扳指,语气淡漠,气场却剑拔弩张让人无法喘息。

“老八,老九,还是老十四?或许,还有老十三。”他声音低沉而顿挫。

云烟僵住身子,心中涌上无尽疼痛。她把头用力磕向地面,眼泪无声滴落在冰冷地上。

“四爷,奴才只是贱籍,真不配伺候爷。”

空气凝滞一秒,都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四宜堂里静连呼吸都没有。

胤禛一把用力拉起地上云烟,逼视着她眼睛:“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爱新觉罗·胤禛奴才,一辈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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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抱着膝盖蜷缩在桌案脚下,从胤禛走后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身心一片片空白,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纵然在春夏交替日子里,仍然手脚冰凉——

胤禛高大身躯将她紧紧压在紫檀桌案边沿上,逼视她眼睛,手指上温度透过衣衫狠狠烫在她纤弱臂上。那双墨黑深邃鹰眼在黑暗里火亮惊人,而那眼底透出强烈痛楚像最锋利刀子一样割破了她目光。

差一点,就差一点。

云烟两世身为女子,太清楚那一刻也许就差那么一点点,她颈下衣襟也许就会被掀开,也许她就会躺在这个桌案上。也许,她就会成为众人口中名副其实通房丫头。

她将头埋在膝上,酸楚从心底散发出来,漫入每寸肌肤。连生命都是苍白。

他走了,留下那句话。

夜晚来临,屋里黑伸手不见五指。云烟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冷忽热,意识消逝下去。异世灵魂,飘渺就像一缕轻烟。

半梦半醒间,好像流逝了一生。何去何从,才是一生?

谁灵魂,流离失所。

夜深沉,也许距离拂晓只有一步。

披星戴月,仍是归人。

这样静夜里,这样静四宜堂,门吱呀一声开了——无声脚步带着夜色清冷,踏破一室黑暗。

黑色靴子停留在桌角那蜷缩成一团物体前,黑夜里停驻目光几乎刻骨。

蜷缩成一团身子被一双臂膀拦腰轻轻抱起,她像一片轻飘飘羽毛静静伏在他胸膛里。如果不紧紧抓住,随时可能消失在夜色里。

他缓缓走进内室,脚步停了停,走进了小间。将她轻轻放在小小榻上。

夜很黑,但是他眼睛很亮,像火光一样熠熠生辉。她面容苍白,双目紧闭,嘴唇干干。一身纤弱,整个人苍白像一只没有生命力小动物。就像那日狼袭之后,他快马加鞭将她抱回蒙古包时,几乎怕她无法醒来。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上她面颊,手掌几不可见微微颤抖——那么柔软,那么亲近。就如他心中一直想那样。

他轻轻摩挲着她那带着微微绒毛脸颊,拇指轻轻拂过她浅浅唇角,软软眉毛。那么适合他手掌。

他手指顿住,反手移上了她额头,又抽回摸一摸自己额头。

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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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和**一旦剥离,是否就是死亡。

无论在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世间总是弄人。你最害怕事情往往越会那样让人心神惧碎呈现在你面前。

平凡人们,想平平安安活着是多么不易。再苦再累,都不怕。

云烟,是否还能留在这康熙盛世做一个辛苦忙碌而只求温饱奴才?

云烟,过眼云烟。又能归于何处?

当她终于醒来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后。

当云烟睁开眼时,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回三十九年木兰蒙古包——

胤禛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书,身边小香炉散发出袅袅轻烟。他侧头而来,硬挺下颌曲线上浅浅青色胡茬。淡淡说:“醒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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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再提那夜事情,而胤禛那日那句话意味着是什么,已是心照不宣。

云烟细细地帮胤禛刮着下颌上带着白色泡沫胡茬,顺着他面颊上优美弧度,那沙沙声音在四宜堂里轻轻浅浅。轻轻用温热毛巾擦净他面颊,显出是光洁而硬挺性感。

胤禛还是从前样子,或许更沉默。云烟也是,或许更恭敬。

两人交谈更少,而两人之间感情却再也不同。那是一种无法言喻东西。

明明如此接近,越是触摸不到。明明触摸不到,却又亲近揉碎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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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联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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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阿哥胤誐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丹珠郡主大婚定在八月初八,婚礼尊贵而隆重。新建落成十阿哥府邸门前车水马龙,可谓轰动一时。

胤禛携着嫡福晋纳拉氏前往十府参加婚宴。两人都打扮很隆重,带着婚宴贺礼。

四贝勒英俊稳重,四福晋端庄大方。一起随身带着丫头是云烟和冬梅。

冬梅是纳拉氏贴身大丫头,都说什么主子带什么下人。冬梅性子是很好,大方也得体。

云烟是一直不言不语人,几乎是胤禛随身物件,影子一样带来带去。好在长又不起眼,也不说话,对谁都是恭恭敬敬,从不招人烦。

胤禛和纳拉氏二人分乘轿子一前一后,云烟和冬梅在轿外跟着。

天已经擦黑下来,云烟低头走在路上,看着华灯初上繁华京城,却感到有些凉。胤禛拨了帘子一角,看看夜色中云烟淡在夜色侧脸,一会才放下。

挂着大红喜绸十府门前,高大石狮子,满地是鲜红炮竹。这样豪华尊荣宾客满门场面。

云烟恭谨打帘伺候胤禛出轿子,低着目光,面目卑微。

尊贵四贝勒携着嫡福晋纳拉氏一齐入府,一片请安和打招呼欢闹声音。

云烟和冬梅跟在后面。

云烟两世也从未见过这样隆重场面,饶是身份距离如此遥远,却做了奴才跟着尊贵主人见识了。她本分低着头,双手恭敬紧紧交握在身前,小心翼翼伺候。

大厅里几乎是璀璨夺目让常人不敢直视。金壁辉煌与大红喜气交汇屋室,尊荣高贵皇子和福晋们,多少天家威仪,多少欢声笑语。

十阿哥胤誐一张浓眉大眼英俊相貌,穿着喜服站在兄弟堆里说话,很是意气风发。

所有成婚皇子都携了自己福晋到场参加婚宴,一对对这帝里最尊贵壁人们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自是不必说十三阿哥胤祥迎上来唤着四哥四嫂亲热劲,其他阿哥和福晋也都来与他们打招呼。

站在皇子身边皇子福晋们个个都是貌美尊贵,让人目不暇接。云烟原见过四府上侧福晋李氏和妾室宋氏已经是很出挑,见到这么一屋子更加貌美尊贵福晋们也不由得感到惊艳,确实真很般配。康熙对他这些儿子们还是很好,娶得儿媳妇们也都好。

大阿哥大福晋、三阿哥三福晋、五阿哥五福晋……不断有人前来与四贝勒四福晋说话。

云烟是没见过这些场面,有些更加瑟缩,该去哪里?仍然这样跟着会不会犯什么规矩。

冬梅笑着拉她站到一旁不远下人站着区域。

四贝勒和福晋站在皇子和福晋堆里淡淡聊着天,说着话。

最显眼是八贝勒胤禩和八福晋郭络罗氏,真真是神仙眷侣一样人物。

八贝勒容貌胜雪、丰姿特优,八福晋明艳尊贵、身姿婀娜,两人站在一起,璀璨发光。

他们身边正说着话四贝勒和四福晋又是另一种端庄尊贵气质,四贝勒俊逸内敛,四福晋温婉大方,都是般配珠联璧合。

云烟半低着头面目谦卑在下人群中站着。农历八月八夜里已是有些凉,云烟用右手不自觉抱一抱左臂,一年不到漏风地方总是感觉很明显,肋骨下也是。

她看到这些尊荣场面,看到去年赐婚十阿哥胤誐和美丽大方丹珠郡主成婚,内心也是觉得很感叹。世间就是要多一些幸福人啊,这样般配,这样欢喜,真是很好很好。

云烟从来就是个不起眼丑小鸭,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从来也是很爱看貌美女子,看到了就觉得这样美丽女子就应该锦衣玉食,有个尊贵家庭爱她丈夫好好呵护她一生。

若这样美丽人也是像她这样粗陋之姿人这样辛苦劳作,那当真是天不开眼,暴殄天物。更不用这样美丽又出身高贵女子了,自然是天之骄女,原该幸福。

云烟至此真更加不明白八贝勒胤禩何苦如此苦苦相逼,她这样一只阴沟里小老鼠也值得他如此这般么?

他与八福晋相配得让人感叹。八福晋这样美几乎让身为女子云烟都感到惊艳而欢喜。

不管在哪个时代,有钱人家公子有时拿穷人家姑娘寻开心也是常事。但因此企望幸福卑微女子都是滑稽而凄惨。

自作多情人是被戏耍猴子。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婚姻才是真正现实生活。

“八福晋漂亮吧?”冬梅笑着小小声对云烟低语。云烟诚挚点点头,无声表示完全肯定。

婚礼随着太子驾龄掀起一个小□,太子带着太子妃缓步而来。尽是尊贵和华美。礼物流水一样进入府内。

胤禛仍是话语不多站在阿哥群中,太子居中最尊,而八贝勒胤禩仍然总是一脸柔和笑意无形主角。福晋们都在另一边三三两两围着说话。

胤禛目光偶尔若有似无拂过下人站立区域,云烟低着头面目卑微在他们中间,很是不起眼,一只手捂在另一只下臂中间,身子单薄有些瑟缩站着。身上还是今日为了跟出来伺候体面,冬梅找给她一件粉红新衫子,穿在她羸弱身上总是显得有点大。

门口鞭炮声不绝于耳,随着新娘子轿子到门。跨火盆、射轿门几乎是一片轰动。爱新觉罗家男子都是骑射皆宜。胤誐三箭皆准,周围竟是叫好。

迎了新娘子进来,就是隆重拜北头和撇盏。一切完成后,新娘子送入洞房。

云烟从未见过满族婚礼,尤其是皇家娶福晋礼仪。在一旁无声注视也算是大开眼界。

婚宴正式开席,宾客们都入座。同桌皇子和福晋们都带了下人伺候。云烟和冬梅立在四贝勒和四福晋身后伺候。

云烟在胤禛身后低着头伺候,任他们觥筹交错,任对面投过来视线来回注视,也面不改色。

胤誐本就酒量好,此次做了新郎官,更是被灌酒。

八贝勒胤禩笑着淡淡一句:“饶了他罢,再多怕是连新娘子红盖头也揭不开了。”众人一片哄笑,八福晋目光流转坐在他身边笑,极是美丽。

酒宴将近尾声时,皇子和福晋都去新房闹洞房,洞房里阵阵欢闹。

下人们在偏厅里等着伺候主子们回府,有饭食准备。

冬梅拉着云烟一起简单吃一点,云烟只拿了一个馒头在一旁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吃着。常常无法按时吃饭,她胃已经无法接受多少菜式。而且她一直是穷人家孩子好养活。想一想,要求也真很低。每天不过是想用劳力换一两个馒头活下去而已,何苦这样不易,苦苦挣扎。

回去路上,风有些大。秋风吹起云烟略微宽大衣袖,她一阵有些发抖,皮肤汗毛紧紧缩起来。

到了府上,微醉胤禛留在了正房歇息。

云烟恭敬退出来,也没有打灯笼。一个人抱着左臂摸黑走回四宜堂。

夜晚静能听见虫子歌唱。云烟看不清路,就凭着记忆一个人慢慢走,隐隐肋下骨伤处有些疼,想想,是明日要下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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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也不能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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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回房换了衣衫,毕竟不是自己衣衫,纵然是新也没有自己旧衣衫舒适。

云烟烧了点水,解开衣衫扣子,轻轻掀起肚兜,用热帕子覆在肋骨下隐隐痛处,稍稍有些暖。

房外门沿一响,云烟一惊。忙急急扣好衣襟,从小间出来。竟是胤禛进来关了门站在那。

她原以为,他没有那么快回来。

胤禛身上是熟悉气息混着酒意,就站在那一双墨眼带着蒙蒙雾气直直看着云烟,眼神里看不清有什么。

云烟脚步在触及到他目光时候也不禁迟疑停住,两人就这样站着。

静默。

云烟稳了一稳仍是低头上去给他解衣衫,一切都是熟练而默契。

胤禛就那样看着她——她那样柔柔眉毛和软软面颊,触手可及。他手掌里还有那触摸后余留感觉。

离不了,一刻都不行。

云烟正解好了他扣子要把外衣褪下,胤禛竟突然一收臂膀将云烟环住!

他宽阔肩膀一下将云烟圈住。男性气息和温度扑面而来,云烟曲着手臂被压在他怀中,头顶不过到他肩头。整个脸颊被压进他胸膛,鼻息里全是他气息,像一张网将她包围。

云烟一下惊恐慌了神,慌乱得就想推他,几乎要哭出来。

胤禛左手扶住云烟柔软发丝,将她头按在自己胸膛上。右手环住她纤弱腰身将她整个圈在身体里,不留一丝空隙。

“别动”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他有一副适合在爱人耳边低语磁性嗓音,尤其是夜里。

“四爷……”云烟在他怀里不住颤抖。她颤抖让胤禛抱更紧,几乎揉进身体里去。

只是抱着,静静抱着,那么疼温暖。

四宜堂里时间就像停滞了一般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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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确有些小雨。秋雨下起来,有些萧瑟,混着桂花隐隐香气。甜哀伤。

胤禛上朝后,四宜堂里来了大夫,给云烟复查了手臂。又留了味药,说了些注意事项。云烟一一称是,很是惶恐。

自从上次将碧月带来纸条退回后,也只有十府上一次毫无冲突碰面。而见到八福晋那么美丽高贵人,更是让云烟感到了一切恶作剧都会过去。有这样福晋,夫复何求?

四宜堂日子像细雨一样,润物细无声。对于胤禛,云烟恪守本分谦恭照顾,始终如一细致,益发恭敬。而这样态度对于胤禛来说,已越是隐忍不语,越是难以分离。

云烟默默呆在在府里,日子都是如常。能得一丝平静云烟,都觉得很欣慰。

弘晖床头桌案上摆着那两只胖乎乎小泥娃娃,一天天长大,只是爱腻着云烟习惯仍是不改。往往撒娇拉着云烟在他小书房里不肯撒手。

而胤禛往往一下朝就会来弘晖小书房,问问他功课,之后带着云烟离开。所以小弘晖有时即希望阿玛来又怕阿玛来,阿玛来关心他和他说话自然是很开心,但是阿玛一来就意味着云烟要走了。这一点让小娃娃很是纠结。

胤禛似乎日益受到康熙重视,十一月时候康熙带着胤禛和十三十四一起谒陵。

皇陵在河北,前一日康熙昭告太庙。第二日动身启程。

胤禛只差上朝时不能把云烟装在口袋里揣着握在手心里,只差临幸后院时能让她也在床边站着,可以隔一会抬头看一下。

这次出行谒陵,自然是随身携带。云烟给他打点好行装,一早就一起跟了大队人马出发了。

自从去年塞外一次后,云烟还没有出去过,这一次虽是短途,也算真正出了府。

行程一天,自然是颠簸不到胤禛马车。人马到达陵区后,下榻皇帝行宫龙福寺。

十三这次带小厮小川子,十四带小厮小领子。只有老四带着云烟是丫头。也不可能让他们住在一起,而且胤禛本就不会让云烟离开他睡。仍是铺了小榻,睡在他房角边值夜。

晚上用过晚餐,十三和十四从隔壁来胤禛房里聊天。云烟给他们端了茶,在一边默默收拾胤禛衣衫,铺床。

三人一齐坐着说话,十三阿哥胤祥常有时笑跟云烟说几句话,十四阿哥胤祯常把眼神无意看向云烟。

十四喝了几口茶,放下开口:“云烟,帮我加点水。”

云烟正弯着腰收拾胤禛床铺,听到十四阿哥唤她名字,不由得一懔。明明是第一次开口,那声音口气却隐隐像着胤禛一样熟悉。云烟忙低头过去加了水,恭敬端到他面前。

胤禛喝着一口茶,漆黑眼底却是看不清情绪。云烟看了胤禛杯子,也端去加了水来。

十三忙嚷着说云烟别忘了还有我。云烟低头不由得露出淡笑说是。

过了一会,天也晚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回去歇息了。

云烟就给胤禛更衣,伺候他洗脚就寝。胤禛不喜欢室内有亮光,云烟只好吹熄全部灯火,摸黑去房角边小榻上。可是由于毕竟不是自己家里,屋内摆设仍然是不熟悉。

咣当一声!

云烟一下撞上了桌边椅子,许是碰到肋骨下旧伤,云烟咬着唇角忍着呻吟只发出一声细小哼,按着痛处不做声,跪坐在地上。心里懊恼是肯定惊到了胤禛——

“怎么了?”胤禛几乎是立刻翻身起来,光着脚就在黑夜冲过来。

高大身影笼罩过来,双手摸索到云烟跪坐着娇小身子,将她圈在怀里。着急问她伤到哪里,顺着云烟手位置摸索到伤处。

他炙热手掌按在云烟纤细下腹处检查,着急问她疼不疼。黑暗里气氛,更是亲近无法形容。云烟一下在黑暗中脸色全红,慌乱想躲开他碰触,胤禛发现了,一下按住她,手掌贴在她伤处。

云烟在他掌下浑身都是绷紧。两人在黑暗中僵着不动。寂静只能听见两人如雷心跳。

良久之后,胤禛抬起手将她像抱小动物一样抱起,走到小榻上轻轻放下。夜色里看不清胤禛面孔,他还是抬手轻轻给云烟盖上被子,像云烟每次给他盖被子一样轻轻掖好被角。转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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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化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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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语言无论多么美妙,在某一种情感上,都是最苍白无力。

世间行动无论多么微小,在某一种情感上,都是最可以信赖。

从皇陵回来后,十三阿哥胤祥邀着云烟带弘晖去他府上玩,在小弘晖软磨硬泡下,胤禛勉强答应了半日,处理完公务后来接。

弘晖开心小脸通红,扒拉着他十三叔不放。胤祥抱着弘晖也是蜜糖一样不撒手,这叔侄俩几可亲喏~

云烟近距离看着他们样子,真正感受到了平凡人家亲人之间单纯美好喜悦。胤祥与弘晖,都是很好很好。真希望一直这样好下去。

胤祥带着弘晖在书房后院荡秋千,弘晖开心大眼睛都快滴出水来,兴奋叫个不停。云烟和欢笙就在一旁伺候着笑。

弘晖嘴巴嘟嘟喊:“云烟,云烟过来”胤祥渐渐把秋千停下来,也转头望着云烟笑。

云烟走上前去“阿哥怎么了?”

弘晖抓着云烟衣角笑:“云烟上来带我一起荡秋千吧”

云烟愣住,自己从前小时候坐秋千是几十年前事情了吧。

“云烟,你上去抱着弘晖,我推你们”胤祥在一旁附和,笑着催促云烟上去。

云烟有些惶恐,让十三阿哥推秋千不好吧。无奈被一大一小拉上秋千,小弘晖八爪鱼一样赖在云烟身上,抱可牢了。胤祥又温柔让云烟抓好秋千绳子,就开始缓缓推起秋千架。

秋千越来越高,云烟发丝在空中飞起,小弘晖在怀中开心欢叫。欢笙在秋千下拍手叫好。面前是胤祥忽远忽近笑灿烂脸庞,晶莹琥珀眼,俊朗笑容,这样年轻又美好少年。

从前,云烟小时候唯一一次坐秋千,是爸爸推得,后来爸爸去世了再没有人推她坐过秋千。还依稀记得当时开心就像弘晖一样。而今穿越了三百年时空,第二次坐秋千,竟是这样一个明媚少年,这样一个纯净小娃娃,在她眼前欢笑。

秋千渐渐停下来,云烟低头用帕子给小弘晖轻轻拭去额上汗珠,小娃娃娇憨冲云烟笑,两个小脸蛋像红苹果一样。

“还有我呢”胤祥弯腰下来学着弘晖一样姿势指指自己脑门。

云烟一愣,有些忍不住笑意,低头把帕子交给小弘晖。“阿哥给你十三叔擦擦吧”

弘晖很是可人用肉嘟嘟小手抓了帕子凑上去给胤祥擦汗:“十三叔辛苦了,等弘晖长大了,也推十三叔坐秋千!”一番奶声奶气又严肃话,把云烟胤祥欢笙几个人笑前仰后合。

胤禛来时,胤祥把这句话告诉了他。胤禛饶是定力过人,也是扯了唇角笑意漫出来。

一年一年过得很快,落了雪就又是一年。

永夜漏方中,琼瑶洒半空。气侵书幌冷,光闪烛花红。

兴洽张琴好,心清得句工。诘朝恭省候,披拂玉阶风。

胤禛仍是喜欢在雪夜里抄写经文和写诗,有时,会手持佛珠,静坐一会。

云烟都会将房里生好暖炉放在他脚下,泡一壶暖暖香茶,静静陪着。

有时,白日里,云烟扫着四宜堂院落里雪,胤禛也会在一旁看着。

有时,胤禛去后院晚上,云烟就一个人靠在小榻上听着落雪声音,看一本经书。人生其实很简单,就这样过去也是很好。

雪落下了,化在心里。

年刚刚过完初春时节,康熙四十一年二月,康熙就带着太子,四,十三一起巡幸五台山。

五台山位于山西,是文殊菩萨道场,又有金五台之称,居四大佛教圣地之首。与普陀山、九华山、峨眉山并称佛教四大名山。

康熙甚爱五台山,不仅常去五台山,还每每题诗留碑,几乎是历代皇帝中留碑文最多。

就佛学造诣来说,胤禛无疑是康熙诸子中最高。这次临幸五台山,带胤禛一起也是恰如其分。

路途不近,路上走了几天行程,由于是初春,颇有些初面不寒杨柳风意思。

天气晴好,春日里明快气息已经悄悄走来,只是越接近山林,寒意越明显。

由于怕进了山会冻到胤禛,云烟还是在收拾行装时就随身带了许多颇厚衣物。胤禛在马车里看书时候,云烟会给他膝上覆一张薄毯。

行程走颇快,越接近山区颠簸也是颇辛苦。有时候,云烟无意在马车里睡着了,胤禛会轻轻抚一抚她柔软眉角,把身下毯子给她覆上,静静注视她好一会。

云烟醒来时候发现身上毯子,很窘把毯子给胤禛盖好,强打着精神也再不敢睡着。

到了五台山时候,发现比想象中还要冷。纵然云烟知道人人都说五台山美,但云烟还是被真实五台山雄宏气势震撼了。从前每日养家糊口,想外出旅游那是奢望,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而今伺候胤禛到处奔跑,倒是很开了一下眼界。

胤禛对云烟说:“五台山文殊菩萨五种智慧:大圆镜智,妙观察智,平等性智,成所作智,法界体性智;这正是由五台山东西南北中五座山峰所代表。这五座山峰又代表了五方佛:东方阿閦佛,西方阿弥陀佛,南方宝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中央毗卢遮那佛。”

云烟在胤禛身旁静静听着,默默点头。胤祥掀了帘子笑着进来说,破尘居士也给弟弟讲讲吧。

破尘居士是胤禛号,胤禛是佛家入世弟子,到了五台山可谓鸟归山林。

太子胤禛胤祥几人多天陪康熙上山巡幸,把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南台锦绣峰、北台叶斗峰、中台翠岩峰一一游遍。

五座山峰台顶各有一座寺院供奉文殊菩萨。东台顶聪明文殊,西台顶狮子吼文殊,南台顶智慧文殊,北台顶无垢文殊,中台顶孺童文殊。

在东台顶看日出,西台顶赏明月,南台顶观山花,北台顶望瑞雪。真是好不雅致,尽显帝王家风流气度。

康熙挥毫泼墨,兴致一来就会提笔留诗。他本也是文字极好帝王,正在此景,气度自是不在话下。而胤禛佛学造诣和日渐沉稳气质颇得康熙赞许。

云烟跟在下人队列里小心翼翼随时伺候,只是山里比想象中还冷,纵然穿了厚衣,云烟骨伤处隐隐阴冷疼痛,只是旧伤无奈,只是忍着。

胤禛回到厢房时,云烟都会用烧好热水细细给他捂捂手肘和膝盖,暖暖他关节。

胤禛按住她手问她左臂和肋下是否感到冷。云烟抽回手低着头,轻轻摇头。

胤禛皱眉更深,硬是让她套了自己皮筒子才罢手。

一路上,胤祥总是往胤禛房间凑,凑在胤禛面前,也凑在云烟面前。云烟给胤禛准备什么,他就眼巴巴看着云烟,云烟只好也给他准备一份。他就笑得比得了宝贝还欢。

回到京城时,已经是真正春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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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情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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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日子里,最娇美除了盛开花朵,便是含苞待放姑娘。

这一年春天,宫廷又开始选秀女,全官员家出身妙龄少女们都要参加这项活动。这种活动原本离云烟很遥远,虽是适龄,但是与贱籍奴才是没有关系。

她生命只写上了一个名字,就是爱新觉罗·胤禛。她是属于这个人私有财产,生是他人,死是他鬼。

云烟原就是个在四宜堂里一方天地,便安分守己、足不出户人。这次耳闻,是因为这次选秀女也要给十三阿哥胤祥选福晋人选了,只等孝期一满就是要进门。

胤祥时常跑来四宜堂,近日更是有些勤。往往与胤禛说到这个问题,还有些小腼腆。胤禛对于此时胤祥似乎很是理解,往往带着淡笑。

两人往往坐在院里石桌石凳那里下棋,一边说话。

云烟时常在旁边伺候,也渐渐明白。看来是来找他四哥做心理辅导来了,婚前心理辅导还是很必要啊,有哥哥就是好。

胤祥母妃敏妃已经过世,后宫选秀女事情自然不比有母妃在阿哥细致。

胤祥意思似乎是对于此事有些别扭,还不知道是否顺眼,不想这么早娶嫡福晋。

胤禛笑着抬手轻轻拍了怕胤祥手背,意思是你放心,有四哥呢。

云烟正过来给两人茶杯加水,正看到这个哥哥轻拍弟弟手背,两人对视,柔情蜜意表情。不由得低下头,心中默默回味这么亲切有爱画面。真好。

胤祥一看云烟来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忙找话题说:“云烟,有空来我府上我教你骑马吧。”

胤禛抬眼看了胤祥一眼:“她手不好”

胤祥摸摸鼻子笑:“那你看我骑马吧”

云烟禁不住抿了唇想笑,仍是很配合称是。

大半月后,十三阿哥胤祥被指了瓜尔佳氏为侧福晋,十四阿哥被指了舒舒觉罗氏为侧福晋。年底行纳娶仪式。皇室宗亲都多有分配到秀女进府充实后院,而四府和八府都没有新人进入。

天气渐渐热了,胤禛素来怕热。云烟每每煮好绿豆汤加几枚小雏菊,清凉消暑,润肺名目。拿青花瓷碗凉好放在案上等他下朝回来喝。胤禛不喜甜食,而这绿豆汤口味确是他最适应清淡适宜。每天下朝一碗桌案上雏菊绿豆汤已经是他习惯。

由于胤禛往往喜欢在院内闲坐下棋或写字,而日光渐渐大起来,每次接近夏日时他都对此颇为不满。云烟想了想,和小顺子小魏子几人一起,在他石桌石凳上方,搭起一个花架子,覆上紫藤,任它攀援,别有情趣。

胤禛见到紫藤花架落成,还饶有兴趣吟了一首诗:

“一生踪迹在烟霞,不植条桑不种麻。

翠柏斫来青带叶,古藤担去紫垂花。

歌长时引猿窥穴,归晚常乘月到家。

笔指云山为活计,那须卮酒祝篝车。”

胤禛闲适持着书坐于花架下时,云烟在一边打扇。

胤禛忽然抬头问云烟知不知道紫藤传说。云烟摇头说不知。

他微微仰头看向花架,吐出几个字:“树与藤,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一双墨眼带着淡笑,“再种一架葡萄吧,酿酒。”

云烟微微咬唇,低头说是。

夏日里,胤禛每日沐浴,云烟每日给他擦背更衣换洗清清爽爽,这人益发出落水灵。而云烟每日都是照常去挤用下人沐浴间,也很习惯。

有一日,刚伺候胤禛洗完澡上床,云烟去下人沐浴间洗澡。正洗完澡,系上肚兜,穿上里衣。却有人突然推门,下人浴房门闩子本就不好。那人见门推不开还使了力猛推,一下推坏了旧栓子,推开浴间门,竟是个小厮!

云烟抱着手里外衣看向门口,不由得被突发事件吓得叫了一声。周围几个丫头和小厮听见响动而来,却发现是个喝醉了小厮推错了男女浴间!云烟惊魂未定,还好是穿好了里衣,要不然在古代不是要沉猪笼?想一想真是头皮发麻。

顾不得头发上还滴着水,云烟就匆匆往四宜堂回去,一路还是有点惶惶然。夜晚很黑,云烟脚步很快,几乎埋头跑起来。

正要跑进院里,忽然迎面一个人上来一把将云烟揽在怀中!

干净而熟悉清爽气味侵入云烟鼻息,她瞬间安定又瞬间惊慌想从他怀里退出。

一身里衣胤禛微微放开她,右手抚上她还湿润发梢,揽着她穿着单衣身子。

胤禛看着她苍白脸颊,颇有些心疼又自责轻轻说“没事了,别怕。”

云烟推离他胸膛忙摇头说没什么。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奴才便是这样,跟主子威武,走到哪别人也不敢欺负。在四府里,最不能冒犯主人自然是四爷。云烟纵然再谦卑恭敬,小顺子小魏子也是对人和蔼亲近,但总是四爷贴身奴才,旁人是碰不得。

第二日,胤禛已经不给云烟再去下人房洗浴,让云烟平时在四宜堂内自己烧水在洗浴间洗。

胤禛脾气上来及是不好讲话,那喝醉误闯浴间小厮差点没命,云烟很是窘迫小声说,并没有什么。最终那小厮还是被高管家责打了四十棍子,只剩下半口气被撵出了府。

平时里,因小弘晖也喜欢云烟做雏菊绿豆汤,云烟也总是在弘晖下课后,会给正房嫡福晋纳拉氏和小弘晖送一碗去。因此小弘晖天天都盼着上课,因为上了课就能下课,下了课就有云烟雏菊绿豆汤喝。

陪着弘晖时候,云烟发现小弘晖爱读文章诗词多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种惬意及李太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不羁意境都是他喜欢,很有他十三叔那种浪漫而纯情小细胞。

在云烟、小顺子、小魏子精心照料下,葡萄架上葡萄在夏末里成熟了,云烟站了椅子一串串细细采摘下来。一点点洗净。点点玉珠一样,在指尖下沾沾可爱。

胤禛下朝回来读书时候,云烟就在一旁细细剥着葡萄给他吃。

胤禛吃了一个,抬头说酸。

云烟才想起自己一个未尝,面上有些歉意。怕是真酸到胤禛了。忙自己剥了一个送入口中。

入口极是甜而清爽,像玉珠一样滑入喉中,回味悠长。

云烟抬头不解望向胤禛,却见他偏过头,硬挺下颌线条优美,唇角却是勾起来了。

怎么有这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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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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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一种人适合去经营天长地久,即使相对一万年也不会厌烦。

炎热夏季在这样一日日里消逝,四宜堂里四季皆宜,即使酷暑在这里也变得盈盈可爱。春夏秋冬、风花雪月。

胤禛这些年几乎很要把这些景致写个遍。他诗篇云烟都细细收好,收集成册。

初秋来临,小阿哥弘昀转眼三岁了。嫡福晋纳拉氏张罗着为里为小哥弘昀做三岁生日宴。侧福晋李氏自是满面春风,娇不胜禁。

大清早四府就忙开了,这次生日宴本是家宴,但也有太子府和其他阿哥府送来贺礼。十三阿哥胤祥自然是第一个挤着到场,八贝勒胤禩由于就在隔壁,也说会到府参加。

由于嫡福晋纳拉氏颇忙,胤禛上朝后云烟带着小弘晖在前厅玩。云烟不由得想起三十八年第一场雪,那日她还是厨房打杂粗使丫头,在弘晖三岁生辰那天因为香蕉和芋头事件第一次见到弘晖和福晋,当然,也见到了胤禛。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是三年。

等胤禛回来时候已经近中午了,十三阿哥胤祥也一起跟了来。他一进门,小弘晖就扑过去:

“十三叔!”

胤祥轻松抱起弘晖,弘晖凑上翘翘小红嘴去亲了一下胤祥,啵一声。胤祥眉开眼笑。

胤禛在一旁看着,淡淡笑。云烟也站在胤禛旁边,看着他们兄弟叔侄样子不禁默默微笑。

云烟伺候胤禛回四宜堂换了身天青色衣衫回前厅,两大一小坐着喝茶,云烟在一边伺候着。

“八哥换身衣服怎么换这么久?不是说八嫂回安亲王府了么”十三阿哥胤祥望了望门口。

“他自己也要一会。”胤禛轻轻喝了口茶,很淡定口吻说这种让人不禁想笑话。

云烟站在胤禛身后听到八贝勒胤禩名字,还是觉得太阳穴有点抽抽跳,无奈。

当八贝勒胤禩风姿绰约持扇入门时,很是显示了他更衣时间还是很值得——

一身月牙白长袍配着黄带子益发衬得人俊美儒雅,风度翩翩。

坐下说了几句,胤禛就让开席了。

都是自家兄弟,也没有太多拘礼。胤禩和胤祥分坐在胤禛身边。嫡福晋纳拉氏带着弘晖,侧福晋李氏带着大格格雪韵和寿星小阿哥弘昀加上妾室宋氏一齐围坐。

小阿哥弘昀穿一身红色小衣小裤,雪团一样可爱被抱在李氏怀里,颈子上挂着一个精美金项圈是八贝勒胤禩送生辰礼物。

云烟站在胤禛身后一直低着头,胤禩就在胤禛身边。她每每服侍胤禛时候,都能感到胤禩若有似无目光。这样近距离站在他附近,实在太有压迫感。

生日宴气氛很好,美酒佳人,一应俱全。

酒过三巡,胤祥气色更好,酒量也好。胤禛脸颊微微红晕,胤禩晶莹面上也似附上了一层薄薄胭脂。

云烟正给胤禛换下骨碟,身边胤禩却忽然失手碰倒了酒杯!

云烟下意识去扶,而酒水却已经流到了他月牙白袍子上。胤禩身后小钮子哎呀一声说帕子!云烟手上正持着帕子,愣了一愣只能立刻硬着头皮恭敬忙蹲下身子擦——

酒水痕迹流到了他大腿处袍子上,氤氲出一点深色样子。

胤禩温柔笑着说:“让四哥十三弟和各位嫂子见笑了,今个怕是有些醉了,失仪了。”真真是面如桃李,眉目生辉一个俊人儿。

云烟抿着唇蹲在他腿边轻轻拿帕子在他大腿处擦拭这水迹,手几乎不敢碰到一点他一点衣角,偏还是这种地方,实在是让人头疼。

胤禛一双漆黑眼珠看了一眼蹲着擦拭云烟,淡淡说:“八弟酒量似是没有从前好了。”

胤禩笑得更灿烂,温润说是。

云烟站起身来,胤禩自然撩一撩袍子还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左手轻轻拂过云烟擦拭地方,就像在温柔抚摸爱人肌肤。

胤禛淡淡侧首对云烟说:“你先下去吃饭罢,换小顺子来伺候”云烟忙恭敬低头称是,和小顺子换了岗下去。

走出前厅云烟好容易呼出一口气,刚刚胤禩那拂过衣袍动作她看到了。已经转眼三年过来了,这个人竟然还是毫无改变意思,甚至愈演愈烈。

云烟在饭房里默默吃了点馒头和粥,从偏门就准备回四宜堂去。刚到偏门转角大树处,就被一个迎面而来人吓到!此人不是八贝勒胤禩又是谁!

云烟几乎反射性想跑,可是又能跑去哪里?当她正低头要矮身请安时候,胤禩双手扶了她肩膀制止了她。

云烟吓得忙躲开他手臂,惊慌看着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僻角落?

胤禩眉目在如此近距离时候看起来几乎美得倾倾城,他目光深像一潭秋水。温柔轻轻问:“手还疼么?”

云烟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出。“谢八爷恩典,早就康复了。”

胤禩弯腰前倾而来,微醺酒气在他身上也是如此引人。云烟吓得一下退贴到墙角。

“老十婚礼上你还抱着左臂。”

云烟几乎一阵头晕目眩,胤禩脸颊压得如此近,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了,嗯?”胤禩尾音及其魅惑,那个嗯字微微上扬,明明柔情似水,却让人感到连肌肤都要缩紧。

云烟几乎无法与他对话,这个人在人前样子从来都不是她看到样子。

“云烟……花喜欢么?是为你培育”胤禩念云烟两个字时候几乎像叹息,那包含感情几乎要把人柔柔吞噬。

云烟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突然唇上被一只修长有力手指轻轻压住,惊慌忙想偏头躲掉。胤禩却不放,将人挨过来。“不要说话,除非你想被人看见。”

云烟头皮一阵发麻,噤声不动。胤禩手指轻轻抚过她柔软唇,云烟一惊。忙抬头看他,他低着头笑着看她,晶莹面貌几乎璀璨刺眼!根本就没人!

云烟心中几乎再也无法忍受这些惊恐,膝盖一沉还是跪下了,声音微哑得让人怜惜:“八爷,求您放过奴婢吧!”

胤禩侧面脸颊线条绷紧起来,却不为所动。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轻咳嗽,云烟一惊。

胤禩听到后,弯腰下来轻轻在云烟耳边说了一句话便转身走向不远处小纽子,一同离去。

云烟握了握手心,手指甲扎手心有些疼。这个人 ,根本不为所动。

她缓缓站起身子,继续原路走回去,刚走几步无意遇到一个小厮,打了招呼,继续低头走回四宜堂。

胤禩在云烟耳边说是:“天气开始凉了,记得加件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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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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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烟一路孤零零走回四宜堂时候,不得不说是有些落魄,面对这样人,实在是除了躲,便无计可施。

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求而得之,弃如敝屣。

奴才在这个时代,跟一件破旧衣衫,任意屠戮牲口无异。

云烟低着头正要上曲桥,就见小魏子拿了东西匆匆出去,看到云烟忙说:“刚小顺子来找你,说是要给四爷取他房里宫廷秘制止咳丸去侧福晋那里,结果没找到你也不知道药丸放在哪里。”

云烟忙问:“那小顺子呢?我现在去拿。”

小魏子答:“这我就不清楚,可能回去了吧,管家正让我取东西去正房。你快去取吧。”说完就端着东西急急走了。

云烟听了忙称谢,就快步跑回屋子里,把胤禛床头小柜子倒数二层里装秘制止咳丸小瓷瓶子取出来。

抬头咬唇望了望屋外,小顺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只好拿了瓶子往西北边侧福晋李氏院落里送药去,总不能让主子等着。

云烟忙快步走着,几乎有些小跑。好容易走到了李氏院子里,碰到门前秋杏,很礼貌问:“秋杏,请问小顺子在里面吗?我是来送四爷要药丸。”

秋杏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小顺子不在”

云烟低头看了看药瓶复又抬头,“四爷在?”

秋杏一双杏仁一样眼睛不由得瞪了一下:“在喝茶呢,你去送吧。”

云烟忙点头谢谢,往里面走去。云烟是很少来后院,她平时除了四宜堂,顶多到正房多些,带着弘晖。而李氏宋氏这里,她几乎很少踏足,胤禛也很少带她来。

云烟进了外厅,看到无人。隐约听到内室有说话声,只好低着头往内室走去。

刚到接近门边,正欲禀报,却听到一声柔媚娇吟……

云烟几乎一下脸色煞白抬头——

门半掩着,门内那张银红色大帐子里隐约有两个身影交缠在一起,那个男性天青色宽阔背影

那么朦胧又那么熟悉。那个身姿窈窕女性身影娇柔勾着男子颈子,一双雪臂,衣衫凌乱。

娇吟声不断传出:“爷,让妾身伺候您吧……”那模糊是男性喘息声,那声喘息声几乎让云

烟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

女性娇喘声更大,在这青天白日里也甚为让人血脉贲张。

身临其境。

云烟紧紧握住手里小瓷瓶,单薄身子微微颤抖,她惊恐咬住嘴唇,不发出任何声响,一边轻轻后退。

“哎呦,你撞鬼了,不看路!”云烟刚推倒甬道接近前厅地方,突然身后撞到一个人!

秋杏狠狠瞪了一眼云烟,抬手揉着肩膀。云烟被她突然拔高嗓门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谁”内室传来胤禛微哑声音,隐隐郁气。

云烟心中颤抖缩起来,真闯祸了,也许连命都没有。

她惨白着一张脸,连忙伏跪在地。

“四爷恕罪,奴才罪该万死!”

一阵沉默——

内室门被拉开来,胤禛缓缓走出来,看到甬道那头跪在地上单薄小身子,她头卑微死死低着,看不清表情,双手紧紧抓着那个止咳丸小瓶子,纤细指节用力发白。单薄肩头隐隐不住发抖。

云烟心下已经像掉进了冰窖,冷得碎裂开来,扎得血肉模糊。全身都冷得打颤,连牙关都是。眼泪从眼眶里涌动,却被她硬生生压回去。

现实永远不是童话,上天总会把最残忍一面呈现给你,让你更明白什么是生活,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胤禛步履缓缓接近,天青色衣袍下摆出现在她视线里,原本她拂纤尘不染下摆上面压了一个小褶皱。

胤禛抬头眯着眼睛看到云烟身边秋杏,秋杏吓得连忙跪下说:“四爷,奴才是无心……奴才是被她撞到。”

侧福晋李氏从内室里走出来,娇美脸上还有几分红晕,神情带了几分幽怨和气愤,好容易才……却被秋杏那声哎呦给打断了!

她看到跪在胤禛面前是自己丫头秋杏和他丫头云烟。

“你们这些奴才现在越大越没规矩了!”

云烟小小身子跪在胤禛脚下,哑着声音请罪:“福晋恕罪,请四爷福晋责罚。”

李氏目光流转娇声向身边胤禛说到:“爷,您做主吧。”

正巧小顺子寻不着云烟却碰见小魏子知道云烟过来给他送药,忙赶回李氏院子里,刚进厅就看到这场面,忙一同跪下求情。

胤禛默默站在那,一直没有说话。面上看不出表情,下颌线条绷着。

“念你们初犯,到各自院子里罚跪两个时辰。”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吐出来。

云烟听了,默默伏下身子磕头谢了恩,起身退出去。小小背影,仍在瑟缩着微微颤抖。

秋杏见李氏在,也颇为有靠。很委屈开口求饶:“四爷福晋明察,奴才是无辜,是云烟撞到了奴才,奴才才……”

“既然不愿领两个时辰,就去领二十棍子!”胤禛打断了秋杏辩解,面色已经沉吓人。

秋杏吓得哭起来,不住求饶。李氏也吓得噤声,瞪着她被小厮拉下去背影不说话。

云烟拖着身子走在路上,风几乎像从身子里吹过去,空得毫无遮挡。她缩着肩膀低着头,仿佛这样姿势才能抵御一点从心室溃散出来冰冷和痛楚,不至于疼得呻吟出声。

云烟进了院子,默默低头双膝跪地在偌大院中。冰冷地上,浸透着她单衣下皮肤。但是她几乎感觉不到,因为她身子更冷,牙关已经抑制不住开始打颤。

还能跪在这里,已是万幸,几乎要感谢上苍垂怜,还有,感谢四爷宽宏。

从前她21世纪给别人打工,每天都是如履薄冰,生怕饭碗不稳,让她和妈妈流离失所,没有钱吃饭买药。而现在做奴才,孑然一身。不仅是生怕饭碗不稳,更是随时可能性命不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生而不平等,多少人命如蝼蚁,苦苦挣扎。一个人最可怕事情,莫过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云烟是知道,一直都知道。

眼泪在心底和眼底间涌动无路可走,生命像被掏空。四宜堂房门匾额上,那三个字那么清隽风流,庭院里秋风吹过,树叶都开始凋零。有枯叶吹落到她小小肩头,又随风而去。

胤禛手垂在身边紧握成拳,眼底已经是压抑不住痛。他缓缓走入院子,盯着偌大院子中央蜷缩着那一团小小身影,她在秋风中抖得那么明显,却低头跪得那么直。

他知道,她看见了。

她那么卑微伏跪在他脚下,惨着声音说:“四爷恕罪,奴才罪该万死!”

他一双墨色鹰眼深深地默默看着她,咬紧牙关走到她跪着身子前。云烟视线里出现了他天青色衣袍下摆,惊痛!

“起来罢,跟我回屋。”胤禛低沉字句里都是痛。

云烟缩了缩肩膀,疼痛和恐惧尖锐划伤了心膜。眼泪在眼底凝聚,低落在地面。深深弯腰将头叩向地面。

“奴才不敢”四个字吐出来,已是惨哑。

胤禛低头看着她小小身子,抬手上去想抱起她。云烟发现了,瞬间惊恐躲开,身子偏倒在地面上,眼泪顺着苍白面颊流下来……

天已经黑了,月亮揭开了她柔美面纱。在初秋夜晚里,皎洁美丽让人流泪。云烟仍然跪在院子里,孱弱身子好像随时会倒下,却又牢牢坚持。

胤禛站在漆黑屋内,死死盯着院里身影,满眼都是痛,赤·裸裸无处可藏。

雨点渐渐飘下,在夜晚秋风中,一场阴冷。云烟单薄衣衫渐渐被越来越大雨滴打湿,她却毫无所觉。

胤禛听到耳边沙沙声音,透着月光才发现开始下雨。胤禛冲出去,天边一个高亮闪电劈下来,照满眼惨白!

胤禛冲过去一把将跪在地上云烟抱起冲回屋里!

云烟瞬间还来不及挣扎,就像一只被吓蒙了小猫,浑身**被胤禛腾空抱入怀里。

刚到屋里,云烟开始惊恐挣扎着要下来,胤禛怕伤了她,没有箍很紧。她刚挣开空隙要沾地,双腿就像僵痛不是自己,膝盖一下刺痛软倒,身子就要栽出去。

胤禛一下从身后抱住她,云烟更加惊慌挣扎,想跨出门去。

胤禛抬手强行去合上门,连月光和风雨一起关在门外。

云烟头抵在门上,蜷着身子被胤禛抱着,她紧紧咬着唇,喉间都是小动物垂死一样呜咽。

胤禛紧紧从身后抱住她,头已经抵在她纤弱肩头,心碎欲裂。

“云烟……云烟……云烟……”胤禛不断在云烟耳边呢喃,没有其他言语,只有一声一声呼唤。那声音,痛比泪水还刻骨,像一把尖刀深深割着心扉。

云烟泪滴下来,全身紧缩抵在门上,哭咽声几乎止不住。胤禛从背后弯身紧紧拥抱她,扣着她纤细腰肢将她整个圈在怀里,几乎将她揉入骨血……

屋外天空电闪雷鸣,大雨倾泻下来,风冷雨疾,世界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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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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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云烟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大夫来诊是伤寒病症,惊吓过度又外感风寒所致。好在胤禛请大夫医术高超,三天之后终于退烧醒来。

醒来后云烟恢复了从前样子,只是身子更加单薄,更加少言,服侍胤禛时候也更加恭敬,几乎像跟在胤禛身后一个会随时飘走影子。

而胤禛只要想抬手触摸她,她便惊恐得躲更厉害。胤禛只能默默紧紧将她看在身边,其他也是无法可想。

秋夜里寒意渐渐深起来,有些时候,胤禛夜半会从床上起来,静静坐在案前写诗,云烟也起来默默给他披衣,看了诗句也从来都是无语。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渡花影。梦醒回思记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

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有些时候,明明近在咫尺却像远隔天涯,无法逾越鸿沟让人无法触摸对方容颜,人们之间,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下去。

弘晖在知道云烟生病昏迷时,几乎哭像个小泪人。云烟醒来后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跟他说,男娃娃哭鼻子以后娶不到媳妇。小娃娃吸了吸红红小鼻子说:“不怕,弘晖已经有媳妇了。你忘了,弘晖长大要娶云烟。”云烟笑着说傻孩子,泪几乎要掉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进入到九月时候,康熙准备南巡。

清朝帝王们都不太喜欢窝在紫禁城,而更喜欢广阔世界。带着儿子游遍锦绣帝,指点江山,康熙大帝不可谓不风流耳。

九月十六日康熙谕吏、户、兵、工等部,将南巡视察河工,重申历次南巡诸禁。二十五日又再次带着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一起启程南巡。

胤禛是不可能放下云烟一个人,云烟必须待在他触手可及地方,他才能稍稍安心。

云烟只默默准备行装,胤禛硬让带了三十九年猎白狐坎肩和皮筒子。云烟只好放入行囊里,跟着胤禛上路。

胤禛把云烟安顿在马车里,强让她穿了三十九年猎白狐坎肩。雪茸茸一小团缩在马车一角,胤禛才安心坐着看书。

云烟自从跟了胤禛东奔西跑以来发现,在康熙这里几乎一年四季都有活动,很有种小时候学校里春游或秋游样子。

此行十三阿哥胤祥带了欢笙一起,见到云烟,好不欢喜。云烟淡淡笑。

车旅劳顿,南巡路途确遥远,这南巡意义绝不仅是看起来秋游而已。

大队人马一行经永清、文安、河间、献县、阜城、景州,所到之处皆是万民敬仰。康熙本人非常关心民生和对当地官吏考察。

云烟有时在马车上掀开一点帘角,看到路途上平平凡凡人们,突然很是怀念。无论哪个时代人们,都过着相似生活。

一对夫妇抱着孩子用一天省下零钱买一串糖葫芦,孩子舔了舔,露出纯真笑脸。

而在皇家里,福晋妾室们对于皇子们那种诚惶诚恐恭敬服侍感受又是不同。

其实,四贝勒胤禛已算是对于府内福晋妾室较为关怀得体皇子,但在府内说一不二,无人可置喙威严也是分毫不差。

路途上,太子胤礽时常到胤禛马车上来商讨事宜,看起来却是有些焦虑。胤禛往往皱眉,话语却不多。

往往这时,云烟就应着胤祥和欢笙邀请去他们马车上说话,正好给太子留以更大空间。胤祥马车上往往是几个人欢声笑语。欢笙一副甜甜小嗓子,轻轻哼唱起曲子来,胤祥和云烟都在一边抚掌赞许。与他们呆在一起,云烟也渐渐恢复更开朗一些。

有时胤禛隔一段就会自己掀了帘子也上来,或者差人来叫云烟回去。

怎么办呢?怕是能拴在裤腰带上是最好。

十月初四时候,大队人马到达德州行宫。而在这里巡查工作过程中,太子胤礽似乎受到了康熙严厉训斥,导致太子受惊沾染风寒,一病不起。

胤禛去探望了太子,交谈颇久后回到屋内。云烟见他神色颇为复杂,沉默不语。

过了几日,康熙将太子胤礽滞留于德州行宫养病,召了索额图前来照顾太子。康熙带着胤禛和胤祥继续前行。二十一日到了泰山时,康熙与胤禛一起下棋谈心,只派了胤祥一人去独祭泰山。之后,中断了行程,决定返京,候明年继续南巡。

大队人马又折返路途,到德州行宫时,康熙带着病愈太子胤礽一起,于二十六日回到京城。

这次旅途回府后,云烟恢复更如常一些。只是对于胤禛仍然是谦卑又恭敬,话语无几。

胤祥细心发现云烟病愈后不如从前开朗,虽不知缘由,但只想着法想逗她开心。又提议胤禛去登山秋游。胤禛看到云烟与欢笙后恢复更开朗些,也点头赞同。

第二日,秋高气爽。胤祥胤禛带着欢笙和云烟到了西山。

青山入目,美不胜收。

欢笙像个欢快小燕子,叽叽喳喳。云烟跟在一旁淡淡笑。胤禛见到云烟笑,心下也是一阵欣慰和柔软。

几人爬山登高,由于云烟手臂有旧伤,胤禛仍处处留心,生怕她不小心摔到。但去护她,她又恭敬躲开。

上到半途,云烟被小石子绊到,一个踉跄。胤禛忙惊要去扶她,她身子另一侧胤祥却抢先一步扶住云烟身子,冲着云烟甜甜笑将她扶正。云烟也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笑容,说谢十三爷。

胤禛看着云烟对胤祥露出笑容几乎让他内心翻涌,干瞪眼生闷气。

登到山顶处,真真是极美景色,尽收眼底。

秋风习习,远处炊烟袅袅,还能听见远处寺院里清越钟声幽幽传来。

胤祥展了手臂,笑声朗朗。他侧头看了看云烟,琥珀色美丽眼珠一转,开口吟道:

“霁色来西爽,云端见远峰。

翠含新雨重,青爱晚烟浓。

逸兴登山屐,清音隔寺钟。

何时探胜迹,泉石纪游踪。”

“四哥,弟弟诗如何?”胤祥灿烂笑着看向胤禛。

胤禛略一沉吟,微微抬一抬下巴笑了。“十三弟,我也有一首,你们听听如何?”眼光却是飘向云烟。

“亭引微风暑气蠲,碧空如洗净云烟。

地饶佳景供清赏,节送新凉称午眠。

几处蝉鸣啁积翠,数行鱼队乐漪涟。

谁云秋色多萧瑟,无限青山入目妍。”

云烟默默低下头,没有做声。

欢笙却惶然大悟在一边惊叫起来,“咦,四爷诗里有云烟姐名字也,好巧!”

胤祥瘪了瘪嘴:“我诗里也有啊,你就没听出来”他复又转头笑灿烂“不过论这诗文自然是四哥更胜一筹,十三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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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四宜堂·桂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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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飘香时节即将过去,四宜堂日子静得像午后阳光。

云烟午后晴好时候会站了椅子摘了院里桂花留下来,胤禛在屋里读书,有时抬头看她,见她站在椅子上采桂花,那单薄身子被秋风吹过,好似能随时被吹走不见。胤禛持着书手不由得收紧,从桌案后站起身,仍持着书卷手背在身后,跨出屋子踱步到云烟站椅子后,挡掉一些秋风,静静看她踮着脚尖采桂花。

云烟采了一手帕桂花包好,准备下来。一转身却见胤禛一身不吭这么近站在身后,吓了一惊,身子一踉跄,险些掉下来——胤禛忙展臂去接住她身子,将她轻轻抱下来。云烟忙从他怀里退出来,低头福身说谢四爷。

手帕里包好桂花散了点落到胤禛肩头和手中书页上,星星点点带着清甜芬芳香气。

胤禛抬手捻下一朵小瓣置于高挺鼻端,微微眯着眼轻轻嗅:“酿些桂花酒罢”

云烟又采了很多桂花,在胤禛指导下,将采来桂花放在通风阴凉处摊开,风干了一夜。满园桂花香气,连屋内胤禛和云烟衣袖上都是隐隐清甜气息。

第二日云烟又拿出来细细淘尽,去掉渣滓。胤禛取了一部分桂花中加了砂糖,云烟细细拌匀,最后将此封入了瓷瓶内任其发酵。

大约过了三日后,胤禛和云烟轻轻将瓷瓶开启。又加了米酒和人参,然后仔细密封了瓶口,云烟将瓷瓶放在避光处保存起来。

另外桂花,云烟泡了桂花茶,又学蒸了桂花糕。

胤禛取了余下桂花,做了桂花露,还淘成了桂花膏放在云烟小桌案上。

秋日四宜堂里最后桂花,就是这样物尽其用将她清甜而纯净气息落在了人们心底。

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前后都行了纳娶侧福晋仪式。虽不是娶嫡福晋,但红帐子是要坐,也好歹是头一个,所以办也是颇为热闹。

云烟随胤禛一起去参加了纳娶婚宴。

穿着大红喜服胤祥真很英俊,他琥珀色眸子那么璀璨,面貌那么英挺,愈显宽阔肩背和挺拔身姿。

胤祥,真长大了。他,要娶亲了。

云烟站在胤禛身后淡淡笑,心中一片感怀。她还记得,当年那个说“我也有和四哥一样络子了”那个纯丽皎皎少年,他像一片柔柔和风,朗朗乾坤。这样少年哪。

胤祥周围皇子们,云烟都没有看见。只看见了他,他是那么皎洁,那么好少年。

胤祥听到四贝勒到通报声,一下就抬头看到了进门他们。几乎是带跑冲过来。

胤禛淡淡笑着抬手轻轻拂了拂胤祥喜服衣襟上微微褶皱说:“都多大人了,还跑。”

胤祥就那样看着胤禛笑:“四哥,你来了。”又看着云烟,眼睛是那么璀璨。“云烟”

云烟低头拿出包好帕子,轻轻揭开。“十三爷,云烟没有什么能给您,这是云烟一点心意。”

云烟纤细掌心里,嫩黄色帕子里躺着一个大红色精美同心结。

这是云烟多日细细编制为胤祥而准备结婚礼物。在这个时空里,她所有东西都是属于胤禛,于是只有这样一个微小东西,是她自己能给胤祥。

胤祥盯着这个大红色同心结,几秒钟之后才轻轻从云烟手中取下,仔细包好放入怀中,抬起头浅浅笑:“云烟,谢谢你。”

云烟略略低了头,恭敬福身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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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胤祯纳娶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时,云烟仿佛能透过他看到当年胤禛纳娶福晋时少年样貌,他们兄弟真如此相像,又如此不像。

日子在这样宁谧指缝中流走,银装素裹北京城像一位冬装少女,美丽而圣洁。

在春节来临时,康熙帝准备重新开始第四次南巡。过完元宵节,正月十六日起行,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仍然随行。

由于春寒料峭,云烟打点行装时带了许多衣物,跟随胤禛踏上再次南巡路途。

胤祥娶亲之后,人显得比从前稳重许多。尽管如此,见到胤禛时还是那么亲近,见到云烟时,还是会笑灿烂。

由于侧福晋瓜尔佳氏已经有孕,欢笙留在了府内照顾。胤祥只带了小川子来。平时起居,云烟也会时常按照给胤禛也给胤祥准备一份。他衣衫冷暖,云烟也会多注意些。

一路熟悉地貌和景色,二十四日终于行至济南府,康熙带着胤礽、胤禛、胤祥参观了济南秀美珍珠泉和趵突泉,还特意题字作诗。

胤禛在珍珠泉和趵突泉应康熙之命做了两首诗均得到了赞许。

珍珠旧有名,官署一泓明。

似沸光靡定,无风浪自平。

流长知物润,源洁觉心清。

两度邀宸赏,澄泓荷宠荣。

历下重临羽旆扬,名泉漾漾丽池光。

拂开玉镜涵天影,看涌银涛喷雪香。

睿藻昔曾悬日月,恩辉今又照沧浪。

温然乳液通灵脉,派引阳和浩劫长。

正月二十六日,登泰山,驻泰安州。

康熙仔细询问了当地民生民情,命免南巡所经山东二十四州县康熙四十一年未完钱粮。免山东受灾歉收二十五州县康熙四十一年未完钱粮,其康熙四十二年钱粮分三年带征。

留至二月,康熙继续南巡。二月初二日,康熙在宿迁县谕河道总督张鹏翮,以漕米二万石运往济宁、兖州等处减价平粜;令漕运总督桑额以漕米二万石于泰安等处散赈。

当日,康熙帝由宿迁县五花桥渡中河,遍阅堤工。至宿迁县治,渡黄河,驻桃源县。

二月初四,自桃源县登舟,遍视河工,令张鹏翮加固桃源烟墩至龙窝一带堤工。

初五,舟入清口,令张鹏翮挑浚陶家庄至杨家庄地方引河,引出中河水。是日,抵达淮安府。

初八,驻扬州府,初九日舟渡江,登金山江天寺,亲书“动静万古”匾额,令悬寺中。是日过镇江,经常州、苏州、嘉兴。

十五日来到杭州,检阅驻杭官兵,率诸皇子射。十三阿哥胤祥表现尤为出色。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夜晚杭州西湖尤其迷人。康熙游船在杭州西湖夜色中,迷离醉梦。

唐代白居易诗有云: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宋代苏东坡诗有云: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康熙是个既雄才大略又有浪漫情趣气质帝王,这种气质和细胞毫无疑问都遗传到了他儿子们身上。

康熙站在夜风浮动船头,目光淡淡看向远方。虽然他肩背并不那么宽阔,但是那坚如磐石、笑看风云气质,却像胸臆中已经容下了整座大好河山、锦绣中华。

他儿子们站在他身后,那么爱慕又敬重。

这样壮丽山河,这样赤子情怀,是属于骄傲爱新觉罗男人哪!

他们笑声朗朗,指点江山。诗文和情怀更是随风袅袅扩散在湖面上,久久不息。

微风吹皱了湖水,荡起一圈一圈美丽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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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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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靠岸,康熙放了皇子们下船在附近游玩。

胤礽仍然留在康熙身边陪伴说话。胤祥拉着胤禛,带了小川子和云烟下了船,新奇想在附近转转。身后侍卫都换了寻常人衣服跟着,一路不远不近保护。

夜晚杭城,充满了诗情画意气息。

正值春季,是杭州西湖桃花节日子。夜晚集市上尽是悠闲自得杭州百姓,他们生在康熙盛世,乐享太平。

胤禛和胤祥虽然已经换了普通便装打扮,但天生俊逸样貌和高贵气质还是很卓尔不群,缓缓走在人群中,都招来了周围过路女子侧目。云烟和小川子跟在他们身后,时刻不离伺候着。

夜晚暗下来,周围灯谜会开始亮起,人群越来越多。胤禛和胤祥颇有趣味走在人群里看,云烟由于身量太弱,在过多人群中不禁有些吃力。

跟太近,有时被人一挤便不小心撞上胤禛宽阔背,忙窘迫退开。胤禛回头看看她,看到她撞有些微红小鼻子,不禁带着些淡笑揽着她小小肩头将他带到背后,不让人碰到她。云烟有些瑟缩躲开些。

跟太远了,又被人隔开,有些跟不住着急。胤禛回头看她,发现她小小一张脸有些焦急被隔在人后,回身在人群涌动中去抓住她垂在在身侧小手,想将她拉置身后。

云烟手一被拉住,吓了一跳低头就想挣掉,看到那大拇指上玉扳指和熟悉感受瞬间知道是谁,更是心中一惊就想将手抽出来。可他抓很紧,把她向前牵至身后侧。

他有力手掌清新又温暖,热力通过指尖亲昵贴烫着云烟纤细手心。纵然身处汹涌人群中,云烟站在胤禛身后侧,咬着唇瓣有些慌乱想抽回胤禛掌心里手,指尖都有些微微颤抖。但他,仍旧牵着不放,甚至感觉到她颤抖握得更紧。

他没有回头,面上勾着唇角淡笑着与身边胤祥说着一个叫“洞房花烛夜”灯谜,周围人猜了多次不中,胤祥正问胤禛猜得如何,四处是红红灯笼和欢笑人群。

“我想是,桔梗罢。”胤禛略略沉吟后淡笑着吐出一个答案。胤祥一拍脑袋,妙!开口一试,中了!周围人群尽是喝彩声一片。

胤祥笑着抱拳致谢,和胤禛一起往灯谜会外走去。胤禛一路在人潮中暗暗牵着云烟手,将她拉在身侧后方,直到出了人群才缓缓放松些。

云烟忙抽回自己手,耳根有些红,终于松了口气,心下却一片惶然颤抖。

“四哥,听说雷峰塔附近有个颇有名白云庵月老祠,我们进去去转转吧?”胤祥转头对胤禛灿烂笑,一双琥珀色眼睛在夜色下美得像璀璨星辰。

“唔,春天是来了。”胤禛淡笑取笑胤祥,“那走罢。”

来到巍峨雷峰塔边,寂静月老祠是一座普普通通小祠庙,并不招摇,香火却是很盛,余烟袅袅。

祠内供有白发银须老人坐像,慈颜善目,笑容可掬,一手执婚姻簿,一手牵红绳,祠门有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身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祠内树木上皆挂有人们求姻缘红绳子,由于签灵,饶是晚上也有一些年轻人在此求签。

胤祥饶有兴致拉着胤禛也去抽签——

月老祠规矩是心中默念想问之人想问之事,定而抽签。

胤禛回身看了一眼云烟摸了一支签,云烟低着头没有看他。胤祥侧头笑着对云烟说:“云烟,你也来一起。”云烟抬首一愣,忙有些窘迫推拒说奴婢不敢。胤祥却不依,胤禛也不阻拦。云烟无法只得也随胤祥后勉强抽了一支。

云烟一抽出来,两双正看了自己签文眼睛都吸引过来看签——“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胤禛一见签文,墨黑眸子深不见底,将自己手里签文轻轻放入袖中。

胤祥也微微顿住,然后笑着对云烟说,果然是云烟签。

云烟窘迫笑笑,对这简短签文其实并不十分明白,心下隐隐有些意思。但看胤祥签文:“是谓凤凰于飞,和鸟鸣锵锵。”连云烟都能看出这是绝对好签!

胤禛笑着拍一拍胤祥肩膀,但笑不语。胤祥问胤禛抽签文可好,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微微点头说尚可,时候不早该回船上了。一行人便离开月老祠,原路返回康熙御驾龙船。

晚上驻跸在杭州行宫,此行宫位于西湖畔孤山南麓,名孤山行宫,景致极好。

康熙住了孤山行宫里“西湖山房”,太子胤礽住“明湖福地”,四贝勒胤禛住“云岫阁”,十三阿哥胤祥住“揽胜斋”。

每处房里都有之前康熙南巡时所提对联——

云岫阁里是:“入座烟岚铺锦绣;隔帘云树绕楼台。”

揽胜斋里是:“千峰林影帘前月;四壁湖光镜里天。”

胤禛和胤祥见了,都是赞妙。胤祥遣了小川子先回揽胜斋,兄弟二人竟又摆了盘棋开始下,越下越久。

初春夜里有些冷,行宫又在湖边。云烟铺好了床。却见两人似乎要挑灯夜战架势,实在无奈。拿了两条薄毯子走到激战正酣两人旁边蹲下轻轻给胤禛覆上膝盖。

云烟在胤祥身前轻轻给他覆上时候,胤祥低头看了蹲在膝下云烟,浅浅笑,琥珀色眸子里神情一片柔软。

两人下至半夜,胤祥终究不敌胤禛,惜败。兄弟二人,相视而笑。

站在云岫阁窗前,共看西湖夜色,夜风袅袅,美不胜收。若说世间存在一个有着美人灵魂湖泊,那就是西湖。

胤祥没有回去,与胤禛兄弟二人抵足而眠。云烟给他们轻轻盖好被子,心中一片宁谧温情。

胤禛漆黑眸子深深看云烟一眼,闭上眼。胤祥颌下抵着柔软被子,眨眨着眼睛看云烟,笑着疲倦得睡去。

云烟吹熄灯火,蹑手蹑脚回到房角小榻上躺下,一室三人,轻浅呼吸,如此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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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康熙再一次驾幸灵隐寺,赐御书《金刚经》一卷,《心经》一卷。吟诵《御制再过鹫峰》诗一首:

爱此清幽一径深,马随泉响入云林。

苍苔古洞何年凿,脉脉韶光自赏心。

十九日,自杭州启程,踏上返京路途。

胤禛接到家书,嫡福晋纳拉氏来信提到弘晖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消息。胤禛微微儊眉回信问详情,告知归期。

云烟得知弘晖生病一时很是着急,只恨清朝没有飞机这种东西,哪怕是火车汽车也好。

二十日,至苏州,谕大学士等:“赵申乔分文不取,信然。但朕临幸杭州,咨访百姓,言赵申乔好收词讼,民多受累。大凡居官,固贵清廉,尤必平和,始为尽善。”

二十二日,又谕大学士:“赵申乔居官诚清,但性喜多事,所以小民反致受累,较之张鹏翮、李光地、徐潮,则赵申乔甚为偏浅矣。”

二十三日离苏州,经常州,二十六日由陆路至江宁府。次日,遣大学士马齐祭明太祖陵,赐驻防兵丁银两。二十八日,离江宁,至镇江府避风馆登舟,泊金山寺。

一路间家书往来,得知八贝勒胤禩颇为照看四府,得知弘晖生病消息特请了太医到府为弘晖诊病,弘晖病情稍安,在府静养已无大碍。胤禛才放下心来。云烟听到胤禛说到此,也才略略安心。

八贝勒胤禩果然名不虚传,况且,他也是真心疼爱弘晖吧。

经高邮、宝应,康熙帝于本月初二日登岸巡视高家堰堤工,驻关圣庙。令张鹏翮将王公堤堤岸加固。次日,因见有残缺石坝以苇草填镶,令立即补修。

因到了关圣庙,夜晚在行宫小酌时胤禛胤祥二人不由得说起三。胤祥对于关羽最是倾慕,忠义二字举世无双。胤禛淡笑赞许。云烟在一旁默默斟酒,一边听他们煮酒论英雄。胤祥抬首突然望向云烟说:“云烟,你是识字,应该听过三故事吧?”

云烟一愣,有些迟疑轻轻点头。

胤祥抚掌而笑:“可找对人了,我从小便不知道在女子眼中,哪位三英雄最值得倾慕?”

云烟正给他斟酒手一顿,有些窘迫说:“十三阿哥恕罪,奴婢不太懂,断不敢妄言。”她倾慕那个英雄争议太大,在这个时代估计怕不会太受认同吧。

胤禛也颇有兴味看着云烟,似乎也对她答案很有兴趣。

云烟见两人都手持酒杯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骑虎难下,尴尬异常。可是又无法违心混说答案,只能有些忐忑轻轻啜喏:“曹操”

胤祥几乎是竖着耳朵听答案,不由得睁眼看着云烟,一下笑起来。“果然是四哥丫头,连喜好也……我原以为女子该多爱常山赵子龙或江东美周郎呢”

胤禛一双漆黑不见底眸子闪着光华看了眼云烟,转眼瞥了一眼胤祥淡笑:“我可没教过她”

胤祥笑着又问云烟,“除曹孟德之外呢,若再挑一个?”

云烟面上有些红,无奈答:“孔明先生吧”

胤祥一听,更有些诧异兴味问:“云烟,这两人看起来差异有些大吧。因为孔明神机妙算?曹操难道不杀伐狠毒?”

胤禛正举杯一饮而下,听到这个答案放下杯子,一双鹰眼炯炯看着云烟状似平淡说:“但说无妨,不过笑谈。”

云烟抿了抿唇,低头轻声说:“奴才冒犯,其实不太懂。但并非由于孔明妙算而受敬慕,只因他心存黎民百姓,鞠躬尽瘁让人动容。至于曹操,无论功过,后世自有评说吧。”

胤祥略微沉吟后,笑着说:“四哥,云烟从来少言。不知为何,但听云烟说起他们二人,似乎在平淡说两个认识人。”

胤禛轻轻抬了抬眼睫毛缓缓笑了,眸光里都是美丽:“云烟,再取一壶酒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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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四日,乘舟沿黄河南岸巡视龙窝、烟墩等堤;又渡黄河,阅九里冈等堤,令张鹏翮加长清口西坝,在刘河堤筑挑水坝。

此后,康熙一行人经宿迁、邳州、沛县、济宁、东平、东昌、武城、沧州、天津,于十四日自杨村登岸,十五日抵京,圆满完成此次南巡。

胤禛下车先进了八府道谢,云烟先回了四府。

一进府门,云烟就先急着去正房给嫡福晋纳拉氏请安,过去看了弘晖。小娃娃坐在榻上静养,除了还有点微咳之外,精神一切都好。

弘晖开心拉着云烟手说,弘晖真想你。云烟心疼拉着他肉呼呼小手说怎么病了,现在感觉如何。弘晖就赖在云烟怀里说云烟回来了,常来照顾我吧。云烟说好。就细细喂他吃药,吃完药又喂他一枚小蜜饯含着。弘晖这下也不像前些天喝药嚷嚷苦了,给什么喝什么,乖跟小狗似地。纳拉氏见了弘晖这样,也安点心。

胤禛刚一进府,一身风尘仆仆也赶了过来。打了帘子走进来,纳拉氏忙欣喜给他见礼说爷回来了。胤禛点点头走向弘晖小榻边,云烟忙站起身侍候在一边。

弘晖睁着大眼睛欢喜要爬起来:“阿玛回来了,弘晖给阿玛请安!”

胤禛撩了袍子,坐上小榻,抬手轻轻揽着弘晖,轻轻摸了摸他额头,温和说“要按时吃药,养好身子。”

弘晖两只眼睛笑得弯弯:“弘晖谨遵阿玛教导!”

晚上,小别四府一家人围坐,温温热热吃了顿饭,喝点薄酒。胤禛把南巡带回来特产让高管家分与福晋妾室们。福晋妾室们娇笑着问了问胤禛南巡趣闻,胤禛淡淡说了些。云烟一直默默站在胤禛身后,夹菜、倒酒、递帕子,如是而已。

自从李氏院子里那次被罚之后,云烟表现更为谨慎,吃一堑长一智。

秋杏那日神态里是否有故意让她去闯祸心思也只有天知地知两人心知。可惜害人终究害己,若不是秋杏大叫,云烟默默退出来也就算了,结果弄得两人皆被罚,秋杏还因还嘴触怒了胤禛,被实实打了二十棍子,不仅被打剩下半条命,还丢尽了脸面,在李氏房里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反观云烟,脸丢了也就丢了,本来就是贱籍奴才身份,从来也不算有头脸人。平日里多在四宜堂里不出来,就算见了人,也从不占强,胤禛又丝毫未受影响带着她同进同出。

这一场小风波过去,任谁也知道,四爷这护犊子习性,就算身边一条狗,也总是碰不得。

吃完晚饭,胤禛喝了一盏茶说乏了,福晋妾室一阵关怀似有期盼之意。胤禛淡笑着拜拜手就站起身回了四宜堂,云烟默默跟在后面。

上了曲桥,胤禛在桥中却停了步子,遥望四宜堂院落神情萌动,又微微侧首看向身后云烟。“大千世界姹紫嫣红,也比不过家里一间小屋好。”

云烟心中微微一动,默默低了头扶着桥上围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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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胤禛进门就抬手解颈下扣子嚷着要沐浴。云烟过去帮他解扣子,给他脱了外衫又出院子到耳房里叫小魏子给他准备洗澡水。

云烟来给胤禛解里衣扣子时候,只觉他视线一直胶着在脸上,云烟只是抿唇不语。几年过来,在起居上,两人之间已经太熟悉。胤禛脱了里衣只穿里裤就进了沐浴间。云烟收拾了下回来行囊衣物,刚拿好换洗里衣里裤,就听沐浴间里传来胤禛轻唤:“云烟……”云烟忙应了声,卷了袖子进去放下换洗衣裤。

洗了几年澡,一切都是驾轻就熟。云烟轻轻撒开胤禛发辫,轻轻掬着水淋湿他头皮,轻柔一边按着一边清洗。云烟纤白指间一遍遍洗过他乌黑柔滑长发,为他洗去一路风尘。

那漆黑长发披散在他宽阔背脊上,非常魅惑。这也是现代男人没有性感之处。胤禛一脸硬挺曲线也不由得柔和下来,趴在桶壁上微微闭着眼说:“云烟……”

云烟嗯了一声,将洗好长发捋到他颈侧,拿了帕子开始给他洗后背。

“云烟,若你明知孔明会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还会陪伴在他身边么?”身前传来胤禛轻轻叹息。

云烟手停了停复又继续,“嗯”

“云烟,那若你明知曹操杀伐果断一生争议,你,还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么?”胤禛又轻轻问。

云烟抬眼看了看他后脑勺,手下帕子正擦到他肩膀处停了停,轻轻说“会”

身前传来胤禛笑声,“那我爱新觉罗胤禛比他二人都要幸运”

云烟听到这句话意味,有些窘脸一红,擦了擦他肩膀说好了就准备出去。胤禛一听,说还有前面。云烟不由有些愕然,从来只洗后背和头发。

胤禛转过身来背靠桶壁,硬挺面目和目光被雾气氤氲朦胧而缠绵。云烟一惊,心下已是颤抖。几乎不知该如何下手。胤禛微微掀了眼睛看身前她,小小脸儿,一双清澈眼里都是压抑惊恐。“洗颈子”

云烟舒了一口气,忙拿了帕子有些窘迫靠过去。浴桶颇大,云烟只好靠近到胤禛颈子靠着旁边去洗。

胤禛喉结生很高挺,形状又好,别有一种雄性美感。他喉结随着他喘息微微在喉间滑动,异常撩人。云烟轻轻拿帕子擦洗他下颚与喉间,感到喉结在指下帕子间滑动越来越快,大气都不敢出。

胤禛睁开眼看了眼云烟小样子,抬手取下她手里帕子,手指相触时惊得云烟忙缩回手。

他指尖,很烫。

胤禛简单抬手洗了洗胸前,精壮胸部肌肉轮廓在雾气里显得很朦胧。云烟咬着唇别过视线,非礼勿视也。知道他要出浴了,就到屏风后面去候着。

胤禛转过屏风来,脸颊有些微红,一双眸子亮耀眼。云烟拿帕子给他擦头发,扣上衣襟纽扣,进到内室。

胤禛开口柔声说:“趁着不冷,你也快洗吧。”云烟一边仔细将他头发擦干,一边轻声说:“谢四爷,奴才一会就去。”

每每云烟在四宜堂沐浴间里洗澡时候总是有些忐忑,毕竟胤禛就在一墙之隔,虽然知道他不会贸然敲门,但云烟总是洗很快。

云烟出来时候,胤禛穿着里衣里裤坐在桌案后看外出这些日子里积压公文。云烟微微儊了眉,拿了外衣过去轻轻给他披上肩头。

他持着毛笔,偏了偏头微微一笑,神情那么干净,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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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复一年春季虽然美好,但四十二年紫禁城里却隐隐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来意思。

胤禛公务更加繁忙,太子胤礽也到访过四宜堂。胤禛甚至更为沉默起来,来云烟也感受到一丝风云气息。

五月一个半夜,云烟被敲门声惊醒,忙披了衣服去开门,却见是高管家。心知半夜惊动胤禛,必是大事。

忙让进来。进内室来,见胤禛已经从床上坐起,忙给他披上衣服,去点了灯。

高无庸面色沉稳说:“四爷,裕亲王急病,皇上现连夜出宫来探病了。”

胤禛抬首一听,便点了头说:“备轿,还有,派小顺子去通知老十三”

高无庸领命迅速出去。

云烟忙上来给他穿衣服,穿靴子。手下动作很是熟练,一丝不乱。因怕夜露重,又去柜子里取他披风。一边扣自己身上外衣扣子。

外面响起敲门声,看是高管家已经备好轿子。云烟忙快步跟着胤禛身后出去,在门前追上他,先给他披了披风,快速扎好颈前系带。

半夜门前幽幽月光中,胤禛静静说:“跟我一起”,云烟愣了愣说:“本来就要一起”

胤禛点点头往轿子走去,云烟跟过去打帘子。胤禛低头坐进去,拉住云烟手腕。云烟一愣,胤禛说:“上来,夜半风大。”

云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使力拖入轿子中,漆黑空间,挨在他身边坐着,连呼吸都是交融。胤禛说了声:“走吧”轿子就被抬了起来。

云烟从未坐过轿子猛然悬空感觉让她一个惊喘,险些出声。胤禛还握着她手腕没有松开。云烟低了头,默默不语。狭小轿子中,只能听到两人轻浅呼吸,连脸孔也看不见。

轿夫被高无庸特意吩咐过,脚程很快。赶到门前时,只见康熙御驾和侍卫在门外,以及一顶紫色配金黄色小窗帘轿子停着。胤禛和云烟都认出,这是八贝勒胤禩轿子。在一众皇子中,八阿哥胤禩一贯最深得裕亲王福全赏识和喜爱。

云烟上前给胤禛脱了披风,整了整衣衫和发鬓,胤禛轻轻说:“等我”云烟点头。胤禛顿了顿又在转身前加了一句“不要站在风口”,便抬脚上去门前候着,不一会便有公公来迎胤禛进去。

云烟缩在轿子边,眼见一顶顶皇子轿子陆续过来。十三阿哥胤祥很快赶到,看到云烟便知道胤禛已经进去,朝云烟点了点头也撩袍进去了。太子胤礽轿子到却是较晚。

虽是春季,夜凉如水感受也极是明显。况且,这京城空气里紧张气息已经日复一日在愈加浓重。

云烟抱着双臂瑟缩执着站在原地望着大门,怀间抱着胤禛披风。披风上还留有他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连轿夫们都蹲在一边开始要打盹。云烟仍然睁大着眼睛看着大门,小小身子在夜色中那么渺小。

终于,朱红大门被打开,侍卫都精神一振。康熙一行人走出来,皇子们跟在身后,胤禛在人群中面色看不出悲喜。康熙身边跟着太医,一边说什么,太医诚惶诚恐应着。康熙又似乎回头说了一句什么,众皇子一齐应声。康熙便上了御驾,太子也跟着,趁着夜色回宫了。

一众皇子浅浅告别,分别踏出门来。门前胤禛与胤禩似乎交谈了几句,胤禛轻轻拍了拍胤禩肩膀,便转身与胤祥跨出门来。

云烟在轿子边看到,忙从轿子边出来拿了披风迎上去,夜风很大,吹她衣角飘忽。

胤禩站在门里没有离去,在夜色和火把下深深看向手持披风迎着胤禛上来云烟,一双眼眸里,不知道是什么,沉默而宁谧。

云烟透过胤禛身后,看到了胤禩门前目光,几乎心神一懔。他目光,温柔,狡黠,直白,戏谑,狠厉……云烟都看过,唯独没有见过今晚这样胤禩。

他目光里,有那么多被掩饰很好哀伤,孤独,坚强以及……渴望,又那么沉默和宁谧。

胤禩就这样默默回身再次走回王府,消失在夜色里。云烟低了眼,迎上去给胤禛披上风衣,仔细扎好系带。

胤祥在一旁默默看着云烟动作,轻轻侧脸对胤禛说:“四哥,明日下朝我过去。”胤禛点了点头,胤祥便告别上了轿子离开。

胤禛看着身前云烟小小脸,已经被风吹得苍白,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像只柔弱又倔强小猫一样,轻轻抬手用手心贴上她脸颊——

炙热掌心暖暖贴烫着冰凉脸颊,站在这夜色如水裕亲王府前,风中衣袂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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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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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个画面不再跳动,也许留在人们心里都是美丽童话。但时间脚步仍然不会停止,继续下一秒现实。

云烟被胤禛突然抬手抚摸动作惊到,本能偏开脸颊,低头转身去为胤禛打了轿帘,心下一片茫然。这样夜里,似乎每个人都平添了一些脆弱气息。

黑暗轿子里,胤禛紧紧扣着云烟冰凉五指,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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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强撑没有睡着,不时看着窗外天空。任谁也能感到这夜凝重,四更后胤禛仍然要按时去早朝,不能有任何差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叔侄之间,就像胤禩与裕亲王,胤禩与弘晖,胤禛与裕亲王,也许程度不同,但总是有真情。胤禩那道目光,几乎像一种细密针尖一样扎着人心,隐隐散发出疼痛气息。那种眼睁睁要看亲人离散切肤之痛,云烟怎会不懂?

云烟看看天色,轻轻去了配房,泡了浓茶端回屋来。只见胤禛已经一个人坐起在帐幄里,静静看不清神情。

云烟缓缓走过去拨了帘子,轻轻给他更衣,穿靴,擦脸,将浓茶端给他喝。

他是那么沉默又安静。这一刻,他与胤禩如此之像。

几天后,康熙下令以结党营私“大清第一罪人”之名将太子胤礽叔公世袭一等公索额图拘禁宗人府,不出几天,这位赫舍利皇后叔父、大清一代权臣、太子党核心人物便死于禁所!

这样政治风云变幻,几乎让寻常百姓也嗅出了不安定气息,更不用说身处漩涡皇室宗亲与高官显贵。

六月刚刚来临,康熙便摆架照常去了塞外巡幸,随行带了大阿哥胤褆、太子胤礽、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及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

年长几位皇子都没有随行,三阿哥诚郡王胤祉、四贝勒胤禛和八贝勒胤禩等都被留下办差,身肩重任。

四府后院传出喜讯,侧福晋李氏再得喜脉两月有余。胤禛去看了看,赏赐颇丰,让嫡福晋纳拉氏关照着。回到书房继续处理公务,眉目紧锁,夙兴夜寐。云烟始终默默在一边研墨打扇,日夜不休。

六月天气,本是炎热酷暑。而在一个瓢泼大雨夜里,高无庸再次敲响了四宜堂房门——

“四爷,刚接到消息,裕亲王,怕是不行了,八贝勒已派八百里加急去塞外通知皇上了。”

云烟陪着胤禛趁着雨夜赶到裕亲王府时,踮着脚给胤禛撑着伞进府,几乎半身湿透。胤禛进了屋子,云烟停在房门外候着,一身狼狈,被淋湿头发粘连在脸颊上滴着水珠。

不久之后,房门开了,胤禛和胤禩面色凝重并肩走出来,身后跟着太医院几位首席,面容皆已是肃穆而无奈。云烟赶紧往门边缩了,福了身子行礼不敢抬头。正送太医离开,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纷纷赶到,一行人进了旁边小厅。

云烟低头站在原地屋檐下,无处可去,只是固守。

夜空漆黑,大雨仍然在下,天空中时时闪电惊雷,轰鸣而至。

耳边有脚步声传来,云烟抬首,却见小纽子小跑着上来,手捧一条大帕子塞过来,笑了下就回身跑走了。云烟有些愣住,刚要叫他又不敢大声,他却已经快步消失在转角——

云烟低头看向手上帕子,没有动,缓缓抬起半干袖子擦了擦脸颊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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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日,随行塞外皇子们已经被康熙先遣日夜兼程返回,次日康熙也在夜里赶到。

裕亲王福全薨。

大葬。康熙大恸。几番祭奠,搬入景仁宫不理政事。皇子大臣几番劝慰,将近一月才渐渐恢复。

年轻十三阿哥胤祥就在这样日子里,第一次做了阿玛。侧福晋瓜尔佳氏生下一个小格格。这个新生命诞生也算为皇家带来了一点喜悦。

云烟随胤禛和纳拉氏过去时候,见到了欢笙怀抱小格格。一双琥珀色剔透眸子像极了身旁胤祥,小小一团,那样可爱。

在十三阿哥府上还有同样来祝贺八贝勒胤禩,他站在那里还是那么儒雅出众,衣袂飘飘。只是,明显瘦了,更显得面孔惊人漂亮。

未过一些时日,十四阿哥胤祯也紧随十三阿哥胤祥后做了阿玛,他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诞下一名小阿哥,更是锦上添花。

康熙看着一双孙子孙女,总算是喜悦起来,精神也渐渐好起来。

这一双皇家子孙诞生也缓解了自从索额图处死裕亲王薨逝后日益沉重朝野气氛,为爱新觉罗家带来了一些欢乐。

过了不久,康熙带着太子胤礽、三阿哥诚郡王胤祉、十三阿哥胤祥一起西巡,半是事半为散心,一路往西安而去。

一夜睡梦中,云烟似乎闻到桂花开放气息,那么熟悉,甜哀伤。恍惚记得,那年悠闲蹲在院里天青色背影。年复一年。四宜堂桂花又开了。

一日傍晚,胤禛放下笔忽然开口:“我们桂花酒,今日取出来罢。”云烟一愣,想起去年一同酿制封藏在配房暗室中桂花酒,忙应声去取。

当封盖开启时,那样芬芳醉人气息溢满了整间四宜堂,连空气中都是缠绵。

胤禛坐在桂花树下,云烟站在一旁为他斟满桂花酒。

落日余晖从树叶缝隙中透下来,点点落于身上,秋日宁静最是此刻。

胤禛半闭着双睫,轻轻饮入喉间,滑入肺腑,落入心肠。

远处隐约飘来笛声,悠扬而婉转。

胤禛缓缓睁开眼眸,略略侧首轻声道:“你可知自己酿酒是什么滋味?”

云烟愣住,轻轻摇头。

胤禛唇角露出一朵淡淡笑,“那便同饮一杯罢。”

云烟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尝过酒滋味,跨越三百年来到这座院落里,饮取这一杯桂花酒?

人生,永远比最高明剧本还要离奇无解。

当她默默饮下这一杯桂花酒时,才知此情此景,酒入心肠,原来是此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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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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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一行在西巡路上颇为精彩,时常有讯息传回京城。而京城这边几位办差皇子也是公务繁重,不敢怠慢。

随着四宜堂外厅日益增多会客,云烟总是默默伺候,退守内室。胤禛倒是从未让云烟回避,况且有时满语夹杂汉语,云烟本也听不懂。通常只要传来胤禛一声轻咳,云烟便会掀帘出去见客人已走,就收整下外厅。

由于伏案处理公务时间过多,往往时至午后,胤禛抚颈皱眉之时愈多。云烟几次抬眼看到,终是抿唇放了手中研墨石——

胤禛微微一侧首,一双漆黑眼眸看向云烟,云烟低着眼静静转到他身后开始轻轻揉按他颈侧。他肩颈生骨骼宽阔线条流畅,肌肉紧致弹性有力,揉按时能感到指腹下鲜活生命力。云烟并不擅长此道,一双纤细手指几乎费劲了力气才能照顾周全。

胤禛半闭着眼眸,肩颈间酸痛随着揉按开始舒缓,喉间发出轻轻叹息。在四宜堂里幽幽回荡。

又批阅完一堆公文,胤禛让云烟帮他脱了外衣,取了内室剑架上佩剑去了后院活动。胤禛本是个喜静爱书之人,平时练剑习武很像是现代人日常休闲运动。

云烟从屋里抱了外衣出来等着给他披衣,防止出汗后着了风寒。

胤禛舞剑时面容沉静,一举手一投足,一招一式皆有他字迹比划风采,刚毅坚定却隐隐性感。直到汗水湿了他额头,他才渐渐收剑停下。

云烟忙展了外衣上去,扑面而来都是胤禛身上男子炙热气息混着隐隐檀香。云烟正低头给他拉上外衣,一滴汗顺着胤禛下颌滚落下来滴落在云烟纤细手背上,云烟一愣,正要缩手想拿帕子拭去,手腕却被胤禛捉住,惊得就抬头——

胤禛低了头,轻轻用另一只手大拇指指腹拂过云烟手背上那滴汗水,那汗水就像柔柔水雾一样被推开,缓缓浸入了云烟手背肌肤里。

云烟几乎在瞬间感到一种炙烫感受,恐慌就缩手回来,低头咬着唇往后退了一步。胤禛看了云烟好一会没有说话,才抬脚进屋。

深秋将至入冬,夜里更是露重深寒。每年此时,云烟一束檀香,一夜跪祭习惯一直未忘。一盏小灯,守夜等归习惯也始终如一,恭恭敬敬过着日子很知足。胤禛去后院次数实在不算多,但对于府中家眷,却也关怀有加。

当除夕来临时,风雨飘摇康熙四十二年终于将平安送走,不可谓不是件幸事。

这一年除夕同样落着雪,由于冬梅染了风寒不好入宫侍候,便由云烟和小顺子随行伺候胤禛带着嫡福晋纳拉氏和弘晖一起入宫参加宫中年夜宴。

这是云烟第一次走入紫禁城内宫之中,更是一次便直达了最尊贵康熙寝宫——乾清宫。因为除夕夜宴也正是在这里举行,鲜活大清盛世宫廷是一种让常人难以想象尊贵与华美。

乾清宫有着覆了皑皑白雪金色琉璃瓦,气势恢宏重檐庑殿顶,巨大金柱斗拱让人惊叹。庞大建筑构架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与乾清门相连。 而此时丹陛左右已经挂了两个巨大精美万寿天灯,充满了喜庆氛围。

云烟牵着打扮隆重小弘晖,踩着雪小心跟在一身尊贵胤禛和纳拉氏身后,恭谨低着头。

乾清宫宴会厅里已是熠熠生辉,皇子皇孙王公贵族云集年夜宴中,这是全大清朝最尊贵一群人。云烟从前在十阿哥胤誐婚礼上也见过大部分皇子福晋,而今日见他们一齐,打扮又更是隆重。各位年轻皇子福晋身边几乎都带有小阿哥小格格,真是好一派龙子凤孙祥和场面。

小顺子带着云烟退到下人站立区去候着,皇子们按着序齿上去给康熙见礼。很快到了四贝勒胤禛领着纳拉氏和弘晖上去给康熙见礼,康熙和蔼给三个人派了小荷包,还拍了拍弘晖小脑袋。

虽然只是站在乾清宫下人区里,对于云烟这样一个这样从宁古塔赦回奴才已经很是奇迹,她在人群中远远看到胤禛一身团龙冬服领着福晋纳拉氏和弘晖样子,仿佛在两个时空。

弹指间,就是五个年头。云烟从十一二岁入府,到了此时虽然身量纤弱眉目清淡,却也是有亭亭少女模样,已经十六七岁了。

四十三年初春就迎来四府又一喜讯——

侧福晋李氏在二月生产,诞下一位小阿哥,胤禛取名“弘时”,这是胤禛第三个儿子。

到了此时,李氏已经为四贝勒胤禛生下三子一女,除第一个小阿哥弘昐在三十八年初三岁时夭折外,现膝下也有二子一女。世人也由此皆知侧福晋李氏最得四贝勒胤禛宠爱。

满月酒时,又是一场欢笑。几位皇子也携了福晋前来祝贺。欢笙伺候着十三阿哥胤祥和侧福晋瓜尔佳氏前来,见到云烟自是一阵亲热。云烟见她越发出挑清丽可人样子,不禁面露微笑,在内心默默希望她能日后嫁得一桩好姻缘,永远这样开心美丽下去。

这个春季很平静,事有序,家事安稳。

八岁小世子弘晖已是对诗词颇有见地,一笔字迹写颇有胤禛气韵,很得胤禛喜爱。纵然弘昀弘时二子也不能与他相较。而弘晖近日似是染了些春寒在府内调养,云烟常在胤禛上朝后去弘晖小书房照看陪伴,弘晖情况日渐好转,还常嘻嘻笑笑拉着云烟教她几个满语词汇,云烟也才放心下来。

行将入夏时,胤禛一日下朝时交代云烟收整行装准备再次跟随康熙去巡幸塞外。云烟微愣,时隔几年,原来要再次踏上科尔沁那片弥漫了马头琴声草原,那里熊咆和狼嚎仿佛一下又回到耳边。

胤禛静静看着云烟开口:“再不许离开我半步”

云烟回过神,看着胤禛样子,忙低下头默默点了点。

这次随扈皇子不少,大阿哥直郡王胤褆、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八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都在随行之列。

临走前,云烟还做了弘晖爱喝雏菊绿豆汤送去给他。小弘晖娇憨撒娇说,云烟要早点回来,弘晖会想你。云烟摸摸他小辫子说云烟也会想你。

几乎一模一样场景,出城时云烟缩在胤禛马车内,仿佛有些昨日重现之感。

胤禛骑着棕色高头骏马追云,与骑着黑色骏马逐月胤禩并行着。岁月虽然无痕,但在他们身上却沉淀下了更多魅力。二人身上气息,比起几年前更是沉稳更多。

胤禛在马车上时,云烟照常给他换了单衣,在一边打扇。时间一久,胤禛有时便抬眼说不热。云烟停下,见他额间汗珠又渗出,不由得抿唇又用帕子轻轻擦了,继续打扇。

胤祥常过来边下棋边说话,俊朗面目越发有男子汉样子。胤禩偶尔也会出现。一路行程,云烟与胤禩打照面时候,总是恭恭敬敬行礼,沉默不语跟在胤禛身后。相安无事。

一路颠簸已经习惯,行至喜峰口北上往熟悉科尔沁而去时,胤禛却在住宫接到了一封加急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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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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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来自嫡福晋纳拉氏亲笔,内容简短,最触目惊心几个字便是——弘晖病重!

胤禛脸色几乎立刻沉了下来。多年相伴以来,云烟对于胤禛细微表情最为熟悉,看到他神情不由得心中一惊,一种不好预感从心底升起,紧紧盯着他面目。

胤禛略作沉默,便叠起信封交予云烟收好。他抬头看向满眼盛满担忧云烟,果断站起身来,声音低沉——“弘晖病重,收拾两件衣衫,等我面圣回来连夜就走!”

云烟一听几乎睁大了双眼,心中一痛,全是慌乱!明明走前,小娃娃已经是恢复无恙样子!他还笑嘻嘻眨着大眼睛撒娇说让她早些回去,会想她。他神态,他话语都还在眼前。云烟脑子里嗡嗡响,连心跳声都咚咚咚回荡。

胤禛关门声一下惊醒了云烟,她顾不得细想便跑去行囊里拿了两件胤禛衣衫出来包好。没有一会,只听外室已然有马嘶声,胤禛已经回来挑了两名侍卫准备骑马先行,安排另外两名侍卫和小顺子小魏子一起乘马车带行李在后。

云烟将简易轻便行囊打好,不过是两件衣衫和一些水与干粮。胤禛推门进来,云烟快步跑上去。胤禛欲接过行囊快步出去。云烟咬着唇,心中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回京城去,可在此时此刻,真是插翅难飞。她拽着行囊仿佛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样不敢撒手,指节几乎泛白。

“四爷,奴才也会骑马!”

胤禛走至马前回头看她,云烟已然屈膝跪下在身前,夜色中火把映照下小小脸上都是苍白和惊痛,眼眸里都是恳求和坚决。

“我没有说不带你”胤禛神情淡淡弯腰把云烟拉起,“但你不能单独骑马”

云烟愣住,几乎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腾空抱起送上马鞍去——

云烟再次坐上追云背,微颤双手抓紧身前马鞍,追云呼呼打了个响鼻似乎在打招呼。胤禛将简易行囊栓好在马鞍下,踏了马镫就翻身坐上云烟后方,动作利落而漂亮。他伸手环过云烟拉了马缰,云烟小小身子就被他罩在怀中,“坐稳”

他向身后侍卫抬了抬左手,双腿一夹马腹,追云就立刻抬了蹄子冲出去,身后侍卫马匹也跟上奔跑起来,很快消失在夜色尽头——

三匹骏马在黑夜中疾驰,一名侍卫点着火把骑马在前面开路,另一名侍卫也点着火把骑马跟在后方。追云仿佛能感到马背上两人归心似箭,脚力更是异常迅猛。

云烟坐在胤禛身前紧紧抓着马鞍,任凭这飞速狂奔,几乎被迎面急速风力紧紧压倚在胤禛怀中。夜路崎岖,不常骑马人几乎都会胸潮翻涌,更不用说她一个弱质女子。她紧紧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就怕拖累了胤禛速度。

好在追云骑行素质实在很好,胤禛拉缰绳双手又环在云烟腰边,把她几乎整个罩住,纵然这样速度遇到崎岖夜路也不至于颠簸太甚,不会让她落马。

不知跑了多久,夜就像伸手不见五指黑幕一样没有尽头。云烟扶着马鞍手几乎脱力身子一个踉跄,胤禛忙单手持缰,腾出左手来环住她腰间将她扶正,按在胸前。

“侧过来,环着我。”

云烟乏力咬唇摇头。“四爷,奴才可以,不用管奴才。”忙又去抓紧马鞍,全力稳住身子。

追逐着地平线朝阳,铁蹄生生踏破了黑夜包围。

云烟看着天边破晓心中涌动,几乎像看到离小弘晖更近一步希望。他不会有事,一定不能有。

白天时行至遵化驿站,胤禛抱云烟下马,让侍卫牵了三匹马去吃草饮水,自己也喝水填了些饭食。云烟只喝了点清水,胃却难以接受东西。

胤禛看着云烟苍白脸色,取了随身荷包,取了一片放入口中,又取了一片捏起云烟下颌,塞进去。“含着”

云烟一惊,入口却感到浓浓参味,原来是参片。

胤禛微微拢了拢眉峰,“歇息一会还要继续赶路,你还好么?”

云烟忙抬头睁大眼睛,像一只生怕被遗弃小动物,声音里带了些惊恐颤抖。

“四爷,奴才真可以,绝对不会拖累四爷!”

胤禛见云烟样子,不由得闭眼点点头。“我从未说过要丢下你”

待马匹皆已饮水吃饱回来,四人歇息一会便起身上马继续赶路。胤禛这次将云烟抱上侧坐,让她环住自己腰身,这样会省力许多。

云烟倚在胤禛胸前,紧紧拉着他身后衣衫,已经顾不上平日对他肢体躲闪,云烟全心只希望追云能更快些再快些。这个男人是如此坚如磐石,纵然在这小小马背上,也能让云烟此时惊痛失措心能紧紧躲避。

这一刻,马背上两个人心里,只有弘晖二个字。

在黑夜再次降临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重镇蓟县郊外驿站,离京城指日可待。一天一夜奔袭让马匹和侍卫都开始力不能支,而胤禛还在强撑,云烟也是。两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要休息一夜。

在驿站下马饮水时,只听另个方向马蹄声在夜色里越来越响。胤禛起身出去外面,竟见一信差狂奔下马来跪下呈报:四府加急书信!

胤禛忙一手拽过来开始拆封,抬脚便进屋去看。云烟站在原地瞪着胤禛背影,心怦怦跳,脑海里全是空白。两个侍卫也在外厅站起顿住,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凝住。

云烟猛抬起头,就毅然抬脚跟进屋去,刚至门口却听见屋内“砰”一声巨响!惊云烟肩头一震,房门上映照烛火一下熄灭——

寂静,完全没有声音。

云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心情去推开这扇门,这隐隐预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室内一片漆黑,郊外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隐隐月光透过窗户纸。

云烟缓缓凭着气息方向,一点点走过去,每走近一步都像在走近一个最可怕答案一样,那种走在刀尖上疼痛。

胤禛隐隐坐在塌边低着头,双手搁在膝上紧握成拳,浑身浓郁伤痛几乎呛伤云烟感官。

云烟走到他面前停住,无法开口,泪水已经涌出眼眶,顺着面颊生生滴落下来。

这样黑夜里,连这颗泪水砸在胤禛手背上声音都那么清晰,几乎振聋发聩。

胤禛猛抬手环住了云烟腰身,将脸颊紧紧埋入她怀中。

滚烫泪透过云烟单薄衣衫烫在她胸口肌肤上,一点一点,越来越烫,渗入她心房。

云烟清楚感到这泪水,胤禛泪水。心几乎痛不能呼吸,紧紧缩成一团。任他环抱着,烫伤着,抬手轻轻抱住他头。仿佛只剩下彼此。

这样泪,这样痛,不但无损这个男人一丝魅力,反而让他更真实,更让人心碎。

云烟在深夜里睁着眼流泪看不到天明,紧紧环着胤禛,终于发现他渐渐沉静下去。轻轻扶着他让他躺下,他真太累了。

云烟稍稍一动,胤禛将脸颊埋得更深,腰上手箍更紧,嗓音在寂静黑夜里全是沙哑。

“别走”

这样语气,和那个小娃娃如出一辙。

云烟哽咽着轻轻抚着他脑后说:“不走”

只能怀抱着他头,轻轻随着他扣在腰间手臂躺下。只是相拥,连彼此体温和气息都在分享。

夜那么漫长,那种清晰痛连一分一秒都是凌迟。如果没有彼此,那有多么可怕?

真太累了太痛了。当他们奔袭了一天一夜后,站在这荒郊野外竟然得到是这样噩耗!

黑夜,是受伤动物们默默舔舐伤口最佳也是最痛时刻。

云烟抱着胤禛睡在这郊外小屋黑夜里,他呼吸在胸前那么真实,而跨越了三百年痛却像一场梦境!

云烟半梦半醒脑海中恍恍惚惚都是零碎片段——

弘晖眨着大眼睛说云烟是小鸟,弘晖红着眼睛说等弘晖长大,娶你为妻!弘晖灿烂笑着在秋千上说等弘晖长大也推十三叔坐秋千……痛,全是痛,深入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和发丝。不,这不是真。弘晖,那么好孩子,应该有最美好未来,怎么会突然死去?上天,你如何忍心?

身前胤禛也睡很不安,他时常突然自云烟怀里抬首说:“云烟”

云烟恍惚抬手抚上他耳畔嗯一声,他才又将脸颊紧紧压回去贴上她心口,手臂箍更紧,几乎将云烟揉进身体里。

反反复复,苦苦挣扎,辗转不得天明。

云烟发带被压散,长发披散在塌上。甚至流撒在胸前,落在胤禛英挺深刻面颊上。

她孱弱身躯抱着高大胤禛,却有一种让人惊痛美感。

拂晓阳光终于撒进来,落在塌上紧紧依偎两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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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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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烟睁开眼帘时望进是一双漆黑如深海眼睛,刻骨痛楚已经被黑夜埋入了眼底,那样坚如磐石情绪已经屹立于前。

胤禛修长拇指轻轻拂过云烟还沾着泪珠睫毛,手掌抚过她耳后披散柔软长发上,云烟回过神刚要退却,却被他放在腰下手臂从塌上轻轻抱起。

“我们回家”

追云疾驰,迎面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云烟侧坐在马背上被胤禛紧紧压在怀里,泪水总是会无声落下。大千世界姹紫嫣红,也不如家里一间小屋好。可是那小屋里,不再有那个小娃娃笑声,又让人如何面对?不信,真不信。

一路上,胤禛几乎很少开口说话,他面容那么冷峻与沉痛。他将云烟抱上抱下紧紧搂在怀中,云烟也是那么沉默。又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长途奔袭,在凌晨时分,终于见到北京城高大城楼,简直像跨越了几个世纪才来到此处。

马蹄奔到四府门前时,那醒目白幡已经深深刺痛了云烟眼睛——

当胤禛一身风霜跨进四府大门时,几乎一路途径下人都带着看惊痛而渴盼已久眼神用颤抖而哭泣嗓音呼喊着一层层跪倒在他脚下。

“四爷”“四爷”“四爷回来了!”

府里挂起白幡,在这拂晓晨光中是那么凄凉和痛楚。

云烟面色惨白跟在胤禛身后,感到这些白幡是那么触目惊心,她还没见到弘晖,还没见到。

高无庸迎上来行礼,一贯波澜不惊面上也都是沉痛叫了声:“四爷”

胤禛抬首看他,声音沙哑而低沉。“带路”

他高大挺拔背脊孤独又坚强站在那里,是多少人苦苦仰望、赖以支撑依靠。

中人习俗,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父辈是不能送子辈离世。这不啻于世间最残忍事情之一。而胤禛,还是去了灵堂。

胤禛随着高无庸大步走向灵堂门口,这个小小灵堂设在四宜堂不远厅里,放满了花圈。中央放着一块灵位:爱新觉罗弘晖之位。灵前香炉里三支香烟雾缭绕。

旁边高台上一个小小棺材,孤零零停放在那里。

当云烟随胤禛跨进灵堂门口看到那个小小棺材时,心中压抑痛苦便再也无法压抑溃堤了——弘晖,你不是说等我回来么!

云烟突然从门口冲过去站上台阶去扒棺木动作一下吓蒙了众人,这个丫头伤心疯魔了!这样冒犯行为真不怕丢了小命。旁边丫头小厮们反应过来上去拉她,但云烟拽着棺木上盖惨白着脸颊,一张小脸全是泪。

胤禛面目凝重走过去,嗓音沙哑。“都出去”下人们一听,忙噤声退出去灵堂外。

“我想看看弘晖……他说过等我回来”云烟声音很小很沙哑,她嘴唇苍白没有血色。

胤禛深深闭上眼睛,牙关都是紧锁,伸手上去将她半拖半抱下来。“跟我回去罢”

云烟抬首望着他,泪顺着面颊缓缓落下来。“四爷,现在最痛人,是福晋。”

胤禛抬眼看住云烟良久,深深点了点头。

云烟低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屈膝跪在灵前。“四爷,请恩准云烟为弘晖阿哥守灵。”

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弘晖还那么小。所以弘晖在出殡前灵堂也不会有亲人相伴,他只有云烟了。至少,还有云烟。

胤禛没有说话,面目沉痛深深看着灵位。目光拂过上面每一个字。终是嗯了一声,缓缓转身离去。

云烟跪在灵前烧纸,无法自已泪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火光中,满脑海都是弘晖音容笑貌。开心弘晖,生气弘晖,撒娇弘晖,狡黠弘晖,三岁弘晖,四岁弘晖,一直到八岁弘晖。他还那么小那么小,有着那么一颗水晶一样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烟不知道时间,只知道有人送饭进来,她没有力气去转动眼睛,更没有力气去开口,她只会摇头。

这变故真太残忍了,几天之中,翻天覆地。正值炎夏,入殓须快。不过是迟了两三日失之交臂。却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所以,她更不相信,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云烟总是觉得,弘晖没死。

苍天,你可知情义二字?还是你,本就无情无义呢。

从拂晓到黑夜,又是一个轮回。对于快乐或平淡人来说,不过眨眼之间。而对于煎熬和痛苦人来说,已是沧海桑田。

云烟腿已经跪没有知觉,夜里灵堂很安静,风吹过白幡,袅袅起舞。云烟看着灵位眼睛已经模糊,哑着声喃喃说:“弘晖,你说话不算,你说长大了要娶云烟为妻。我还记得,你却忘了。”眼前黑过去,身子已经像没有知觉似地往前栽倒——

一双有力手臂迅速抱起她,审视她面颊,焦急呼唤她名字。云烟在胤禛怀抱里微微颤了颤睫毛就醒过来。“四爷,你也来陪弘晖了。”

胤禛满眼都是压抑沉痛:“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你已经三天四夜不吃不睡了。”

云烟无力摇摇头,又抓住胤禛胸前衣襟,小声啜喏:“四爷……奴才想再看一眼弘晖,就看一眼……行吗?”

胤禛一懔,闭上了眼睛。她竟然,想开棺。

突然,云烟一下拽紧胤禛前襟,胤禛一下睁开眼,只见云烟一双小鹿似眼睛全是震惊和不知名激动。“四爷!你听到没有?”

胤禛疑惑望着云烟。云烟自他怀里挣扎就要爬起“是弘晖,真是弘晖声音!”

胤禛听了心中一痛,灵堂中一片寂静。

云烟挣扎爬起来就往棺木那跑,孱弱身子趴上棺材死命推着棺盖,却推不动。

胤禛跟上她去抱她,云烟像一只毛茸茸乱咬小兽一样躲着胤禛动作,转脸睁大眼睛死命看进他眼底,几乎要哭出来。

“四爷,你信我,我没有疯,没有幻听,真有弘晖呻吟,很小很小,但真有!四爷,你信云烟!”

胤禛顿住,看着云烟那样拼命忍着哭又睁大眼睛坚定神情。也许,没有理由。但,他信!

一双大掌移上棺盖,与一双苍白纤细小手合力推起来,棺盖终于被移开——

那映入眼帘熟悉小脸上苍白,表情上却不是尸体死寂——那微微扭曲神情和有些青紫影子让棺木边两人都同时心中一跳!!!

云烟上学时候看科教节目就看到过,早在古代,有些人会在入棺几天后生命复苏而醒来,但是由于无法从棺木中出来而窒息而死。而死而复生人,往往会被人传为僵尸或妖魔之类。其实,死而复苏虽然是一种很偶然现象,但在现代很多情况下,都是一种很合乎医学原理正常事件。

突然,云烟分明看到躺在棺里小弘晖长长睫毛微微颤了颤!而胤禛也看见了!两人不约而同去推棺盖,推至全开——胤禛先一步弯腰下去小心翼翼拖了小弘晖身子,将他轻轻抱出来,迅速抬了手指去探小娃娃鼻息,猛一抬眼看云烟。几乎是一种激烈颤抖冲上两人心头!

苍天有情!

云烟在瞬间被狂喜冲击想哭,苍天原来亦感人间温情!弘晖、弘晖、还了弘晖来吗……

云烟几乎立刻跳下台阶要去找大夫,胤禛一把拉住她,向她摇头。他收紧了手掌,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只停顿了一秒,立刻单手去推合棺盖,云烟一愣忙一起帮忙推合。他下了台阶用身上披风揽住弘晖,看着云烟坚定开口:“云烟,现在听好我说每一句话”

云烟握住自己颤抖指尖,目光几乎离不开胤禛身前小娃娃那苍白小脸,立刻点头。

“这间屋子后门通向四宜堂曲桥,我要带弘晖连夜出去,你出去灵堂门口见到一个丫头,就告诉她四爷叫高无庸过来。高无庸过来时候,你告诉他,让他备好马车在四宜堂后院老地方等我,而且让他带一名丫头过来灵堂顶替你,对外说你陪四爷回四宜堂了。然后,你顺着那里后门回来四宜堂,我在四宜堂等你,记住没有?”

云烟用力点点头,又立刻想到了一点“高管家……”

胤禛几乎是马上接口:“不用担心,你说话他不会怀疑。”

胤禛低头用披风盖好怀里弘晖,看了眼云烟,就往后门出去。

云烟目送胤禛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中一片空白。胤禛这样并不寻常决定,她想不清楚,也无意去想清楚。自会有他道理。云烟只知道,弘晖,弘晖会有救。她吸了口气,走出灵堂去做胤禛交待事。

果然如胤禛所说,高无庸在来到灵堂听到云烟说话后,什么也没有问就立刻果断说是。

当云烟顺着后门,在夜色中努力分辨着景物步步小心推开四宜堂房门时,几乎全身虚脱。

胤禛怀中抱着气息微弱弘晖,已经用薄毯子裹好,掩在他黑色披风下。此时胤禛,像头舐犊雄狮一样散发着能肩负世界坚强和伟岸,让人动容。

胤禛抬起头看向云烟:“我连夜带晖儿出去,我这一去少则三五天,多则半月我定会赶回来。你,须留在四宜堂。所有人便知,我在四宜堂。若有人来访,你只说我伤心过度,概不见人。有事情你便找高无庸。记住,除了你我,不可相信任何人,不可透露任何人!”

他顿了顿,定定看向云烟苍白小脸,紧紧捏住她一只手“等我回来”

云烟望着他漆黑眉目和浓重神情,哽咽着点头。“记住了”

从后院响起了一点似哨非哨声音,胤禛一听便起身知是马车已等在后门外。云烟跟着胤禛兜兜转转走到后院后门打开——

夜色里一辆封闭宽敞马车已经在静静等候,连马夫也带着斗笠看不清脸。胤禛宽大披风下笼着弘晖,最后转身深深看了一眼云烟。胤禛果断撩袍抬脚钻入车内,马车便静静起行离开,马蹄下竟包了绒布,悄无声息隐没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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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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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云烟第一次一个人在四宜堂中过夜。

从前云烟掌着一盏小灯守在黑夜里,无论多晚胤禛总是会推开这扇门。

天南海北,从不离分。

而今夜,也正是于此,必须分别。

只要云烟在四宜堂,所有人便都会认定胤禛在。这样分别,可以为弘晖创造新生机会。

那么,又有什么不可以?

夜半风吹过窗棂,似乎带着哨声。

云烟独自站在偌大屋内,月光隐隐照进来,才发现这里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一个人气息。

她,不是个软弱怕孤独人哪。也不会怕黑。这样怕,太奢侈。

前半生,年幼丧父肩负母亲,容不得她撒娇哭泣或任性软弱,她只需要生存需要钱。

这一世,身负罪籍做着皇子奴才谨小慎微讨生活,更容不得她多愁善感,痴心妄想。

她从未像今夜一样期盼他归来。他会救活弘晖,他会。她是多么期盼他带回这个消息。

蜷缩在小榻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只剩下模糊不清影子。

很累很累。

仿佛,还靠在他胸前,在追云背上颠簸,无休止向前奔袭。天边一轮红日,映得山河大地一片壮丽。

灵魂就像一缕炊烟,轻轻飘出窗棂。沉醉不知归路。

云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她醒来又是一个拂晓。

喉咙干渴像火烧,她虚软下床,却摔倒在地。挣扎爬起来,摸到小几上茶壶却是空。是了,从塞外狂奔而来,四宜堂里怎会有茶水?

云烟扶着墙走出去,目光触及胤禛床前小矮柜,心中一动想起矮柜里留一瓶桂花酒。忙脚步虚浮走过去跪下,拉开小柜,那一壶前年桂花酒果然还静静在柜底。

伸手拿出瓶子,云烟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去找杯子。揭开盖子便捧起瓶口仰头饮下——

桂花酒酸甜而芬芳清澈流入她喉咙,将火烧一样干燥渐渐浇熄,点点芬芳充盈了灵魂。

她喝如此急,如此渴盼。酒液几乎溢出她唇角,顺着下颌滑落至纤细颈项,没入衣领。

当她放下酒瓶时,发现酒瓶已经几乎快要见底,不禁有些咋舌。

酒气似乎鲜活了她身体,更是感到饥肠辘辘。

云烟缓缓爬起来,走到外室,推开门慢慢走出去。

玉兰香气在夏日晨光中,宁谧又美好。

院外耳房里烛火已经亮起,小顺子小魏子也已经押着行李连夜赶回到府里。见到府里情形,也是惊得一片沉痛。

云烟走向耳房,被小顺子瞧见。更是哎呀一声,眼圈都红了。他哽咽着说“昨日,阿哥已经出殡了。四爷他…还好吧?”

云烟心中一缩,无力点点头,又举手摇一摇。小顺子和小魏子更是哀切。

“已经听高管家说了,四爷进了灵堂伤心过度,回了四宜堂后就概不见人了。我们准备好了饭食,却不敢送进去,只在想兴许你会出来取。”

云烟一听不禁点头说是。三人唏嘘几句,云烟接过饭盒,便一步步返回屋里去。

从前总是伺候胤禛先吃云烟再吃,偶尔与他一起,也是吃谨慎小心。而今,云烟一个人坐在小桌前,将饭盒里熟悉菜色一个个端出,习惯为他布了碗筷,才举箸默默夹菜入口,吞吃下去。

每一天,云烟都在心里默数,任由那对弘晖生死担忧反复啃咬着自己心而继续静默等候。

每每白日里收到皇子宗室和官员劝慰信笺,云烟总是默默收下,替胤禛委婉表达感谢与暂时不便见人意思,一次次挡掉想要入内人。

每每到了黑夜时候,云烟蜷在小榻上总是竖起耳朵听着窗外风声,期盼着他回来脚步。

而随着一日日过去,周围人却越来越焦虑。因为,四爷已经五六天没有踏出过四宜堂了!

正房里自是一片惨淡,而连侧福晋李氏屋里青环也到院外耳房小顺子小魏子那里打听过四爷情况,恐怕也只是碍于四宜堂不许女眷入内规矩不敢贸然造次。

云烟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坚守这扇门多久,她只是在固守,日复一日,几乎精疲力竭。

又过了两日,从小顺子口里听得皇上结束秋狝后只视察了热河行宫修筑进度后便提前回京消息却惊住了云烟。她回到屋里,连背脊上都是冷汗。

康熙若是回来,谁能挡住他要见胤禛脚步呢?

云烟一瞬间懊恼自己处在这个音信全无时代,胤禛可知道这个消息?弘晖怎么样了?茫茫人海,她又能去哪里寻他们?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哪怕就是一条短信也是救命。

又过了一日,云烟几乎做梦都梦到康熙回到京城场面,头疼脑涨。

入夜,云烟靠在小榻上模模糊糊睡不着,心咚咚跳。

黑夜里几不可闻脚步声和轻微吱呀一点推门声惊得云烟立刻睁开眼睛,猛然翻身下榻。连鞋都来不及穿就飞奔跑出去——

她一头青丝披散在脑后,光着脚就冲向屋内后门。

幽暗后门处,连月光影子都看不见。那缓缓进入高大暗影,在云烟瞳孔里闪现。

已然将她一把拥住!

胤禛宽阔胸前衣襟上都是风霜雨露气息,久违而苍凉。云烟孱弱身量埋首在他胸前,被他有力双臂整个抱入怀中,在伸手不见五指黑夜里,紧紧相拥,不留一丝空隙。

云烟动了动,抓住他衣襟仰起首,声音里都是沙哑:“弘晖,弘晖……”

胤禛左手扶住她脑后柔软青丝,低沉轻轻说:“弘晖没事了”

云烟睁大眼,泪水几乎抑制不住从眼底翻涌,那种喜悦和战栗紧紧攫住了她心。

“真,弘晖回来了,回来了。”说至此处,已是不成声。

胤禛背靠门板将云烟紧紧揉入怀中,共同感受这样喜悦而深沉颤抖。

喜悦泪,滚烫印在胤禛胸前。正如那夜,他痛苦泪,滚烫印在云烟胸前。

一样黑夜,都是静静分享。无论痛苦,还是喜悦。

胤禛用拇指缓缓拭去她脸颊上泪滴,动作轻柔而仔细。在这样连面孔也看不清夜里,只能通过肌肤和呼吸感受彼此。

黑夜如此寂静,连彼此心跳都如此清晰回荡。时间停住,连气息也消失在此刻。

一股熟悉而温热气息迎上面来,云烟一下意识到而瑟缩想后移时,已被胤禛牢牢扣住后腰和后脑,炙热而有力唇瓣终究压了下来。

那是一张生多么好看唇,胤禛唇,性感轮廓,极浅唇纹,天生适合接吻一张唇。

她唇瓣被他紧紧压上,瞬间触发颤抖几乎同时侵袭了两人。

她越想推拒,他抱越紧。

黑夜里,他唇瓣上轻浅纹路,她唇峰上柔嫩弧度,都让彼此感受那样清晰而放大。

唇瓣上,那样辗转亲吻。

鼻尖上,那样气息交缠。

那样刻骨爱,透过唇瓣传递。

那样隽永情,随着鼻息交融。

仅仅是唇瓣碰触和亲吻,最单纯吻,最珍惜吻,已经让人浑身涌动,无法呼吸。

云烟几乎已经被胤禛提离地面抱在胸前吮吻。纤细腰肢被他右手臂紧紧扣住按在怀中,身体深深贴合没有一丝空隙。

他左手掌按压在她脑后,五指插入她柔软青丝中,炙热指尖亲密抚摸她头皮,她发丝。

越吻越缠绵。

云烟已经无法呼吸开始呜咽,而胤禛却抵在唇瓣上一刻也不分离。

这唇,这气息,一刻都不愿离开。

云烟声音却像火焰一样点燃了胤禛。他抵在她唇上,想要更多。

当胤禛炙烫舌挤入云烟唇齿中时候,电流几乎同时让两人唇舌感到战栗酥麻。

云烟无措想要躲避他舌,他却更用力扣住她脑后青丝,几乎将她压至后仰。

他唇舌深深探进去,舔吻她柔嫩唇舌,吸吮她口中每一寸肌肤,每一点甜美。

如此强烈渴求,深像要将她吃入腹中。他低沉而性感喘息在暗夜里,煽情无法形容。

云烟双眼迷蒙,身躯在他怀里颤抖。

气息和唇齿都被他牢牢侵占,这样唇舌交缠亲密,已经无法承受。自他口里渡来空气让她无从选择只能接受,他却用下颌紧紧抵住她下颚将唇舌越探越深,引起两人无尽酥麻和战栗喘息。

没有尽头,这是一个仿佛没有尽头吻。

多少个不眠日日夜夜,多少个相伴日日夜夜。

这一吻,让灵魂为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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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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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记不得为胤禛换过多少次衣衫,洗过多少次脚。胤禛也是。

而这样夜里,云烟如同从前千百次一样,轻轻为他更衣,蹲在他膝下缓缓为他脱靴。

胤禛漆黑双眸几乎凝固在她那样清淡沉静眉目上,随着她动作,无声配合。

她轻柔帮他洗脚,洗去了一身疲惫和霜露。

她缓缓为他擦脸,擦掉了满面倦意和风尘。

云烟扶他躺下,轻轻拉好薄被覆在他腹上。

胤禛伸手握住她欲离开被子手,声音有些沙哑

“别走”

云烟一颤,有些瑟缩欲把手抽回。

胤禛静静看着她神情,只是握着掌中纤细而微凉手,没有再动作。缓缓闭上双眼。

云烟看着他渐渐沉睡下去侧脸,心渐渐安下来。

他下颌线条比从前更加硬挺,薄薄覆着一层青茬。眉宇间是浓浓疲惫后放松,长而浓密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

半个月来不眠不休,他瘦了。而今,终于可以放心沉睡过去。弘晖,回来了。

云烟目光落到他仍然紧紧握住她手上,静默了一会缓缓跪坐在床下软毯上。

她第一夜在四宜堂时也曾这样蹲靠在他床边,每当他发热踢被子时她就会站起帮他重新盖好,反反复复。那是,五年前了。那时,他也没有这样拽住她手不肯放手。

云烟额头轻轻侧伏在自己床沿手臂上,青丝缓缓披散下来。目光落在窗外撒进月光上,不知心在何方。

人生就像打翻五味瓶,没有人知道下一刻将感受哪一味。

月光渐渐淡了,已近拂晓。

胤禛睡很熟,又安静。他睡相很好,嘴唇合很紧密,还略有些微微翘起。

清晨阳光洒在暖黄色纱帐上,云烟睁开眼。

她感受到身上阳光温度,缓缓抬起头看到胤禛仍然熟睡侧脸。良久。

轻轻抽动在他掌心里手,缓缓完全抽出来。他修长手指微动,然后沉寂。

云烟动了动身子,发现跪坐腿还是酸麻,慢慢爬起,看着胤禛沉睡脸,轻轻放下帐子。

云烟踮着脚步踟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清晨新鲜微风混着玉兰花香气飘散进来。缓缓放下透气竹帘滤掉阳光,不想因为阳光渐渐炙热扰了胤禛好眠。

她低头看着自己仍然一身白色中衣,面上有些窘。轻轻走回小间穿衣梳头,梳洗自己。

云烟略想了想,轻轻关了内室门,走到外室打开门照常去院边耳房小顺子那取了食盒。而小顺子一日比一日担忧照例问爷是否安好。云烟想到胤禛熟睡侧脸不由得顿了顿,轻轻点点头说好一些。小顺子才舒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

六月里日光正是炽热,不过是上午,却已经有了高热气息。

云烟回到四宜堂里,只吃了一个小馒头。把食盒温在西配房炉上。

轻手轻脚回到内室。

云烟探头看见纱帐后胤禛依旧安静熟睡,只是覆在腹上薄被已经掀开在一旁。

她轻轻走过去,撩起纱帐,将他掀在身侧薄被复又轻轻搭上他腹部,胤禛喉咙里轻微哼了一声。

云烟很是熟悉知道这是他睡着时感到热反应,弯腰到小柜熟悉处摸了扇子出来,展开。

扇面上是胤禛在四十一年秋随帝南巡出游时题诗句,字迹行云流水,行间雍容气度每每让云烟展开扇面时都要凝视好一会——

岭衔斜照澹云收,翠霭参差晚更幽。心静随缘皆自得,情空何事可关愁?

烟鬟碧染苍茫暮,霜叶红飞烂漫秋。此际若逢陶隐士,更邀明月续佳游。

云烟坐在床沿,缓缓给胤禛打扇,轻轻掖一掖他腰际被角。面容朦胧在纱帐后,隐隐柔和。

芬芳微风透着竹帘进来,阳光被遮在帘外,一室静谧和风凉。

不知不觉,已至晌午。而四宜堂里人却毫无所觉。

轻轻叩门声传入云烟耳中,云烟打扇手一顿,忙轻轻起身放下扇子出去关了内室门,到外室去轻轻开了门——

果然是高无庸。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敲门声云烟已经能够分辨。而他既然能来敲门便必然是要事。

高无庸一贯冷静面色向云烟开口道:“皇上今晨已至宫中,口谕召四爷下午申时入宫。”

云烟一听,心中不由惊得一阵后怕。

内室忽然传出胤禛微哑声音:“知道了,下去准备罢。”

高无庸听了称是,退出去准备。云烟合上门,还微微顿在原地。

胤禛声音又从内室轻轻传出来:“还不进来?”

云烟忙抬首应声,转身进了内室。

浅黄透明帐子后胤禛半靠在床头似有所思,看不清神色。

云烟脚步停了停,又低头上去轻轻撩开帐子,将纱帐挂上一边银钩上,准备伺候他起身。

胤禛漆黑眼眸看向云烟,目光如丝一样亲柔缠绵。轻唤:“云烟”

他像一只睡醒狮,肢体间散发着慵懒又性感气息。

云烟心尖微微一跳,嗯了一声就低头去扶他坐起,给他理理身后发辫。

他们之间一切动作都太自然了。

云烟仔细伺候他洗漱修面,给他换上一身干净齐整长袍,扣好腰间系带。

又取了温好食盒来,伺候他吃了几口,填填肚子。

门外传来高无庸叩门声:“四爷,轿子已经备好,该是进宫时辰了。”

胤禛站起应了声,云烟蹲下去给他轻轻抚平衣袍。站起时候,胤禛握住她手。

“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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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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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站在门边静静看着胤禛带着小顺子渐渐离去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曲桥外。

云烟并不是个没有感觉木头人,她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女子。

她唯一不同,只是拥有一颗现代灵魂和对自己对生活清醒认知。

云烟缓缓走回内室,慢慢弯腰收拾胤禛大床,换上干净新床单,叠好被子。抱起胤禛换下衣物和床单去后院,上面散发都是胤禛身上气息。

浅浅檀香味混合在他身上特有气息中,已经融为一体。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这气味已经这么熟悉。

云烟静静坐在树下洗着他衣衫和床单,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当她把衣衫和被单晾好在阳光下时,看到他衣袍在夏风中微微拂动,袅袅生姿。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感到心底透出一股淡淡哀伤。

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她并不喜欢或悲或喜哪。只求,一世安稳。

夜幕渐渐落下来,云烟静静坐在四宜堂小灯下叠着胤禛衣物。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胤禛,回来了。

只是,他不仅是一个人回来。他归来颇为隆重。

他带着康熙恩赏回来——

大红两顶轿子从偏门一前一后颇为热闹抬入四府,往后院而去。

为了关怀四阿哥对于小世子弘晖夭折伤怀,康熙赐了宫中两名青春温婉八旗秀女给四贝勒胤禛做妾,一则是冲冲喜,二则更是寄予他再得多子之意。

可叹皇家妇,她们扮演角色多么工作性。嫡福晋纳拉氏刚刚丧子,公公关怀便是送妾于儿子,再生子便好。纳妾形式虽然简单,但她听到这喜气乐声和鞭炮声,又会是怎样感受?

胤禛跨入四府大门,下人们一路低头跪下说恭贺四爷。他却无一丝笑容冷着脸,步履带风往四宜堂而归。

当他疾步踏上曲桥,抬首看见四宜堂窗棂里透出那一盏暖黄小灯。

一时间,神情凝住。隐隐浓郁,隐隐温柔,隐隐飘渺。

云烟靠在外厅小榻上,隐约听到了婚嫁纳娶乐声和鞭炮声。

当她轻轻打开门,胤禛身形从院外夜色中缓缓走来——

两人之间,像远隔千山万水,走了好久,才能来到面前。

他们之间,是如此熟悉。而他面上神情已经足够让她明白。

这是生活,永远比剧本更惊悚而奇妙。不到下一刻,你永远想不到究竟会是什么滋味。

这样凝视,已经足够久。

胤禛终于走进来,云烟默默低了头合上门,复又缓缓抬起。

她面目依旧安静,安静一如往昔。她缓缓抬手去解他颈下扣子,指尖几不可见微微颤抖。今夜,还要亲手为他换上喜服。

胤禛抬手紧紧握住她微凉手,“云烟”

千言万语,如何言说?有些时候,再美言语都是苍白。

云烟任他握着一只手,微微停顿后,另一只手继续解纽扣。

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是小顺子声音:“四爷,高管家让奴才送喜服过来。两位新格格已送至东北院两间厢房里,一切已布置妥当。”

空气仿佛停顿了一秒,一切从他人口中说出来也很轻易。不过是皇室之家纳妾,而且一次两位。这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这,不过是现实。

云烟轻轻将手抽出来,转身去开了门,接下小顺子捧来大红色喜服,合上门回来。

柔软刺绣缎面在晕黄灯光中发出炫目色泽,映红了人眉目。真很好看。

云烟低头静静捧着喜服走到胤禛身前,他坐在桌案后不吭声。

云烟默默将喜服轻轻放下,继续给他脱外衣。

胤禛抬首看她,一双漆黑眸子里浓郁化不开。云烟一直垂着眉目并未看他,转身去拿桌边喜服,忽被胤禛从身后站起紧紧圈住——

他只着香色里衣身躯紧紧贴在她背后,手臂环在她纤细腰间,侧脸挨着她柔软发际。皮肤热力透过薄薄衣衫帖烫在她身上,心中一切无法言说情感仿佛也随着皮肤无声渗透到她身体里。

云烟身躯僵住,没有挣扎,也没有转身。她握着手上喜服任他环抱着,静静不语。

门外再次传来轻轻叩门声,是高无庸声音:“四爷,一切已经布置妥当,只等您过去。”

这意思,不可谓不明了。

云烟睫毛颤了颤,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一声淡淡叹息。

她拿着喜服转过身来退开胤禛怀抱,把手中喜服抖开,披上胤禛肩头。

胤禛喉咙里终于发出低沉“嗯”,门外高无庸应声离开。

云烟快速拉好他衣袖,扣上大红色盘扣,轻轻抚平他肩头褶皱。退开一步,抬起目光看向他全身。

原来,他穿大红色衣袍样子这样好看。那种,与旁人都不同好看。

云烟微微一笑,纯净而悠远,淡得稍纵即逝。“四爷,恭喜。”

此时此刻,她这个细微神情几乎在瞬间击中了胤禛心底最隐匿角落,分崩离析。

很久很久,终其一生,他一直都忘不掉这个神情。

===============================================================================

这不过是千百个同样夜晚,有人欢喜有人忧。

时光一寸寸啃着心,多少情感在长长久久岁月烟云里化成了一声长叹。山河寂寞。

云烟披散着头发,靠在小榻上静静看一本经书。

窗外,隐约飘来一种似曾相识笛声,悠扬而缠绵。她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她起身走向内室窗外,将窗推开。

夜风拂面,那婉转笛声里包含着那么多情感和欲说还休哀伤,不禁让人听得痴了。

云烟没有点亮内室灯,只站在窗前月光下静静听。

内室房门忽然被推开,云烟惊转过身来——

这个不该这么早归来人,就站在那里。

胤禛大步走至窗前,弯腰将云烟紧紧揽入怀中。云烟被正面压在他宽阔而温暖肩窝里,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气息。

“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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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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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书 没有喜极而泣,也没有负气挣扎。

云烟静静睁着眼睛,看不清胤禛肩头喜服上暗纹。睫毛轻触到柔软布料,好像能听到擦过心灵声音。

胤禛感受不到云烟反应,微微放开一些。将脸颊轻轻摩挲着抵上她柔软侧脸,不自禁贴更近,贴近她气息。

云烟微微侧开脸低了头。两人额头相触,远处笛声渐渐淡至终曲。胤禛轻叹:“云烟”

她微微退开胤禛怀抱,轻轻开口“四爷,还没用晚饭吧。”

她神态,淡得一如往昔。

仿佛,他们没有过荒野驿站里彻夜相拥,没有过前夜里那样颤动灵魂吻。

而她语气,却如当年葡萄架下,今日离去门前,那样亲切。始终如一。

这样淡与亲切奇异融合着,如月光一样,飘渺难以握持。

胤禛默默看着她,眼底迸出一种复杂疼痛感,灼灼然凝住,轻轻闭目。

他抬起手,开始解颈下纽扣。云烟微微顿了一会,才自然抬手上去接手帮他解。

这也许是最被浪费一件喜服罢。脱下来时候,胤禛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丢掉。”

这个夜晚,不论是对于同时进门两位格格,还是对于后院中嫡福晋侧福晋和妾室,胤禛只身回到四宜堂结果,恐怕也都是最恰当。而胤禛本人心思,却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四十三年里如此动荡上半年过去,四府寂静下去。

这一切,如此顺理成章。

所有人都知道,四府和四贝勒本人都需要时间恢复元气。

胤祥时常过来陪胤禛小坐,兄弟二人默契更是不需赘述。

胤祥初来四宜堂时,眼圈都有些泛红。云烟哪里不心惊不踌躇,就像见到嫡福晋纳拉氏时那样。而弘晖死而复生事情,只有胤禛有选择向谁透露权利。福晋,胤祥还是谁。

云烟没有权利。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知晓。她只知道,弘晖还活着,在远方某个角落活着。

她也知道,她此生再见到弘晖机会已经很小。但是,只要他好好活着,便已足够。

不多日,康熙为各位皇子们也多有赐婚。十三阿哥胤祥纳娶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为嫡福晋,十四阿哥胤祯纳娶侍郎罗察之女完颜氏。都是男才女貌、家世匹配皇室良缘。

又是一个金秋。大婚那日,胤禛带着嫡福晋纳拉氏自然是要到场,这也是自弘晖丧事之后四贝勒携福晋第一次公开参加活动。

四贝勒胤禛样子变得比从前更冷淡一些,嫡福晋纳拉氏清减不少,但仍旧大方而端庄。

很多事情见多了第一次到第二次,慢慢都会习惯。

再一次看见胤祥身穿大红喜服英挺站在大厅里,云烟已经比两年前要平淡些,但看见胤祥颇为欢喜表情,想是嫡福晋兆佳氏确为他所喜,还是为胤祥合意姻缘感到由衷欣慰。

而云烟在怡心斋里发现抱着大红色喜球默默垂泪欢笙时,她惊觉,原来欢笙已经长大到能去如此喜欢一个人地步。

而这个人,竟然是胤祥。

原来,竟是她如此迟钝,一直还希望欢笙长大后能有一段属于自己好姻缘。

也许,也不是她迟钝。而是她潜意识里,就怕一个通房丫头或侍妾结果担负不起欢笙这样纯净爱情。

说到底,即便是嫡福晋,皇家哪一段婚姻又是可以担负起这样纯净爱情呢?

云烟看着欢笙眸底晶莹泪光叹息,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轻拍她背。

胤祥是好。云烟怎会不知道,胤祥是那么好。只是,这样皇家婚宴,不会是终止。

“十三爷他,知道么?”云烟用帕子帮欢笙轻轻拭去泪痕。

“我……不知道”欢笙红着眼睛啜喏道。

“那你怎么想呢?”云烟轻轻道,凝视着她粉嫩而清秀脸庞。

欢笙闻言,脸颊有些红起来。头更低下去。

云烟静静看着她含羞带泪神情,心下已经了然。

“十三爷他,有了侧福晋和嫡福晋,以后还会有。欢笙……你有没想过,你或许能找到自己幸福 。”云烟还是不忍心,真不愿再看到她哭泣。

“不……我只想要十三爷一点点喜欢,一点点就可以了。”欢笙睁大眸子,泪光晶莹眼睛里都是坚定爱慕。

云烟看着这样欢笙,心底渐渐渗出一点萧瑟。

古往今来史书里写都是皇子与格格故事,不会有人想到主角身后那个使唤丫头爱恨情仇。又有多少皇子丫头要走向这样路呢,分得一点点雨露和关怀,连吃醋资格也没有,卑微仰仗着这样一点怜爱活下去,也许,会飞上枝头成为妾室日日期盼他到来;也许,某一天被厌倦,某一天被遗忘,甚至遗弃。

无能为力。

当云烟静静顺着挂满红灯笼庭院回到大厅里胤禛和福晋纳拉氏身后角落里,站在冬梅身边。

云烟看着胤祥被皇子兄弟们簇拥着喝酒时剑目星眉脸庞。欢笙,在他身边长成,满心爱恋,又怎会再爱凡夫俗子路边小厮?而他对欢笙,又会是怎样感情。

这大厅里都是欢闹,不会有人知道一个渺小丫头正在另一间屋子里为了她爱情饮泣。

云烟没有发现自己凝视胤祥目光已经足够久,久到让不远处面目含笑、风采照人八贝勒胤禩握着酒杯却渐渐淡下唇角弧度。

胤禛侧了脸颊忽然出声:“云烟”

云烟一惊,回神看见他微抬手势,忙将帕子恭敬递上去。

胤禛轻轻瞥了一眼云烟,才接了帕子。

玉壶光转,繁华如梦。

十四阿哥胤祯大婚之时,云烟见到胤祥带着新婚嫡福晋兆佳氏。

兆佳氏秀雅而温柔,给人感觉很舒服,配上胤祥明朗英俊,两人很是登对。他们身后奴才里没有欢笙。胤祥看见胤禛、纳拉氏及身后云烟时,仍是那样笑。云烟恭敬福身。却不知道,欢笙是如何过去这些日子。

四府日子很平静。

若说,从前胤禛对于府内福晋妾室尚足以称得上关怀有加,亲和有爱。那自弘晖意外夭折之后,胤禛日复一日更加冷淡少言,则越来越显出些他骨子里严厉意味。

后院福晋妾室们更见乖顺,两位新进府格格钮咕禄氏和耿氏不过十三四岁,各有美丽,对于胤禛更是惶恐而恭敬。而府里奴才们更是如履薄冰,规矩井然。

云烟不知道在弘晖这件事背后,胤禛是否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说过,她更不可能去问。但胤禛变化,她也能渐渐感受到。

惊心动魄日子之后,他们都累了。

除了上朝和公务,胤禛都安于居室。他书法更加精进,偶尔收到远方书信,神情柔和。

有时,云烟坐在院角静静洗他衣衫。他在一旁练剑。

有时,胤禛靠在小榻上静静看书。云烟坐在一边收整他诗稿。

寒夜里,一杯暖手香茶,一张膝上薄毯,一只添香素手。

夫复何求?

多么想,再次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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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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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除夕,胤禛照例带了嫡福晋纳拉氏进宫,还带了五岁二阿哥弘昀。

此时四府后院里,福晋妾室五人,四位都是膝下无子无女,只有侧福晋李氏一人独有两子一女,自是无人可比风光。人心间微妙跟红顶白心理总是亘古不变,只是四贝勒治家严正,无人敢轻易表现而已。而云烟始终对嫡福晋纳拉氏很恭敬,甚至更加恭敬。

家宴时候,桌上比前些年多了家眷,却没有前些年热闹。

云烟站在胤禛身后,照例接了每年派下红包,恭敬低着头伺候。这样一年年过去,不知不觉中,物是人非。胤禛言语越来越少,桌上人却越来越多。只除了,那个消失在大家眼前小娃娃。

胤禛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很少开口。沉默侧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岁月和人事会沉积一些东西在人眉宇间、气息里。胤禛只是坐在那里,但他日益深沉难测情绪,让桌上福晋妾室们更是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样场面更是揭去了皇室婚姻温情面纱,展现了王侯宅门里女人们与皇子之间附庸关系。

原来,这样一场华丽。皇子、福晋都是烙印着政治属性符号。

胤禛去了正房,云烟在四宜堂里静静剪窗花。

云烟并不擅长,还是与冬梅学了颇久才会一些。这样夜里,她想起远方弘晖,那个最喜欢小动物孩子。

烛光哔卜一声响,在夜里也分外清晰。

时光太瘦,从指缝中匆匆流走,只留下思念线条。

每个人,都只活在自己世界里,做着别人配角,演着自己独角戏。

===============================================================================

年里宴会一向最多,胤禛又一惯酒量不好,在年里却无法回避酒宴。

初二午后小顺子送了他回来,云烟给他身后垫了个靠枕,轻轻扶他靠下。

给他脱了靴子,又拿薄毯给他盖上。

胤禛握住云烟冰凉手指,一双半闭剪水深瞳,覆着一层醺然雾气。

云烟轻轻抽出手指,他复又抓住。嘴唇微微翘起呢喃了一句满语。

语调里有一种久违孩子气。

云烟顿了顿,听不懂他话。微微叹息:“四爷,奴才去拉暖炉来,好不好?”

再用了力气,还是抽不出手指。

胤禛像个固执孩子一样。一手紧紧抓着她冰凉手指,抬起另一只手背搭在自己额上,又咕噜了一句满语。那语气里更是带着隐隐委屈。

虽然云烟听不懂满语,但他语气里那种委屈难过感觉还是让她心神一懔,不禁看向他面上。

他连颈侧上都染了红晕,额角还有些汗湿,手背搭在额上,眉心微皱。看起来让人心疼。

云烟儊了儊眉,轻唤“四爷,是不是不舒服?”

他只从喉间哼了一声,姿势未变。

云烟抬起右手手背去轻贴他太阳穴。有些低烧。

胤禛放在额上手抓住云烟正离开额角手,拉过来放在脸颊边依偎,口中吐出都是满语。

云烟一惊,无奈看着他,哪里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四爷,你有些发热,奴才去传大夫。”

胤禛置若罔闻。只要云烟一动手指,他就更加了力道握更紧。

满语一句接一句呢喃出来,全是娇嗔和委屈。

云烟看着他酒后样子,最是久违熟悉。

她微微叹息,放缓语气,也不知他能不能听进去。“好,不走不走。四爷,先睡一会好吧。睡一会或许就好了。”

胤禛喉间呼出一口气来,将云烟冰凉手放到自己额头上缓缓摩挲。云烟坐在他身边,左手被他紧紧握着,右手缓缓抚着他额头,看他呼吸渐渐平缓下去。

年里日子,就在这样酒意反复里过去。好在胤禛通常都很节制,少有喝醉。即便喝醉了,也总还有云烟在家照顾着。

一年年过来,若说朝堂上政治风云,云烟肯定是一无所知。但云烟也能感到胤禛与八贝勒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包括十四阿哥胤祯都在越走越远,似乎一年比一年更少有从前兄弟相聚欢宴事情了。

胤禛身边最亲密那个弟兄,仍然是胤祥。

胤禛身后那低头清淡眉目,仍然是云烟。

岁月好像改变了他们,也没有改变他们。

这年天气热很快,夜里时来风雨雷鸣。常常一个惊雷,将云烟惊醒。忙爬起来去关窗,却见胤禛已经披衣起来,站在黑夜里望着窗外下起瓢泼大雨沉思。

窗外电闪雷鸣偶尔照亮他黑夜里披着单衣身姿,光影交错中,显出一种孤寂感觉。

随着大雨日复一日,黄河沿线告急,开始有洪水冲垮家园,受灾面积日益扩大。

胤禛公务几乎要忙至入夜才归。

有时,他回来时候甚至湿了衣衫。云烟就忙给他洗澡换衣衫,喝了姜汤再睡。

一天晚上,大雨又是倾盆而至。天空中狰狞雷电几乎撕裂夜面目。

云烟抱着膝盖靠在小榻上,给胤禛等门。可是,久久不至。

直到快要拂晓时,胤禛带着胤祥穿着朝服衣角半湿推开门,云烟忙爬下榻迎上去取了大帕子给两人擦脸。

胤祥取了顶戴,随意擦了把脸,开始解扣子。

云烟帮胤禛在解外袍,就听胤禛说:“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就走。”

云烟听了,有些微愣抬头看他。

胤禛看了她一眼,重复:“我们”

胤祥脱了朝服,只剩一身月白色里衣,也转过身来:“云烟……”

胤禛脱下外袍,略沉吟了下迅速道:“云烟也要换男装。”

当云烟换上高无庸送来小厮衣服,将瓜皮帽一戴上出来。

本来云烟身量单薄,衣衫宽大也不显胸口。云烟跟从十三府里取行囊来小川子站在一起,看起来活脱脱就是十来岁跟班小厮。

胤禛点了点头。胤祥笑着说:“男装看着益发年纪小了。”

胤禛和胤祥也换了普通便服,简单交待了下府里,带了两个便服侍卫就上路了。

胤禛和胤祥奉康熙之命此去江南勘察黄河灾情,赈灾济民。可以说是重任在肩。他们有意避开了官道,身着便服,混入人海。

由于云烟个头小,胤禛特意在马厩里选了一匹身量矮脾气温顺小母马给她骑。只是不常骑马人初骑马头几天,大腿内侧都会磨有些疼,更不用说云烟一个女孩子。好在这匹小母马总会自动跟在追云身后,胤祥又时常指点云烟,行程不算太快,云烟也渐渐适应。只是,一行六人里只有云烟是女做男装丫头,平日里总有不便。好在有胤禛不做声护着。

夜晚歇在客栈里时,胤禛也自然是带着云烟一屋。路途上很多条件都很简陋,与皇子平日生活天差地别,胤禛却也只字不提。云烟看着都觉得他这样最要齐整人能承受这样委屈很是不易。

这也是云烟这些年来第一次深入这个时代百姓真实生活里,内心多有感慨。一路上,越接近黄泛区越是不好。无家可归、饿死病死者越来越多,看得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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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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禛祥一行路途去向直隶、山东、河南直到江苏安徽一带。一路南下,山东江苏一带河堤尤其危险,灾情日益严重。路途越来越不好走,涌入城中灾民越来越多,而户部能拨下赈灾粮明显不够,不仅赈灾施粮点少,粥水稀薄,且地方官员拒绝纳外地灾民。

禛祥看了此景更痛心疾首,日日奔波。加之一路膳食住宿皆简陋,两皆明显瘦了下来。幸而带了个云丫头,一路虽苦,好在能将两衣物洗漱伺候干净齐整。而云一张巴掌大脸更愈见小小尖下巴。

行至山东时,正在行走中便看见路边有饿倒饥民,多孩童和老靠在一起奄奄一息,瘦弱身子和破碎衣衫,被连绵雨滴冻得发抖。

云瞧见此景眶一阵酸胀,泪几乎要落下来。瞬间想起从前在另个时空月底没饭吃省钱给妈妈买药日子,也没有他们这样性命垂危露宿街头。云掏了自己随身小包袱里碎银子下马奔去拿给一位老和一个孩子,他却颤抖连抬手下买馒头气力也没有,摔倒在路边。

禛看见忙叫侍卫上去扶,祥不顾身份下马上去掐了老中,他才悠悠转醒。云忙冒雨奔去买馒头回来在他们颤抖手上,头发滴水。

身边下了马禛看这样雨滴下民生,里都漆黑痛。

他神慢慢停驻在捧馒头蹲在老身前云身上,那样苍白侧脸、淋湿发梢和单薄身影。

连日下来,云养成了个习惯,就吃一个馒头,会只吃半个,留下半个在包袱里。路途上遇见奄奄一息饥民她便会拿了自己包袱里碎银子和留下馒头下马上去塞到他们手里。只,这样卑微小努力,不过杯水车薪。

行至河南,夜晚在简陋客栈刚歇下,云去点了煤油灯后上去铺整简陋床铺让禛坐下,再帮他去解领扣,脱下微湿衣衫,蹲在他腿下给他脱下湿靴子湿袜子,摸了他脚背都冰凉。忙抬头站起出屋去打热水。

客栈简陋,热水更金贵。禛祥这样,谁忍心让他们这样等,受这样腌臜罪?云在现代工作讨过生活,哪里不知道生活艰难和钱在关键时用处。掏了荷包里碎银子给店里一个面善小二,又客气请他帮忙。好容易打来两桶热水,云满致谢。

云身量弱,好容易搬了一桶到祥房门前,小川子开了门就见祥已经脱了长袍,一身月白色里衣站在房里,他高大英挺面貌益发衬得屋子破败不堪。

云全力提另一桶热水进了隔壁禛房间,见他已经在煤油灯小桌上铺了纸笔写信。云过去烫了盆,又取了包袱里帕子,倒了热水蹲在膝下,把禛一双冰凉脚入热水里认真揉按,捏他脚踝,将一双脚渐渐洗至温热。

油灯昏暗,屋舍简陋。

这一切,都和四宜堂相去甚远。只有这样,这样动作,始如一。

门外传来叩门声,四哥”,禛头也没抬应声进来”。

祥身里衣,推门走进来,看见云蹲在脚下正给禛洗脚,垂在身后辫梢还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头发湿进屋还不快打散,这里也没外。你这样捂要生病。”祥走到禛身边坐下,看向蹲云。

云听了祥话,手下却未停,恭敬回道:谢十三爷关怀,奴婢不碍事。”

禛顿了顿笔,侧首说:快去罢”

云应声,洗完脚后收拾停当。禛和祥坐在床榻上讨论筹款赈灾办法。

毕竟女子,云只得在角落边小榻前拿包袱布暂时勾挂了布帘,缩在布后,快速擦洗了下手脚,解了辫子,打撒头发用帕子擦擦就收了布帘出来。开始收拾室内,拿了禛祥换下外衫去洗,回来时候祥正离开。知道禛要睡了,便又拿了自己随身干净衣衫包了枕头,给禛床头垫上,才扶他上床睡下,又拿了干净外衫给他覆上小腹处。

禛抬看了看身前散头发低头给他衣角云,油灯下这样破败小屋里,她面貌却如此单薄而温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轻轻吹灭床头煤油灯,禛侧脸微微蹭了蹭枕边,闭上。软棉布上淡淡她气息。这样气息,天涯海角,仿佛还在一个地方。

夜半里,惊雷阵阵,闪电划破长空!罕见倾盆大雨轰鸣降临间。

雷霆雨露,皆天。

禛被惊翻身而起去推窗,看见窗外呼啸雨势。果然听外面已经开始嘈杂

河堤决了!”

云一身单衣弱小身子站在禛身边,听到这句叫唤不由得一震,睛一睁就去看禛。房门突然被推开,来一脸焦急祥,他一身单衣就冲过来。

禛迅速转身说,穿衣,我们走!

当云跟禛祥连夜冒雨赶至堤坝时,见场面混乱不堪!

倾盆夜雨,决河堤还未堵上,而大雨更甚,决堤洪水漫过来,脚下洪水已经漫到脚踝。

把缭乱,救防填堤官兵和百姓们几乎无指挥。踩踏,叫嚷,还有孩子老嚎哭声音,阵阵揪心肺。

禛怒不可遏不顾大雨冲上河堤,拉住一个居中奋力协调小官吏问:你们知县呢?知府呢?怎么没指挥救堤”

小官吏顾不上回答禛,便指挥官兵和百姓去堵堤坝,但场面实在太混乱,收效甚微。

祥又揪住一个小兵问了样问题,小兵在雨中喊:知县家受了水淹,回去带家搬东西了。知府路远还没到。”

禛一听,更气得怒不可遏!摘了腰间牌子下来给侍卫说,让快马去通报知府衙门,让他带兵滚来救堤,一炷香再不到等掉脑袋!

整个世界全大雨和洪水,夜色下几乎骇混乱。

雨水顺禛脸颊流下来,光中忽明忽暗。祥侧脸与禛目光碰了一下,卷起袖子和禛一起上了堤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后小川子看二位爷样子,一下骇住了。忙叫:爷,使不得……”

云睁看两背影,心中涌动激流恰似这倾盆大雨。记忆中小时候,家乡也发过一次洪水,下课时候水漫过膝盖,其他小朋友有爸爸扛,但她没有,她一个冒雨艰难爬回家,后来电视里报道抗洪抢险时死了不少百姓和抢险解军哥哥,他们家都伤心欲绝。没有想到,回到三百年前这里,却要亲目睹这样一场灾难性洪流。

云咬唇迅速跟上去,冲入大雨里。身后小川子和侍卫们一见忙跟上去。

禛和祥冲上堤坝,开始和几个小官吏一起指挥官兵和百姓堵决。云瘦小身躯挤在他们身边群中,浑身湿透。他们喊话都在大雨声中微弱而模糊,但云听到了就会帮他们一起呼喊告诉身边官兵。

纵然他俩一身便服,雨夜里样那样狼狈,但他们气势和指挥有度还起了作用。决看就能堵上,但

轰轰!天边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雨水就像被兜头倒下一样淹没这个世界,洪水冲击上来,各处决!

河堤上官兵已经明显不够对付各处决,洪水迅速蔓延至小腿。看决处洪水漫过来,淹没到了民宅,到处嘶吼和孩子哭喊,而夜黑没有尽头,只有闪电和雷声在间徘徊。

一个十四五岁男孩子倒在云身边,肩上沙袋掉下来。云大喊,艰难扶起他,帮他一起抬起沙袋去堵附近决,浑身都湿透。决上沙袋被新一轮洪水冲击掉落下来,云就死死抵住,拼命和身旁去抬沙袋塞上去。她单薄身躯全部湿透,下半截浸在水里,帽子也不知何时掉了,漆黑发粘连在她苍白脸上,浑身狼籍。

洪水又漫上来,一个沙袋掉下来,云已经扛不起来一个熟悉高大身躯冲至云身边,一双大手一个熟悉肩背扛起沙袋,将它稳稳抬起塞到决处。

你怎么能……”透过雨声,一切话语都朦胧。

云无力抵靠在沙袋后喘息,看近在咫尺也浑身湿透禛,在忽明忽暗闪电下,只有一双漆黑子那么亮。

四爷,这不安全,你别……”雨声淹没了云已经哑掉嗓音,她无力再大声。身边有仍在抬沙袋,云顾不上说话就想去帮忙,身边禛顶上去,帮一起扛沙袋。

也许老天爷听到了们心中祈求,于缓下来,雨势渐弱。知府带来增援官兵也于赶到,迅速上来抢险堵决。

身下各处决于渐渐堵上,禛和云靠在沙袋后喘息,两在高耸沙袋后目光相视。云几乎瘫软在水里,一张脸上毫无血色。

雨幕下,禛抬手将云单薄身子横抱起,高大湿透身影在堤坝上那样孤寂而挺拔。

天色于露出微光,洪水,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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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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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回家东西而不去救堤知县已经被就地革职查办而那位与禛祥一起奋力抗洪官吏被禛钦点顶知县位置这位官吏姓田名文镜给禛祥留下印象颇深。

在知府安排别苑云烟从浴桶爬来肩由于救堤时被沙袋磨伤见水便生疼。腿有些软差点摔倒惊得一身冷汗。缓了缓忙擦干自己套一身青黑色厮服头发来不及擦干忙忙就了浴间怕禛无人伺候。敲了房门进去只见已经无人隔壁也是。

云烟再往外走走听见前厅隐约有说话声音夹杂着诚惶诚恐回话。想是禛祥两人叫了当地官员在谈话云烟便回身进屋开始收拾衣架禛换下来湿衣服。去浴间洗完了衣衫晾又回来收拾侍卫从客栈拿回来包袱开始铺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房门被推开禛和祥两人披着外衫一前一后走进来目光落在正弯着腰铺床云烟身。

她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肩后才干至大半。摆好手下枕头转过身来一张脸儿苍白一身有些宽大厮服眉目恭站在床边福身。

禛目光落到她身有些停住。身侧祥也停下脚步。禛抬手握拳覆在唇微微咳了声低头走到桌前下。云烟听到他轻咳以为是着了寒意忙扎了头发去倒热茶给人。

川子张罗着饭菜桌禛祥开始用饭。祥让云烟和川子一起说一路劳顿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过顾忌。云烟和川子只道不敢还站在一边伺候。禛又开了口说一起完了要早歇息明早便离开此处去往江苏。云烟和川子才谢了恩典。云烟只拿了个馒头在一旁默默。

禛祥两人一边酌一边说话从筹款说到府寄来家书。祥又给禛道喜四府妾室宋氏诊喜脉两月有余。禛微微顿住淡淡回应。

祥又夹菜过来给云烟和川子云烟诚惶诚恐谢了恩典。祥笑着说云烟太少了该多点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后便是完饭各自回屋休息。云烟低头去伺候禛就寝扶他床蹲下给他脱鞋又站起给他除了肩头外衫要扶他躺下禛抬手握住她在肩头手沉默着抬眼看她。

云烟手在他手心中微微僵住目光落到他手修长好看手指虎口处有明显擦伤。

云烟抽手来“四爷奴才去拿药。”找了包袱随身带着御制金疮药回来细细给他药动作心又仔细生怕碰疼了他又检查了其他处没有擦伤才扶他睡下。

禛开口说:“你还好吗?”

云烟指尖瑟缩一下恭谦卑轻轻说:“谢四爷恩典奴才糙肉厚不碍事。”

禛虚了虚眼帘像是累极缓缓闭轻轻叹息“去睡吧”

这一觉几乎睡至虚脱第日起来来恢复些元气。一行人再次马赶路直奔江苏扬州而去。行程比一开始快了很多禛和祥自是急着去这最富地方筹款赈灾。

刚入江苏境内就见一名玄衣男子一人一骑立于道前等候。

禛骑在追云背远远瞧见微微眯了眯眼睫右手缓缓抬了抬马鞭。

两分力度八分气度十分雍容。

那一人一骑便立刻向此奔来那人跃下马背健步冲至马前跪下“奴才年羹参见四爷十三爷!”

年羹身形矫健面目线条刚硬眉宇之间有一种很男子气质。虽然只是参将身份却十分进退有度。在江苏下榻后年羹一直随侍护卫左右。

禛和祥两人搜集了江南官员和富商名单给他们发了传票让他们捐款赈灾但效果并不理想筹得赈灾银微乎其微。

这官员和商贾多是八贝勒禩和九阿哥禟门人对于禛和祥态度很有些表面功夫一时间筹款工作陷入了僵局。而周边灾情仍在持续中灾民越来越多赈灾粮仍然是捉襟见肘。

云烟在下榻别苑每日只是照旧伺候禛起居。禛和祥在院子凉亭谈事情时云烟就在另一边洗衣服。自从来后祥衣服也不要川子洗了都要和禛一起让云烟洗所以每日云烟要洗三个人衣服。自己到罢了给这位爷自然要格外仔细。禛和祥家大事就在云烟一日日洗衣晾衣收衣下渐渐有了眉目。

一日禛和祥换了官服带了侍卫和样换好官服年羹门去。走时候祥在门前笑着扭头对云烟说:“云烟备好酒菜等我们回来。”禛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云烟点头称是送他们离开。

云烟备好了一切从天明等至天黑终于迎回他们脚步。云烟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办到会有多么激烈或困难斗争只知道回来时禛脸露了久违浅笑。祥更是笑得神色飞扬。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四百万两赈灾银就这么从江南商贾手中被他们人软硬兼施挖了来换成赈灾粮饷源源不断输送往各个灾区。他们也圆满完成了康熙交下任务。

暖黄灯光下禛和祥人碰杯眼光满满都是一种喜悦与相惜情谊。

祥端着酒杯说:“云烟灾民今天就有饭了之后也会有衣服穿有房子住。你开心吗?”

云烟给他斟满酒抬首看向他。声音有些微哑说:“开心”

祥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满眼笑意像是璀璨繁星滑落天空。

禛抬手扶着额头浅浅笑眼神滑过云烟侧脸有一丝不易察觉柔情。

夜深后云烟送祥和川子离开去合门。正要回身却被身后禛抱住吓得心中一惊。“四爷”

禛高大身形将云烟搂在怀中温热鼻息贴在她颈处肌肤。“云烟我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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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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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阿弥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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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奴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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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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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们,大家兔年吉祥!四爷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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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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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

“我听我妈妈说,她爸爸去年就死了”

短头发小女孩眼睛一下红了,更加揽紧了怀里的小象,小脸上是一种隐隐的倔强,转身就准备离开。

有个调皮的小男孩突然上来拦住她,伸手拽住小象的鼻子边取笑说:

“还有人的玩具这么难看,这么长的鼻子我给拽下来就好看了”

短发小女孩心疼的就想把小象拉回来,小男孩死死拽住不放,周围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洋娃娃都在拍手叫好。小男孩更得意了,拼命的拽,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小象死死不放手。

“不要拽我的小象,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撕拉一声——

一见象鼻子从小象身上撕裂,小男孩一下放了手,小女孩一下失去拉力的一下后退摔在水泥地上,稚嫩的手掌和膝盖都被划破,伤口里渗着血丝。疼的泪珠在眼底打转。小象的鼻子被撕开,只有一点线头订在小象上,残破的挂着,仍然被小女孩死死的搂在怀里。

喔~

几个小男孩小女孩见她跌倒,一下哄笑的做鸟兽散,只留下短发的小女孩一个人跌坐的地上。小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象,心疼的摸着他的鼻子反复几次做着想将它接回去的动作,又将他更揽向自己的脸颊,她抿着嘴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抬起小手手背,擦了下眼睛,小小的身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后来,妈妈一针一线的把小灰象的鼻子缝上了,又给小禾的伤口上抹了红药水,心疼的摸着她的小脑袋。“妈妈下月也给你买个洋娃娃”

小禾摇头,紧紧的搂着小象说:“不要,小禾不喜欢洋娃娃。妈妈放心,我再不会出去玩了。”

======================================================================

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魔幻的高楼大厦,璀璨的豪华都会。

谁是明星?谁是看客?

这样的夜景,这样的城市。是你遗忘了这座城,还是这座城遗忘了你?是否还有丝毫眷恋。

如果,如果有机会,你会再回到那里去吗?

她是一个没有洋娃娃的平凡女子,她只有一只小灰象。长长的小鼻子,灰不溜秋的样子。

但是,她喜欢。一直喜欢。从小到大。这只小灰象一直陪伴着她,如同她一直陪着妈妈。

她买不起洋娃娃,也从不喜欢洋娃娃,那冰冷的带着假睫毛的塑料眼珠。即使有了钱,她也会不稀罕洋娃娃。

她既不相信这世间的人心和命运的施舍,又希望善良的人们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平安幸福。

她既卑微,又高傲。既无私,又自我。既柔弱,又倔强。既努力求生,又不畏死亡。

这一切,或许矛盾罢。人性,本来就充斥着无数矛盾。

生存,是人的本能。而死亡,亦是种解脱。无所畏惧。

这个女子,到底是小禾,还是云烟?或许都是,也都不是。

======================================================================

刀锋从她血肉之躯拔出时,溅出的血花落在胤禛的身上,妖冶的像一朵绝色之花。

当胤禛紧紧揪着医馆医生的衣襟,举起自己的令牌。

当胤禛死死怀抱着昏迷不醒的云烟,一路返回京城。

当胤禛跪在佛堂里死死掐着念珠,用自己爱新觉罗胤禛的名义求上苍留下这个女子。

这一切,终究有人执拗的死死掐住命运的咽喉,绝不放手。

======================================================================

京城八贝勒府——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四阿哥胤祯坐于书房“八方阁”的外厅,室内静得连一根针掉下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中央主座上八贝勒胤禩一身紫绸常服,腰系明黄玉带,正端着一杯茶垂目轻饮。弯长的睫毛静静的,珠玉一般的面庞上看不出情绪,无声无息。

良久。

室外传来叩门声——

“禀报八爷,人带到了。”

胤禩放下茶杯,右手轻轻拂上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进来吧”

一个衣衫光鲜头戴瓜皮帽的男子和一个双手被捆在背后,辫子凌乱的男子噗通噗通两声的双双跪于地上。

“八爷饶命!九爷饶命,十爷十四爷饶命”

“奴才已经捆了这厮来,请主子发落”

胤禩坐于主位上仍旧垂目轻柔的拂着玉扳指,没有开口,也看不出神色。

气氛更令人压抑。

跪在地上的人神色求救的看向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誐。

他下手位的九阿哥胤禟抬眼只看了他侧脸,也沉默着没有开口。

十四阿哥胤祯轻轻的端起茶杯,看了一眼跪着的两人,继续用茶杯盖轻拂茶面轻饮。

十阿哥胤誐抬头看看胤禩,又使眼色给对面的胤禟和胤祯,偏胤禟却视若无睹,胤祯还丢回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开口。

十阿哥胤誐转头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使眼色让他们继续说。

跪着的两人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继续请罪。

“此次四爷十三爷在奴才的雍镇遇袭,奴才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衣衫光鲜者看着十阿哥胤誐的神色胆子稍大一些,这次四爷十三爷在江南筹去的几百万银子可以说就是从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兜里生生挖走的。而他们皇子党派之间暗地的不合和争斗也都是不公开的事实。若说这次意外,也不得不说还出了口气。

“但也是两位爷故意不表明身份,又与捕头发生争执也才……所幸没有什么事……没有伤到两位爷,只不过奴才的小舅子他刺伤了个小厮,唔,据说是个男扮女装的小奴才”

话还未说完,空气里突然出现胤禩轻柔的声音截断了话头:“哪只手?”

跪地的人一时间愣住,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八……八爷?”

胤禩一边端起茶杯,优雅而高贵。一边抬起美丽的双眼,眼底却无一丝暖意。

“哪只手?还用我再说一遍么”他的声音如此温柔又寒冷,眼底是洞悉一切情况的神色。

全场人一下全部明白了他的意思!

跪地两人骇得慌忙磕头求饶说,八爷明察,虽是刺向十三爷但被小厮挡了,但真的只刺到奴才并未伤十三爷分毫,还请八爷开恩。

那捆绑跪地之人身后的侍卫已经上前将他拖出去,空余另一人跪在厅中——

胤禟抬头看着胤禩,心中已经了然。果然是她。

胤祯摸着杯沿若有所思,胤誐皱了皱眉忍不住想开口。

“八哥,不过是个……”

咣当一声——

青花瓷的杯盖从胤禩的手中优雅的自由落体,清脆的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所有人都在瞬间噤声。

“她若死了,不会是一只手这么简单。”

屋外远远的隐约传来惨叫声,衬托着他温柔而带着冰冷痛感的声音,异常的不寒而栗,气场大的吓人。厅中跪地之人,吓得磕头伏地不敢抬起。

沉默。

“若是我爱新觉罗胤禩的人”胤禩放下手中杯盖已碎的青花瓷杯,他的目光轻柔,淡淡的扫过在场之人,声音却冷而硬气。

“任何时候,谁也不许动她。”

紫檀木的桌案上,青花瓷杯依旧淡淡的冒着热气,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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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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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的玩具这么难看,这么长的鼻子我给拽下来就好看了”

短发小女孩心疼的就想把小象拉回来,小男孩死死拽住不放,周围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洋娃娃都在拍手叫好。小男孩更得意了,拼命的拽,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小象死死不放手。

“不要拽我的小象,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撕拉一声——

一见象鼻子从小象身上撕裂,小男孩一下放了手,小女孩一下失去拉力的一下后退摔在水泥地上,稚嫩的手掌和膝盖都被划破,伤口里渗着血丝。疼的泪珠在眼底打转。小象的鼻子被撕开,只有一点线头订在小象上,残破的挂着,仍然被小女孩死死的搂在怀里。

喔噢~

几个小男孩小女孩见她跌倒,一下哄笑的做鸟兽散,只留下短发的小女孩一个人跌坐的地上。小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象,心疼的摸着他的鼻子反复几次做着想将它接回去的动作,又将他更揽向自己的脸颊,她抿着嘴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抬起小手手背,擦了下眼睛,小小的身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后来,妈妈一针一线的把小灰象的鼻子缝上了,又给小禾的伤口上抹了红药水,心疼的摸着她的小脑袋。“妈妈下月也给你买个洋娃娃”

小禾摇头,紧紧的搂着小象说:“不要,小禾不喜欢洋娃娃。妈妈放心,我再不会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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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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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没有洋娃娃的平凡女子,她只有一只小灰象。长长的小鼻子,灰不溜秋的样子。

但是,她喜欢。一直喜欢。从小到大。这只小灰象一直陪伴着她,如同她一直陪着妈妈。

她买不起洋娃娃,也从不喜欢洋娃娃,那冰冷的带着假睫毛的塑料眼珠。即使有了钱,她也不会稀罕洋娃娃。

她既不相信这世间的人心和命运的施舍,又希望善良的人们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平安幸福。

她既卑微,又高傲。既无私,又自我。既柔弱,又倔强。既努力求生,又不畏死亡。

这一切,或许矛盾罢。人性,本来就充斥着无数矛盾。

生存,是人的本能。而死亡,亦是种解脱。无所畏惧。

这个女子,到底是小禾,还是云烟?或许都是,也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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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从她血肉之躯拔出时,溅出的血花落在胤禛的身上,妖冶的像一朵绝色之花。

当胤禛紧紧揪着医馆医生的衣襟,举起自己的令牌。

当胤禛死死怀抱着昏迷不醒的云烟,一路返回京城。

当胤禛跪在佛堂里死死掐着念珠,用自己爱新觉罗胤禛的名义祈求上苍留下这个女子。

这一切,终究有人这样执拗得死死掐住命运的咽喉,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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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八贝勒府——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四阿哥胤祯坐于书房“八方阁”的外厅,室内静得连一根针掉下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中央主座上八贝勒胤禩一身紫绸常服,腰系明黄玉带,正端着一杯茶垂目轻饮。弯长的睫毛静静的,珠玉一般的面庞上冷得看不出情绪,无声无息。

良久。

室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启禀八爷,人带到了。”

胤禩放下茶杯,右手轻轻拂上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进来”

一个衣衫光鲜头戴瓜皮帽的男子和一个双手被捆在背后,辫子凌乱的男子噗通噗通两声的双双跪于地上。

“八爷饶命!九爷饶命,十爷十四爷饶命”

“奴才已经捆了这厮来,请主子发落”

胤禩坐于主位上仍旧垂目轻柔的拂着玉扳指,没有开口,也看不出神色。

气氛更令人压抑。

跪在地上的人神色求救的看向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誐。

他下手位的九阿哥胤禟抬眼只看了他侧脸,也沉默着没有开口。

十四阿哥胤祯轻轻的端起茶杯,看了一眼跪着的两人,继续用茶杯盖轻拂茶面轻饮。

十阿哥胤誐抬头看看胤禩,又使眼色给对面的胤禟和胤祯,偏胤禟却视若无睹,胤祯还丢回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开口。

十阿哥胤誐转头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使眼色让他们继续说。

跪着的两人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继续请罪。

“此次四爷十三爷在奴才的雍镇遇袭,奴才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衣衫光鲜者看着十阿哥胤誐的神色胆子稍大一些,这次四爷十三爷在江南筹去的几百万银子可以说就是从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兜里生生挖走的。而他们皇子党派之间暗地的不合和争斗也都是不公开的事实。若说这次意外,也不得不说还出了口气。

“但也是两位爷故意不表明身份,又与捕头发生争执也才……所幸没有什么事……没有伤到两位爷,只不过奴才的小舅子他刺伤了个小厮,唔,据说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奴才”

话还未说完,空气里突然出现胤禩轻柔的声音截断了话头:“哪只手?”

跪地的人一时间愣住,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八……八爷?”

胤禩一边端起茶杯,优雅而高贵。一边抬起美丽的双眼,眼底却无一丝暖意。

“哪只手?还用我再说一遍么”他的声音如此温柔又寒冷,眼底是洞悉一切情况的神色。

全场人一下全部明白了他的意思!

跪地两人骇得慌忙磕头求饶说,八爷明察,虽是刺向十三爷但被小厮挡了,但真的只刺到奴才并未伤十三爷分毫,还请八爷开恩。

那捆绑跪地之人身后的侍卫已经上前将他拖出去,空余另一人跪在厅中——

胤禟抬头看着胤禩,心中已经了然。果然是她。

胤祯摸着杯沿若有所思,胤誐皱了皱眉忍不住想开口。

“八哥,不过是个……”不过是个奴才,而且还是老四的奴才。

咣当一声——

青花瓷的杯盖从胤禩的手中优雅的自由落体,清脆的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所有人都在瞬间噤声。

“她若死了,不会是一只手这么简单。”

屋外远远的隐约传来惨叫声,衬托着他温柔而带着冰冷痛感的声音,异常的不寒而栗,气场大的吓人。厅中跪地之人,吓得磕头伏地不敢抬起。

沉默。

“只要是我爱新觉罗胤禩的人”胤禩放下手中杯盖已碎的青花瓷杯,他的目光轻柔,淡淡的扫过全厅。他的声音不大,语速轻缓,却冷而硬气。

“任何时候,谁也不许动她。”

紫檀木的桌案上,青花瓷杯依旧淡淡的冒着热气,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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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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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牵无挂,一个人来也一个人走。其实,真的没什么要紧。其实,是庆幸的——

这一刀,插在她的身上,总比插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要划算。

胤禛和胤祥,福晋妾室阿哥格格,皇阿玛皇额娘兄弟姐妹,他们有一家人是多么幸福,还有锦绣的生活。怕是任何一个有家人有孩子的普通人受伤或死去,都会毁掉多少人的幸福。只有她若离去,不会对这世间有任何影响。

这样很好,是最好的。

胤禛和胤祥的脸孔在她视线里开始模糊,眼帘合上的瞬间有一滴浅浅的泪水滑落眼角,耳边的呼唤和嘶吼随着他们的目光,渐渐隐去。

居民区里,几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女孩在一起玩,每个人都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一个扎着麻花小辫和另一个扎羊角小辫穿着小裙子的女孩子分别抱着一个美丽的洋娃娃,让她们的洋娃娃眨眼睛给大家看。周围的小朋友都拍手叫好。

“小禾,你的玩具也拿来一起玩。”

一个稍远的短发小女孩一愣,小胳膊里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小东西。

“啊,真难看!这是什么,鼻子这么长”

“还是灰不溜秋的,看起来好脏”

短发的小女孩的脸有点红,还是很坚持说:

“她不脏,我爸爸说他是一只小灰象。”

一边的小女孩小男孩们七嘴八舌的边说边笑:

“像我们家娃娃多漂亮,多干净,才不要和这么脏的东西一起玩”

“就是”

“我听我妈妈说,她爸爸去年就死了”

短头发小女孩眼睛一下红了,更加揽紧了怀里的小象,小脸上是一种隐隐的倔强,转身就准备离开。

有个调皮的小男孩突然上来拦住她,伸手拽住小象的鼻子边取笑说:

“还有人的玩具这么难看,这么长的鼻子我给拽下来就好看了”

短发小女孩心疼的就想把小象拉回来,小男孩死死拽住不放,周围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洋娃娃都在拍手叫好。小男孩更得意了,拼命的拽,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小象死死不放手。

“不要拽我的小象,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撕拉一声——

一见象鼻子从小象身上撕裂,小男孩一下放了手,小女孩一下失去拉力的一下后退摔在水泥地上,稚嫩的手掌和膝盖都被划破,伤口里渗着血丝。疼的泪珠在眼底打转。小象的鼻子被撕开,只有一点线头订在小象上,残破的挂着,仍然被小女孩死死的搂在怀里。

喔~

几个小男孩小女孩见她跌倒,一下哄笑的做鸟兽散,只留下短发的小女孩一个人跌坐的地上。小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象,心疼的摸着他的鼻子反复几次做着想将它接回去的动作,又将他更揽向自己的脸颊,她抿着嘴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抬起小手手背,擦了下眼睛,小小的身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后来,妈妈一针一线的把小灰象的鼻子缝上了,又给小禾的伤口上抹了红药水,心疼的摸着她的小脑袋。“妈妈下月也给你买个洋娃娃”

小禾摇头,紧紧的搂着小象说:“不要,小禾不喜欢洋娃娃。妈妈放心,我再不会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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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魔幻的高楼大厦,璀璨的豪华都会。

谁是明星?谁是看客?

这样的夜景,这样的城市。是你遗忘了这座城,还是这座城遗忘了你?是否还有丝毫眷恋。

如果,如果有机会,你会再回到那里去吗?

她是一个没有洋娃娃的平凡女子,她只有一只小灰象。长长的小鼻子,灰不溜秋的样子。

但是,她喜欢。一直喜欢。从小到大。这只小灰象一直陪伴着她,如同她一直陪着妈妈。

她买不起洋娃娃,也从不喜欢洋娃娃,那冰冷的带着假睫毛的塑料眼珠。即使有了钱,她也会不稀罕洋娃娃。

她既不相信这世间的人心和命运的施舍,又希望善良的人们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平安幸福。

她既卑微,又高傲。既无私,又自我。既柔弱,又倔强。既努力求生,又不畏死亡。

这一切,或许矛盾罢。人性,本来就充斥着无数矛盾。

生存,是人的本能。而死亡,亦是种解脱。无所畏惧。

这个女子,到底是小禾,还是云烟?或许都是,也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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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从她血肉之躯拔出时,溅出的血花落在胤禛的身上,妖冶的像一朵绝色之花。

当胤禛紧紧揪着医馆医生的衣襟,举起自己的令牌。

当胤禛死死怀抱着昏迷不醒的云烟,一路返回京城。

当胤禛跪在佛堂里死死掐着念珠,用自己爱新觉罗胤禛的名义求上苍留下这个女子。

这一切,终究有人执拗的死死掐住命运的咽喉,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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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八贝勒府——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四阿哥胤祯坐于书房“八方阁”的外厅,室内静得连一根针掉下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中央主座上八贝勒胤禩一身紫绸常服,腰系明黄玉带,正端着一杯茶垂目轻饮。弯长的睫毛静静的,珠玉一般的面庞上看不出情绪,无声无息。

良久。

室外传来叩门声——

“禀报八爷,人带到了。”

胤禩放下茶杯,右手轻轻拂上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进来吧”

一个衣衫光鲜头戴瓜皮帽的男子和一个双手被捆在背后,辫子凌乱的男子噗通噗通两声的双双跪于地上。

“八爷饶命!九爷饶命,十爷十四爷饶命”

“奴才已经捆了这厮来,请主子发落”

胤禩坐于主位上仍旧垂目轻柔的拂着玉扳指,没有开口,也看不出神色。

气氛更令人压抑。

跪在地上的人神色求救的看向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誐。

他下手位的九阿哥胤禟抬眼只看了他侧脸,也沉默着没有开口。

十四阿哥胤祯轻轻的端起茶杯,看了一眼跪着的两人,继续用茶杯盖轻拂茶面轻饮。

十阿哥胤誐抬头看看胤禩,又使眼色给对面的胤禟和胤祯,偏胤禟却视若无睹,胤祯还丢回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开口。

十阿哥胤誐转头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使眼色让他们继续说。

跪着的两人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继续请罪。

“此次四爷十三爷在奴才的雍镇遇袭,奴才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衣衫光鲜者看着十阿哥胤誐的神色胆子稍大一些,这次四爷十三爷在江南筹去的几百万银子可以说就是从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兜里生生挖走的。而他们皇子党派之间暗地的不合和争斗也都是不公开的事实。若说这次意外,也不得不说还出了口气。

“但也是两位爷故意不表明身份,又与捕头发生争执也才……所幸没有什么事……没有伤到两位爷,只不过奴才的小舅子他刺伤了个小厮,唔,据说是个男扮女装的小奴才”

话还未说完,空气里突然出现胤禩轻柔的声音截断了话头:“哪只手?”

跪地的人一时间愣住,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八……八爷?”

胤禩一边端起茶杯,优雅而高贵。一边抬起美丽的双眼,眼底却无一丝暖意。

“哪只手?还用我再说一遍么”他的声音如此温柔又寒冷,眼底是洞悉一切情况的神色。

全场人一下全部明白了他的意思!

跪地两人骇得慌忙磕头求饶说,八爷明察,虽是刺向十三爷但被小厮挡了,但真的只刺到奴才并未伤十三爷分毫,还请八爷开恩。

那捆绑跪地之人身后的侍卫已经上前将他拖出去,空余另一人跪在厅中——

胤禟抬头看着胤禩,心中已经了然。果然是她。

胤祯摸着杯沿若有所思,胤誐皱了皱眉忍不住想开口。

“八哥,不过是个……”

咣当一声——

青花瓷的杯盖从胤禩的手中优雅的自由落体,清脆的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所有人都在瞬间噤声。

“她若死了,不会是一只手这么简单。”

屋外远远的隐约传来惨叫声,衬托着他温柔而带着冰冷痛感的声音,异常的不寒而栗,气场大的吓人。厅中跪地之人,吓得磕头伏地不敢抬起。

沉默。

“若是我爱新觉罗胤禩的人”胤禩放下手中杯盖已碎的青花瓷杯,他的目光轻柔,淡淡的扫过在场之人,声音却冷而硬气。

“任何时候,谁也不许动她。”

紫檀木的桌案上,青花瓷杯依旧淡淡的冒着热气,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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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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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离开我

自从胤禛进了户部办理清帐公务,越发现问题千头万绪,吏治**,亏空巨大。而这亏空还多是各级官员欠银,甚至各位皇亲国戚也有参与,可谓盘根错节,动摇国本。而前去黄河赈灾筹款一行更是看遍民生疾苦,江南富豪仕强们与百姓之间的天差地别生活。

这一切的局面让他更加沉默,代替的是日以继夜的忙碌,在他雷厉风行的努力下,清帐返还工作进展不错,而这件差事显然必定是件不够讨好甚至各处树敌的。

云烟虽对胤禛的公务从不多问,但且看四宜堂里日益增多的访客也能感知到情况的复杂。

眼看着这一年的除夕又来临了,胤禛连大年三十这天还忙到临近中午才进门,他将手里的锦盒放下,云烟过去给他更衣道,小顺子来说一切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四爷到前厅开席了。

胤禛握住她手说不忙,便拉她到桌案边,将锦盒拿起放在她的手上。

云烟不解的抬眼看他,缓缓打开盒盖——

里面有安静的放置着两只精美的白底青花瓷碗,白底如羊脂般细腻光洁,留白恰到好处。而青花更是色泽俊逸,清雅绝伦,图案是简洁的高山流水。那遒劲立体的高山巍峨,灵动秀丽的流水逼真,看的云烟不禁痴了。

胤禛一直看着她的神情,唇角弯着。“拿起来看”

云烟小心翼翼的拿出左边一只,触手更觉细腻如玉,简直让人爱不释手。仔细发现一处留白上书:俯仰不愧天地

云烟便抬首看他,胤禛弯着唇不说话拿起另一只碗轻转过来,放到云烟手中的碗旁边,只见上书:褒贬自有春秋

又转起碗底给云烟看,碗底的标识小款最是熟悉的俊秀飘逸——圆明居士四宜堂制

云烟默默看着,由衷赞叹他的笔触和设计。胤禛道:“喜欢么”

云烟衷心的点头,这是几乎是对完美的艺术品。

胤禛又道:“那就留下吃饭用”

云烟听到此话不禁抬首看他,“……”

这人却已经转过身去解扣子进房==!

“一人一只”一句轻飘飘的话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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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宴中规中矩,胤禛少言,纳拉氏端庄,连李氏这两年也不比从前娇羞。一大家子规矩井然。

下午照例又是入宫。

一年又一年,岁月催人老。什么都变了,什么又没变。

晚上回来的时候,胤禛只在正房坐了坐便回四宜堂,桌案上还有多少文书和账目。

他的疲惫,云烟看的很清楚。一个男人,要肩负起天下大爱,如何不可亲可怜。

年里的时候,有皇子兄弟的聚会在十三府上。这些年过来,随着年纪增长,兄弟间的明争暗斗,胤禛与八府来往日渐减少,但十三府上必是要去的。

一接近十三府外厅里,便听到厅里传出熟悉的温醇嗓音,如珠玉般诱人。

八贝勒胤禩坐在皇子中,也是闪闪发光,让人无法不注视。

云烟跟着胤禛进门来,各位皇子都站起打招呼,胤禩更是笑得风采迷人,一双眼睛灼灼其华。

云烟几乎在瞬间就感受到定在身上的视线,几乎让她透不过气。

由于胤禛现在在户部的差事,倒是让不少人说话有些意思。尤其是九阿哥十阿哥几位。胤禛寡淡少言,胤祥一边帮衬,胤禩淡笑圆场,一桌兄弟也算热闹。只是,再不是从前模样。

云烟在身后伺候了胤禛一会,胤禛便侧首让她去吃饭。胤祥示意小川子带云烟一起下去,十三府里云烟是较为熟悉的。

在小厅吃饭的时候碰见八府的小纽子,他和善的问云烟身体是否康复,云烟一愣的点头说没有大碍了,低头默默吃饭。

又过了几日,太子到访四府,还在四宜堂里坐了坐,云烟回避在内室。但能隐约听见他言语之间都有对胤禛办差的提点,貌似连户部的账款事宜连他也有牵扯其中。胤禛言语很少,而太子似乎有些不郁,声音有些高,最后怏怏离去。

云烟出来见胤禛坐于桌案后,硬挺的侧脸上露出几分疲倦,眉宇间神色让人莫名心疼。

云烟拿了披风过去披上他肩头,胤禛抬了眼帘看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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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府书房“八方阁”

“八哥,老四他们太嚣张了!”

十阿哥胤誐进门就像书信往桌上一丢,气不打一处来。身后的九阿哥胤禟跟进来,脸色一如平时,高傲的神情显得有些冷凝。

“怎么哪,慢慢说”胤禩坐于书桌后没有抬头的正画一幅水墨丹青,语气悠然。

“八哥!”十阿哥胤誐走到桌案前去唤他,非要他抬头。

胤禩无奈的抬首笑起来,一张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多么高洁。

“说吧,你八哥听着呢。”

十阿哥胤誐转头向九阿哥胤禟,“老九,你先说!”

九阿哥胤禟坐在椅子上,撇了一眼胤誐又看向胤禩。

“八哥估计早知道了吧,就是雍镇那事,老四他们的人,把被八哥断了右手那人还是捉到了,还有其他的那些,一个不漏,全做了。”

桌后的胤禩又低头在画着,嗯了一声,显然全知道。他边画边说:

“而且,老四砍了他另外一只手。”

十阿哥胤誐听到他轻松的说出这句话差点气背过去,

“八哥,打狗还看主人呢,你还画!”

胤禩慢慢加好最后一笔,抬首放下笔笑着说。

“而且,老四查账查到你头上了是不是?”

十阿哥胤誐摸摸鼻子,“八哥,你都知道你还……”

胤禩起身过来,拍拍胤誐的肩膀,神情柔和又宠溺。

“不是有八哥在呢吗?没事。何况,还有你九哥不是?”眸光又笑着划过九阿哥胤禟。

九阿哥胤禟抬了抬美丽的下巴,眼风看了眼胤禩。

“老四,是过分了。”

胤誐道,“八哥,加上朝堂上其他那些事我就不说了,气不打一处来。”

胤禩笑道,低头去摸了摸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知道了。”

没过几日,户部清帐的事情,闹起更大波澜,罪臣自杀,太子异议,朝中反对声浪日渐高涨。

胤祥也特地来过四宜堂,与胤禛长谈,而此事正骑虎难下。此事为康熙亲自交付,做不完是失职,但做下去,却更会陷入更深泥潭。这兄弟二人又都是不服输的性子,胤禛执着,胤祥忠义。

胤禛每日工作至入夜,而且每日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云烟时时刻刻看在眼里,每夜等门照顾。胤禛每每进门都会儊眉说,明日先歇息,不要再等我这么晚。但是深夜里温热的帕子和双手,哪里又会不暖呢?

正在此时,四府后院的一夜里却传来噩耗,宋氏在上月里生下的那个小格格在眼看快满月的时候突然发烧不退夭折了!

胤禛在桌案后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半响没有说话,良久才摆了摆手让小顺子出去。

云烟站在他身后怔怔的也说不出话来,那个小小一点点的婴儿,宋氏还说她的眉目里还有几分胤禛的影子,就这样消失了。连她这样无关之人都会感到怜悯疼痛,何况骨肉亲人?

云烟将目光看向胤禛,他扶着额头的侧脸上笼罩的疲倦和双目里的红,让人无法不揪心。

她知道,他也在痛。

他似是疲惫的缓缓将眼睛闭上,气息里的一分脆弱在暗夜的烛光里飘摇,让人看得痛彻心扉。

云烟轻轻抬手去拢他的披风,静静的陪着他。

良久,胤禛的手握住云烟的,将脸颊靠向她怀中,环住。

两个人,都记得这个动作。几年前的夜里,在荒郊驿站里,为了弘晖,他们就是这样拥抱。

云烟任他靠着,轻轻扶着他,却渐渐觉得这温度不对,忙抬了另一只手去探他额头。

发烧。

这个人,终于把自己累病了,也痛病了。

云烟一边伸手想拉起他,一边柔声唤他说:

“四爷你发烧了,慢慢起来扶你去床上。”

胤禛喉间哼了声,缓缓在她怀中摇头。

云烟无奈的看他靠在怀中的样子,只好又低下头贴向他耳边软声说

“起来好不好?”

胤禛才缓缓睁开眼看她,一双眸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惹人怜爱的疲惫。

云烟扶着胤禛从外间好容易进了内室,把他扶向床铺,他却不松手拉着她。

云烟软声推他:“四爷,你烧的厉害。云烟去叫小顺子请大夫来。”

胤禛又摇头。

云烟无奈道:“不走,一直陪着你,只在门口叫一下。”

胤禛终于点头后云烟唤了小顺子,他急忙去请大夫。云烟回来又倒热水给胤禛喝,又安置他睡上床,将被子给他盖好,去摸他额头,越来越烫,真让人心焦。

胤禛半睁着眼看她,倒是很安静。

等到大夫来了,四宜堂里忙得更很,后院里各个福晋妾室都差了人来问安,想前来探望。小顺子便上前轻声报给胤禛,胤禛疲倦的摆了摆手说不要。

大夫诊断说是重症伤寒,疲劳和伤心所致,开了药,又特意叮嘱不能操劳,要静养多日才好。等大夫走了,胤禛喝了药才沉沉睡去。

云烟看天色已经快到上朝的点了,便请小顺子差人去宫里给四爷请假,顿了顿强调了下是“病假”。小顺子多么聪明人,连连点头说知道了,会把病情情况说清楚的。

不到一个时辰,小顺子回来说,万岁爷传口谕来让我们四爷好好养病,又赏了很多补品来。还派太医院首席孙之鼎下午过来给四爷复诊治疗。

睡到中午,胤禛才醒过来,声音全哑。云烟告诉他请假和康熙口谕的事情。

胤禛点头无声的说好。

下午孙太医来诊后,更是关怀唏嘘一番。说此次病情凶险,必要重视,不能再操劳。

胤禛点头无声的道谢和示意,云烟在一旁伺候,礼貌又和善的向太医道谢,又让小顺子送太医出去并且打赏丰厚。

云烟回来伺候胤禛吃完药,他却张口说要洗澡。云烟儊眉,想来热水澡对于重感冒也是有疗效的,便忙又让小魏子去准备充足的热水,将沐浴间弄得热气氤氲的,就怕冻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大家,澜澜马上出发去医院住院了,有个手术要做,很多群里的亲们大概是知道的。

所以,最近这几天暂时不能码字更文了,感谢大家一直支持澜澜,支持半世清情,支持云烟和老四!

等手术完了,我抽空上来看大家。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理解和祝福,澜澜真诚的向你们鞠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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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


作者有话要说:澜澜出院了,又回归了。看了大家的留言,热泪盈眶ING……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化为一句谢谢!

老四的澡终于洗成了,老四也终于对这样渺小的云烟说了这样长的一段独白,而今后也正式步入了另一个新阶段。这个故事,有老四的坚持,有云烟的坚持,有我们大家的坚持,在日复一日的平凡打磨中,期待未来一步步走向最美丽的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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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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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带着大阿哥胤褆、太子胤礽、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等启程第六次南巡下江南而去,走之前特意下口谕叮嘱胤禛好生休息,全心养病,并且将京城西郊挂甲屯北面距畅春园一里外的一大块土地赐给胤禛建花园。

而这一次的病假,恰到好处的化解了户部账务风波的骑虎难下,又得到康熙的肯定及怜爱。此次情势经由一次病假,四两拨千斤的发展至此,让多少有心人之人始料未及的扼腕。胤禛多么聪慧之人,自知如何往下去做。

养病的日子里,胤禛几乎概不见客,却并未闲着,他的私信明显有增多的趋势。经过这次风波的洗礼,云烟总隐隐能感到有什么从胤禛心底萌动出来,却未分明。

在云烟悉心的照料下,胤禛的病情渐好起来,之前日渐冷硬瘦削的趋势慢慢止住。

清晨阳光好的时候,胤禛坐在窗下看西郊建园的地形图,云烟立在他身后为他编长辫。

胤禛道,把四宜堂也带去可好?

云烟编着他长辫说,好。

胤禛道,把梧桐玉兰桂花也都带上。

云烟系着长穗子说,嗯。

胤禛用手指沿着图线移动,“喜欢哪个位置?”

云烟一边理着他发端微卷,一边抬首看——云烟却在大学时就是建筑造景类专业,后因就业不对口才改行,这一世给胤禛提鞋的工作仍然是不对口就业,所以说,还是饭碗最重要。

云烟未想到康熙年间的平面图已能绘制如此精细,虽图例与现代不同,但样式十分生动,清晰可观,不由得被吸引。用地红线内大约二十公顷面积,似是已有雏形,内有大片水域,南北前后两湖,西面有山。

造园艺术里有句经典:园无水不活。

若是引水建岛,琼楼玉宇,山水环抱,必是人间仙境,宛如天开。真真是造园难得佳处。

胤禛抬首望云烟,原准备给她讲解,但看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些微神色。

“你看的懂”

云烟一愣,微微低了颈子摇头挪开目光,轻声道:“大概一些”

胤禛微微勾唇,修长食指游移到山水之间道,“无妨,实地看址时总要一起的。”

一日,云烟收整他桌案,除了看到一些园区设计的平面图草稿,虽是很粗略的草稿,也能看出宏观的布局意识很有些惊艳。最末竟还有两张毛笔勾勒的女装设计图样,着衣人浅浅眉目,一尾长辫。衣服样式纯净、简洁、精致,一套裤装,一套裙装。不由得怔愣,诧异,沉默。

相处多年,愈发现这个人超出你所想。他是个少见的理性和感性兼备的男人,志趣丰富,才华横溢,身体中似乎潜在有超越本时代的能力和意识。大到国家民族,小至一草一木。

不出几日,小顺子送来两套崭新女装,胤禛仔细看了,微微点头。

云烟正在内室弯腰铺床,被胤禛走进来拉起来,几套衣物放在她手上。云烟低头一看,正是那图样上的衣衫,抬眼看他却想缩手,胤禛牢牢按住她手,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出了去。

云烟低了头,良久之后轻轻扶到衣物布料,进了小间默默收于箱底,却并未有穿。

月余,胤禛让高无庸给各位探病送礼的皇子兄弟们送邀帖,邀请他们三日后到府赴宴。这是他生病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算是病愈的表示。

这在之前,家里也是要必不可少的表示,胤禛让纳拉氏在前厅安排了当晚的家宴。

云烟给胤禛细细刮净了面颊,他抚了抚光滑硬挺的侧脸,看一眼铜镜又去看云烟。

云烟低头拿来一身纯黑金丝带长衫给他换上,将精致挺阔的领子和袖口轻轻抚得纤尘不染。

又在他身后给他整发,将尾下的金色长穗细细捋齐,一条漆黑长辫清爽的垂在宽背窄腰间。

余晖的光圈缓缓照入室内,落在胤禛的身姿身上,但见他——

一对鹰眼黑曜石般嵌在棱角分明的面颊上,鼻梁高挺,唇角内敛。无一不简洁,无一不干净。一身黑底绣金长袍,身姿高大,宽肩窄臀,金黄腰带束在劲瘦腰间,袍下笔直长腿更显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是不怒自威的雍容风流。

一切收拾好后,小顺子正叩门来请示。胤禛抚了抚玉扳指说,云烟,走吧。

各位福晋妾室们见到胤禛踏入前厅,齐齐的请安。胤禛看众人一眼,稍稍半抬手势说:起。

举手间,他黑色袖口上那精致的金色花纹,优雅而尊贵。

家宴上,纳拉氏温婉守礼,福晋妾室们一一向胤禛问安,恭敬谨慎,胤禛淡淡作答。

众人的态度里,有着难以掩盖的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一句话不慎便会惹他不快。

嫡福晋纳拉氏与胤禛同龄,虽保养得宜,但终比不得豆蔻新人的鲜艳颜色,可贵在气质大方,称职得体。她坐在胤禛的左手边,话语贤淑而恭顺,与胤禛极为相配。

侧福晋李氏坐在胤禛右手边,姿色比从前稍减,但多年侍奉,子女几个,言语敢更多一些,目光间更多的看向他,敬酒的时候说弘昀弘时雪韵三个孩子都很挂念阿玛病情。胤禛点头淡淡说那就把孩子们带上来,即是家宴不必拘礼,正好也想见见孩子们。李氏一听掩不住的欣喜,便谢过胤禛,唤下人去带两位阿哥和格格上来。

坐在纳拉氏另一边的妾室宋氏一脸娇弱可怜,颜色有盖不住的憔悴,前月刚失了幼女,见侧福晋李氏这样光景,又是如何心肠,怎不渴望垂怜。

胤禛此时却主动开口向宋氏说话,一句“好生将养”。宋氏的泪光有些泛出,忙用帕子止住,连声谢了胤禛。纳拉氏在一旁轻拍她背,举止大度而温婉。

青春最是残酷。

隔得最远的两位小妾耿氏和钮咕噜氏虽入府三年,却正是芳华正茂的十六七岁。

那粉嫩的皮肤,晶莹的眉眼,娇美的红唇。无形之间便已经是最娇艳欲滴的颜色。

花开堪折直须折,哪个少女不怀春,更何况,是对这样的一个男人。乖顺而惶恐的眼神,仍然藏有爱慕的情绪。

孩子们上来,弘昀虎头虎脑,弘时也粉粉团团,雪韵已经出落的眉目清秀,怯生生的请胤禛请安,胤禛问了身体,再问了功课,又赐了东西。一副和乐而平稳的皇家场面,却再没有当初弘晖那样亲密又撒娇的父子情。

云烟才惊觉,胤禛,到如今,三十岁了。

她站在身后低着眉目,就像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多少年了,站在这个位置,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自然的斟酒,递帕子,她始终垂目立在这个男人的身后,看着这座府邸里越来越多的女人将各种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仰仗着他的一点宠幸活下去。看着他一天天更加成熟、更加威严,恩泽遍布、掌控全局。

而她,始终是一个局外人,也只想做一个局外人。

胤禛与她就像存在于不同平面的两条交叉线,明明看着近在咫尺,却永远不可能相交。

人生最忌留恋的,莫过于得不到和已失去。她从没有什么奢望,如果说每个21世纪平凡女孩子心底深处都有对婚恋的憧憬,那么她也只是最普通的那个,做一个平凡的妻子,与同样平凡的丈夫两情相悦,不离不弃,两人相守一生。也许,很渺小,却始终不可企及。两世为人,皆是得不到便早已失去机会。

宴席过半,纳拉氏擦完唇角放下帕子,无意间看向胤禛身后的云烟,目光又转向胤禛温婉笑道:“云烟自上次受重伤身子怕是还没大好,不如先下去吃饭吧,爷看可好?”

胤禛原也是稍后就要让云烟下去吃饭的,听了此话没有不准的,嗯了一声看向云烟。

云烟没有抬眼看,谦卑恭敬的低眉谢了纳拉氏和四爷,默默转身告退下去。

天已经黑下来,云烟想到四宜堂里怕是没有备饭,就慢慢绕去一边侧厅的饭房,这里在有宴席时一惯会备好的一些饭食留着给前厅伺候奴才,现在还空无一人都在前厅。吃了一个细面馒头,喝了一碗清汤,云烟就起身出来从侧门缓缓往四宜堂回去,路上几乎没怎么遇到人。

初春的晚上温度降的如此快,风吹在身上有些沁到皮肤里的细密寒凉。

云烟抱着双臂有些团起身子,似乎想以此抵御些风的侵袭。她走的并不快,虽然身上几处旧伤均有那一种隐隐疼痛,胸口伤处却是最明显,是一种衣物无法抵御的,吹到骨头眼里那般疼痛。但她很小心的看着路,注意足下。这样独自行走在偌大府邸里的记忆熟悉而恍惚。仿佛前世今生里,都是这样活着。

走到曲桥,抬首看见四宜堂一片漆黑寂静。

云烟想到前厅的宴席怕是还没散,散后胤禛也应该歇在后院。

云烟过了曲桥,静静看月光下四宜堂三个字的牌匾,微微蜷着身子跨进院子,青桐树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她低着头推开门进了漆黑的屋子里,身子还有些瑟缩的寒颤。

刚关上门要回身,却突然被一把拦腰拥住,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屋里竟然有人!

那人身上的淡淡酒气混着浅浅檀香、浅浅墨香一齐没入云烟的呼吸中,这样熟悉的气息,能是谁?魂都好像被从身体里吓走了,心怦怦砰的狂跳不止,脑袋嗡嗡一片。惊吓过后,一股浓重的委屈和无力感,一下笼罩住她的全身,一时缓不过来。

“你去哪了?我派小顺子去找你了!”

胤禛紧紧环着她,低头贴上来,滚烫的面颊依偎上云烟,却发现她虚软的身子和浑身的颤抖,再唤她,才惊觉自己是把她吓坏了。忙一下把她拦腰抱起进内室,把她轻轻放下在床上坐下,又去点灯。

暖黄的灯光缓缓照亮室内,胤禛回身坐下,把云烟拥住,心疼的轻抚她脸颊唤她两遍,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云烟心神归位,才发现自己被胤禛揽着坐在床沿,就低头想挣开站起身来,胤禛一双坚实手臂,牢牢搂住,锁在她纤细腰间。神色正经,口吻宠溺:“别闹”

这语气,与他强势的动作,截然相反,磁性声音里的柔情简直化不开。

胤禛的轮廓深刻,一双漆黑眼睛在烛光下几近炫目。云烟咬着唇,微微儊眉喘息,僵着身子。

胤禛用一只手在她后背缓缓轻拍,一边看她。“去哪了?”

云烟垂目轻声道,“饭房”

胤禛微微皱眉,“这么久?”

“……”云烟低头不说话了。四爷说久,再短也是久。

胤禛脸颊贴上来,云烟却侧脸避开他的贴上来的气息,他抬手托住她后脑。

云烟急了,轻唤:“四爷……”

胤禛看到她的神色,缓缓落下轻吻在她眉心,微微松开些手臂间束缚,专注的看着她。

“今晚,你离开前厅时,没有看我。我突然明白,我再等不了。”

“这些年来,发生很多事,断断续续,我思考过很久。关于你,关于我们。”他的口吻里,有久违的气息。

云烟呼吸一僵,心下一片茫然,头已经低下来。“四爷……求你别说了”

胤禛却不理,他温柔而强势的轻轻抚她发丝,缓缓的说:“我知道,你没忘记。当年,我对你说,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奴才。”

云烟身躯一僵,更是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是的,她一直牢记,即使他不说,她也不会忘。

“当年,你拿不配伺候的话来拒绝我。我说出这句,是给了你最大退让。”

他回忆的语气里,有一丝压抑,一丝委屈,仿佛他才是那个最受伤的人。

“这些年风风雨雨过来,我也曾矛盾过,我要你每时每刻都在咫尺,那么待在我身边伺候,是最好。且不说你的身份难进入后院,主要是我自己的私心也不舍你去……我们一起走过天涯海角,生死相随。多少点滴,你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悠悠说到,语气里的微微停顿省略了其中许多两人心照不宣的纠葛。

云烟咬着唇不语,思绪仿佛飘远。飘到茫茫无际的草原,飘去暴雨洪水的堤坝,飘去每一个逝去的记忆里。

他的五指插入她脑后发丝中,托起脑袋来,对上他的眼睛。

“但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这一辈子我都绝不会放手。”他的声音低沉又顿挫有力,漆黑眼眸里的浓郁柔情和坚定不可撼动分毫。

“我不会委屈你,再难我也定会给你名分,给你最好的生活。只看你肯不肯信我,你的罪籍,总有一天我也定会去掉。只要你点头,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

这样深情低沉的字句,却仿佛一个炸弹将云烟心中抗拒的东西瞬间引爆。她心间紧缩,太阳穴突突的狂跳,无路可逃,更,无法回应。

不是没有动容。

但,你之蜜糖,我之砒霜。三百年时空的鸿沟,如何能解?他又如何能懂?他不会懂的。

胤禛的一生里,从未对女人说过这样长的话。而今夜,却这样抛却了身份对一个身为贱奴的女子这样的求爱。

他一双漆黑又深邃的眸子看着身前的云烟,目光里浓郁的情感和意念像最浩瀚的海浪,粼粼闪光。“云烟,回答我。”

她没有欣喜,没有激动,没有一切他想要的反应。她的脸渐渐苍白,在烛光下风雨飘摇,她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如鲠在喉。

随着她的神态,她的迟疑。他手力的收紧,男性气息的逼近。她本能的已经开始挣扎。

贴上,躲开。再贴上,再躲开。反反复复。最终他扳起她的面颊,强迫的对视,看进眼底。

他的目光犀利而汹涌,几乎恨不能看到她的身体里去。黑夜里,灼灼的光芒,深如芒星漩涡。引起她从内到外的颤抖,这样被人逼到悬崖的感觉,简直是崩溃边缘。

“回答我”

云烟哽咽的声音很微弱,视线已经模糊。为何,他总是要试图揭开这一切,引起这样的撕裂。

“四爷……云烟一辈子这样伺候你,不好吗?”

胤禛的目光渐渐凝固在她面上,仿佛时间都停止。

他惊痛的目光像最锋利的齿,恨不能将她吃下去。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跟我,是不是!”

云烟的泪滚落下来,落在苍白的唇畔。

胤禛屈指缓缓滑过她的侧脸,口吻似冰,也似火。

“八年了,云烟,我可曾动过你一根手指。若非我怜惜你,你当真以为我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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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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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的心里……

到底是谁,她的心里会有谁,有谁,有谁……虽然多年过来,胤禛是那么感到她的心里应该没有别人,但是在这刻这个念头再次像一只怪兽无可抑制的忽然出没在他的心湖。

酸、涩、怒、痛……就像不小心打翻的多味瓶,混乱而可怕的感受一时间吞噬了他压抑的理智。

那不知道是怎样开始的惶恐与慌乱。

当云烟被胤禛半强迫的托举抱上双腿间,她慌不择路的被迫分开双腿压上他的大腿——

仅仅是刚刚挨上的瞬间,云烟就瞪大了双眸吓得惊声叫出来,恐惧、慌乱、脆弱……混乱的交织在一起,她的脸庞似火烧又似冰凉,连耳边都嗡嗡作响,全身的细胞都停住了呼吸,似乎只记住了大腿间那一瞬的触感。

坚硬、滚烫。

是的,她没有经历过。前世没有,今生也没有,但她知道。八年来,朝夕相对,哪怕是肌肤相贴时,胤禛也从没有这样强迫她去直视他的**。

她瞬间像被烫到一样的开始挣扎,只企图离这根源远一些。她想坐起,想下来,想逃,而他强有力的双臂轻而易举的掐着她纤弱的腰肢将她一次次的按压下来,压向双腿间。

胤禛的脸庞在昏黄的烛光下和帐幄的沙影里,忽明忽暗。只有一双如炬的黑眼睛,牢牢的盯着云烟,那眼里翻滚的黝黑,足够让云烟无法呼吸。

“不……四爷……放我”云烟已经带着哭腔的哽咽和挣扎像惊惶的蜉蝣,细弱的手臂和腰身完全撼动不了胤禛,徒劳的踢着纤细的双腿,反而让他益发痴狂。挣扎中一次次的碰触,一次次的按下,他的呼吸愈加浓重,身下硬烫的触感也愈加惊人。

当云烟意识到这点时,心里恐慌的洪水涨到几乎破口。而她在这瞬间,还来不及理智告诉自己停止挣扎还是按本能继续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翻天覆地。

她还没恢复视线时已经被胤禛翻身压在了床铺上,他高大的身子挤站在她的双腿间,弯下的宽阔肩背完全笼罩住她半躺的身子,漆黑的长辫从他背脊上偏落在左腰侧,长长的金黄色穗子垂下来,流溢在云烟腰间朴素的暗杏色下人衣裳上。

云烟还没有来的及叫出来,已被身上人猛得吞噬掉。他的唇咬上来,瞬间虏获住她的唇,汹涌的占有。

这是一个极其澎湃的吻,一刻也不停的用舌占据她柔软的里面,更里面。口齿间的津液,隐秘的柔嫩,辗转的舔舐,吸吮,唇舌间的舔吸声混着男性性感的粗喘和女性微弱的呜咽。触感和听觉,所有感官里都带上了莫名的电流,深入百骸的酥麻,带着浑身的战栗,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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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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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没有说话。

云烟终于抬眼看他,微弱的烛光在她的黑瞳中点燃,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着迷的清澈柔媚。她的发丝已经散了,几缕飘荡在柔软的眉间和脸颊边,小小脸儿在胤禛的臂弯中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鸟,让人心疼而欲亲近。

她的目光里有他,也没有他,瞳仁和睫毛交错的阴影里像住着一个不存于这个时光里的灵魂。

有些忧伤,有些情感。有些微的脆弱,有些微的坚强。

胤禛的手掌贴上去,用掌心摩挲着她柔软的面颊,眉毛。指尖有浅浅的战栗。静静凝视着她长长睫毛的弧度里,突然心神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呼之欲出,破土而来。

云烟突然被他有力的手臂一把抱起,紧紧的,紧紧的在按在怀中。她倚靠在床头,坐在他衣袍间,面颊陷落在他丝滑的衣襟里,鼻息里都是他怀中的气息,铺天盖地。

这样的一个拥抱,唇下的他的心跳。仿佛比刚才的亲吻更加让她心悸而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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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弯着腰缓缓铺上新床单,细细的用手掌抚平每一道褶皱。

没有褶皱,没有挣扎。一切都该是整洁而安好的。

屋里很静,夜已经深了。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洒进来,带着浅浅的玉兰香气和树叶斑驳的影子。

发丝从额上滑落下来,她随意的抬起手拂开勾挂在而后,直起身来。

云烟静默的取了西配房的热水,在小间里简单的洗漱了自己。脱外衫时隐隐感到腰间的疼,掀开肚兜下摆看,有几处手指印状浅浅红痕,却是胤禛握她腰时一时没有控制住力道留下的。

门外间一响,云烟迅速把外衫拉好。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小间隔门的隔纱外,停住,却是沉默。

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云烟咬着嘴唇抬头看到小门隔纱外的影子,知道是他回来了。

身影突然传来几声咳,带着一种沙哑的寒意,又迅速压制下去。

云烟微微儊眉忙走到门边拉开,看见胤禛正抬手握成拳状捂在唇边,一双黑眼睛盖在浓睫下。她触手所及,身上的衣袍上全都是夜里的寒气和露水。

云烟指间一顿,忙将他牵屋内坐下。忙去点了暖炉,又过来蹲下给他脱靴子。

手下的小腿,到脚踝都是凉的。云烟心间一刺,自然的就用手心去捂。

胤禛伸手过来拉她,云烟握着他手指,发现他连手指都是冰凉。不禁抬眼儊眉看他。

胤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动唇轻轻的说没事。

云烟抿着唇不说话,紧紧握着他手指。好一会才站起去端水,回来给他洗脸洗脚更衣。

又将小柜里的秘制止咳丸取了一粒给他吃,扶他靠上床,摸摸他的额头,还好。

胤禛握了她手腕,放到掌中看,上面有一圈浅浅红痕。他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去。“疼吗”

云烟轻轻摇头。

胤禛微微侧首欲弯腰去开小柜,云烟按住他。“四爷,要什么?”

胤禛说,“第一层里的碧色小瓶,玲珑膏。”云烟迟疑了下,终究弯腰拿了,放到胤禛手中。

胤禛轻轻拔了小塞子,用食指搭在瓶口,轻轻倾倒。浅橘晶莹的玲珑膏在他修长的指尖,几乎让人惊艳。他拉过云烟的手腕,云烟有些想缩手却被他按住。

胤禛持着她纤细的手腕,将透明的药膏抹在她手腕间的红痕上,轻轻揉开。

一种轻轻凉凉的感受从膏药沾肌处散开,云烟只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一双蜷着指尖的小手置于他修长有力的大掌中,几乎只有他的一半大。而这样的纤细却不是属于千金小姐的柔嫩和白皙,这是一种由于常年洗衣劳作而造成的几乎透明的白。这样的一双手与胤禛那双不沾洋葱水的完美手指,不经意间显出一种残酷的对比。

胤禛又细看了她另一只手腕,“还有哪里疼么?”

云烟一顿,沉默的摇摇头。

胤禛的手掌扶到她腰间,指尖有些试探的轻按。“这呢?”

云烟腰间反射性一缩,道:“没事”

但她脸上瞬间儊眉又压制下去的神色还是被他敏锐的目光捕捉到。“来,我看看。”

云烟呼吸一滞,按住他手指,低声道“四爷……我自己来”

胤禛专注的看到她面上,缓缓的点点头,轻轻将小小药瓶放到她掌心,推上她的五指,让她握住。又抬手轻柔的拢严她外衫的衣襟“夜里冷,多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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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早,云烟正给胤禛系着领扣,胤禛抬手轻扶她腰间。云烟敏感的一缩,肌肤上瞬间起了一点颤抖,脸上闪现过一丝窘态:“四爷”

胤禛黝黑的眼眸看着她侧首柔嫩泛红的耳根,手指不带□却不离开的轻轻揉按。“好些么”

云烟忙点头说嗯。

胤禛看着她,面上莞尔,抬手圈住捂在唇上轻咳了下。

“加件衣裳,我们一起去看园址。”

由于康熙赐的园址土地在西郊,路上很要一会时间,胤禛带着云烟乘了马车过去。

上马车的时候,胤禛踩着小厮恭敬弯好的背举动尊贵的上了马车,回手将手伸向云烟。云烟一时怔住在原地,既伸不出脚去踩别人的背,又无法跨上车辕。

正在这一秒尴尬间,心中决心准备勉力去爬。胤禛垂下眼睫,向小厮摆了摆手又跳下马车,对云烟说,来。

手扶在她腰后,轻轻一托,就将她送上马车。

云烟很久没有出过门,尤其是在京城里,和胤禛一起。

车窗帘随着行进而微微飘摇,车窗外,熙熙攘攘、阳光明媚。康熙四十六年,太平盛世下的北京城和北京城的人们,宁静而幸福。他们脸上浅浅的幸福感吸引着车窗边的云烟久久不能转开目光。

云烟突然感到脸颊边一热,心中一惊要侧首却更碰上胤禛的侧脸,不禁让开些,发现他已经凑过头来一同看着窗外,面上神情却未变的看着窗外,似乎,似乎也看到了云烟心里看到的。那眉宇间微微凝住的高贵与柔软奇异的结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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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看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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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小街上,一个小摊点前的白炉子冒着热气,围了几个蹦跳欢闹的孩童。炉子后一个小贩眉目带笑的用勺子在案上画着什么,雾气朦胧了他的面容。云烟却看出了神,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里。

那个小贩,也长大了。

那么,那个小娃娃呢?当年那个要云烟糖画的娃娃,他现在多高了?是什么样子?

云烟回过神,发现胤禛的眼神已经从窗外落回到她的脸上,便低了头。

越接近西郊,发现空气中的气息都在清澈。附近的景色入目,已经让人神往。

下车的时候,胤禛将云烟拦腰抱出马车,轻轻放下。

云烟刚一站稳,视线所及之处,已是心神一动,心旷神怡。

这块土地,在慧眼之中实在是山水灵秀,得天独厚的玲珑剔透之处!

这里已初有前朝遗留下的雏形,但仍然像一块价值连城的绝世璞玉,只待惊世之人来成就它的倾世魅力!

胤禛站了一站,已经有奴才迎出来请安。胤禛抬了抬手,便提步走进去。刚走一步,便回身看还站在原地的云烟,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弯起来:“云烟”

被引进园区里,胤禛随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园区图纸,便侍立在旁的几个年轻男子说起话来。他修长的指节时不时的点在图纸上的某些地方,有时抬头指向远处青山绿水的某点。沉静深刻的面容上有一种专注而认真的性感。

云烟一直站在胤禛身后,静静的听着他们说着造园的设想,感叹于古代设计师所展露的才华,目光偶尔落在胤禛的侧脸上停住。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奴才,是这样能听懂的。

胤禛点点头,微微抬手。几位年轻男子便退下去。他转过身来,春风吹起他的衣袍。

“来”

云烟跟着胤禛信步走在园区里,越往里走视野越开阔,云烟才发现这里这么大,虽然才刚刚开始,已经富有皇家气派!

眼前出现了图纸上所标出的大片水域,但图纸上的线条哪里足以形容她的一寸美丽?那样碧绿如瑰宝的一汪水域,简直是嵌在大地上的翡翠。

当云烟被胤禛拉到岸边,她才回过神看到眼前精致的船坞,枣红色的船身,美丽的镂空花纹,在春日的阳光和湖水的映照中,熠熠生辉。

胤禛先提袍跨上船板,又牵了云烟上去,船才缓缓离了岸,驶向更幽深的青山绿水。

胤禛静静的站在船头,手持图纸,微微远目。他的背影,一身孑然。衣袍清风,美丽似画。

云烟没有进船舱,也没有去打扰他。她单薄的身影立在他身后一侧的船边,侧脸看向两岸边的黛绿,在太阳的光圈下,水天之间有一种梦幻的五光十色。

船行入黛山怀抱中,周围散布着一些零星的岛屿。连船头破开的涟漪,都让她看的怔忡而专注。而思绪,却不知道飘去哪里。

腰间一双手臂轻轻环上来,云烟惊得身子一顿,耳根已经本能的泛了红,身上的毛孔仿佛都立起来,半转过身来想要退开。

但那高大温热的胸膛贴上来,含着一种轻柔却不容置喙的亲近。

没有很紧,也没有很松。

胤禛默许着云烟的推拒,半环抱着她的身子,低头贴上她的发顶。

“喜欢这里么?”他的嗓音那么低,那么醇。

云烟偏着脸点了点头,仍想转过身来却被胤禛扣住腰身。

“那以后我们就把四宜堂带到这里罢,春宜花,夏宜风,秋宜月,冬宜雪,四宜人间。”他的低语像诗人在呢喃大自然的诗句,偏又那样情深,语浅,温暖,清润。

他的气息贴在云烟的耳廓,无意又似有意,吹拂的连肌肤都轻轻战栗。当胤禛的目光触及那耳后细密肌肤下泛起的微微红晕,唇,已然印上去。

他的舌尖触及到她耳后柔嫩的凹陷,含入她贝壳般的耳垂。难以言喻的滋味,就着了魔。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就激起一阵强烈的电流。云烟整个人几乎要惊跳起来,战栗席卷了她的全身,几乎止不住呜咽。“四爷!”

他抱着她,面颊紧紧的压在她侧颈上。他舔得厉害,舌尖像带着电流一样,本能的舔进她的耳廓,探入她耳内。

云烟喉间呜的一声,身体里紧绷的东西就像琴弦一样瞬间崩断,火热像潮水一样迎面扑来。

在这样美的湖光山色中,这样一个男人的举动,比寻常人的欢爱更煽情。

云烟身子颤的站不住,山水间的涟漪照的她头昏脑胀,推他的指尖都泛了白,又不敢大声唤他,在这空旷无人的船头上,听到从船尾传来船夫规律的撑船声。

而胤禛的吻,已经燃烧过来。他终于顺着她,放她转过身来。云烟以为他终于松手,就想推开他,但双腿已经软了,一个踉跄的厉害就发现自己往后倒去。胤禛在情迷中,瞬间反应迅速的去拉住她的手,两人却一起从船头掉落进了湖中,发出噗通一声,溅起一道水花——

瞬间灭顶的清凉湖水将云烟包围,那一刻惊恐、慌乱一切攫住了她的心。她能感到身子迅速的沉下去,四周的水挤压着她的耳膜和脑海。一秒钟,都像一世纪。

可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她能感到自己被牢牢拉着,一睁眼就看到了他的面容。

清澈的水中,只有那么一瞬。他就游过来,一把将她托起,唇也压了上来,空气渡过来。

火热,冰凉。

他搂着她一下浮上水面,两人都大口的喘气。他的手扣在她腰间,将她的双腿环在他腰上。自己踩着水,游靠向船边。

阳光下,水珠从两人的发梢脸颊上**的滑落,晶莹的炫目。

胤禛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又黑又美。云烟轻轻喘着气,有些无措的咬着唇瓣。双腿环在他劲瘦的腰间,有些发抖。

船上的奴才们惊恐的一个个面色惨白的要下来,却被胤禛抬手阻止。他的面上勾着淡淡的笑,简直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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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看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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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上了船,云烟的头发也散了,像一只落水小鸟,羽翼全湿的被胤禛横抱入船舱内。

舱内精美的像一间居室,屏风、桌案、座椅、床铺、铺着柔软的地毯。一切是那么精致和温暖。但当舱外的门被拉上,这空间突然变得密闭起来,显得宁谧而与世隔绝。

湿透的衣服黏在皮肤上,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细密的颤抖。心和身子,分不清是哪个。

一时之间,云烟有些懵得被胤禛放在舱内的软榻上。

胤禛放下云烟,回身去舱内的壁橱。云烟发丝上的水珠滴到眼睫上,她抬手要去抹,却被回来的胤禛一下拉住——

一张洁白的大软巾覆上面颊轻轻擦了去她面颊上的水,柔软的精纺棉布轻柔的像情人的手。

大大的软巾移开了视线,盖上了她的头顶,有些生涩的轻轻擦拭。云烟睁开眼,看见面前的胤禛,一身天青色衣袍已经湿透,紧贴在他宽阔而精壮的胸膛上,侧脸上还有水珠滑落下来。

心中一动,云烟才真正回过神莱,忙抿唇按住他的手。

“四爷,我自己来罢”

胤禛手下未停的简单擦了她的发梢,拨了拨她颈边的发丝,将巾身展开整个环住云烟单薄的身子,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自然而亲近。

“湿衣服要换下来”

云烟抬头愕然,本能的缩了缩身子,忙啜喏说:“真的不碍事,一会就干了。”

不用说不好换衣服,关键是,出门哪里有带换洗衣服?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胤禛却不理,侧脸将拿来的衣物塞到她手中。“船上只有备我的衣物,你先换上,我让人去拿女装。”

她穿四爷的衣裳?云烟低头看着手上宽大的月白色里衫,再看看他自己还**的全身。这建议想想都让人抽抽的头疼。

云烟咬着唇,“四爷,先伺候你换衣服吧。”

胤禛听了未及她沉默,就环抱起她,低着眼睛看进来。

“那你去换,我也去。”他的声音低而磁性,带着一种两人之间日月沉淀下特有的亲近。

“听话,你身子不好,这样会受风寒的。”

当云烟面有难色的被胤禛半拖半抱入屏风后的小隔间里,他就掀了隔门出去。云烟才感到皮肤上湿衣服的黏腻感益发明显,冷而涩,几乎让人坐卧难安。

云烟支撑着虚软的双腿靠在隔门后,缓缓的解了颈下的领扣,将湿透的衣衫从身上拉开。

肌肤上泛起一阵紧缩的颤抖,大红色的肚兜黏在胸前腰间,胸前娇弱的两点因为寒冷而微微挺立起来,曲线毕露。

云烟咬着嘴唇听到隔门外他换衣服的轻微声音,有些感到无力。轻轻喘了一口气,右手持着胤禛给的软巾,左手伸到背后去解肚兜在腰后系带。

大红色的系带从白皙的腰间散落下来,肚兜只挂在颈上。云烟将湿透的布料从肌肤上拉起来,用右手上的软巾贴进来擦拭。从胸前到腰肢,柔软的布料擦在身上的感受很好,安抚了原本沁水的肌肤,渐渐使身躯干爽起来。

**的长裤从大腿上褪下来,整个人都轻松很多。云烟不敢多耽误,简单的擦了几下就拿起胤禛塞来的月白色衣衫。

他的里衫里裤几乎是她人的两倍大,云烟将他的里衫披上身子,宽大而柔滑。衣衫的下摆已经盖住她的臀,轻柔的覆在她纤细的大腿上,几乎是条裙子。

衣衫上散发的浅浅气息,熟悉而亲昵。

“云烟……”隔门外传来胤禛的唤,云烟一慌,忙拉上里裤套上,可裤子就长的更多,绊得她一个踉跄。

胤禛听到响动,急得迅速就叩门过来——“怎么了?”

云烟一身宽大的月白色衣衫半摔趴在隔门后的地毯上,发丝有些狼狈的散着披在肩头,大红色的系带从颈发间露出来,衬得那块皮肤白皙细腻。

胤禛喉间微微一动,全身只着一条杏色长裤。走过去把她扶抱起来,“哪摔着了?”

云烟有些窘的推开他光裸的胸膛,心里有些无奈的懊恼和委屈。忙拉着身上过分夸大的月白里衫,小小的脚趾缩在过分长的里裤里。这身衣服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

胤禛低头看着云烟穿着自己衣衫的模样,小小的人儿。那瞬间,她衣领间隐约露出右胸口上方的红色疤痕,刺的他心中又软又痛。

他轻轻揽她,拂开她额角发丝。拿起一边的软巾覆在她发上轻轻的擦。

“擦干头发,我帮你上药。”

云烟惊慌的抬头,“什么?”

胤禛的双手拉着软巾两头将云烟拉得更近,她几乎一下被动的倚入他光滑温热的肩头。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在你昏迷后带你回京的路上,我怎么可能让其他人帮你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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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身上宽大的月白色丝绸里衫被褪到肩头,长发被全捋到左肩一侧,露出右肩颈处纤细的锁骨和肩头,女性细致白皙的肌肤□在空气中,骨节纤细,但关节处不乏圆润的弧度。大红色的肚兜系带仍然堪堪越过锁骨挂在颈后,系着一个随意的结带,垂在背脊的肌肤上。

让人触目的是右胸口上方,和对应的后背处那块淡红色的刀疤,仍然清晰可见。而这疤痕目前的样子,正一览无遗的落入一双墨黑的眼睛中。

云烟咬着唇,偏着头。身子被他半强制的扣扶在怀里,止不住的发抖,面颊上也不可抑止的一阵冷一阵热。今日的胤禛,对于上药之事极为执着。

他低头那么仔细的审视着她的伤疤,指尖轻轻的抚上去,电得两人浑身一麻,呼吸都是一滞。

胤禛调了下呼吸,声音里有些沙哑。“舒痕膏的效果还可以,再坚持一两年,应该会更淡。”

他指腹处贴在她肌肤疤痕处,无意识的摩挲。他指尖细腻的起火,惊的云烟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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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看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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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低头看她的面上,轻轻的拍了她的背,似哄也似抚。

他把她抱起到船舱厅中的地毯上,拉开一边的多宝格,里面琳琅满目的放了几只小瓶,他随手拿了一只碧绿小瓶出来。云烟认出那是舒痕膏的样子。

胤禛拔开小塞,将晶莹的膏体倾倒在指尖,轻轻涂上云烟背部的肌肤疤痕处。

轻柔慢捻的摩挲,专注而认真。

清凉而火烫的双重对立感觉从他的指尖和肌肤处传来,云烟只偏着头,咬唇不语。

除了他的手指,还有他手掌的其他地方,时不时的碰触到云烟背上的肌肤,酥酥麻麻的感受让她整个背部的肌肤都缩在一起,简直是难以言表的折磨。

这还没有结束,胤禛擦完背后,又微微掰起她缩着的肩头,蘸了药膏往胸口前的疤痕处擦去。

近在咫尺,云烟能听见他鼻翼间越来越浓重的喘息声和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用食指轻轻推开胸口前疤痕处的一根系带,将疤痕完全没有遮挡的□出来,中指点上去,轻柔的打着圈,药膏就渗透下去。随着他中指的动作,推着系带的食指也不断摇动,带着大红色的系带来回颤动,在颈间细嫩的肌肤上轻微的来回摩挲。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没有终点。

药膏已经完全渗透,没有一丝余地,而他的指尖却还贪恋着不想离开的继续摩挲。

云烟紧紧的闭着眼睛,柔软的眉毛儊起来,在等待着结束,却突然感到身子麻了一片的战栗。那指尖打圈的动作已经变成了大拇指的抚摸。

云烟一下惊惧的睁开眼,就缩了肩背,想要拉起被他拉到肩头处的宽大里衫。却被他按住手臂,更紧的搂住身子。又累又怕的复杂感受一下在胸臆中翻滚开来,眼睛一下就模糊起来,身子不住的挣扎。

“四爷……”

胤禛感受到她的惊怕和疲惫,轻柔却霸道的压了她挣扎的手,将她环入怀里轻,轻轻提起她肩头的里衫将肌肤掩起来,扶了扶她细弱的肩头,在眉间落下一个不带□的轻吻。

“好了,不怕。”

胤禛勾着唇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又拉过她的腿,见她一双柔软小足缩在过长的裤管里,就抬手去卷。云烟一缩脚,足踝就落到他掌中。

胤禛炯黑的眼里若有似无一丝的笑意,就握着她纤细的脚踝毫不费力的将她的身子拖得更近一些,云烟只能无奈的任他卷。

胤禛生涩的卷着裤腿,认真的侧脸上还有几分平日里严厉雍容的影子,却平添了几分稚气。云烟的脚趾头都蜷在一起,好容易才等到他卷好裤腿又卷好袖口。他才又拿了驱寒散风的药丸,两人吃了。云烟拽着宽大的袖子,感觉身上他的衣衫像第二层皮肤一样贴着身子,心才渐渐安下来。

胤禛也去披了里衫,随意的扣了几粒扣子。云烟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头发半干的垂落下来。

听到窗外沙沙的响。

胤禛也听到声音,随手开了雕花的窗格——

湖面上下起细雨来,隔着青山绿水,云雾缭绕。朦朦烟雨,圈圈涟漪。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为这人间美景而感叹……

仿佛与世隔绝,天地间如此静谧,只剩下沙沙的春雨打在船顶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

“春云澹荡满平湖,渺渺烟波接绿芜。芳甸雨过花竞笑,画桥风起柳相扶。

莺歌鸟语天然曲,水秀山清自在图。胜景已超尘世界,何须驾海访蓬壶。”

“以后,在这个位置建岛,唔,建九个,每个不同,彼此借景。然后再用桥把各个岛屿连通在一起,挂上琉璃明灯,风动影摇。下雨的时候,我们可以站在廊间看清风落雨,夜晚的时候,我们可以看玲珑通明……云烟,就叫“九州清晏”如何?”

胤禛面上最夺目的一双鹰眸,连天地都要失色,一首灵秀七言律诗就这样从他口中悠然而出。他一边迅速的描绘所想,一边从窗边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云烟。

云烟坐在地毯上,想象着他描绘的人间仙境不禁点头,内心都要感叹他对造园艺术的敏锐和灵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温软自在。云烟话语很少,往往只是点头说嗯,但眼角眉梢里,那份默契已经让胤禛柔软了面容。他脑海里生出的奇思妙想,美的芳华四溢。

过了一会,胤禛轻轻击掌,舱外又送来食盒,看来是早就备下温着的。

胤禛夹了摆好的点心,让云烟吃了垫垫肚子。云烟经过下午他在船头又落水又换衣上药,确实腹中空空的无力。正本能的想下筷子,另一种来到此时代养成的本能又让她犹豫了下。她仍然先夹了一块饽饽放到胤禛碗里。只见他原本冷峻硬挺的面容,看着饽饽,眼睛里溢出一丝光彩,唇角微弯的夹起开始吃。

云烟低下头咬了一口饽饽,耳朵有些热。多少年来都是伺候他爷先用饭的,夹个饽饽至于这种表情么。

船舱里安静的仿佛天地只剩这一条小船。

吃完点心后,胤禛盘腿坐在毯上,手中静静的拨着腕上的念珠。云烟坐跪在他身后帮他打散了辫子,轻轻擦干,没有梳子,就用手指细细梳理整齐,再编回来。

没有人说话,这一刻的宁静,仿佛在红尘之外。

窗外的细雨渐渐停了,拨云见日的阳光透射出云和烟的影子,照亮了湖面。云烟也将手中的穗子系上最后一道。

舱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小厮送了一套崭新的女装进来。胤禛微微儊眉回身握了握云烟的手。“去换吧”

云烟点点头,捧了衣衫就进了小隔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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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胤禛已经换好了一身藏青色衣袍,显得面目沉静,神情雍容,丝毫没有落水时的影子。

云烟也梳好了辫子,衣装合身,神情上轻而浅。

船已靠岸,下了船后,胤禛向下人交代了几句,就出了园子,马车一直停在远处等候。

云烟一路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面目上看不出情绪。

回程的路上,胤禛拨着念珠,不知在思考什么。云烟更是安静,小小的缩着身子,显出倦容。

脑海中,轻轻回荡着船舱内听到的小声禀报。“太医今日诊嫡福晋怀胎两月有余,但胎像不稳,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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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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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云烟想起弘晖粉嫩的小脸蛋,还是从前的样子。

回程的马车走的比来时明显要快,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太阳渐渐西去。

街景外的小摊贩们已经开始收摊,云烟扒着窗格,有些不舍的看着那条曾经和弘晖一起走过的街道,有零食,有欢笑,那些平凡而宁静的日子。

世上的人都是要下班的吧,渐渐空荡的街道,忽然让云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

就像小时候玩丢手绢的游戏,没有自己位置蹲的那个小朋友,是最惶恐的。

很累,很累。

一双熟悉的手臂从颈后环绕过来,抵在她下颌下。他轻轻倚在背后,云烟没有动。

两人就维持这样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胤禛渐渐把云烟搂靠在怀里,而云烟也疲倦的靠着。

“弘晖,他很好。”胤禛开口说道。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开口说弘晖。

“每一次来信,他都会问起你。”

云烟的身子一颤,紧紧的闭上眼,一口气从胸臆里呼出来,话却说不出来了。

“嗯……他,长高了罢。”声音里都带了哽咽。

胤禛将下颚依偎在她发边,“嗯,很高了。”

马车的车轮行进的很稳,车轮声很规律的响起在并不算宽敞的空间内,窗外的街道渐渐后退。

“云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

云烟微微一愣,思绪好像飘远了。“那天,是弘晖的三岁生日……”

胤禛在她颈后轻轻蹭了蹭脑袋,“嗯……不算对”

云烟微微儊眉,胤禛又说道。“说起来,你躲来躲去还是躲到了四宜堂里。”

云烟一愣——才忆起原来当年不仅是她后来认出了青桐树下是他,他竟然也……

胤禛的眼睛也一同看着窗外,静静的在她耳边说,“你听到了”

云烟的睫毛一停,浅淡的叹息里里掩不住疲惫。“四爷,我昨晚说的,是认真的。”

胤禛没有说话,缓缓收了收手臂将云烟搂的更紧,大掌握住了她身前的双手。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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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云烟的疲惫似乎缓过来很多。她静静的随着胤禛一起去了正房,没有丝毫回避,一切如常。

嫡福晋纳拉氏年近三十,似乎情况颇为不好。胤禛问了诊断情况,宽慰了番,自是不必细说。

回了四宜堂后,云烟便拿了湿衣服在院内洗,胤禛就在桌案后誊画草图,誊写诗句,拨着念珠独坐。

夜渐渐晚了,云烟晾好衣服,就回来屋里,又进了内室准备铺床。正要去点床铺附近的灯,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云烟转了身子,只见胤禛站在黑暗里,只有月光射进来淡淡的光。

两人相视很久。

胤禛终于伸手去拥抱她,云烟的面颊被按在他肩头。云烟的眼睛渐渐模糊,不知道是泪还是什么,就这样静静流出来,被他的衣衫吸收。

这个夜晚,现实以最不可以回避的面目展现在他们眼中。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太多东西,都是晦涩却倏然锋利。任何一样,它毫无预兆的出没,都能割伤人最脆弱的地方。

他抱的那么紧,声音都是低沉而沙哑。“真的不行么?”

回应他的只有肩头一阵更涌出的潮湿,她缓缓抬手回抱住他的背脊,轻轻的,却温暖。良久后,轻哑沉静的声音从他肩头传出。

“一念放下,既得永恒。四爷,你原是世上最通透的人。你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的情义属于这个天下和百姓。这个时代,都是,你的舞台。”

云烟从来未有对他说过这样长的话,字字通透、温情、犀利。

这个女子,如此纤细,但她的精神,那么沉静。她的语调里,带有一种魔力,能渐渐渗入人的心肺。

胤禛一懔,闭了闭眼睛,缓而深的吸入一口气,仿佛在回味她的淡淡语调和让人心间一个激灵的话语。

“云烟,这是你对我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在月光下,他睁开双眼,一双深瞳,珠光明灭。

“一念放下,既得永恒。云烟,今夜,陪我参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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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了,云烟只知道,这四宜堂的构造远比外面的精密。在卧室靠床的那一侧,还有一间隐秘的内室。胤禛有时会进去坐禅,而云烟从未去打扰过。

这个夜里,胤禛牵着云烟的手,推了一边桌案上的玉狻猊,墙壁上的门就开了——

暖黄的灯火很快亮起,这几乎是另一个天地。

安宁,幽静。

浅浅的檀香萦绕在室内,足下是绵软的羊绒毯,这一切平添了一种梦境的朦胧。

墙壁上挂三张明黄长卷的画像。中间一幅赫然是身着朝服的康熙皇帝,左侧一位皇后礼冠的端庄美貌女子,杏眼褐发,有一种天然温柔妩媚。右侧一位隆重宫妃礼冠的美丽女子,眉宇间一双眼眸有隐隐熟悉之感,更显智慧与冷静。画像画得很认真,很传神,笔触里有着丝丝情意。

近处,神龛上的狰狞佛像更是让人目光停滞,如坠异空——

金光灿灿的佛像,在烛光中与它狰狞的样子显得奇异而调和。

狰狞巨大面貌英俊的男佛头戴冠冕,身前一娇弱女子身量极为单薄,她被男佛轻松的托起,一头长发垂在背后被男佛环住,正面向男者,双腿张开,丰润的臀部坐在男佛的双腿之上,四臂相拥,紧紧相贴,赤身**作□状。连虔诚沉醉的神情都极为传神。

胤禛拉着云烟走过去,云烟只是看着它,没有脸红,也没有说话。

胤禛点燃了一束香,插于神龛香炉中。烟雾飘渺中,狰狞的佛像更显魅力。

他牵着云烟的手,一起跪下在金黄色的蒲团上。神龛下只有一个蒲团,胜在够大,而云烟也很娇小。

一串佛珠被套上云烟纤细的手腕,颗颗圆润光泽,每颗上具有一个凤眼状花纹,通体发出微微光芒,一见便不是凡物。

胤禛手持一串相似却颜色更深的佛珠,更显光芒笼罩。随着他指尖缓缓掐念。细看下,每颗佛珠上均有一颗三角状龙眼,狰狞而犀利。

“你手上的叫凤眼菩提,是密宗中最为有灵力的佛珠之一。与我的龙眼菩提,合为一对。佛珠具有十四颗。表示观音菩萨与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

“这十四无畏是:第一,使众生返照自性,获得解脱;第二,使众生旋转知见,苟遇火难,火不能烧;第三,使众生旋转观听,虽遇大水所漂,水不能溺;第四,使众生入于罗刹鬼国,鬼自灭恶;第五,使众生六根消复,临当被害,刀段段折坏;第六,菩萨明照十方,使众生不受药叉、诸幽冥所害;第七,使众生不受虚妄声尘系缚;第八,使众生行于险路如行坦途,遇贼不受劫;第九,使性多淫者,不生色念;第十,使怀忿记恨之人不生瞋恚;第十一,使一切昏钝无善心之人远离痴闇;第十二,使无子众生,欲求男者,令得生男;第十三,使无子众生,欲求女者,即得生女;第十四,使众生持观音名号者,所得福德与恒河沙数无异。”

胤禛的语速持重而稳健,如一位得道高人般耐心讲解,他缓缓握住云烟的手,抬头看向神龛。

“这是密宗欢喜佛,其中男佛寓意着法,女子意为智慧。法与智慧双成,相合为一人。喻示法界智慧无穷。”

云烟听着胤禛对禅宗的讲述,静静点头。目光庄重,轻轻凝视欢喜佛,毫无羞涩扭捏之态。

胤禛轻轻拨了拨她肩头的发,一脸柔和的看着她的侧脸。

夜深了,胤禛打着坐禅。云烟抱膝坐在一边的软毯上。软软的额头抵在他侧肩上,合上的睫毛在小小的脸颊投下一片影子。浅浅的呼吸,从她口唇间呼出来。

很久很久,胤禛的龙眼菩提已经转过千百遍,夜都快到了尽头。

佛法禅宗,皆能开悟。那情呢?不知所起,再不能醒。轻吻,落在她微微喘息的小小唇间。

室内很暖,仿佛不分春秋冬夏,不分白昼黑夜,还是静谧如昔。

胤禛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惊醒她,只轻轻环她在怀里,一同靠颈闭目。

两人上方的狰狞佛像,在烛光的昏黄中不改光辉,朦胧中显出一丝悲悯怜爱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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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入八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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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辗转终得好眠,出了佛堂已经颇晚,云烟伺候胤禛沐浴后,自己也进浴间简单洗了澡。出来的时候,胤禛正站在门口,唬了云烟一跳。常给他擦身子的大帕子却覆上来,盖在肩上。

云烟仔细选了一身天青色长衫给胤禛换上,他下颌的线条沉静且冷硬,云烟却觉得安心。又检查了他的佩玉和穗子,一切规整完毕,两人方出了四宜堂,阳光颇好。

云烟随胤禛先去了正房,看了嫡福晋纳拉氏。冬梅将正房一应事宜打点的很好,只是纳拉氏身体本身似乎不容乐观。胤禛也让高无庸置办了许多东西送入正房,正碰上侧福晋李氏、妾室宋氏、耿氏、钮咕噜氏几位前来探望。便一起坐了一会,又一起吃了午饭。

胤禛的举止表现,作为一位皇子,四府的主人,几乎完美。高傲、庄重、关怀、温情。

这个男人冷酷的样子,却性感的要命。她们眼里隐隐的爱慕更凸显了这种气息。

他侧脸上浓密的睫毛和光洁的皮肤里让人有欲放肆亲近的气息,却又夹杂着不可碰触的威严、不可逾越的冷酷。

四贝勒爷的一切恰到好处,无一不得体。只是,这样的皇室家庭生活,如果在一个现代人眼里仍然难掩残酷。

吃完午饭,高无庸带着小顺子进来禀报说,晚宴准备事宜一应俱全,宴会要安排的戏班子也已就位,只等下午宴请的几位皇子们的到府。

胤禛靠着在椅子里喝茶,几位福晋妾室端庄羞怯的准备告退。侧福晋李氏临走时说:“春日犯乏,不知爷是否午后小憩,妾身们便告退了。”那眼神里却不乏一些邀请意味。嫡福晋纳拉氏如今不便伺候,午睡里后院各屋里也都是好去处。

胤禛抬了头,将茶杯随意搁下唔了一声,便说:“那就在里间小榻歇会罢。”

胤禛心性不与人亲近,从养母佟皇后仙逝后更是有些喜怒不明,即便是成年被指婚后,多年来也是白日里极少在福晋妾室房里休息,今日留在正房午睡,虽不是宠爱,却显示了出些亲近。不由得让离去众人心有羡慕抑或嫉妒。

纳拉氏眼里也丝有难掩的高兴,吩咐冬梅将里间小榻铺好,引了胤禛过去。暖阁里阳光很好,在正房最角落,最是宁静。

纳拉氏准备上前亲自伺候胤禛解衣,胤禛坐上榻摆了摆手说不脱了,躺一会可能就要去前厅。又说她身子不好,让冬梅伺候她进内室歇着。纳拉氏便应声出去。

云烟站在房门口,原以为有纳拉氏和冬梅伺候,或许可以先告退回四宜堂里。却见她们出来,忙恭敬福身给纳拉氏行礼。纳拉氏的目光堪堪落在云烟恭谨的身姿上,仍是一贯的高贵端庄口吻说让她伺候着,有事进内室找冬梅。

云烟进屋的时候,胤禛侧靠在小榻上,腰间的袍摆从臀后垂下来,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云烟不知道他一夜坐禅是否真的能想通这一切,但他今日的态度却显得更加冷酷与持重起来。这一切,已经够了吧。

她走过去伸手到他颈子下,给他解开喉结下的扣子。把竹帘拉下来挡了些过于强的阳光,拿了一边的薄毯给他盖在腰腹间,又给他轻轻脱了靴子。

胤禛微微掀开眼帘,一直看着她,当她抬头前,又把眼睛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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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一会就起来,但当小顺子在屋外轻轻叩门报前厅八贝勒到的时候,胤禛才睁开眼。

八贝勒胤禩这天来的实在有些早,当胤禛带着云烟一脸沉静的踏入前院时,胤禩正负手站在前院垂花门后一棵梨树下带笑观看,雪白的梨花压在枝头,掩映得他面容无暇,衣冠胜雪。

他仿佛早有准备的缓缓回身,微微一笑唤:“四哥”

许久未见,他的气质里,竟像是多了一些沉淀的东西。温文尔雅的态度更显炉火纯青。只有云烟知道,他的真实面目里是如何狠厉。

由于十三阿哥胤祥随康熙南巡并不在京内,自是不在晚宴来的皇子之列。八贝勒胤禩住的最近,这几年却走动很少。这次胤禛生病,胤禩的姿态却做得够好。他没有和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祯一起到府,先行而来,显得足够亲近。

由于时间尚早,胤禛与胤禩并行便往东南面四宜堂而去。胤禩轻轻挽着胤禛的手臂,亲厚的询问着他身体状况,胤禛的表现也极为配合。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竟是说不出的亲昵。

云烟在二人身后默默跟着,兜兜转转上了曲桥,看着他二人背影才觉得眼熟。又不知这感受从何而来。

胤禩接近四宜堂院落,仰头看着牌匾上的“四宜堂”三个字,由衷的赞还是四哥的字最引人仰慕。

踏进院落里,迎风招展的玉兰树亭亭玉立在高大的青桐树边,一簇一簇恍如圣境。空气里幽幽的香气淡而深远,让胤禛和云烟这两个习惯于此景的人都随着胤禩的目光,看得痴了。

三个人站在门前良久,云烟看不清胤禩的神情。他侧了头向胤禛笑,“四哥这里当真是人间天堂。这样的可贵,怕是世间难再得。”云烟看到他嘴角的笑,但他晶莹的眼睛却没笑。

四宜堂原本是两个人的地方,当胤禩出现在这里后,突然显得有些狭小。那样光彩的一个人,无法随意安置。云烟忽然开始想念胤祥,他坐在四宜堂里的时候,却那样浑然天成的自在。

当胤禩坐下在四宜堂外时,眼神还逡巡着院外角的紫藤架和葡萄架。云烟给两人上了茶,便退下去了四宜堂的后面小院收衣服。直到走入院中,云烟才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比往日多少次都不同,胤禩从进门开始几乎一眼也没有看过胤禛身后的云烟,仿佛她与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无异。男人,是会疲惫的动物,尤其是对于一个并不有趣的小老鼠。多年来的拒绝与回避,云烟终于看到了他的倦意和遗忘。

当前厅的皇子们陆续到达时,胤禛和胤禩便出了四宜堂。云烟也跟了过去。前厅异常的热闹,连戏班子都已经在外院搭好了戏台子。宴席开始后,胤禛并没有让云烟伺候,而是让小顺子当值。云烟便点点头下去,准备回四宜堂。

在侧门遇到了一个眼熟的小厮问她是否是云烟,她才停下细看他。原来竟是八府的小扣子,随着小纽子一起伺候八贝勒胤禩过来的。

小扣子与云烟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几年前的木兰,他不如小纽子受宠。如果说小纽子是胤禩的跟班,那小扣子更像小纽子的跟班。

他向四周看了看,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问云烟可认得。云烟一愣,便抬了手接过来,果然是一方熟悉的白色丝帕,左下角赫然有一个“福”字,只边角上却零心溅了一点血迹!

云烟揪着手帕猛然抬头看他,“福儿她怎么了?”

小扣子神色掩不住有些伤感,“她还在花房当差,病得很重,怕是不成。帕子我带到了,也算帮她了桩心愿。”

云烟心中一颤,眼睛都红了,几乎站不稳。“真的?碧月呢?”

小扣子苦笑:“她们俩都是最下等的粗使丫头,碧月又能如何。她只说有机会将帕子带于你,其他没有。前厅怕是还有事,我去侍候着了。”

云烟扶了墙壁,心都沉了底。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小扣子说的不错,碧月也不能如何。福儿不会用这帕子开玩笑,这帕子是福儿最宝贝的东西,她娘亲手缝制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只有夜里她才会从包袱里拿出来轻轻抚摸,甚至连摸都怕摸脏了。那时,云烟每个夜里看到时,都会心酸。

不到万不得已,福儿不会让人送这方帕子来给她。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云烟知道,她在向她求救,她们三个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人会怜悯她们,她们的希望怕是只剩她了!

这些年,她紧紧守着着自己的平静生活,更由于碧月替胤禩送过观音莲来,她再没有主动去找过身在八府的她们,以为她们也一样可以平安终老,现在想来真的是太不该了。

想到此处,云烟知道已经顾不得太多,足下已经向四宜堂奔去,她要去拿她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她心中唯一只想一点:无论如何,要见她一面!

云烟进了小间把多宝格中所有银票都拿了出来,这三百两是她这些年攒下的全部银子,几乎都是年夜宴时四爷发的红包,原是打算老了不当差后,出去村庄里盖房养老的。现如今,只希望它能换来大夫换来医药,救了福儿。

云烟掐着自己的手心,想着何时能去见福儿。其实,最好的时间便是今晚!

小扣子说福儿病重怕是不成,拖一天都有更大的危险。而平日里,不说胤禛身前离不得人,而且云烟对于八府更是有些忌惮,此时胤禩身在四府,宴后还要看戏,这无疑是最好的时候。如果她从后门快去快回,这是最安全的时候。

要是说,还有什么疑虑和危险,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让云烟再难等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还是从四宜堂里出来。

云烟兜兜转转的绕去西边下人房与八府相邻的后门,这个后门处与八府隔着围墙相近。云烟从前从未有过机会来,今日好容易走到,已经背脊汗湿。

月亮已经爬上树梢,淡淡的影子映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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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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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路,却像跨越了千山万水。

当云烟飞奔到四府的小角门口看到院内昏黄的灯火时,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推开门时,双腿都在打颤,什么也顾不上,一路奔进去。远远的还能听到前院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能让人无端的酥了半边身子。

而云烟,眉心被胤禩亲吻的过得地方,烫的发疼。刚刚一番与胤禩的对峙时压抑的恐慌,已经彻底溃堤——

胤禩说的没错,她没有!她的确没有留那个纸条。她那样坚定淡然的告诉他,让他将信将疑了,就已经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如果说,今晚能在这样危急的场景下全身而退,靠的是冷静和一点点运气,也许,还有胤禩那莫名的心理。

不由得说,云烟在这刻万分庆幸于自己平庸的外貌!对于并不缺女人的皇子来说,身体实在太微不足道。而她的外在更是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她在忽明忽暗的灯笼烛火下跑上通往四宜堂的小路,路上遇到人她也顾不上看,一心都是那个院子,回去!

远远看到四宜堂的曲桥,心中涌动的无法自已。裙角带风的奔上去,却看见四宜堂里的灯火通明,和迎面而来面色青灰的小魏子。

小魏子端着水盆,浑身像水溅湿的狼狈。他垂头丧气的目光在看到云烟时,简直是看到了天女下凡,救命稻草!

他什么也顾不上的跑上来,“云烟!你终于回来了!”小魏子看着云烟,几乎要哭出来。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真的不知道要出什么事。这些年过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四爷这样,发这样大的火。

云烟看到灯火通明,心咚的惊了一下,一瞬间也就甘心下来——他回来了。

“宴会不是还没结束,四爷在屋里?”

小魏子的五官都要皱到一起,“天地佛祖,小姑奶奶,你去哪了?爷喝了酒下了桌子,要回来换袍子再去前院看戏。结果你不在——

爷在屋里已经坐了一会了,他喝茶说茶烫,摔了杯子。端水给他洗脸,他说水凉,又踢翻了盆……衣服还没换呢……没人敢进去,小顺子去找你去了——”

听到这里,云烟顾不得多说,便点点头跑进去。小魏子看着云烟的背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云烟的心像一块归心似箭的磁铁,一口气奔进院子,一下推开门——

胤禛背对着门坐在椅子里,侧颈上有微微红晕,他的手指按在椅背上泛白,头也没抬的扫落桌上的青花瓷杯,喝到:“滚出去!”瓷杯落地的声音砰然清脆,四分五裂。

满地的狼藉,摔碎的瓷杯和茶叶,溅开的水痕。触目惊心的凌乱。

云烟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过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没有见过他周身这样大的怒火!那威严的怒气震得人心不禁都抖了三抖。

但云烟此刻却不是怕的颤抖,而是激动的颤抖。他的怒火与声音,让她感到如此真实。她在终于看到他的背影时,心底窜出一股莫名的激狂,由八府归来时溃堤的恐惧而生,幻化成倾潮的热流涌出心底!

胤禛仿佛刚要迟疑的抬首,云烟已经奔过去,顾不得狼藉,顾不得天地。

她冲过去一下抱住他的颈项,冲得他几乎微微后仰。身体先于思想,那样熟悉的感受让他的身体本能反射性的抱住她。她的双膝就几乎要滑落到地上,他就弯身搂着她,她的双手仍然紧紧的搂着他的颈项,小小的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滚烫的泪印烫下来,源源不断。

“四爷,是我不对……云烟回来了,我错了,你罚我打我骂我都行,你别生气,别生病……”她哭着,微微抽噎着,用力的搂着他,感受他的体温,那么亲。

胤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给惊得愣住了,好一会没有说话,才收紧手臂狠狠的搂住她,一下将她从地面拎起来。

云烟嗯了一声,哽咽着说:“四爷,其实我是——”

胤禛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她,语速很快。“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只要你说的话,我就相信。但是,你想过你自己的安全吗,你想过你不在时我的安全吗?——还有,我有说原谅你吗?”

他近在咫尺的眉目漆黑,细腻光洁的皮肤,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下,因怒火而烧的如黑钻般火亮的眸子,高挺的鼻端和紧紧抿着的嘴唇,他口若悬河的冷硬表情里透出一股让人抓狂的性感。

她不在他身边也威胁他的安全了?越冷酷的男人抓狂得不讲道理起来,才叫真可怕。

云烟没有回答,心还没动人已经动了。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激狂,她已然重重的亲上去——直接用唇堵上了他的唇,堵上他的气息。

他的唇,真的很美。没有女人不会沉醉在这双唇里。

云烟的嘴唇触上他的双唇,脑海里都是空白。她本能的辗转接触他的唇,那种触摸式的吸吮。像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凑上小嘴来嗅你,亲你。

胤禛几乎在瞬间就将云烟抱离了地面的站起身来,云烟啊了一声,手环在他颈项上。被他托着腰身完全抱上身子,原本微微弯曲的双腿膝盖,被他的手一下拉开,圈架在他精瘦有力的腰间。

这个男人,真的很强大而有力。他就这样把她架起在身上狠狠的亲吻。

性感,有力,亲近,炙热。像冰,又像火,带着魔力。

云烟一阵天旋地转,有一种不着地的眩晕,仿佛被托起在凌空高处亲吻,天地间,只剩下这双唇。

且快且慢。时而霸道似火,时而温柔如水。迷离而激情,他的亲吻,性感的让人窒息。

他的唇舌探进来舔吸她,占有她,又吸着她的舌带她去他的唇里。唇舌里还有她泪水中淡淡的咸味,带着最亲近人之间的感受。这样的吻,更趋近像一种心灵上交流,一种安抚。

他高大挺拔的身姿,一边忘情的拥吻她,一边轻松的抱着身上娇弱的云烟,浑然天成。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弱弱的叩门声,是小顺子很勉力的声音,有些打颤。“四爷,三爷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一群爷在前厅看戏怕是有些乏了,催奴才们来请四爷。”

两人一下停住了,云烟睁开眼看他,看着他那又气又硬的神情,联想到他发火的样子,一下没忍住的笑出来。

胤禛无奈的瞪她,云烟却猛然想起是自己主动亲他,不禁低头反而有些窘。

胤禛抬头对屋外道:“知道了,你先去说我醉了酒,一会更衣便过去。”小顺子像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马上应声离去。

云烟有些脸红的想从胤禛身上下来,他却不放手的反而像哄孩子一样的颠了两下,让云烟的身子在怀中耸了耸,依偎的更紧密。

“走,更衣去。”

胤禛怀抱着云烟,走进内室,大腿衣袍摆动摩擦间,都是亲昵。

胤禛把云烟放下在床铺上坐着,自己去衣柜前拉开门,选衣袍。云烟起身过去,给他选了黑底金袍出来,又去给他解衣。

“我有一个从前最要好的姐姐生了重病,我刚刚去看她了,她在八府做粗使丫头。”云烟一边系着胤禛的领扣一边说,口吻平静而认真。

胤禛的下颚抽了紧,眉毛一紧,没有说话。他终究缓缓握了她的手。“以后有需要,记住不要自己再过去了。钱在柜子里,有事告诉我。”

云烟看着他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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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走了后,云烟就去厅里收拾他发火造成的狼藉。她一边蹲着身子收拾地上,看着这一地的凌乱,她都能想象当时他能火成什么样子,不由得心有余悸。

这一晚,的确是太百转千回了。更不用说在八府的那番较量。

当云烟终于把室内收整干净,胤禛也没有回来。云烟端水出去,没有听到前院的唱戏声,想来戏也早该散场了。

云烟回到屋里去,又过了一会。小顺子来敲门,云烟出来。小顺子抹了额上的汗说:“嫡福晋让来拿爷的秘制醒酒丸,爷在正房歇着,有些头疼。”

云烟低了头说好,我去拿,你稍等。便进了内室小柜里找那个不常用的小瓶子。找到后,云烟捧出来,交到小顺子手上。

小顺子憨憨的笑了笑,“以后有什么事,告诉我可以相互照应。”

云烟点点头真挚的说谢谢。小顺子拿了药便去了。

云烟回房里洗了澡出来,四宜堂里还是静悄悄的。她像往常一样穿着白色里衫,一边擦着长发,靠在自己的小榻上,留着一盏小灯,等一个人的归来。

佛曰:身在荆棘中,不动不刺。心在红尘中,不动不伤。

昏黄的灯光下,她半靠在塌上半合着双眼,一头长发已经干了,披散在枕上。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个低矮昏暗的耳房,福儿躺在那小床上面色苍白而潮红的样子。碧月满脸的苍白,捂着唇掉泪转身下去的样子。胤禩笑着说,你不怕我留下你,再不放你出这道门吗?

那是一种深深的悲哀和战栗。云烟缩在小榻上,心却是颤抖的。无论怎样,她无法眼睁睁的放任福儿在一墙之隔无声无息的死掉。这样的关口,终究被她闯过了。来到这个时代,她从未向谁展露过这样多的话语,与人争锋相对。而在危急关头,她对胤禩这样做了。

不管是在多年前的木兰狼群前,还是今夜在他面前。

家当已经全部给了福儿和碧月,空空如也的多宝格里只有一点碎银子。再挣吧,运气好的话,一年一年还有很多个年夜红包可以拿。到了老的那天,还是有能力出去盖间小屋。

三百年后,房子是那么贵。从前,她和妈妈为了治病,卖掉了自己家的两室一厅,搬到了低矮的棚户区居住,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搬一次家,辗转不停。而这样一个月五百的房租费都让从前的云烟感到喘不过气来。

也有同学说过,让她找一个有房有车的男人嫁了,她照顾起妈妈来也会轻松很多。当时她就摇摇头笑了,既不漂亮,身材又不好,不仅收入微薄,还带着重病的妈妈。哪个有房有车的男人,要我这样还样的三无人员?就是没房没车的也不会选我啊。

有属于自己的房,看着别人幸福的结婚,那都是路边的风景。奢侈。也许是前世带来的梦想吧,很庸俗,她只想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小小的,也很满足。

夜已经很深了,朦胧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随着气温的降低,心一点点恢复平静,渐渐冷下去。两世为人,心却还是那颗心。

一团乱麻的夜晚,生活的齿轮仍旧会稳步向前,岁月渐渐开始不平坦起来,紫禁城里的气息总是风云变幻。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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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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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那晚的夜归很迟,云烟起来开门的时候,刚刚拉开门缝,他已经站在门口。

拥抱是瞬间的。

他紧紧的抱住一身白色里衫的她,两人相拥着没有说话。谁都知道,这样的夜归无从说起。

这种情感就像端着的热水杯,偏偏已经快满了,微微轻动,就会溢出来,烫伤彼此的心肺。

只是却没有安放的地方,只能任它隔着水杯慢慢的烫着手心。要么,就是摔得粉碎。

晚宴过后,胤禛已算是正式病愈复出。纳拉氏的情况不太好,胤禛偶尔去坐一坐。除了公务之外,便是忙着造园的工程,因为康熙已至苏州快到杭州,也就是说杭州后便即将返程。既然是御赐园林,总要回报造园进展,邀请圣驾的。

云烟心中挂牵着福儿的病情,又不便真的找谁去传话打听。忍了几日,终于有个面生的年轻小厮来院外找她,带来碧月捎来的口讯,说是病情已经稳定,大夫说不出一月即可康复。云烟才放了心,谢了这个小厮。想起来要给他点答谢银子,他却有些憨的挠挠头,推了不要便跑了。

胤禛的造园进展也很顺利,甚至可以说神速。胤禛的才华首先在这一方土地上展现出来。随他一起造园的设计师还有那天的几个年轻人和他们的父亲雷金玉,他们便是出自著名建筑世家的雷氏家族。当云烟听到他们是雷家人的时候,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竟能见到从前听说过的清代建筑泰斗,高山仰止的“样式雷”!

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看过来,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胤禛突然抬手咳了几声说先这样吧,施工仍是以九洲清晏为先,牡丹台次之,其余天然图画、上下天光、坦坦荡荡等可按进展酌情调整。

他摆摆手,雷氏几人便退下去。

胤禛转过身,微微皱着眉毛就说,太阳这么大,你傻站着不热?

云烟一时对这个男人,无言以对。自那日晚宴之后,胤禛更是把云烟走哪带哪,寸步不离了,只差不能真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是他把她带来园址陪着他看施工进度,他还说她傻站着?更何况,春日的太阳也还好。

在正房纳拉氏那里坐了坐,一众人等看他脸色也大气不敢出。一会回到四宜堂里,胤禛一直冷着脸看着公文,突然又说想喝雏菊绿豆汤。云烟说好。

云烟进了西配房里,还有上好的雏菊,只是绿豆用完了,便出了院子见耳房里无人,就往厨房方向去。

曾经,云烟初入四府时就是分在厨房里的一名粗使丫头。对这里,自然太熟悉了。云烟走进去,看到一个小厮便和善的开口问是否有绿豆,四爷书房要一些。那小厮转过身来,竟是那天来给她送过口讯的那个小厮。

他给云烟拿了一小口袋上等的绿豆,云烟就自己到厨房的一本日常流水小账册上写了名字。他还很诧异的看着她。云烟笑笑,很自然的说你刚来不久吧,我以前也在厨房打过杂。

他一听也笑了,笑容很纯。云烟要去拿了绿豆走,他却认真的要帮云烟送到四宜堂门口,神色里却没有一点献媚的东西。云烟谢了他说不重我可以自己拿,他却摸了摸脑袋有些腼腆的说,我前两天还无意听到别人说起你去年曾经为救十三爷受过重伤,你别拿有分量的东西,还是我给你送。云烟一愣,也笑笑说那谢谢你。

两人拿着绿豆就往四宜堂院落过去,到了曲桥下,云烟去接绿豆,才想起问他称呼。他爽朗的说叫小戚就行。云烟一下没忍住想要笑出来,小气?难道他自己没有感觉自己的名字很诡异吗,这个新来厨房当差的男孩子确实很憨。

小戚却没有感觉,也爽朗的笑了。云烟正要向他道谢准备回去——

“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小戚突然看向云烟身后,就跪了下去。云烟转过身,竟然看到胤禛出了院子来,就在身后。他要出门?面色更冷了,像是在和谁生气。

云烟也随着小戚的请安给胤禛福身,抬起头来却看到他面上,冷硬的下颌都绷紧了。

“你是哪房当差的?”胤禛直接停住脚步,语气不善的开口。云烟一听,已经脑海一紧,这个人似乎有点开始想不讲道理的倾向,而且是莫名其妙。

“回四爷,奴才在厨房当差,帮云烟送……绿豆来四宜堂门外”小戚的声音有些结巴,在胤禛莫名敌意的气场下已经汗涔涔的。

胤禛鼻子发出一声哼,听到他口里“云烟”两个字已经完全黑了脸。云烟看着他神情,忙说:“四爷是要出去吗?”

胤禛侧脸看她,心里气得不行。“谁说我要出去?”

小戚一听他更糟的口吻,更是紧张了。云烟一贯淡淡的表情,神态和善的向他拜拜手说,“辛苦你送绿豆来,你回去忙你的差事吧。”示意他告退。又转身向胤禛道,“绿豆拿回来了,云烟回去做绿豆汤,四爷要回屋吗?”

小戚忙看看胤禛,他面色不善的摆了下手。小戚忙弓着身子告退下去,小伙子被吓得不轻。

云烟看了眼小戚离开的背影,微微儊了眉就回身往四宜堂院里走去。胤禛也回身进去。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捧得那个装满绿豆的袋子,看着并不轻就皱眉伸手要去接过来。云烟手一缩,他又更强势的去拿到手中,拿进了屋。

云烟无奈的去取他手上的袋子,放在小几上。回身抽了帕子就去给他擦手,又蹲身给他掸袍子,口吻里是一种特殊的温柔。“也不知道脏”

那绿豆的袋子,哪里是四爷这样的人拿得的?可是他非拿了,又让人心生柔软。

看着云烟给他掸袍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可想起绿豆,心里酸的不行,他又干瞪眼生闷气。

云烟也不理他,挽了袖子去煮雏菊绿豆汤。煮好后端在桌上凉着,用的是胤禛亲手做的那两只青花瓷碗。

绿澄澄的汤汁上散着几朵小雏菊,盛在白底青花瓷碗里异常好看。一双细腻瓷碗,在阳光小窗下,莹润的美好。

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连这点点碧绿的绿豆汤汁里也浸透了这些字字句句,会随着他的唇齿流入他的身体,将这字句镌刻在胤禛的发肤间。想到此处,让云烟感到欣慰。

“云烟,我要喝。”那厢桌后看着公文的爷已经冷着脸,头也不抬的说了。

云烟抬首看了他一眼,浅浅的笑意。嗯了一声,便端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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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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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先天不足,纳拉氏的情况时好时坏。虽然衣食住行大夫医药无一不精,胤禛也定不时过去小坐,但是还是没有能撑到月底。可能因为这样的结果早在人们的预料中,四府没有弘晖走时那样惨淡,只是多了一份更隐喻的淡漠。毕竟,在这个时代,幼子早殇都是常事,何况是小产呢。

所有人也都知道,纳拉氏的年纪和如今的光景,宠爱和子嗣怕都是再不能了,只是出身和资历在府里自是无人可比。但这个结果对于侧福晋李氏来说,却不能不说是好的。二子一女承欢膝下,这世子的位子更是囊中之物,即使现在四爷进后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也是占尽先机的。毕竟,耿氏和钮咕噜氏两人虽豆蔻青春,但进府快三年,却丝毫未见得到四爷的宠爱。

这个男人的心,并非如外人看来眼角眉梢的冷硬。只是,他们不了解。

云烟和胤禛在佛堂里坐着,没有人说话。胤禛半闭着浓睫,手上徐徐滚动的龙眼菩提在烛光下幽幽散发着微金的光芒。香快燃尽的时候,云烟加了一柱香,复又静静坐在胤禛身侧。

佛堂的夜,她从倦意中醒来,发现被他横抱在怀里,躺于他膝上怀中。他闭目睡去时的神情,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何时,她已经如此习惯他的怀抱?甚至不会从梦中惊醒。

春光好的时候,新建园址的九洲清晏也迅速的施工起来。雷氏家族的“烫样”技术几乎鬼斧神工,施工开始前精美的微缩建筑烫样和景观让云烟这个现代人也感到惊叹。

原来,现代房地产楼盘图就是从这里继承,或许还没有雷家做出的精美。

说起来,那日注意到云烟目光而腼腆一笑的清秀男子名叫雷声远,字睿亭,是雷金玉次子。当胤禛第一次叫他睿亭时,云烟怔愣了一下,才发现这名字这样陌生又遥远。

而如今,那个雍容严肃的男人,还敏感的瞥了她一眼。

新园里的布置明显比四府的气息要自由而雅致,连飞檐和斗拱中都显出一种贵重之外的遗世独立气息,散发着一种类似胤禛身上的气息——雍容大气又夹杂着赤子的浪漫。

“兰舟宛转浪纹平,一棹容与荡晴晚。上苑春深芳草绿,西山落照远峰明。

长空鸦返千林暝,绝塞鸿归万里情。缥缈中流凭览胜,始知仙境有蓬瀛。”

这片园林给了胤禛无尽的灵感,他与生俱来压抑在冷硬外表下的浪漫才情充分的在这里展现出来。不论是诗词还是建筑,甚至是这里的空气,都深深打上了这个叫爱新觉罗胤禛的男人的烙印。

四宜堂里的日子,内外明澈。所谓情,是和呼吸一同存在的,蔓延在每一寸血液和皮肤中。

随着天气渐渐热起来,云烟换了床铺的帐子和褥子,也给胤禛换了更轻薄的衫子,他有时一身里衫,手里握着本书,踩着软拖鞋走在屋里院内,很是一种居家的性感。

他是个很男人的男人。他的动手能力极强,会研究西洋的自鸣钟,自己动手研究发明小风扇,也会安安静静的坐在院里读书,在佛堂里参禅。

云烟很少打扰他,总是像多年一样,安坐于他三步之内,几乎没有存在感。有时,给他擦擦额头上汗,为他端一杯香茶,两人轻浅的笑意,已经足够。

“独坐幽园里,窗开竹影斜。稀闻更转漏,但听野鸣蛙。

活活泉流玉,溶溶月照沙。悠然怡静境,把卷待烹茶。”

相处的岁月越多,越会发现他的身上几乎融合了所有女人对于男人的幻想,从精神到身体。

胤禛时常会很自然的握云烟的手,而春意里越来越轻薄的衣衫,让彼此之间更亲密。有时云烟推他,都会隐隐感到他身体的反应。

康熙已经从杭州返程,常有御旨回京。新园的施工进度也是胤禛自己亲自督查,他意向在年内要把几处主景建筑完成,恭请康熙到园中赴宴,为新园提字命名。

一日,胤禛带着云烟从园中出来,正碰上九府的马车路过。车内的人打开了帘子,却是八贝勒胤禩和九阿哥胤禟。

胤禟用扇子挑着帘子,俊冷的面目上平添了一种卷帘人的妖娆之色。他身边是微微弯着的唇角的胤禩,隐在马车暗影里的神情在一瞬之后亮起来,无懈可击。

云烟缓缓低下眼睫,随着胤禛近前。他两人也没有下车,就着车窗简单了说了几句话。

胤禟也被康熙赐了土地建园,就在临近,两人过来看址。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才道了别。

胤禩的表情堪称完美,他甚至没有看云烟一眼,而胤禟轻轻瞟上云烟的一眼却让她背脊莫名一紧。

不知道是否是胤禛这根神经在那晚后过于敏感,他似乎对于任何云烟目光所及的雄性或者其目光触及云烟的情况,都隐约有一种压抑的不悦。

很多时候,是一种莫名的似有若无的东西。

坐进马车后,云烟靠在角落,却被胤禛一把拉入怀里。

云烟一惊,本能就用手挡了下,指腹间几乎能清晰感到他胸口肌肉的抽紧,胸口一点凸起隔着轻薄衣衫硬在指下。

马车里微微晃动,光线幽暗,无形中突然变得狭小起来,有一种能让人撒野的气息。

当云烟被胤禛紧紧压在车厢内角落里深深亲吻时,他脑后漆黑顺滑的长辫垂在她手指上,他身体的变化她都能感觉到。

他无论是压着她,还是将她抱起,都轻松至极。坐在他怀中,她的身体却动也不能动,也不敢动。

回到四宜堂里,胤禛的动情似乎仍然有些难熄,他站在云烟的隔间门外,云烟咬唇背靠在门内。他轻轻唤:“云烟……”声音里还有些性感的沙哑。

云烟紧紧压靠着门扉的身子有点颤,心更是。

胤禛许久没有这样强硬性的突然亲吻她,他们之间在前一段的跌宕后自然而然的默契达成了不再强迫不再伤害的共识,心照不宣的共同守护着这重新得到的来之不易的静好。

可这个男人,似冰,又似火。他血液里暗涌的情,如若不控制好,必然燎原。

不论如何亲近,云烟也从不让他进她的小间,而胤禛也是自觉。在情感上和生活中,两人之间,都有一种奇异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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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我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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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六年的立夏来到了,康熙在南巡返程的路途上常发书回京。就在他快到北京城的时候,随着雷雨季节的来临,黄河防汛便再次变得严峻起来。在康熙与胤禛的往来书信中,胤禛得到旨意,未及康熙胤祥一行抵京,便要先行一步,再下江南视察防汛周边各地。

事隔一年,这一次的外出,胤禛显得非常慎重。对于云烟是照旧随同一起,还是留在府中的问题,手持书信的胤禛只略沉吟了一瞬,便毫无动摇的定了决心。

“云烟,过来。”胤禛放下书信收好,唤了声档子间里的云烟。

云烟正在档子室里收拾书架,顺带找一本从前见过的诸葛传记。

这些年过来,胤禛的藏书更是成倍增长,档子室里的书架里三层外三层,已像一个小密室。不大开门窗的时候,光线便有些幽暗。

听到胤禛的唤,便应了一声。正**收回目光,却在第三层书架上看到这书名,很有种“蓦然回首,那书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受。

刚垫脚抬手去够,却发现仍是吃力。腰间被一双熟悉的手臂扣住托起,云烟顺手抽出书册。

胤禛轻松的将她放回地面,手仍旧自然的置于她腰间。就在她身后,就着她手,看那书名——“孔明?”

云烟嗯了一声。

胤禛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微微儊眉,唇瓣微翘。“怎么想起来找他的?”

档子间内层层书架,他们本就身处屋角,光线昏暗。胤禛站在云烟身后,抬起一只手就把她手中书取了下来。

云烟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何从这个人口里说出来明明是一本书却说得像人。一时间,感到了有些局促就想转身出去。偏偏胤禛挨得那么近,却没有一点移动的意思。

胤禛若有似无的揽着她腰身,高大的身躯把她搁在书架和墙角之间。档子室里很安静,连根针落下都一清二楚。

“雨季来了,下雨时身子还会疼罢?”胤禛贴在她耳边轻轻耳语。

云烟唔了一声,“还好”

胤禛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纤细的肩头,缓缓停住。

云烟半转身的在他胸膛间,手下是他身上柔软的布料,背后是高大的藏书架。

“云烟,又要下江南了。”

云烟顿了顿便嗯了一声,“好,那我去收拾下。”

胤禛却没有放开手,却一下从背后实实在在的搂住她腰身,侧着头颅吻吻她的发。

“这次和我一起骑追云。”

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样慌乱,云烟仔仔细细的收拾了行装。胤禛靠在一边小榻上看书,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她忙碌的身影,时不时微弯着唇回答她关于带行李的问题。

换男装出来的时候,云烟有些不自在的拉拉衣摆。一年的休养,已经让她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连胸前也有些遮掩不住。

云烟略微局促的表情,更是让在桌案前写信的胤禛抬起头来,目光一下落在她一身宽大小厮服的胸前——

原本身着女装时,胸前柔软的曲线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但一下变了男装,那柔软,那曲线,倒一下显出了突兀。

云烟看到他目光的方向,脸唰一下红了。扭头就往小间里缩。刚合上门,却听到室外传来胤禛的笑声,真是让云烟又羞又恼,恨得牙痒痒的。

云烟想了想,跑去小柜的里面找了从前的旧床单。拿了剪刀,剪成一条一条。又解开宽大的衣襟,开始解颈子上和腰后的肚兜绳。大红色的肚兜从身上滑落下来,胸前柔嫩的肌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挺立起来。云烟微微环住手臂就将剪好的长布条**往身上缠,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惊的云烟差点跳起来。

胤禛的嗓音隔着门,近在咫尺:“生气了?”

云烟将布条抱在胸前遮着,身子都有些颤。“没有”

门外的脚步却没有动。“那还不出来?”

云烟咬着唇真是羞恼的不行,这人怎么总这么恨人。“还……没换好,马上就出去。”

云烟一边慌着想往身上缠布条,又有点缩手缩脚,毕竟他就站在薄薄的隔门外面。本就是第一次缠这种东西,实在挫败,她有些懊恼。“你先出去,别……”

门外复又传来微微一点压抑的醇厚笑声倒是随着脚步出去了,简直气死人。

云烟终于安下心来把白布条一点点仔细缠上身,又在胸侧打了个结。肚兜是不能再穿了,直接套了里衫,又套了外衫。这下看起来就回到了如假包换的平板小厮模样,云烟才舒了口气。

再出来的时候,胤禛马上转过身来看她。看到她没有起伏的胸前时,还微微儊眉。“你……”

云烟也不理他,低头就编辫子,准备戴帽子。胤禛走过去,屈了食指刮了刮她微红的侧脸。又用五指做梳子帮她理了脑后长发,看她编长辫。

“这次老十三还没回来,只有我们一起去,路上的条件不会像上次救灾一样艰苦,但路程也不会很慢,可能有些辛苦。”

云烟静静的说嗯。

胤禛只是吩咐了高无庸将外出公务告知了下后院嫡福晋纳拉氏,让她掌管好府内。也没让人来送,便乘了马车出了府,等到了郊外他们会再换马出去。

依旧是原班人马,小顺子小魏子和那四名侍卫,都是便服装扮。云烟一身小厮服,和胤禛坐在马车里,缩在他身前为他打扇。胤禛伸手去找书,却看到了两本经书后有那本档子室里找出的诸葛传记。

“你出门还带着他?”那口气,莫名一股难掩的酸味。

云烟有些哑然,不敢确定这人能到和一本书,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置气的地步。挪上去给他拿了经书出来,又轻轻推他去看书。

胤禛脸色才缓下来,抬了大拇指去擦她额角的汗湿。冰凉的玉扳指印在太阳穴上,有种沁入心脾的凉。“傻瓜,你对着我打扇自己不热么”

胤禛把她转了个身子,倚在他身前,再执着她的手轻轻打扇。云烟微微有些前倾,“可是这样你会热……”

胤禛弯了唇角,又把她娇小的身子揽近了些在身前。“我不热”

云烟只好缩在他身前,轻轻的打扇,他就歪在身后左手执书自然的看着书。过了一会,胤禛就伸了右手,半环过云烟身子,把她手上的扇子取下来,自然的开始帮两人一起扇。

云烟突然有些愣住,默默的倚在他身前没有说话,感受他稳稳扇出的风拂动发丝。

马车轱辘的行进声,有条不紊。就像历史的车轮,不可阻挡的奔向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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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一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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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了郊外庄子上,出了马车换马上路。云烟刚流露出想与小顺子小魏子他们一样骑匹小马的意思,胤禛话也不说,就直接把她抱上追云。

从前同乘一骑,还是四十三年。那时两人的心思都在弘晖身上,日夜奔袭。而事隔三年的如今,云烟再次坐在胤禛身前的马背上,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云烟娇小的身子坐在鞍头,当胤禛一跨上来时,她的身子已经一下有些紧绷起来。他紧贴在身后,占满马鞍,强健的大腿几乎夹在云烟臀后。

胤禛似乎感受到云烟的紧张,轻笑了下。自若而潇洒的打了个响指,追云便向前小跑了起来,惊得云烟一个后仰更压向身后的胸膛,被他更揽住,身后的大腿也更紧的夹了夹。

两名侍卫骑马在前开路,两名侍卫和小顺子小魏子在后。

追云小跑起来的速度并不快,但那前后颠簸和衣料厮磨间所感受到的,已经迅速让云烟的耳后红了起来。

云烟咬着唇,扶着鞍头本能的想往前挪开一些。在前后皆有人的情况下,这样无人知晓的亲近实在让人想要尖叫。

胤禛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让云烟头晕目眩,分不清是太久没骑马造成的,还是什么。

出了官道,路就开始崎岖。几个踉跄后,云烟靠在胤禛怀里,终于忍不住开始推他。“四爷,我想自己……”

胤禛抬手揽她的纤腰,低首靠在她耳边,声音有些哑的性感:“放心,没事。”

云烟微微儊着眉,耳后全是红晕,胤禛的五指伸过来缠绕住她的五指,安静而帖烫。

过了崎岖的路,胤禛微微喘了一口气,放缓了追云,双手插在云烟腋下将她抱起侧坐在身前。

“来,抱好。”

云烟埋首在他胸前的布料里,嗯了一声。胤禛怀着她身子的手臂,似哄似晃的摇了摇,是一种两人之间独特的肢体语言。

道路渐渐平坦起来,多数时候云烟只很安静的靠在胤禛怀里随着追云奔跑,夏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人却像停留在一个港湾。有时候,两人会说话。有一句,没一句。都很自然。

人马精神皆好,落日时分已经进入蓟县郊外地区。下马投宿客栈时,这里的条件实在不敢恭维。曾经,他们多次经过这里。每次都是形色匆匆,甚至,那个紧紧相拥没有尽头的黑夜也是在这里。

小顺子上去要了四间房,小魏子和侍卫们牵了马去饮水吃草,胤禛也松了马缰,由小魏子小心翼翼的牵过去。

云烟跟着胤禛走进简陋的旅馆,正听到掌柜告诉小顺子只剩三间房,可以给加点临时木板床。小二领着他们看了房,房内都只有两张简陋的竹席小榻,那么只能小顺子小魏子和四名侍卫三人挤一间,加两张木板。

小顺子和云烟选了一间看起来最为整洁的,才让胤禛进去。他到不以为意。

云烟进了屋子就抽出手绢先细细擦了唯一一把椅子,让胤禛先坐下。又将包袱放在其中一个小榻上,打开来开始收拾。

店小二过来上了茶,就和小顺子一起退了出去。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屋内一盏煤油小灯亮着,照着云烟单薄而忙碌的身影。云烟先用自己带的帕子把茶杯仔细擦了一遍,又倒了热茶烫了一醮倒去,再倒满茶水端给胤禛。

不是第一次出来公务,云烟很清楚胤禛是个虽然足够金贵但绝不会对自己的享乐斤斤计较的男人。

他不会因为居住条件简陋、茶水难喝、饭食难吃而发怒,他只会因为天灾**、民不聊生、贪官污吏而痛心疾首。

他坐在那里,自若而庄重的拨着念珠。

待云烟简单一收拾,胤禛便问她是否饿了。云烟转过身来说还好,四爷是不是饿了。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

云烟去开了门,却是小顺子端了食盘在门口。云烟看着小顺子就笑了,果然都是多年贴心的。

云烟帮着小顺子一起摆了盘子在简陋小桌上,问小顺子他们的饭食还够不够。小顺子憨憨的说还有的,只是这里饭食粗陋,爷还是要受些委屈。

送小顺子出去后,云烟就回来桌边看到胤禛已经端了碗,不禁笑起来,果然是饿了。

云烟走过去取了银筷塞到他手里,又给他夹菜。

云烟扒着碗里的饭,很少吃菜。却被一双银筷夹了菜放到碗里。只有两菜一汤,两人也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饭,云烟收拾了碗筷出去。又让店小二送了热水进屋。

赶了一天路,胤禛吃了饭后开始显出点倦意。云烟把他拉到小榻上坐下,就去给他解衫子准备给他擦洗。

胤禛双手向后撑在身后小榻上,胸膛微仰起,呈现一种很配合的疲倦姿态。

云烟俯下脸颊去给他解纽扣,帮他把外袍从身上褪下。又端了热水盆过来给他洗了脸洗了脚。

好容易把胤禛伺候干净了,云烟才去拿包袱布往两个小榻间勾布帘。在布帘后脱了外衫洗漱。

房间里很狭小,隔着布帘,能看到胤禛在小榻上缓缓躺下的影子。这一切很自然,驾轻就熟的习惯。

但从前两人虽也是同居一室,却远不是如今的感受。从前,入睡时没有任何阻挡也是习以为常,可不是如此一扇隔门或一扇隔帘都很重要的情形。

云烟洗好之后便吹了灯上了小榻躺下,没有特地去把布帘拉开。拉着外衫盖上身子,她静静的躺着看到胤禛侧躺的身形,又闭了眼转过身去。

“云烟”近在咫尺的布帘后传来胤禛的唤,微微的沙哑。云烟的身子一惊,迟疑的嗯了一声。

胤禛又哼了一声,似乎很不舒服。云烟听了翻过身,就去拨开布帘问他怎么了。胤禛侧躺在床上看了看自己的枕头,又指了指云烟的枕头。

云烟明白过来,只好把裹着自己旧衣衫的小枕头拿起来递给他。胤禛莞尔,和她作势换枕头。

云烟接过他裹着自己衣衫的枕头时,他还不松。云烟脸一红,就松了手,枕头也不要了一下拉上帘子躺下去。

“傻瓜”胤禛拨开帘子,把枕头塞过来。“遮着帘子不热么?”

云烟接过枕头,抱着外衫躺在小榻上。看到胤禛高大的身形也拥着外衣倚在小榻上侧身望向她。云烟微微偏过脸颊挨了挨枕头,发丝有些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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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伴君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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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胤禛。抵着枕头上浅浅的檀香气息渐渐合闭上眼眸,发丝滑落在脸颊上。迷迷糊糊中,却始终能感到停留在面上的灼灼目光,让她无法沉睡。

她睁开眼,仍然看到胤禛维持着原姿势,一双盛满月光的深邃黑眸落在她眼中。

“云烟,你还记得那天夜里么”胤禛深深看她一眼,微微扬起头,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声音轻而微哑。

云烟睫毛一闪,一瞬就知道他说的是三年前紧紧相拥的夜里。其实,刚刚进入蓟县地区,两人又哪里不想起三年前驿站的那个看不见尽头的漫长黑夜。

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静默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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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的抬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将脸颊紧紧埋入她的怀中。

滚烫的泪透过云烟单薄的衣衫烫在她胸口的肌肤上,一点一点,越来越烫,渗入她的心房。

她稍稍一动,他将脸颊埋得更深,腰上的手箍的更紧,嗓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全是沙哑。

“别走”

她哽咽着轻轻的抚着他的脑后说:“不走”

她怀抱着他的头,轻轻的随着他扣在腰间的手臂躺下。只是相拥,连彼此的体温和气息都在分享。

他睡的很不安,他时常突然自她的怀里抬首说:“云烟”

她恍惚的抬手抚上他的耳畔嗯一声,他才又将脸颊紧紧压回去贴上她的心口,手臂箍的更紧,几乎将她揉进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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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和云烟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胤禛缓缓抽出枕在脑后的左手伸向云烟——

云烟微微迟疑了一瞬,目光落在他如雕塑般完美修长的手指上,碧绿的玉扳指在月光下幽幽的泛着光。

胤禛哑声说道:“来我怀里”

云烟心神一颤,贝齿已经深深陷进了下唇里。她垂下的眼角里泄露出了一丝深深的克制,一种晦涩的疼痛。她没有动,仍然没有动。

下一瞬间,她的一切却被扑面而来的人,淹没了。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动作的。

胤禛已经下榻越过布帘,覆上云烟的小榻,果断的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他高大的身躯已经完全覆在云烟的身躯上,手臂紧紧的环抱在她的腰后,将整个小榻占满。彼此的肌肤隔着薄薄的里衣紧紧相贴在一起。

胤禛的唇瓣抵着云烟的眼睫,低沉的嗓音像一把琴弦:“那让我来你怀里罢”

云烟枕在他的怀中,鼻息里满满都是他身上独有的气味,内心忽然有种涌动,眼眶就湿润了。

胤禛低了头注视她,大拇指轻轻抚上她的眼帘。“傻乎乎的,怕什么”

他轻轻低语,似嗔似哄。

云烟有些怕泪掉下来,下意识的侧侧脑袋,却像是更往他肩窝里挨去,像一只安静又无所适从的小猫。

胤禛的目光都凝住,渐渐的轻吻落下在她的眼帘上。

小榻很小,胤禛高大的身躯刚一占据已经岌岌可危。他轻轻的吻她的眼帘,眼睫,眉毛,鼻端,脸颊……渐渐让云烟的喘息加剧,开始躲。

他抵住她挨着枕边的侧脸,终于得到她的唇,完完全全的覆上去。

世上有一种感情,每一次相互亲吻,都像是第一次。

他轻柔的啜着她的唇,连眼睛都抵住她半闭的睫,采撷她的呼吸。

“抱着我,云烟,抱着我。”低而轻,像一种古老的咒语。

这是一种怎样的亲昵啊,她的右手被曲着压在他胸膛下,左手推在他的肩上。呼吸声都那么清晰,还有耳边他的低语。

“我带你去见晖儿好不好”胤禛的大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脸颊,轻轻说。

云烟搁在他肩头的手指一下抓住他里衣柔软的杏色布料,睁开眼落入他眼眸中:“真的?”

胤禛笑了,带着玉扳指的大拇指缓缓抚上她的唇角。“真的”

云烟看着他一时哽住,心在胸臆中不可抑止的狂跳。三年了,终于能见到弘晖了。

胤禛揽着她,两人静静相拥。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过了一会,他舒展了身躯更往里挨一挨,抬手握住云烟放在肩头的手放在自己颈项间,一身薄薄里衣的身子挨得更近。

云烟反应过来,松了手就抵住他肩侧,咬唇看他。“四爷……”

“嗯?”胤禛不为所动。

“热……”

“唔”胤禛握了握她的腰肢,“刚才是谁觉得不热还遮着帘子的?”

云烟被他压在里侧,窘迫得把头垂下去,看起来又像是将头埋入了他怀里,像极了撒娇的小动物。

胤禛低头抵上来,轻吻落在她颈侧,云烟全身的血液一下涌上来,忙去推他。

胤禛搂楼她,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不能再动了”

云烟脸一红,偏头不动。

胤禛去抚摸她的发,柔滑如绸缎的穿过指尖,惹他爱怜。若说,当年那夜能单纯的同床共枕到天明。而今,就算克制,也怕是太辛苦。

胤禛抬手捂了唇轻咳了几声,嗓音里有丝暗哑。云烟转头忙推了他肩起来,胤禛顺着她。小榻太小,云烟只能从胤禛身上越过爬下榻去,汲着鞋就要往小桌去。

“小心点黑,别拿了。”胤禛抬起身圈住她腰,云烟说没事。

房间本来就小,云烟借着月光,摸了杯子,用茶壶倒满水端回来给胤禛。胤禛拉着她手,咕嘟咕嘟的喝下去,倒像是真渴极了。掌心也热的厉害。

云烟放下杯子,又摸摸他脸颊,已经覆了一层薄汗。伸手到枕下摸出扇子,轻轻给他扇扇。

“今天骑了一天马累了吧,四爷快睡罢。”

胤禛道,行,但帘子必须扯了。云烟又想笑又无奈道,得令。

两人扯了帘子下来,云烟送胤禛睡下,又给他用外衣盖了小腹。自己才回身去躺下。

胤禛的脸颊挨着包裹着云烟里衣的枕头,还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清淡气息。他侧脸看向她,云烟抬手捂唇打了个哈欠,眼光也看过来,面上倒红了,隐在夜色里。

朝夕相对、同室生活这么多年,而今夜的两个人,却像是相距最近的距离沉沉睡去。

身在咫尺,却不知是谁又入了谁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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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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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两人熟睡时,窗外已经悉悉索索下起了小雨。云烟在午夜梦回时恍惚听到小小的雨滴声混着不远处熟悉的均匀呼吸声,心里却觉得安宁。

清晨两人起来时,见细雨还未停。胤禛站在窗前看了一会说,看来今日要坐马车了。

云烟嗯了一声,拿着拧好的湿帕子上去。胤禛微微弯下腰来,她抬手上去给他细细的擦脸。

两人收拾妥当,小顺子早在门外候着了,云烟去接了早点进来,又取了银票给小顺子交待了马车的事。小顺子应了就马上出去办。

吃完早点,马车已在客栈外候着了。云烟仔细收好包袱,就随胤禛关了门离开。

屋外的天空一直在落雨,云烟帮胤禛撑了伞出来。胤禛先将她托上去,再上了马车。

云烟先进了去,又给他拨了帘子让他低头进来。胤禛的肩头落了点雨,云烟拿帕子掸了掸。待他坐好,又给他捋捋袍角。

小顺子和小魏子二人披了雨蓑驾车,四名侍卫也是一身雨蓑依旧骑着马跟在马车旁前行,四角各一。

天空悉悉索索的落雨,马车里虽没有皇家的宽敞,也算舒适。

胤禛靠在马车内假寐,手上的龙眼菩提还缓缓的掐着,显然在想着自己的事。云烟也不打扰,取了包袱内的诸葛传记,静静靠在一角。

夜里睡的晚,云烟颇为困倦。马车晃晃悠悠,雨滴连绵,云烟渐渐便睡了去。

迷迷糊糊中,只觉打在车顶的雨滴声渐大。一双手臂取了她垂在腹上的手中书,将她轻轻托平在车厢内放好睡觉的姿势,将不算宽敞的马车内更用的满满的。

胤禛就坐在她身旁,拿了她手里的诸葛传轻轻翻页。偶尔低手轻轻摩挲下她的耳垂,她无意识的嘤咛一声侧过身去,胤禛唇角微扬。

云烟悠悠转醒的时候,风雨交加的声音和车轮行进声依旧,自己侧伏在车厢里,身上还盖了一件胤禛的外袍。背后是均匀的呼吸声和书页声。

这不啻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安宁,却忽然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伤感。许是阴雨罢。

云烟缓缓睁开眼,车内是阴雨天的不明不暗。

“醒了?”身后传来胤禛略有些慵懒的声音。云烟浑身没什么力气,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想爬又爬不起来。

胤禛似乎感到了一丝异常,就丢了书俯身过来看她。

他的左手臂环过云烟身前,右手肘曲着撑在云烟脑后。云烟微微侧脸抬眼,看到他一双幽深黑眸抵下来。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云烟蹭了蹭脑袋转过脸去。

胤禛嗯了一声,左手却抬起掰了云烟的侧脸过来,两人对视。“去年救堤的时候,你在风雨中对我说了一句话,是什么?”

云烟微微愣住,“哪句?”

胤禛有些无奈,“你统共只说了一句,在扛沙袋前。”

云烟怔忡了下,才忆起那场面。她无意识的道,“四爷,这不安全,你别……”

胤禛沉默下去,听不出喜怒的说。“别什么?”

“别……”在云烟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唇上却被迅速俯□来的胤禛狠狠咬了一口。

她嗯了一声,吃惊的看着他,真有点疼。抬手去摸,一个浅浅的牙印浮在唇上。

胤禛搂着她颈侧,眼神深深的看着她。又猛然拉下她手,低头覆上去。他的舌轻轻舔舐那个牙印,从丝丝的疼化作丝丝的麻、丝丝的甜,直到入骨。

阴雨连绵,几日里白天的行程两人几乎都在马车里度过。两人偶尔也会说话,多数时间,胤禛想着公务的事情,云烟也很自然在一边看着自己的书。

晚上投宿客栈,条件比蓟县好了很多。一对人马也都休息的不错。

到了山东地界时,胤禛开始微服会见官员,了解防汛情况。白日里,他常冒雨与官员亲上河堤巡查,夜里,他时常写奏折到颇晚才睡。

一路走过去,到达河南与江苏交界时,云烟见到了那个去年与他们一起救堤而被胤禛举荐提拔的小县官,田文镜。

经过一年,这个小县城在他的治理下比去年要显得齐整而安宁,道路上也少见乞讨灾民。

胤禛对田文镜露出更大的欣赏,二人显然对于政事足够气味相投,对于吏治的强硬作风很是相似。

胤禛在他陪同下去看了防汛堤坝,感到颇为放心,又提出了一些意见,田文镜也显然对于这位四阿哥足够钦佩。不过短短几日相处,他们离开时,小县丞田文镜已经俨然成为四阿哥的心腹官员。

进入江苏境内落脚时,民生明显比山东河南都要好一些。在扬州别苑住下时,却一直没有见到年羹尧。

胤禛与当地官员在前厅谈话,云烟退下**进了主屋,却在院里无意看见几名貌美女子住在偏房。她愣了一会,也没吭声,便默默进了房里收拾。

十几天的行程下来,男人尚且吃不消,何况云烟。她刚刚胖起来的身子又渐渐瘦下去。收拾完屋子,胤禛还没回来。她趴在小榻上,渐渐就睡着了。

正在睡梦中,却听到嘈杂声一下惊醒过来。从小榻上直起身子,见屋里仍然没人,窗外却有些嘈杂声夹杂着求饶声。

云烟忙起身开了门奔出去,却正见一名面色惨白的貌美女子被两名侍卫瑟瑟发抖的拖出去。胤禛一脸薄怒的从旁边的房里跨出来,还一边扣着腋下的纽扣。

云烟站在原地,看着胤禛扣着纽扣缓缓走过来——

薄薄的白色绸缎里衣还吸着水汽,氤氲着有些透明,粘着他胸膛上的肌肉线条,隐隐约约的透出他的轮廓。简直不让人遐想刚刚的旖旎都不行。

待他走到近前,云烟淡淡侧了身,迎他进屋。却不成想,胤禛却在擦身而过时,一把将云烟拦腰抱起!

云烟的心仿佛都随着突然腾空而起的身子失了重,一下被提到半空中,惊魂未定。

胤禛横抱着她大步进了屋,用脚跟就将门踢关上,房门重重的一震。

胤禛进了屋子,直往床前走去。云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往整齐的大床帐子里一扔,一下摔的头都晕了,所幸床铺软和才没摔疼。

胤禛一身嗔怒的压过来,云烟忙支起身子推他,已经吓坏了。“四爷”

胤禛抓住她推在肩上的手,有些恨恨的说:“你刚刚心里在想什么”

云烟噎了一下,不说话。

胤禛停了停,说好,便又压□子来,吓得云烟忙推住他,啜喏道:“……许是……伺候的不好”

胤禛差点就能掐死她,咬牙哼道,“怎么伺候?”

云烟垂眼不说话。

胤禛一下拉起她,把她面对面抱坐大腿上,惊得云烟又是重重喘息一声。

胤禛恨恨咬住她耳垂,道:“旁边是沐浴间!”

云烟疼得啊了一声,抬手就要去捂耳朵,却被胤禛一把压住手。“要不是你这口小猪睡着了,你以为那个女人是怎么进去的?”

云烟听到这里,再不明白前因后果就真是小猪了。

想想又有点好笑,这么多年来,四爷还从未被女子偷袭占过便宜,至少再有爱慕他的女子也矜持着不敢上去捋虎须。没成想,走到这地界,洗澡却被惊扰……想起那被拖走的美貌女子模样,倒也不能算是吃亏的。只是,这官员的马屁确是拍到了马腿上,只怕日子不好过。

思及此处,云烟有点快忍不住想笑的冲动,可唇角只是刚露出点**扬的弧度,就被胤禛的瞪眼吓了回去。

“四爷……是不是没洗完?”云烟低下头软声道,想想也怕的确是自己睡着了,他才独自一人去洗浴。

胤禛听了脸色才缓下来,轻轻抚上她耳垂。微微皱了眉道,“你说呢”

云烟哪里不知道他的脾气,忙温声道,“那我伺候四爷去洗完好不好”

胤禛搂着她腰,大腿向上颠了颠,让云烟整个身子都上下动了动,忙惊得搂紧他颈项。

“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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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秦淮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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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榻上厮磨半晌,胤禛一直扣着云烟不放,似乎嗔怒未平。直到屋外小顺子来叩门说扬州知府在外请罪,他才放她一同起身来。

云烟起来给他套了一身藏蓝色常服,仔细扣好纽扣,轻轻抚平他精瘦腰间的墨色镶玉腰带,见他浴后的样子更是出落的干净,一身朴素的纯色常服仍掩不住他身体里与生俱来的气质。

胤禛抬手理理袖口,定定的看了云烟一眼,才转身跨出门去。

他走后,云烟又重新收拾床铺,想了想又准备去隔壁沐浴间去把他换下的衣袍洗了。刚跨出屋子,抬眼看见偏房里的美人们似乎已经全被打发的一个不剩,再无一点声响。

这种贡献江南美人给皇室侍寝的行为,早就是不成文的事。天下最尊贵的爱新觉罗男人往往偏好江南汉族美女也早不是什么新闻。只是,这些江南美女若不是踩了四爷的地雷,捋了虎须,怕也不会这样下场。

胤禛这次并未在扬州久留,便到了江宁府。期间他与胤祥到时常通书信,康熙一行已经回到京城,刚歇了没几日,天气又猛然热起来,他们又准备侍奉御驾去已经逐步修建落成的热河行宫避暑。

云烟心里仍记着胤禛说去看弘晖的事情,也知道他一定自有安排,只是静静等着。

待胤禛办了公务,没过两日,他便微服带着云烟出去体察民情,有时乘车,有时信步而走。自然,少不了也要乘船。

十里秦淮,烟雨江南。

夜晚时,秦淮河上画舫如梭,名妓如云。无论哪个时代,疾苦与奢靡总是同时存在。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夜幕黄昏,在画舫的船头,云烟静静站在胤禛的身后,夏风吹起衣袖和发梢。

两岸建筑林立,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纷纷化作诗酒风流,河间画舫凌波,轻歌曼舞,丝竹飘渺彩灯明灭,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秦淮河,这样的桨声灯影。迷离醉梦的繁华中,却让云烟感到一丝莫名恍惚。

现代的璀璨高楼、繁华夜色,属于有钱人,大清朝的纸醉金迷、莺歌燕舞同样属于他们。

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擦身而过的画舫里,有美妙的琴声和轻声笑语。一寸粉紫色丝帕随风飘落,巧合的飘落到他们的画舫来,擦着胤禛的肩头被他拿起。

对面不远的画舫里,一方帘动,一副桃花面的绝丽容颜看过来——她的目光碰到胤禛,恰好的一低眉,就放了帘子。

黄昏里的胤禛让人看得不真切,云烟还是看到他的目光里似乎闪了一闪,有什么东西划过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负在身后的左手里,念珠缓缓转动。

不一会,对面画舫下放下一艘小船,一个十三四岁的秀丽丫头随船夫摇浆而来。行至跟前,那丫头脆生生的说,自家小姐失手误落丝帕,不知可否打扰这位公子归还?小姐必当致谢。

胤禛不置可否,云烟便去迎了那丫头上来。她到时很懂礼数,甫一上来就蹲了身子行了汉礼,一张小脸也是粉嫩清丽。

胤禛的目光触及手里丝帕上一朵紫色水芙蓉,手势微动,云烟已经上去默默接下帕子转身交给她。

那丫头接下帕子盈盈拜谢,不远处的画舫珠帘微动。

她又脆生生的说:“不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不知以何为谢。”

胤禛抬眼看过对面珠帘,微微摆手示意不必。

那丫头一笑,再次拜谢。“我家小姐说若公子不语,便一曲琴音为谢,后会有期。”她说罢,便下船了。

对面画舫果真幽幽传来琴曲,如天籁,如珠玉。

胤禛的姿势未变听着琴曲若有所思,云烟站在他身后,抬眼看到他宽阔背脊,同样静静听着。

一曲奏完,胤禛抬了手,轻轻鼓掌。

这样的场面,原就是他们这样男子和倾国**子之间最寻常的桥段,不会是最初,也不会是最终。云烟静静跟着胤禛轻轻鼓掌,仿佛身在画中的配饰,又仿佛格格不入的画外景。

身为女子,要么身份尊贵,要么外貌倾城。如有其一,便将不愁疾苦。如两者兼有,更是天之骄女。如两者俱无,便不要怪罪命运不垂青,男人不垂怜。能平安过活,已是幸事。这世间,原本就无没有理由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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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胤禛并未带云烟回下榻的旅店,他自己却和两个近卫在前厅里不知在说什么。

画舫的舱室里有现成的卧榻,胤禛既要过夜,云烟便默默回了舱里收拾床铺,什么也没问。

船舱里灯火微摇,云烟趴伏在地上铺着卧铺,她将胤禛的床铺厚厚的垫好,怕河面得湿气染了他身子。又将剩下的薄被平平整整的铺在舱角,给自己开始铺地铺。

胤禛走进来的时候,云烟已经蜷缩在舱角的地铺上睡着了,一边微微烛火摇曳。

她单薄的身子像虾米一样无意识的蜷着,只有一小团,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外衣。清淡的眉目隐在烛火的阴影下,额头抵在舱角,发丝落在脸上,唇角不是很有血色,微微疲惫。

胤禛蹲下来,还是不自禁的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发。她的睡眠很浅,睫毛几乎立刻动了动的睁开眼来,模模糊糊的惊醒要坐起来。

“四爷……你回来了……我伺候你洗……”云烟突然住口,似乎没从睡梦中完全醒来,突然心惊肉跳的回想自己说的是我还是奴才。而此时是什么时空,是说什么对,什么会犯错。不远的几年前,她若敢在人前说一个我字,是少不了被掌嘴的。

没有人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她脑海里翻飞的凌乱片段是什么。她愣住,好一会才真正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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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再见弘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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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还有旧伤,河上湿气重,你怎么不垫厚点?”胤禛皱了眉,就抬手抄了她膝弯一下把她抱起来。云烟身子瑟缩了一下似乎有点冷。

胤禛转身把她轻轻放上自己厚实的卧铺上,拽了薄被过来拢住她腰腹。

夜深了,他的面上有些疲倦,眉目间笼罩着一些阴郁。他坐在卧铺边弯腰脱靴,宽阔的背脊和精瘦的肢体间渡着一层光影,显得有些冷酷瘦削。

云烟忙掀开被子跪起来,探过身子去帮他,他抬手拍拍她头,把她按回去,自己拉下靴子:“睡吧”

云烟静静低了头,又缓缓坐起说:“我去端水给你擦擦”

胤禛转过身子,一边解着颈下纽扣边一边站起半闭着眼睛说:“别端了,我自己来。”他走到舱门角放着水盆的地方,拽了帕子沁湿后一边擦脸一边走回来,眼角眉梢露出深深的倦。

他坐上云烟给她自己铺的那个薄地铺,把外衣脱下来就灭了灯躺下去。

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却是应该盖在云烟身上的薄被。而对面卧铺上已经空无一人,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他的外袍。心中一惊,抬眼望去,她却在舱口静静蹲着,手里轻轻拧着帕子,面容沉静。

待伺候完胤禛起床梳洗完,云烟走出舱外,才发现两岸的景色已经变了,他们不知正驶向哪里。

“不是想晖儿么,那我们就去罢。”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胤禛缓缓站到云烟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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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顺着京杭运河一路南下,靠岸时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岛屿。十二个小岛错落有致,小岛上通过几十座精美小桥相连,简直美不胜收。远看去,那幢幢小屋子有一半挑在水上,凌波而居。

胤禛一身朴素常服将有些怔愣的云烟托抱下船,一齐走上青石板路。他没有带随从,只拉着云烟走上这座小镇。

绵延的老街悠长,路上零零散散有路过的人,都是淳朴而和善的样子。云烟的心渐渐放松下来,这里真的不足以用美来形容,她不禁为弘晖感到欣慰起来。

云烟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的胤禛,他冷峻的侧脸上好像也染了些这座小镇的气息而显得柔软起来。

正是午后,两人一直向东走,闻着悠悠的风,不需要言语。

走到一幢僻静古朴的小院前,胤禛停了脚步。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院门,敲门声似乎别有韵律。他放下手,侧脸看看身后的云烟,就将她轻轻拉上前来。

云烟刚刚站定,门就开了——

一个中年男子微微弓着背恭敬的唤:“主子,您来了。”

胤禛嗯了一声,就抬脚进去。云烟跟在胤禛身后,心咚咚的跳。

院里芳草萋萋,还有微微鸟鸣,惬意而雅致。

一个俊秀的青葱小小少年从厅堂里跨出来,一双透亮的黑眼睛越来越亮,几乎点燃了整个厅堂。他毫不迟疑的开口:“云烟!”

云烟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年了,昔日的小娃娃弘晖竟然出落的成了一个邻家英俊的小小少年。他那一双黑眼睛,那眉眼里的神态真真像极了胤禛,连骨架也抽条起来,长高了许多。

一时间,云烟竟不知该如何上去和他相认。那个她从三岁时就抱在怀里的奶娃娃啊,那个牵着她的手,晃晃悠悠走路的小阿哥。如今,少年初成。

就在云烟仍沉浸于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时候,一个人影已经扑到怀里,紧紧抱住。

“云烟,云烟……我是弘晖,你不认得我了吗?不认得我了吗?”弘晖娇憨的把头抬起来抓着云烟的胳膊问她,举止里还是那样熟悉的孩子气。

云烟怔怔的看着他,才缓缓笑了。

她抬手理了理他身后的小辫子,这动作似乎从未分离一样的熟稔。“阿哥,怎么会呢?你长大了长高了,只有云烟老了。”

“不,你一点也没变。从我认识你,你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弘晖微微仰着头斩钉截铁的说。云烟一声笑就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小娃娃嘴甜骗女孩子的功夫,从小到大是无人可敌。

胤禛在这种场景下,不免被自动忽略掉。直到弘晖拉着云烟的手,才喊了一声阿玛。

胤禛也只是哼了一声。云烟推一推弘晖,他乖顺的去给胤禛请安,腻到他身边去摇尾巴说:“阿玛,真想你。”

胤禛到状似一点不为所动,转身潇洒的掀了袍子坐下,口中仍道:“是吗?你是真想我,还是刚想起我”

云烟一听,不禁垂下眉目忍着笑去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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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的弘晖,已经是英俊的小小少年。分别三载,时光却奇特的没有冲淡他与云烟之间的感情。许是由生死相连的心意相通,那份亲近,只要一经重逢,便足够。

喝完茶,胤禛和管家不知在前厅说什么。弘晖拉着云烟已经去了书房里。一边走弘晖一边询问他额娘纳拉氏的近况,云烟一一作答宽慰他心。弘晖小小的脸颊的上露出一点超乎年龄的神情,随即又仰头笑了。

一进弘晖的书房,云烟仿佛恍如隔世。四府正房里也有弘晖的那个小书房,从前他们俩在小书房里的日子不知凡几,而他走后,云烟再没去过。

他的桌案上除了书本,还整整齐齐的摆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泥人,那么熟悉。简直让云烟诧异万分。

“它们怎么会在这?是……”是相似的两个,还是当初的那两个?

弘晖上去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眨着黑眼睛笑着说:“还有哪个?自然是你送我的那两个。是我前两年央求阿玛从府里拿出来的。”

云烟轻轻的拿起来看,两个胖乎乎的男娃娃女娃娃保护分非常好,还像崭新的一样。看到它们,才感到光阴如梭。

弘晖靠在云烟旁边,两人挤在小塌上一起看这两个小娃娃。云烟抬手摸一摸弘晖的小脑门,两人说起从前的事情笑成一团。

夏风从窗格外吹进来,尽是水乡里沁凉的芬芳,风吹翻了案上诗经的书页,停下时是《邶风*静女》,一篇——

“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弘晖的手指指到白底黑字的“爱”字上,眨着黑眼睛,嘴唇有些微微翘起。

“云烟,你说这个“爱”字是什么意思?我一直觉得,夫子解释的和书上的注释都不对。”

云烟的目光落在微微皱起的小眉毛上,促狭的笑:“阿哥小时候也是这样,能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意思说成是可爱的小鸟,士别三年,现在思考的问题都这么深奥了,难道是有喜欢的小姑娘了?”

弘晖长长的睫毛微微敛着,神色里有八分胤禛的影子。他的羽睫忽闪的嗔道,胡说。

他细嫩的小脸蛋凑过来,双手抱着云烟的胳膊轻晃,他们父子遗传有一种天生征服女性的娇嗔意味。“说嘛”

云烟无奈的笑,“说起诗经,云烟不太懂的。”

弘晖眨眨大眼睛,“那就不说诗经。只说这个字。”

云烟又笑,“那阿哥问的是天下大爱还是人间小爱?

弘晖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天下大爱如何?人间小爱又如何?”

云烟在弘晖期盼的神情下,略微沉吟了下,神情柔和的轻声说:“不离不弃,非此不可。”

“也许,不论是天下大爱还是人间小爱,都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称之为爱。”云烟用帕子轻轻给弘晖擦了擦汗珠。“云烟希望阿哥日后能两爱俱有,那才是真正的人生。”

弘晖诧异的看着云烟,一双黑眼珠里满满的亮光,他缓缓重复着云烟的话。“不离不弃……非此不可……云烟,你可比那些教条的老夫子说的精辟的太多了!”

两人坐在小榻上,正说着几句悄悄话。门外帘子一动,有微微的咳嗽声传来,却是胤禛掀帘而来。

云烟忙站起来唤四爷,他嗯了一声,状似无意的看她一眼,晶亮而深邃。

胤禛坐下来,云烟就在旁边陪着。弘晖小同学也颇有规矩的坐好。胤禛问着他学业,他也对答如流。说起得意处,三人一齐笑了。

接近傍晚,前厅里摆了饭。弘晖拉着云烟,三人第一次同桌吃了饭。

云烟看见弘晖喜欢的菜色就主动夹给他,弘晖大眼睛一笑,弯弯的如星辰一般璀璨。夹着云烟递来的排骨就放进小嘴里。

一边胤禛轻轻咳,云烟转头看到他看着这边的红烧鲫鱼微微儊眉。云烟看到便上去夹了,细细剔了鱼刺放入他碗里。他也不说话,面容依旧的低头下去,夹起来放入口中,唇角却微微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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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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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弘晖眨着眼睛悄声向云烟说带她去一个最漂亮的地方,云烟微笑着点头。一声轻咳声传来,两人一齐看向胤禛。那人左手圈成拳状覆在唇上,右手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

云烟微微儊眉,胤禛莫非夜里在船上还是着了凉。她就站起走过去递了帕子给他,他接下缓缓拭着唇角。“乌镇的风景不错,你们要不要随我一起出去走走?”

三人一起出了门,走上青石板路,云烟牵着弘晖的小手走在胤禛旁边。弘晖显得特别开心,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路边树荫下还有蝉的叫声,断续而微弱,似乎也要收工。这叫声非但不让人心烦,更平添一份城市里没有的质朴和宁谧。

落日的余晖洒在身上,黄昏的乌镇美得异常动人。远远的看到河边点点灯火,缤纷美丽。三人缓缓走到河边去,原来是有许多村民在这里放花灯,大多是年轻姑娘,她们很多都是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小花灯三五成群来纳凉。

她们把自己的心愿写在小纸条上塞进花灯里,点燃各种各样美丽的花灯放入河中,让花灯随波而去,据说这样就能够实现愿望。

弘晖拉下云烟的耳朵悄悄说,他每次看到别人放花灯,都想有一天也会来放一只花灯。

云烟听了,摸摸他的脑袋说“那就今天好吗?”弘晖笑了,看着她不住的点头。

云烟问了人,知道也有卖花灯的小摊,就拉着弘晖去附近小摊贩那买花灯,胤禛也信步跟着。小贩很热情,花灯的样式也很多,弘晖一眼就瞧上那个头顶长着一缕翘翘毛的嫩黄小鸟,很是可爱。云烟笑着向小贩指指那个小鸟花灯,小贩忙取下来拿给她。

云烟将花灯放到弘晖手里,弘晖就伸手去摸摸小鸟的脑袋咯咯的笑。云烟笑着要低头去拿荷包付钱,弘晖抬头就问:“云烟不要一个嘛?咱们一起放花灯。”

云烟愣了一下,身后传来一声醇厚的声音:“三个”

弘晖的大眼睛里燃起绚丽的光芒:“阿玛也要一个”

云烟一时忍不住捂唇想笑,又回身正色道:“四爷要哪一个?”

那人的面色在幽暗的天色中倒是相当冷酷,语气正经。“随你”

云烟依言去挑,基本没有看到男子气的花灯样式,只拿了只洁白玉兰形状的花灯。弘晖在一旁说真好看,就拿两只玉兰花吧。云烟看向胤禛,只见他也不说话,伸手用指尖轻轻拂过云烟手中花灯外侧的花瓣,用行动表示了一切。

三人依照本地风俗,分别在小贩那拿了纸笔,为自己花灯里的许愿条写愿。太久不写字让云烟感到自己几乎忘了怎么写字,好在她并非有什么大愿望,不过是寥寥几字便罢。胤禛写的也很快。云烟写完时发现他早已写完,一双眼睛正炯炯盯着自己。心间一跳,偏过脸去看只有弘晖仍笔笔工整的仍在写着。

放好许愿条在花灯里,三人就往河边走去。未免胤禛捧着花灯不搭调,云烟一人捧着两个。他负手信步走在身侧。

由于天气颇好,河边还是蛮热闹,姑娘们的欢声笑语也感染了他们。他们也找了一个角落站定,夏风吹在身上,河面上荧光闪闪,色彩斑斓,天空上爬上了弯月,繁星点点,美的纯粹。

胤禛这样的男人,纵然一身朴素常服,但站于人群中也是很难被忽视的,好在是黄昏,容貌不清,但他高大身姿上的气质还是引起近处姑娘们的注意,他自己倒是毫无所谓。

放花灯时,胤禛弯了腰,亲手把小巧的玉兰花灯挨着云烟的那只轻轻放入水中。弘晖那只嫩黄小鸟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悠哉在游在一双玉兰边,更像是一只天真的小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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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边回到小院时,天色已经颇晚。在弘晖房间里,胤禛坐在桌后随意的看着弘晖的课业和临帖,弘晖腻了一会云烟,就开始打哈欠。云烟笑着说给你早点洗洗睡吧。弘晖复又睁大眼睛不肯睡,云烟看了就明白他怕她们不知何时就走,心中一片酸涩。

“四爷,我们……明天还去散步吧?”云烟微微偏头望向桌案后拿着书册的胤禛。

“唔”胤禛微微抬眉看她一眼,随意的翻过一页,声音倒是很肯定。

听到胤禛唔的这一声,两人都如闻天籁。弘晖一下眉开眼笑。云烟也摸摸他头,说云烟去打水,阿哥洗香香的睡觉。

云烟给弘晖洗脸洗脚时,他还有点小少年的羞涩,很是可爱。云烟坐在弘晖床边,待他呼吸均匀时,看向胤禛,他也早已放下书册看过来。

胤禛站起来走到床边也坐下来,凝视了弘晖的睡颜一会,轻轻握了握他的小手,将它放入薄被里,看了云烟一眼,无声的说走吧。

在胤禛房里洗漱更衣后,云烟就伺候他上床。因为屋里本没有另一张床榻,云烟自然要去隔壁房里休息。胤禛对此很是皱眉,要叫人搬床。云烟忙说弘晖刚睡,明天早上再搬吧。胤禛才勉强罢了。

云烟很久没有单独睡过一间偌大的房,想来几乎何时都是与胤禛捆绑在一起的。这一夜的单独,也算是种难得赏赐。

当云烟洗漱完毕躺上床时,看见月光朦胧的照进来,才发现胤禛不在身边。这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正朦胧**睡间,突然听到轻轻叩门声,惊得云烟心头一跳。赤脚下了地,走去门前,心中隐隐有了预感。轻轻的叩门声又响起来,云烟轻抵着门板。“谁”

“我”低沉又熟悉的声音,简洁而微哑。

云烟迟疑了一瞬,回身轻轻打开门——一身月白色里衣的胤禛站在门外,同样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四爷,你怎么了?”云烟见他这样,有些不知所措。

“你睡着了?”胤禛也不进来,就这样低声问。

“我……还没……”云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迟疑的回答。

“我睡不着”他很快的说。

云烟无语。

胤禛一把搂住她腰身,按在怀里,几乎把她双脚提离地面的走进屋来,关上门。

云烟有些慌,不住的推他。胤禛将她往桌案上一放,语带威胁。“再动就真不睡了。”

屋里很黑,全凭呼吸和肌肤判断彼此心意。

“那你睡床上,我……去抱被子来铺地铺”云烟呐呐的说,身子也不动了。

“不行,你身子不好,不能睡地上。”胤禛的声音明显拒绝。

“……”云烟更头疼了,难道让他睡地上么。“我多铺两层,没事的,夏天。”

待摸黑铺好地铺了,胤禛却不让她睡了,赶着她去床上。云烟不愿意还被一下拦腰抱起来,吓得她差点哼出来。

胤禛把她抱上床,自顾自的躺下,分明是极疲累的舒展了□子,过了一会,便渐渐呼吸均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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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胤禛醒的很早,精神也很好,一点不像睡地铺的人。云烟伺候好他,又去叫弘晖起来。鸟语花香的早晨,胤禛带着弘晖在院子里练剑,连在一边的云烟都感到幸福。

两人洗完澡后,胤禛又手把手的教弘晖弹琴,写字。云烟静静的看着他们,浅浅笑意。

弘晖这三年,虽然在胤禛的保护下,衣食无忧。但地域的辗转,远离亲人,总是失去太多。胤禛虽是个外表冷硬之人,却总有一颗不失亲情的心,他竭力想为弘晖做的弥补,云烟都看在眼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到了第三日,正在院里写诗词,管家突然来送上信件。胤禛一接信件看到信封上的红色标记,就快速拆了信封看起来。

胤禛很快的抬起头,脸色已经很严肃。“云烟,去准备一下。”

云烟听了,也知怕是事情严重。她看了看弘晖,就点头下去。

当云烟简单收整好,胤禛已经等在大厅,弘晖在一旁小小的脸颊上强忍着不舍。云烟走过去,紧紧抱抱他。

在此种时候,云烟不得不承认,胤禛永远比她冷静太多,他心里还有家国天下,黎民百姓。

弘晖的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云烟克制不住眼眶的酸涩,再见不知是何时。

胤禛走到弘晖面前,对他说了几句话。弘晖点点头,脸上再次显示出一种超越年龄的表情。这一切,已经像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胤禛转过身,向云烟走来。“走吧”

云烟强抿着唇,对将被管家牵进去的弘晖努力的笑,轻轻挥挥手。

终于转过身时,泪雨滂沱。

同样的青石板路,来的时候是何种期盼,走的时候又是如此不舍。胤禛的步子很大,云烟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任带着雨气的夏风吹干脸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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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再遇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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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走向河岸时,船已经早早等着。胤禛一直没有说话,将云烟抱上船,便进了舱内前厅。

原来,山东、安徽、苏北一带突然开始猛烈降雨,已经有些地方破堤。而且这还不算,康熙一行在去热河的路上,竟突然遇袭,好在御驾无伤,没有被得逞。偷袭者竟然是明朱三太子遗党,简直胆大包天,让康熙龙颜大怒。

船行了约摸一个时辰后,缓缓减速,只见另一艘船靠了上来。

云烟在舱里站起向外看去,只见一个有些熟悉的魁梧身影从对面那艘船上轻松的跳上来就单膝跪下做了个标准的叩首礼——

“奴才年羹尧,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胤禛在舱内招招手唤他进去,他便起身进了去。身后的船只缓缓分开,开走了。

原来这年羹尧已经在胤禛提携下在杭州城做了杭州将军,这次被胤禛传书叫来,几乎是马不停蹄。

他们在前厅谈了很久,直到傍晚过了,云烟才进去送饭食。年羹尧看到云烟,目光在她肩头停留了两秒就转过去,有礼的点头。

由于要第二天天明才能到江宁府,船上又小,另一个小舱被两位近卫占满,年羹尧少不得只有在前厅对付一晚也比在舱内要宽敞。

云烟好容易在舱底找到了最后一床小被,抱上来给他。胤禛已经回了舱内,年羹尧忙接过来,浓目冷漠的面容看不出表情,人到显得比前一年更生疏些。云烟没有在意,便转身回去舱内。

第二日,他们靠岸到达江宁府下榻的客栈。雨势已经蔓延开来,他们收拾好东西,一行人几乎马不停蹄的就往回赶路。越往北走,雨势越大。

回程反而变成了重头戏,比来时辛劳不止多少倍。胤禛开始一路忙于检修河堤,调款赈灾。年羹尧跟在胤禛身边,鞍前马后,虽然少语却十足尽心。他的才智和办事手段也更明显的显现出来。

由于雨大危险,又易风寒,胤禛出去办事的时候常常不再带着云烟一起,只带年羹尧和侍卫一起去。云烟常在下榻处苦等,也不好强去,万一着了风寒还拖累行程。雨势一大,心都揪在一团,常至半夜才迎到他回来。每每一身疲累,辗转于路上,胤禛也很少跟她交谈。

这真是一段动荡的时间,黄泛区一片洪涝,康熙在热河行宫也不得安宁,反清复明的苗头在偷偷死灰复燃。

其间,走到直隶境内,胤禛一行外出时还在路上救了一名女子。云烟没有和她打过照面,只在侍卫送她走的马车边,惊鸿一瞥间,那绝色容颜竟像是见过。而胤禛对此事,只字未提。

车马到达蓟县时,云烟才发现他们将不再回京城,而是直奔热河避暑山庄而去。路程不远,到达山庄时却早已是人困马乏。

胤禛甫一落足,便要直奔觐见康熙而去,他略停一停,还带上了年羹尧一同进偏殿等候。

云烟他们一行驻足在山庄角下候命,她也才得空看一看这座庄严大气的皇家离宫。而山庄里负责接待他们的小太监们,也热情的介绍了一些山庄的位置情况。

宫殿区经过几年的修建已经成型,一共四组建筑,是正宫、东宫、万壑松风和松鹤斋。宫殿北面是辽阔的湖泊群,湖上岛屿密布湖面分割成大小不同的区域,层次分明,洲岛错落,碧波荡漾,美不胜收。东北角有著名的热河泉。湖区北面的山脚下就是千里平原,地势开阔,一片碧草茵茵,林木茂盛,茫茫草原风光。往山庄的西北部望去,山峦起伏,沟壑纵横,一片醉人的风景。

不一会,胤禛没有回来,倒是有一位团脸华服的总管太监在两名太监陪伴下进来。他一进来,周围的小太监们都恭敬的给他行礼说:“梁总管好”,云烟也随之照做。原来这人却是大名鼎鼎、自幼服侍康熙的贴身太监总管,梁九功。

梁九功的面相十分圆团,尤其是一双微微下垂的八字眉很是显眼。他略清了一清嗓子便说:“皇上赐四贝勒宿狮子园。”他身后的一个白面长脸太监接下很是和善的说,“那就劳烦诸位先跟咱家走吧。”

狮子园在山庄西北面狮子岭下狮子沟。这里峰高岭峻,水碧泉清,花繁树茂,鸟唱禽鸣,景色十分优美。

这白面长脸太监叫李德全,另一位身材小巧面目机灵的太监叫魏珠。他们二人皆是梁九功的副手,来安排四贝勒下人安顿至狮子园,显得很是恩遇有佳,简直让云烟小顺子受宠若惊。

他们离开后,云烟和小顺子及几名侍卫才松了口气,开始收拾。

小顺子看着窗外眼巴巴的,云烟便问他是怎么了。小顺子抓一抓头说,我们老家就是承德的,有好些年没回来过了。

两人说了会话,云烟才发现在四府共处这些年,本着少问少说的原则做人,她对身边人的所知竟是如此之少。比如,今日云烟才知道小顺子本姓苏,小魏子本姓张。云烟一阵羞赧,小顺子忙说,府里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连他自己也快忘了。

待云烟进了主屋里收拾一遍,又洗了澡,才擦着湿头发在小榻上坐下。推开精美的花棂窗,鸟语花香的□院里,天空晴朗。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晴朗的天了?离开乌镇,离开弘晖,又是大半月了。脑海中闪过,弘晖眨着大眼睛问爱是什么意思的样子,弘晖红着眼睛看她离开的样子,胤禛在河边弯腰轻轻放下玉兰花灯的样子,马车帘子被风吹起时那一张如花美颜的样子……胤禛立于船头,轻轻鼓掌的样子……

云烟努力仰头看着天空上的白云,塞外的天空总是特别的蓝,任心室里的酸楚渐渐蔓延开去,直到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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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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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园内非常大,殿堂、庭院、假山、泉池、小寺庙,甚至还有山头和沟谷,足足有几百亩。这一切都美的自然而灵秀,只是周围是高高的石块砌成的围墙,围墙外就是河岸和青山,让云烟静静的望了好久。

她把所有带着江南阴雨气息的衣物都洗了一遍,洗到日落西山,将衣服挂满了偏殿边的小院。其实,云烟在江南各地大雨中忍耐着前一年的旧伤酸痛,已经很久。

很晚,胤禛带着年羹尧才回到狮子园。

云烟和小顺子去门口迎接他的时候,正看到他抬手对门口的亲兵示意免礼,那雍容的身姿似乎一点看不出旅途的劳顿。其实,他已经连续很多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云烟随他进了屋后,他的倦容几乎在一瞬间显现出来。他坐下后已然躺在塌上,半闭着双眼,左手臂抬起搭在额头上。

云烟没有说话,过去轻轻给他脱靴,又给他解开颈下的袍子。也许胤禛是被云烟弄惯的,他不仅没有醒,而且就这样沉沉的睡去。云烟给他用热帕子擦了脸,擦了脚,用薄被给他搭好小腹,他睡得更加安稳下去。

第二日,胤祥来到狮子园小坐。见到云烟皱眉说,你比出来前瘦了。云烟只是笑笑。胤祥的样子倒是日渐成熟,他和胤禛两人专注的谈着公务,谈着遇刺的始末。

胤禛来到热河,来到狮子园,并没有闲适下来。开始几天,还算在园内休息的时间颇多,后来渐渐都是很晚才回,甚至深夜。早上又起的很早,几乎天天早出晚归。

云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做什么,也从不主动探问。每每他回来时已经很疲倦,两人交谈也少。胤禛有时突然问到,我忙得一天不回来吃饭的时候,你吃饭吗?云烟愣了愣说吃的。他就皱眉把她抱起来颠一颠说,好像一点没见胖,是不是厨子做的不好?云烟忙摇头说不是的。

除此之外,这段日子在狮子园里的时间大多是云烟自己度过。

小顺子、侍卫、年羹尧被安排住在后殿的几间屋子里。年羹尧更是神出鬼没,常不在园内。云烟也和他们很少打照面,只有小顺子还算多见。

空荡的狮子园里,云烟最喜欢这个主殿边的东北边的小殿,不大的几间屋子和四宜堂相仿,而且能挨着高高的围墙看到墙外的山水,听树梢上小鸟的歌唱。而偌大的主殿,康熙亲笔所提的“乐山书院”,太空了。只有胤禛回来的时候,云烟才会待在那里。

有一天,云烟帮他更衣时,无意间看到了他袖里有一条眼生的帕子,微微露出一角上绣着一朵小小的紫色水芙蓉。

狮子园里的围墙,比四府更加高大。每个清晨送胤禛走后,云烟会开始收拾屋子,洗衣服。每个午后,她总静静的坐在树下看一本书。从府里带来的书被云烟一页页的翻过。

看诸葛传记时,说起孔明年轻时喜欢带着琴,爬到高高的山顶上抱着膝盖唱梁甫吟。那是一种接近丧歌的忧伤曲调,却是他的最爱。

云烟是不会唱梁甫吟的,她只有偶尔会一个人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抱着膝盖坐在这个小院里的树下低声的轻唱几句的诗经中的句子。这是弘晖最喜欢的。从前,小小的弘晖总拉着她在小书房里一边背句子,一边哼唱,他说这样就记得很快。

弘晖从小喜欢《蒹葭》和《淇奥》,而云烟记得的篇章不算多,独爱《子衿》,或者说尤爱与曹操《短歌行》里相似的那篇。

塞外的月亮似乎比哪里都不同,纯粹而明亮。

很多个晚上,云烟仰着头,抱着双膝只有一小团。月光照在肩头,连身影似乎都朦胧下去,淡得像月下的剪影。她的神情淡然而寂静,有一种不属于此时此地的错觉。

她轻轻的低唱。柔软而自然。仿佛只有虫子才能听懂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

夜渐渐晚了,胤禛还没回来。云烟的头挨着膝盖上,困倦的垂了一下脑袋猛然醒过来,准备站起身,突然觉得芒刺在背,便回过头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侧门下,他深刻冷硬的面颊在灯影中渐渐显现出来,脸上看不出表情。

云烟心中一惊,缓缓转过头,扶着麻掉的膝盖慢慢站起来,礼貌的唤了一声:“年大人”

年羹尧没有说话,目光看着她略微有些蹒跚的脚步。云烟不以为杵的笑笑,示意的行了个礼就准备回主殿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

“东琪很好,让我带问你好。”

云烟一愣,停住了脚步。原来,去年她们在赈灾点捡到的那个孤儿,他还是带在身边的。

云烟点点头,轻而微哑的说:“多谢年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她的态度没有丝毫的献媚,淡而从容。她行了礼,就走过去,步子不快,还有些蹒跚。渐渐的,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殿堂灯影下的转角处。

云烟缓缓走回主殿门口,感觉到冷。想一想,最热的季节好像快要过去了罢。

门口响起请安声,胤禛回来了。有一些早。

不知为什么,多日过来,他的面上益发隐隐显出一种凛凛不可亲近之态。不过在房里,他还是如常随意。

云烟默默迎他进来,像每个这样的夜晚一样,唤他四爷,准备给他更衣。他靠在躺椅里,一边闭着双目,一边却握了云烟的手,她的手指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颤,继续解着纽扣。

“你手怎么这么冰?吹风了?”他的声音低沉,字字珠玉。

云烟微微一笑,平淡道:“没什么,可能天凉了。”

胤禛听了一边摩挲她手指一边放到唇边,他的唇微热。“怎么不多加点衣裳?这些天着急了吧,我们也就要回京了。”

云烟听了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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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的公务似乎更加繁忙,他没有参加之后要进行的木兰围猎,多是年轻阿哥们陪着康熙,十三自然也在其列。云烟他们在七月底回京城的时候,最热的夏天已经过去。

古语说,七月流火,八月授衣。说的就是,七月份开始降温,八月份就要加衣服。当然,这说的是农历。

在从热河回京城的路上,他们也是坐的马车。也许有段没有白日里这样和胤禛这样单独长时间呆在一起,她始终有些缩在马车角落。她比出来前的脸颊更小了,身子也单薄。

胤禛看公文时,她始终挨着马车角落靠着。偶尔缓缓睡去,从来也不出声。

胤禛来搂她时候,她显得有些生疏。胤禛丢了手上公文,更用力的搂着她腰肢将她抱到身前。云烟的眸子压抑着一种转瞬即逝的惊慌。

胤禛一手扶着她后颈项,带着碧绿玉扳指的大拇指扣在她后腰上轻轻摩挲,云烟顿时身子敏感的缩了缩。

他微微叹息一声,“在热河太忙了,有多久没好好抱抱你了。”他的声音里透露的一些疲惫和亲昵。

云烟在他怀里没有说话,任他抱着,良久才渐渐放松下来。

胤禛抬手扶住她脸颊,手指拂过她的唇角。

“这次在热河没时间带你四处转转,明年过来我带你好好玩玩。”

一别三月,他们一行回到京城时,胤禛受到了四府上下隆重的欢迎。终归是形式化的家宴后,胤禛又开始早出晚归起来,晚得连后院也没有时间再进。

有一夜他回来的很晚,云烟给他更衣时发现早上她挂在腰带左侧的佩玉,变作了右侧。

胤禛不在的时候,云烟常流连于档子间里,这里像一座宝库,她常能在里面找到些引人入胜的书籍。

云烟还试图想打听过福儿的情况,又遇到过那个在厨房当差的小戚。他很爽快的主动说给她帮忙。不久就来找她,带来好消息。福儿的病已经好了。八爷无意间说要扩建花房,管家便让福儿和碧月搬出了花房里简陋的耳房,住到了新的下人房里,她们都很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桂花开了。云烟无意间听到四府内渐渐有一些窃窃的流言——

四爷终日不在府里,是在外认识了一位绝色美人,只因身份原因所以还没有纳进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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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四爷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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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依旧终日忙着自己的事,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中秋也只是颇晚才到府,大家一起吃了饭,四府里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云烟的日子过得也很平静,从不参与任何流言,因为她知道这不是流言,而是事实。

胤禛不在府里,云烟自然也就自己去饭房吃饭,和下人之间接触倒是比前些年多很多。这些年过来,年龄也大起来,她不过仍是如此普通奴才,于是也少有人再眼红她什么,只是某些有心人背后嘲笑而已。

小戚和云烟渐渐熟起来,和善而有礼。通常从饭房回来,云烟总会照顾一会花草。她常常在院子里拔草,修整花架,侍弄一会观音莲。

随着这样的日子,西北边侧福晋李氏倒像是有点沉不住气了。她的房内大丫头青环在饭房碰见云烟时,状似无意的打听四爷的情况。云烟只淡淡应了声,也不多说话。秋杏在一旁哼说她不过也只是个奴才,她能知道什么。云烟听了微微一笑,点点头。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烟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待她好,她觉得感激。别人待她不好,她觉得也正常。

一夜里,胤禛将近二更才回。他一把用力抱了开门的云烟亲亲额头说,等最近忙好我带你一起去新园里休息几日,那儿的主景建的差不多了。

云烟能闻到他肩头有一股特殊的味道,陌生的香味、铁锈气似乎混在一起,说不出来。

嫡福晋纳拉氏自小产后身体便不好,府里很多事大多由侧福晋李氏代为张罗,她膝下子息又旺,而胤禛在外这长一段有绝色美人之事,显然是很难不让她上心了。

桂花快要落完的余晖中,云烟独自在院子里站在凳子上采摘桂花,只是身后再没有胤禛的身影。待云烟小心翼翼的下了凳,将包满桂花的帕子拿进屋里正准备洗净桂花时,院外传来小魏子叫她的声音。

云烟将捧在手上的桂花帕子放在桌上,手也没来得及洗就出了屋去。

小魏子说,厨房里进了些新鲜的绿菱,制成了新糕点。侧福晋李氏特地让人正往四宜堂送来,说让四爷晚上回来时尝尝。

云烟点点头说那我去迎吧。过了曲桥没走两步,就碰到迎面来的小戚。他抬头看到云烟,露齿一笑,一口白白的牙齿。

两人停在原地和气的说了两句话,云烟就**接过点心盒子。小戚说你别拎了,我给你送到院门口吧。云烟说没事的,很轻。

正说话间,身后竟传来笑声——

只见侧福晋李氏一身枣红掐丝的褂子,明眸善睐的扶着丫头青环,婀娜的缓缓走过来。

云烟和小戚忙恭敬行了礼。

侧福晋李氏看着他们,扶了扶手上的猫眼戒指,“路过这瞧瞧,四爷还未回来吧?”云烟应声回答。

李氏目光落在表情平淡,打扮普通的云烟身上。“时间过得真快,云烟今年过二十了吧?”

云烟不知她什么意思,只恭敬应声。

李氏状似轻嗅了下空气,“好香甜的桂花气,云烟。”

云烟答:“禀侧福晋,可能是奴婢刚刚在院里摘桂花无意染上的。”

李氏挑眉一笑,“四宜堂里的桂花倒是府里最好的,雪韵一直说其他桂花不好呢,你既摘了桂花就给格格送点去?”

云烟闻言恭敬应声便说马上回去拿了送来,李氏便扶着丫头转身缓缓去了。云烟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只有无声叹息,想是只有送去西北边了。

云烟和小戚道了别,拿了点心盒子就进了院子。仔细用新帕子拨了大半桂花出来包好,才出了四宜堂,往西北边去。

云烟已经很久没有进这个西北边的院子,几年前她还懵懂无知时在这被秋杏陷害亲眼撞见白日里胤禛和李氏亲热,差点活不下来。几年后,胤禛已经去了外面宠幸新鲜的殊色美人。她却捧着手绢心有余悸的再次跨进这个小院子,实在不能不说是天意弄人。

云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进了院子。门口的小丫头通报了下,就让云烟进去。李氏就坐在前厅喝茶,看着小阿哥弘昀、弘时在玩。

云烟给李氏行了礼,青环上来接了云烟的包好桂花的帕子就转身下去,想是送去给大格格雪韵了。云烟刚松了半口气就准备告退,但李氏却抬头看她说不忙,留下来陪我说会话。

李氏抱起弘昀亲了亲,将他递给秋杏,让她带两个阿哥回房里歇息去。

她喝了口茶,用帕子状似优雅的掩了掩唇角:“爷最近身体各方面还大好吧?”

云烟心知,这位侧福晋果然还是想打听四爷的近况吧,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恭敬应声说是。

李氏巧目盼兮,扶了扶自己的耳坠。“我听下人说,现在府里有传言爷在外认识了位新美人,也不见爷带进府里来,让我们好生盼望。”她语气一停,目光直直的看到云烟垂着眼睛的面目上。“上次外出……你们在路上,可有认识什么人?”

云烟几乎没有停顿,面目平淡道,“四爷在外公务繁重,见人繁多,奴婢终日呆在住处,其他事情奴婢不知。”

李氏见她平静的面目倒挑了眉笑起来,“从前,我没看出你这奴才倒是挺有出息的,这么些年跟着爷倒一直这个样子。”

云烟一怔愣,不知她话锋一转是何意,忙说不敢。

李氏敛了眉目,笑着低头看着白皙的指尖:“今天有心情说笑,从前,我是不太喜欢你。现在看看你,倒是知道爷为什么选你到四宜堂当差了。”

云烟心知她是何意,不过是说她再怎样也不过是个贱籍奴才,再忠心耿耿也永无出头之日。

李氏叹了口气,颇有些怜悯颜色看看低着头的云烟,简朴的下人衣服益发衬得她身子单薄。

“说起来,你若是换张脸蛋,也有一姿半色,纵然身份再如此,这些年也不至仍是如此。爷们么,说到底,都是看重这个的。”

云烟听了她话,微微颤了颤睫毛躬身平静的说:“奴婢本是贱籍出身,能在四府当差已经是天大的恩赏,从不敢有半分痴心妄想。”

李氏看她半响,忽又微笑起来。

“跟你说说话,我发现你确实不招人烦。你无家无靠的,也确实可怜。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等以后年纪大了要是放出去,我可以给你做主配个不错的小厮”

云烟一听,忙说不敢,奴婢出身贱籍配谁都是不配的,若是能蒙主子恩典放出去平安终老已经是感恩万分。

李氏勾唇一笑,“我刚刚见那个厨房的小戚不就挺喜欢你?”

云烟心中一惊,忙说“侧福晋万万不可,小戚与奴婢不过打过几个照面。奴婢比他应该大不少,而且人家家里应该有婚配。”

李氏一听,道:“哦?那就把他叫过来问问罢,年龄大点又不是问题,就算有婚配也无妨啊,他好歹也是镶白旗包衣家的,虽然你是贱籍,若是真喜欢你,你配去做小,也不会亏待你。”

说完便唤屋外下人去叫小戚,云烟心下一片凉意,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若听她说的,哪里不是句句在理。

屋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小戚很快的过了来,站在云烟身边给侧福晋李氏请安。

李氏喝了口茶,笑:“看着还真是挺般配的。小戚,你家里有婚配吗?”

小戚一头雾水,忙憨憨说,禀侧福晋,未曾有呢。

李氏指指云烟,“若是日后放了出去,你觉得云烟如何?”云烟内心几乎大声祈祷他能快坚决的拒绝掉。

小戚显然很是意外,忙跪下给李氏磕头,不知是不是怕得罪李氏,却没有反驳说不愿的意思。

云烟看了真是耳朵嗡嗡响,眼见李氏已经准备开口,忙也跪了下来。

“禀侧福晋,云烟不过是个贱籍奴才,年纪又大,真的自知不配别人。多谢侧福晋恩典,可这恩典奴婢确实难以承受,请侧福晋容日后再定吧。”

云烟当然知道不能当面驳了她面子,但又坚决不能答应这事,她连后脊背都有些冷汗。

李氏果然皱了眉,冷声道“我倒不知道你这么不识抬举,果然是爷书房里的看不起我这?”

云烟忙叩头说奴婢万万不敢。小戚也才回过神,在一旁跪着说,侧福晋息怒,云烟不是的。

正在僵持间,忽听闻院外吵闹。李氏不耐烦问道怎么回事。

秋杏掀了帘子慌慌忙忙进来说,“主子,出大事了!”

李氏道:“你慌什么,快说怎么了”

秋杏一口气说了出来,原来是四爷今回来的倒是颇早,刚到门口,竟然碰上胆大妄为的刺客。就在门口打斗起来,那几名刺客武艺高强,飞檐走壁。里面有个刺客似乎铁了心要和四爷拼命,他胸口中了爷一剑,也划伤了爷的手臂,被爷扯了面罩,竟然是个女的!

说到这秋杏顿了顿,继续说,而且都说这女刺客美的惊人!

云烟心中一个咯噔,心里全在那句“也划伤了爷的手臂”

果然李氏焦急的站起身道:“你还有空管美不美,爷到底怎么样了?还不快带我出去看看”

秋杏忙去扶李氏道:“主子您别急,外面收拾残局呢,隔壁八府和我们两府的亲兵都包围上来,几个刺客死的死,跑的跑。那个中剑的女刺客一身血淋淋的,被四爷下令抓去死牢了,她好像与四爷相识……”

李氏走到门口,听到这句忽然抬首问:“怎么说?”

秋杏吸了口气道:“很多人听到,她被抓走的时候竟然哭叫了爷的名讳……说爷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停顿的恰到好处,口气里有些独有的八卦意味。

李氏停了一停,哼了一声就说,“爷现在哪呢?扶我赶快过去。”

云烟和小戚跪在原地,似乎已经被侧福晋李氏给遗忘了。云烟内心焦急,顾不上这些,狠狠心就准备爬起来追出去。

扶着麻掉的膝盖刚跑到门口,却见侧福晋李氏和秋杏傻站在院门口的背影,颤声道:“爷……”

云烟的目光往前一越,心脏也狠狠的缩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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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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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样的胤禛?恐怕从没有人见过。

他手里还随意的拖着一把随身长剑,蜿蜒着血迹。那血迹不知道是谁的,还顺着他的袖管缓缓滴落。黑色绣金纹的袖子上臂已经划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血肉氤氲了布料成为暗色,金色团龙纹被染红的触目惊心。

而他的面容,他的眼神,在灯火的映照下如此让人恐惧。

他浓郁漆黑的双目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他优美冷硬的下颌线条里的戾气,眼角眉梢里流露出的残忍,让人感到压抑不住的浑身发抖。

他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进院子里来——

侧福晋李氏、秋杏和随之而来的青环、其他下人都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噗通几声,腿软的人已经跪了一地。

云烟双手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一边走来,手臂上的血迹顺着袖管滑落在他身后的剑身上,又由剑身滴落在地上。这一切,都像慢动作,脑子嗡嗡的一片响。

没有人知道,四爷怎么了。没有人敢说话。

他越过院子,走向前厅来。每一步都像重重踩在云烟心上,直到面前。

云烟看着他,心脏一阵阵痉挛,连呼吸都停滞了。

“是谁给你的胆子叫她过来?”他的声音低沉的像一把钝器,撞击得人耳膜生疼。口吻里的那一种威严和残忍让人恐惧的叫不出来。

一刻的沉默过后,所有人才猛然都明白过来,四爷问的是谁。

而侧福晋李氏已经噗通跪的双膝软在地上,睁大了双眼,泪水顺着眼眶留下来,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有徒劳的发出单音节的“妾……只是……”

胤禛转过脸看向屋里跪在地上的脸色煞白的小戚,语气平静的问“你喜欢她,是吗?”

那语气甚至能称得上轻柔,却更加让人感到战栗。

小戚面色青白,惶恐的说不出话来只有不断磕头,头上的鲜血都涌出来。

云烟站在他咫尺,背脊上涌起一阵可怕的寒潮,一阵火烧一阵冰凉,几乎压抑不住想要尖叫。

他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下,这样做!他能这样无所顾忌,令人恐惧的说这样的话。他这样平静,可是他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可怕的预感到他要做什么。

“侧福晋李氏,即日起禁足,不准踏出院子一步。”胤禛沉声下令,他话音刚落,却不知道何时高无庸带着侍卫、下人已经进了院子,将瘫软在地上的李氏架起来,往屋后带走。

胤禛看向跪在云烟附近的小戚,面目里更是夹杂了嗜血的残酷,他只轻轻说了两个字。

“杖毙”

云烟脑里一麻,杖毙这两个字在她脑里轰然回荡,振聋发聩。

杖毙?杖毙?明明是他的侧福晋唤她和小戚来,罪魁祸首是禁足,而小戚却是杖毙?!这是什么,他怎么能这样残酷的处决一个无辜的人?这是条活生生的生命,而且他还那样友善的帮过她。

在看到小戚满脸淋漓着额头的血迹,面如死灰,身后的侍卫已经走上前来时,云烟心中的恐惧如排山倒海般将她淹没——

云烟一下双膝落地,在寂静的厅堂里发出巨大清脆的声响。

“四爷,求您别杀他!他是无辜的啊!”

胤禛满目赤红,突地俯看着云烟,眼神里是更加可怖的神色。他上前两步,手中的剑已经无意识的提起来,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为他求情?难道你喜欢他?”

云烟不可置信的看他,瞪大双眼咬着唇拼命摇头,一下抱住他还**上前的下摆,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四爷,他只是个小厮,他真的……是无辜的……云烟求您了,饶了他罢!”

胤禛一把用力俯身将提起她,手上的鲜血留下来染到她身上,一片浓郁的血腥气。他双目里烧红的像脱了闸的猛兽,一片撕裂的汹涌。

“他无辜?他哪里无辜?!他喜欢你,他敢喜欢你!”他厉声喝道,沙哑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厅堂。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只有小戚瘫软在原地。

云烟的耳膜被震得轰隆一片,肩头被他手中的剑柄咯得生疼,连呼吸里都是血腥。

“难道喜欢我就是有罪,只是喜欢我就该死?!”什么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什么叫不许百姓点灯……云烟才知道这句话在这里有了最极致的解释。

胤禛用力抓着她的双臂,鲜血更多的涌出来,几乎狰狞。

“对!只凭他敢喜欢你,敢想你,他就该死一万次!”

云烟的理智已经坍塌了,她的泪汹涌而出。她徒劳的哭喊:“他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我!”

胤禛残忍的摇头,“我是男人,他喜欢是不喜欢你,我会看不出?”

他用带着血腥味的手掌轻柔的擦去她眼下的泪水。冷酷的话语,与他的动作水火不容。

“从第一次见到,我就该杀了他!”

胤禛的手势一动,要将她放下,云烟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已经疯了!

这时候,好像什么理智都散失了,不管谁对谁错,两人都是如此执拗,气氛绷得一触即发!

胤禛刚松开她,云烟不知道瞬间哪里来的勇气,她不可思议的一跨步跪挡在小戚前面,握住他**提起剑身,鲜红血迹从手掌处流下来。

“四爷,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求你”云烟哭喊道,疼痛从锋利的刀刃传来。

胤禛看到云烟握着剑身的手上流下的血迹,已经烧红了他的眼,和他的一切理智。他恨不能将她身后的这个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你放手!”他已经像地狱里的修罗王,眼神恐怖的让人不敢直视。

只有云烟还挺着僵直单薄的身子死死的握着剑端,鲜血留下来。她苍白的脸上挂着纷繁的泪,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勇气。

“不!我绝不会让开,四爷,如果……你一定要杀,就先杀了我吧!”她的声音接近凄厉,耗尽了所有力气。

胤禛睚眦俱裂,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不可置信的瞪视着眼前握着他剑端的云烟,浴血挣扎。

心中的酸,痛,怒,疯狂……一切撞击的他五脏肺腑,那只野兽咆哮着,毫无出路。

轰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刀剑跌落地面的清脆声夹杂其中,胤禛身后一个近三尺高的寿桃瓷瓶轰然摔碎,瓷器崩裂,炸到了他的身上,血肉模糊,一地狼藉。

云烟在震惊中已经落入他怀中,被一把拦腰抱起。

他的怀里似火烧一般滚烫,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他的手臂用力勒着她,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两个人皆是满身血迹,惨不忍睹。

胤禛死死的抱着她抬脚走出去,在跨出门槛时沉声道:

“赶出府去,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他!”

他高大桀骜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高无庸没有起伏的声音惊醒了被吓得肝胆俱裂的众人。

“今日之事,这里但凡有人对外吐露半句,一律杖弊。”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有管家的威慑,跪了一地的下人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叩头惶恐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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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昏昏沉沉被横抱在胤禛怀里,一种悬在半空的失重感。她腹中空的疼,手下黏腻的疼,全身力气都被抽干,脑袋嗡嗡作响。甚至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的眼睛睁不开,不知道接下来有没有更可怕的狂风暴雨。好像心脏已经无力承受这么多。

四府从未如此空旷,他们好像没有碰到人,她只知道漆黑的夜,忽明忽暗。耳下是他强有力的心跳,疯狂而咆哮。

随着吱呀一声,她才知道回到了四宜堂里。随着门轰然的合上,她的背脊发生了抽筋一样的战栗,猛然清醒过来。

这一切,都疯了。

她睁开的眼睛对上他,清醒的恐惧才从肝胆边陡然炸裂。她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忤逆他?

而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在门合上的一刹那,云烟已经被抱抵在门板上,胤禛的唇狠狠得压上来。

他在咬她,吃她。他在她耳边一遍遍的说话,“云烟,我的云烟,你忘了我说的话?你是我的人,我爱新觉罗胤禛的人!”

她呜咽着挣扎,喘不过气来。

他不断在她耳边说话,“你怎么能忘了你自己说的话?!回答我”

云烟不知所措的泪眼朦胧,她不知道她说什么,她说过什么了?

室内一片漆黑。

胤禛猛然一把将她抱起,没走两步。云烟就听见哗啦一声巨响,像是一片器物乒砰落地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分外令人心惊。

云烟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已经被压在坚硬的桌面上,原来他竟然一把挥开了紫檀书案上的全部东西!

秋衫轻薄,后背的冰凉和身上的火热形成了冰火两重天。云烟浑身都在颤抖,在黑暗中的偌大书案上徒劳的挣扎,却被胤禛毫无空隙的完全压在身下。她的力量,几乎螳臂当车。

云烟的脑海里支离破碎,他身上那陌生的香气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抗拒他让人害怕的吻,根本无法平静。

他的大掌掐着她的下颚,残忍的捏开她的牙关,将自己无可抑制的探进去。

他疯狂的舔着她的口腔内最娇嫩的地方,死死的吸着她柔软的舌,好像恨不得吃下去,疼得她辗转哭泣,受伤的手推在他宽阔的肩头,流血不止。他手臂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混在一起。

纠缠之间,他搂在她腰间的手掌失控的覆上了她柔软的胸前,隔着轻薄秋衫和肚兜一下碰到她娇弱的顶点。他的身体几乎在刹那间起了剧烈的反应,汹涌灭顶。

云烟浑身一颤,身体里像瞬间被通入了电流,打的手脚发麻,胸前异常敏感,仿佛全身的触觉都在他那只可怕的手上。她一下恐惧的就挣扎的更狠,而胤禛浑身涌上的狂潮,化成了手间的疯狂传递到她身体里去。

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中,纠缠在偌大的紫檀桌案上。

他疯狂的摸她,揉她。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拨弄着,夹着她从衣料下挺立起的娇嫩两点来回逗弄,爱不释手。从前,他从未这样对她。

云烟开始剧烈的哭喊着躲闪他的搓揉,浑身战栗。□被他的大腿牢牢压在身下,上身挣扎起来,却更加剧了他抚触的快感,唇却仍被他不断的吻覆盖和纠缠,耳边都是他浓重的喘息。

“你忘了你说的?不离不弃,非此不可。你怎么能忘?”

这句话撞入云烟的脑海里炸开,他竟然,竟然听到了她和弘晖的对话!

云烟在他唇下,泪流满面。“那是理想,不是现实。”

是别人,不是我们。是我,不是你。

“不!”胤禛听到她的话,停住了动作,手掌紧紧的贴在她胸前,她激烈跳动的心脏上。

“这是我们。这辈子你只是我的,我绝不会放开你。我这段虽不在府里,可心全都在你手里,你难道真感觉不到吗?”他低沉而沙哑,字字珠玑,像将话语刻在心门上。

云烟在他颈间下痛哭起来,集聚了一整晚恐惧爆发出来,狼藉的痛哭。

胤禛见她哭的这样伤心,心猛烈的疼起来。疼痛让他清醒,他才发现他握着她的手满是血迹。

他马上抬起身来,慌乱的扶着她的手。

“别哭,云烟,乖……别哭,是不是很疼?”胤禛从书桌上下来,小心翼翼的将云烟抱起来,像抱着一个易碎品。他自己一身狼藉的血迹。

他把她摸黑抱进屋里床上,却发现她渐渐没了声息,便焦急的唤她。

慌忙点了灯去,看她面如白纸,从手掌间,蜿蜒着一身血迹,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他的。人已经昏过去。

一时间,简直是五内俱焚,心痛**裂。忙矮身去找小柜里的止血药粉,拿出轻轻倒在她手掌间,又抬手刺啦一声撕了自己的袍角给她小心翼翼的裹上。

他站起身忙大声唤人进来,叫大夫。

小顺子听到胤禛的吼声,飞一般的跑进来,饶是跟了他再多年,也被前厅里的狼藉和他满身的血迹吓愣了。

被胤禛随手摸的茶杯砸过来,砰的一声巨响才吓得抱头窜出去喊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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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美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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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右手掌间的那道深深的伤口经过大夫的清理,能清晰的看到它横亘了整个手心,将智慧线和感情线婚姻线整个连在一起,与生命线狭路相逢。

胤禛身上除了左臂的刀伤,还有背后被碎瓷片飞溅起的几处割伤。小顺子帮他脱了黑色外袍给大夫检查治伤时才清楚的看到他破碎的金黄色里衣上氤得各片血迹,触目惊心。

胤禛也不说话,哼也不哼的坐在床边由他们弄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床上昏睡的人,右手掌紧紧抓着她那只完好而冰凉的左手。

等大夫走清理完包扎好又留了方子,小顺子送他离开时,已经半夜了。

胤禛吹了灯上床,躺下在云烟身侧,缓缓伸手环住她。忍不住很想再紧一些,又怕弄疼她。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匆忙中她的鞋还没脱下。他又摸黑坐起来,轻轻去摸她的脚踝,有些生涩又小心翼翼的去褪她足上的鞋。好容易把两只都脱下来,弯身放到床下去。他才又躺下来,轻轻搂住她。

距离弘晖“病逝”那夜的同床相拥,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怀里的人呼吸声轻而微弱,胤禛能听到自己的心如雷般跳动。闭上眼睛,下颚抵在她颈侧,能闻到她颈窝里皮肤中散发着淡淡的气息,带着一点温热。心,都满了。

四宜堂卧室的帐子大床上,第一次有了两个人相拥入睡的身影。

她在睡梦中仿佛还感到了疼痛和伤心,她无意识的轻哼,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他朦胧的哄着,小心的扶着她受伤的手,搂着说乖。

到了四更天时,胤禛第一次体会到舍不得起床的感觉。窗外还没露出鱼肚白,他在黑暗中轻轻搂着云烟的腰侧,半晌轻轻的在她额上亲了一亲才缓缓起身来。

他下了床,轻手轻脚的去开柜子拿朝服。朝服整整齐齐的挂在柜内,他这是第一次自己亲手取下来。手掌摩挲了一下。穿的时候,扯到臂上和背后的伤口,他的眉头儊在一起却终是没有哼一声。

门外传来微弱的叩门声,胤禛忙借着渐渐出现的光线看看床上熟睡的云烟。只见小猫似的翻了个身过去,长发披散在枕头后。

胤禛忙走出内室去,轻声对门外的小顺子说进来吧。小顺子进来后,主仆二人倒是默契非常。轻手轻脚的洗漱,胤禛用了点粥就起身拨了帘子看看里面的云烟,还睡得安稳。他这才带着小顺子合上门,上朝去。

云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的意识渐渐要醒过来,感到身后有衣袍的摩挲。

胤禛下了朝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一下冲回内室,只见帐子里那一小团身影背对着外,缩在床里还未醒来。

胤禛丢了朝冠,就挨上床去,从后面轻轻搂她。鼻端和唇瓣靠在她披在枕上的长发上,柔顺而清淡,丝缎一样让他着迷的轻轻嗅着。

云烟缓缓睁开眼,陌生而熟悉金黄色的帐幄在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昨夜里无数血腥激烈的片段在她脑海中闪现和破碎,纵然睡醒,她却发现全身如被抽干一样毫无力气,只有右手心里刺骨的疼越来越清晰。

身后那个贴上来的身体温热,腰间大手的感觉无比清晰。顿时,本能的让她的每一寸毛孔都收紧起来。

“醒了?”胤禛敏锐的发现她醒过来,身子微微抬高起来贴在她上方。

云烟似乎惊了一顿,儊着眉垂着眼却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说什么诸如为什么我在你床上或你在我床上之类的话。

胤禛看她的样子,就不自禁低下头来。云烟敏感的突一抬眼,就抬手用力推他想起来下床。

可胤禛稍微一用力,又压下来。云烟手一疼,眼眶红起来,又没力气。她收了手就一股脑翻身过去,背对着胤禛。

胤禛看着她背过去的身影,却一点没有生气。他缓缓挨上去,轻轻的去托她的右手掌看。刚刚托上手,她的手就别过去。那动作,活脱脱像一只不搭理人不让碰的小猫。

胤禛躺在她身后,还是将手搂过去,贴在她耳后。“饿不饿?”

云烟不说话。

“手还疼不疼?”

“我们真的不合适,四爷。”云烟背着身子突然开了口,声音很静带着疲惫。

胤禛毫不迟疑的答:“一切都交给我,你不要想。”

“不,除了身份,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她的声音不犀利,却很直接。

胤禛停了一停,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一下把她翻过来,压在身下。

“这辈子,我们分不开。你若心里恼我,怎么说都行,就是不要再说这个。”他的口吻强硬的打断她,不容置喙。

云烟挨着枕侧别过脸去,无力的闭了闭眼。

胤禛俯□子来贴上她侧脸,一字一句的在她耳边说:“我答应你,再不迫你。”

云烟的睫毛动了动,终于抬起眼看他——

这个男人沉静而内敛的面容上几乎找不到一丝昨夜里残酷而疯狂的影子。他黑曜石一般的眼底深的像一圈圈的涟漪。他的眼里,只有两个小小的云烟。

他就这样缓缓贴上,交颈搂住。

“你只要信我,再多的人也比不过你。没有人是你,再美也不是。”也许他早已明白两人之间的结症,只是找不到出口。

云烟没有说话,眼神却飘远了。靠在他颈项间,闻到他皮肤下的气息。

久违而熟悉,没有陌生的香气。

下午的时候,首先就是康熙的赏赐到府,之后不断有礼物送达到四府,似乎皇子兄弟间都知道了胤禛前晚遇刺之事。八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还来了四宜堂里探望小坐。

云烟躺在内室休息,一直没有出来。只能隐约听到他们谈话。朱三太子、儿子、女儿之类的字眼,让人能听出是与胤禛遇刺有关的,十四阿哥言语间似乎还有揶揄他四哥的狠心。

云烟清楚的听到一句戏谑:“想那紫凝我可特地去死牢里看了,要说血统也算得金枝玉叶,要说容貌身材也算得倾国美人,要说聪慧也算得博古通今吧?到了四哥这里,非但没有倾城倾国却落得如此下场,可真不能不说是自古红颜薄命、郎心似铁哪”

胤禛似乎浅浅笑了,和着胤禩、胤祥的笑语。好像,这个女子的生命就这样不值一提。

云烟心中想起那个画舫上弹琴的绝**子,那方绣着紫色水芙蓉的丝帕,他身上陌生的香气。原来,她也是那个伤心至极一心刺杀胤禛的女刺客。他们之间的一切,男女的缠绵夹杂的阴谋与可怕,谁赢谁输,不寒而栗。女子多情,身心俱失,终究坠入万丈深渊。

这场风波之后,天气渐渐冷起来。小戚这个名字,似乎像一粒灰尘一样消失在四府里。只有云烟偶尔会想起,想起那个让所有人胆战心惊的夜晚和那个无辜的男孩子。

她的精力似乎变得差很多,连四宜堂外也不愿踏足了。而胤禛除了上朝公务,也不再晚归,每天早早的回来四宜堂里。那个关于绝色美人的传言,倒似乎,从未存在过。

胤禛背后的几处小割伤,每天就会趴在榻上让云烟擦一次药,愈合的倒是很快。不得不说,伤痕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似乎增强了身体的致命吸引力。从前洗浴时,云烟也从未如此强烈感觉过他的背部性感成这样。

胤禛不给她受伤的手碰水,两人在房里时,他又不喜欢招人进来打扰,洗漱便往往自己动手。云烟也随着他。

一日,胤禛在外室看公文,云烟从内室打了帘子出来,隐约正看见小顺子正躬身呈着一条粉色帕子给胤禛,似在禀报着什么,那一角上赫然有一朵水芙蓉上沾着点点血迹。

胤禛只拿眼一扫,喉中便极其冷淡的嗤了一声说,我去作甚。

云烟也没做声,出来拿了胤禛的茶杯去加了茶水。回来的时候,小顺子已经出去了。云烟放下茶杯在他桌案上,准备进屋去却被他伸手搂住腰身抱过到自己膝上。

胤禛左手将她搂在桌案和自己腿间坐着,右手去抬起她包着纱布的手轻轻摩挲两下。他的神情柔和,靠在云烟耳边说:“新园的九州清晏已经布置好了,你最近身子不好,明日我就带你过去住一段,你看看喜欢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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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糖葫芦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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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临行前,云烟收拾了些两人的衣物。胤禛用自己的披风将云烟仔细裹好才出门。她很少说话,都随着由他摆弄。胤禛抱着她上了马车后,就把她倚抱在怀里。右手环着她的腰,左手持着书看。

冬日里,衣物穿的多,靠在一起也暖和。胤禛不时用下巴蹭一蹭她的发顶,和她说几句话。云烟拨着帘子看着窗外,街道上卖糖葫芦的小贩搓着手呵着热气,糖葫芦桩子上的颗颗葫芦红滟滟如玛瑙般可爱。古往今来,冰糖葫芦确是没有变的。

耳边传来低沉的轻笑声,云烟稍稍回神偏过头。一只长指微微刮上她的鼻尖,“看傻了”

胤禛的唇角勾着笑着叫停了马车,小顺子拨了帘子应声。胤禛偏过头去交代了一声。

云烟在窗口就见小顺子跑去那个糖葫芦小贩面前掏了一粒碎银子给他,端详了下取了一只最大的糖葫芦。小贩似乎愣住了又说了什么,小顺子摇摇头。小贩急得将整个糖葫芦的桩子都推到他面前,小顺子忙摆摆手,小贩不依又忙拔下几个大糖葫芦塞到他怀里,小顺子只好捧着跑回来。

胤禛搂了搂云烟,笑着用大拇指摸摸她脸颊。“这下有人可乐坏了,吃到饱。”

云烟蓦地脸颊有些热,就偏头推他。哪有这样的人,主动让人吃还取笑。

小顺子将糖葫芦都送进来,马车又缓缓开动起来。

胤禛见云烟扭着头也不主动去拿冰糖葫芦,他便笑着拿了只最大的糖葫芦塞到她手里。

“吃罢”

云烟把手中的冰糖葫芦拿起来端详,红彤彤的山楂在晶莹透明的糖膜包裹下格外诱人,香甜的气息充满了马车内。

云烟伸舌舔了舔最上方的冰糖葫芦外侧,一股清甜渗入舌尖。突然想起一句话,生活中已经有万般滋味的苦,所以我们时常需要这样一点甜。

糖葫芦个头太大,云烟无法一口吞下,只好咬了一半入口,酸甜脆爽,冰晶可口。胤禛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她不知道她的神情好久没有这样放松。

一只戴着玉扳指的大手轻轻触上她唇角,似在帮她抚掉嘴角的糖渣。云烟一愣,不由自主想去舔唇角。却见胤禛先一步收了手,将那只沾了点糖渣的大拇指抵在唇边舌尖一舔。

这动作放在他那样冷硬而沉静的人身上做,魅惑的简直让能让尼姑都疯狂。

纵然云烟跟他生活这么久,也还是看愣了。还没反应过来,胤禛已经压过来,声音低沉道:“味道不错,我也想尝尝”

云烟忙抬眼看他,口中的糖葫芦还没完全咀嚼完,有些结巴。“你……不是不……喜欢甜食”

四爷吃糖葫芦?算不算满清十大奇谈哪。

胤禛勾唇一笑:“且不闻“同甘共苦”?”

云烟低头看手中糖葫芦,忙想把另一半衔下来,让他吃下一个。谁知,他倒拉着云烟手不放,低头就将云烟咬剩的那个咬入口中……

云烟的脸突地一红,口中还嚼着的糖葫芦和冰渣似乎一下变的火热起来,不知道是该吞下好还是继续好。

没有等她考虑好这个问题,胤禛已经亲上来。他唇齿间酸酸甜甜的味道似乎格外迷人,舌尖上酥酥麻麻的像蜜一般甜。他将她牢牢的搂在怀里,唇齿依偎,分享着这个糖葫芦。

长吻结束,云烟被拥在他胸膛上轻轻喘息。胤禛在她耳边低声说:

“我想,我喜欢吃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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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新园子,胤禛把云烟裹得严严实实抱下马车,牵着她的手往园子里去。园门口的亲兵和下人都整齐恭敬的叩首请安。

不过半年,园里已经大变样了。主景和主建筑已经基本建好,树木茂密,常绿树种很多,尤其是青桐,在冬日里显得仍然芳草萋萋,早冬的蜡梅已经开了,园里一股清新的香气。

亭台楼阁无一不美,前殿尤为大气壮观,精致而庄重。

穿过前殿,碧波荡漾的湖面上,远远的已经能看到胤禛描述过的九个小岛。胤禛将云烟抱上船,拥在船头指给她看。

渺渺烟波,自在人间。

这个男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魔力一般,一一实现。

那玲珑剔透的九州清晏就建在这九座小岛的中心一个岛上,美的像一首诗篇。它的斗拱和金柱,雕工雅致的窗格,鎏金的椽子,坚固的金砖,像一个个俊逸风流的文字。

最迷人的就是一座建筑的气质。一座好的建筑,一座好的园林,是有灵魂的。

九州清晏无疑就是这样。这气质、这灵魂,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无法用语言来描绘。

船靠胤禛将云烟云烟一直静静注视着这里,手被身边的男人紧紧握着。他问她,好是不好?

她忽然有点恍如隔世,点点头说,自然是好。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胤禛将她牵入九州清晏的大殿里,一共三座,皆是坐北朝南。

纵然冬日里,阳光也是很好。殿里的陈设华美而不奢靡,稳重的气质与胤禛本人相得益彰。

他们走过前两座大殿,来到最后一座,也是最大一座主殿,上有胤禛所题匾额“九州清晏“。

站到这里云烟有些呆住,这里分明就是四宜堂的精美放大版。连陈设布置都隐隐熟悉的气息。

殿前有一对栩栩如生的铜仙鹤,遍植茶树、桂花、青桐、海棠等各种树木。

屋里面有东西两个暖阁,胤禛说,冬日来住东暖阁,夏日来住西暖阁。冬暖夏凉,四季皆宜。

云烟随着胤禛进到东暖阁里,看到屋里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室内赫然一张紫檀木雕就的极阔大床,怕是睡几人都足够,上面铺着上好的貂皮,挂着溢彩的紫绡帐子。桌案上放着熏炉,袅袅生烟。

屋内角有一张宽阔的雪白羊绒睡塌正对着窗外湖面,阳光懒洋洋的洒下来,让人神怡。

云烟环顾屋内一周,抬头看胤禛。胤禛抬手圈住挡在唇上轻咳了声说:“这儿,没有小间。”

云烟一听便知他意,扭头去了屋里角的睡塌上放了包袱,把两人衣物拿出来开始收拾。

胤禛拨开了大床的帐子坐下来,看着云烟。过了一会,他起身来去搂她。

“这么多年都不怕我,这会儿反倒怕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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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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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很好,云烟倚在软软的睡塌上晒着太阳。胤禛随小顺子出了屋不知做什么去了,很有些时候。虽然,女人的直觉已经告诉了她很多东西。

云烟看着窗外这样如画般美丽的景色,有些怔愣,又有些倦怠。这么多年过来,她和胤禛之间的怕或不怕,早不是那样容易分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没有人能为此找到一个共同的出路,胤禛不许她拒绝,她也已经彻底不愿再想。

日暮渐渐有些下落了,云烟的侧脸挨到床铺上,静静的侧身躺着,眼睛却追随着落日的余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间内的长毛地毯很厚,步子踩上去根本毫无声响。直到一只大手搂上了她的腰腹,云烟才知道他回来了。

胤禛挨上了睡塌,躺在她身后单手把她搂嵌在宽大的怀里。云烟没有转身也没有动,依旧静静的侧躺着。

“我出去办点事,时候久了点。不过正好到了用晚饭,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做。这里的新厨子不错,特意给下月皇阿玛御驾来时预备下的。”胤禛在她身后说话。

云烟轻声嗯了声好。

胤禛停了一停,把另一只手从她纤细的腰窝下穿过去,与腰上的手交握合十,把她牢牢扣抱在怀里。这种姿势,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亲昵感。

云烟似乎想起来什么,忙抬头想不压到他穿在腰下的手臂。“你的胳膊……”

胤禛自然的亲亲她耳垂,唇角微微扬起来。“没事”

云烟便不说话了。

胤禛停了一停,缓缓说:“云烟,你相信未卜先知吗?”

云烟一愣,“怎么了”

胤禛垂目随意道:“没什么,有人说知道日后我所有的事。我只问她,知不知道一个叫云烟的女子。”

云烟呼吸一顿,微微偏头看他,缓缓说“你,不信她”

是江湖术士还是像她一样的灵魂穿越者?她从来不会主动打听他的事,也不想探究过多关于历史的秘密。对于历史知之甚少,也不啻是件轻松的事。毕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胤禛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只信自己”

他抬手捏捏她的鼻尖,笑着把她一把抱起来。“走,用饭去”

新园里的厨子手艺精湛,水晶饺子、桃仁酥鸭、牛乳燕窝等几道菜色做的很是可口。两人也不用人伺候,静静吃饭。胤禛自斟自饮喝了两杯羊羔酒,面上气色很好,一双眼睛雾蒙透亮。

席间说起几日后月底府里要为他做三十岁的生辰,下月初康熙还要驾幸园里来提匾赐名。现在这几日宁静却是难得了。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胤禛拉着云烟出去散步。

一轮皎洁的弯月挂在夜空,点点星子。九州的亭台楼阁上华灯初上,凭栏望去,玲珑剔透,珠光明灭。彩彻通明,不似人间。

胤禛的大掌暖暖的包裹着云烟的手,夜风吹拂在身上两人也不觉得冷。两人在园中随意散步,牵手穿过一个个庭院和殿宇。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始终紧紧牵着她手。终于走上沿水露台,他抬手紧紧她披风的衣领,从身后搂住她。

“这会儿只是初成,还有些景日后更好,到时我们俩也一起去。”他的声音似乎染了些羊羔酒的醇香醉人,一口京片子极好听。

云烟嗯了一声,看着远处交错的岛屿和楼阁。两人拥抱在夜空下,享受着这一刻的心有灵犀。

回到东暖阁的时候,云烟随意的给胤禛解衣洗漱。他望着她笑,又说小心手。

屋里铺了地龙,房门一关,一点而也不冷。

胤禛脱了外衣,只穿着一身金色里衣里裤,随意的清爽。他拧干了帕子交给云烟,云烟接了用左手帮他轻轻擦脸和颈后,他微微闭着眼睛极为配合。

擦完后,他又拧了帕子却不交给云烟,而是将帕子触到她脸上,生涩却轻柔的帮她擦脸。云烟一愣,脸退了退,他却坚持着认真的擦完。

洗脚的时候,胤禛坐在大床上,脚浸泡在热水盆里,微微扬起头似乎又享受又舒服,他的下巴上呈现一种性感气息的弧度。

云烟刚要蹲下却被他拉起来坐到大腿上抱着,惊的心一跳,对这气氛似乎有些敏感。

胤禛低头看着她不说话,脸颊边还有些微红。

云烟扭过头,“放我下去,我去洗漱。”

胤禛闹着屈指刮刮她的脸颊,一双眼睛醉死人。“还不习惯这儿呢”

云烟脸热的推他一下,从他腿上跳下来就去浴间洗漱。回来的时候,胤禛正在拧干帕子准备擦脚,云烟过去接了,给他仔细擦干,送他上床。

胤禛看她一身齐整,说:“外衫还不脱了,屋里地龙还不热么”

云烟转身去放帕子说哦,一会脱。

收拾完回来,见水盆已经被端出去。胤禛已经端坐在大床边掐着菩提闭目念禅。云烟也不过去,绕到自己的睡塌前,背对他准备解外衫。其实,两人共处一室也早不是第一次。只是从前多数都是外出办差,而这次更像是度假。

云烟脱下外衣整齐叠放好,又铺好自己的床,才走到他大床另一侧拨开帐子,帮他轻轻理开被子铺床。细腻的锦被内是精细羊绒,非常轻暖,极其亲切的触感。其实,胤禛参禅时与世无争、沉静淡漠的样子才是让云烟感到安心的。

云烟直起身子捋好帐子时,胤禛睁开眼放了念珠。“过来”

云烟扭头要走,“我困了”

胤禛没有说话,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从床上一下站起身来抓住云烟,将她拖入怀中来。

云烟急得锤他胸口,他还笑,胸膛一震一震的。

“你做什么”

胤禛把她环着搂在腿间,轻握她的拳头。“仔细手,我皮糙肉厚是无所谓,你打疼手了要哭”

“你……”云烟发现这个男人要是坏起来,让人恨的牙痒痒的,又拿他没辙。

“让我抱抱”

胤禛把头搁到她颈间,手抵在她纤细的腰肢后。两人都一身里衣赤足,贴的足够近。屋里有地龙,云烟渐渐有些热,胸前贴压在他胸膛上,隔着薄薄得里衫,烫得有些敏感。手臂环在他颈间,能感到他颈动脉勃勃的男性生命力。

“总算是抱着了,还是比之前清减了些,再养些肉更好。”胤禛在她耳边带笑低语。

云烟脸一红,推他隔开些距离。胤禛看到她的神情,更是情动。

他的手抚摸在她背脊上,近在咫尺的气息里还带了微微羊羔酒的气息。他压下来的时候,云烟推不住已经被压倒在床尾,长发在大床上散开,惊得就喘着锤他:“你说了再不这样的……”

他压在她脸上,面贴着面。“做不到的我不会说,既然说了我必然做到。”

他的手指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眼,“给我亲亲”

他专注的吻她,用一种时快时慢,时浓烈时温柔的方式。云烟的嘴里也被染上了羊羔酒的滋味,醉人而迷蒙。在九州清晏里的亲吻,似乎都纯净而不同。

“还怕我么”他在她唇间呢喃,“也别恼了,就当心疼心疼我罢”这是一种最亲密人间的耳鬓厮磨。

胤禛何曾对女人如此低眉过,软糯口气真真让人心都要酥了。云烟抬眼看他,微微仰起头,他就扶着她的腰身托起她,云烟难得猫咪一样的搂着他颈项窝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云烟说要下床睡觉去。胤禛却亲亲她,给她拉了被子抱到枕头上让她留在大床睡,自己拨帘赤足下了床,熄灯去了窗边原本属于云烟的睡塌,好在睡塌宽阔,两人睡都足矣。

云烟睡在偌大的床上顶多只占床的五分之一,透光的紫绡帐外能看到胤禛拉了被子躺下去,静谧的空间里能听到胤禛微微浓重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下去。

第二日起来,云烟说什么不愿意再睡大床了,胤禛也笑。

待胤禛下了朝回来,两人一起去了另外几个景。冬日的牡丹亭还没有牡丹显得有些冷清,去了上下天光观景,还去坦坦荡荡看了鱼,冬季的鱼儿都懒懒的。喂了食才意兴盎然。手牵手走在池边,胤禛指着西边还没开垦的地方说以后在这里挖菜圃,建一间馆舍,一个农家庄园,闲时我们可以在这里种菜、读书。

这个男人的脑海里永远有无数你猜不到的奇思妙想,甚至超越他的阶层和时代。时而真实,时而飘渺。

虽然云烟总不愿和他过分亲密,但胤禛似乎也很享受两人之间目前的亲近与甜蜜,似乎更是沉着在胸,笑得也更多了。白日里,他带着云烟还常亲自为园中其他景来审图稿,甚至亲画图纸。

随着园里的布置日趋隆重,人也越来越多。雷金玉雷睿亭几个人来的时候,胤禛找了个理由把云烟留在屋里,带他们在西暖阁前厅里议事。

由于再过几日月底就是胤禛三十岁的生辰,云烟也想到这些年从未重视过他的生辰。从前每年的小生辰,他本人也不是很在意,不过府里隆重些吃个饭,兄弟间送个礼,后院福晋妾室都会准备自己亲手做的礼物,大多是荷包、辫穗一类能让他常带在身上有个念想。而云烟本是个奴才,又不精通女红,也没有贵重物品,不过是更恭敬的伺候罢了。古人说三十而立,今年到了大生日,倒不知要如何隆重庆祝,府里必定现是忙翻了天吧。

等到了三十这一天,胤禛带着云烟回了府,云烟才见到府里已经喜气洋洋的一片,井井有条。嫡福晋纳拉氏端庄高贵的一身旗装,操持着府里的事物,似乎气色恢复的不错。

云烟不知道皇子阿哥们与福晋们之间是如何沟通,如何的感情。纳拉氏是一位称职的福晋,站在胤禛身边永远有着滴水不漏的大家风范。

自从在李氏院里那一场之后,云烟更不爱见人,不仅是觉得窘迫,更是怕别人用恐慌的眼神看她,或她自己再为别人带来无妄之灾。而府里的人见了她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她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

云烟的手伤还没完全好,结痂刚掉露出嫩嫩的肉来。胤禛让她回去歇着,云烟点点头回到四宜堂里,都还能听到前厅热闹的声音。

不一会,胤禛又回了来,进门就搂住云烟抱起来。“你若是再小点该多好?”

云烟纳闷:“嗯?”

胤禛笑:“我就能把你随身带在身上”

云烟毫无预料的脸红了。胤禛眼光都烫了,唇就亲上去。

舌尖舔咬,眼酣耳热。

云烟气喘吁吁的躲着不要了,胤禛才微微放口。

云烟给他亲的浑身都打颤,脑袋埋在他肩窝里闷声说你快去吧宾客要来了,

胤禛在她耳边低语:“等我回来,你可准备好生辰礼物给我?”

云烟迷蒙的说啊?

胤禛重重亲她一下,捏捏她的脸颊。“傻乎乎的”

没一会就听外面小顺子来叩门禀报说几位皇子阿哥已经到府,就等四爷过去。云烟就推胤禛往外走,胤禛拍了拍她脑袋,拨帘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微微一笑,再转身时已经一脸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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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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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走后,云烟思及他所戏谑说生辰礼物的口吻,不由得脸上火辣。其实,她在新园里就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该有的他都有了,云烟想了许久只等他回来再商量罢。

她收拾了会屋子,感到肚子有些饿,就往饭房去。今日四爷生辰,连下人饭房里的饭食都很是丰盛。她十分小心的注意着其他人的态度,皆是正常,几乎让她以为那晚的事是一场梦。直到碰到秋杏,只见她眼瞳里一缩,露出一股既恐惧又怨恨又嫉妒的光来,只一瞬间又消失下去。

云烟默默的扒着饭,也不再看她。也许,她与胤禛之间的一切都注定挥之不去这所有的后院女子或明或暗的环伺和怨毒,常常让人力气尽失。四宜堂和九州清晏一方天地里的胤禛与那个妻妾成群的四爷,理想与现实之间无处安放。热火朝天的四府里,没有人知道的喜怒哀乐。

云烟收了碗筷,准备离开。刚要跨出门,一个面熟的小丫头端着碗碟慌慌忙忙进来,看到云烟忙说:“云烟姐姐,四爷在前厅像是喝醉了,叫人呢,苏公公好像不在”

云烟应了声,心想忘记嘱咐他少喝,但今儿这日子又怎能少喝呢。

心里正想着回过神来,步子已经不自觉往前厅方向走了一段,已经能看见前厅的灯火通明,转念一想还是去照看下,这些年他喝酒大多是云烟照看,怕小顺子不够周到。而且,不知怎的也有想看他一眼、让他开心的潜意识。

云烟加快了点步子,跨到灯火璀璨的前厅后门里。前厅里正是热闹,前厅伺候的奴才见到云烟都很习惯。听到前厅的人声和欢笑声,云烟就从甬道走过去往正厅里看,近乎焦急的用目光寻着那个主座上的高大身影。目光甫一触及,却缓缓停了脚步——

胤禛俊挺的脸颊上红红的,一双眸子荡漾而深邃的对着身边人。嫡福晋纳拉氏坐于他身侧与他碰杯,眉目带笑的与他对视,皇子间一片鼓掌笑语。饮尽杯中酒,纳拉氏似乎不胜酒力一个晕眩的往胤禛怀里歪了下,胤禛姿势极其体贴的在怀里轻拍她肩,将她扶坐好,并唤人来。周围更是叫好声戏谑声鼎沸:四哥四嫂一对,成亲多年堪称伉俪。纳拉氏低垂的侧脸上泛起甜蜜的红晕。

云烟的目光只在胤禛脸上停驻了几秒钟,便撤开了。她无意让胤禛看到自己,转身便轻轻的顺着甬道离去。

这是一种无可言表的感觉,咽不下吐不出。就像他从前问的,你到底要什么?

她唯一能在这个时代夹缝中找到的生路,只是站在他身后,做一个旁观者,哪怕伺候他一辈子。这是她唯一能坚持的,却被他毫无余地的拒绝。

不离不弃,非此不可。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个海市蜃楼。

时至此刻,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抗拒感终于□裸的翻涌出来,直面自己的心。古今婚恋观念的错乱,让她头脑发胀。这份建立在多人关系里的感情,她真的承受不起,做不到。不仅是身份,是现实,更是因为她不知道,他能是她的什么人。她也不知道,她在他心中是什么人。

这里太拥挤,让她感到窒息。

云烟独自走回四宜堂,冷风一吹,腹中翻涌上来。她扶着青桐树,猛然将在饭房里塞的饭食都吐了出来,几乎吐到胆汁才将腹里吐空。

她背靠着青桐树,感到稍微舒服些。想起当年躲在树后却有些无奈失笑,上天安排也许终是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她这样的小人物还是被硬生生拽入这样的漩涡里。

她有些虚弱的推着树干起来,进配房里拿了小铲子和水桶来到树下,将吐出的秽物掩埋起来。夜晚沙沙的声音显得很清晰。她忙好已经满身尘土,突然迫切的想洗个热水澡。

当她从水房拎了桶热水回来时,已经满头大汗。她闩上门,开始解衣服,从外衣到里衣,最后是肚兜和亵裤。她摊开掌心看看手间那狰狞的粉色刀疤,再看到自己□胸口上的剑痕,断过肋骨,手臂,掌骨,真的是一具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身子。衣服,是她最后的尊严。

她解开长发跨入浴桶中,将头埋进去,淹没自己。热水将她的毛孔渐渐蒸开,她在热水才找回一丝珍贵的安全感。

脑海里是胤禛抱着纳拉氏的样子交错着曾经胤禛抱着李氏,抱着宋氏,那个绝色美人紫凝……府里府外,她看到的,没看到过的,还有太多。

她在热水中坐了很久,将头浮出水面,清空了脑海里的东西,心也空了。

屋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叫着云烟,还带着酒气。云烟的心中突然一紧,一种极淡得莫名恐惧和哀伤从她肝胆间升起。她原以为他不会这样早回来。

云烟没有吭声扶着浴桶慌忙爬起来,虚软的双腿支撑着自己,险些滑倒。胤禛的喊声已到门边,云烟顾不上擦干自己就开始套干净的肚兜和亵裤,匆匆的应声。

胤禛酒意醺然得声音从门外传来:“云烟……你在洗浴?”

云烟披散着湿润的长发,慌得套上白色里衫,听到他推门惊得匆忙扣好扣子。“马上就好,等一下。”

门一拉开,胤禛俊挺而红晕的脸已经赫然出现在云烟眼前,笑道“难道这是你的礼物?”

胤禛满身的酒气,手掌滚烫的抱起她。云烟睁大眼睛看他,他原来还是要回来拿他的礼物?她那千疮百孔的身子绝不会是一件好礼物,真的太廉价。

没有一个现代女子在这个时候还能接受一个男人的亲吻和抚摸,甚至是占有。他把她的拒绝当成嬉闹,酒后有些控不住力道,一下把她压在床铺上,她的全身都在打颤。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说:“你只主动亲过我一次,真的快把我弄疯了。今儿,再亲亲我?”

他带着浓浓酒味的唇亲下来的时候,她无可自已的抗拒。他滚烫的手指越过了里衫角的边缘,摸到她腰间细滑□的皮肤,更想往上。

“四爷……求求你,饶了我吧”云烟没有哭,她紧紧抓着胤禛的手,声音有些变调,全身都在颤抖。

胤禛愣住了,他喘了口气似乎酒意醒了些。他抽出手轻拍她的背。“别怕,我不弄。”

他缓了缓,似乎终于发现云烟的异常。他酒意全消,抬起身子把目光专注的逡巡她的面上。“怎么了?”

云烟揪着他的衣襟,脸颊苍白如雪,目光里已经有了决绝。她终究没有办法与他在这样的情感关系中把自己交出去,恐怕永远也做不到。

胤禛的浓眉已经皱起来,他眯起眼晴似乎在酒精后寻找什么记忆。

“我不在房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欺负你?”

云烟忙不住的摇头。

胤禛记起小顺子扶他回来的时候,朦胧的听他说,看到云烟从前厅匆匆离开的背影。

“你,是不是去过前厅?”

怀里的人细微的颤了一下,咬唇不说话。但胤禛似乎敏锐的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去了前厅却不去找我?你……”

云烟的脸色一下苍白下去,她无法回答他,胃里又开始抽搐,眼眶渐渐模糊。

“四爷,你不会懂的。”她艰难的说。

胤禛的目光渐渐凝固,迷茫只有一瞬间,一股隐匿而尖锐的痛在他眼底升起。

“你怎知我不懂?”

他缓缓伸手捋了捋她半干的长发,把她紧紧搂住。

“多少年了,我若不懂你,如何能等到今日?”

云烟埋首在他怀里,泪烫湿了他的衣襟。

“我真的感激你,但我真的做不到。四爷你若真懂我,那就,放了我罢!”

这是她第一次顾不上尊卑顾不上他是否听的懂,勇敢的以现代感情的表达方式来拒绝他。长痛不如短痛。再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是折磨。

胤禛的身躯猛烈一震,用力扶开她,眼睛都红了:

“你就算真是块冰我以为也该把你捂热了,走到如今,你竟然还想让我放手?”

云烟挂着泪,坚定的说“四爷,我真的不是你的谁。也希望,你只是四爷。”

胤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握着她肩头的指节都有些泛白。他声音嘶哑的低吼:

“我的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你当真以为我说的都是耳旁风?你以为我有那么多时间对女人花言巧语?你以为我有几颗心?!”

云烟被他噼里啪啦一阵抢白的懵了,毫无头绪。一种彻底掏空的荒芜在她心底蔓延开,泪如雨下。她不知道怎样回答他的话。

胤禛的拳头在她身侧收起来,眼眸里的伤心和愤怒已经压制不住,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带着浓浓的酒味。仿佛再克制不住,就能失手掐死她。

“这就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真的是太好了!我真想扒开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铁石做的。”

他痛极而冷硬的掷下这句话,迅速起身摔门而去,房门发出巨大的声响,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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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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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抱着双膝躺在小榻上,看着夜色。她知道,这一次真的伤了胤禛,但是,她别无选择。

他从未彻夜不归,而今已经快要破晓了。她从前不知道,此刻会这样心如刀割。不是因为他会在哪个女人的床上百般宠幸,而是因为他们的分离。

他们终究,还是不能做一对淡泊相伴的人。陷入了男女感情漩涡里,一切都会变得脆弱易伤。

胤禛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府,连小顺子小魏子也不在。云烟也没有去打听他去了哪里,府里还是府外。

四府里,平静无波,只有寒冷的脚步越来越快。没有四爷的四宜堂,显得空旷而寒冷。

每一天,云烟依旧留着往日的习惯生活,给胤禛的大床换了更厚的褥子,将他的冬衣皮草都拿出来翻晒。自己也加了冬衣,守在这个院子里等他回来。每个夜晚,她总是躺在小塌上,睡梦中仿佛听到他回来的脚步。

直到第八天,高无庸来到四宜堂对云烟说,万岁爷即将驾幸新园,要从府里多带些人手过去伺候。云烟点点头,便收了包袱随高无庸上了马车。

来到新园时,这里已经不是前月里的清静,前殿里的一切紧锣密鼓的布置着。高无庸将云烟送上船,她站在船头,看着九洲清晏越来越近。

她在码头下了船,便顺着两人牵手走过的路一步步走去。穿过两个大殿,才来到最后的九洲清宴殿,门前的两只铜仙鹤显得悠然自得,树叶在风中沙沙的响。

当她踏入殿内,穿过前厅看到东暖阁门前挂着一幅新匾额时,泪毫无预兆的流下来——

那匾额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四宜堂”。一笔一划,都像刀刻斧凿。

她抬手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缓缓走进去。

那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坐在窗前的睡塌上往窗外凝望,似乎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脸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已经整整七天七夜没有见面。

他,瘦了。

虽然神情依旧冷硬雍容,但下颌间瘦削的线条,锋利的让人心疼。他墨黑的瞳孔猛然紧缩,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视线牢牢胶着着她的眼,面目上却看不住表情。

云烟轻轻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住。“这几日,好好用饭了吗?”

没有回答,只有动作。

胤禛凶狠的拥抱住她,死死的揉进自己的胸膛里,几乎折断她的骨。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无声的流泪。

“天下再找不到你这样狠心的丫头,我去了哪里你问过吗?我的死活你关心吗?我睡在哪个女人床上你在意吗?”

“我……”面对不讲理的男人,还能说什么呢。明明是他走了,他却说她不管他的死活……

胤禛这样连珠炮语的抢白,语速极快却语调平稳,声音低沉而沙哑。云烟插不上话,他语速快的根本不给她回答的机会。

“说感激我,谁要你的感激?说不能接受,我何尝再逼过你?说不是我的谁,见鬼!你以为还有谁不知道你是我心尖子上唯一的人?你以为我爱新觉罗胤禛这一辈子还能这样对谁?你以为你还能找到比我对你更好更由着你的人?你以为……笑,你还笑!”

“你真的好啰嗦”云烟微微扬着唇角看着他,明明是好脾气的样子,却说出这么气人句话来。

胤禛闻言几乎背过气去,七窍生烟的瞪着她,云烟依旧微笑的和他对视。这个别扭的男人哪,哪里有人表白心迹还这样口吻,实在不敢恭维。

胤禛猛地吻住她,结束了他口若悬河的指责。他午夜梦回里渴望了太久的吻,让他不顾一切。云烟微启的檀口,喘息中被他吻的更深更浓。她反应中的温存所给他的抚慰,几乎点点的化解了他几天几夜来的全部伤痛。

“生日快乐”云烟在喘息间有些歉意的低语,这个男人的三十岁生日之夜过的确实糟糕。

“以后再不听你胡说,我们也再不要分开。你想都不要想!”胤禛冷酷道,声音粗噶。

云烟的额头抵在他胸前轻轻靠着,终于嗯了一声。

胤禛听到这句,大掌扶起她的脸。看到她苍白纤细的下巴,碎雨般的泪痕和翦水瞳眸。心里的火也没了,只是嘴上还不饶人。

“你别以为亲一下就能把我给打发了。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当我没听着?敢说我啰嗦?你当真以为我不治你了。”

胤禛抱着云烟的腰肢,大掌控制了力道在她臀上打了一下,在寂静的屋内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云烟突地血一下涌上了脸,羞得锤他肩膀。

胤禛却终于舒展了面容,去握她的手牢牢包裹到自己大掌中,又把她抱上双膝紧紧环着。

“今儿你得答应我,日后乖乖的听我的安排。原本一直瞒着你,就是太由着你。这两年准备的也差不多了,也该是告诉你的时候,总不能真的把你打昏了上花轿。”

云烟愕然,“什么花轿?”

胤禛替她捋捋脸侧的碎发,低声道:

“你不愿进后院,我怎会不知?但总不能一辈子如此?日后我们的小阿哥又如何?再过一年半载,我就用大红花轿明媒正娶迎你入门,我说过会尽最大的努力给你最好的,名分也一样。”他停了停,“府内的一切已经如此,但等你入了门就是侧福晋,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云烟被他的言语震惊了,不可以置信的看他:“怎么可能?!”

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他要是疯子,也是个最冷静的疯子。或者说,最疯狂胆大的冷静人。

且不说贱籍身份,且不说年龄。就是改了身份,又多少人见过她,如何瞒天过海,他又如何能让康熙指婚册封?这一切是欺君之罪,简直铤而走险,难如登天。他真当她无知吗?

胤禛亲亲她的手指:“你不用管这些,这是男人的事。”

云烟只停顿了几秒,她抬手回握了胤禛的手。“我们谈谈。”

胤禛垂目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淡淡道“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养胖点就好,一切有我。”

云烟抬手扶正他的双颊。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哽咽道“不,如果你真疼我,就不要去这样做,这样的冒险真的不值得,我不要你这样做。而且,我根本不想进后院,你都明白。”

胤禛沉默了,良久他抱着云烟就站起身来。云烟一下环紧他的颈项。他缓缓走到窗边,对着落日金晖中的湖面。

“这几日,我一个人在这里想了很多。你要的我怎会不明白?不离不弃,非此不可。我们走遍天涯海角,你羡慕的都是平凡夫妻。可我的心都攥在你手里,你让我如何?”

胤禛抱着云烟,跟她说了很多话。她一直默默听着,这一刻他们的心无比的近。云烟才终于知道这个三百年前的男人真的不可思议的具备着一颗懂她的心,也许他懂的不够完整,但是他在一点一滴的参悟感情。只是从前,他从来不说。

他说起那个绝色美人,说起那段自秦淮河上艳遇的阴谋,说起朱三太子反清复明的公务,说起康熙遇刺,说起美人的身份,说起那场男女间的博弈。说完后,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轻轻的说,对不起。

云烟无声的凝视他,缓缓把脸颊贴上他的脸,依偎在一起。

两目交接处,已经鼻息相连。眉目间的情意,已经无声胜有声。两人情丝交缠,唇舌交接。云烟无措的回应混着胤禛的热烈。他的力量在亲热时充分显示出来,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换了姿势,他轻易的搂抱着她骑在腰间,边走边吻。

胤禛将云烟压在大床上,从眉眼吻到耳后,从耳垂吻到颈项……她无助的双手推在他肩头,喉间微弱的喘息压抑不住的涌出来。

云烟颈下的纽扣不知何时已经揉开了,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他火烫的唇落在纤细的锁骨上。

他的大掌情不自禁的覆上她娇弱饱满的胸前,引起两人同时的颤抖。云烟的脸已经彻底红了,她咬着唇嗯了一声。胤禛的滚烫手掌中的抚摸和揉捏也益发痴狂。他本能的顺着平坦的小腹滑下手,从衣衫底伸进去。

肚兜阻碍了他手的渴望,他急切的摸着她纤腰上滑腻的肌肤从腰后一把拽去了大红色的肚兜绳子。云烟在迷蒙中还没来得及抵抗,椒乳已经被他滚烫的手掌彻底占据。

那一圈粉嫩如豆腐,柔弱的不可思议,最是敏感的地方。他的大拇指着迷的细细摩挲着,引起一阵可怕的战栗。他听到她喉间难以自已的性感喘息,浑身翻涌。

柔嫩的双峰藏在肚兜下,握在他的大掌中,盈盈如桃。小小的乳首在他指下无助的挺立起来,他一只滚烫大掌爱不释手的来回夹弄,不住的揉搓着滑嫩如凝脂般的双峰,引起她的酸疼和不断的惊喘,呜呜的声音如一只受人欺负的小猫,颤声说不,却更惹他想要狠狠疼爱。

他急切的想推起她的衣衫,刚要本能的低首俯下去。突地脑海中一紧,重重的喘息,几乎用了毕生的力气强迫自己缓缓停下来。低头看着微微闭着双目颤声惊喘的云烟,柔软的双颊染了两片红晕,睫毛上还挂着一星半点泪珠。

云烟似乎感到他停下来,缓缓睁开了双眸,眼波里荡漾的涟漪几乎顿时让胤禛感到心间狂跳,刚压下去的火又要从下腹窜上来,手下不由得一紧。

云烟毫无防备的嗯了一声,颤声说疼。胤禛忙低头亲亲她唇说乖,手下不由得轻轻抚慰起来。

云烟的意识渐渐恢复过来,而他手下一动,覆盖在衣衫下柔嫩上的触感更加让人脸红。云烟抓住他手臂,羞窘的不敢直视他。

胤禛看着她的反应,却更想逗她了。声音粗噶低沉:“我说吃的饭都长去哪了,原来是这呢”

云烟脸红的推他,胤禛的另一手刮刮她的侧脸,低头亲亲她,拇指在她柔嫩的要紧处打了个圈轻轻一抹,将手抽出来。云烟差点没忍住抽气声,羞的颈子都红了。

胤禛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随手拿了一个抱枕,垫在腰后。云烟搂着他颈项埋在他怀里,颈侧都是浅红的。

他闭目躺着良久才睁开眼,拨拨她发丝,看她两颊只剩淡淡粉红,两人间亲昵的视线才胶着在一起。

云烟轻轻说:“你刚刚说这是男人的事,说的不对。”她微微停顿了下,仰头亲亲他的面颊,深深的看到他眼底里去。

“这是我们的事。所以,你答应我,不要去做,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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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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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没说话,抬手把云烟颈侧一个没扣严的纽扣缓缓扣上。

“不说这个,你几日倒是吃得好睡的好,但凡有一点惦记我我就阿弥陀佛了”口气倒是平淡,但平淡中却掩饰不住一股嗔意。

云烟脸热的推他一下,“哪有,你净胡说。”

胤禛挑眉,勾着唇把她拉的更近些。“哦?”

云烟看到他眼中闪动的光芒,知道他故意扯开话题,唉,多么固执的男人。云烟顺着他趴在他肩上,闷闷的说:“听我一句么,好不好”

胤禛停了停,沉声道:“其他的事我都能应你,但这事不行。”

云烟搂了他颈项坐起身来,面容平静。

“我是认真的。且不说这事情有多难,否则你也不会筹划这么久却瞒着我。退一万步,就算你冒天下大不韪的做了,不就是要两情相悦?可非但我是绝不愿的,咱们也不能安心度日,终究不会是幸福。”

云烟能看到随着她的话语,胤禛的脸色沉下去。她又郑重的亲亲他的唇。

“而且,我早对你说过,你属于这个时代,属于这个天下。你这样通透,怎么却非要在这件不容于世的事情上强求?这辈子咱们……”

这辈子,咱们做不成夫妻。也更不会做你的侧福晋。云烟在心里说了,嘴上还没说出来胤禛的神色已经变了。

“不,这辈子咱们死活都得在一起。”胤禛皱着眉斩钉截铁的说道。

云烟怔忡了,缓缓抬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滑下来握紧他的大掌,眼眶的泪也突然滴落下来,滚烫的砸在他手心上。

她的语速很慢,却字字清晰。

“不论天涯还是海角,不管荆棘坎坷还是星光坦途,我都跟在你身后一步的距离。只要你真正参悟,你一转身,就能看见我。”

胤禛凝视了她好久,黑不见底的瞳孔里都是她的影子,一双眼睛出卖了他平静的面容。他仿佛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他们一起生活有多少年了?

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却没有消磨掉一丝一毫的感情,反而像流水一般将彼此打磨的更加不可分离。不能远半分,也无法更靠近。无计可消,好似唯有一口一口吞入腹中才可拥有。或者说,你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拥有她。她像云,又像烟。明明在你手心里,却像什么也没有。

云烟握起他的手掌靠在颊边轻轻摩挲,泪缓缓的止了。她沉默了一会似乎决定了什么,只对胤禛微微一笑,有一种奇异的美。

她缓缓的开口,神情安静而柔和:“我其实是个最普通的人,什么也没有。你若真……”

她的话语停了,后半句用行动说了出来。她缓缓将他在她颊边的手掌下滑到自己纤细颈间的纽扣上停住,不言自明。

胤禛闻言一震,手掌突然仿佛似灼烧一般的疼,火星在一刹那就窜进了血液里。当她真的主动说出口的这刻,他突发的却不是欣喜和**,而让他的心里像翻开的滚水,五味杂陈的心脏生疼。

已经很少人很少事情可以让他如此,但这个女子总能在浅浅话语间做到。

他在她颈侧的手掌紧了紧,牢牢的握着她纤细的颈项,可他非但没有去解她的领扣,却轻轻松了手缓缓抚平她衣领上的细微皱褶,像是一种爱人间的抚摸。

他将她一把搂入怀中,用一种全身贴合的紧抱。他的下颚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都是沙哑。

“是,我是想你,想得要命。但我要的是这个,又不是这个。你以为,刚刚你在我身下时,我如何能停手?!”

窗外的黄昏焕发出最后的光热,映照的室内一片金黄。

自这次长谈后,两人的心似乎紧紧贴在一起。胤禛没有再和云烟提进后院的事情,云烟也专心的陪在他身边。

晚上洗澡的时候,云烟给他解了衣摸摸他身子才知道这人不过几日瘦得明显,心下都疼了。

胤禛却捏捏她下巴,问她是要继续摸还是?云烟就红了脸推他进沐浴间去。

洗澡的时候,胤禛从肩头拉过云烟的右手掌看,细细摩挲里面的粉色疤痕,缓缓亲了亲。云烟伏在他肩上轻轻靠着他的脸。

“你……这几日都在这儿啊……”

胤禛挑眉微微又挨了挨她脸:“你说哪”

云烟搂着他颈背的手更紧了紧。“一会洗好了要多吃点饭”

胤禛笑了,抬起湿润的手捏捏她脸颊。

待给胤禛洗完澡出来,饭食已经布好满满一桌子。云烟推他先去吃饭,自己身上已经被水溅的半湿就拿了换洗衣服进去洗澡。

云烟快速的洗完出来,一边擦着头发。却见胤禛仍然坐在桌边看公文,菜还没动。

“你怎么还没吃呢”

她走过去,胤禛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把公文放到一边。“过来一起”

云烟心间一动,就嗔了他一眼。坐下来去夹了一只大饽饽放在他碗里。“快吃罢”

胤禛看着她笑,低首也夹了个饽饽给她。

云烟抿抿唇,夹起来咬了一口。肚子是真饿了。一抬头见胤禛一边看着她笑一边也夹了入口。

两人之间很自然。遇到他喜欢的菜,云烟都会给胤禛夹一块。胤禛也时不时会夹一些觉得好吃的菜给她碗里。两人都是几日没好好吃过饭睡过觉的人了,一顿饭吃的前所未有的满足。

吃完饭,两人漱了口。胤禛就抱着云烟缩在她睡榻上看公文。两人都身穿一身贴肤里衣,屋里很是暖和。

云烟趴在胤禛怀里,闻到他身上干净亲昵的气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渐渐的眼皮开始直打架。胤禛垂目看看她迷瞪的表情像只忡瞌睡的小猫咪,可爱的紧。他抬手摸摸她脑袋说困了就睡。

云烟的小脑袋迷糊的蹭了蹭嗯了一声,就没声了。

胤禛将一边得锦被拉起,自自己胸口处从盖在她身上,也围在两人身上。外面的世界虽然很冷,但这一方天地却如此温暖。

他看公文的时候,不时低头看看怀里她不时把被子为她围紧,偶尔忍不住又亲亲她,惹的她微微哼一声,像撒娇的娃儿。

良久,当他合上公文后,凝视了她好久才终于小心翼翼的松开她把她抱平躺好盖上被子,终究下床来去了大床睡下。

梦里有彼此,都是一夜好眠。

白日里,胤禛去上朝。云烟就跟着高无庸小顺子一起布置园子,也是一派繁忙。云烟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有资历的人了,小丫头们各个都是十一二三岁的年纪,见了她都惶恐的叫姐姐。云烟笑笑,总是很和善。

胤禛下了朝回来,直接过来找云烟。云烟正在前殿教小丫头们布置,胤禛一到惊得她们诚惶诚恐的磕头请安。

云烟转过身看到他,就笑着让他看看布置的合不合意。胤禛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甚合我意。赏。

云烟笑了,小丫头们也雀跃起来。她安排了几句,就与胤禛一起回去。

刚出了殿门,胤禛就回身拉住她的手。云烟脸一红就推他说给人看见。

胤禛也不理,步履稳健的拉着她向后湖岸边走。路上碰到了高无庸,他很端正的行了礼过去,毫无惊讶。

胤禛把她抱上船,就没再放手。两人依偎在一起,连寒风吹拂在面上都像春风一样温柔。

园子里的布置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却从未见四府后院的女眷来过,嫡福晋纳拉氏也不曾。胤禛终日待在九州清晏的四宜堂里,云烟也将这里布置的更细致更和府里相似。

说起“九州清晏”这四个字,胤禛有天抱着云烟问她知不知还差了什么没布置,云烟说不知。胤禛捏捏她鼻子笑道,八年前,你挂在我帐子里那个九州结你倒忘了?云烟才恍然大悟。

冬日里,屋内屋外两重天。胤禛靠在塌上看书,云烟就坐在他身旁打络子。看着看着,胤禛就把云烟抱在怀里,一边看书一边看她打络子。看着看着,胤禛就放了书来,修长的手指挑起大红色的络子看,时不时摸摸她的手冷不冷。

编完的时候,胤禛抱起云烟就往大床帐子里去。云烟爬上大床,跪起身子把火红的九州结挂进去,平淡了喜气和一种叫家的味道。

云烟仰头看着,身后是胤禛扶着她肩。她有些调皮的后仰着脑袋抵着他的胸口,向上看着他笑。只见胤禛微微弯腰俯看她,只目光一闪,便弯腰下来,就这样头朝下反向侵袭了她的唇。

云烟还没来得及出声,已经被他的舌探进来,吸吮的无法喘息。他搂着她柔软的腰肢,把她转过来压倒在床铺里。

这样的时候,两人总会在长吻后近距离相视喘息,然后紧紧拥抱。胤禛似乎内心已有主见,每次都牢牢的控制着自己,竟比从前还要坚持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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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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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的大清早,胤禛便命高无庸将府里家眷接将过来安置在九州清晏岛后湖东面的寝殿里。嫡福晋纳拉氏带着弘昀、弘时、雪韵几个孩子,侧福晋李氏也终于被解了禁,和宋氏、耿氏、钮咕噜氏几位格格一起过了来,面上颜色比从前却明显少了几分。

云烟早早的唤了胤禛起来,穿戴仔细。胤禛早早的恭候在园门口,云烟和小顺子就站在他身后。大门口挂着红灯笼,威武狰狞的石狮子都系上了大红绣球,一派隆重。门口摆了长桌和笔墨纸砚,用大红色锦缎铺了桌面。

远远的已有人来报信,新园终于迎来了康熙御驾。他一身黑底绣粉彩牡丹常服下得轿来,煞是尊贵风流。随身的人也不多,天子气派却是不怒而威。所有人都跪地请安,云烟也在其中。

康熙走到胤禛面前轻扶他起来,显得心情不错。胤禛请他为新园赐名,他欣然应允。

康熙一手董体,清丽脱俗。他此时正值壮年,书法正是炉火纯青。甫一下笔已经能看出风采,众人凝气静神的看他赐字。“圆明园”三个字行云流水,引起一片喝彩,胤禛也是承欢不已。康熙笑着说四阿哥号圆明居士,这园既赐了圆明居士,自然该叫圆明园了。

云烟站在一边,看着康熙写下的三个大字,有些发愣。她竟有些后知后觉,原来这里却是后世被八国联军烧光抢光的国家瑰宝——圆明园。原来,最初竟是康熙赐给胤禛的花园。

是了,在这里生活多年。若不是时时有这样书页里的名字提醒她,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三百年后穿越来的人。她也本就生活在皇室贵胄的身边,这样史册上的名字又有什么奇怪。只是,她生活在完好的最初的圆明园里,这里还有他们的第二个四宜堂,多么的像一场梦。一想到,百年后这里会被外族强盗化为灰土,心就突然疼了。百年后,还有谁?

沉思中,小顺子拉拉她衣袖,她立即回过神来跟上去。看着前面那熟悉宽阔的背影,内心突然有些柔软。虽然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也觉得安心。

康熙的兴致很好,胤禛恭领着他游园游湖,身后跟着一群奴才随侍。一路风光自不必细说。

中午在前殿里设宴,胤禛本不想云烟随侍辛苦,进殿前就让她回屋里去吃饭。云烟看着他微笑轻声说不用,我陪着你。

康熙让叫一众家眷也一齐相聚陪侍在侧,很是祥和。宴席中他笑着对胤禛说,府里孩子还是少些,要是再多会更热闹。胤禛和一众家眷都恭敬称是。

席间,侧福晋李氏看到胤禛身后的云烟时,却不知是一种什么眼神。云烟刚还没对上她视线,她就转了过去。

午后,康熙在前殿暖阁里喝了会茶便回宫了。送走康熙,连云烟都松了一口气,这次更近距离的接触康熙才真知道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纵然显得如此随性又亲近又如何?

胤禛喝了酒颈侧红红的有些乏,便叫众人散了。嫡福晋纳拉氏带着家眷一齐告退下去歇息,他也带着小顺子和云烟回了九州清晏。

刚进屋里,云烟就上去搂住他后腰。胤禛一愣,就忙握住她交握在腰前的双手,沙声问:

“怎么了?”一起生活这么些年,可从没见过这么主动的云烟。反而让他怀疑她是不是受了委屈。

云烟在他背后摇头,不说话。就是紧紧抱着他不松手。胤禛有些急了,转身过来抱起她。她很配合的缩进他怀里,仰头摸上他脸颊。他就把她更用力的抱离地面,缠在身上。

云烟双手捧着他脸颊,鼻尖抵上去,轻声道:“今天一直想抱抱你”

胤禛听了,就吻上去。唇齿间,带着酒的香气。

后院家眷在圆明园住了几日,胤禛便带着大家一起回了四府。十二月到了,府里已经要开始准备过年。

康熙的话语似乎也传到德妃耳里,每次胤禛上朝和请安,嫡福晋纳拉氏去德妃那请安回来,也总免不了被叮嘱,开春选秀时又要添丁进人。

年里胤禛终要往后院去,云烟反倒像比从前更泰然处之。两人皆是心照不宣。胤禛回来的时候云烟开门迎他,胤禛都会抱着她进屋里。

两人在一起的时光过得很快,心在一起,冬日都不感到寒冷。胤禛照顾的好,云烟的身子也好了不少。

有时在屋里免不了亲热,胤禛摸到云烟身子的时候就坏笑说,长的益发好了。云烟就羞恼的埋在他怀里。

胤禛一直克制着没有去剥过她衣衫,也没解过自己衣衫。好几次他头都埋在她胸前隔着里衣亲吻椒乳,忍耐的连云烟都感觉出来,他心里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心思深的确实让人不可思议。

开春选秀的时候,又有个妙龄秀女武氏被指到四府,进来的时候不过是顶小红轿子从侧门抬进来。出身不高只是知州之女,容貌身材却是上乘,很让人爱怜。想来,康熙也确实希望四府添丁进口了。

这些年来,胤禛纳妾对于云烟来说到了再不惊讶的地步。再次给他穿喜服,心底却有些百感交集。依稀记得当年他一下纳了两位入门的光景,不也过来了?如今新人换旧人,总有一天被更新的人替代。这就是皇家的婚姻。

胤禛见她平静而沉默,就搂她亲亲额头说我一会就回来。云烟笑了,在他耳边说注意身体。

胤禛瞪眼,在她臀上重重打了一巴掌。云烟唉了一声红了脸,推他出去。

胤禛走后,云烟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月亮下看玉兰花,一坐就是一炷香功夫。回屋准备了洗澡水和换洗衣物,铺好床,胤禛也进了门。

这一年里,胤禛忙得脚不沾地。后院里格格武氏倒是怀了孩子,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又没了。为此胤禛还明里说过嫡福晋纳拉氏照管的不好。府里更对此小心翼翼了。

随着夏日到来,又是去巡幸塞外的时候。

临行前,胤禛亲着云烟的手指说这次到热河的时候我们还住狮子园,就算再忙也带你在四处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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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风雨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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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预备出发,胤禛和大阿哥胤褆却接到重要公务,云烟隐约听到似乎与太子胤礽有关。他们等了等,没有随大部队出发。康熙带着太子、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小十七和小十八一行浩浩荡荡的先往塞外而去。

云烟终日等胤禛夜归,总觉得内心生出一种不安稳。塞外在云烟心中似乎也已经成了一个事故多发之地。从当年第一次去经历狼烟之战之后,每次总是有突发事件,不是半途折返,就是人心惶惶。云烟很不自觉的想,这次又会是什么?

女人的直觉总是出乎意料的准,当胤禛终于将公务告一段落已经到了八月,赶不上避暑,却正好行猎。胤禛带着云烟踏上去塞外的旅途时,就快到热河,却有加急书信传来,胤禛的脸色有些变了。

云烟顿时有些头皮发麻,忙看他。胤禛反而握了握她示意她不要担心。吩咐了车外让停车牵马过来,准备骑马赶去木兰。云烟一听,知道定然出大事了。

胤禛也不说话,直接掀了帘子出去就将云烟抱出来往追云背上放。翻身上去,又出发了。

追云疾驰的速度很快,云烟也能适应。毕竟追云背上的奔跑对于两人来说,都太默契。

云烟埋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没有从前在马上的局促,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贴合和信赖。

奔袭一天,直到夜幕落尽。他们才赶到在永安拜昂阿的驻地,此时康熙的大部队已经停止进发,而是停在此处治疗十八阿哥的病情。

胤禛忙将云烟安顿到蒙古包里,风尘仆仆的就去探望十八阿哥。

十八阿哥双腮肿痛不堪,高烧不退,常疼痛喊叫,病势沉重。康熙心痛不已,命随行御医全部守在帐子里彻夜不休。随行阿哥们也全去了,时常探望或在帐里守着。只有太子胤礽很少见到过去。

每当胤禛回来,听他描述,云烟才知确是小儿腮腺炎的症状,便宽慰胤禛。过了几日,症状果然轻一些下去,大部队决定折返回京好好治疗。但行军速度日行不超过二十里,就怕影响了十八阿哥的病情。

行军入夜,云烟刚给胤禛解衣准备歇息,忽听帐外吵闹的厉害,便唤人来问。小顺子慌忙跑进来禀说好像是太子爷喝醉了酒,暗夜驰马踩死个奴才。那奴才还是十八阿哥帐子里的随侍的,出来小解不知怎的却被太子撞到了。

胤禛一听就拢了眉,脸色沉下来。云烟已经开始重新给他扣衣衫,整理好妆容。胤禛便出了去。这一去,到大半夜也没回来。

云烟一直没睡惶惶的等着,等不住了就出去唤小顺子问。小顺子四下看看,把云烟拉到帐子里低声在云烟耳边说出大事了,太子爷踩死奴才后还醉酒顶撞万岁爷。万岁爷大怒,十八阿哥没见自己的贴身奴才,哭闹不止,后来猜到出事便伤心的哭晕过去,现在刚醒过来,头疼**裂撕心裂肺的嚎,病势急转直下。咱们爷和其他爷们都在帐子里那,万岁爷在。

云烟一听,便心下轰隆作响。夜幕里的草原显得苍茫而恐怖,让人不知所措。

第二天早晨,胤禛才一身疲惫的回帐子里来。云烟忙扶了他坐下,拿热水给他擦洗。他双眼红红的显然是一夜没睡。云烟摸摸他脑门到下颌,让他躺下睡会。

胤禛抬头看她,把她搂过来抱着。问她是不是也一夜没睡。云烟说没事。

胤禛亲亲她发顶说那我们一起靠一会,一会起来我再过去。云烟说好,就弯身下去给他脱了靴子。

胤禛把她小腿搂起来,右手从脚踝下一褪,就把她一双足上的绣鞋褪到地上。抱着她倒在榻上,贴面搂在怀里。衣料轻薄,简直是贴肤亲昵,紧紧依偎。两人皆是疲惫又安心,很快就睡过去。

没睡到中午,云烟在他怀里醒了,专注看他面容。褪去了表情,竟是出奇的俊秀人。一双浓密睫毛,根根分明,微微掩在鼻梁边投下淡淡影子,皮肤又是干净而细腻,实在让人想亲近。

正看着呢,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却缓缓睁开了,还带着戏谑。一双薄唇突就开合起来:“看着可满意么”

云烟脸一热,就要起来。胤禛拉起她,狠狠亲一下才下榻。

云烟手脚快速的给两人整了衣衫,又安排给他摆饭。胤禛匆匆吃了几口就出去了。

九月初四凌晨,十八阿哥的双腮炎症似乎并发感染至脑膜炎,就在快破晓时,没有看到清晨的太阳。年仅八岁,夭折了。

康熙伤心过度,几次醒来几次又晕厥过去。大帐里慌成一团。皇子阿哥也是一片悲伤,全部聚在君前侍候,只有太子姗姗来迟,面无戚色。气得刚醒来的康熙就对他怒声呵斥。

也许所有人都能感到这一路上萌动的危险,只是不知何时何地会喷发,只愿熬到京城。

但事与愿违,祸不单行,就在同时发生了另一件大事。彻底颠覆了原本表面平静的局势。

康熙在入夜时发现太子胤礽竟不顾禁足令,不但多次在夜晚靠近他的帐篷,竟然并用匕首划开了帐子,从缝隙向里面窥视。此事一出,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样的行为几乎与忤逆、弑君等字眼关联在一起,让人后脊发凉。也许所有人怀疑都不作数,但康熙怀疑了。他怒不可遏,痛心疾首。立即下令,将胤礽锁拿。

第二日,到达布尔哈苏台行宫时,康熙召集了所有王公、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他命人带皇太子胤礽上的前来跪下。一边数落胤礽的罪行,一边痛哭,几乎摔倒在地,一身疲惫与苍凉。他下令将太子党首领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及胤礽左右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立行正法”。

康熙这样再伟大的君主也是个父亲,连日里自己最疼爱太子的谋逆和稚子简直给予了他毁灭性的打击,还未回到宫内就昏倒下去。

当康熙终于从休克中醒来,似乎已经下了决心。他怕十八阿哥遗体受损,命加快返程速度。之后,康熙开始很少召见人,总是一个人待着,竟像老了十岁。

胤禛对此心疼难当,云烟心知肚明。他每每夜晚总是照例去请安,哪怕康熙不见,他也是风雨无阻。云烟从不相劝,每夜默默送他过去,又在帐边等他回来。

九月初七日,康熙下旨令留京的八贝勒胤禩署内务府总管事。在这满朝动荡飘摇、晦涩难明之时,好似突然显示出了对在京城中八阿哥的信任与重视。

九月十六日,他们艰难的旅程终于达到终点北京城。可能没有人走过这样艰难的一段路,风云变幻中,已经换了人间。

抵达紫禁城,康熙命在皇宫内养马的上驷院旁设毡帷,给胤礽居住。又命皇四子胤禛与皇长子胤褆共同看守。而太子府内家人宫人一律禁闭府中,不准出宫门半步。

当天,康熙帝召集诸臣于午门内,宣谕拘执皇太子胤礽之事,废除其皇太子之位。

云:“当胤礽幼时,朕亲教以读书,继令大学士张英教之,又令熊赐履教以性理诸书,又令老成翰林官随从,朝夕纳诲,彼不可谓不知义理矣。且其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今忽为鬼魅所凭,蔽其本性,忽起忽坐,言动失常,时见鬼魅,不安寝处,屡迁其居,啖饭七八碗尚不知饱,饮酒二三十觥亦不见醉。非特此也,细加讯问,更有种种骇异之事。以此观之,非狂疾何以致是。不日当即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废斥皇太子,著行由禁。”

其后,康熙亲撰告祭文,于十八日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将废皇太子幽禁咸安宫,二十四日,颁诏天下。

胤禛与大阿哥胤褆奉命在咸安宫内看管废太子胤礽,云烟原要随胤禛进宫服侍,但胤禛沉吟了下说咸安宫内都是侍卫亲兵,废太子又日夜嚎叫不停,宫中动荡,不放心云烟随侍过去。还是点了小顺子一起去。云烟颇有不放心,两人又亲近一会。

几日里,胤禛和胤褆轮着夜班,也回来两次。每每回来时,两人竟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家里的一刻,都抱着不撒手。

胤禛把云烟抱在膝上的时候,拉下腰间常佩的羊脂玉牌,上面刻有一个镂空花纹的“禛”字。他把玉牌放到云烟手心里说,看到此牌就是看到我。他又停了一停说,若有事端,你只拿它便行。云烟握紧手心的温热的羊脂玉牌,点点头。

府里也是草木皆兵,胤禛交代嫡福晋纳拉氏将府里治管严整,切勿生出是非。纳拉氏也极为恭顺严谨。

每次送胤禛出门,云烟都一直看到他的背影消失,总有那种不知何时再见的感觉。

可是,九月二十二的晚上,本有信捎来该是胤禛换班归来时,他却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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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劫上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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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最是守时,既然差了人送信回来却没回来,便必然是有大事耽误。云烟的心从焦急变成后背冰凉,一直等过了晚饭时间,夜幕星子高悬。

那边小顺子骑马狂奔回来,几乎虚脱在门口。他面色惨白,嗓音哽咽。

云烟静坐在四宜堂院子里,坚持的等待着胤禛的归来。忽听桥外人声,忙站起来奔出去。只见前厅灯火通明,就没命的跑过去。

前厅外,各院里想来打探情况的下人们都不敢进来或是被拦住。只有云烟,拿了胤禛的玉牌,没有人拦她。

当消息展露开来,一下便像炸弹一样炸开了。嫡福晋纳拉氏脸色突变,身子一晃被冬梅扶住——

四阿哥胤禛,连同大阿哥胤褆、五阿哥胤祺、十三阿哥胤祥一齐被圈禁!

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圈禁”没有人不知道这事多么可怕的一个词,也许随之而来的就是夺爵。这到底是怎么了?太子已废,胤禛却终究被牵扯进去?还有十三阿哥?

高无庸上前一步,躬身道:“福晋,是否问问小顺子除此之外还有无其他对府里的旨意。”

嫡福晋纳拉氏由冬梅扶着缓缓坐下来,点点头。

小顺子渐渐缓过来却摇摇头。

纳拉氏似乎也明白了高无庸的用意,脸色稍缓下来。太子府里已经被完全戒严禁足,而他们却还没有,是否还有着一线生机?

她示意高无庸继续讲下去。

高无庸又道:“禀福晋,上面虽无旨意,府里人丁也得万分小心,能不外出走动便不要走动。咱家自然有爷留下的路子打听情况,或许还有生机。还有,按惯例一般此种情况大多都可由府里派一贴身奴才进去服侍。爷在里面也不会过于受罪。您看眼下是不是先抓紧安排好去宫外候着?”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名字。连着同样贴身奴才的小顺子也一样。

而这个人,一脸苍白站在厅门外,通明的灯火映照着她的身影分外单薄。

云烟缓缓跨进厅来,在嫡福晋纳拉氏身前躬身跪下,一字一句的说。

“福晋,奴婢云烟愿去,请福晋成全。”

嫡福晋纳拉氏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不论多少年?”

她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几乎让周围人都受了惊。云烟却没有。她几乎没有迟疑的答道:“是”

纳拉氏闻言,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顺子和高无庸。两人似乎都无异议。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四爷在,他的心意不言自明。

纳拉氏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在瞬间有些出神。

云烟却开了口:“福晋,您可有话要带给四爷?”

纳拉氏一震,调过视线看云烟。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已经褪去了惊痛,只剩下冷静与坚持。

纳拉氏垂了垂目,似乎呼出一口气来。她竟起身将云烟扶起来。

“你去吧。见到爷,便说府里一切都好,让他保重身子,我们都等他回府。”她的声音只有微微沙哑,但手间里的颤抖却是掩饰不住的。

云烟瞬间用力回握她,只有一瞬却足够坚定。“奴婢一定带到,请福晋多保重,全府上下只有您了。”

当云烟回了四宜堂,用了最快速度收拾胤禛和自己的衣物时,她满心里已经都在呼喊他的名字。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门的,已经随小顺子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幕的京城里疾驰,云烟还是觉得如此煎熬。她将玉牌挂在胸口,死死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拿着包袱,放在膝盖和胸口间抱着。仿佛贴着他的衣物,渐渐汲取出更大的忍耐力。

到了西华门外,此时已经是戒严了,威武的亲兵立在门口,兵器冷冷的发着寒光。巍峨的紫禁城就像云烟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像一个血盆大口,吞噬了她心里的那个人。

她此时突然痛恨自己如此不精通历史,她竟然不知道这个被宫门圈禁的男人是如何结局?他会被伤害吗,他还能重见天日吗?一切的一切开始撕扯的着她的心。突地,她又平静下来。罢了,不论他是如何结局,给在她面前的选项,终究是唯一的。

不离不弃,非此不可。

那么又需要再知道些什么呢?什么都不需要了。只有一条,便是能进去,见到他,陪着他。

小顺子上去和门口亲兵打商量,打探消息。他们却口风严实,过了不久,其他阿哥府里的马车也到了门口,也是派了自家贴身奴才同样等着进去伺候自家主子。十三阿哥府里马车过来时,云烟一眼认出来者,是小川子。

磨了半响,门卫只说万岁爷还没有指示,让他们只能等着,不能入内。

夜一分分的深下去,半夜里寒凉如水。宫门外人都是焦急万分,不知宫内又是如何光景?

云烟咬唇似乎豁出去,她抱着小包袱走过去噗通一声跪到了大门外冰冷的地上,正对着宫门。其他家府里的奴才看着她的行动也明白过来,小川子率先跟过去跪下,其他人也都跟在他们身后跪下来,朝宫门内磕头。

农历九月下旬的夜里,几乎就是秋末初冬。风像冰冷的刀子一样能通透人心,且不说云烟这样千疮百孔,就是正常人也怕难以坚持。

她为的不过是有人能有个由头提醒一下康熙,虽然这很渺茫。可现在谁能帮帮她们呢?她只想早一秒钟进去陪在他身边,这样的时候,早一秒也是好的。她也在赌,几次接触,她能看出康熙最是善待忠仆。

不知跪了多久,宫门微微开了,却是一个面熟的长脸白面大太监送着两个人出来。其中一人,纵然在黑夜与火把的映照下,眉目流转间也如珠玉一般夺目。

云烟与他自从上次八府之后,并非没有见过。只是之后再见,他变得比从前更加让人看不透,也再没有动作。那个晚上后门口的一切已经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似乎从未发生。他在朝野日益受到荣宠与追随,步步为营。

八贝勒胤禩站在九阿哥胤禟身侧似乎不经意的看到宫门口跪着的几人。胤禩的目光突然一下凝住停留在云烟眼中,与凄冷夜间、人群火把中穿透过来——

几乎有一秒,云烟像被掐住了呼吸。下一秒,只见胤禩表情柔和的看向身侧的大太监李德全。李德全似乎会意过来,忙对旁边的门卫问怎么回事。

门卫回了话给他,他听了后看看门外跪着的云烟,似乎有些眼熟。胤禟偏过脸虚着眼看这边,胤禩站在一边没有说话,身后的手却紧紧的攥起来了,目光状似随意的瞥向云烟,眼角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东西再往外涌,让人感到后脊战栗。

李德全带笑躬身送胤禩和胤禟出来,他优雅又和善的说李公公请回吧。

胤禩转身缓缓走出来,云烟毫不怀疑,他眯着眼里似乎在适应寒风,但他眼里的东西再没有掩饰,那种刻骨到能剜除血肉的东西在寂静空旷的宫门口直入她心里。虽然见面实在寥寥无几,但他的神情她再清楚不过,就是清楚。

当他走过云烟的身旁,他的袍角在寒风中吹起,拂过她肩头。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打了很大的个寒战,心底一阵阵的发抖。

云烟的身子晃了晃,还是强撑着跪的挺直。李德全在宫门口看了云烟一眼,准备转身进去。小顺子忙过去躬身请安又搭话。似乎贴耳对他说了些什么,李德全嗯了一声便转身进去了,大门再次缓缓合上,那沉重的声音几乎关在云烟心上。

身后的马车轱辘声响起,渐行渐远。

冰冷的地面几乎像霜冻一样往她的膝盖里渗透着寒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快到二更。她单薄的身子在漆黑夜色中益发显得渺小。小顺子实在看不过,缩手缩脚凑上来她身边刚想开口。

宫门突然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云烟猛地转头盯着门口,朱红色的宫门渐渐张开——

里面有两个大太监提着灯笼,送着两个人出来。一个是大太监魏珠,送着五阿哥胤祺,另一个是大太监李德全送着——赫然是四阿哥胤禛!

他面目冷静严酷,衣服也没有异常,只有一双泛着血丝的黑眼睛在甫一打开宫门时就已经牢牢看住了门口跪着的那个身影!

云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停止了跳动,在见到他身影的那刻已经飞出天外,好像世界只剩下这个人。

在那瞬间之后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的汹涌,人好像还没来得及起来,心已经先扑了过去。

可是,她的确起不来了。在她刚有这样意图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要摔倒。

不过转瞬,他已经冲了过来,躬身死死的抱住她,抱住她。

两人像劫后余生一般,紧紧的拥抱。在这样偌大的西华门外,胤禛的肩头还带着寒露。云烟的热泪滴在他肩头,听他说,我们回家。

云烟缓过来想要起来,可是腿已经没有知觉。胤禛把她一下抱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马车走。云烟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不放,泪还在流。

五阿哥胤祺也被自己的奴才贴上来嘘长问短,披了披风上了马车。小川子却被魏珠和李德全领进去幽深的大门里去,在云烟渐渐远离的目光中轰然合上。

进了马车里,两人再次紧紧拥抱。

胤禛轻声交代了小顺子方向,马车就跑动起来,漆黑的马车内微微的摇晃。

胤禛缓缓去摸她的膝盖,心疼的摩挲的,想用掌心捂热她。云烟缩成一团坐在他怀里,泪渐渐止了。

云烟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襟,她仰头看他。胤禛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脸颊哑声说,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丫头怎么这么傻乎乎的”

云烟终于定下神,突然开口哑声道:“十三爷……”

胤禛的身子一僵,连肌肉都有些微微颤动。连云烟都感觉的明显。他的眼珠里都泛着血丝,他握紧了手掌,沉默了一会。然后对云烟说:“我现在得去做一件事,等不到回去了。”

云烟去握紧他的手,点点头。“那我,还继续回四府?”

胤禛和她的手十指交握缠在一起,似乎都在给彼此力量。

“不,过了前面岔道就往圆明园方向去。那条路比较僻静,比较便利我下车。那里也不像府里,四周其他阿哥府太多,方便我回去。马车会一直进园子里,你不用下在门前。”

云烟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图,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多事之秋,他怕也是要做出去圆明园斋戒清修的模样来了。一举几得。

云烟点点头,说知道了,你放心。

两人又紧紧抱在一起,胤禛轻轻帮她擦眼泪。云烟就把脸颊埋在他的大掌里。

过了岔路,胤禛狠狠亲她一下,就看着她说:路上小心,等我回来。

云烟死死咬着唇,点头说,好。

两人的手还是死死的交握在一起,几乎痉挛。不知为什么,有种生离死别的气氛。

云烟咬着唇,用尽全身力气,将五指从他掌里脱出来。

胤禛牢牢的看了她一眼,果断的掀了帘子跳下车去。

马车迅速的跑动起来,几乎没有停顿。

云烟坐在空空荡荡的马车里,心都像是空了。突然感到周身的凉意。何时已经如此习惯于这双手,这个怀抱,这个人?

他就这样消失在黑夜里,失去踪迹。为何这样的分别,都让她感到像是永远的。

她闭了闭眼睛,缓缓的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和车轱辘的声音。

她渐渐平静下来,压抑住一切情绪。这样的时候,虽然最是难熬,但也最需要勇敢。

马车已经走了很远,接近西郊,距离圆明园已经很近。

云烟静静的坐在车里,只盼着快些到达圆明园。那里也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突然,马车突然像重重颠簸了一下,一下把云烟差点耸起来。

云烟刚要出声,却发现马车缓缓停下来。心中不知是遇了何事,便微微拨了帘子轻声问小顺子——

可小顺子已经软软的趴在马车坐辕上,不知怎么了。另一个侍卫也是,倒在一边。

云烟心中毛骨悚然,恐惧还没来得及扩散到身体,突然感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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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胤禟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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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马车的摇晃让她感到如坠深梦。

等她再醒来时,出现在她眼前的脸孔,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

这个人的眼角眉梢里都带着高傲,那样俊的一张脸,陌生又熟悉。

“醒了?”他的声音似一种金属气泡声线,磁性又惑人。配着这样的脸孔,让人过目难忘。

云烟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男人,九阿哥胤禟!

胤禟冷冷的看着她,却轻轻笑了。

他往后伸展了□子,闲适的靠在宽敞华丽的马车内,身后还有个靠枕。

云烟的后脊背都在发颤,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发现自己手脚无力的靠在马车一角,一点力气也没有。

小顺子和侍卫都不在,他们还好吗?而胤禟的目的她也不清楚。可他却一定已经清楚了胤禛不在车上。那么,他是之前就清楚,还是之后才清楚?他们是冲着谁来呢?会不会对四爷不利?他要做的事情又顺利吗?他安全吗?是不是知道她失踪了,又该是什么心情?

云烟的心里百转千回,唇干干的,没有说话。软软的靠在马车角落,头垂下来,发丝也乱了。

九阿哥胤禟冷漠的注视她,眼睛眯起来。

马车不知道开往何方,云烟的沉默似乎加剧了车内人隐约压抑的情绪。

突然一只男性的手掌伸过来拉起她的下颌,云烟一惊,被迫的抬起头来看他——

胤禟的眼神里不知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那怒,又不知道从何而生。

“老四的丫头,真是有一套。”他那声线,连说着这样的话语都像在与情人低语。

“你真敢连问都不问我去哪里?”

云烟内心强烈的有打掉他手的冲动,但她还是遏止住了自己。她的声音已经哑了:

“九爷若愿意自然会告知奴婢。如果您不告知,奴婢问了就有用吗?小顺子……”

胤禟扯了扯唇角,似乎端详的捏着她下颚,戏谑道:“去府里伺候爷,你觉得如何?”

云烟的眼角有些抽搐,她压抑住心底的翻涌,微微扬了唇角道:

“九爷但凡若真是为了此事,随便一说即可,便不必费如此大周章了。若是伤了四爷的贴身公公和侍卫,怕是闹得大了。”

胤禟冷笑着哼一声,丢开手去,却滑下掐了她两只手臂。“随意一说?老四舍得?”

云烟被他掐的疼又强忍着,倔强的咬着唇道:

“九爷,云烟不过是个奴婢。您若要云烟去死,奴婢也没有二话。”

胤禟却似突然怒了,他下颚骨的轮廓在他眯眼时益发显现出来。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能为老四去死,为老十三去死……我却不知,你也能为我去死?”

云烟咬唇反而笑了,苍白的脸色像纸一样。

“奴婢与九爷从不熟识”

胤禟突然完全睁开眼,死死的盯着她。手掌也掐到她手臂里去,好像恨不能掐死她。

她竟然敢?

他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这么多年到今个我倒是看真了,能让八哥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奴才真是有一套”

云烟呼吸一滞,听到胤禩的名字心里益发起了不好的预感。还未来的及思考,脸颊已经被一只手抚摸上,惊的她本能的躲避,却发现浑身无力,被牢牢扣住。

胤禟将云烟抵在马车角,手却摸上她的侧脸颊轻轻摩挲。不顾她惊恐的躲闪,一下压制住她。

云烟的后脊背一阵阵的发抖,感到他手掌心的陌生冰与火。她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她不确定他如果再继续下去,她还能不能坚持住。

“怎么蔫了?你不是怕我?”胤禟状似无意的摩挲到她颈项,引起她肌肤一串恐惧。

云烟僵硬着身子,哑声开口:“九爷,您到底要如何?您抓奴婢来,不仅是谈心这么简单吧?”

胤禟笑了,带着一种看不出的神情。

“你看起来,就像一只小老鼠。灰色的那种。龇牙的时候却像小猫,小嘴圆眼睛的。”简直答非所问的话语,让人无法言语。

马车突然停了,胤禟冷了脸,把手拿了下来。

马车外有人隔帘问:“九爷,奴才引您去书房。”

云烟身子一个寒颤,那分明是,小纽子的声音!而这里分明是八府……

寒潮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还未转瞬已经到达四肢百骸。她不是不记得西华门前胤禩的眼神。他恨不得用眼睛将她吃下去,却能仪态万方的对别人说话。

来不及细想,后腰一下被手臂拖了起来,身子就跟着腾空了。

胤禟从车里将云烟横抱起,用自己的大披风把她揽在怀里只剩一小团,轻松的抱出马车下来。

云烟浑身酸软,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咬唇不语。到了车外时,天空黑着,却微微泛起鱼肚白。

当小纽子看到胤禟怀里的人影时,似乎也没有吃惊。只领了胤禟往书房走。

云烟的心咕咚咕咚的猛烈抽搐,她只知道一墙之隔便是四府,可她却被人困到这墙内。她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她知道即将面对的那个男人,有多么可怕。

黑夜里,看不清四周景物,进入一片郁郁葱葱的宽敞院落里,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夜色里。

云烟眼神甫一触及,身子便缩了一下。胤禟似乎感受到了,手紧了紧。

直到走至面前,胤禟似乎哼笑一声,只顿了一秒,便将手中的人伸出去。

云烟的心几乎停摆,可她无力阻止这样一个转接的动作。任何人,都比他安全。她却终于要落入他的怀里。

可胤禩还是接了手,牢牢的扣住。像在接一个心爱的玩具一样,完完全全。

胤禟竟然没有说话,停了几秒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胤禩似乎也毫不在意,他已经牢牢的抱住云烟,手臂似铜墙铁骨。一种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云烟的身心。

她不知道胤禩是如何转身进了屋子里的,她只知道房门在她眼后合上时,几乎爆裂了她的恐惧。她像只被折断羽翼的小鸟,浑身无力的被他牢牢束缚在怀里。

胤禩抱着云烟,没有停留的进了内室。没有点灯,面对那偌大黑影的床,云烟已经几近绝望的死死盯着。

他却擦边而过,走向一边的几乎占满整面墙的架子,一个个架格里都放着物件。他似乎至在其中一个上轻轻一推。

巨大的墙面翻转开来,暖黄色的灯光流泻出来,让云烟心咕咚到入谷底。

这是个密室。

他要做什么?

身后的墙壁自动合上,这一切,几乎不言而喻。

室内一应俱全,近乎奢华的精致。宽阔整齐的床铺上空空荡荡。

暖黄色的灯光下终于能看清彼此的眉目。可云烟在他怀里却不敢去看他,连耳边都是嗡嗡声。她只感到他的视线停在她脸上,再没有挪开。灼灼然燃烧在面颊上,让人的呼吸困难。

可这样的床,让她无力。她的颤抖变得明显而不可自已。她想叫,可是如鲠在喉?她能,叫给谁听?她的四爷,听不到。

胤禩却似乎感到了她的颤抖,轻笑了声抱她走入帐幄,将她轻轻放置在宽阔的床上。

当他们直面,对方的眉目已经无可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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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胤禩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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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坐上床铺,他的面容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益发立体,散发着瑰宝一样的光彩,美得不似真人。他的眼神幽深而引人坠落,嘴角微微上扬,让人无法猜测他真实的情绪。

而他的手一摸上云烟膝盖之时,云烟已经一惊的要躲避。只是无力的动作,更像是闹脾气的孩子。徒劳的被他牢牢握住双腿。

云烟骇然的看着他,抑制不住几乎要到唇边的尖叫。他竟然做了一个与胤禛一模一样的动作,着实让她承受不住。她在心里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这个夜晚,她已经承受太多。可是她还没冷静下来,他的唇已经压下来了。

云烟惊慌的往后仰,拼了命只想远离他的唇。可是没有用,背抵到床头时,他的唇猛然占据上来。

这是他终于得到的第一个吻。

胤禩的唇很凉,带着一种薄荷的浅浅香气,不像胤禛那样火烫。他们兄弟一个外热内冷,一个外冷内热。不被他们同时亲过是不会知道的。

可云烟已经没有心思去感受,她几乎脑海一片空白。她的唇被他吸吮得无法挣脱,他完美的面孔压在她脸上,但她的牙关紧紧咬着,全身都在颤抖,她的手脚无力,挣扎都螳臂当车。

他的亲吻完全不像他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猛烈而霸道。这才是他的本色。他不断的去叩击她的牙关,手掌猛然掐到下颌两边,强势的捏开她两颌。

舌终于如愿以偿的深入进去,像终于开启了日思夜想的宝藏。云烟的舌就在里面,被他死死舔舐和吸吮的时候,恐惧的躲闪。可他强有力的吻变得越来越热,他的唇舌间像抹了****,舌尖灵活而强势。冰与火交织在一起,舔遍她口腔中湿润的每寸角落,柔嫩的每分细肉,他的喉间里发出一种浓郁的喘息,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气息。

谁会知道,这样美的一个温雅男子,在亲吻时竟是如此。

她越来越无力,他越来越放纵。

他捏住她下颌的手渐渐松开,插到她的脑后去搂住。

突然胤禩咝的吸了一口气,停下来离开她的唇。完美的唇瓣上留着一个深深的牙印,血迹渗出来。

他不怒反笑,用左手大拇指轻轻擦了擦唇瓣,伸舌一舔,风情万种。表情倒是显得真实起来。有多少女人敢咬皇子,想一想都简直让人背脊泛凉。他却不恼,反而平静下来。

她若不咬他,他倒是奇怪了。

胤禩的右掌心牢牢的覆盖在她膝盖上,没有拉开,只是握着。

“疼吗?”他这样轻轻的问,却让人连毛孔都要竖起来。

云烟的齿深深的陷入唇里,还在喘息中只能摇头。内心却狂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胤禩缓缓扬眉着看她,几乎从牙齿缝里飘出句话来。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怕?今晚你为了老四跪在宫门外不是很勇敢?”

云烟心底一缩,这真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他那看似平静的口吻却让她有被凌迟折磨的感受。他没有因为她咬了他而发狂,甚至没有不高兴。但她不知道他在哪一秒就会变脸,将她吞吃入腹。室内如此安静,单论气场,云烟明显落于危险的境地。她不知道为何每次面对胤禩都要面对危险,他和她共同抵御过群狼。而他,却比狼还要可怕。

云烟的心底在瞬间已经百转千回,她知道自己在他的床上,早晚无处可躲。谁能来救她呢?便是四爷,不知道此时还能不能顾及上她。他的世界,远重于她。或许,她似乎有一种了解胤禩的直觉,被动不如主动。置之死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八爷”她突然抬起目光直直看到他眼底去,毫无回避,清澈且坚持。

“你爱云烟吗?”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这样问他。

她突如其来的话语,几乎匪夷所思的像一个手雷突然让室内寂静下来。这是个陌生的句子,云烟连胤禛也没有问过。她这样有自知之明的人,作为一个奴婢主动问这样自取其辱的问题。

在他们的字典里怎么会有这个字?

胤禩这样八面玲珑人似乎难得愣住,似乎也被这个微弱女子的话语惊住了。她没有预想中的惊恐的求饶,却主动问他爱不爱她?

但这讶异也只是瞬间,不足以让他这样的男人狼狈。

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也不需要回答。

胤禩突然笑了。回答的也快而坚定:“我说过,你早晚是我的。”

云烟也笑了,唇角微微露出些苦涩。“奴婢明白了”

胤禩的眉峰不由自主的微微皱起来,心也少有的烦躁起来,感受到她表情下的凄凉。**擒故纵或耍花招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云烟,多年来在他心里并不是那种人。

云烟缩了缩身子,微微环了手臂。她垂着眉目谦卑的轻轻道:“八爷要不要奴婢伺候您睡觉?”

这样直白的话根本不像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胤禩的目光一下冻起来,他微微弯起的唇角也绷不住了。哪怕你但凡有一点想法也要被她败了,他皇八子爱新觉罗胤禩,需要这样去强迫一名卑微的奴才。

他一下紧紧扣住云烟的身子。“你是故意的!”

是的,她既不美也不艳,一个在深夜里跪了半夜的奴才,苍白单薄,蓬头垢面,衣衫尘露。却被一个皇子抢来抱给另一个皇子放到奢华的床帏里,他不嫌她脏还强吻了她,她自己都觉得倒胃口。

胤禩的手顺势抚摸上了她的领口,云烟强撑着脸色未变,微微一笑。

“不,云烟说的句句真话。八爷您既不爱云烟,又等了这么多年,要的还能是什么?难道还能是拿奴婢这样一介蝼蚁来和四爷交换什么吗?岂不滑稽”她轻笑,好似很随意的说着自己。

“只是奴婢蒲柳之姿,非但不会伺候爷,又一身伤痕。恐怕八爷不满意要拖奴婢出去杖毙。”

胤禩的指节有些泛白,再沉稳的心也无法不被她气得有些加速。他发现她这个丫头看似貌不惊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关键时刻把圣人也要逼疯,她的表情和话语总能触动他心底最怕别人碰的角落。

“老四给不了你的,我都可以给你。没有人可以再诋毁你的身份,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而你,只要好好留在我身边。”

胤禩的手从颈下一下托起她的脸颊,牢牢的看住她的眼,认真道。

云烟的眼睛一下酸了,泪突然流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真真假假。谁能给的了她要的?

老四给不了的,老八更加给不了。

“八爷能给奴婢什么?”云烟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轻笑。哽咽着问。

胤禩似乎被她突如起来的流泪弄得有些心软下来。“你连手臂断成那个样子在狼群面前都没哭,这会怎么哭鼻子了?不怕我笑话?”

他戴着胭脂白玉扳指的大拇指抚上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

“我只宠你一人,一生不弃。没有人能给你的天下万世荣宠,我都会给你。”

宠,是的。这是这个年代的男人,能给的最高承诺。他们同样妻妾成群,他这样的话,也算到尽了。荣宠,废太子后他的确够荣宠得意,势力强大。若说天下万世荣宠,怕只有……

云烟浅浅敛着眉目,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八爷,为什么是云烟?”虽然认识多年,但他们甚至不算熟识,若说待在一起最长的时间,怕是狼群面前了。可是他,却这样死死的不放手。

胤禩展了眉,缓缓站起身来。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知道是不屑与还是什么。

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四更了。

“伺候我上朝吧?”胤禩看着云烟,突然道。

云烟一惊,缓缓的点点头。内心几乎为这句话激动的发颤。

胤禩微微弯起的唇角显得比平日里真实很多。云烟缓缓舒展了双腿,勉力的想下床却被胤禩拖托抱起来放下地。险些摔倒,又被他扶住。

她的浑身无力,双腿麻的不像自己的。还是坚持着给他穿朝服,胤禩的目光里显出一丝柔软,转瞬即逝。

云烟也不说话,默默的给他扣纽扣,熟练的抚平他肩头的细微褶皱。套朝靴的时候,云烟刚想蹲下一下就要歪倒,被胤禩一把扶住抱起来。

云烟惊的推他,他却心情不错,轻轻的将她放置在大床上,自己坐下来穿朝靴。

“你一夜没睡先歇着吧,我下了朝就回来。”

云烟屏息嗯了一声。

胤禩回过身,俯□子吓了云烟一惊。吻就落在她眉心上。

他勾着唇角说:“我原不该让你伺候的,但是我确实想。”

说完便起身,轻咳了一声摸摸唇上的微肿,理理朝服的马蹄袖说我走了。

云烟看着他摸了墙壁架子中的一个物件,暗门就又打开来。他又回了头,说你放心睡吧,不会有人来打扰,桌上有点心你若饿了用点。便走了出去,暗门又合上了。

云烟躺在床上,拳头的都紧握的发白,才能眼睁睁看着暗门完全合上而不冲过去。

她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瘫软。室内静谧的只有她重重的喘息。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脑海一片空白。唇齿里还残留着胤禩的气息。而心的跳动,却不断的回荡另一个人的名字。

天知道,她是如何忍过来的。她的手掌心里,全是深深的指甲印。也许她该谢的是时间,该谢的是康熙,如果他不是要上朝,她如何还能支撑的住?真亏得她这样蓬头垢面。

她从来不了解他的心思,直到现在也无法完全了解,独宠?他哪里会缺她这样一个女人陪睡?或者做贴身奴才?单凭长相,她也不配给他提鞋。更不说其他了。

时间是宝贵的,待胤禩回来,两人不知又是如何光景了。云烟只是缓缓了手脚,便蹒跚的爬起来,去暗门架子前面去找那个机关。纵然知道机会渺茫,她也想试试。

隔壁就是四府,真是天意弄人。胤禛可知道她就在一墙之隔?

云烟几乎摸遍了架子上的物件,也没有反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冷汗都湿了后背。

其实纵然她出的了密室,她又能出得了书房吗?能出得了八府吗?胤禩这样缜密的人怎么可能给她留有余地。

她转过身靠在架子上喘息,认真环视着室内。桌椅,大床,没有窗户,几乎毫无破绽。严密的让人绝望。

胤禩若回来,她如何能把握好两人间的状态就是个最困难的课题。她躲得了一时,难道能躲得了一世?

胤禛和胤祥现在如何?小顺子和傅侍卫还好吗?这些问题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唯一的方法只有自救。她该想的是晚上,晚上怎么办?她没有天真到以为他能轻易放过她。

胤禛,只有一个。

她缓缓靠在床沿,苦苦的寻找着可以抵御这件事的方法。她猛然抬头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尖锐的东西,连茶壶茶杯都是木质的,实在不得不佩服这个房子的主人。

可是,她的目光移到桌上的点心匣子上。她站起身跑过去,揭开盖子开始掰,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在桌边磕用脚踩,终于踩碎了木质的上盖,四分五裂。锋利的缺口,很是醒目。

云烟抓了握在手里,苍白的脸上有些决绝。

她将木片收到袖口里,把碎片塞到床底。肚子很饿,却不敢去碰点心。她抱膝缩在床角,头趴在膝盖上,昏昏沉沉。

屋外传来隐约的声音,似乎是胤禩回来了。

云烟坐在床帏角缩着没动,直到胤禩开了门走进来。他的脸色很不好,带着一种阴沉微怒与受伤的气息。

云烟缓缓抬起头看他,脸色苍白如纸。“你……怎么了?

胤禩敛了敛神色,勾了唇角道:“没事,你睡了没有?”

那唇角上一点红肿还是能看出来。

云烟摇摇头不想去看他唇,随着他的接近有些不自觉的紧张,脸色也越发不好看。

胤禩皱了眉走到她面前,以为她还是因为关着她不高兴。

“不是我要关着你,其实,你在我书房里随处可走,我的便是你的。你只要记得,以前的云烟消失了,日后你只是我的人。”

云烟也不和他争,缓缓抬起头看他神色,轻轻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胤禩在床侧坐下来,伸手去握她的手。云烟一惊就往后缩,却被他牢牢抓住不放。

“是的,一会我在书房要谈些事。你在里面歇着,谈完我便进来陪你。”

云烟有些无力,听到他说的陪字,甭提有多胆寒。只不说话的扭头看向一边。

胤禩似乎也不在意,握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打量,似乎有些追忆。

“当年在木兰,你的手也是这样在我手里。那会,我就不想再放开了。”

云烟一愣,抬目看他。他脸上那瞬间的柔情倒不像是装的,让她的心一个咯噔。

胤禩轻笑着看她,“别人都以为你不善言辞,只有我知道不是。等了这么多年,我们还有很多话可以说,等我谈完事回来。”

胤禩每每离开,必定要强势而温柔的在云烟眉心落下一吻。他也没有做更过分的事情,云烟也拿他无法。

这次胤禩出去也没有过于避开云烟视线,似乎在表明他自己说的话。云烟能看到他摸到的是那只玉麒麟却是左右各转一下。

书房里隐隐来了几个人,关了门开始谈事。云烟跑到书架旁,靠着墙壁听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与四爷有关。她想了想,拿了桌上的茶杯扣在墙上,隐隐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句子。大多是太子、凌普、皇阿玛之类的词语,听到老四这个词得时候,惊得她神经一跳,却再听不到其他了。

云烟回到床铺里重新坐下,感到一分一秒的流逝都让人觉得心焦。度日如年完全不足以形容,应该是度秒如年才对。自从被抓来这里一个上午,她快觉得一生都过去了一半。

早上与胤禩一番对话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他们之间,谁又听懂了谁?

四爷,知道她在这里吗?又值得花多大的牺牲来救她?她真是不敢想自己要如何才能走出这里。胤禩这一次,确实不太可能再放她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她努力抵抗脑海中的昏眩,还是迷迷糊糊的昏了过去,陷落到黑暗里。

这黑暗里,她夺路而逃,找不到方向和出口。她大喊着四爷四爷,出现的,确是胤禩,一脸笑容的伸出手。她吓得转身就跑,却一头撞入一人怀中,猛然抬头,竟然又是胤禩!

他一脸笑意和残忍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开口,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微凉的真实。

“我说过,你早晚是我的。”

云烟猛的睁开眼,从梦中惊醒。

更让她惊吓的是,出现在她面前的的确是梦中的脸!

他一脸沉默的抚摸她额头上的冷汗,羊脂白玉扳指贴在皮肤上,如此真实。

云烟能感到后背上的冷汗都浸透了衣衫,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他,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躺在大床上,而胤禩就躺在她身边!

云烟的心一阵阵颤抖,看到两人俱是衣衫完好,才舒了一口气。

人最大的噩梦莫过于此,梦里是恶梦,醒来是更大的恶梦。

胤禩歪在床头俯着看她,“做恶梦了?”

云烟睁开眼,忙要爬起来。却被胤禩一下搂住。她一下慌了,开始推他。她受不住了,真的受不住了。

胤禩牢牢握住她腰身,把她抱进怀里。“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你还能记得当年你躲在青桐树后一个发现你的人就是我吗?”

云烟彻底懵了,咬着唇不说话,眼眶却酸楚起来。

胤禩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她开始挣扎,却被阻止。他搂着她的细腰,用力的搂入自己的胸膛内。他吻的那么用力和缠绵,吻尽了她唇齿里泪水的咸涩。他唇内被云烟咬过的地方又开始渗着血丝,交融在口里。

“你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老四?”胤禩抵在她唇间压抑的问。

云烟身子一颤,明显的连胤禩都清楚的感觉到。

“你刚刚在梦里,一直在喊他。”胤禩的话语已经变成了难以比拟的刀锋,状似轻柔却字字滴血。

云烟闭了眼,泪水彻底留下来。

“八爷,求您放了奴婢吧。您不缺云烟一个这样的奴婢啊,奴婢求您了”

她终于还是要像他求饶,理智的时候她知道求饶没用,但如今也只剩下这个。

云烟的默认还是无可避免的激怒了胤禩,他一下把她拉起来,死死的看着她。

“你知道吗?他今早看到我嘴角的伤痕,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你以为他想不到你可能在我这?只不过他现在不会为了你做与我大动干戈的事,因为,你不过是他的奴才罢了。”

他近乎恶毒的警醒着云烟,想将胤禛的名字从她心里剜除。

云烟却笑了,笑泪繁杂。她缓缓跪坐起来,面容平静却凄凉。

“奴婢谢八爷警醒,云烟也原本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对四爷对您,都是。奴婢是四爷的奴才,在八爷这里,难道就能变成出身高贵的人?”云烟自嘲的轻轻哽咽道。

“奴婢不过是宁古塔罪籍奴才,又样貌粗陋。就像九爷说的,奴婢就是阴沟里的灰老鼠,脚下的淤泥。对四爷毫无意义,对八爷更是一样。奴婢不知道何德何能获得八爷垂青,奴婢只有一副千疮百孔的身子,何谈能受宠?奴婢不知道从前是否对八爷不敬让您耿耿于怀,您到底是为什么不能放过奴婢?”

她字字句句的说完这样一长段话,泪也滴在床铺上。

胤禩紧咬着牙关看着她,一双美目渐渐都涨得通红,显得脸孔惊人的漂亮。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就是要她。非此不可。

他隐瞒了真相,他的直觉哪里看不出老四的冷淡是装的,他看到他的唇角那刻,瞳孔缩的那样厉害,像疼的被挖了心一样。其实,当他看到她为了老四跪在宫门外,又何尝不是?他不能再给一丝一毫的机会给老四,绝不。

“你就是想让我放你走,回他身边去,是不是?”胤禩一下抓住她双手,死死握住。“你哭成这样是为了谁?你以为你还有离开我的机会?”

他的眼里不知道是有什么东西,像洪水猛兽一样扑面而来。这室里,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只有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的瞳孔,有一种致命的美。

云烟刚触到他的目光,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想挣脱他的手往床下跑。

可是她哪里跑得掉?床铺宽阔,还未及她趴到床沿,一双有力的男性手臂已经拉住了她的腰肢,压上来。

她的一头青丝一下散开来,披落到床沿下。唇已经被他咬住,开始激烈疯狂的亲吻。

这个吻比之前的两个都不同,带着浓浓的气息。

他激越而沉迷的舔着云烟的舌,吸着她口内的蜜汁,汲取她全部的呼吸,让她不得不接受他渡过去的空气。她的手也被他死死扣住压在胸前,纤细的手指都扭曲的泛了白。

胤禩一边吻她,一边不可抑止的捏住了她的心跳。云烟几乎在他口里叫出声来,挣脱一只手去打他肩膀。泪胡乱的掉下来,叫着八爷不要。可胸前的娇嫩却被他隔着衣衫罩在掌心里,激烈的揉搓。隔着秋衫,他竟然用拇指去刮着她娇嫩的顶点。

一阵阵可怕的战栗冲击的着云烟,她全身颤抖的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踢他,却被他敏捷的一下用大腿按倒双膝,手滑下去直接强迫的拉开来置于身体两侧。

坚硬滚烫的感受一下压入云烟双腿间,让她心间已经恐惧的痉挛,脸颊一阵冷一阵热。趁着他的手拉住腿时,袖口里锋利的木刃被她一下摸到,当胤禩分神的时候,她一下胡乱刺向他肩头,被他一档,扎在他手心上。

胤禩没有想到她会有武器,云烟也没有想到,她会刺得那么深。血一下涌出来,触目惊心。

可是她顾不得,她奋力的推开他,自己从床沿摔落下去,狼狈不堪。

胤禩握着血流如注的手,却显得更为冷静。他看着伤口,将木刃生生的拔出来,鲜血淋漓。

云烟的额角也被磕青了,手脚都有擦伤。她狼狈的爬起来扑倒暗门那,去转那个玉麒麟,门开了!

她不顾一切的想跑出去,虚软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她终于跑出了密室,可几乎在下一刻就被从身后赶来胤禩一下拉倒在地。

两人一起摔倒在外室内的地毯上,云烟已经是穷途末路的挣扎。她已经被自己吓倒了,她这辈子只伤过一个人,就是身上这个血流如注的人。

云烟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她躺在地上不断的叫他,求他。他手上的血迹滴在她身上,他的唇还是执著的攫住她的唇,吻得让人窒息。她哭的要命,不敢碰他的手。胡乱的说,八爷你冷静点,求你,求你别这样。

门外突然传来人声禀报,胤禩什么也没听清直接低吼了声:“滚!”

他不容置喙的一下扯开了她的领口,胸前红色肚兜一下露出来大半,隆起的娇柔曲线衬托着颈间露出的白皙肌肤,刺激的人气血翻涌。

云烟惊惧的想护住胸前,却被他压住。一双嫩乳一下被他滚烫的掌心完全握住,不过几次来回,已经经不起他的揉捏,娇点挺立起来,微凸的顶在肚兜上,压抑而**。

胤禩按住她挣扎的双手,情不自禁的俯□埋在她胸前,隔着肚兜已经舔吻起来。

云烟喉咙中发出一声小动物般的呻吟,哭声都断了,死死咬着唇。连胤禛也没有这样孟浪过。

身体里可怕的潮翻涌起来,恐惧混着战栗席卷全身。他隔着肚兜用舌舔过她的□,猛然一吸一咬间,惊得云烟哭叫不止。

胤禩看着闭目哭泣的云烟,一头青丝飘散,脸颊上泛着微红,让人想吞吃入腹。

他**中的脸色美得让人自惭形秽,一双璀璨的眸子荡漾着狂猛的情潮,性感的喘息,混着血腥味,显得异常血脉贲张。

他一边吻她,一边不能自已的要去拽她颈后的肚兜绳子,却不想一下拉出一块玉佩。

那玉佩上的两个字让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异常恐怖。

胤禛。

这是他们最随身的玉牌,竟然挂在她的胸口。

不言自明。

云烟发现他目光的时候,已经被吓得脑海一片空白。他死死的揪着她胸口前胤禛的佩玉,脸上已经全是无边无际的惊痛和可怕,让她几乎失去了听觉。

一阵天旋地转。

云烟已经被猛然从地上横抱起,衣衫还凌乱的敞开着,一下就被丢入了外室内他的大床上。

她被摔的头晕眼花,挣扎的想爬起来。却看见帐帏处,那副最恐怖的景象——

胤禩一边看着她解开腰间玉带,一边头也不回的反手扯落了帐帏。

他脸上疯狂而冷静的表情混着,极美却让人不寒而栗。

帐帷如飘带一般倏然合上,让云烟心中的恐惧上升的最高点,几乎爆裂。她想不顾一切的逃跑,却发现无路可逃。

他扑上来,将她一下压入到床铺里面。

云烟的哭喊和踢打全无功效,像一只徒劳的蝼蚁毫无还手之力的任他施为。他压在她腿间,滚烫的骇人。

胤禩握着她的小腿,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问:“他碰过你吗?”

云烟剧烈的哭着:“没有没有,八爷求求你不要这样!”到了此刻,没有女人还能想起什么对策,没有女人是一个强壮男人的对手,本能的惊恐已经胜过了一切。

可他在她腰间拉下她长裤的手只微微一顿,便猛力的扯下来。修长白皙的大腿□出来,只剩亵裤被他滚烫的大掌按住。

“你要记住,以后叫我胤禩,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我绝不可能放你走!”

当他死死的按着她的大腿,单手去拉自己腰间里裤时候,云烟觉得一切都像慢动作,她像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恐惧已经到绝望。

胤禛!胤禛!胤禛!

她的脑海里疯狂的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可是他听不见。

她似乎失去了视觉和听觉,连目光也变得模糊,耳边一片轰轰然,好像有人在拍门。

一切触感只剩下她腿下死死按着的手掌,还带着湿润滚烫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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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禛烟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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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知道,即将迎接她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已经绝望了,可是门却在此时被轰然踢开!

云烟看不到是谁,只能听到那个低沉沙哑的断喝声似乎远远传来:“老八!”

转瞬间,身上覆盖的压力已经大力扳开去,拳头打在下颚上的声音异常清晰,更恐怖的还有刀剑划开空气的声音。

一张期盼的心都疼了的面容模糊的出现在她眼前,通红的双目在看到一身破碎的她时,那眼里不知是怎样可怕的情绪,眼眶都微微凹陷进去。

“胤禛……”云烟说不出话来,只有泪顺着眼眶流下来,越来越多。只剩分分秒秒喊的这两个字,没想到,他还是来了。所以于百转千回后,只剩下一句微弱的喘息以及轰然的黑暗。

云烟撑不住眼皮,她只能模糊的听到忽远忽近的声音,似乎极短又极长。她不知道胤禛和胤禩做了些什么,已经晕过去。

云烟被胤禛拢好衣服,用解下的披风紧紧裹起来,当他亲手抱她起来时她才微微恢复些知觉。

云烟突然在他怀里微弱的出声,沙哑的低喃:“玉……胤禛……玉”

胤禛身子一震,在床铺枕头角看到那块红线断开的佩玉孤零零的掉落在那,在禛字的最下面一点还沾了点血迹。他将玉抓起来放到云烟掌心中,她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指紧紧握起来蜷在他怀里。他才缓缓站起来走出帐子。

她半开的眼帘里见到胤禩远远的站着,站的笔直,瑰丽的眉眼死死的盯着他们,仿佛要看到她骨血里去,而他的嘴唇却是苍白的,一只拳头死死的握在身侧不知捏着什么,几乎颤抖的明显。而四周已经一片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味。她触到他目光时,身子剧烈的一颤,被身上的怀抱更加紧紧搂住。

胤禛阴沉到底的面上一阵肃杀,身体中疯狂的恨和怒、嗜血的意念徘徊在胸臆里咆哮着,那非人的克制连云烟都感受的一清二楚。而他握着她的手却那么温暖而坚定。

他冷硬强忍的举起金牌,什么没说,便开始宣读康熙口谕,斥责胤禩一宣拖延,命胤禩不可再拖,立刻前往乾清宫议事。

屋子打开的时候,云烟看到胤禩微微张开口,她却合上了眼。

一路走去,云烟都闭目缩在胤禛怀里,被黑色的披风连通脸颊都覆上,她不知道走出去的道路会有什么人,但她什么也顾及不了,她只知道这个男人会保护她,哪怕同生共死。她只是无意识的死死揪着他的衣襟,眼泪似乎干了,只剩下涩。

连天地,都是昏暗的。唯一清晰的,只有这个男人有力清晰的心跳,和他坚定的双手。

云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也不在乎。在此时此刻,她竟感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安全感。

胤禛抱着她没有从正门回四府,而是从隐蔽的后门直接进了四宜堂后院。

云烟看不清眼帘里的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

她混混沌沌的以为,这是幻觉。

他抱她进了四宜堂,她听到周围有人声仿佛在忙碌。他一直握着她的手默默不语,只一会便抱她进入一片氤氲的沐浴间,将她放在小榻上亲手去缓缓解开披风——

“烟……”当她听到耳边的呼唤,才知道胤禛的喉咙有多么沙哑。

这也是,他第一次唤她烟。

她微微睁开眼帘,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想抚摸他的脸颊,对他微微一笑。胤禛把她抱紧,头埋在她肩窝,模糊中隐约有滚热的触感滴入颈间。

“别看……”云烟虚弱的在他怀里哽咽着有些颤抖,即使是如此意识不明她也知道自己赤身的样子有多么惨不忍睹。

“不怕,我不看”胤禛闭目轻轻去解她身上碎裂的衣衫,仿佛她是一件稍稍用力就会捏碎的瓷器。他的手指都有微微颤抖,但仍然温暖而坚定。

云烟半闭着双眼,眼眶酸涩朦胧着这个世界,依偎在他怀里,第一次任他施为。

他的手掌在云烟颈后轻轻抽开细带,肚兜就散开来,娇嫩的双峰怯怯挺立着。腰间亵裤的细带被抽开,整个女性身体的皮肤都暴露在空气里,云烟就更瑟缩的偎进他宽阔的怀里。

她光裸白皙的大腿搭在他臂弯里,上面还有些淤青和干涸的血渍。小巧纤细的脚趾无意识的蜷缩在一起,他身上藏蓝色朝服丝绸的衣料在皮肤上摩擦,奇异而亲近。

他挽起袖子将她横抱起来,轻轻试了试桶里的水,将她缓缓放入浴桶中。

热水浸透了云烟的每一寸毛孔,仿佛一双温柔的手抚慰她的伤痛和惊惧。胤禛的脸在雾气中朦胧着,他轻轻的用手指插入她长发中,为她梳洗,虽然生涩却十足耐心。

云烟微微睁开双眼看他,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泪就滑落下来。

胤禛一边用拇指无声的帮她擦泪,一边用帕子轻柔的帮她擦洗。她还是半靠在他怀里,他的朝服胸口也几乎全湿了,吸去云烟皮肤上的水滴,氤氲成深色。

当她昏昏沉沉被抱出沐浴间放在大床上时,浑身已经呈成粉红色。她不知道他是怎样帮她穿衣的,那双手笨拙而生涩。繁复的衣衫,几乎让她睡去。他的亲吻落在唇间,轻声的呢喃回荡在耳边。“你睡吧,我马上就来。”

云烟像坠入云朵里,终于回到了温暖的世界。大床很软很暖,有一种熟悉的檀香气萦绕,那是他身上常年的气息,就像他的双手仍然抱紧她在怀里。

她似乎经历了一个短暂而漫长的睡眠,没有怕,没有痛,只有云端的安心。

那个男子一身明黄色,站在巍峨宫殿上向她伸出手,笑着看她。分明是,他的模样。

醒过来。

云烟触目处,都是红。

大红色的床铺,帐幄。漫天的红。

云烟坐起身来一下懵了。这分明是一身大红色新娘嫁衣!

低头见胸口外衣上镶嵌着颗颗晶莹美珠,被金丝绣线衬托的莹莹间流光溢彩。华美的裙摆上有精细的锁扣,三滚三镶的宽袖,精致绣片,金线滚边,色彩艳丽无双,触感如美人肌肤,柔润如丝。

温润的羊脂玉佩安然的挂在胸口间,大红绣金丝的肚兜掩着肌肤下的娇嫩,亵裤,外袍……

无比的合体且帖服。

大红色的喜帐如梦似幻的掩着,让云烟不知身在何处。是现实还是梦中?

现实是梦,一碰会碎。

梦是现实,挥之不去。

正在怔忡间,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拨开喜帐。云烟就愣在床上,与来人对视——

胤禛脸上的水珠未干,有一滴正缓缓从侧脸上滑落到下颚。他一身大红色喜服,金线刺绣,与云烟相得益彰,那飞舞的蟒显得异常霸气而喜庆。他的身后,丝丝烟雾缭绕,简直俊挺的让人不敢直视。看的人呼吸都停了,这个男人穿大红色喜服的样子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英俊。

他那样一对摄人心魄的双眸这样看着她,映照的天地失色。

两人相对无言很久,胤禛将她一把紧紧拥入怀中。

唯有紧紧相拥,紧紧感受对方的体温,真实的,滚烫的。他们连拥抱都在颤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能拥入到骨里,血里,灵魂里。

云烟的心已经胀的没有思绪,她紧紧环着他的腰,将整个人都嵌到他身体里去,她掐着自己的掌心,感受到狠狠的刺痛。

两人始终没有说话。她像一个从死亡边缘被拉回的幸存者,贪恋这样无可言语的温存。

不知抱了多久,胤禛才缓缓放开她。轻轻的吻她的眉间,看着她的眼睛将她从床铺上抱起来,她火红的嫁衣裙摆耷在他臂弯里,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

拨开大红色的轻纱帐,云烟才看到外面。

这里竟然是佛堂密室!

只是这里已经变成了喜房,大红色的床铺,绣球。大红色的剪纸,还有九州结。大红色的蒲团……还有大红色的喜桌,龙凤烛台,一片红色的海洋。

唯有墙上三张金色画像静静挂在墙上,唯有欢喜佛仍然静静的坐于香案上,紧抱着明妃,金光闪闪。

胤禛将云烟轻轻放下在一个大红色蒲团上跪坐,自己掀了喜服袍角也慎重跪下在她对面。

云烟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胤禛,这不可能是在一两个时辰内能做到的。她的心茫茫然的跳着,却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或许又隐隐有了答案。

胤禛微微一笑去拉了她纤细的手在手掌中牢牢握住,用眼神安抚她的不安。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沙哑,郑重而低沉。“从现在起,听我说。”

“我,爱新觉罗胤禛,生于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皇家,序齿第四。父母兄弟众多,命盘一生坎坷孤寂。十四岁承父命指婚纳嫡福晋,多年来,为承父命求子息扩充府内,纳侧福晋妾室不下七八。身为皇子的责任,窃以为给予过府内一众最大程度的名分和荣华,足以让每个人安生立命。但也从未知晓,人间男女间刻骨情爱,到底如何。”

“有一位女子,她日夜陪伴我近十年,细水长流生死相随。她为救我,可以骑马入丛林面对狼群摔断过手臂和肋骨。她为救我儿子,奋不顾身日夜不寐,她为救我的弟弟,几乎中剑重伤致死。她,可以陪我在大雨滂沱的河堤上一起并肩堵决口,可以跪在深宫门外只愿陪我圈禁一生,可以在任何的生死时刻,紧紧握住我的手生死相随。她与我的一切,都在我的心底。”

云烟微微的垂下眉目,额角还有微微的淤青,清淡的面目上只有眼睛里晶莹一片,依旧没有说话。

“她什么也不要,就像我什么也无法给她。她不愿做我的妾,也不愿做我的侧福晋。她在我心中,也不是这些人。任何一种,都不是。不仅这一辈子,我相信上辈子我们就属于彼此,下辈子也绝不可能放手,永生永世她与我的命都在一起,入骨入血,不离不弃。生不同时,死必同衾。你知道吗?没有她在的地方,再美也只是建筑。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云烟一征,柔软的睫毛微微抬起来,湿透的眼眸就这样看着跪在咫尺的胤禛。胤禛也许从未如此动情,他牢牢的看住她眼,郑重无比的开口。

“今日,不是四贝勒,不是皇子也不是福晋,不是任何身份。只是我,爱新觉罗胤禛,正式求娶云烟为妻。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云烟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缓缓流下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一身大红喜服的胤禛,他俊挺的脸上是无比的坚毅,那期盼的目光在金色烛光的掩映下异常美轮美奂。

云烟在他殷殷期盼的目光下终于开了口,声音微微的哑着,笑泪繁杂:

“我们,算不算私定终身?”

胤禛目光一合一开间,笑的流光四溢。“不算”

“你是汉人,今日我以汉礼娶你为妻。汉人所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烟微微点头看他,却不知他还有何玄妙。

胤禛勾唇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犀牛角所雕就的精美小盒,轻轻的交到她手上。

“打开”

云烟不知所以,只觉手中小盒异常沉重,在他目光下轻轻掀开盒盖——

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四样东西,分为四层。

第一件,多么熟悉的红绳。

它曾经戴在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不见了。她也就没再理会。没想到,竟在这里。

胤禛轻轻捻起红绳来,为她戴上,轻轻道:“是否不知道它何时不见了?我来告诉你,是在你上次遇刺受伤昏迷后。我便取下了它,一直在我身边,在这佛堂里。我也告诉你,从我们第一次在青桐树后相遇,我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它。第二次,我们相见,也是由此认出你来。而这红绳,却不是世间一般媒人所牵。”

胤禛拉开第二层,看着第二件一张叠着的褐黄色纸片,示意云烟亲手去拿。

云烟隐隐觉得眼熟,却想不起,这究竟是什么。那纸片里,又藏着什么奥妙?

当她轻轻打开时,映入眼帘的却赫然是月老签文。泪,毫无预兆的就滴了下来,落在签字上。

多年前的杭州西湖月老祠,他们相携而游。四贝勒胤禛抽了一张签文后,藏于袖中,没有第二人知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可妻也。

第二十六签只有三个字。可妻也。藏了这么多年的签文,而今浮出水面。竟让人如此讶异。

胤禛取出最后两样,一个凤眼红宝的戒子,璀璨异常。一张亲笔书写的赤金色婚贴,一个个俊逸小楷,字字分明。

他紧紧握住她手,抬头看向墙壁:“我的父亲,当今圣上康熙皇帝。左边是我的母亲,已经仙逝的孝懿佟皇后。右边是我的生母,德妃娘娘。”

“在我皇额娘佟皇后临终前,作为她唯一的儿子,我只有十一岁。她对我说,日后你会像你皇阿玛一样娶许多许多的女人,皇额娘却没有那样多意义非凡的戒子留给她们。我只有一只,是你皇父与皇额娘的定情之物,一直戴在我的手上。我留给你,是作为婆婆给儿媳的礼物。你记住,是你给那个你刻在你心底的女子,那个你真正的妻子,我的儿媳。”

“从前,我纳福晋妾室,无一不接受皇恩。而这枚戒子,始终在我身边,我也从未想过要将它送给任何人。今日,我终于明白皇额娘的话,终于能圆得她的遗愿。月老为媒,天地为证。我爱新觉罗胤禛亲手为你云烟戴上它,嫁我为妻好么?”

云烟泪眼婆娑的看他,脑海中还重重回荡着他的话语。月老为媒,天地为证。结为夫妻,永世不离。

他怎么会知道呢,他又准备了多久?

他带给她的震撼,比两世为人加在一起的还要多。他们之间的死结,这样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竟然做到了。他简直让她不可置信。

他做了这样多,说了这样多。给了她一个男人心底里最重要的名分,给了他一个男人最极致的盟誓。

他甚至没有开口与她提过一个字关于胤禩,关于他的强迫。

一个三百年前的男人,能做到如此。夫复何求?

胤禛收紧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里仿佛怕她飞走。

“云烟,说你愿意。或者,点点头。”

云烟看着他面上的神色,笑着滑下所有的泪来,终于哽咽的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云烟,愿嫁爱新觉罗胤禛为妻。月老为媒,天地为证。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胤禛猛然紧紧抱住她,连喘息都是深深的,仿佛一个用尽全力走到世界尽头的人,终于看见破晓的辉煌。

在两人相拥的注目下,胤禛将手中的凤眼戒子缓缓套入云烟纤细的左手指间,庄重而动容。

胤禛起来抬手去触摸欢喜佛神龛下的底座。朝东的墙面上居然缓缓的转开来一面暗门,正对着院中的夜色。莹白的月亮悬于朗朗夜空,一片寂静。

胤禛撩袍跪下来,腰身笔直。他拉着云烟的手,面朝室外天地。两人默契的一齐弯腰下去,庄重的叩首天地。

一拜天地。

第二拜,他们转向房中画像,深深的叩拜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直视的对方的眼睛,双手都交握在一起,面对面深叩到地上。

夫妻对拜。

两人执手起来,再次紧紧拥抱。

胤禛起身去转了神龛下的机关合上暗门。又从神龛下摸出一把精美的匕首。刀鞘上镶满各色夺目的宝石。

他跪下来,抽出锋利无比的匕首,从脑后拉过自己的发辫。还没等云烟惊声阻止,已经挨上辫尾,一撮漆黑微卷的发便落在他掌心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怕凡人也不得损伤,何况皇子。

他将手中匕首手柄小心放入她掌心。云烟默默的握紧,捋起自己的脸颊边的长发,刚刚挨上刀锋去,胤禛轻吹一口气,发丝已经滑落他掌心里。

云烟轻轻触摸他掌心里的两束头发,一束黑而微卷,一束微褐而细直。她轻轻将两束发丝交缠在一起,脱下手腕的红绳,将他们束好,放回他掌心里。

胤禛握紧手中结发,抬起另一只手扶着她脑后披散的发丝,拥紧在自己怀中。两人不约而同的念道刚刚喜帖上的字句:“结发为夫妻,永世不相离。”

胤禛将云烟抱起来,坐下在喜桌前。将盒内喜帖摊开。他抬起大拇指在唇边一咬,血迹已经渗出来,脸色未变的就用手指在喜帖下方深深按下去。

云烟完全愣住了,滚烫的泪都沁湿了他的前襟。胤禛轻抚着她的脸颊帮她拭泪。

“大喜的日子,还不笑个给你相公看?”他第一次用了相公这个词来称呼自己,亲切平凡而贴心的滚烫。

云烟破涕微笑,手指已经举到唇边却被胤禛抓下来。

她微微的摇头,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拉下来放在腰间。她微微扯开唇,清澈的眼中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美。在他沉默间,云烟只重重一咬,刺痛间却觉得幸福。

她将拇指同样深深的印在他的拇指印旁,大小两只并列于下,用鲜血铸就而成,力透纸背。

云烟就坐在他双膝上,紧紧依偎在他怀中,手环在他肩颈旁。她靠着他胸口,看着满室的龙凤红烛,大红绣球,合卺酒杯,一切都像一场恢弘的迷梦。

她迟疑的呢喃:“我们……”

胤禛捏起她脸颊,郑重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你若此时反悔,也来不及了。”

云烟笑了,“我不反悔。”

她将手指间未干涸的伤口又按出来,将手指置于两杯合卺酒上,挤出两滴鲜血滴入杯中。手指间的痛感再次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

胤禛学的很快,他同样轻轻的滴了两滴鲜血进去。血液滴入酒杯里,在寂静的室内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两人相顾,共同举起杯来,看彼此的鲜血在酒里交融成血水。双臂交缠,仰头共饮。饮下一半时,胤禛止了云烟。将她手中酒杯换下,放上自己的。两人交换后,再次交杯一饮而尽。

带着彼此血气的合卺美酒,是鲜血的盟誓。香醇而甜美,异常的夺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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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生死同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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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她揭下火红的盖头时,慎重缓慢的像他们十年来的辗转人生。

他为她解开颈间嫁衣纽扣,两人始终五指交握,目光和唇齿依偎。

他亲吻着她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点伤痕,都轻唤一声她的名字。

她躺在柔软的喜床上,躺在他宽阔的胸膛下,仰头凝视他的面容。

她为他衣衫尽褪,青丝披枕,辗转于他的亲吻与爱抚间动情轻喘。

她为他完全展开自己,玉臂交缠,在他的轻唤下回应着他的名字。

欢喜之佛,爱**之萌。红烛高照,生死同衾。

胤禛巨大坚硬的滚烫抵上来的时候,两人都同时浑身战栗。

他们之间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方,直到彼此完全结合。

爱与痛,无以复加。情与**,直至爆裂。

云烟泪湿双眸却始终凝视着他,与他紧紧相拥间唇齿交融。

他巨大的火热一次比一次更强有力的充分占有,无需言语。

这也同样是场用鲜血铸就的盟誓,只属于彼此的恢弘盛宴。

云烟在朦胧**时泪如雨下,微微睁眼看他,心和呼吸都为此凝滞——

这个男人冷俊眉间那种仿佛被佛意所沁的封印似乎不知在何时被解开,他体内那一只之兽已经破土而出,眉目间的性感如菩提子一般流溢着万种光华,整个人彻底焕发出可以征服一切的倾世魅力。

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抵挡他这种倾世魅力,及他给予的巨大疼痛和极致疯狂。

他们如一人般揉化在一起,无法离开彼此分毫。在他身下,在他身上。

耳鬓厮磨,水乳交融。肌肤紧贴,心意交缠。

他压在她身后欢爱时,仍旧与她十指交缠,不断亲吻。让她一次次哭叫不止。

有一种女人,是为□而生。

云烟在欢爱□时半合半闭的瞳眸,似水波荡漾,双颊蔓延至胸前的粉红,丝丝喘息嘤咛。

竟美的惊人!

几乎能颠倒众生。

胤禛不过看了一眼,便失了魂,着了魔。

爱到极限,无穷无尽。

长夜漫漫,却嫌短暂。

云烟一次次在哭叫痉挛里意识模糊下去,一次次又敏感疼痛的被胤禛的冲击唤醒。

胤禛在她身体里深深辗转不得天明,云烟在他的疯狂中难以承受。

他一次次的教她唤胤禛,唤相公。

他在她耳边激烈低喘时魅惑道:“只要错喊成一声四爷,加一次。”

天空破晓的时候,他仍然在她体内最深处。她哭喊的求饶,一阵阵不由自已的失控收缩夹缠却迎来他更加疯狂的猛烈冲刺。

喜室里已经没有白天黑夜,她在一次次昏迷与清醒间反复,在巨大的疼痛和欢愉里挣扎,在无法克制的呻吟和哭叫间辗转,在无边地狱和翱翔天堂里徘徊。

无论何时,他总是紧紧的抱着她,几乎没有怎么离开她体内。

两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天和黑夜交替多少次。

他无法餍足,她无力承受。睡睡醒醒,没有尽头。

在宽阔的大帐内,已经狼藉成一片爱的火海。云烟记不得他用了多少种不同的方式,只能无力的被他紧抱,或者哭泣的搂着他。每当她模糊昏厥过去,以为是最后一次,却总在醒来时又被亲吻着占有。

他要的,他给的,都是最好的。

他是床帏里的帝王,当之无愧的可以主宰一切,拥有一切。

最后高峰的时候,他战栗的死死握着她环在腰间的两条白嫩大腿,低吼着留下深深的五指印,云烟同时哭叫着承受到极致近乎疯狂的□,彻底昏死过去。

大红色的喜帐内一片旖旎,挥散不去的欢爱气息,宽阔的床铺及锦被上凌乱点缀着多片嫣红的血迹。

云烟睡去很久,梦里都是他,零零总总,始终紧握彼此双手。

他紧紧抱着她置身苍茫大海,却无一丝惊慌,那海水逐渐变得温热,周身都仿佛至于温暖的怀抱。可这海水越来越热,越来越真实——

云烟突然睁开眼,却只见一片光裸性感的宽阔胸膛。温热的水一的荡漾着,漫过嫣红挺立的胸前,而白皙娇嫩上那一只缓缓搓洗的大手触目惊心的香艳。

惊的身子一颤,喉间抽气。

腹中空空的,空无一物。浑身散架的一样的疼,腿间更是疼到发颤。脑海里洞房夜疯狂至极的记忆回炉,顿时全身都布满了红晕。

“醒了?”胤禛动作不停,低头看她,唇已经依偎上来。

云烟一下触到他眼神,脸红的更狠。一开口就发现声音沙哑,话也说不好了。

“你……”那种因长时间哭叫而造成的微哑,还带着被狠狠疼爱过的气息,更让她红透了脸。

“害羞了”胤禛戏谑着在她耳边低语,带着一种疼宠的口吻,声音也低沉沙哑的厉害。

云烟埋头不语,皮肤相亲处都是他身上那种细腻贴烫的亲密感受,手搂在他精瘦有力的腰间不敢动。

胤禛喉间一动,手下的揉搓已经放肆起来。云烟惊喘的推他,一下想起一件万分重要的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不上朝?”

胤禛闷声低笑,大手从她雪背上抚摸下去:“傻瓜,等你想起来都过去四天了。”

云烟没有注意他的手,全然处于震惊中。简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一双眸子,“四天?”

胤禛轻声的嗯哼了一声,低沉又勾人。大手已经滑入水下揉握住她柔滑的粉臀。

云烟敏感的一下叫起来推他,却被他压上来,使力用强健的大腿分开了她无力的膝盖。

“不……你怎么不上……啊!”

胤禛衔着她的鼻尖,咬牙道:“因为,为夫需要,闭门休养!”

云烟被压在浴桶壁上已经开始断断续续的抽噎:“不……好疼……太……”

胤禛贪恋的看着她的神情,吻住她的唇舌,低沉粗喘的轻哄,身躯因为忍的有些战栗。大掌在水下也是放出手段,克制不住的热情,却极尽温存。

“太什么?”

“……呜……”

热水渐渐一波一波漫出去,好在是在水里,云烟渐渐能接受他的时候,胤禛已经忍不住燎原火势的大力穿透进去。云烟一下忍不住昂首哭叫起来,又被他吻住,皱着秀眉不知是哭是吟。水花越来越大的飞溅出去,漫的室内一片狼藉。

愈激烈,愈亲密。

腻在一起,难舍难分。化在一起,揉碎芳心。

当云烟被胤禛抱回卧室里金黄色帐子大床上的时候,已然又是晕厥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卧室的金黄色帐帷里,被一双手臂牢牢搂着靠在胸口上,耳下是沉稳而强有力的心跳,均匀的呼吸,似乎是睡着了。

身子疼的像不是自己的,整个人都像饿空了。她大气也不敢喘,缓缓轻轻的才能扬起头看到他熟睡的面容。

他浓密卷翘的长睫投影在脸颊,安静而舒展的眉间散发着光华,似乎在做一个好梦。神情里没有了平时的冷酷和雍容,显得干净而英俊逼人。那一双极好看的唇微微翘起,性感的让人不可抑制得想亲亲,又怕他醒来放肆。

云烟凝视着他,脑海里闪过无数曾经刻骨的片段。成亲那天在八府的浩劫,他所说的所有,所做所有,感到自己左手指间被戒子箍住的真实感受。

泪,就无声滑落下来。缓缓合上眼,安静的缩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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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耳鬓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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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不知多久再醒的时候,感觉嘴里正被吐哺着温热的汤药,嘴上那唇的触感也是熟悉的再不能熟悉。

她轻哼了一声,睁开眼时觉得头昏眼花的渐渐看到眼前那张神采流光、英俊深邃的脸。

胤禛亲自喂完一口参汤,见她醒了睁眼,便俯身用手掌心摩挲她柔嫩脸颊:“可是醒了?”

云烟刚醒似乎还有点傻傻的回不过神来,身上套着一件胤禛的月白色宽大里衣,看起来更像一只茫然的小动物。

他一身金黄色里衣里裤,沉静的面容和神采到是出奇的焕发,显得精神极佳。他放了碗在床头小几上,又挨上床榻把她轻轻抱起来。

云烟半晌回过神,想起浴桶那段简直分不清是梦是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醒过没有。但感觉身上确是清爽宜人,而腿间撕裂般抽搐的疼确是又一传来,只是似乎又感到滑腻清凉。

她的秀眉儊起来,盈盈眼中还有些湿润。咬着唇克制着腿心痛感,似乎肿的厉害,有一种抑制不住仍在不断抽拉发麻的幻知痛。一下看清眼前胤禛,心中又怕脸又有些红的别过去。

胤禛见她无意间娇态,又是情动,又是心疼。手掌缓缓摸了摸她后腰肢往下,不禁柔声道:“还疼的厉害吗?”

云烟感到他手的趋势哎的一声,以为他又想,几乎吓得涓然**泣,忙扶住他的胸口。

“你别……”

胤禛闻言就不说话的深深看她,云烟脸更红了。

这也是洞房后两人真正清醒的相视,一幕幕刻骨的亲密在彼此眼中回放过,他们的确是真正的夫妻了。

胤禛缓缓把她整个拥进怀里,默默轻抚着她脑后及腰的柔滑长发。

云烟把脑袋埋在他温暖的肩头,初为人妻,对于床帏之事无法不害羞。但两人之间多年朝夕相伴的亲近却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脸颊压着里衣柔软的丝质布料,心中默默感到百转千回后的安心。

胤禛轻轻松开她,亲亲她额头又问:“用了药可感觉疼痛好些?”

云烟一时迷糊的看他,胤禛闷声又笑,眼眸里蒙了一层晶亮:

“你就一直迷迷糊糊的,喂你喝水吃东西你也记不得,给你上药你就微微哼的像只小猫……”

云烟闻言大窘,恨不得去捂他嘴。这人怎么能坏成这样?还不是他……

胤禛看她双颊飞红,小嘴都嘟起来。低首凑上去去亲亲,低哄道“傻瓜,我是你相公。”

云烟听了这话,心窝里一热,气他也气不起来了。腿间里的疼痛上却有滑腻且清凉的感受,好似是略微缓解了些疼,让疼能在忍受范围内。想到他在她熟睡所作所为,又羞的不行。

“饿了吧?你身子本来就弱,我多次也喂不进多少,只好给你含过参片,喂了参汤。我一直让人送来餐点备着等你醒,一起用些?”胤禛的大拇指温柔的摸她耳垂道。

云烟感到腹中空的要命,只有精神还可以,怕是参片参汤之用了。她点点头想起身,一下钻心的疼,咬着嘴唇眼窝都湿润了。

胤禛忙扶住她不给她动,用手掌轻托她后腰,神情疼惜。“是我抱你去,你别乱动,仔细疼。”

云烟脸有些热,默默忍着痛,倚在他怀里被轻轻横抱起来往外厅去。

外厅小桌上已经摆满各色餐点,胤禛把她轻轻放上小榻还体贴的拉了一个靠枕垫在她腰后。还取了一边备好的洗具给她。云烟接了帕子,忙说我自己来。擦完又漱了口。才觉清爽。

胤禛坐上来在她身边,夹了一只白嫩的大饽饽就端给她。哪有女人见过他爷这样的伺候人?云烟也不习惯让他这样,忙接下来说我自己吃,就夹了入口。胤禛笑着也拣了一块大饽饽放入嘴边咬了一口,吃的倒是极为香甜。

胤禛不断给她夹一些菜,云烟也会给他夹。两人静下来的神情极为熟稔,仿佛早已多年夫妻。

云烟几乎两世都没一次吃过这么多东西,当她放下筷子时仍然想起那件她心中一直惦记的重要事。她略微沉吟下便看向他,轻轻道:

“你这几日不上朝,可是已经告假闭门?”她绝不会以为是因为成亲洞房就能让他无故请假休息,怕是朝局……

胤禛似乎对她问话毫不讶异,抬手轻轻拧了她的鼻尖,莞尔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为夫已经告假闭门清修,这段都会在家中不参政事。且,新婚燕尔,琴瑟在御,岂不两全其美?”

云烟听了他话,大概领会了意思。听到最后一句戏谑,又有些脸红的嗔他。忽又想到圈禁的十三阿哥胤祥,不知道后续如何,心情又沉下来。

“还有……十三爷……”

胤禛缓缓敛了神色,渐渐紧握了她手。

“嗯他还在里面,圣命难违。但我已经打点了里面人照看他,也在准备一些事情。此时不忍,必乱大谋,若是再过一段或许能等圣上开恩释放。”

云烟看他神色,便能想到那夜里他为了胤祥秘密下车,却闻言她被劫失踪后所承受了多大的打击和痛苦,心都疼了。她主动用纤细手臂环住他肩头,他也默契的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胤禛,从那夜起到如今,就像一场梦。”

胤禛嗯了一声,轻轻拨开她脸颊碎发,看住她眼睛。

“庆幸的是,我们仍在一起。你要记住,日后无论我怎样身份。我都是你的相公,你都是我的妻子。任何东西,也无法改变这点。”

云烟听了,眼眶都些红的咬唇点头。

胤禛把她轻轻抱起来,又进了里屋去,复又轻轻的将她放入大床里用锦被盖好,道:

“你再睡会,仔细身子疼。”然后自己披了衣,从外屋拿了书信公文回来,上床挨着云烟身侧靠在床头。

云烟躺在他身侧被褥里,一只手被他握着。虽然腿间疼痛,却也不习惯白日躺于床帏间,况且她想起喜房那混乱的喜床得赶快去收拾了才好。

她靠在枕上,忍了半响。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身边面色沉静的胤禛,咬唇吱唔的轻声开口:“我想起来……走走”

胤禛挑眉侧脸看她,缓缓道:“你走不了路。”

云烟脸一热,就推了他腰间一下。

胤禛弯唇又低哄道:“你乖乖闭眼再躺一个时辰,一会抱你到院中坐会。”

云烟先点头又马上摇头说:“去院子里给别人看到。”

胤禛失笑,俯身捏捏她的下巴。“哪有别人?我的奴才怎会不知你的身份。”

云烟一愣,面上还是有些窘。“我……想去里面嗯收拾一下……”

胤禛彻底笑起来。

“原来就是为这别扭到现在……别担心,我怎会让旁人进去收拾呢。你睡着时我已经收拾过了。你便听我的乖乖睡罢,要不……”

他悠然止语,缓缓看一眼她。云烟的脸迅速烧起来,马上把眼睛闭上,自动消声睡觉。

胤禛目光微笑的在她闭目安睡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会,转过头恢复了沉静神色看向手中书信——

“九月二十八日,圣上突召八贝勒胤禩至乾清宫问询废太子、凌普、张明德等事,其后云:废皇太子后,胤禔曾奏称胤禩好。春秋之义,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大宝岂人可妄行窥伺者耶?胤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胤礽,今其事旨已败露。著将胤禩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

九阿哥胤禟邀皇十四阿哥胤祯一同带了毒药前去阻谏,胤祯奏言:“八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圣上斥曰:“你们两个要指望他做了皇太子,日后登极,封你们两个亲王么?你们的意思说你们有义气,我看都是梁山泊义气。”胤祯于言语间莽撞冲撞了圣上,圣大怒,拔刀**诛胤祯。亏得五阿哥胤祺跪抱劝止,九阿哥胤禟叩首恳求,圣上方才息怒,命诸皇子将胤祯责打二十板,逐之出去。

缓缓合上信笺,胤禛冷静的脸上看不出强烈的情绪。有一丝通透,一丝快慰,隐隐还有一丝说不出的伤感混合着,却无一丝诧异。

他将信塞回,放于小柜上。缓缓侧首看见身边云烟眉目清浅的睡容,将彼此交握着的手轻轻放入被褥中,身子微微笼向她摆成一个一低头就能看见她脸颊的舒适姿势。悠远的眼神看向窗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一室寂静。

睡醒后,正是天气晴朗的午后。云烟感到腿间疼痛也好不少,精神也好。胤禛将她抱起来靠着,自己下床去拿了外衫走回来开始穿。

云烟手撑着床铺,勉力跪坐起来拉着他衣襟下摆拽近前来。胤禛极为的靠站在床沿,云烟就抬手帮他轻轻扣衣袍。他默默看她,大掌很自然的扶在她纤腰后托着,她就轻轻给他扣纽扣。

胤禛唇角挂着浅浅微笑扶了她道:“好了,下面我自己来。仔细跪久了疼。”

云烟摇头说没事,手轻轻给他整好衣领,抚平肩头到纤尘不染。

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胤禛突然用力托起了她后腰,俯身就将唇吻下来。云烟措手不及,只能怀着他颈项,微微张开檀口,半闭着双眸和他辗转亲吻,舌尖交缠。

胤禛缓缓把她向后仰着压入床铺里,吻得缠绵而温柔。

一吻缓缓止了,胤禛亲密的用鼻尖蹭蹭她鼻端呢喃道:“虽是新婚,但我却觉得我们早已经成亲很久。”

云烟停了停,一头青丝躺在柔软床铺里,微微弯唇的慵懒道:“唔人在一起看久了总会腻的”

胤禛闻言,嘴角都有些微微抽搐。大掌滑到她后腰粉臀上惩罚一捏,哼道:“你看我看腻了?”

云烟哎的一声说疼,胤禛又缓缓抚摸。

云烟又红了脸推他起来,他却执意不放的看着她。云烟只好抬了双手,轻轻托住他俊挺脸颊。胤禛一愣,只见她微微笑着轻声道:“因为,我们一直在彼此心底。”

胤禛看着云烟,只能深深亲吻她。

两人亲昵的耳语,耳鬓厮磨半响后才抱起来。云烟看看身上套的是他宽大的里衫,便道要下床去小间换衣服。胤禛捏捏她的脸说新娘子,为夫自然为你准备了新衣衫。

胤禛起身去里间喜房里取了衣物出来,竟有厚厚一叠。月白、嫩黄、粉红、淡绿、蓝紫、青花……皆有一种素色打底,精致绣工的**风韵。件件都是精美脱俗,让人爱不释手。却不仅是衣衫罗裙而已,连肚兜、里衣里裤都是一套。

云烟摸着衣物仰头看他,“都是你设计的?”

胤禛勾唇道:“你试试合身否,里屋红木大箱子里还有。”

云烟点点头看了看床间衣衫,又看看他。

胤禛笑道:“你穿哪件都好看,穿嫩黄色罢,像只毛茸茸的小雏鸟。”

云烟脸微微一红,扭过头轻声道:“不是,我是说,我要换衣衫了。”

胤禛闷笑,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是你相公”

云烟颈子都红了,难为情的不行。“你出去,要不一会又……”

胤禛知道她意思,亲亲她耳垂温柔道:“那我背过身去就是了”

胤禛站了起来,替她将大床帐子拉上,背了身过去站在窗口。

云烟见他体贴的拉好帐子又背过去,便也背了身子,开始解开身上他给穿的里衣。柔嫩的胸前直接□出来,还有些密密麻麻的红痕,柔弱嫣红的顶端上已然红肿了一圈。脸上又一热,这人就没给她穿肚兜直接套了他里衣。

拿了手边他所说的嫩黄色衣裙,开始一件件穿戴起来。套下裙时,腿间还是疼的发麻。拨开帐子勉力想下床,被胤禛感觉到,一下转身来扶住。

胤禛打量着她青丝披肩,嫩黄色衣裙衬得她气色极好,粉嫩清淡的眉目流转生辉,越看越似一只毛茸茸小鸟儿,让人爱不释手。

他亲一亲她额头,才轻轻托着她纤细腰肢扶她站起来。

云烟感到一阵酸痛,冷汗都出来了,嘴唇也泛了白,吸了口气基本忍住没呻吟出声。

胤禛看到她表情,就将她直接横抱起来往院中去。

云烟在屋里困了好些日子,忽然见到外面天日,心情一下明媚起来。

午后晴好,阳光下暖暖的也不冷。

两人坐在青桐树下交握着手,沐浴着阳光看彼此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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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浅浅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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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坐在胤禛身边静静看他写诗,还是浅浅的表情。明明没有笑,眼角眉梢里却挂着从容的暖意。

一壶茶,一首诗,一双人。

烟雨快逸情,风雪听幽响。

能备四时好,永结平生赏。

胤禛很久没有抚琴,情到婵娟处也取了琴来给云烟奏曲。

胤禛笑对云烟说:“凤求凰?”

云烟听了却摇摇头,浅笑道:“高山流水”

胤禛眼里溢出光彩来,拉过她手指亲亲,便放下低首专心抚琴。

他修长指尖下的旋律仿佛描绘出流水的动态,在宽广音域内不断跳跃和变换音区,虚微的移指换音与实音相间,音符时隐时现。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

云烟越过青桐树叶看向远方天空,不禁听得痴了。再敛睫看他时,只见秋日阳光空灵灵的洒落他肩头,为他的眉睫之间也镀上了一层浅金色,他侧脸上的神情冷静而萌动的无法不让人心折。不知何时,似乎洞房之后,他身上的气质感觉与从前更是不同了。

在云烟的要求下,胤禛扶了她在院子里走。忍受着难耐的疼,云烟渐渐能开始走,只是每步都很慢。胤禛见了,搂她停住拥在怀里,亲亲吻她的额角,默默不语。

黄昏的时候,两人回屋里准备吃晚饭。云烟如同从前一样自然的起身淡淡说去取食盒来布饭,胤禛微微愣住,按住她坐在塌上却没有说话。

云烟瞬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还未开口,门外已经传来叩门声。胤禛就抬首说了句,进来。

小顺子拎着大食盒进来放下准备布菜,云烟看到他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站起身来如往日一般轻声说我来吧。

本是一起侍候的奴才,现在她却成了他主子的妻。却不是任何福晋格格的尊贵分位,何以接受别人的伺候。

胤禛拉了她手,郑重道:“你不用有任何介怀,小顺子他们打小就跟着我,我的奴才对你便如同对我一样。”

小顺子躬身道:“爷说的极是,夫人。”

云烟猛然听到小顺子称呼“夫人”这个词一时有些愣住,这个汉人对妻子的称呼,便知是胤禛的意思。这样的男人,如何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默默不语,抬头看小顺子坦然一笑:“你们都没受伤吧?”

小顺子心有余悸的应了说都没有受伤,云烟才放下心来。她仍然止住了小顺子,说我们自己布菜就可以。胤禛闻言应了声,小顺子就告退出去。

云烟微微抬起身子,将食盒里一层层饭菜端出来,胤禛就接过去放下。一会功夫,饭菜便布上了,还有胤禛爱喝的羊羔酒。

两人如同寻常夫妻一般吃着晚饭,偶尔说话,或碰杯。云烟陪胤禛一起喝了点羊羔酒,脸上也有些微红。

吃罢饭,云烟要起来收拾。胤禛却再不肯的道:“你若身子好了,家里一切听你的。我也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但这几日,你不宜劳累必须好生将养。”

云烟听他说的如此贴心,便乖乖应了。胤禛过来将她横抱起来就进了里屋。

云烟自回府那日起几乎成了胤禛怀里的娃娃,总是被抱来抱去很是羞赧。可也明白,这是这个男人用行动表达出的歉意和心疼,便只能随着他。

胤禛将她直接放上床铺来,云烟推他说还要下床洗漱。胤禛摸摸她侧脸笑道,相公来。

云烟不可置信的看他,他能来什么?

胤禛转身出了去,似乎唤了人收拾。不一会儿,他竟然姿态悠然的端了日常洗漱的东西进来屋里。

云烟看到他做事感到大为不适,虽然她知道他是在以这样平凡的方式来表达他成亲时所说下的每一句话,可他是如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枝玉叶人哪,哪个女人能眼睁睁看的下去他自己做事。

她忙从床铺上要下来站起说:“你别弄了,我来。”

胤禛将帕子放进脸盆里,一边沁湿一边扭头见她起身就皱起眉头来。

“你乖乖坐好别乱动”

他拿着湿帕子上去,扶住她肩头把她压回去,帕子就迎面上来。他生涩的手势擦的云烟小脸红红的。擦完又警告性的看云烟一眼,似乎在说你再动看看。

擦完脸,他又端了铜盆过来放在床边,云烟大窘忙扶住他肩头说:“我没那么虚弱我不疼了,我自己来。”

胤禛闻言挑眉说:“不疼了?喔……”

云烟脸一下烧起来,再不敢接话了。胤禛弯了唇角俯身从她裙摆下握起小腿,堪堪露出小巧可爱的绣鞋。

云烟一缩脚又被他紧紧握住纤细脚踝,咬唇连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胤禛看她一眼,抬手摩挲着去褪了她鞋袜露出白皙小巧的脚掌来,云烟的脸已经全红了,脚趾缩在一起,脸也偏向一边。

这样的夫妻生活亲密感几乎毫不亚于床帏里的旖旎。

他将她的双足放到铜盆的热水里,大掌就摩挲上去,生涩而轻柔的揉捏着。云烟心都颤了,呼吸有些停滞,咬唇半依在他侧肩头,半闭着眸子和他看着大掌中的若隐若现的小脚。

他来回摩挲着脚背、脚心、每个脚趾,越洗越久。云烟咬唇受不住轻唤他,他看她一眼勾着唇似笑非笑,竟性感的让人怦然心动。

他出其不意的用手指腹在她柔嫩的足心一勾把手拿出来去摸帕子,云烟毫无防备被痒的啊了一声,浑身都颤了又羞又恼的看着他。这个人好的时候,让人恨不得亲亲,坏的时候让人恨不得咬。他怎么这么坏?就这么坏!

胤禛用帕子把她一双洗的粉红的小巧双脚擦干,就把她像老鹰抱小鸡一样抱起来往床铺**一放。自己勾着唇角就着手中帕子站在床边缓缓擦干了手,一脸自在的雍容气质。

云烟躺在床铺里靠坐起来,一时有点无措,只好背过身脱了外衣放好,一身雪白里衣的缩进被褥里。胤禛掀了帘子端盆出去,不一会又端了进来。自己开始洗漱,他洗脚的时候背对着云烟坐在床边。云烟无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男性宽阔背脊,突然才真正感到自己好像是真的已经嫁了他。

当胤禛洗漱完毕一身清爽的拨开帐子进来的时候,云烟躺在大床中不由自主的抱着被子往后微微缩了缩身子。

胤禛扬眉敏锐的看到她细微的小动作,就抬腿上床来。大掌贴着床单出其不意的就滑到了被沿摸进去,被窝里温软的让人心酥,大手一下搂住云烟敏感纤细的腰肢,人也笼过来,另只手环了她盖着被子的身子俯身看她。

云烟被他这样突如其来伸入被子的手弄得惊喘出来,一下抵住他胸口唤:“胤禛……”

胤禛似笑非笑的捏捏她柔软的细腰,道:“喏,还想缩去哪儿”

云烟脸热的说:“哪有”

胤禛唔了一声,低眉极自然的掀开云烟身上被子的边角。

云烟无措道:“那……那儿有被子”

两人都眼见他床角的被子安然的放在那里,他却不拉。夫妻难道不是一人一床被子么?

胤禛挑眉道:“难道你想与你相公分被睡?”

云烟语塞,一时被他理所当然的口吻堵得说不出话来,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能呐呐的任他掀开被子躺进来。他精装温热的高大身躯甫一躺进来,云烟浑身都绷紧了。

洞房后第一次同床同衾的气氛,原来还是有一种奇异的紧张,或许还有害怕。

胤禛倾过身子来搂她,两人身穿里衣亲密的贴在一起。胤禛见她在怀里又紧张起来,雪白的细齿又不自觉的咬在唇上,脸颊上也已经不自觉的飞上了淡淡红晕。心中不由一阵情动,忙停了口气按压下来,低声逗她:

“我们夫妻同衾本来就是理所应当,以后夜夜相拥入睡。你若每夜羞态,为夫自乐意为见。”

云烟一听,自然知道他又言语欺负人,羞恼的锤他肩头。

胤禛任她的小拳头捶打,笑着去拨弄她颈后长发,轻轻摩挲她细滑的颈侧皮肤,那里还有发根的微微绒毛,可爱的紧。

抚着抚着看到她水汪汪的眼神,头就压下去开始接吻。他把云烟推在胸口上的双手,拉到颈项后环着他,双手扶着她细腰,忘情的吸吮她唇舌。渐渐的手也受不住,摸入里衣里去。

云烟感到他的滚烫手掌伸进肚兜里的时候,身子一下烫起来在他口中嘤咛。他已经情不自禁的揉捏到她红肿的柔嫩顶端上去,让她一下叫疼出来,异样的酥麻却过电一样让她身子都打颤。那一圈粉晕的顶端很嫩,洞房几天里被他舔吻吸吮过多已经肿的通红,刚刚浅浅的结了一圈嫣红嫩痂,一碰就疼。

“胤禛……不这样……疼……”云烟喘息着有些几**哭泣的搂着他颈项央求,她腿间也因为感到他的热度而怕的厉害,疼的一抽一抽的。

胤禛弓着精壮的男性背脊粗喘的咬着她舌尖,哑声轻抚道:“傻瓜,我知道的,不怕。”

云烟像个小娃娃一样撒娇的把他搂住,越搂越往他怀里缩,呜呜的像小猫。

胤禛跟她朝夕十年,也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亲近娇态,心都要化了。就在她耳边低语:

“你身子太娇弱,洞房里伤得厉害了。今晚若再要会把你弄坏的。我刚只是想亲亲你,你说相公好是不好?”

云烟搂着他颈项红着脸轻喘问:“真的?”

胤禛蹭蹭她鼻端哼了声:“喏,你也知道咱们新婚。这几日好生将养,后面断不能再饶你了。”

云烟一听,羞得把头埋到他肩窝里去。

两人在被褥中一阵缱绻,胤禛亲密的云烟嘤咛不断,交颈依偎的才睡去。

一连几日,胤禛都在府里像是彻底放了闲差,终日里居家不出,与禅佛诗词为伍,周身益发显出一阵与众不同的雍容淡泊的成稳气质来。

外面的朝局动荡的人心惶惶,而四府却像个世外桃源一般,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不参政,不饮宴。治家齐整,后院和睦。

白日时间里,胤禛携着云烟在四宜堂里烹茶谈经,把酒写诗。阳光好的时候,还一起捧了档子间里的书出来晒。而十三和朝中的事情,日日有书信来报,胤禛便宽慰云烟放心。

夜晚床帏里,胤禛顾惜着云烟的身子只从身后把她搂入怀中睡,十指交缠,万般亲昵。云烟渐渐对这样的夫妻同床生活也习惯起来,只是偶尔突然显出的小女儿娇态确是浑然天成,常让胤禛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四宜堂的日子清澈如泉水般透明,两人间自有一份多年来沉淀下的浅浅缱绻,安定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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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情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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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自新婚便一直深居四宜堂内,因身子不好连院外也没有去过,常常任青丝披肩,清淡闲适。一则府内太平无一事,也无欢宴。二则即便胤禛出了四宜堂去其他房里说话,云烟也与从前并无二致,一概不问。

胤禛倒是有天半正式半戏谑的拉着云烟,把四宜堂里放的他所有家底都详细交代一番说,其实所有钥匙早都在你那,你早也已经掌家多年不自知了。

多年坎坷受伤,尤其历经胤禩一事加上成亲洞房后,云烟的精神似乎更不如从前了,显出更慵懒淡然的样子,睡眠变得更多,举手投足间却隐隐流露出一种淡雅妩媚的气质来。

有时她常一人抱膝坐在小榻对着窗前沉默,胤禛发现了就上来拨开她肩后长发问她在想什么,把她抱进怀里紧紧环着。

云烟休养身子的数日里,即便夜夜难耐,胤禛也从不肯放云烟分床独睡。

夜夜宿于郎膝,辗转都是**。

不知第几日后的半夜里,云烟渐渐在胤禛亲吻抚摸中喘息醒来,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透过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他火把一样情爱燃烧的眸光和弓在身上强健的背脊。

他粗嘎的在她唇舌间喘息道:“我摸摸还疼么”

她半合着星眸断断续续的喊:“胤禛……”

胤禛呼吸粗重的让人感到危情,滚烫大掌从腰间缓缓向上推起云烟里衣的下摆,遇到肚兜也直接拉开来,一下将衣物全部推到她颈下,整个头颅就埋进去。

云烟在黑暗里仰头止不住的娇声嘤咛出来,又迅速的咬唇压下去,破碎的呻吟还是如涨潮般逸出来。

胤禛大口的含住了她最敏感脆弱的顶端,放肆的吸吮舔咬的几乎将她吞吃下去,双手紧紧搓揉推挤着这对爱不释手的娇嫩玉团。

云烟无助的推着他的头颈,又像抱着。黑暗里的触感异常灵敏,情潮汹涌的扑面而至,全身都在发烫发颤。她已经止不住胤禛的动作,只有在他越来越深入的爱抚下死死咬着下唇,整个娇躯像一朵黑夜里含苞的花朵脆弱被他剥开。

朦胧里依稀能看到他在月光下的冷酷脸颊上晶晶亮一层性感汗珠恰好滑落下来,滴落在她胸口,这样浓郁滚烫的男子气比任何香气都要猛烈。

某种意义上,第二次比第一次洞房甚至更让人紧张和害怕。

疼和爱或许是密不可分的,越疼越爱,越爱越疼,是谓疼爱。

两人平日里起居亲密无间、体贴入微,可到床帏情深时,胤禛就算已经尽力克制三分还是把云烟弄哭了。

持续到天快亮的时候,云烟已经断断续续哭得分不清是汗是泪,闭着眼睛几乎晕过去。等她睡醒的时候,一头青丝披枕,窗外阳光已经照进来听到小鸟清脆的鸣唱。

胤禛一脸汗湿,一身里衣从屋外拨帘进来,手中倒提着佩剑,硬挺的面孔上显得神采奕奕。他感到云烟在床帏里隐约醒了,放下剑就拨了帘子进来。

云烟懵懂的被他抱起腰身来亲了亲耳垂才彻底回过神来,有些羞窘的推住他胸口。

胤禛又抓起她手指亲亲道:“夫人睡得好么,可要再睡一会?”

云烟忙红着脸说不要,推他下床,腿间又是酸疼难耐,不过总比洞房时要好些。

新婚燕尔,情路漫漫。

胤禛身体精壮又正值男人三十岁的大好时光,终与云烟成亲洞房后才真正体会到床帏间爱**合一的极致美妙,食髓知味。既不参朝政也不去后院临幸,精力显然比云烟旺盛太多。

而云烟本身是个极普通的女子,性格淡然,身子又单薄柔弱,难免承受不住。但她婚后似乎性子依然如故,钟情于细水长流。偶尔流露出些胤禛从未见过的各种样子,让他如读书般手不释卷。

清晨起身时,云烟多照顾胤禛穿衣,胤禛常会为云烟梳发。

房里读书时,胤禛在小榻上习惯把她搂靠在怀中一边,由她在胸前小憩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禅佛或书中故事。

虽是闭门清修,难免还是有事找上门来。三阿哥胤祉曾特意上门来四宜堂里找胤禛聊天,只言片语间若有似无的提及怪力乱神,胤禛却不应对,笑谈禅佛诗词。胤祉坐了一会便告辞了。胤祉走后,胤禛一人独坐半晌,心中隐隐有了朦胧预感。

现在通常在胤禛秘密会客时,云烟喜欢待在密室佛堂里休息,一则这是他们成亲之地,二则也感到无比安静。听到门开,她眼睛也不睁,直到他吻落于眼睫上。

没过两日,胤禛收到秘密书信看时,云烟就靠在他怀里。不出胤禛的推测,朝局在几日中出了大事。

“张明德一案审结,顺承郡王布穆巴供:“张明德言普奇谓皇太子甚恶,与彼谋刺之,约我入其伙。我不从,故以语直郡王胤禔。

直郡王大阿哥胤褆云:‘尔勿先发此事,我当陈奏,可觅此人,送至我府。’因送张明德往直郡王府。”

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祯供:“八阿哥曾语我等:‘有看相人张姓者云,皇太子行事凶恶已极,彼有好汉,可谋行刺。我谓之曰,此事甚大,尔何等人,乃辄敢出口,尔有狂疾耶?尔设此心,断乎不可。因逐之去。”

八阿哥胤禩供:“曾以此语告诸阿哥是实。”问张明德口供亦无异。

圣上因之谓胤禩闻张明德狂言竟不奏闻,革去贝勒,为闲散宗室。顺承郡王布穆巴、公普奇、公赖士、长史阿禄等一并涉案其中。普奇与胤禩一同被削爵,布穆巴、阿禄、赖士被释放。而张明德情罪极为可恶,著凌迟处死,令与此事有干连的诸人在行刑时俱往视之。

未及傍晚,三阿哥胤祉忽奏大阿哥胤褆利用喇嘛诅咒废太子胤礽,并搜出镇魇物,圣上大怒,命立即拘执皇长子胤褆,革爵,幽禁其府。”

看完这封跌宕起伏的信函,胤禛一时沉默了,云烟也隐约看懂了,不约而同的彼此十指交缠。

大阿哥胤褆和八阿哥胤禩从红极一时到如今短短数日,竟前后被夺爵!而大阿哥胤褆的夺爵幽禁更因涉及镇魇,想必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这一段皇家汹涌之势,以废一位太子、一位郡王、一位贝勒的三位皇子而升至顶峰。

其实,自胤禛从胤禩的书房抱她回来成亲,两人也无刻意避讳胤禩,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光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提及他这个人。

庙堂之高,风云变幻。

这一场,是男人之间的战争。这些跌宕里,有没有胤禛所做之功,云烟无意去懂,也不认为自己能管。

她是多么清楚,自己嫁给的这个男人在四宜堂里,是爱新觉罗胤禛,是她的丈夫。但爱新觉罗胤禛立足于世,终究还是四阿哥,四贝勒,康熙皇帝的儿子,四府的主人,以及四府后院里越来越多的福晋格格们的爷。

她是多么清楚,潜于府邸不过只是他一时的政治手段,虽然他从不多说,但她能感到十三和他本人的这次圈禁给他的震动极大,好似让他对自己要的一切都明白的彻底。他冷酷皮肤下的稳健心跳,他冷静血液里的勃勃,在这寂静的小院里韬光养晦,有条不紊。

他心在庙堂,志在天下。该做的,要做的,他比谁都看得明白,做的果断而冷静。日后风雨,不知凡几。

这样风云汹涌的日子里,风吹雨打皆不入四宜堂里。作为一个男人,胤禛为云烟做的,为自己做的,为四府里众人做的也许已经足够尽力。

此时立储形势更加扑朔迷离,康熙对废太子胤礽多加询顾,常有召见,与臣下的言谈中也不时流露出未明之意。而胤禛稍有焦躁时便会在佛堂里坐禅,云烟静静靠与枕间陪伴,执手度过这段喧嚣时期。

大半月过去,胤禛发现云烟晚饭后慵懒蜷于小榻上双手捧腹,便上榻从后面贴搂过去,亲昵的问是不是身子不爽,抱你回屋好不好。云烟脸间迅速涌起红晕,推他说不行。半响才支支吾吾说是身子不方便。胤禛微愣后了然一笑,捏捏她鼻尖说傻瓜,便把她抱回屋里去。

因着例假来袭,此时的条件又不如现代便利,云烟洗漱完不免有想回从前小间榻上或密室里独睡的想法,胤禛往门上一靠只拿眼神说话,云烟只好作罢。

天气渐渐变冷让云烟小腹有些隐隐作痛,精神不太好。胤禛发现了便上床来自身后轻轻搂着她,温热的掌心轻轻抚在她小腹上问她疼不疼。云烟耳根有点红摇头不语。胤禛轻抚她发丝,把她搂在怀里说睡罢。寥寥数语,只化为掌心的温热,怀抱的温暖,心贴得更近。

一连几日,胤禛在饮食起居上默默体贴,夜里都是软语温存亲密相拥。一段忍耐之后再得亲近,胤禛不免爱**更甚,云烟也婉转承受。

终在此时,发生了一些让人能渐渐拨开迷雾看清圣意的事情。

二十三日,康熙身体不适,从南苑回到宫里,忽然回忆起从前往事,伤心感怀,所以召见了八阿哥胤禩,随后又召见废太子胤礽,彻夜详谈。第二天内侍便传谕曰:“自此以后,不复再提往事。”

无人知道康熙与胤禩、胤礽相见时都谈了些什么,胤禛自然也不知。但料想父子之情犹在,唏嘘之间必能将前一段跌宕时期内所发生的事情释然一二。接下来,只有拭目以待。

云烟极少问胤禛其他事情,只有胤祥被圈禁的情况几乎每隔两日就会询问,还有弘晖在外的情况。她知道其实胤禛也将他们深埋心底,日夜牵挂。

一日胤禛在书桌前写字时,她陪了一会,就进屋收整冬衣冬被,看到多年前的红狐皮护膝和一块剩下的红狐皮,眼眶却一下酸了。依稀记得那个琥珀色晶晶亮眼眸的少年郎笑着说:“四哥,我今个猎了一只稀有的火红狐狸,我给你留着让云烟给你做个围脖”。“四哥……就是要留给四哥的。”

那个策马飞奔的皎皎少年始终留在她记忆里,如今却被高墙所隔,度日如年。云烟只依稀知道是因为太子被废之事牵连甚大,皇家的斗争真是让人不寒而栗。而她,却无能无力。

胤禛一时半刻见她总在房里不出来,写完一帖便起身进去。只见她安静坐在窗前缝着块火红狐皮,神情专注而悠远。熟悉的记忆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胤禛看了她半晌,默默走到她身边坐下来。

云烟微微抬头看了他,浅浅道:“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十三,也不知他缺什么。天气开始冷了,过几日你若能给他捎东西,便把当年他猎的这个红狐皮子一起让人带去,他见了与你一样的东西,想必会开心的。”

胤禛缓缓点头说:“好”

不过两日,护膝还没做好的时候,胤禛却接到消息说胤祥腿部受了湿寒,情况不好。云烟听了话也没说,就回房里做护膝,眼眶却隐隐红了。为了把护膝做完,云烟坐在帐里很晚不睡,胤禛躺在她身边静静陪着。

一直做到半夜,云烟才完工收了手。胤禛把云烟抱进怀里,紧紧搂着入睡。

第二日两人都很早就醒了,起来开始洗漱更衣,门外却传来叩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云烟去轻轻开了门。

小顺子站在门外低声道:“夫人……十三爷府里的欢笙扮成了小厮前来被拦在大门外,她指明说要找你。”

云烟一听,微愣后便应了声。胤禛一边扣衣领一边从屋里走出来,在她身后补了一句给小顺子:“带她从角门进来,领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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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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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顺子领着一个瘦小的普通小厮过了曲桥往四宜堂院中来,云烟走到门口等候,当走至面前,才能看出那小厮雪白的脸颊和红彤彤的眼睛。

“欢笙……快进来!”云烟见到她几乎不敢认,见她原本面团团的脸颊已经瘦得下巴尖尖,整个人苍白而憔悴,一身小厮打扮益发显得可怜。

欢笙见到云烟,一下止不住哭出来,飞扑着抱住她。小顺子默默将门从外拉上,云烟站在原地搂着欢笙,眼睛也红了。她怎会不知她为谁而哭呢?

云烟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好一会欢笙才缓过来。远看去,倒是一个小厮和云烟相拥。耳边传来微微的轻咳声,欢笙回头看到胤禛才如梦初醒的慌忙放了手,将云烟松开,转身惶恐的跪地请安。

“四爷吉祥,奴婢欢笙无礼请四爷责罚!”

胤禛坐在桌案后放下茶杯,面上看不出表情,只说了声起吧。

云烟看他,突然感到他对别人原来还是从前的样子,甚至变得更让人感到惶恐。也许,她已经看了太多不一样的他。至少,在四宜堂里,是她足以平视携手的爱人。

欢笙从前就最怕胤禛,见了他果然有些瑟缩,**言又止。云烟见她的样子忙去拉她起来,又看了胤禛一眼调回目光鼓励道:

“你别怕,且说吧。你一身小厮服跑出来找我定是有要事对不对?”

欢笙点点头,似乎定了心。她复又跪下,声音都有些颤抖的朝胤禛道:

“奴婢是想来求四爷送奴婢进去伺候十三爷!我们爷在那腌躜的地方腿受了寒,日夜难安。小川子一个人哪里能伺候的好。可奴婢又求救无门,只有来求四爷了!”

胤禛微微凝了眉道:“你们福晋知道么?”

欢笙道:“奴婢求过了,福晋也甚为焦急。但说自爷被圈禁后,四爷对府里照顾已经很多,此事逾制,爷交代过话不可过多拖累四爷。”

胤禛沉默了。云烟也是。这话若是别人所说,许有些以退为进。但胤祥,他就是这么个人。哪怕高墙圈禁之时,他对四哥的心也从未改变。

云烟酸涩着眼眶,看到胤禛微微偏过去的侧脸上,有一种朦胧而深刻的痛。

欢笙见他们沉默,焦急的抬头看云烟。云烟看到她,勉力抑制住内心的翻涌微微一笑,伸手坚定的把她扶起身来,轻轻说:“地上凉,起来坐着吧。”

欢笙红着双眼,紧紧抓住云烟的手。“云烟姐,你帮我求求四爷。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云烟被她抓的生疼却仍然微笑着用另一只手去握住她手,“你别担心,他只是在想办法。”

欢笙迟疑又欣喜的睁大眼睛道:“……真的?”

云烟拉着她,把她扶坐在椅子上,抽了帕子帮她擦眼泪。

“哭得像只小花猫,怎么见你十三爷?”

欢笙的眼里益发露出光芒,一手紧紧抓着云烟,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胤禛开了口:“我让小顺子送你回去,你且抓紧把该给你十三爷准备的一应备齐,你也不必做小厮打扮。快则今日,慢则明日。我会让小顺子再去接你。”

欢笙砰的站起身来,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四爷!”

云烟低了头,默默的展开了唇角,她虽不知胤禛会如何去做,但她相信他一定会做。她拍拍欢笙的手说:“这回信了吧”

欢笙千恩万谢的跪了胤禛,又谢云烟。云烟摇摇头,怜惜的给她拍拍衣服上的灰,才唤了小顺子送着她出去。

欢笙满心都是胤祥,似乎没有发现胤禛和云烟的不同,而云烟自然也无意去说。

云烟见他们背影远去,才缓缓合了门,默默走回书桌后胤禛身边。

胤禛眼睛也没抬,自然伸手把她搂到双膝上,环在怀里依偎着。两人侧脸相贴,双手交握。

良久,胤禛道:“再过一两个时辰快到下朝时间,我出门进宫去。你夜里没睡好,回里面多躺一会。”

云烟听了自他脸边轻轻转头看他。“你想好了?”

胤禛也看她,“嗯,时候也差不多了,你放心。”

云烟忽然想起一件事,缓缓道:“我只想说一句,月底是你三十一岁生辰。”

胤禛一顿,眼神里更幽暗流转:“若不是夫人提醒,怕是忘了。”

云烟主动靠上去亲亲他面颊,看他:“一切小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当日,胤禛携着嫡福晋纳拉氏一起进宫给康熙和德妃请安。胤禛躬邀他们二位在月底生辰家宴时驾幸圆明园游玩,享天伦之乐。中午的时候,康熙留在永和宫用饭,也留了胤禛和纳拉氏一起。

饭后闲谈,纳拉氏和德妃说话中无意提起十三福晋兆佳氏,有些伤感。德妃一问,纳拉氏便简略说起,听说胤祥腿部湿寒,日夜难安一事。

康熙在一边倒是没说话,与胤禛继续说着禅佛之道。一盏茶过后,康熙带了胤禛回了乾清宫西暖阁闲谈,纳拉氏留在永和宫陪德妃说话。

等胤禛从乾清宫出来时,又去永和宫接了纳拉氏,一同回了府。路上的时候他对嫡福晋纳拉氏道:“你一会便去趟十三府里,仔细再看看他府里还缺什么,再跟兆佳氏说皇阿玛已经应允可再接个奴才进宫里伺候胤祥的腿疾。我会派小顺子接了安排。”纳拉氏一听便明,恭顺应了。

回到四宜堂里,一片静悄悄的。胤禛进了里屋,拨开床帏,里面也没人。心骤然一紧,他快步提脚走到墙边转开暗门,走进去。

佛龛上悠悠的香炉还在冒着烟,大红色的喜床帐子合着,隐隐睡着一小团身影。他轻轻拨开帐子,见一头青丝露在枕上,背对着外面蜷缩在锦被里似乎睡的熟。他褪了靴子,解开外衣,就上了床去放下帐子。

钻入锦被里,暖暖的温热气息。一直拎着的心,才放下来。

胤禛侧身拱过去依偎到云烟娇小的身子后,感到越来越暖,手臂也轻轻环过她的细腰去,想要更近。

云烟嘤嘤一声,幽幽转过身来,眼睛都未睁开就自然依偎到他怀中来,纤细的手臂搂在他背后。“相公……”

云烟极少主动唤他相公,多数时候也都是在床帏深深处他教她唤给他听。不得不说,她哭着唤相公的时候,真是要人性命。

胤禛的唇落在她发丝里,“相公回来了”

云烟微微哼声,呼吸却落入他嘴里。舌尖亲昵的缠绕不休,唇里交融的气息相连。她渐渐醒过来,唇角带着浅笑,搂紧他宽阔的背脊。

“胤禛,我梦到你你就回来了。”

胤禛见她笑,心都明快起来。“想我了?”

云烟坦然低语道:“嗯,我一直在想你何时回来,是否顺利。”

胤禛重重的亲亲她唇道:“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已经有太医过去给胤祥看诊了,今晚小顺子就接欢笙过来,进去伺候胤祥。”

云烟一听开心的弯了眉目,就主动抱着亲他唇一下。

胤禛弯着唇捏捏她腰肢:“没了?”

云烟仰头一咬唇,蹭了蹭他下巴娇声道:“相公,你好厉害~”

胤禛第一次听云烟这样娇声直白的夸他,心都要酥了,一时间面上浮现的神色简直是无法形容的无比受用,他又问故意问:“那你喜欢是不喜欢?”

云烟趴在他胸前闭目笑道:“你说呢”

胤禛听了嗯哼一声在她耳边咬住她耳垂低声道:“那留着晚上再和我说一遍。”

云烟微微愣了一下,马上红了脸抬手去打他。怎么嫁了这么个坏的要命的男人?

胤禛彻底笑出来,握着她拳头不住亲吻。

云烟埋在他怀里,想了想又问:“其他……还好吗?”

胤禛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他抚着她纤细的背脊缓缓道:

“嗯,我没有与皇阿玛谈及政事,我只是回忆起小时候兄弟之间的事情,还有在皇阿玛身边的日子,他听了极其感怀也与我说了很多。”

他微微一停又道,“我想,太子可能快出来了。”

云烟身子一顿,抬首期盼的看他。“也会包括胤祥吗?”

胤禛道:“唔,或许还要时日。只是老大,怕是不能了。”

云烟敏锐的听到他刚说“太子”,便一下懂了他的意思。看来胤禛通过与康熙的交谈不仅赢得了他的好感,也将圣意和局势看的更加清楚。

只是,太子若是出来后,一切的一切,又会是如何的扑朔迷离?对于胤禛,又是福是祸呢?实在是走于荆棘中,唯有步步为营。

她将手从他后背上抽回来去抚他的脸颊。“我想,恐怕我现在就得再说一遍了。”

胤禛微微愣住,难得有些懵懂的问:“什么”

云烟凑上去亲亲他,笑道:“你说呢”

当晚,胤禛和云烟亲送欢笙到西华门口。胤禛和小顺子站在一边,云烟将自己做的红狐皮护膝交给欢笙放进包袱里一并带进去,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朱红大门打开时,他们目送她进去。

眼见她渐渐的走进去消失,云烟的眼眶还是红了。回到马车里,云烟窝在胤禛怀里幽幽的说:

“不知何时再见”

胤禛搂紧她道:“相信我,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十月三十日,胤禛借生辰家宴在圆明园接驾康熙与德妃游园,天伦之乐气氛浓厚。康熙与胤禛畅谈禅佛,又应园中多景作诗。康熙观胤禛书法,夸赞他又有精进。胤禛在君前承欢,进退得宜。

云烟自然一同陪着胤禛来了圆明园里,照常居于九州清晏的四宜堂里,宽阔幽静又无人打扰,连康熙驾幸游园时她也没去。

胤禛忙着接驾事宜时,因怕云烟着急,便给云烟找来许多书籍和古玩。云烟除了爱读书,又开始研究这些漂亮的各种玉器、瓷器和名家画作。除此之外,还在四宜堂前厅里把胤禛的字作为字帖临摹,终日里倒像比胤禛还忙。胤禛往往回来时,会笑着将她搂到膝上手把手教她。

等康熙御驾终于临幸完离开,胤禛晚上回来时带着酒气,被小顺子送回来。云烟放了手中书卷扶住他坐到椅子里去,小顺子出去后,云烟就准备去打水搅帕子来给他擦脸,却被他长臂一伸的拉到怀里。

胤禛的嗓音里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性感:“别走”

云烟摸摸他脑门道:“我不走,去打水来给你擦个脸就舒服了。”

胤禛拉下她手,放到嘴边。“忙了好几日了……你就不想我?”

云烟脸有些发热。“天天都在一起呢”

胤禛快速用齿咬了她纤细的指尖一下,又舔。“你别忘了,我们成亲才刚一月”

云烟被他突然又咬又舔的忍不住抽气,身子都颤了,直接被他一把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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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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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把云烟放上东暖阁里那张紫檀大床**,她的长发披散成一束黑夜里的繁花。宽阔的床铺益发显得她身子娇小,只有床的五分之一不到。他压下来,身上浓烈的男子气还混着酒气,一双幽黑的眼睛里爱**汹涌。

他一边沉醉的吻她,一边带着她的手帮自己解外袍,带着她的纤手伸到自己里衣里去抚摸,云烟只感到手下的肌肤在轻柔的里衣里显得那么滚热与光滑,一块块线条流畅的肌肉精壮而坚硬,随着被她掌心抚摸过的地方都在微颤和苏醒,当指尖划过他胸口坚硬的两点,他的喉间发出低沉沙哑的喘息,回荡在脑海里久久不息。

胤禛微醺的神情显得特别性感狂放,让人又害怕又心悸。

云烟浑身有些发颤,又被他深吻着。当掌心被他拉着抚摸过坚实的腹肌时,云烟迷蒙的突然感到掌心坚硬滚烫的触感,而那滚烫似乎激动的剧烈一跳,吓得云烟嘤咛的一声就抽出手来,脸全红了,又惊又窘打他。胤禛低沉的闷笑声传来,头也不抬的拽落了大帐。

虽成亲月余,除了洞房时的极致后,云烟身子柔弱又不恋床帏,胤禛时不时的就戏谑的提醒她身为新嫁娘的觉悟性,以此亲近。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无论在哪里,她似乎总有自己的世界,仿佛只要他一转眼,她就入了她自己的世界里。可她明明还在那里,在他身边,在他手里。他只能目不转睛的看她每一刻的神情。

云烟仍然挂心胤祥和欢笙的情况,胤禛门下人递回的消息都是欢笙去后,胤祥一切起居正常,只是腿疾仍在治疗。

云烟听了趴在胤禛颈项里幽幽问:“你觉得十三对欢笙有心吗?”

胤禛捏捏她下巴道:“你心里明镜似的,你相公若觉得老十三对欢笙有心,会首先开口问她有没有求过他福晋兆佳氏?”

云烟听了,无声的亲亲他。

胤禛为养好云烟身子,命厨子变着花样的做些营养菜肴,每日抱抱看她的分量。在九州清宴的四宜堂里也建起档子室存放越来越多的书籍。摆放每本书籍时都是云烟亲力亲为,胤禛就在一旁帮忙。往往笑语嫣然间,胤禛就在书架之间亲吻她。

两人留在九州清晏里安于二人时光,与书画瓷器间感知生活,执手相伴,有情人总从不感漫长。

不过半月,拭目以待的立储一事终究拉开帷幕,胤禛也同样被再次唤入朝中去。

十一月十四日,康熙召满汉文武大臣,令众人于诸阿哥中择立一人为新太子,言:“于诸阿哥中,众议谁属,朕即从之”。

谁知以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为首的朝中重臣竟联名保奏八阿哥胤禩为储君,令康熙大感意外,谕曰:“立皇太子之事关系甚大,尔等各宜尽心详议,八阿哥未曾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尔等其再思之。”

胤禛下朝回来九州清晏时,在四宜堂前厅桌前独坐半响,后修书写信。云烟出来给他加了盏茶,披了件衣服。

次日,康熙复召诸王及大臣,屡言于梦中见孝庄文皇后及孝诚仁皇后“颜色殊不乐”,令其备感不安。而废太子胤礽经多日调治,疯疾已除,本性痊复。言下之意,可复立之。康熙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作如此言语,满朝官员谁敢不从,唯有为康熙铺好台阶是也。

十一月十六日,康熙与众人之前,释放废太子胤礽,至此复立已成定局。诸王兄弟及大臣纷纷向他道贺。废太子胤礽也显得气色不错,人还胖了一圈。

由于胤禛此前在咸安宫看守胤礽时尚顾惜兄弟之情,对当时形容疯癫的胤礽多方照看。虽被牵涉,短暂圈禁释放后又在其后与康熙谈话中流露兄弟之情,保立胤礽。所以,康熙和胤礽对于闭关清修多日不参政事的胤禛却表现的颇为亲厚。

第二天,由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领头,文武诸臣为请复皇太子事具疏上奏,留中。这一切,顺着康熙的意思,走完了过场,只等年后正式复立。

在正式复立之前,康熙先于十一月底恢复了八阿哥胤禩的贝勒爵位。形势上,将太子和八贝勒的情况似乎又恢复到了废太子以前,可人人的心思又哪里可能再回到从前呢。

这一月起落之后,局势暂时稳定下来。进入到年底寒冬快要落雪,胤禛带着云烟回到府里,只等着过年了。

可这样寒冬,云烟又不免想起胤祥和欢笙。胤禛安抚她心道,条件虽不好,但该打点的皮衣褥子我早已经一应不少的托人捎去,他府里过年物品也一并安置的妥帖。

胤禛表面仍然做着天下第一富贵闲人,甚为低调。偶尔在康熙那领了闲差,或是被邀去陪他参禅论道,作诗下棋。这样的日子显得很逍遥,云烟却知他私下,常常忙碌的可并不悠闲。府内家眷虽不算多,嫡福晋纳拉氏带着各房里也安定和睦的准备着过年。隔壁八府在复封爵位之后,也似乎很是沉寂,没有动静和声响。

临近除夕,胤禛从宫里回来。他头戴着青狐红宝石冬冠,一身紫貂端罩套在石青色朝服外显得人益发高大,宽阔肩头上还有零星落雪,鼻息里吐出的气都是白的。

四宜堂屋里各角都生了暖炉,倒是温暖的很。云烟刚去开门迎他进屋,他就猛然将云烟一把从大腿处高高抱起来连转了好几个圈。

云烟也一身白狐毛翻领的杏色冬装,团团的突然被高高抱举起来。手忙紧紧搂了他头颈后,被他孩子气的举动惊得啊了一声,转了两圈后又开始笑。胤禛的脸颊也紧紧贴在她胸口下,一齐笑。转了几圈后,胤禛才渐渐停下来,将她缓缓放到小榻上。

云烟笑着摸了摸他尚还有寒意的脸颊,帮他解开端罩。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笑,那是一种巨大的抒怀。

“是有喜事告诉我么?”

胤禛用滚烫的掌心抱住她的纤手,抚过她左手上明媚的凤眼红宝石戒指,把她一贯微凉的双手放到唇边呵气,用掌心摩挲着温暖她。

“云烟,听我说:胤祥能出来了!我下午就能去接他出来了!”

云烟一下愣住了,反手一下抓住他的手,眼睛里的激动毫不掩饰。

“真的?!”

胤禛低头狠狠亲了她唇一下:“真的”

云烟一下搂了他脖颈,就紧紧抱住他,泪都掉下来。胤禛搂了她腰后将她暖绒绒的娇躯更嵌入到胸膛里来。

胤禛将脸颊埋在她散发着浅浅香气的耳边笑道:

“还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云烟从他怀里微微起来,和他目光对上。“双喜临门?”

胤禛赞赏道:“对”

云烟笑道:“要听”

胤禛慢悠悠的道:“你相公加封亲王,年后册封。你给你相公的贺礼呢?”

云烟听了一愣,惊喜之余笑得眉毛弯弯的,重重的在他脸颊上鼓励性的亲了一下。

“恭喜相公。你真棒~”

胤禛听了这句话的感觉简直比听皇阿玛说加封亲王时心情更加受用,这种喜悦已经掩饰不住了,也无须掩饰。他紧紧搂着云烟软软的身子,眼里都是笑。

“唔,那相公既然这么厉害,这么棒。那你要不要好好补偿我?”

云烟被他语气里的暗示调戏的脸一红,就把脸一扭,身子也蹭了蹭。胤禛大掌轻拍了下她臀后,在她耳边低笑:“舌头被猫儿叼走了?”

云烟嗔道:“说说就不正经”

胤禛一下轻咬她鼻尖又松开:

“句句正经。我们成亲时正逢多事之秋,你身子柔弱,我心里有胤祥的事情压着,你也伤感。现在事情大多都解决了,日后才是我们真过新婚了。”

云烟听了脸更红:“你……”

胤禛爱她脸红的样子,凑上去亲亲道:“你再脸红,下午真出不去了。”

云烟埋进他怀里,再不敢说话了。

下午的时候,胤禛派小魏子去通知了十三府里准备迎接,早早带着云烟小顺子和亲兵一起去西华门外接胤祥。

胤禛给云烟紧了紧白狐披风的领子,几人下了马车站在雪地里等着。小顺子上去找侍卫传了话,不一会,门开了——

云烟几乎认不出胤祥了,不过短短几月,他瘦了很多,竟然是被抬坐着出来的。面色也有些不够健康的潮红,那双原本澄清的琥珀色眼睛似乎也变成深色,那个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从他面上消失了。

胤禛大步跨上去,与椅子里他紧紧相拥。云烟能看到他放在胤禛背后那只骨节泛白的手掌,他两人却都没有说话。

小川子和欢笙站在胤祥身后,又喜又悲的抹着眼泪。

云烟的眼睛涨的发疼,还是强忍着不想哭。

他俩抱了良久,才缓缓松开。胤祥布满血丝的深琥珀色眼睛看到站在胤禛身后的云烟,缓缓扯出一个微笑,一只手轻轻的摸了摸膝盖。

云烟的泪终于汹涌滑下来,在这样冷得天气里还未落地好似就结成了冰。

当晚,胤禛接胤祥回十三府里,两人在屋里谈了很晚才回到四宜堂。

云烟在床上已经睡熟了,模模糊糊的感到他回来走到床边便唤了一声你回来了,伸起手臂。胤禛就俯身紧紧抱住她温软的身子,衣襟上一身的凉气和风霜。

云烟摸摸他脸颊呢喃说:“冷吧”

胤禛轻声道:“抱着你就不冷。”

云烟就抬手去给他解颈下扣子,一粒一粒的揭开然后从肩头拉开下去,从外衣到里衣。胤禛就在她身上将外袍一起从臂弯处褪下丢下床去。

当云烟掀开被子让胤禛进来时,滑进热被窝里搂住她身子的已经是一具精壮光裸的男性身体。他紧紧的缠绕住她,解开她的衣扣,将她褪的如同他一样如婴儿般。两人完全的肌肤相贴,手脚交缠,在亲肤柔软的锦被里用自己给予彼此最真实的温暖。

他抱她在身上,任她披下的发丝散开在他皮肤上,用自己的十指为她从脑后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梳理。云烟仿佛回到了洞房的那夜里,用尽全身心的努力去容纳他全部的给予,痛和爱。泪还是不可自已的流下来,却是最美的□。

这样的感受,是没有人能懂的。他们仿佛天生就如此合适,从心到身体都让彼此感到幸福。

第二日就是除夕,按规矩要进宫赴家宴。

胤禛起床时万分不舍的亲了亲云烟朦胧沉睡的脸颊,几次想唤她都不忍心。最终穿戴好了,还是在她唇上留下轻吻后出了四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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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除夕夜·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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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听到他脚步声远去,才缓缓睁开眼。她静静躺了一会,从床上坐起来套上宽大的里衣,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她伸腿下床,腿间的酸疼适应了一会再站起来,赤足踩着地毯。

屋里不冷,她却微微打了个寒颤,抱了双臂益发显得身子单薄。慢慢走进沐浴间里,扯了连着外门上的一个精致铜铃,清脆的铃音响起来回荡在四宜堂的院落里。从前,屋里洗浴都是云烟去喊小魏子准备热水,自从成亲后洗浴却成了麻烦事。为了洗浴方便,胤禛便让小魏子在沐浴间门外装了一个铜铃,耳房里听到铃声便准备洗澡水。

她合了浴间门,走回卧室里,静静的开始收拾大床。她拽了床单换下,拿了成亲时的大红色床单细细铺好,捋好每一寸皱褶。

沐浴间里传来关门的响铃声,云烟的目光滑到左手间的凤眼红宝婚戒上,抬手脱了下来,随手塞到枕头下。就开柜子拿了换洗里衣,又看到那件大红色嫁衣,手轻轻的抚摸了下才合上走进去。

解开身上里衣里裤时,□的肌肤上零星散布着点点吻痕,她跨入热水里,因为腿间的疼皱了皱眉,扶着桶壁缓缓坐下去。她闭着双眼,抱膝坐在热水里,于雾气中静静听着屋外落雪的声音。

又是一年除夕了。

洗完长发,云烟靠在浴桶里似乎迷糊着了,水快凉了她才睁开眼,身上肌肤毛孔有些战栗起来。她抓紧起来擦了身子套衣服出来。

房间里已经布置了一些过年的窗花,都是她前些日子剪的,配着床铺上的大红色显得颇为喜气洋洋。她没有穿胤禛在成亲时做的新衣服,而是进小间套了自己的以前的冬衣,虽然有些发白,但也干干净净的。

抱了换下的衣服和床单,又进了浴间,用剩下的水开始洗衣服。她洗的很慢,洗完衣服晾上后又将房间各处收拾整洁,照看屋里各处的暖炉,已经晌午了。

小魏子敲门送了餐盒来说是四爷走前点好的菜,很是丰盛。小魏子见她又穿着从前发白的冬衣有些掩饰不住诧异的低声唤她夫人,云烟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笑笑道谢。

她布置了满满一桌菜,还有酒。一个人静静的吃饭,虽然吃不了多少,但看着满满一桌菜也觉得像过节了。小时候,爸爸还在的时候,每到除夕家里也会有满满一桌菜,只是后来爸爸走了,就再没有了。

吃了几口,她觉得饱了也不收桌子仍然放着满满一桌,觉得这样才有过年温暖的气氛。

站起来的时候觉得头有点晕,踉跄了一下,想想许是洗衣服低头低得久了。她走回房里,突然觉得很困倦,衣服也没力气脱了就和衣躺倒在大床帐子拉了被子里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觉得热而干燥。想醒又醒不来,挣扎的难受。模糊觉得自己好容易醒来了,却还是发现在梦中,她只能由得自己被黑暗拉下水去。

模模糊糊有人焦急在耳边唤:“云烟……云烟……”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有人在拍她脸颊,她很艰难的半睁开眼睛,隐约是胤禛的样子。

“你怎……”刚开口要说话,发现声音哑的厉害,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脸。

“你头怎么这么烫”胤禛焦急的摸着她的额头,把她抱起来。

“我没事……”云烟半合着眼帘,觉得眼皮很重。现在是几时了?他怎么回来了?

胤禛急的唤小顺子要去请大夫,云烟清醒些努力抓他的手,摇头。

“没事……大过年的,别请大夫,不好”声音沙哑,说了几句话,神智渐渐清醒点,能看清眼前胤禛的脸。

他的脸颊微红,似乎喝了酒,但墨黑的眼睛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心疼。

“你听话,你有点发烧了。”

云烟微微摇摇头,“喝点姜汤,就不碍事了。几更了,你怎么,回来了?”

胤禛皱了眉没说话,小顺子端了热茶进来,便下了去熬姜汤。

胤禛先喝了一口试了温度,再喂她喝。云烟喝了几口,觉得清醒很多,嗓子也好些。看见窗外天色,似乎已经暗了下来。

胤禛握着她的手,目光滑落在她身上,他从一进屋就看见了她躺在床上沉睡却穿着从前洗的发白的冬衣。而手间,竟也没有婚戒。

“我们成亲时的戒指呢?”他皱眉沉声道。

云烟微微一愣,复去摸枕头下举到他眼前。“这呢”

胤禛接了,拉住她手再次套上,继续道:“做什么取下来?”

云烟笑笑道:“我上午洗衣服怕弄坏了……”

胤禛听了只道:“那你身上的衣服呢?”

云烟无奈道:“我洗衣服怕弄脏了又要洗……”

胤禛摸摸她的脸颊,“早上你睡的沉我没忍心喊你,我在宫里一天都在想你”

云烟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胤禛又道:“我不在家,你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发烧了?我看桌上菜没怎么动?你现在饿不饿?”

云烟浅浅道:“就洗衣服洗澡收拾屋里后来吃了点东西,突然觉得很困就睡着了。我不饿,一会喝点姜汤就不碍事了。”

胤禛低首握住她侧脸低语:“今天早上身子是不是又疼了?昨夜里我摸你脸颊上又都是泪。”

此时,小顺子叩门进来。端了姜汤来,又低声说前厅家宴要开席了。

胤禛接下姜汤,嗯了一声。眉目里一瞬间露出些不耐。小顺子没有多说,就退下去。

胤禛一边舀了姜汤吹凉,一边要喂。

云烟看着他微微一笑,“我自己喝,你去吧。”

胤禛好似没听到,喂了一勺过来。云烟只好张口喝掉,他才道:

“不过是个过场,你喝完姜汤睡下我再过去。”

云烟按了他手,端过姜汤来试了试温度,都一口气仰头喝下去:

“去吧,让大家等急了不好。”

胤禛默默拿过碗,把她抱起来解衣服。云烟任他摆弄,手脚都软绵绵的。他把她外衣脱掉,继续去解中衣,吓了云烟一惊忙拽住领子。

胤禛掰开她的手,低声道:“一会睡着了要发汗,顶多只能穿肚兜。”

云烟才别过脸去,任他脱了里衣和里裤,把她剥成肚兜和亵裤的样子,益发显得身子纤细窈窕。

胤禛拉了被子把她抱进去,掖好被角,又在她眉间亲亲。

“你先睡,要是不舒服就叫人,我就回来。”

云烟笑笑,眼睛就疲惫的闭上了。胤禛放下帐子,才转身出去。

云烟喝了姜汤后,觉得每一寸毛孔都在渐渐张开。腹中火辣辣的,直冲脑门,她只默默躺在被窝里不动,咬牙忍着。好容易熬过了一阵,开始感觉浑身发烫,混混沉沉的一阵阵出汗,想踢被子却踢不开。

几番轮回,不知忍耐多久。连身躯上的肚兜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她用尽全力的在被中胡乱解着身上的肚兜的细带,费了吃奶的劲才将它们从身上拉下来,身体才舒服很多。

渐渐刚要睡过去,却感到被子被人轻轻掀开了,光裸的背间有一只大手摸上来,她惊了一跳几乎立刻翻过身来瞪大了眼睛。

胤禛似乎被她突然的反应也惊愣了下,一边摸着背后一边依偎过来摸摸她的额头,似乎已经不烫了。

“连肚兜都有力气脱了……好像是好些了”

云烟显然是刚刚惊醒,推着他拉着被子掩着胸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胤禛挑眉道:“吃饭还要多久?你在家蹬被子让我如何下咽”

云烟愣了一下:“可……”

胤禛一边解衣服一边看她:“可什么,今天除夕我一天都在宫里,我们连顿年夜饭也没吃上,我让小顺子备了饭食在外面炉子上热着,等你若是饿了,我陪你一起吃。”

云烟低了头不说话。

胤禛脱了外衣上来连被子抱她,抵上她脑袋。“嗯?头还疼吗?眼睛怎么红了”

云烟转开脸,头埋在他颈间。

“胤禛,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胤禛只微微一沉默,便低沉道:

“你说的不错,但做为你的丈夫,我如今能给你的已经很有限,以后的岁月里,我每天都会给你更多。”

云烟的泪终于印湿了他肩头的里衣,胤禛轻轻抱起她,用大拇指为她温柔的擦拭。

云烟终于抬头看他,睫毛上微微的笑:“我有点饿了,有年夜饭吃么?”

胤禛也笑了,拉了床头的里衣给她裹好就连着被子将她一起抱起来。云烟搂着他的颈子,两人到了外厅。胤禛把云烟放在小榻上,又去炉上拿了温着的餐盒,取了菜出来布上。

胤禛把云烟抱在身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年夜饭,喝了点酒。

等他们吃完正值子时,是新年辞旧迎新的时刻。胤禛说,也算一起守岁了。

他们只是亲吻,亲吻对方很久,然后拥抱着深深入睡。

这样寂静的冬夜里,康熙四十八年已经悄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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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千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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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除夕一天,胤禛带着嫡福晋纳拉氏和弘昀弘时在宫里参加家宴时颇受康熙青眼,连年终俸禄领的也是亲王品级一万两,虽然他们皇子的收入大抵不在这上,但地位行事多方收益比起贝勒便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年后和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一起受封亲王一事也自然是公开的消息,从大年初一开始寂静了许久的四府开始门庭若市起来,前来拜年或邀约的王公大臣、皇子兄弟络绎不绝,连王爷的名号也已经被人渐渐喊起来。四府里也在康熙的授意下开始扩建,毕竟亲王府比贝勒府从规格形制上已经不是一个等级。

这样春风得意的时候,四王爷胤禛与即将成为亲王妃的嫡福晋纳拉氏一对伉俪自然是终日作伴。宫里宫外,出双入对,君前承欢,风光无限。

各个屋里的侧福晋和格格们也是各个欢欣鼓舞,水涨船高,毕竟亲王侧妃或格格的地位脸面总比从前高了一大截,俸禄和衣食用度更是,更不用提日后若生了阿哥格格了。

作为一个膝下无子息的亲王嫡福晋,纳拉氏所言所做,绝对是唯胤禛所命的好拍档。而胤禛给予她在府中地位也是足够,侧福晋李氏及众格格再无一人敢有微词。

与此同时,云烟总是一个人静静待在四宜堂里。

说到底,亲王还是贝勒,对云烟来说实在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只有胤禛在家的时间变得短很多,带回来进柜子给她保管的各种东西倒是多了许多,云烟也从来不看。

胤禛不在的时候,云烟、抄经、摆弄些器物和花花草草,终日自得其乐罢了。有时一个人默默在档子室里或佛室里一呆就是大半日,睡眠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

一日睡起倦怠,学着胤禛画衣服样子的草稿,画了现代睡裙的样子,简约的细带和薄薄轻纱显得甚为凉意。胤禛回来时无意在桌案上看见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抓到云烟扛了进屋里大床上哼道:做出来倒可以,只许在房里穿。

胤禛通常每日应酬回来时,时早时晚,往往有残留酒气。有时精神不错,有时却显出些疲惫。每回一进屋,就将云烟抱于膝上喝茶说话。得空的时候,把王府里扩建示意图拿出来商量。云烟看着扩建图,发现做了亲王确实比贝勒要气派太多。连四宜堂院子,胤禛也和云烟商量了要扩大和精装,方便日后起居可以一应俱全。

云烟歪头想了想只提了两点,一是成亲的佛堂密室不要动,二是如果能扩个自己能做饭烧水的小灶配房在院子里备用,便是最好。胤禛听了就捏捏她脸颊,对于云烟难得能提要求显得很高兴。

年里的时光总是觥筹交错,一日云烟发现胤禛去了前厅忘带鼻烟壶,怕他随身要用时没有又不用旁的,便套了自己平日衣裳去前厅送与他。无意中于众人间见了他的样子,刹那间已经觉得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雍容、威严、陌生。

云烟蓦然发现原来她竟然没有发觉他的眼角也有了风霜的痕迹,那种陌生而让人惧怕的气质从那眼角里无形的渗透出来,你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是喜是怒,让人惶恐应承。正向他说话的格格武氏扭着手里的帕子,几乎不敢抬头看他的眼。

他们两人的目光与人群中碰触的一刹那,胤禛的眸光一闪,错愕在他眼中转瞬即逝,随即抬手圈唇轻咳了下。

武氏顿时噤了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纳拉氏忙微笑着举杯对她说其他话,一桌贵妇丽人各有姿色,最小的武氏比大格格雪韵大不了多少,后院佳丽风光无限。

云烟随意的半低着头从后面走上去,把装他金胎珐琅鼻烟壶的小荷包递给小顺子,小顺子正**接下来,胤禛却微微转了身子过来看她,亲手去接她递来之物。

云烟表情淡淡的,却看到他眸子里闪现的情感。收了手,低头恭敬的福了福身转脸又如开始般默默走出去。

走出厅来后,有些恍然如梦之感。

这些年来,这个男人的样子,好像是越来越四爷了。多年前的曾经,她也是那其中一个卑微战栗着给他提鞋的奴才。从什么时候起,面对他不再战栗?又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执手走来,好像已经很多年了。

蓦然十年,她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大宴宾客,只有他亲自下跪,拜堂盟誓娶她为妻。但结发与婚贴一个不少,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不值得去想。

她的丈夫胤禛,是他又不是他。实在让人感怀。若是再老一些,王爷的威严得变成什么个让人仰望惧怕的样子那。

回过神后,却感觉更踏实了。这就是他们真实的生活不是么,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一桌,日后或许会变成两桌三桌也未可知。他们之间的联姻,彰显着这个帝国里盘根错节的政治利益和关系,更美丽更年轻的女子会越来越大程度的衬托他这种威仪和深不可测,而他的心,可会有瞬间的迷惑?

回到房里吃完饭,想换了坎肩松快些,外衣刚脱,毛坎肩还没穿上他就回来了。进了屋来,就从后面搂过来,也不说话。

云烟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他也不说话,搂的更紧了。

云烟无奈道,“王爷开恩松一松罢,让我把坎肩穿上。”

胤禛听了险些背过气去,语带威胁道:“你叫我什么,成亲时给你说的全忘了?”

云烟一愣脸就红了,呐呐道:“你说的是四爷又……”

胤禛已经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密室里去,惊得云烟挣扎。这大白天的,不知发什么疯呢。

进了密室里,云烟圈着他颈项被他抱坐在蒲团上。

他闭目不语,云烟近距离的看着他眉目,似乎在寻找记忆里在前厅里看到的风霜痕迹。胤禛虚龄三十有二,因保养得宜又生活优裕,面容身材上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但气质到底是不同了。

她的手指在不经意间已经抚摸上他的眉眼,似乎想抚平那记忆中的风霜。

“胤禛……累了吧?”

胤禛睁开眼对上她眼眸,那里没有风霜,没有冷酷,只有她最熟悉的情感。

“云烟,我常常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云烟听了了然一笑,指腹随意的轻抚他唇角的细细纹路。

“唔,最近去十三府里带我一起吧?要不我自己去也行,也扮成小厮你看如何?”

胤禛似乎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他突然张嘴一下咬住云烟的手指,惩罚性的咬住不放。

云烟哎的叫起来说疼疼,松开。

胤禛才渐渐松了力道,还是衔着用牙齿和舌头磨牙,打转不放。

云烟儊眉脸红的把指头快速抽出来,小声嘟囔道:“小气鬼”

胤禛一挑眉,用了力捏住她下巴摸她唇角。“你相公原就小气,你却今日才知道?”

云烟嗔他一眼,刚要张口他手指就滑进嘴里来堵住了话头,不住的拨弄她的小舌。堵得她一下发出呜呜声,口里的蜜汁一下被他弄得快流溢出来,气氛一下暧昧起来。

云烟缩着要把他指头吐出来,却被他捏着下巴,手指更伸进去。云烟的脸一下莫名的红起来,情急之下,手在他腰间敏感处急急的一拧。

胤禛嘶的一声松了手,云烟忙把他手指拽出来,唇角的银丝都流出来。胤禛抬眼看了直接就吻下来,把她唇角里晶莹的蜜汁混着舌尖的浅浅香气全部吞入腹中。

云烟喘不过气来,抱着他颈项推他离开自己的舌尖。“大白天的,别闹。”

胤禛牢牢搂着她后脑道:“不是不让你出去,是我再不能冒险了。从前,我犯过多少错,多少次都差点失去你。而且,你不免又要向别人……”

云烟缓缓舒了眉,轻轻道:“你要相信,只要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你便永远不会失去我。”

胤禛墨黑的眸光里隐隐流转着烛光里的金色,缓缓完全拥住她。“好”

快到元宵的时候,因十三从圈禁中出来,兄弟间多有探望送礼,场面上也要聚一聚。胤禛也带着府中人去十三府里做客。

出门前,云烟神态自若的穿了自己的普通下人衣衫,在铜镜前梳了马尾辫。

胤禛在一边干瞪眼的为她捋捋后领,嗔道:

“扎了马尾看起来和当年初见你,似乎就没有怎么变。”

云烟心中一顿,将辫子往身后一丢,转身过来抱住他,佯装叹息道:

“嫁了你,却没有变漂亮么?”

胤禛咬牙把她从凳子上一把抱起来哼道:“再漂亮下去真要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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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带着云烟和小顺子一起往前厅去,嫡福晋纳拉氏带着冬梅和蕊香已经等在前厅里等着。

纳拉氏打扮的很精致,施施然给胤禛请了安。看到胤禛身后的正福身请安的云烟,端庄的一笑忙抬手叫起:

“上次接爷回来时惊马受伤已经大好了吧?”语气态度几乎无懈可击。

云烟微微一愣,忙淡笑答道:“已经无碍了,奴婢多谢福晋关怀。”

胤禛微微一咳,脸色却不够好看。“走罢”

云烟忙低头跟上去,知他对此感觉极为不适。

自被胤禩掳走后许久没出来,云烟的精神不错,虽是一身下人衣服,但眉目流转间已经没有当初那样青涩卑微的气息,只留下淡然。

胤禛时常拨开轿子的小窗帘看她,她微微一笑又把轿帘给他拉下来。

到了十三府里,还没有什么兄弟去过,胤禛就先去看了胤祥。他在正房里坐着,见了胤禛和纳拉氏寒暄一番,两人就出来去书房,留了纳拉氏和兆佳氏说话。云烟在前厅见了欢笙,欢笙就领她往胤祥书房院落里走。

两人边走边小声说话。云烟拉着欢笙的手就说:“你好像又瘦了。”

欢笙似乎也比从前成熟一些,显得有些疲惫:“这段爷不好,府里也不好。”

云烟心疼的说:“一切都过去了,十三爷也出来了。”

眼见要进了怡心斋,欢笙似乎想起来点什么,迟疑道:“云烟姐,我前两天忽然回想起上次去找你……”

忽闻有脚步声传来,两人忙在院门前回了身。竟是胤禛和胤祥并肩而来,胤祥走的有些慢,腿脚不像从前那样矫健。胤禛似乎也有意放慢与他一起,正低低的说话,看到门前两个人,眯了眯眸子,有一种瞬间的迷人之态。

胤祥也顺着他目光看到,抬手做了个先进去的手势。欢笙看见,就拉着云烟先进了院子里。

刚进屋子里,胤禛和胤祥也跨了进来。欢笙忙给胤禛见礼,云烟也**低身给胤祥见礼。

胤禛低手一拉,不让她蹲下去。惊得云烟瞪着他,抽了一口气。欢笙也是一愣,随即倒笑起来。

胤祥却显得并不意外,看似是已经知晓一样。气色比除夕前好了不少,一双会说话的深色琥珀眼看着云烟微微一笑。

“四哥都告诉我了,要论如今,该是十三弟见礼了。”

云烟羞恼的看了胤禛一眼,把手腕抽回来,脸还有点微红,这人也不给她打个招呼就说。

胤禛勾唇倒似不在意,回身道:“进去坐下说吧。”

欢笙转身去要去泡茶,云烟也跟过去。

进了配房里,欢笙一下握住云烟手,那种喜悦倒是通过手掌传递过来。两人好好的拥抱了一下。

欢笙放开云烟,擦了擦眼角笑道:

“我太迟钝了,前两天回想起我上次去四宜堂找你,你和四爷说话表情的样子分明已经不像从前,倒像是……夫妻”

她顿了一顿,又道:“你终于想通了,四爷对你的心真是千金不换。”

她又迟疑了下才开了口:“你们现在已成定局,我才对你说,也让你心里有底,日后好好把握。你昏迷垂危那时用药无数,我无意听到大夫说可能影响你日后很难怀娠,如今他也不介意,足见真心。”

云烟心里一顿,发现自己竟然迟钝的忽略这个问题很久,不由得背脊发凉,若是真怀了娃娃又当如何?想想凭成亲以来几月胤禛的情势,若不是她难以怀娠还能有什么解释?他竟然也没有同她说起,原来如此。

难以怀娠,真听到时,还是心有钝痛。

欢笙见她沉默,忙说:“云烟姐,我不是想说了让你伤心的,我……我是想让你好好把握……大夫也只说是难,而不是不能。”

云烟回过神来,见欢笙着了急,眼睛都红了。忙握住她手说:“欢笙我明白,你别着急,姐姐很感谢你告诉我!”

欢笙放下心来说:“我也只是想,四爷孩子又不多,既然这样真心对你,朝夕相处,必然也是想要孩子的,虽然现在如此,但等你生了孩子,四爷必定会扶你上位的。”

云烟一听更是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该如何与欢笙解释。怕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想要自己心爱男人的孩子,但她和胤禛,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为何他看起来却是那么胸有成竹?就像欢笙说的,他这样缜密人,可不会与她一样迟钝吧。

云烟定定神,面容认真的对欢笙道:“欢笙,我和四爷的事情你记得别对旁人说,我们的事情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日后若有机会,我再对你详细说。但是,我不可能做他的妾室。”

欢笙听了满是诧异和不解,随即又有些忧伤的看着她缓缓点头;“你放心,云烟姐”。

云烟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问:“欢笙,你现在还死心塌地的喜欢十三爷吗?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欢笙的神情淡下去,缓缓摇摇头。

“这次进去,他见到我只说了一句让我出来嫁人,嫁个好人。我死活不肯出来差点剪了头发,他才同意我留下照顾他。回来到现在,倒是没再和我说这事。”

云烟的眼睛红了,紧紧握着她的手。

当云烟和欢笙端着茶杯进来,胤禛和胤祥在厅里已经坐着说了一会话,云烟也没坐,就站在胤禛身后,手扶在他椅背上,显得很自然。

胤禛正给胤祥说康熙下月巡畿甸之事,大意是要带他一同前去,让他最近腿上鹤膝风须遵医嘱好好调理,若府里不便,就去圆明园里静养。

胤祥神情显得比从前沉静许多,人也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他一一应了,还另外嘱咐胤禛封王后行事要更加谨慎。然后微微顿了下又道:

“弟弟的贺礼不给断是不合规矩的,从出来了我就想着要补上。欢笙,你去我桌案上把那个黄花梨的小匣子拿来。”

欢笙应声去了,一会就拿出来一个精致的黄花梨小匣,却不知里面是何物。她在胤祥示意下直接呈给胤禛,胤禛笑着抬手举给身后云烟,云烟接过来抬眼看胤祥。

胤祥浅浅笑道:“打开吧”

胤禛也说:“嗯”

云烟揭开匣子来,里面却是一个凶猛而精美的珐琅彩兽牙!

胤禛侧头一看,转头看向胤祥:“这莫不是那年你第一次同皇阿玛围猎,你手刃猛虎后,皇阿玛赐你的猛虎之牙?”

胤祥笑笑点头。

在女真人的文化里,越是最凶猛戾气的东西,越是能抵御一切灾祸,保家庭安定永固。这胤祥手刃,康熙亲赐之虎牙,可谓世间仅此一件。

胤禛复又道:“胤祥,这礼物太贵重。”

胤祥摇摇头,似乎斟酌了下又缓缓开口。

“器物再重,比不过心。我想只有它能见证你们,我对你们的祝福也都由它代为守护了,当然,我也在这里。”

胤祥说这话时,云烟抬手缓缓将它拿起来。

云烟看到虎牙末端已经做了精美的银胎珐琅彩包边,带着扣环可以系带,上面隐约还有些文字,似乎是满文,很像古老的图腾。

胤禛偏头看了,默默解释道:“是“胤禛云烟不离不弃”八个满文”

云烟的指尖抚摸着它,紧紧握住,突然心底涌上一种莫名汹涌的感动,默默的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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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平湖风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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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子来请胤禛胤祥要去前厅迎客,从怡心斋厅里走出来,云烟抱着黄花梨小盒有些走神。刚刚知道难以怀孕的消息,还有胤祥让人百感交集的祝福都冲击在她心里成为一团,惶惶然没有出口。

胤禛看她脸色不好,忙摸了摸她额头。“不舒服?”

云烟抬眼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胤禛,又摇摇头。更让他眉间一儊,想到前厅还有宴会,又忍了忍。

“我让侍卫送你先回吧,我这结束就回。”胤禛对云烟说完,又偏头去看欢笙。

欢笙忙走过来道:“四爷放心,奴婢送云烟姐到府门口上马车。”

胤禛抬眼又看看云烟:“回去歇息会”

云烟点点头。“你去吧”

胤祥在胤禛身后看着云烟,没有说话,默默和胤禛一起走了。欢笙领着云烟也从另外的僻静院子往前门去。

欢笙握着云烟的手,知她可能还是因为难以怀娠的事情难受,不由得有些自责。云烟看她笑笑,拍拍她的手,心底却是一片乱麻,只想回四宜堂里静静,或许会好些。

云烟正沉默着,两人刚穿过僻静庭院接近前面角门,就听有人说着话往这边来,一时间四周竟让两人无处可躲。

一个穿宝蓝宫装的堪堪丽影扶着一个丫头从园门处走过来,明艳慑人。

“奴婢给八福晋请安!福晋吉祥!”因是迎面而来,欢笙拉着云烟反应颇快,忙恭敬的跪地请安,头深深的低下去,谦卑跪在美艳高贵的八福晋郭络罗氏脚下。

云烟一边深深低头跪下去,一边忆起脑海中这张美丽的脸孔,是在多年前十阿哥胤誐的大婚上见过,她站在八贝勒胤禩身边,高贵明艳,她还默默赞美过她是天之骄女。

八福晋郭络罗氏没有叫起,她精致的宫装花盆底鞋停在两人面前,竟然不动了。那精致的蓝缎鞋面上彩绣凤戏牡丹纹显得华美异常,云烟的视线就只能停留在其上。

“抬起头来”她生就一副音高婉转的明丽嗓音,透出高傲与爽利的气质,无一点做客的感觉。

欢笙和云烟皆是一愣,但只好顺从的把头抬起来,眼睛却不敢抬,恭谨的保持着奴才低眉顺眼的面部表情。

她的视线越过了欢笙清丽的脸,停在云烟清淡的面容上,半晌没说话。

云烟本来心思已经郁郁翻腾,被这样一阻,更是觉得透不过气来。为何这八福晋竟然像是认得她?不寒而栗。八贝勒胤禩……现在又是他高贵的嫡福晋,这世界啊哪里有什么天理。

“我的旗鞋正好走松了,你来帮提一下。”郭络罗氏状似平淡的开了口,高贵而自持。

欢笙闻言忙称是,**抬手。郭络罗氏眼一挑,“我说的是她”

欢笙面上有些发白,**言又止的低头不敢说话。毕竟她是十三府里的,就算做也没什么,但云烟是四府里的。可是在她们主子福晋眼里不都是奴才么?

云烟一凛,她有自己的奴才不用实在是已经来了下马威,可去浪费口舌想不做那就更是会糟糕。若是在十三府里因为奴才这事闹起来,胤禛正值封亲王的当口,两边脸面都不好看,也让刚出来的胤祥烦心。

既然已经挡在面前,躲也躲不掉。她忙低头谦卑称是,在衣襟上擦擦手,抬起来去轻扶住她脚跟。

裙片拂及脚面,有些遮挡云烟的视线,她打起全副精神小心翼翼的手刚刚**触到她脚跟,她却嘶的抽了一口气哎呦了一声,脚一歪就突然脚一歪踩上她手背!

云烟一下疼的钻心,呜咽了一声就咬住嘴唇。原来如此。

花盆底子鞋踩到手指上的滋味实在真实,尤其是还是一只曾经骨折过的右手掌。

郭络罗氏身边的丫头忙扶住她,不住的关怀她是否扭伤脚踝。她花盆底的鞋子不住的碾压云烟的几个手指,疼的云烟脸色发白,耳边有些耳鸣声。

一边的欢笙惊得啊了一声,一边求饶说“八福晋开恩,她不是故意的”,一边想去拉云烟的手,却被那郭络罗氏看到喝止。

“你是存心让我摔倒么?连个鞋子都不会提,你是靠什么做奴才?就你这容貌出身的下贱奴才,连我府里的老鼠也比你高贵!”她语气尖利刻薄,羞辱鄙视溢于言表。

说罢起脚就提脚重重踩下去,那架势足可废掉她手指。云烟感到手面上的动势,极为迅速的在瞬间抽回手来,好歹保住疼痛钻心的四指。

郭络罗氏脚下的旗鞋为显窈窕生姿,花盆底很高,落脚不及,由于触底过猛却没踩到一下踩空踉跄的往后就要摔去,她身边的丫头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忙在千钧一发时候拉扶住她站稳,惊得心惊肉跳。

她甫一站稳,便羞恼的气红了脸。指着跪在地上的云烟就叫:

“掌嘴,绿茵去狠狠掌她的嘴!”

欢笙瞪大眼,一下挡在云烟身前,跪地求饶。

“八福晋开恩,她真不是故意的,而且她不是我们府里的人,是四爷府上的,今日过节,为此事若闹得主子您不开心不值得啊,福晋。”

郭络罗氏一听反笑,漂亮的眉目里有一种傲慢的讥讽。

“是谁府里的都是奴才,我是皇子福晋。今日教训一个下贱的奴才倒能不开心?你当你们是什么东西!绿茵,你上去,我倒看看谁再敢拦!拦了一起打!”

云烟至此怎么能不知道这八福晋是为何而来,她再从不招惹人,也同样要任人宰割。还能有泪水吗?怕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这世间啊,哪里有天理呢。可笑之极。

眼见怕欢笙一起吃亏,万一牵扯又会被罚。她慌忙推开她,头发已经被来人揪住。

欢笙被云烟用力的推了个踉跄,眼见八福晋和丫头已经上去。忙不迭的只能慌忙跑开去,一心想着去找人来。

绿茵见欢笙撞撞跌跌的跑出去,忙道:“主子,那丫头莫非胆大道叫人来?这……爷若是知道了……”

郭络罗氏好强的哼了一声:“由她去,我倒不信,她叫了谁来,能不许我惩治这个故意推我摔跤的贱奴?!人来了正好,我倒问问她主子是不是要杖毙!”

云烟头发被绿茵死死抓着,头皮生疼。叫不得欢笙,见她跑出去。

八福晋说的没错,依稀记得她是显赫的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又是皇子贝勒嫡福晋。她被她堵在这里,不要说找理由,就是没理由的打她,又能如何?说到底,她不过就是只阴沟里的老鼠,她们脚下的蝼蚁。随意死一个,也是无所谓的。就算她当真是四府不入流的滕妾又能如何。

心理一阵阵的疼,又怕她叫人来,又想她叫人来。

若是叫了胤禛过来,又能如何,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奴才之事在这样皇子宴席时翻脸。

胤禛救她,是冲动,那是得不偿失;胤禛不救她,是明智,却也是冷静的残酷。两个选择都是错,没有一个人能让她不痛苦。

一边是幽冥深海,一边是万丈悬崖。却由不得她来选。

凌厉的掌风已经扇下来,啪的一声甚为清脆。半边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的肿起来,被她指甲尾段划过的地方也渗出明显的血丝。

欢笙慌慌忙忙跑进前厅里差点撞到小川子,小川子见她形容散乱,忙问她怎么了,推她到门角。她往里望去,已经有零零散散几个皇子和福晋在座着说话,忙附耳对小川子说了。小川子一听也抽了口气说,你且别慌,我去悄悄跟爷说。

小川子毫不起眼的躬身走到胤祥身边,状似平常的附耳向胤祥说话。胤祥一听,搁在膝上的手却紧紧一握骨节有些泛白,几乎只停顿了一秒便面色自若的微笑着站起来说去下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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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风波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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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胤禩的突然到府是胤祥和胤禛没有预料到的,当他们离开怡心斋一起来到前厅没一会,却听到了八贝勒胤禩带着嫡福晋郭络罗氏进门的消息。

胤禛心思一沉,便低声叫小顺子立刻往前门去接云烟和欢笙,务必把云烟接上马车,多让几个侍卫送回去。

刚要封王的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祐也来了,几位皇子坐于前厅喝茶,寥廖谈些闲话,也算谈笑风生。

胤禛与胤禩在上次事件后,极少碰过两次面,两人皆表现自如,谈笑间毫无异常。胤祥起身后,两人皆是多看了一眼。

胤祥从前厅起身出来后,看到满面苍白的欢笙。他只微微一侧头似乎偏向厅里的位置,复又马上转过来道:“小川子留在前厅看着,欢笙带我去”

欢笙也愣了一下,脱口道:“四……好!”

欢笙支撑着有些虚软的腿几乎是飞跑,胤祥跟在她身后健步如飞,已经顾不上膝盖间的疼痛。

那儿离前厅很近,不过是过个花园的园门,此时却显得那么远。当欢笙边跑边指着园门的时候,胤祥已经冲过去。

云烟的一头长发被扯撒了抓在一个丫头手里,清淡的面颊上,触目的苍白和红肿的刺眼,鲜明的五指印,还有指甲刮伤的痕迹,而那丫头的巴掌仍然在往她脸上落。

郭络罗氏高贵婀娜的站在一边看,满目上露出隐隐畅快之感。

她们还没抬头看到怎么回事,一个身影已经飞奔过来——

丫头绿茵落下的手被胤祥牢牢抓住,啊的叫了一声,却在叫到一半时看到胤祥的脸,惊得马上松手跪下去。“十三爷……吉祥”

云烟头发被放,狼狈的披散着跪坐在地上。心中一阵翻涌,还好,还好来的不是胤禛。否则,两种结局,都让她情何以堪。

郭络罗氏一看来的是胤祥,自持微笑的开口:“十三弟怎么不在前厅却来了这里?”

胤祥强忍着怒气,平淡的点点头。“弟弟正是要请八嫂回前厅,又来了几位兄弟福晋,在问八嫂去了哪里。”

郭络罗氏看到胤祥的态度,美丽的脸上一阵笑意,用手间罗帕掩了掩口:

“有劳十三弟了,我不过教训个连提鞋都不会的奴才而已,我就回去了。绿茵,你刚刚掌嘴掌完了吗?一共二十,你还差多少。”

绿茵因为胤祥没有叫起,也只能跪着。原本未曾说数目,现在一听郭络罗氏说起数目便明白了意思,道:“回主子,未曾,还有一半。”

郭络罗氏一挑眉:“你还愣着做什么?让我和你十三爷等吗?”

绿茵忙应声称是,就准备起身去抓云烟头发。

胤祥的怒气再压制不住了,他沉声对郭络罗氏道:

“这是我府上,今日也是兄弟聚会。这又是四哥府上的人,劝八嫂还是息事宁人为好,就是为了八哥在兄弟间和睦也该自持些。”

郭络罗氏一听,美丽的脸孔迅速气得通红,反讽道:

“十三弟这话我倒不明白,四哥府上的奴才就不是奴才?我教训个故意让我摔跤的奴才却是这么了不得的事情?若不是看是你府上聚会,可不会只是这几个巴掌!”

她握着罗帕的纤纤玉手攥的死紧,凌厉的看向不敢上前的丫头绿茵:“你耳朵聋了吗”

绿茵闻言忙向前两步想伸手,却看见胤祥的神情,吓得腿一软歪在地上哎呦一声。

郭络罗氏见胤祥竟然分毫不让,自己丫头又如此狼狈。她看着地上的云烟更是恼怒至极,竟让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没脸。

其实平日里,郭络罗氏的容貌美丽,性格爽利,虽不如四福晋纳拉氏端庄大方,但也是举止高贵。但此刻,恶从胆边升,平日里什么高贵的气质风度也抛之脑后了。

她攥着帕子直接上前,竟然上去一把抓起云烟的头发,抬手要打下去——

胤祥已经迅速的去挡她手臂,另一面的脚步声也飞奔而来。

“你够了!”

一声温醇沉怒的低喝传来,人也飞速的跨过园门从后方将郭络罗氏的手腕牢牢攥在半空中。

“爷……”地上的绿茵看到胤禩,脸色白的吓人。

胤禩紧紧攥着郭络罗氏的手臂,目光触及那个单薄狼狈的跪坐在地上、一头凌乱散发、脸上红肿五指痕交错的云烟,脸色已经沉得吓人。

谁能想到再见面竟然会是此情此景,上一次,他也是在疯狂中将她伤的遍体鳞伤、衣衫褴褛,如今……

“你现在立刻回府去!”胤禩沉声道,直接将她的手腕拽下来,只说了一句话。

他看向歪倒在地上的绿茵,状似轻柔道:“绿茵,还不伺候你主子回府”

绿茵像见了鬼一样的忙连滚带爬起来,去扶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着胤禩阴沉的侧脸说不出话,胸脯一阵阵的喘气,美丽高傲的脸孔上青一阵白一阵,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是背脊僵直的被扶着扭头走了,脸也不抬的与一个人擦身而过。

“四爷……”门口欢笙发出一声轻唤,也让在场人背脊一凛。

只见胤禛看到欢笙已经彻底面色沉郁的衣袂带风的飞奔过来,他在园门前看到里面胤禩的背影,胤祥的侧脸,郭络罗氏的低头走过的侧影,隐约那其中的地上竟还跪坐着一个单薄熟悉的影子。

胤禩手握成拳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目光只牢牢的看着地上一直低头不语的云烟,瘦弱的身上已经沾满泥土,披散的长发遮盖了脸上的红肿,微微露出的部分还带着鲜红指痕,触目惊心。

胤祥原本**去扶云烟的手,在看到园门外本来的身影时自动的收了手在身侧。

胤禛的脚步冲到跟前看到地上的云烟,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云烟似乎也听到了欢笙的轻唤,微微的抬起头看到他的石青色靴子,泪就无声的流下来。

胤禛缓缓蹲下把她抱起来,云烟就依偎进去。

“老八,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我们一起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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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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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不知是怎么被抱回怡心斋的,闭着眼睛一直靠在胤禛怀里,直到被放上床铺里,一只大手帮她脱了绣鞋,轻轻来拨她面上的长发,似乎想检验伤口。她反射性的抬手一阻,手指间传来钻心刺痛,喉间就呜咽出声。

胤禛一看到她右手上惨不忍睹的瘀血和伤口更是沉默不语,周身都散发着惊人的怒气。半晌才去轻轻托她细弱的手腕,用大拇指托起她掌心来给她检视,看她反应——

随着她咬唇压抑的低哼,他墨黑眼底的心疼和郁气就更深一分。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复又低声唤她,问了身上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疼痛,看了她脸上的伤势,又是一阵阵宛如挖心。

胤祥轻轻叩了门走进来,手中拿了一只翠绿药瓶递给胤禛,目光滑向躺在他床里闭目侧着脸颊的一小团身影,轻轻的开口:

"四哥,前厅要开席了。欢笙已经取了衣衫来,让她来照顾吧。我这很安全,外面有侍卫。你放心。”

胤禛接下药瓶,阴沉着脸儊眉没有立即答话。

床上突然传来一声微弱轻唤:"胤禛……”

胤禛听了就转身撩袍坐上床沿去握住她左手,俯身去看她。胤祥站在原地看到,默默转身出了去。

云烟微微把脸颊转过来,半睁开眼眸,小小声的说:"你去吧……”

胤禛最见不得她这样,一张巴掌小脸红肿的还有五指印子,声儿喵呜的像只小猫。谁见了不要心碎?何况还是她丈夫。

"擦完药再去”

云烟轻摇螓首,轻声道:"我想换衣裳……欢笙一会帮我擦药。等你回来,正好带我回家。好不好?”

胤禛听了只能看着她,轻轻抚她头,俯身在她唇上亲亲。

“好”

胤禛起身后去开门,胤祥在厅外等他。欢笙也捧着换洗衣物和水盆在一边候着进屋,两只眼睛还红红的,一见胤禛出来就双膝跪地:

“四爷,欢笙没有照顾好云烟姐,请四爷责罚!”

胤禛抬了手低沉说了句“起”,“不关你事,你进去吧。”

欢笙抬手擦擦眼角看胤祥,见他点头,这才谢了四爷恩典,起身端盆进屋去。

胤禛闭目站在窗口定了一会。胤祥一直站在他身侧,胤禛拍拍他肩膀,两人并肩一齐走出去。

欢笙进了屋,扭干帕子上去轻轻去唤云烟。

云烟用左手撑着床挨起来,自己抬手去解衣衫。欢笙忙过去给她帮忙,两人七手八脚才把沾了狼藉尘土的外衣外裤脱下来。

欢笙又用头绳帮云烟束上长发,一张惨不忍睹的小脸完全露出来,看的欢笙眼泪又要流下来,低声哽咽道:

“八福晋也太……难道你得罪过她?”

云烟酸涩苦笑,一下牵动脸上伤口痛抽一口气。“我们做奴才的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她们这样金贵的主子啊,一言难尽。”

要怎么说?因为八福晋的八爷把她从四府的马车上掳去他书房里差点□她,所以八福晋来教训她?这皇家里的婚姻、亲情、爱情、关系几乎都是扭曲的。

“没想到八爷突然来了……平时里看他儒雅的不似凡人,没想到发起怒来那么可怕,八福晋那样的人竟然就听话走了。”

云烟心里一抽,不想再回想与胤禩有关的事情。“欢笙,谢谢你!”

欢笙迷茫的不知所措,云烟用左手握住她手。“你喊的是十三爷,是不是”

欢笙一下明白了,她点点头。“我当时已经乱了,只想着告诉十三爷,他自然有决断。”

云烟笑了,虽然引起了阵阵抽痛,笑得眼睛有些湿了,不知道是因为这疼还是为了欢笙这样纯的一片情。可惜,两情相悦并非易事,何况在这样的时代里。而一年年长大,胤祥的心她却更看不透了,他虽有嫡福晋兆佳氏感情甚佳,但府中雨露均沾也有如此不算少的福晋格格,到如今嫡福晋兆佳氏、侧福晋瓜尔佳氏、格格石佳氏已经生育了两子两女。他还这样年轻,日后,该是多子多福的。

欢笙突然喔了一声,转身出去拿了一样东西回来放到云烟手上。

“十三爷走前交代我的,差点忘了。”

云烟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黄花梨的精致小匣子。原本她抱在手上,遇到八福晋提鞋便放在了地上,后来被打后一片混乱更是想不起了,没想到胤祥竟然还是把它带了回来。她缓缓打开来,见那银胎珐琅彩的虎牙还完好如初的静静躺在绒布盒底。一时间泪就顺着面颊就流下来,腌渍得伤口生疼。

欢笙忙用帕子去轻蘸她脸上泪:“好好的怎么哭了,腌着伤口疼”

云烟合上盒子,放在床边,吸了吸鼻子微笑说没事。

欢笙用帕子给她轻轻清理脸上和手指上的伤口,两人又小心的换了欢笙拿来的自己的一套换洗衣服。两人身量差不多,欢笙比云烟骨架稍稍大一些,衣裳换起来也颇为合适。

换完衣衫,欢笙又拿了一边胤祥留下的翠绿药瓶来,细细将晶莹透明的药膏擦到她面上和手指上去。药膏一沾伤口便觉得清凉舒缓,红肿疼痛似乎也不那么厉害了。欢笙道这是十三爷从前练武时常有意外伤便从太医院首席那得来的秘制药膏,对跌打伤最是奇效。十三爷嘱咐我让你带回去,早晚两次涂于伤口上,不出半月定能恢复无痕。

云烟点点头,抱膝坐在帐子里。“欢笙……你有没有想过日后怎么打算?”

欢笙愣了一下,低头握着瓶子低低的说:“我们做奴才的能怎么打算?你不知我多羡慕四爷对你……我自小跟着十三爷长大,不求十三爷对我有心,他若肯要我,便是一辈子跟着他做牛做马也是好的。只怕他不肯,又要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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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回来的时候,欢笙在厅外迎了他低声说一切妥当。

他进了内室,见云烟半侧身熟睡在床里,帐子半掩着,熏炉里飘来些淡雅的松木香气、一室的宁谧。

这个女子,似乎在何时何地都是如此。只要她在的地方,就奇异的平添了一丝家的宁静安全感。

他轻轻拨开帐子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熟睡的侧脸,红肿的面颊已经涂了药膏,似乎不敢挨着枕头,只微微侧了一些,呼吸均匀。整个身子微微蜷着,红肿的手指耷放在腹上显得羸弱和娇憨。

胤禛就这么看着她不知多久,直到她转身悠悠醒来。

云烟朦胧睁开眼就看见他的脸,嘤嘤的哼了一声完全转过身来。胤禛就俯□来在她唇上落吻:“醒了”

云烟迷糊的嗯了声说:“你回来了”

胤禛抬起面颊来,摸摸她脑袋。“嗯,相公回来了,接你回家。”

云烟把脑袋抵到他肩头半晌,才真正醒过来看窗外天色。“你怎么不叫醒我呀”

胤禛轻扯薄唇:“看你,就忘了时间。”

云烟抬眼看他,两人又将额头抵在一起。胤禛摸摸她下颌,问她伤处还疼不疼,云烟说好多了。

胤禛将云烟从房里抱出来的时候,身上裹了他的大披风。胤祥坐在外厅里喝茶,他扶着额头,脸颊上有些红晕,显然是散了宴席喝的实在不少,一边有欢笙和小川子侍候着。

胤祥见他们出来,站起来道:“四哥,马车在后门备好了,你们就从这后面走吧”

胤禛点点头,云烟动了动,大披风里微微露出手里抱着的黄花梨小匣子。

胤祥见了,抿了抿唇道:“我送你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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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回到四宜堂里,胤禛夜里怕云烟压到手指或脸颊,皆是侧身搂着她仰面睡,又早晚亲手帮她擦药。开始的时候,云烟觉得面上红肿难看,又怕他见了心疼,因而不愿让他直面上药,胤禛一再哄着才说服她。两人之间相处,更显相濡以沫之情。

胤禛白日里在桌前忙碌时,云烟就坐在小榻上编红绳。他虽很少上朝显得闲暇,暗地里却似乎忙得更很了。有时忙一会抬起头来又不许她久编,隔一段就拉她起来走走。

夜里入睡前,胤禛打开了那黄花梨小匣将银胎珐琅彩虎牙拿出来串上去,去解开云烟衣襟,连肚兜绳子也散开下去。缓缓将这红绳串好的珐琅彩虎牙挂入云烟纤细的颈间,垂入白皙胸口中,柔嫩挺立间与狰狞的虎牙反差巨大,映衬着她颈间原本挂的那个红色细线穿就的羊脂禛字玉牌,却奇异相融的焕发出慑人的美。

因着年后四贝勒府扩建雍王府正式动工,四府内院便随着胤禛到圆明园里去小住,照例住在九州清晏后湖东面寝殿里。

初春时节,云烟和胤禛住在九州清晏里。胤禛几乎强制把她做小猪养,除了必要外出,都要时时将她放在眼皮底下。

春眠困倦,云烟只好常常慵懒的抱着抱枕在大床上懒睡。

胤禛有时在外厅桌前忙完了过来,就从身后搂过来在耳边说悄悄话,云烟不理,他就咬耳朵,夫妻亲密自不在话下。

有时做了新衣裳,云烟懒换,胤禛就抄着她腋下把她抱起来跪在床上给她试衣,显得极有些情趣。

转眼半月过去,云烟的伤倒是一天天好起来,脸上上都渐渐消肿退痕,身子也被养的长了些肉,显得窈窕淡雅。

二月春风来临时,胤禛少有的随扈去巡畿甸,同行的还有太子胤礽、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康熙这次出行也显得声势浩荡,随行里多了多年不跟去的成年阿哥胤禛、胤祐和胤禩,还有刚放出的胤礽和胤祥,君前触怒被打了棍子的胤祯,这一干死里逃生者相聚,颇有点往事不复提的意思。

云烟自然没有跟去,临行前行囊都是她亲手一一打点。不过出行三日,胤禛也仔细交代好园里诸事给嫡福晋纳拉氏和高无庸。清晨在九州清晏门前告别时,禛烟两人还是搂颈相拥,轻轻亲吻后拢好衣领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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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小别胜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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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走后,云烟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读书,一个人吃饭,一个洗漱入睡,仿佛又回到了单身的时候无异。关于难以怀娠,要不要生和能不能生,是两个概念。可以说,在欢笙告诉她之前,她一直还处于对于生孩子完全没有意识的状态,胤禛也从来没有和她提过,只是日日补着她身体。她靠在榻上想了半日,说不难过是假的,但阿Q一些来说,对于她和胤禛,这却不完全算是坏事。

无论是王府里的四宜堂,还是圆明园九州清晏的四宜堂,都是胤禛的禁地,没有人敢来踏足打扰。一应需要,高无庸也安排的十分妥帖。

三天,其实并不长。可是这十年来,他们分离的时日确实屈指可数。尤其是,成亲之后,这也是第一次分开。

云烟很久没有独睡过空旷的大床,胤禛是个无论夜里再晚也会回家睡觉的男人。午夜梦回时,恍然发现没有那双熟悉的手臂环住身躯,才知道,夫妻的含义。平心而论,除了这扭曲的时代和皇室婚姻关系,到目前为止,作为丈夫,胤禛做的不算差。只是日日月月下去,他们面临的路还很长。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

云烟总能找到能自娱自乐的东西来取悦自己一天的时光,但也有一种分秒间不曾忘记的浅浅檀香气萦绕心间,触手可及都是他们家有的东西。每天清晨醒来,云烟都能模糊发现自己梦见了胤禛。从前,人们总说,梦见一个人,是因为你想见他;后来,人们又说,梦见一个人,是因为他想见你。

胤禛专用的制衣坊师傅很是手巧,将她画出的几种睡裙图样做的惟惟肖。她不爱奢华锦缎,只爱最普通的精纺棉布。第三日的夜晚,云烟洗漱完正在脱衣准备就寝,将白日里刚送来的轻薄睡裙试上,长发散开披在肩头。衣物还没拉好,却被突然扣门的声音惊得一跳,忙把睡裙拉到大腿下抱着被子拥在颈下问:“谁?”九州清晏殿外都是日夜有侍卫轮岗的,这么晚怎么可能有人能进来叩门

“你相公,还不速来开门”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和隐隐笑意。

云烟一听到这声音就睁大了眼睛,掀开被子赤足跑下床去。原本他走时说会在第四日回,没想到他在第三日的夜晚能赶回来。

她忙去拔了特意插好的门闩一下拉开门,就见胤禛高大的身姿系着披风站在门口,一身风尘仆仆。一双墨黑深邃的眼睛却在看到她时,刹那光芒万丈。

几乎转瞬间,他已经扑进来一把搂着云烟纤细腰肢将她整个抱起来提离地面,云烟也几乎在同时深深投进他怀里。

胤禛紧紧抱着她,一边深深嗅她发丝颈边皮肤上淡淡迷人的气息,一边用脚跟踢合上门。

“想我么?”

云烟一身吊带的嫩黄色棉布宽松睡裙,白皙细腻的颈项完全露出来。整个嵌在胤禛宽阔温暖的怀抱,两只纤弱的手臂搂着他的颈项,脸颊全埋在里面像只小猫咪。

“唔”她埋在怀里轻轻模糊的低哼了一声,态度实在气人,又让人心都痒的酥了。

胤禛用唇瓣摩挲着她丝滑颈项上的皮肤,透明的能看到细细的血管,那种气息就源源不断的进入他心脾。他听到她这样不让人满意的答案,终于忍不住张开口在她颈间一咬,又惊又麻得她啊的叫了一声,全身都颤抖了。

“唔是什么意思?”胤禛掰着她腰侧,嘴唇顺着颈间吻到她粉嘟嘟的耳垂上含住。云烟咬唇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声,比猫儿还娇,简直让人挠心抓肺。胤禛猛的就放开她耳朵,侧脸去占据她娇嫩的红唇。

他大力的吮着她唇瓣,在她微微张开的檀口间放肆的缠着她的小舌尖吸得发麻,舔过她甜蜜口腔里的每寸嫩肉,几乎要吞掉她。

“说给我听,想不想相公”

胤禛粗嘎的在她唇上低问,紧抱着她就这样往卧室里走去,云烟□的小足尖垂下来随着他走动摩挲在他靴面上,两颊上被吻出了红晕,眸子里已经有了水光,长发披散在肩头,扶着他肩颈迷蒙的微微张着被吸红的娇唇,有些羞窘的微微推拒踢腿,根本不敢答他问题,生活经验证明答什么都会更糟糕。

胤禛看着她呼吸一滞,将交搂在她腰肢后的双手顺着她娇臀滑下去,大掌十指交叉突然托在她柔软弹性的臀下一把将她用力的高高抱起来,云烟惊得又是一叫,整个人已经像孩子一样被抱起来,悬空地面很高。和他成亲后,饶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摆弄,还是常会被他突发的举动惊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突然向后倒去,一下天旋地转的还没来及起身,就见他抛了披风,整个俯下来将她压入大床被褥里,唇又被覆住。

云烟的裙摆已经在动作中被搓到白嫩大腿根上,双膝无助的被分开夹在他有力的腰带间,和他袍角交缠着。

胤禛顺着她颈项一点点咬下去,吻到她娇怜锁骨边看到右边微微将掉未掉的睡裙细细肩带,发现她身上只穿着这件亲肤贴身,呼吸浓重的要吃人。不过是一层薄薄棉布,但她穿起来的娇弱可爱的样子比当初画图样子上震撼的太多了。

“我不在家你就穿?嗯?”

胤禛的大掌已经加了最后的力道,魅惑的将那将掉未掉的细肩带从她白嫩柔滑的肩头缓缓推落,性感的让人无法呼吸。唇一个个的用力吸吮上去,掌心也盖上她薄布下娇软圆润的乳上揉搓,隔着一层轻薄棉布都能隐约看到她挺立起来的粉红□,软的让人摩挲着想欺负。

云烟听到他在耳边咬牙切齿的低语,满脸都是红晕,身子被他唇齿和掌心亲揉得滚烫酥麻,痒和战栗一阵阵的袭向她后脊背。

“没……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云烟推着他颈侧想借问话让他缓缓,娇颤可怜的喘息声却更让人受不了。

胤禛闻言嗯哼一声,掌心用力捏了下她娇软胸前。“就凭这句,不罚你都不行”

他沿着她胸口浅淡迷人的香气吻进去,一把拉下她胸口上睡裙领口,白皙粉红的柔嫩玉团一下□出来,刺激得人呼吸都停了,已经一下张口吞下去,轻舔和重吸交替。手也克制不住的掐着她细腰揉摸,将睡裙推下去,大掌伸进卷成一堆的裙里到她小腹下——

云烟哎呀一声,哭吟不止的咬唇,手指紧紧抓着他肩头衣襟,大腿紧紧想要收起来却像是夹住他精壮腰身,目光只微微往下看了一眼,就浑身战栗的不敢再看,手脚痉挛的挣扎着要推他。几天不在家,他越发欺负人了。

“胤禛……别……疼……”云烟被他突然袭击的喘息已经带了哭音,低柔的声音呜咪呜咪的像只猫儿,让人更想欺负。原本以为新婚不过个把月的事情,哪知成亲到现在也不短了,胤禛竟似乎越来越热烈了。

胤禛听到她要人命的娇声推拒,抬起墨色鹰眼深深看他,那神情让云烟浑身都颤了。

转眼间他竟然拽下腰间金黄带子将她双眼直接覆起来,在脑后打上结。

云烟惊得要抬手去抓,还没触到脸上,双手手腕却被他抓起来压起在头顶上,不知从哪里摸了帕子直接束了起来。她因为惊慌而扭动的半裸娇躯上,娇弱胸前像最嫩滑的果冻一样微颤,纤腰款摆,更是无意间呈现了一种让人发疯的无助娇态。落在身上人眼底,简直要命。

“胤禛……放开我……你做什么……饶我”

“你想把你相公弄疯么?嗯?”

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两人成亲到现在,也没这样过。云烟什么也看不见,也无法反抗他的摆弄。整个人都陷入黑暗里,只有听觉和身上的触觉异常敏感。

他浓重而性感的喘息,他滚烫的大掌,他湿润的双唇,他用他身体的一切将彼此带领到一个未知的世界里,点燃了燎原大火。

他时而狂野,时而温柔,云烟一哭,他又在她耳边哄她不怕。云烟一咬唇止住喉间呻吟,他就将手指塞到她小嘴里让她咬着,不让她咬伤自己,更像是在变相欺负她。他不许她忍着,爱极她让人发狂的声音。

小别胜新婚。

不过三日,胤禛那种思念化已经到行动里去,几乎吻遍她全身。可这陌生刺激的方式,弄得云烟既紧张又害怕,反应比平时更剧烈几倍,哭声就没停过。他吻进她娇嫩的腿心时,云烟整个身子都突地弓起痉挛了,发出一声让人血管都要绽开的拔高娇吟,感到脑海里像轰然爆裂的烟花,连天空上的星子都坠落了。

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唤着他的名字,胤禛,胤禛,胤禛……

云烟在无法承受的情潮里沉载沉浮,黑暗里唯有死死抓紧这个男人。

是天,是地,是主宰。

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他是天生的王者,能满足女人想要的一切。

可究竟谁主宰了谁,谁要了谁的命,确实难说。

云烟异常紧绷又敏感的身体几乎要了胤禛的命。一叫疼一求饶,一收缩一夹缠,胤禛更受不了,而她渐渐适应后的反应,又迷得胤禛发狂,放肆的更厉害。

不知多少次攀上巅峰,最后深深处,胤禛终于逼着云烟昂首哭叫着说,“想……想相公”

得来的是预料之中的抵死缠绵和极致爆发,胤禛一声声叫着云烟的名字。“我也想你,想的要命”

云烟被胤禛解开眼罩和手腕时,已经在多次□中哭得浑身都在颤抖,汗湿锦被。

胤禛轻轻吻着她唇瓣,拨开她黏在桃红面颊上的发丝,把她软的一塌糊涂的娇躯搂入怀里喘息,一边用手掌梳理她背后的长发,摩挲着她光滑娇柔的背脊上的汗珠,轻嗅着她皮肤间因**欢爱而散发出的迷人香气。

烛光中,她的睡裙被脱丢在床角,地上凌乱的掉落着胤禛的衣袍。

云烟仍旧闭着眼睛趴在他胸前细细喘息,眼睫上还挂着晶莹泪珠,手腕上因为挣扎还留有红痕,像刚被欺负过的可怜猫咪。可她的每种细微动作看在胤禛眼里都像是自己爱妻的撒娇,不禁轻轻吻她腕间,又去吻她眼帘。

“还好么?身子还疼不疼”胤禛低哑的柔声问。

云烟的小嘴微微扁了扁,慵懒的把脸颊埋进他汗湿精壮的怀里不说话,脸颊上却又似乎红了起来。

胤禛的眼光再次幽暗下去,勾唇在她耳边哑声道:“再不理人……”

云烟吓得就锤他胸口挣扎,眼睛也迷糊的睁开了,却看见他戏谑的黑眸,咬唇就要转过身去。“你怎么这么坏……”

胤禛低首轻咬她贝壳般的耳垂:“你也不说把你相公都迷成这样了,嗯?”

云烟的脸就红透了,羞的咬唇就扯了锦被掩上身子转过去,显得慵懒而娇美。

胤禛看她小女儿娇态,不禁莞尔。顺着她从身后也钻入锦被,轻轻搂住她腰肢将他纳在胸膛里,在她耳后低语。

“原本确实是可以明早才回,我想着你在家不放心就没多留,巡幸一结束就连夜赶路回来了。”

云烟听了睁眼微微转首轻轻道,“我在家都好,你不用挂心我的。”

胤禛亲亲她侧脸嗯哼一声:“幸好回来了,要不这新裙子不是辜负了?”

云烟脸又一红,后背撒娇抗议似的轻拱了下他胸膛。“我只是在试衣……谁知你突然就敲门了”

胤禛又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夫妻悄悄话,羞得云烟嘤咛一声就忙把他嘴巴捂住,搂着他颈子央他不许再说。两人在锦被里脉脉私语,似乎将小别的思念通过肌肤相亲徐徐感受回来。

眼角眉梢里,俱是情浓。

十指交握间,心照不宣。

早春二月里,王府的扩建紧锣密鼓,赶在三月正式册封前完工。圆明园中各处的配置和持续建设也更显得加华美。而不论是圆明园或是王府,亲兵侍卫还是奴才的数量都明显已经按了亲王配置大幅度增加,亲王的威严尊贵自然而然烘托的更明显。还有各兄弟宗亲送来的歌姬美妾也有留在后院里交给嫡福晋纳拉氏,女眷日渐更多了,云烟也有耳闻,却对这些事情淡然处之。

胤禛朝中事务不忙,到了家中却忙着自己的却不轻松。因着不再放心云烟出门,终日也多留在院里。两人作伴,都是善于自得其乐之人,是相对一万年也不会厌烦的。

这期间,康熙忽然旧事重提,查问年前众臣一致举荐胤禩为皇太子事,重责佟国维、马齐等人,言:

“今马齐、佟国维与胤禩为党,倡言**立胤禩为皇太子,殊属可恨!朕于此不胜忿恚。况胤禩乃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今尔诸臣乃扶同偏徇,保奏胤禩为皇太子,不知何意?岂以胤禩庸劣无有知识,倘得立彼,则在尔等掌握之中,可以多方簸弄乎?如此,则立皇太子之事,皆由尔诸臣,不由朕也。”让人玩味的是,康熙拒绝了康亲王椿泰等人对马齐所定的斩刑,反而将其交由胤禩拘禁。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父子君臣,举步维艰。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九日,一切布置俱妥,胤礽复立为皇太子,嫡福晋石氏复立为太子妃。

第二日,康熙加封诸子,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俱著封为亲王,皇七子胤祐、皇十子胤誐俱著封为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着封为贝子。而此次未加封进爵的成年皇子除了已遭终身囚禁的皇长子胤禔,就是皇十三子胤祥和年前复立为贝勒的皇八子胤禩。

十三阿哥胤祥的失宠,显得那样孤寂与平静,悄然无声。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胤禛的封王,荣宠一身。

云烟总是站在四宜堂的一隅默默看着这些,不是不为胤禛高兴,却更为胤祥感到淡淡的哀伤和平静。

而当御赐加封诏书一下,赐号“雍亲王”,这个特殊的字眼,在云烟耳边却像一个激灵,模糊得从背脊上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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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恨不能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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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是个三流大学毕业的理科生,对历史也不过知道个大致轮廓,自己也没有深究的意识。

当听小顺子说到,康熙谕旨赐封四贝勒胤禛和硕“雍”亲王时,脑海里忽然似乎就被一个激灵抽紧了,突然感到有些茫然。

正式封王典礼后这天的雍亲王府宾客盈门,车水马龙。扩建一新的王府显得气派非常,雍容万千。和硕雍亲王胤禛带着嫡福晋纳拉氏一双伉俪在前厅宴客,接受各方恭贺,各房各院比从前人数多了,也是赏赐丰厚,欢欣鼓舞。

四宜堂里显得比从前大了不少,映入眼帘满目都是红木和紫檀,斗拱瓜柱脊饰无一不华美,槅扇、花楣、壁画、石雕处处如艺术品一般,品味高雅。胤禛从前虽注重情调精美,四宜堂却不会显得这样华丽。许是一段没有回来,再看如今摆设布置却跟上了和硕亲王的身份,显出了尊贵无比的气息。

因胤禛一向不喜奴才过多,只求贴心,四宜堂里原本要配置的奴才和侍卫远不该是如今几人,现如今终究按亲王规制增了奴才,亲兵侍卫的人手也大大增加了,比圆明园里显得更庄重。但他们也不过多在院外角房伺候。能进屋里的不过仍是小顺子小魏子和傅侍卫而已。小顺子小魏子的品级身份也随的胤禛封王不同了,府里众人也都一概尊称他们一声,苏公公,张公公。只有这座王府的主人雍亲王,仍然叫着他们的小名罢了。自回来王府里后,胤禛开始忙得早出晚归起来,常常回来洗漱完躺到云烟身边也是半夜了。

窗外穿来前门外喜庆的鞭炮声和嘈杂声,云烟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空荡华美的四宜堂里,静静的对着一大桌酒菜发呆。她的手指有些发凉,有些泛白的攥在一起搁在膝上。自小顺子走后,她就坐在这里,试图抓住一丝脑海中的思绪。

清朝的康乾盛世在高中历史课本上自然是有提到过的,康熙和乾隆都是很有名的皇帝。而雍这个字,她只模糊的有一些抓不住的印象,这个字很少见,却不一般。

好像,似乎,也许,那高中的历史课本上,有那么不起眼的一句“雍正朝的承上启下”?

云烟一下咬住唇,怔了怔。雍正,对,雍正。康熙和乾隆之间有个皇帝叫雍正。

太子胤礽健在在,在康熙心中分量,不是一般。两岁封太子,虽然废了又复立。那雍正是现在哪一个?是太子胤礽吗?还是几阿哥?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太子胤礽登基怎么会叫雍正?其他阿哥登基怎么会叫雍正?他们可能会有人用四阿哥胤禛的和硕亲王封号去做帝号吗?

云烟一直知道胤禛心在天下苍生,也一直最支持他海雨天风只为黎民百姓。自从他和胤祥被圈禁之后,她发现他似乎蜕变得多了,他的所作所为更像是精心布置的棋局,不仅是自保,更有些凛然不可犯的攻击力在生长。知道他有心是一回事,但她也没有真正思考过他最终一定坐上那个龙椅。

而雍正这个词,却像一个潘多拉魔盒的钥匙,突然唤醒了她作为现代人的意识。心底里的声音一遍遍的告诉她,她的丈夫胤禛,和硕雍亲王,就是日后的雍正帝。

这是什么心情?开心?好像却不是。胤禛若是雍正帝,似乎又会将她带入了一个未知莫名的未来里去,那个高处不胜寒的皇宫里,那个后宫佳丽三千人的紫禁城里。

云烟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在脑海里疯狂搜寻关于雍正这个名字相关的所有信息,不容她去阻止这念头。

不过转瞬的事,背脊上已经淋漓出薄薄的一层汗。她悲哀的发现,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电视里放过一部港台剧,好像说的就是一个叫雍正的皇帝和他年轻宠妃的爱情故事,电视剧的名字很长,她记不起了,但里面有雍正两个字。云烟也不记得这宠妃姓什么叫什么,好像很不常见。

她搜刮完脑海里一切边边角角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才渐渐冷下来。好像,雍正在史上确实有个最宠爱的贵妃是吧?生了很多孩子,生死同寝,尊贵而传奇。

这又意味着什么?

心已经掉入了万年寒冰里,冻裂的血肉模糊。

恨不能一夜白头,便才可永不分离。

黄昏渐渐下去,天色暗下来。窗外随风模糊传来的喜庆喧闹声依旧,云烟的眼睫垂在脸颊上形成一个深弯的阴影,她侧脸上的表情很淡,却显得有些深沉的悲哀。

很久之后,她抬起头,松开膝上始终攥着的手指,去握了桌上的白玉酒壶,将羊羔酒轻轻倒入酒杯中,端起酒杯停了停,似乎在为谁恭喜什么,便抬首一饮而尽。

云烟原本从腹腔里散发出的寒意似乎被一杯温热的美酒充盈着驱散了,这封王的喜酒似乎奇异的甘甜和火热,让人忘忧。她一个人静静的吃饭,每一盘精美的菜她都按顺序夹了一筷子,不时因为口渴而自斟自酌,潜意识的想驱散四肢百骸里的寒意。不知不觉,酒壶已经半空,脸颊也热了起来,眼眸里的烛光也显得摇曳生姿。

夜渐渐深了,寂静而空旷。前厅早已经散了宴席,但四宜堂的门却一直安然无恙没有被推开过。

云烟平时不沾酒,入口甘甜便没注意便喝了一壶下去,没想这羊羔酒后劲十足,冲的她头晕脑胀。她的眼睛渐渐看不清楚,突然感到很累又很困,努力想起来进去里屋躺下,便挣了几下,勉力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却一下摔到地上,好在铺了地毯,但因为摔倒力度大还是发出咕咚的一声巨响。云烟感到浑身上下手臂腿上生疼,可头却有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更不用说爬起来,不知不觉趴在地上就陷入了黑暗里。

似乎是一瞬,又是一生。她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趴在地上多久,当有人把她从地上焦急抱起时,呼唤她名字,云烟才模糊的微微睁开眼帘,两颊上还有酒醉的红晕。她憨憨的笑着,显得别有一种孩子气的妩媚。

胤禛一身石青色底绣四团金龙的亲王衮服还带着酒气,推门进来时突然看到她竟然趴卧在厅里地上一动不动,已经心惊肉跳,冷凝的面颊上都有裂缝的痕迹。焦急将她抱起来浑身上下检查,发现她身上浓浓的羊羔酒气息,两颊的红晕才知道她是醉得厉害,怕是摔着了。正检查她全身上下有无伤处,她睁开眼,那一瞬间的表情让胤禛心脏一阵紧缩,带着薄雾的鹰瞳里已经染上深色。

“怎么喝多了?摔着没有哪里疼?”胤禛把她整个身子都侧搂在怀里,两人就坐在地毯上,他缓缓抬掌深深的抚摸她脸颊和发际,焦急而轻柔道。

云烟酒醉的表情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懵懂的看着他肩头金龙,微微张开了小嘴,又笑了,醉酒后的口舌有些咕噜的不甚清楚。

“我好像忘了说,王爷恭喜。”

胤禛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这似曾相识的句子,击中了他心底里多年难以忘怀的一瞬——那个在四十六年的晚上,她替他抹平喜服肩头的最后一丝褶皱,也曾微微一笑对他说:四爷恭喜。

“是不是怪相公回来晚了,这些天忙得没有好好照顾你”胤禛小心的扶着她脑后,声音低哑。

云烟头歪在他肩上似乎已经醉得厉害,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笑。

胤禛第一次发现她酒醉后特别爱笑,甜甜的纯真像个小宝宝,却让人莫名感到疼痛,越来越强。

云烟突然觉得脸颊上有水珠滴落,就憨憨的抬手去摸。“下……雨了?”

胤禛心间大恸,只见云烟依旧笑着,泪珠却突然滚落下面颊来,毫不自知。

“云烟,告诉相公究竟怎么了?”他紧紧扶着云烟的肩头,一只手帮她擦泪。嗓音已然彻底哑下去,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恸感。

云烟被他微晃的有些迷茫,思维一片天马行空,眼神也对不清焦距,心渐渐烦起来,皱眉想推开他含糊道:

“你放开我,你又不是我相公”

胤禛闻言,脸都黑了,手搂的更紧。耐心哄道:“你醉了,相公回来了,你仔细看看我。”

云烟努力睁大眼睛,还是觉得人影模糊。“我相公是胤禛,你是吗?”

胤禛立即答:“不管什么身份,昨日是贝勒,今日是雍王,明日或许是贩夫走卒。可我永远是胤禛,是你相公。”他握着她手指,覆到自己面颊上让她摸。

云烟被动的随着他动作缓缓摸着他轮廓,他眉眼,泪又无声无息掉下来。

胤禛见状,五脏俱燃,像被浇入了沸水,滋滋作响。

“云烟,告诉相公,哪里难受,什么话都跟相公说。我们成亲时就说过,永远相知相守,绝不改变。”

云烟似乎终于听懂了这句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有些懵懂的喃喃重复。“绝不改变?”

胤禛吻去她泪:“是”

云烟憨憨的笑泪繁杂不住摇着头,脸上的红晕显得人异常娇弱,她酒意迷蒙的揪着他胸前衣襟,搂着他颈子断断续续哽咽道:

“胤禛,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真爱上了个漂亮尊贵的女子能和你携手共度人生……求你给我个恩典……放我走,好不好?我身上也再没什么能给你的了……我只把嫁你之前攒的工钱带走。天涯海角,我在任何地方都会默默祝你的天下繁荣昌盛,祝你永远幸福……就当你给我最大的恩典,答应我好不好?”

云烟断断续续的说,泪水一边无意识的往下流,酒醉的思绪似乎更混乱了,睁大了双眼,努力的想看着胤禛,却又看不清,急的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盼望一个肯定的答案,像死死的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随着她一句句说出来,胤禛墨色深瞳里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尤其是某些字句深深的扎着他感到疼。他努力缓了几缓,刻意放柔的口吻里还是带着沉怒道:

“你醉了别胡说,相公抱你去洗浴看看身上伤处好不好?”

云烟抓着他衣襟一下下的摇头,她的口齿不清,可那痛却源源不断的渗透出来,酒醉的执拗。

“没有,我是说如果,你答应我好不好?胤禛……”

胤禛抬手去帮她擦泪,一边儊眉**抱起她来,哑声道:

“没有如果!你可是听人说了什么?后院最近是多了些人,但她们什么也不是。”

他一下将她拦腰抱起来往里屋走,感觉她娇弱的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不抓紧就要飞走。他又缓缓吸了一口气低首深深看着她道:

“你是我爱新觉罗胤禛盟誓天地娶来的妻子,就永远是我的。日后哪怕王府里来了再多女人,也不是你。你要记好我们成亲时的盟誓,我们生死都在一起,断不可能有放手之时。我的心只有一颗,全攥在你手心里。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云烟的泪又汹涌出来,她眸光里的酒醉和寂静模糊的像一场醒不来的梦,胤禛也不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听懂,他将她抱进屋里竖着放到宽大床铺上枕着里侧的锦被,狠狠的亲了一下,便起身去浴间里拉铃让小魏子去准备热水。

胤禛转身出来,轻轻拨开帐帏纱幔见云烟微蜷着身子维持原姿势仰面躺着,一张小脸上红晕未褪泪痕未干,却已经睡着了。

他的脸色彻底寂静下来,缓缓坐在床沿,静静闭上眼,似乎在回忆着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又思索着什么。睁开眼来,看着她的睡颜,轻轻去擦了她泪珠,泪珠干了他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还在摩挲着,直到浴间里微微的铃声传来,他才回过神来,开始解她颈下纽扣。

云烟至此几乎已经不省人事,连洗澡也没有浑然不知。等她第二日从睡梦中睁开眼时,感到微微的头痛便抬手去扶额,颈下光溜溜的触感突然吓了她一跳,一掀开被子发现自己浑身□,不过毫无粘腻之感。身侧已经空了,帐帏里只有她一人,看天色好似已经是下午。

那昨日里一个人吃饭等门,不知不觉喝多了羊羔酒想回屋却摔在地上,后来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像一条被人咬了几口的面包,怎么也回忆不起完整的情节,是梦境还是真发生过都混分不清了。

后来,胤禛还是回来了吧?他好像跟她说了话,她好像也说了。她醉酒后是什么样子?谁洗的澡?后脊一阵发凉,脸颊一阵发烫,丢脸的厉害。他们成亲到现在,除了床帷之间难以拒绝,云烟更衣也从不愿在胤禛面前全身□。

云烟微微扶着额头,轻轻放松身体躺在柔软的枕间,感到手肘和膝盖也有酸疼,掀开被子一看,果然都是淤青已经上了药,她缓缓放下被子,眼神飘去窗棂,又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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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爱恨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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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硕雍亲王的仪制里至少还有一名侧福晋的空缺,现在的雍王府只有一嫡一侧和几位格格及侍妾使女若干,孩子又只有两子一女,多少人看在眼里。关于雍亲王胤禛会在下次选秀时新纳侧福晋之事随着封王已经传得不是秘密,其实只有云烟不知情被蒙在鼓里而已。但从他夜归,从某天夜里他衣料袍角的气息,也许她也早就知道他在回家之前做了什么。

云烟起了床洗漱时发现来了月信,时准时不准的月信每每都是头疼事。又是一番折腾穿戴好,刚把偌大的屋子略收整一遍发现已经天色不早。自回府来胤禛往往不在,四宜堂在后院子里又扩建了小厨房,她便常不用小顺子送餐盒来了,吃不完那些金贵菜色又浪费。自己简单的煮点白粥,一碗也就饱了。

小厨房里收拾的很整洁,柜子里放了些常备的米面作料。由于前世肩负家计,云烟对柴米油盐之事显得并不算生疏,她舀了一碗东北进贡来的大米洗净,又加了四碗清水在小锅里,兑了小灶煮上。一个人端了小凳子双手不自觉的抱着小腹坐在一边看火,不时照看着锅中白粥,静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和前一日酒醉后判若两人。

待她端了一碗白粥出来进了小厅里,已是黄昏了,清浅的白粥香气顿时淡淡的溢满了四宜堂里。

她净了手,正**坐下。外厅的门却被推开了,胤禛一手取下头上顶戴,一边眯着眼闻香气朝镂花槅扇后的小厅内走过来。

“这么香……我不在家你只吃这么少?”

云烟只端一碗白粥一个调羹坐在原位,突然显得有些不符合华丽环境的粗陋。她没想到胤禛会突然这么早回来,一时间有些愣住,只有轻轻放下碗勺。

胤禛走到她身边坐下,自然的搂住她腰肢,颇为认真的看了碗中白粥,眼睛里一闪。

“起来身子感觉还好么,自己煮的?”

云烟点点头,面上有些赧然,扶额浅浅道:“我没想到羊羔酒劲这么大……我是不是闹夜了”

胤禛唔了一声,扬眉看她。“可不止……就晓得你忘了”

云烟心下漏了一拍,看他道:“我……还做什么了”

胤禛薄唇微翘,眼神暗示道:“真要听?总得先把我肚子填饱吧”

云烟反应过来,“嗯,那我去让小顺子送点来。”

胤禛捏捏她下巴,摇摇头,深深闻了粥香。“这几日宴客喝了不少,白粥甚好,正好养养胃。”

云烟顿了下,就点点头**站起来。“那我去给你盛一碗来。”

胤禛抬手捻捻她耳垂,努努嘴。“我就吃这个”

云烟见状只好把自己碗勺推到他面前,**再次站起来。“那你吃吧,没动过的。我再去盛。”

胤禛又把她按下来,道:“吃完再盛”

云烟一时不解的看他,有些无奈,只好坐着,肚子里益发饥肠辘辘。

胤禛姿态悠然的端起碗勺,轻轻拨弄碗中白粥,舀了半勺轻吹。“饿了吧”

云烟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勺子已经伸到嘴边,本能的张嘴,愣愣的入口一勺温热的白粥。

胤禛倒兴味的问:“好不好吃?”那口气像粥是他做的一样。

云烟入口才反应过来,忙咽下去。“你……”

胤禛低首又去悠悠舀了一勺送入自己口中,缓缓咽下去后才开口道:“不错”

云烟脸颊一热,不想已然被胤禛发现,他一边又喂给她一勺,一边勾唇道:

“羞什么”

云烟听了差点呛到:“咳……我……”

胤禛一边轻抚她背道慢点吃,然后又闲适的舀了往自己口里送入。

云烟顺过气来呐呐道:“不和你说了”

胤禛挑眉又继续喂她一勺,面色平静的胡说八道:

“你不是问还做了些什么?晚上回屋里歇息,慢慢说给你听。”

云烟一听出他意思,窘得忙含着粥就摇头,咽下去后忙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胤禛唔了一声难得不强求,倒认真的喝起粥来。你一勺我一勺的,粥碗很快见了底。云烟去盛了剩下的粥来,大半都给了胤禛,他将粥吃的一粒不剩。几日里封王的忙碌不周,似乎从未有过。

人在一起久了,很多事情都是默契使然。

扩建修葺后的四宜堂形制比从前更精巧复杂了,厅里隔断了最隐秘的里间出来与内室相通,是读书最好的私密天地。一个人自在,两个人恰好,再多就显得拥挤了。

晚上胤禛在书桌前的时候,云烟如常给他拨一拨灯芯,熏一笼檀香,添一盏清茶。他看早看晚,她也如从前一样不催促,不打扰,不黏腻,话也很少。

云烟不知道,她默默低着头研墨时,胤禛会抬首看她。他的眼神划过她沉静的睫毛,柔嫩的唇角,在她抬眼前收回目光于笔下。

仿佛,还是我未娶,你未嫁之时。

她,孑然一身,从未改变。全然给了你,又似什么都没给。

明明握在手心里,却还是像随时会掉头消失不见,让人爱恨不能。那酒醉后的样子,又像是昙花一现,只言片语足以翻天覆地。

云烟独自时喜欢微蜷着身子向里侧睡,据说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睡姿。这一段时间里的早出晚归,让云烟在床帏里睡觉总是显得离胤禛更远。

胤禛洗漱完吹灯上床时,自身后轻轻环住,她也不吭,只有模糊一声喘息微微蹭下枕头,最终还是像一只猫咪般由着被他大掌握住十指放在腹前。两人里衣相贴,还带着洗漱后的微微湿润香气,安睡到天明。

胤禛渐渐正常不再夜归,白日里倒是常在四宜堂外厅见客。几日里因云烟例假体虚,一连几日又精神倦怠。他往往只能哄她早些上床歇息,亲近之事也只有浅尝辄止。

这时,隔壁八府竟突然传出惊人喜讯,八贝勒胤禩连得一子一女,却传好似已有几月样子不是初生。因为是地位极其卑贱的奴婢所生,所以一直未报宗人府入玉牒。而因无子嗣之事此前在废太子时已被康熙拿出来指摘过,这次胤禩亲禀了康熙,将此一子一女正式报送入了皇家玉牒,连两位卑微的生母也破天荒给了侍妾的名分。寂静了许久的八贝勒府,八贝勒胤禩带着嫡福晋郭络罗氏为一双子女摆酒,也是热闹非常。

胤禛出门赴宴时,只告诉了云烟大概。她听了微微一愣,淡淡应了声,便送了他出门。

说起孩子,难以怀娠的事情平日里不想便罢了,一旦触及,心又像是被生生拧了一角,半晌才能回过来,手脚冰凉。这种疼,不知道何时,也许是知道他应该会是雍正,会有爱妃生多子那刻变得更深入骨髓。

云烟也不知道这么多风波后,胤禛与胤禩如何还能虚与委蛇,两人均表面功夫做到十足。皇家里这样特殊的相处方式,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但相信他们可以,也许这二人本就是天生的演技派和掠夺者。

胤禩有一位嫡福晋一位侧福晋,侍妾使女的数目更不算少,才刚得子女,而且一得一双,却不得不说是别人茶余饭后私语的谈资了,哪怕是各府里的奴才丫鬟私下隐蔽的窃窃艳羡也是有的。

这一回他突如其来的生子得女对云烟来说实在无关,但心底也隐隐知道年里八福晋郭络罗氏的无名火怕也与此有关,只是一齐发泄到她身上而已了罢。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里面与她有多么千丝万缕的联系。日后某天知道了,才是难以形容。

胤禛晚上回来的时候,难以避免的喝了些酒,且面色阴沉。云烟扶他回来躺下,悄悄问了小顺子有没有何不快,小顺子一脸无辜的摇头低声附耳说没有。云烟回房里看了胤禛样子,伺候他洗漱安寝。他不主动说,她便也不问。夜里睡觉时,却把人抱的死紧,直到云烟温言搂他才渐渐睡去。

翌日,许久不见的年羹尧坐到了四宜堂外厅里,一身纤尘不染的官服端端正正恭立于坐着的胤禛和胤祥身前,他二人正喝着茶,一边说话。年羹尧不时答话,颈项标准的微低,神情恭谨。

云烟午睡后从屋里起来,轻拨了帘角看到外厅熟悉的人影,才知年羹尧已经进京,封王宴席看来定是参加了。几日里,年羹尧常在四宜堂倒是颇为频繁的一来二去,云烟一直懒于见人,从未出来与他打过照面。

春日里一身居家单衣朴素,云烟简单的扎着马尾,蹲在院子里正收拾花草,恰好抬头见远处年羹尧下了曲桥走进院门外和亲兵队长傅鼐说着话。虽是远远隔着,云烟也能感到年羹尧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脸上神情晦暗不清。

小顺子已经先一步走进来院里来通报,看到云烟叫声夫人。云烟淡淡答,在小书房里,你进去吧。小顺子应了声进去,她又低下头,继续默默侍弄手上花草。

待小顺子出来,带了年羹尧进来。他衣袂带风的走近,神色庄重而恭谨,在路过云烟时微微缓了步子。云烟拍了拍手中尘土,一如从前唤了声年大人。好似,他的官服已变了样子,补子上是神采奕奕的锦鸡,穿在他这样不满三十的人身上实在稀罕。

小顺子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年大人升任四川巡抚,是来向四爷辞行的。”

云烟听了微微笑了下浅浅道:“恭喜年大人”

年羹尧虽是一身崭新官服但仍态度十足的道了谢,才随小顺子进了屋里。

云烟忙好了,就打水净手,回房里换衣,靠在榻上打盹。

年羹尧走后,胤禛从小书房里进到内室,抱了在榻上春困打盹的云烟说:

“明儿带你去踏青可好?”

云烟迷糊应了声说:“你忙好了。”

胤禛将她抱过身来,用大拇指轻轻划她眉目。“给我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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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别庄里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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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经过年里不过去了趟十三府里,后来已经一直没出过王府或圆明园这两个地方了。自胤禛被圈禁,云烟在寒夜里跪等他放出,从八府死里逃生后接受他嫁予他,终于成了家。胤禛便开启了一路前行的道路,静修身、迎圣驾、接胤祥、封亲王,甚至……

胤禛抱着云烟靠在行进的马车里,在她耳边说起一路走来,逗她说她是个旺夫的媳妇。云烟浅浅一笑也不说话,微弯的唇角只埋在他胸前衣襟里隐去。她似乎一直这样,又变得更不爱说话起来,让人亲近不得。

胤禛用下巴微微摩挲了下她头顶,搂紧她腰身闭了眼说那个深夜他们在马车上十指相扣又一根根手指分离的时候,他就决心再不会有下次。

马车笃笃的往西郊走着,帘外有三三两两的人群,随风浮动的空气都是王府里没有的新鲜。

路过一处坐西朝东依山而建的庞大寺庙群,能看出被毁了些庙宇。胤禛说这是大觉寺,最早在辽代建时叫清凉院,在明末时寺庙被毁很是可惜,如果日后有机会一定要重修扩建再一起来斋戒小住。云烟点头说好。

很快到了西山郊外,胤禛抱了云烟下马车。

云烟一身素色底浅青色花的外衫,被三月春风拂过脸颊边青丝,未施粉黛的清浅脸颊愈显出淡然的妩媚,一双晶莹的浅色瞳眸看着周围青山绿茵的宽阔天地,眸光流转如水,似乎在这天地间焕发出了暖玉般的温润色彩。

胤禛一直看着她神情,缓缓牵起她纤手。一边侍卫已经牵近前来一匹纯黑高头骏马,大蹄腕儿.细七寸,竹签耳朵刀螂脖,干棒骨,开前胸,眼睛炯炯有神,一双耳朵显得姿态高傲,身形修长又高大,通体都是俊美矫健,一头异常浓密飘逸的马鬃,一见就是难得的宝马名驹。

云烟目不转睛的看着它,轻轻抬手摸他脸,它还打了个响鼻,原地双蹄抬了抬,显得异常精神。

胤禛道:“喜欢吗?”

云烟收回目光点点头:“自然是好。最近,追云还好吗?”

胤禛听了,抬手去扶她下巴。“追云自然好,这马是要送给你的,找了些日子了,去年我们成亲后才找着了,又训了半年才好。你来起个名字?”

云烟一愣,唇瓣不自觉得已经微微扁了,微微儊眉看着这高头大马的身姿。“骑不了”

胤禛一挑眉:“叫骑不了?”

云烟一听他取笑就窘了,抬手就推了他一下。

胤禛笑着把她手拉住往马前走道:“有你相公在,如何骑不了?”

胤禛抬手去摸摸马背,它又摇摇了浓密飘逸的鬃毛,显出可爱的另一面。他抬手去摸它耳朵指给云烟看,它竟然也不抗议,还微微侧过头来,看得云烟有小小诧异。马的左耳朵里边有一块记,就象一朵玉兰花一样。

胤禛道:“其实这不是记,是角,犄角。”

又理了理它鬃毛,俯身指指马肚子上很不起眼的印记给云烟看。

“马腹上一边有四个旋儿,其实这不是旋儿,是鳞。”

云烟道:“头上长角,腹下生鳞?”

胤禛一双清亮黑眼带着笑意,随意的抬手打了个响指:

“我妻果然冰雪聪明也,说的没错,是龙马。相传三国赵云有一匹白龙马名唤“夜照玉狮子”,长坂坡七进七出,即是此种。”

云烟看着眼前黑龙马,轻声重复道:“夜照玉狮子……也许这黑龙马更匹配这名字些。”

胤禛笑起来,刮刮她鼻子。“它是你的,你叫它是圆是扁都随你。”

云烟想了想摇摇头:“给我浪费了,你自己留着骑。”

胤禛听了微微皱眉,“我们夫妻,什么你啊我的,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了,恩?”

云烟咬唇轻声道:“我是说我不出门,可惜了狮儿这么好的脚力,你骑才能让它施展开。追云若是年纪大了,可以给我骑,我喜欢的……”

胤禛听了她话,脸色又好看起来,一手就抄起她将她往马背上送。

“全是你的,连我都是。”胤禛翻身上马的时候,紧贴在云烟耳后说了一句,大腿就夹了马腹小跑起来。

云烟靠在胤禛怀里听到他说的,却没有说话。

坐在夜狮身上,觉得它比追云高出不少,有一种面对天地不怒自威的气势。追云其实已经很可贵,但夜狮身上的有种东西是普通千里马名驹所没有的,也许便是龙性。

她看着前方开阔的绿野和青山,风吹过脸颊的凉爽,身后是牢牢夹住的身躯。很久没有这样透过气,一切都像如履平地,侍卫的几匹马远远的跟在夜狮后面。

一路跑的酣畅,云烟靠在胤禛怀里也放松下来。

在开阔田野小路,胤禛单手松了缰绳,左手松松持缰,任夜狮自行,它显得很欢快。右手自然的收到云烟纤细腰间环住,盈盈一握。

“你叫它狮儿,是不是”胤禛的气息呼在云烟耳廓,唇齿出其不意的含住了她耳垂。

云烟惊得缩了颈项,耳朵向下一路麻了。多日不亲密,对于胤禛这样明显挑逗意味的举动显得反射性的抗拒,更没想到他在光天化日此时这样。

“你做什么……给人看见”

胤禛单手就环满她纤腰一圈,强势的把她娇弱的身子往他腿间更压紧些,让她更清晰的感受到他,嘴唇也顺着她颈项落下轻吻。

“叫我什么”

云烟身子都颤了,无助的在他怀里微微躲闪的喘息道:“胤禛……你别弄”

胤禛的手有些往上滑,手臂上缘几乎像亲密的托在她柔软挺立的胸下,惊得云烟战栗着去推他手臂。

“再推就掉下去了”他还出语提醒道。

云烟咬着唇,全身神经都绷在一起,身子都出了一身薄汗。从前没嫁给他之前共乘一骑紧张,没想到嫁给他之后更厉害。

好在,胤禛原也说是到附近温泉别庄,不一会就近了,他厮磨半晌渐渐松开些。

别庄大门入口颇为隐蔽,大门也不华丽,但显得很古朴。门前一匹漂亮白马正有下人牵进去,那主人捋捋马蹄袖,转个身来竟是胤祥,缓缓抬了头看夜狮上的两人一路近前来。

胤禛在她耳后道:

“老十三膝盖不好,正好我这刚建好的温泉别庄对他的鹤膝风恢复有益,今儿正巧便一起来了。”

云烟听了这话,竟像是松了口气的点头说好。一路被他缠得已经有些软。

夜狮似乎认识胤祥,自动减速停了下来,打了个响鼻。胤祥站在马下,还来为它牵了马缰,摸摸它脸,很是亲近。仰头微笑一笑:

“四哥……四嫂”

云烟呼吸一滞,这也是第一次被胤祥这样叫,微微有些不适应。

胤禛扬眉一笑道老十三先到了,便翻身跃下马背,又把云烟小心抱下来,三人站定。

“史说玉狮子灵秀无双今日才让我服气,我与它培养这么久都不给我碰背脊,到了四嫂这就顺理成章了。”胤祥又摸了摸它额上浓密的马鬃淡淡笑道,松手由一边小顺子领着下人牵下去。

胤禛勾唇玩笑着拉着云烟和胤祥一起往里庄子里走。

“今儿晚上若是吃饺子可不用醋了,你那“踏影”可不比我们夜狮和追云差”

温泉别庄显得很低调,但依山傍水环境及其幽静,下人也调教的各个低眉顺眼,恭顺有礼。过了垂花门,沿着雅致的抄手游廊走过去,厢房区与沐浴区是分开的,中间是一片典雅庭院。温泉泉眼是露天的,几个小池修建的很古朴雅致,其间用了雕花隔墙隔开,有封顶也有未封顶的,供不同季节之用,成为独立的区域。

由于离午饭时间还早,骑马而来也风尘仆仆,就安排先泡温泉出来正好用饭。正值春天,不冷不热,正是露天泡温泉的好时候,几人自是由下人领着往未封顶的露天泉池里去。

云烟自是和胤禛胤祥分开,胤祥先进了去,胤禛带着云烟进了隔壁她的,已经有侍女丫头准备好衣物和一切候着。见两人进去忙蹲下齐齐行礼道:

“给四爷、夫人请安,四爷吉祥,夫人吉祥!”

胤禛一抬手说了声起,便先看了看浴汤中屋内各处情形,甚至衣物,而后拉过云烟道:

“我和老十三在隔壁,这都备好了,她们会伺候你,门口也有侍卫。有事你就叫我,能听见。”

云烟点点头,胤禛看着她却不离开的停了几秒,直到她抬头看他,他迅速在她唇上落了一吻才放手转身出去。随着侍女丫头们恭送他离开的声音响起,云烟站在原地看着门合上,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云烟觉得浑身无力,在马上也出了薄汗,确实感到温泉的淙淙声听起来已经很诱人。随着侍女领她入屏风隔间里更衣,一个丫头要帮她,她忙温言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头顶是蓝天,呼吸间是清新的空气,这儿是个半封闭的隐秘山野,还有咕咕的泉水声,真的是人间乐趣所在。不得不说,皇家确实会享乐,而胤禛更又有情趣。

云烟一边在屏风后解开外衣,一边微微仰着头。当把里衣也脱掉时,她还是踌躇了下没解开肚兜和亵裤,还是不喜欢在陌生人前赤身。何况,她身上有几处伤痕,纵然多年淡化下来,毕竟自己心里是知晓的。

她尽量以在公共浴室里洗澡的心态走出来,一边解着脑后马尾。几个侍女都标准的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如何不是?这世间不管哪个时代,讨个生活,真的不容易。如果不是胤禛,不是这些年来逃不脱的命运,她早该烟消云散,或者出了府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

一边想着已经进了浴汤,侍女们很规矩将裹身的薄纱和崭新衣裙放置在一边长案上,将两边透明纱幔放下来,留在外面。

小池里修建的很古朴精美,泉水咕咕的冒着热气,水面是一层白雾。云烟小心翼翼的伸了纤细脚趾下去碰了碰水缩回来,热而不烫,确实难得。

突然一阵熟悉男性的笑声从隔壁传来,吓了云烟一跳,差点掉下池子去。抬头盯着中间雕花隔墙才想起那边是胤禛胤祥,因为是露天池子,所以这里得隔音显然不够好,声音大些可能就能模糊听到,也只有个人私用才敢如此了。

这种感觉有些怪,好在雕花隔墙严实且高,还是足够让人觉得是独立空间。缓了缓,云烟才解开肚兜,褪下亵裤,将衣物放在一边的长案上,微微抱着双臂沿着台阶整个人都进入热气腾腾的温泉小池中。

泉水初沾身觉得滚热,但静耐几秒,便觉得适应了,浑身毛孔都张了开,清风吹过,微微仰头看青山中的蓝天,凉爽又温暖。

隔壁时不时隐隐传来说话声,无意听他们在说什么,云烟也渐渐习惯这声音,身心也放松下来,专心在水下一边洗着自己身子,一边感觉此刻的温暖和恬静。她靠在温暖而微冷的池壁上泉水漫在胸口,浑身都感到很累,手脚都没有力气,看着湛蓝的天放空了脑海的一切,只一瞬不瞬的看着。

突然被响动一惊,只见纱幔被一只大掌推了开来。

云烟背脊后一个激灵,反射性的立刻用双臂掩住水下□的身子,呼吸都吓停了——

胤禛裸着精壮的上半身,还有点点水珠滑落。□只穿了一条金黄色里裤就拨帘走进来,高大的身形一下占据了人整个视野,一双墨色瞳眸炯炯有神。而那纱幔后的侍女已经全部不知所踪。

云烟见是胤禛,才咬唇压住刚才的惊慌,心怦怦直跳。身子还是不自觉往水下沉去,压低声音呐呐道:

“你……怎么过来了?”

胤禛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云烟,却不说话,竟然踏着台阶就直直走下浴汤中来,泉水淹没他金黄色的里裤,越漫越深,直到消失不见。云烟被他大胆的举动惊得瞪大了眼睛本能的想往后缩,可已经是池角了,他宽阔□的胸膛转瞬已经压上来,声音低沉沙哑。

“我来陪爱妻有何不对”

云烟慌乱的想隔着他胸口,压着声音求他别闹。掌心一触到他光洁有力的皮肤和胸肌,就听到他一声喘息,大掌已经从水下缠上来,在泉水中滑上胸前粉嫩玉团,一下捏在掌心里激烈的搓揉夹弄起来。

“不……胤禛……嗯你干什么……啊……胤祥在……隔壁!”

云烟的脸一下红白交加,她被胤禛突然的举动弄得几乎要尖叫,惊慌的推着他想挣扎。可她又不能叫,胤祥还在一墙之隔一定会听到,简直无异于人前欢爱,丢人的可以不要活了。

胤禛嗯了一声,完全不理。灵活有力的手指还动情的掐着她已经挺翘起来的嫣红□,又疼又麻激得云烟到口的叫声硬生生压制成了鼻腔里得的细声呜咽,小猫儿似的,撩人似火,唇上也被他舔上来。

两人视线向下在水面附近所及处,大掌搓揉嫩乳抚摸纤腰的画面,煽情的要命。连日里云烟对胤禛亲近的躲闪,已经让他快急红了眼。

胤禛强势的用身体压着云烟,左手扳着她后颈往后仰,把她按在池壁吸吮她唇舌,另一只手顺着滑腻的平坦下腹滑下去,这种陌生的情势吓得云烟拼死的拉他手,惊慌的想把大腿夹紧,人已经要哭了。

“不……胤禛……你快住手……会听到的……你别闹了,求你”

胤禛不容抗拒的将大掌挤进她白嫩的大腿间去,才粗哑的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不会”

云烟咬了唇还是差点叫出来,一直苦苦忍耐着对他的抗拒和喉间下抑制不住的呜咽。感到他手指按到柔嫩花核的放肆,全身都敏感的颤抖,身上已经不知是泉水还是汗,压抑的用尽了全身力气:

“啊……不……能听到……嗯……快停下来……胤禛!”

胤禛的墨瞳已经深暗一片,眼里都是她娇弱妩媚的身影,连抗拒的低吟也是催人血涌。他抵在她唇上微微眯眼嘘了一声,性感的让人窒息。双眸氤氲满温泉的热气和溢出的**,手指已经疯狂的挤了进去。

云烟一下禁不住,还是惊喘低叫了出来!又立刻死死咬住唇瓣只有破碎的呻吟,泪一下顺着眼眶一下掉下来,被他唇舌沿着面颊和颈项吸掉。被这样陌生的**袭击的整个身体都痉挛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面容,身体还是残留着对他的抗拒,怕被人听见的恐惧让她敏感的失控紧缩,近乎焦急绝望的推着他精壮□的胸膛,还是止不住他手指在水下激烈的动作。

“胤禛!”

情势的失控,氛围的压抑,强势的**,一切那么快,却好像慢动作般凌迟着神经,身体敏感的反应起来,已经再也无法推开他。云烟几乎不可自控的很快被他疯狂的动作推向顶峰,全身的感官轰然炸裂开,一下啼叫出口,哭叫的靠在他怀里,从头到脚都在不住打颤,泪顺着脸颊滴到温泉里,几乎晕厥的半闭着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肯定还是被人听到了。

胤禛从池壁边抱起她柔弱无骨的娇躯,粗哑低沉的声音终于魅惑带笑的在她耳边吐出一句完整话:

“老十三不会听到的,他府里临时有要事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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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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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迷糊间听到胤禛说的话,几乎一口气喘不过来就噎的眼泪又涌出来。一直连呼吸不敢放开的胸口深深地喘息着平复,手脚还有微微颤抖。

胤禛喘了口气,把她眼帘的泪水吻去道:“你的声音自然只有我一人能听”

他借着泉水浮力抱起云烟整个软绵绵的身子几乎毫不费力的走上台阶去,随手在长案上拽了裹身的粉红轻纱将云烟身子包住就拨开纱幔,走到屏风后墙边推开一扇连着厢房的雕花小门往里走去。

厢房里不比王府和圆明园华丽宽阔,但小巧精致,古朴典雅,一张紫檀木雕花月洞门架子大床显得颇为醒目。

胤禛拨开帐帏,把闭着双眼的云烟放入柔软的床铺里。她一头青丝还是半湿的披散在白皙肩头,浑身上下只裹着那条粉红轻纱覆住胸腹,那红绳下垂在胸前的羊脂白玉,胸口隆起的两点嫣红嫩蕊朦胧透出来。轻纱边缘外,泡过温泉后纤细柔软的臂膀,白嫩修长的大腿都静静伏在床铺上,小巧浑圆的脚趾微微蜷缩着,显出一种让人**罢不能的美态却毫不自知。

云烟从温泉出来后手脚都没有力气,只知道躺进了柔软床铺觉得比水里安心,听到耳边稀稀疏疏似是擦身子的声音,才渐渐恢复意识勉力睁开眼。

胤禛在床边脱了湿透的金黄色里裤,用床边架子上的大帕子擦干身子,迅速拉了干净里裤套上就拨帘上床来。

云烟刚朦胧半睁开眼睛就见胤禛上来,已经躲不及就被他整个翻身上来。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起来,心底突然流露出的怯意让她在这刻还是不可避免的全身毛孔都紧缩起来。

胤禛整个高大的身躯将只裹着粉红轻纱的娇软身躯已经完全占据在身下,唇已经轻轻覆上来,大手也抚上她散开在枕上的半湿长发。

“胤禛……”云烟被压在枕上无力的推着他胸膛喘息的唤他,偏头微微闪躲着想让他停下来。可胤禛随着她躲闪而亲吻,鼻尖相对,呼吸交缠。

“你若恼我方才逗你,怎么我都答应,但有一条,再不能躲我了。”

胤禛抵在她唇瓣上一边亲吻一边低沉沙哑的说,大手已经滑去身下抬她柔嫩的大腿。

“胤禛……”云烟刹那间恐慌起来,手抵着他胸前想把大腿合起来,四肢百骸里不可阻止的都生出了抵触的慌乱。

胤禛滚烫的掌心扣在她纤细膝弯下,精壮的腰腹隔着薄薄绸缎里裤抵在她□大腿间硬的厉害。

“已经半月了……你真想要我命么”

云烟呼吸一滞,垂眸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大腿间被他烫的发颤,心里一片乱麻。

胤禛已然拉开她颤抖的大腿置于腰两侧,大手就要去拉自己腰腹下的里裤。云烟的泪一下要涌出来又马上抬手去盖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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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裹着身上轻纱,如一只受伤小猫般独自侧蜷在锦被里侧,泪痕未干,一头半湿青丝滑过肩头凌乱的耷拉在枕头上,屋子里空空荡荡的。

不知过了多久,云烟抱着轻纱从床上坐起来,拨了帘子下床。赤脚顺着方向感走到屋内通向浴汤的小门处打开门,正是她更衣的屏风后。可她换下的衣裳已经不见了。她又小心的走出来,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到浴汤纱幔后的长案处,发现衣物也被收拾一空。下水前因为听闻过金属不能碰温泉,所以她将胤祥所赠银胎珐琅彩包的虎牙解下来系在脱下肚兜上。

她抱紧身上轻纱走到初进时的正门唤人,果不其然有侍卫应答。

云烟的嗓音还有些哑,想了想轻声道:

“有劳你去叫下刚刚在里面给我更衣的那个……瓜子脸大眼睛的丫头,带上我的衣服进来。”

门外侍卫恭恭敬敬答:“是,夫人。属下不敢当有劳二字。”

云烟累了,索性静静背靠着门等着。无意能听到门外脚步和人的低语声,仿佛一个小丫头快步而来,很悄声和侍卫回话到:“絮儿姐姐不在,去了四爷那还没回……”

一切听得不真切,声音极细极小透过门缝飘进云烟耳里,突然像一排细密密的针一齐钉进心里,四肢百骸都是疼。云烟闭着眼睛等心间疼痛过去,缓了一缓呼出口气后才睁开眼。

身后门上传来轻轻叩门声:“夫人”

云烟沙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说”

侍卫恭恭敬敬道:“回夫人话,原先伺候的那个丫头当差去了,夫人看若是有其他丫头带衣物进来伺候可否?”

云烟闭了闭眼道:“好,进来吧。”

她轻轻离开门,发现自己双腿有些麻了,抬起手背把脸上泪痕拭干。一个小丫头进来,先恭敬的请安。云烟单手扶她示意不必,便取了她手中新衣衫,自顾自就走去屏风后。

小丫头想进来伺候,云烟一边穿衣一边说不用,问马厩是在进大门右手边哪个位置。

小丫头说就是走到底。

云烟七手八脚穿好衣服,问她要了根头绳随意扎了头发。看得小丫头一愣一愣的。云烟穿上衣服后发现衣服真真对人的意义不仅是在物质上,更是在精神上。她一刻也不耽搁,就走过去拉开门,屋外四个侍卫立刻行了礼,云烟抬腿要出去,侍卫们却有些迟疑的唤夫人。

云烟心知何意,便微微侧首轻声道:

“你们不要跟着,我只出去走走,是否需要出示你们四爷的令牌?”

侍卫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云烟从颈间拽下胤禛的玉牌,放到他眼下道:

“不难为你,让你好交差,这个你该认识。”

侍卫一见胤禛玉牌,以为她生气忙单膝跪了一地。

云烟也不说话,握着玉牌转身便快步走出去。温泉别庄里不比王府和圆明园那样复杂堂皇,凭着来时的记忆,一路碰到几个下人,都是眼生的,她只记着往马厩去。

果然听到马的叫声,远远就看到夜狮一身纯黑色的身影,生龙活虎的正嚼着鲜草,一双马耳朵一边吃草一边微微歪着,两只黑眼睛晶晶亮,显得有些痞痞的。

云烟心间的苦涩突然便的明快些起来,仰头看看蓝天,走近去。一个小太监正在一边切草料,见到云烟来了直接朝夜狮走去,有些迟疑道:“夫人”

云烟一看他,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来时随小顺子牵马的那个小太监。

云烟点点头,就去摸夜狮的头,他又打个响鼻,想起胤禛上马时的话让云烟忽然鼻子一酸。夜狮像个及其疼人的马儿,还用头在她掌心蹭啊蹭。

云烟转头直接道:“我牵着它出去溜溜”

小太监惶恐道:“夫人,玉狮子天性桀骜,除了四爷无人能驾驭……”

云烟把手中玉牌给他看:“骑得上我就骑,骑不上我就牵着它溜溜,你开马厩吧”

小太监只好去开了马厩,夜狮很欢快的踢踢蹄子出来。小太监胆战心惊的俯□子想伺候云烟上马,云烟摇摇头去端了他切草坐的凳子来夜狮身旁,又趴在它耳边道:

“给不给我骑?”

夜狮蹬蹬蹄子打了个响鼻,云烟拍拍他身上,就踩了凳子去跨马镫,惊得小太监脸发白的在旁边护着生怕她掉下来。

好在多年几次骑马还保留了些感觉,有些晃悠的跨上夜狮的背,夜狮也颇为配合。云烟鼓励性的弯腰拍拍它颈子上浓密的马鬃。

骑着夜狮根本不需要鞭子,云烟拽着缰绳只双腿稍稍一夹,他就小跑起来。

别庄里人少很多,门口侍卫见了云烟又是夫人等一套说辞,云烟再好的性子也要烦了。云烟和胤禛一起多年,要做阵势那最会唬人,本来别庄里也比不了王府的守卫阵势。她出示了玉牌,不说话就骑着夜狮出去了。

西郊的天也特别蓝。一人一马哒哒的跑出大门外去,在夜狮背上几乎感到如履平地,云烟渐渐放松下来,只看着周围景色,一只手的小指无意的卷梳着夜狮背上鬃毛,一人一马一起走着也不急,夜狮显得很欢快,两只眼珠熠熠发光。

青山绿野,春日阳光下新鲜空气让云烟感到周身暖一些。不知走了多远,看到一处阳光点点的山坡,长满鲜草和小花。

云烟就停下来,拍拍夜狮的脸说就这休息一会。她顺着坡度看了看环境,芳草萋萋。小心翼翼翻身下来,动作显得有些生涩。下了马她一下像孩子般躺倒深深的草坪上,用手笼住双眼,手里玉牌上的禛字已经将手心攥出了印子,眼泪就无声无息的落下来。

太阳的光圈有些五光十色,夜狮在她身边悠闲的吃着草,时不时来嗅嗅她头发。

恍惚中,她想起多年前那夜他第一次握住她手时的惊心动魄,那会她还是伏跪在他脚下的小奴才。

而今,在世人眼中,她仍是他的贴身奴才,在他贴身奴才的眼中,她却是他的夫人。

也许不止是他某些深夜里衣角的气息,不止是他外面那些她不知道的女人和事情,不止是他来自身份责无旁贷的皇室繁衍责任,更不止是那来自历史的可怕预言,还有很多东西,都交缠在一起,将她困于四方宇之内。

她感到有一种桎梏,画地为牢的困住她,也困住了彼此。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灵。

这不是她要的婚姻,也不该是他的。

爱新觉罗胤禛,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有与他并立齐肩的倾城后妃。

也许不该是那个跪在天地间与她起誓不离不弃,非此不可的男人。

有什么地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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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如果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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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好像躺在草地上做了一个宁静又短暂的梦,没人来打扰。

只有阳光、马儿和茵草的气息。

也许还有那个人的气息,淡淡的檀香萦绕,带着禅意,带着感性与理性的独特性感。这香气,或许不是在鼻端,却是在脑海在身体的每个细胞里。连梦里,也挥之不去萦绕鼻端。

仅仅是,远远的,那个天青色的身影显得很美好。

他,是谁?

云烟睁开眼时,看见手间里的玉佩还静静躺在掌心。她将玉佩贴近眼帘咫尺,又拿远。看着禛字,一笔一划的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寄回颈间,贴着皮肤放入肚兜里,感到羊脂玉细腻而微凉的真实触感,摊开手掌看到那个清晰的禛字浮现在掌心里,就像镌刻进去的。

无论如何,相聚离散,自始至终,没有怨怼。

云烟缓缓坐起身来,就着山坡眺望远处。开始没发现山坡下远处的山上竟然是来时遇到的那座庙宇——大觉寺,虽有部分焚毁,但山门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却依然有香火不灭,淡淡烟雾缭绕。

云烟偏头见夜狮竟仍旧在三步内不紧不慢的嚼着草,歪着脑袋看着她,表情着实可爱。不知道为何,她和胤禛的马儿总是一见如故,比如追云,比如夜狮,都很是件奇妙的事情。是气息还是什么?

云烟弯着唇低头看身边娇小鲜花开的正好,突然萌生想想摘一朵小花插在夜狮头上的冲动。但那朵朵小花正迎着春风和阳光顽强的展露貌不惊人的美丽,显得生机盎然。想了许久,也没有忍心去采摘,会心一笑的半蹲起来,冲夜狮儿勾勾手指。

夜狮真踏踏蹄子靠过来,云烟一下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亲了下,拉着缰绳就小步往山坡下走。

迎着落日的余晖,云烟站在大觉寺古朴的山门前,仰仰头似乎闻到香火的气息。

山门左右有撇子墙。山门里院子很大,里面有个年轻俊秀的小和尚正在扫地,抬头看见云烟拉了马站在门前。夜狮那俊俏的模样一下吸引了小和尚的视线,云烟见他看过来也微微一笑。

小和尚放了扫帚就走过来,双手合掌行了礼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的马儿……好生俊俏!”

云烟摸了摸夜狮的脸笑着点头:“小师傅夸你呢,请问小师傅如何称呼?贵寺能否进去上香?”

夜狮哼了哼响鼻,似乎在附和。

小和尚看了看云烟,合掌道:“小僧法号性音,字迦陵。上香自然可以的,只是大觉寺破落来上香的人已经很少了。”

云烟听了又道:“香火不在盛,而在诚。那我该称您性音还是迦陵?”

小和尚年纪轻轻,却有双如秋水般的眼睛。“遂女施主意”

云烟微微一笑:“迦陵师傅,能否代为引进上香?”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传来人声,有些宠溺和责怪:“性音,罚你打扫你又躲懒。”

一位披着袈裟年纪较长的老禅僧,胡须花白,缓缓从第一殿内走出来,正好看到云烟和性音。

“师傅,院子已经打扫好了。性音是在招待一位想要来上香的女施主。您过来看看。”小和尚性音此刻显出很聪慧的样子,一双眼睛兼具了狡黠和佛慧。

云烟忙学性音的样子双手合十行了礼道:“大师好”

老禅僧看到云烟缓缓还礼,目光竟打量云烟半晌,最后终究和蔼的点了点头。

“女施主面相不凡,老僧天资驽钝竟看不出施主命盘。但知您必与大觉寺有缘。本寺虽破旧,但女施主已到山门口,自然该迎入,但女施主所关,贫僧之力无法点拨,也许唯有靠您本人才能化解。”

云烟微微一愣,旋即点点头,礼貌问老禅僧法号,和他们一起慢慢走进去。

性音及其喜欢夜狮,总向夜狮套近乎显出童稚之心。夜狮倒是显出了名驹宝马的高傲,爱搭不理。性音主动向觉心大师请缨帮云烟牵马到旁边马厩去,再带她去上香。觉心竟然也同意了,显得对性音很放心。

马厩不够高阔,里面有两匹瘦弱的青马。夜狮往前一站,那两匹马几乎肃然起敬起来,虽然显得格格不入,也便将就。云烟摸摸他耳朵,低声耳语后才随性音去上香。

走到殿前香炉,云烟忽然想起香火钱的事情。总不能无香拜佛?跟随胤禛多年,佛家习俗她还是略知一二。可身上一无分文,只有一块胤禛的玉佩,断不可能给人。眼神逡巡一周,发现别庄里丫头给她脚下所换绣鞋上嵌了颗小珍珠,不禁心中一亮,便蹲□来拽了左脚上的一颗下来。

性音见她停下便也蹲下来看她,云烟将小珍珠拿起来放到他掌心上。

“出门一时匆忙没有带什么,这个给你作为香火钱,迦陵小师傅。”

性音眼若秋水,一双眸子看着珍珠笑了。“女施主,那你吃亏了。”

云烟看他年龄不过十来岁实在年轻,但神态慧根不凡,说话总觉得不似寻常小僧持重,如此一听更加如此,也笑了。

“佛语有云:吃亏时不比较,这就是平常心。谁又知,日后这不是占便宜呢?”

性音俊秀的眼睛一亮,狡黠道:“姐姐前面一句好,后面一句要不得啊。”

云烟一听他叫姐姐,便知觉心为何会罚这小和尚扫庭院,却宠溺有加了。这是个慧根不凡但尘缘难了的孩子啊,他看起来和弘晖一般大吧。

性音问了云烟姓名,两人在此刻似乎突然拉近了距离,一齐起身来往殿里走,一路上遇到的和尚寥寥,香客也几乎没有。衬着落日,显得清冷。

性音一路在云烟身边介绍寺院内情况,第一殿是,天王殿,因为内有弥勒佛,所以又被他们寺院里的小和尚门叫做弥勒殿,天王殿正中是弥勒佛雕像,殿两侧是四大天王雕像。年久失修加之明末战乱已经半毁。

穿过天王殿,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供的是三世佛,也被毁大半。性音领着云烟一路往大雄宝殿北是无量寿佛殿,保存比较完好,只是空阔而老旧。殿内供奉着阿弥陀佛坐像,左右是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立像,背面供奉着南海观音。性音告诉云烟,无量寿佛、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被称为西方三圣。

无量寿殿前左右各有一块碑,南面一块是明成化时所建,刻有《御制重修大觉寺碑》。北面一块明弘治时明孝宗所建,刻有《大明敕谕》,记载了明成化十四年奉周太后之命重修大觉寺的历史,又称为大明敕谕碑。可惜,明朝这个繁盛中华过后,战乱让这大觉寺再次受到部分焚毁,让人唏嘘。

性音帮云烟请了香火,云烟在殿前蒲团跪下,默默合掌拜了,才在殿前香炉里送了香。

云烟跪在蒲团上侧首浅浅对性音说:“迦陵,能否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

性音此时显得十分慧极,他点点头小声道:“这会儿这里一般都没有人,我去北边僧房看看师傅是否有吩咐,你若有事便顺原路来叫我。”

云烟一个人跪在空旷大殿内,头顶几尊金身大佛,依稀还能看出明朝繁盛时的影子。她闭着眼睛,又忆起四宜堂里欢喜佛的样子来,凶恶威严又悲悯世人。

在这样地方,连心也静下来。十多年来,这许是拥有的完全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午后。佛殿里当真静得连一根针也能听的到,鼻端里的香气让人感到心安。

这穿越前世今生的半生流离,半世清情到底是红尘万丈,还是化外一方?

云烟不知道跪了多久,似乎明白什么又模糊了什么。她睁开眼看观音慈祥美丽的面容,沉思很久。

直到性音跑进殿扶了扶脑门说,“关寺门了,我竟然忘了这件事。要不你在北边客寮厢房里住一晚还是我找小路偷偷送你出去?”

云烟愣了愣道:“已经关了?怎么说?”

性音很重点的答道:“客寮厢房很简陋,但也安全。太阳下山了,你一个单身女子带匹马出寺院外比较危险。”

云烟扶着麻了的腿站起来想了想道:“那我们去看看再决定吧,能走我尽量还是走,不好麻烦你们。你看成吗?”

性音道:“好”

两人一齐往北边走,太阳不知不觉已经下山,不复白日情景。确实很简陋的几间客寮靠着僧人房,也有一个来斋戒的大娘住在其中一间里,隔壁一小间空着,收拾的倒还算整洁。性音和大娘说了几句话,显得很熟络。云烟也和大娘打了招呼,感到环境还算安全。

性音想想道:“施主姐姐,我那里还有一床没有用过的新被单,我拿给你。明早送你走吧?”

云烟看看天色,沉默了一会,终于勉力点点头。

性音便出去拿东西,云烟进屋来收拾床铺,大娘和云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问她说看打扮不像贫苦人家姑娘,为何也一人上山来斋戒,家里还有没有亲人。

亲人?

云烟一愣,半晌才点点头,浅浅道:“我相公事务忙碌,所以不曾陪着。”

大娘颇有些惊讶道:“怪我年纪虚长,老眼昏花。刚才竟看不出小娘子已经婚配?”

云烟笑笑,两人正说着。性音回来了,拿着一床崭新但简陋的蓝色僧布被单进来。云烟接下来道谢,正要去铺床,就听外面嘈杂声大起。吓得大娘脸色有些发白。

院子里突然火把映如白昼,看起来甚为可怖。

云烟手里拿着床单,听到门外整齐的脚步和甩袖声,白了嘴唇。门被从外轰然推开来——

那人高大身姿,天青色便服缓步走入小院里来,脸色如寒冰般冷厉和不怒自威,视线刚刚触及站在云烟身侧不远处的年轻俊秀小和尚,已经如冰刀般要剜心裂骨,寒潭似的眼眸里出现一种似曾相识的疯狂沉怒。

“我倒不知你们大觉寺如今的僧人敢进女施主的房间?”

他薄唇轻启,只是轻飘而低沉的吐出一句话来。

一边的觉心师傅已经面色苍白,看着性音也无力辩驳,只连声说:“罪过罪过……”

性音看看来人,也怔愣在原地。

“带下去,我倒要看看,这里的僧人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他低沉的嗓音有着最随意的口气,夹杂着一种不可闻的气息,嗜血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说这些话时,冷酷的眸子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云烟的眼睛,不曾稍移一瞬。

云烟心底似曾相识的恐惧又一次炸裂开来,全部占据了身体,熟悉的像那一夜他持剑而来,小戚满面血色的样子在她眼前忽然闪现。不可想象!

就在侍卫拉走性音的时候,云烟像被针猛然扎了一下站起来要去阻止,却被他迅雷不及掩耳的身形直接上来一把拦腰大力扛起来往里走。

云烟不可置信的惊叫起来,一面努力昂头心神俱裂的去看被侍卫拖出去的性音,一面死命锤他坚如磐石的肩头哭喊:

“他只是个小和尚!他不是男人,只是个和弘晖一样大的小和尚!你疯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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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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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把哭叫挣扎的云烟扛进房里放下肩头时,简陋厢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的唇几乎在瞬间咬上来,夹杂着惊人的妒意和怒火。

“他该死,所有妄图接近你的男人都该死”

他一边把她紧紧锁在怀里,一边吞噬她整个唇和舌尖。沉怒的语气,低哑的声音如洪水猛兽。

“你疯了吗……他不是……男人……是和尚!求你……”

云烟在他怀里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已经打不动他,又哭又求也无动于衷,在幽暗中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表情。

“不是男人?说的对……就该让他和那个小厮一样”

胤禛身上已经寻不到理智的踪影,妒怒已经全部泛滥,莫名吐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来。

云烟还是听出他话语里残酷的弦外之音,比多年前那夜更强烈的一种恐怖的预感袭击了她全身,惊愕的想问话却被他咬住舌尖。她疼得推他,却换来他更可怕的侵占。

胤禛闷哼了一声,两人嘴里已经俱是血腥味。他几乎立即在松开口时将云烟一下重新凌空扛起,一把拉开门走出去。

云烟已经大半日没有吃过东西,被他再次猛烈拦腰一扛,胸腹处都要翻江倒海却无物可呕,眼泪呛的生疼的在他肩头哭叫不止,长发散了一肩,足上绣鞋也踢掉一只。

“你当初把小戚怎么了?你不是答应不杀他逐出府的么”

胤禛也不回答她,扛着她就大步往小院外走,满身是不可触碰的冷和怒。周围整齐的亲兵和火把都静默如钟的立着,黑暗的恐惧和明晃晃的刺眼,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只余下火把燃烧的呲呲声,就像燃烧着心脏的边缘。

云烟被倒置着一会就头昏脑胀,还没适应过来已经到了院外,被倒转放下来又一下凌空抱到夜狮背上。胤禛翻身上马,将云烟一只手紧紧勒在怀里就单手迟缰大力一夹马腹跑起来。

云烟在胤禛怀里挣扎着越过他肩头向身后看,试图看到性音的踪迹,可火把和亲兵的交织,衬托着不远处中路半毁的寺院殿宇更加破败孤寂,触目惊心。而那个年轻灵秀的小和尚像被吞噬在黑夜里,不知踪影。

随着跑动的夜风过耳,黑夜里突然远远一声拔高的惨叫突然划破苍穹,凄厉的让人毛骨悚然!

云烟整个人一下懵了,浑身都在颤抖,喉中翻涌的昏天黑地。这是迦陵,是迦陵?!

她只余最后的气力苍白的抓着胤禛的衣襟喃喃问:“你真的杀……还有小戚……”

胤禛眯着怒火如炬的墨黑瞳眸紧紧搂着她跑在黑暗火把的山野中,微微一摇头显得仪态万千,低沉冷硬的嗓声随夜风飘远。

“我只是帮他们斩断尘缘罢了”

云烟脑海中听到“斩断尘缘”这四个甚至比杀死更可怕的字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被一把钝刀整个切断神经,已然彻底眼前一黑,沉到黑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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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烟醒来的时候,正被身上人抱下马。一路过去,她恍惚中觉得陌生又熟悉,似是已经回到温泉别庄。

入眼的一切不敢辨认,如台风过境般惨不忍睹。庭院里连树也断了,抄手游廊里破碎的雕花扶手,地上摔碎的花盆,茶杯……

一路都有奴才在打扫,抬首见到胤禛进来,如骨牌般一路跪下瑟瑟发抖,连请安也不敢出声。忽明忽暗中,一个小丫头脖颈边露出的血红鞭痕刺人眼球。

云烟已经说不出话来,闭着眼睛由身上人横抱着,眼泪无止境的往下流。

兜兜转转的进门,终被放入柔软的床铺里,朦胧间有一只大手轻轻抚摸她额角的发丝、眉尾和眼角的泪痕,又轻轻在她颈子间系上什么东西,像在对待一件一碰会碎的珍宝。

浅浅的叩门声响起,是小顺子的声音。他大掌在她唇角缓缓摩挲了下才离开起身,似乎向周围交代了什么,出屋去。

云烟缓缓眯着眼睛,似曾相识的紫檀雕花月洞门架子大床的床顶才渐渐清晰,眼睛干涩的像流失了所有水分,心里空荡荡的一片荒芜。

床帏纱幔外朦胧的站着几个侍女,紧张的站姿不敢上前,似乎连呼吸都听不见。

云烟勉力要坐起来,帘外几个侍女如惊弓之鸟一样忙拨帘进来劝止。

“夫人……夫人……”

云烟的脸色苍白而漠然,坐起身来看到她们,还是白日里那几个面孔,但那个瓜子脸大眼睛叫絮儿的丫头似乎,不见了。

“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侍女一下紧张的跪下道:“四爷交待奴婢们……好好伺候夫人休息……”

云烟闭眼儊眉,脸色苍白如纸。“你们都出去候着吧,我想睡一会。”

几个侍女才无奈应声起来,退到外面去轻轻合上门。

云烟闭了会眼睛,看到胸口上他刚系上的那个银胎珐琅彩虎牙,上面的满文还静静的写着:胤禛云烟不离不弃。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下来,缓缓就赤足下了床。

屋里地上还有茶水泼溅和器物杂碎的轻微痕迹,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却能让人想象到当时的惨不忍睹。

脑海中突然想到“斩断尘缘”这几个可怕的字,又是一痛,浑身都发颤。她扶在窗上才克制住巨大的晕眩。

窗棂外传来侍女们极其小声的推拒,听不真切——

一个丫头似乎在小声懊恼说刚刚跪着也不该出来外面候着,万一四爷回来看到责罚。另一个丫头似乎匆忙捂住她嘴巴低斥道吵到夫人你不要命了,你是不是想像絮儿一样消失……

一众丫头似乎马上吓得噤声下去,再无动静。

云烟感到脑里都要帐裂了,她分不清这世界到底怎么了,连独自安静的午后也是奢侈。这里充斥满血腥味,这里的温泉也洗不清这黑暗和混沌。疯狂的想逃离这里,却无处可逃。越逃,这血腥味就会越浓,布满她身后的路。

她不知靠了多久才缓过来,去拉开门。屋外几个侍女齐刷刷的抬头面如白纸般喊夫人。

“叫你们四爷来”

为首的丫头惊了一下,立马应声跑出去。

胤禛几乎不过须臾便进了门口,见到云烟失魂落魄的赤足站在房里,就一下将她横抱起来。

“怎么起来了?哪不舒服,是不是饿了?”

云烟在他怀里僵硬着身体,闭着眼睛只沙哑的吐出几个字。“我想回家”

胤禛身子一停,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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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被胤禛用大披风严严实实裹在怀里,一路抱出来,在大门前抱上夜狮背上。夜风呼啸过耳,前后都是侍卫明晃晃的火把,云烟只闭着眼睛缩着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寒意。

没一会就下了马,上了马车。胤禛把她死死抱在怀里,黑暗中随着车轮滚滚忽明忽暗的看着她,连目光也不离开半分。而云烟却越来越紧的蜷缩和颤抖,被他越搂越紧。

胤禛摸到她纤细小腿下冰凉的脚踝,竟然向下褪了她鞋袜,将她一双小脚兜入马蹄袖里贴着滚热的掌心和皮肤。

云烟一直闭着眼,脚却颤了一下就要拽出来。被他大掌紧紧握住不放甚至伸的更里。

眼泪流下来,悄无声息,昏天暗地。

回到四宜堂的时候,从后门进来,没有惊动没有话语,踏着月色进了院子,门口是依然挺立的侍卫,整齐划一的行礼。

胤禛直接进了门,把云烟抱进内室放到大床里,她闭着双目浑身却都猛然更僵硬了,恐惧的像一只战栗的刺猬。半晌他终于拉开锦被将她盖好,轻轻摸她脸颊问她渴不渴,没有回应。

胤禛就唤了小顺子进来端茶,小顺子放下茶杯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似乎说了一句话。

胤禛听了沉默了一会,抬手给云烟掖了掖颌下的被子,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出去。

云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去了哪里,只朦胧的听到屋外的门吱呀一声轻轻合上的声音,才昏昏沉沉跌入黑暗去。

梦里她不断的跑不断的躲,哪怕上天入地,可那马蹄声总在不久后就出现。所有答应收留她的地方和人家都只会是一个下场,哀鸿遍野。

突然惊醒的时候,发现夜半窗外枝叶和月亮的阴影静静的在那里,大床上只有自己,背脊上全都是冷汗,混沌的像身在梦中般心慌意乱。用尽全身力气摸黑从大床上爬起来,下床时还踉跄着差点摔倒。凭着记忆摸到那尘封已久的墙后,掀开画卷推开小间的门,进来后紧紧拴上门闩。

摸黑爬上熟悉的小床榻,拉了被子整个身子都蜷缩进去才忽然觉得心安,似梦非梦的真正睡过去。

可不知何时,焦急而猛力的拍门声将云烟从梦中猛然惊醒,几乎将她三魂六魄都震出体内!

“云烟开门!”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后清晰的传来,在半夜里显得异常压抑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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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我是你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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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在惊醒边缘听到他的低沉嗓音和拍门声几乎立即紧紧捉住了身上的被子,连指节都有些泛白,只有直直的盯着脆弱的小门板无法动作,听着他咚咚咚的拍门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异常放大,她蜷缩在被中越缩越紧,神经都绷到了极限,感到浑身都在发颤。

“云烟,难道你以为一道门能阻我”

胤禛在门外的声音已经显然变得无法压抑起来。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

脆弱的小门已经随着一只靴子的放下而轰然倒塌——就像云烟脑海里的那根神经一样,整体全然崩溃。

从没有被胤禛进入的小间竟在此夜迎来了他,从没有被胤禛上过的小榻竟在此刻无法阻止他的侵入。

黑暗里,云烟只来得及更往后缩一点抵到床头墙角,胤禛高大的身形已经在破门瞬间就压上小榻,她就像一只无法挣脱的蜉蝣一样落入他掌心,被连人带被子死死压住。

“为什么离开我们的床”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也无法回答。

胤禛的唇不容抗拒的咬住她,舌已经不顾云烟的挣脱,完全占有性的强行抵进来。

一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夜里的梦全都交织在一起。云烟惊惧的只能看到他在黑夜里燃烧的黑眸和庞大的黑影压在身上,仿佛钢筋铁骨一样铺天盖地而来,唇齿里全是他,用尽全身力气也不可逃离半分。

这吻更像在吞吃,吞噬。云烟不住的哭着打他,将唇从他唇下脱开,又不断被他堵上吸吮。黑夜里只剩唇齿间呜呜的声音和淡淡光线下的人影动作。

云烟哭的越来越厉害,死死抵着他的手臂几乎虚脱,也无法阻止他。他的唇已经啃咬上她颈项,被褥已经被他压在她腰间下,大掌交叉捉着她细腰,几乎要掐断她。

“天下之大,你只有在我怀里。

云烟,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暗夜里像一句最沉重的枷锁死死缠上云烟的每寸肌肤。纽扣来不及解开,随着云烟一声惊喘,衣襟已经被他从领口处猛然撕开到两肩头下!

云烟在他身下被褥中已经浑身颤抖的抽噎,衣衫凌乱半褪,细嫩的皮肤□出来,被他啃咬住,连肚兜也被彻底扯开。

他滚烫的大掌从细腰下摆处伸上去,一下完全捏住她胸前馥郁的娇软,上面的唇就一下大口死死嘬咬住左边娇嫩的顶端,疯狂的吸吮起来。右手也用力握住另一侧,五指几乎都留下深深印记。

云烟喉中拔高哀吟一声,死死推住他头,却怎么也推不开,喉间呜咽越来越厉害,眼泪卜卜的往下掉。

胤禛此刻像个咬紧了爱乳死也不肯松口的执拗婴孩,对云烟的哭喊抵抗置若罔闻,甚至还抬起他浓密纤长的睫毛用深不见底的黑瞳去死死看着云烟朦胧哭泣的表情。可手里紧紧捉着的娇软塞在嘴里却越吸越疯狂,搓揉着她暗夜里嫩滑如丝的肌肤,从左到右的啃咬,几乎像要将她吞下去。

恐惧和黑夜,爱痛交织,无边的泪和战栗占据了云烟的全部身心。

当他扯开她腰下亵裤的时候,云烟终于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鸣:“不……不要!”

胤禛的大掌死死扣住她臀尖抵上去,吻咬在她耳边道:“我是你丈夫”

云烟几乎全身僵住突然像失去了一切,连呼吸也停了,只剩眼泪。

她本就娇小的身子极度抵触的紧缩,和他异常狰狞的情况相对悬殊极大,抵上去几次根本无法进入,除非撕裂。

云烟疼的再也坚持不住,最终用尽全力吐出一句沙哑不成调的话:“你有其他……”

话似乎未说完,就仿佛一个失去意识的娃娃般寂静下去由他摆弄,手脚都瘫软下去,连呼吸也听不见了。

胤禛顿时全身都僵住了,探手去摸她额头,已经高烧的滚烫,去掐她脉搏,已经彻底晕过去。连呼吸都像若有似无。这一下像兜头一盆凉水,醍醐灌顶。

忙起来去点灯,只见她脸色苍白毫无声息的闭目躺在小榻被褥里还挂着泪。

心都碎了。

一刻也不耽搁的轻轻将她抱出来到大床上,眼睛都红了,急急唤了小顺子去请私交最好的太医。之后直到天亮,一切忙乱自不必细说。

这一场病来势凶猛,四宜堂内已然翻天覆地,只是守卫森严的外表依然平静。

来了多少位名医,云烟依旧躺在床上不言也不语,昏睡了几天几夜,喂药根本喂不进,顺着唇角就吐出来,极无求生意志,简直显得比当年遇刺昏迷时还要毫无生气。

几日里胤禛除了公务,哪也不去就是守着云烟。用嘴含了汤汁强行哺到她嘴里,她也常呛出来,收效甚微。但胤禛异常执着,吐了再哺,一遍又一遍,衣服吐脏了就帮她换,夜夜在她耳边轻轻说话,搂着她入睡。

终日四宜堂小厨房内几乎连天累夜的煎药,不假他人,由小顺子小魏子轮流煎药,胤禛常亲自去看,同样药材常用掉七八倍不止才能真正让云烟喝下去,烧才渐渐退了。若是寻常人家,怕早该驾鹤西去了。

云烟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却静静躺着什么话也不说。胤禛见了也不逼迫,还是仔细照料。

入夜的时候,云烟已经蜷缩到床的最里面去,将与胤禛的距离拉的咫尺天涯。胤禛一身里衣上床躺下的时候,屋里静得连根针都能听见。

静了一会,他终究翻身进来轻轻从背后连被子一起搂住她,引起她惊恐又虚软的挣扎。可他死死的抱着,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无论你怎么打我,只让我搂着你。”胤禛如是道,吻着她的发,再没有逾矩的动作。

几番轮回后,云烟抵着枕头侧头闭目躺着被他搂着,浑身都丧失了最后一丝气力,终究在夜半时渐渐沉睡过去。

云烟身体渐渐好起来可以下床走动,只是更加不说话了,若说从前是淡然,那如今就是淡漠。连小顺子小魏子见到她也大气不敢出。倘若一旦开口说话,不要说他们,就是胤禛连天上的月亮也摘得,只可惜云烟没让他摘月亮。日日除了公务,哪也不去的看着,夜里就是搂着。

云烟不再给他等门,他也终日几乎没有晚归。连出来进去,小顺子都会极其自然告诉云烟说夫人,四爷去哪里,或刚从哪里回。云烟不理,他仍旧习惯照例禀报。

白日里,云烟渐渐喜欢一个人坐在院里的紫藤花架下的藤椅上晒太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喜欢人打扰。连胤禛也只是坐在书房里透过雕花窗格远远的看着她。有时,她看着书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了一张薄毯或已经被抱在床上睡着。

这一年的炎热似乎来的特别快,过了没些日子已经闻到了夏日的气息。

四月中,康熙带着太子胤礽,三阿哥诚亲王胤祉、七阿哥淳郡王胤祐、八贝勒胤禩、十阿哥敦郡王胤誐、十三阿哥胤祥、十四贝子胤祯启程去了塞外。

除了被囚禁的皇长子胤褆,胤禛就是留在京师里位分最尊年龄最长的皇子,自然承接办差监国一事,雍王府在朝中地位自然不消说。只是胤禛办差显得格外低调,恭谨与康熙和朝野内外。四宜堂里,未见群臣进出,却时见僧侣,只做些参禅悟道之事。而私下的政治功课,又是用功了。

胤祥走后,云烟才从小顺子嘴里问出来,十三府里就在前些日子刚折了去年出生的小阿哥,正是悲痛,只没差明说就是在温泉别庄那天了。

不管是膳食还是衣服,四宜堂里都变着花样翻新,连洗浴汤竟然也循着秘法加牛奶等等,还是引不起云烟欢喜的反应。小心的提议想再带她外出散心,她却转头不说话。

四宜堂里,当差的都是近侍,谁都知道夫人开心,某种意义上可比四爷开心还重要。夫人说话,完全不比四爷分量差,甚至更不能闪失。

胤禛除了公务,所有心思都在家里,想让云烟开心,想让云烟笑,想让云烟多和他说说话。哪怕是但凡谁说一句趣话能让云烟笑上那么一笑也是天大的功劳,看了就能让他舒心展眉几日。

这段日子,足够清心寡**。能夜夜搂在怀中,已是幸事。

一日里,四宜堂来了一位客人。与云烟无意间一打照面,就让她心都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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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情丝万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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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音一身袈裟的出尘气质,眼若秋水,静静端坐于四宜堂外厅。

云烟刚走到外厅,他正抬起双眸缓缓合掌行礼。她目光甫一触及,就完全彻底的住了。

他哪里变了?又没变。一样的年轻,一样的俊秀。不过几月未见,那尘缘断了,他眼里天生的佛慧却显得瞬间成熟了许多,竟然显出了不可言述的光华。

云烟的心底一阵阵的发紧,不知道是疼还是歉意。纵然他只是一个不染红尘的和尚,可那不代表不痛吧。

“夫人,别来无恙。”性音起身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吐出一句话来。

云烟回过神来,走过去。一切歉意的话到嘴边,触及他神情,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句。

“迦陵师傅,别来无恙”

性音俊秀的眉目舒展,眼如平湖,微微一点头,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烟的心绪也奇异的平静下来,有些话并不一定要说出口。

小顺子进来上茶,见了云烟,恭谨笑道:“夫人,今天四爷邀了性音师傅来参禅,现如今性音师傅已经在离我们王府东面不远处的柏林寺了,以后可能常来。”

云烟听了微微一愣,只点点头起身道:“我回屋了,那你伺候吧,可以上些点心,也别光喝茶。”

性音安静的合掌微微颔首道:“夫人慢走”

小顺子有些面露喜色的脆声应了,正见高无庸从胤禛小书房里出来,就引了性音过去。

之后,性音确实更加频繁的来四宜堂了。他在柏林寺似乎发展的很好,天生佛慧样貌又好,还有雍亲王提携,没一段似乎就开始小有名气,而云烟渐渐已难将他和那个破败大庙里小和尚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只有他那双眼睛偶尔露出的神情,似乎一直没变。

云烟很少去打扰胤禛和性音,偶尔遇到小坐,说几句话,却显得弥足珍贵。

这个初夏不知为何显得出奇的热,蝉也叫的厉害。高无庸带着新设立“粘杆处”里的家奴们将府里蝉虫捕的干干净净,才不吵人。

胤禛由于办差监国,加上他自己私下忙碌,天天穿的又一丝不苟,虽然有一班人跟前跟后的照顾也显得有些不徜徉。

云烟早晨起来就感到气温简直接近炎夏时分,稍微没收拾会屋子就浑身冒汗。胤禛早上没吃了点东西就匆匆出了门,还是一身正襟威仪。

云烟洗衣衫忙累了,打着扇子歇了会还是热的厉害,就去屋里一直未开封过的首饰匣子里找盘头发用之物,里面金银玉器晃眼,云烟拨了几下,看到一个檀木箜篌簪,随手拿出来将长发简易的盘起来插上,才觉得松快些。

胤禛几日来食**减少,厨子也无法,变着花样,他也不喜,竟是年纪越大倒越显得难伺候。换下来的衣衫常摸着汗湿,人似乎又见瘦。云烟停了停还是一边扇着扇子起身去小厨房里煮些雏菊绿豆汤冰镇上,准备晚上回来让小顺子端与他喝。

忙完一气,云烟已经流了不少汗,刚坐下歇会纳凉已经接近晌午要吃饭。突然听外院有些吵闹声,就忙站起身推开窗户往院外看。

小顺子小魏子还有傅鼐,连着一班亲兵侍卫打着伞,都扶着一个人进院子来。他们各个脸色焦急,而被挡着那人服饰显然就是早上匆匆出门去的胤禛。

云烟的心咯噔一声,人就站起来,跑到门口去才看清被遮挡的胤禛。脸色难看,唇色发白,双目半闭着,额上还有汗。

小顺子看到跑到门口的云烟忙唤了声夫人,就回首让后面侍卫退了,他们三人将胤禛往门里扶。

云烟一边引着他们往里扶,一边道:“怎么了?”口吻里有些难掩的焦急。

小顺子哭丧着脸小声道:“奴才照顾不周罪该万死。爷这几日这样辛苦,刚在外面像是中了暑气,突然不适把早上吃点一点东西全吐空了,便服了些人丹,奴才已派人去请孙太医了,一会就到。”

云烟一听,心都像被人拧了一角的生疼。上去接胤禛扶到床铺里躺下,闭着眼睛显得很难受,脸色正是中暑的症状,嘴唇干涩。云烟自然就去抬手摸他脑门,滚热,忙去给他解开喉间扣子,他似乎才舒服些。

正说着,太医就匆匆忙忙到了外厅。忙让进来,诊脉喂药,一阵人仰马翻。胤禛闭目皱眉露出些不耐的孩子气表情,云烟见了心知他是不舒服又烦了,忙送了孙太医出去,又问了些注意事项,遣了小顺子小魏子他们去张罗药品,四宜堂里才恢复寂静。

云烟拨帘进屋来,见他躺着,脸颊还泛着疲惫的汗泽,唇角微翘,显得宝气又让人心疼。躬身轻轻去给他脱靴,他好像还微微把腿分开显得极乖。待好容易把石青色薄靴脱下来摸摸他袜底都湿了,又去给他剥了袜子。一刻不停的,又去给他解身上衣物。这人平时最要齐整,有旁人在时断不愿衣衫凌乱,只有在房内才肯脱下松快。

好容易把外衫和里衣的扣子全解开,云烟就勉力去扶他想把衣服从他肩头拉下来,无奈身形与他差距太大,只好把衣袖捋起来,用手臂穿过他颈背下去整个人都不可避免的倚靠上去托扶他,还是太沉。无奈轻轻在他耳边道:“还能使些力么,我们脱衣服”

他轻轻哼了一声,头微微往她怀里蹭了蹭,半闭的睫毛微动,云烟感到手间一轻,全力一扶才将他身子抬起来,去扒了半边衣衫,姿势就好像把他如婴孩般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呼吸也亲密的喷洒在她颈间。

另一边如法炮制,胤禛也很配合,云烟才把衣物从他身上全部褪下来,放他躺好,又去解他腰间裤子,待把外裤脱下来,自己已经是一头大汗。

云烟也顾不上,只抬袖随意擦了擦额头,把起身给他换下的湿衣服放到浴间衣篓里去,端了盆备好的清水拿了帕子进屋来,准备给他擦身。

抬手摸摸他额头,仔细给他擦了脸,放了一个湿帕子放在额头上降温。又拧了一个半湿的帕子,沿着他颈项擦到上身,手臂……

一路都擦得仔细清爽,他宽阔精壮的胸膛和光泽隆起的肌肉似乎确实显得比记忆中瘦了些。

胤禛发出些叹息,似乎舒服很多,脚掌却不时支起来撑在床上像是在不断说热。

喉间还不时咕哝一声:“云烟……”嗓音里一如多年前的娇嗔孩子气。

云烟睫毛一颤,注意到他动作,目光触及他□也有些汗湿黏腻的里裤,停了停,还是咬唇微微偏头抬手去他劲瘦性感的腰间往下拉。下裤脱得很顺利,他启蒙书网最新最快也不用人说,腰臀微微一抬,云烟就忙将裤子从他精壮大腿上拉下来,目光避开他隆起之处也不看他,就侧头咬唇去拧了帕子给他擦拭大腿小腿还有大脚。

擦完身子正面,又推他微微侧身给他擦背后。一切擦好,扶他复有躺下,云烟已经浑身都是汗,脸也红了。

端水出去,又去柜子里拿了干净的夏季薄锻大裤衩出来。胤禛平日里一向都不爱穿这种金黄色四角大裤衩,冬季不爱,夏季就更不爱。可这生病炎热,大裤衩总比长里裤透气,便由不得他了。

待一番动作,终于给他换到身下。他身材比例极好,两条笔直长腿露出来,他也没抗议,似乎浑身舒爽了,渐渐安静下去。云烟拉了薄被搭在他小腹上,坐在床边用扇子给他轻轻扇着,摸了摸他额头和胸口,觉得降温不少,心才缓缓放下。屋里渐渐凉爽宁静下来,午间燥热,不入罗帷。

云烟一身汗透,见他安稳下去,便想起身去洗浴换衣。刚要起来,却一只大掌一下扣住手指,低头去看他。

胤禛半闭着浓密的眼睫,下唇微微翘着,带着一种云烟多年熟悉的大孩子式的小动作。轮廓俊挺的脸上柔软又干净,浅浅的疲惫和委屈。

“云烟……别走……”他一边似乎无意识的哼着,一边将手指收的更紧,让云烟哭笑不得,在这样寂静的时刻,心也无法不软下来。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面?

娇嗔孩子气的是他,温柔如风的是他,风趣幽默的是他,雍容大度的是他,爱憎分明的是他,深情不悔的是他;

霸道大男子的是他,暴力血腥的是他,沉默寡言的是他,自私小气的是他,心思深沉的是他,冷酷无情的也是他。

或者,他身上还有太多太多,矛盾对立的,世人不知的。理性和感性,大我与小我。云烟跟他生活的日子越多,看的也越多,几乎无法概括。

云烟抬手摸摸他额,只能当他是个大孩子,垂目轻轻道:

“不走,我浑身是汗去浴间洗个澡就回来,你先乖乖睡一会。”

胤禛额头微微动动,像在她掌心里蹭。似乎听懂了她话,还残有留恋的渐渐将紧抓的手启蒙书网最新最快指松开。

云烟帮他掖掖被角,看他呼吸均匀才起身去沐浴间洗澡。

匆匆洗完澡换了干净里衣出来,又去拿冰镇好的雏菊绿豆汤出来放着,让它不要太凉伤了脾胃。等胤禛睡醒,正好不冷不热,喂他解暑是极好。

云烟想了想,又出去换了小顺子来特意交代晚上菜单,小顺子听云烟说胤禛已经换衣净身睡着了,激动的小声连道还是夫人在好。又想问她饿不饿,要不要送些饭食进来。云烟摇摇头说没胃口,晚上再说吧。

随即为晚餐点了冬瓜薏米鸭、香菇青菜、皮蛋瘦肉粥等几样家常又清淡的食物,小顺子显得很有些压抑不住的欣喜,忙不迭的就跑出去办差了。

云烟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微微呼出口气。

回到屋里,胤禛正睡得好。云烟去理理了窗棂的帘子,保持屋里的通风。黄玉兰花倒像是突然开了,又闻到香气,让人精神一振。

轻轻在床沿坐下来,手执了扇子又开始给他打扇。胤禛睡的颇沉,微微翻了身,大掌又抓过来,终于摸到云烟手,就牢牢攥着再不松手,叹息了一声,面上唇角微微扬起点弧度,显得心满意足的睡去,宝气极了。

云烟就由他抓着,静静给他扇扇子,扇累了就歇一会,过一会再扇。不知不觉,日头也落下去,越来越凉爽。

云烟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也在床上,他怀中。

脸一下有些红,忙轻轻推开他起身来。

胤禛微微睁开浓密的羽睫,咕哝道:

“云烟……饿……”

云烟听了也顾不上注意他的眼里闪过的一丝狡黠的亮光,把长发随意捋好就应道:

“好,去给你端绿豆汤。”

云烟去把备好的绿豆汤端进来,又去给他拉了靠枕垫在背后靠好,才坐上床铺喂他。他的眼睫无辜的垂着,还显得疲倦而不清醒。

云烟无意识的就像从前一样宝贝他,惜护他,还问他会不会甜,多喝几口有利于解暑。胤禛表现的很惹人疼,喝了一大碗下去,末了咕噜了句好喝。

云烟又扶他躺下歇着,发丝都滑下肩头来。他却自枕边摸了一只紫檀箜篌簪子出来,轻轻去扶她头,帮她捋发,动作轻柔的不可思议。

云烟傻傻的愣住看着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像是全然清醒了。

气氛亲密又宁静,美好的像一幅画。

丈夫轻柔的将妻子的长发挽起,不够熟练,却足够珍惜。

轻轻一枚紫檀箜篌簪子落在发间,带着玉兰的香气,锁住无数情丝,流溢万千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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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一周年特献(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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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就由着胤禛抓着左手,静静给他扇扇子,扇累了就歇一会,过一会再扇。不知不觉,日头也落下去,越来越凉爽。幽幽静静的傍晚,迷迷糊糊的,眼皮就缓缓闭上了。

有一种说法称傍晚时分叫做“逢魔时刻”,就是说这时候的人是最脆弱的时候,灵魂也最飘忽,最易被侵袭。

云烟感到头猛一耷拉,自己把自己从打盹中惊醒,吓得连忙睁开眼,心蹦蹦跳。

环顾下去,竟发现自己正在套着白色T恤,还有一只胳膊没套进去,却像是突然打盹睡着了。忙麻利的把另只袖子套进去,下摆拉下来。手随意的摸到枕头下的老地方去,把手机拿出来按了下中键,看了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想到昨夜里加班到三点,好像洗完澡只睡了三个小时,得抓紧收拾上班去。否则迟到一分钟就要扣五十块,想到心都疼。

云烟火烧屁股一样的从床边爬起来,□一条普通白色三角纯棉内裤,一手拿着手机就跑去简陋的大衣柜里拉门准备找裤子。几乎就在瞬间,脱口的尖叫就从她口里叫出来——

大衣橱里竟然蜷缩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更诡异的是,他一身明黄色龙袍,还是个半瓢的长辫子!

“大清早,真吵。云烟……”

男人微微皱了眉将侧着的头缓缓转过来半睁开眼,低沉微哑的嗓音磁性又性感,一口京片子字正腔圆。

云烟骇然的看着他,努力瞪了又瞪,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叫她的名字。而随着他脸孔转过来,眼睛渐渐睁开——

“胤禛!”云烟脱口而出的叫这个男人,自己都呆住了。

“还不过来扶你相公”男人微微翘了翘唇,是她最熟悉的小动作,代表着不奈和娇嗔。

云烟自然而然的就忙上去扶他,他身材特别高大,蜷在大衣橱里也实在不可想象。云烟娇启蒙书网最新最快小的身躯架着他整个人倒像钻到他怀里,努力想将他从衣橱里扶出来。谁知他双手就势一搂,云烟啊了一声就一下踉跄得歪了歪,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坐倒在他双腿间。

“你讨厌”云烟推着他胸口绣着五爪金龙的衣襟有些恼的仰着头看男人,一手还抓着手机。

“嗯……”男人半眯着眼睛简洁的应了一声,大掌搂在她纤细腰肢上,大拇指在小内裤和T恤之间微微露出的嫩滑皮肤上摩挲。

“别弄……要上班……”云烟突然感到被他轻轻的碰触摸得背脊都在战栗,身子敏感的缩了缩,想避开,却被他越搂越紧。

“你昨晚回来都三点了,今天请假休息!”男人霸道的命令着,口吻里却是浓浓的疼惜和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

“可是……”云烟刚出声抗议着,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唇齿压下来,一下吻住。

口舌里熟悉的浅浅檀香气,还有些淡淡的龙涎香。他的舌头灵活又有力,吸着她的小舌打转,一阵阵酥麻而颤抖。时快时慢,时放肆时温柔。那么熟悉又**的接吻方式,仿佛连在彼此舌尖上,让人头晕目眩,迅速升温。

男人的大掌渐渐推起她T恤后腰的下摆,顺着她白皙光滑的背脊中缝摸下去。用一种男人摸女人的方式,轻轻摸进她一向敏感的股沟上缘。一下让云烟在他唇中抑制不住的呻吟出来,娇臀一下紧缩的厉害,几乎完全坐进他腿间。

他低声笑起来,不知道有多么性感。

“一点没变,还是这里最敏感,一碰就哼唧。”

云烟半合的眼启蒙书网最新最快眸已是一汪涟漪,又是迷蒙又是无辜的仰头喘息看着他,小唇微微张着,又不知在看什么。

“真要命!”

狭小空间的**已经一触即发,男人的大掌已推下她底裤,一只手包住她娇臀紧紧捏住。另一只手下去拨开自己身下明黄龙纹的袍裾。

“不……要上班……”云烟似乎反应过来,双颊都是红晕,推着他胸口开始啜泣着想起身。

“听相公话,打电话请假”他的手已经克制不住的开始动作,眼睛瞟向她手里抓着的手机,似威胁又似**。

“不……求……”云烟咬着唇娇吟一声,手指死死的抠着他胸前衣襟,喉间开始压抑的嘤咛啜泣。

“乖,不打也行,不去就是,一会就跟我回家。”他话音刚落,已经雷厉风行的按下她娇臀,峥嵘已经贴上来,烫的云烟躲得又叫了一声。

“打……你先别……”云烟吓得撑着虚软的腿,勉力的开口求他,生怕被他按坐上去。

“嗯哼”

他喉间哼了一声,瞟了下她手上似是默许,身下暂时贴着她没有施力,时轻时重的蹭着,手指滑上去捏住胸前饱满的嫩尖。

云烟咬唇喘息,用颤抖的手去按开手机通讯录打电话去公司上司那里。

“喂……总经理好……嗯……是……抱歉……有些不舒服……所以想……嗯”

云烟突然重重喘息一声,被身下男人一个突然重力道的蹭顶弄得浑身都颤了。

“没事……嗯……谢谢总经理……拜拜”

云烟的话音刚落,手正去按下挂机键的瞬间,身下滚烫的峥嵘已经一下大力刺穿进来!

两人同时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呻吟和叹息,手机已经掉落出衣柜外,咕咚的翻了两圈孤启蒙书网最新最快零零的躺在地板上,断了线。

女性又哭又吟的疼叫声像猫儿一样迷惑众生,男性低沉的闷哼性感的让人发狂。

一切交织在一起,愈演愈烈,久久不息。

收散的时候,凌乱大衣橱里,云烟已经如初生的小猫儿一样缩在他怀里喘息的闭着眼睛,满脸是泪,浑身是汗。

他低喘着在她沙哑道:“出来胡闹几月了,可把你相公弄疯了。这次回家去你就别想下床了。”

云烟听了嘤咛一声把头一下埋进他胸口龙襟里。“腿麻了……相公……抱……出去”

他听到她娇软嗓音叫相公两个字身子都莫名酥了半边,同时强烈反应的自然还有……

云烟显然即刻感觉到了,羞得啊了一声的推他胸口又搂他颈项腻声道,“相公抱我……出去……”

他面对她这样撒娇的呢喃,但没有不允的。紧紧搂了她,手撑着橱壁站起来,躬身把她抱出来,直接放到室内还没收拾的床上去。

结果脱了龙袍的精壮身躯覆上来后,显然一会根本回不了家,肌肤相亲到最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好容易才勉力睁眼醒过来时,不知身在何处,身侧没有人。

好似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梦外,花非花,到像是什么也是记不起的。

朴素的窗帘外,城市已是夜幕降临,远处高楼上霓虹灯影,璀璨无边。

她静静的发呆,觉得脑海里缺了什么,又像多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醒了?”

外厅传来一声熟悉低沉的嗓音,字正腔圆的慵懒京腔。听的云烟浑身一个激灵,感到头晕目眩的不可置信。

一室一厅的房间显得很狭小而简陋,但被布置的很女性化的朴素温馨。

云烟裹着身上薄被腿脚蹒跚的走到房门口,就看到坐在外厅台式电脑前的高大男人。上半身□着宽阔的背脊,下半身一条明黄色里裤。他手拨弄着手中鼠标,一个个看着的赫然是她QQ上的好友列表。

“你在做什么?”

他听到她惊愕的问话微微一偏头,勾唇一笑,拍拍大腿,招手。

“来,乖。”

云烟怔怔的裹着胸口薄被虚软的走过去,被他一下揽到大腿上坐着,整个抱在怀里。

“为夫自然是在检查看看,最近你在外面可有不听话啊?”他手下一边还熟练的拨弄着下拉列表,竟然一点不生疏。

“你又胡说,我哪里有空”云烟很自然的嗔他一句。“只有你,那么话唠爱聊折子,才会24小时聊Q”

话音没落,云烟目光刚触及屏幕就忙去抢他鼠标,他竟然正要删她QQ好友!

“你做什么?!”

他眉毛一皱,理直气壮道:“性别是男还敢加你,朕让他断子绝孙!”

云烟听了睁大眼一口气堵着喘不上来,还没看清他就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去,不省人事。

不知多久,好似只有一瞬间。

云烟猛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身里衣躺在大床上,被胤禛抱在怀中。

他呼吸均匀而真实,脸色还带着微微疲倦,唇角微翘的宝气。

梦中醒来,梦中睡去。如今又是真是梦?掐了掐手指,疼了好一下。

天马行空的记忆,像胶片一样,偶有几帧跳入脑海里。哪里是梦境,哪里又是现实。

脸一下有些红,忙轻轻推开他起身来。

胤禛微微睁开浓密的羽睫,咕哝道:

“云烟……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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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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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中暑清醒后,还是看起来有些疲倦又有些病症。两人也说过话了,云烟也不可能不管他。忙里忙外的打理他的一切,把他照顾妥帖的无微不至,干净清爽的靠在床上被喂粥,整一个大宝贝的级别待遇,不知道翘起的唇角偷偷盛满多少幸福。

晚上睡觉前,云烟怕他中了暑嫌热,想让他一个人睡着徜徉,就准备收拾佛室的床铺过去睡。胤禛一见脸就沉下来了,连小顺子送来的药都打翻了。

云烟出来问怎么了,胤禛躺在床上就扭头闷着不说话,小顺子站在一边苦着脸。云烟停了停,给小顺子摆摆手示意让他下去再煮一碗。小顺子才如释重负的忙收拾了碎碗药汁下去。

云烟也不说话,慢慢走过去坐在床边,抬手去摸摸他额头似乎不烫了。

“哪里不舒服?”

胤禛才像被顺毛的狮子,转过头来沉声道:“佛室里通风不好,你收拾它作甚”

云烟一听才明白,动了动睫毛轻声道:“怕你中了暑气嫌热,我去对付几个晚上。”

胤禛浓眉又拢起来,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不热”

云烟无奈的看他,点点头。“好”

胤禛这才称心,待小顺子又小心翼翼端药上来,云烟亲自喂他喝了,一切安然。

夜里吹灯上床睡觉,云烟爬上去尽量往里睡睡,不想自己散发的体温让他感到热。他却不领情的往里蹭,最后直接搂上来。

云烟有些紧张,在黑暗里推他轻轻皱眉道:“热”

胤禛闷声道:“我有些头疼,难受。”

云烟一听就摸他额头,准备起身来。

“不烫啊,不是刚吃过药?”

胤禛却不放手,低头抵在她肩颈上显得有些难受。

“你别动,也许一会就过去了。”

云烟对此只能作罢,由着他把头搁在颈窝边,温热的呼吸。他也倒没有其他逾矩动作,云烟也就渐渐放松下来,想等着他好些,要再不好些得起来叫人请太医。忙了大半天,疲倦至极,慢慢的自己也沉到睡梦里去。

而她颈间那人,慢慢睁开眼睛,在她喘息的小唇间落下轻吻,才重新把头颅枕到她胸颈间,嗅着她特有的气息睡去。

早上云烟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大半张脸都侧趴在她胸口间睡的酣甜,不由得面上发窘。

白日里,王府里各房都派人来问安,还有送些羹汤。胤禛要清静不见只传话下去说无大碍。而各房的心意颇都是花了功夫的精致,云烟都让小顺子一一收下了。待摆上来,他又不爱吃,只爱喝她煮那最简单的雏菊绿豆汤和粥。

为了给他调理饮食,清肠排毒,她都亲自下厨去做,常常一头大汗,惹人心疼。晚餐后休息一会,又张罗给他沐浴更衣上床。让人扼腕的是,自他清醒后,云烟就不再帮他擦洗身子了,都只扶他去洗浴,帮洗洗头发和后背。

虽然两人渐渐开始说话,云烟跟他还是话不多,但亲自喂药也好吃饭也罢,他倒是一点不挑了,偶尔翘翘唇,云烟哄一句,就再没有不配合的。可让下面的小顺子他们大松了一口气,天天夫人长夫人短,神情还颇有些偷着乐,简直是他主子肚里的蛔虫。夜里睡觉,胤禛几乎都是无论如何不放手,鉴于他也不再逾矩做什么,热归热一点,云烟也只好随他。

自遵了医嘱,胤禛在屋里歇息了几日,有云烟精心照料着,烧也全退了,中暑症状也慢慢消退,才逐渐恢复办公。云烟嘱咐小顺子小魏子将大夫开的解暑药丸随身带着,只要出门下轿都帮胤禛撑伞打扇,小心照顾。又给他选着更轻薄的衣料做些新夏装,缓解些闷热。

日子一天天渐热的厉害,胤禛一天晚饭时跟云烟说去九州清晏住一段避暑纳凉可好。云烟听了点点头没有反对。

第二日,轻装缓行,胤禛送着云烟就去往圆明园,路上热浪袭人,比前些年显得都热上不少。

到了九州清晏,青山绿水,刹时就凉荫不少。西暖阁里早已经布置好夏天一应物品,云烟到了略略一收拾,已经觉得很清爽。

胤禛还没来得及喝盏茶,小顺子就焦急的来呈了加急公文。胤禛看了,眉间一皱就起身说要即刻出门。云烟点头应了。

没想到这一去竟然到很晚也没回来,云烟一个人睡在床上正想到这件事,屋外传来轻轻叩门声。她一惊起身问谁。

屋外传来小顺子底下带的近侍小福子的声音:“夫人,奴才小福子。苏公公差奴才连夜回来给夫人报王爷口信。”

云烟心中有些沉,忙披了衣下床去开门。

小福子躬身呈着胤禛手上常戴的翠玉扳指恭谨站在门外行了跪礼,见云烟抬手他才起身来。

“夫人,王爷怕您担心,特意让奴才们回来禀报。说是西北边出了点急事,便即刻动了身,最快两三日,最长五六日定会回来。让您安心休息,切莫着急。”

云烟听了,慢慢接过他呈上的翠玉扳指,指腹上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明知道可能问不出什么,还是开口说道。

“那边……危险吗”

小福子恭谨的把头低着,口齿伶俐道:“回夫人话,苏公公没有说。但请夫人宽心,王爷有一众亲兵护卫,又是千金之躯,定不会受丝毫损伤。”

待云烟攥着胤禛的玉扳指回到床上时,明知道他有一众人护卫,心里却还是莫名的产生了一丝不安。不知道是什么要涌出来。西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启蒙书网最新最快?要如此着急的动身?却没有对她明说。她闭着眼想要睡去,却发现夜无边的漫长,心脏一直咚咚咚的跳动,让她始终游走在睡梦和清醒的中间地带。

白日里,见了太阳,心绪才稍稍安稳下来。为了安定心神,云烟编了络子把翠玉扳指挂在左手腕上。而食**却更差了,基本吃不了一点。原本需要睡觉的时候,也是心绪不宁,只是克制着自己。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默默的等着。

度过四日,一日比一日心悸。黄昏时云烟独自靠在窗前,胤禛还是没有回来,甚至没有音信。看着落日的余晖,天空色彩斑斓的诡异,忽然间内心底一直压抑的恐慌席卷而来,直觉已经让她感到浑身汗毛发颤。

云烟立刻站起身疾步走去门口来喊小福子,他应声慌忙跑进来听侍。

“小福子”

小福子忙躬身应声:“请夫人吩咐”

云烟冷静道:“抬起头来”

小福子抬了头却垂着眼,云烟就看着他面上神情,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你是小顺子带出来的,有几年了吧?”

小福子道:“是的,夫人。奴才十岁进府,跟着苏公公已经五年了,才得幸到四宜堂当差。”

云烟又道:“既然做了四宜堂的人,你就该知道瞒我对你没有好处。”

小福子一惊忙把头磕到地下去:“夫人……奴才万万不敢,奴才实在……”

云烟打断他:

“我知道你不敢说,因为你们四爷口信里没有说,你更不敢透露。但如果你不说,就更是有危险。我现在就去西北!”说罢,已经毫不作势的起身往外走。

小福子哪里见过云烟这样,只怕是小顺子也没见过。慌得就跟在身后求:

“夫人,夫人……万万不可啊……王爷回来会把……会把奴才们都杖毙的……”

云烟走出殿里就吩咐门口侍卫,去准备船只,侍卫也一脸惶恐,在云烟冷声坚持下只好去码头备船。

云烟一边疾走,一边抬头看到外面天空斑斓的余晖,感到忽起的大风。走定到码头边才对小福子道:

“我若要走,你们又岂能拦我?既然如此,你不如说于我听,自有定夺。”

小福子跟在她身后噗通跪下,满脸挣扎的停顿了几秒才**张开口——

地面突然整个开始左右上下的晃动,让人感到骇然的恐慌,场面顿时混乱了!

云烟一个踉跄,被身后爬起的小福子扶住。话还没说出口,又一波剧烈的摇晃不断袭来,此时满是殿宇的人工小岛无异于汪洋上剧烈抖动的一片树叶,比陆地的晃动更剧烈,连殿前的铜仙鹤都在晃动倒地,仿佛再剧烈些连殿堂都随时有坍塌的危险。

此时所有人都知道,这竟然是——地震了!

几个侍卫东倒西歪的上来护云烟大喊:“夫人,快……上船……岛上不安全!”

云烟脑海中突然一个炸雷,连日来直觉的恐慌袭击了她的心底,死死拉着小福子大喊。

“西北是不是地震了!是不是!”

小福子现在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和侍卫合力托着云烟就往船上送。船身也上下震动着,但比在地上好一些,抖动越来越强,豆大的雨点开始砸下来,天色也暗下来。

几人拼尽最后一口气上了船,十万火急时解开船锚离岸,一个侍卫最后一个爬上来,身子刚扒到船上,差点掉下水里,被几人死拖活拽才拉上船。

不远处殿上的一个横梁掉下来,轰冬一声巨响,让人肝胆俱裂。

原本在船上该是安全的,可以缓解横向的晃动,只有上下的震动,只要能驶到开阔地上岸,是很好的避震方法。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仿佛只有转瞬间,狂风暴雨就开始大作,天空电闪雷鸣。原本只上下震动的船只开始随狂风暴雨拍打晃动,晃得人头晕目眩,几**干呕。

天空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兽,天昏地暗间狂风呼啸,似乎要吞噬掉一切。

人被甩的东倒西歪,云烟半个身子爬进舱里,一头一脸都是雨水。她拉着身侧的小福子只记得一个问题,在风雨中只有一个执念的大喊:“西北是不是大地震了!你快说!”

小福子一下哭出来,终于回答道:“听说是!”

云烟的心一下沉到谷底,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瞒着我。”

风雨中,她的喃喃自语显得那么微弱,没有人能听见她在讲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船不大,在如此罕见的狂风暴雨中显得很单薄,而这雨却持续着。在平时里,后湖离前面陆地并不算太远,但在此时却像遥不可及的地方。

熬过一阵,风雨稍缓的时候,侍卫们强忍着恶心忙去划船,精疲力竭才看到前岸的影子。正当大家精神一振时,老天爷似乎突然变了脸!

一阵疯狂的飓风启蒙书网最新最快毫无预兆的混着暴雨再次兜头而来,天色忽然暗的连驳岸也看不清。云烟趴在舱里死死抓着船掾,连指甲也抠断了两根,却丝毫不觉的疼。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来,去找他!

这时间就似凌迟,本以为终有平息的一刻,突然一阵毫无预料的恐怖天旋地转袭来!身子就像被甩出去的失重羽毛,手硬生生的与船椽分离,随着船身的翻转,整个覆灭。

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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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生死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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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烟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整个落入湖中,周围一片漆黑冰凉的湖水猛地灌入她口鼻,不远处倾覆的船身似乎开始渐渐沉下去,引起像死亡的漩涡包围着呼啸着,要拖她沉入深渊。

求生的,还有去找他的念头让云烟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想脱离这越来越大的漩涡,手脚并用的往上游,凭着直觉想往岸边的方向胡乱扑腾,可灌入口鼻中的几口水让她痛苦万分,身后的漩涡像地狱之手一样死死的拉着她,她看不到周围有人,也叫不出来。

云烟渐渐感到浑身的力气迅速流失,心也似乎凉了,只剩下一个名字。整个脑海都黑下去——

一双铁一般的手臂游过来猛地拉住她腰身,终于将她沉下去的身子拉起来死死抱住奋力的蹬离漩涡往水面上游去。云烟在半昏迷中,突然奇异感到了一种像婴儿一样回归母体的安全感。

钻出水面被拖上驳岸的那刻,云烟被压着腹部呕出几口水来,大口大口的吸入新鲜空气,才终于感到了逃离死亡边缘的感受!

地面又开始不断小幅晃动,雨点小了很多。身上的人不断掐她的人种拍她的脸,大声唤她的名字,她半开眼帘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熟悉的不可置信的面孔。

“胤禛!”不知是什么感受,在生死交错的互相寻觅中,浑身都身都是泥水的两人趴在地上一下死死抱在一起,于山河灰暗间紧紧相拥。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能瞒着我去,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云烟趴在他怀里大哭,死死抱着他的后背,苍白脆弱的指节仿佛都能折断。

“我错了,云烟,我回来了,我们死也不分开”胤禛也死死的抱着她,昏暗的天色里满脸看不清是雨是水还是什么。

“胡说!谁要你死,你还有大好的天下,你不能死!”云烟满眼都是泪水,揪着他的衣襟语无伦次,苍白的脸上狼狈的粘连着滴水的发丝。

胤禛紧紧扶着她的头颅,在天地苍茫间只看到她眼底去。呼啸的世界也像突然安静下来了,什么噪声也听不见。

“那你就原谅我,握着我的手做我的妻好好和我一起活下去。我做错很多,瞒你很多,你却从来不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好好保护你给你最好的,却总让你哭。”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所有,但只要你信我,我爱新觉罗胤禛连灵魂都是你的,生死不移!以后无论何时何地,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生死都是一体好不好?”

云烟看着他,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泪疯狂的涌下来,交织着雨水,不断被他大手抹去,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顾不得看昏暗的周围,谁爬上岸来,谁救了谁。这一场天灾更像他们之间的生死同命的见证,摧毁了精神的阻隔,又开始重生起更大的信仰。

只一个好字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紧紧搂住他颈项,把唇按在他唇上,全是泪水。

哗啦……咯吱……哗啦啦……

胤禛眯眼抬头看不远处的山体,随着地面晃动开始滚落山石,风雨又开始肆虐,心下一下知道不好!连这里也不安全了。

云烟也感到有山石甚至溅落到脚边,立刻抬头看不远处的山体,那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的山体滑坡情景在她脑海中闪过,身体已经被胤禛奋力抱起,往前方跑。而他的胳膊显得有些吃力,似乎受伤了。

来不及了,此处处于西山郊外,除了房屋就是山水环绕,只有正殿后面只有一座天然坚石铸成的寿山。

胤禛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想起建园时他曾看到寿山西南角侧的大槐树下一个隐蔽的天然石洞,轻易不会被压垮,如今一赌,他果断的抱着云烟凭记忆往寿山后一角飞奔去。

地动虽然弱了,但启蒙书网最新最快周围山体落下的岩土石块飞溅的越来越厉害,大雨滂沱间,随时山体滑坡的预兆。当胤禛抱着云烟冲入那个石洞里,还未来的及喘息,振聋发聩的声音一下爆发出来,无数石块泥浆拍打下来,连大树都被压倒一下歪着堵在洞口前!连石洞都被冲击的有些微微晃动,掉落灰尘,而后缓缓静止。

两人的心都紧紧的贴在一起战栗,喘息。黑暗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外还有风雨声,微弱的余震。

云烟紧紧抱着胤禛,手去摸索他胳膊外侧,声音都在颤抖道:“你受伤了吗?刚刚被砸到的?”

胤禛摸到她脸颊,安抚道:“不是,是在西北被砸到的,小伤而已已经包扎过了。”可胳膊外侧被云烟手一触到,就闷哼了一声。

云烟摸到手上黏腻,不知是水还是血,一下要哭出来又忙去捂嘴,心剧烈的疼。

“泡了水会不会发炎?”

胤禛一听到她破碎的呜咽声,简直比割肉还疼,忙去抹她脸上泪,把唇抵在她额头上。

“不碍事的,真的,不哭。”

云烟在他胸口的衣襟上胡乱擦着小脸,轻轻摸着他哽咽道:“嗯,我不哭了。”

胤禛的大掌温柔的轻拍她后背,把唇压在她的前额上低哄。

“别害怕,最强的震动已经过了,滑坡和余震都在减弱,这个石洞很坚固,等一切过去,我试试去把堵在洞口的大树推开些,门下亲兵会找到我们的。”

云烟却忽然笑了,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却像暗夜里的芬芳般徐徐绽开出动人心魄的美。

她的声音在这样黑暗破败的石洞里显得温柔而宁静。

“我不怕,只要和你一起,怎么都不怕。”

胤禛仿佛能透过黑暗看到她唇角的笑,把唇压在她眉心上,深深的亲了一下,连全身都在隐隐颤抖。

“还好……我没有迟。”

云烟深深埋在他湿透的衣襟里。

“你怎么能这样傻,连亲兵也不带孤身一人跑回来?还受着伤”

胤禛用下巴蹭蹭她发丝。“他们在后面,跟不上我。我收到急报说,直隶一带出现了震兆,我一想到你孤孤单单在岛上等我,便布置人力连夜赶回来了,没想到还没跑进园子就震了……”

云烟一下想起什么,自他怀里扬起头急急的问:“那西北如何?还有府里?”

胤禛捧着她脸道:“都布置了,府里无山无岛,有高无庸傅鼐疏散大家去开阔地避险。只有你,只有我。我们生死都必须在一起。”

云烟突然凑上去亲他,连洞外的风雨似乎都停息了。他们在黑暗中,近乎虔诚的用互相的唇触摸对方,贴在彼此的面颊上感受对方真实的温度和呼吸,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战栗。

胤禛感到她的颤抖,便将她从阴冷的地面上完全抱起来跨坐到自己身上,摸她身上湿冷的衣服。注意听着洞外仍然有微微余威。

“冷?”

云烟点点头又摇摇头,精疲力竭的趴在胤禛怀里,脸上的泪珠干了,微微打颤。

胤禛轻轻扶起她,先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袍子铺在一边,又去帮她一起去解颈下纽扣。

“这样下去不行,得把湿衣服脱下来,你已经有些着凉了。估计等全部余震过去,亲兵队找过来还得要一时半会。”

胤禛在黑暗里悉悉索索的将云烟身上衣物剥开,连颈子后的肚兜也揭开掉,一齐铺到另一边,便将云烟整个□光滑的身子搂进同样□的胸膛里。

肌肤相贴处让人微微叹息,跳动的心脏都紧贴在一起。胤禛的体温一向比云烟高,亲肤的温暖着她,大掌还不断的帮她搓着手臂和背部让她不再感到战栗。

“一会就热了,要是累就睡一会。”

在这破败阴冷的山洞里,这个男人,她的丈夫让她感受到无以伦比的安全和温暖。她的小手抱在他□精壮的背后,她也想为他带来温暖,而不仅仅是汲取他的温暖,她学着他一样搓揉他的背脊,感到他周身体温的迅速升高。

“云烟……”胤禛**言又止的声音显得有些闷,忙伸手到背后去拉住她纤手。

“是不是不冷了?”云烟仰头在他怀里无意间挪了挪,胸前挺立的嫩尖随之在他□的胸口上软软的蹭了蹭依旧压着。

胤禛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哼,“不能再动了,我……会有感觉。”

云烟的脸在黑暗里一下红起来,咬着唇呐呐道:

“你……不是连夜赶回来的,怎么还……”

胤禛用力搂搂她细腰叹息道:“你该问问它”

云烟刚在想“他”是谁,而后一下被腿间升起的粗壮昂扬烫到才明白,此它非彼他。

“嗯……是不是很难受?”她感到它的跳动和异常峥嵘,有些结巴。

胤禛低头亲亲她小嘴,呢喃道:“不妨事,你累了就睡一会。”

他呢喃的沙哑嗓音在这空旷狭小的山洞里是那么男人,那么宠溺,那么性感。

一切就那样发生了。

她就是疼这个男人,感同身受的疼。生死间,才知彼此早就是血肉不可分离的亲人。

在那个午后的草地上,在大觉寺的菩萨前,也许她潜意识里早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未来该如何去走,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在天昏地暗间的一席话,才突然彻底的推开了彼此心间半掩的门。

三个月都没有过肌肤之亲,彼此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云烟在黑暗里闭着眼睛,第一次主动完全绽开自己努力一寸一寸包容住他,直启蒙书网最新最快至全部。利刃劈开血肉的疼痛,前所未有的彻底和深入,无法比拟的充满和心安。

她用自己最极致柔嫩的血肉缠住他,咬紧他,使他万劫不复。

她第一次在欢爱里这样清楚的感受到,原来她抓住的是这个男人的全部,连他的灵魂上都深深烙印着她的名字,不可磨灭。她任何一点反应都足以让他为她疯狂,绽放出不为人知的倾世魅力。

也许狂风骤雨都不足以形容,每一下都像深深的抵到了心脏里。哪怕整个世界覆灭,也无法分开他们。

待到里外整个世界恢复风平浪静时,天已经蒙蒙亮,两人的身体也都不再寒冷。云烟紧紧搂着胤禛的颈项,已经在他怀里彻底睡过去,唇角还带着微弯的宁静。

亲兵找到洞口时,胤禛先命轻轻移开大树一角让小顺子拿了一件大披风,趴在洞口用手塞进来。胤禛一手揽着迷迷糊糊的云烟,一边欠身去拽了大披风过来一抖。

云烟抬手揉了揉眼睛,感到能朦胧看到他面容,喃喃道:“相公……天亮了?”

胤禛看她那小样子,真不知道该怎么疼,抬手就把大披风围到她娇小身上完全覆盖住。

“你困就继续睡,有相公在。”

云烟似乎困得厉害,倒憨憨的点点头,就又缩进他怀里蹭了蹭,沉入了梦乡,还发出小猫那种呼呼的气息,吹拂在他胸口。

此后,胤禛怎么让亲兵小心把大树沙石都清理完,怎么把她抱出来上了马车,又怎么进了四宜堂,怎么洗澡怎么上床,云烟就一概都不知道了。

等她终于睡足睁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躺着近距离的迷人俊脸,带着一抹荣光焕发的浅浅笑意,性感的要命。

周围的红色大帐和床铺,益发掩映的他英俊的让女人心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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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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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妻子

两人对视了两秒,就不约而同的紧紧抱在一起。缓了缓,胤禛就把她轻轻抱出床榻坐到小桌边用饭。静静的吃着,两人也不说话,眼角眉梢俱是情谊。

待回到床上后,在胤禛注目下,她把手腕上用红绳系着的翠玉扳指取下来,然后抬起他修长好看的大掌,轻轻套上他大拇指去。

胤禛把她整个身子都紧紧环在四肢中,两人八爪鱼一样的抱在一起,好一会像才刚从那场生死灾难中走出来。

云烟四肢都缠在胤禛身上,在他怀里静静趴了一会才仰头道:

“京里情况如何,你不去主持大局?还有,园子里小福子他们……”

胤禛勾唇摸摸她脑袋:“已经主持过了,京师情况基本还好,避险比较及时,房屋毁坏也不大,只是因为暴雨所以外围有些山体滑坡,所幸人烟不多,人员伤亡也不大。小福子侍卫他们伤势不算严重也都带回府了,有大夫照顾,你放心罢。”

云烟点点头放心下来又道:“这么快就全处理好了?”

胤禛的表情好像有些料定她会这么说一样,微敛了下浓密微微上翘的睫毛,故作淡然道:

“夫人辛苦了,睡得时间比较久。”

云烟的脸腾得全红了,这下没有黑暗掩护,全落入了胤禛眼里,羞得眼睛不知道该往哪躲。胤禛一下搂住她,眼里都是浓情,吻却是亲昵的。

云烟抱着他双颊轻轻喘息道:“你把我……抱来佛堂……做什么”

胤禛屈指轻轻摩挲她两颊上的红晕,唇一边亲吻一边垂眸低语:

“这也是我们成亲的喜室,你说呢”

云烟不语,手渐渐抱到他颈项后,胤禛缓缓拍着她的背,慢慢靠在她头顶呢喃:

“从前,我总告诉你,我是你丈夫。如今,我才明白,我更该教你说的是另一句。”

云烟微微动动,脸轻轻蹭蹭他下巴,浅色瞳眸上覆着柔软纤长的睫毛。

“哪一句?”

胤禛手滑过来去托她下巴,把自己的脸颊贴着她轻轻的嗅着她皮肤,蹭了蹭彼此额头。

“回答我,你是我什么人?”

云烟睫毛一颤,一双浅眸里流转着醉人的水雾,淡色的小唇才微微张开。

“妻子”轻轻呼吸间吐出这两个字,将柔软的唇印到他掌心。

胤禛掌心滚烫,双手托起她颈项两侧又鼓励道:“大声些说,你是我什么?”

“我是——你妻子。”云烟在他鼓励下声音明显大了且坚定,眼里的水雾像涟漪一般迷人。

胤禛眼底露出的笑,比任何表情都要让人心折。“真好听……再说给我听”

云烟也柔柔捧住他脸,却出其不意的咬了他高挺的鼻端一下立刻放嘴,浅笑道:

“我是爱新觉罗胤禛的妻子,永远的爱人。”

胤禛嘶了一声,一下把她搂的高高的紧紧抱入怀中。

“永远的爱人”

云烟紧紧搂住他颈项,眼里的潮湿终于落下来。“嗯”

胤禛身子微微一颤,看不见她落泪却抬手去擦,那么强势又温柔。

云烟颇有些耍无赖把眼泪都挨挨蹭蹬抹到他肩头衣襟去,胤禛喘息了一下按住她脑后,低头顺着鼻梁吻下去。

“我想一直听你对我说,然后再也不要怀疑。”

胤禛或轻或重的吸着她唇瓣,亲昵的喘息都是吻里让人沉醉的音符,每一丝接触里都是满满浓情。

云烟同样情动,纤细的手亲密的摸着他脑后的长辫子在掌中摩挲,别有种异样的情愫。闭着双眸越来越无意识的主动抬唇与他接吻,神情间无意展现的**和娇怜是从前没有的。

世界上往往总有一个人让你爱到不知道怎么再爱,疼到不知道怎么再疼为好。也许,对于胤禛和云烟来说,彼此就是那个人。

暴风雨后的天气忽然变得凉爽起来,恢复了正常的夏季温度,人们也恢复了正常生活。

胤禛日日公务繁忙,主持西北直隶几省的震后恢复工作也井井有条,每日快马呈报给远在塞外避暑的康熙。由于处理较为妥善,康熙也未从塞外赶回,对胤禛显得很放心,正常继续着行程。

雍王府里屋舍损坏很小,圆明园里因周围山体滑坡较显狼藉,均开始陆续修整。小福子伤了一条腿,云烟还让小顺子小魏子带着一起去探望过他和几个侍卫,问了伤情,还关照小魏子带出来的小保子多照顾小福子,让他安心养伤,伤好再当差。

自胤禛与云烟彻解心结,这个夏日就变得如泉水般清澈。云烟在家中避暑养身,常穿着睡裙靠在小榻上纳凉打盹。胤禛终日里忙碌却神采沉静,那安宁的成熟却是从眼角眉梢和举手投足里流露出来。

事务忙的时候,云烟常陪着胤禛在书房里看公文。夜里等归,云烟听到门响就赤足跑下来被进门来的胤禛抱起来,踩在他靴子上两人一边亲昵说话一边进屋。

没过几日,胤禛回来时刚拉开门,却从怀里抱出一团雪绒绒的小肉团来放到云烟怀里。软软的一小团,睁着漆黑漆黑的圆眼睛看云烟,小身子拱了拱。竟是只出生没几日的小京犬,只胤禛一个巴掌大,特意寻来了给云烟一个惊喜。

云烟给它起名叫嘟嘟,很是爱它那种娇憨又倔强的小表情有几分像胤禛,偷偷跟他说过却被他好好的收拾了一顿。云烟白日里喜欢带着它在院内玩耍,显得活泼许多,也多了很多乐趣。

夏去秋来,嘟嘟长的也快,很快从巴掌大长成一个满地跑的小肉球。它不爱叫,很乖。但爱吃爱睡,爱撒娇。有时,云烟躺在榻上睡熟了,嘟嘟就窝在她腹上打呼噜,胤禛看了又是开心又是些许吃味。小顺子和小魏子平时对嘟嘟,简直就差供起来伺候。

桂花开的时候,康熙一行人也从避暑山庄回来了,正是凉爽好个秋。胤禛卸了监国重担后悠闲许多,早晨不出门就陪着云烟梳妆。房中慵懒,青丝披肩坐在铜镜前,顶多一只檀木或碧玉簪就把头发松松挽起,清爽又妩媚。

而胤禛却不知如何勾唇笑着兴起吟诗:

“晓妆髻插碧瑶簪,多少情怀倩竹吟。风调每怜谁解会,分明对面有知心。”

云烟听了他诗句中意思,一边理着脑后青丝一边半转身过来脸有些微红的嗔道:

“淫诗……”

胤禛大笑抚掌起身走过去道:“那你是没听过淫诗呢……我这对面知心,你却敢不认?”

“那你告诉我:丹唇皓齿瘦腰肢,斜倚筠笼睡起时。毕竟痴情消不去,缃编**展又凝思。这又是什么?”

云烟抬眼看铜镜,也不回头,听到这首念出来直接就脸红着在铜镜里嗔他一眼,抬手间把发丝用碧玉簪叉好,不语自答。

她一向素净,很少上妆。触景生情间,胤禛不熟练的开了化妆匣子,摸索找到画眉墨块,轻轻为她淡扫蛾眉,轻点眉间一抹嫣红朱砂,一抬眸已是满目生辉。

胤禛一见也怔住,多年朝夕竟是头一次见她略略上妆模样,如此……

他抚着她额头慢慢微笑道:“闷了一个夏天,今晚我们一起出去好是不好?”

云烟眼睛一亮,笑着点头说嗯。

胤禛笑着继续道:“好,我让小顺子给你备男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过完节上班上学了吧,这几天看步步的日子,好像不太有童鞋理瓦~~~~(>_<)~~~~

于是……澜澜也去看了O(∩_∩)O嘻嘻顶着锅盖爬走了……不忘说一嘴,喜欢留言喜欢收藏……喜欢的话请点正文结尾处的“插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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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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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绝色

胤禛穿着常服,手里提着瓜皮小帽,放到正在扣衣襟的云烟头上,捋捋她脑后编好的长辫子,又把她掰过身来,大拇指细细擦了她眉心点上的一点朱砂。

云烟一身少年郎打扮,抬手扶扶瓜皮小帽显出几分清秀之姿。胤禛手放下来拂了拂她身上穿好的男装,手从已经束平的胸口过还皱皱眉:“会不会勒的太紧?”

云烟推开他手嗔他一眼:“不紧点穿男装能看么”

胤禛唔了一声,负手低头附耳对她耳语一句,而云烟脸一红就打他一下推开他往外走。留下胤禛站在原地笑,缓缓也提步跟出去。

天色已近黄昏,正值金秋,两人徒步出行很是惬意。一队亲兵侍卫皆换了便衣,不远不近的跟着。

云烟久未出来逛街,又是做男装打扮,手持折扇显得很欣然。她身子单薄,跟在胤禛身边很像一个跟着兄长的小少年。胤禛随意的负手缓行,显得雍容而优雅,时不时偏头看看身边。

京城华灯初上,在夜色中显得极美。路上的人开始不多,走入繁华地渐渐就热闹起来。周围茶楼酒肆林立,还有夜市里做生意的小贩。

胤禛怕云烟走失,就去牵她手。云烟反应过来,忙用另一只手去掰他大掌,小声窘道:“你别拉我,两个男人手拉手给人家看到以为我们……”

胤禛失笑的把她肩头往身边带带戏谑道:“好男风也都是好美童……”

云烟可不笨,听懂的羞恼瞪他一眼把手抽出来,这人分明讲她不是美童不会让人误会。虽然是事实,还是很可恶。她转念坏笑了一下眨眨眼凑过去低声软糯道:“那你会不会也喜欢美童……”

胤禛的唇角有些微微抽搐,趁着夜色掩护就抬掌惩罚性的打她屁股一下,瞪了瞪眼。云烟低低哎呦一声,又羞于在路上去做揉屁股的动作,只能可怜的嘟着嘴。

胤禛见了又问她疼不疼,云烟摇摇头,眼底都是孩子般调皮的笑。两人一齐笑起来。

一路闲逛过去,遇到小摊贩,云烟也会凑上去看几眼。但大多是女孩子的小玩意,碍着自己男装不好显得太奇怪,又乖乖跟在胤禛身边。

胤禛见了纵容道:“不碍事,你若喜欢就买,不用顾忌旁人。”

云烟摇摇头笑说:“非也,逛街的真谛实不在买,而在看嘛。”

胤禛失笑道:“没成想倒娶了个更小气的媳妇”

云烟听了倒很是受用的弯了眉眼小声道:“相公,肚子饿。”

正行至一家繁华酒楼下,建筑造型如空中楼阁,层层雕栏露台出挑甚是特别。精致的牌匾高高悬挂上书:“莫从容”,也是个很特别的名字。

云烟看看门口来往人群若市,美味的香气飘散出来,显得极为诱人。胤禛看她神色就拉着她进去。

厅内空座已经不多,生意热闹,香喷喷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店小二见他们盈门,打扮简单却仪表不俗。招子很亮的热情上来招呼道:

“二位爷,楼上雅座?”

胤禛点点头,带着云烟穿过大厅随他上楼去。一上二楼厅内就看到**布置的像小型景观,云烟跟在胤禛身后一路默默观察四处别具匠心的布置竟显得颇有些现代气息,经过的雅座包间属于半封闭状,比楼下显得清雅不少。

小二带着他们走到西南角一处雅座落座,才开始介绍店内招牌名菜,什么“祥龙双飞、凤尾鱼翅、八宝野鸭、金丝酥雀、挂炉山鸡、生烤狍肉……”口舌流利的让人叹为观止。

云烟听了一通,只记得几个比较正常的菜名,对于什么龙头凤尾金丝雀的实在提不起胃口。胤禛知她口味,便先点了一壶庐山云雾,又荤素搭配的点了几个清淡菜色,荷叶鸡、奶汁角、莲蓬豆腐、秘制豆黄、番茄马蹄等都是她爱吃的。小二见他们二位如此清淡,更推荐了店里享有盛誉的鹿鞭汤。

云烟一下愕住,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男人。只见对面人正悠闲的看着她,唇角和眼底已经浮上淡淡戏谑之色,让她不由得在桌下踩他脚。

胤禛不由得抬手咳了咳,很像是清清嗓子,一派正经的询问道:

“你看……可需要?”这意思竟是一语双关的妙极,非夫妇不能道也。在“两个男人”中说出来,意思又更显不同了。

云烟一下大窘,差点被口水噎住。需要就见鬼了,踩他都是轻的,恨不能扑上去咬他。可在小二的大眼瞪小眼下,只能硬着头皮故作镇定的向小二道:“不必,就这样吧。”

小二应声下了楼去,云烟立刻把他手抓过来咬了一口,小猫似的气呼呼泄愤。

胤禛配合的闷哼一声却也不把手抽回来笑道:“咬坏了你不心疼”

云烟看着他虎口处浅浅的牙印,一边把他手推回去,唇角却也翘了起来:

“让你就知道欺负人”

二层里渐渐越来越热闹,不时能透过雕花槅扇看见客人从楼梯上进来。他们的雅座正对着外挑的露台,月色很美,楼下是灯火繁华的街道。

两人正说着,小二来上了庐山云雾,又退下去。云烟突然按了胤禛手,先端了他茶水喝了一口无碍,才松手让他喝。胤禛摇摇头看她,眼角里不知是什么情绪:“傻瓜”

云烟捧着杯子轻轻喝下一口热茶,觉得芳香怡人。“你来过这儿吃饭么?”

胤禛摇摇头,也微微饮下一口。“不曾,这酒楼开设不久倒听到些名声,今儿也是随意遇到。”

云烟点点头,再要去喝一口还未咽下,眼神却看到楼梯上拐上来几个身影,心中一沉觉得太阳穴生疼已经把脸侧过去。

胤禛似乎感受到异样,倒不慌不忙的看她一眼再微微侧首——

九阿哥胤禟手持折扇,闲庭信步的走过来,声线依旧特别的好听:

“八哥,你看这不是四哥吗?”

他身后人惊人漂亮的脸孔已经露出来,一身月牙白长袍丰姿挺拔,音容如故。眼光深深的在云烟侧脸上打了个转,沉静的表情已经挂上完美的三分笑,温醇道:

“唔,原来四哥在这,果然巧。”

胤禛坐在原位没动,唇角微翘,眼神抬起来淡淡道:“原来是八弟九弟,确实无巧不成书。”

胤禩手扶折扇也不坐下,显得极其自然的寒暄几句,胤禛也应着。两人堪称绝配。

胤禟站在胤禩身边表情一如从前,眼神却往一身男装的云烟身上瞟,犀利的让人无所遁形,却没有开口戳穿。

云烟只低头不看,不想与他们任何一人目光交汇。虽然有些压抑,却不慌张。因为,有胤禛。

这四人心间,哪里不是明镜。恩怨情仇,总有一天必然算净,这是后话。

胤禟的眼神几乎就没离开云烟低眉的脸,比胤禩竟还要明显。

胤禛的目光看向胤禟开口:“这酒楼是九弟名下新开的?”

胤禟微微一哧挑眉答道:“算也不算”,微微偏头道:“八哥,我们也该上去了。”

胤禩点点头,风姿优雅的与胤禛告别,只有侧身离开前,目光再次从云烟身上滑走,两人并肩缓步便上了楼去。

云烟松开握在身前的手,看到手心里有几个清晰的指甲印。胤禛的大掌伸过来握住她手,云烟回握他,抬眸看他眼底浅浅道:“不想在这里吃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胤禛点点头,收回手正**起身。小二恰好端着满满的托盘,热气腾腾的上菜来。

胤禛从袖里抽出一张银票丢在桌上道:“菜不必上了”

小二托着托盘**上菜的手刚愣了愣,自楼梯上方传来一个娇美声音道:

“这位爷既来了莫从容,未尝即走岂不遗憾?”

那一双精美的紫缎绣鞋,配上一身烟霞紫锦衣罗裙,窈窕身姿,真真一副桃花面的绝色倾城之姿。带着久违的气息,婷婷袅袅从楼梯上缓步下来,似乎连人的眼都照亮了。

胤禛不可置信的眯了眯眼,表情沉默且难辨。

云烟站在胤禛身边,淡淡的看向来人。一如当年,在秦淮河上。

这个女人,依旧那么美。长着一张与胤禛匹配的绝色脸孔,全身上下似乎无一点瑕疵。

紫凝,她是叫紫凝吧。原来,她还活着。

她手中那条一角绣着紫色荷花的丝帕还巧笑倩兮的拿在手里,轻轻对小二拜拜手,他就放了托盘退下去,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她目光从云烟脸上掠过,显得不屑一顾的启唇一笑,眉目妩媚。

胤禛冷着面孔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扶了扶袖口抬步往楼梯口走。云烟也没说话跟着走。

紫凝被着无视得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闪身竟未去拦胤禛,却截住了男装的云烟。

胤禛掌风已经过来,厉声道:“你敢动她?”

紫凝将云烟一拉拦在身前,胤禛硬生生的收回掌风,要去拉她,又怕弄伤。楼下四角同一时间有不少客人刷刷起身扶到腰下,俨然却是便衣的亲兵。

紫凝娇笑着摇头,也拉住云烟的一只胳膊,目光里有一丝刻骨的快意和怨毒。

“我还从未见过四爷如此紧张呢。这位小福晋,你可知他在我床上时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想念老四的各位美人们嘛?(^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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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云烟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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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云烟的脾气

什么是悲剧?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

在这样美好的夜晚,一个起死回生的绝**子从天而降,轻轻的说:“你可知他在我床上时是什么模样?”

她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像一颗炸弹投入了平静的湖面里,足以爆炸得让彼此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云烟听到她惊世骇俗的言论微微动了动睫毛,没有说话。左手臂上被她美丽尖锐的指甲抓的有些疼,右手臂上被另一只大掌紧紧握着,静静站在他们中间。

胤禛的脸色刹时沉的可怕,连声音里都压抑不住的狠厉:“住口!”

紫凝见云烟未说话,已经心中有数。虽然没有预料中那样激烈的效果,但还是获得一些快意。眼神看向胤禛,眼底的怨恨里有抹不去的深深嫉妒。是的,她就是故意的。他的冷酷无情,从她死里逃生那刻起就发誓要百倍报他。而今,已经准备了够久。

她妩媚的笑起来快速贴近云烟耳侧,一股久违的香气也飘入云烟呼吸里。

“你看他此刻表情有多冷酷,在床上对我就有多热情。”

吐气如兰的轻声低语,吐出的话也字字如针般刺向女人最脆弱的心房。而后笑着放开云烟的左手臂状似怜惜的看着长相清淡身材单薄的她,仿佛与她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胤禛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听不清她贴到云烟耳边说了什么,也看不到云烟的表情。心直觉的一沉,在她松手的瞬间立即把云烟拽回怀里,扶着她肩头看她全身上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云烟却缓缓扶住胤禛的手。一边慢慢侧过身去,一边与他自然的十指交握放垂在身侧,唇角已经挂着浅浅的弧度看向紫凝,淡淡笑道:

“如果美人你真想说便说出来吧。我们,洗耳恭听。”

紫凝被云烟突如其来的转变噎得有些措手不及,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漂亮的脸蛋有些微微扭曲。仿佛喉咙里突然被卡进了一根大鱼刺,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站在原地。

胤禛更紧的握住她的手,不留一丝空隙。

停了几秒,云烟侧首淡淡道:“不早了,我们走吧。”

胤禛点点头,紧紧握着云烟的手牵着她转身下楼,一路出大厅而去。

紫凝不甘心的站在原地想叫人,却被身后上来的小厮叫住,咬唇仰头看看了三楼,再低头只能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大门口。

一楼大厅里坐在各个桌上的便衣亲兵看看四周也陆续站起来,随后走出去。

胤禩坐于三楼的隐蔽花窗边,缓缓饮入一口茶,眼神深深的盯着一楼下走出大厅去的背影。花窗的暗影交辉在他如玉般的面孔上,说不出的俊美和阴郁,只剩下沉默不语。

胤禟的目光从楼下收回来,半闭眼睫嗅了嗅手中的鼻烟,长吸了一口气。

“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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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酒楼,秋夜的风有些凉意了,街边依旧灯火阑珊。

胤禛的目光落在云烟侧脸上,她只默默的走着,由着他依旧紧握手掌。

十指交扣间,依旧真实。

一辆马车缓缓迎面停下来,小保子已经拨开帘子候着。胤禛放开云烟的手抄起她后腰轻轻把她抱上去,自己也随后掀袍跨上进去。

帘子放下来,马车就缓缓跑起来。胤禛扶住云烟肩头,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

云烟被他摸到左臂上抽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淤青,可能是被她指甲掐到。胤禛见她反应马上就想解她衣衫去看痛处情况。云烟微微皱眉打掉他来解领扣的手,偏过头去。

昏暗的车厢内,马儿踏踏的声音和车轱辘滚滚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耐心而持重,路边阑珊的灯光透过轿边小窗帘微微露进来。

云烟扭头看着窗外一声不吭,胤禛一下从身后环抱住她整个身子。

彼此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明明空着肚子,却像吞了生生的一个大苍蝇般让人想呕却呕不出来。

府里很快就到了,胤禛刚把云烟抱下马车,她也不等他就提步自己进门去。

小顺子抱着嘟嘟等在院门外候着,一看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尤其是胤禛满脸阴翳的表情,头皮已然一紧,默默退在一边。

云烟话也不说,就直接进了屋子。胤禛就随后跟进去,把门关上。

云烟一进屋,就把头上瓜皮帽拿下来,一边解男装,一边径直去浴间拉铃让备洗澡水。刚出来进卧室,就被胤禛一下抱住。

“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和我说说话。”

云烟停了停终于开口说话:“行,脱衣服。”

胤禛一下愣住:“嗯?”

云烟推开他指指浴间,自顾自的走到床边去背对着他把自己身上的男装脱下来。

“不洗?”

胤禛立刻答:“洗”

他看着她背影轻咳了声,终究低头解衣服进了浴间。

等他匆匆忙忙洗完出来时见云烟正在床边把一床被褥往外抱,就一下拦住她身子。

“你别去佛室”

云烟直接把被褥塞到他手里去道:“我本来就不去,是你去。”

胤禛的表情一瞬间已经换过好几种,精彩万分,最后变成无奈的挣扎。

“云烟……”

云烟推开不看他,拿了衣服就往浴间去,“自己答应的别忘记。”

门就砰的一声合上了。

云烟洗了很久,洗完澡出来,屋里空荡荡的,胤禛应该已经去了佛室。

云烟感到浑身疲惫,什么也不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去熄了灯,爬上床拉了被子躺下。

晚上发生的一切,迷迷糊糊的在脑海里闪现出某些片段,渐渐也睡着了,却很浅眠。

睡得零零落落,半夜里突然被响动一惊,一下睁开眼——

一个高大的影子正站在床前,只有微微的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云烟一惊,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瞪着他不说话。

胤禛站在黑暗里,声音沙哑:“我睡不着”

夜阑人静,轻声低语都异常清晰。

云烟忽然鼻子有些酸,就别开脸起身:“那床让给你,我去佛室睡。”

胤禛跨到床前弯□一把紧紧抱住她,哑声道:

“你知不知道你牵住我手的那时,我恨不得扑上去狠狠亲你。”

云烟突然张开口咬在他肩头,小巧的牙齿深深陷进去。

胤禛闷哼了一声,却把她抱得更紧,唇角也微微翘起来。

“你对我发脾气,我才安心。不论你听到什么,只信我。”

云烟半响松口幽幽道:“你是想知道人家对我说了什么吧?”

胤禛停了停答道:“想,也是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不想,是因为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云烟推开他抓起枕头就扔过去,再也掩饰不住酸味道:“我不想知道”

胤禛一下接住枕头,见她小女儿娇态,更锲而不舍的压上去搂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身,任她挣扎也不放手。狠狠的亲她一下,依偎着她脸沉声坚定道:

“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在处斩后还活着,就更谈不上再有来往,连今晚见到也是吃了一惊,看来怕是和老八老九脱不了干系……”

云烟听了若有所思,终于沉默下来轻轻道:“你要小心”

胤禛点点头嗯了一声,静静的看着她眼,唇就贴上去:

“云烟……你到底要让我怎么疼你才好”

云烟反射性的用手挡住他唇,他的唇却落在她掌心上继续轻轻吻着,让彼此心间一颤。

那掌心在他们脑海里,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全是属于他们点滴。黑夜里,他亲吻掌心的触感那么柔嫩,连亲吻声都那么让人心生柔软。

他将她掌心缓缓贴在自己心间,紧紧交颈抱住她。

“对不起,云烟。我知道你很疼却还握紧我的手,我都明白。”

云烟的泪落下来,终于搂着他脖颈,彻底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哽咽的唤他名字,唤着相公,什么话也不说。

胤禛被她哭得心都揉成一团,一边抹泪一边柔声哄,好半晌她才抽噎着渐渐平息下来。又去点了灯,检查她手臂上被掐的青紫,又怒又心疼。折腾了好一番,仔细的上了药才放下心来。

待吹灯上床,两人紧紧抱着,双手双脚都缠绕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多给澜澜留言打分是澜澜的最大动力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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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坛子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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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坛子翻了

云烟整个身子都埋在胤禛宽阔的怀里,双膝蜷着被胤禛的大腿紧紧夹在里面,□小足也交缠着抵在他腿间。青丝如瀑般耷散在枕间、腰后、身前,被他压在手臂下,在暗夜里如藤蔓般缠绕着彼此。

她断断续续的抽噎,睡得很不安稳,几乎隔一会就会皱眉嘤咛一声,带着哭泣的沙哑。胤禛搂着她睡得很浅,总会无意识的去摸她的脸颊。

伤心的夜总是太黑,显得格外漫长。

云烟像被外力拉着在黑暗的甬道里轻飘飘的走着,像踩在棉花上使不出力气,不知走向哪里,又隐约像有什么预感。

一点点光线传来,白花花的有些刺眼。云烟想抬手挡挡眼睛却觉得胳膊毫无知觉,只能眯着眼适应——

脑海中突然一下嗡嗡作响!耳边就忽然飘来声声让人血脉贲张的女性呻吟,似痛苦又似欢愉,越来越大。

那白花花的却不是光芒,而是一个女人雪白的。如玉般的凝脂,藕臂,媚体横陈,朱唇半点的张着口煽情的吟哦喘息。

云烟看不清她的脸,努力想看却被她身上高大□的男性躯体挡住,目光微微一动,那无比熟悉的精壮宽阔背脊上垂着一条漆黑长辫,辫子下坠着一条她亲手系上去的金黄色辫穗……

心脏就像猛然间被一只大手用力抓扯着活生生的撕开来丢到冰窖里!血肉模糊……

耳边的男女的喘息和呻吟交织着像一个铺天盖地的大网紧紧缠绕着云烟的全身,她脑疼**裂,拼命的想逃离或是前进却不可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陌生的白肤玉臂紧紧的缠绕在熟悉的麦色背脊后不断抚摸,那雪白的手上嵌着鲜艳火红的指甲难耐的刮擦在背脊上,似乎想抓又不敢抓,承受着无法抗拒的过量**。

云烟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一只大手掐得不能呼吸,想闭上眼不看,却怎么也做不到,她听到自己的心在声嘶力竭的哭叫,用尽全身力气想开口叫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心也像碎成了千万个碎片,浑身都剧烈的疼。

眼前的情景像无休无止,那白皙□的大腿水蛇一般的缠到他精壮瘦削的腰后,随着腰间的耸动而绷紧脚尖,摩擦着他坚实性感的腰臀。

云烟能听到女人近乎尖叫的呻吟声,还夹杂着男人的低喘,这一切都让她逼近崩溃的边缘,真实的让人无法摆脱。

可不知在哪一个瞬间,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绝色面孔,娇媚的朝她笑,红唇动了动吐出一句话来:“你知道他最喜欢我哪个部位吗?”

一边说,一边一只**的手也无声的顺着自己的颈子往下滑到无比傲人的丰满前,一片灿烂**覆盖着暧昧的点点红痕,刺激无比。

云烟只觉脑海中一个炸裂,足下终能一动却像一脚踏空,轰然摔落到万丈地狱去……

胤禛只听云烟在梦中呜咽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不断呜咽着唤相公相公,却还意识不清。胤禛探手摸她脸颊又湿了,感受到她浓烈的伤心和酸涩。就忙低唤她名字轻吻她脸,把她缠绕的更紧,不断的应:

“不哭……相公在……怎么了,什么都跟相公说”

云烟猛然一下睁开眼睛,半梦半醒的一下大力死死抱住胤禛的身躯,泪如泉涌,浑身都在打颤,哭得断断续续语意混乱的抽噎道:

“相公……相公……你跟别人那样……是不是好喜欢……”

她的语序颠倒混乱,却问的直白。是好喜欢和别人那样,和别人那样感觉好喜欢,还是好喜欢别人?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问的是什么,或许几种意思都有,这么多年来从来没问过。

胤禛仿佛心间一噎,怔怔得说不出话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名感受就涌上来,带着疼蔓延到四肢百骸去。复杂的脸色瞬息万变的掩盖在黑夜里,无法辨认。

云烟紧紧抓着他身前的衣襟,心里,脑海里全是梦里残留的情绪。酸、涩、惊、怒、痛……剧烈的、恐惧的、痛不**生的,将多年来所有深埋在两人间这种无法触碰的痛楚一齐拖曳出来,排山倒海。

胤禛深吸一口气,轻轻把她提抱到枕上紧紧搂着,拨开她脸上粘连着泪水的长发,五指紧紧托着她脸颊低哑道:“不……”

云烟泪眼迷蒙的睁开眼看他,泪从眼角滑落下去,只能看到黑暗里他宝石般的黑眸。她毫无血色的唇啜喏着,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嗯?”

胤禛点点头,又想起是在黑暗里怕是看不到。“嗯,不是那样……”

他牢牢的搂着她后腰靠在枕间,右手指做梳轻柔的捋齐她脑后全部青丝披好在腰后。缓缓开口:

“虽然这解释起来很困难……但我想该试着告诉你,说给你听。”

“从前,在我刚刚长大的时候,已经被分予了两个侍妾,就是宋氏和李氏。没两年,被赐了纳娶嫡福晋纳拉氏。床第间事对于少年来说,更是一种身体的萌动。当然,还有皇家诞育子嗣的责任。”

胤禛的声音很轻,又低哑。云烟安静的待在他怀里搂着他身侧,静静的听着。两人的目光不时的交汇,带着让人宁静的力量,心更加沉淀下来。

“后来渐渐大了,封了多罗贝勒才出宫来开牙建府。”说到此处,两人不约而同的将对方搂的更紧一点,目光碰在一起,脸上或许没笑,眼睛里却有一种柔软的情绪。

“你从前也知道的,我并不那样热衷此事,我更多的精力和心思都并不在这里。越来越多的女人被赐予下来,很多时候,身体的需要和子嗣的责任,漂亮乖顺的会多宠几次,其他也都会均沾,并不能说上很喜欢,或不喜欢。”

他顿了顿,动了动睫毛,声音有些飘渺。

“偶尔有兴致的时候,府内府外也会有一些随遇的,新鲜的或美丽的,有趣无趣,不过如此,大多转眼即忘罢。”

寂静夜里的低语,显得格外静谧又悠远。坦诚的带着一种陌生的美感,像知己,又像亲人。

云烟抬手轻轻抚摸他硬挺光滑的脸颊,将脸颊静静依偎在他胸前。胤禛抬手覆住她在自己面上的手,轻轻摩挲着移到嘴角,轻吻她掌心缓缓的开口:

“我的云烟,你不是她们。我从未对你说起过这些,但相信你一定感受得到。从前的一切,有多么理所应当。你不知男子无心时,再美也是一时之快。从你陪着我后,这一切的理所当然都渐渐都变得不同。那种感觉……不是言语能说明白”他似乎呼出一口气来。

“这么多年了,你不是男子,便不懂男子有心时是如何感受。你忘了吗?那些夜归时我们紧紧拥抱着进门的夜晚,那种痛是属于我们共有的。而在我们终于成亲后,我的心境更是完全不同。你该一清二楚,你相公想要的只有你,不论是心,还是身体。你,是我的命。”

胤禛的亲吻落在她眉心,大拇指轻柔的摩挲她的眼角,看着她。

“我回答你,我没有喜欢与别人欢好,也没有喜欢那种感觉,更没有喜欢别人。府内府外,都没有,以后也一样。如果,我曾让你怀疑和伤心,日后,不会了。”

云烟怔怔的搂着他脸颊看着他,两人对视后紧紧拥抱在一起。她的泪水完全浸湿了他的肩头,多年症结多年心酸什么都化成了泪,半晌才轻轻松开他,声音沙哑而寂静:

“相公,关于责任,我从未改变过。只要是你的,那也就是我的。只要是你该做的必须做的,我便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再痛也会。日后还有更多,只要你不瞒着我……我的心就是踏实的。”

胤禛默默的看着她,嗓音沙哑的不成声:“傻瓜……你相公为你如何,你却不清楚么。想你这样多年,终于成亲了,又是恨不得日日亲密,命都甘愿给你,离了一分也不成。你以为还有谁能让你相公这样?”

云烟被他的话已经彻底打通了多年心结,可一想到梦里心又一下酸疼的要命,连鼻子也酸,小嘴一瘪又想哭,眼泪都涩的要掉下来,委屈的啜喏道:

“你跟我说真话……和别人那样……真的不会好快活?”

胤禛听到好快活这个词脸都要绿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云烟被他一问,更是呜哇哇埋到他怀里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弄得胤禛只能又心疼的哄了又哄,她才抽噎着断断续续开口道:

“我梦到……看到你……和一个浑身没穿衣服的女人在床上那样……她好美……身材好棒……叫的好大声……你们……好激烈……呜……”

云烟陷入回忆里,一连用了几个好字,越说越愤怒,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像真的看到了,眼泪又止不住。胤禛越听这几个好字脸越黑,嘴角都微微抽搐,大概也知道了为什么她会做这个梦。其实,是多年来积压所致,今晚是个导火索。见她又开始落泪,又心疼又无奈得开始哄。

“还有……那个……紫凝……跟我说……说你……你最喜欢她的……大……”云烟似乎突然又想起什么,脱口继续酸楚的控诉起来,说到最后,一下说不出口止了语,伤心得揪着他身前衣襟哇哇直哭。

胤禛不用听完也已经彻底扛不住,乌云罩顶。一边还要温柔的哄着怀里哭成泪娃的小女人,心里却已经气得恨不得杀人,把这种鬼话连篇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云烟抽噎着埋在他怀里瘪嘴哭,小脸可怜的挂着泪,又酸又伤心,别扭的要命:

“是不是……你是不是最喜欢……”

男人哪里受的住自己心头肉这样,再听一次简直是折磨。胤禛立刻出声打断她:

“胡扯!”

说完就用唇把她嘴巴彻底堵住,把她哭泣声整个吞到肚子里去。云烟哭的小嘴微张,正好方便他趁虚而入。舌尖直接就探进甜蜜里去,准确舔到她的小舌头,着迷的吸住。五指也插在她脑后发丝里捧着揉着,两人的唇齿胶着,舌尖依偎,全是相互缠绕的爱。

好半晌,才喘息着分开。眼神还黏在一起,一瞬也不分开。

胤禛的声音无比沙哑又性感:

“我家的醋坛子打翻了……这还是第一次呢……原来这么甜……”

他的大手顺着她脸颊一路滑过她锁骨、胸前、小腹,直到脐下三寸微微隆起之处。眼神深深道:

“能让我疯狂的女人只有你,要我命的也是你,你说相公快活是不快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四爷的忌日,大家懂得。

献上意义非同的一章,相信大家也懂的。爱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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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澜澜写个文容易么,伤心了,求大家虎摸……又接到通知说本章有不道德内容云云,本章到底有啥能让人跑去无事生非……大家擦亮眼睛看看……森森的囧了……正告无事生非人士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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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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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暗潮汹涌

桂花的香气,一如纯净静谧的幸福。

又到桂花落的时候,寻得了闲的午后里胤禛和云烟又如当年一样站在四宜堂的桂花树下,只是心境大不同了。云烟拿着手绢踩凳摘花,胤禛弯着嘴角,一手执书负在背后,一手扶凳。两人眼里皆是纯净饱满的笑意。

胤禛闲着看她摘花还慢慢悠悠吟了一首桂花诗:

“月殿珠英绽嫩黄,婆娑翠叶隐微霜。为含贞性能长洁,独向秋风压众芳。”

云烟习惯他在得意时作诗的癖好,由着他自得。自己摘了一会就踮起了脚尖晃晃悠悠努力去捻饱满些的桂花。胤禛一下眼明手快的抬手搂住她腰肢轻斥她胡闹。

云烟嘟了嘴,趴在他肩上指着一个高枝头。胤禛挑了下眉,拍拍她脸蛋,轻轻放她站好。原地脚尖一顿地,轻松的跃起来,手就在那高枝上灵巧一捻,落□来,笑着对云烟摊开大掌,那朵饱满的金黄桂花带着香甜的芬芳静静的躺在他掌心里。

秋日午后的阳光斑驳里,流淌的都是满园的温馨。

待两人包好手帕回了屋子,酿桂花酒、桂花露、泡桂花茶、做桂花糕……皆是两人一起动手,夫唱妇随,嘟嘟在一旁滚来滚去。

哪怕再复杂的东西,也不觉得累,四处都是甜。

云烟在小厨房做桂花糕时脸上还沾了些糯米粉,娇憨的可爱。胤禛爱怜的给她擦擦,却越擦越多,整得像个猫胡子。云烟半晌照到水才发现,嗔得就把沾了粉的手往胤禛脸上蹭,他倒笑着也不躲,脸上也沾了些,一双黑眼睛益发澄澈。桂花糕出炉时,飘得满屋都是香气。胤禛尝了颇为自得,还让云烟包了一块特地让小顺子给十三阿哥胤祥送去。

说起十三阿哥胤祥,虽在废太子事件后沉寂又折了一子,好在府里和睦,后院格格富察氏和嫡福晋兆佳氏先后传出喜讯,也是双喜临门。天气好的时候胤祥常来四府,两人到了书房里一待就是大半日,偶尔也盘了辫子在院里切磋拳脚,大多点到为止。常是云烟去唤了用饭,两人才笑吟吟进来。而太子胤礽经过废立,势力已大不如前,危机感甚重。经一年休养生息,大有蠢蠢**动,再妄笼络人心之势。八爷党虽遭康熙重挫,但势力盘根错节,胤禩也复受荣宠。朝局形势不过是表面平静,内里风云。

自两人心结全解,胤禛更是全心勤于政事和修为,虽然表面上他的差事实在不算多。但凡有康熙交代的事物,哪怕夙兴夜寐,绞尽脑汁也做到尽心完满。办了得意好差得了康熙赞许,回来关上门时难免向云烟自得的暗示她夸奖,三十多岁的男人还如大男孩一般流露自恋本性,出了门又是一脸正经的严肃,不见一丝高调自恋的影子。云烟早已对此见怪不怪,每每静静的陪着他熬夜,也微笑着分享他的快乐。

在胤禛的暗自努力下,粘杆处发展的很快,对京城及政事的风吹草动显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幕僚戴铎颇得他欢心,常陪伴于侧。其间,胤禛养母佟皇后的弟弟隆科多也来四宜堂里做过客。隆科多自几年前被康熙斥责革了副都统一职只在一等侍卫行走,没了往日风光,郁郁不得志。胤禛接待他时却不显生分,不谈政事却以舅舅相称。

时间眨眼即过,在胤禛表面闲适,内里忙碌的平凡生活下,四宜堂二人感情却安然而幸福,日子过得如口含一片留兰叶,齿颊余香。

寒冬来的很快,当人们都暖暖和和换上冬衣时,安王府的多罗安郡王玛尔珲薨,谥号悫。他是安亲王岳乐第十五子,也就是八福晋郭络罗氏的舅舅。

因八福晋郭络罗氏自幼父母早丧,与安亲王岳乐膝下长大,和几位舅舅玛尔珲、景熙、蕴端、吴尔占等素来亲厚,所以八贝勒胤禩与姻亲安王府的过从甚密,安郡王玛尔珲的去世对于八贝勒府的影响是不小的,安王府宗室频繁出入。

一墙之隔的雍亲王府对此秉持相应礼数,胤禛告诫全府上下在安郡王玛尔珲丧事期间均一切守制从简,以免授人口实。

十二月,康熙带着太子胤礽、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去了孝陵和暂安奉殿拜祭顺治帝后和孝庄太后。就在他刚回到京城没几日,步兵统领托合齐却突被告发其于安郡王丧事期间,纠集部分满族官员多次聚集在都统鄂善家宴饮。

托合齐此人原出身为安亲王家人后转为内务府包衣,任广善库司库,为定嫔之兄,十二阿哥胤裪之舅。自康熙四十一年被康熙看重,任步兵统领一职,凭恃康熙皇帝的宠信,多有欺罔不法之事,如出行必用亲王仪仗等。对于诸多不法行为引起参劾,康熙皇帝却采取宽容态度,始终未予深入追究。原本此类宴饮本是禁止,但若康熙宽宥也可以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但当参加宴饮的具体人员浮出水面,除托合齐外,还有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和八旗的很多军官,一下引起了康熙的警觉。

这饮宴众人均掌握一定的军事权力,涉及宗室势力也甚为复杂。尤其是步军统领托合齐一职,直接负有保卫皇帝之责。他无法不开始怀疑托合齐一伙会饮是为笼络朋党,于是对会饮案进行秘密彻查。

康熙四十九年随着四十八年底的大雪即将如约而至,雍王府里一片合家欢乐。嫡福晋纳拉氏早早的将大小事宜布置妥当,四宜堂里云烟也早早的带着小顺子小魏子将室内布置一新,显得喜庆温暖。

这一年,恰好是仁宪皇太后(孝惠)的七旬大寿。皇宫里为此已经准备了将近一年,这次春节势必比往年更热闹。

大年三十天还没亮,云烟就起了个大早把胤禛从床铺里挖起来洗漱用早饭,又给胤禛仔细的穿好繁复的亲王吉冠冬服。一身石青色配金龙绣制,衣领袖端厚厚的紫貂毛,外披青狐端罩。戴上青狐顶朝冠,其上一颗硕大红宝石衬托的人神采斐然,眉目生辉。

一切装扮妥当,天色才蒙蒙亮。

云烟将手从他领口紫貂毛上拿起来,顺手摸摸胤禛脸颊笑着嘀咕了声:“真俊”

胤禛眼睛一亮,显然极为受用道:“夏天倒少听你夸我”

言下之意,倒是嫌夏天夸少了。

云烟叹道:“人若老了一般确实是穿冬服隆重显得更好看些。”

胤禛听了险些气结,转眼又不怒反笑,拉着云烟就耳语道:

“我又老了一岁,这样出门去你是不是就放心些?”

云烟推着他肩头叹道:“放心,怎么不放心,我的雍亲王爷快去罢,别让两位福晋带着阿哥格格们等急了,大家都盼了一年了,不容易。”

胤禛敛了玩笑神色,神情有些隽永的抬手捋捋她额边碎发,再向下握住她微凉的纤手。

“今日我不在家不要饮酒,等晚上我回来陪你一起再用。”

云烟点点头笑着应了,携手送他出门去。

东方**晓,雪色烂漫。她静静站在门口看着他走在雪地里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那厚厚的朝靴底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她知道,这个男人将走向属于他的皇室世界里,政治与亲情的战场,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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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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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的秘密

这个春节过得异常喜庆,经过这么多事,其实只要彼此能放下芥蒂,云烟内心真正想要的更是过回往日自然的生活,做一只笼中小鸟并不是她要的,越来越狭隘的感情也不该属于他们。

除夕夜入睡前,云烟把这样的想法认真的在胤禛耳边告诉他,他在黑暗里抱着她半晌才默默同意。渐渐地,云烟会偶尔先在四宜堂里用好饭再换了从前衣裳陪胤禛一起去前厅。

虽然府里女眷没到佳丽三千,但小十号美眷们整齐娇柔的请安声还是显得很有感觉。

府里的老人,没有不认识云烟的。新来坐在末尾的几位侍妾却没怎么见过了,看着年龄竟是越来越小,似比大格格雪韵还要小些。云烟看了不由得感叹某人艳福不浅。

发红包的时候,云烟也得了一份,倍感亲切的收到袖筒里。胤禛开始时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冷硬,但瞟到她拿到红包微微翘起唇角的表情,很是好笑,心情也突然愉悦起来。

这对于两人来说无疑都是一种新的感受,云烟再次和小顺子一起站在胤禛身后,面对这偌大的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家宴,内心不是没有感怀,但她的安然也平抚了他的心。

这样安静如故站在他身后的日子,真的很想念。

康熙四十九年的上元节一过,正月十六日,康熙在宁寿宫内为仁宪皇太后七旬大寿举办盛大宴会,因年贡来京的外藩、贝勒、贝子、额驸、台吉和全体皇子、大臣、侍卫以及福晋、夫人、命妇等齐集。康熙和着音乐的节拍,亲自在皇太后宝座前跳起满族的蟒式舞,并频频向她祝寿。康熙对嫡母这一至情至孝的举动,一时传为佳话。

胤禛从宫里回来在佛堂待了大半夜才出来,他摸黑爬上床时云烟躺在被窝里已经半梦半醒,柔软的锦被里已经被她身子捂得暖暖的。

云烟感到身子被覆上发出嘤了一声,右手自然的揽住他宽厚的背脊,左手摸上他有些凉的脸颊轻声呢喃道:“是不是想你皇额娘了?”

胤禛看着她,缓缓把身子降下去,把带着寒意的侧脸深深埋进她柔软的胸前轻轻的嗯了一声。云烟的手一直抚在他耳廓和下颚上,搂着他头由着他就这样依偎在自己胸前,紧紧抱着他睡过去。

胤祥的鹤膝风一到冬日里却又犯了,太医也诊治不好,只能静养休息,康熙对此却显得并不非常关心。胤禛倒是时常过去看看他,云烟也偶有装扮成小太监跟着一起去。看到只能靠在床上的胤祥,每每内心隐隐作痛。想起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经随着这皇家政治湮没了。

初夏未至,康熙已经决定要恭请皇太后到热河行宫避暑。胤禛作为年纪较长的皇子已经多次不随驾塞外了,这一次却出现在随行名单里。

云烟对塞外多少有些不同的心理,经胤禛安抚,便好好的打点行装陪他上路。

五月初一,太子胤礽、四阿哥雍亲王胤禛、七阿哥淳郡王胤佑、八贝勒胤禩、十五阿哥胤礻禺、十六阿哥胤禄随驾自畅春园起行。

这时的天气不热,路上风景怡人,大队人马走的也不快。对云烟来说,唯一缺憾,怕是此行中有八贝勒胤禩。好在胤禛与胤禩越来越疏远,打照面机会少之又少。

云烟和胤禛聊天说起当年第一次陪他出行天热,时时打扇到两手皆手抖,而他却严肃矜持。胤禛皱眉寻思说好像有叫过你停的。云烟羞羞他脸笑说,是我怕我们家四爷热行了吧。胤禛的回应是扎扎实实的一个吻。

初二日,驻跸密云县。初三日,驻跸遥亭。初四日,驻跸两间房。初六日,驻跸鞍子岭,阿霸垓郡王吴尔占噶喇布来朝。初七日,驻跸花峪沟。初十日,驻跸喀喇河屯。十三日,到达热河行宫驻跸。

除了太子胤礽随着康熙住在行宫,其余皇子大多被分赐住于行宫周围的各处别苑。胤禛循例还是住在狮子沟狮子园。

一切安顿好后,皇子们都按着在京师的规矩每日清晨入行宫请安,有时陪康熙在书房处理些政务。胤禛每日从行宫回来,也按着在四宜堂的习惯,静静习一会字。这时候,云烟通常都不会去打搅他。

从前云烟喜欢的那个东北边只有几间屋子的小院落,再次来到难免有些感怀,仍是喜欢来这里树下大石上小憩。胤禛习完字看不见云烟,便来寻她。

只见树影斑驳,阳光如诗,凉风习习。树下她一身浅青色薄裙安然躺于平滑大石上,一册书松松在手耷在小腹上,胸口平稳的呼吸着,一张粉嫩小脸上双睫纤长掩盖,竟像是无意间睡着了。

四周明明无花,胤禛却在微风中仿佛闻到一种淡淡的清幽。熟悉的,温暖的,属于她身上特有的发肤气息。这份气息,似早已缓缓渗透进每寸肌理,让人**罢不能。

云烟在混沌里被迷迷糊糊的感觉蹭到,以为还在四宜堂里午睡时嘟嘟在顽皮撒娇。就把头躲过去,惯用哄小狗的口气喃喃的娇憨一句:“别闹,乖~”

结果那扰人清梦的感受越来越强,云烟受不了去拿手去推却被舌头轻舔到掌心,痒痒麻麻的让云烟还闭着眼睛翘着唇角咯咯的笑。

“对嘟嘟比对相公还好些,实在该罚”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吃味从耳边不远处幽幽响起来。

云烟猛一睁眼,竟见到梦里的小狗却变成了一个大男人,正睨着双眸闲适的坐在身边俯看她。

真没见过有堂堂王爷拿自己跟小狗比的,这小心眼,这醋脾性,怕是一万年也难改。云烟也笑了嗔他一眼,把他胸膛一推**坐起身来。

“谁让你没嘟嘟乖”

胤禛眼一横,把云烟双手一按,身子一竟也躺下来在她身边,闲闲侧首过来低语道:“今晚你得好好跟我说明白到底是谁乖”

云烟脸一热,把手抽出来就又想起身,嗔道:“谁与你说”

胤禛执着的一手勾住她细腰道:“你又想去哪,陪我躺一会”

两人感情这般如胶似漆,她却还是不太粘他,有时一转眼她就躲到自己的角落去了,好像连玩只小蚂蚁都能自得其乐。

云烟半趴在他胸膛上投降道:“我能去哪”

胤禛看她脸上粉红,胳膊把她腰肢又搂紧一些笑道:“哪也不许去”

云烟嗔他一眼,把身边翻开的书册一把盖到他面上笑:“就你坏”

胤禛不恼反笑,爽朗磁性的笑声自书册下传来,随着清风,飘满整个小院。

两人皆不爱空旷,这儿自然也为胤禛所喜,便作为了在狮子园里的书斋。

云烟又是布置又是收拾,脱了绣鞋趴在床上铺床,待彻底把床铺好,已经连鼻头都是汗珠,脸颊也染了微红。

胤禛弯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搂到双膝上,大手温柔的帮她擦擦鼻头,眼带宠溺的说道:“累坏了吧……你还记不记得从前你跟我去黄河赈灾?”

云烟对他这样抱孩子般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一听到黄河倒是喘了喘气惊道:“记得啊,难道黄河又?”

胤禛见她如此紧张表情,忙笑着摇摇头:“没有,你别紧张……我只是忽然想到,那会一路上的客栈那样破败……可是只要有你在,我却感到哪里都像家。”

云烟心一热,鼻头也是。“净胡说……那儿那么阴冷,我天天都怕你生病”

胤禛宠溺翘唇道:“不冷,真的,在我印象里很温暖……还有那个你用你旧衣衫给我裹的枕头”

云烟眼睛一红,就推他一下又搂住。“理所当然的事情被你说出来就……”

胤禛把她搂的更近,靠着额悠悠道:“在我皇额娘驾崩之前,我一直以为所有人对我好都是理所当然……后来皇额娘去了,我才知道原来我却不是她亲生……回到永和宫才知,那样理所应当对我好的人已经不在了……”

云烟听到此处,紧紧的把他肩背搂在怀里,内心里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疼在撕扯。

“其实,我小时候有些顽劣……性子脾气又急……但皇额娘对我一直百般疼爱悉心教导……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一直没想过自己不是皇贵妃亲子……皇额娘是皇阿玛母家的亲表妹,自小一起长大情分很深,入宫就是贵妃。在孝昭皇后去后就一直掌管后宫,但之前两位皇后皆早逝,皇阿玛担忧自己命盘再克皇后只好进为皇贵妃。不想皇额娘诞下皇八妹未满月就夭折了,她受了很大打击,后来身体一直不太好,没几年还是病重了……她临终前皇阿玛便把一直没有实现的心愿完成了,封了皇额娘为中宫皇后。可惜不到一天……”

胤禛的脸颊依偎在云烟颈边,云烟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低沉的嗓音里微微颤抖。

“皇额娘走前召我进去留给我那枚戒子,还说她走后,还有一位额娘会继续疼爱我,其实我是现在永和宫德妃所出,自襁褓中三日便抱入承乾宫她怀中养育,不是亲生更胜亲子……皇额娘大丧时,皇阿玛将我带在身边住了几月,后来便说要将我送到生母德妃娘娘永和宫中……兄弟之间已经不再避讳说我根本不是大行皇后嫡子,不过是养子而已。而德妃娘娘刚生了小十四根本不想再抚育我……我也偷偷去过永和宫,看到过德妃娘娘抱着襁褓里的十四,一脸幸福。可当我被送到永和宫中时,她见了我态度……确实不过尔尔。”

“我开始变得孤僻,常独自一个人去承乾宫,要么就一个人关在漆黑的屋子里,也曾为了某些言语和兄弟摔跤打斗,为一时烦躁怒责宫人……额娘忙着照顾十四没功夫关心我,她便对皇阿玛说我喜怒不定的情形,觉得抚育我力不从心。皇阿玛亲自斥责了我,又与我长谈。给了我戒急用忍四个字来约束自己。那天夜里我一个人关在屋里想到天亮……后来,就变了。”

云烟的心都缩在一起,眼泪也已经无意识的流了满面——她的脑海里仿佛已经出现了那个十一岁丧母的小胤禛,不仅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却还有嫡子变养子的身份跌落,兄弟间有意无意的妒忌踩踏,还有生母的冷淡,甚至是父亲的斥责……那一夜夜的寒冷漆黑,他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何承受的起……

云烟纤细的手臂搂在他肩背上越收越紧,恨自己不能回到那时紧紧抱住他爱护他,给他全部的爱。

胤禛仿佛感受到她内心对他的心疼,也用力抱紧她,两人的头交缠的放在对方颈间。

“这个秘密藏在我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今天说了这么多会不会嫌相公啰嗦……”

云烟破涕为笑:“傻瓜……给我亲亲……”

狮子沟里的生活更像山水田园间的画卷,可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两人形影不离,每天清晨都是在鸟语花香中醒来,笑闹着起床洗漱。连胤禛每日早上出门去行宫请安,云烟也亲自送他出门,又在门口等着他回来,两人手牵手的进屋。近侍们都有眼色的紧,退的远远的。

胤禛练字时,也拉着云烟在身边陪伴笔墨。偶尔练完后把她抱到膝上手把手教她写字,云烟又羞得说不想出丑,结果被他手捉着写出来的字漂亮的让人心动。

两人还商量着在院里让下人们搭了间小茅草屋和花架,更有田园气息。

午后常是树下两杯清茶,胤禛教云烟下围棋,他执黑她执白,闲谈些棋局进退,显得成熟从容。云烟是个好学生,总是静静的听胤禛说话,乖巧的像个听长辈教导的小女儿。不时回应起来,又像是心有灵犀的红颜知己。有时累了,云烟打扇,胤禛便闲躺在大石上小憩乘凉,清风入怀,庄生梦蝶。

特留诗为证:

“石屋荆扉枕翠岗,烟峦朝夕郁丹苍。棋敲绿树阴中局,酒泛红薇架下觞。

珠箔昼摇新竹影,玉池晚送嫩荷香。居闲漫谓全无事,一榻临风蝶梦长。”

六月中,康熙带着皇子们浩浩荡荡自热河行宫起程至花峪沟亲迎皇太后驾至花峪沟行宫,侍奉皇太后随行的是颇得圣宠的和妃瓜尔佳氏。第二日,众人奉皇太后驾行至喀喇河屯行宫,然后至热河行宫。

七夕清早,胤禛特地命人在狮子沟清泉内取水回来,拉着云烟到院中洗发。

云烟一下红了脸,忙问他做什么。胤禛勾唇一笑说:“岂不闻天孙圣水?”

云烟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会为自己洗发,更遑论是嫁了这个男人,胤禛。而他却这样自然而然的做了,仿佛理所当然。

一头青丝在他掌中柔顺安静,泉水清洌,冰心澈骨。云烟微弯着腰肢,长发被胤禛捋在一侧,用葫芦瓢舀着泉水淋至青丝上。他并不擅长,却十足认真。她并不美艳,却足够动人。

七夕夜未央,胤禛为云烟挑衣画眉,两人在院里执手共看牛郎织女,银河闪耀。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夜凉徙倚处,河汉正盈盈。”

两人目光流转间,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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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梦渡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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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梦渡千山

塞北开行殿,窗临万壑松。云封双塔岭,烟锁磬锤峰。

飘渺层峦接,盘回曲径重。红尘难到处,何事不从容。

自胤禛在找清泉时发现狮子沟凹陷处的隐秘小林后,便在悠闲午后,带上云烟牵着追云和夜狮从花园后门外去泉边幽静绿林里遛马,出了汗便放了马儿在边上,蹲在泉边饮水洗脸。

泉水叮咚作响,清澈见底。云烟在水面上清晰的看到两人的面容,像镜子一般映照着笑容,又像一张相片永恒的记录此刻。她刚情不自禁的想伸手触碰,却停住了手,又收回来。

胤禛见她愣了便伸手搂她问怎么了。云烟闭了下眼睫,转过脸来,脸上挂着笑指指水面。

“你看”

胤禛见她笑容才放了心,转头去看水面,黑眸里的笑意溢出来,大掌也从云烟手臂上往上移到她耳侧脸颊,把她的脑袋搂过来和自己紧紧依偎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水面,叹:

“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云烟一听这话,险些喷笑出来,眼睛无辜的睁的老大。身边人在水面上看到立马佯一瞪眼,水面上的影子也瞪起了眼睛,云烟忙笑眯眯的点头赞同,旁边人才唇角上扬,抑不住的幸福。

云烟渐渐舒缓身子,把头依偎在他头侧,静静看着两人影像,感受到林间的鸟语花香,泉水的阵阵舒爽凉气,以及身边人给予的满满情义。

这一刻,如果,水面是一部穿越时空的数码相机,便可以将一切都定格在这最美的时刻。待到白发苍苍,待到生命终了,也终有这不会泛黄的记忆。

“禛,如果这幅水面的倒影可以带回去,该有多么好。”

胤禛很少听到她喊他单字,语调软的像只小猫用软软的小肉垫搭在你掌心里的感觉。

他的掌心亲昵的蹭蹭她耳廓,时不时的磨蹭她柔软的耳垂。

“是喏……这水面的倒影都在你相公心里,待我们回去,我们把画幅像下来好不好”

云烟原以为这是个无法达成的心愿,可被他轻轻一语,却又用另一种感性的方式化解开去。

她调皮的一翘唇,佯做苦恼状:

“好是好,可你擅长的是书法又不是画像,自己把自己化成大饼脸塌鼻梁可怎么好?”

话音刚落,突然有只修长大手伸到面前来调皮的一弹指,冰凉的泉水一下在面前弹溅开来。惊得云烟一叫开始舀水反击。那人也被溅得一脸水珠,一边还凉凉的磨牙笑道:

“说谁是大饼脸,谁是塌鼻梁?”

云烟笑得一边挡脸,一边把水泼他,想起身跑又被他捉着往自己怀里拉。眼见他也不顾衣襟半湿,薄唇已经**半压下来,云烟忙抵住他胸口,一张小脸粉嘟嘟的,眼睫毛上还挂着一滴微小的水珠,在阳光下却像一粒绚烂的水晶:“谁咬人谁是小狗”

胤禛眼眸一暗,低声呢喃道:“不知是谁昨夜里哭的不行在我肩上咬了一口……”

云烟的脸突然一下全红了,羞愤得用力一推他就站起来——

没成想胤禛就这么直接倒到泉边,下半身全跌坐在水里,双手也撑在身后,脸上却还带着笑,一派雍容自得,风范不减。

云烟站在那红着脸瞪他,这人简直是……坏透了!

胤禛擎着唇角,缓缓抽起一只大掌来对着她伸手,看着她不说话。

云烟微微翘着唇终是带着目光间流转的笑意去握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却被他一使力也拉倒到泉水中,溅得一头一脸都是水。

两人皆是头脸浑身半湿,终是紧紧依偎在一起朗朗笑出声来,呼吸也交融在一起。

镜中花,水中月,午夜梦回时终究只有这真实温暖的怀抱才弥足珍贵。

这个夏日里,胤禛和云烟厮守在一起,在这小小的狮子沟里,在塞外苍茫的青山绿水中,是他们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最美时光。

胤禛说过有云烟在的地方就是家,而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她的怀抱给了他一个天涯海角的家,也给了自己一个前世今生不敢奢望的家。

暑气渐渐散去,到了七月下旬,康熙突然收到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班第在打猎中受伤的消息,于情于政都决定提前起行巡幸草原。胤禛从行宫回来便告诉了云烟,她忙整理了两人的随身物品,第二日与众人一起随康熙御驾的大部队开始动身往塞外大草原前进,路线大致如从前一样,只是显得比从前走的更快。由于巡幸草原各地,旅途颇有些劳顿,所以皇太后留在热河行宫并未随行,只等康熙回来过中秋。

七月二十一日,驻跸喀喇河屯。二十二日,驻跸喇门噶山。二十三日,驻跸博洛和屯。二十五日,驻跸张三营。二十七日,驻跸穆禄喀喇沁昂阿地方。

夏末的草原上,连鸟儿和青草间都是诉说不尽的情意缱绻。康熙带着诸皇子也一路会见蒙古各部王公贵族,处理要务。

云烟潜意识里避免于八贝勒胤禩碰面,终日里除了行路待在马车上,就是在蒙古包里待着等胤禛。有时透过小窗看看草原景色,也觉得美好。

没过几日,就快到达科尔沁草原地区时,康熙收到达尔汗亲王班第情况不好的消息,大队人马便没有休息连夜赶到了科尔沁亲王府。康熙脚步未停,就带着众皇子进了府。

康熙看完班第下令随行太医全力医治,并亲封班第长子罗布藏衮布为哲盟盟长。而这位罗布藏衮布正是多年前在布库比赛里拔得头筹的大王子,小名慕仁。

血肉筑起的亲缘关系及康熙皇帝炉火纯青的政治手段让科尔沁草原在这场危机中化险为夷,感激涕零。

初秋草原的夜已经凉风习习,巨大的夜幕笼罩在茫茫草原上,这夜却连星子也没有,月亮也似乎晦暗不明。

由于赶夜路仓促,大队人马同时在亲王府附近的草原上扎营,侍卫们忙着,云烟帮不上忙,便抱着她和胤禛的随身小包袱缩在一边,像个无处容身的小动物。

终于进了蒙古包里,收拾一气,天已经蒙蒙亮。胤禛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疲倦,眼睛里也有些血丝,还关心的问她身体。云烟亲亲他脸颊扶他坐下给他脱靴洗漱,两人才拥抱着上床睡觉。

在科尔沁住了几日,班第的伤情渐渐好转起来,康熙也时常去探望他,却对和硕端敏公主日益跋扈的态度有些不满。八月初,康熙返回,还带了罗布藏衮布一起随行准备参加中秋后的木兰围猎。

八月十三日,大队人马回到热河行宫。行宫内由皇太后做主和妃瓜尔佳氏操办将中秋一切准备妥当,热闹非凡。

中秋节这天,在正宫大厅里举行了盛大的节日宴会。这也是云烟第一次进入山庄的最中心殿堂。

作为一名不起眼的奴才,云烟始终保持谨慎的与小顺子安静伺候在胤禛身后。康熙显得兴致极高,一为皇太后欢心,二为表示对科尔沁的特殊荣宠,开席前他便招了达尔汗亲王班第的长子罗布藏衮布到离御座最近的席位与皇子们坐在一起。

云烟在多年前远远看布库比赛也没看清过慕仁小王子长相,一路也没留意,但当此时罗布藏衮布往八贝勒胤禩身边一坐,脸颊正对过来的时候,云烟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耳边都在嗡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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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故人&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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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故人&路人

真像,像得不可思议。

浓密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瞳仁,配上有些突出的颧骨,微黑的肤色给人一种清爽而精神抖擞的感觉。这张脸配上一身蒙古贵族服饰和长发,简直让人如坠异空。

周睿亭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云烟都忘了,甚至连名字也模糊了。可突然见到罗布藏裹布缓缓转过来的脸孔,她就忽然怔住了。

最敏锐的却是一旁那个低着眉眼微扬唇角带着笑的温雅男子,胤禩持着酒杯不着痕迹的一抬眼看向云烟,目光不明——

云烟一个激灵,忙将目光垂下来,而罗布藏裹布几乎在同时抬起眼帘看过来,却似乎听到身边的八贝勒胤禩的呼唤而又偏过头去。云烟暗自深深松了一口气,发现心率有些不稳,手心里一层薄汗,捏着的帕子都有些黏腻。

当真是一片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周睿亭对于晓禾来说早已是陌路之人,而这个有着周睿亭相似脸孔的罗布藏衮布对于换了面孔换了时空的云烟来说就更是个不相干之人,可突然见到还是吓了一跳。

身前人忽然微微侧了身,做了个要帕子的手势。云烟递过去时,胤禛在接过帕子时,不着痕迹的按了下她掌心转过身去。她看着他宽阔挺拔的背脊心里一热,这是他们之间常用的小动作,表达是他的关心。

十几年来,云烟也算看遍皇家筵席场面。从余光看这整个金丝楠木筑就的大殿,热闹华贵的筵席,高高宝座上的皇帝,满屋子的王公贵族。她依旧是最渺小不起眼的一个女人,已经有心意相随的丈夫。而前世今生,不论是周睿亭还是脸孔如此巧合相似的罗布藏衮布,即使这是同一个人,又与她何干?

中秋月明,塞外的中秋宴席也一贯带着浓浓的草原情调。康熙对于能侍奉皇太后在山庄过中秋显得兴致很好,而皇太后虽对于没有能见到正在照料丈夫的端敏公主有些遗憾,但见到其子罗布藏衮布却很开心。

这罗布藏衮布作为科尔沁部的王子,其母端敏公主作为简亲王和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的嫡女,成为孝惠皇太后唯一亲自抚养的养女,而皇太后本人甚至是端敏公主的亲姨母。所以罗布藏衮布相当于是皇太后的孙子,身份确实与皇子相当。

席间,皇太后还随意问起罗布藏衮布的年龄和婚事,而他及其乖觉的表示已有侍妾和侧福晋,但迎娶嫡福晋的婚事恳请皇太后做主指婚,皇太后欣然应允。宴席间众人忙纷纷向他道贺,一团和乐。

大宴结束后,月亮仍然很好,气氛也随意。康熙陪侍着皇太后在“松鹤清越”喝茶赏月,叫上了太子胤礽一起,而其他皇子也没有立即离开,大多三三两两的在后殿“烟波致爽”喝茶醒酒。

山庄里虽然依旧森严,但倒终究不比紫禁城里那样。由于过节,皇子贴身奴才在宫人带领下可在配殿与他们一起用些宴席撤下来的饭食,这也算是给皇室家仆的恩典,是外人享受不到的等级待遇。

云烟取了胤禛披风拿好,没打算去吃饭就在殿后回廊里候着。一没胃口,二也不太喜欢与小纽子小扣子面抵面而坐。小顺子倒是饿了,但看云烟不去也没动步子。云烟催了又催他才跟过去。

云烟一个人站在回廊边仰头看这里月光下的山庄建筑,虽然有皇家尊贵的气息,却没有紫禁城的冰冷,依山傍水的带出些京城没有的情意。难怪自古皇帝总是喜欢建离宫四处居住,想来那厚重宫墙怕也是既是他们的保护罩,也是他们的牢笼。

偶尔有宫人端茶从回廊经过去后殿,云烟站在拐角均作出宫廷惯常的退后低眉福身动作避在一旁,待人走过去再抬眼。

月亮很圆,云烟正想着等胤禛出来一起回了狮子园,还可以在院里看这样的圆月,分食一块月饼已经很有团圆的感觉。

又有脚步声走过来,云烟忙静静低头福身在一边,可这脚步却停下了,这是一双及其醒目的靴尖高高翘起的精美蒙古皮靴。

“抬起头来”

罗布藏裹布的嗓音带着一种酒后的沙哑,他的汉语有些生硬和冷酷的感觉,已经让云烟的后背迅速起了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毛孔都站起来,内心来不及害怕白便硬着头皮微微抬起下巴,却保持低眉不抬眼。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罗布藏衮布眯着眼微微有些迟疑的问道。云烟一听内心骇然,从没有哪刻这么希望自己不是个如此任人宰割的奴才身份,可她终究是。

“回王子殿下话,奴婢相貌平庸,与众多宫人相似,且跟随雍亲王爷身边随侍多年,兴许曾在木兰围场被您无意看过也有可能。”云烟的声音已经做到最大程度的自持,谦卑而清浅,几乎听不出语调里的微微颤抖。

罗布藏衮布停了停,四周静得可怕。“也许吧”

云烟心中刚舒了一口气,忽听走廊那端有脚步声传来。两人都同时偏头去看——

只见一身穿粉紫色宫装女子梳着精致的旗头,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宫鞋,身后跟着个宫女,婷婷袅袅的走过来,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淡淡茉莉香气。

此人正是在宴席上随驾的和嫔瓜尔佳氏,她白肤鹅蛋脸,眉目清丽,显得柔和又耐看。

“参见和嫔娘娘,和嫔娘娘吉祥!”罗布藏衮布和云烟几乎在同时反应敏锐的给她见礼请安。

瓜尔佳氏端庄一笑对罗布藏衮布道:“皇太后和万岁爷在松鹤清越喝茶正念道王子呢,不想我从这经过恰好见到就和你说一声。”

罗布藏衮布一听,忙向和嫔瓜尔佳氏道谢,告辞要往后殿去。瓜尔佳氏还细心的差了身后一个宫女为他引路而去。

他们短短几句话交谈,云烟一直屏息垂首保持福身请安的姿势,没听到和嫔叫起便一直没起来,准备支撑到送她离开。没成想,瓜尔佳氏却没离开,反而伸手拉她道:

“云烟,起来吧。”

云烟一听,简直比受罗布藏衮布的刺激还大,这是什么情况?这和嫔瓜尔佳氏如何知道她一个小小王府婢女的名字,态度还如此不同。

和嫔瓜尔佳氏见云烟瞪大的眼睛茫然看着她,又仔细看了她会,叹了口气抓住她冰冷的手:

“要不是名字没变,我当真要以为自己在宴席上认错人,你怎么会不记得我?”

云烟心中一惊,搜索尽脑海记忆也没有这样的人,思绪更无法判断她一个出身宁古塔的罪籍奴才如何能认知当今圣上的得宠嫔妃?

“……奴婢……娘娘……”

瓜尔佳氏无奈的捋她左手袖子,眯了眼睛指指她手肘下方一道浅白疤痕。

“自从我进宫,十多年没见了……这疤痕不仔细已经看不出来了……我也真没想到你也从宁古塔回京里来,还在雍王府当差。看到你过得还好,我真开心。”

云烟手间一颤,咬唇看着她,难道确是在她穿越前的故人?这可如何是好。

“娘娘……奴婢……在三十八年做活时被东西砸过,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瓜尔佳氏眼中浮现一丝怜悯之色,点点头。偏头远远一看,自己的贴身宫女已经回来。

“记不得,便算了……只要日后好好的,只要当差谨慎终究不必如你在宁古塔那时那样苦了。我该去随驾了,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说话。你若有困难记得找我的贴身宫女莺哥传话。”

云烟点点头,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源于这个身体本身的感受。目送瓜尔佳氏离开,只觉得两世故人似乎都集齐于这前后几分钟,而当罗布藏衮布真抵在面前,云烟却释了怀,这张脸孔在她心里也不过是陌路之人。

正在出神,小顺子快步跑回来,也看到和嫔远去的背影,有些焦急的低声道:

“夫人没事吧?”

云烟蓦然转头笑笑,看三三两两一些皇子家仆都从配殿走出来。

“没事,我们要不去正殿外等吧。”

小顺子一想怕是云烟等急了,忙点点头,两人一起外殿外去,先送云烟进了马车里。小顺子又调头回来去后殿“烟波致爽”打探情况。

云烟一个人靠在马车里才觉得缓过神来,把胤禛的披风捂在脸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顿时充盈了暖暖的感觉。

帘子一动,胤禛脸上带着薄薄红晕,拨帘进来正见她傻乎乎的把脸埋在他披风里,像只小狗似的嗅着。不禁唇角一扬,把她搂进怀里道:“闻到什么了?不如往这闻”

马车已经缓缓转弯,往回去的方向跑了起来。

云烟手里还抱着披风,被两人身子压在中间。她抬眼会心一笑,伸手搂住他肩背,把脸埋在他颈下真嗅了几下。

“今晚喝的可不少,还好么?”

胤禛抚着她背,眼波带着涟漪淡笑。“回家还要和夫人赏月呢,怎么不好?我听小顺子说,你什么都没吃,现在饿不饿。”

云烟摇摇头,“没什么胃口,家里不是有之前御赐的月饼么,赏月的时候吃一点就行。”

胤禛又搂搂她身子道:“遇到和嫔,没什么事吧?”

云烟倒没意外,微微一沉吟仰头开口道:“她说她认知我……可我自从进府前在庄子上被砸到后之前的事情就大多都不记得了”

胤禛的眉峰微微拢起,眼睫眯起来缓缓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和嫔入宫前确实来自宁古塔,她父亲是宁古塔协领祜满。”

云烟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儿时的云烟是因文字狱发配宁古塔罪籍所生,而瓜尔佳氏是驻防宁古塔将领的千金。她们之间却曾有过少年相识,而当她的灵魂在三十八年的意外中穿越而来,之前的一切,她已经毫不知情了。

胤禛摸摸她沉思中的脸颊:“如今她是宫内妃嫔,你也是我妻,万事都要谨慎。”

云烟明白他意思,淡笑轻轻握握他手掌:“世事不明,我不想与任何人多做交集。”

胤禛收紧她五指,亲亲她额头表示无声的赞许。

没过两日,便在距山庄百来公里开外的木兰围场按惯例举行了秋狝大典。此时的木兰秋狝比十年前更加规模宏大,已经根据地形和禽兽的分布情况,发展划分为七十二围。康熙带着皇子王公们日日风餐露宿,哨鹿猎熊,雄壮的号角声远远很多里都能听见。

胤禛对云烟从前在木兰为救他结果英勇遇狼救了老八一事依旧心有余悸,每天清早出去行围前都嘱咐云烟不许出营帐,云烟就乖乖的终日待着让他放心。

胤禛天天随扈,早出晚归。康熙时不时来个全鹿宴,弄得胤禛晚上一回帐子就闹得云烟整夜没法睡觉,甚至连平时的力道也控制不住。这直接导致云烟之后一听到猎鹿就害怕。

在云烟殷切的期盼下,为期半月的围猎终于结束,并在附近张三营行宫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后回到山庄。

九月初三,康熙奉皇太后一行大队人马从热河行宫起行返程。路上,云烟的身子一直有些不好,又爱睡。

九月十号到了京里回到王府,府里照旧是准备了欢迎王爷回府的家宴。云烟精神不好,就待在四宜堂里休息,把从热河猎回来的皮草拿给小顺子带着给福晋们,推了胤禛去前厅。

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见胤禛回来了,搂她起来说了几句话,又让小顺子端饭食进来。

胤禛刚把牛乳汤接到手上,云烟一闻到这味一下用帕子捂嘴干呕出来,惊得他忙放下汤去抚她背部,又去摸她额头,着急问哪里不舒服,立刻叫小顺子去请大夫。

云烟呕得泪也下来了,靠在胤禛肩上好容易才平复喘息说不想吃了,就想睡觉。

胤禛又把她抱上床去放平躺着拉上被子,坐在床沿一边拉着她有些凉的纤手,一边用大拇指给她轻轻擦掉眼角泪。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十一假期过得如何,很Y吧。现在假期结束了,该工作的工作,该学习的学习,该码字的……也要码字了,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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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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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喜极而泣

云烟躺在床帏里迷迷糊糊的听不真切,帐子被胤禛拉得严实,只有手腕露在外面,有陌生的手指搭在腕间好一会才拿开,另只熟悉的大手又把她手扶了塞进被来,而后就安静了,只有轻微脚步声似乎出了内室往书房而去。

眼皮困得根本睁不开,云烟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睡过去,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一路颠簸,好久没有睡得这样酣畅,好像连梦也没做。醒来的时候,甫一睁眼就模糊看见个人影不知坐在床边多久了,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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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眯着眼睛适应了下室内的光线,想抬左手发现手指一直被床边人握在手里,便抬了右手背盖在唇上憨憨的打了个哈欠,柔声开口道:

“想什么呢”

胤禛缓缓的转过脸来,深刻轮廓上俊挺的五官才离了光线的暗影后真切起来。一双纯墨眼瞳在黄昏的余晖中镀上了一层隐隐流转的金色,就这样看着云烟,目不转睛。

云烟有些发怔,一起生活十多年她也从未见过胤禛如此表情,连圈禁那夜也没有,心下不由得一阵茫然失措。

心间猛然一跳,忽然明白怕是自己……心好像一下沉到谷底,无力又惊痛。一瞬间,心思已经百转千回。这事间,最难抗争,便是命。

云烟努力的压制心底泛起的颤抖,右手微微撑着床面靠起来,唇角动了动软软的弧度:

“若是不想说大夫的事,就别说了。”

胤禛的脸上如梦初醒的露出了一丝百年不遇的古怪表情,双手都扶住云烟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不,你必须得听!”

云烟有些意外却依旧点点头,始终柔和的看着他。

胤禛一下搂住她身子,把她整个人都抱进胸膛里,低沉的嗓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烟,我们有孩子了!”

云烟一下懵了,完全而彻底。心仿佛已经无意识的被从谷底一下拎到天空上,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愣才被胤禛拍着脸颊,一遍一遍的唤醒,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浩瀚大海,翻滚着最激烈的情感。滚热的掌心已经轻轻盖上她软软的小腹,隔着轻薄的秋衫烫帖着,仿佛还带着微微颤抖。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在书房听到大夫说喜脉时的样子,有多么不属于他平日的冷静。

“上天当真待我爱新觉罗胤禛不薄……”

云烟的目光也随之触及他覆在平坦小腹上的大掌,手里不自觉得抓紧他马蹄袖,停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间泪水毫无预兆的奔涌而下,不知是喜还是愁。

“我们……真有宝宝了?”

胤禛见她忽然孩子般的满脸泪水,忙抬手去替她不断的擦泪,搂着她脑袋压到颈间下,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千真万确!喜脉已有一月了,由于你身子弱,脉象还不是很清晰,大夫说务必要好生将养。”

云烟忍不住的哭,泪水一直往下掉,湿透了他肩头衣襟上的龙纹,仿佛把那金龙的眼睛也染湿了。胤禛只紧紧搂着任她泪水打湿自己,下巴紧紧抵在她娇小肩头上,明明默默不语,却无法掩饰流露出的激动。

好半响,云烟渐渐平静下来,现实的残酷清晰的恢复到她脑海里,像双刃利剑一样将心情割得生疼。他们的孩子若生在这皇家就会被打上母系罪奴的标签,远离这皇家,又将远离他的父亲。而他们之间,又让云烟如何选择。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当初被云烟作为安慰自己难以怀妊的理由,而今却真的随着孩子意外的从天而至,如平地起泰山般突现眼前。

她埋在胤禛颈窝,断断续续的的迷乱哽咽道:“可……怎么办……”

胤禛缓缓把她放开到眼前,似乎早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只要好好养身子。这是我们的孩子,一切都交给我来操心。”

他顿了顿,接着低沉道:

“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三口都不分开,我也一定给我们孩子最好的。退一万步讲,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无论最后怎么决定,必由你点头答应,信不信我?”

云烟仰着脸看着他,终于点点头,泪水倾泻下来。只他短短一句话,心却奇异的安了。宝宝已经来了,她虽然毫无准备,却别无选择。只能好好的保护好他,相信他的父亲。

黄昏的颜色,从未这样美。

金色的余晖里,更有了家的完满拥抱,喜极而泣。

“原来……你坐那想那么久……”云烟吸着鼻子模模糊糊道。

胤禛轻咳了声,侧脸上有些可疑的暗红,像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我是在想名字”

云烟有些哑然失笑,“这么早,还不知道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呢”

胤禛挨过面颊来,手摸在她小腹上,脸上严肃着,眼底却暖暖的笑了。

“所以,我的确是在起两个。”

云烟一下笑起来,清淡的脸庞上莹润白净,散发着珠玉般的母性光泽,美得让人无法不想亲近。

两人说着悄悄话,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寻常小夫妻的样子。一合计时间,孩子应该是在狮子园里来到的。胤禛一想到塞外颠簸倒腾,还有全鹿宴诸如此类,颇有些后脊发凉。

晚上桌上的菜色全是按照大夫交代好的,清淡又营养。云烟身子弱,胃口也不太好,只吃些瓜果蔬菜和豆腐鸡蛋,但不愿喝这样那样的安胎汤药,只说要顺其自然,胤禛也只好随她。云烟怕胤禛这样吃着不好,让他单吃,他又不允。某人意气风发,连青菜豆腐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连上下床也不给云烟自由活动了,巴巴的就抱到床上躺着。晚上熄灯早早睡觉,胤禛也是从身后将云烟搂在怀里,大掌从里衣下摆里钻进去,轻柔覆上她光滑细腻的小腹不动,仿佛掌心里就是他们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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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在黑暗的床铺里,完完全全的感知到腹上掌心和身后人的心跳,这样一种感情袭击了她的心,是从未体会过的血浓于水的幸福。

没过几日,胤禛从外面回家来一边抱着云烟进屋一边问她是否还记得从前在赈灾路上路过山东时救过的大爷和孩子。

云烟常被他问的一愣一愣的,仔细一想,又笑着搂他脖子说记得。

胤禛亲亲她额头,把她放在小榻上,又叫了声小顺子。

不一会,小顺子领着一名十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进来,衣衫换的干干净净,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稚气未脱却带着山东女孩子的爽利之气,规规矩矩的行了磕头大礼道:

“小惠和爷爷多年蒙王爷和夫人恩典,日后定当做牛做马也难报答大恩。”

云烟坐起身来,偏头不解的看胤禛,胤禛手一抬让小丫头起来。

“要谢就谢这位当年救你的“小哥哥”,日后她便是你主子了,你只尽心伺候好她,便什么都够了。”

小丫头十分乖巧,清脆响亮的应答,稚气未脱的大眼睛终于找到机会看着云烟,却不想一下被云烟碰个正着。

云烟笑了,招招手让她过来。小丫头有些敬畏胤禛,终究还是走过来。

云烟和蔼的说:“你叫小惠?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你爷爷还好吗?”

小丫头点点头,断断续续的说:“回夫人话,奴婢是叫小惠,自四十四年黄河溃堤,家中只剩奴婢和爷爷……幸被夫人和王爷所救……后来爷爷也死了……王爷手下侍卫又在赈灾点捡到奴婢……送奴婢到王爷在济南府的庄子里当差生活,温饱无忧,才得活下来。”

云烟听了,不禁想起当年黄泛区那可怜的情景,内心有些伤感。不知是为这个和她一样孑然一身的女孩子,还是为这样的命运而无奈。

云烟浅笑着缓缓握住她手,轻轻道:

“活下来就好,你爷爷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小惠没想到她会握住她手,感到她柔和的语气和温暖的双手,眼睛忽然红了,显得有些狼狈。

胤禛轻咳了声让小顺子带小惠下去,日后就安排在耳房里当差,专门负责伺候夫人。小惠乖巧的退出去,还看看云烟。

云烟笑笑说,“先下去收拾吧”

小惠才安心和小顺子退下去。

胤禛抄手把云烟横抱起来,一边往床铺去,一边佯叹:“到底是夫人魅力大,不论是男娃女娃,都是服服帖帖……”

云烟被他放在床铺上躺下,嗔他一眼,知他又逗趣。“其实不用特地找人……”

胤禛悠闲的拨着她纤细手指在唇间轻咬。“其他也没什么,若是外面人就算了,你的这个丫头也不算特地,终究是你我当年所救,在我庄子上长大的,心性人品都过得硬。你身子不好,待身子渐渐重了,我若不在家,更要有个忠心耿耿的丫头照看你。”

云烟听他所言哪里不是句句在理,内心也是阵阵感动。胤禛俯□来笑,薄唇却落在她小腹上一吻。

怀孕初期,最是危险。胤禛正值盛年,两人又是夜夜同床就寝。除了例假时不好亲近,很难有多日不亲近的情况出现。但云烟初怀,尤其是她还这样身子虚弱,大夫还特意嘱咐,胤禛又更是谨慎,彻底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每夜睡觉抱在怀里,情动时,也是全力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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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龙凤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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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龙凤双生

大半月下来,天气渐渐冷了,云烟已经彻底不出门了,终日窝在四宜堂里,人倒是一直乐呵呵的,常常习惯于双手交叠护在小腹上在榻上打盹。胤禛不在的时候,丫头小惠就陪着云烟,极为尽心。云烟待人一向好,也当仁不让算是小惠的救命恩人,而小惠性情正直又爽朗,与云烟很是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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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除了公务外出,几乎都很早回家,膳食起居等方面,有些甚至亲力亲为。自云烟怀孕后为怕她弯腰危险,只要睡前,他都会亲自把云烟抱在膝上帮她洗洗小脚。

身孕到了三个月,云烟的孕吐好了些,胃口也好起来,酸辣皆喜。小腹越来越明显出来,有天半夜睡觉竟然能微微感到宝宝在动,惊得云烟一下醒了去摸小腹,胤禛睡眠很浅,也很快醒过来,摸着云烟的肚子。不日又请大夫来复查,让人惊讶的是大夫竟然透露给胤禛,根据脉象和表征,推测分有双生之相,更加要十万分小心。这简直是喜极之至的好消息,但胤禛乐极之余,又担心云烟的身体和生产的困难,一一问询,大夫一一嘱咐,这才稍稍安心。

大夫走后,胤禛进屋来。云烟从未见过胤禛那么开心,连睫毛上都是笑意,彻底柔和了他随着年龄越显冷峻的脸颊。

这人……真的乐坏了。

云烟直到被他像抱娃一样的抱起来,还傻傻的不知道他乐什么。胤禛抱着她亲了又亲,她就更迷糊了。

胤禛把她放平躺在小榻上,身子俯下来覆着她,特意空开来不压到她身子。云烟的双手习惯性的如小鸟叠翼一样交叉覆在隆起的肚子上,仰着小脸显得母性十足,又温软可爱。

胤禛低了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大手也一起盖上她隆起的小腹。他话音未落,就惊得云烟一下睁大眼,手不自觉的搂着肚子,眼泪卜卜的往下掉,搂着胤禛又是哭又是笑。

胤禛的心都像沉浸到幸福的云端里,把云烟哄了又哄,只看她那小脸越发雪玉可爱,鼻头哭的红红的,自己又俯□来趴在她肚子上听了又听。

云烟低下目光看他,见他趴在腹上的脸庞上,浓密的长睫毛根根分明既有男人的性感,又带浓浓孩子气,让人不禁想抬手抚摸。

胤禛感到脸庞上她柔软的手,抬起羽睫微微一笑,简直夺人心魄,连云烟都心尖突突一跳。

胤禛垂下浓睫,轻声对着肚子低喃:“宝宝们,幸好你们阿玛有先见之明,说名字起两个呢”

云烟一听,唇不自觉的就翘起来:“你怎么就知道是一男一女哪”

胤禛挑眉自得道:“自然我们家小阿哥和小格格告诉的”

云烟嗔他一眼,手指揉揉他耳垂。几乎在同时,宝宝在肚子里似乎又是微微一动,似乎在回应他们阿玛的说法。云烟又是抽了口气,胤禛脸贴着也微微感觉到,又惊又喜的抚着肚子说宝宝乖,叫阿玛。由于云烟喜欢说宝宝两个字,胤禛也被她带的喜欢这样说他们的孩子。

云烟哭笑不得,拿世人皆称沉稳严厉的雍亲王这样没办法。想了想,奇异道:

“大夫说孩子都动的这么早么”

胤禛支起身来搂着她道:“貌似不是,大夫说一般还要一月才能感觉得。但你体质单薄敏感,加之我们孩子脉象双生,所以比较明显,你肚子也比一般人显得大些,更要十万分小心的养着,生产时还要更费力。”

云烟点点头又道:“大夫真给你说是龙凤胎?这个都能看出来?”

胤禛怡然自得的看了云烟一眼,低下头忽然亲了她小嘴一下,笑道:

“我爱新觉罗胤禛的孩子我却能不知道么?你可以要与我赌赌”

云烟脸微微红起来,搂着他颈子不说话,鼻息里都是他身上淡淡檀香味和清爽男子气。她真的相信,他会是一个最好的父亲,他是个连小动物都那样疼爱的男人,对弘晖对其他儿女也都是疼爱有加,更不用说肚子里的宝宝们。

胤禛见她害羞模样,又低头亲近。两人都是十分情动,眼角眉梢,唇舌依偎在一起。说起双生子生产,说起产前产后是安置在府内还是府外。云烟不想太惹眼,怕万一被人注意。但胤禛舍不得云烟和孩子在外,十分担心不安全,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流露出属意留在府内的意思。但留在府内生产后孩子们到底如何安排,云烟没有拿定主意,且只顺着胤禛走。

晚上用了饭,胤禛早早帮着云烟洗漱抱上床去,自己也洗漱清爽,熄了灯一身里衣的钻进暖融融的被褥里,把云烟软软的身子搂住,待大掌热了,才从里衣下缘钻进去将掌心轻轻盖在她隆起的光滑小腹上。

云烟转了身,面对面把整个小身子缩进他宽大的胸膛里,小脸蛋埋在他颈间,纤细手臂也搂在他背脊后还轻轻抓着他腰后辫子。体温喘息,热气亲肤,两人加上宝宝,亲得像一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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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一直手摸在她腰侧小腹上,另一手环着她颈下搂在她脑后青丝上,一边抚摸一边轻吻她发顶。云烟迷糊嘤咛的时候,唇被他覆住,亲得几乎不能喘息,唇角的银丝都被他吞下去,大腿间抵着的又硬又烫感受让她脸蛋发热。

胤禛一个多月来极为忍耐,即使再难受也不越雷池半步。连云烟作为他最亲近之人都觉得极为不可思议。说的再直白些,他平时里连例假几日都颇有些忍耐,更不用说十天半月。他对她和宝宝的拳拳之心,让她看的一清二楚,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云烟咬唇轻轻微微仰头想说话,胤禛几乎同时倒抽了口气搂住她,在被窝里哑声道:“别动”

云烟心里又涌上那种疼,疼爱他。她更搂紧他背脊,低声呢喃道:

“相公你……是不是每夜都这样”

胤禛停了停哑声道:“没事,乖乖睡觉。”

云烟眼睛红了,把手环着他健壮的颈子,心疼的低声在他耳边道:“相公……”

胤禛听到她唤,腿间硬挺突突一跳,涨的越来越疼。好容易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压制住,声音更哑的要命:

“不能再叫了……你真是上天派来要我命的”

云烟感到自己对他的巨大影响力,脸更红了,香腮依偎在他脸边,怯生生的呢喃:

“我……我只想让你不疼……不这样难受……只要……别碰宝宝……”

胤禛停了好一会没说话,忽然紧紧搂住她身子,及其珍重的在额头吻道:“傻瓜”

云烟感到互相深深的情从胸臆中再也掩藏不住,眼眶热了,声音也有些哑。

“我疼我相公……有何不对”

胤禛闭目抵住云烟脸颊,大掌一边从肚子上拿开,回手到背后抓握住她手牵到身前,一边粗嘎道:

“好,说了就不能反悔……”

云烟把脸更深的埋进他胸口里,嗅着他全部气息,无声的用行动回答:“相公……”

胤禛拉握着她纤细柔软的手缓缓向下,终于覆盖到身下强压已久的滚烫硬挺上……

黑暗里的触感异常敏锐,胤禛性感的喘息回荡着,云烟的脸颊埋在他胸口里红的滴血,素手被他带着却伸进了里裤里,手间毫无阻隔一触,简直烫的要命,益发活兴狰狞,几乎一只手难握。

以前新婚时,胤禛酒后也这样促狭过云烟,后来亲密时偶尔发生过,但也都只是一瞬。胤禛在床第间一贯强势主导,云烟又生性怕羞,所以几乎没有这样方式的。互相依偎着开启夫妻间这一扇门,两人间更是从身到心亲密的无法分割。

胤禛像宝宝一样在她娇嫩的胸前吸吮,她也搂抱着他头颅细细喘息。他着迷的吻遍她全身每一寸,在她隆起的腹间留连,小声的对宝宝说话,一家四口的夜半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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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样一对生死难离的夫妻,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懂。

作者有话要说:哎,四爷!不得不说,乃太强了!吼吼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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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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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情何以堪

翌日清晨醒来,两人皆是肌肤相亲的摩挲着交缠在暖被窝里笑。胤禛神清气爽的抱云烟起来洗漱,两人用了饭后又在书房里看书,又讨论宝宝的名字。

胤禛斟酌两月,最后才选定了。他把云烟抱在膝上,写下了个“曈昽”两字给她看,说曈昽寓意着日出的光芒由弱变强,由拂晓变灿烂的过程。男娃叫曈儿,女娃叫昽儿。

云烟只要宝宝健康对叫什么名字毫不介怀,乐呵呵的答好。

随着冬季的寒冷袭来,衣服越穿越厚。怀孕不到四个月,云烟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圆起来,常常犯困,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为了宝宝又吃得多些补充营养,胸部涨涨的似乎更大了。夜里常被抽筋疼醒了,怕吵着胤禛,自己忍忍揉揉,但他睡眠极浅,有时醒了见她疼得脸煞白,又批评她不叫他,往往帮她揉揉弄弄大半夜才睡下。但不仅是抽筋,还常是醒了想小解,所以胤禛几乎每天夜里都要起来几次扶她如厕。大半月下来,两人都像是第一次做父母,胤禛难免受些没有过的辛苦,却显得甘之若饴。小家庭的幸福,如平凡人一般真实。

十二月里就快过年了,云烟身穿白狐毛滚边的藕荷色冬衣显得分外好看,由于她身子窈窕,冬衣一穿,肚子也看不明显。但由于她初次便怀双生子,胎动越来越强,各种孕期反应接踵而至,时好时坏,对于她这样羸弱身子来说显得辛苦异常。大夫常常被胤禛秘密接入接出,定时把脉,起居各处举动都是被大夫千叮咛万嘱咐的。四宜堂的吃食补品又都是小顺子和小惠亲自过手,不假他人,养胎之事投入万分小心。

由于快过年,胤禛显得比平时忙些,出门次数比之前明显多了些,时间也越来越久。云烟倒是一向理解也从不粘人,送他走了就一个人在屋里亲自画小宝宝的衣服样子,小惠陪在一边照顾。云烟把小惠当成妹妹,相处十分亲近,两人有说有笑。

中午的时候胤禛也没回来,云烟想他可能是有事在外面被留了用饭,自己带着小惠在四宜堂里用了饭。

云烟饭后就困倦的午睡,睡梦中两个宝宝忽然胎动的很厉害,一阵一阵的不知怎么了,腿又开始抽筋疼的脑子发胀,小惠就帮着开始揉捏。闹腾了好一阵,云烟一再抚着肚子说话安抚才渐渐缓和些,抬头看看窗外天色,也不算早了,胤禛还没回来。

小惠快人快语道:“奴婢找小保子公公去看看,迎一下王爷。”

云烟抚着肚子点点头,也觉得心里一阵阵的不安,好似是自己加上两个宝宝的份一起那么想胤禛,想见到他。扶着圆圆隆起的肚子,云烟用另一只手扶着榻边把手轻轻站起来松一松抽筋过有些酸麻的腿。

窗外显得莫名的暗淡,太阳也仿佛被云遮住,不见踪影。室内光线暗下来,暖炉燃着,却忽然有些冷。

小惠去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云烟摸着肚子不断安抚着腹内躁动的宝宝。一抬头,正见到小惠从屋外跑进来。她的脸色显得青青白白,不太好看。

云烟微微直起身子轻轻道:“怎么了?”

小惠**言又止,咬着唇,脸越涨越红,手指扭得泛白。

“夫人……再歇息会吧,王爷……应该一会就回了。”

小惠是个耿直的丫头,并不擅长骗人。云烟心里的不安更扩大了,生怕胤禛出了什么事,肚子有些抽抽的疼,半响,背脊后竟然出了一身汗。她静了静才勉力道:

“到底怎么了?”

小惠忙去扶她,见她脸色不好,就红了眼睛,再瞒不住的慌了神。忙去给她腰后垫了靠枕让她靠好。

“夫人,你别急……王爷……”

云烟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掩不住焦急。“难道出事了?”

小惠一听忙摇摇头,脸上忽然显得有些莫名的气愤和难过。她咬着唇闷声道:

“奴婢和小保子刚要往前院走,就见王爷和小顺子的背影……匆匆往后院去……”

其实她也曾不甘心跟去想迎王爷快回来,不想刚悄悄过去,大白天竟然见丫头们都从小院里关门退出来,只有小顺子小魏子和侍卫守在门口,简直是……昭然若揭。

云烟听了半晌没说话,垂下的睫毛如蝶翅一般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良久点了点头,扶着肚子轻轻说:“知道了。”

屋内光线越来越暗,腹内的宝宝停一阵,动一阵。云烟让小惠又将暖炉挪进些,身上又盖了毯子。足足有大半个时辰过去,胤禛依旧没回来。

黄昏日落,由于怀孕后用饭都很早,小保子早早的进来布饭,却不太敢看云烟,仿佛生怕她问话。

云烟怕饿到宝宝,便勉力先吃了两口饭,忽然开始有些犯许久没有过的恶心呕吐,忙得小惠和小保子慌了神把她又扶上床躺着。

云烟神情有些苍白,额头还有些汗,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只觉得心脏咚咚咚的跳,像猫爪一般。她心里觉得怕是不好,嘴唇有些苍白,便睁眼抬头向小保子道:

“你们爷在哪个院子?”

小保子一下脸色煞白,却跪下不敢答。说到底,在四宜堂里当差的都是极其近侍,对夫人对王爷如何意义一清二楚。

云烟扶着肚子沉声道:“你现在就去找小顺子,不要惊动旁人。”

小保子应了声,忙拔腿抱出去。小惠扶着云烟,生怕她有什么闪失,眼睛涨的红红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不一会,小保子不仅回了来,旁边竟然还有小顺子。

小顺子脸色掩饰不住的的焦虑,见了云烟样子,便深吸一口气双膝跪了下来。

现如今,小顺子身为亲王最贴身的公公,早已经不是从前,行这样郑重大礼显得更加寓意匪浅。

云烟攥攥手指,一手还扶着肚子,轻轻道:“四爷呢?”

小顺子的声音带着些哭腔,异常沉重:

“夫人……请夫人保重身子,护好腹中小主子。奴才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爷……过一会一定回来的。”

云烟微微侧着的脸颊看不出悲喜,小惠拿帕子轻轻给她擦额间的汗湿。室内没有来得及掌灯,显得有些悲凉。她的声音很轻,又像是没有力气:

“顺子,我们认识好多年了。你是他最贴心的,他也这样说过。你既然能有勇气回来告诉我,那么还犹豫什么呢?”

小顺子点点头,下定决心缓缓道:

“是,奴才为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所以奴才此刻决心冒死也得帮爷向夫人说清楚。爷现在是在钮格格和耿格格的小院子里……但是,爷不是不回来,也不是爷本意!”

他深吸了口气,“今日出门出事了!爷被人……暗算了。”

云烟呼吸一滞:“?”

内心不是不震惊的,谁能暗算到胤禛,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下药的也是个女人。这个女人……

小顺子抿唇,面色沉重道:

“药性似乎还很强……爷如此自制力,差点回不来。一路上衣衫已经全部汗湿了,待走到院门口已经几乎支撑不了了……爷当时只告诉奴才一句,不能回四宜堂。爷是不敢回来!所以,夫人千万不要伤心,因此误解。如今……怕是还要些时间才能解……奴才留小魏子和侍卫都守在院门口在。”

云烟听了半响点点头,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心里滋味百般杂糅,扶着肚子虽然有些无力却觉得宝宝平静很多。

“顺子,谢谢你。你,做的很对。”

小顺子眼底露出些极度紧张后的释然,终于长长呼出口气来。云烟示意让小保子将小顺子扶起来。

她略停了停,叫小惠去取胤禛的整套换洗衣物和黑狐大披风来交到小顺子手中,一边扶着肚子微微坐起身,一边轻声勉力交待。

“这干净换洗的衣物你一起带着过去……他是在那换洗还是回来换洗都可以,但下午湿衣物一定不要再穿了见风……这披风下午刚晒过正是保暖,出来时记得一定要给他披上。”

小顺子听了云烟这番安排,都说不出话来。连忙用袖子擦擦眼,应声点点头去接过衣物,又交待小保子和小惠好生伺候。云烟让他快去,他才匆匆出了四宜堂,直奔后院。

华灯初上,只有四宜堂里还没点亮。云烟静静坐了一会,小惠也不敢说话,好一会才让小惠掌灯。随着室内一盏盏暖黄灯光点亮,忽然平添了温馨。

小惠将饭菜撤下去,小保子又送了新的过来。云烟喝了点汤,就起了身。平日里饭后,都是胤禛扶着云烟在院子里走动,说大夫交代这样有益宝宝健康。这次云烟让小惠给她披了披风,她就扶着小惠到院子里缓缓走动。没走一会,肚子又开始一抽抽的疼。

云烟正想让小惠扶自己进去,远远的却见院门外那熟悉身影匆匆步履,大步行进而来,走到院门前却顿住脚步。

胤禛披着云烟交给小顺子带去的黑狐披风,额间汗湿未干,在寒风里显得脸色森森然。而此时的脸上却是压抑、动容、痛楚……分不清有多少情绪混杂在一起,形成深深的阴影。

情何以堪。

远远的,两人目光在夜色中相碰,静止了几秒。又几乎是同时,两人都向前迈了步子。

云烟一手扶着肚子,松了小惠的手,就向胤禛走去。

胤禛大步的跨进来,赶在云烟未走几步便迎头跨至面前,两人在寒风中紧紧拥抱住,一时无语。

胤禛微微俯着身子抱着云烟,扣着她的手臂用力的都有些微颤,另一只大掌摸在她肚子上感受到宝宝的生命;云烟搂着胤禛的脖子将头埋在他领子的狐毛上,眼泪无声的滑下一滴,手指也有些泛白,隆起的肚子抵在他腹间。

不过是两个时辰,却有了要见不能见的咫尺天涯,度日如年。而这两个时辰的一切,又足够凌迟人的心灵。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说话。胤禛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宝宝……还好吗?”

云烟不敢说话的在他颈间点点头,忙闭着眼睛让眼泪滑落,开口时声音也很暗哑。

“洗过澡没?我们,进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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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间里,雾气弥漫。

胤禛坐在浴桶里,云烟站在桶后,微微弯着身子从背后搂着他颈项,纤手被他拉着紧紧抵在唇边,另一只手也轻轻的掬水在他胸口前帮他洗浴,又像是在安抚。她的动作很轻柔,一如当初那样宝贝他,甚至更爱惜。

两人静静的待在一起。泪水,汗水,还是雾气,早已经分不清。

洗浴出来,两人都换了干净的衣服,胤禛把云烟抱在床上躺好,屋里又增了暖炉,地龙正好,一点也不冷了。

大夫被小顺子领进来,给云烟把脉。手指仅仅一搭,就立刻问下午情形,小惠又进来说了下午的一系列反应。胤禛就开始问小惠,一句接一句,比大夫还仔细。

大夫收了手没有说话,便起了身与胤禛出去。

大夫刚走,四宜堂已经忙碌开来。云烟的脉象和反应竟是明显不好,下午到晚上的气血显得极为凝滞。大夫开了方子,又连连嘱咐,小顺子和小惠就连忙开始熬药。

胤禛回到帐子里喂云烟喝药,可刚刚入口云烟就开始吐。她越努力的想喝越是吐的厉害,最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看得胤禛红着眼睛抱着她,紧紧攥着拳头,心都碎了。

云烟靠在床上漱了口,苍白着脸,哑声开口说要再喝药。胤禛拗不过,只好再端来。她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灌进去,为了宝宝忍了又忍,终于才没有吐出来。

胤禛见她喝下药,便搂住云烟。两人在床上紧紧抱在一起,内心都是说不出的压抑和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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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生死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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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生死轮回

侯门里平淡的幸福如烟花一般梦短,这冬夜里若不是还有彼此体温,连罗衾也无法留住仅有的温暖。

两人抱在锦被里紧紧依偎,云烟的手脚却始终捂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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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拉开自己的里衣,将云烟冰凉的双手顺着衣襟放进去,紧贴在自己滚热的胸口和背脊后的皮肤上。用温热的脚面托起她两只冰凉的小脚,让她的足底踩在自己脚面上,另一只脚夹住她冰凉脚面摩挲着,只想捂热她。滚烫与冰凉,两人的脚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云烟半梦半醒,泪珠无意识的滑下到他衣襟上。双眸半睁半闭,有时竟像是忽然从睡梦中惊了下,眼睛倏然展开。胤禛忙微微松开些,一边抚摸她耳侧的发丝,一边低头看她低声的哄她。而云烟竟像是做了恶梦,抬手去摸他面颊,指尖里都有颤抖的恐惧。她怕他被人暗算,不是而是毒药。

“是谁……”她低哑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异常揪心。

胤禛明显呼吸一滞,连搂着她的身躯都微微僵硬了,他皮肤下的每一寸又翻涌起那种复杂而压抑的怒,还有,瞬间的犹豫。

他不能瞒她。

胤禛收紧了手臂,在她额上深深的亲了亲,抵在她额前,牙关紧紧咬合在一起,下颌露出深刻有力的线条。

不过是片刻,也好似过了很久。云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终于还是没有掩饰的告诉她。

“是紫凝。”这低沉的几个字冷冷的从胤禛喉咙里艰涩的挤出来,却像炸弹一般投入云烟心湖里。

云烟好似怔住了,心里泛起的不知是酸还是楚。也许她不是没想到他与她还有瓜葛,也许她早在小顺子说的时候就预感了这个下药者的身份。他和紫凝,原来还是见面了。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是异常敏锐的。这样的复仇,是否变了味道,不得而知。

胤禛深吸了口气去抚摸她的脸颊,低哑嗓音里的歉意晦涩难辨。挣扎、煎熬、痛楚……

“我说过什么也不会再瞒你。只要你信我什么也没做过,但凡我肯与她多说一句,也只是因为她手里的秘密与老八老九,威胁甚大。今日之辱,我必让其百倍偿还!这一切都将完全解决。”

他说话的时候在黑暗里眯着眼睛,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下午时,紫凝从身后抱住他后腰发誓说绝没有向老八老九透露过未来的秘密,只求留在他身边的场景……屋里的一切都没问题,但当他感到身体发热便知道自己还是大意了……他竟然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廉耻和手段……

云烟眼睛有些酸涩,心房如一间透着冷风的小屋,一声若有似无的喘息显得疲惫异常。她没有力气问他,什么也不想。

胤禛的大掌滑落到她隆起的肚子上,低语道:

“什么也不要担心,只要你和宝宝好好的。其他人,都不重要。”他温柔的话语和动作让云烟不由自主的一颤,泪水又有些涌出来。

胤禛似乎感到她肚子宝宝的不安,不住的哄她,抱紧她。真相往往伤人,一种无法言表的苦楚和凄凉蔓延开来。云烟枕在胤禛怀里,泪像断了线一般,胤禛不厌其烦的用大拇指一遍遍擦拭,心里像被一只手抓着反复撕扯。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眼睛通红。云烟一下彻底哭出来,也紧紧回抱他。两人在昏昏沉沉的被褥里说话,云烟才渐渐在他怀里睡过去。

胤禛在黑夜里闭着眼睛,还是感受到云烟睡梦里浑然不知的抽泣和伤心,一阵阵揪心刮骨。下午整整两个时辰的发泄和变故让他不再发热,却仍难以入睡。掌下她腹中的宝宝们仿佛还有小小的心跳,他感到后脊一阵阵发凉,不自主的收紧抱着她身子的手臂。庆幸的是自己还有理智坚持到走过四宜堂而没有回来,庆幸的是,宝宝还在,否则,不堪设想。

睡至四更,未及天亮。云烟从疼痛中醒来,她摸向肚子,感到忽冷忽热,那种疼让背后一阵阵的汗从毛孔里闪现。胤禛一直没有睡熟,他惊醒得睁开眼抱着云烟问她。

云烟的额上已经渗出汗来,感到头疼脑涨,嘴唇苍白的叫疼,心里忽然恐惧的要命,死死抓着胤禛金黄色里衣的衣襟,纤细的指头都泛着白。

“相公,疼……宝宝……”

胤禛大骇,多年生活,彼此脾性了如指掌。云烟从不是个轻易叫疼的女子。他一手紧搂着她,一手罩着她隆起的肚子不住的安抚,又移去摸她额头,竟然滚烫。口里已经大声叫人,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焦虑和紧张。

“没事的,云烟不怕……相公马上让人叫大夫,大夫一会就来了。”

云烟不敢动,连呼吸都是疼,泪水无意识的往下掉。疼得比下午还要厉害。胤禛的手从肚子上抬起去握住她一只手,死死的与她交握住。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勇敢,又不断的觉得力气在从腹中流失,这种害怕不是常人所能承受。

屋外传来叩门声,随着下人们进来,室内的灯火点起来,一片手忙脚乱的狼藉,小魏子带着侍卫连夜跑出去请大夫,小顺子到配房里去端熬着的安胎药。

云烟内心从未有过这样恐惧,她死死的咬着唇,疼得脸色青白。她看不到周围,什么也看不到,只剩不住的哭泣哽咽,和死死的握住身前男人的手:

“胤禛……宝宝……一定要保住宝宝!”

胤禛脸色都变了,不住在她耳边哄:“宝宝在,宝宝会没事的,什么也别怕,相公在!”

他一身里衣坐在床边,已经忘记了寒冷,任由云烟的手指掐着自己,一边去抚摸她滚烫汗湿额头接过小惠递来的热帕子为她敷上,五脏俱焚。

小惠蹲在一旁地毯上边拧帕子,边擦眼睛,急得眼泪刷刷往下掉。云烟疼的太厉害了,几乎休克,她苍白面孔上的表情让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要心碎。

每一秒都是苦苦煎熬,对云烟对胤禛,都一样。她的疼痛和恐惧一样狠狠攫住了胤禛的心,恨不能替她疼。这一刻,胤禛同样无助,束手无策,从未这样无助。但他必须坚强,做自己妻子宝宝的最坚强支柱。云烟不能吃退烧药,他只有一遍遍的为她热敷,又喂她喝安胎药。【大-雁-文-学最快更新,】

云烟几乎晕厥过去,药汁总是顺着唇角滑落大半。好容易喝进去,她又呕出来。一时间,暗无天日。

大夫赶到时,所有人都像盼了几百年。胤禛和云烟的手指紧紧握在一起,死死不放开。胤禛坚持坐在帐帏边不离开半步。

大夫一把脉,脸色大变。胤禛的心一沉,紧紧盯着他。

大夫忙看着他道:“是否伴有发热?”

胤禛哑声道是。

大夫眼里有一种心痛神色黯淡,“夫人的身子太弱……怕是有出血……”

胤禛一惊,小惠愣了一下忙拨开帐帏探进去。只听一声极小心压抑的叫声又被手捂住,小惠把身子撤出来,全身都有些颤抖,她捂着嘴,两只眼里都是泪水。

“血……”

胤禛眼睛几乎要迸裂出来,他不可抑止的一下死死抓住大夫的手。

“救她们!本王命令你必须保住我的妻儿!”

云烟睡在帐帏里,已经不知身在何方。她只感到疼,听不清周围人的说话,只知道手中有一只熟悉的大掌一直与她死死交握,知道这句话入耳,她才从休克中微微恢复意识。

一只手费劲全部力气去搂住自己的肚子,她那么清楚的感到腹中的宝宝们在害怕,在挣扎,心如刀割一般的疼。

妈妈在,宝宝们不怕,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们!

她说不出话,甚至睁不开眼睛,只有在内心里一遍遍嘶喊。她在混沌中祈求上天,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宝宝,她也毫不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真的喊出了声,一遍又一遍,彻底震碎了帐帏外那个男人的心。

帐幔一拨开,屋内已经是更加狼藉的一片,那狼藉的不是物件,而是人心。所有近侍都开始下去煎药和烧水,小顺子把胤禛原先预备好的服侍嬷嬷接进来,而痛楚和绝望边缘的心情笼罩了整个四宜堂。

胤禛像一只心神俱裂的兽,紧紧抱着她说话。任嬷嬷如何请他回避,他也不肯。

他与嬷嬷一起亲手为她垫上止血棉布,甚至惊世骇俗的将药碗端到嘴边含下一口,低头去喂到她嘴里。云烟努力睁开半点眼睑,模糊的看到他血红的眼睛。他的唇竟然这样冰凉,连掌心也都是汗。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吞咽他哺出的药汁,压抑胃中抽筋似的翻滚。

又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端上来,小惠的手指在倒药的时候已经烫的通红,一边掉泪一边匆忙的吹着药汁,他们仅存的希望怕都只在这药上了。胤禛等不及吹到温热从托盘里端的时候,却眉头未皱。

小惠大惊叫道:“王爷,烫!”

胤禛置若罔闻,已经端起来试温度。一个平日里对冷热敏锐计较的人,此刻竟然就这样含下还有些烫人的药汁,在嘴里一停,药汁便经过了天然的降温哺到云烟嘴里。

相濡以沫,竟然是在这样凄惨的时刻真实的上演。一口接一口,直到碗底空了。

云烟不停的流泪,身体像控制不住的木偶,被疼痛和黑暗死死的拖着,可她不能睡,因为还有宝宝。

她不断的喊着宝宝,喊着胤禛。她微微能展开眼睛的时候,就死死的抓着胤禛哭,嗓音已经是惨哑:

“救宝宝……胤禛……我们的宝宝……相公……救”

整整一天一夜,胤禛死死抱着云烟没有离开过半步。据说没有人看到他流泪,但他的深邃的双眸里已经烧的像没有一丝水分。

云烟早已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到底是自己的泪,还是他的。

反反复复,不知道经历了几个生死轮回。

天地为炉,将人心苦苦炼制。

生命中最无法承受的痛,才是上天给予的最残忍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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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曈儿,昽儿。

他们的一对龙凤宝宝。

在东方拂晓即将天明的那刻,乘着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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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紫凝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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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紫凝之谜

他是没想到她会怀孕的。

虽然,他曾那么想要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在她昏迷不醒的那些夜里,常常莫名下起瓢泼大雨。大夫对他说用了这些药或许能有一些醒来的希望,但她日后生育的机会就会很小很小。他紧捏着佛珠跪在佛堂里对上苍说,只要她活。

相携十年,如同一日。他知道,再不可能有比他们更好的夫妻。

早在诊出喜脉时大夫就在书房对他说过,她的身体情况实在不适合生育,即使能保胎到生产时也必会比常人凶险许多。之后,他坐在她床边看了她很久,也想了很久。没有人能残忍到亲手扼杀自己与爱人的结晶,她绝不会答应,他也一样。他深爱着她肚里的孩子,和她一样。有了孩子,有了牵绊,她偶尔眼角眉梢里的孑然会不会消失。他能做到的只是,此生此世,仅冒这一次险。

诊出双胎象,他欣喜若狂之余更加心惊,大夫忧心的禀明自古双生子成活不足十之一二,夫人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出血危急时,头发花白的大夫跪在他脚下问王爷如何选择。他睁着血红的双眼说,本王从不选择,该选择的是你。一天一夜后,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云烟和孩子们一起离开,他只有选。

如果他是九五之尊,也许就可以在此刻将天下妙手御医全部召来四宜堂里,也要她们母子三人全都跨越生死。

如果她有福晋封号,他也可以正大光明的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和她的孩子,而不用担心会让她置身危险。

如果他不是被紫凝截住中毒,他下午就可以回来,她也不会焦急的独自等待。

如果上天让他在这刻用一切去和上苍交换她们母子平安,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现实,没有如果,此事古难全。

他一直厌恶软弱,痛恨这样的无力感。从未像此刻般挖心掏骨的痛恨!

他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要天下吏治,无官不清。他要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他要护着她站在无人可触的位置,他必要做这江山主宰!

除夕雪花一落,又是一年。康熙五十年像一道坎,将生死中间划下一道深深的鸿沟。乾清宫除夕宴上冷漠寡言的雍亲王,没有人知道他的喜怒哀乐。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才能离开家。

从未有过这样的大年夜,四宜堂里没有云烟亲手剪下的喜字,没有欢声笑语。只有一个躺在帐帏里虚弱沉睡的女子,以及坐在她身边的男人。

她说过,满满一桌子的菜,即使不吃,看着也丰盛。他亲手点燃了一盏盏暖黄色的烛火,甚至用金砂在红纸上写了一个又一个喜字,亲手贴在窗棂上。所有平日里她做过的一切,都要一样不少。只要她还在,家就在。只要他还在,天就在。

屋外传来轻叩声。胤禛轻轻放开云烟的手指,捋了捋她脸颊边细发才起身出去。

高无庸静静的站在门外,胤禛招招手,就负手进了小书房。

胤禛缓缓坐进紫檀椅里,高无庸轻轻走到一边点亮一盏小灯,拨了拨火光。

一盏灯火并不够亮,光影打在两人身上,显得朦胧不明。

胤禛眯着眼睛翻开几页手中泛黄的书稿,目光逡巡半晌,终于在联名落稿人的名下看到了“云蛟”两个字。

他合上书稿,低沉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另一样东西呢?”

“禀主子,未曾。”高无庸低着头答道。

胤禛将手中信笺一放,抬起一双冷漠的鹰眼,连高无庸也没见过他这样陌生的眼神。

“我给你们的时间够多了……”

高无庸躬身一拜:“请主子容奴才斗胆启禀一句”

胤禛低沉道:“说”

高无庸应声道:“经过粘杆侍卫整整几月查找,但凡所有相关蛛丝马迹,已经确认掘地三尺,所有情势均已掌握。奴才以项上人头斗胆推测一句——并无此物!”

胤禛长睫一顿,眼睛里光芒一闪微微眯起来,轻轻的拨着手上的扳指似乎在回忆什么。半响,他缓缓勾起唇角,脸孔上的表情在光影下显得出奇的俊美,开口的语气却残酷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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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就是个好日子,他们无需过年了。”

高无庸立刻躬身应道是,轻轻一顿又平稳道:“全部?”

胤禛擎着唇角,整个面颊一半光明一半暗影道:“你说呢”

高无庸答:“奴才明白,请主子放心!”

胤禛缓缓起身来,踱到小灯旁拿起灯台上的银针轻轻拨着灯火,将手上几页历史久远的书稿置于火上,任火舌舔上去,熊熊燃烧起来,他松开手,任其落在灯台上,很快成为灰烬。

他果断一口气吹灭灯火,只留下嗜血的气息。

“紫凝留活的,带到北郊的地牢钉起来。我怎么能让她这么轻易就死呢?”

一室黑暗。

床上的女子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流泪,像一个一碰会碎的玻璃娃娃。一天又一天,她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他始终如一。胤禛靠在被褥里搂着她守岁,帮她轻轻的梳头,在她耳边说话。

曈儿和昽儿只是先去了另一个家等我们,在那里很安全。没有皇家争斗,也没有身份名位。只有青山绿树,两间草房,还有一只小狗。

她的眼角才无声的缓缓滑落下泪来,带着苦涩的温度。

大年初一的早晨入宫请安后,下午刚回到雍王府,高无庸已经在四宜堂内等候多时。胤禛换下亲王衮服,又进房看了看云烟情况,交代完小惠便从后门坐马车往北而去。

郊区的地上还有厚厚的雪,他的靴子从马车上落下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一片萧瑟的冬季景象,显得天地苍茫。

高无庸举着伞挡在胤禛头上,他身披宽大的紫貂端罩配着同款红绒结顶的冬冠,走在雪地里,凸显肤色冷峻而肃穆。

偏僻的山庄里后,有一个隐秘地牢入口。

地牢口早有一众侍卫把守,胤禛甫一落脚,已经一阵整齐的甩袖跪地声。当侍卫拉开大门时,他已经能隐隐听到里面女人的尖叫吵闹声——

一个空旷的巨大牢笼,紫凝的双手双脚成大字型被钢钉固定在一个巨大的六角型木桩上,鲜血不断从她的手脚上留下来,连木桩都染成了红色。她不断的嘶叫着咒骂着一个男人的名字,美丽的脸蛋上已经苍白扭曲了,披头散发依旧掩不住曾经的楚楚动人。

胤禛步履无声的走进来,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紫凝的脸都变了颜色,仿佛终于盼到了他的到来,而他的表情又让她彻底跌入无边的地狱。她恐惧愤恨的用尽全力嘶喊道:

“你是疯子,你这个没有心的魔鬼!你怎么能在一夜间杀我这么多人,你别忘了,我手上的手稿!你别忘了,八爷九爷都不会放过你的!杀了我,你们全府就陪我一起下地狱!”

胤禛缓缓站定下来,轻抬右手去整理左手的马蹄袖口,神情专注的仿佛这是最首要的事情,姿态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雍容。

室内一片寂静,连紫凝也痛吟着看着他动作,直到他放下手臂,缓缓负于身后。

“怎么能钉这么久呢”

胤禛眼角微微一偏,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一边的两个侍卫就上前去把钢钉从她手脚上和木桩里硬生生的拔出来,其间血流如注,惨叫不觉于耳。紫凝几度昏厥,才被从木桩上卸下来丢在墙角,手脚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只剩下脸蛋和中间一段身子还能看。两个小太监拿着纱布将她四肢伤处裹起来,暂时止血。

紫凝迷迷糊糊的看到这,心中燃起希望,她努力的睁开眼睛仰视着站在那里的胤禛,楚楚可怜的说道:

“四爷……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爱你的女人……”

胤禛虚起眼睛轻轻扯起唇角,仿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声音寒凉如冰。

“你可以换点更能打动本王的说”

紫凝面如土色,好像一下被踩到了痛处,尖叫起来。

“好,爱新觉罗胤禛你别忘了……那个女人祖上参与明史案的遗稿和你未来故事的手稿都在被我藏在很安全的地方!她们家可不仅仅是该按牵连罪发配宁古塔充军,而是当株九族!而你未来的事情若提前公诸于众,你看你还能不能坐稳你的雍亲王!”

胤禛一直冷冷的看着她,显然对她这样的话题更感兴趣,等她尖叫完了才缓缓开口,好似整暇的转了转大拇指上玉扳指。

“真的有手稿么?”

紫凝明显的一惊,她瞬间慌乱的表情已经落入胤禛眼底。

“当然!曾经我对你说的未来之事,难道却没有印证!”她有些过激的狡辩起来。

“还有明史案遗稿,你别忘了我是大明郡主。我之间就对你说过,云蛟正是当年参与者王云蛟的化名,若无遗稿,我何来知道!”

她辩解的异常详细,殊不知这番表情神态让胤禛的心里更加肯定了事实。

紫凝看他不语,又勉力挂起平日风情万种的笑来,只是在披头散发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了。

“不论有没有,你都赌不起……你的未来你全府的性命……我情愿与你玉石俱焚!”她顿了顿,口吻有些恨意。“你若不放我,三日内必有人会将两份书稿大白天下!”

胤禛笑了,往前走了两步,缓缓蹲□来,缓缓道:

“你以为你还有人么”

紫凝脸色大变,瞪大了一双仓皇的杏仁眼恐惧的看着他。

“你这个疯子!魔鬼!”她浑身都在打颤,“还有八爷……九爷……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但凡你漏了一个,你也会……”

胤禛一哂,“凭你伺候过老九几次?”他的口吻显得极为不屑,又冷酷无情。“若不是为了一个不漏,我会让你活这么久?”

紫凝的神情随着他刀刺般的话语和失血,变得越来越如死灰一般惨淡。

胤禛闲适的拍拍袍角站起身来,好似又突然想到什么。

“噢,还有,你可能还不知道,昨夜那几片遗稿已在本王灯下化为灰烬了……至于手稿到底有没有,本王多的是方法让你开口……你不是缺男人么,八个够不够?”

紫凝身子一抽,整个人都弹起来缩向墙角,恐惧的用几乎见到魔鬼的眼神看着他,下一秒又满面是泪的彻底哭起来。

“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只是因为太爱你……真的……胤……不,王爷……请你念在旧时……虽然那时是为反清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说报复也只是恨你太绝情,恨你从未对我……四爷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点心吗……还有,我可以把所有未来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胤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陌生而残忍。他的手指缓缓的拨着腕间的龙眼菩提佛珠,隐隐带着倨傲和悲悯的神色。

“本王不想知道,本王的一切都在自己手里!”

他冷漠的眼神瞟向了不知何处,口吻里莫名的隐藏了一丝咬牙切齿的痛。“如果你不曾在她面前开口说话,如果你不曾拦住本王下药……或许,本王会给你个好些的死法。”

紫凝全身都瘫软在墙角像一堆肉泥,鲜血从她四肢的纱布里不断氤出来,血迹斑斑,一张曾经绝色倾城的脸孔早已经不成人形。

“哼……是啊,你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中药了吧?我衣服上的熏香加上室内的沉香再加上桌上的依兰花……三味合一才有效……想让你雍亲王中招真是太难了,但我成功了不是吗?”她讽刺般的哈哈大笑起来,面目扭曲的可怕,好似已经全然崩溃。

“我不过拼尽一身力气才搂住你一次,你却断我肋骨三根。即便你我曾经尔虞我诈前尘往事,可我对你来说真有这样面目可憎吗?我若败在一个比我更高贵漂亮的女人手里,我甘拜下风!我原本以为魔鬼是没有心的,不爱我,也不爱任何女人!可谁能想到却是那么一个卑贱粗陋的女人!你让我如何甘心!你爱新觉罗胤禛当真不过如此!有眼无珠!”

胤禛缓缓眯起眼睛,听到卑贱粗陋几个字已经染上血色。他微微一抬手,高无庸报着端罩进来帮他披好。

“你的脸皮既然这样漂亮,何苦留在身上?”他这样轻飘飘的吐出几个莫名的字来,系上端罩的带子,雍容的轻弹了弹衣襟,便提步缓缓转身而去。

身后微微沉寂了一下,传来她恐惧凄厉的尖叫声和求饶声,不绝于耳——

“不……你不是人……谁也别碰我的脸……爱新觉罗胤禛……你回来……求你”

渐行渐远,凄惨刺耳的尖叫声越来越渺小得听不到了。

胤禛从地牢里出来,干净的石青色冬靴沉稳的踩上厚厚的雪地,大门缓缓在身后合上。

室外的雪已经停了,太阳露出脸来,映照的雪地一片灿然的金黄。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大家很难过,不过情节是开文时就早已经设定好的。我也有过很激烈的情感斗争,但我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念来改写文章整体的初衷和构架,我想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不负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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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这个人物从最初就是不完美的,她和四爷之间,也注定不该是这样的模式,但这种生活的扭曲巨变又是必经之路,而一切的坎坷都是为了走上正确的路去,如果什么坎坷也没有,半世早在他们私自成亲的时候就该画上句话,王子和奴才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想,这也不是大家要的。

这是个不够讨喜的故事,感谢大家能一路看来,真的很感谢!另,至于很多读者问,文章会不会悲剧收场,我再正式回答一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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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悲喜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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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悲喜交织

这一年春节原是康熙登基到五十年的好日子,普天同庆。对于雍王府来说,却是晦暗凄冷的。

四宜堂里消逝的两个小生命是那样默默的来,默默的走,无人知晓。但侧福晋李氏所生二阿哥弘昀的夭折却是令众人悲痛惋惜的。十岁的弘昀由于在年前玩耍时冰面破裂掉进冰冷的湖里,虽然即刻救了上来,却高烧不退,染上了严重的肺炎。李氏哭成了泪人,胤禛也多次去看过孩子,召多名太医会诊,可情况已经回天无力,弘昀没有几日便不行了。

偌大的王府,竟然只剩下一子一女。当日陪同伺候阿哥的几个太监丫头全部被杖责问罪,连嫡福晋纳拉氏也因为照顾不周向胤禛请罪。全府上下,都笼罩在阴霾中。可谁又知道,雍王所失去的又岂止是一子?

胤禛开始持续的低烧,却不让任何人知晓。他很少再出门,除了在书房内处理要务,其他时间都坐在云烟床边。她昏睡和虚弱的情况,在一众下人们的悉心照料下才渐渐好起来。

京城红极一时的酒楼“莫从容”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让人感到讽刺的是,那里却成了一家青楼楚馆。

云烟彻底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她努力的眯起眼睛才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男人躺在身边,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万籁俱寂。

她想动动手指,微微一动发现左手是在一只大掌里,无意识的牢牢抓握着。身边的人似乎一下就被惊醒了,猛然张开眼睛来。

虽然是在暗夜里,她还是知道他醒了,但她闭着眼睛没有睁开。感觉到身边人微微侧身过来,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落在自己的面颊上轻抚,大拇指摩挲着眼皮和眉毛,口里似乎慢慢发出一声放心的喘息,才渐渐躺平下来,握着她的手掌却收得更紧了。

她能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空了,努力抬起右手缓缓摸上自己的肚子——

泪忽然落下来。

那里已经不再隆起,平坦的像人生的浮光掠影,从未有过生命的痕迹。他们在意外惊喜中忽然来临,又在意想不到中迅速离开。

一只熟悉的大手忽然覆上自己肚子上的手,云烟一惊,睁开眼睛,身边的人已然缓缓侧身过来。近在咫尺的距离,能看到彼此眼睛里微微的光线。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没有人能分享的丧子悲痛,唯一能做的只是在黑夜里紧紧抱着彼此,撕心的哭泣。

云烟虽然醒来,但身体虚弱的始终缠绵床榻,每日真正清醒的时候很少。每每胤禛外出回来,总是会坐在她床边亲自喂她喝药,再对她说话。

云烟很少回答,总是静静的听着,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每当这个时候,胤禛看到她如孩童般的睡颜,就会感到心口一片密密麻麻的疼痛。这样多年的风雨,他始终能为她抵挡得太少。但她的眼神里,对他始终没有丝毫怨怼。

元宵节的晚上,胤禛让小顺子领着小惠一群人把四宜堂院里也布置了花灯,用青狐大氅将云烟严严实实的裹好,抱她在窗前看下人们在院子里拖着花灯。云烟看了,嘴角终于露出些久违的浅笑,胤禛也是。

大半月过去,大夫终于同意云烟洗浴时,胤禛便抱了她进沐浴间洗浴。

胤禛坐在浴桶后帮云烟缓缓洗着长发的时候,她已经枕靠在桶边睡着了。当他抱她回房里,在枕边用大帕子帮她细细擦干长发时,她忽然发出模糊的呓语却像一记重拳狠狠的击中了他的心脏。

胤禛闭目侧过头去,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屏息了好一会才转过脸来,用手指缓缓梳理她一头渐渐干透的青丝,乌黑而顺滑,连指尖也缠绕不住就滑落下去。

正月刚过,二月春风终于为雍王府带来了生机。随风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喜讯:钮格格和耿格格先后诊出喜脉,都是初孕月余,一查记录却是年前那次临幸双双得结珠胎。

雍王府已经多年没有孩子出世,又刚刚折了一子,而这两位格格的怀妊无疑是个最雪中送炭、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全府上下都变得顿时明快起来。

当嫡福晋纳拉氏禀告给胤禛道喜时,他的脸色却有些晦暗不明。最终,只叫小顺子安排了丰厚的赏赐,全权交托嫡福晋纳拉氏照看。

胤禛没有告诉云烟,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她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只是精神依然不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雍王府的好消息连德妃和康熙也有所耳闻,在胤禛和纳拉氏去请安时还特意赏赐了礼物,嘱咐好生养住皇孙,并打算在刚开始的选秀中为雍王府挑选侧福晋。当胤禛以弘昀刚夭折为由婉拒时,康熙的意见是选秀赐婚后半年再行纳娶仪式进府。

云烟不知道的是,当天夜里她睡熟时,胤禛靠坐在她身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她快要睁眼前,他才佯把眼睛闭上。

云烟不知道的是,恰在这个春天的选秀中,有个十四岁的贵族少女,比雍亲王胤禛足足小了二十岁。她貌美窈窕,她才学出众,她出身书香官宦世家。父亲是湖广总督年遐龄,大哥是安徽布政使年希尧,二哥正是四川巡抚年羹尧。他们一家都是当朝雍亲王的在朝门人,而这名少女在选秀中脱颖而出,被康熙和德妃看中,点给雍亲王胤禛作为恩典,雍亲王应允谢恩。

她精神好些的时候便抱着嘟嘟静静坐在玉兰树下,翻看从前他为她写的诗稿,一页一页,一年一年,十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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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回来的时候,将她抱起,紧紧搂住。他说,我们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这辈子,下辈子,我会一直写给你看。

云烟轻轻抬手抱住他宽阔的背脊,笑泪不语。嘟嘟安静的趴在一边。

胤禛将下巴抵靠在她纤细的肩头,默默的说,见见老十三和欢笙吧。

云烟没想到再见面时,欢笙已经身穿粉色衣衫挽起长发,在府里分得一个偏僻小院。这不过是皇家里的收房,最普通的样子,连红帐子也没有。

她就坐在那里,半低着头,恬静而美丽。当云烟走进去时,忽然感到悲喜交加。

这不一直是欢笙梦寐以求的吗?当胤祥真的给了她一个小院子,她坐在这里,是否就已经有了一辈子的归宿。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云烟发现从前那样活泼的欢笙,如今终于圆了心愿的欢笙,眼底却没有光彩。

她们紧紧的握住对方的手,拥抱在一起。

云烟为她细细捋好鬓角的发丝,褪下手腕上那只临出门前胤禛给的羊脂白玉镯,套在欢笙手腕上,才有些哽咽开口:“我为你开心……真的……”

欢笙抓握住她手,咬着唇点点头,她偏过头抬手抵了抵眼角,似乎不想让泪流出来。她努力的展开唇角对着云烟平静的笑。

“云烟姐……我的年龄快到了,而我是死也不会出府配人家的……所以,十三爷便给了我这个小院子……”

云烟的泪还是落下来,她和胤祥一样,对这个死心塌地的女子毫无办法。而胤祥终究是成全了她。

当在怡心斋里见到缠绵床榻的胤祥,云烟显得很震惊。大半年过去了,胤祥竟然还是卧床不起。

当他们目光相遇时,云烟终于明白一个人最先开始变老的不是容颜,而是眼神。

回来的马车上,云烟靠在胤禛的怀里静静的道:

“胤祥……”

胤禛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低低的回答道:“年里的时候,十三弟和老三,老十四一起给皇父上请安折子……皇阿玛在折上朱批,胤祥非勤学忠孝之人……”

云烟脑海里嗡的一声,心也像被揪住了,难以喘息。

这皇家,杀人不见血般的残酷。

钮格格和耿格格的身体底子很好,太医常来问诊,胤禛也给了最丰厚的赏赐,又加了人手去伺候,两人在院中作伴,孩子在孕中都很顺利,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指婚谕旨一下,雍王府里为了准备纳娶侧福晋年氏的丰厚聘礼,也是热热闹闹。年羹尧回京述职时,来王府更勤了,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但云烟不知道,终日在小小四方宇里养病,所有人都瞒着她,与世隔绝。

胤禛待云烟一如从前,甚至好到不能再好。他为她写诗,为她画扇,他的臂膀在每个睡梦里都是她坚实的港湾。只是,他还是没有对她说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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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过的飞快,春去秋来。

在暑气刚退的一个午后,伴随着天空的阵阵惊雷,还是有人敲开了四宜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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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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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造化弄人

云烟自孩子没了后,抵抗力更差了,时常头疼脑热。八月里,夏秋交替,胤禛用了中饭后忽然有事和高无庸出了门去,云烟身子有些着凉正独自在房里午睡,忽然模糊听院外有些略微焦急的说话声,有些喧闹,便迷糊的睁开眼睛起身来披了衣服。

她也没唤人便出了内室,透过雕花槅扇看到小福子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外厅大门口与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太监说话。

那小太监一脸焦急,额头上汗涔涔,脸色都有些发白,像是有大事,口中说着“钮格格……小主子……早产……嫡福晋……进宫去了”等等。

小福子竟然紧张的一把捂住他嘴,忙道:“叫你小声些!王爷书房哪里能大声说话”又小心翼翼的四处环顾下,不料一回头竟喵见云烟远远的站在雕花槅扇后,脸色比那小太监更难看,忙说王爷出门去了便打发了小太监走。

云烟的眼前一阵晕眩,闭目扶住槅扇上的框架。只言片语回荡在脑海里,仿佛渐渐明白过来。

屋外小福子已经叫了小惠,待小惠走到槅扇前唤云烟,她才缓缓睁开眼,后脊背上一层细密的汗。

曈儿和昽儿走的那夜里,竟然同时有新生命孕育起来了么。

造化弄人。

小惠扶着云烟进屋,摸到她的手,冰凉。

“钮格格的孩子快九个月了吧?”云烟在榻上坐下忽然问了一句。

小惠一下脸色煞白,忙要跪下来,云烟一把拉住她。

“我早把你当做妹妹了,不用动不动这样。”

小惠抬着一双大眼睛看云烟,脸上露出一抹惭愧和心疼,又低下头咬唇道:

“不是奴婢故意不说……”

云烟缓缓闭上眼,轻轻喘出口气来,仿佛极其疲惫。半晌,手上终于轻握她手。

“我明白”

小惠一颗心落了地,才开口默默道:“刚刚……是钮格格院子里的小来子……”

云烟靠在榻上看她一眼,她又继续说。

“说是钮格格忽然动了胎气,怕是要早产……嫡福晋进宫去了,便来报王爷,没想着王爷也刚出去了。”

云烟听到“早产”两个字,心里咯噔的疼了一下,半晌没说话。待小惠慌得唤她,她才回过神来,哪知道泪已经从脸上掉下来,哒一声滴在手心里。云烟忙抬手拭泪,说没事。

正在此时,屋外又隐约听到人的说话声,似乎又有人来禀报,小福子在外应声。

云烟视线朝外厅方向飘去,小惠会意过来便走出去看,屋外吵杂声渐大。

云烟扶着额头缓了一缓便下了塌也走出去拉开槅扇,远远的只见小申子已经跪在小福子和小惠面前急的都抹了泪,断断续续道:

“求求福公公和惠姐姐告诉奴才一声王爷几时回吧……我们主子现在已经疼得昏过去了,房里的接生嬷嬷说是胎位不正……怕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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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人去宫里禀告嫡福晋没有?”云烟冷静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三人全都转头一齐看到她一步步走到门口来。小福子和小惠也傻了,一脸紧张。

“叫了,说是正在回来路上。云烟姐姐,云烟姐姐,求你救救我们家主子和小主子吧!”小来子显然罩子极为亮堂,看到云烟一下就哭起来。虽然照面打得少,但府里谁不知道王爷书房的苏培盛公公和云烟姑娘是最贴心的,在王府下人的地位可也算是顶尖。

“王爷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主子现在已经在生了吗?太医请到了没有?”云烟知道胤禛是和高无庸匆匆出门去的,怕是有要事去办了。他若回来,至少人心必然稳定些,毕竟是子嗣大事,雍王府再经不起这么快的子嗣夭折之事了。

“在了,可接生嬷嬷都说,胎位不正,难产!太医也正在来的路上!可情况危急的很……我们主子在屋里疼得一直在叫!院里已经乱套了!”小来子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脸色惨绿,眼睛红肿带泪。

云烟脑子忽然有些疼,心脏也是,脑海中浮现那夜场景,呼吸有些困难的踉跄了一下,小惠忙紧张的去扶住她。

如果曈儿出生,他会是四阿哥,如果昽儿出生,她会是四格格。

这是一个和曈儿昽儿同时离去又来临的孩子,他会是曈儿回来了么?还是昽儿?

云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是胤禛的孩子,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孩子,不能再失去了。

云烟放开小惠的手,向小福子淡淡道:“你去门口候四爷去,见到四爷马上告诉他领他过去。”转脸向小来子道:“你前面带路,我随你去看看。”

小惠急了:“奴婢……”

云烟道:“你先去叫小保子看家,然后马上来赶我们,一起去!”

小来子脸色明显好些,连忙爬起来领着云烟向外跑。云烟跟着小来子就出了门,很久没有走这么快,几乎像在跑,心脏砰砰砰的跳,耳朵都有些耳鸣,四周景物也看不清。

待好容易跑到小院门口,只见里面已经炸开了锅,明显是被没有预料和准备的早产给吓蒙了。隐隐能听到钮格格在里屋的惨叫声,正有丫头端着一盆血水匆匆忙忙的走出来,竟然被外厅地上的水渍一下滑倒,撞上另一个要端盆进去的丫头,摔的两盆热气腾腾的水兜头淋的两人惨叫连连,身上狼狈不堪,两个空盆乒乓作响打着转躺在一边,一时间惨不忍睹。

“所有人全部静下来!王爷福晋一会就到了!”云烟在门前忽然略微高声的开口,她冷静不紊的语气竟然有些像胤禛,让屋子里一下噤声下来,都看向她,只有屋里的惨叫声还在继续,一会高一会低。有见过她的太监丫头开始唤:“是书房的云烟姐姐!”

“小来子、小惠,快带她们去换衣服,换完马上来帮忙,再来两个人把地下全都拖干净!”云烟对小来子小惠说到,一边指着地上。他们立刻应声去办,并且小来子叫着丫头小厮拿拖把来。“门口一直到房里,找大块的棉布来,越多越好,一块块全部垫上,所有人端水都走棉布上。”

云烟一边冷静的指点着说到,一边弯身去拾起铜盆,一边卷起袖子指旁边一个丫头。“带我去水房,我们端水进去。”

小丫头连忙点头去拾起铜盆,带云烟跑出去。配房里有小太监正满头大汗的烧水,还有小太监从水房里拎热水桶回来,两人在小太监帮助下很快端满了热水,匆忙向屋里走去。

小来子和小惠的动作很快,屋里已经收整干净了,地上也已经全部铺了棉帕,走路放心很多。

云烟进了里屋的时候,只见屋里的血腥味浓的几乎让人一阵阵的犯恶心——

钮咕禄氏正躺在床上惨叫,高高隆起的肚子和张开的双腿最是显眼,而那汗湿凌乱的小脸,已经血色全无。两个接生嬷嬷正在她身边,一个给她擦汗叫她别睡,一个在她双腿下检视生产的情况,不断叫她用力。两个小丫头正在旁边端水盥洗,拧帕子换帕子递给嬷嬷,屋子里也是狼藉不堪。

云烟气喘吁吁的把水盆放下来,去换她们的脏水,只见那水已经血红血红的。她背脊一阵针扎似的冷汗,努力排遣掉关于那夜的记忆。

“格格千万别睡啊,不能睡,小主子还没生出来!”其中一个嬷嬷惊声叫到,不断的唤醒眼看渐渐要闭上眼的钮咕禄氏。

云烟心头一阵紧缩,忙把双手洗干净便上去。那两个嬷嬷也是府中老人,怎么不知道云烟是王爷跟前奴才,忙一口一个:“云烟姑娘来了,格格醒醒,王爷跟前的云烟姑娘来看您了!”

云烟近看钮咕禄的脸色已经极为灰白,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把孩子憋坏,就是太医来了也进不来,帮不上大忙。女人生孩子在这个时代,紧要关头还是只能靠自己。

面对自己男人的另一个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这滋味难以言说,可云烟却再无暇顾及。

云烟抓住钮咕禄氏的手,她的手已经有些冷,手心里都是汗,很黏腻。

“钮格格,不能睡!王爷一会就到!”她冷静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平时听不到的语气,带着王爷跟前掌事丫头的应有气势。

钮咕禄氏刚想闭上的眼皮颤了颤,努力又睁开来,手也不自觉的攥紧她手。

“王……爷……会来吗?”她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年轻的脸孔上微微焕发出一种光彩,眼眶下有着浮肿。

云烟忽然痛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她依旧肯定的道:“当然会!”

钮咕禄氏似乎心有稍安,一边痛吟,接生嬷嬷忙在一边喊让她再努把力,眼皮却渐渐又有想合上的趋势。

云烟见她体力不支,便忙回身叫屋里的小丫头出去端参汤!

屋外此时传来阵阵人声,甩袖请安声,似乎是嫡福晋纳拉氏带着太医赶到了,在问情况,云烟一颗心稍稍落下来,不断捏着钮咕禄氏手让她用力,可她的表情实在痛苦,宫缩也有气无力。

云烟急的松手,气喘吁吁的跑出屋去想自己去端参汤。她一推开门叫:“参汤呢?”

此时正从大门外走进一个人,这人一身中午出门的黑底绣金龙纹衮服,足底是石青色薄靴,身后跟着小顺子和小魏子。

四周一片此起彼伏的甩袖、跪地请安声,两人的目光毫无可避的,狭路相逢。他眼里瞬间涌出的是分明的震惊和心痛!

云烟很快转开目光,又重复了遍:“参汤!”

嫡福晋纳拉氏迎到胤禛跟前去跟他禀报情况,小惠反应快,忙上去抢过小丫头手里托盘,快步端到云烟面前,云烟一把接下来,回身进去。

里面钮咕禄氏的声音已经弱下去,气若游丝。云烟端起参汤碗上来,手指被烫的通红,一勺一勺的吹凉,一分一秒都宝贵!

接生嬷嬷将钮咕禄稍稍扶起来,云烟就喂她喝,喝了几勺后,嬷嬷们说大概差不多了,又让她使力,可她却总使不上力气,孩子刚刚出来些,又缩回去,血还在流,这样下去,孩子很容易窒息,情势危急。

云烟狠狠心,用力一掐她手心,冷声道:“你是想你一个人去死,还是带着孩子一起去死?!”

钮咕禄似乎被她忽然冷酷的话语惊得打了个冷战,一下睁开眼睛看着云烟,满脸是汗。

云烟的脸上没有表情,直视她眼睛更加冷静的说道:

“这后院,一个女人走了就有十个女人进来,你进府七年,终于怀上孩子,现在王爷就站在门外等你生个小阿哥给他!你真想带着你的小阿哥一起去死吗?这种时候你若不坚强,谁替你勇敢?谁能保护你的孩子?!”

钮咕禄看着她,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捏着她的手,几乎抠出鲜血的印子来。她无声的口型说:“我……要让孩子……活”

云烟眼眶里的泪也几乎涌出来,她也轻轻回握她的手,知道她已经彻底醒来。温柔的声音又像最安心的抚慰:“不!是要让你和孩子都活下来!来,听嬷嬷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定要一鼓作气!”

小丫头们忙进忙出的端热水,不时有丫头传外面嫡福晋和王爷的话进来。嬷嬷指挥她们将过火消毒的剪刀摆好,将干净热水全部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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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咕禄握着云烟的手,咬着嘴唇,死死的皱着眉,年轻秀丽的脸上已经似乎使出了全部的毅力,她呜咽着,挣扎着,尖叫着……云烟不断鼓励她,嬷嬷们不断催促她……终于她长嘶一声,一声微弱的啼哭声响起来,嬷嬷一声响亮的惊叹,“生出来了!是带把的!小阿哥!”

小丫头们一下炸开了锅,忙跑出去报喜,屋外一阵欢喜的喧闹声!王爷开始打赏,嫡福晋纳拉氏开始吩咐下人张罗起来,一阵热火朝天。

钮咕禄氏闻言双眼一闭就满足的昏睡过去,手间一松,云烟心头瞬间落了块大石,忙放下她手,忙将一边预备好的干净水盆捧好凑过去——

初身的孩子浑身是血,像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老鼠,眼睛没有睁开,手脚还在挥舞着哭闹着,一个嬷嬷托着孩子,另一个嬷嬷用剪刀剪断脐带,开始用帕子帮婴儿洗身上污血。云烟忙将干净纱布递上去,两个嬷嬷帮洗干净的婴儿脐部裹上纱布,云烟又去拿干净的裹布和锦被等着,一个嬷嬷去料理钮咕禄氏,一个嬷嬷将包好脐部的孩子放到云烟双手撑好的裹布和锦被里——

好软……好小……

甫一落入云烟怀中,她手忙脚乱的在嬷嬷帮忙下包好锦被,手臂紧张的脑海一片空白。臂弯中的他皱皱巴巴的脸庞像个小老头,头上几根稀疏毛发,眉毛死死皱着,闭着眼睛却还在哭,像只可怜的幼猫,喵呜喵呜的。

云烟伸起右手指尖,轻轻在他的小下颌下面轻触两下,他的双眼竟然忽然睁开了!也猛然停止了哭泣,和云烟对视着,小的不可思议的手指竟然去抓握住云烟的手指。

新生儿的眼睛纯净的像天山上的一汪湖水,琉璃的眼珠,黑黑的瞳仁里,有那么似曾相识的他父亲的影子。

这一切像一场梦,她无数次想过曈儿和昽儿会是什么模样。他是曈儿回来了吗?

嬷嬷一边惊喜的催促打断了她的思绪,“云烟姑娘,快把孩子抱出去给王爷福晋看!”

“不用了,你们都出去!”忽然响起的低沉嗓音让所有人都猛然一惊,除了床上沉睡的钮咕禄氏。

胤禛的忽然出现让嬷嬷们大惊失色,唤道:“王爷!”

虽然孩子已经生完了,但王爷这样快进产房总归……

胤禛挥挥手,嬷嬷们收拾下端着水盆只好都退出去。云烟站在原地抱着婴儿没有动,依旧背对着他。

胤禛一步步缓缓走上来,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到云烟身后。云烟很自然的让让身子,让他看到怀中锦被里的新生儿,一双清澈明亮的漆黑眼瞳,水润的不可思议,那目光从云烟脸上动画般的移到他脸上。

两人一齐看着孩子,视线都仿佛凝住了,陷入了无边的思绪里。

“在我心里……他是……”胤禛低沉微哑的嗓音忽然无意识的说。在我心里……以为他是曈儿,是你亲手带来这个人世的孩子。他嘴里没说完,心里却说了。

云烟一下抬眼看他,眼睛里涌出一种不可压抑的潮湿。她的神情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缓缓将手臂凑近他怀里,敛了敛唇角哑声轻道:

“抱抱孩子吧,再……看看钮格格”不过是几个字,却耗费了她最后的力气。她没有怪他,也没有怨他,什么话也没有了。

胤禛的目光一直在她面上无法移开,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直到云烟将包着的孩子小心的移到他怀里,对比起来更显得孩子极小。他低头去看孩子的小脸,孩子竟然微微张了嘴竟然像在笑,从未有初生婴儿如此。

胤禛匆匆的看了一眼沉睡的钮咕噜氏,她脸上还带着满足释然的笑意。云烟接过婴儿便往外走出来,胤禛跟着。

嫡福晋纳拉氏正在张罗,还吩咐人去宫里报喜。外厅已经全部布置干净,一片喜庆。云烟抱着孩子一出来便要屈膝给她行礼,纳拉氏忙上去扶住她道:

“都什么时候哪里还要呢,要是关键时没你,哪里有我们这小阿哥……快,给额娘看看!”

云烟轻声道不敢,忙小心翼翼将包小阿哥的锦被轻轻移到她怀里。

嫡福晋纳拉氏抱起孩子来仔细端详,看得欢喜,笑容满面的称赞小阿哥长的像王爷,又给随后出来的胤禛道喜,刚靠近他身边准备让他抱又笑道:

“王爷怕是已经抢先抱过了吧?这么多年王爷可是头一次这么急着进去看呢,满屋子的人怎么也拉不住,这个小阿哥当真是有福气!”

周围的嬷嬷和丫头们都应着,你一言我一语,说小阿哥眉眼如何与王爷相像,耳垂如何有福,胜在喜庆。胤禛又给说吉祥话的奴才打赏,一时间欢声笑语无限。

云烟站在角落里,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忽然感到很累,很想睡觉。突然感觉手上刺痛,低头一看,右手间已经被深深的指甲印掐得几处伤口,血还在往外冒,此时竟然才感觉到。

她抬起头来,看到被下人围着的胤禛和纳拉氏正靠在一起看孩子,场景煞是其乐融融。她默默的从旁边离开,悄无声息的跨出门去。

出来的时候,竟然看见耿格格也扶着个月快要临产的大肚子,由两个丫头搀扶着进屋来。她看到云烟时缓缓停了脚步,云烟也忽然看到她,脑海忽的有些昏天黑地,却依旧如从前一般向她福一福身,便一脚深一脚浅的往院外走去,她的衣衫上有水湿还有零星血迹,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而狼狈。

她当真是没有想到的。

老天爷总是这样爱玩弄世人,像个童心未泯的孩子。是恶作剧?还是又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她不知道。曈儿和昽儿离开的同时,这样一双孩儿同在一天降临到雍王府来,在不同的两个女人肚子里,而她,在此情此景下,才亲眼看到。

一出门,天色竟然已经接近黄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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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晚风吹来,云烟觉得眼前有些发花,头疼脑涨的像有刀斧在脑子里打架,她勉力的支撑着,模糊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刚想转身,却眼前一黑,彻底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家的守候和支持,虽然澜澜最近很忙,但我会努力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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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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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瞒天过海

雍王府里为这位小四阿哥的降生显得欢欣鼓舞,洗三的时候也办得很是热闹。十三阿哥胤祥府上送来一个形如鱼龙的精美澡盆给小阿哥洗三,皇室宗亲也来了不少,和和美美。因着之前王府内孩儿夭折之事过多,小阿哥又是早产,特意听从族里老人意见,雍亲王胤禛为小四阿哥取乳名“元寿”,以期他能平安长大成人,福禄长寿之意,并表示之后孩儿都循此例。

而云烟却病了,风寒侵体,高热反复。那日在她身后叫她之人,正是胤禛。

当时耿氏挺着大肚子进来请安,胤禛心里一沉,抬头不见云烟,便交代了纳拉氏两句匆匆出来。大步追到院外面,远远看见前面那个纤弱孤单的背影在黄昏风中原来越小,飘渺的像随时会湮没不见。

若再不叫她,好似她就不见了。可当他一开口,她却又像没有听见,直到第三声,那身影才微微转过来,不过一半,她的袖口在风中划出一道轻飘飘的弧线,人就倒下去。

当他将她抱回四宜堂的时候,她已经不省人事了,一身的水湿和血污,脸色苍白如纸,手也是冰凉的。

她为他带来一个属于他血脉的小生命,自己却像是失去了生命力。好像,已经为他耗尽了生命般安静。

云烟在病中从未提过钮咕禄和耿氏之事,胤禛日日照顾她,就像一个孩子紧紧抱着自己心爱之物,甚至不让旁人有一丝一毫的碰触。连一日里小惠为云烟捋发掉了几根长发,他也差点摔了杯子。他对云烟,已经到了让周围下人也看得目瞪口呆的地步。

大夫说,她是多年身体损伤和积劳而成,受了劳累和风寒一下爆发出来,所以很不乐观。

高僧文觉大师说,她虽命途多舛,却是命盘极硬,否则不可能活到如今,宽慰雍王之心。

钮咕禄氏产后复原很快,气色红润,看到嬷嬷带着白白嫩嫩的小阿哥元寿,知道王爷对小阿哥不一般的喜爱,喜悦更是从心里溢出来。耿氏与钮氏同住一个院子,衣食起居都被安排照顾的很周到,本身底子也好,胎象稳固,眼看到了预产的日子,肚子却没一点要生的动静,太医诊断却是怕是要推迟,自古生男者姗姗来迟大驾光临也是常有。这一话说的耿氏欢欣不已,雍王府内更是鼓舞。

这世间,公平又不公平。

王府里的女人们,各有悲喜,总是要有些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活下去。嫡福晋纳拉氏虽然无子,但有高贵的出身,有正室主母的身份地位。侧福晋李氏虽然丧子,但还有儿女绕膝,格格妾室们有名分有月例,衣食无忧,看着钮氏和耿氏生子,自己也有了盼头。

而云烟孑然一身,不见天日。若说唯一有的,只剩下这个男人的爱,无望又不灭。

雍王府外却又一次开始了波澜,康熙与太子胤礽发生摩擦,公开谴责太子,开始处理太子党人,慢慢牵涉到步兵统领托合齐身上。而托合齐此时以病乞休,很快,康熙有些出人意料的选中自己的娘家表弟兼内弟,正是久不受宠的隆科多接任此职。而隆科多也正是之前到访过四宜堂的,胤禛的舅舅,已故佟皇后的亲弟弟。

胤禛此次没有随驾康熙去热河行宫避暑,他只与诚亲王胤祉日日上折子给在热河行宫避暑的康熙请安,并以思念父皇,为父皇哨鹿为由奏请前往热河请安,康熙准。

胤禛此行自然是有自己诚孝父皇亲近皇恩的政治目的,也有带着云烟回狮子园养病的意图。云烟的病情终于好些,而府中却又是那般光景,胤禛意识到这根本不利于她纾解身心。思前想后,他便进行了万全准备,随行还带了大夫,安顿了最舒适的马车带云烟上路,他迫切想要带她去那个只属于她们的世外桃源,狮子园。

一路上,胤禛无论在马车里或是旅店里,总是搂着云烟。快到热河时,云烟又起高热,他忙了一夜没合眼,也始终紧紧的抱着她。到了热河行宫,在狮子园里的书斋安顿下来,看着记忆里的一草一木,三间草房,一块大石,云烟退了烧,他才稍稍安心。

可政治风云却不是那么简单,康熙的调查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深入。他发现前一年饮宴案托合齐、与会军官与胤礽来往甚密,甚至有收受贿赂的迹象。并且,太子胤礽曾多次向人抱怨自己做太子的时间太长。康熙至此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步兵统领托合齐等人极有可能在某时不惜以武力逼迫自己传位给皇太子胤礽。康熙惊怒,下令秘密彻查会饮一案,而这任务恰是给了皇三子诚亲王胤祉和皇四子雍亲王胤禛。

如此一来,这一趟热河之行,他们在狮子园里的山水间没留得几日,便只能启程回京。胤禛怕赶路太快颠簸累了云烟身子,特意放缓速度。她却说没事。好在路上,也没出什么大事。

胤禛一到京便开始忙碌此事,白日里常□不暇的照顾不到云烟,只有夜里回来见她已经熟睡,她缩睡在床角里只有一小团,忽然让他感到隐隐心疼。一个大活人不能含在嘴里,揣在兜里随时照看实在是件两难之事。

渐渐的,皇室私下有人秘密相传,匿名告发饮宴案之人便是八福晋的另一个舅舅,镇国公景熙,这便更加耐人寻味了。各种势力,搅成一团,这山河又开始有了动荡的痕迹,稍一不慎就将粉身碎骨。

云烟身体的积劳旧伤、病情的反复让她精神极差,加上大量吃药,使她嗜睡又安静,一天的大多时间里她都是睡熟的,让胤禛极为忧心。大夫说再不能劳顿了,只要病情稳定到秋冬过后,来年春天就会好起来。

古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说的就是,人生不如意,十之。老天爷天生是个顽童,人最怕什么往往便来什么。即使有人忘了,这个日子也还是会来。

九月来临,这也预示着有一件事进入了倒计时,而嫡福晋纳拉氏一直操办的妥妥当当。

初一下午胤禛刚进府,她便差了下人到四宜堂送来给年氏的大定礼单让他过目。胤禛的目光只在礼单上的翡翠玉如意、东珠珊瑚金项圈、狐皮貂皮、绫罗绸缎等等字样上一扫而过,蝇头小楷抄写,密密麻麻的五页,加上最后内务府准备的两页仪币,整整一百抬,给年氏家人的赐币还另有一页纸。原本一般纳侧福晋的大定不会有如此多,但因着有御赐指婚,则明显隆重许多了,给着年家满门也十足脸上有光。胤禛没有看完,便将礼单放到小太监托盘里沉声道:“就这么办吧”

相隔一墙,睡在卧房里的云烟浑然不知,雍王府的男主人也不会让她知道。对于雍亲王胤禛来说,纳侧福晋原本并非攸关之事,说到底不过是王府后院里多了一个女人,一个侧室。只有一点,他却不希望这事对她的病情再有丝毫影响。他,再赌不起了。最起码,熬过这个冬天,等她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胤禛也想过让云烟到别庄养病也可以避开年氏进门当天婚礼,但圆明园还在修葺,温泉别庄云烟定是不喜的,其他别庄环境又是她不熟悉的,怕她多想……而大夫告诫过胤禛,如今的云烟已经不能再车马劳顿,思前想后,只能接受留在府里的事实。眼看婚期将近,胤禛招了大夫密谈多次,终于才放下心来。

年家受御赐与皇子亲王结亲,说起来也是亲王侧妃,自然是祖祖辈辈没有享受过的荣耀,接到一百抬流水般的大定当天真是风光无限。年家满门朝廷要员,嫁妆自然也是准备的倾力隆重。嫁妆里除了将雍王府送来的大定外,又准备了八十抬,上到桌椅板凳,下到鞋袜手绢,总共一百八十抬嫁妆。

年府和雍王府已经是张灯结彩了。

九月二十日凌晨,胤禛几乎一宿没睡,他忽然不知为何自己如此贪看她的睡容,连眨眼也不舍得。柔软安静的眉毛,纤细睫毛落下的阴影,柔嫩唇峰上的弧度,以及她的呼吸,她的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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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离开一小会罢了,最多不会超过一天。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终于走了,将帐子放下。他出来的时候,小顺子已经熬好药了,小惠倒完药将瓷碗放在托盘里端进来。胤禛看了她一眼,小惠双眼通红的险些将药汁洒出来,胤禛单手扶住托盘,静了好一会没说话。连小顺子也在一边低了头。

整个四宜堂里都是一片死寂。

终于,他缓缓松开手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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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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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真相大白

云烟迷糊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人了,伸手去摸身边床铺还残有他身上的温度。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空落落的。

窗棂已经透过些光线,云烟的视线停驻在上面,一时有些失神。

小惠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她的手上端着托盘,精美的粉彩瓷碗里盛着的褐色药汁,正冒着热气。

发现云烟竟然一反常态的很清醒,小惠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微隐藏的不安,声音还是很轻:

“夫人醒了,奴婢伺候您喝药吧”

云烟的目光调回到她脸上,自己勉力想撑坐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一边道:

“辛苦你们了”

小惠的头低得更很了,端着托盘的手又有些微微颤抖,她有些自持道:

“这是奴才们的本分,只要夫人的病快好起来……药快冷了,奴婢伺候……”

云烟哦了一声,目光划过她端起瓷碗的手上,落到她面容上。小惠突然被云烟看了一眼,手明显有些颤抖,她迅速垂下眼睛,将瓷碗端到云烟面前,准备用勺子喂她。

云烟心下一动,摇摇头,勉力用虚弱的双手接下,自己轻轻吹着药,用勺子拨弄。她在小惠目光下舀了一勺试试温度,忽然道:“感觉嘴里很苦,有果脯吗?”

从前,胤禛喝药皱眉时,她总会用一个精美小竹篮备着果脯哄他,还有弘晖。她自己喝了这么久的药,却从未叫过苦。

小惠有些讶异,显然没有准备,忙说:

“那奴婢去小厨房看看,马上就取来。”眼神从她手中药碗上掠过,才拿着托盘起身出去。

云烟嗯了一声,一直用勺子喝药,小惠一出去,她看着小惠的背影,立刻将嘴中的药汁吐到碗里,她知道还是有些药汁残留在嘴里,心脏有些咚咚的跳。

她自生病后的精神一直很差,也从没对药有任何怀疑,可今天的小惠却让她感到了微微的不同。也许是她太敏感,或者可以说,因为自己也伺候过胤禛。小惠的表现算镇定,但细微的表情,却瞒不过她。

四宜堂里全都是胤禛最信任的近侍,而四府的后院虽不能说暗地没有自己的心思,但是遇上了胤禛这样的男主人,贤惠、妇德、妇道是不用说的,从来也没有人敢有半分放肆。

云烟感到头又开始抽丝一般的疼,她勉力单手掀开被子,坚持着下床来蹒跚的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将手中的瓷碗倾倒下来,药汁全都倒在窗外的花草间。

是她多想了吗?她不能确定。

若不是今日醒了,是否就会迷迷糊糊的将药喝下去呢。这药里……能让小惠端这碗药的人会是谁?能她不安的原因还有什么?

她关上窗子,一头披肩青丝,一身单薄的白色中衣,感到后脊背有些冷,大夫是不给她下床的,也不给见风。又回到床褥间,捧着空碗发愣。

小惠的轻轻叩门声将她思绪拉回来,云烟应了声,见小惠捧着食盒进来,里面的一层层都放了饭食点心,最上一层用同套粉彩磁盘盛着的是晶莹**滴的果脯。

小惠进前来,眼神落到她手中的空碗里,伸手去接过碗,心的石头才落了地。她甚至庆幸自己出去拿了东西,而不是让她站在这里看着她喝。

云烟拈了一块果脯放进嘴里,连饭食也挥手不再吃了。小惠劝她吃些,她却摇头。小惠只好退下去,云烟只是含着嘴里果脯,也觉得口中有些甜的发苦,吐到帕子里后感到一种空荡。

如果连四宜堂里的人都不能再相信,她还能相信谁?等胤禛回来,一切都会有答案。

他不知道,她有多么怀念从前的日子。

自从孩子来了又走,好像一生都过去了,是前世的事情。因为知道胤禛有多疼,所以她从不说自己疼。钮氏和耿氏的孩子,她也从来不提。

她从未将这个男人看做自己的私有财产。他属于的更是这个时代,这个天下。而她,只是静静陪伴他的人。

她知道,自己要好起来,好好的活着,到这个山河里各种美丽地方,和他一起。

等她的病好了,她要为他亲手绣一个荷包作为他的生日礼物,眨眼间他快三十五岁了。

云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梦,迷迷糊糊中有人给她喂参汤,她很想醒来,却感到头重脚轻。

梦里有青山绿水,袅袅炊烟。迎风招展的大青桐树下有两个孩子在玩耍。

小女娃梳着羊角辫,水灵灵的黑眼睛,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像个红苹果,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小男娃圆圆的脑袋,两条小眉毛配着一双和女娃一模一样的黑眼睛,紧抿着的嘴唇,梳着一条漆黑的小辫子,俊得已经像煞那个人。

小女娃一边玩着手里的树叶,奶声奶气的说:“哥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小男娃似乎想了想,小大人似的回答道:“阿玛来的时候,妈妈就会回来了。”

云烟醒来的时候,枕间冰凉凉的湿了一片,她已经很久不流泪了。

天似乎快黑了,胤禛还没回来。

自从她生病后,日夜的更迭总是很快。她的腹中空空的,努力回想竟然也没有人进来叫醒她。

朦胧中,一阵隐隐的鞭炮声飘来,似真似幻。她忽然感到心悸。连呼吸都霎时停了,静静着聆听远处的声音,一动不动。

不是幻觉。

云烟心里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细微战栗从血液里绵延至皮肤,她不知道怎么了。手脚都是软绵绵的,但是她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有些踟蹰的跑到窗边想推开窗,但却推不开。她看得不太清楚,手摸到窗棂的锁扣上,发现那里已经被拴住。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没有拴的。

她努力掰开栓子,双手用力推开窗子。

呼——

秋夜的风扑面而来,吹起一头未绾的青丝。

夜风中传来鞭炮声和喧闹声,喜庆的,隆重的,不绝于耳。

这一切,她太熟悉了,或者说她还从未听过这样隆重的。

当云烟一身单薄中衣从卧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守在外厅门口的小惠小福子小保子都惊呆了。

小惠的脸孔煞白,夫人不是喝了药么,苏公公不是说夫人喝了药就会比平时睡得更沉些,睡上一天一夜不会醒来么。

院外隐隐飘来的鞭炮声,连想掩盖都是无力的。

“夫人……您怎么下床了”

云烟的目光停在小惠脸上,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要走出去。

小惠一下拉住她衣袖猛地跪下来,哭道:“夫人,别出去!”小福子小保子也齐齐低头跪了一片。

云烟垂下眼睛,耳边萦绕着远远的鞭炮声。

“那你说吧”

小惠和小福子小保子几个皆是面面相觑,哑声几秒,内心挣扎,可又无路可走。云烟皱眉想将衣角抽出,小惠忙抓的更紧,别无选择的脱口而出。

“侧福晋……今天是……王爷娶侧福晋……”话越说越小,几乎声如蚊呐。

云烟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脑海中有一根久不被触动的神经又痛起来。小惠忙扶住她,她轻轻推开她的手缓缓说:“姓什么”

小惠呐呐道:“听说……姓……年……”

年妃!

云烟的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个名字来,从前,在他晋封亲王的那晚。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姓氏。她怎么也记不清楚的情节。如果不是这个姓氏,这个年妃,她还不能确定他就是未来的雍正帝。她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里有没有自私的偷偷期盼过他不是。

如今,不再怀疑了。

传说中雍正帝最爱的女人,最宠爱的贵妃年氏,生了许多许多孩子,生死同寝,合葬帝陵。

合葬帝陵啊。不是只有皇后才会合葬么,贵妃也是么?

那么他们曾经的“生死同衾”是否真的太挤,甚至,没有她的位置。

云烟感到头晕目眩,心脏疼的让她感到窒息,她努力转过身,避开小惠的搀扶。

他瞒了她多久,他还记得他说过的再没有秘密么。还有那药……他原来也会对她下药。

原本,她还想着,等他回来,告诉他药……

“那药我倒掉了”

她转身进房的时候只轻轻的吐出一句话,却让小惠再一次跪下来惭愧的捂着嘴哭。

云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的,她反手别上门。她觉得冰心彻骨,手脚都是麻木的。窗外渐渐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灯,风唰唰的刮着。

远远传来热闹的鞭炮声,时断时续,让人透过空气都能感到那一种盛况空前的隆重。

时间一分一秒的滴答下去,思绪都像是爬麻血管的蚂蚁。

这里忽然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让她难以喘息。一念之间,是谁变了?

云烟忽然发现颈子间一松,便反射性的去捂颈子。手里落下的确是那块羊脂玉佩,断了绳子。

她看不清那禛字的样子,用手指像抚摸爱人一般细细的触摸它,那个字一直都在她脑海里,一笔一划。

最后一点上,还沾了一丝红色的血迹,如今已经沁到玉髓里。那是在八爷的书房里那场混乱中染上的血迹,是他们生死不渝的回忆。

在他们盟誓成亲的夜里,他亲手为她再次戴上。之后任何时候,再未取掉过。

如今,红绳却断了。

比起当初的血色,更加触目惊心,荒芜一片。

他就在不远处吧,就在王府大门前。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比青葱岁月时更加英俊魅力。明明只隔着几堵墙,几个院子,却是千山万水。

内心生出的渴望已经炸裂开来,疼痛啃咬着她的心灵。

她如此想念他,恨不能此刻生出翅膀,飞越出这个府邸的上空,飞到他身边去看看他的样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到了极限,哪怕是一刻,也无法再等。

可是,前后门的侍卫又怎么会放她去?她不用去看也知道,一定有侍卫把手着前后门。无论何时,让他颜面扫地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做。

云烟脑海中火花忽然闪现,突地站起来,她想到了一件事,她像被冥冥指引着,顺从心灵的声音奔跑。

羊脂玉佩已经无意识的滑落在床上,孤零零的渐渐失去这个女子的温度。

云烟冲到佛室里去,她来不及去点灯,摸黑凭着自己的记忆就去摸欢喜佛的神龛下。在他们成亲的夜里,一拜天地,胤禛正是开了这个机关。

果不其然,那里有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中指摸到一个突起。她去按它,却按不动,额间渗出汗来,停停又用两只手指去往外拨,格哒一声,动了。

云烟抬头看着正对面的那堵墙,正如那夜里一样,缓缓的开了,露出外院的月光。她起了身,快步的跑出去,墙在她身后缓缓合上,渐渐隐去室内红帐和欢喜佛的样子。

这是四宜堂后门院墙上最隐蔽的一处,一身白色单衣的云烟站在墙角灌木边,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角。借着淡淡的月光,她将掌心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一点点的摸索着墙面。她不知道,那道小暗门还在不在。

快八年了,如果她记得没错,那个胤禛抱弘晖离开时的小暗门就是在离墙角转折处很近的位置。

跟他一起生活十几年,知道他在何处总会为自己留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出路。而那个最隐秘的出路,在那个生死攸关的夜里,他用了。

当云烟终于拉开那扇隐蔽小门的时候,她闻到扑面而来的空气里那种淡淡的火药气和喜庆的喧闹气息。

鞭炮声忽然间更热烈的噼里啪啦的轰鸣起来,笑闹声直至鼎沸,听得更加真实而震撼。从这样绵延不断的鞭炮声就知道今晚有多少王公到场,有多么盛大隆重。

小门外只是一条僻静小巷,空落落的没有人,在渐黑的晚上更显得凄冷。

而云烟早已顾不得,她像在追赶一个心中唯一幸存的光亮,没命的跑起来。

黑暗中有些石砾,险些将她绊倒,还好她扶着墙。她顺着声音来向,匆匆的紧扶着围墙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头柔顺青丝被夜风吹在脑后肩头,苍白的小脸上只剩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小巷幽深且长,只路过一棵静悄悄的树。黑暗里她顾不上害怕,她的腿已经没有力气了,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只剩奔跑。足上的拖鞋跑起来踏踏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小巷里,被鞭炮声掩盖。

她向上苍许愿,她此刻只希望能看见他,哪怕一眼。

只有这样一个愿望而已。

这一次,老天似乎第一次垂青了这个一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女子。

豁然间,灿烂的灯火就出现在转角间。

灯火阑珊,天涯朝暮。

云烟苍白而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扣着墙,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以为她该剧烈的喘息,但她没有。

纵然远处是人头攒动的场面,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他高大的身子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那狰狞飞舞的龙纹衬托了他无以伦比的威仪。他比十多年前,更英俊了。只是静静的站在喧闹里,衣襟而袖口的魅力就敛住了万千雍容。

每每这样远远的看着他,总是陌生的。

他是雍王,他也会是雍正皇帝。

她是云烟。她也是晓禾,一缕异世界无家可归的灵魂。

她不知道,灵与肉是什么关系,许是前世今生,许是灵魂转换。十几年来,这具身体的性格,记忆,与她的灵魂时常煎熬争斗,终而灵肉交融。好似,她早就是云烟,这个身体的苦难已经深入发肤。

在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尽头,火光绵延,多人抬的大花轿带着无比荣华的胜景徐徐走来,铺天盖地的红色,一路繁花似锦。绵延不断的嫁妆队伍尾随其后,一路围观者鼓掌者甚众。这是每个女子梦中的婚礼。

她想看的更清楚,于是她不自禁走的更近,从黑暗处往远远围观人群后更近一些,离他更近一些。

当她站在人群后看着,他潇洒的拉弓射轿门之时,那专注而冷静的侧脸,炯炯的双眼。

当一身华美喜服的新嫁娘被女官扶下花轿来,盖着精美的红盖头。命妇扶着她优雅的跨过火盆,夜风却忽然有些调皮的吹的盖头飘摇一下脱开去,围观的人群顿时齐然发出赞叹:新娘子,真美。

是的,年氏很美。而且是他喜欢的类型。窈窕娇小的身材,一张汉族美人精致柔美的瓜子脸,一双翦水秋瞳脉脉含情,我见犹怜。比李氏年轻的时候还要更美上三分。

云烟看见他身姿敏捷的单手牢牢抓住飘落的红色盖头,目光落到新嫁娘精致娇美的脸庞上,与她受惊娇羞的眼神相遇。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似笑非笑,被火把映照得灼灼光华。

心大恸。

海誓山盟,春夏秋冬。万般情衷,浮生若梦。

他不知道,她就站在这里远远的看着他。

她不知道,当他和新嫁娘进府的衣角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她是怎样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喉咙,她的指甲断了两根她也没有感到疼。也许她早已经喊不出来,纵然内心如何呼唤,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心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满地的炮竹,满地的红色。夜色已冷,不见归路。

脑海里回荡着当初两人许下生死同衾时的誓言。

她扶在墙上,再回首,全身已经失去了力气,眼睛也看不清了。满眼只剩下面前黑洞洞的巷子,像心灵的深渊,不知道通向哪里,让她感到浑身战栗。

她忽然像失去了方向,茫然的走着,她不知道她要回去哪里,只能任由身体的本能。

她该回去是吗?

回到四宜堂里等他不再需要她,她便带上自己跟他之前攒的工钱,一个人去海角天涯,山水田园安老一生。

还是打起精神养好身体去栓牢他的心?后宫佳丽三千,是否拼死也要改变历史的轨迹,不能让他爱上别的女人,不能让别人为他生那么多孩子,不能让她进入帝陵合葬?

这是她要的么,又是他要的么。

路这样远,她真的好累,不知道还能不能走下去。体力的透支让她感到严重的虚脱,脚上的拖鞋也不知道何时早已走掉一只,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沙砾磨破了她的脚心,有些斑斑血迹。

她眯着眼睛才能聚拢些目光,那棵树仍旧静静的站立在那里,与风中沙沙作响。

巷子里忽然不知从哪飞进一只迷路的惊鸟,在黑暗里惊慌的扑腾翅膀横冲直撞着从云烟脸边擦飞过去。

她在黑暗中毫无防备的突然被不知什么东西一撞,被惊得三魂飞了两魄,一大步踉跄的往前跑。

她摔在大树前的时候,只觉得头撞上了树干,眼前就彻底黑下去,身子软趴趴的滑倒在树下,咬牙想爬起来,只微微翻过身却再也没有力气了,仰躺着渐渐失去意识。

树叶随风沙沙的响着,有几片枯叶飘落在她渐渐冰冷的身躯上,轻轻的打着转。

幽暗的巷外不远处时时传来带着喜庆的喧闹声,一阵高过一阵。

雍王府大门前两尊庄严威武的石狮子挂着大红色的红色绣球,门内灯火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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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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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镜花水月

人们都说在侧福晋年氏进入雍王府的这晚,雍亲王书房里忽然发生了一场意外大火。

熊熊冲天的火光像一曲燎原而古老的咒语,仿佛暗示着这个新妇一生的命运。

据说,只是下人不小心碰落了烛台而已,而那下人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中。

这之后,很久都没有人再看到雍亲王,有人说他在大火中受伤,有人说他向康熙告假去了寺庙斋戒。

没有人知道,那场大火是如何发生的,就连雍亲王的贴身近侍苏公公也不完全知晓。或许,当真是碰落了烛台,但是那个碰落的人,却该是这个书房的主人。

没有人知道,为了一个犀牛角的小匣子,他在大火中翻找了多久,几乎深陷火海。

什么也没有带走,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块断了绳的禛字玉佩,孤零零的躺在大床上。

她的小箱子里,全是她从前历年攒下的工钱,一张张银票存的整整齐齐。还有一个廉价简陋的小香炉,明显用了些年头,被抚摸的异常光滑。一本一本都是他多年写下的诗稿,用针线装订的及其仔细又爱惜。所有当初交予她的钱柜钥匙,一把一把都做了标记,一分不少。那个犀牛角的小匣子放在最角落里,里面的结发,凤眼红宝的戒子,红绳,月老签,婚书,珐琅彩虎牙……什么也没带走。

任凭全体粘杆暗卫将雍王府,将周围乃至整个京城搜得底朝天,尤其是八贝勒府,也再没有她的存在。

她,消失了。

这个女子像一丝不存于这个世间的空气,没留下只言片语,像一朵云一缕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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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的冬天里发生了太多故事,相隔为邻的雍亲王府和八贝勒府不得不说是冰火两重天。

十一月二十日,八贝勒胤禩母良妃卫氏薨,停灵柩于东庄。在良妃弥留之时,胤禩亲看其母撒手人寰,悲痛甚重。对母纯孝之心天可见也,加行祭礼,焚化祭物,彻夜守灵。传半年后仍需人扶掖而行,甚至之后数年都沉浸在伤痛之中,整个八府都弥漫着哀思。

而一墙之隔的雍亲王府仅仅在良妃薨逝七天后,呱呱坠地了一个姗姗来迟的小阿哥。正遇良妃薨逝,府内又经火灾不久,不论是洗三还是满月都是精简,比起早几月出生的小四阿哥元寿时的运气又是不能比了。由于一直没有赐名只唤五阿哥,直到春节大年夜,久未露面的雍亲王回府才赐乳名为天申。

家宴里以嫡福晋纳拉氏为首,新进府的侧福晋年氏容颜姣好,垂头坐于雍亲王另一边,甚是惹人怜爱,不论是家世、赐封还是青春貌美都把一众女眷比了下去。侧福晋李氏明显只能屈居与年氏之下,坐在纳拉氏身旁,打扮精心也遮不住岁月痕迹,让人唏嘘。其余众人,只有钮氏耿氏两位有福,都是锯嘴的葫芦,大气也不敢出的。

雍亲王胤禛在府里参加春节家宴,之后在正房守岁完连被烧毁的书房四宜堂方向也没有再去,便离开了王府。

日月飞驰,粘杆处日益庞大起来,而粘杆处的每一位暗卫身上都贴身带有一张女子的画像,这女子容貌平凡,眉目清浅,只可贵在一种淡然亲切的气质跃然纸上。但不得不说,要在大清帝国辽阔的版图上寻找一位这样不出众的女子,实在如大海捞针。

日复一日,没有一日停止这个任务,从京城蔓延到任何一个有可能的地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惜天下之大,杳无踪影。他们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每一张画像都出自于谁之亲手,而那个女子的容貌早已渐渐被人来人往的偌大王府遗忘。

四宜堂已经重修起来,每一样布置都是从前的模样,好像那一场火从来没有发生过。雍亲王的贴身公公依旧是苏公公和张公公,但没有下人再叫他们当初的小名,小顺子和小魏子。书房里的丫鬟据说一直只有一个,姓云。大火后在杂役房里整整待了一年才回到四宜堂耳房当差,府里的人都叫她云惠姑娘。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雍亲王第一女封多罗格格,七月晋和硕格格,九月初嫁那拉氏星德。当日雍王府迎来了久违的笑颜,雍王嫁女,十里红妆。

而同时的朝局已经是剑拔弩张,九月三十日,圣上谕曰:“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

自此,皇太子胤礽在又当了几年太子后再次被废,成为中华历史上少有的两立两废之人,自此只有幽禁于咸安宫,安度残生。

而此事的导火索正是托合齐会饮一案,此案绵延数年,牵涉军官甚广。而事发后,太子胤礽更是紧张,笼络人心、结党之事在暗地里愈演愈烈。随着案情的清晰,康熙授权批捕托合齐入狱。命诚亲王胤祉雍亲王胤禛和刑部进行严格审理,会饮案最终所呈现出的事实让康熙帝怒不可遏。太子属人齐世武竟然给太子胤礽出过提前登位之策,康熙在废黜太子同时,下令用铁钉将齐世武钉在墙上,呼号数日而死,让人不寒而栗。托合齐病死狱中后,康熙下令将其锉尸扬灰,不许收葬。又下令将涉及此案的八旗军官全部革职。这是康熙帝一生中对大臣少有的血腥手段,可见案情严重,令人发指。

至此东宫位虚,朝臣以为不妥,屡有向康熙谏言早立太子,其中以八贝勒胤禩和诚亲王胤祉呼声为高,雍亲王胤禛也有人提及,但康熙俱不置可否。

雍亲王在王府的时间不多,已经很少回到四宜堂,据说大多喜欢在圆明园或狮子园里。

一众孩子里,下人们看着四阿哥元寿似乎更得王爷喜欢,也让钮咕禄氏显出些地位。因为他偶尔回府时,会让丫鬟云惠去嬷嬷那抱元寿到四宜堂里去看看再送回来。

侧福晋年氏进门时风光无限,不想当晚一场大火竟然像一种不好的预兆,进府两年让她并未获得想象中的盛宠。直到五十二年十月底,做王爷三十六岁生日时,他喝了不少,坐在他身侧的她才敢悄悄抬眼看他。

如府里的众多女人一样,从不敢直视他,可他微醺的睫毛上为何有一闪而过的……不知道是什么。

迷离?还是疼痛?

那一种致命的,让女人沦陷的毒药。

他比她大了二十一岁,他刚出嫁的女儿比她还要大上三岁。

他是那样冷酷又庄重,让人难以亲近,愈怕愈爱,愈爱愈怕。是的,他真的是个很英俊的男人,更迷人的却是举手投足间成熟男子的气息,内敛而深沉。

他忽然眯着漆黑深邃的眼看向她的时候,让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双颊都红了,更显眉目娇艳夺目,只能结结巴巴的说:“爷……”

她是没想到的,她等了两年多的幸福却在这晚降临的这样快。这一晚,在所有女眷嫉妒艳羡的眼光中,王爷在散席后带着苏公公去了她的院子。

他显然有些醉意,周身上笼罩着一种令人看不透的东西,只坐在椅子上不说话,让人害怕又渴望。她知道自己不可错过这样的机会,鼓起勇气探手想要伺候他更衣,却被他一下挥开,惊得她不知如何是好。但很快,他却吹灭了烛火,一片漆黑。

整个过程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却明白了这个男人天生让女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不仅是他的身份。

他起身的时候酒意已经消散了,很熟练的穿好了衣袍低头捋了捋马蹄袖口,隐隐月光下衣袍上的金龙如图腾般狰狞而高贵,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苏公公在门口为他披上披风,胤禛垂下的目光在披风衣领上停留了几秒,手掌轻轻抚上黑色的狐毛,神情里有一丝不为人知的痛。

当他走上曲桥,跨进四宜堂的院子,再看不见那一盏微弱的暖黄小灯,再也没有人这样等他回来。虽然这里和从前修建的一模一样,但却让他觉得陌生。所以,他很少回来了。

云惠抱着小狗嘟嘟从耳房里出来,看到王爷回来有些紧张的立刻福身请安。原来这云惠,就是当初的小惠。当年之事,已经像尘封的记忆般锁于箱底,不再有人敢提起。

胤禛说了声起,目光只在小狗身上停了下,便独自进了屋。

他跪坐在佛室的蒲团上手持念珠直到天明,烛火不息。自从她不在之后,他已经很难入睡。

每一夜,他都想早一刻找到她。将她死死吞入腹中,永不分开。

偌大的空床,空旷的枕畔。每到夜半时分,恐惧会像虱子一般爬满他的骨血和心跳,挖心钻肺的疼痛。他也会怕,怕她真的早已消失了,怕再见的是她冰冷的躯体。

真的没有答案,她究竟是如云如烟般消散了,还是身处于这偌大的山河某处。那么,哪怕翻覆这山河又何足为惧?

他一生从不负人,也最恨被人所负。

他怀疑过吗?

不,他绝不相信,是她舍弃他。

他知道,纵然他真的没有照顾好她,她也不会怨他,不会负他。

哪怕天下人都会负他,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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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白驹过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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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白驹过隙

岁月如白驹过隙,小四阿哥元寿是从小到过父亲雍亲王书斋里最多的小阿哥,转眼间四岁了。他记得四宜堂的佛堂禁地里挂着一副女子的画像,每次阿玛抱着他时都会进去在画像前站一会。他有次偷偷问自己的额娘,额娘却愣住了,又神色凝重的告诫他千万不能再对任何人说起。

康熙五十三年的春天,雍亲王从圆明园回来在王府里待得渐渐多了,全府上下都是欢喜的,虽然他显得更加阴晴不定了。

他明显瘦了些,均匀的肤色又突显出一双墨黑不见底的鹰眸,眼角眉梢里也显出岁月的风霜。连唇角边的弧度,下颚上棱角分明的曲线,一切都让人感到不怒自威,难以接近。

但平心而论他对府里家眷真的不错,各个院子里的衣食用度无一不周,他偶尔也会轮流去各院坐坐,看看孩子留一晚。但他说话的时候,你怕回答错了。他不说话的时候,你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人战战兢兢全心应对。

侧福晋年氏总是这样既欢喜又忧心的小心伺候着,雍亲王在那之后回府来倒是偶来院里坐坐,甚至在她这里午歇一会。他没有什么话,偶尔说几句,也让人听不真切。

他似乎喜欢她的清唱词曲,常让她唱着,却不在意她唱什么,他靠在躺椅上便合了双眼,睡容里显得有些不为人知的疲惫。

夜里侍寝的时候,是从不点灯的。有次她扛不住出了声,吓得立刻捂住嘴,以为会被他斥责失了规矩,又恐门外苏公公听了见没脸。不想,他却突然不同了。

这种不同,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好像他什么都没变,但又什么都不同了,那种感觉能将一个女人彻底融化,死心塌地。

可一切就像昙花一现,他起身穿衣时宽阔雄健的背脊却依旧是那样清冷,走的时候踏着月色,脚步从容。

她是在这个王府里从少女渐渐蜕变成一个小少妇的,每天清晨她给嫡福晋请安回来后都会将自己打扮到精致完美,满怀憧憬的等着他回府的消息。等他终于来的时候,她总会花着心思做各种小点心,亲手去泡香茗,周到的伺候他午歇,侍寝时婉转承欢。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材,不论是家世还是性情,她都是应当获得他更多怜爱的。她知道她多么想拴住这个男人的心,得到他的宠爱。她想,她也是做到了的。当然,不仅是她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家族。

又是一年的秋风吹开了金桂,侧福晋年氏诊出两月有余的喜脉。四川巡抚年羹尧回京述职给雍亲王请安,还特意来探望了他的妹妹年氏,年家满门无疑都感受到了雍王的荣宠,连进府请安的感觉也比从前又更加亲厚。

各院的人都看着,这位年轻貌美的侧福晋熬了三年终究是如愿得到王爷欢心的。更不用说全家都在朝廷任着要职,满门都在王爷门下得力,当真是羡煞众人。

四宜堂里的云惠是没有资格睡在值夜小间的,让她伺候的时候其实也很少,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王爷书房里唯一的丫鬟,她已经很满足。一年艰苦的杂役房生涯,上天垂帘才有回来的一天。自回到四宜堂两年来,她每夜都守在院门口的耳房里,只希望能等到王爷的身影。

没有消息,没有消息……一无所获!

夜归的胤禛,丢开披风,快速的翻着高无庸呈上来的信笺。他总觉得,这一切并不对劲。多少隐约线索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多少面貌相似的女子让他的满满希望落空,还有每每发现相似的女尸,都让他急火攻心,肝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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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幸好不是。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来,他除了在京城办差外,四处潜行。借着去热河行宫请安,连塞外也找过。一次次的失望,最后连线索也越来越少,这一切几乎让这个强大的男人也要陷入无望的荒野。几年来,他用尽了各种办法调查老八,却不见异常。他想,或许该换一种方法了。

她真的还在吗?还是真的在死死躲避他的寻找。

每当这个想法从心底浮现出来,就让他感到心中狰狞的野兽像要挣脱笼子呼啸而出。

他不再提起她,也没有人敢对他提起。

这个偌大的府邸里,渐渐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了,好像她从未来过。好像关于她和他的一切,不过是他一个人脑海里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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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季,已故良妃卫氏的棺椁事隔两年终于奉安在景陵妃园寝了,没有加封没有隆重的纪念,只有她丈夫康熙帝在她生前的一句“辛者库贱妇”便盖棺定论了,不可谓不让人心酸。

日夜哀思她的只有他唯一的儿子八贝勒胤禩,在良妃弥留之际留给他的话时刻萦绕在他耳边,这伤痛显得久久不能释怀。

良妃卫氏直到死去的那天也是美丽的,但又是绝望的,她的美丽,自始至终是卑贱的。康熙忙于政务,只传话说勉力赶来。胤禩眼睁睁看到她眼神里最后的一丝火星便仿佛被无情的踩灭了,心如寒冰。

他们母子屏退了左右,只静静的说着悄悄话。

胤禩握着她的手迟疑道:“额娘,如果儿子……也遇见了一个罪籍女子……”

她似乎愣住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凝固了半响。

“不是弘旺和……”

胤禩点点头。

良妃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苍白的脸上有些失神。“也许这就是命罢……”

胤禩神情一凛,没有说话。

良妃瘦削而苍白的手用了些力气回握儿子的大掌,缓缓道:

“别人不了解你,做娘的如何不了解……你既然能在此时对我说……足以说明……”她停了停,毫无血色的唇角上努力带起一朵浅浅的笑花。

“如果有一天你……你会让她做你的……”

胤禩似乎一下明白了自己母亲的意思,呼吸一滞。

良妃闭了闭眼睛收起笑容起来,语气里又带着苍凉的郑重。

“这太难了……禩儿,答应额娘……如果你还不能给她真正的一切,不要勉强……如果,你不想让她变成额娘这样的话”

胤禩紧紧的回握她的手,良久才哑声答道:“儿子记住了”

她似乎舒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回光返照。她努力抬手,胤禩连忙凑上来让她摸到他的脸颊。

“额娘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是故意遇见当今圣上……但额娘一生中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生了你”

可谁能想到这句话,就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被她的丈夫康熙帝进门时听见的最后一句。康熙的拂袖而去,加速了良妃卫氏的离去。

书房门外的扣门声响起,胤禩猛然从清晰而凝重的回忆里醒来,才开口应了声叫进来。

门轻轻的开了,侍女白哥用托盘端着杯茶静静的走进来,低垂着眉目自然的唤了声:“八爷”她自然的帮他换下凉掉的茶盏,又换上热气腾腾的新茶。

胤禩的眼角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点亮了他本就俊美的脸庞,沉静而出众。

“好像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吧,却没有你九爷的茶?”

门口忽然有想起一道磁性又特别的金属声线,入眼的是一把扇子徐徐的将门完全顶开来,那人也扶了扶袖口走进来,明明声音冷得很,行动却仿佛像在自己家里般亲热。

“奴婢白哥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

白哥手持着托盘,转过身来见了来人便及其规矩的福身给他请安,清浅的声音没有一点紧张。

胤禩抬眼对着白哥莞尔一笑,“去吧”

胤禟撩着袍子往胤禩桌前的黄花梨木椅落坐下来,眼风也不着痕迹的梭了一下白哥应声离去的背影。

待她拉上门,胤禟才缓缓道:“一切还好吗?”

胤禩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胤禟从袖口里抽出几页纸来,先将第一张放到胤禩面前。

“这是后续的方子,有几味药材稀少,京城基本没有。我会让沿海的门人定期给彩霞园里送,你这需要就让小纽子去拿好了。”

又将后面几张纸放到一边,“这是我给良妃娘娘祭日备的东西,已经带来和春园里了,如果到时我随驾不能陪你一起去,你便帮我一齐带去。”

胤禩剔透的目光落到桌案前的纸上,什么话也没说,将手覆上胤禟的手用力握了一握,所有的情义都浸在眼角眉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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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再度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胤禩松开手应了声。

白哥又静静的走进来,将一杯热茶轻轻放置到胤禟面前恭敬道:“九爷”

胤禟拿眼风轻轻看她慵懒道:“京城的气候还习惯吗?”

白哥轻轻应声道:“谢九爷关怀,奴婢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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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交错的时光

交错的时光

云惠探头看看窗外天色,一边温在白炉子上的热水簌簌的冒着热气。

快子时了。

雍亲王在后院从来都不会超过子时就会回书房,这是雍王府里家眷都知道的习惯。即使是从近期开始有宠的侧福晋年氏也一样,不曾为谁破过例。

三年多了,她不曾看过王爷踏夜归来时是欢喜的,他那冷漠的表情每当踏入院子里的那一刹那间,总是浮现出尖锐的掩饰不住的疼痛,转瞬即逝。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大火那晚的他,是不能理解的。但是她目睹了,眼睁睁的看到了。这之后的一年,纵然身处杂役房,还是夜夜噩梦,梦到她,梦到他,梦到狼藉的火海。他还是活下来了,再见他早已不是当初的王爷,正如,四宜堂早已不是当初的四宜堂。

云惠是遇到过侧福晋年氏的,容貌和打扮都是无可挑剔的,整个后院里恐怕也没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美丽又温顺的女人当真是没有男人不喜欢的,但她语气里的三分熟悉感又让云惠敏锐的感到了什厶。

随着熟悉的脚步声准时在院门口传来,云惠忙把炉子里的水从阀门里放到预备好的铜盆里,准备随时伺候。

王爷从不让别人伺候他洗脚,每每她端盆进去,总是端到他脚下,他就挥挥手让她出去,这次也不例外。

他坐在榻上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公文,眯着双眼,陷入了沉思,双脚上的官靴有了风霜的痕迹,显得有些疲惫。

她鬼使神差的没有走,蹲□轻轻的开始为他脱靴。忽然从头顶上传来一声∶

“云烟,我们┅┅”

云惠的手一下僵住了,头顶上的人似乎也一下僵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他缓缓移开挡住视线的公文看向身下人,满脸的阴翳不明,一双眼睛深潭似的引人下坠,烛光下成熟而俊挺的面容带着深深的暗影,像那场熊熊大火中的修罗王。

“滚出去”

云惠脸一下惨白得没了血色,扶着他靴子的手一下吓得松了。

“四宜堂最不需要的就是不安分的奴才,没有下次。”

这个男人的薄唇有着最好看的形状,吐出的却是让人最不寒而栗的字句。

他猛然抽回自己的脚,重新搁上小榻,目光已经再次回到自己的公文上,一室死寂。

云惠慌失措得连连磕头,连话也讲不出来,面如土色的捂脸退出去,出门时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被正要进门的苏公公扶住,回到耳房里,眼泪顺着眼眶不住的流下来,浑身战栗,一夜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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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冷得颇快,进入十一月后已经很冷了。八贝勒胤禩本应该在二十六日随侍康熙前往热河巡视,但正逢他生母良妃卫氏的祭日,便向康熙告了假前往景陵妃园寝拜祭。康熙准了他的假,却对其他只字不提。三年了,康熙从未去看过良妃一次。这样的耿耿于怀怕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心知肚明。

这是良妃入陵奉安后的第一次周年拜祭,在其子心中分量可想而知。十一月二十五日,八贝勒胤禩带着贴身奴才小纽子、小扣子和白哥和几名侍卫,带着隆重的祭品,趁着天还未亮已经从和春园早早的出发了。

胤禩一身贝勒冬装,厚厚的青狐毛皮衮服配上头上的冬冠。在不算狭小的马车空间里,整个漂亮的五官突显的如玉般皎洁完美。一身厚厚侍女冬装的白哥静静的坐在他身边,由马车笃笃的走着,眼观鼻,鼻观心。

胤禩沉默了许久,开口问∶“冷不冷?”

白哥摇摇头,轻声道∶“奴才不冷”

胤禩的目光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忽然有些失神以及一闪而过的伤感,不知在想些什厶。

一路行程走了大半日,马车缓缓减速的时候,白哥心下疑惑,想掀小窗下一角看看情况告知八贝勒胤禩,却被胤禩的大手一把抓住按在身侧。白哥身子一僵,手反射性的想缩,却挣不开被牢牢抓在他手心里,偏头看向他。

帘外传来小纽子有些压低的声音∶“爷,好像是┅┅”

似乎有一队马蹄声从对面由远及近的奔跑着,笃笃而来。

胤禩手心明显一紧,黑白分明的双眸看了白哥一眼示意她别动,转过身去伸出另一只手微微掀开马车小窗帘的一侧来,刚好将自己的脸露出大半个去,看着窗外竟沉默了几秒,直至窗外人勒马停驻。

“原来是八弟”

马车外响起一道低沉又磁性的男性声音来,语气淡漠的和胤禩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不知为何,白哥的后背却忽然泛起一阵细细的战栗来,只感觉手上的大掌握的更紧了,那马蹄袖口上的皮毛软软的完全罩住她手,细细密密的压在手腕上。

“是啊,明日是我额娘的祭日,已经向皇阿玛告过假了。如何会在此偶遇四哥?”胤禩的声音很平稳,温润而有礼,似乎还有淡淡的落寞。

“我是办差路过,正要回宫里,否则我也原该陪你一起去为良母妃上柱香。”

“我代额娘多谢四哥之心,办差自然要紧。”胤禩口吻恰到好处的与窗外人告别,手中力道却无一丝放松。

白哥的目光触到八贝勒胤禩的背影上,胸口中却莫名连呼吸也有些喘不透,头隐隐作痛。

窗外人却没有应着话茬告别,他的语速不快,目光似乎总有意无意看着马车轿帘,磁性的嗓音字字都像敲在人心上。

“兄弟友爱本是应当┅┅八弟妹┅┅没有陪你一同前去?”

胤禩却平淡一笑,浅浅道∶

“她回安王府去了,安王福晋病了┅┅听闻四哥府上年侧福晋怀胎几月了,身子还大好吧?”

“好。”他很简洁的回答,微微顿了顿。

“祭祀时劳八弟替我向良母妃敬一柱香,四哥先行一步。”

“多谢四哥,一路小心。”

随着胤禩的话,夹杂这窗外人的驾马声,马蹄声终于跑远了。

胤禩轻轻放下帘子,脸色已经瞬间冷下来,他微微高声向帘外道∶“走吧,不远就到景陵了。”

他说完话似乎想起了什厶,忙偏过脸去看坐在侧面的白哥。

只见她嘴唇已经有些苍白,微微合着双目靠在那里。胤禩心猛然一沉,忙松开紧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扶住她肩头道∶

“是不是不舒服?”

白哥微微掀开些眼睛,神色里有些黯淡,无意识的摇摇头。

胤禩转过头向马车外急道∶“小纽子,随身的药呢?”

小纽子应声,忙从怀里掏了药瓶递进来。胤禩接了瓶子忙拔开瓶塞倒出一枚褐色药丸出来,轻捏她牙关塞到她口里去,又拿了随身水袋喂她喝下去。

胤禩一直看着她,过了好半晌,白哥渐渐舒缓,眼神也清明起来。

胤禩有些沉默,终于松下一口气。他缓缓开口道∶“平日的药有按时吃厶?”

白哥微微一顿,点点头道∶“谢八爷恩典,奴才一直按时吃药。”

胤禩点点头,看她仍旧不自觉露出的疏的样子,胸臆中涌上复杂的情绪,也不再说话。

到了景陵园区,天已经擦黑了。巍峨广袤的皇家陵墓区在夜色里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好在四处有亲兵哨岗,才有些人气。

胤禩带着下人们一起,直奔景陵东侧不远的妃园寝。小纽子在前到了大门旁值班房说话,胤禩到时看门的老太监都出了来,和侍卫一齐给他请安,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引他们进园。

夜色很暗,人都看不真切。白哥默默的跟在胤禩身后左侧,站在小纽子身旁一齐走进偌大的园子。

过了一座平桥,便是东西厢房了。白哥小扣子和侍卫们先进了厢房布置,将带来的祭品安顿好。胤禩带着小纽子随老太监一路往后面而去,又过了一座拱桥到了园寝,巨大的燎炉香火不息,后面就是享殿,火光中隐隐能看到上面覆绿色琉璃瓦。享殿后一片片全是大小宝顶群。

胤禩回到东厢房的大套间里,灯火通明,白哥已经将房内俱是布置妥当了,桌上还布好了饭菜。

他看了她背影半晌没说话,神色有些伤感及疲惫,终究回身一边往卧房走一边道∶

“我不吃了,你吃点东西歇两个时辰,到了子时陪我一起去后面吧。”

白哥自然应了声,说罢便回身将中间的槅扇门轻轻掩上,自己在外厅快速吃了些饭菜,便到小榻上抓紧靠一会。

胤禩到了这里显然比平日有些低沉,他一个人靠坐在床榻上,微微睁开眼睛,烛光下他浓密的长睫毛变成一抹剪影落在完美无瑕的脸上,凝固住时光。

162 心口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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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尘封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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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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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直面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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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错位的记忆

166、错位的记忆

白哥醒来的时候,小丫正静静坐在床边喂她喝药。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来,不知道为何感到心里空落落的,脑海里的思绪也像蒙着浓浓的阴霾,说不清道不明。

小丫见她醒了,忙扶她靠坐起来,小心翼翼的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又继续喂她喝药。这真是个无比熟悉的场景,在台湾别庄里的第一年她几乎都是这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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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哥无意识的喝着小丫喂进口里的药,有些茫然的问:“我怎么睡着了?”

小丫拿着勺子的手只有微微一迟疑便送进白哥嘴里,垂着眼慢慢试探的说道:

“前几天下大雨,你还记得不?”

白哥皱了皱眉毛,努力在脑海里的思绪里翻找,前几天……

哦,是的,她正脱衣要睡却突然下了大雨,八爷带着小纽子小扣子漏夜回了来,难免染了湿气,伤寒症状又犯了……

后来呢?为什么她记不起了呢?

“记得,但后来呢?我怎么……”白哥迟疑的说道,脸色还有些苍白,微微皱着眉,似乎很努力的想拨开脑海里的朦胧和迷雾。

小丫眼底里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来,将最后一勺药喂入她口中温柔说道:

“你之前不是停药了么,哪知道一染了湿气又复发了,嚷着头疼……这不,继续喝从前的药,你是不是感觉好些?大夫交待了,以后还要继续喝,日日不要断才好。”

白哥看看小丫,觉得自己脑子里虽然有些混沌感,但确实不疼了,身子也松快些。

几年下来,对她最好的小丫,也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一边含下药一边点点头,看着一直照顾陪伴自己几年的小丫又辛苦喂她喝药,觉得很过意不去的握住她的手道:

“又辛苦你了……总是让你照顾我……对了,八爷……”

小丫摇摇头一手放下碗,一手也握住她手,面上有些愁容道:“八爷也是,大雨染了湿气,这次伤寒症复发的很厉害……”

白哥惊道:“大夫来看过了吗……我……怎么好像也记不清了……”

小丫握握她手安抚她,一边点点头,“不是你记不清了,就是你刚睡着时来的……这次复发连太医也说凶险。”

白哥听了,顾不上去苦思冥想脑海里迷蒙的感觉,穿好衣服便跑去了书房。

雍亲王胤禛回抵热河侍驾,果然受到康熙帝的质疑,责问他是否与八阿哥党人走的过近,是否觉得八阿哥所做之事并无错误。雍亲王胤禛否认,仅以手足情简短作答。康熙帝不听,此事略过不提。

而同时诚亲王胤祉也上奏折言胤禩于八月底染患伤寒,病势日益加重,康熙也只朱批“勉力医治”四字而已,当真是薄凉如斯。

八贝勒胤禩这次病得确实不轻,甚至比去年冬天还显得凶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白哥进去的时候,他忽然醒了,双眼睁开时使他本身就很盈盈然醒目的一双瞳眸在脸上显得更加夺目。

白哥终日大半时间在熬药,因为她又开始喝药,而且还帮八贝勒胤禩熬药。她的头倒是不疼了,睡眠也好,只是八贝勒胤禩却不见好,日渐消瘦。

白哥面对他时,总觉得有什么让她莫名的紧张,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话语。

第二日她蹲在床边喂他喝药的时候,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她下意识的抽开来,差点拿不住药碗。他直直的盯着她问:“白哥……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白哥听到他这种语焉不详的话,惊得由蹲变为跪,感到双耳一阵阵的耳鸣。她垂眼颤着声音小心的用最恭敬的语句回答:“奴才是八爷的侍女,自然做牛做马尽心当差。”

八贝勒胤禩的脸上苍白而黯淡,他缓缓笑了。可笑容里却没有一丝甜。

晚上白哥值夜的时候,八贝勒胤禩夜半口渴,她就起身进去伺候他喝水。白哥点了灯,费力将他从床上扶起来,又在他身后放靠枕,正低着头忙碌,却忽然被他一下伸手搂入怀里,措手不及。

白哥吓得就想站起来,却感到他身躯滚烫,力气却大得出人意料。

他瘦削而漂亮的五官近在咫尺的压在她面上,让人呼吸停了,心都颤了。

他真的太漂亮了,纵然已经看了他无数次,纵然他还在病中如此苍白,但近在咫尺看到他的脸孔,还是让人觉得无可挑剔的漂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眼角眉梢里都带着天生的美。

“永远不要离开我,云……”他的嗓音低哑,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白哥的身子在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她忽然脑中一嗡,迷茫道:“什么?”

八贝勒胤禩却终于放开她,深深的喘息极其疲倦的道:“没什么……我只是……很累”

白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记忆里一向温润而雅致的八爷,在那瞬间她看清的眼底却是她不熟悉的神色,但她惊魂未定的看着他脸色,也只剩下担忧。

康熙五十五年九月十七日,御医再次奏报八贝勒胤禩病情,康熙在此折上朱批如下:“本人有生以来好信医巫,被无赖小人哄骗,吃药太多,积毒太甚,此一举发,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气不净再用补剂,似难调治。”

言语中所体现的一切已经直白在说他是罪有应得。父子君臣做到这个份上,也算千古奇谈,让人叹息。

由于即将结束塞外之行回京城驻西郊畅春园,而八贝勒胤禩养病之所正是他在西郊的赐园春和园,为避免途经胤禩养病之所沾染病气,在康熙帝授意下,在他及皇太后于九月二十八日结束塞外之行回驻畅春园的前一日,诸皇子提前来到春和园。

九月二十七日,白哥正从小耳房里端药出来,却听院外有些喧闹,偏头往院外一看,小纽子和小扣子两人跑在前,后面浩浩荡荡竟然来了一群人,远远看去都是是石青色行袍,身上肩头的团龙纹明晃晃的刺眼。

小纽子小扣子掸眼看到白哥端着药碗出来,忙示意她。眼看各个身着石青色团龙纹行袍腰间黄带的皇子们就进了园来,白哥惊得马上端着药碗的托盘挨着道边垂首跪下来。

白哥不过是个普通打扮的侍女,又是低头跪着,在皇子眼里原本和园里的一草一木没多大区别,是没人注意的,但只除却其中的两个人。

九阿哥胤禟远远地就看见白哥恰好端药出来,心里正是一紧,见她立刻乖觉的垂头跪在道边,心里稍稍放下些。眼角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前面雍亲王胤禛背影,一脸阴沉。

诚亲王胤祉正问着小纽子道:“八贝勒现在情况如何?睡着还是醒着?”

小纽子哭丧着脸,一边用袖口擦泪道:“我们八爷如今病得不省人事,一天难清醒几时。”

小扣子也如此附和道,两人皆显得十分伤心。

诚亲王胤祉显得十分为难,看向身边雍亲王胤禛,恒亲王胤祺,淳郡王胤祐和九阿哥胤禟。

雍亲王胤禛一直不说话。

九阿哥胤禟倒是开口坚决反对道:“如今八阿哥如此病重,若移往家,万一不测,谁即承当。”

淳郡王胤祐道:“皇父有言在先:八阿哥病极其沉重,不省人事,若欲移回,断不可推诿朕躬令其回家,此话我等皆在场聆听,实难推诿。”

恒亲王胤祺道:“先进去看看情况吧。”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说,从白哥身前经过,往书房前去。白哥将托盘一直端侍于膝上,药碗内药汁的热气不断氤氲在脸上,她一直屏息低着头等他们走过才敢微微抬起头,周身却忽然觉得一股强烈的视线袭来,反射性的一抬眼——

一行走过的皇子王爷中,其中最为高大的那个男子竟然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微微侧了身,一双漆黑的鹰眼幽深的看着她,眼神里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白哥与他目光在空中一碰,惊得收回来将头埋得更低,心脏一阵阵失控的收缩,太阳穴突突直跳,握在托盘上的手指也紧紧的泛白,碗里的药汁微微的波动。

她是没见过他的,却忽然有种既陌生却熟悉的感受。看他至少三十五岁以上的年纪和身上肩头四团龙纹也该是亲王级别,内敛的鹰眼和紧紧抿着的唇线看起来坚毅又深沉,她不知道为何他这样看她,久久不敢再抬头。

直到他们都进了书房外厅,白哥才敢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碗里的药已经有些不够热了,眼见他们一行人去了书房,白哥便默默跑回小耳房里关上门重新熬药。

白哥一边看着炉子里燃烧的炭火,一边想起听他们的意思却是在皇上的授意下想要将八贝勒胤禩从春和园移回城中贝勒府里养病。可他这样病势,若再受风寒后果不堪,只是,这事情连九阿哥胤禟也劝阻不住的话,她便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不过多时,见小纽子慌忙跑出来召唤太监和侍卫进屋,白哥在窗前一看正在心慌,小纽子便两边看看,提脚跑来小耳房里。

白哥忙把门打开问:“这是怎么了”

小纽子一脸沮丧来不及细说,匆忙道:“几位王爷带了旨意,现在马车就在园外要接八爷回城中家里。”

白哥愕然道:“现在就走?可什么都没收拾,我马上去帮八爷他……”

小纽子忙道:“你不用回去!”白哥在八爷没安排好前定是不能随着一起抛头露面回贝勒府里的,只看这些王爷都送走后,九阿哥胤禟来园子如何安排。

白哥有些愣道:“我也没说我要回去……只是不用我去帮忙收拾吗?八爷还病着经不起折腾……”

她从回京就在春和园里当差,也是从没去过城中八贝勒府里的,想来府里一定比园子里森严了许多,更要战战兢兢度日。

小纽子一下有点尴尬:“对对,我一时急糊涂了,主要现在来不及,东西也没什么可带的,府里都有,你放心。我先去忙了,现在来的王爷多,你们都小心点别出差错,最好等人走了再出来。”

白哥点点头,小纽子便扭头跑了,还将门顺手合上。

白哥扒着窗户看向书房门口,心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里面如何情况,想来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了的,只希望八贝勒胤禩不要因此影响病情,到了贝勒府里,兴许比园子里照顾的更周到罢。

炉上的药已经好了,可惜却用不上了。她将药罐端下来,又将自己的药罐放上去熬着,静静看着药罐里咕嘟出的热气,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大起来,又渐渐小下去。

八贝勒胤禩走了,因为带着病气的他不能出现在康熙和皇太后回畅春园的路上,所以他被他的兄弟们送上了回家的马车,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这样的皇家戏剧,白哥是不懂的,只觉得心里莫名的悲哀。

白哥喝了自己的药后,开门出来,花园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天色也暗了下来。她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内室里大床也空了,被褥还是掀着的,带着主人余下的体温渐渐冷了,有些凌乱。白哥就弯腰默默的把被子叠起来,将床铺收拾整齐。

她走出院子越过花园,一路往园门口走。黄昏时分,园子里忽然显得有些清冷起来,一切都像是人去楼空,倚着园门像外望去,好像还能远远地看到马车离开的影子。

她正在发愣,视野里却渐渐出现了一个小点,渐渐放大出一个人来。白哥回过身来,怔愣的看着由远及近慢慢走来的男子。

他一身团龙行袍,内敛炯炯的墨黑鹰眼就这样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嘴唇线条,足下脚步稳健。就这样隔着黄昏近黑的天色,仿佛从天边跋山涉水走来。

他是谁?

他不是送八贝勒走了吗?

白哥后脊有些发凉,却不能掉头就跑。

当门前的侍卫看到他也显得很诧异,单膝跪地行礼道:“给雍亲王请安,雍亲王吉祥!”白哥也只能选择跪下。

雍亲王胤禛什么话也没说,大掌便上来拉住白哥的手,惊得白哥脸色发白的仰头看着他。他的嗓音很低沉又有磁性,在寂静的黄昏里显得威仪而果断。

“现在就跟我走”

白哥来不及说话,雍亲王胤禛就拉着她往外走,白哥哪里禁地住他拉,便“王爷,王爷”的叫他,但他的大手毫不放松,云烟咬着唇求救的看着门口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也是目瞪口呆,一个侍卫想开口,雍亲王胤禛回身眼睛一抬,两人又立刻噤声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丫头。

白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由他拉着往前走,步子有些踉跄,后背冰凉,而抓着她的掌心却是滚烫的,天色有些暗下来,她感到心里一阵阵的发怵,可又毫无办法。她看着身前的背影,渐渐强迫冷静下来,只剩下手还在他掌中微微发抖。

他们走上了岔路口,一辆马车正笃笃的行进过来,慢悠悠停在面前。

167 用心良苦

167、用心良苦

白哥看着马车,心里琢磨难道是回来接她去八贝勒府?可也不能是个王爷特意回来接她吧?

自从她病后,不是在别庄就是在园子,都是封闭单纯的环境里,有小丫提点着她各项规矩,如今忽然被人拉出来,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忐忑难安。

马车前的一个车夫和一个小厮俱是打扮低调,小厮起了身看着白哥差点发了愣,眼圈红了起来回过神恭谨的撩起身后车帘子一边低声叫了句:“主子,夫人!”

白哥哪里又识得,这小厮正是雍王府炙手可热的红人苏公公,换句话说,正是与她一起当差相识十几年的小顺子。

雍亲王胤禛脚步一停就伸手去抱白哥,而白哥正在疑惑那小厮叫的是不是扶人两个字,扶人的意思是叫谁扶雍王爷吗?怔忡间冷不丁就被他轻松的拦腰抱起,托放上马车去。

白哥被一塞上马车,看到车厢里黑洞洞的就反射性想退缩,被提腿上来的雍亲王胤禛迎面逮个正着,直接把她拖抱进车厢里去,车帘子拽上,马车就慢慢的跑起来。

车厢里有些暗,只能看到彼此近在咫尺的面孔。

白哥紧张的两只手推着他胸口颤声道:“王爷,您到底要带……”

雍亲王胤禛还没等她说完,就把她一下死死搂进怀里,深深的喘出一口气来,可这动作惊得白哥更厉害了,由于马车又有些晃,坐姿使不上力,死命的推又推不开,怎么叫他也没反应。

雍亲王胤禛终于微微松开些,用左手搂着她脑后,右手不住抚摸她脸颊和耳朵,带着翠玉扳指的大拇指一遍遍摩挲着她眉毛和眼角,面颊也贴将上来,嘴唇就凑在她面上,活像要择人而噬的一种猛兽般,连她都感受到他内心抑制不住的汹涌澎湃的感情。

在热河的日子里,他几乎日日都要疯了,他恨自己也恨老八。

他恨自己从老八口里才知道当年真相竟然差点彻底失去她。她是他盟誓天地娶来的妻,他坚信自己从未负她,却让她在喧天锣鼓中孤零垂死,这无疑狠狠的在他心中剜去了一块血肉,永远难以弥补!

他也恨老八隐瞒藏匿了她四年,他让他们天涯咫尺,不得相见,让他一千四百个日夜无家可归,夜不能眠。他是否朝夕看着她浅浅的笑靥,是否也感受过她淡淡的温暖?想到这里,他便疯狂嫉妒得不能喘息。

白哥被他震惊了,也吓到了,浑身的毛孔似乎都站立起来,不住缩着纤细的颈项回避想躲开他这种可怕而亲近的蹂躏,结果连留海和耳边的发也不禁被弄的毛茸茸的,像个被揉乱发型的小猫小狗,气喘吁吁的脸都绿了。

而雍亲王胤禛不顾她在怀里的扭动,将她整个人都正面提抱起来坐在他双膝袍裾间,这是从前他们在马车亲昵时他最爱做的姿势,像抱着一个小娃娃一般将她抱在膝头。

白哥一下睁大眼如临大敌的想下去,刚叫了一声王爷便一下想到马车外有人,叫又不敢叫,脸迅速的涨红起来,人已经要急哭了,低声求道:

“王爷,王爷……奴婢是八贝勒园里奴才第一次见您,您到底是……”

雍亲王胤禛的手一下停住了,死死勒着她腰身,一双幽黑的眼睛紧紧盯着白哥的眼睛缓缓低沉道:“你说什么?”

白哥猛然被他幽深的双眼给摄住了,结结巴巴道:“奴婢说,第一次见……”

雍亲王胤禛抱着她脑后的手一紧,简直要气背过去。“假山那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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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哥疑惑道:“什么假山?”

雍亲王胤禛的整个牙关都紧紧咬起来,整个眼神里的冷酷和血腥都让白哥心头一震。白哥不自觉的屏息着,被他身体里所迸发的强烈恨意震得身子都在打颤。

雍亲王胤禛深邃的瞳眸忽然对上她的眼底,窄小的车厢里气氛忽然静得暧昧,他看着她,高挺的鼻端下近在咫尺的呼吸就要贴上来,不自觉发出低唤的声音都是暗哑的:“云烟……”

白哥觉得胸口一窒,死死的隔着他胸口不让他的唇贴上来,慌乱道:

“王爷!奴婢叫白哥,不叫云烟,求您别这样!”

雍亲王胤禛果断扬眉道:“不管你叫什么,我都没认错,等我们回家我会帮你想起来的。就算想不起来也没什么,你就是你,永远是我爱新觉罗胤禛的妻。”

白哥简直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见鬼,那雍亲王福晋怎么不是她。眼见他又把脸颊贴上来,她也顾不得什么,就死命的躲着,一边用拳头捶他的肩膀。

“白哥只是个侍女,真的不认识王爷……求您快放奴婢下去!”

雍亲王胤禛倒是一点都不恼,任凭她如何打也不松手,反而扬起了唇角,双眼都亮得耀眼,他双手紧紧搂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抵着她额头默默低喃了一句:“别恼,以后什么都依你”

白哥听不真切,分辨出意思后反应很快的脱口道:“那你现在就放开我,我要回园子”

话刚说话完,突然发现自己怎么不经大脑的说个我字,忙紧张的看他表情。

雍亲王胤禛胸口振动起来,低低的笑声显得分外性感,表情极其认真的缓缓回应道:

“除了这个”

白哥听了又羞又愤,扑腾得就推他身子,不想他怎么忽然那么不经推,马车正巧一晃,他就势倒下去,把白哥拉的哎了一声也一下拽将下去。

白哥身子纤细摔在他身上一点不疼,全都被他宽阔的胸膛垫在下面,两人的脸颊甫一接触,温热亲昵的皮肤触感惊得白哥一仰头,两人的眼睛就一下对在一起。

晃动的马车厢里,只有彼此的呼吸交缠。

白哥忽然像闪了神般,如梦似幻,脑海里竟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竟然被雍亲王胤禛一下翻身半压倒在身下,牢牢俯视着她!

白哥头下是马车里的软垫,惊得呼吸难平,无助的睁大眼睛看到雍亲王胤禛在昏暗中仍旧轮廓分明的男性面孔,一双幽黑的鹰眼都是引人坠落的深渊。

她惊喘道:“你……”

可话还没出口,她怕的,他要的,都已经来了。

整个呼吸里全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身上的淡淡发肤芬芳,加上两人纠缠的身下更加敏锐的感到马车行进中的晃动,而这晃动更增添了一种暧昧与危情,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让昏暗狭小空间里漂浮的气氛一触即发。

他完全压在她面上,一下攫住她的唇瓣,完全的纳入口中,积压了几年的情潮一下爆发出来,汹涌不息。白哥的脸一下冷热交替,身前的双手死命的推他,却觉得他简直如山重压,丝毫不可撼动,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无论她如何偏头摆动,也无法躲闪半分。

他只腻着她的呼吸,纠缠着她的唇齿,仿佛无论如何不可稍离半分。忽快忽慢,忽猛烈忽轻柔的吸吮得她头昏脑胀,浑身颤抖。他甚至将舌头也强硬的探进去,疯狂的舔舐着她柔软的舌和上下颚,连彼此的口津也交融在一起,引起她微弱的嘤咛,带着阵阵涌出的酥痒和电流,迅速窜入到每一寸发肤里去。

白哥已经缺了氧,脑海里嗡嗡嗡乱成一片,手中也没了力气,纤细紧张的手指无意识的抓着他胸前绣着正龙的衣襟。半睁半闭的眼睛看到压在面上的他,挺立英俊的五官线条,浓睫微眯的双眼近在毫厘,性感惑人。脑海里竟然升起一种恍惚的熟悉感,就像似乎,似乎不知在何时发生过。

“云烟……我的云烟……回来了……”他的声音那样低沉沙哑,盛满了伤怀,他的双手如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而又着迷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她的耳垂,她的头发。

“主子!后面有辆马车追上来!”苏公公压低的声音从车帘外忽然传进来。

雍亲王胤禛浓睫一抬,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他微微蹙眉道:“可能看出谁家的马车?”

苏公公立刻道:“禀主子,奴才看像是……九爷家的”

白哥正被他放开唇,不住的喘息着,听到九爷两个字,一下睁大眼睛正看到上方微微支起身子的雍亲王胤禛。

他眼底里露出的寒凉冷酷让她滚烫的双颊一下凉透下来,她看不清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刚刚的情深不寿,转瞬间的冷漠肃杀,这一切原不该和她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侍女扯上关系。

雍亲王胤禛冷冷的勾起唇角直起身来。真快,比他预计的还要快,现在老八的马车怕是还在半路吧,老九就能什么也不顾的调头追来,他这些弟弟们当真是好样的。

白哥咬着唇半撑起来倚靠在车角,九爷会是来带她回春和园的吗?可他不是送八爷回贝勒府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就调头回来?而她一个侍女又真的可能那么重要吗?她本就是个简单的人,这一切的情况都让她摸不着头脑。

路明显崎岖不平起来,马车也颠的明显。

雍亲王胤禛直接起身坐下将白哥抄入怀中,想使她的颠簸感轻一些。白哥一挣扎,他就以看孩子又不乖的眼光看她轻哄道:

“别闹,小心颠地你身子不舒服。”

白哥原本没什么脾气的人也要为之气结,到底是谁闹啊,真是哭笑不得。而马车的跑动明显越来越快了,连身后马车奔跑的声音也能听见,听得白哥心碰碰直跳,似乎快被追上了。

突然车身猛烈晃荡了一下,马车疯一样的剧烈跑起来,胤禛低喝道:“发生什么事?”还好白哥摔在胤禛怀里,也摔的头晕脑胀,胤禛牢牢的搂着她脑后抱在自己怀里检查她无恙才松口气。

帘外传来苏公公有些惊慌的声音,“主子,马好像突然被惊了,奴才们怎么拉也停不下来!”

雍亲王胤禛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他微微松开白哥亲亲她额头道:

“我出去看看,你扶好扶手别怕。”

白哥在这车速中脸色有些发白,怔愣的看这他坐起身拉开车帘子。她手抓着扶手,随着马车的狂奔颠簸心脏砰砰的跳,身子有些东歪西倒,不知道事情怎么演变成了这样。

翻飞的马车帘外,能隐隐看到窗外天色已暗,景色模糊。西郊这一片山水峭壁,让白哥觉得后脊发凉,也不知跑到了哪里。

她能听见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在叫小厮和车夫跳车,他们不愿又被他喝止勒令。随着两个落地声,似乎他们跳下去了,周围是草丛!身后也是狂奔的马蹄声和车轮声,紧追不舍。

白哥咬着唇在心里只祈祷雍亲王胤禛能将惊了的马制服住停下车来,九阿哥胤禟到了是否会带她回园子。

雍亲王胤禛忽然拨了帘子进来伸手想拉她,颠簸黑暗的车厢里并不轻松,白哥拽着扶手不敢松开。他的神情却异常冷静而温柔:

“乖,把手给我,什么也别怕。”

白哥咬唇瞪大着眼睛,她伸出手时也不知道她为何在这个时刻这样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心里总有一个隐隐的声音告诉她,他是如此的宝贝她,哪怕用尽他的生命。

雍亲王胤禛一下抓住白哥的左手,一把将她拽到胸前搂起,用抱娃娃的姿势把她的手脚都缠到自己身上。

“闭上眼,跟着我。”

附近四处可能出现悬崖峭壁,马肚子上似乎受了伤,发疯的狂奔再制不住了,且调头匆忙,他身上连佩剑也没有带,无法斩杀马头,唯今之计只有跳车。

白哥发现出了车外更加恐怖,马车狂奔夜风呼啸,刮得她发丝散乱几乎站立不住,唯有紧紧抓住这个抱着她的男人。双手死死的环着他颈子,双腿也夹在他腰后,她能听到他胸膛里强有力的心跳声,竟然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雍亲王胤禛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死死搂着白哥,眯着眼睛看周围环境,山风的气息让他本能的感到危险的来临,容不得他半分迟疑,他很快松开另一只手,也以最大面积的搂掩住白哥的后脑和身子纵身跳下去!

白哥埋在他胸口里闭着眼,顿时觉得心脏一下失重了,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而转瞬即逝又滚落在地上,被惯性带的天旋地转的翻了几个滚。而奔出去的马车竟然发出巨大的声响,夹杂着马匹的长嘶,轰然摔落下山崖!

落地的时候她是在上面的,翻滚的时候,脑后的大手和臂膀也一直都护着她,身下是他厚实的男性身躯,她只受了些冲击力和翻滚,混着身后传来的巨大轰鸣声,觉得头目森森然整个人都晕了。

雍亲王胤禛止住两人翻滚之势,顾不上后背及手臂的划伤,便去摸身下女子的脸,焦急的检查她全身上下,见她毫无声响,又查了她鼻息才确定她只是晕了。

不远处马蹄声混着火把的光芒接连而至,呼啸着急急勒停下来,马的嘶鸣响亮在夜空里。

马车上掀开帘子跳下一个人来,火把照映下依旧是皇子行袍,纤尘不染。

九阿哥胤禟阴森的表情在火把照映下显得异常让人发怵,一步一个脚印的向雍亲王胤禛和白哥滚落的草丛走来,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奴才都退避三舍。

雍亲王胤禛眯着眼睛,一手抱着昏过去的白哥,缓缓坐起来,脸上一派雍容自若。

九阿哥胤禟走近前来,缓缓蹲下。

“四哥……为了白哥,你当真是用心良苦。”

雍亲王胤禛缓缓扬起唇角道:“老九,你们这几年费心了,但我的女人我必然要带回。”

九阿哥胤禟的脸色更加难看下去,他厉声道:

“她是八哥的人!”

雍亲王胤禛虚起双眼低低的笑了,显然比九阿哥胤禟沉稳太多。

“九弟记不记得托和齐会饮案是由什么引发的?那份匿名信的主人是谁?景熙又是受谁指使?”

九阿哥胤禟在黑暗中瞪起眼睛,咬牙切齿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传言。”

雍亲王胤禛嗤笑一声,“托和齐会饮案是二废太子的直接导火索,为什么那么多的高级军官会在安郡王丧礼期聚众会饮呢?真的都是太子党么?托和齐案揭发后真正的受益者又可能是谁?”

一番话说的九阿哥胤禟的脸色苍白下去,紧紧捏着拳头。

“四哥,你说的再多也没有用,今日我必然要将白哥带回去。”

雍亲王胤禛轻轻摸摸怀中女子的发,抬首肃然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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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告诉老八,你们救她性命这一笔,我必然还给你们。你不要忘了,托和齐案是由谁审理,我手里有什么,你们心里有数。等他病好了,可以到我府里来找我。孰轻孰重,任君自选。”他顿了顿,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

“相信他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

168 我们回家

168、我们回家

白哥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觉得脸上有只大手摸来摸去,身上也是,又是摸脉搏又是掐人中,只听耳边有人焦急道:“云烟,有没有哪里疼?跟我说话”

白哥被闹得微微掀开眼帘,周围黑漆漆的有些心有余悸,气力不足。

“我还好……我叫白哥……”

雍亲王胤禛似乎自行选择只听前半句,后半句直接无视。他松了口气,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将她抱坐起来挪到不远的大树边,靠在身后大树上。

白哥觉得被他摸过的耳边侧脸处有些粘腻感,以为是他手心的汗,就不自觉的抬手抹抹,结果手指一抹就觉得不对,四周黑漆漆的又看不清楚,就放到鼻前一闻。

血腥味!

白哥惊道:“你怎么了?”

雍亲王胤禛道:“我没事,你动动手脚看看有没有哪里疼”

白哥蹙眉道:“你骗人!”摸黑就抬手去寻他的手,果然听他喉间微微吸了口气又迅速压下去,手间已经是一片粘腻。

白哥心头一抽,知道他多少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忙低头想去撕自己衣摆下的布料,手扯不动就把布料衔到牙齿边用力扯开一个口子再嚓一声撕下一片来,小心翼翼去摸他的手掌,摸黑的给他一圈圈裹上,两人倒显得出奇的默契,仿佛与生俱来。

黑暗里,她离得他很近,低着的头几乎像靠在他怀里,两只纤细的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大手,有些微微的凉。他好像能闻到她颈间发肤上的气息,那种他最熟悉的气息。奇异的是,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却毋庸置疑是他四年来感觉最幸福的时刻。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去摸她的发辫,内心全是柔软。

“还有哪里受伤了?”白哥简易的给他包好,推下他摸着自己头的手,又问道。

雍亲王胤禛摇摇头,想起她看不见,又道:“没事,皮肉伤罢了”

白哥向四周张望一下,忽然发现他们被疯狂的马车带到这荒郊野岭的漆黑一片,她就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雍亲王爷坐在地上唠嗑这么久,觉得自己现在才开始害怕真是不可思议。

“王爷……”

雍亲王胤禛知道自家的小东西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了,因为她每次一紧张就爱叫他。

“嗯?”

白哥听他口吻仿佛还有几分从容自在,实在是大为受不住。

“我们现在怎么办?往哪里走?”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地待一夜吧。

雍亲王胤禛唔了一声状似忧心道:“喏,马车没了,这里离府里和园子都太远了也辩不明方向,乱走反而危险,如果侍卫不找到这里,我们怕是要在这熬到天亮了。”

白哥一听,脸都白了。“不会吧!这儿会不会有狼?”

雍亲王胤禛往四周看看中肯道:“有可能”

白哥有些不自觉的往他身边挪了挪,咬唇轻声道:“那侍卫什么时候才能找来……”

雍亲王胤禛本来是逗逗自家小人儿,结果一听这久违的语调和声气,最是让他过不得的。他伸手把她整个拥进自己怀里,捏捏她耳垂低声道:“傻瓜,有我在怕什么”

白哥反射性的就推他,结果他嘶的吸了一口气,她又不敢用力推了,他执拗的要命,她也只好安然。关于她叫白哥,他认错人这句话她已经讲过无数遍了,连再说的力气也没有了,况且荒郊野地的叫放开给谁听呢,他反正是不会听的,搞不好真把狼招来就不好了。

她有些无力的在他胸前闷闷道:“可惜没有火石……”

就算没有野兽,秋天的夜里也会很冷,她应该害怕的,但他对她的态度,他胸膛里的心跳声很有力也很均匀,仿佛身处殿堂一般的从容,却奇异的安抚了她的心。

雍亲王胤禛胸口震了震,他们家云烟虽然记忆没了,人还真不傻。他爱怜的用下唇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低声道:

“怎么没有?”

而后,白哥就目瞪口呆了,她不知道一个金枝玉叶的王爷也会做这些,她又哪里知道这个男人强大的动手能力一直是她从前最为佩服的。

她看着他将她扶坐好,起身来跳起折断了头顶上大树的几根树枝,咔嚓一声枝叶飒飒的声响在夜里分外清晰。

白哥抱着双臂,忽然发现离开他的温度,她便开始打颤。他折弯几根树枝,忽然近前来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别怕,一会就好。”

又回身在地上摞了落叶,蹲□来借着微微的月光,又手试试了,将其中一根硬些的做了钻头,另一根软些的做了钻木,低头开始钻木。

白哥似乎明白了他在做什么,想了想便自己衣摆下已经撕破的那片又用力撕下来,递给他。“王……”

雍亲王胤禛头也不抬道:“叫胤禛”

白哥一听这似乎是他的名字,哪里叫的出口,叫皇子的名讳是掉脑袋的事情不说,也难免太过亲近,便一下哑了声嘴巴又闭上了。

雍亲王胤禛抬手来拿她手中棉布,仿佛不经意道:“叫四爷也行,日后再和你算”

白哥一听可以这么叫顿时松口气,也顾不上后半句语焉不详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哪里知道自己日后可为此付出多少“惨痛”代价,这是后话。

“四爷……你的手……”

正埋头钻火的男人听到她叫久违的称呼,浑身的心脉几乎都是一动。多少年,她每每这么软软的叫他,他就没办法了。

他握握手中包好的棉布道:“不碍事,别担心”

钻木取火这回事确实很原始,但在紧要关头,也只有这个办法。白哥看着他坚持不懈不急不躁的钻着火,也挪过去帮他用手挡着风,心里不知怎么渐渐就不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在漆黑的荒郊做着这么傻的事情,除了钻木声,风声,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异常清晰。

幸好是秋季,枝叶干燥。火苗钻上来的时候,一下照亮了他的面孔,异常的坚毅又冷峻,深刻的五官在火光中如雕塑般英俊。明明那样冷,却又这样热。

他又折了许多树枝堆起火堆,熊熊篝火燃烧起来的时候,他把身上的亲王行袍解开整个包住衣衫窘迫的白哥搂入怀中。

这个时候,这个男子已经脱去了天潢贵胄的外衣,没有了华美外力的衬托和襄助,仅仅作为一个男人存在于这个自然界,他依然是他,没有丝毫的黯淡。

雍亲王胤禛严严实实的抱着白哥靠坐在大树前,火堆也就在身前。白哥有些微微抵触,后来只好乖乖不动了。在他滚热的怀里,身后就是火光的温暖,确实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手上和背后流血的伤口已经凝固了,背后也是,金黄色的里衣上已经氤氲了凌乱的红色,血迹斑斑。

白哥又累又困,眼皮睁睁闭闭的像一只冲瞌睡的小猫,还强打着精神。雍亲王胤禛见了她那小样子便爱怜的摸摸她脸颊垂目低声道:“困了就睡”

白哥摇摇头,偏又忍不住张了小嘴打了个哈欠,看得他喉间一动。白哥毫无所觉的喃喃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找来呢”

雍亲王胤禛又紧了紧给她披着的外袍,将她一双小手也塞到怀里。“睡吧,有我。”

白哥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耳下都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皮肤上淡淡的檀香味和那股沉静的力量让人安心。她不知道何时就睡着了,自从常年吃药后睡眠总是特别沉,睡眠好得一夜到亮。

雍亲王胤禛一边不时为火堆加着树枝,一边看着怀中女子安然的睡容,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舍不得浪费一瞬。

他还记得五十年九月二十日的清晨,他也是这样眷恋的看着她的睡颜最后离开帐幄。后来的日子无数次回想那天她眼角眉梢每一寸每一分的样子,竟像是冥冥中已经预知了分别。

如今此夜,等了一千四百多个日夜。只是看着她,整个心就满了。

睡熟的她不知道,身前男人腰间的荷包里有一枚烟花信号弹,一直好好的待在那里。

她也不知道,她睡熟的时候,雍亲王的贴身侍卫们已经点着火找到这里,从四周轻轻围上来,雍亲王胤禛轻轻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手势,他们又退下去远远守着。

直到她夜半迷迷糊糊像说梦话道:“怎么天还没亮……”

雍亲王胤禛柔声诱哄道:“想不想回家?”

她困的厉害,想也不想的模糊应道:“想……”

“好,我们回家。”

她刚刚又睡过去的时候,好像听到周围微微的喧闹声,不知道是不是梦里的片段。似乎有火把和人影,整个人也被腾空横抱起来,小动物一般蜷缩在他怀里,似乎又进了马车,整个身子似乎都被锦被裹起来,唇上有无比轻柔的吻,暖融融的昏昏**睡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到了哪里,脑海里如梦的凌乱片段般还残留着一些马车的晃动,柔柔的锦被,金碧辉煌的镂空雕花门和温软的芙蓉帐。

有一双温柔手替她捋散长发,有一双温柔手替她褪去绣鞋,有一双温柔手从背后搂住腰身,滚热的呼吸帖烫在颈后的发肤间……

一片温柔乡里,睡得香甜。

169 孰轻孰重

169、孰轻孰重

云烟从清晨的睡梦中甜甜醒来的时候,正半俯趴在一片柔软的粉色锦被中,脑后瀑布般的青丝长发朝外披散在枕边。

华美宽敞的帐幄里温暖而芬芳,幽幽淡淡的暖香让人身子都要酥了半边。可身后颈间传来的滚热均匀的呼吸和自己腰间搂着的大手却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云烟惊得一下拽开他的手,从床铺里转身坐起来张大眼睛瞪着这个身后刚刚眯着浓睫睁开眼的男人。她的一头青丝正从脑后缓缓倾泻下来,最终安然的披散在肩头,白色的里衣衣襟微微散乱,一个肩头微微歪了些露出点白嫩的肌肤,隐隐能看到颈间他为她挂上的羊脂玉佩红绳,别有一番睡醒时的自然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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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清淡粉嫩的脸蛋红一阵白一阵,脑海里回放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何时睡着了又离开了那荒郊野地。她忽然后知后觉的看自己衣服,将领口拉紧才松了口气来。

胤禛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个场景,一直眯着眼睛不说话,高挺的喉间滚动了几下。

短短的几个时辰对他来说,竟是旷日持久的一场好梦。

她显得极为爱睡,给她解衣脱鞋她也只憨憨嘤咛不会醒来。等他处理完伤口,忽然恐惧掀开帐幄怕又是一场空!

还好,她就在那里,半趴在柔软的锦被中,长发披散,微微翘着粉红小嘴,安静得睡的像个小猫咪。

他爬上她身后,一点点抚摸她的长发,摸出颈子间捂得温热的禛字玉佩替她小心系在颈间,物归原主。轻轻搂着她纤细温软的身子,闻着她发肤上的气息,他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完全的沉睡,满心的温暖宁谧。

胤禛缓缓舒展身体,身上金黄色的里衣襟口也有些微微凌乱,露出一点麦色紧致的胸膛。将一只手臂抬高自然搭在自己额头上,一双漆黑鹰眼亮得深沉又朦胧,开口的声音也带着晨起浓浓的暗哑,竟然有说不清的暧昧气息。

“夫人昨夜睡的好么?”

云烟在这封闭的宽大帐幄内被他这样看着,听到他沙哑磁性的声音,浑身的毛孔都瞬间竖起来了。

“你……”真是无话可说,到底是谢他还是怨他好呢?

怨的是他把她从春和园里拉出来扯上马车,谢的是马车出了危险他又保护了她。

谢的是他把她安全的从荒郊野地带回府里,怨的是他还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云烟咬着唇,当真是怨念丛生,可是无论从何立场,她一个婢女都是没有资格怨一个王爷的,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

胤禛见她这个胡思乱想的小样子,微微勾起唇角就伸手想去抱抱她,结果惊得她慌忙往后挪,却越退越里。

云烟退起来还有些余地,因为床铺非常大,比从前他们那张架子大床要大两倍不止,是胤禛还在热河期间就设计了样子命人在京城赶制的紫檀雕花描金纹拔步床。

“四爷,多谢您恩典救奴婢回来,可奴婢该回春和园了。”她的声音显得颇为冷静,其实放在柔软床铺上□的纤足都有些微微发抖。

胤禛眉峰一皱,身子微微一动,出其不意的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足踝,不过眨眼工夫就跃起将她一下压到身下去。云烟惊得唇都白了,在他身下怔怔的看着他。

胤禛的表情倒是看不出喜怒,慢悠悠的理开她颈间散乱的发丝,曲起食指去刮她脸颊,爱极了那种柔嫩熟悉的触感。

“醒来就傻乎乎的,你是我妻,这是我们家,你还要去哪?”

云烟微微偏开头却躲不掉他食指的亲密摩挲,与他相贴的身子明显感到了隔着里衣里裤的小腹上滚烫坚硬的触感,浑身都惊在轻轻颤抖,耳朵迅速的烧起来,呼吸也乱了。她微微起蹙眉推着他肩头,紧张的唤道:

“四爷……”

胤禛忽然喉间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更深沉了,贴着她静止不动,手掌却轻柔的摸着她额头,似乎在安抚着她的害怕。

“你其实叫云烟,你只是失去了记忆……”

云烟咬着唇有些怔忡的出神,忽然冷不丁道:“谁能证明?”

胤禛忽然哑声了,他顿了顿道:“我这四宜堂的奴才都能作证。”

云烟又道:“难道我是雍亲王妃?”

胤禛一下被问得有些错愕,这个男人一生中少有的狼狈时刻没想到是此时。

“不是”

云烟自若道:“又或者我是你的小妾吗?”

胤禛断然否定道:“当然不是”

云烟唇角浮出一丝极其浅淡的笑容,冷静且温柔道:

“所以我既不是雍亲王妃,也不是小妾,那我顶多还是个奴才,何来妻子一说呢?虽然奴婢不知道四爷为何错认,但奴婢知道自己身份,真的不能冒认,请四爷恩典奴婢回去吧。”

胤禛的神色里有着深深不知名的东西,眼底里有刻骨的疼痛,也有无边的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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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曾在假山边问他,还要让她记起什么?记起比他所知道的更多的伤痛好来折磨得她痛不欲生么?是的,她忘了他们的家,忘了过往的一切美好,也同样忘记了痛楚。

失忆的云烟,骨子依旧是那个有些微微倔强而冷静的她。但她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好像失去了禁锢她灵魂的枷锁,时不时焕发出璞玉下慑人的光彩。

当年,他失意圈禁,老八荣宠势大,她死也不曾弃他而就老八。如今,她以为她是白哥,老八夺俸失宠,他是亲王,她也同样不愿跟他共享荣华。这不知是命运的戏弄还是上天的玩笑,他竟然开始有些了解当年老八的感受。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胤禛微微偏头轻轻咳了一声道:“何事?”

苏公公的声音传进来:“主子……八爷来了……现就在内客厅等候……”

胤禛的眼神沉下去,缓缓道:“知道了”

来的是真快,他到底为的是托合齐案的证据还是她呢?怕是两者相加,他的一身伤寒在一夜之间已经好去大半了吧。

胤禛缓缓摸着云烟的发顶道:“这是你的家,所有东西都是你的,连奴才也是。你再睡一会吧,我一会就回来。”

话说完便起了身来,拉起锦被将她整个身子都包好,细细的掖好好被角,摸摸她脸颊便拨开帐幄下床了,还不忘将帐幄笼上。

云烟嘴巴张了张,终究是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徒劳了。话已经讲到这样份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他放她离开了。她更不知道的是八爷怎么来了,他那样身体为何会来到雍王府,他又知道她在这吗?又有可能是来带她回去的吗?

她一直静静的躺着,直到听到外面更衣洗漱的声响渐渐没了,她才轻轻的坐起来,目光逡巡着四周环境,又小心的拨开帐幄赤足下来,想找回自己的外衣。

床头扶手,雕花栏杆,轻纱帐幄芬芳馥郁,帐幔外还有精美的桌椅,梳妆台,精致的围廊,全紫檀雕刻描金的做法,整个拔步床就像一间半封闭又梦幻的小屋子,让人感到分外的温馨旖旎。

拔步床内木地上铺就的羊绒地毯柔软的贴蹭着她□的脚心,连步伐也变得悄无声息起来。可四处也没有她外衣的踪影。她听到外面似乎有吱呀一声关门声,屏息停了会,悄悄的拨开拔步床精美的外帘走出来。

入眼内卧室一切的陈设不知为何让她感到有些微微的头晕,她顺着直觉看到了屋角的大红木箱子。她走过去,轻轻打开它,里面一套套崭新的衣衫,精美的绣鞋。

她拿起最上面一套嫩黄色的衣裤抖开来披上身子,直到扣上胸腋下纽扣,忽然发现颈间多了根红绳,拉出来竟然是块羊脂玉佩,柔润细腻的光泽,雍容清俊的一个禛字,最后一点上还有一丝红色,像血迹一般氤在玉髓里,忽然刺得她心口一阵剧烈疼痛,一下扶在红木箱子上缓了几缓才回过神来。

衣衫竟然是十分的合适,绣鞋也一样,仿佛量身定做。她垂着眼睫静静的站在卧室里,只微微愣了一下便抬起头来将脑后长发扎成平日的侍女发辫,却没有发绳,走回拔步床里,掀开枕头才见了她之前的发绳。她扎好辫子就往外走。她推开卧室的槅扇门,外厅门前当值的两个奴才齐刷刷看着她,扑通就跪下了。

“夫人”

而这两人正是当年的小福子和小保子,如今也是王府有头有脸的公公,奴才们和后院女眷们也都唤一声陈公公,小张公公。

云烟站在那里没有说话,默默看着他俩人抬手用袖子拭泪,终于开口道:

“谁领我去内客厅?”

两人俱放下拭泪的手臂,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小福子红着眼有些迟疑道:“夫人……王爷再经不起了,您……”

小保子也连连附和声道:“夫人……王爷一会就回了”

云烟微微皱起眉来,淡淡道:“我就是去找他,你们口口声声喊我做夫人,却还要劝阻,要么就是这夫人实在没有地位,要么就是你们实在不懂当差的规矩吧?”

一番话说的小福子和小保子脸色煞白,忙磕头请罪。他们从前哪里见过这样说话的云烟,她从来也不曾对下人为难过一丝一毫,哪怕是那天夜里。

小福子忽然想起那年圆明园的地震,那是唯一一次让他知道夫人的厉害。他磕了个头,仰起头来道:“夫人,奴才们失言之罪任凭夫人责罚,夫人在王爷心中地位无用多言,自然无人可比,奴才这就引夫人过去。”

云烟点点头也不再说话,随了小福子出了四宜堂的大门去。

一路往院外走,云烟默默的看着周围的环境,走上曲桥时她猛然出现些即视感。内客厅离书房院落很近,路上没遇上什么人,只有两个面目陌生的丫头小厮,见了小福子都远远地称了声陈公公,小福子拜拜手,他们也只敢看了眼云烟就过去,却不认得。

两人走过月洞门绕过影壁,正看见苏公公和张公公守在门外。两人一见小福子引着云烟来了,脸色微微变了。

云烟一见到他,就发现他是那日马车上的那个小厮,显然是四爷极为贴身的奴才。小福子刚想开口解释,她直接便道:“我进去找他,是否还要你请示?”

苏公公和张公公一齐做了个甩袖跪地的动作道不敢,云烟便径直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双手攥在一起,静静绕过外面花厅,隐隐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一步步走去,声音却没了。

云烟走到黄花梨木雕花月亮门边只看到八贝勒胤禩离开的背影,他身着月白常服的背影依旧漂亮而挺拔,却微微显出些踟蹰。

胤禛姿态安然的坐在黄花梨木椅间,忽然敏锐的转过头看到她,他没有立即站起来,手却在膝头收紧了,大拇指上的扳指紧紧的压着食指,一双漆黑眼眸凝视着她,不曾稍移半分。

“八爷”

她如从前一般轻轻的叫了一句,他的脚步微微一停滞,她便确定,他怎么又会不知道她在这里呢,可她终究只是个婢女,轻如鸿毛。

空气如快要断去的弦般凝滞着,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或动作。

八贝勒胤禩站在原地良久,可他终究没有回过头,而是抬起脚步走到门边果断的推开来,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回荡在客厅里,而他一步步的走远了。

清晨的阳光将他离去的背影打上浅金色的影子,很短,消失的不留一丝的痕迹。

胤禛缓缓站起身来,太阳透过镂花窗棂被打散了日光,落在他深刻的面颊上。他走到云烟面前,握住她的手,双眼里带着温暖而沉静的笑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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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问我谁能证明,现在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170 经久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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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情意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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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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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福祸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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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174

死也在一起

冰面破碎开来,双腿一下坠入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就像用千万根针一齐扎进肉里般顿时让人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了。

云烟凭着本能死死的扒住身前冰面,却也无法阻止身体下坠的趋势,恐惧像黑夜一般灭顶而来,连双耳都是轰鸣的。

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叫:“云烟,云烟!”

她以为她要沉下去了,可是最后一刻,竟然有人一把拉住她已经冻僵的手!死死的拉住!在锋利的冰面边沿上,死死的拽住,竟然有滚热的东西留在冰凉的手上,她却不知道是什么。只记得这滚热,这声音,像火光般照亮了她几近休克的眼前。

这个男人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他哪里还有平日雍容严肃的模样,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的双眼,那么亮。

她好像说不出话来,也依旧能听到冰面微微皲裂的声音。这是怎样的恐惧,比自己面临死亡更千万倍的恐惧!

她艰难的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可出口却只有那样微弱:“……放……开……快……冰……要裂了”

他更加用力,滚烫的液体不断的滴在云烟冰冷的手指上,她才知道是什么。

原来,是他的血。

他的手掌被尖锐锋利的冰沿扎的鲜血淋漓,却死死的趴在地上拽着她,可是他一用力身下的冰面似乎皲裂的声音更明显。

她从未听过他那样嘶哑绝望的声音。

“云烟……你不要说话……那只手能抬么,我拉你上来!”

她浸在冰水里的手已经僵了,更跟不像自己的,她根本动不了。他似乎趴在冰面上,冰面让他找不到借力点,她知道他在用力,但她丝毫没有力气,浑身都像是麻木了,浸了水的冬衣重的似乎要将她拖下去,拖去那个无底深渊。

两人在风雪中紧紧交握的手腕也越来越僵了,使不住力气。她已经渐渐握不住他,全是他满是鲜血的大掌死死的钳握住她。

他似乎知道她的恐惧,不断的用力想将她提出水面,但是他来得及抓住她手的位置太低了,他只要一用力,身下的冰面就裂的更厉害,听在她耳里简直是凌迟在心上的钝刀。

她不知道眼里怎么还会滚出滚烫的东西,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断断续续的反复叫道:

“……放开……快……冰会裂的!你……不要跟我……一起……”

不要跟我一起死,死在这冰冷的河水里,这不是该是雍亲王的归宿,也不能是。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几乎声声带血,凄厉而绝望的死死拽着她道:

“你休想……你休想……休想离开我……死也不行!”

她的心忽然如万箭穿心般痛不欲生起来,满面的泪水,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的冰裂声,让她果断的开始想挣脱他还在使力还在流血的手,她已经变成凄厉的哭声:

“你会……死的,真的……会!”这样漆黑冰冷的河水,一旦掉入很难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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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江山,还有王权,你都不要了么。胤禛,你都不要了么?

她听见他嘶哑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说:“结发为夫妻,生死不相离。”

在冰面彻底破碎前的一秒,风雪声似乎也停了,整个世界如此安静,他的声音竟然如此柔和。

“死也要在一起”

在这一瞬间,即使死去,也了无遗憾。

这样一瞬间,她却感到一股用尽生命的拉力死死将她从冰冷的水里猛地提出来,重重的摔出冰沿边!

一阵巨大的碎裂声,随着落水声,整个惊醒了被摔在一边浑身的云烟!

冰面碎了,她的心也被掏空了!

“不!!!”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再次破裂的冰窟窿边爬去,她的心好像随之一起破碎了,疼得无法喘息。

“胤禛!!!胤禛!!!”她的嗓子像是用最粗的砂纸一遍遍的拉着,撕破了,最后连声音也叫不出来,泪好像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咫尺,她趴着身子脚不停的蹬着冰面,毫不迟疑的就要往黑洞洞的冰冷河水跳下去!

身后忽然有一只大手死死拽住她的脚踝,一边喘息一边用最沙哑的声音叫:

“云烟!我在这……”

整个世界竟然像奇迹般,两人狼狈的趴在漆黑的冰面上,摸索着彼此的手,一下碰到便死死握住,他用力将她拖进怀中,劫后余生的两人死死抱在一起连哭声也喊不出来,连浑身的骨血都在颤抖。

全世界都湮灭了,只剩彼此。

他宽阔的怀抱里这样暖,这样安全。她知道,哪怕全世界坍塌,只有一个人绝不会抛弃她。

原来,千百年前,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云烟已经彻底失去知觉,整个人眼前一黑晕倒在他怀里。生命交给他,也全无挂碍。

她微微醒来的时候,依旧是漆黑的风雪,她稳稳的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头顶上似乎被戴上了他厚厚大大的亲王冬冠。双手被他从肩头拉着,牢牢握在虽然冻僵但依旧比她温暖的手心里。他的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中,顶着寒风,蹒跚艰难的前行,但却将她背的很稳。

她的身子已经全冻僵了,看不清前路,也不知道在往哪里走。但是她如此安心,不论走向哪里,哪怕死亡,也是她所有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她什么也没有,但有他。

比有整个世界还要幸福。

“胤……禛……”她的声音几乎发不出来,声带已经撕裂了,但是她还是想这样叫他。

他握着她的双手又紧了紧,声音同样嘶哑的不成样子。

“不怕,我在。”

她嗯了一声,将冻僵的脸颊凑在他的颈边,他领子边厚厚的狐毛柔柔的依偎在她脸上,像最柔软的情。他耳边□出的皮肤冻得冰冷,云烟努力张开嘴,将嘴里的热气哈在他耳边想给他一些温暖。

“会……不会……暖”

他低着头背着她依旧踩着及膝的深雪,双腿已经几乎失去知觉,但仍坚定的像前走。低哑道:

“暖”

新年的除夕夜,黑暗里忙忙的一片,似乎总也走不到尽头。

忽然雪下似乎有个石头,将他绊倒,整个人摔倒在厚厚的雪地中,连云烟也从背上摔倒下来,仰躺在雪地里。

他顾不得自己浑身血迹狼狈,心疼得扑到云烟身边扒开雪,将她用力抱起来。

“云烟,哪里疼?告诉我,哪里疼?都是我不好”

云烟只是踉跄了下翻摔过来,他一只死死拉着她的手,加上厚厚的积雪,并没有摔到哪里。

借着微微的月光,她努力抬起冰冷的手去捧他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帮他擦去风雪,嘶哑道:

“不,不是……你是……最好的……最好的”

他趴在雪地,死死抱着她。

“不,我答应过……给你最好的……却还是让你……伤心。我不知道……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才能让你不离开……”

她如一个慈祥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般用温柔的眼光看着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微微摇摇头。

“不……什么也不用了……够了……真的……我……死而无憾”

他像被针扎了一般一下跳起来,死死的抱着她的身子想重新背她起来。

“不,不许瞎说!我带你回家……夜狮已经去回去了……很快……很快就有人来……”

她是多么心疼他,她将嘴唇贴在他脸颊上,声音很微弱:

“我……今天……不是要……离开……我是去把……娃娃们……送到……大觉寺……大日如来座下……她们很开心……你……开心……吗……”

滚烫而苦涩的东西滴在她干裂而冰冻的唇瓣上,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他紧紧抱着她的头,声声带血,字字颤抖:“开心……我……从未……这样开心”

她竟像是幸福的笑了。

“你……你会有江山……黎民……以后……还有……万世敬仰……这个时代……都是……属于你……所以……”

他立刻瞪大了鹰眸,口吻撕裂而急迫的截断她:

“所以什么!……所以……你就想让我先走!你就在逼死我,逼死我!!!”他太了解她了,她怎么就能,怎么还能!

云烟静静的看着他,在无限的风雪中,目光里有着无边的宠溺与爱怜。

“怎么……会……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死也不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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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十八年,终于等到这句话,一个好字已经耗费了全部力量。

“好!”

两人的手掌贴在一起,两人的心脏贴在一起,两个人,在黑暗的冰天雪地里,像一个人一样紧紧相拥。

云烟靠在胤禛怀里,丝毫不觉得寒冷,像是做了一个好梦。

隐约中,远处有马蹄声和人声传来,微微的火把,渐渐朝他们走来。

175 175

真正的自我

又是一个在他怀里醒来的清晨,古朴的朱红色窗格子里透出微光,能听到窗外沙沙的落雪声。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身后是他均匀沉稳的呼吸声,一切就像崭新的生命,静谧又安好。

人生中没有觉得如此坦然,好像终于挣脱了命运的枷锁,心灵的链条,找回真正的自我。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从未这样释怀,往事终了。

云烟在他臂弯中轻轻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他沉睡的面容,安然的像个大孩子。

他从未将爱字说出口,却在死亡的选择中,用生命来告诉她。她从不知道,在生命和江山面前,他有一点点可能会迟疑。可上苍,却让她看到了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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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命给了她,那么她也必定一样。

英挺锋利的眉,俊秀高挺的鼻梁,眼窝下浓密而微微卷翘的长睫,一张不厚不薄紧紧抿着的嘴唇。沉睡的样子缓和了平日眉眼间的严厉,显得安静而无害。

他四十岁了,眼角已经能看出岁月的风霜,但每一点细纹更为他增添了沧桑沉淀后的魅力。不论何时,哪怕白发苍苍,他的每一点每一滴,对她来说,都是最好的。

她用手轻轻的在他面前咫尺的空气里描绘他每一点线条,却不愿碰到他扰他好眠。

身前人的大手忽然拿上来握住她手贴到面上,闭着眼唇角却已经悄悄翘起来了,声音沙哑道:

“想摸就摸罢”

她也笑了,把手贴在他脸上,声音也同样沙沙的。

“我怕你凉”

胤禛缓缓睁开眼皮来,一双漆黑眼睛如黑曜石般深邃迷人。他把她更往怀里搂紧些,手臂把被褥提的更高些掖在她颈后,把她整个身子罩的严严实实。

“脚还疼不疼?”

胤禛把手也轻轻塞进暖烘烘的被褥里来,搂在她背后。

云烟缩了缩肩头蹭蹭他下巴,眼睛笑的弯弯道:“没事”

胤禛端祥着她的脸颊缓缓道:

“从前,你不是这样爱笑”就算笑,也不是这样。

云烟搂了搂他颈子,神情柔和道:“因为你啊”

胤禛也笑了,黑眼睛里的情感溢出来,多年来,从未这样轻松。

两个人自从在漆黑的雪地里被侍卫找到,回到圆明园昏昏沉沉的医治,幸运的是两人除了风寒没有大碍。他的手问题不大,但她的脚踝被冰冷的河水冻伤了,他们喝了几大碗姜汤,又抱着冻僵的她费力的搓身洗热水澡,上药包扎,最后相拥入睡。

待梦醒来,这一切好像过了一生,夹杂着多年的坎坷和心结,连带着她的前世,所有的所有,烟消云散了。

在窗外沙沙的风雪中,圆明园九州清晏的四宜堂里,两个全心全意的人紧紧依偎。

他解开她里衣系带的时候,她第一次主动抬手帮他解他里衣的衣襟,微微红着脸,仰着头笑。

乌黑的长发披在枕头上,肩头的衣襟被他半推开,白皙修长的颈项露出来,挂着那块刻着他名字的羊脂玉佩,衣料推开间散发的发肤气息在被褥里扑面而来,亲昵又迷人。

他覆上她微微弯起小小笑涡的嘴角,大手也插到她脑后发丝里去,辗转的亲吻。她也同样回应他,在他唇里沉醉不醒。每一寸呼吸每一点战栗,都是为他。

他沿着她的颈项吻下去,在她胸口上的粉色疤痕处细细停留很久,那儿已经很淡了。他给她洗浴后没有穿肚兜,当衣襟被他完全从肩头推落到腰肢时,胸口上雪白的凝脂彻底被他含入口中,在他不断亲吻中,随着她的喘息和嘤咛,娇艳的绽放开来。

被褥里,他带着她的手去解开里裤,将她的纤手放到那火热跳动的狰狞上去,她的脸就全红了,放不开又握不住,脸颊娇艳的像一朵盛开的花。

那样的渴望,时隔四五年的光阴,一切都像燎原的大火般,愈演愈烈。

胤禛将她白皙滑嫩的大腿分开抵上来的时候,云烟搂着他强壮背脊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她身体的紧张几乎不亚于当初,甚至更加敏感,但全然的爱恋让她对他全然交付。

终于进去的时候,两人紧紧拥抱着忍不住同时叫出声来,浑身都颤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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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经人事,云烟疼得觉得整个胸肺间都充满了火热的痛和充实的胀,眼睛也湿了。胤禛刺激得背脊后窜过一阵猛烈的战栗,完完全全感知了她身体的生涩和久违的温暖。他脸上的表情,喉间低低的男性呜咽几乎能让她感到他不可抗拒的爱和。

他并没有停下来,她也没有要求他停下来,他重重的深入她的血肉,她也如藤蔓般缠在他的身上。

胤禛将她的纤足紧紧环在精壮的腰后,其中一只摩挲在他背后的小脚上还是他包上的纱布。

他双手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唇也贴上她的,舌尖交缠在一起。脸颊依偎,耳鬓厮磨,身上的汗水都交融在一起。

随着他又深又重的动作,云烟咬紧了唇却一下又一下在他身下止不住的嘤咛出声,她难耐的偏过头,一头青丝披散在枕间,眼底迷离朦胧,媚眼如丝。

胤禛抬首看到她的样子,一双鹰眸里也雾气迷朦,眼神里更深了,动作也是,逼得她无路可逃。他低头重重含住她胸口上的粉尖,将她双腿托起来,扛上自己宽阔的肩头。

云烟啊了一声,受不住的仰头用迷蒙的泪眼看到他神情,两条细嫩的雪白大腿与他光裸胸膛上麦色紧致的肌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体也敏感的紧缩起来。

她整个身子被他撞的在枕间不断剧烈晃动,口中断断续续的嘤咛声带着微微沙哑,像只柔弱的小猫咪一样喵呜喵呜的,似哭又似吟,在身上人眼底耳里简直是最致命的毒药。

东暖阁里铺了地龙,四处暖炉,热烘烘的,热汗蒸发出来,似乎每一寸毛孔都张开了,寒意无影无踪。

她乌黑柔软的长发凌乱披散,白皙纤细的背脊,盈盈一握的腰肢,形如蜜桃般的粉臀半趴在他身下时,惹得他越来越放肆。

几番轮回下来,云烟也经不住要哭着央求他。如果说她从前只是柔弱,那么现在似乎更多些了淡淡的娇娆。不管是她的声音还是身子,她的喘息,她的汗珠,她的气味,几乎都要把他迷得控制不住,明明疼她疼的要命,却想更用力的欺负她。

他依偎着她脖颈间嗅着她皮肤上在欢爱里散发出的女性气息,着迷的揉搓她,动作越来越重。

胤禛将云烟抱坐起来的时候,无疑由于重力更深入进去,酥麻像过电一般使得她重重的吟了一声,尾音又软有细,他更连连冲得她掐着他肩头哭起来。

他每次最着迷喜欢看她哭吟的娇媚样子却又疼她,紧紧搂着她纤细滑腻的后腰,自己腰身还是停不下来的顶着将她纤弱的身子抛上抛下,极为沙哑的在她耳边低喃喘息道:

“比从前还要命”

云烟如藤蔓一般紧紧攀附着他的颈项,在他身上骑虎难下的承受着,贝壳一样的牙齿紧咬住嫣红的下唇,迷蒙的看着他,无力的喘息又吟哦,湿润的眼角有掩不住的妩媚。

胤禛微微咬着下唇重重的喘息,冷峻深刻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要命的享受,动作已经近乎疯狂。

云烟几乎已经抱不住他,整个身子被他高高的顶起来又回落下去,细腰上被他大手掐着用力拉向他坚硬的小腹间狠狠撞击,她一下受不住的又攀上高峰哭出来,眼神湿润而媚人,身下却不由自主失控抽搐着的死死缠紧他。

他喉间发出浓重性感的喘息,将她压倒在被褥里,她闭着眼睛,白皙而粉红的胸前剧烈喘息,引起两团玉兔似的凝脂轻轻颤抖,被他幽暗的眸子看到,一下揉在掌心里,唇也贴上去重重的吸吮那朵粉尖,让她一下哭吟出声。他终于移上来舔吻她眼角的泪,大手渐渐搂着她脑后长发,唇舌又交缠到一起,融化成一个人,亲密的难解难分。

这一天,的确等了太久,彼此都想要的更多,彼此都是拼尽全力。

云烟早上迷糊醒来的时候,见胤禛一身金黄色里衣正坐在床尾给她换脚上的纱布和冻伤药。

她就半眯着眼睛偷偷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而脸上严肃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分外可爱。

她突然想起件事,一下翻身想起来。结果刚挣了一下,发现手脚都软绵绵的酥麻一片,酸疼酸疼的的无力躺着,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

胤禛一边为纱布系上结,一边抬首见她醒了,眼地里都是盈盈的笑意。

“醒了?”

云烟翘着唇看他,抬起软绵绵的手来,胤禛马上抬手将她小手握到大掌里,一边俯身过来抱她。

“今儿不是大年初一么?年里那么多应酬可怎么办?”

胤禛低低的笑了,捏捏她软嘟嘟的耳垂。“傻乎乎的,大年初一是昨儿,已经告过假了,每年都是一样,得了风寒不与他们闹去。再说,你就舍得我去?”

云烟原本安了心,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的羞得去拧他腰间一下。胤禛反应不小的吸了一口气在她耳边促狭道:

“看你这劲儿不小,看来昨天我还是心软饶你了”

云烟羞得咬唇嗔他一眼,两人眼睛对上,又都笑起来,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我以后再不会一个人跑出来了,我错了,胤禛。你也再不许这样了,好不好?”

云烟摸摸他脸颊,依偎在他胸前认真的道歉,嗓子还沙沙的,有些轻咳。

胤禛摸摸她脑后的发丝,看着她眼睛,将她披散在肩头的发轻轻捋到肩头。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娃娃在大觉寺很好,我会想办法将大觉寺重修,恢复那儿的香火,还要把我们的四宜堂也修在那里,再在院里种一株玉兰树……这样,我们可以常去看她们,四宜堂是他们永远的家。”

云烟盈盈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

真的,所有的前尘往事终于归于过往。

属于他们的新生活,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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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久了些,历经千难万苦的,终于幸福的一对,亲妈真的欣慰。大家是否和我一样?求虎摸,求拥抱,求包养……当然,大家留言内容请含蓄哈,你们懂的。

176 缱绻人生

缱绻人生

这个春节,两人几乎一直缱绻在九州清晏四宜堂的东暖阁里,足不履地。

圆明园地震修葺时,胤禛让人在东暖阁和西暖阁中间连接处增修了一个精致的澡池,原本就是给云烟准备的,后来她不见了,他便一个人住在这里。

胤禛每日抱着云烟上药洗澡,事事亲为,亲密无间。两人分开日久,情愫又深,往往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他总免不得亲近她。

他但凡剥了她全部衣裳抱她下水,两人同时都忆起从前在温泉别庄里他半强迫的用手指捉弄她的那段,目光稍一在空气中相接,便脸红耳热了。

云烟本来在水里就最是紧张,偏胤禛还坏的要命。浴间里空旷封闭,她唇中只要受不住微微吟哦起来,还带着回音充斥在空间里,益发空灵娇娆。不但惹得自己面红耳赤,粉腮桃面,胤禛听了见了便更了不得。连他吻她,吸吮她的声音都蒙上了暧昧刺激的回音。他本来就爱极她,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把她大腿从水下分开环在腰后的时候,她楚楚可怜的爱娇神情让他又疼又爱,更是欲罢不能。

水里浮力大,他省了不少力气,又比往日进得更深,更把她弄得哭哭停停。混着水声和他浓重的低喘声,越发让人觉得血脉贲张。

一场热水澡洗下来,不知道身上是汗还是水,云烟就像个娃娃般长长湿发披散的趴在他怀里,筋疲力竭的晕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抱回床上的。

朦胧中,光裸细腻的发肤上是柔软的锦被,像爱人最温柔的亲吻。

男人温厚的大掌一遍遍的抚过她的长发,竟像是小时候父亲的抚摸,温情而又细腻。

白日里的时候,两人用完饭后常抱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雪景静静说话。

云烟奇怪他为何能找到她,胤禛挑眉说,你忘了大觉寺的住持认识你是我的人么。

云烟恍然大悟。果然与大觉寺,福祸相依。如今,大觉寺因着她和娃娃们这份牵连,迟早要重建殿堂,香火鼎盛的。等到了这个爱参禅悟道的男人的时代里,怕更是很有可能要从一间荒芜破庙一跃成为了不得的佛家圣地。

胤禛爱搂她坐在膝头,常摸着她一头青丝爱宠的说她越发看着小了。云烟也慧黠的捧起他的面颊叹息道:

“那是因为有人看着越发老了,以后看着像父女俩可怎么好?”

就为这句,这个小心眼的男人闹得她几天不能下地。

更甚者还在床帏间把她之前喊过他四爷的事情翻出来算总账,哪一天喊了几遍,哪一天又喊了几遍云云皆记录在案,记性好得离谱,简直把云烟折磨的死去活来还不肯罢休。

最后,云烟在紫绡帐里主动抱着他脸颊细细吻他,说他最好,永远都最好。这个别扭的男人才终于开了笑脸在她耳边沙哑的低语,四目相接,眼饧耳热,情动得更加燎原。

一两周下来,因为胤禛从来不给她下地,每天早晨换药,她冻伤的脚也渐渐好了。只是脚虽然好了,可由于被他罚的太厉害,一走路就疼,云烟再撒娇耍赖的不愿意了,胤禛疼她,却不忘说日后再让她慢慢还。

至于走路,倒是乐意把她抱在身上走来走去,连在桌前看书席字也窝在一起。

云烟抱着胤禛脖子问了日子,便说想回府去过上元节。胤禛知她是什么意思,便摸摸她头发,亲亲她小脸。

大年十四清晨,他们就收拾好东西,苏公公和张公公早早来接。两人皆穿的暖融融的上了马车回雍王府去。

宽敞暖和的马车里,云烟掀开车帘子看外面雪景,胤禛就一直静静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云烟一回头,他转过眼又装作如无其事了。

云烟翘着唇把自己手塞到他胳肢窝下里去,他就用大手捂捂她被冷风吹凉的小脸道:“傻乎乎的,冻着了吧”

云烟微笑着由他数落,趴到他怀里又道:“好些天没回去了,这次上元节家宴布置热闹些,唔……今年给府里多发些红包吧?平时咱省点不浪费,这会过节关怀下。”

胤禛听了捏捏她白嫩的耳垂,扶着她脸上下左右的仔细端详道:“唔,越发有气派了”

云烟嗔他一眼道:

“我本来就是王爷身边掌事丫鬟好吧?别拿我这头衔不当官职,本来也是有气派的。”

口吻里显得轻松而豁达。

他听了这句几乎笑得肚子疼,点点她脑袋,心里明镜似的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傻瓜,你从三十八年建府就在府里了,你以为府里老人谁不知道你是我什么人,你若愿意,和正房纳拉氏常走动一起布置府里大小事情也是你随意的。”

云烟似乎也不惊讶,叹息道:“是啊,建府转眼间十八年了,你这样坏脾气不好伺候,福晋们真的都不容易。这些年这样动荡,多少王府垮了,好在你还护得我们大家周全,锦衣玉食,安然无忧,雍亲王府也越来越好。”

听到“坏脾气不好伺候”几个字,某人的脸又有些跨下来,云烟瞥了他一眼,促狭的去捧他脸补了一句:

“我真为我的男人骄傲”

胤禛第一次听云烟这样用平民化的语言来承认他是她的男人,又这样赞他,简直受用的不得了,一双黑眼睛都发亮。关于坏脾气不好伺候几个字早忘掉脑后去了。

“真的?”

云烟仰头看看他思量了几秒,颇有些严肃的调戏他道:

“我想……我应该算你的内室”

人们往往叫男人们在外面金屋藏娇的叫外室,可云烟倒是反着,是放在身边内而内之最隐秘的地方,是和他一体同命的人,他的贴心自己人。

胤禛被呛得一下轻咳起来,云烟抱在他背后的手就给他边拍,还一边笑。

两人四目交接,哪里不清楚对方的意思,她这样调侃自己,不但通透了,也是在让他宽心。

胤禛又摸摸她后脑,把微微翘起的唇印在她眉心。

“嗯,最亲的人”

待回到雍王府四宜堂里,屋里下人们个个都打扮的喜气洋洋蹲成一排迎接他们归来。云烟见了发现真是想他们,叫他们起来挨个去好好看她们,兰葭和兰夕见了她尤为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烟拍拍她们手,又有些调皮的回首去看胤禛道:“王爷,咱们家丫头小厮都给您行过大礼了,大过年的发个红包呗?”

本来婚姻幸福中的女子就会变得更美,加之她眉目间灵动之色,竟为她脸孔又增添三分颜色,看得某人都心动了。

胤禛一边挽着袖口,一边挑眉笑道:“发,怎么不发,夫人做主!”

云烟转身过去,自然的帮他取下冬冠,又帮他去解身上的青狐端罩,两人眼角眉梢俱是情意。

几个奴才喜上眉梢,忙欢欢喜喜的谢了恩,识趣的退出去,把门关好。

胤禛也一同抬手给她把外面白狐披风解开来随手挂上,回过身来微微沉身,手就从她背后和腿后一下把她从地上横抱起来。

饶是在圆明园时云烟早习惯他爱这样闹,还是低呼了一声,娇嗔的捶他一下。

胤禛将她直接往内室拔步床里抱,云烟脸红的推他肩头道:“大白天的你做什么”

胤禛淡淡横她一眼,眼角眉梢里瞬间的性感之色竟比多年前更甚。

“这拔步床可是我亲自画的样子赶在你回来前让人特意做的,可除了第一天晚上和发烧那晚就没让我睡过,今儿本王可是进来了!”

云烟听了他这委屈愤愤的口吻,加上那个本王的自称,噗嗤一笑。内心深感着这个男人不管在外面是个什么凶神恶煞的庄严样子,回家来还是这么个赤子之心的贴心人。

胤禛拨开帐幄,把笑得厉害的云烟往大床中间一放又伸手去给她褪纤足上的绣鞋。

云烟看他那样专注柔软的表情,心都软绵绵了,挨过去搂了他道:

“今晚上我给你洗脚好不好”

胤禛抱住她,一双黑眼睛又不说话的盯着她看,倒把云烟盯成了个大红脸,益发显得粉面桃腮。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绘她的眉眼,大拇指在她柔软的唇间轻轻逗弄摩挲,越发让两人心都酥了。

云烟别过脸,把他手指拽下来。“别闹”

胤禛靠过来低低道:“除了年初一勇气大些,越往后又缩回去了。”

云烟一下听出他意思,羞得推开他,嗔他一眼道:“就会欺负人,不给你洗了”

胤禛戴着玉扳指的大手捏她脸蛋闲闲道:“我给你洗也行,就怕你又受不住……”如今她脚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也不用顾忌太多了。

云烟咬唇从床上爬起来要汲鞋下去,心里哀叹这人真是四五年憋坏了。

终究被他搂了腰抱着,在她肩头笑道:“胆子就这点大,我还能吃了你”

云烟回过身,撒娇的一股脑埋到他怀里去,故意像个小娃娃一般爱娇的让他没办法欺负。

“今儿我们用了饭去给后院福晋们送些赏赐吧,等你一个春节了,明儿再热热闹闹一起吃个团圆饭。”

胤禛捋捋她耳边鬓发,看着她眼睛贴上她唇瓣,答了一句:“好”

中午在四宜堂用了饭,胤禛带着云烟一齐先到了正房去。

自云烟回来一直没和嫡福晋纳拉氏正面打过照面,哪知她一进门,嫡福晋纳拉氏给胤禛端端正正的请了安,云烟刚要给她福身,她就极为自然亲昵的上去扶拉她手笑着道:

“云烟终于是回来了,自从你生病出去后,这几年我心里也特别挂念,现在看着你气色比从前好,我也就放心了。冬梅还常念叨你呢,府里的老人也不多了,现在府里哪些下人见了你们不是毕恭毕敬。”

云烟只微微一怔,便笑着答话。心里知晓一定是她身后的那个男人早就布置好了,想来他这样脾气,府里的老人们也都知道,不可能让自己府里有半分放肆。当年纳拉氏找个小丫头框她去前厅看他们在人前表演浓情蜜意来试探她,她心里一清二楚,但从没明讲出来过,府里的女人们为了这个唯一的男人做什么也都是正常的,无可厚非。现在,纳拉氏也四十岁了吧,真的不再年轻了,坐在这个嫡福晋的位子上真的不容易。毕竟说句坦白的话,王府里所有女人都是他的,若再往远了去想,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那。

苏公公笑嘻嘻的将赏赐的珠宝布匹交给掌事丫鬟冬梅,如今也是人人唤作冬梅姑姑。

胤禛悠闲的撩了袍子,坐那喝茶,就看纳拉氏拉着云烟坐下亲昵的说话。

嫡福晋纳拉氏又说着王爷请了京城里著名的汤圆名家马思远配了料,邀她下午一起随她去府里大厨房亲手做明日上元节的元宵,笑着看胤禛说就怕王爷不放人。

这做法自然极为聪明,胤禛看云烟恬静笑着,欣然应允去各房坐完回来就放人。

胤禛坐了会就带着云烟和公公们走了,依次又去了侧福晋李氏院里,侧福晋年氏院里,格格钮钴禄氏和格格耿氏院里,格格宋氏和格格武氏院子里,还有侍妾郭氏、侍妾张氏等。

基本都是老面孔,哪里不知道云烟的身份。除了些侍妾原本就没见过外,也就侧福晋年氏和云烟没正式打过照面,但云烟对在胤禛纳侧福晋婚礼上她那娇羞一笑是有印象的。

她已经有漂亮少妇的样子了,虽不如紫凝那般绝色倾城,但近二十岁的年纪,刚生了个小格格一年多,容貌精致,身材窈窕,恢复的不错,某人当真艳福不浅,叹。

云烟一直敛着唇角微微笑着,神情平淡。侧福晋年氏很乖顺,甚至有些柔媚,但她依旧发现她对着胤禛冷漠的样子微微有些紧张和讨好。从前,她一直不知道他和福晋们私下相处是如何模样,如此可见一斑。怕是怎么婉转承欢,也终究看不懂他是什么人。

是啊,差了二十多岁的年华,娇艳的小女儿们又怎能轻易看懂这个冷漠少语胸怀天下苍生的四十岁男人?

十八年的风风雨雨走过来,历经生死,他们用生命做赌注才真正挣脱了心灵的桎梏,找回了自我。孰轻孰重,毋庸置疑。

在格格钮钴禄氏和耿氏那里,小四阿哥元寿和五阿哥天申正在院子里玩,见了云烟一齐瞪圆了两双黑眼珠,元寿尤其聪慧的转了转眼珠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就跑过来给胤禛磕了头,起来一下爱娇的拉住云烟的下摆。

云烟也愣住了,看看胤禛思量道:“这难道是?”那个她参与帮着接生的孩子,第一眼睁开看到的就是她。

胤禛弯了唇角点点头,也摸了摸跑过来请安的五阿哥天申的脑袋。

云烟想到曈昽,心里终究柔软,缓缓蹲下来笑着摸摸他头顶,他小声在她耳边说:

“美人风筝在我房里呢,等天气暖了,你带我去放风筝可好?”

云烟笑着小声说好,但是你要用功读书,你阿玛满意了我就带你去。

元寿重重的点头,弯着小红嘴道一言为定。

胤禛知她想到曈昽,看着这一双孩子,他又怎么不想到呢。

格格钮钴禄氏和耿氏听到奴才请安声,正出了屋子看到,忙上来请安迎进去。都是老人,她们原本也就平淡,加之钮钴禄氏与云烟本就有元寿一点牵连在,更显得亲厚。

依次探望过去,也见了些青春花朵一样的小侍妾,云烟这样明面上王爷书房的掌事丫鬟,实则地位超然的明显,女眷们连巴结还要巴结不上,总是和谐的很。

探望完各院正往四宜堂回去的路上,云烟上去挎了胤禛的胳膊颇为调侃的说了一嘴:“王爷艳福不浅。”

胤禛刚要去搂她,她就调头跑了,一边退一边笑说:“我去做元宵,你先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公务要处理,我一会就回来。”

胤禛拿她没办法,就叫苏公公陪着她一起去,待看她背影消失了,自己才带着张公公上了曲桥回去四宜堂。

云烟随嫡福晋纳拉氏一起在大厨房小间里做汤圆,纳拉氏无意间说起弘晖从前事情,云烟忍住心里真相,也随她说起从前弘晖的喜好,还有聪明伶俐的可爱情形,纳拉氏不免感伤,云烟安慰,两人间更显得比一般人亲厚许多。

结果不曾想还没做完,胤禛却忽然出现在大厨房里了,说是来检查明日上元节家宴的菜色,把整个厨房的奴才都惶恐了。

最后,做完汤圆,胤禛还带着云烟随嫡福晋纳拉氏到正房里用了晚饭。纳拉氏拉她一起坐下,她眼角正看到胤禛嘴角微微弯起,显然很是满意。

席间吃饭,的确没有外人,伺候的也全是府里老人。嫡福晋纳拉氏也和胤禛说起给弘晖留了元宵,云烟看看胤禛,大家之间多年的感情似乎在瞬间又更近了。

晚上回到四宜堂里,胤禛一进门就把她往拔步床里抱,一边说:“可给我洗脚么?”

云烟懒洋洋的窝在他怀里笑道:“我累了,给你洗完了就睡觉,好不好?”

胤禛把她放到大床上去,拉上帐幄低哑声道:“那还是我给你洗吧”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的澜澜拜谢大家(╯3╰)求虎摸,求推倒,求包养……祝大家圣诞平安夜快乐,平安!今晚澜澜会继续码字的。

177 踏实的幸福

踏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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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变幻世事艰辛,无论相聚分离,抑或是辛苦疼痛,人世间最可贵的感情便是彼此从没有怨怼。

云烟哪怕在暗巷垂死时也没有怨恨过胤禛,正如胤禛找不到云烟时也从不相信她会背弃他。

若说从前两人话少,点到即懂,那现在两人就算不说话,也完全知道对方想什么。那是一种好又踏实的感受。人们把这叫做平淡的幸福。

春节后,胤禛也渐渐开始忙起来,但大多是他自己的政治功课。明面上没有固定差事,只偶尔会被康熙派派临时任务,看着还是个参禅悟道不够受重用的逍遥亲王。而八贝勒胤禩,却依然有不少大臣支持看好,大学士李光地仍然认为“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闲暇春日时,胤禛常抱着云烟在怀里看书,偶尔聊天,或者打盹。当云烟忽然想起他们初见时情景,就抱着他颈子奇怪的问他怎么会只因为她救了弘晖就让她一步登天进书房。

胤禛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拍拍她脑袋道你又忘记之前我在青桐树下见过你。

云烟皱皱鼻子说没忘,可还是很奇怪,毕竟身份差太多。

胤禛一边翻书,一边悠闲答道两件事情已经足够让我看出你身上的特质符合了我对书房人选的要求啊,之前完全符合所有要求的一直没碰到。比如忠诚、守本分、安静、聪慧、善良、细心、不贪财、不贪慕虚荣……嗯……不起眼……加上不瞒你,是早调查过你身份背景了,从宁古塔回来和各府都没什么瓜葛,而且还识字。

云烟第一次听他说着这些变相褒奖形容词有些脸红,突然一个不起眼把她从云端里拉下来,看到胤禛眼底都是促狭笑意的补充道:“当然,感觉也很重要。”

云烟睁眼道:“什么感觉?”

胤禛亲亲她额头道:“说不清楚,感觉像我书房的人吧”

云烟听了随意笑道:“我原以为你是看我身份低提拔我,肯定对你感激涕零,忠心耿耿呢”

胤禛放了书,挑眉缓缓道:“好像是有,那你今晚怎么感激涕零的表现下才好吧?”

云烟脸一下红了,推开他下了榻去。“不与你贫嘴了,哪里有冷面雍亲王的样子。”

自云烟回来后,也时偶尔会在府里走动,由于嫡福晋纳拉氏也偶拉着她去正房坐坐,其他侧福晋妾侍来给嫡福晋请安的时候也时常打上照面。云烟话不多,总是不卑不亢,嫡福晋纳拉氏对她又明显不一般,更显得她地位超然。

春日里阳光晴好,胤禛同意云烟偶尔带了读书很是用功的小四阿哥元寿来四宜堂院子里玩,元寿特别喜欢在院里那棵玉兰树下和丫头小厮们玩,玉兰花开正好,洁白如玉。

云烟是个很居家的女子,特别喜欢布置家里。如今心灵彻底沉淀下来,无论是四宜堂的一草一木,还是房里的每件器物,拔步床上的锦被抱枕,帐内熏香,她都爱花心思布置得温馨柔软,时常换新。每次兰葭兰夕两个丫头帮布置时看了,都暗自偷笑说王爷见了不知要怎么喜欢呢。

在分开的日子里,云烟在台湾别庄里学会了些针线活,也算少有的收获。想起分别前那个愿望,她便亲自动手做起荷包来,每每趁着胤禛不在的时候就会做一做。金黄色的如意荷包,鸳鸯么她又不会绣,想来想去在正面绣了祥云中的一个禛字,背面绣了两个可爱的小人手拉手,一个荷包锈了几个月才完成,虽然已经非常仔细,但由于第一次做,左看右看还是有些拿不出手去。

正在踌躇,便听外面有囊囊的靴子声和请安声,她便忙把荷包塞到枕下去,胤禛正奔拔步床来拨开帘子。

他一身黑底暗金纹便服,宽肩窄腰,步伐雍容的走进来,一双黑眼睛带着笑意盯着坐在床边的云烟看。

云烟抬眼看到他浅浅笑道:“回来了”

胤禛走到床边便一下将她从床铺上抱起来,自己回身坐下在床铺上,把云烟放到膝上环在怀里,转头看看床铺笑道:

“这套倒是有些西洋的感觉,温馨又别致,好舒服人。”

云烟笑着瞥他一眼,自从他睡上拔步床,什么精神都好了,比从前年轻时更要恋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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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捏捏她粉嫩脸颊道:“刚刚做什么呢?”

云烟环住他颈间道:“你说呢?”

胤禛笑了,捏捏她小下巴。“要不要赌赌?”

云烟心里一转,便笑道:“你猜”

胤禛但笑不语,松开一只手就往枕头下摸。云烟翘着唇,心理嘀咕这人的眼怎么这么尖,明明应该没看到呢。

胤禛摸出小荷包后,抱着云烟仔细端详后忽然道:“这是两只什么?”

云烟一听到“两只”这个词,脸就绿了,一把就要抢过小荷包。“又不是给你的”

胤禛马上把小荷包藏到背后去胸有成竹道:“上面一个禛字怎么不是给我的?”

云烟在他肩头啊呜的咬了一口,灵动的浅色瞳眸看起来似笑非笑。

“其中一只啊……就是你”

胤禛嘶得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唔,那另一只必然是你了。”

云烟嗔他一眼,两人又同时笑起来,抱在一起。

胤禛把荷包拿到眼前来看,细细的摩挲,神情柔软。

“这是这么多年你给我做的第一样东西呢”说着就低头去解腰间的荷包,准备换上。

云烟听着怎么都有嫌她给他东西少了的意思,一边去按他手,一边迟疑道:

“你真要挂出去啊,我第一次做的不好,你带出去不怕人看到要笑”

胤禛哈哈一笑,把腰间荷包解下来随手丢在床上道:“我看最好,谁敢笑?”

云烟听了这话没有不开心的,只知道这人是越发会哄人了。随手拾起他丢下的荷包看,针脚精细的鸳鸯图案,看来定是后院哪位的针线了。

云烟道:“好俊的鸟儿,是谁给你做的?”

胤禛看了一眼道:“记不太清楚了,每年过节都送来好些,可能不是李氏就是年氏吧?”

云烟挑眉笑着起身道:“果然都是你喜欢的”

胤禛听了起身来抱她:“吃味了?又在胡说”

云烟将荷包放到角落箱子里去,回身巧笑倩兮的捧着他脸颊道:

“人这一辈子又不止喜欢一人,喜欢几个也正常啊,可以理解”说完就放手靠上床去看书。

胤禛哪里会不懂她意思,原本是句理解宽慰他也宽慰自己的话,给她说出来不但不教条,反而豁达。可是不知道怎么这人又想歪了,脸一下黑了去搂她腰肢要将她翻过来,口吻又酸又涩急道:

“浑说,那你除了我难道还喜欢别人?!”真不知道是谁的醋坛子翻了,满屋子酸味。

云烟大为扛不住,没想到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怎么就能这么有才华的往这想。正好兰夕来禀报开饭,好说歹说饿了,云烟才脱身出来。

晚上用完饭,两人手挽手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进了屋,胤禛在书房看会公文,云烟就去洗浴收拾。待两人都洗漱完,早早的就上了床。

云烟躺上床,正侧身散了头发将发绳往枕头下塞,胤禛的手已经从纤细腰肢上搂过来,人也抬身起来,把她转至仰躺,呼吸都贴上来,着迷的嗅着她身上清淡温暖的发肤气息。

云烟收了收下巴神情软软的道:“说好细水长流,你又闹人了”

胤禛贴着她唇疼爱的吻她,手也在她腰间细嫩的皮肤上摩挲着,渐渐撩着火往上去。

“你就见天的迷惑我,还说风凉话”

云烟噗嗤的笑起来,双手搂着他颈子。“你这张嘴,什么时候都有理。”

胤禛模糊道:“胆子不小,一会别又哭”

两人正搂在一起说悄悄话,唇舌依偎,越来越亲密。忽然外厅竟传来敲门声,在晚上十分清楚。

“主子,夫人……”是苏公公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下,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晚上若不是要事断不会来敲门。

云烟咬唇喘息推推胤禛,他调了调气息摸摸她的头发起身来,帮她把被子掖好道:

“进来”

苏公公进来站在拔步床的帘子外禀道:“主子,年侧福晋院里的小格格情况不好了”

胤禛蹙眉道:“怎么了?白日不是还好好的?”

苏公公道:“说像是出了水痘,年侧福晋想请王爷过去看看。”

云烟窝在胤禛怀里,两人目光对在一起,显然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胤禛皱眉显得有些不快,云烟浅笑道:“去看看吧,我就不陪你一起去了”

胤禛看着她眼睛微微点了下头,又亲亲她脸。“我去看看就回来”

云烟点点头,胤禛起身来穿衣,她又跪在床上帮他扣领子,胤禛又把她抱起来狠狠亲了一下才出去。

云烟躺在床铺间搂着柔软的被褥,觉得口有些渴,就唤了丫头。

兰葭和兰夕两个都是云烟贴心的丫头,知道侧福晋年氏院里来请的事情,看到胤禛带着苏公公出去,也都守着,正好端了茶水进来。

云烟一身里衣起身来拨开帘子,就着兰葭手上大口的喝了几口清茶后才笑眯眯的道:

“晚上似乎吃辣了”

兰夕上去给她肩头披衣服快言快语道:“夫人别冻着,若为了她们打扰受了寒不值得!”

云烟知她是什么意思,又就着兰葭手中茶水缓缓喝了几口才不要了。

“没事,放心吧”

兰夕是个急性子道:“夫人就由得她这样半夜一次两次的把王爷请走,奴婢们都看不过眼”

兰葭轻轻拉拉她,让她注意语气。

云烟缓缓缩回床里拉上被子,笑着看她们。心知她们也是真心为她,才多这个嘴说,兰夕又是个直爽的。

“没事的,是我让他去的。”

兰夕有些诧异,兰葭好像却不惊讶。

“夫人,奴婢也想着您要是不乐意,王爷准不会去……可您做什么叫王爷去她那啊,万一”

兰夕有些着急的跺跺脚,圆圆的脸盘很是可爱。

兰葭去拉兰夕手道:“夫人肯定有自己道理了,你就别担心了,你也不想想,夫人回来后王爷去过哪啊”

云烟笑着瞥这个两个丫头一眼,当初所看果然不假。兰葭安静,但睿智。兰夕快言,但耿直。但两人都是贴心忠实的。

“好啦,兰夕,你们王爷一会就回来,再说他若不回来,我还能不去关心关心?”

兰夕眼前一亮道:“是啊,奴婢怎么没想到呢”

云烟懒洋洋的把身子缩到被褥里去,她闻不出他总说的她身上的气息,却能明显到被褥里沾的这个男人身上好闻的男子气和檀香味,越发显得温馨。

“我困了先睡,你们安心回去吧”

兰葭和兰夕应声给她拉好帐幄,悄悄的退出去。

云烟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被钻进被窝里的一具男性身体弄醒的。

她白皙纤细的手臂模糊的缠上他颈子,嘤咛的笑道: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美色所惑回不来了”

身上男人明显抽了口气,把她两腿分得更开,隔着里裤就抵着她道:“就你惑我最有效”

云烟仰躺在软枕里想要把两腿合上,嘤咛撒娇着要睡道:“困了嘛,不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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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咬上她嘴唇,下面重重的抵了一下她道:

“你就存心一天比一天更要我的命,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

云烟猫咪似的嗯了一下颤声道:“不”

胤禛听了这个词更了不得,喘息的在她耳边低语,云烟又说句不。他也顾不得,直接把她身子抱转过去,趴在床上。

最后云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到底是困得还是晕过去的。

后来五月的一个晚上,当侧福晋年氏的小格格真的不行了的消息传来四宜堂,云烟都有些意外。

说到底,终究是胤禛的骨肉。多少年,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孩子,上苍却还是一个又一个的拿走。

将心比心,云烟的骨子里终归是个这样的女人。

她主动让胤禛去看看,显得很平和。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帏里抱在一起,什么话也不说。云烟摸着他的脸颊,搂着他,一起入眠。

岁月就是这样,有悲有喜,但终究被踏实的幸福包围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圣诞玩的开心么?群抱一下(╯3╰)圣诞夜一直码字的澜澜傲娇求虎摸求推到………好困,瓦也爬去睡鸟。

178 始终相依

始终相依

如果说从前一次次孩子的夭折让雍王府历尽悲痛,如今,似乎这早已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侧福晋年氏还年轻貌美,还多得是机会生养。这是嫡福晋纳拉氏安慰她的话。

站在嫡福晋身边的云烟,当侧福晋年氏的目光第一次与她正面相遇,她也同样附和女眷们淡淡道:

“请侧福晋保重身体”

嫡福晋纳拉氏笑着向府内女眷道,都留在我这用饭吧。

云烟知道侧福晋年氏还有许多孩子要生,这是历史告诉她的答案,早在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在冰天雪地中趴在胤禛的背上,她就知道了。

雍亲王府只有如今这三个阿哥,在各位皇子中显得如此子嗣单薄,连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这样年轻阿哥都被雍王府的子嗣要多的多。当然,最单薄的是八贝勒胤禩,为了子嗣的问题他常常被康熙斥责,甚至作为不能立他为太子的理由来骂,但凡不快,都要拿出来骂几句。骂八贝勒,骂八福晋,那个出身高贵长相冷艳的女人,有着现代女人的傲气,却恐怕在这个时代里不得善终,让人唏嘘。

太多年走过来,她也明白的太多。这府里的每一个女子都充满了辛酸苦辣,哪怕是这个在她亲眼目睹中风光入门的侧福晋年氏也一样,她终究要在这个王府里为这个男人,为这一切耗尽青春,最终坐上一后之下的贵妃之位。

她不羡慕,也嫉妒不来。她告诉自己这不属于她,也与她无关。他交给她的心和命,又哪里是别人用身份和名位可以换来?

但女人的心不可能是没有感觉的,她不可能忘记那个婚嫁之夜的暗巷,只是这一切历经生死,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府里的女人们侍候胤禛这样多年,也都是恭谨小心,生儿育女。他对她们是有感情的,也许有人多些,有人少些。但终究伺候过他的女人,都是他的女人,他的责任。

这责任也是一个男人的担当,不管在朝堂上如何尔虞我诈,虚伪残酷,但他胸口里那样赤子般的一颗心,她最清楚不过。而她,早就与他成为一体。

有时候,云烟一边研墨,看着胤禛正专注于笔下的侧脸会渐渐思绪飘远,他的抱负,他的理想,他的天下,总有一天会一一实现。

只是这条路,一定并不好走。只要他们拉紧彼此的手,让他终究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从他将命给她,她的命也同样给了他。那么他的抱负,也是她的心愿。他不该是这个永远在屋中韬光养晦磨砺锋芒的闲散亲王,他该是在康熙王朝后御极巅峰的雍正帝,让天下吏治无官不清,让天下万民不再疾苦。

胤禛放笔偏过脸,用空着的左手小指勾勾她膝弯处,淡笑道:“想什么呢,都看傻了”

云烟回过神来去握住他手,低眉笑道:“没什么,看你越来越俊了”

胤禛看她一眼,拉她手道:“过来”

云烟被他一拉,身子一转就坐进他怀里来。胤禛轻轻摸摸她鬓发,贴在她额头上轻轻道:“傻瓜”

云烟也笑了,知道他什么都懂。她就依偎在怀里陪着他,任窗外阳光花鸟、凉风解暑。

胤禛看到门下人戴铎从福建寄来的信时显得极为厌恶,只骂了句“自作聪明的庸才”丢在案上。云烟一边抚他掌心一边去拿了信纸看,繁体字她认得不全,大约看出端倪。

看到**两字,云烟心中一动。

戴铎在信中写道:“奴才查**一处,远处海洋之外,另各一方,沃野千里。**道一缺,兼管兵马钱粮,若将奴才调补彼处替主子吞聚训练,亦可为将来之退计。”

他要给胤禛留后路,夺位不成退守**?

他自作聪明的要官言辞也着实拙劣。更不要说万一这信若落在别有用心人手里,便全是口实,四皇子雍亲王表面礼佛暗地夺储的证据,会让胤禛的所有苦心毁于一旦。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戴铎并不算胤禛的心腹,他也没有真正摸不透胤禛的心思,胤禛就算要留后路,也不会用他来留。

他之前几次自作聪明博主欢心的言论,点破了胤禛早已拟定好的策略,让胤禛很是不满,后来已经告诫过他,又担心他在京城乱说话给他捅娄子,就将他远远打发去了杭州福建一带,可偏这厮多次写信哭诉疾苦要求回京效力,每次言论都是典型的聪明绝顶。但胤禛若要成事,又必须冷静狠心,有御下之术,恩威并施,这是想成大事者必须付出的精力。

云烟扭头看看胤禛,他的气消了些,眯着眼睛,亲亲她头顶将她扶正坐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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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自然的在手边拿了一张洁白信纸在桌案上铺平,放的工整。胤禛伸手去拿了搁置的毛笔,润了些墨,在信纸上挥笔写到:

“你在京若此作人,我断不如此待你也。你这样人,我以国士待你,你比骂我的还利害。你若如此存心,不有非灾,必遭天谴。我劝你好好做你的道罢。”

云烟看了他写完,轻轻揭起来徐徐吹干。胤禛道:“如何?”

云烟笑道:“真真虚伪的雍王爷,跟着你的人不能太笨,太笨了你瞧不上,要人家聪明些,又不能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知道了也不能讲出来,真真难伺候。你就想让他闭嘴还写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词汇来,又是天谴,又是非灾的,真真是毒舌嘴。哎,想在你手下讨口饭吃,太难了。”

胤禛听了佯瞪眼的拍得打了下她屁股,搂着她嗔笑道:“全天下也就你敢这么埋汰我,弄得你相公没给你吃饱一样。”

云烟哎呦了一声,推开他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中让他在封套上写上姓名。又起身来将这来信放入一向存私密书信的书橱暗格内锁上。

八贝勒胤禩也委实是个厉害人物,多次沉浮,仍然贤名不减。自从他恢复了正常的侍驾当差,虽不及从前风光,但依旧是势力最大的皇子。太子储位悬空已久,群臣开始建议立储,康熙以身体不适为由置之不理。

随着秋去冬来,时年七十七岁的仁宪皇太后身体忽然衰落下去,几乎卧床不起。自康熙出生后三月就有了这位嫡母,母子相伴六十四载。尤其在生母孝康章皇后和祖母孝庄文皇后薨逝后,母子相携走过大半康熙王朝,亲情更似亲生。因此康熙帝对仁宪皇太后的病重显得极为忧心,晨昏定省,甚至亲侍汤药,而太子储位一事及蒙古准噶尔首领策妄阿拉布坦的分裂势力又让他很是烦扰,他自己的身体也明显出现了不适。

胤禛在朝中开始的推立新储君一事中避开锋芒,开始每日风雨无阻的进宫赴宁寿宫问安侍疾,亲伺汤药。

天气越来越冷,风雪交加。每天云烟起的很早,伺候胤禛更衣吃饭,给他披上厚厚的紫貂端罩,送他冒着大雪出门进宫。每每傍晚回来时,靴子上已经满是雪湿。

云烟不知道其他皇子怎样,但她知道怕不是人人都能像胤禛这般,日日勤孝。除了皇太后所抚养的五阿哥胤祺常与胤禛作伴外,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纵然汇聚了全天下的妙手神医,但仁宪皇太后的情况依然回天无力,连康熙都搬到了苍震门内居住,不再回寝宫。所有人的期盼不过是希望她能熬过这最后一个春节。终究天不遂人愿,十二月初四日,仁宪皇太后病危。

此时的康熙帝身体很糟,双脚浮肿得几乎连走路也很苦难。他用手帕缠裹双脚,乘软舆来到宁寿宫亲侍汤药,时年六十四岁的花甲老人康帝趴跪在仁宪皇太后榻前,双手捧着皇太后的手说道:“母亲,儿臣在此。”而此时,皇太后已经不能说话了,她一手紧紧握着皇儿康熙帝的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最后回光返照的清明眼神望着他,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感激永远合上了眼睛。

周围皇子和宫人黑压压的跪了一个宫内,嚎啕不止。康熙号恸**绝,拔过侍卫佩剑便以一刀割下自己辫子,亲手用割辫之礼给了嫡母最高的祭奠,几乎哭昏过去。众人大惊,乱做一团,御医紧急施救才让康熙安睡。

之后,他久居苍震门,久久不愿离开。连这个除夕,这个春节,整个康熙帝国都笼罩在康熙帝丧母的悲痛中。当康熙终于回到乾清宫,他为仁宪皇太后上谥“孝惠章皇后”,举国素服,葬于孝东陵,祔太庙。

这真的是个凄风惨雨的春节,一身素服的胤禛显得很肃穆,但每次进宫回来都是眼睛发红。

奔波让他身体情况并不好,胃口也不好。云烟与大夫详谈他身体情况,每日亲自熬制二陈汤,调理他脾胃,渐渐开了春才好起来。

不论是看书还是习字,不论是在书房还是在卧室,云烟总是陪着他,连漏夜里她也在他身边陪他一夜夜的抄写经文。有时两人实在不愿分开,云烟也会陪着他一起出去,与苏公公一起等他出来,接他回家,终日形影不离。

三月十二日,九卿等以请立皇太子事缮折请安。康熙帝手书谕旨:现今皇太后之事未满百日,举国素服,乃将大庆之事渎请,朕实不解。诸臣随具折以愚昧请罪。

八贝勒胤禩之势已经几乎到了压制不住的地步,连康熙帝这样戎马一生,老辣从容的帝王也感觉到了。

此时,康熙收到西藏拉藏汗的求援信,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喇布坦已出兵进攻西藏。康熙刚刚议定救援便接到拉藏汗阵亡的消息——策妄阿拉布坦派策凌敦多布率六千军从和田出发,自西路入藏,一举击败拉藏汗。紧接着就是军队攻占拉萨,斩杀拉藏汗,在全藏建立了统治。康熙帝发布谕旨,立即令侍卫色楞和西安将军额伦特统率军兵,前往西藏。但几月时间里,一直战事不利。

身体不佳的康熙帝提出即将御驾亲征西藏,出兵策妄阿拉布坦平定叛乱,这显然遭到了朝臣一片劝阻和反对。康熙帝允,提出将在众皇子中挑选一名优秀者,钦封“大将军王”代替自己御驾亲征西藏,并立即开始加强八旗驻防线,巩固**对全国的统治。

这一消息传出,朝野也顿时像沸腾的铁水般翻开了。从立储被驳回,到如今要选皇子钦封“大将军王”,代天子出征。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这将掌管三十万兵马大权的皇子大将军王的遴选几乎要与立储划上等号!

各皇子党派几乎都在地下开始疯狂活动,拉拢人脉,以期能够成为这大将军王,更像是康熙的接班人。

八贝勒胤禩无疑是最为热门的一位人选,拥护者也最多。而十四贝子胤祯似乎也有着自己的心思,比起胤禩,他显然更具备军事才能。

而其余皇子诸如三阿哥诚亲王胤祉是学术型皇子一向于此难以沾边,但难免也有想法。五阿哥醇亲王胤祺乃皇太后带大,心性淡泊温厚,从不参与争储。七阿哥淳郡王自幼腿有些微跛,虽一直领兵打仗,但他的残疾也注定了与最高储位无缘。而原本在各方面能与十四阿哥相较的十三阿哥胤祥早已彻底失宠,缠绵病榻。

整整几月时间里,整个朝野都在为大将军王四个字暗潮汹涌,没有人再提立储。

而雍亲王胤禛,他如何不想?可是,不论是老八的人气支持还是老十四的军事能力都是他所不及的,他几乎毫无胜算。他的日夜思索,与谋士密谈,云烟都看在眼里。

她只知道他是未来的雍正帝,却从未听说过他做过大将军王。她将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搜刮完毕,也寻不到雍正帝曾有这样名号,这等军功。只是,她又不确定,会不会让他丢了机会。当然,如果真的存在机会的话。

夏季的夜里,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云烟躺在胤禛怀里,睡在拔步床寂静的青纱帐里,听窗外的雨声,两人都醒了。

胤禛摸摸她脸让她不怕。云烟搂着他腰,趴在他胸口上像小猫般蹭蹭找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凑在他颈间缓缓道,你也是,什么也不要怕。

胤禛一怔。云烟轻轻道:“你有几分希望当上大将军王?”

胤禛搂着她纤细腰肢的大手一紧,云烟缓缓爬起来叉开双腿坐到他腰身上去,他就半靠起来,把她抱坐到腰上,将她搂趴在身上环着,用将薄被护在她腰后盖着。全部停了手,他低哑道:

“我想,是近乎没有”

是的,他与心腹谋士,与胤祥都交谈过,真的机会渺茫。

云烟扶着他脸,像是在奖励他坦陈的答案般鼓励的在他唇上爱惜的亲了一下,将手轻轻贴在他胸口心脏上,两人面颊近在咫尺。

“那么,大将军王一定等于……”云烟顿了顿,轻轻吐出口来。“帝位吗?”

是的,她说的不是储君,而是帝位。废太子两度沉浮做了四十载储君,终究与帝位无缘。那这更似是而非的大将军王又比太子之位算的了什么?只是因为这三十万大军么?

胤禛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几乎醍醐灌顶。云烟知道他眼睛里的思绪已经飘远了。她只是问了他两个问题,不想对他的选择有任何干扰。他是她的贴心人,他有多么聪明,她一直都知道。只是**者迷旁观者清,他累得时候也需要她的双手搀扶。

胤禛抱住云烟在她唇上狠狠的亲了一下,用脸颊紧紧依偎着她脸蛋。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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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撒花留言的亲们,感谢丢地雷支持的亲们,澜澜都看见了,很感谢~这几天家里比较忙,刚刚把本章小修一下,人物表现定位会更精准一些。买过筒子的不用再买,可直接阅读。

179 诱惑有理

**有理

云烟从院外回来正见到一个人跪在四宜堂院子里,身上赫然是穿着仙鹤图样的补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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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她,彼此的目光黄昏的夜幕中交汇。

她愣了几秒,脑海中忽然闪过从前捕捉不到真实或幻象,让她有些迟疑,缓缓开口道:

“年大人”

年羹尧默默颔首,身子跪得笔直,无声幽暗的目光停了几秒,于浓密的睫毛上低下去。

云烟的目光飘到屋里亮着的灯光上去,缓缓回过身进屋去了。

那个黑夜里一闪而过的面貌,并不熟悉的双手和怀抱。她是记忆不清的,可当彼此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她便觉得熟悉。是他吗?

暗巷里的那个夜,他到底是要救她将她还给胤禛立功还是要为了他年家荣宠而……带走她?

可最后她却在胤禩手里,又是有意还是被迫,她不明白。

想不透,也记不清细节了,她的脑海里能记得的,能忘掉的,她终究确定不了。只是年羹尧,怕的确是个人物。戴铎的聪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比起戴铎,他可是厉害多了。可胤禛用他,怕是势在必行。

云烟进了屋里,见胤禛正坐外厅在小榻上看书,脸色阴沉着。

“今天回来的挺早,用过饭了?”

胤禛嗯了一声抬起头,慵懒的伸出另一只手来。云烟就走过去,被他环在身边靠着。

“这准备照几天几夜跪啊?”

胤禛终于笑了。眼角瞥了她一眼,搂着她腰间的五指也掐了掐。

“看见了?”

云烟嗯了一声,起身给他捏捏肩膀,轻松笑道:

“雍王爷驭下恩威并济,雷霆雨露,那还不是服服帖帖。”

胤禛舒服的哼了几声,捏捏她手道:

“他回京述职,自宫里出来后足足过了四个时辰才到府里来请安。”

云烟笑道:

“他如今也是炙手可热的封疆大吏,进了京不知多少人想来拉拢,是不是又快要升官了?”

胤禛把她拉到身边来坐下,缓缓道:

“四川总督,全面负责军民和政务,供给出征西藏的三十万大军的粮饷。”

这可是九位最高级的封疆大臣之一,地位举足轻重。云烟忽然想起三国时期的蜀汉,可不就是四川那块?绝对的天府之国,丰饶富庶的好地方。

云烟捧着他大手放在眼前,细细看他掌心的纹路,那一条粗而明晰的感情线上有些须须杈杈,那注定是他一生中所有过往的女人么,而她自己是否就是那条主线。

“你想好了?”

胤禛点点头,声音低沉而果断。“是”

云烟颔首,眼神飘到窗口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要让他知道,你才是他的主子,他的一切都是你给的,甚至可以随时收回。”

胤禛的手指抚摸过她的眼睫,又从书里拿出一张薄薄的文书来,目光幽深的看她轻声道:

“你若是男子,必定是我第一心腹。”

云烟一下笑了,把他推开来起身眨眨眼道:“我若是男子,你可真要犯愁了……”

胤禛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就想把她抓过来,她跑的到快,倚在内室门边笑道:

“今晚我不给你洗脚了,一会叫小保子端水进来,让你的封疆大吏给你好好洗吧”

胤禛又气又笑,佯嗔道:“看我回屋怎么收拾你”

这一晚,即将上任的四川总督年羹尧不仅伺候雍亲王胤禛洗了脚,还感激涕零的表了衷心,主奴俩长谈政务到深夜,大事议定。

当胤禛披着衣服,轻手轻脚走进拔步床里的时候,看青纱帐里,那个盖着薄被的一小团身影,带着柔柔的呼吸声躺在床里睡的正香。

温馨又踏实,这才是家的感觉。

大手钻到她怀里去,她模模糊糊的嘤咛了句:“脚洗完了?”

他低笑道:“洗完了,来收拾你”

云烟还没哼声,就被他压住,好好歹歹的欺负一番。

康熙五十七年闰八月,皇十四阿哥胤祯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王爵,“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称“大将军王”。

十四阿哥胤祯像一个未来储君的耀眼新星般跃入朝野的视线内,原本跟随八贝勒胤禩的十四阿哥胤祯在三十岁这年终于独立正式的登上了政治舞台,所有人在猜测他若得胜归来必是储君。而八贝勒胤禩和九阿哥胤禟虽有些始料未及,但依旧反应迅速的与他保持密切联系。

同时,四川巡抚年羹尧被升任为“四川总督”,兼管巡抚事,统领军政和民事,保障前线军队的后勤供给,成为了这三十万大军的有力支持。

十二月,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统帅西征之师起程,康熙为他举行了隆重瞩目的欢送仪式。

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

大将军十四阿哥胤祯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十四阿哥胤祯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胤禛一身隆重的亲王蟒袍送完出征的大军回来,一步步走在雪地里的样子分外老沉又严肃,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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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去迎他,倚在门边看着他笑,他上来牵着她的手一边进门一边道:“就穿这么些,也不怕手冷”

云烟道:“那你给我捂捂”

胤禛瞥了她一眼,把她两只手都捂进掌心里,唇角不由自主的扶起一丝淡笑。几乎是同时,一抹细纹又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真的显出些中年男子的样子。

岁月匆匆,谁也无法抵挡。

云烟有时候对着铜镜,才会想起自己是异世的灵魂,时光似乎对她很是宽恕,她的心早就是不是脸庞的年岁了。

她与他的样子越来越显出差距,她不知,他是否会觉得奇怪,但他似乎也从未刻意说起过,他对她,一直是最好的。

这年春节,云烟和胤禛在四宜堂过了几日,又到了圆明园小住。

年里无事,云烟闲暇时爱画服装的图样,渐渐就勾画现代内衣的形制,很有种女孩子小时候爱做衣服那种小脾性。

胤禛在外厅忙碌时,她无事就自己在房里照着自己画的样子找了手边布料来剪裁了形状,又手工缝纫。

一件挂脖系带的嫩黄色内衣,只有薄薄的光面绸子,丝柔的触感。另一件粉红色轻纱的,更是轻薄无物,看了都让人脸庞发烫。

云烟做衣服的瘾倒是过了,但又做贼似的不敢拿出来,思量了下还是藏到箱底去。

年后的胤禛开始越来越忙,云烟心里也一清二楚。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抵达青海省西宁,开始指挥作战。他统帅驻防新疆、甘肃和青海等省的全部八旗、绿营部队,号称三十余万。

并且,为了提高胤祯在西北军中的威望,康熙帝特降旨青海蒙古王公厄鲁特首领罗卜藏丹津:

“大将军王是我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尔等惟应和睦,身心如一,奋勉力行。”

而十四阿哥胤祯本人也的确文武双全,很注意做好对青海各部头目的团结工作,且与士兵同吃同住,治军严厉,赏罚分明,甚得人心,渐渐威望大震。

这一切,都在身在京师的各位皇子深深感到坐立不安,暗潮汹涌。八贝勒胤禩和九阿哥胤禟与胤祯联系紧密,时常秘密书信来往,从无间断。

胤禛曾收买截获胤祯给胤禟其中密信,内容几乎大多是询问康熙帝身体情况,京城中各个皇子的动向。他密信原封不动的封好再由人送出,更加隐忍不动。

年羹尧和胤禛私下的书信来往更密切了,前线军队的情况,战事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日夜钻营。

由于年羹尧的当差得力,年家满门都更让胤禛青眼有加,对年家荣宠更甚。侧福晋年氏每每逢年过节的赏赐总是数一数二的丰厚,嫡福晋纳拉氏待她更加亲厚,连家宴座位也每每将她安排在胤禛身边,而不是自己身边,府里下人也都是精明会看的。

但侧福晋年氏一直恭谨小心的伺候着,一点也不敢因此显露出得势的模样来,很是柔顺乖巧,也让胤禛颇为满意。

云烟春日懒睡,又日渐暑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管他家宴或后院的事情。

胤禛从侧福晋年氏房里用完午饭回来四宜堂,屋里静悄悄的,见云烟背靠在账里午睡,窗子半开着,竹帘掩着,凉风徐徐,甚是幽静。

胤禛拨帘进去,挨在她身后躺下,轻轻抚摸她脑后披散在枕间柔亮的青丝,用脸颊贴在上面,一阵柔软又清凉的感受。

云烟睡了一会便哼了哼,不由自主的身子往里挪一挪。刚刚睡舒服些,又觉得身后热了,又往里挪了挪。几次下来,终于炸了毛,从睡梦中掀眼转身过来。

胤禛哈哈一笑,将她一下搂个满怀,看她那蹙眉嘟嘴的样子,甭提多可爱。

云烟迷糊的皱眉,嗔怒:“就你坏,人家睡个午觉,你还来闹,热。”

胤禛曲指刮刮她睡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宠溺道:

“你热就少穿些也行啊,在屋里睡觉你里衣里裤的穿这么周正做什么,再说上次我给做的那套雪域天蚕丝的里衣呢,穿那个不是很凉爽?”

云烟蹭蹭脑袋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慵懒笑道:“不记得了,你有给我做过么,别是背着我送给什么其他小美人的吧”

胤禛听了在她白嫩的耳垂上磨牙气结道:“好好,等我在箱子里找到,咱们再算!”

云烟哪里管他要找什么算什么,周公最大,只模糊嗯了声,困得就又睡着了。

胤禛从床上拨开帐子汲鞋下来,憋着一口气在角落两口红木箱子里翻找起来,就准备找到了与她“好好算账”。

一层层衣服找过去,有很多都是他给她亲笔设计,找了裁缝做的,几乎每年都有,她保存的很仔细,看起来还像新的一样。

女人的衣物甚为繁杂,一口箱子找下来,胤禛后背已经有些汗涔涔了。他渐渐发现自己找的不对,因为他几乎没有看到里衣肚兜之类的衣物。于是他开了另一口箱子,果然如此。

箱子里都是贴身衣物,尤其是肚兜,粉粉红红,绫罗纷飞,让他看了都要兴味。他一件件翻到下面,终于找出那套天蚕丝的里衣里裤来。

可刚将这套抽出来的时候,一条粉色薄纱的一小条布料随之带出来,他疑惑的用两个指头捻起来,忽然让他本能眼神一暗,喉间一动。

他修长有力的指节刚摸到它,将它轻轻抖开来。他看着这个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愣了一下,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男性的本能已然明显让他心脏如雷跳动起来,喉头发紧。

他再一翻刚刚的位置,又拉出一条嫩黄色的缎面布料来,形状虽然不同,但结构很是相似。

像是,像是……

下一秒,他怎么也明白了。

那在帐子里酣睡甜甜的小女人,还沉浸在好梦中,完全不知。

当她在毫无意识中被唇间动情的舌吻弄醒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待她想清楚现在时辰,她费力的想讲话,不住娇嗔的捶他肩头。

“唔……你……大唔天的……做甚么”

胤禛的手已经在身下把她里衣系带解了,明显坏的要命。

云烟气喘吁吁的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就要去护衣襟,双颊都是红晕,咬唇瞪着他。

胤禛深刻成熟的脸颊上,被光线蒙着暗影,沉默的越发显出不可抗拒的□来。

他缓缓用小指头勾着那件粉色薄纱的不明布料出来,极其沙哑低沉道:

“你老实交代,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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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发完新章明明显示出来了但过一会就被抽掉了,前台目录就看不见了==!只好再后台刷新一下,看能不能刷出来。我今天下午就没看见目录里有179章,亲们也是吗?泪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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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之道

云烟瞬间有些迷惑,下一秒脸又迅速涨的通红,立刻欠身起来一把就想抢过他手上的布料。结果他似乎早有预料,敏捷的收到身后去,让她扑了个空,抱在他身上。胸前衣襟散开来,凌乱的肚兜上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白嫩的凝脂从肚兜上缘微微露出来。

胤禛一收手臂正好把她满满搂在怀里,帐幄里都是他的喘息。

“我算知道了,你就是不要我的命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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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咬唇,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越发粉面桃腮,青丝披散。思维混乱起来,只想着怎么抵赖过关,大不了撒撒娇,闹一闹,他总是疼她的。

“真没……没什么,就是……嗯……女人的东西你又不懂”

他挑眉道:“我不懂?你身上哪里我不懂?你倒是说说看”

云烟走投无路的嗔怒道:“是……是口罩,你快还给我!”

胤禛听了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答案,瞪着她险些没岔气。“口罩?”

他勾着那条粉色薄纱抖开来,一双修长有力的十指拨弄着最私密的布料,云烟觉得脸都要滴血了,真是从头顶红到脚趾头。

细细的四条系带,两个柔和扇面的形状,粉色的薄纱,帐幄内只剩两人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胤禛的声音低哑又暧昧:“要真是口罩……你就戴上给为夫看看”

说罢,大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她颈子后的肚兜系带上了。

云烟一听大为吃不消,忙去拽他手,哪有人试口罩去解人家肚兜的,真是比她还会睁着眼说瞎话,狡诈的要命,她真是太低估这个男人的智商了,隔了三百年他竟然能看出来这个……那个……

云烟急的几乎狗急跳墙了,一把抓过来非但不试反而立刻就要爬下床道:

“不喜欢这个了,丢了。”

胤禛哪里允许她跑,敏捷的在床沿一把抓住她细腰,直接将她拖回来一下塞到床铺更里面,紧紧压在身下。

云烟啊的一声,怎么挣扎也没用,简直像个小兔子徒劳的蹬着腿被拎回了窝。

胤禛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件嫩黄色丝绸来,搂在她耳边低声道:

“这个口罩也不错,今儿你必须给我老实交代”

云烟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就是故意的!她觉得自己的脸要爆炸了,手也掐上他手臂一拧,想转移话题的半真半假嗔怒道:

“我才要你老实交代刚去哪个小美人那联络感情了?我还没和你算呢”

胤禛嘶的一声,被拧得吸了口气道:“我们家这醋坛子……晚上吃饺子都够了”

云烟咬唇推开他,哪里真要什么答案,就是准备借此开溜。

哪知胤禛双手一下从背后搂过腰身紧紧抱过来,温热的脸颊也贴在颈后,低哑道:

“你别乱想,我有时去后面用饭……”

云烟一下转过身来抱住他,埋在他颈间闷声道:“我知道,你做的我都明白。”

胤禛的双手越来越用力的搂紧她,云烟也将双手环到他颈项上去,整个身子都依偎在他怀里。

午后的凉风徐徐的,竹帘被风吹着轻轻碰在窗棂上发出规律的,哒哒的声音。

胤禛在云烟耳边低语了一句话,云烟刚平静下来的脸又迅速红起来。

胤禛爱极的亲亲她嫩红的侧脸,搂着她的大手也轻轻晃她身子,无声的撒起娇来。

云烟一嗔,偏过脸微微点点头。

胤禛的眼睛一下亮了,炯炯如炬,马上就要回身去找。

云烟哎了一声拉住他道:“现在不要”

胤禛一双黑眼睛几乎瞬间黯淡下去,云烟看了主动去捧他脸颊,仔细看他沉淀了岁月的眉宇,明明已到中年,谁知道还是当年一般宝气呢。

“晚上……”她轻轻蹭他下巴,红着脸低低的道。

胤禛脸上立刻露出花一般的笑容来,融化了他这几年来越来越严苛的容貌,连眼角的笑纹也让这个男人的样子更加让人感到怦然心动。

云烟倚在他怀里系衣襟,胤禛的手又上来帮她轻轻系好,打上个漂亮的蝴蝶结,那双干净而修长的手显得那样温柔。

两人在小书房里看书,云烟就坐在胤禛怀里拿着把檀香扇子慢悠悠的扇着,幽香阵阵,沁人心脾。她扇累了,胤禛就接过来,继续扇,云烟就去翻页,看到不认识的字,她还问他,看到不懂的情节,她也问他,他总是意兴盎然的回答,耐心的讲解,两人说到开心处就笑做一团。

晚上用了饭,两人散完步刚在院子里紫藤架下坐着纳了会凉,胤禛就咳了一声,云烟没在意,他一会又轻咳了一声。云烟对上他眼睛才知道他咳什么,脸上火辣辣的。

胤禛拖着她手把她牵回屋里,云烟心里知道这下伸着脖子是一刀,缩着脖子也是一刀了。

夫妻间感情是很讲究经营的,云烟很清楚这点。

他们生活中,几乎永远不能摆脱女人的包围,不论他喜欢不喜欢,宠幸不宠幸,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消失掉。等到她的丈夫真正君临天下,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生命时,也许一切会比现在松快些,当然,还要在没有太后的情况下。

他们之间的感情坚如磐石,她对他丝毫不会有怀疑。如果说从前她还会有忐忑,那么在她恢复记忆后便从不担心有任何女人能与她相较,能插入他们连心之间。

世上的女人有千千万,一个妻子不是防着谁就能给自己安全感的,重要的是如何经营好这个家庭,从各方面收拾好这个男人的心,给他温暖、支持甚至爱**。

当云烟爬到到床帏里把帐子拉上,不许胤禛转头后。她的手有些轻颤,终究拿了那个嫩黄色丝绸的小吊带内衣,至少比粉红薄纱那件好一些。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种古今融合在一起的错觉,不知道身在何方。

云烟轻轻拉开自己的里衣系带,将衣服从双肩上轻轻脱下去。皮肤□在空气里竟然闪过一阵迅速的奇异感受,像是紧张又像是兴奋。

她先将左手弯在光裸的背脊后拉了横向系带,又抬起来去拉颈子后的系带,呼吸都不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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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肚兜从颈间滑落下来的时候,胸前玉兔般的凝脂一下露在空气里,粉尖似乎紧张的微微挺立起来,自己的脸有点火辣辣的,后背也是。

她咬着唇,顾不上多想,颤着手就将嫩黄色小内衣抖开来,想将上面两条系带系在一起随意打了个结,然后往颈子上套去。

光面丝绸几乎如肌肤一般丝滑,一下帖服在胸前最娇嫩的地方,云烟双手拉着两边的系带在背后系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手有些不听使唤,滑掉几次都总系不紧,急得她鼻尖有些冒汗。

忽然系带像一下被外力拉紧了,惊得她心都从嗓子里跳出来!

那呼吸浓重的被最猛烈的催情剂还要厉害,可那大手系带的动作确是无比轻柔的。云烟脑海一片空白,身子僵着,根本不敢转身,由着他在身后系带,两人都只剩如雷的心跳和暧昧的呼吸。

他系带的时候手指碰到她□的背部肌肤,烫的厉害。他从前常帮她系肚兜带子的手显得很熟练,不松不紧的系了个蝴蝶结,手刚松开便扶上她光裸细嫩的双臂。

云烟被烫的一惊,滚烫的热气都似乎喷洒在背脊上引起她身体的颤栗。她知道他是要让她转过身来给他看。

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云烟正微微低着头,突然脑后一轻,云烟下意识一侧身看他,发绳就被他拉散了,一头青丝徐徐飘下来,披在□的背后,掩映着蝴蝶结的系带。

而侧着身的云烟,身上只有一件嫩黄色绸缎的小吊带,颤颤巍巍的包裹着胸前玉团,白嫩的沟影因为侧身的关系看的更明显。因为紧张而微微凸起的粉红樱梅明显从嫩黄色丝绸下隐隐透出来,配着她干净而娇柔的表情,微微张着的粉唇,有一种**说还休的撩人美态。

云烟真的怀疑他要把她一口一口的吃进肚里了,真吃。浑身上下都被他吸的没有一处是正常肤色。

这时她才知道平时他已经多饶她,不管是力度还是速度,都是疼她的很。

他把她整个身子都架在腰间,在拔步床的各处停留,让她有种置身梦幻的感受,她不知道是谁在叫,猫咪一般又哭又闹的让人血脉贲张。

他把她抱坐在梳妆台上的时候,光裸的背后就压着铜镜,冰和火的强烈刺激让她整个人都晕眩了,只剩下脑海里不断高涨的光芒。

他抱着她坐在床边的雕花阑干上,她唯有紧紧搂着他强壮的颈子才能不被他弄掉下去,浅色瞳眸被烛火点燃,都是娇娆的盈盈水光。

爱人的双眼一对上,又更是从心底涌出排山倒海的澎湃情意。

长发全部汗湿了,纤细背脊上的汗珠被他手掌拂过,散发出迷人的气息。她终于被他抱回帐幄里时,她只能蜷缩在他身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可他依旧不放过她,不断抚摸她的发,在她唇上呢喃。他又深又重的力道似乎触到从前最怕的地方,每一下都是崩溃的酥麻和战栗,又让她疼的厉害,也渐渐越哭越大,开始推他。

“要不要相公疼?”

胤禛低哑性感的声音里除了浓浓的□,还有更多发泄不出来的爱宠。

云烟哭的要命,听到耳边他的话,高高的仰着下巴,微微张开涟漪如丝的媚眼。

“轻……点……疼”她被亲吻的嫣红的小嘴断断续续的在哭声中抽噎着。

胤禛看了弯□子就去蹂躏她唇,一边粗喘着沙哑重复,执着的想要答案道:

“烟儿……回答我……要不要相公疼,要不要?”

云烟被他一边问,一边更猛烈的动作弄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哪一下撞穿到最疼的隐秘处,她一下大哭起来,火辣辣的简直以为自己要死了,埋怨他狠心。

“要……要……相公疼我……好疼……不要了……”

胤禛见她哭得这样厉害一下心疼的要命,加之又得到了这样爱娇满足的答案。他竟然奇迹般的停下来徐徐动作,轻柔的比最温柔时的他还要温柔,他万般疼宠的搂着她一边亲吻一边哄:

“都是相公不好,乖,相公疼……相公疼你,好不好?”

云烟抽噎着,渐渐平息下来,断断续续的嘤咛:“好……”

他徐徐勾弄,温柔的抚慰她,舔去她脸上的泪珠,听着她模糊而柔媚的呻吟声。

“相公好不好?”

云烟闭着双眼无意识的嘤咛,显然对他这样突然温柔下来的样子表现的很沉迷。胸口上嫩黄色的内衣早不知道被他拉去哪里,凝脂上全是吻痕。

“好……”

胤禛吻住她唇,低语让她睁眼看他。

四目交接处,满满都是感激。

只有情到深处,才会不由自主会对爱人产生这样的感激。

感激有他(她),才让自己如此幸福,如此完满。无论何时,无怨无悔。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云烟才终于睡过去,连胤禛在她耳边叮咛的话她也没听清楚。

等她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像散了架般的。想起昨晚,满脸红晕,而幸福的嘴角又悄悄弯起来。

“夫人……醒了?”兰葭极轻的声音在帐幄外响起来,好像已经等候多时了。

云烟忙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好套着胤禛的金黄色大里衣,显然是他帮她穿的。她连拢头发的力气也没有,只好应道:“嗯”

“那奴婢们伺候您洗浴吧?”兰夕的声音显然明亮些,已经刻意压低了。

云烟无奈的慵懒道:“好”

兰葭兰夕轻手轻脚的拨开帐幄挂在一边金钩上,看到云烟躺靠着,粉面桃腮的样子不由得脸上一齐露出喜色来,嘴角微微忍不住的翘起来,兰夕最为明显。

云烟笑瞥了她们俩一眼,佯啐道:“难道你们王爷又打赏给你们了?开心成这样”

兰夕快言快语笑弯了眉:“才不是呢,奴婢们是见夫人与王爷这么感情好开心嘛,后院那位年侧福晋家里正红火,见天和嫡福晋在一起,连王爷也偶尔去她那用饭,府里人都忙不迭的爱去巴结呢。其实咱们四宜堂里的人都知道,她那哪里及夫人王爷感情一分?”

兰葭怕云烟听了不好,就轻轻去推兰夕。

云烟垂了下眼又抬眼伸手让兰夕兰葭近前来,轻轻握住她们的手静静道:

“你们跟我贴心,是真心为我好,我懂。但兰夕你要记住,这话尤其再不能再跟任何人面前说。王爷后院的事情,他自有分寸。而福晋们的事情也与我们无关,那些都不重要。你们王爷和我的感情,不是她们影响的了的。现在朝局情势飘摇,你们作为王爷身边人都务必要警言慎行,答应我能做到么?”

兰葭和兰夕听了脸色也郑重起来,都重重点头说能做到。

云烟放了心,笑着拍拍两个小姑娘的手。

“自家人关起房门来好说话,但凡事要长心眼,互相多提点些,要不然怎么做好四宜堂的人?”

兰葭和兰夕都笑起来,说明白了。

云烟扶着床榻起身来,身下又酸又麻,一身喘息硬压在喉间没喘出来。抬眼见两个丫头又开始偷笑了。

兰夕轻声道:“王爷出门前精神好得像新郎官,连样子也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还特意嘱咐奴婢们等夫人自然醒了再伺候洗浴,更惊着人的是……”

云烟佯瞪了她一眼,又好奇道:“是什么?”

兰葭接口道:“更惊着人的是,待奴婢们进来,发现王爷连夫人洗浴的换洗衣衫都拿好了放在小几上,简直惊得让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云烟一听脸一热,啐了一口道,两个贫嘴的丫头,跟你们王爷一样。

三个人笑闹了一会,兰葭兰夕又伺候云烟起身去洗浴。

待云烟从沐浴间出来,胤禛已经坐在屋里喝茶看着她笑了。

云烟披着擦头发的大帕子,就一步步像他走过去,脚步还有些蹒跚。胤禛把她往怀里一拉坐在腿上,轻轻的帮他擦着湿润的长发。

胤禛轻轻嗅着她低声道:“怎么不多睡会,嗯?”

云烟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道:“饿醒的……”

胤禛哈哈一笑,双腿微微用点力颠了颠她身子道:“好像是长了些肉。”

云烟明眸微瞪了他一眼,哪个女人喜欢听长肉这个词。

胤禛用帕子轻轻揉揉她贝壳般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怎么都迷我”

这丫头的肉,很会找地方长呢。

云烟半笑半嗔的搂着他颈子撒娇道:“我要吃饭,我腿还疼”

胤禛看她那撒娇的样子疼都疼不够,马上应声道:“好好,都是相公不好,吃饭,抱你去吃饭,再披件衣服不能着凉了”

云烟噙着笑,窝在他怀里,由着他忙里忙外的照顾着自己。

天气日渐热了,云烟也不爱往外跑,基本都窝在房里。一日正午睡,胤禛外出忙去了。

兰葭忽然进来禀报说,正房那来小厮说嫡福晋亲手做了冰镇酸梅汤,邀您过去一起尝尝。

云烟沉默了半晌,应了声,说一会过去。

要说嫡福晋邀她去喝酸梅汤并不算太奇怪,的确最近天热很少去正房,也懒得与女眷们碰面太多,免不了要说些场面话。

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纳拉氏是想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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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家上一章后很期待云烟小童鞋因为现代因素被四爷收拾的哭天抢地……邪恶……现在收拾完了,你们开心吧,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收拾了谁啊?偷笑。好吧,亲妈勤劳不?快亲亲我吧,大家。另,如果大家很沸腾的话,留言内容记得含蓄哦,你们懂的。

181 酸甜苦辣

酸甜苦辣

云烟交待完兰葭兰夕,便到了正房,侧福晋年氏扶着丫头正婀娜多姿的从嫡福晋纳拉氏屋里出来。

云烟寻常恭谨的要福身行礼,侧福晋年氏忙抬起白嫩玉手笑着温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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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姑姑是王爷书房的人,我怎么敢当。”

云烟站好身子微微点了头,就侧身进去。她们之间的关系谈不上好,但也谈不上对立。胤禛的每个女人都是调教的一个比一个柔顺,而年氏也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嫡福晋纳拉氏早坐在桌边等着了,见小丫头果儿领着云烟进来,忙起身来笑道:

“云烟来啦,快过来”

云烟安然的给她福身请安,她一把拉住她手笑道:“又没外人,大热天整那么些虚礼做什么,坐下尝尝我做的冰镇酸梅汤”

云烟安静的坐下来,看着摆好的碗勺,绛红色的酸梅汤盛在细腻的青釉碗里,显得晶莹透亮,还嘶嘶冒着清凉的冰霜气。

云烟看着纳拉氏浅笑了下道谢,在她示意下端起碗来用勺子舀出一勺来入口,酸甜解暑,甚为冰凉。可她的心里,却在等她说话。

云烟放下碗,嫡福晋纳拉氏也笑着说话。

“主要也是这段天热见你一直没来我这走动,想和你说说话。二是,我做酸梅汤的时候就想起你以前夏天总爱做雏菊绿豆汤,每天送一大碗来给弘晖和我,他是最喜欢的……那样的日子啊,真的好远了,如今我都老了。”

云烟听她又提起当年之事,心里也隐隐有些软,时光是再不能倒流了。她微笑道:

“福晋雍容华贵正是好时候,怎么会老呢?”

嫡福晋纳拉氏用手间帕子拭了拭唇角,脸上露出笑容来,但眼角的皱纹却随着笑容明显了。忽然让云烟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她抱着弘晖的样子,白净的鹅蛋脸,年轻端庄的贵妇。

“雍容华贵也比不上青春年少啊,说句不外的话,府里到处是鲜艳颜色,弘晖也没了,若不是王爷待我相敬如宾,将这一大家子交给我操持,哪里还能谈上雍容华贵几个字?”

云烟淡淡道:“福晋,再鲜艳的颜色也会枯萎,比不得您出身高贵又贤惠睿智,满府里上上下下对您的恭敬也都是心悦臣服,连王爷对您也尊重,这才是经久不衰的。”

一番话,既有恭维,也是实情,实在让人听了安慰。

嫡福晋纳拉氏笑了,显然云烟的这席话确实也说进了她的心里,她拍拍云烟的手。

“你这样安静人说起话来比谁都中听,不亏是王爷身边这么多年的人哪。说起来,你们汉军旗的女子都小巧玲珑,又不显老,最让人羡慕。我估摸记得你比冬梅小两三岁,但你看着比她显小不少,变化不大。”

云烟心里微微一咯噔,淡淡笑道:“福晋谬赞了,云烟姿容平庸,想来受岁月影响自然不大。王府内生活安逸,出身汉军旗的侧福晋和格格们确实容颜不减,就连福晋您这些年变化也不大的,依稀是当年的模样。”

嫡福晋纳拉氏笑着说真真是会说话,又让云烟喝酸梅汤。云烟默默低着头喝汤,只觉得她要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屋里安静的只有呼吸声。

嫡福晋纳拉氏忽然叹了口气,云烟放下勺子看她,她的脸上带着些忧愁。

“福晋可是不舒服?”

嫡福晋纳拉氏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乏。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用遮掩什么。现在这种情势不明的时候,朝野上下,如履薄冰,多少王府里都是这样,生怕在皇上面前有一点错处。”

云烟静静听着她说话,点点头。“那您要不要歇息一会?”

嫡福晋纳拉氏摇摇头,继续缓缓道:

“前几日我去宫里给德妃娘娘请安,正遇上皇阿玛也在,正在说隔壁……”她微微提了下眼风往隔壁八府的方向去。

“子嗣的问题,皇阿玛年事已高,最看重这个。说说又气的不行。见了我,难免又问我们府里情况。你也知道,除了隔壁,成年皇子里也就属我们王府的比较少了。我只请罪说因着皇太后薨逝守孝耽误了。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便说子嗣的事情不是说过一次了,你们府里在皇太后薨逝前两年就没动静了,加上皇子的一年孝期也早过了,胤禛虽然勤孝贵重,但光顾参禅悟道,子嗣大事也这样不上心,也责我没有尽到嫡福晋的责任。”

云烟一听,心里全明白了,她静静的听着她说,带着淡淡表情。

嫡福晋纳拉氏用帕子点了点眼角叹息道:“皇阿玛如何责备我都是无碍的,但王爷沉淀这样多年,本也不如别府声势浩大,如今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因为这个受责罚实在……哎……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心为王爷好的,王爷的成败也是我们全府上下的依靠,如何让我不忧心呢。”

她看向云烟,温声细语道:“一说就多了,你看我,平时也没什么人说知心话。你也是王爷身边多年老人我才与你说这些私密事。”

云烟微笑点点头轻声道:“福晋为王爷,为全府上下辛苦了。”

嫡福晋纳拉氏见她不再说什么,便让她饮掉酸梅汤,又闲闲的与云烟说了些府里孩子的事情,她便告辞从正房出来。

阳光已经渐渐毒了,照的人有些头晕。

云烟站在曲桥前仰头看看日头,浅色的瞳孔里寂静无声。

该来的总是来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是无法回避的。

嫡福晋纳拉氏的意思她如何不懂?她怕是费尽心思终于将这个意思传达给她,着实不易。是为了胤禛,也是为了她自己。

平心而论,她说的也句句在理。这是他的抱负,他毕生的意念,如何去让他取舍还是剥夺。何况,古今向来成王败寇,爱新觉罗家的皇子她大多见过,大多不是简单人物,如果胤禛不成功,全府上下包括他自己,怕都是如履薄冰,安危难测。

但历史上,他是成功了不是么?是的,他应该是雍正皇帝。只要历史车轮没有偏驰,他一定会站在紫禁之巅,成就他一生的心愿。

头上的阳光忽然被遮住了,一把伞撑在头顶上罩住她,周身微微凉爽起来。

云烟慢慢转过头,看到胤禛成熟而英俊的脸。

他抬起空着的左手捏捏她脸颊,笑道:“傻乎乎的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云烟缓缓笑道:“等你啊”

胤禛哈哈一笑,大手滑下来去牵她纤手道:“那为夫领娘子回家吧”

云烟感到他大掌里的温暖和干燥,而不是滚烫和潮湿,那是一种极为细腻和干净的感受,让女人觉得很舒服又安心。

她被他牵着,微微落后一些他稳健的步子,他会自然放慢脚步就着她,并将大半的伞遮在她头上。

看着他牵着自己的高大侧影,深刻五官上微微有些冷峻的线条,这一刻,她真的想,能否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终点。

两人回到院里,兰葭上来取了伞下去。胤禛抬手帮云烟鼻尖上擦汗,宠溺道:

“以后不许一个人在太阳下站着,出门也不知道带个人撑伞。”

云烟的心忽然有些酸痛起来,突然觉得这样越老越絮叨的他是这样可爱。

她什么也来不及说,就埋到他怀里去抱住他高大温暖的身子,不管也不顾。脸颊依偎在他身前柔软的衣襟上,鼻息里全是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味。

这都是她的,是她的相公。

胤禛一下抱住她,习惯性的紧紧搂住她在怀里,在她纤细的背后轻轻的抚着。

“这是怎么了?”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感到不对劲。

云烟埋着头在他怀里摇头,八爪鱼一样的抱着他,赖在他怀里。

胤禛温柔的抚摸她脑后,亲亲她头顶,将她一用力整个抱起来,像抱一个娃娃。

云烟很少表现出对他这样依赖,连吃晚饭的时候她也窝在他怀里,他也自然宠她。

夜里进了床帏,她终于穿了他一直想她穿的粉色薄纱胸衣长发披散的躺在床上。朦胧透视的效果美艳得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就是圣人也难自持,何况是深爱她的男人,几乎险些让他立刻缴械投降。

他将她抱坐在腰间的时候,她也一直搂着他,甚至吻了他的喉结和胸膛,纤腰款摆的让他发疯。她若要勾引他,似乎只要一点点,都是最有效的。

最后两人一齐到达顶峰的时候,她哭的很厉害,一直缩在他身下颤抖。他以为自己弄疼了她,极尽温柔的哄她,疼她,搂着她入睡。

云烟醒来的时候,似乎刚刚破晓。她细细描绘着他的五官,才知道原来感情已经深到如斯,不可一秒稍离。

这是她的,她的相公。可是,也同样是雍亲王,别人的王爷,未来的雍正。可惜她怕是再不能给他生孩子了,就算生了也不该是皇家的子嗣,卷入权利的漩涡。

她默默的起了床来,开始穿衣,被醒来的胤禛抱住,问她怎么起这么早,身子还疼不疼。她微笑着摇头,温柔的伺候他洗漱穿衣,帮他细细编好脑后长辫。

胤禛怕她累,她却一直挂着笑。

用完早饭,两人几乎同时要开口,撞在一起后同时止了语。

胤禛道:“昨天下午你是去正房了吧?纳拉氏跟你说什么了?”

云烟垂了垂眼睛再抬首,眼睛里也是一片平静,轻轻道:

“皇上责你了?”

胤禛蹙眉道:“她找你说这个做什么,我倒不知道她现在胆子这样大”

云烟摇摇头:“嫡福晋说的句句在理,为她自己也为你,你不要迁怒,我只是确定一下。”

胤禛果断道:“你不要理”

云烟点点头微微一笑,“我不理,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胤禛沉默着看着她一会,伸手将她紧紧搂到怀里柔声道:

“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云烟靠在他颈间轻声道:“我想去看欢笙……再看看十三……我想他们了”

胤禛一愣,“你是好些年没见他们了,都是我粗心忘了,今儿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云烟依偎在他领口轻轻道:“好……我还准备在欢笙那……小住几日”

胤禛明显惊到了,他们怎么可能分离?

转念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昨晚的表现,她的哭泣,一一在他眼前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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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明白了。

他的手臂将她越搂越紧,低哑道:“不,我只送你过去,但晚上我就去接你回来。”

云烟淡笑道:“我们姐妹许久没见,你便让我与她同睡一会说些悄悄话吧”

胤禛道:“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云烟闭了闭眼睛睁开,抚着他脸道:“胤禛,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马车上,两人依偎在一起。

云烟问他为何他们俩这辈子像磁铁一般难以分开。胤禛亲亲她手指道因为我们千万年前在菩提树下,生生世世就是一对。

云烟会心的笑了,知道他讲的情话也带着禅意。

到了十三阿哥府门前,小扣子老远就迎上来了。两人下了马车,小扣子就领着他们直奔怡心斋去。

云烟看着一路样子,和记忆中无差,没有变的更好,却显得不再崭新。胤祥他,被康熙这些年的冷落,受苦了。

再见面,胤祥正静静的背对着他们坐在窗口藤椅上,云烟竟然发现他发辫间有几根银丝白的耀眼,心中猛然一疼,渐渐蔓延开去。胤祥才三十四岁啊,早生华发。

窗前人缓缓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眸子里在看到他们身影的那刻绽放出短暂的光彩。

“四哥……云……”

胤祥没有叫完,但显然胤禛也没有吭声。他和云烟,真的好些年没见了,快十年了吧?自从云烟怀孕后就再没来过,后来……

云烟一下上去紧紧握了他的手,蹲下在他身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精神还好,只是更瘦了,双颊上似乎是常年不太正常的潮红。她该早些来看他的,如何一晃眼就是将近十年?

“十三爷……”

胤祥也死死握着她的手,点点头哽咽道。

“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云烟不住的点头,眼中的泪掉下来,身后的大掌在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她看见那个带着翠玉扳指的大手也和胤祥另一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三人坐在一起,几乎有满腹的话无法倾诉。

胤祥平静了许多,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们,成熟而安静。

可以云烟每每看到他发间那几根白发就感到分外刺眼,这白发怎么能属于她记忆中最英姿飒爽的朗朗少年,在这样年轻的时候。

云烟起了身,在胤禛耳边耳语。胤禛微笑着说,我也这样想。

云烟便唤了小扣子去拿了面小铜镜和梳子来,胤祥不解的看着她。她笑着把小铜镜塞到他手里让他对着头顶看。

然后她走到他藤椅后去站定,轻轻的解开他辫子后的穗子,双只手将他长辫轻轻打散开,用右手小指甲小心翼翼的去拨他发间的银丝,勾出来,猛一用力,就将银丝拽落下来,仔细放在胤祥空着的手中。

如此几次,终于将四根白发都除掉了。云烟又用紫檀木梳轻轻给他梳头,将辫子再编好,系上穗子。而胤祥将四根白发捋齐,仔细的缠绕在一起,放入自己的贴身荷包里。

欢笙的小院子位置不错,可能是由于她从前贴身丫头的身份给的特殊待遇,算是后面里书房最近的一间,后花园中有一条僻静小道就能通到。

胤禛陪云烟过去的时候,欢笙已经站在小道上等了,瞪大着红眼睛看着云烟。

快十年了,欢笙的样子变化不算太大,但年岁也有三十了。

两人见面一下上前拥抱在一起,俱是哭了。

两人一边擦泪,一边拉着手颤抖道进屋再说。

胤禛一直不说话,默默的在云烟身后送着她们进小院子。

云烟和欢笙进了屋,胤禛也不便进去,就站在门口。

云烟想起来他,擦了擦眼角泪转身拉了拉他手道:“你回去吧,你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在这,你放心”

胤禛没有说话,用大拇指给她花猫一样的小脸上擦泪,又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来塞到她手上。

云烟紧紧攥着帕子,咬着唇微笑道:“你回去吧”

胤禛终于开口道:“你们好好聊聊吧,眼睛不要哭坏了,等我来接你。”

云烟点点头,转过身就进去了,把门在他面前关上。

欢笙在屋里铺床,摆上两个枕头。一见云烟进来,两人又抱在一起,紧紧拉着手坐在床沿。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笑起来,还带着泪光。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云烟开口道,看着床榻上她刚拿出的枕头被褥。

“还好,老样子”欢笙笑笑道。

“有没有……生宝宝?”云烟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如果有,她真的要好好为他们准备礼物,她竟然来时如此粗心的忘了。

欢笙摇摇头笑道:“十三爷很少来我这。我平日也基本都是带着府里的小阿哥小格格。”

云烟有些怔忡,她好似也的确没在她小院里看到什么下人伺候。

欢笙握握她手道:“当年十三爷终于肯收我给我这个小院子,也就是赏我不用出府的恩典,嫡福晋侧福晋她们也都知道,我在府里终究是十三爷跟前的老人,过的还是像从前一般,照顾着小阿哥小格格们玩,过的很开心。你快说说你,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没见你,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十三爷,他也不肯说……”

云烟红着眼叹道:“当真是一言难尽,晚上我再和你慢慢细说吧。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挂心了,来的也太晚……”

欢笙推推她道:“不晚,哪里晚,只要你来,何时都不晚。你若不好说,也不用多说。原本我是很担心的,但看你样子,我又不担心了。四爷对你真好,你过的也好,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几乎与从前就没什么变化。”

云烟擦擦眼泪,随意笑道:“你只看了一眼哪里就能晓得他对我好?”

欢笙也笑道:“我如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看夫妻还有不会看的么?你们两个连走在一起的走路姿势都越来越像,你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眼神就没离过你,这哪里还是那个我记忆中冷面吓人的四王爷?”

两人笑做一团,似乎又找回从前做丫头时的样子,说说十三,又说说四,再说说自己的生活。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有下人来敲门送饭,竟然是小扣子公公,欢笙倒不惊讶。

云烟笑道,哪里敢劳烦小扣子公公亲自送呢,小扣子与云烟也是旧时,开心道:

“这是十三爷特意让厨房准备的。”

送完小扣子出去,云烟和欢笙两人打开两个食盒,饭菜都是意外的丰盛,不禁感慨起胤祥的细心。

说起胤祥,他与嫡福晋兆佳氏的感情倒是不错的,加上侧福晋和几个格格,子嗣也旺。只是他的腿时好时坏,这些年窝在府里,一直治着,也一直没有太大的起色,一到天冷总犯。

这小院子在花园后,晚上很阴凉。

两人吃完饭,早早的洗漱上床,两个姐妹就解了发,钻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欢笙说起雍王府,说起孩子,云烟幽幽的说,我怕是不能了。

欢笙哪里不知道当年她被用药难以怀妊的事情,这么多年恩爱也不能的话,怕真是不能了。她有些感伤的搂搂她道,往后只要是他的孩子,看着也是开心的。

云烟有些怔忡的看着她,她不知道这个土生土长在清朝的小丫头到如今的少妇,竟然比她爱的还要开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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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笙爱着胤祥,从前她只当她是迷恋,十年后三十岁的欢笙,却这样安然。他不爱她,也很少来她这,她很难有他的孩子,但她依然爱着这个男人的孩子们,因为这是她深爱男人的孩子,她希望胤祥幸福,也希望他的孩子们都好。这样的爱,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中依然活得安然和幸福,这样的爱屋及乌难道不是另一种爱的境界?

云烟的内心,五味杂陈。

182 风雨同舟

风雨同舟

云烟沉默了,欢笙见她不再吭声以为她困了,也拉拉被子渐渐闭上眼睛。

云烟闭着眼睛缩在陌生的被褥里,鼻端前再没有那熟悉的檀香气息,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做不到像欢笙一样。

她已经来了清朝二十年了,在现代也不过是二十五个年头。

人们都说,既来之则安之,人们又说,入乡随俗。可她来到这三妻四妾的清朝,尤其是妻妾更加庞大的皇家,二十年风雨的爱恨情仇走到如今,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真的适应。

他原本就生长在这样三妻四妾的时代,而她却从一夫一妻的时代而来。

胤禛没有错,她也没有错。

嫡福晋的苦衷,她是明白的。胤禛的,她也明白。可是谁又能明白她的?

他既然已经问了她,她便只能和他说清楚。

让她主动推他去别的女人床上,她不可能做到。但让她去阻止他履行自己的责任,阻止他成就自己帝王的抱负,她怕日后,他会因此暗自悔恨,会遗憾。且不管历史会变,重要的是他们的爱也无形中变质了。

更何况,如果变成了八贝勒胤禩党登基,那么,他怎么可能饶了他们?她到底是该给胤禛戴绿帽呢,还是选择与胤禛一起殉情,可惜,就算是死,胤禩也一定会将他们的手掰开,绝不会让他们葬在一起。

那一次,是她偷偷跑出四宜堂而将他带入冰天雪地,甚至让两人险些丧命。

这一次,她该将原本君临天下的胤禛变成这样吗?该将他们的爱情生活变成这样吗?

除此之外,在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时候,还有别的办法两全其美吗。

就像站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悬岩峭壁上,噬心蚀骨,却不知道到底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所以,她唯一最大限度能逼迫自己做的,只能让胤禛独自静静的想一想,自己选。

这关于他的人生,就算是爱人,她也没有权利帮他决定。

这是唯一的出路,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但这的确是对自己对他,都是最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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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迷迷糊糊的闭了眼,也不知道自己坠入黑暗里是只有一瞬还是很久。忽然听到声响一下惊醒睁开眼!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已经直接从床上掀开被褥跑下来,披头散发的连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奔出卧室去,到了门前一下拉开栓子——

屋外的世界豁然开朗,夜风徐徐吹在脸上。

一个高大的暗影就站在门口,皎洁的月光微微照亮了他深刻的面孔。

两人几乎同时上前,紧紧扑到对方怀里!

云烟整个娇小的身子都钻到他怀里去,钻在他披着的薄披风里,紧紧依偎着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胤禛慢慢摸着她脑后长发,另一只手臂紧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圈在披风里。

“傻瓜,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他低哑的轻轻道,似乎发现了她光着脚就把她从地上提起来,踩在自己靴子上。

云烟在她怀里喃喃道:“那你站了多久?怎么不敲门”

胤禛无声的笑了,温柔的替她捋开发丝。

“你不是说你们要同睡聊聊天,不让我打扰吗?”

云烟心中全是酸软,鼻子也酸了。“你……”

胤禛道:“我来接你回家”

云烟的泪已经再也忍不住了,平时再冷静的女人此时也要化为绕指柔了。她仰起头头看他,眼泪掉下来沾湿了他的前襟。

“可……”

胤禛道:“可什么?”

云烟哽咽道:“可……你……还是你已经……已经……”

她说到一半,似乎突然想岔了,埋头在他胸前伤心的哭起来,像个被抢了心爱之物的小女孩。

胤禛忙柔声哄道:“又在浑说了,现在才什么时辰你都能想歪,我都站大半个时辰了”他又用手去给她擦泪,一张脸小花猫一样。

胤禛又道:“再说我有没有你感觉不出来?”

云烟抽噎撒娇道:“可你怎么办?”难道拖一天算一天?

胤禛低低笑着在她耳边道:“傻娘子喏,你不相信你相公的能耐吗?”

云烟破涕为笑,“真的?”

胤禛捏捏她小鼻子点头郑重道:“聊好没有,回家与你说。”

云烟这会才想起来欢笙还睡在屋里呢,她在门口这又哭又闹的,实在汗颜。

“欢笙……”

胤禛挑眉笑道:“估计怎么也要被你哭醒了吧?只是好心没出来打扰我们。”

云烟窘得捶他一下道:“你放我下来,我进去与她说说……怎么好……还没睡会就走……”

胤禛蹭蹭她额头道:“让你光着脚丫子,看你怎么回去”

云烟嗔道:“大不了我就这样光着回去,你快点,我的脸都要丢完了……”越说声音越小,末了几乎就是蚊子哼哼。

她忽然在胤禛颈子旁边嗅了嗅,张开贝齿小咬了一口,胤禛嘶的吸了一口气乖乖放了手,她就笑着推开他,从他靴子上下来跑进屋里去。

云烟跑进屋里推开门见小灯已经点亮了,欢笙靠在床里吃吃的笑。一下把云烟闹个大红脸,爬上床边讪讪道:

“把你吵醒了……真对不起”

欢笙一边摇头一边掩着嘴笑起来,低声在她耳边暧昧道:

“在门口哼哼唧唧,又哭又闹的,四爷的魂都要被你吸走了……一晚上都等不了,巴巴的跑来站在我这小院黑地里不知等了多久,我这都蓬荜生辉了”

云烟大窘,就手在她腰间一拧,力道很轻,倒是把她弄痒了。

“坏欢笙,就会取笑人”

欢笙哎呦了一声,靠在床头眨眼道:

“好了,不取笑你了,但我说的也是真的嘛,我要是有你半分能耐,恐怕十三爷也会喜欢我的吧”

云烟心头一酸,去握她手安慰道:

“欢笙,不是的。你很好,只是有时候感情,靠的也是上天的缘分。你这样好的女人,我觉得十三爷他……总有一天能看到,会对你好的。”

欢笙点点头,握紧她手道:

“但愿吧,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还有,你以后要常来啊”她眨眨眼,“多少年过来了,你一直都把四爷这样的霸王人物迷得神魂颠倒捋得服服帖帖的,多少也传授点经验给我吧?”

云烟听她原本说的还正经,结果说着说着又绕到自己身上了,脸红咯吱她腋窝,两人在床上笑成一团。

停下来喘息时,欢笙忽然噢了一声,转脸看她:

“你是不是把你们家四爷忘了?他……还在门口等着呢吧”

云烟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尴尬笑道:“好像是忘了……”

欢笙推推她道:“还不穿衣服快跟他回去吧?一会他吃味了,我可担待不起”

云烟羞得瞥她一眼,又默默拉她手道:“真不好意思,我就待这么短……我过几日一定再来”

欢笙拍拍她手笑着点点头,又用手肘倒倒她,看了眼屋外方向轻声道:

“到时候早些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晚上么,反正你是留不下来的”

云烟看了欢笙一眼,也笑了点点头道:

“知道了,对了,我那有些西域进来的玫瑰和熏香,明儿我让小厮给你送来,你洗浴的时候放一些试试,对皮肤很好。”

欢笙道:

“好好好,还指着你给我传授经验呢,这些就下回来说,现在快去吧,你们家那位眼睛瞪起来能把我这院子烧咯……对了,前几年,你们府里书房不就烧过一次大火又重建,当时吓坏我了呢,天天问十三爷,他也不说,还好你没事”

云烟正披衣穿了鞋,将胤禛的帕子塞到袖口里,忽然听到这句,一下愣了。大火?四宜堂被烧掉过?胤禛……心脏一阵阵揪着的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欢笙看她道:“怎么了?”

云烟回过神来,拉她手笑道:“没事,你快睡吧,我走了。”

欢笙点点头。“好”

云烟终于出了屋子将她卧室门轻轻合上,又走到门口,抬眼就见胤禛负着手依然站在月光下——

他的眉宇间沉静的像个得道高僧,好似在等待着天荒地老,奇异的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让人安心又敬畏的气质。

这个男人,却是深爱她的。万水千山,沧海桑田,站在此处,只是为她。

他徐徐转过脸来,那样晶莹的面目,笑了。

云烟迎上去,三步两步的跳进他怀里,胤禛将她一提抱在身上道:“我们走咯”

云烟赖在他宽阔温暖的怀里,就是一路被她抱出十三阿哥府的。上了马车,胤禛就狠狠亲她一会,松开道:

“舍不得出来吧?”

云烟用手指轻轻刮着他脖颈被她咬的小牙印处,嗔道:

“你害我被欢笙取笑呢你还说,脸都掉地上了”

胤禛吸了口气,大手搂紧她细腰戏谑道:

“那你就舍得你相公一个人在床上冷冰冰的睡不着?再说了,我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夫人?我要是不巴巴的赶早来接你,你这醋坛子要是误会了,还不要我命?”

云烟听了又要上去咬他颈子,胤禛却头一低,把嘴唇抵上来低声道:“往这咬”

云烟忽然静下来看着他,凑上去唇去,爱如珍宝的亲他一下。

“我说的都是认真的,只要你想清楚了,我都永远都支持你。”

胤禛轻轻抚摸她的眉眼,神情隽永。

“我懂你,你也懂我。这是人生最为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无价之宝。”

胤禛一路将她抱回四宜堂里,云烟一直笑着看着他帮她脱绣鞋,她竟然发现这个男人年纪越老,气质却越迷人,尤其吸引着小姑娘们的敬畏和爱慕,致命的毒药。

一个成熟男人给女人深沉的爱里,甚至有一种像父爱的东西,真是奇妙。

前半生,年幼丧父的阴影怎会想到在三百年的此处,却受到这样的疼爱。

而这个成熟男人,确是她看着从青春年少走到如今雍容持重的。这种女人心底某个角落里不由自主出现的隐秘的爱和骄傲,是别人不能体会的。

胤禛抬眼看她,刮了下她鼻子道:“又看傻了”

云烟娇憨的皱皱鼻子扑到他身上搂着他道:

“你如今到处走动,会不会有很多小宫女小丫头之类的看你或找你搭讪啊?”

胤禛骇笑道:“搭讪?你觉得有人敢么”

云烟蹙眉道:

“我有段没跟你出去了,我总听别人说你很吓人又可怕……当真是吓的连桃花也不敢来?”

胤禛脸有些绿:“哪个别人说我……很、吓、人、又、可、怕?”

云烟一下咬了嘴唇憨笑道:“没有啦,我只是觉得我相公这么迷人,小姑娘都会喜欢的。”

胤禛单手搂着她靠在靠枕上闭目笑道:“就你一个小姑娘都要命了,还要什么小姑娘,傻气。”

云烟特别喜欢他这一点,他在这方面总是很正经,无论她问什么,他从不会暧昧的让她不安心。

“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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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掀开眼睛看她,小嘴翘着,声音别提多软。他一把将她搂坐在腰上,正面相贴,完完全全拥抱起来。

云烟小手抓着他脑后的辫子,她特别喜欢抱着他的时候这样,会觉得特别安心。她总是会回想起那个趴在他背上的冰天雪地,永远不会忘记。

“胤禛,你想怎么做?”

两人抱坐在帐幄里,胤禛缓缓松开些她身子,让她与他对视。

胤禛缓缓道:“我很少与你说我朝堂上的事情,你也很少主动问。今天,我想主动告诉你一些事情,让你心里清楚。”

云烟微笑着看着他,点点头,手也放到他掌心里,两人十指交握起来。

胤禛继续道:“如今的政局晦暗不明,要说朝野支持率最高的是老八,要说目前看起来最像的又是老十四。老三编书,我呢,参禅。但要说和皇阿玛的情分,除了老二,老三和我自然比其他人要先。”

云烟点点头,轻轻道:“我记得你在狮子园里与我说过,因为你皇额娘的关系,你小时候常常在你皇阿玛身边,后来,又在他身边成长过一段才去德妃娘娘那。”

胤禛捏捏她手心赞许道:“是的,所以要说情分,除了老二,我算是最多了。如今皇阿玛年事已高,为老二和兄弟阋墙之事万般痛心,迟迟不愿意再立储君,恐怕就是怕储君再被环伺再重蹈覆辙,加上……恐怕他也未必真的已经决定了人选。皇阿玛御极一生,高深莫测,如今每个人都想揣摩圣意,但都捉摸不透,不过是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来制造声势。所以……”

云烟把他大掌捧起来贴在脸上,静静的看着他。

胤禛道:“所以,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我参禅悟道未必不好,暗地里得力的人我也一样控制。步军统领隆科多是我皇额娘的亲弟弟、四川总督年羹尧是我门下的奴才。隆科多控制着紫禁城,年羹尧掌握着三十万大军的粮饷,还有一切我布置好的东西,剩下最重要的一样……”

说到此处,他微微停顿一下,像是他们之间常玩的模式,似乎再等她回答。

云烟垂垂眼睛抬起看他,轻声道:“皇上对你的肯定”

胤禛紧紧搂住她将唇抵到她额头上道:

“对,这个位子我必须得到!不说皇权社稷,只说合府小家,不论是老八还是老十四……如果我输,我第一个保不住的恐怕就是……”

云烟默默道:“是我,甚至是你的生命,全府上下的安危。”

古来皇家骨肉相残,玄武门之变,成王败寇,她虽然不博古通今,总是听说过的。

胤禛看她眼睛郑重道:“狭路相逢,我没得选择。”

云烟用尽毕生力气点点头,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仍然笑了。

“做你该做的,我想你已经想好了。”

胤禛忽然笑起来,低头在她耳边唧唧呜呜的耳语了一阵。

云烟大为惊愕道:“这是……如果……”

胤禛冷静道:“没事”

云烟咬着唇蹙眉喘息道:“这太危险了……万一稍有差池……何况……她怎么可能……”

胤禛沉稳道:“已经办妥了,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云烟缓缓看他眉宇间道:“你是喜欢她的吧?”

胤禛点点她额头无奈道:“你又胡思乱想”

云烟坦然道: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那晚站在巷口亲眼目睹你纳侧福晋时的婚礼……”

胤禛的鹰眸缓缓睁开,怔怔的看着她,握着她的大手也不自觉的越收越紧。

云烟的口吻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尘封的往事。

“你每一次穿喜服的样子都很好看,我站在人群后一直看你,你没有看到我……她的红盖头被风吹掉了,被你抓住……我看到你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

胤禛的喘息有些重,心也被灼痛了。

他的眉头皱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似笑非笑?”

云烟点点头微笑道:“从来没与你说过,觉得没有意义。如今说出来,也松快了。”

胤禛忽然道:“我眼睛不好,有近视你却忘了么?”

云烟愣了一下道:“忘了”

胤禛复杂的看着她,把她搂进怀中。

“那一次,千错万错都是我,但理由很简单,我只是想让你过完那个冬季,没有悲伤的把病治好。而我终于知道,不论何时,你终究不是要离开我。”

云烟闭目靠在他怀里叹息道:“都过去好些年了。你看起来是个最聪明的人,其实如何这样傻,烧四宜堂做什么。”

胤禛从上到下抚摸着她脑后的长发。

“我早对你说过,谁也不是你。再多的女人,也不会有人像你这般懂我。而我也是懂你的,不论你信不信。以后不会了,不会再让你伤心。”

康熙五十八年夏日,雍亲王府侧福晋年氏在相隔多年后再次传出喜讯,嫡福晋纳拉氏将其照顾的无微不至,雍亲王胤禛赏赐无数,时常探望,一时间和和美美,整个年家风光无量。

云烟待在欢笙小院里乘凉,穿的比在四宜堂还松快,两个姐妹一人靠一个藤椅,中间放一个小桌,又放着云烟和欢笙一起做的水果冰碗,两人手里打着云烟顺手从胤祥书房怡心斋花园里扯的芭蕉扇,正在说笑。

云烟用芭蕉扇掩着嘴,小声在欢笙耳边嘀咕了句。欢笙脸一红,就用芭蕉扇拍她一下。

云烟笑得前仰后合,又眨眼小声道:“我说的是真的嘛,定期忆苦思甜有助渡过感情疲劳期,何况你也有你的优势,放眼这府里所有女人,谁有你了解他的生活?谁了解他自小长大的酸甜苦辣脾□好?你要发挥你的长处~”

“说什么那么开心呢,大老远就听到了”院外传来熟悉的男声,声音里都带着笑。

欢笙一惊,脸也红了,窘迫得看着自己一身家常单衣,发髻也没梳,忙去拢头发,就想站起来往屋里跑,云烟忙拉住她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胤祥说话着就从院门口进来了,身后没带小厮,面上精神好一些,脚步也比冬日好很多。

云烟拿着个芭蕉扇对欢笙故意眨眼笑道:“你们家十三爷也太小气了,就从你们花园里扯了两片叶子就巴巴的跑来了”

欢笙脸微微还有些红,见胤祥进来忙起身来拉着衣襟不说话。

云烟倒是看出端倪来了,这丫头小时候是个欢乐性子,跟她在一起也爽朗,这长大了,一跟胤祥在一起倒紧张得放不开了。

“就听你们在埋汰我,就隔了个花园,你们这如何这样凉快?”胤祥带着微笑走过来,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出些炫丽的色彩。

欢笙忙乖顺的给胤祥请了安,让他坐,又要去拿杯子给胤祥沏茶。

胤祥眼尖的看着小桌上的水果冰碗道:“给我也来一碗这个吧,如何你们自己吃了,就私藏着不与我呢?”

云烟笑道:“好小气人,为一个冰碗,受好大委屈。”又抬眼去看欢笙再去看胤祥。

“欢笙一早就做了,还说下午热的时候去怡心斋找小扣子送一碗给你呢,但你膝盖不好,虽然天热,她也不放心你用多了。”

胤祥听了看看欢笙,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声音里带些柔和道:“给我盛一些吧,我少用些”

欢笙听了脸有些红,显出小女儿的娇态来,柔顺的点点头忙进屋去盛。

这会已经有了最原始的小冰箱,叫冰桶,但大多只有皇亲贵族里用。云烟从府里特意给欢笙带来了一只,外面用的黄花梨木雕刻精美,里面包的铁皮,放上冰块,不论是做冰碗,还是冰镇汤汁,好不滋润。

冰碗里放的西瓜、水密桃、黄桃、葡萄、点缀几个殷桃撒上碎冰,徐徐的冰霜气缭绕,分外可爱。

欢笙给胤祥端了冰碗来,胤祥让她也坐,她就又端了把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下来。

三人围在一起吃冰碗,说说笑笑,说起许多从前的事情,仿佛又像是当年情景。

不知不觉过了几个时辰,直到胤禛进了院子几个人还在笑。

最后,四个人一起决定就在欢笙小院里吃饭。

欢笙还到厨房去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云烟不太会做,欢欢乐乐的跟去打下手说要学了回去做给胤禛吃。

胤禛和胤祥倒占了她们的藤椅聊天,好不自在。

这个夏日里,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真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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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澜澜在此预祝大家新年快乐,2012年爱情事业双丰收,老少全家都幸福!

183 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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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足珍贵

因着快到康熙帝御极一个甲子,朝臣提议为庆祝六十年大庆要重修庙宇,佛慧万民。雍亲王胤禛一贯参禅悟道,佛家造诣在诸皇子内最为突出,康熙问及他的意见,他便主张修葺京城西山大觉寺,康熙帝允,此事全权交由他办理。

云烟时常往欢笙那去玩,时常旁敲侧击说些夫妻相处之道,又跟她学学做菜的手艺,甚至连这年除夕的时候,云烟也没待在四宜堂里,却跑到欢笙这里,两人一起还带着胤祥家的小阿哥弘晈小格格钦月一起包饺子,弄得一头一脸都是面。

等胤禛胤祥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花猫似的小女人带着小萝卜头下饺子吃,甭提有多逗乐。

欢笙似乎又显出小时候的欢乐性子,小院子比从前热闹很多,连胤祥来的也多了,有时用完饭胤禛接云烟走了,胤祥偶尔也会留下来。

康熙五十九年五月份,雍亲王府侧福晋年氏不负众望,产下一名小阿哥,雍亲王赐乳名为福宜。

此时又到了入夏的时候,云烟拉着欢笙做菜,她闻了油星子味忽然开始犯恶心,嘴巴一捂就躲出去。

云烟一愣,放下铲子也跑去,见欢笙正在门外呕的厉害,又没见呕出什么来,心里一喜,忙上去帮她顺气。

“欢笙……你是不是……有了?”

欢笙脸立马红了,啜诺道:“我……我……不知道……”

云烟眼前一亮道:“你这个月的月事来没有?”

欢笙摇摇头。“过了快十天了……”

云烟的心一下笑开了花,握着她的手就道:“走走……进屋歇着……我去找大夫”

欢笙还有些忐忑,总说等等看。云烟说等什么呢,早点找大夫看了安心。

云烟轻车熟路的找了小扣子请大夫来,待大夫来了只轻松一诊脉,喜脉!

这下可把云烟乐坏了,欢笙也抱着云烟喜极而泣。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云烟深深的为欢笙高兴。对她来说,这是毕生的心愿,她终于,有了自己深爱男人的孩子。

云烟忙叫小扣子去书房告诉胤祥,又拉着大夫问东问西,比自己的事情还要谨慎。

胤禛带着胤祥进来时,云烟正问完问题,她抬头见了胤禛就让他给大夫打赏。

胤禛愣了一下,拍着胤祥的肩膀笑个不停。胤祥忙说,我来我来。

云烟蹦到胤禛身边去推他,胤禛止了笑就无奈的去点点她鼻子,云烟趁机咬了他指头一下,搂着他笑的开心。

这厢胤祥已经送了大夫走,过去和坐在床头的欢笙说话,欢笙红着脸低着头应声。

自欢笙怀孕,云烟几乎把四宜堂里的好东西都要搬了去,胤祥也拨了两个小丫头来照顾欢笙。

夏天的时候,胤禛就带着云烟到圆明园避暑,她还不放心欢笙,隔三差五往外跑,结果这男人竟然还有些吃味,云烟又哄着他。

一日清晨,胤禛一醒来就说要带云烟去个地方,云烟揉揉眼睛哼了一声又睡着了,胤禛大为无奈,上去闹她。她一抗议,他又变本加厉,结果两人皆是闹得一身汗,抱去洗了澡上来,两人才更衣打扮清爽。

待手牵手出了园子,看着天气晴好,阳光和煦,也不用马车,两人骑了夜狮就出去了。

云烟搂着胤禛,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云烟看着熟悉又不太熟悉的景色愣愣的被胤禛从马上抱下来。

山麓的那座依山而建的恢弘大庙庄严又华丽,哪里是记忆中破败的模样?

胤禛笑着牵她往山麓去,两人刚走到门口拾级而上。修复的山门为一三间歇山式建筑,上面是木结构的斗拱和屋顶,下面是砖石结构,开拱门一,上有匾额“敕建大觉禅寺”。

山门左右有撇子墙,拱门下,一个久违的身影已经在门前迎接。

那人眼若秋水,佛根深种,任凭岁月过去,精致的脸孔上散发着越发沉静的颜色。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云烟愣着看他,胤禛捏捏她掌心,她回过神来。

“迦陵……”

胤禛笑道:“如今该叫迦陵大师了,日后这大觉寺的住持就是性音,你说好不好?”

云烟自然由衷高兴,但一转念那白须苍苍的老主持……

迦陵性音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静静合掌道:“师傅已经圆寂了”

胤禛帮云烟捋捋发丝道:“我领你进去看看”

云烟点点头随胤禛进去参观重修后恍然一新的庄严寺庙,山门后中路第一殿天王殿内有弥勒佛金身雕像和四大天王像,已被修复,从东到西分别是左右碑亭各一,西面是公德池,公德桥,在向西是钟楼和鼓楼。

穿过天王殿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供的是三世佛,大雄宝殿北就是云烟曾经冒着风雪来把曈昽安放的无量寿佛殿。

两人手拉着手进到殿里,殿内焕然一新,烟雾缭绕,连佛像金身也熠熠发光,云烟的眼睛一下看到佛座下一对憨态可掬的娃娃,心也颤了,仰头就看胤禛,他点点头,拉着她上前去。

两人都轻轻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大日如来金身大像下祈祷。

待睁开双眼,胤禛又去握住云烟在身侧的手,一起看着娃娃轻轻道:

“娃娃在这还有我们的家也在这,日后你随时想来住都可以。”

两人从无量寿佛殿旁小门往南路一岔,竟然进入了一个清幽小院。

古朴熟悉的建筑,熟悉的玉兰树,以及……匾额上俊逸的字体——“四宜堂”!

夏日的午后,阳光灿烂,绿树成荫,院里放着两把藤椅,小桌上放着香茗。

云烟站在玉兰树下仰头动容道:“你连玉兰也带来了”

胤禛点头微笑道:“这是我们的另外一个家啊,今儿就住下了,想住几日住几日。”

云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男人,随着岁月的流逝,对她的心却显得更加珍贵。

屋里的设施一应俱全,几乎比照府里的陈设,虽不能说像府里那样华丽,但也足够舒适淡雅。

云烟随着胤禛在寺院里吃素参禅,终日夫唱妇随,每日早中晚三次必要去无量寿佛殿里给娃娃上香,一连住了几日才回了府里。

西征前线传来消息,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在经过周密准备和劝说后,指挥平逆将军延信由青海、定西将军葛尔弼由川滇进军西藏。

八月,葛尔弼率部进驻拉萨。九月,胤祯命令延信送新封□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由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也因此威名远震,震惊朝野。康熙谕令立碑纪念,命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御制碑文。

一时间,朝野欢欣鼓舞,加上有心者暗地制造传言,所有局面益发显示着康熙要传为于立下军功赫赫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

胤禛急在心里,表面却依旧淡然。他平日里与僧徒来往得更加密切了,大多时间却不是在参禅,而是讨论政局和部署势力。

他每次去欢笙那接云烟都显出些疲劳之色,云烟知道他负担不轻,而欢笙也渐渐稳定了,她就隔几日去,多抽时间照顾自家男人。每日都抽空做点家常饭菜,渐渐厨艺也有长进。每天晚上在门口接他,到了家里又给他洗脸洗脚,松快松快筋骨,两人用了饭再早早的陪他上床休息,也算劳逸结合。

在胤禛的多次威逼利诱下,云烟只好又做了各样的胸衣,他甚至有天很有才华的忽然提示云烟,胸衣的形状如果稍稍改些纵着穿戴系带,可以作为亵裤,正好与上面用一样布料,成为一套。

云烟几乎要给自己的口水呛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简直要以为自己的夫君是穿越来的。

他怎么能想到这种内衣裤可以做一套?关键是四条系带内衣纵过来穿……每两条系带系起来挂在腰身上……这不活脱脱是现代的情趣内衣么。

云烟瞪了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最后他自己走过来抱她,她照着他颈子上就是一口,咬得他要收拾她。

云烟在他耳边哼唧道:“你老实交代,你这种不正经的灵感从何而来?最近有没有和什么小美人有瓜葛”

胤禛瞥了她一眼暧昧低哑道:“我有没有你不知道?”

云烟脸红道:“你讨厌”

胤禛将她一把抱起来道:“我讨厌,但你今儿必须把一套试给我看,见天的逗我,还往外跑,回来就说累,想睡觉,翘着嘴找我撒娇,今儿必须饶不了你,叫四爷也没用。”

“试”到最后,云烟终于同意做一套,后果自不必细说。朝堂虽然风雨无限,小家里还是变着法有滋有味的。

岁月对于历经磨难又爱意深远的两个人来说,每一天都弥足珍贵。

欢笙的预产期在第二年三月,可没想到快到年关时却忽然出了事。

一天夜里,云烟正在胤禛怀里正在熟睡,忽听到急急的敲门声,一下惊醒了。胤禛也醒了,摸摸云烟的头,明显有些不快的应了。

谁知苏公公口吻焦急道:“主子夫人,十三爷府里小扣子跑来报信,说是欢格格早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旦过的好吗?去哪里玩了?………澜澜也想过元旦也想出去玩,今儿字不多,大家将就看,明儿继续努力,爱你们,祝你们新年新气象!

184 卑微的爱

卑微的爱

正是夜半三更,胤禛带着云烟匆匆上了马车,云烟忙的几乎连衣服领扣也没系好,心脏砰砰乱跳,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如今欢笙才七个月,早产有多危险,简直不可想象。她感到心都揪在一起。

胤禛默默帮云烟颈下没系好的领扣细细扣上,握住她手沉声安抚道:

“冷静些,很快就到。”

云烟转头看着胤禛的眼睛,靠在他怀里,心稍安下来,剩下的就是焦急,焦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到了十三府的时候,云烟和胤禛两人几乎的跑着进欢笙小院的,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个院子这样远,这样偏僻和冷清。

夜半的院子里点着昏黄的灯光,有个小丫头端着满满的血水跑出来险些撞到进门的云烟,胤禛动作敏捷的将云烟身子一揽,抱到门边来才躲开。

里屋里时不时隐约传出阵阵凄惨的叫声,血腥味弥漫着,一片狼藉的混乱。

云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看到这样场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这个时代的生产尤其是女人的鬼门关。

胤祥已经来了,坐在外面的小厅里,这让云烟看到时稍稍为欢笙感到慰藉。胤禛拉着她上去与胤祥说话,云烟急急吼道:“昨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胤祥艰难道:“我也刚刚知道,说是起夜摔着了”

里屋里突然冲出一个两手血污的嬷嬷来,跪在地上。

“爷,怕是不成了,只能保小主子了!”

云烟听了两眼圆睁,脑海里都要炸了。“你胡扯!”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伸手去拽开披风塞到胤禛手里就往里屋跑去。

云烟猛地推开门就闻到室内浓厚的血腥味,小丫头手中狼藉的热水盆,血红的帕子,手忙脚乱的嬷嬷不断叫着用力,而欢笙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挺着大肚子,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云烟冲到床边去握住她的手,不断的叫:“欢笙,欢笙……”

欢笙很费力的才微微张开眼睛,苍白干涩的嘴唇动动。“云烟……姐……”

云烟不知道不过是一天没见,她如何变成了这样,泪已经毫无知觉的掉下来,她顾不上擦,死死握着她冰凉的手颤声道:

“是,云烟姐来了。你不要怕,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欢笙喘息摇头道:“我……可能……不行……救救……孩子……”

云烟泪如雨下道:“不!你别放弃,千万别,还有机会,你要听话!”

“嬷嬷,情况怎么样?!孩子出来多少了?”

接生嬷嬷一边擦汗一边道:“看着是难产,估计只能看看保住小主子!”

云烟看到她的态度禁不住有些愤怒道:

“女人的命就不值钱吗?难产你就不想想办法吗?”

如果欢笙是出身高贵的嫡福晋侧福晋,她还敢这样脱口而出吗?如果欢笙是胤祥心肝宝贝一样的女人,她还敢这样说吗?

可惜她不是,她只是个包衣出身的小奴才,跟在胤祥身边二十多年也不过是个地位不比婢女高多少的小妾,还不得主子的宠爱。

接生嬷嬷一时有些哑然,不知道她身份,看打扮也不像福晋,只能讪讪道:

“这不是……在想办法么……”

欢笙微弱的痛吟着,还在配合着用力,另一个接生嬷嬷进了来,又开始接过血帕换洗帕子。

云烟冷静些回身开始叫丫头道:

“怎么没有人熬参汤,再端些热水来,大夫来了吗?怎么说?”

小丫头端水进门回慌道:“刚来,在屋外和四爷十三爷说话,奴婢这就去端。”

云烟看了一眼欢笙狠心放开她手,去摸杯子,拿炉子上的水壶倒热水来,她总觉得欢笙渴了,或许喝些水会有些力气。

好容易倒了水,她捧着杯子不顾手上烫的通红就开始吹,可没法让她喝进去,她又掏袖子里的帕子吸了水往她唇上沾水,不住的鼓励她。

欢笙神智清明些,冰凉的手死死抓住云烟,眼眶有些浮肿,张张苍白的嘴微弱道:

“云烟姐……万一……答应我……首先保……孩子……”

云烟的心都在滴血,她死死咬着唇轻轻点下头才放开她手到床尾去。她知道孩子对欢笙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她毕生所爱男人的孩子,比她的命,还要重。

云烟跑到床尾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欢笙流的血太多了!孩子竟然出了脚尖!

这样下去,孩子会窒息死亡的!欢笙也会流血而亡!

眼看换人已经来不及,云烟白着脸厉声向两个嬷嬷道:

“你们不要以为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婢妾,死活毫不相干,今儿你们要是能让她们母子俩平安,雍王府就保你们全家衣食无忧,你们要是不用心救人,死一个你们都别想好过!别看我,我不是谁,雍亲王胤禛就在外面等着,你们好去问他,我说的话算不算!”

也许云烟的样子吓到了她们,两个妇差忙战战兢兢的点头大肆忙活起来,慌忙的叫欢笙怎么用力,连洗帕子的动作也明显要比开始利索多了。

云烟去帮欢笙擦汗,握着她手又不断叫她,让她别睡。心里也乱如麻,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上天总是如此残忍,孩子不过七月,危如累卵。

欢笙一边死命用力,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从眼角里溢出来,像是拼尽了生命的最后一分力量。她脸上散发的义无反顾的美彻底震碎了云烟的心。

随着一声微弱如猫的啼哭声,孩子终于出来了!

两位嬷嬷若释重负的大喊:“生了!小阿哥!”

“啊!不好了,大出血!”

云烟看到欢笙如死灰一般的脸,浑身都在发颤,她听不到自己在大喊什么。

“快止血!快救她!”

“止不住!”

小丫头手忙脚乱的端药来,云烟去喂欢笙,她开始往外吐,喂进去的很有限,她也越来越虚弱。

心就像被钢针在戳着,她觉得一切都像一个恶梦,醒不来的恶梦。

欢笙动动嘴,云烟扑到嬷嬷面前去抱孩子,那么小,像只小老鼠一样的早产儿,连哭也哭不动,眼睛都没张开,像是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

云烟把孩子举到欢笙面前去让她看,她很努力的看到他,然后眼睛里溢出一丝光彩来,竟像是回光返照。

“云烟姐……原本……我以为……他会在康熙……六十年出生……想让他小名叫……六十……”

云烟的泪痕交错,心也空了。“对,他叫六十,就叫六十!”

欢笙继续勉力道:“可他才七个月……我又要不在了……我怕他活不过……”

云烟死死道:“不!不许胡说,你们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欢笙笑了,显得很美。

“云烟姐……如果我不在了,你能……帮我照看六十吗?除了你……我真的好不放心……我知道他太弱了……只要能多活一天……我都感谢你……”

云烟抱着孩子,死死抓着她逐渐冰冷下去的手已经泣不成声,只能点头,不断的点头,混乱的脑海忽然想到一件事。

“我……我去叫十三……胤祥,胤祥!!!谁,快出去叫十三爷进来!”

屋里的小丫头已经慌忙的跑出去叫人,古代的男人是不能进血房的,可是如今怎么办?

欢笙摇不动头,只能勉力撑着最后一口气道:“不……帮我跟……十三爷说……让他和福晋恩爱到老……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还伺候他……”

胤禛胤祥冲进房来的时候,欢笙刚刚闭上眼睛,眼角挂着一滴泪,就像睡着了。

云烟抱着孩子帕在床前放声大哭起来,连襁褓中虚弱的小老鼠此刻似乎也哭起来,两人的哭声显得那样凄惨。

她不知道自己的怎么出来的,又怎么到了怡心斋,只知道身后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抱着她,连着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欢笙的六十。

云烟泪眼朦胧的抱着孩子在他怀里道:“他叫六十……我要带他回府”

胤禛沙哑道:“好,我去和老十三说。”

云烟摇摇头。“我去和他说”

胤禛点点头,整个将她和孩子抱起来,进了内厅里。

胤祥坐在窗前藤椅上,双眼俱是血丝,通红的吓人。云烟见了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却稍感安慰。

他会为欢笙掉泪吗?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一个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奴才死了,他会为她心痛吗?

云烟抱着孩子走到他面前,将小小的襁褓放到他怀里。

“你看看他吧……欢笙说……他小名叫六十……让我来照顾他……我会把他带回去……还有……她还留了句话给你……”

胤祥看着怀中皱皱巴巴如小老鼠一般的孩子,眼眶中的泪像一颗水珠般垂掉下来,落在他身上。

“她说什么?”

云烟闭上眼,泪水流过面颊。

“她说……让你和福晋恩爱到老……她……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伺候你”

185 男人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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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离开十三阿哥府的时候,云烟蓦然想到,每个深宅大院里,每个阿哥身边都有像欢笙一样的丫头,命如蝼蚁。她们出身卑微,没有爱宠,但也有自己执着的真心和情爱,只是,一旦无人珍视,终究化为尘土。

十三没有错,欢笙也没有错,那么,是这个时代错了?

如果欢笙不是胤祥自小跟着长大的奴才,她如何会这样痴心痴念的用尽生命爱他。如果不是这个时代对人性的束缚和奴役,她如何这辈子无怨无悔,连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去伺候这个男人?

襁褓中的小六十不过只有七个月,俗语说七月死八月活,所有人都怕他喂不活了。而云烟抱着小小的六十在他的母亲尸骨未寒的这个料峭寒冬里,连泪也来不及流,只剩衣不解带的照顾,几乎连眼睛也不敢眨。

胤禛连夜找了可靠家奴里的乳母来,云烟仔细挑了两个看着干净安分的留下来喂六十,让她们住在西厢房里,皆不给出门的。

待彻底喝饱奶后,他才睁开眼。他有一双琉璃珠般的漂亮眼睛,轮廓上有着遗传自爱新觉罗家男人的那种似曾相识,眼角眉梢里还有欢笙小时候那种灵秀。

他像一只小老鼠般,连哭声也是喵呜喵呜的,可怜的没有力气。一双大眼睛在袖珍的小脸上显得特别明亮,安静下来似乎就盯着云烟和胤禛两个人的脸看,怯生生的。

老十三府里小扣子送来了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还有一只长命锁,说是欢笙临走前做好的,人已经妥善下葬,锁是胤祥给的。云烟捧着东西,潸然泪下。

正值寒冬除夕,云烟抱着虚弱的六十无法亲去墓前祭奠,靠在胤禛怀里,泪似乎氤进了他胸口的衣衫里,这个世界只剩这个男人的手臂一直默默为她们牢牢的遮风挡雨。

六十的身体很虚弱,饿的又快。云烟没有带过这么小的婴儿,每天夜里几乎都要起夜多次,她睡不好,他也一样。她多次让他去佛室睡,或者她带着六十去厢房睡,他都不同意。两人几乎像寻常夫妻一般,小心谨慎手忙脚乱的照顾这个孩子,幸而小六十显得很乖,也不爱哭。

康熙六十年大庆,康熙帝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整个世界都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乐和喜庆撒满了这个年代,在这样欢欣热闹的时候,只有乳名的七阿哥福宜刚来到五个月就无声无息的走了,就像没有来过,而雍王府里却铺天盖地的迎来了喜气。

三阿哥弘时大婚了,御赐嫡福晋为栋鄂氏,尚书席尔达之女。

这是雍亲王胤禛第一个成年儿子大婚,他四十四岁,儿子娶了儿媳妇。

雍王府婚宴那日,云烟抱着六十在四宜堂里听到轰鸣的鞭炮声,兰葭兰夕要去关窗,云烟说不用。

云烟抱着六十走到窗口去听热闹的人声和鞭炮声,六十竟然笑了,唇边还浮现两个小酒窝。这个孩子,出生丧母,却比谁都要爱笑。不会说话,却像什么都懂。

几个月下来,他依旧很小,甚至赶不上普通孩子的大小,只是从一只小老鼠变成一只小猫,安安静静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双干净的大眼睛里让云烟每每都想起当年那个琥珀色眸子的皎皎少年和他身后那个单纯的贴身小丫头。

六十又睡过去,云烟将他轻轻放在摇篮里。这个精美的小摇篮还是胤禛亲自设计后让工匠做的,这是老十三和欢笙的孩子,是他们俩最亲的人的孩子,也像是他们的孩子。

云烟仔细交待让兰葭和兰夕看着,就出了四宜堂。自从欢笙去了,抱回六十没日没夜的照顾,她几乎没有踏出过四宜堂半步。

今日,是胤禛三阿哥弘时的好日子,也是雍王府的好日子,她应该去看他一眼的,看一眼这个接了儿媳妇的男人,跟他说声恭喜。

整个大门口都是水泄不通,前厅里都是前来喝喜酒的皇室宗亲,达官显贵们。云烟远远站在门边,看着站在热闹大厅里的他。

人们都说,优秀的男人如美酒,越陈越香。

他一身亲王的吉服蟒袍,显得成熟又贵重,内敛的嘴角上没有笑,眼睛里却明显是喜悦的,融化他一贯冰冷严肃的容貌。偏头与人说话的时候,眼角上浮现的细纹比前两年又更明显了。

他的身边站着雍容华贵的嫡福晋纳拉氏,还有今日大婚的三阿哥弘时的生母侧福晋李氏,今日的新郎官三阿哥弘时,也出落成花季少年挺拔模样,对比起他阿玛来,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云烟不由得想起弘晖,那个孩子已经二十多岁了,可他为何要游历大江南北,却不娶妻生子。他从小就有李太白一般的情怀,如今鸟归山林,是否也是乐事。

大家真的都不再年轻了。连孩子们都长大了,成家了。

要说自己的身份,其实也和欢笙一样,甚至出身地位更低,只是如果没有胤禛的爱,她终究会到山水田园里终老一生,看他成就帝王青史,娇妻美眷。

可是,她终究拥有这个男人的一颗真心。幸也,不幸也?

二十多年过来,云烟在任何角落都曾静静凝视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成了她的爱好,每每都有不同的感受。

云烟没注意到的时候,忽然发现胤禛已经交待完什么,冲着她靠的门边走过来。

她知道怕是这个眼尖的男人已经看到她,不想太惹眼,便低头往偏厅隐蔽处移了几步。

再回头,那人已然施施然笑着走到面前了,俊挺的眉目上散发出成熟的味道。

胤禛自然的去拉她的手低声道:

“怎么出来了?”

云烟推推他手故作严肃道:“王爷庄重些,都是接儿媳妇的人了。”

胤禛笑得更厉害了,拉起她手放到嘴边狠狠亲亲。

云烟静静笑道:“恭喜你,胤禛,我真为你开心。快进去,我回去了。”

胤禛闭了闭眼,沉默的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舍,拉着她的手还不肯松开。

他一抬手就去推偏厅的门,拉着云烟闪身进去,两人又紧紧拥抱在一起。

云烟将头抵在胤禛怀里笑,胤禛勾勾她脸蛋低声问怎么了。

云烟柔声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巴巴的在这种时候还依依不舍”

胤禛在她耳边模糊的咕哝了一句,云烟踮起脚搂着他颈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替他理理精美龙纹刺绣的领口。

“去忙,我回家等你,还有六十。”

胤禛扶着她的腰肢,点点头低声道:“好”

康熙六十年春天的雍王府,如春风吹过般,好消息接二连三。

由于元寿和天申两个小阿哥在乳名下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一岁,胤禛正式为他们取名为“弘历”和“弘昼”,报入宗人府玉牒。

云烟第一次听到胤禛给两个小阿哥起的大名时,一遇到弘历两个字,内心就一阵熟悉,她努力回想乾隆的名字,总记得他就是叫弘历。

难道那个她当年亲手参与接生的婴儿,那个缠着她放风筝,爱在玉兰树下捉迷藏的红嘴唇小男孩,就是日后的乾隆帝?是了,本来从理论上说,这宅子里每个小阿哥都是有可能是乾隆的,因为他们的阿玛就会是将来的雍正帝。

后院的侧福晋年氏和三阿哥弘时屋里的通房丫头钟氏接二连三诊出了喜脉,雍亲王胤禛又做阿玛又做玛法,雍王府当真是从未如此香火鼎盛,在康熙御极一个甲子这一年,当这样的喜讯传到宫里,也是让康熙欣慰不少,龙颜大悦。

四川总督年羹尧因保证西征军队后勤工作有功,政绩出色,再次奉诏进京,康熙帝御赐弓矢,封为川陕总督,成为名副其实的边陲大员。

因为孩子的关系,雍亲王胤禛时常到侧福晋年氏屋里去探望,她在府里的待遇和受到的照顾也是超出寻常的。

历史的脚步都在按着既定的道路前行着,不管内里如何波涛汹涌,落于史书上,不过寥寥数语。

小六十将作为侧福晋年氏所出的八阿哥,这是胤禛事先与云烟商量过的,这也是如今唯一皆大欢喜的安排。不仅成为了雍王府名正言顺的子嗣,更让年家一族风光无限,也同时给了小六十一个很不错的出身,也为六十将来在这府内的地位打下了基础。

小六十一天天在四宜堂众人悉心的照料下成长起来,渐渐开始像个正常的婴儿了。满人都说父不抱子,但胤禛每天回来都是要亲自抱抱六十的,这样的感情连对从前所有亲儿子也是没有的。他与十三,胜似亲兄弟,他对六十,更胜似亲子。

四宜堂内平时每天也会给六十准备着新鲜的牛乳,以备不时之需。她用草图画了奶嘴奶瓶的样子,胤禛就让人特地去做了一个紫檀的小奶瓶回来,只是到底不如现代橡胶型的好用,偶尔夜里用来哄哄孩子倒还可以。

六十午睡睡醒后依依呀呀的,云烟想他怕是饿了要奶吃,就把他抱起来哄,用准备好的奶瓶放到他嘴边给他吮着止止哭,准备给他叫乳母。

胤禛正巧进门来,见云烟给六十喂奶,沉静的侧脸上挂着笑。自从欢笙走后,很久没有见她这样舒心的笑。

胤禛走到云烟身边去,从她身后圈住她腰肢,头也依偎着她,一齐看小六十。

云烟低着头就笑道:“回来也不吭声,今天累不累?”

胤禛亲亲她耳朵,低沉道:“还好,就是要随驾去热河行宫了,怎么好?”

云烟噢了一声,似乎在思考。

可胤禛见她只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年纪一大把了口吻里还像是吃味的很,完全和他低沉的嗓音不搭调。

“我就知道……”

云烟回过神来哎呦了一声,在他怀晃了晃身子,头顶也去蹭蹭他下巴,这是他们多年常用的小动作。

“还冷面雍亲王呢,我这不是在想么,我肯定也不想与你分开嘛,但六十还太小了……天天要吃奶……要人照看着……”

胤禛抵着她耳边呼吸也变得重起来,模糊道:“我也要”

云烟脸一下红到脖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耳垂也被他一口含住了,他圈着她的手臂就移上来把六十接着要往摇篮里放,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六十竟然也乖,竟然不知怎么又睡着了。

云烟羞恼的不行,把手中紫檀木奶瓶就转头作势往他口里塞,人也想逃跑。心知自从把六十抱回来的几个月,又忙又累的,把某人饿坏了。

“给你还不行么”

胤禛敏捷的一下抓住奶瓶放到一边去,又勾手捞住她腰身将她捉回来紧紧搂在怀里低哑道:

“你知道我要什么”

云烟跺跺脚压低声音道:“大白天的你别闹,把六十闹醒了……”

胤禛暗哑道:“乖”

他把云烟从怀里扭过身子来,双手都被他捉在身后不能动弹,大手已经去解她胸侧衣襟的纽扣。

云烟羞愤的在他怀里挣扎着,胸前越发有些颤抖,粉面桃腮的一张小脸靠在他肩头喘息的像个猫儿。

“六十在呢……你快放开……”

胤禛灵活的手掌已经一把拉开她里衣,赫然露出里面桃粉色的挂脖胸衣来。

自从有了胸衣后,胤禛很喜欢,就要求她一直穿这个了。

他拨开她内衣,俯下头颅一口含住她的时候,她差点叫出声来,咬着唇嗯嗯呜呜的喘息,不知是抱住他的头好,还是推开好,呼吸似乎都被他咬住了。

她眼角余光朦胧的看向摇篮去,身子却已经被他整个腾空抱起一下压进床帏里去,大手一挥将帐幔拉上。【快速查找本站请百度搜索: 三联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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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我

胤禛就伏在云烟身前用双手揉搓着她白皙浑圆的一对玉团,如婴孩般贪婪的轮流吸吮着嫣红可爱的粉尖,还不时的抬起长长的浓睫深邃的墨瞳深深看她,让她面红耳热,浑身如过电般热得一片酥麻,眯眼之间,午后帐幔上袅娜的影子也变成了缠绵暧昧的情人手。

云烟看着胤禛凑上来的近在咫尺放大的英俊脸孔,半闭着眼睛与他缠绵亲吻。而他的手在身下已经将她剥得只剩一套内衣亵裤。

云烟睁开眼喘息发现他着火般的眼神,咬唇还有些挣扎道:“……六十会醒……”

他低哑的命令她看他,只见他大掌顺着她身前凌乱颤抖的肌肤一路揉摸向下,在白嫩平坦的小腹肚脐逗弄了一下,按在小巧的三角小裤上,另一手已然去抽了自己腰间玉带,又去撩自己的蟒袍前裾。

“你乖”

云烟一下偏过头去剧烈喘息着,胤禛一手霸道的分开她双腿,另一手拉掉她腰上亵裤系带,还没等她吭声,拉下自己腰间里裤就情难自已的一股脑冲进去了。

云烟还没完全准备好,又疼又涨的一下咬上他肩头,身下也本能的紧紧抽搐起来死死箍住他,刺激得他更深入,几乎同时听到他重重的倒抽了一口气。

这样仓促而隐忍的激情让两个人浑身都在战栗,在帐幄里呜咽着喘息,又紧紧的交缠。

胤禛危情的面颊上覆着滚烫的汗珠,有一滴甚至沾到了他浓密的睫毛上,他隐忍又炙热的眼神一直看着她,精壮肌肉上的汗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滑落在她胸口上,整个男性身躯不知道有多么性感又迷人。

她整个身子已经被他的冲击抵到床头再不能退了,她迷蒙的仰头看他的眼睛,抬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和耳畔,被他狠狠的吻住,自己柔软纤细的身上也全是汗,两人的汗水全部交融在一起。

云烟一直咬唇屏息承受着他积压了几月的力量,喉咙中依依呀呀的猫吟声又不敢发出来,整个帐里都是彼此最亲近的声音。

她受不住了只能咬他,泪水都涨得溢出来,双手紧紧搂在他宽阔的背脊上,颤抖着将自己敞开给他,觉得肺腑都被燃着了。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唤云烟,她的世界只有他,五彩的烟火在脑海中炸裂,彻底将她淹没。

收散的时候,云烟幽幽睁开眼,见胤禛还趴在她胸口白嫩蜜桃上轻轻舔吸,爱宠的眼神看了让人心间砰然一动,低沉沙哑的声音也是。

“我的……”

云烟欢爱过的神色越发娇媚,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小声道:“坏人”

胤禛单手撑起背脊来抵到她面上沙哑道:“今晚上非让你叫好人”

云烟羞恼的推他,他嘶了一声,云烟才看到他那肩头都有几个她咬的牙印子,又心疼起来去轻轻抚摸。

“是不是很疼?”

胤禛拉过她手指亲亲,低哑道:“你怎么咬我都高兴”

云烟推开他精壮的胸膛,就掩着胸口低着头靠起来,想找内衣。结果又是他递上来暧昧道:

“那套薄纱的怎么不见你穿”

云烟拽过胸衣捂着胸前,嗔道:“越老越不正经”

这个男人可听不得老字,整个人都绷着脸压过来从鼻端里哼道:“老?”

云烟立刻笑着讨好的捧着他脸颊道:“不老,我家老四最好”

胤禛眼神一暗道:“你再说一遍”

云烟用鼻尖贴住他高挺的鼻端,呢喃道:

“你自然是我男人啊,我们家的老四,四爷~”

胤禛终于笑了,吻住她。

“我喜欢听你这么叫我”

两人终于收拾好从床帏里出来,都日落西山了,奇异的是六十这小家伙竟然一声没哭。

云烟顾不上拢好头发就跑到摇床前看他,见他已然是早就睡醒的样子,睁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乐呵呵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烟的脸一下有些烧起来,虽然知道才几个月的孩子哪里算上什么小人儿,但总是觉得有些做贼心虚。

胤禛倒是从身后笑眯眯的走上来,将小六十抱起来又去搂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不到半月,胤禛就要随驾去热河行宫避暑了,而两人商量再三也不能带着小六十颠簸,或者留他给下人照顾,云烟决定留在四宜堂里。而胤禛可以带着弘历和弘昼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一起去狮子园陪读,看能否借着机会让他们见到康熙,或许有机会获得康熙的喜爱。

对于感情这样好的两人来说,除了中间失散,多年平日里都是形影不离的,哪里有这样分离。临行前都是难舍难分,耳鬓斯磨。

云烟给他细细的打点行装,又叮嘱他路上注意防暑。胤禛不舍她和孩子,也是百般宠爱。

六月里,胤禛就带着弘历和弘昼随着康熙圣驾出发去热河了。

云烟带着六十在四宜堂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他病了,或有丁点闪失。夜里睡在空荡荡的大床上,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春夏秋冬,自己有多么熟悉这个男人的臂弯。这样的怀抱,几乎就是她的港湾。

不过三日,她正抱着六十哄着,兰夕就领着小福子进来喜道:

“夫人,主子来信了!”

云烟有些诧异,不过刚走几日,如何就有信笺。将六十交给兰夕,坐到窗下去看。

信封上只有四个字:“爱妻亲启”,笔笔都是他俊逸的字迹,饱含情意。

拆开信来看,一笔潇洒的蝇头小楷写到:

“吾之爱妻,为夫正在遥亭,一切安好,尔可安好,六十可好?

虽暑气渐甚,但切莫贪凉,入夜休要蹬被,起夜须要披衣。

夫亲笔”

云烟有时也会恍惚,这样真实的男子,这样家长里短的丈夫如何与历史上的雍正帝是同一个人?可忆起他从前赈黄河,整贪官,扈从猎,威仪容,又不再疑惑。

细细看着这简短却唠叨的家信,触目这样情真意切的字句,嘴角翘起来,心里的甜蜜也慢慢化开来,暖暖的比夏日阳光还要好。

她从未给他写过信,毛笔字仰仗他手把手教过些,总觉得拿不出手来,千言万语也只能给他写些家长里短,信刚寄出,就收到他第二封来信。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夫已行至花裕沟,赋诗一首,呈爱妻一笑:

早行晴野树如烟,日出东山映绣鞯。寂寂荒村临水际,翩翩飞鸟向云边。

空濛朝露侵衣润,艳冶闲花入目妍。扈从銮舆承色笑,欣随豹尾快扬鞭。

夫亲笔”

云烟见了诗句中他贯爱为她嵌入的“云烟”二字,以及艳冶闲花、承欢笑颜等字样捂嘴笑起来,提笔回信问他艳冶闲花长得什么模样,如何感想,是否心猿意马。

云烟边写边笑,把兰葭和兰夕笑的眨巴眼,六十倒是不知怎么手舞足蹈起来,小手动啊动的。

一封封的家信,一笔笔的情意,不论停泊在何方,这个男人终究心中有家。他到了热河,到了狮子园,行围打猎,每隔几日都会有书信回来,相思无限。

中元节时他带着弘历弘昼上了狮子岭写下:

“晚登狮子岭,四望净云烟。叶落瘦崖树,雨过响涧泉。人颜移岁月,秋色老山川。令节须酬赏,天空月正圆。”

他的信中说康熙在山庄观莲所第一次见到了两个小阿哥,与弘历说起论语,他对答如流,皇阿玛看起来对弘历印象很好。

云烟看着信恍然大悟,历史的大戏随着康雍乾三帝的会面真正拉开了序幕。

四宜堂里的生活很安稳,小六十也越来越好带,只是先天不足,总显得比一般婴儿弱小,乳牙也一直没长。兰葭和兰夕两个丫头越来越会照顾孩子,云烟也开始学着给小六十做衣服,一针一线的虽不熟练,但也满满情意。

桂花飘香的时候,康熙回銮了,而胤禛也回家了。

接到他信笺后,估摸他在第二日上午就会到家,云烟内心自然喜悦非常,整个四宜堂也都欢乐起来。云烟带着兰葭兰夕不仅将屋里床铺皆换洗布置一新,自己也到浴间里好好洗个香喷喷的澡。

谁知,两三月未归的男人竟然踏着夜色进府了。

当他猛地推开浴间门的时候,惊得浴桶里的云烟还来不及扭头,就已经被一双熟悉大手按在光滑的颈背上。

一双被晒成蜜色的大掌,策马持鞭的手指上起了薄茧,手间还有一枚翠色玉扳指冰凉冰凉的,牢牢扶在她白皙的颈背后像按摩般揉捏着,低沉道:

“爱妻别来无恙?”

云烟猛然自浴桶中回过头来看他——

他明显被晒黑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蓄起了胡子,脸上的线条显得更瘦而有力,精神倒是极好,一双黑曜石般的鹰眼炯炯有神,一身风尘仆仆的贴身行袍显得极为帅气,更有成熟遒劲的男人味。

两人一下拥抱在一起,云烟上身的水珠都被他身上衣袍吸干了,小巧的玫瑰色花瓣还凌乱的粘在白皙秀美的背脊上。

她将头深深埋在他胸膛里,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干净又熟悉。他拉起她的脸看他,目光刚碰上,两人一下深吻起来。

胤禛的大手深深插到她脑后湿漉漉的长发里,随着深吻的动作不断在她白皙纤细的背脊上拨弄梳理,另一只大手扼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紧压在自己身上。

他唇上冰凉的胡茬刺的她又痒又麻,有一种奇异的快感。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要吸干的,完全付于对方,两人才停下来,唇还连在一起喘息。

她微微垂了眼睫,喘息着将白皙的手臂交缠在他身上,帮他一件件脱了袍子,他进来抱她坐在浴桶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无限情衷。

待他抱她出了浴桶用浴帕一裹就进了卧室床里,屋里已经静悄悄的,连六十也早被丫头们抱出去了。

红烛帐暖,锦被丝滑,胤禛抵在云烟耳鬓哑声道:“想不想我?”

想不想他?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她一直垂目看着他细细吻她身上的专注表情,那刚毅完美的唇瓣上覆上胡子,更显得有侵略性。而他故意用男性的胡茬刮在她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让她喘个不停。

她浑身香汗的趴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嘤咛的喘息,渐渐学着他一样亲吻他,脸颊上都是甜蜜的笑。她亲吻他窄腹下时也彻底焚毁了他的理智,这是他一直想的,她就真给了他,然后微微张着红唇无辜的吐出两个字来:“不想。”

他如何能饶她?显然,她也不需要他饶。

云烟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了,她搂着他精壮宽阔的背脊埋在他胸肌上轻轻磨牙,觉得弹性比之前更好了,果然行围打猎这种野性的运动还是很适合男人的。

胤禛喉咙里哼了一下,轻轻掀开一只眼皮,大掌又滑到被下去捏她身子,沙哑道:

“打今儿起,这两三月的你全都得给我补回来”

云烟捶他抗议道:“为什么不是从昨儿起?”

胤禛闲闲道:“因为昨儿你说不想,今早上最后哭的时候才说想的。”

云烟气结,抱着被子转过身去,身后人又搂上来耳语轻蹭。她低语说某人的胡子特别有男人味,把某个人得意的说就留着好了。

待两人梳洗起来,胤禛好好的抱了抱六十,发现两三月不见,他重了些,虽然不会说话,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已经会认人了。

很快,六十也正式有了自己在王府中的身份,不用在终日躲避于四宜堂内。雍亲王府侧福晋年氏出八阿哥,雍亲王胤禛取乳名福惠。而抚养之事则以侧福晋年氏产后身体不适为由,由指派妇差代为抚养。

那日,云烟让两位可靠的乳母抱着孩子随胤禛从侧福晋年氏房里走一趟,算个形式。幸而六十先天早产,外形大小上也说的过去,与正常的婴儿也不分伯仲。话说回来,其实也是场面事,隔三差五总免不了要送去给她瞧瞧。

到了欢笙的祭日,已经落雪了。云烟抱着六十随胤禛乘马车去了城郊墓地看她。他们到的时候,那孤零零的小墓碑前已经撒满了纸钱和祭品,雪也被扫干净了,附近雪地里的脚印还能模糊的看见。

云烟眨眨眼,似乎面上湿了。她知道,是胤祥来过了吧。欢笙的母亲去的早,父亲娶了新妇,怕也是记不得她的。

这个男人,还是记得你的。不枉费你伺候他二十多年,爱他如命。

苏公公和张公公两人把带来满满的祭品摆好在墓前,云烟将六十抱到墓前,微微揭开点襁褓上的锦缎,轻轻道:

“欢笙,我带六十来看你了,你看他当初那么小点,如今长的和普通孩子差不多,已经是雍王府的八阿哥,日后,我们也会竭尽全力给他最好的,你放心吧。”

六十天真无暇的双眼只看着云烟眼里的泪水,却不知道她为何流泪,胤禛帮她们打着伞,一边将六十襁褓上的盖布耷好道:“今年过年,让老十三看看六十吧,欢笙一定也这么希望。”

云烟默默点点头,道:“嗯”

这一年春天,胤禛在圆明园设宴接驾康熙,特地带了弘历一起去,祖孙三代一起在牡丹台赏花,弘历的表现很得康熙喜爱,胤禛便建议让弘历随侍康熙读书,他欣然应允,将弘历带入宫中。

岁月似乎能掩埋一切的喜悦和悲伤,唯有当下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说来也像冥冥中的命运,小猫一样的六十自从挺过康熙六十年,便渐渐长出乳牙来,会爬会动,会发出的第一个音是“嘛”。人们多说,贵人语迟,六十的一切好像终于赶上了正常孩子的进程。

雍亲王胤禛非要自得的说,这是阿玛的“玛”。云烟笑着不与他争辩,古往今来,古今中外,婴儿会发出的第一个音大多都是“妈”,只有满人叫额涅(额娘),如此困难让小婴儿怎么会学,倒是阿玛好学了。

六十长的雪玉可爱,小手小脚粉团一般肉嘟嘟的,眉目间和弘晖小时候倒是很像。每每云烟说起这个,胤禛也点头。

六十每每趴在云烟怀里就“嘛”“嘛”的发音,云烟就教他叫妈妈,他咧着小嘴越叫越熟练,口水也滴在胸前围兜上。

长了乳牙的小六十喜欢啃东西,胤禛再去逗他,他便抱着他食指啃起来,待抽出来两个小牙印加上口水,又是云烟的事。

四十五岁的雍亲王胤禛步步为营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他的冷酷与杀伐也绝不会带入四宜堂里,他的心是暖的,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云烟发现胤禛年纪越大却恋家起来,自从六十会叫阿玛起,他们已经几乎忘了六十是十三的孩子。每次胤禛回来家,带着六十坐在床上一老一小弄个拨浪鼓就能玩一气,也不知道他们语言如何能相通。

胤禛随扈出行的夏日里,侧福晋年氏更加主动遣下人来四宜堂里来抱福惠过去看看,这本也无可厚非,毕竟场面上总是要的,只是后来她将六十抱回的时间都越来越迟。

187 琢磨不透

琢磨不透

太阳快落山了,兰夕从院外又转回来,在外厅绕了一圈又转出去,兰葭也在门口探看着。待兰夕皱着眉又转回来,两人眼神一碰,就想蹭到小书房门前去。

雍亲王胤禛的小书房是不给下人进的,钥匙一直都是在云烟这里,多年来也只有云烟进来收拾。他不在家的时候,平时她也很少进来,只有收到他来信给他回信时过来坐他桌椅,用他的笔墨纸砚,此时更有种亲切感,仿佛他还在身边。

云烟正在给胤禛回信,隐约见门外两个丫头晃来晃去,便放了笔站起身来走出去。

两个丫头一见她走出来,兰夕便忍不住开口道:“夫人,王爷还有多久回来啊?”

云烟走到窗前去,侧了脸浅笑道:“怎么?想你们王爷了?不怕他回来训人?”

兰夕一跺脚:“哎呀,夫人,奴婢是说,你看后院年侧福晋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兰葭接着道:“兰夕的意思是说,年侧福晋最近抱小阿哥抱的越来越勤了,送回来也越来越晚。”

兰夕连忙道:“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云烟看着窗外,默默点点头道:“知道了”

兰夕见她不说什么,咬唇依旧焦急道:

“她若真想把小阿哥抱回去养不还回来可……”

云烟转过身来笑笑道:“没事,她那样聪明好身份的人犯不着去捋虎须,惹得王爷不开心。”

兰葭点点头,又拉拉兰夕手,思量着小声道:

“想来她们也是不敢轻取妄动的,虽然王爷不在家,但管家在,嫡福晋也在,年家虽红,说到底也依旧是王府门下奴才,王爷没同意抱回去养,给谁十个胆子也不敢擅自决定的。”

兰夕听了似乎放下点心来,但继续道:

“奴婢见过年侧福晋几次,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也不像厉害人,但那双眼睛着实显得楚楚可怜又勾人,对了,还有她的声音,不对,是语气,怎么听都有三四分……”

云烟正在拨弄窗台前花草,随意道:“什么?”

兰葭似乎也明白过来,接道:“……像夫人?”

兰夕一拍她手。“对啊,你也觉得?”

云烟手一顿,转过身来蹙眉道:“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兰夕拉着兰葭道:

“奴婢不敢说假话,真是有的。其实不是声音像,就是语气有些像,不信夫人问兰葭,她也这么感觉的。”

云烟目光移到兰葭脸上,兰葭点点头。

“说不上来,声音如果只有一两分相似,那语气加上三四分,的确是有点像了。”

云烟听了蹙眉没说话,细细回想见过她的几次,只觉得美貌和柔顺的确比较出众,甚至有几分像侧福晋李氏年轻时的样子,而声音语气她确实没有注意什么。

她看看天色缓缓道,

“差不多该送回来了,如果没回来,你们就带着温嬷嬷去接,六十该饿了。”

兰葭和兰夕一听,立马笑逐颜开道好,麻溜的出去看了。

说来也巧,远远的就看人来了,兰夕第一个要跑上去,兰葭眼尖一拉她道:

“那个抱着小阿哥的不是侧福晋年氏?她怎么亲自抱来了?”

兰夕也看了看道:“不好,她不是真来要孩子的吧?”

云烟走出来轻轻道:

“真敢要就不会送回来了,你们带温嬷嬷一起去院外接吧,她还不敢随便进四宜堂。”

兰葭兰夕叫了厢房的温嬷嬷一起出去,在院门口接了六十抱回来。

六十作为体质较弱的早产儿到了一周半才断奶,刚开始吃些米糊和蒸蛋,再配上牛乳,如今长的白白胖胖越发招人爱。

待云烟把小六十抱到手上,看他咧开笑的小鲫鱼嘴叫“嘛”“嘛”,又笑着给他擦擦嘴角,一边道:

“说什么没有?”

兰葭和兰夕摇头道:“什么也没说。”

云烟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只逗着小六十玩,不再说什么,连晚上给胤禛回信,也只字不提。

胤禛信上写到小四阿哥弘历陪伴在康熙身边很得喜欢,连在围场表现亦很出色。康熙又将日常批阅奏章、引见官吏的“万壑松风”殿旁的三间小殿“鉴始斋”,赐给弘历作为读书之所,赐予他多件御笔墨宝,常带着弘历在身边说话不离左右。

夏日的暑气刚刚褪去,云烟早晨起来正在给六十整理胸口的长命锁,他却忽然脆生生的叫了声“啊嘛”,唬了云烟一跳,谁知道一抬头看还真的是他阿玛。这小娃娃平时不爱说,关键时刻特会讨好卖乖,正适合胤禛这种阿玛。

而这人,总爱这样出其不意的突然跑回来吓人呢。

云烟埋在他胸膛里,他唇刚蹭上来她就被他唇上的胡子扎的痒痒的笑,伸手把他脸推一边去。他又作势去蹭小六十,把小六十也蹭蹭嘤嘤的用小手推着他躲。

胤禛捏捏云烟下巴哼声道:“不是说喜欢我留胡子吗?你们再不待见我,怎么不现在就进房帮我刮了。”

自从他留了胡子后,更显得威严不可亲近,云烟又爱他这成熟雍容的男人味,又怕他扎人痒痒,真真矛盾。

云烟哪里不懂他意思,瞥了他一眼就笑,见他又凑过来,一转念便主动抱了他脸,把他唇推向另一边,吧唧一下亲在他光滑的侧脸上。

胤禛瞪着她又好气又好笑,她就笑着趴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扶着中间的六十。六十睁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嘴巴里咕噜咕噜,坐在胤禛腿上笑。

胤禛抱着六十移到小榻上,拽着云烟正面搂到双膝上说话。云烟脸有些红的掐掐他道:

“别为老不尊啊,都做玛法的人了”

三阿哥弘时房里的丫头钟氏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升了侍妾,他亲自起名为永绅,嫡福晋董鄂氏又刚生了个小格格,如今,他已经是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的老男人了。

胤禛哈哈一笑,双手搂着她后腰将她揽得更近的道:

“抱你和抱六十有区别么?”说罢还回头看了看旁边爬的正开心的六十。

云烟感到腿间硬挺分明故意蹭啊蹭的,而六十还在身边,立刻红了耳根推他小声嗔道:

“不要脸”

胤禛笑着哑声道:“全天下就你敢这么说我”

云烟也笑了,搂住他颈子在他耳边亲昵道:“你想我了?”

胤禛把脸颊搁在她颈窝上嗅着她身上的气息,紧紧搂住她腰。

“等六十大一些,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这样到处跑了。”

云烟心间一软,唇也亲在他颈间的动脉上。

“嗯,等六十大一些,我天天陪着你。”

胤禛低笑起来,笑声醇厚又好听。他有趣的比了比小指头的手势道:

“最好变成这点大,就揣在荷包里,栓在我腰带上走哪带哪。”

由于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回京述职后并没有被封太子,而是又回去军中了,雍亲王胤禛的心定了许多,命令年羹尧密切注意十四阿哥胤祯的动向,而他又在圆明园设宴,接了康熙和弘历到园子里游玩,很是父慈子孝。但康熙帝的精神明显不如前几年,回到畅春园不多日,却在初秋染了风寒便留在园内休息。

宁静午后,侧福晋年氏正坐在屋内铜镜前顾影沉思,忽听屋外囊囊的靴声和此起彼伏的甩袖打千声,有些慌乱的扶鬓理发站起来迎上前去屏息请安,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后背一阵阵发紧。

“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雍亲王胤禛负着手缓缓踱进内室来,桌上的鸳鸯香炉徐徐的冒着烟,他的神情看不真切,声音也喜怒不辨。

“起吧”

雍亲王胤禛走过去,在室内小桌前的红木圆凳上慢慢撩开袍裾坐下来,戴着翠玉扳指的手也放在红色暗花织锦的桌布上。

侧福晋年氏屏息起身来,垂首恭敬的跟在他身后,去桌上小心翼翼的为他倒茶后再退到一边,两只纤白玉手紧紧攥着帕子。

雍亲王胤禛状似专心的扶着手上的扳指,室内一时寂静,连外厅的奴才也出去了,仿佛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他忽然偏头启唇缓缓道:“本王回来你不高兴吗?”

侧福晋年氏立刻惊得跪下禀道:“请王爷恕罪,几月未见王爷,不知王爷驾临,未能准备迎接,妾身欣喜又紧张,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雍亲王胤禛缓缓转过身子来,沉默的抬起食指轻轻勾起她尖尖的下巴。

侧福晋年氏一惊,觉得下巴上都是火热的触感,无意识的随着他暧昧的动作柔顺的抬起年轻美丽的脸颊来,紧张的垂着睫毛,心砰砰砰直跳,红晕迅速的漫上来,鼻息内都是他身上好闻的成熟男人气。

雍亲王胤禛的大拇指轻轻捏着她精致的下巴,似乎在端详她的脸,低沉道:

“你进府也有十年了吧?”

他这种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最适合在情人耳边低语,侧福晋年氏听到他带着平和的语气,内心不由得柔情万千,情不自禁柔柔的抬起水盈盈的眼睛看他,轻轻道:

“回王爷话,妾身是康熙五十年九月二十日进府的,王爷记性真好。”

他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从十年前见他一身亲王喜服沉默寡言起,十年风浪走过,他蓄起了胡子,却完全无损他的英俊,更显出成熟的稳重,而举手投足间沉淀的气质更加让她捉摸不透,又更加想要靠近。尤其是靠近那双黑如深潭般的眼睛,那里像一个深深的漩涡,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这样的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十年了,她依旧看不透。

“你去四宜堂做什么?进府前没有人教过你规矩?”

侧福晋年氏正在怔忡中,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淡漠又简洁的话来,让她浑身打了一个寒颤,顿时醒过来忙叩首请罪,泪水也顺着眼睫流下来,梨花带雨的趴在他靴子边。

“王爷恕罪,妾身没有进去……只是在院外送了福惠……妾身只是真心喜欢福惠,以后再不敢了……日后一定谨慎从事,再不逾矩,请王爷责罚!”

雍亲王胤禛显然喜欢柔顺乖巧的女人,他将她娇小的身子扶起来,竟然抬手勾了她脸上泪珠,可他的威严却让她紧张的厉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温柔,或者说,好像没有这样过。

“好好的哭什么呢,你这几年在府里做的不错。”

侧福晋年氏听到他的话,娇柔的抱住他的腿,几乎像伏在他大腿边嘤嘤道:

“爷,妾身自入王府便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只愿王爷日日欢颜,愿王府蒸蒸日上,愿……”

雍亲王胤禛似乎无意的拨了拨她耳上三连排的精致耳环,淡淡道:

“愿什么?”

侧福晋年氏爱怜的仰头看他,贝齿咬着唇道:“愿……”

雍亲王胤禛站起身来,微微躬身俯视她自下而上仰着的娇美脸颊,缓缓道:

“愿为皇家开枝散叶吧?你去四宜堂,不过是想要我也给你个孩子。”

康熙六十一年秋,侧福晋年氏再度传出喜讯,年家在雍亲王府的荣宠似乎也达到顶峰。

十月,康熙帝命雍亲王胤禛等视察仓储。

十月三十日,雍亲王胤禛四十五岁生日在府里又热热闹闹的做了一回宴席。

十一月初,康熙帝在南苑打猎,风寒复发,回到畅春园养病。雍亲王胤禛日日请安,亲侍汤药。初九日,因冬至将临,命雍亲王胤禛到天坛斋戒,以便代行祭天仪式,同时自身也宣布斋戒五日,不接奏章。

胤禛显然十分担心康熙的身体,不想离开畅春园,但祭天斋戒势在必行,他打点好畅春园的一切才回来府里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这样的天坛祭天意义重大,云烟心里是明白的。这两年来胤禛与康熙走的越来越近,康熙对胤禛也比较满意,连天坛祭天这样的重要仪式也由他代理足以证明分量,只要不出差错,这形势越来越有利于他的接位。

云烟在家里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又给他迅速打点行装,叮嘱他注意保暖不能染风寒。此时的六十已经会歪歪倒倒的走路了,简单的句子也时常蹦出来几个,趴在胤禛怀里,俱是欢颜。

胤禛这一年真是很忙,云烟也带着福惠走不开身,可这次胤禛甚至有些想带着她一起去的意思,云烟笑他不过五天而已,再说她若跟去如何斋戒,几番安抚最后亲自送他出门,临上马车前,胤禛亲了亲六十的小脸蛋,又搂着云烟狠狠亲了亲才上车去。

胤禛自上了马车已经开始频频与粘杆侍卫联系,收到隆科多传来的畅春园动向。等他到了南郊斋所,一边焚香斋戒,一边严密接手着畅春园动向,每日都给康熙送去问安折子,康熙的回复都是好多了。但实际情况却并不是很好,他每日都在屏息凝神中度过,夜夜不得安睡。

斋戒第四日,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正要入夜,身处南郊斋所的雍亲王胤禛忽然接到侍卫传来隆科多的密报。而这密报的内容却让他晴天霹雳,五内俱焚。

“万岁爷御前贴身侍卫于亥时接一名女子秘密入园,此女子容颜未见,隐约望之二十如许人,下车时只见左手指间戴一凤眼红宝戒子,尤为眼熟,慎之,慎之。”

188 最后的誓言

最后的誓言

北京畅春园·清溪书屋

云烟单薄的身子跪在御塌前的地毯上,她纤细的背脊挺的很直,嘴唇有些苍白,默默垂着眼睫,烛光下照映着一双苍白纤细的双手伏在双膝上,左手间那一只凤眼红包的戒子熠熠发光。

桌案边的鎏金龙纹铜香炉袅绕的冒着徐徐烟雾,弥漫着一室的龙涎香。

头发花白的康熙帝一身明黄里衣盖着被子躺靠在御塌上,一脸病中的憔悴之色,唯有一双饱经沧桑的双眼透露出他的意识依旧清醒,而帝王之尊让人汗流浃背的气势丝毫不减。

“你跟老四快二十四年了吧?”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回荡在寂静的暖阁里。

云烟身子一僵,声音有些微微干涩,垂目恭谨的答道:

“奴才回皇上话,是快二十四年了。”

康熙缓缓道:“你说四阿哥会在一炷香内前来闯宫么?”

云烟背脊上窜起一阵阵冷汗,不由自主的抬眼,却硬生生止住,不能直视帝颜,她知道他不会允许她回答不知道这三个字。

“回皇上话,奴才认为不会”她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却回答的很果断。

康熙又道:“朕与你赌的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你须想清楚再答。”

云烟忘了不能看康熙,她看着这个年逾古稀的著名帝王,几乎要被惊懵了,后位?与她有什么干系,她真的怀疑自己听错了,可转念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不过一瞬间,思绪已经变幻千万,又迅速垂下眉目。

“奴才认为不会。但雍亲王孝诚可鉴,就算赶来畅春园也主要因为担心陛下龙体。”

康熙忽然眯着眼道:“你知道你手上那只戒子是谁的么?”

云烟惊的一口气,的确觉得他的话题转移的很快,目光触及到左手上的凤眼红宝戒子上去,摆在膝上的手也僵住了。

“回皇上话,是……已故孝懿皇后。”

康熙呼出一口气来缓缓闭上眼睛,身子也往背后的枕上靠下去,额角有些汗湿的痕迹,整个人显得极其疲惫,再不是二十年前云烟所见的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康熙皇帝。

他苍老的轮廓中带着丝丝胤禛的影子,让云烟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心中恐慌却感到莫名的悲哀。

云烟见他不再说话,似乎像是要睡过去,惊得大气也不敢出,手脚都觉得虚软,仅仅凭着意志力直直的跪着。

“儿时两小无猜,朕八岁送与她,说日后娶她为妻。”

沙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暖阁里,康熙没有睁眼只是开口,却让云烟惊了几惊。

“十二岁,朕娶赫舍里为后,她再不婚嫁。二十四岁,朕接她入宫为贵妃,皇贵妃,她生命的最后一天,成为大清皇后。她不是第一个,却是最后一个。”

云烟屏息的听着这个头发花白的千古帝王一字一句的说起遥远的故事,他的语言很简洁,并不旖旎,却让她感到无比的震撼。他所有未说完的意思,她也都懂。

康熙,一个历史上最符合帝王恩宠雨露遍地的男人,竟然在历史背后,也有这样纯粹的故事。

寥寥数语,一个女人的一生。二十四岁,在这样的年代,真的太不可思议。

江山与妻诺,他选择了前者,最终却依旧完成了这个承诺,迎来的却是她的永远离去。可她终究是他的妻子,不是第一个,却是最后一个,也是他亲自许诺的唯一一个。

这样一颗戒子戴在云烟纤细苍白的手指上,忽然让她感到千斤重。

不知道何时,夜晚的天空开始飘雪了,这是康熙六十一年冬的第一场雪,雪花零零落落的飘在乘夜策马狂奔的人身上,辫上,竟像是染白了他的发梢。

当雍亲王胤禛骑马飞奔到京城西北郊畅春园的时候,他已经一身是雪湿的纵身跳下马来。

门前亲兵的火把下,他一身隆重的亲王衮服,厚厚亲王冬冠下的一双黝黑深邃的鹰眸几乎看不出情绪,只有袖中紧紧捏着玉扳指,能泄露出他极力克制的内心。

步兵统领隆科多已在园外等候,一见雍亲王胤禛在门前下马,两人对视了一下。

步兵统领隆科多正色做了个手势道:“雍亲王请,万岁爷等候多时了”

雍亲王胤禛点点头沉声道:“有劳舅舅带路”

两边的亲兵立刻立了兵器,任两人进去。

步兵统领隆科多和雍亲王胤禛相携走进夜落初雪的畅春园内,直奔东路清溪书屋而去。

路上无人,雍亲王胤禛偏头低声压抑道:“舅舅,那女子现在在哪?”

隆科多回道:“清溪书屋”

雍亲王胤禛不再说话,面上晦暗难辨,脚步走的更快了,完全不顾足下靴子湿冷,几乎是连走带跑。

就快走到清溪书屋门前,隆科多忽然伸手拉住他道:“四阿哥,她是?”

雍亲王胤禛抬眼看他,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没有认错。”

隆科多松了手,雍亲王胤禛大步走到清溪书屋门前把手的侍卫前道:

“圣上情况如何?本王已从斋所赶来侍疾。”

话音刚落,门里缓缓打开出来一个人,赫然是康熙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魏珠。在近些年,由于自小服侍康熙的太监总管梁九功与八爷党有些瓜葛,渐渐有些为康熙所厌,但终究有多年情分在。而魏珠则成为了新一代的贴身近侍。

魏珠走到门前躬身缓缓道:“雍亲王请”

雍亲王胤禛怔住了,眯着眼睛半晌没有说话,抬手正了正冠冕便提起步子坚定的跟着走进屋去。

屋里很静,靴子踩在地毯上那种沙沙的细微声音都能听得见。雍亲王胤禛随着大太监魏珠绕过外厅,一步步走到暖阁门前去。

门缝里露出暖黄色的灯光来,里面似乎有人在说着话——

康熙的声音很是沙哑,又带着威严的让人敬畏的随意,甚至还有一丝……亲切?

“你输了……他来了”

屋里很暖,却异常让人觉得冷颤连连,云烟紧紧揪着膝上的布料,慢慢侧首抬起眼睫,视野中的门被缓缓推开——雍亲王胤禛的高大挺直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他们彼此的目光在空气中相碰,短短的一瞬就像一个世纪。

什么也不用说了。

雍亲王胤禛大步跨过来,挨在她身边跪在康熙御塌前,什么话也没说,便重重的叩了个头。

世界就像静止了,没有人说话。

康熙缓缓眯着沧桑的眼睛看向跪在床下的两个人,半晌慢慢开口道:

“老四,刚刚朕和她打了一个赌……

朕说,四阿哥会在一炷香之内闯来畅春园……她说,你不会……如今,你说朕是该开心自己赢了吗?”

雍亲王胤禛脸色一凛,顿时明白了一切,他紧紧咬着牙关,缓缓抬起背脊来看到康熙的目光,开口的声音尤其沙哑。

“世间一切皆逃不过皇阿玛法眼,儿臣所做一切一力承当,请皇阿玛重责!”

康熙道:“百年后我泉下有知,你若登位后想给她改头换面封她做皇后,恐怕也不是奇谈吧?”

云烟明显身子一惊,抬眼看着这父子俩,历史扉页中的康雍两代帝王,再严肃的话题在真正位高权重的人嘴里问出来不过也如闲谈。

雍亲王胤禛紧紧抿着唇,双手在膝上捏握成拳,双眼中都是久未成眠的血丝。

“皇阿玛!”

真正让云烟彻底震惊的就是胤禛默认的反应,实际是,他们之间二十多年来从未说过什么登基什么皇后的问题。胤禛若是做皇帝,皇后理应是嫡福晋纳拉氏!这是毋庸置疑的!

云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她揪着自己膝上的布料的两只手都在发颤。

康熙闭目开始咳嗽,越咳越厉害。

雍亲王胤禛立刻爬起来,熟练的去捧床脚的金痰盂,又去帮他拍背,焦急的叫道:

“皇阿玛”

云烟不敢起来,也爬跪过去,见康熙吐了痰后,反射性的抽了自己的帕子递上去。几乎同时意识到皇帝一定不会用别人的帕子,被自己贸然的动作吓得后背一阵冰凉,立刻就要缩手,谁知康熙竟然已经伸手来接了帕子。

康熙渐渐平复下来,用云烟的帕子擦了擦唇角,目光移到雍亲王胤禛面上。

“你是怕朕临终前赐死她吧?在你们眼中,朕就是如此之君父,垂垂老矣,刻薄寡恩。”

雍亲王胤禛放下痰盂,依旧跪在榻前,他仰着头双眼赤红的看着康熙。

“不,在儿子心中,皇阿玛是千古仁君,名垂青史!”

康熙忽然道:“刚刚朕与她的赌注是,皇后之位。”

雍亲王胤禛不语。

康熙又道:“她明知道你会来的可能性更大,却要说你不会,却故意要输给朕。你说她算不算欺君?”

雍亲王胤禛一惊,手在身下死死的抓住云烟冰凉的手指。“皇阿玛!”

云烟浑身都在颤抖,伏□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默然道:

“奴才自知宁古塔罪籍,跟从四阿哥左右二十余年从未有一丝一毫肖想过皇后之位,也永不可能坐皇后之位,请皇上明鉴!”

句句肺腑,她不敢赢康熙,也不能赢康熙,更不愿赢康熙。除非,她真的想死。这一场赌局,哪有她赢的一丝可能?

孝懿皇后最终成为了大清皇后,哪怕只有一天,那也是因为她完全具备这样高贵的出身,她是康熙的表妹。若是换做八阿哥胤禩生母良妃终究是“辛者库贱妇”,而大清王朝的皇后又怎会让一个出身罪奴的女子来做?

只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胤禛,他竟然真的想过,给她一个世人公认的妻子名分。

康熙道:“如果你有,你便跪不到此处。”

他又开始咳嗽,咳嗽的越来越厉害。雍亲王胤禛慌的要叫太医,却被康熙打断,他挥挥手就着胤禛的手臂躺靠下来,眼神里有些浑浊,却继续勉力说话:

“老四你错了,朕要杀她,不必等到此刻。你既然敢把你皇额娘的戒子……惊世骇俗的戴在一个罪籍奴才的手上,不就是要告诉朕……她是谁么?”

雍亲王胤禛握住康熙有些冰冷的手,将头磕在床沿深深道:“儿臣谢皇父恩典!”

康熙一字一句道:

“她是你的奴才,你愿意便可以带她永居身边,但她不能是大清的皇后,绝不能!朕五十七年就准备好的遗诏,今日就可填上你的名字。但在此之前,朕要听你亲口答应,日后勤政爱民,保我大清江山永固,而她……永远不会是皇后!”

雍亲王胤禛紧紧握着康熙的手,沉默的侧脸上却失去了表情。

夜的寂静,每一秒都像吞噬心灵的猛兽。

云烟心急如焚,床下几近痉挛的手抓到他垂在身侧的另一手,死死的握住他。

雍亲王胤禛终于开了口,沙哑的声音很肃穆。

“儿臣爱新觉罗胤禛今日对苍天起誓,日后若继承大统,必朝乾夕惕,勤政爱民,保我大清江山吏治永固……而云烟永不为大清皇后!”

康熙缓缓合了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极为疲倦。

雍亲王胤禛默默道:“皇阿玛……”

康熙微微掀开眼皮,缓缓道:

“朕没有让她脱下戒子,已是给你们的最好答案,也是给你皇额娘最好的交待。”

他停了停,有些勉力的去脱手腕上星月菩提佛珠,掀开眼皮对云烟招了招手,只说了四个字:

“始终如一。”

云烟诚惶诚恐接下佛珠谢恩,脑海中回荡着这个帝王给她的最后四个字,而康熙也疲惫闭上眼睛。

“好了,朕觉得乏了,你带她去罢……隆科多带着老三他们也快到了”

雍亲王胤禛上去恭谨的给康熙掖了被子,拉着云烟叩首告了退,云烟感到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打湿,正要起身,发现腿已经彻底麻了,险些摔倒惊了圣驾,又是一阵潮涌的盗汗。

索性她还未歪倒,已经被雍亲王胤禛半抱起来,而康熙也似乎睡着了,没有睁眼。

云烟被胤禛半抱出来的时候,视野里的外厅是另一个世界,而她全身的手脚都在颤抖,整个人也像彻底虚脱了,失去了在康熙面前久久压抑的镇定,彻底软在这个坚实的怀抱里。

她一直是明白康熙用意的,虽然,她不知道原来她手中的戒指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她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仰着头与他的目光相遇,两人死死抱住一起喘息。

云烟,似乎在这样盛世王朝交接的可怕裂缝中,捡回了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也失去了一个本就不属于她的机会。

189 继位真相

继位真相

雍亲王胤禛拉着云烟走出来的时候,隆科多领着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二阿哥胤裪、十三阿哥胤祥已经进了院子。

雪已经下的很大,夜半嘶嘶燃烧的火把忽明忽暗,每个人的脸皆是铁青肃穆的。

整个门前的都静的可怕,风雪声萧瑟的比夜本身更加荒凉。

康熙病中半夜急召诸皇子齐集,除了五阿哥胤祺前往东陵祭祀,京城内三十岁以上的皇子都来了,其中甚至连长期失宠居于府内的十三阿哥胤祥也在,其余青年皇子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等也俱在园外。

这寓意再清楚不过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而刚从屋内出来的云烟更是如此,康熙怕是故意使隆科多报信给胤禛,用他的病危和她的性命,两者相加料定他必然以最快速度赶到,一箭双雕么,怕还不止。这个千古帝王,至死也是帝王心术。而今,他的脸色分明是个大限将至之人,她感到一阵阵的发冷和哀伤。

这是胤禛高高在上的君父,她丈夫的父亲,却从不是她的公公。可是,这个老人却终究没有让她脱下孝懿皇后的戒指,甚至还给了她一串他手上的佛珠,留给她四个字。

门外的七个皇子都看着走出来的胤禛,八阿哥胤禩和九阿哥胤禟的目光几乎同时盯着他身后,而他身后的云烟垂着头什么也不看,只跟着胤禛。

“皇阿玛如何了?”三阿哥诚亲王胤祉走在最前,盯着胤禛问到。

胤禛闭了闭眼沙声道:“在等你们”

隆科多与大太监魏珠率先进去禀报,胤禛没有再说话,带着云烟与他们擦身出去。可行到他们身边,云烟身前忽然被一个人的身躯一下挡住。

时光飞驰,连他们也四十岁了,可上苍对于养尊处优的男人来说总是轻饶些,岁月在他们脸上似乎并未留下太深的痕迹。

九阿哥胤禟铁青着脸轻轻道:

“四哥本在南郊斋所准备祭天,为何比我们兄弟更早出现在此处?皇阿玛所召名单里似乎也没有四哥。”

九阿哥胤禟率先发难之言分明在暗示胤禛不是奉诏前来,而是趁皇父病危抗旨闯宫,意图不轨。

雍亲王胤禛还未开口前,忽然有位轻轻的女声道:

“奴婢禀九爷问话,雍亲王是早在各位爷之前,从南郊斋所单独奉诏入园。况圣上正在暖阁等候,九爷可当面询问对证。”

他们的声音虽小,但所有话语一定一字不落的听到在场每个人耳里。

九阿哥胤禟瞪视着垂目福身的云烟道:“白哥!”

八阿哥胤禩轻斥道:“九弟!”

忽听到室内一阵骚乱,大太监魏珠和步兵统领隆科多都跑了出来喊:“快传御医!”

所有人的脸色都在瞬间白了,哪里还有人管九阿哥胤禟与云烟的对话,侍卫也忙去传太医,而皇子一齐上前挤去外厅,恨不得想要进暖阁去看,却被拦住。

几名太医很快到了,皆是汗如雨下的跟着太监魏珠进屋去,门又再次合上,只能听到轻微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别无他法。

三阿哥胤祉坐在厅外面色惨白,握着扶手的手指不断的敲击着,泄露了他心底的焦虑。七阿哥胤祐坐在他身边,扶着额头不说话。

八阿哥胤禩站在窗边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的羊脂白玉扳指却死死的攥着,九阿哥胤禟站在他身后,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暖阁的门。

十阿哥胤誐焦急的更加明显,他一圈又一圈的转,仿佛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焦虑。十二阿哥胤裪握着手中念珠站在一角,而十三阿哥胤祥则面朝暖阁门跪着,闭目不语。

胤禛拉着云烟出了清溪书屋的院子,匆匆往对面太仆轩奔去。屋外已经积雪不浅,夜黑风高,云烟双腿就像麻木了一般跟着跑,险些歪倒在雪地里,被胤禛一把抱起来跑进太仆轩。

太仆轩门前的侍卫显然是胤禛的人,有一个当值的宫女上来忙上来帮着开门,胤禛抱着云烟进了里屋去一下将门压上,死死抱着云烟靠在门上。云烟将头脸全埋在他怀里,浑身都在颤抖。

胤禛抵在云烟耳边道:

“你不要怕,这都是我的人,没人能进来,就在这里等我来接你。”

云烟咬着唇用力的点头,眼睛涩疼的像要裂开来。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夜,陌生的地方,她却必须放开他的手。

没有时间了,她必须坚强,他得立刻过去。

胤禛苍白的唇瓣,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深深凹陷的眼下都是一片乌青。他狠狠亲了她唇一下,就要拉开门出去。

云烟忽然拉住他手,已经被冻僵的手指将手腕上康熙给的星月菩提佛珠反手脱褪上他的手腕,她喘息的看着他。

“戴着,或许有用。”

胤禛看着她咬牙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云烟背靠在门上重重的喘息,整个人靠着门瘫软下来,滑坐在地上,觉得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狼藉。

康熙临危时的考验,苍老且青筋毕露的手腕,疲惫不堪的倦容,威严而随意的问话和告诫。他应该什么都知道吧,否则他不会说出“始终如一”这四个字来,只是这样多年的事情三言两语如何说完,只不过是那样些话,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了。

他这一辈子,太累了。

无数的后妃儿女,智擒鳌拜,平定三藩,剿灭葛尔丹,收复台湾岛……太多了,云烟只知道历史上康熙这些出名的丰功伟绩,却没想到自己要亲历他垂死的样子。

这一生,爱他,敬他,又怕他,惧他。

胤禛和他的兄弟们也是同样吧。

九阿哥胤禟叫她一声白哥,八阿哥胤禩看她的一眼,已然让她知道一切真的毫无退路。在皇家里,没有放弃这个词。只有隐忍和埋藏。

太仆轩里静的可怕,桌上的烛火燃着,烛芯已经很长了。

云烟搜刮完自己脑海中所有能记起的雍正,好像并不是一个风评很好的皇帝,最起码绝对比不上康熙和乾隆。这样风雪交加的夜里,这样如狼似虎的兄弟,这一场继位的硬仗似乎无法避免。

胤禛是做足了准备的,这畅春园里里外外有不少是他的人,甚至是隆科多,可他的准备里又有多少是康熙看在眼里,甚至一手掌控的呢。

胤禛的英武果敢隐忍多面是一柄双刃剑,康熙一定比别人看的更明白。这样吏治的河山需要他雷厉风行这样帝王,但也可能同时会让朝臣兄弟朝不保夕。

云烟不知道康熙在四阿哥胤禛与十四阿哥胤祯之间,是否也曾矛盾过。但不可否认的是胤禛可算是他除了废太子胤礽之外唯一的嫡子!

他病危之时,终究定下了胤禛,或许还有弘历。

但康熙还能苏醒过来吗?他要传位给胤禛的旨意还能否下达,这一切疑问都像个巨大的黑洞将云烟的思绪拖进去。但历史已经告诉她继位的就是雍正皇帝!只愿一切都按照历史的轨迹走下去,不要因为她这个异世灵魂的介入出现任何偏差。

不论如何情况,她都相信,她的男人一定可以战胜任何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云烟勉力撑着地爬起来,冰冷的地面让她浑身都冻僵了。她爬到床榻上去裹了锦被缩在床角,头目森森然。

她浑身都在细微的战栗,没有一处毛孔是放松的。在陌生的畅春园里似乎随处都是危机,而她的男人,却在对面的清溪书屋里。

她的思绪仿佛已经不由自主的打开门奔了出去,踏过狼藉的雪地,进入了对面的清溪书屋里……

天渐渐亮了,康熙的昏迷让几个太医束手无策,聚集在暖阁屋里不敢出去,隆科多和魏珠守在旁边,而一门之隔的屋外全是等候的皇子,渐渐开始躁动起来,要求见皇上。

不一会,隆科多出来宣雍亲王胤禛,其他皇子也想一同进去,但均被隆科多带着挡驾。

雍亲王胤禛进屋看到康熙昏迷不醒,又焦急的问了太医情况,心里已然凉了半截。

胤禛跪在康熙床前守着,深深凹陷的眼窝里已经干涩的失去了泪水,而康熙其间只醒过来一次断断续续说了:

“老四……弘……历……”

“善待……弘皙……”几个字,便又昏睡过去。

此时如若康熙不醒来,也没有时间去填写遗旨,这继位怕是一片刀山火海之势。雍亲王胤禛与隆科多低语一番,两人均是面色沉重,只能求助于太医,只等康熙能否有再清醒之时。

雍亲王胤禛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所有皇子都围上来问他,他也不说话,只默默跪下在门前数着手腕间康熙的念珠。

十三阿哥胤祥立刻跟过去跪在他身后,十二阿哥胤裪、七阿哥胤祐直到所有皇子都纷纷跟过去跪成一地等候。

魏珠出来,领着宫人去熬药送药,进进出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太监前来送饭,也没有人去动。

康熙还在昏睡,太医们已经忙了一天,而屋外的太阳已经渐渐西下。皇子们几乎大半日滴水未进了。

隆科多再次宣雍亲王胤禛进入时,引起轩然大波,各个从地上爬起来就要闯宫,被隆科多带着亲兵铁桶一般的挡回去,正在门前喧闹的一团乱。

雍亲王胤禛嘶哑的低声厉喝道:“皇阿玛还在,你们就要抗旨不成!”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九阿哥胤禟的脸铁青着,死死捏着拳头,被八阿哥胤禩握住。

雍亲王胤禛进了屋里,见几名太医已经面如死灰的眼神,而床上的康熙分明已经像将死之人。

雍亲王胤禛奔过去握住他苍老瘦削布满老人斑的手,不住的叫“皇阿玛”,眼泪从布满血丝的眼窝里奔涌而下。

康熙竟然在他不断的呼喊下,奇迹般的动了动眼皮,眼睛终于半睁开来。他的面容竟比平日里苍老十岁不止,青白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看着胤禛像是很努力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又去看他身边同样跪着的隆科多,似乎在跟他确定某种他早就交待过的事情。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最后一刻,雍亲王胤禛立刻转头道:“召!”

门被打开的时候,皇子们鱼贯而入,大步奔跪到榻前来。

康熙努力抬手与胤禛交握,用尽最后的力气勉力吐出字句来道: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即皇帝位!”

终于吐出最后一个字来,这位千古一帝就这样彻底闭上了眼睛,溘然长逝。他苍老的手也在胤禛手中彻底僵硬下去,像是永远沉睡过去,不问世事。

“皇阿玛!”

“皇阿玛!”

“皇阿玛!”

哭天动地的呼喊响彻了整个清溪书屋,满室的哀伤和痛哭,场面一片混乱。

太医们纷纷上去检视确认,终而全都嚎哭跪成一片,而隆科多此时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大行皇帝殡天!”

“奉大行皇帝遗命: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即皇帝位!”

九阿哥胤禟首先整个身子往后一坐,震惊着指着隆科多道:“本王根本没有听清,隆科多你胆敢假传遗旨是要诛九族的!”

十阿哥胤誐急道:“我只听到四和胤祯几个字,焉知不是老十四胤祯!”

三阿哥胤祉面上也失去了平日文学儒雅的样子,沉声道:

“十弟说的是,有何为证?!”

十三阿哥胤祥率先喝道:

“皇阿玛尸骨未寒,难道各位皇兄就要篡逆不道吗?老十三为证,刚刚明明听到,皇阿玛说传位皇四子胤禛!”

隆科多正色握住佩刀沉声道:

“不仅刚刚大行皇帝亲口遗命,今日一天召新皇入内三次也早有旨意,凡有抗旨者一律以谋逆论处!”

就在众人争论时,八阿哥胤禩扶额悲痛状背过身去,不发一言。

雍亲王胤禛跪扑于床沿一直握着康熙冰冷的手一言不发,此时终于放开来,抬袖去擦眼泪,缓缓转过头来站起身。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冷静而沙哑的声音异常肃穆,缓缓褪下手中佛珠,字字珠玑。

“这是什么你们肯定都认得,这是世祖临终留给皇考的菩提佛珠,皇考御极一生从不离身,留下遗命时已然赐予朕。今日皇考召朕入内三次,刚又亲留遗命,众人皆在聆听,而九门提督隆科多早接遗命……老九你要诛谁的九族?你们怕是都在九族里吧?”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清溪书屋里,深陷的眼窝,刚毅的双目,带着新皇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势。

“臣十三阿哥胤祥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十三阿哥胤祥率先跪下喊道。

“请圣上节哀!臣九门提督隆科多率京中所有驻军紧闭九门,力保圣上安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隆科多也正色跪伏于地。

胤禛挺直的背脊屹立于康熙床前一动不动,看着三阿哥胤祉也缓缓跪□来道:

“臣诚亲王胤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七阿哥淳郡王胤祐也跪下来,十二阿哥胤裪也挨个跪下来。屋内只剩坐着的九阿哥胤禟和站着的八阿哥胤禩和十阿哥胤誐。

八贝勒胤禩终于转过身来,伸手轻轻一撩袍子缓缓跪在七阿哥淳郡王胤祐身后,俯首沉声道:

“臣八贝勒胤禩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无悬念。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相继在八阿哥胤禩身边跪下。新的时代,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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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又累又冷,在太仆轩里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个白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浑身乏力,饥肠辘辘。

她爬下床,勉力往门前走去,轻轻拉开一点门缝,终究背靠着门扉不敢出去。

胤禛还没回来,而她的梦里却全是兄弟间争斗,康熙的垂死,全是凌乱。

她要等他回来,也许很快。她这样对自己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门前忽然响起脚步声,然后就是三声急促的叩门声!

“云烟”

是他!!

云烟的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转身就用力去拉开门扉!门栓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就像一下撞击在心里。

一身寒意的胤禛一把将她抱住,死死扣在胸口上。云烟牢牢的搂着他后背,整个身子都激动的发抖,苍白的指节抓着他身上的衣料。

胤禛嘶哑道:“皇阿玛……龙驭殡天了”

云烟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肩头痛哭,脸上成串泪水滴在他胸口的衣襟上,打湿了金龙的眼睛。

胤禛用拇指不断去抹她的泪,一边握起她手死死止着泪颤声道:

“我们连夜带皇考遗体回宫,已经布置好了,现在就走!”

云烟点点头,就被胤禛直接抱出去。

在太仆轩与清溪书屋之间的路上已经停好了銮舆,隆科多带着亲兵已经护卫左右。

云烟被胤禛抱上銮驾后,紧紧埋在他怀里,銮驾里不冷,云烟却一直在颤抖,泪渐渐停了,只剩下后背上是他的安抚。

“一切……顺利吗?”云烟趴在他耳边小声说,声音也哑的不成样子。

胤禛点点头说完把唇压在她面颊上沙哑道:

“我已让老十三和十六拿着令牌连夜去接管丰台和通州大营。”

云烟能感到滚烫湿热的东西不断流在自己面颊上的感觉,那是他的泪。

他的父亲死了,他最敬重又惧怕的父亲,他成为了新皇帝,这样的痛楚,这样的泪,有太多意义。

相携二十几载,她从未见他流过这么多泪,从不知道他也会微微颤抖,会痛的这样无法忍受。

谁还会相信,他的痛,是超过继位欣喜的。

云烟紧紧依偎着他的脸颊,任他滚烫的泪流到自己领口里,不断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她知道,在亲情面前,铁打的男人也需要泪水的发泄。

泪水过后,他才会更加冷静坚强。后面,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

銮驾外沙沙的落着雪,雪越下越大了,风吹着口哨,像一种奇怪的号角。

除此之外,一切都在安静中进行着王朝的交替。

说起来不可思议,真正经历过的人又觉得这一切如此而已。

由于用銮驾运送,暂不举哀,一路很顺利。到达乾清宫的时候,已经入夜。

安排康熙遗体入殓,将梓宫存放与乾清宫大殿中央后,一切准备停当后天已经快亮了。

云烟跟在他身后亲眼看着这个男人指挥这一切,所有人都称他为皇上,万岁,他称自己为朕。

当她第一次走进乾清宫东暖阁,大太监魏珠带着宫人将皇帝一套皇帝冬季黑狐龙袍冠冕、龙靴和一件白色孝服已然送进来。

胤禛走进来的时候,云烟正捧着隆重肃穆的皇帝黑狐朝冠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胤禛从她纤细的身后紧紧抱住她,道:“我回来了。”

他是如此敏感,竟然在此时此刻连她细微的感受也知道,她就是知道,他明白。

云烟身子一震,握住他搂在身前熟悉的手,忽然落下泪来。她放下朝冠回身抱住他,他也张开胸膛,甘之若饴。

她的男人,正式属于这个天下了。从此,他不但是胤禛,更是雍正皇帝。

云烟抬起袖子要去擦泪,却被胤禛阻止,他又给她擦泪,一如从前。

云烟正色道:“我给你更衣吧,天快亮了,今日你还有许多事要做。”

胤禛点头说好。

云烟弯身去拿床铺上的皇帝朝袍,黑底上的五爪金龙皆怒目瞪视,抬爪欲飞,异常威严又狰狞,烘托出君临天下之势。

她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帮雍正皇帝穿上天子服饰的人就是自己,在这样肃穆的时刻,帮自己的丈夫龙袍加身。好像不够隆重,却足够真实。

她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帮他穿过衣服,而这一次她也是无比认真的。

当云烟蹲在他腿下为他将龙靴套上,仰头看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四年前,康熙三十八年的那一天第一次帮他穿靴。

一身皇帝朝服的胤禛伸手将她拉起来,抱坐进怀里,手腕上的佛珠也褪下到她纤细的手腕间。

“再等我一会,等我回来,我们再不分开了。”

云烟咬着唇点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胤禛抱着她站起身来,神情肃穆的去穿最外面的孝服,云烟帮他扣完纽扣时张了张口,又没有说出来。

胤禛却似乎立刻明白了,他道:

“你自然要穿,皇考虽然没有明说,已经是承认了你。你为我做的,为十三,为弘晖,为弘历,二十四年来的他一定全都知道,否则不会给了你佛珠,不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待我走后,会有宫人来伺候你,你再吃些东西睡一会,等你醒了,我已经在你身边。”

云烟低头抚摸手腕间仿佛还带着两代帝王体温的佛珠,在他耳边只说一个字:

“好”

190 君临天下

君临天下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新皇帝胤禛在乾清宫任命大学士马齐、九门提督隆科多、八贝勒胤禩和十三阿哥胤祥为总理事务大臣,并封胤禩为廉亲王和胤祥为怡亲王,同时召正在西北前线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回京奔丧。另外,命令九门提督隆科多亲守封闭的京城九门直到二十日国丧,没有皇帝的旨令,即使是亲王也不许入内。

一切大事办完之后,胤禛回到东暖阁时,云烟已经睡着了。她并没有睡在东暖阁里那张铺着明黄龙纹被褥的龙床上,而是蜷在一边的小软榻上,裹着被子,额头也半抵着榻角,发丝垂在脸颊边,显得单薄而疲惫。

他去龙床上取了明黄色龙纹被褥轻手轻脚的加盖在她身上,静静坐在榻边看着她不说话。

他深凹下的眼窝里都是乌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的青葱胡茬已经冒出来一层,而紧紧抿着的唇角里毫无血色。

云烟在睡梦中显得有些不安稳,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时不时的发出些模糊呓语。胤禛轻轻抚摸她背脊,她在梦中忽然唤了一声:“胤禛!”

云烟睁开眼来,额间有了汗湿的痕迹。而眼前人的脸孔也出现在她眼前。

胤禛半躬□子,云烟抬起双臂,两人深深搂在一起。

云烟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着他冰凉的脸不住的轻蹭着,双手也揽着他的颈项,微凉的青葱十指都摩挲着他的颈间皮肤和耳朵。这样的亲密,比什么语言都更安心。

“冷不冷”云烟轻轻问他。

“抱着你不冷了,你冷吗”胤禛紧紧贴在她耳边沙声道。

云烟摩挲着微凉的十指从他龙袍领口的皮毛里慢慢伸进去感受到他颈下皮肤的温暖,微微偏脸轻道:

“这样好不好”

胤禛哑声道:“怎么不好”

云烟眼底有些潮湿,他面容上那样的冰凉和疲惫其实让她的心一直在疼。她将十指抽出来,握住他冰凉的一双大掌放到嘴边哈气,又去掀开自己里衣下摆,把他大手轻轻放到自己怀里。

胤禛一面将手掌不那么紧贴着她细腻温暖的皮肤,一面将脸埋到她颈间哑声道:“会凉”

云烟摸着他脸颊上的青髭,贴着他脸颊道:“不会”

胤禛深深道:“什么也别怕,有我在,天不会塌。”

云烟笑了。“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怕。”

胤禛的手渐渐热了,依偎在她细腻光洁的腰腹上,满手都是温暖。云烟用手指细细摩挲他的眉眼,划过他眼角的皱纹和黑影,划过他下巴上的青髭,一直看着他眼睛。

屋外传来大太监魏珠轻轻的声音:“启禀皇上,大学士张廷玉和总理大臣隆科多正在昭仁殿恭候圣驾。”

胤禛沉声应道:“朕知道了”

云烟悄声道:“你去,我等你回来用饭。”

胤禛抽出手摸摸她头发柔声道:“是为遗诏和继位诏书的事……你睡这我怕你着凉了,不想睡床?”

云烟憨憨咬唇道:“没睡过龙床,还不习惯”

胤禛嘴角也不禁舒缓起来,亲亲她额头道:

“皇考平日寝宫都在那边西暖阁,你不必过于紧张,我到旁边昭仁殿议事,等我交待完了就回来。”

胤禛出去后,云烟就披衣起了来。康熙刚刚驾崩,连宫里都显得分外清冷。

云烟初到宫内,毕竟不熟,想着胤禛一天一夜没进食便准备叫当值宫女安排些,谁料刚要走到门口,就见苏培盛气喘吁吁跑到门前一下跪下道:“夫人!”

云烟一惊:“怎么了,快进来说?”

苏公公爬起进来压低声音道:“德……皇太后知道了大行皇帝驾崩,要以死相殉!”

云烟脑子一嗡,扶住门前廊柱。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从前,胤禛同她说生母与养母之间尘封往事,今日才这样明白的摆在眼前。如今此刻,德妃要是以死相殉,且不说胤禛又失父再失母,就是天下人那里,他这个新皇帝如何交代?要让所有人都怀疑他的得位不正吗?

云烟站稳了脚步就立刻道:“快随我来!”

云烟出来看到当值宫女道:“你认得昭仁殿吗?”

宫女跪地道:“奴婢认得,这就领主子过去。”

两人就跟着小宫女匆匆往旁边昭仁殿走,云烟也顾不上看皇宫的华丽庄严了。

昭仁殿很近,就在东暖阁东面,从穿堂穿过一扇门就是,门口正有大太监魏珠带着小太监在。

魏珠显然是认识云烟的,罩子很亮的曲膝行了正式的跪礼,让周围本不知道云烟身份的小太监一见都跪下战战兢兢起来。

云烟顾不得这许多,道:“魏公公快起,就说藩邸苏公公找……皇上有急事要禀!”

由于胤禛忽然变了身份,云烟在人前还有些要适应。魏珠刚禀报,里面就应了声。云烟领着苏培盛进去,胤禛和张廷玉、隆科多三人正在御案前看遗诏。

隆科多显然知道云烟身份,张廷玉似乎也明白过来,两人继续低头去看遗诏。而胤禛一见云烟带着苏培盛来了,便立刻走过来道:“怎么了?”

云烟回身去看苏培盛,他立刻上去附耳低语。胤禛一听大惊,脚步都有些踉跄,云烟忙伸手去扶他。

胤禛死死抓着云烟的手指瞪着苏培盛喘息急道:“现在情况如何?”

苏培盛低声道:“已经被宫人救下,但情况不好,怕再要……”

云烟双手握住他有些发颤的大掌道:“你若能去,现在就去。”

胤禛点头,回身去和隆科多张廷玉两人简短交待两句,带着云烟和苏培盛就大步除了昭仁殿。

永和宫离乾清宫有段距离,胤禛在门前回身拉着云烟手道:“永和宫还远,你穿太少了,让宫人伺候你回宫,我忙完就回。”

云烟抿唇点点头,在他耳边有些不放心的交待道:

“遇到什么情况都千万不要着急,你额娘也是一时伤怀过度,她说什么你不要介怀,好好安慰她,稳定她情绪。”

胤禛道:“好,知道了”

云烟带着小宫女回了乾清宫东暖阁,一直感到坐卧不宁,有些微微后悔自己没有坚持跟他去永和宫,但也知道另一层考量,就是怕自己不后不妃的奴才身份引起什么旁枝错节来。毕竟,胤禛的登基大典还没有举行,此时一切都要慎之又慎。

好在,此时正是新旧交替时,但凡新皇藩邸家眷,如今不说还没进来,就是进来了,一时半会也没有封号,不会显得她扎眼。

云烟随身没有带多余的衣裳,就让小宫女去给她拿了套灰老鼠色宫女冬衣换上,走到哪里也不起眼,而日后,她心知自己也恐怕依旧是这样的身份,只不过,是个老资格的“姑姑”。

天已经黑了,云烟吃了些清淡白粥,又洗漱完,桌上是为胤禛备好的白粥,一换再换。她也时不时到门前探看,还差了个小太监去永和宫探看情况。

胤禛终于回到乾清宫的时候脸色极差,一言不发,只听门外的宫女太监们齐声的:“皇上吉祥”跪地请安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云烟出来接他,见他整个人都像是疲惫不堪的样子。云烟忙上去扶住他,摆手让宫女们起来,扶他进屋坐下来,他就像个受伤的大孩子一样倚在她怀里一声不吭。

云烟搂着他的头坐在塌上,一直抱着他。过了好一会,他哑声道:

“额娘的额头撞破了,我跪地再三恳求,最后直到我说如果她死,我也去死,她才终于勉强答应不以死相殉,可是她不肯接受任何人称她为太后,不肯去宁寿宫,什么都不肯,她说只想见十四弟。”

云烟心中一紧,鼻子也酸了,脑海里仿佛已经看到那凄惨的场面,唇也落在他冒出青茬的额头上低低道:

“慢慢来,她总会看到你对他的心。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你们需要的是时间。”

胤禛闭目搂紧她,在她怀里轻点了下头。云烟摸着他额头,轻声道:

“喝点热粥好么?垫一垫还去守灵”

胤禛哑声道:“好”

云烟缓缓松开他去桌上取了粥碗盛了半碗白粥又回来,一勺一勺吹凉了喂他吃。吃完饭,云烟又给他洗了脸洗了脚,整整孝服。云烟也加了宫女冬衣,披上孝服,两人一起去守灵。

胤禛看她穿宫女服饰蹙眉道:“你不用如此,没人敢……”

云烟拉他手安抚道:“没带衣裳,就让当值宫女给我拿了套来,如此正方便,不要打眼为好。”

胤禛握紧她手,才不说话了。

康熙的梓宫停在乾清宫正殿里,巨大华丽的灵柩像一座黑压压的高山。香火也一直燃着,苏公公带着小太监将地上的地铺也已经铺好,有当值太监宫女守着。

宫女太监们见新皇来了,齐扎扎的跪地请安,胤禛挥一挥手,他们就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两人整夜都跪坐在梓宫前,一边折元宝,一边侍奉香火,特别困了,胤禛就在地铺上用被子把云烟裹抱在膝头睡一会。

冬夜里的乾清宫,没有康熙的乾清宫似乎不再是旧日的模样,云烟记忆中那热闹的样子如今随着那千古一帝的离开而彻底湮灭了。她整夜的抱着胤禛,在空旷孤寂的巨大宫殿中与他紧紧相拥着,火盆在一边静静的燃烧着,时明时暗。

这样时局不稳的时候,内眷都在藩邸,只有苏培盛在跟前,两人待在宫里,除了召大臣密议,哪里也不去。

白日里,胤禛将云烟送回东暖阁歇息,自己又一头扎进昭仁殿里。

夜晚,依旧是两人形影不离的在梓宫前守灵。至少是两个人,虽然苦,却不觉得凄惨。

十六日,新皇胤禛将“谕令皇四子胤禛继位登极”的遗诏对大臣们公布。

当时,百官俱缟素,行三跪九叩礼后跪听宣诏。宣诏完毕后百官先起立默哀,随后再次对新皇行三跪九叩礼。由此,礼部将康熙皇帝遗诏通报全国,令天下人得知。

由于知晓新皇守灵昼夜席地,诸王大臣奏请新皇以昭仁殿或御弘殿为居丧之所,胤禛以不忍安居内殿为由拒绝,改拟乾清宫东庑为倚庐。

天色渐渐黑下来,这样搭在东墙下的草棚虽然有做给天下人看新皇孝道的成分,但胤禛带着云烟确实睡在里面。幽暗简陋的草庐里,云烟窝在胤禛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紧紧的搂住他,却觉得比睡在精美的龙床上还要心安。

她的胤禛真的不再年轻了,却有着比年轻时更广阔的胸襟,肩负着江山万民。这是他的抱负是他的追求,她为他欣慰,也为他心疼。纵然,在这个出身第一的封建社会,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成他的皇后,但他也依旧是她的丈夫和亲人。

“让你跟着我受苦了”胤禛忽然用手指探摸到她的眼睫低低的说,似乎知道她半睁着眼睛。

“傻话,允许日后你补回来”云烟呢喃了一句,用唇角轻蹭蹭他的喉结,嘴角上带着微笑。

胤禛道:“一言为定”

殿外忽然传来说话的声响让两人都睁开眼来,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倚庐来,是苏培盛的声音。

“怎么了?”胤禛搂着云烟不动,蹙眉开口道。

“启禀皇上,殿外是大行皇帝和妃娘娘声泪俱下想要入殿拜祭。”

云烟一愣,和妃瓜尔佳氏?她是康熙晚年宠妃,也是弘历进宫后奉康熙之命尽心抚育的妃嫔之一,更似乎是与她在宁古塔的旧时,宁古塔协领的女儿。她与雍亲王府的渊源可是不浅。

胤禛对此更清楚不过,他将云烟抱上身耳语道:“我就不去了,你若想见便见见她。”

云烟摇摇头道:“不用,不想节外生枝。”

胤禛亲亲她,表示无声的赞同。

十九日,新皇胤禛命礼部官员前往天坛、太庙和社稷坛告祭后,京城城门提前解禁。

这天晚上,登基大典要穿的龙袍已经连天累夜赶制出来,云烟亲手给胤禛试明黄色的登基礼服,精美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用海龙紫貂滚边,礼服通身绣龙纹和十二章纹样,两肩、前后绣正龙各一,腰帷有行龙五条,右衽一正龙,襞积前后九条团龙,寓意着“九五之尊”。另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藻、火、宗彝、粉米十二章纹样,其间配用五色云纹,下摆上还绣着水脚,形如波浪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看起来就是足踏山河一统的君临天下之气。配套的端罩,天子冠冕、朝带、朝珠、龙靴比日常龙袍又要繁复华美几倍不止。

他的胡茬更长了,配着宽阔的肩膀和高大的身材,越发显得脸颊瘦削,五官冷硬。一切日夜中憔悴的面容,云烟都亲手为他打理,洗掉风霜疲敝,却不减哀戚。

四更天,当云烟终于帮他把这个帝国最隆重的一套的庄严华服穿上后,她往后退退远远看着他才发现,原来他是如此适合这样的装束,雍容又威严的气势,好像是天生为他量身定做。

连她这个与他朝夕生活二十多年的人看着都生出一种陌生的审美感,仿佛敬慕,仿佛崇拜。不得不感叹古代为皇权崇拜而制造的一系列配套措施,如此让人看着怎么能可亲可近,怎么不要战战兢兢?

这天二十日清晨,胤禛前往太和殿行登基典礼,接受百官的朝贺。可开场确实极为大煞风景的。按照惯例,皇帝应该先去给皇太后行礼,而拒不受太后之名的德妃却以自己无关紧要为由拒不接受新皇帝给自己行礼,害得登基大典差点开不了场,随后总理大臣出面,也被拒绝,最后新皇帝亲自出面再三恳求,她才极不情愿的答应了,登基典礼才终于开场。

因为康熙刚刚驾崩,免大臣上贺表。随后,又颁布即位诏书,宣布继承康熙的遗志,并公布了恩旨三十条,改年号为“雍正”,是谓“雍正帝”。

设在大殿中央七层台阶的高台上的天子宝座上共有十三条金龙缠绕,其中最大的一条正龙昂首立于椅背的中央,狰狞威严,明黄色椅垫之下就是一个须弥底座,在束腰的地方透雕双龙戏珠,满髹金漆。

雍正皇帝爱新觉罗·胤禛第一次坐在这个全紫禁城最巨大华贵的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宝座后摆有七扇金光灿灿雕有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更是让百官炫目不敢直视。

而这个大殿内的百官没有人知道,有一个女子早早的被雍正帝的随侍太监安排栖身在这高台宝座屏风后,一同感受这场旷世尊荣的登基大典,心潮澎湃。

云烟默默屏息站在屏风后,手指紧紧扣在屏风的云龙纹上,登基前永和宫太后对于胤禛的再三为难,她全都听到了,心都整个揪在一起。但她不能说,这个皇帝我们不做了,她只有在屏风后拼命的祈祷他沉住气。她知道,他是个多么好强的男人,却在这一天,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弄的颜面扫地。

直到听到回荡在整个紫禁城里的三声响彻云霄的静鞭,云烟才放下心来,任鞭声久久回荡在心间,肃然起敬。丹陛下金钟和玉磬开始奏乐,琮琮流水,清脆悦耳,鼻端仿佛能闻到殿中炉鼎龟鹤吐出的缕缕香烟,随后满耳都是三跪九叩后隆重山呼的万岁声,让她每一寸毛孔都收紧了。

她微微仰起头眯眼看着庞然大殿内靠近宝座的明柱和梁、枋上的群龙彩画,全是用沥粉贴金。上方的蟠龙衔珠藻井,统统罩以金漆,满眼都是金色,满眼都是龙的海洋,这里显出的无以伦比的“金銮宝殿”的华贵气氛,而这个就在她身前坐上宝座正接受百官跪拜的男人,熬了四十五年,终于君临天下,主宰山河。

她听到大太监魏珠尖细老道的嗓音一字一句的念着雍正的即位诏书,大殿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她听到他就在咫尺身前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皇考升遐之日,诏朕缵承大统……”

云烟终于知道,原来此刻自己也会这样激动,嘴角尝到微微咸涩的味道,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宣布退朝后,雍正帝在百官跪送中离开,待百官清场走完,云烟在屏风后已然趴在他身上,发现脚都麻了。

雍正揉揉她膝盖道:“傻子一样,小顺子不是给你预备小凳了吗?”

云烟知道他意思是那个被耽误的开场,她便转移话题搂着他颈子在耳边忽然细着声柔柔的唤他一句皇上,雍正却一时不察呛得险些连咳了起来。

云烟噗嗤一声笑了,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拨弄他胸口朝珠道:

“我是练练,如今旁人都这么叫你,我听着也喜欢”

雍正顺了顺气捏捏她腰肢道:“浑说,你若成天这么叫我,正事就不用忙了。”

云烟像个小女儿般娇憨在他耳边小声说悄悄话道:

“哎,你不知道你和旁人威严的说朕如何如何的样子,显得特别有范儿。”

他摸着她后脑也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把她整个身子搂靠在屏风上道:

“以前对你说过的话,你早就不记得了……朕是天子,但我们,就是我们。”

十二月初三,康熙的梓宫被移到景山寿皇殿暂时安放,并继续举哀。

很快,大将军王胤祯抵达京城,来到景山寿皇殿拜谒康熙灵柩,此时雍正也在寿皇殿,他不但不愿意给他行礼,反而大闹灵堂,对御前侍卫拉锡要求他向皇帝行礼的行为进行职责和打骂,并要求雍正将其正法。以雍正的性格,自然对此雷霆震怒,斥责他气傲心高,下令革去他的王爵,降为固山贝子,令其与家中禁足。而永和宫太后听到此消息痰症发作,连雍正的面也不肯见了,让他极为恼火。

随后,礼部因将康熙在寿皇殿的配享仪注写错几处,而受到雍正帝严厉的斥责,尤其是主管礼部的十二阿哥履郡王胤裪被降为固山贝子。

没过几日,诚亲王胤祉上表主动避帝讳,改所有兄弟名的第一个字“胤”为允字,而十四阿哥胤祯由于第二个字也与胤禛同音,尤其在传位口谕时被人曲解讹传,为被雍正忌讳,所以改回十四弟儿时所用的“禵”字,为“允禵”。

初九日,即康熙去世二十七天,雍正帝释孝服,整仪容,精神也显得比前一段好上一些。

云烟没有想到,他会带她穿过交泰殿步行到坤宁宫东暖阁来,她怔怔的问他:“我们不住乾清宫?”

雍正笑而不语,扶着她肩头在床前坐下,刮刮她鼻端。

“我们住三四日,然后就搬去旁边养心殿。我已经想好了,皇考生前寝宫的一切都维持原样,养心殿没有乾清宫这样大,好在布局严正又安全,前殿用来办公,后殿做寝宫,前殿宝座后设门,可以直接来回寝宫,很是方便。我已经让小顺子去布置了,你见了一定会欢喜。”

云烟戏谑道:“别总小顺子小顺子的,人家现在也是有身份的,那是苏总管”

苏培盛作为皇帝近侍,已经领了懋勤殿总管一职,可算是天子近侍第一人,现在谁见了不要叫声苏总管,且不说没人知道他小名,知道了又谁敢叫呢。

雍正抚掌笑道:“教诲的是,今晚我们就住这了,等苏总管把养心殿布置好了,我们就过去。”

守孝的将近一月间,两人都是一直没有洗浴,云烟在热浴桶里趴在他□的背脊上,毛孔都在热水中蒸的张开了,浑身分不清是汗还是水,觉得无比通透。

她慢慢的帮他洗发,而他发间忽然出现的白发让她心中顿时疼痛难当,却秉着呼吸不吭声。他从桶沿转过身来将她温软的身子抱坐在身上。云烟张开眼看他带着汗水和湿气的脸颊,他的大手去捋她背后的湿透长发,用手指一点点帮她洗着。

坤宁宫东暖阁帝后大婚的龙床上,她在他怀里想起了他们的四宜堂,想起了院里的玉兰树,想起了树下蹒跚学步的六十,想起从前年轻时的日子。

睡梦中,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说:“对不起”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终究无法给她皇后的名分,此生她注定是一名没有皇家名分的奴才。但这不是他的错,而她已经很知足。

两人正式搬进养心殿时,雍正特意拉着云烟绕过玉影壁,进入养心门,再绕过木影壁,才看到了养心殿全貌,殿前的内侍们齐刷刷的甩袖打千跪下齐声道:

“奴才们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当他们从地上爬起来,云烟见了苏培盛、张起麟、陈福、张保几人身上服饰也俱是总管太监、副总管太监类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拉风。几人忙不迭的凑上来给云烟请安,依旧唤着夫人。云烟看到都是贴心的内侍老人,也觉得熟悉很多。

一身灰老鼠的宫女冬装的云烟被一身明黄色龙袍的雍正拉着,显得有些对比强烈。但内侍都是藩邸老人,早已见怪不怪。

纤手被包在在他大掌马蹄袖下,觉得异常安心,一路细看养心殿的建筑布局和结构,与紫禁城内其他宫殿都大不相同,极为朴素的歇山黄琉璃瓦顶,面阔七间,正间与西暖阁前檐接出高大的抱厦,而东暖阁窗前则显得宽敞开阔。

两人手牵着手通过前殿中央正间的穿堂,便直接走到后殿去,后殿寝宫正间沿西墙设了宝座床。床上铺就华丽的织锦缎坐褥、迎手、靠背垫。再往两边看是东、西次间和稍间,分别设有龙床、坐塌和净房。

龙床很大,比四宜堂里的大床更甚,云烟爬在上面稍微比划了下,长有三四米,宽也有两三米,只怕两人在上面打架也掉不下来。床上用绣花的丝绸夹帐,铺着大红毡,明黄毯……室内铺了地龙又放了炭盆,一点不冷。

雍正从身后搂着她腰身笑道:“皇考寝宫西暖阁有二十七张龙床,我想着我们两张也就足够了,冬天和夏天还可以换间,你满意吗?”

云烟握住他在身前的手默默的笑,内心满满都是感动。只要两人在一起,似乎哪里都是家了,而养心殿更是没什么不适应的,这里布置的紧凑又温馨,朴素又庄严。雍正不喜欢她穿灰老鼠色的宫女服,她就换上内侍从四宜堂里带来自己的衣裳。外衫配马甲,都是素净的花色。

于此同时,藩邸内眷几百号人也终于浩浩荡荡的入宫了,而雍亲王府也变成了真正的龙潜福地,依旧有内侍看管。

养心殿的亲兵守卫很是森严,比从前乾清宫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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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养心殿

雍正帝回到养心殿就病了,太后乌雅氏回到永和宫也病了。

翊坤宫贵妃年氏腹中胎儿本就撞上圣祖康熙皇帝大丧,属于服中子,雍正怜惜后宫子嗣过少才得以保留,结果生产时发现小阿哥脐带绕颈缺氧,好容易生下来,雍正刚刚赐名“福沛”后不过半日便夭折了。

这种不够吉利的信号显得尤为不好,随之而来的就是太后乌雅氏的病危,雍正终于加急召皇十四弟允禵从景陵回京,可惜,五月二十三日这天夜里丑刻太后乌雅氏在永和宫驾崩,皇十四弟允禵在清晨赶到时,已然是在宁寿宫中拜访的一口梓宫。

这也是云烟在夜半第一次踏入永和宫中,这恐怕是她这生中看过他流泪最多的一段时间,丧父,丧母,丧子,世间的一切苦难围绕在他身边,似乎挥之不去。

云烟从未有机会如此仔细看过她的眉眼,与画像上年轻时的样子显出美人迟暮来,惨白的眼角眉梢里依稀有着当年的风采,但她在她大儿子的怀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没有人敢阻拦,雍正将她亲手抱到她生前死活不愿意去的太后正宫宁寿宫,这一次,再没有人能抢走她。

为了告慰太后乌雅氏在天之灵,雍正封晋封皇十四弟允禵为郡王,但未赐封号,注名黄册仍称固山贝子,致使允禵“并无感恩之意,反有愤怒之色”。兄弟两人矛盾的天枰随着太后乌雅氏的离世而彻底失衡了。

太后的崩逝对雍正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他宣布一改天子以日为月服丧法,素服为圣祖仁皇帝康熙和孝恭仁皇后乌雅氏守孝三年,停选秀,终日闭门在养心殿和乾清宫来回处理政务。而养心殿也彻底成为了皇宫大内的禁地,一个神秘之所,除了贴身近侍,很少有人能窥见雍正皇帝的真实生活。

这凄风惨雨般的半年后,宫内的一切都像平静了下来,该走的都走了,大丧过后,整个皇宫里也显得分外冷清,册封后妃的典礼也杳无音信了。

一日,雍正给云烟看一份公文诏书,云烟不解,打开来看——

“除山西、陕西教坊乐籍,改业为良民。除绍兴府惰民丐籍,改业为良民。”

贱籍指奴仆、娼优、隶卒、乐户、惰民、蜑户,而他竟然在逐步削除贱民籍!云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从前她在镶白旗,如今跟着他到了正黄旗。她祖上是文字狱罪籍入奴,这样的身份却可谓贱民籍里最无法翻身的一种奴仆身份,多年过来,她也早不在意。但他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意识和胸襟实在让她讶异!

一个三百年前的帝王,竟然也会有子民平等的意识,虽然这意识还很有局限性,但他终究是做了,并且想做的更好。

她不知道这与自己有没有一定的关系,但又觉得他的思想本该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他重视汉人,重视能力,提拔人才也是不拘一格。李卫、田文镜都是典型的代表。而他能够与她这样身份的女子相知相爱,这本身也许就因为他超越时代的灵魂和意识。

雍正在她身后搂着她道:

“太多年过来了,我竟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我从未帮你做过生辰,日后每一年我都在你身边帮你做生日好不好?”

云烟一愣,心里都是热流,她转过身来埋到他怀里吸了吸鼻子道:

“你不知道女子都不爱过生辰吗?过一岁会老一岁的”

她几乎忘记自己的年岁了,只记得比他小九岁。从二十岁到如今,他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极品男人,九五至尊。而她的容貌却变化不大。

雍正亲抚她脑后,神情隽永道:“我有时倒希望你再老些,我才安心。”

云烟仰头道:“一直没告诉过你,我与你生日其实是同一天。”

八月,雍正召王大臣九卿面谕秘密立储一事,藏于正大光明匾额之后。人人都想知道那里写的是谁,人人都在猜测,却不能断定。云烟知道,这没有疑问,那明黄御旨上写的是四阿哥弘历的名字,不仅因为她知道历史,更因为她看着他伏案一笔一划的写上去。

雍正发出上谕:“若有调遣军兵、动用粮饷之处,著边防办饷大臣及川陕、云南督抚提镇等,俱照年羹尧办理。”此时的年羹尧已经完全成了雍正在西北的代言人,权利远高于所有西北官员之上,拥有直接与雍正帝联系的权利,参与朝廷人员任免,国家大事商定,大权独揽。

十月,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雍正命川陕总督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全面总督西北,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成为名副其实的西北王。

此时王朝初建,国库空虚,怡亲王允祥总理户部应对西线战事也是捉襟见肘,而十月三十日雍正的四十六岁生日筵席也被他下旨免了,当日只有云烟亲自到养心殿前膳房下厨下了两碗长寿面,做了几个家常菜,两人自己在养心殿过了。

很快,雍正帝从直隶巡抚李维钧之请,在全国开始正式推行“摊丁入亩”,即丁银摊入田赋一并征收的原则,改变过去按人丁、地亩双重征收标准,减轻了无地和少地的农民负担。

改革政务,摊丁入亩一事,不过冰山一角。一片山河待整,积压在雍正心头的事情让他没日没夜的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常召总理大臣到前殿西暖阁议事,这几个人大多是允祥、隆科多、张廷玉,从前的藩邸心腹臣子年羹尧、鄂尔泰、李卫、田文镜也是公文书信不断,唯有廉亲王允禩,虽是总理大臣,却很少出入养心殿。

怡亲王允祥一身和硕亲王的团龙衮服,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一人下万人上,再不是康熙朝失宠皇子的模样,满朝文武谁都知道他的地位,他却着实低调,在人前对雍正恭谨非常,私下无人时,二人依旧兄弟相称。

西暖阁小间极为安静隐秘,南窗外抱厦设木围墙无人可偷听,东为夹道,有门通后室。这儿是雍正和怡亲王允祥促膝谈心的固定居所,允祥常来一待就是大半日。

说起改名一事,雍正本是特例让怡亲王允祥不用改掉胤字,但他不从,依旧同其他兄弟一般避讳改为允祥,为此雍正还在西暖阁私下说他,两人情义可见一斑。当然,世间任何情义,都不是一朝一夕铸就,风风雨雨走来,可贵两人依旧如故。

又是黄昏时分,雍正一身素色龙袍盘坐在宝座塌上,小炕桌前放着几摞奏章,和对面也坐在榻上的怡亲王允祥依旧在说话。

东墙夹道后传来轻而规律的脚步声,小门上想起轻轻叩门声,门打开来,女子清淡沉静的笑脸露出来。

雍正放下手中奏折偏头看了看窗外往身后枕靠上一靠自然的伸了伸筋骨自语道:

“都这么晚了?朕怎么一点没发觉呢?”

怡亲王允祥淡笑道:“是啊,皇上,臣弟也一时没发觉。”

云烟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把门轻轻合上,自然的走进来道:“你们就糊弄我吧,也不点灯,眼睛要看坏了”

她看了在宝座床上的雍正一眼,笑着将手上盛满饭菜的托盘轻轻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就去屋角点灯火,随着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屋里也撒上了暖黄明亮的温暖气息。

云烟走到雍正宝座床边,一边跟他眼神交流一边轻轻帮他把散落的奏折整理好放到对面桌上去,一摞是看过的,一摞是没看过的。

雍正倚在靠枕上偏头看着对面怡亲王允祥道:“又被批评了,下次注意!”

怡亲王允祥道:“臣弟知罪,臣弟谨记!”

云烟听了也忍不住笑,一边瞪他一边推他盘着的膝头一下,就转身去取一边小桌上的托盘。

“也不怕人笑话”

雍正和怡亲王允祥两人忍不住一起笑起来,愁云惨淡了一下午的沉重好像挥去一些。

云烟把托盘放到小炕桌上,一碟碟饭菜取出来,菜色不花哨都是雍正爱用的家常菜,蟹黄豆腐、夜合虾仁、桃仁酥鸭,鲜菇青菜、素馅大饽饽,配上红米粥足够这两个人吃了。

云烟把菜布好,又给两人各盛好一碗粥。她端给怡亲王允祥时,他恭敬接了道:

“臣弟多谢皇嫂。”

云烟每每与怡亲王允祥总是无话,最后落于六十,便是一句好。她坐到雍正宝座床边去,整了整他身后靠枕,将他身边收拾齐整就准备出去。

雍正看她道:“你不一起吃吗?”

云烟淡笑道:“我在后屋里已经用过了,你们用吧,一会我来收拾。用完饭抓紧忙,天冷,别让十三太晚回去,他腿不好。”

雍正点头说好,云烟笑笑就又轻步从东墙上隐蔽小门出去,从夹道直接回去后寝。

待两人用完晚膳,云烟收拾完后,两人又继续忙直到戌时怡亲王允祥才离开养心殿。没过一会,苏培盛又从养心门前下人值班房进殿来送各地的加急文书,云烟见着又是一摞。

多年熟人,情分也不是一般可比。苏培盛将文书呈到云烟手上有些忧心的轻声道:

“夫人,奴才有些话也只敢跟您说……奴才这心里真是担心万岁爷龙体,除了您也没人敢劝”

云烟点点头道:“总会好起来的,你放心,你们万岁爷心里有数。”

待她拿着文书又推开小门时,他侧脸上专注批改奏折的神情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分外严峻和雍容,唇上的胡须修理的很整齐,下巴上的青茬剔的很干净,光洁硬挺的线条显得性感而瘦削,整个人明显看着比去年清减。

云烟把加急文书放到他小桌边,默默坐在他身后,轻轻环抱住他穿着黑色纹金的龙袍腰身,把脸颊轻轻贴在他宽阔背脊后。

精细的龙纹贴在她脸颊的皮肤上,她垂目看到金龙狰狞威严的双眼,竟像活得一般。

雍正搁下笔,将批完的一份奏折合上,便自然去握了她怀在腰上的纤手道:

“穿少了吧?手有些凉”

云烟把脸微微抬起来,雍正转过身来,捧着她的脸半拖半抱轻而易举的的把她拉进胸怀里,大手也去褪了她足上绣鞋,用大腿夹着她纤细的腰身把她搂在怀里,亲亲她额头低声道:

“怎么了?”

云烟搂着他颈子娇憨道:“没事,就想抱抱你”

雍正的唇角微微扬起来,显得分外好看。他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眼下道:

“你从来都没催过我睡,从前是,现在也是。我又舍不得你,又想让你早点睡,这个要求是不是很过分?”

云烟抿了抿嘴,穿着罗袜的纤足也蜷在他腿间,凑在他耳边低语一番,雍正听了捧着她脸用力亲亲她脸。

云烟从他怀里起来,跪在他身前去整理旁边的小炕桌,雍正也直起身来环在她身后帮着把砚台盖好。云烟汲鞋下了宝座床把批完的奏折仔细的放到大桌案去,回来将剩下公文抱到怀里,雍正也下来,跟着将小桌端起来。两人开了小门,从夹道里出来就进了穿堂,直接进到后寝卧室里。

云烟先招了陈福端水进来,两人洗漱完毕才上了雕龙帐子大床,云烟把床头几盏灯拨亮,解了外衣上床,散下长发才躺在枕间,抱着身前明黄色的柔软被褥。

雍正也一身明黄里衣的上床来,小炕桌正架放在被褥上。大床的好处明显就是宽敞,一点也不拥挤。

雍正摆好公文和笔墨,侧脸去看躺在身边的云烟。

云烟微微坐起身来,将给他备好的紫貂端罩给他在肩头披好,又帮他把公文紧急次序排好。他右手臂搂上她纤细的腰肢亲亲她唇,她才又躺下来缩回被褥里看着他笑。

雍正的大手去给她掖掖被角柔和道:“别冻着,睡吧。”

云烟乖乖的点点头闭上眼,感觉他手指在脸颊上摩挲了几下才收回去。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看见他在身边专注的侧影,时而蹙起的眉峰,时而果断的神情,她的心也是无比宁静,她知道天不会塌,一切都会好起来。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再睁开眼,正发现他正偏过头看自己,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却不小心被她逮个正着。

云烟眯着眼睛看着他笑,从被窝里抽出纤细的双臂慵懒的放在枕头上,夜已经很深了。

雍正瞥了她一眼,用手背去蹭她粉嫩的脸颊,用去拉着她手臂想将她手塞到被窝里去。云烟顺势握住他手掌坐靠起来搂住他腰身去看他小桌上进行的程度,一头青丝妩媚又自然的披散在里衣背后。

“最后一份?”

云烟眼见着只剩他手里的最后一张了,密密麻麻的,只看到“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几个字。雍正点点头将右手臂绕过她背后,搂住她又温又软的身子往怀里紧了紧,怕她冷。

“平定青海的事情,最后的决战快到了。”他夜半的声音有些沙沙的,有些疲惫,回荡在寂静的屋里却分外好听。

“决定了?”云烟倚在他怀里轻轻道。

“嗯!”

云烟看着他批完最后一折,一起去帮他收拾批完的公文,雍正伸了伸筋骨,向后一靠,口中闷哼声也是慵懒非常。

云烟笑着看他一眼,正看到文书里露出一句话来,定睛一瞧,把她笑的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趴在他身上将小桌放到床下去。

雍正伸手将她用力一搂,揽到怀里凑在她耳边低沉道:“嗯?”

云烟笑着清清嗓子威严道:“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

雍正听了瞪眼一口咬在她耳垂上模糊道:“朕是哪样汉子……你不知道?”

云烟笑的不行,搂着他颈子小声耳语道:

“看看这……我睡着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和你亲爱的宝贝大臣们都说了什么肉麻话呢”

雍正把她抱坐在腰间上,抵着她额头道:“怎么闻着一股酸味”

云烟哎呦了一声,笑得像软趴趴的小猫一样从他腰身上爬下来,拉着被子钻进暖暖的被窝里侧过身去闭上眼,确实有些困倦了。模糊感觉到他在身后衣料细微的摩挲的声音,轻轻吹了灯,又拉了帐幄。

身后的被子被拉开,一具高大滚热的身躯就贴在背后,温热厚实的大掌从腰肢上钻进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腰间细嫩的皮肤上徘徊着让她有点痒痒。

云烟在被窝里握住他搂在小腹上的大手,模糊嘤咛道:“累坏了吧,抓紧睡一会还要上朝。”

雍正把头埋在她后颈窝发丝边嗅着她身上温软的香气,紧紧搂着她身子,把脚也缠绕在她小足上。“嗯”

云烟感觉到颈间痒痒的,就嘤嘤的半转过身来搂他,他伸手搂住她小肩,深深吻住她粉唇。

云烟搂着他□的颈项,手指也扶在他薄薄的里衣里,和他静静亲吻。

两人吻了很久,最后唇也贴在一起又亲了亲说睡吧。她整个小脑袋埋在他颈下,搂着他腰背缩在他怀里,小手在后面习惯性的抓着他辫子,两人依偎的睡着了。

临近年底,后妃们盼着的册封终于来了。除了封嫔妃主位的,剩下原本藩邸里武氏、郭氏、张氏、李氏等侍妾也封了贵人常在等,一个不少。当然,人本也不多。

按照后宫规矩,所有嫔妃们一起给皇后纳拉氏去祝贺行了礼,通常贵妃以下嫔妃还要去给贵妃再祝贺行礼,但雍正下旨免去了嫔妃们给翊坤宫贵妃年氏行贺礼的仪式,一帝一后的地位无形中显现的更明显些。

在云烟这样与皇家名分不沾边的旁观者看来,至少,那最初跟了他的女人,年轻时荣宠半生的侧福晋李氏,如今屈居人下的齐妃,心里也会好过一些罢。或许,还有宋氏。

雍正元年除夕的大雪异常洋洋洒洒,整个紫禁城都像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纯白色皮毛冬装,显得美丽而雍容。

雍正独自站在养心殿东暖阁里向外望,默默看着这一片孤傲又雄浑的紫禁城冬景,寂寞天下雪。

云烟走过来帮他轻轻披上紫貂披风,他将她搂入怀中,两人一起看窗外的河山。

山河无垠,人终有情。

宫里终于有些喜气,雍正又收养了三个女儿,分别是废太子胤礽、皇十三弟怡亲王允祥、皇十六弟庄亲王允禄的女儿,后宫里也终于有了小格格的欢笑,皇后纳拉氏也开心的很。而翊坤宫贵妃年氏子女皆殇,自己身体情况也不太好,好在有六十阿哥福惠,显得欣慰很多。各宫主位膝下也都有了孩子,生活平平稳稳。

弘历和弘昼两兄弟偶尔会被雍正招到养心殿西暖阁中隔出的北面小书房来检查学问。也许是天生,也许是跟过康熙的缘故,弘历比起弘昼似乎成熟许多,而雍正也对他更加用心教导,单独叫他来的时候也不少,有时不免严厉。他们最羡慕的人都是八阿哥小六十,雍正只要见到三四岁胖嘟嘟的小六十,什么冰山脸孔都融化了。

有时云烟端茶水、水果进去给这对父子,弘历见了云烟依旧像小时候一样显得很乖巧,从没有一点皇阿哥倨傲的样子。

时间过得飞快,在雍正二年初,青海战争的最后阶段到来,但国库空虚,无法拨银,几乎危在旦夕。但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上表让雍正放心,不但将饷银由他想办法在本地自行解决,而且在最后决战中冷静果断的下令诸将“分道深入,捣其巢穴”。各路兵马顶风冒雪、昼夜兼进,大军迅猛的横扫敌军,纵横千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赢得了西征的大获全胜!

当胜利的消息传到京城,传到紫禁城,传入养心殿,所有人都为这样久久期盼的胜利沸腾了!为这个叫年羹尧的传奇男人沸腾了!

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从此震慑西陲。妹为宠妃,兄为重臣,此时的年羹尧像一个金光闪闪的名字,享誉朝野。

平定青海战事的巨大成功,令雍正喜出望外。云烟陪着他一起在养心殿庆祝平定胜利,她也无意见过他和年羹尧的奏折来往内容,他这心底里的赤子性格,爱憎分明的感恩之心她是最明白的,好容易憋屈了如此久,也不能不让他表露下,虽然的确是有些肉麻。

雍正在与年羹尧的奏折中写到:“不但朕心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悦。若稍有负心,便非朕之子孙也;稍有异心,便非我朝臣民也。朕不为出色的皇帝,不能酬赏尔之待朕;尔不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应朕之知遇。在念做千古榜样人物也。”

雍正不仅说了,更做了很多破格恩赏的事情,在此之前,年羹尧因为平定西藏和平定郭罗克之乱的军功,已经先后受封三等公和二等公,并且全家满门抬入镶黄旗。此次又以平定青海战事,晋升为一等公。此外,再赏给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其父年遐龄则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这是真正到了对年家满门宠信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只差没因此把贵妃年氏直接晋为皇贵妃。

其实雍正对贵妃年氏还是算满意的,云烟心里也清楚,年氏在藩邸十年对他的忠心侍候,柔顺恭敬,生儿育女,再加上她二哥年羹尧为他登位前后效力,安邦定国,他这样心肠的人又如何不喜欢呢。

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雍正帝年轻时喜欢李氏,中年喜欢年氏,晚年又不知要喜欢哪个小美人。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一点也不复杂,有时候想到难免要酸溜溜一下,甚至对他使坏,捉弄捉弄他,但过后又觉得自己当真童心未泯。

其实,这一切都没有必要拿出来说,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对她的感情她再清楚不过。人生就是这样,知足常乐。他朝堂上的事情她也从不多问,多注意他饮食起居,渐渐的他身体又恢复些来,精神也好很多。

雍正惬意时拉着云烟给养心殿各处提牌匾,前殿正厅挂了“中正仁和”四个字,又在处理政务和密谈的西暖阁亲自提了牌匾“勤政亲贤”,连穿堂两道小门也起名叫“恬澈”和“安敦”。问云烟好不好看,她都笑着说好看。

至此,雍正终于从西线战务的重压下腾出手来,国库也有了缓解,又开始推广山西巡抚诺珉提出的“耗羡归公”养廉改革,兴修各地水利,大力发展农业,全身心投入更繁忙的政务中去。

每晚他都在云烟身边批折子,养心殿也着实冬暖夏凉的舒爽宜人。云烟醒着,就躺在他身边给他轻轻打扇子,他每披完一本奏折都会习惯的看看她,两人相视一笑。有时候,云烟不知不觉睡着了,扇子还捉在手里,耷在身前,显得分外可怜可爱。他见了就轻轻将扇子取下来,轻手轻脚给她掖好被子,自己再继续批奏折。

随着政务上了轨道,他的精力也是越来越好,意气风发的很,她都不知道他四十多岁的男人怎么就那么能耐。她竟然看到他一根白发就心疼他老了,她是哪里来的错觉?

雍正二年秋天,威震四海的“抚远大将军”“一等公”,年羹尧,进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窗外下雪了,不知道老四的紫禁城,养心殿,是否美丽安好,祝大家新年快乐!请戳一戳,求收藏,求包养!

192 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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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贵妃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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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铁血与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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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酸

雍正四年的春天,当初的粘杆处已然暗暗在雍和宫中形成了一个直属皇帝的庞大根系,势力大的连旮旯里的风吹草动都知道,甚至连官员赌博遗失的骰子也会出现在雍正帝的龙案上,简直是人人自危。

明明是春光灿烂,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凉。

囚允禩、圈允禟、禁允禵。

这一年的春天过后,允禩不再叫允禩而叫“阿其那”,允禟不再叫允禟,而叫“塞思黑”。

云烟从不管雍正的朝堂之事,她从来做的都只是支持他,懂他的心,可到如今也沉默了。因为她太懂他,他是个那样固执的男人啊。

兰葭端了新鲜的水果上来,对正在窗前发呆的云烟轻声道:

“夫人,这是西域进贡的庵波罗果,说是稀有品种,统共就两篓子,皇上特意让苏公公都送来给夫人用呢,奴婢第一次见这稀罕物也不知如何打理。”

云烟转过头,看桌上荷叶瓷盘里的水果,分明像芒果的样子,但品种似乎很独特,色彩红艳配金黄,分外好看。

“他用过没?还在乾清宫?”云烟站起身来,往桌前走去。

“怕是没有,听苏公公说万岁爷还在批奏折。”

云烟看看鲜灵灵的庵波罗果,思量道:“拿把水果刀来”

兰葭愣了下,应声叫屋外小太监刘二奇去拿了来。

兰葭捧上来轻声道:

“夫人教教奴婢,奴婢动手打理吧。可别让皇上回来看见夫人拿着刀,奴婢们受罚事小,要把万岁爷吓个好歹可怎么好。”

云烟嘴角微微有些僵住,啐了一口拿过小刀道:“你可和兰夕那蹄子学得越来越没正形了,连你们万岁爷也敢打趣,等他一回来,你们就都老实了。统共就这么把小刀,切个水果而已。”

兰葭乖觉的轻笑,帮着云烟拿庵波罗果,眼神一直跟着她手,仿佛生怕她削到手。

云烟低着头认真用小刀将庵波罗果连皮片成几片,金灿灿的果肉看起来分外鲜美,再用刀在果肉上整齐的划着横线和竖线,兰葭有些不解。云烟笑笑,拿着果皮轻轻往反向轻撇——

兰葭啊的轻叹了一声,只见果肉已然绽放开来,好看的像朵金灿灿的花。云烟又忙了一会,将几片都如法炮制出来,在果盆里摆成一圈,漂亮又香气扑鼻,让人看了就想吃。

兰葭忙叫小太监端了盆来伺候云烟洗手,云烟擦干手后道:

“桌上剩下那些,你带给兰夕和六十去,你们一起尝尝……”她顿了顿,“虽说宫里皇上管的严密,但多事之秋,吃食也要注意,不可假手他人。”

兰葭点头道:“奴婢省得,主子放心。夫人是要去乾清宫吧,奴婢伺候您更衣,将水果盘给夫人装好,随您一起出,这就往阿哥所去。”

云烟笑笑,“鬼灵精”

云烟换了衣裳,又让兰葭取了些平日用来剔牙的干净竹签放到果盘里带着。兰葭想让小太监阮禄伺候云烟打着伞过去,云烟说不用,就提着食盒,沿着东墙就往乾清宫去。养心殿通往乾清宫这条路幽深又细长,朱红色的巨大宫墙寂静无声。

夏日的太阳微微有些刺眼,云烟用手掌轻轻贴在宫墙上却感到温暖,忽然想起去年此时遇见**二人情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云烟走进乾清宫南书房的时候,总管太监王朝卿亲自来帮她拎了食盒,小心翼翼伺候她进去。

这皇宫里,其实出于皇帝的授意,已经是没有人不知道她身份的。只是,若天子羸弱怕是有人敢非议宫闱事,可当今天子乾纲独断,皇权独揽,主宰江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朝堂上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他的家务事了。

苏培盛正守在门口,见王朝卿伺候云烟进来了,忙躬身请安喜道:“夫人来了”

云烟笑笑,往门扉里方向递了一眼道:“这么开心?”

苏培盛道:“奴才这不是替万岁爷开心么”,他接过王朝卿手里的食盒,挥挥手让他去了。

云烟摇摇头笑,就着他手,将食盒里的果盘端出来。

苏培盛奇道:“奴才眼拙,不知这是什么水果?好欢喜人,样子又尊贵。”

云烟笑道:“就是你让兰葭送来的”

苏培盛恍然大悟道:“夫人真是有心”

屋里忽然传出低沉微哑的嗓音来,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

“都来了还不进来?”

云烟闻言,苏培盛忙推了门,她端着果盘不慌不忙的进了去。

只因当今天子畏暑,乾清宫南书房里四处都摆了冰盆。别人看着他的脸倒是一点不热,只是他清凉了大家,自己内火倒是重的很。

乾清宫的摆设气质与养心殿的简朴就是不同,处处彰显着华贵与皇权。

巨大宽阔的龙案前,那人伏案不断在奏折上写着,空旷的龙座上只有他一人,显得如此孤寂。多年习惯,她不在的时候,连苏培盛也只在门外守着,他只一个人批奏折,不要人伺候,隔一段快没墨了,他喝口茶时才会唤苏培盛进来,若按天子标配,他的奴才始终是少而精的。

雍正抬眼看端着果盘轻轻走来的女子,又垂目继续一边写一边蹙眉道:

“又不听话,脸都晒红了,这些奴才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云烟低眉轻笑道:“偶尔晒晒太阳对身体好,我们家万岁爷行行好吧,是我不让他们跟的。”见他没戴眼镜子,便奇道:“怎么不戴眼镜?”

雍正鼻腔里低哼了一声不说话,显然是还记着云烟笑他那事,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明明都四十九岁,还最不服老呢。他的鹰眸依旧盯着奏折,手下洋洋洒洒。云烟也不吭声,自若的将果盘子轻轻搁在龙案边空处,又近身去帮他研龙砚里的朱砂。他抬手自然的在龙砚里舔舔,润润笔锋,又专注的继续。

云烟见他龙袍穿的严实,鼻尖上仿佛又出些汗,便自然的拉了腋下袖帕给他抹掉额头细汗,又扶着他肩头矮了身子,歪头去他喉结下给他解开领口,一切都是寻常夫妻所为。

手还没松回来,整个人就被放了笔的雍正就势拉坐在他双腿上。

云烟低呼了一声道:“你也不嫌热”

雍正抄着她双膝把她整个人再往身上揽揽道:“热什么”

云烟可足见这人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跟他争,便道:“批完了正好用些水果,爽快些。”

雍正这才抬眼瞧到龙案上的果盘道:“拿来我看看”

云烟推推他,见他不动,只能欠着身子用手臂去够那果盘子,雍正还一边扶着她腰身,等她端来眼前,左右端详着金灿灿的果盆,说真好看。

云烟轻轻道:“我就知道你自己没尝,巴巴的把这稀罕物都送家里去,一篓足够了,另一篓你赏给后妃吧。”

雍正看她一眼道:“你尝了么?”

云烟摇头,雍正道:“朕想吃”

云烟哭笑不得道:“好”

云烟用竹签子拨了一小块给他,问他好不好吃。

雍正皱了下眉说:“酸”

云烟心一沉,以为只是像芒果却不是芒果那样好吃,正在后悔自己没尝,就也去拨了一块放到嘴里——

当她从余光里忽然瞧见他嘴角的上扬,忽然就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葡萄架下,那晶莹可爱的葡萄,他也是这样表情,皱了眉说了一个字:酸。

他别过头暗暗勾起的唇角,还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那葡萄的甘甜她还能记得,逼真的散发在她口腔里,一如此时的庵波罗果。

雍正的唇角已然覆上来,口里的甘甜回味在一起,曾经的年轻时光,如今的夫妻深情,一切都像是这乾清宫龙椅上醒不来的梦。

世上怎么会这样的男人呢?是否还会有第二个,再不会了罢。

云烟搂着他背后的龙辫,软软的趴在他怀里,看着他去将批完的奏折合上,可奏折上“阿其那”“塞思黑”“死”等字样却让她心跳一下漏了一拍,手也有些发抖!

云烟捉着他辫子的纤手明显紧了紧,雍正垂目看她——

云烟闭目不语,身子不可抑制的有些发起轻颤。她知道他不会原谅他们,如今真的至于到杀戮的地步吗?

雍正缓缓道:

“你从前从不管这些事的……命年羹尧自裁时你不过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云烟把头埋到他怀里轻声道:“你们是亲兄弟”

雍正眯眼道:“亲兄弟……明算账……太多年了,这洋洋洒洒能写出的罪状不敌不能写在公文上的十之一二。不仅是朕,还有你和十三。”

云烟听到他说朕字,忽然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屋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启禀皇上,岳钟祺大人到了,在偏殿等候万岁爷召见。”

云烟随即起身垂目轻声道:“你忙吧,我走了”

雍正看了她半晌没说话,别过脸去启唇低沉道:“宣”

云烟刚出了书房来,正遇见王朝卿领进来的岳钟祺,他竟对她行了大礼,云烟有些诧异,他抬起头时闪过一丝丝的熟悉,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的年纪。

岳钟祺进去后,云烟站在原地有些疑惑。

苏培盛附耳轻声道:“夫人,岳钟祺是现任抚远大将军……曾经年羹尧的干儿子……当然,更是主子的心腹。”

云烟怔怔道:“原来如此”

生命中还有多少人都在身边江山霸主的棋局上,连二十年前那个拿着破碗被她送入年羹尧怀中的小男孩也早被当今天子收入囊中,早到什么时候她不知道,一定比她想象中更早,她枕边人的另一个面貌永远是更冷静又不折不扣的帝王。他们的大半生都连在一起,多少故人,多少回忆,都是物是人非。

云烟没有直接回养心殿,而是去了阿哥所看看六十,遇到四阿哥弘历,他已经很高了,像个小伙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红红的嘴唇上长了毛茸茸新胡须,转眼间已经到了快娶亲的年纪。

他见到云烟总是很亲,常常回忆起小时候云烟带他在四宜堂玉兰树下玩的事情。云烟问了问他饮食起居,他一一答了,懂事的帮云烟撑伞遮了太阳,送她到六十院里。

六十年纪小,自从生病后,一直身子时好时坏,云烟总觉得男孩子多晒晒太阳,玩一玩会好些,但太医嘱咐不让多出去,以调理为主。

六十正由兰葭和兰夕陪着用庵波罗果,见云烟来了,小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就要抱抱。

云烟走到床边就宠溺的把他抱着颠颠道:

“可又沉了,妈妈抱不动了。今儿你乖不乖,有没有按时吃药?”

由于妈妈同嬷嬷的音,他们平日在人前说起来也都从是不避讳的,而弘历可能更是心中有数吧。

六十两只小手搂着她衣袖,头也埋在她怀里撒娇道:“嘛嘛,六十很乖的……不信你问兰夕和兰葭”

兰葭和兰夕正迎了四阿哥弘历进来坐下,弘历看着六十撒娇的样子,唇边挂着笑,眼睛里露出些对童年的羡慕。

几人一起用了些水果,云烟坐在桌边帮他们弄,给了六十,又给了弘历。说说功课学业,又说到弘历快要娶亲,他倒显得不好意思了。没说会话,弘昼寻了来,跺脚说有好吃的不叫他。

中午就在六十这一起用了饭,六十腻在云烟旁边,有两个大哥哥陪着,咧着小嘴开心的不得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等弘历和弘昼也回院去了,六十拉着云烟在屋里咬耳朵。他问云烟说:

“六十知道故去的年贵妃身份高,但六十是嘛嘛和皇阿玛唯一的宝宝对不对?”

云烟内心五味杂陈,他还那么小点,如何已经知道宫闱里的身份贵贱,他终究是被弘时伤了。

云烟安抚好六十睡下,留兰葭也陪着兰夕照看。就自己回到养心殿去,雍正依旧是没回来。

其实,她并不那样爱养心殿,但养心殿与四宜堂又是最近的,所以又能让她安心。几乎没有歇脚,她就从东厢房龙床后下了地道,往四宜堂而去。

到了四宜堂里,她顾不上满头大汗便唤了云惠去十三府请怡亲王来。

云烟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过十三府里,她依旧忘不掉欢笙走的夜,其实,她也很久没有与十三交谈过了。

怡亲王允祥来到雍和宫里时也是换了普通马车微服而来,如今的雍和宫有喇嘛参禅诵经,亦是这个泱泱帝国的情报总根据地。

允祥踏入四宜堂时,云烟正坐在青桐树下的藤椅上,小桌上放好了一壶清茶,一杯七分满的珐琅彩瓷杯,另一只空杯和一个空藤椅。

云烟抬头看他的时候,允祥走近前来,脚步依旧比从前要慢,发迹边缘上比从前看着更加灰白,配着他并不苍老的脸孔,异常让人感到淡淡的哀伤。

云烟垂目取了茶壶,在空杯中徐徐注入清茶,金黄的色泽配着树荫的翠绿,一切都很安静。

四宜堂是粘杆处的基地,连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知了也是不敢来的,连扰人的蝉鸣也没有。

允祥撩开袍裾,扶着双膝缓缓坐下来,动作有些超出年龄的徐缓。他端起杯子,细细看珐琅彩上的样子轻轻道:

“这套杯子……是五十九年四哥忙里偷空画了几夜的图样让我去赶做了,在九月底送于你。”

云烟默默的扶着茶杯没有说话,终于端起杯子轻饮一口后。

“十三爷,我找你是有些事”

允祥淡淡的笑了。“我知道”

云烟垂目开口道:

“六十本身并不知道自己生世,我也不知道是否永远不再告诉他,但他还太小,先天也比不得其他阿哥强健,我不希望他承受这些成人世界的痛苦。

你也知道上次弘时……他现在虽然在十二爷那里,可十二爷怕也难管住他,恐怕要你多去照看,不要再生事了。也许他是主要是冲着弘历去,但六十年岁小身子弱,是再经不起这样质疑他出身的刺激了。你四哥子嗣终究少,只要安安稳稳的,父子间久安,或许还有转寰余地。”

允祥点头低声道:“你做的一直很对……六十……这些年……辛苦你了。”

云烟看了看他,“我见过你抱他,他很喜欢你。”

她还记得,在雍正四年除夕那天清早,养心殿门前的雪地上,他小小的身子搂着他的颈子,张着小嘴亲热的叫他十三叔。

允祥笑了,似乎在回忆道:“他如今倒和四哥更像些。”

云烟道:“他很疼他,胜过任何一个孩子”

允祥双手撑在膝盖上,默然的点点头,看不清神情,有些灰白的辫子垂在脑后,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白。

“八哥和九哥很不好,一个京城,一个保定,在囚所里都生了病,怕是要不行了。”

不用她开口,他已然说了。

云烟放在身前的纤细手指就像僵直了,好半响才动了动,终究紧紧收在一起。

她真的没想到自己当真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如此心情——

八和九,他们之间但凡有一个人离去,另一个怕也是不成了。

一个一个的离去,一个又一个。年羹尧死了,年贵妃也死了,还要死多少人?与其说他是自裁,不如说是被这皇家权利的贪欲,争夺,膨胀,斗争害死。与其说她是病逝,不如说是被这皇家女人的宿命,子女尽亡,政治厉害而折磨的灯枯油尽,不得不死。

如今,连当年那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八阿哥也会有离去的时刻吗?

她从未以为他会被打倒,他是那么一个与表象不符的强者。当年,那样重的两次伤寒,他也一样挺了过来。如今,却真的不行了吗。

**二人与她和胤禛之间的故事,几乎纠缠大半生,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且不说朝堂之上,龙位之争,只说毗邻而居,恩怨情仇。八阿哥曾差点毁灭她的世界,曾消除她的记忆,也曾挽救她于垂死边缘。九阿哥似乎做尽恶人,说尽了恶话,却无真正对她下过毒手。

八阿哥曾问她,还怨恨他么?他那时是否已经知道自己为俎上鱼肉,在劫难逃。

经年往事,她随雍正参禅悟道,抄录经卷,早已释怀。可那个佛学造诣极高,通达三关的雍正帝却绝不可能会原谅,不论于公于私,都不会。他总是个矛盾的人,他就是这样。

太阳现出余晖时,云烟送允祥出门。

云烟站在“四宜堂”的牌匾下问他,你会开心么。允祥摇了摇头,出了门,背影竟有些踟蹰。

天渐渐快黑了,云烟将四宜堂外屋的一盏烛火点起来,已然是,沧海桑田。

不远处隐约传来喇嘛在日暮诵经的声音,如今后院的“万福阁”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她感到有些乏,就进内室坐在黑暗的床帏里,开了窗,看天外的星星爬上夜幕来。

夏日晴朗的夜空里,浩瀚如海,星途辽阔。一如他统治的疆域,他手握的权利。他比他的父亲更加杀伐果断,乾纲独断,这个帝国每个角落的事情他都牢牢掌握,甚至要掌握所有人的脑海,所有人的心。而她,总是站在他身后,从未改变。可对生死,她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忽然转头间,一人坐在床边,不知在黑地里坐了多久。

“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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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八爷的真心

云烟一时间愣着没说话,抱着膝头动也没没动,星光微微打在她鬓角和睫毛上投在皎洁的脸颊上,朦胧中更显出一种特有的干净和安静,一如当年。

雍正坐在黑暗的床头,一字一句的开口。他的嗓音又低沉,还带着沙哑。

“你上次在龙辇上突然问我,有一天你若跪在人群里,会不会认出你。我知道你以为我做皇帝久了,乾纲独断,怕有朝一日我也会不知不觉变得让你感到陌生。于是今日不过说了一句话,你便丢下我走了。你已经这样欺负了我大半辈子,到了快五十岁我还要这样巴巴的来找你,你觉得世间还有哪个人能让我如此,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做皇帝的脸面!”

云烟听他的语速越说越快,越说越委屈,到了最后简直就是颠倒是非黑白,上纲上线到了做皇帝的脸面上。

他说她欺负了他大半辈子?说给谁去谁能相信。

“你……”

雍正完全不给她说话,自顾道:

“你说什么我不应你,你说什么我不给你。年氏要从葬,朕有说答应了吗?大臣们要朕赐死**,朕有说同意了吗?他在你心里地位就那么重,重得连你脸色都变了,手也在发抖,朕当时恨不得立刻就赐死他更好!”

一番连珠如炮把云烟说的一愣一愣的,好容易等他停口,帐幄里只剩他浓重的喘息。

云烟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是在吃……”

视线明显的瞪过来让云烟几乎立刻把最后一个醋字咽进肚里,在黑暗里都能感受到他表情。

云烟哭笑不得的抬手去轻轻扯扯他龙袍马蹄袖,叹息道:“都一把年纪了……”

雍正敏捷的反手一把捉她手在掌心里,死死握住,恨恨道:

“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云烟立刻闭了嘴,无奈的起身慢慢爬到他身前去,被他一把搂住,揉在怀里。她抬手轻轻去摸他脑门,摸摸他发辫,再摸摸他的耳畔。

他有了江山,也有了责任。有了皇权,也有了华发。老是真的老了些啊,快五十岁的人了,到底不是年轻那会了,只是这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而她的容貌变化确实不大,随着年月过来,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他乐于看到她在他的呵护下,不受风吹雨打容颜不改,可又日渐看到彼此的差距,又更怕自己老去。他不说,她却懂。

她在他怀里仰头轻轻道:“你会不会嫌我不如别人出身好,会不会嫌我不如别人漂亮?”

他低沉道:“怎么可能?我还没说原谅你,你又来气我?”

她搂住他颈子把脸埋进去哽咽道:

“是啊,怎么可能。我只盼你再老些,等到我们俩都老到白发苍苍,牙齿掉光,再也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手牵着手晒太阳,然后一起……”

雍正双手捧着她脑后,重重的亲住她唇一下又放开,声音也有些哑。

“在我的天下里,你是帝妻,唯一的。你想说什么,做什么,全凭你高兴,总归有我。”

云烟在他怀里蹭蹭他唇角,轻哑道:

“我不是怕你不理我,不是怕你不要我,我只是不想因为一些可以预见的事情赌气或为难,伤害感情,也伤害彼此。我们大半辈子夫妻,就是相互爱惜才走过风风雨雨。世界上多少人,能共患难,而不能共享乐,就是忘记了一如既往的互相珍爱,而变得面目全非。”

雍正抵住她额头不住的点头,摸着她脸颊,无比的眷恋。

“你说的一点不错,你这么多年一直是个最通透的人,比世上多少王侯将相看事情都明白。可你知道吗?我想给你的,远比你已经接受的更多。”

“你怕你提了老八老九的事情,我会生气,你怕你开口反对年氏从葬的事情我会为难。”

这个男人,总是敏感又睿智。

云烟咬唇低声道:“你真要……”

雍正故作不解道:“不给年氏从葬?”

云烟嗔道:“老四!”

雍正听她这么叫倒是被顺了毛,但见她这么着急,不由得声音又不悦了。

“你就那么在意”

云烟无奈道:“刚说不生气,好好的又吃什么飞醋”

这不还没提呢,又生气了。

雍正不说话,云烟只好贴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他偏过脸来挨到她脸颊暧昧的擦过去道:

“不许反悔”

云烟点点头。

雍正缓缓正色道:

“他们同是圣祖之子,也至少救过你,我没有忘,虽然我早已经用无数人命还给过他们,我也依旧不会杀他们,但这辈子我也不会放他们。老八在两朝间为了争储夺嫡所做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你以为老大和老二的事情,谁才是幕后黑手,十三被牵连圈禁谁才是罪魁祸首,如果十三不是为了保护我,一人扛下罪责,我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老八培植的门生党羽遍布全国,老九敛聚的资产已经富可敌国,我大清皇权不是儿戏,你应该懂我。”

事到如今,还能再说什么。是的,不杀,已经是最大极限,但高墙圈禁一生对于如此骄傲的**二人来说,也许已然失去了生命的意义,是绝望。这样的绝望,无人可救。

云烟自他怀里仰看他,默然道:

“其实,我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有朝一日……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雍正的目光缓缓对上她,又别过脸去,半响不说话。

让他这样的男人答应这样一个要求,真的太艰难。她也明白。

云烟一直等着他,动也不动。耳边终于传来一声:“好”

酷暑炎夏,事情比预料中恶化的更快。

八月二十七日,是九阿哥允禟“塞思黑”四十四岁的生日。这一天卯时,日出破晓,他在直隶巡抚衙门之前四面高墙的保定禁所内,病逝。

有人传他是不堪受辱,服毒自尽,也有偷偷传闻是当今雍正帝下毒赐死。

当这个消息报到圆明园九州清晏内,雍正沉默了下才挥挥手让人退下。他慢慢站起身来转过头,云烟一身白色晨缕已然赤足站在西暖阁门帘边。

只剩殿内的自鸣钟,嘀嗒嘀嗒的走着。空旷又孤寂。

朴素的马车徐徐的走着,谁也不知道里面坐的是当今天子。从圆明园去宗人府在北巷禁所的路显得异常漫长,云烟趴在雍正怀里,默默的不说话。他也紧紧抱着她,坐在马车中闭着眼。

君无戏言,一诺千金。

到了禁所大门前,俨然是重兵把手,密不透风。马车刚刚接近,门前亲兵已然严阵以待,大有不放一只苍蝇通过的意思。禁所主事已然接到通知迎出来,便服打扮的苏培盛坐在马车前从怀中掏出腰牌一亮,主事甩袖跪地叩首,所有亲兵立刻整齐的树立兵器,齐刷刷跪地。

马车里传来一声低沉又不怒自威的嗓音道:“起吧”

主事和所有亲兵听得天子御令才起身来,目送这辆马车进去。进到院内,雍正抱了云烟下马车,往高墙后院走去。

无法逾越的高墙,所有的门均被封死,像铁桶一般。这是第一次,雍正命亲兵砸开了封死的大门。

云烟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抓着。她缓缓转过身,把另一只手放在他手上道:

“我自己进去……你不必陪我”

雍正依旧死死抓着她手,哑声开口道:“如果可以,我很想反悔。我应该说,万一他会伤害你……”

云烟微微扬起唇角,笑容里带着些平静的哀伤。

“可你不会,你知道他也不会。”她抬手摸摸他脸颊,“等我出来。”

雍正终究没有反悔,他还是放开了手,目送她纤细的背影走进了高墙中大门内,看她停在屋前站了一会,抬手在门前轻轻敲了三下,推门进去,合上门……密密麻麻的亲兵沿着屋外将屋子团团围住。

搭在拇指和四指手间的佛珠忽然断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在空旷的门前散落了一地,狼藉的滚落在他足上的龙靴旁打着转,最终归于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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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轻轻推开门进屋时,那个熟悉却消瘦许多的背影背对着她坐在塌边,他的背影依旧傲然挺直,而脑后的辫子已经凌乱而银白。

一夜白头,这种滋味,没有经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云烟轻轻合上门,慢慢走近他面前,他依旧没有动。

云烟走到他面前缓缓停住,目光一触及他消瘦而苍白却依旧漂亮惊人的面孔,惨白的唇角,布满血丝的双眼,脑门前一层狼狈的青茬,已然鼻子一酸,心中如钝刀凌迟一般隐痛。

“八爷……”

这哪里是那弯弓射狼天人之姿的八王,这哪里是那个海棠树下玉山倾倒的八爷。这皇家,弱肉强食,手足相残,最终就是,如此结局。

他们彼此间的目光对上。

不知何时,泪水已然无声无息的沿着她的面颊滑落下来,砸在地上。

“这是你第一次……为我流泪。”

他开了口,声音却再不是当初的温润,而是如砂纸刮过般的低哑,只是语气一如是当年模样。

云烟闭上眼缓缓蹲□子,目光落在他满是尘土的靴子上。他却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惊得她起身帮他拍背,又抽出绣帕给他,他先是挡开了,云烟再一次送到他唇边,他苍白瘦削的手接过帕子捂着唇剧烈的咳了一会才平息下来。

云烟扶着他,目光触及他手间的帕子,那绽放在帕间的点点殷红让她的心已然掉入万丈深渊。

八阿哥苍白的唇角却笑了,眉宇间竟还带着久违的倾城之色。

“我没想到,最后一个来送我的会是你。我更没想到,他会允许。”

云烟闭了闭眼,泪光强忍在眼眶和眼角间徘徊,终究哑声道:

“白哥已经不在了,如今来送你的是云烟。八爷说对吗?”

八阿哥点点头,“是云烟……一直都是……遇见时是,离开时,也是……如果老九还在……他一定……咳咳……”

云烟的泪再也忍不住,她背过身子紧紧捂着唇,用牙齿死死的咬住自己掌心的上缘才能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八阿哥看着她,勉力想要抬手去扶她,却在半途中缩了手。

云烟转过身来,双目已然红了一片。她见八阿哥正抬手去颈下拽什么,还没看清楚。他已然将手递过来,她怔怔的张开手心接住。

温热。

他苍白的手移开来,触目的情景落入她眼帘里——

这也是一块玉佩,红色的绳子,羊脂白玉,细腻又温雅的雕刻着一个“禩”字。与她颈间那个“禛”字玉佩,几乎一模一样!

“康熙四十七年,你在我书房里那天,我就想为你戴上……可终究……只能将它攥在掌心里,看你去寻那块“禛”字玉佩……看他将你抱走……咳咳……

这其实是我们出生被赐名时,每个皇子都会得到的一块玉佩,从不离身,如今我要走了,你若不喜欢……出去后就丢了吧”

云烟收起手掌,将玉佩死死握在手心里,感到手心中如一团火般烫的五脏六腑都疼了。

“八爷……是因为良妃娘娘吧……”

云烟抬起眼,眼角里的泪像穿越了岁月的尘埃,恍然如梦。

“很久前,我一直都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也从不相信。后来我恢复了记忆,我才明白,是因为良妃娘娘。”

八阿哥笑了,他的眼神里也似乎回到了从前的记忆中,他的声音身哑,很勉力,一字一句却像在回忆着一生般慎重。

“也许,从初遇时你躲在青桐树后我记住你,是因为我额娘。历史是如此惊人的相似,可你们的选择却截然不同……她故意让圣祖皇帝发现了她,而你却死死的躲开了我和他……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不知道气的是你,还是自己……我努力想证明你是错的,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相信你是对的。你跪在我面前请罪时……你求我放过你时,我真的想过放手……可是你策马奔来木兰狼群中摔落在我面前时,我已然知道自己放不开了……太多年了,后来的事情,我做错了很多,也有做对的,如今想想却不再后悔,我这一生……知足了”

云烟脑海里闪过他年轻时的样子,丰神俊秀让万人倾倒的温润,狠戾果敢坚毅不拔的冷酷,一切就像前世的事情,别人的故事。

原来,他竟是真的。是真的。她一辈子也没有相信过的,八爷的真心。

滚烫的泪滴在手背上,嘀嗒一声。她抬起左手将玉佩塞进右袖里,又用右手去够左袖口里带着的东西,拿出来俨然是一把很小的紫檀木梳。

云烟起身站在他身后,帮他轻轻打散发辫,从前一头的黑发俨然已经整体发起了一片银光,灰白而凌乱。

他是应该体体面面的,这才是八阿哥这样天生美丽男子的样子。

她一点点帮他梳齐凌乱打结的长发,屋外的阳光透过被砸开的大门照进来窗前来,照亮了屋内,连空气中舞动的灰尘都像是有生命的。

他的长辫第一次在她手中,却整整齐齐服服帖帖的被打理好,安然垂在他已经消瘦的背脊后。他的衣衫,他的靴子,云烟都蹲□子为他一一整理好。

“如果……”云烟默然哑声张开口。

“不……我不要你去求他……也不用……”八阿哥又开始弯着身子剧烈的咳起来,云烟扶着他,甚至轻拍着他在小榻上躺下,他却咳得越来越凶,越来越多的殷红染红了他手间的她的帕子,让云烟肝胆俱裂。

“老九已经走了,一直在等我……你知道他这个人的,其实,最怕孤独。”

八阿哥的唇角带着未干的血迹,染红了些苍白的唇,竟显出些当年绝艳的风华。

“我不可能跟他……保证什么,我也不可能……再活在这个世上……归隐山林了……他……对你好吗?”

云烟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泪水像断了线般捂也捂不住,只能拼命的点头。

八阿哥带血的唇角有些释然,他的声音越来越黯淡而费力。

“他虽然……心狠手辣,但我不得不说……他对你……是真的……他杀朱紫凝满门,灭年氏一族……是为了江山……但其实也都和你有关……老九不懂他……为何……不给你……封妃……我……懂……因为……在他心中……你……不是……不是嫔妃……这辈子……我什么都争不过他……下辈子……”

云烟握住他冰凉无力的手掌,泣不成声。“八爷……”

斜靠着的八阿哥努力回握她的温暖的掌心,通红的目光中似乎也泛起水光来,也停在她脸上。嘶哑的嗓音里虚弱又无力。

“云烟……叫我一声……好吗”

云烟知道他的意思,她明白。这是这辈子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这样要求。

她哽咽着一声轻唤,语不成调。

“胤禩……”

不是八爷,不是允禩,更不是阿其那,他是胤禩,一直是。

八阿哥缓缓闭上眼,分明有一滴晶莹的东西顺着眼角滚落下去,转瞬即逝。

“你……去吧……他……在……等你……让我一个人……静静的睡一会”

云烟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唇,唇上已经咬出了血腥味,口腔里弥漫的气味,竟像是铺垫盖地的血腥。她终于颤抖着松开自己的手,目光滑过他闭目安详的面容,已经连泪也没有了。

一切都归于寂静了。

当她走出这间屋子,也永远的告别了这个纠缠大半生的故事,整个大清朝最芳华绝代的男人。

猛然抱上前来将她揽入怀中的是满眼的龙纹,山河,红日。

在陷入黑暗前,她还记得在心中轻轻对他说。

胤禩,再见。

197 我的名字

人生中,有多少人说过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云烟找到弘旺,如今的“菩萨保”,将胤禩的玉佩交于他,才见到他的生母——竟是福儿!而弘旺已经出嫁的妹妹之母,是碧月。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这个男人,终其一生也没有摆脱他的出身,他的母亲,他的爱恨纠缠在一起,无人可解。

名满天下,烟消云散。

雍正四年的万寿节,也是雍正朝在天下升平安定祥和的一个万寿节。

雍正平日是从不休息的,只有在生日这天会给自己放假。至于他为何放假,放假又做些什么,大家大抵是不知道的。

这一年,雍正帝的宿敌和隐患几乎已经全部肃清,皇权稳固,盛世中天,雍正帝本人的心情也是可想而知的轻松。在连续三年停办万寿节筵席后,群臣上表的大办筵席之事虽然亦被雍正帝减免,但乾清宫的小规模庆祝活动还是举行了。

乾清宫早膳中多了几个生面孔,皆是当年春天选秀刚选入宫中低位份的答应常在。由于三年孝期已过,皇帝本人又长期忙于政事并不热衷,皇后纳拉氏做主选入的几名小答应与当今天子几乎没有打过照面,更不用说晋升。若是在圣祖皇帝家宴怎么也是轮不上的,但在当今天子后宫的情况,所有人都凑上桌,也不过两桌。

乾清宫里,当今最受宠幸的王公贵族和亲信大臣参加了乾清宫的庆祝活动。雍正即兴作诗题字,他本人墨宝本就是极品,一时间臣下赞不绝口,君臣尽欢。

兰葭听到帐幄里响动似乎是醒了,便端着托盘轻手轻脚的进屋拨开帐幄道:“夫人今日感觉可好些?”

云烟自枕边抬起头来掀开眼睛:“嗯”

兰葭轻轻道:“万岁爷临走前,嘱咐奴婢在巳时前伺候夫人用药。”

云烟低低了应了一声,从床铺间翻过身来,用手背扶住眼帘,一头青丝也随意捋在身下。

兰葭将放着药碗的托盘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小几上,去拨开帐幄挂上金钩,又将药碗捧上前去准备喂她。

云烟抱着被子靠坐起来,就着她手上喝药,忽然道:

“今日是……十月三十?”

兰葭立刻点头应道:“夫人想起来了,今儿是皇上万寿,夫人前段生病精神不好,皇上不让奴婢们和夫人提,今年大办宴席虽然依旧被万岁爷免了,但乾清宫还是有些庆祝。”

云烟点点了头,眼神飘到窗外去,阳光正好。她回过神来将药碗接过,一口气喝了交给兰葭。声音也是轻轻哑哑的。

“我不过是伤风头疼,出去走走便好。明儿让太医不用再用药了,喝了总爱睡觉难受的很。”

兰葭应了声,云烟也起了身来。待洗漱完毕,用些了小点,云烟看看时辰便亲自捋袖到养心殿前面膳房里去下了碗长寿面。

走进乾清宫偏门的时候,已然能听到人声鼎沸,远远的那欢乐情景竟于她遥不可及了,王朝卿领着云烟往雍正的御书房里去。

她停了停,悄悄驻足在偏殿一隅的花墙后,看那正殿最上方的那一身明黄龙袍之人大半身子倚靠在巨大的金龙座上,左手持酒盅,戴着硕大玻璃种血美人戒子的右手扶着雕满金龙的扶手,身前金龙案上摆满了菜色。不知是否是酒精中和了他的威严,明明年逾半百,微醺的浓睫和眉眼间,却自有一派风流态度。高大的御阶红毯之下,王公贵族、一品大员,俱是欢颜。

云烟到了御书房里,遣了王朝卿下去,推开窗子在窗边站了会,隐约只能听到一点点正殿的声音,转身看看食盒里长寿面,时间若久了怕是凉了不好再用。

站得累了,她转头看看便在御案后的天子宝座上歇了。龙座总是宽大的,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歇在上面,褪了绣鞋缩在上面抱着膝头倚着,绰绰有余。上午喝的药效又起,一个人等得又有些犯困起来。

不知何时,恍惚听到忽远忽近的门口有脚步声和模糊的请安声:“皇上吉祥”

一抬头,那人却站在身侧已经用筷子夹了长寿面往嘴里在送。

云烟一个激灵,忙去拉他龙袍袖子。“早凉了,哪里能吃”

雍正回过身来拉她手,刚好把一口面嘬进嘴里咽下去,侧脸到侧颈上一路都有些酒后的红晕,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嗓音明显带着酒后的沙哑,样子有些惑人。

“放食盒里还温着呢,吃了酒正好填填肚子。”

云烟仰头看着他,雍正放了筷子弯身挤座到龙椅上来,身上的龙涎香混着清冽的酒香气一下灌满了云烟的鼻息。

他将大手抄在她纤细的腰背后,另一手已然把她双腿抱起往自己大腿上搂。云烟扶着他肩头道:“喝多了”

雍正气息都贴在她面上,低哑道:“朕没喝多”

云烟摸摸他有些汗湿的额头道:“好,没喝多”

雍正把她手抓下来放在唇边亲吻,云烟当他酒后闹人也不在意。

“苏公公呢,我让他上点醒酒茶来……”

雍正立刻打断道:“朕不要喝”

云烟像哄孩子一般道:“好,那你看一会是去后面东暖阁里歇完再回去还是现在就回……”

雍正将她指尖含到口里去一咬,惊得云烟反射性的往回抽。他拉她手却不松,整个人一下把她压倒椅子里去。

云烟惊得另一只忙搂着他颈项,手指紧紧扣在他绣金的龙领上,眼神整个都掉进眼前他的眼底去。雍正低眼看了她一瞬,滚烫的唇角已经欺上来,含住她嘴唇。

呼吸里都带了他唇齿间美酒的气息,熏得她脑袋昏昏沉沉。她一手搂着他滚烫的颈侧,一手揪着他龙袍胸前的衣襟,渐渐放开来,两只手都揽到他后颈上。唇齿相依间,难舍难分。

雍正忽然将她整个身子从龙椅里抱起来,大手在龙案上一挥。云烟依旧半闭着眼睛在他唇齿里,只觉得一阵眩晕,身后哗啦啦一片片声响,像是书册落地声,身下已然坐上了硬邦邦的龙案。

云烟睁开眼来,推扶着他肩头,唇舌也习惯性的抵开他下唇,微红着脸颊轻喘哑声道:

“还说没喝多”

雍正的声音更是沙哑,贴着她低低道:“我以为你忘了”

云烟一下去拉他钻到衣襟里去的大手喘道:“怎么可能”

雍正又看她眼睛,唇也欺上去。

云烟显然发现他吃了酒有些那个,根本拉不住他大手,耳朵也红了。

“你……”

雍正用食指贴在她唇上道:“嘘”

云烟还没回过神来,稀里糊涂的就发生了。

男人老了有老的妙处,只有陪一个男人从年轻到老才知道他这变化,炉火纯青的变换着角度与力度,比你自己还知道你每一个敏感要紧处,爱人之间的每一点都是你不用说出来就能给你的,直摆弄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尤其还是在没有尝试过的陌生地方,御案上,龙椅上,越庄严的地方越让人所有神经都敏感起来。这个平日里最一丝不苟乾纲独断的男人,在这龙案龙椅上处理了多少国家大事,谁知道他也会在这里……

屋外忽然传来说话的人声,惊得娇汗淋漓的云烟浑身战栗的僵住身子抱住雍正,牵连着某处不住的环环紧缩,死死扼住,简直磨人至极。

而他近在咫尺的性感低喘声大得几乎让云烟想去捂他嘴,雍正也不言语,大手握了她一只纤细白嫩脚踝提得更高,最后直接架在肩头,按着她几乎快要折断的纤细腰肢,准准压着敏感处,身下左右厮磨搅动画弧的幅度更大了。

云烟一身凌乱,小脸涨的通红,哪里受得了他这样,何况是门外有人的情况,她浑身软绵绵的处处敏感,内里酸软的像千万蚂蚁钻心,抓着他胸口衣襟的手指都泛了白,打也打不动他,咬着他耳垂,眼角带泪小声啜泣的几乎要哭出来。

“有……啊……”

雍正漆黑的眼里有着微醺的爱·欲,低沉又明亮,汗珠滴过后,像水洗过的天空。

“谁也不敢进来”

他的声音又沙又哑,眼里还带着些唯我独尊的张扬,身下已然换了另一番动作,突然又重又狠的对准要紧处狠冲猛挑,失了自制般的力道。

云烟死死咬着唇,知他吃了酒有些控制不住力,但猛然被插到深深处,口中一下叫出来,内里一片着火似的疼痛,又迅速泛起一片蚀入骨髓的酥麻,不知多少反应,越发让身上人不休。这感受几乎是接二连三,应接不暇,让她一双白嫩小腿开始受不住的顿足,连他腰身也夹不住,在他背后乱蹬,整个身子都颤得厉害。

雍正低喘一声,一把托着她细腰将她扛到身上,双腿也环在腰后,整个压进御案边的宽大龙椅里,自己一双强健大腿跪在龙椅上,一手握着她细腰,一手去揉搓她内衣里半露出的白嫩玉兔,身下动作一刻未停,只是换了角度,时快时慢,三长两短的勾弄着。

云烟恍惚间听屋外人声已然早就静了,抬着泪眼去看他眼,半是娇半是羞,断断续续的哽咽着道:

“你……坏……不可……再……”

话音还没落,双腿已然被他大大分开挂去龙椅的两个扶手上,内里最碰不得的地方又是被他狠命的连连不断,浑身可怕过电般的几乎要飞上天去,酸麻和痛痒已经分不清楚界限,丝滑肌理间痉挛得脚尖已然绷直了,顾不得在哪里,断断续续开始哭吟。脚踝间,冰凉的龙纹扶手,腿心间,炙热如铁的龙根,几乎是冰火两重天。

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几番轮回下来,不论是坐在他腰间,还是俯身跪趴在龙椅里,皆被他摆弄了个遍。浑身衣衫也几乎被他剥完了,只剩件轻纱内衣挂在锁骨上也掩不住粉红半露,反而为窈窕的身子欲盖弥彰的平添了性感娇娆。反观他自己,看起来几乎龙袍整齐,越发对比的让人感到血脉贲张。

雍正紧紧搂着她柔软无比的身子,埋在她胸口上重重的吮吸娇嫩的粉红,用胡子轻轻刺在她胸口心跳处。他滚烫的大掌在她柔滑的大腿内侧摩挲,一片麻痒,唇瓣她耳边强势命令道:

“唤我名字”

云烟已经说不出话来,大腿间依旧在颤抖,红唇微微张着,半闭着的眼里都是潮湿,沁满了荡漾的涟漪,如同身体里被反复蹂躏绽开的蕊心最深处。分不清是怕他,还是要他。

她知道他要开始了,她只能抱着他把滚烫的小脸埋在他怀里,两人死死搂在一起。眼泪不断的掉下来,又被他龙袍襟口前的布料吸去。

“胤……禛……胤禛……胤……禛……”

她喘着,哭着,不断叫他名字,好像这样才能在茫然飘渺的天地间紧紧抓住什么。

她唤他一声,他便应一声,又像是喘息,无休无止。

一下又一下,那真正疯狂式的完全侵占让她全身都在痉挛,最后已然不知他穿透到哪里,又在哪里猛然绽放,灵魂飘起来,几乎以为自己死了,浑身都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后怕的头目森森然。整个人都像被彼此燃烧成灰烬,生死复来。

久久之后,雍正抱着云烟翻身过来,自己躺靠在龙椅里,搂着趴在自己怀里的她,一手拉了龙案下她给他常备的明黄色薄毯整个罩住她身子,低沉而绵长的喘息。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耳垂和她鬓角毛茸茸的碎发,在她恍惚中,都能感到的柔情万千。

“你看你是在后面东暖阁歇一会呢,还是我现在就抱你回去……”

他低沉沙哑的磁性嗓音在云烟耳边响起来,内容似曾相识的耳熟,待她会意过来简直又羞又气的去掐他腰身,手指却像千斤重的,使不出力道,倒像在摸他。

雍正抓住她小手,凑到唇前亲一下,看着两人手间一对同样红宝戒面的戒子,漆黑的眼底都是笑。

云烟半睁着眼帘也看见了,把头往他胸口埋的更深呢喃道:

“老夫老妻的你还欺负……”

雍正挑眉道:“老?”

云烟立马瘪嘴不吭声了,生怕这人为了不服“老”又做出什么来。

雍正低头亲了又亲她脸蛋哑声道:

“冷了吧,我抱你去后面洗漱完我们再回,回去给你做生日。”

云烟趴在他怀里搂着身上毯子,给他做成了这样,哪里还有力气做生日,便昏昏然应道:

“嗯”

一路被他抱着,腿间酸软的像麻木了,她也没有力气再操心。如今不再是从前,他已然是皇帝,还是个最让人敬畏可怕的皇帝。这雍正朝,没有太后,没有能威胁皇权的大臣或后妃,一切的一切,雍正皇帝总是那个手握绝对权力的天子,所有人,都在仰他鼻息生存。

待两人泡完热水澡,云烟才清醒些,恨恨的跟身前人算账。那人却耳语问她觉得好不好,羞得她起身就去穿衣,站起来还有些虚,幸好有他扶,险些摔着。

云烟换上养心殿送来的衣服,又拾了他换下的龙袍,里外三层竟然都几乎湿透,心知他分明是从不知道哪百年的醋吃到了如今,若封“天下第一醋”,恐怕非当今天子莫属。

用了些点心下午茶,两人从乾清宫乘龙辇回了养心殿,天色已经近黄昏了。殿里的宫女太监们乖觉的集在门口迎他们,给万岁爷祝寿,说吉祥话。雍正显然心情出奇的好,全都打了赏。

回到屋里,雍正拉着她进西暖阁里拿出一盒四方的印章来给她。

云烟有些意外道:“好好拿你那些章做什么?”他本人最爱刻章,从那会年轻时做到如今,不下百十来方,家里处处有,云烟都给他收在柜里。

雍正笑道:“你打开看看”

云烟轻轻拿起第一枚精美的寿山石印章来,仔细去看底下篆刻的文字:“四……”

她抬眼看他,他在笑。她又努力去看第二枚。“养……心……殿?”

她不抬眼看他,已然去拿了第三方和第四方——“圆……明……夫……人?雍正……夫人?”

雍正看着她干瞪眼,偏云烟还无辜的看着他。最后他哭笑不得的把她环在怀里,拿着她手在桌案的白纸上印了印章,带着她读:

“四宜堂……养心殿……圆明主人……雍正主人”

云烟有些耳热,印章做的字哪里好认,早印在纸上也好辨认些——

四宜堂,养心殿,圆明园,雍正。

这个男人送给她的生日贺礼何止是四方印玺,几乎是他的一生。

雍正刮刮她鼻子道:“都是你的”

云烟看进他眼底,知他心意,搂着他背脊道:

“何止这些是我的,那柜里柜外,连你,也全是我的。”

雍正大笑道:“对,全都是。”

晚上暖黄的灯下,他为她足踝上的红痕擦药,侧脸上已然不再年轻,可这个男人的感情,总是历久弥新。

雍正王朝平安稳固的日子似乎终于开始了,隆科多、允誐和允禵的囚禁成了波澜不惊的事实,雍正帝还筹划着对准噶尔用兵,入兵西藏。

怡亲王允祥随着雍正总理朝务,兴修水利,改革新政,屯兵筹武,外交欧洲,临近春节还又添一子,乳名唤阿穆瑚琅。虽是庶子,却一样得到了雍正的赏赐。

不久,雍正特赐怡亲王允祥亲笔御书“忠敬、诚直、勤慎、廉明”扁额,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开春后,雍正让皇后纳拉氏为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挑了几个侍寝侍女,他问云烟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时,她摇头说不去。

古代这种扭曲的皇室婚姻制度,从心底她总是无法赞同的。好好的姑娘被首先指给阿哥们,因为出身不够,就要甘于做暖床的丫头,或屈居为妾,去侍奉后来人。且不说这婚姻对女性的扭曲,只说这样的长子往往都不是嫡子,后一辈间的恩怨再所难免。康熙朝大阿哥和太子之争,如今的三阿哥弘时之事,连带着比弘晖还大的那个夭折的弘昐,其实根源往往都出在这里。

雍正对四阿哥弘历的婚事极为看重,遍选满蒙贵族血统中贤良淑德之女子,连画像也在养心殿东暖阁里堆了一摞,云烟深知他帝王之意,慈父之心,他有自己过来人的经验,不仅想为弘历的未来助力铺路,也想让他的婚姻能真心喜欢,想两全其美这着实难得。所以,他拉着问她意见时,她也陪着他看。

最后选了一副画像是正黄旗察哈尔总管富察氏李荣保之女,端庄贤淑,面容齐整秀美,雍正戴了眼镜左看右看,又去看云烟,云烟也点头,却附耳跟他说了句话。雍正想了想,取了眼镜下来,捏捏她鼻子。

云烟怀揣这份画像偷偷去了阿哥所,什么也不说就弘历叫到六十院里来,把画像拿给弘历看。弘历竟然明显表现出欣赏之意,问云烟情况。云烟心里稍安,虽然人不曾相处不知后事,但最起码欣赏喜爱也是第一步,更是她仅能为他做的了。

回到养心殿里,云烟趴在雍正怀里,看他在御赐嫡福晋的折子上写朱批,一时间失了神。雍正放下笔,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晃晃哄哄道:

“等我们六十长大了,我一定让他娶心爱女子为妻,可好?”

雍正五年七月十八日,雍正帝在紫禁城西二所为四阿哥弘历和李荣保之女富察氏举行了隆重的成婚大典,这一年,他整整五十岁。

新媳妇富察氏很是贤惠乖巧又打扮朴素,陪着弘历来养心殿请安时也能看出小两口的温情和睦,连雍正见了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极为满意。弘历见了云烟,便拉着青春年少的富察氏一起叫云烟姑姑。

可没过几日,一件事情却像一个危险的噩耗打破了一切喜庆的气氛——

雍正五年八月初六日,已削去宗籍的三阿哥弘时,在宫外抑郁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算是……情人节的礼物吧,大家要淡定,含蓄……就这样,捂脸羞涩退场。

PS:祝各位姑娘如云烟一般幸福,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198 急转直下

这是雍正没有想到的,真的没有想到。

精美的青色釉杯盏从他的手中滑落,清脆的碎裂声久久回荡在养心殿里。

关于弘时的直接死因,没有再对外公开。

当宗人府内侍把去清理出的一盒东西放到皇帝御案上时,雍正的痛恨和伤心都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

云烟并不知晓这盒里都是些什么,一眼看过去,白绫带子、小托子状的银器、几粒暗红色的药丸、带羊毛的圈子……她正要伸手去看,却一下被雍正拉回来死死扣在怀里。

云烟嫁给雍正多年一直被宝贝着,平日房里连弄哭了也哄,哪里又让她见过这些东西。但她并不是没在书上见过没听说过一星半点,当年康熙朝废太子私下里放纵……这种床第间玩乐淫/欲的东西,在这个朝代里,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

云烟缓缓搂紧身前压抑着痛苦的帝王,内心惊的像是忽然明白了,心里也如灌了铅般坠的难受。

这是历史又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还是皇家斗争的必然循环。前几年病逝于咸安宫囚所的康熙朝废太子允礽,如今削了宗籍的三阿哥弘时,嫡子,长子,有多少都落得这样抑郁放荡最后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弘时更是什么也没留下,连膝下一子两女也在不久前全部夭折。

雍正与弘时,这一对因为八爷党摈弃了父子关系的亲父子,随着弘时的早亡而彻底失去了一切转寰余地。

雍正这样好面子的人如何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他依旧坚持忙碌着政务,没有在朝臣面前表露一丝痛苦,更没有休息一日。他总是这样刚强,从不服输,但云烟知道他有多痛,就像心里生生被剜去一块肉般的痛,连他处理政务到半夜上床来,手脚都是冰凉。

云烟拉开热哄哄的被褥搂盖在他身后,一双温暖的柔荑又去捂他的手,将一双大手放入怀里。雍正不说话,将头深深埋在她颈窝里,沉沉睡过去。

这痛苦随着日子似乎总能减淡,但有一个人却不能。

永寿宫皇后纳拉氏差内侍来报,近五十岁的齐妃李氏在长春宫已然不吃不喝,卧床不起,奄奄一息。

母凭子贵,母为子累,在这皇城里都是变幻莫测的事情。帝王与后妃的宠爱是一件至为奢侈而短暂的东西。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有了十年,也不是一辈子。

她膝下的三子一女全死了。是的,随着弘时的死去,什么也没有了。这就是最早服侍雍正的女人,她与懋嫔宋氏,与后来者居上的敦肃皇贵妃年氏的命运几乎如出一辙,甚至更加悲惨。

夏末的天空蒙蒙亮,云烟一身单衣半跪在床边帮雍正更衣准备上朝,他依旧习惯的揽着她纤细的后腰,默默看她仔细的为她整好龙袍衣领。

云烟将朝珠为他挂好,抚了抚他肩头,极为平静的轻声道:

“今日若不忙下了朝去后面看看吧,我就不陪你了,在家等你回来吃饭。”

雍正闭目没说话,手间一紧,将她一身单衣的身子搂进怀里。云烟也将双臂搂在他龙袍背后,轻轻的抚摸,对于心灵相通的两个人,其实什么也不用多说。

雍正久久后放开她道:

“明日,我们带着六十动身去圆明园吧”

圆明园里的天似乎都比紫禁城里的蓝,呼吸着这里亲切的空气,过着单纯的朝务和郊外生活,复杂的痛苦似乎更快一些的离开了这位帝王。

可疾病却似乎缠上了怡亲王允祥的孩子。三阿哥弘暾、六阿哥弘昑都开始生病,情况最不好的就是年纪最小的两位两三岁小阿哥,乳名绶恩的八阿哥和乳名阿穆瑚琅的九阿哥。

而六十自从生病后也一直时好时坏,怎么样也胖不起来,先天不足的征兆似乎明显起来,整个人越发显得病弱。

古人常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一则弘历弘昼都大了,只有六十小小惹人爱。二则六十从小在云烟和雍正身边长大,又是允祥亲子,这份情感当真是谁也撼动不了。所以从前的云烟内心总是怕雍正过于宠爱六十,一直守着规矩让六十住在阿哥所里,就是怕特殊的宠爱折杀了小小的六十,但六十的日益病弱让两人都更加不放心,只好将他单独带在圆明园里,带在身边。

在圆明园里不像宫里那样拘谨,云烟常会将六十抱到九州清晏里,带在两人左右。雍正习字画画也会抱着他一起,用饭时也是一家三口。

午后偶尔得了空,一家三口乘着船在圆明园水域的碧水蓝天里里划船,在杏花春馆前上岸,在菜圃里种一亩三分地,都是农家乐。雍正脱了龙靴挽了裤脚务农的样子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小六十精神显得比平日好一些,撅着小屁股蹲在云烟身边玩泥巴,两只小手黑黑的就往他皇阿玛身上扑,云烟拿他们没辙,一对父子却哈哈大笑起来。

雍正为怡亲王允祥建造的绮春园就紧挨着圆明园旁边,就是希望他一同住在这里,不用劳顿。但允祥的身体还是随着政务的劳顿和一个个孩子的离开变得一日不如一日,在雍正六年就快来临的时候,他的八阿哥绶恩和九阿哥阿穆瑚琅接连夭折,而三阿哥弘暾也病的越来越厉害。

每逢入冬,六十又变得不太好起来,云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太医的长期医治也似乎没有更好的疗效。雍正知道云烟日夜的忧心,听闻允祥府里弘暾因用朝鲜医官吴志哲之药而有效,不由得大喜,一方面让他也为六十诊治,另一方面听他所说又下谕让朝鲜供高丽参,一下免除朝鲜税赋六万元。

这一年的春节过后,六十的情况却急转直下,雍正和云烟一直留在紫禁城里。六十的病情越来越不好,这一次更是来势汹汹,由于先天不足他连心脏也开始变弱,太医已经彻底不给外出了。

雍正的政务繁忙,而六十更是让云烟放不下。她几乎终日来回在阿哥所与养心殿间,轻自照顾汤药,不假他人之手,连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可六十的反复高烧,失眠心悸,精神萎靡让他整个人显得面黄肌瘦起来。所有人心里恐怕都有不好的预料,但云烟却不敢想,她所有的精神支柱都是六十有一天能好起来。

每天夜里,她睡在雍正的怀里会越来越次的惊醒,每次醒来,面上都有湿润的痕迹。她会梦到她第一次抱着小老鼠一样的六十的那天夜里,梦到欢笙说,你若能让他多活一天,我都感谢你,云烟姐。

六十还是十三和欢笙的孩子吗,不,他早就是雍正和云烟的孩子。雍正对六十的疼爱已经表现的更加明显,什么样的赏赐,不管是一盏灯,还是一本书,最好的永远都留给六十。

在一个惊雷大雨的夜里,云烟猛然从雍正怀里惊醒,她口中叫了声六十,就从床上爬起来赤足要下床,被雍正一把抱住。闪电和惊雷在窗外炸裂,照亮云烟的脸上已经全是泪。

雍正立刻道:“什么也别怕,我们立刻穿衣去。”

雍正慌忙套了常服,又用披风一把裹了云烟,就大声唤人备龙辇,又差太监去阿哥所先看。两人冒着大雨连夜出了养心殿,刚走到半路,陈福公公带着阮禄一身狼狈在大雨中扑通跪倒了龙辇前哭报:“六十阿哥不好,突然出了疹子!”

天空里的炸雷在紫禁城上空呼啸轰鸣,时明时暗的映照着金色的琉璃瓦,至高无上的重檐庑殿,威严的铜龟,仙鹤,日晷,华表……大雨如同夜一般,没有尽头。

两人赶到阿哥所里时,触目惊心的一切都让云烟感到心碎。六十浑身高热,他不断的叫着,额头,颈子,身上,连手心脚心里都是一块块猩红色的疹子。

云烟顾不上那么多就冲上去,雍正也几乎同时大步跟过去,养心殿太监阮禄脱口叫了句:“万岁爷小心”,话音没落,竟被雍正回身抬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扇的摔了出去,所有人都吓的跪成了一地,再也不敢讲话。

满清人最怕的就是疹子,因为天花出痘和疹子太像了,当年的顺治帝和董鄂妃,甚至康熙帝都是这样,活下来的只有康熙。太监阮禄忠心为主的话没有半分错处,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刻,雍正也只是个父亲,纵然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必然不能和妻儿分离。

云烟握住六十红肿的小手,心痛的看他小脸上和小臂上蔓延开红疹,听到他小嘴间难受的呻吟,被窗外巨大的雷雨声掩盖,不断的说:“妈妈来了,六十不怕了。”

雍正去迅速看六十的耳后和颈后,摸着六十高热的额头,也是脸色异常凝重,但他依旧不断安抚云烟道:“不要怕,太医很快就到,没事的。”

云烟的泪不断往下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攫住了她的心。她的手冰凉而战栗,被雍正握在手里,却怎么也捂不暖。

雍正的话音刚落,门前就传来嘈杂声,太医院小儿科的太医几乎都到了,连不远的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也穿了衣服赶到院里。

雍正几乎是将云烟从六十身边抱开,才让出位子给太医们上来诊治。云烟趴在雍正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一刻也不敢眨眼的看着太医和六十。

几个太医一诊,便大惊失色的用帕子捂了口鼻,跪地参差不齐道:“恭请圣上移驾!”

窗外的炸雷声似乎停了,只有闪电忽明忽暗的照亮雍正的脸孔,云烟苍白了脸颊已然要推开雍正独自上前,雍正死死的搂着她。

“说”

首席太医立刻颤巍巍道:“应该是小儿急性猩红热,传染力极强,并发症不可预计,臣等须细细诊断,恳请圣上速速移驾!”

云烟一听,几乎面无人色。

“我不走,我留下照顾他,你们快开药方,快……”

“云烟!”雍正一下抓住她的肩头不放,红着眼睛压抑道,“等太医诊断完详说再进来,六十已经这样了,你不能……”

“不,我不走!”云烟像头护犊的母兽,满眼里只剩下六十,她死死的掰开雍正的手,已然往床前扑去。

“云烟!”雍正如何喊她,她也没有迟疑,可很快她突然感到颈后一阵痛,一下陷入黑暗里!

云烟再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变小了,窗檐下的雨水在晨光未晞中淅淅沥沥,就像老天爷的泪水。她不再流泪,她也不再回养心殿。除了八百里加急公务,雍正几乎也都留在阿哥所里,对外封锁了一切消息,雍正帝这样疯狂的举动已然不再是所有人认识的雍正。云烟每每赶他回养心殿,最终两人都是抱在一起挖心彻骨的痛苦。

怡亲王允祥也来了,三阿哥弘暾刚刚过世,三人面对,当真是心如刀绞。命运的魔鬼就像从弘时死的那刻缠上了这个家族,一切都让人感到无力回天。

六十一会冷,一会热,咽喉肿的厉害,神智不清,喝了药后红疹渐渐好一些。太医开的药都是云烟亲自去煎熬,云烟戴了自制的口罩,戴了手套,坚持自己照顾六十,连雍正也同样冒险待在六十身边,待在云烟身边。每天夜里,两人就在外屋临时的小榻上相拥而眠,这样情景哪个奴才见了不要落泪。

死亡的天秤在云烟的坚持和命运的袭击中拉扯,最不幸的问题出现了,猩红热所引起的变态并发症很快影响到了他先天不足的心脏,一种类似心肌炎的并发症彻底袭击了六十的身体,让所有人陷入绝望。

九月九日,重阳节,云烟准备了全宫里最好的茱萸留给六十,可是他只在弥留之际看了一眼,握在小手里,喃喃自语道:“嘛嘛……六十……很乖……让……皇阿玛……放心……”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他就像睡着了,红红的小脸蛋,手里抓着红红的茱萸,在这个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日子里,像一个最纯洁的小天使,永远的睡去了。

云烟的心也被撕裂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里。连日的操劳和心碎像是彻底击垮了她,雍正收拾起所有无法释放的悲痛,已然要面临更危急的情势。

三天两夜,这个女子的昏迷为整个养心殿,整个紫禁城甚至这个帝王都带了一片愁云惨雾。

雍正不能再倒下,死也不能。他衣不解带的守着她,猩红的眼睛,满脸冒出的胡茬,再不是那个齐整威严的雍正皇帝。

云烟醒来的时候,只喃喃的说了一句:“用火葬吧……欢笙……让她们母子永远在一起”

雍正死死的抱紧她,云烟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他知道哪怕是此时她还在体谅他。六十是出疹子去世,按例是不能土葬,要用火葬的。

不是亲子,更胜亲子。

两个人在空旷的龙床里拥抱,丧失六十的痛苦,午夜梦回里,只剩彼此,一夜间平添多少华发。

“云烟,天不会塌……你还有我,我还有你……答应我,我的手还在这,无论何时我们分不开,你明白。”

雍正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摸着她的鬓角,搂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

此刻的她是这样脆弱,失去了全部力气,但还有这个男人,他内心的痛苦不比她少,但他还是强力的为她撑一起一片天地,甚至撑起整个帝国的天地。他已经失去了六十,失去了太多孩子,再不能失去她。

云烟眼角的泪滑落入发鬓,终于无声的轻轻点了下头。

199 毫无保留

八阿哥福惠,亦称六十阿哥,葬礼以亲王规格,却是火葬。

出殡当天,云烟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执意去送六十最后一程,雍正虽百般忧心,亦感同身受。

火葬仪式很肃穆森严,在场的人很少,都是皇帝亲信,云烟、雍正、怡亲王胤祥,每一个都是骨肉至亲之人,是别人无法体会的,其间心痛不提也罢。

云烟的身体十分不好,从葬礼回来后更差了。太医诊断是伤心过度,积劳成疾,须终日卧床静养,连衣食起居也全是雍正亲手打理。连每日清晨上朝时,他也百般不放心离开一会。

紫禁城的黑夜还没亮起,九龙天子就起床更衣了。

若是谁说当今雍正皇帝自己穿龙袍朝服一定没人相信,可事实总是出乎人们想象之外。他不仅是自己穿好龙袍,还端着碗坐在床边。

雍正的右手轻轻的抚摸侧睡女子披散在枕头后的青丝,手滑倒她颈窝下,左手环过她纤细的腰侧,小心翼翼的将她整个身子搂抱转过来,又将她身上明黄色丝被往上掖好,欠身拾起床帏里的明黄色靠枕垫在她身后。

云烟半睁开眼睫,整个人气色都不好,因病更显白皙的皮肤下透明的隐约能看到青色血管。

苏培盛轻手轻脚的端着托盘跪呈在床下,雍正摸了摸云烟的额头,伸出左手去端起托盘上盛着七八分满清粥的金釉瓷碗,一勺一勺将粥吹凉了喂到她嘴边。

云烟吃了两口后,就摇摇头表示不想吃了。雍正又哄哄她再吃两口,她毛茸茸的眼睫微微动动,又吞了几小口,最后不过用了小半碗,便罢了。

雍正放了碗,又在床边靠着把她搂在怀里用明黄色帕子在她唇角细细摩挲。云烟软软的靠着,半响掀开眼帘勉力轻声道:

“几时了……不要迟”

雍正嗯了一声,缓缓起身来,站在床边又弯身摸摸她头,似乎欲言又止。他十分明显的瘦了,一双眼睛微微凹陷下去,更显得苍凉冷厉而难以亲近。

云烟抬起纤手覆到他大手上,虚弱的握了握他,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默契的下滑下来,她的唇轻轻亲在他厚实的掌心上,缓缓将他手放开,小声道:“快去吧”,然后纤细的身子就慢慢翻过身去。

她的唇很柔软,却有些凉,不像他的掌心那么暖。

雍正的下颌线条明显紧绷起来,又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抬手将挂金钩上的帐幄取下来,缓缓拉上,转过脸抚了抚龙袍的马蹄袖,昂首大步走出去。

每天清晨这样艰难的短暂分别总是要上演,虽然短暂却让这位帝王感觉到近乎恐惧的气息。这一生,内心从未如此害怕。抱在怀里,尚且担心失去,何况分离。

云烟的情况实在不好,两人除了他上朝处理公务,几乎时刻不分。大半辈子过来,两个人几乎已经融为一体。其实,她也是很依恋他的,像个孩子。

过年的时候,他亲手为她梳发髻,穿上火红色的新衣,抱着她在窗前看小太监和宫女们在庭院的空地上放烟火。

新年伊始,宫廷三年一次的选秀在雍正朝不过是走个过场,选入的秀女少得屈指可数,能见天颜的怕更是没有。

西北战事又起,朝务愈加繁重。家庭,国事,内忧外患,要如何刚强的男人才能撑起帝国的天空。而怡亲王胤祥的身体情况也每况愈下,只是他与雍正一样,都在强撑。随着西北战事愈演愈烈,上朝的时间越来越久,让人实在难以兼顾。

屋外晨光未唏,云烟喝了药后靠在龙床床头,半闭着眼睛轻咳着推雍正去上朝,纤手和他大掌交握着,两人似乎都还不愿意松开。

又停了停,云烟张开睫毛看到他熟悉的目光,软软推他手心道:“嗯?”

雍正低头凑过来用唇蹭蹭她额头半响说了三个字:“不分开”

云烟默然着没有说话,却抬手搂了他颈子把脸抵在他颈窝里,不知是笑还是泪,无声的回答他,她也是一样。

雍正用大拇指一边帮她擦眼角,一边低声道:“真的”

云烟不解的迷蒙看他,只见他冷峻瘦削的脸颊上都是柔和隽永的神情。他低头仔细的帮她掖着被子,云烟感到身子一轻,连着身上的锦被,一齐被他双臂整个抱起。手也不自觉的抓住他龙袍前襟。

雍正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出来,稳步的往外走。云烟窝在他怀里,虽然不解却不担心。

他并没有出去正厅,而是从后门走出去,这似乎是一个新开辟的封闭御道,墙壁内龛上都放着灯台,地上铺着红毯,一点也不冷。经过了一个拐角就是幽长而严肃的笔直甬道,苏培盛已经远远地在门前守候。甬道通往的两间屋子并不华丽,却显得很不一般。

雍正抱着云烟直接大步进了屋内,屋内有布置好的宽大御用宝座床,屋里生着暖炉,迎面是一堵隔墙,开有小窗,挂着帘子,布置严谨。

雍正抱着云烟在宝座床上坐下来,轻轻将她抱趟在身边的床铺上,头枕在他大腿上,给她掖好被子低声问她冷不冷。

云烟摇摇头,环视了下四周,抓抓他修长的手指,仰着头看他。

雍正将掌心贴在她额头上轻轻抚摸道:“这是新创立的军机房,一会老十三和张廷玉他们在外面奏报公务,你困倦了就睡。”

云烟似乎明白的点点头,往他腰身上挨了挨,把脸颊埋在他腰间半闭上眼睛。

雍正抬眼看了看苏培盛,他立刻拨开隔扇上的小窗向外道:“宣”

房外传来值班太监尖细的叫传声:“宣军机房大臣觐见!”

云烟半闭着眼睛,依旧能听到张廷玉在隔墙外跪奏军情的内容,每每递折子进来,也是苏培盛去拨开些帘子接进来,呈给雍正。

怡亲王胤祥时不时的在咳嗽,似乎用帕子捂着,低低的闷咳,提出的见解却是独到的犀利。他提出让晋商秘密购办军需,不再向民间另行摊派。鄂尔泰和张廷玉等皆附议。

军机房的成立主要源自雍正七年的西北战事,却以史无前例的意义架空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和整个内阁。所有入选军机大臣的人员皆是雍正皇帝嫡系亲信中的最嫡系,心腹大臣与雍正的交流是直接而快速的,省去了朝堂上的繁文缛节,牢牢掌控住了军国大事的命脉,所有人都直接听命于雍正皇帝,总揽军国大事,成为国家新一代的政治中枢。

每日云烟都被抱在雍正左右照顾,即使在军机房内。几位军机大臣都是雍正多年亲信,自然也不会不知窗后还有谁。

十月,云南赵州出醴泉,鄂尔泰奏闻,雍正听到难得的吉祥消息很是开心,马上褒奖他“化民成俗,格天致瑞”,加官少保。

云烟的身体在雍正无微不至的爱护和坚持下渐渐好起来,常常看着他日渐瘦削锋利的颌骨线条让她内心软痛不堪,她在床褥里抚摸他熟睡中的腰身,才知他远比她以为中瘦的更明显。

就在云烟好起来,准噶尔战事也进展顺利后,雍正却在为社稷祈雨时忽然晕倒了。

这一次,也许是忍耐和压抑的太久,所有一切发作起来,当真是病来如山倒!

云烟被他这样突如起来的倒下吓坏了,整个人连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剩他。怡亲王胤祥拖着病体赶来的时候,对外封锁了全部消息。

他从未病的如此重。风寒入体,高烧恶寒,心脏绞痛,昏迷不醒,一夜一夜的反复发作,病情严重的让太医院全体太医几乎日夜守在养心殿配房里,生怕皇帝一口气过不去,有什么闪失。

他明显多了些白发,口唇在一夜之间溃疡的厉害,无法进食进药,云烟就用嘴一点点喂药给他喝,一直握着他的手,不离开床榻半步,不眠不休。她知道他绝对不会离开她抛下她。

雍正醒来的时候,云烟正在给他擦身,他抬手去拉她手,她才搂着他胸口呜哇一下哭出来。

这真是一场大病,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云烟坚持每天给他擦身,在临睡前给他做一次全身的按摩,每次随意挽着头发,忙的大汗淋漓,他就轻轻摸着她后脑,眼里都是柔软。

少年夫妻老来伴,莫过如是。

他问她会不会怕。她却笑着说从不害怕。

他搂她在怀里在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她愕然的捂住自己的唇,不可置信的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他轻轻的说,早就想好了,一直没有告诉你。她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目光触及到他眼底,才明白他真的可以为她做如此,整个人就埋进他胸膛里,紧紧与他相拥。

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只在瞬间想到过,却迅速被她按压下去。而今,却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这是两个灵魂的彻底结合,毫无保留的。

他对她说,他却会怕。这辈子虽然已经安排好,可下辈子,下下辈子却依旧没有安排好。

这一次大病给雍正放了次难得的假期,加之有了军机房,心腹大臣们就可以很好的替皇帝分忧。每日只有最重要的军务,云烟才会读给雍正听,让他批示。

都说病去如抽丝,太医院奉上的既济丹颇有疗效,雍正的睡眠明显好些,内火消退不少,口中溃疡也消了。待他渐渐好起来,御驾就移去圆明园里。

云烟平日里陪着雍正静养,午后的时候,常带雍正躺在庭院躺椅里晒太阳,两人侍弄花草,养狗逗猫,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云烟又爱上看食谱,每天对膳食清单做足了功课,御膳房也是卯足了劲应承,终极目的都是为了当今天子的营养。

雍正有天沐浴时轻轻叹息一声被云烟听到,便问他怎么了,他遗憾道自己明显胖起来,身材不如从前好了。

云烟闻言大笑起来,去将他浑身上下摸一遍,才知道他这样坏人,又是安慰她又是逗她,兴许还真有这样的自恋。不过,他的身材真的一直是很好的,便是再老些再胖一些也不会难看,更显得威严沉稳。

道士贾世芳、张太虚、王定乾等人成了雍正皇帝的常客,常来到九州清晏东暖阁里密谈,圆明园炼丹似乎成了雍正皇帝的另一个秘密。云烟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无法去劝他放弃掌握下辈子命运的念头。她明白他,这一次大病,真的让他看到了生命不远处的终结,和不可掌控分离的恐惧。

雍正八年春,皇后纳拉氏和怡亲王胤祥相继病重。雍正口谕封熹妃钮枯禄氏为熹贵妃,摄六宫事,便拖着病中的身体马不停蹄的赶往怡亲王府探望怡亲王胤祥。

自欢笙故去,云烟再没有踏入过胤祥的府邸,而此时的怡亲王府也不再是多年的十三阿哥府。两人再一同走进怡心斋内,早已不是青春年少。

200 山河寂寞

他知道,自从六十离开后,她不再流泪,笑容也不过是笑给他看,可她的指尖总是很凉,她也从未真正走出过这样的痛苦。

雍正将云烟纤细冰凉的手整个包进大手里,走入怡心斋的每一步里,两个人的手都是冷。

怡亲王嫡福晋兆佳氏从内室里退出来,低首福身在两人面前请安,低低的声音带着颤抖。

“启禀皇上,怡亲王……让臣妾转禀……恭请皇上御驾回銮,不可因他使龙体接触病气。”

雍正坐了个起的手势,沉默了一会,一字一句低沉道:“他已经阻止了朕不下数次,如今在门前还要骨肉不得见嚒”

兆佳氏身子一颤双膝跪倒在地上,抓着帕子的手分明都在颤抖,眼角里的泪光像最锋利的刺扎进两人眼底。

“恳请皇上恕罪”

之前为了不影响雍正龙体,怡亲王允祥从圆明园边的交辉园搬到了西山别苑,最后又回到怡亲王府,又多次恳请婉拒雍正的探望,十天半月总要强撑着去军机房处理政务。

云烟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这里,快十年了,欢笙走了快十年,六十也走了。

她侧首望向雍正,又弯下腰将怡亲王嫡福晋兆佳氏从地上扶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肩头。

“十三”

云烟忽然朝内室喊了一句,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直入门内。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再叫起了,这个称呼依旧是不同的。

“十三,你四哥他……来了”云烟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书房里静的仿佛只剩呼吸的声音。

内室里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兆佳氏苍白着脸,手指扣在门边。

雍正和云烟的手指扣在一起,几乎不约而同的迈步。雍正戴着玉扳指的大掌放在门上轻轻一推——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当年陈设,熟悉的架子床,朴素,雅致。从不受宠的阿哥到权倾天下的和硕怡亲王,他始终还是他。

可那一身香色单衣躬身靠在床头咳嗽的人,一头发辫已经泛起银光。他瘦的厉害,长脸配上病重潮红的皮肤,乌青的嘴唇。

抬起头来时,唯有那双琥珀色的双眼,依旧那么好。

“四……哥……”他的眼底又何止是思念,是眷恋,是一切平静的波涛汹涌。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一个男人的一生,能够有一场真正刻于心底的男女之间的情感和一场真正交心的男人之间的情感,这个男人才能算是没有遗憾的。

当雍正几个大步跨到床边紧紧抓住允祥的手,云烟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们时的样子,以及他们所带给她的动容。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她不知道胤禛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一场爱情。但她看到他却有这样一个兄弟,一场男人之间的令人动容的情感。

那时的她也不知道,在最是无情的帝王家,在可能出现的利益或权利的面前,这两个男子是否还能像那刻一样深爱着彼此,不离不弃。

但她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的自己在内心祈祷,真的的希望胤禛和胤祥都能够得到这样一场真正的男人之间的情谊。默默期望这情谊,如芬芳的玉兰一样,会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持久的散发出迷人而沁心的香气。

如今,她却终于明白,他们终究没有薄待彼此。而她,成为了那个女人,那场感情。

云烟蹲靠在雍正的身边,伸手轻轻握住允祥的另一只手。他的手,比她更凉。四只手的交叠,更将三个人连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你……再不会……”

他如是说,说着十年来从没有说出口的话,那个他们心底最深的结。

欢笙走后的十年,他们交谈的太少,更像是不敢提起。她再不肯踏足这里,一切都被尘封在那个痛苦的夜里,似乎也封存了他们的交流。

这一双最剔透的琥珀眼睛,干涩垂危的声音让她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眼球里胀痛到连心脏也跟着疼,视线刚要模糊,她就会轻轻眨眨眼,看着眼前的人,摇头,再摇头,嘴角上不知是泪还是笑。

“十三……不……不是的”

云烟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指,脸上滚落的泪水像身体的一股一股的哀伤,闭上眼,再睁开,面前的他,仿佛还是那个微笑着叫云烟的皎皎少年。

“我只是……怕伤心”她很努力的微笑着回答他,哽咽着。“我,从未怪过你。”

苍白的银发,病入膏肓的面容,一切的一切更是无法掌控的生命流逝。这样的十三,仿佛就是自己。

雍正连眼睛也不敢眨,帝王悲怆的泪竟然模糊了整个世界,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弟弟怎么已然变成了如此的模样。为了国家,为了他,他早已燃烧尽了一切。到了此刻,他竟然才恍然大悟。

痛彻心扉的感受,就像从身上深深剜去一块血肉。十三,对于他怎么会和别人一样,这个人,与全世界都不一样。

从六十到十三,这个世界,无力掌握的生死,无力掌握的命运真正让这个帝王刻骨铭心的感受到这样的无力感,恐惧感。

怡亲王允祥断断续续的说着曾静吕留良案,说着他所有整理留下的公文,说起造办处的瓷器,说着选好的陵寝,雍正的,他的,说起所有他走后的公务安排。甚至说起自己的葬礼一切从简。

雍正像被触动了最痛的神经,他固执的不肯再听,不断的叫着老十三,不断的告诉他,他会好起来,他会昭告天下请四海名医来为他诊治,撕碎的心肺几乎接近极限。允祥却像是在笑,目光渐渐失去焦距,瘦削而冰凉的手指已经他的手也握不住,他只是断续的叫着四哥,像少时一般。

云烟将整个脸颊埋进手前渐渐冰冷的瘦削手掌里,泪也冷了。

天色暗下去,罗衾也冷下去。死亡像面镜子,映照了未来的路。

如果时间能够停在最美的时候,只是如果。

四十四岁的怡亲王允祥,十四岁的十三阿哥胤祥。这样一个最好的人,匆匆的抛开岁月,走去千山万水之外。

山河寂寞。

人们都说和硕怡亲王允祥的离开对于雍正皇帝是致命性的打击,他的昏厥,他的痛苦,他的内疚,却远比人们所能想到的更深。

圆明园寂静的夜,连风吹过回廊,屋檐上滴雨的声音都听的那么清楚。

“四哥,她太苦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从宁古塔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你给她一口饭吃,她已经安分的没有任何奢求。

四哥你还记得吗?她在木兰为你差点被狼……她绝没有勾引过八哥,她不是那种人……四哥,她只是个罪奴……如果你不是真心对她,如果她还能活,老十三求四哥念在她忠心耿耿九死一生的份上……饶过她!”

鲜血淋漓的拔刀之前,十三阿哥胤祥紧紧抱着昏迷女子的手臂,猩红的双目,嘶哑的声音,随着多年尘封的记忆闯入梦里。

每个九州清晏的夜半,这风吹过围廊时入梦的人,总是那个人年轻时的模样。

那个少年的音容笑貌还从未离开,每每闪现在眼前的,全是他策马飞奔的声音和朗朗的笑声,刚想叫住他,他却骑着马远去了。

云烟从梦中醒来时,看到月光下的罗帷轻轻拂动,仿佛一个人轻轻的脚步刚刚离开。

目光不知停了多久,直到落在窗前。

那站在黑暗和月光下高大的背影显得萧瑟而沧桑,竟像凝固在时空之外,一动不动。

云烟将单衣轻轻披在他的肩头,掌心也趴伏在他背脊,一齐看向窗外。

远处层层叠叠挂着的明灯,像当年他们青春少时最幽远的回忆。正如同,他们梦见的同一个人。

身前的大掌握起她的手,一遍遍用手指描绘着她掌心的纹路,曾经纠缠割断的命运曲线。

他将她抱坐在窗下的藤椅里,两人似乎在随着椅背的摇晃而入睡,外厅西洋钟慢悠悠的滴答声仿佛穿过了五湖四海飘荡而来。

悲伤,痛苦,思念,一切的感情都像是超越了凡人能承受的极限般,以平静的可怕的样子呈现。

怡亲王一走,雍正帝便恢复了他爱新觉罗胤祥的名字,配享太庙。“忠敬诚直勤慎廉明”的怡贤亲王胤祥,普天下唯有他们两人分享相同的字,所有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仅如此,铁帽子亲王,是为大清开国时独有的八位功勋至极的亲王氏族所封,世袭罔替,世代荣宠至极。而此时,惊世的第九位铁帽子亲王也出现了,怡亲王,正是这个雍正帝永远都不希望他消失的名号。更不仅如此,除了弘晓世袭的怡亲王爵,更再多封一位郡王由弘皎世袭。

怡亲王胤祥的葬礼办的是铺天盖地的逾制,雍正本人拖着病体的祭奠,见闻者无不落泪。全国上下的官吏,甚至边陲百姓得知怡亲王薨逝的消息都陷入了一片悲痛中,道祭者常有。

雍正令将原怡亲王府改为贤良祠,常年供奉香火,以怡亲王胤祥功勋卓著而奉为首位。

逝者如水,伊人远走。

胤祥的离开,几乎像抽走了这个帝国的中流砥柱,也让这个失去眼泪的帝王看到了生死的边缘。

曾静、吕留良案,从前胤祥一手包揽下的繁杂国务,一切都让雍正日夜的操劳辛苦。

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诛忠、好谀奸佞。

汉族文人对雍正的怨恨,官僚士大夫对雍正的不满,曾经的八爷党徒对雍正无法根除的仇怨……不管是事出有因,还是捕风捉影,亦或是凭空捏造,每一个词都是刺目的猩红,积聚在一起,就是一个牛鬼蛇神般可怕的千古昏君榜样。

雍正并不是个完美的男人,他有很多缺点,云烟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她也更清楚真实的他是怎样的人,纵然不完美,却绝不是一个如此被误解的昏君。

民间竟流传着雍正与圣祖和妃在守灵期间有染才晋封她为贵太妃的谣言,竟然流传着他一夜宠幸七八个妃嫔宫女的传言,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啼笑皆非。

云烟亲眼看着曾静战战兢兢的坐在御案边吃饭,亲眼看着雍正趴伏在御案上一字不漏的阅读由曾静口供和他所发上谕而最终收编成册的《大义觉迷录》。

她为他手持灯台,为他照亮奏折,他的疲惫,他的憔悴,他的倔强,他的悲伤,他的坏脾气。只有她,才懂他。

这之后,就是长长的休养生息。多少人都不知道,雍正,还能否站起来。

她在暖黄的灯下为他摘白发时,抚摸他的鬓角和发线,用唇瓣描绘他的眉心和睫毛。

爱一个人,不仅爱他年轻时,美丽的样貌,更爱他华发丛生后,沧桑的灵魂。

201 201

四阿哥弘历的嫡福晋富察氏在雍正修养中时常带着亲手做的羹汤来尽孝探望,雍正和云烟都很喜欢她。

她与四阿哥弘历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弘历府内女眷也都融洽和睦,颇有当年的四福晋那拉氏之风。之前弘历的侍妾格格富察氏在六十阿哥病重薨逝期间为弘历生得一长子,名永璜,由于时机不好,一直没有大操大办。

而此时嫡福晋富察氏生得一嫡子,可谓此时风雨飘摇中的难得慰藉!

雍正难得这样开心,连云烟也是。他沉思半响,在御案前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琏。

云烟趴在他肩头看到这个字,亲亲他的耳畔,他也丢了笔,看她笑。

这样一个雍正钦赐的琏字,这样及时出生的时刻,怎么不让四阿哥弘历这样心思剔透的人欣喜,不让他对这襁褓里小小的婴孩心爱至极。

琏,宗庙之器。

几乎比当初康熙皇帝看重弘历还要更尊贵,这是出身高贵的嫡子。

永琏满月这天,久未露面的雍正从圆明园回来亲临弘历在紫禁城西二所的寝宫。

云烟见到了裕妃耿氏,熹贵妃钮枯禄氏和久病不愈的皇后那拉氏,只除了齐妃李氏和懋嫔宋氏。她刚准备一一行大礼,却被前面伸来的马蹄袖拉住制止——

云烟看看他肩头,雍正微微侧过身来,随着岁月愈加深邃的黑瞳看到她眼,眼角的细纹每一条都是帝王的气息。

皇后那拉氏虽然从重病中缓过来,但气色已经非常差了,但仪态依旧时刻没得挑。她似乎没想到雍正会突然到场,连忙向他请罪,要避开圣驾,以免让病气影响龙体。

雍正摆摆手,关怀了几句,留她在下座。看到五阿哥弘昼,想起他被耽误的婚事,便将此事交给了熹贵妃钮枯禄氏和裕妃耿氏一齐操办。

雍正八年的秋天,五阿哥弘昼大婚了,懋嫔宋氏也走了。

云烟静静的趴在雍正怀里轻轻问,她是不是你的第一个女人?

雍正微微眯起睫毛,似乎在回忆,而后轻轻点点头。

人们都说,男人通常是不太喜欢自己懵懂未知初经人事时的第一个女人,因为那是他们最窘迫的记忆,尤其是,帝王。

但对于宋氏,云烟一直怀有一种特殊的情绪。

想起宋氏,她会想起他少年青葱时的样子,不是嫉妒,更像是感怀。宋氏的默默离开,更像是这幽幽宫闱高大宫墙中一声岁月的叹息。

雍正和云烟之间有一种奇异的默契,不会忌讳谈起他的女人。说起这些的时候,又像是最亲密的朋友。

大雪总是随着年关悄无声息的来,云烟在浴桶里听着窗外沙沙的落雪声竟然睡着了。模糊醒来时,感到有人在替她擦身子,又厚又软的羊绒毯暖融融的裹着身子,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和气息让她又安心的沉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身边是穿着薄薄丝绸里衣的男性身体,高大,温暖,熟悉。

云烟的脸颊轻蹭了两下,把头埋的更深,用手臂圈住他的腰身,周身都是暖。

雍正的大手习惯性的在她背上摩挲了几下,又去摸她睡的滚热的脸蛋,在黑暗里模糊道:

“饿不饿”

云烟蹭蹭他手掌小声道:“不饿”

雍正缠在她腰身上的手把她托抱上来些放平在宽阔柔软的龙床里,她光滑的肩背也从锦被里露出来,胸前亲肤的锦被被他一寸寸拉开。

他双手捧着她在身下的脸蛋,细细的将发丝都捋开,然后亲亲她的唇。她也将扶在他肩头的手移上去,捧着他的脸,仰起头亲亲他。

他喜欢在她身体里的感觉,静静的感受。很有一会,两人都没有动。

温柔时,千般情浓,骤雨处,万种风情。

两个人静静的抱在一起,守候下一个天明。

除夕的夜里,雍正再次拉着云烟来到乾清宫交泰殿后的坤宁宫,这里已被布置一新。

这东端二间是雍正初登基时,他们俩在去养心殿前住过三四天的地方。那时的云烟并不十分清楚,而后在某个意外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他的良苦用心。

坤宁宫,明代中宫皇后的寝宫,而在大清,这是帝后大婚时的洞房,而也不过只住两日,皇后就会搬出坤宁宫另则一个宫殿居住。在大清,到目前只有一位皇后住过两日,那就是康熙皇帝的第一位皇后赫舍里氏。简而言之,只有当朝皇帝娶原配皇后,才有资格住入坤宁宫东端二间的洞房。

雍正在身后扶着云烟的双肩轻声道,“云烟,我们在这里补办一个婚礼好不好”

云烟心中一阵软痛,他的心思,她懂。

多年前的暗巷,让她直面目睹那场十里红妆的婚嫁,他是记得的,一直记得。

坤宁宫,他一直想给她最好的。别人都没有的。

她抬起手覆上自己肩头他的大手,抬起眼睫浅浅的笑着摇摇颈子。

“一辈子都过来了,哪里在乎那些。只要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妻子,我这辈子,足够了。”

她转过身,用指尖刮刮他硬挺的下巴,眨眨眼口吻软糯道:

“再说,咱们头发都要白了,再办不是像二婚?”

在圆明园修养的日子里,西洋画师郎世宁会被雍正叫来作画。可他并不喜欢一本正经的画作,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半认真半玩笑的口吻道,云烟,我下辈子若换成别的样子你还认得出吗?

于是,雍正洋装图、雍正打虎图每一张都让云烟笑。她总是说,画上好看,但你比画上更好看。

“正月观灯”、“二月踏青”、“三月赏桃”、“四月流觞”、“五月竞舟”、“六月纳凉”“七月乞巧”、“八月赏月”、“九月赏菊”、“十月画像”、“十一月参禅”、“腊月赏雪”。

一年四季,每个月,每一日,都是一个剪影。

抚摸着“雍正农耕图”,云烟靠在他怀里,默默潸然。那挽着裤脚耕田的帝王,他身后的女子,孩子。他们曾经的美好,曾经的一家三口,还有留在如来膝下的曈昽,只留在这青山绿水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雍正九年夏季过后,在畅春园养病的皇后那拉氏病情越来越糟,雍正让太医院会诊,得出的结论也是时日无多。

这似乎是个早就可以预见的结局,一个个的离开,离开到近乎让疼痛麻木的地步。雍正还会心痛吗?云烟不知道,她觉得依旧会。

她会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多陪陪她。

风雨四十载,雍正这样的性格,做他的福晋,做他的皇后,真的不容易。

云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母仪天下的大清皇后做些什么,在她心中,可曾恨过自己,像恨这个时代每一个与她分享丈夫的女人一样,甚至更恨。

那拉氏是悲哀的,但也是幸运的。因为高贵的出身,她可以不是宋氏,不是李氏,不是年氏,更不是云烟,是四阿哥胤禛的嫡福晋,雍正皇帝的皇后。可又因为高贵的出身,她注定不是四阿哥胤禛的第一个女人,更不可能是雍正皇帝唯一的女人。

这个时代每个女人从内心里都是有资格去恨别人的,恨别人抢了自己的位分,恨别人抢了自己丈夫的恩宠,因为这本就是三妻四妾的时代。可云烟没有,她自始至终没有权利恨任何一个女人,甚至是对年氏,也似乎没有理由去恨。

无从选择,是对她命运的最好诠释。

云烟靠在窗边,忽然想起远方的一个故人,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她翻出小柜里她一直整理好的来往信件,发现最后一封来信已经是在胤祥病重之前了。

那时,他在遥远的木兰策马。如今,他又在哪里?

云烟叫来侍卫长拉锡,让他去打听消息来报。

她好久没有提过笔,雍正曾教过她写毛笔字,但她也不过学他几分。

下笔后寥寥数语,还未及封口,雍正回来了。

云烟将信递进他手中,雍正没有看,缓缓握住她拿信的手。

雍正九年九月,有一个男子在秘密安排下进入了皇家园林“畅春园”,这是里他爷爷康熙皇帝生前最爱的地方。

云烟再见到他时,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他的年纪。二十岁,三十岁?

这个从前她怀抱中的小阿哥,那个在乌镇别院里拉着她手放花灯的男孩儿,已经很高很大了。

他分明是胤禛年轻时候的模样,更加黝黑健康的容貌身材,漆黑的眼睛,眉宇间六七分的相似,一个男子汉的样子。

他唇边带着的弧度,却那么似曾相识,像他某个叔叔常做的那样,温文尔雅。

云烟一时不知该如何与他相认,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帮他轻轻拉开内室的门,再在他进去后轻轻合上。

此时的今日,只有弘晖,是皇后那拉氏最大的慰藉,最大的幸福。

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这是云烟能为皇后那拉氏做的最后一件事。

雍正九年九月二十九日,皇后那拉氏薨,谥孝敬皇后。

雍正病体初愈,臣工以怕龙体触景生悲为由劝止,雍正便没有参加葬礼,从诸大臣议,以明会典皇后丧无亲临祭奠之礼,令皇子朝夕奠,遇祭,例可遣官,乞停亲奠。

弘晖在葬礼之后,与雍正长谈了大半夜。在云烟醒来时,雍正说他还是走了。

音容永隔,离开的人永远不会老去。走的人多了,常让人看到某些日子心中便会一痛。随着岁月,这些日子便越来越多了。

天下大定,仿佛知道手中的日子越来越少,彼此都是用尽心力的对对方好。

雍正简直将云烟当做女儿来养,他有次在亲密里嘟囔了声宝宝乖,惊得云烟瞪了他半晌,脑海中想起他曾在奏折上写过的“朕之宝贝大臣”便不这么惊悚了。后来,他却更爱这么叫了。

雍正的一切爱好,云烟都是没有不满足他的。不管是玩猫逗狗,抑或是炼丹弄道。云烟知道他孜孜不倦潜心钻研的便是来生的安排,却不能去阻止他打击他,说这是迷信。毕竟,来生到底有没有,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也同样不知道答案。

雍正十年春,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皆在祭祀途中染了风寒病倒。

原本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寒,却像一下为大清王朝拉响了一个红色警报,整个朝廷就像被警醒了一般,炸开了锅。这个最糟糕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这个真相就是——雍正皇帝的儿子,真的太少了!

少到经不起任何一点闪失,随时可以全军覆没的地步!

202 春光乍泄

弘历和弘昼的症状不是很好,风寒起时,又遇上连绵阴雨,颇有小病大症的模样。由于从前阿哥的夭折似乎都由小病引起,皇帝继位后多年再无所出,这种情况引起了各方面的心思,甚至隐隐骚动。

云烟自然不会忘记大名鼎鼎的乾隆皇帝,只要历史没有偏颇,弘历就不会有事,弘昼她是不清楚的。她只能安慰他,孩子们一定不会有事。

从阿哥所看完弘历弘昼回来的路上,两人没有承龙辇,借着月光走在寂静的御道上,宫人们远远的跟着,浩浩荡荡的看不见尾。

雍正一直背着手默默走着,云烟就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

月光洒在身上忽明忽暗的,周围似乎有些飘动的云。雨已经停了,风还是有些凉,吹得他背后长辫上的明黄色穗子和龙袍裙裾上的海水波浪摇曳起来。

前方人的脚步缓缓停了下,回过身来,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也顺势抬起来,另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依旧背在腰后。

云烟抬手把自己的手放到他宽大的掌心里。雍正的手紧了紧,把她被风吹的有些凉的手包在掌心里牵着,继续往前走。

他们走在紫禁城巍峨空旷的宫墙下,他牵着她的方式,像一个大人牵着孩子。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软软的划着,他侧首看她。

云烟半靠在汉白玉栏杆上微笑,鬓角发丝被夜风吹起,月亮洒下的光圈映照在她睫毛上,显得朦胧又浅淡。

“你知不知你越老越有魅力?这样看人可不行。”

雍正一双漆漆深瞳里也渗出比月光更明亮的笑意来,缓缓道:“我以为你早就看腻了”

雍正十年,他五十五岁。

膝下只有两子,甚至比独宠董鄂妃、年仅二十四岁崩世的世祖顺治皇帝留下的皇子数量更少。

废太子允礽之子弘皙袭承了理亲王爵位,作为曾经备受康熙宠爱的皇太孙,有一股悄悄的势力聚集在他身边,不容小觑。这种暗涌平日一直蛰伏着,借着此时像是终于有些露出头来——除去如今雍正皇帝寥寥无几的子嗣外,若在阿哥辈里去看,弘皙无疑有所谓继承大统的头一份资格。

世人皆知,此时的雍正皇帝有多么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定大局和民心。

而雍正皇帝对此显得颇有些深沉,暂时没有任何一丝表露。他炼丹弄道的进程似乎没有受到这些影响,圆明园中炼丹炉里的火苗一直没有熄灭过。

他突然找她要生辰八字时,云烟也是愣了好一会不知如何作答。

如何作答?

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如何有生辰八字。

她只能摇摇头说记不清。

他戴着玉扳指的大手轻撑在额前回忆道:

“你入府时是是十二岁……而且和我一天生日,具体时辰……”

她默默回忆,只知道那个时空的自己是早上八点左右生,这个时空的,无从得知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迟疑道:

“我记不太清楚了,似乎是……辰时”

雍正放下手道:“辰时,确定?”

云烟扭身闷声道:“不太确定”

他从背后把她搂到怀里来,若有所思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春天的风吹了几遍,似乎就带起热气来,而养心殿围房内丹火不熄的地方似乎尤甚。

雍正帝从炼丹房后的密室里背着手走出来,苏培盛忙躬身上去小心扶他手肘。

“万岁爷”

雍正站了站,微微眯着双眼仰头看了看不远处养心殿顶上琉璃瓦反射出的阳光。

“夫人回来了?”

苏培盛早有准备的答道:“回主子话,夫人还在西二所探望两个阿哥没回来呢。”

雍正唔了一声,龙袍下摆的龙靴动了动,缓缓抬起脚步来,侧脸上显得有些微的疲惫。

“摆驾乾清宫罢,朕还有几个重要的折子”

苏培盛嗻了一声,一边扶着他走,一边又低声道:

“万岁爷龙体是不是有些乏了……要不要……”

雍正拜拜手示意没事,也没有要乘龙辇的意思,苏培盛也不再言语,低头躬身陪他往乾清宫去。

待到了乾清宫批了会折子,雍正渐渐感到眼前有些发胀,坚持批完最后一张后,单手端了御案边的描金珐琅彩瓷杯来饮下一口热茶又放下,取了眼镜后闭目靠在龙椅上,像是越发感到天气有些热起来。

他低声咳了一声,殿外苏培盛立刻躬身快步进来,见了他靠在龙椅上闭目的脸色,忙小心翼翼的试探低声道;“万岁爷……是不是龙体不爽”

雍正依旧闭目,长长的嗯了一声,低沉道:“有些乏”

苏培盛忙道:“那奴才伺候万岁爷去旁边东暖阁小睡一会?”

雍正点点头,缓缓睁开眼扶着龙椅扶手站起来。

苏培盛喊了声:“摆驾东暖阁”便忙托着他手肘,扶他下了御阶往东暖阁去。

雍正自正式登基后几乎没怎么在乾清宫过夜,西暖阁的二十七张床他一次也没睡过,东暖阁也只临时会歇一歇。太监和宫女战战兢兢的都排在东暖阁前候驾,待雍正进去,才大松了口气。

东暖阁里的大龙床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雍正往床侧一坐,便似乎热得去解喉下龙袍纽扣,苏培盛忙蹲下去给他脱了足上龙靴,又轻手轻脚去替他解纽扣,帮他解龙袍腰带。

将龙袍脱下后,雍正一身明黄色里衣觉得松快不少,歪头就躺上枕头。苏培盛轻手轻脚给他拉上锦被,再将明黄色帐幄放下来,才退出来。年轻的宫女们屏息将月洞门上的纱幔也轻轻放下来,退外守候。

徐徐风来,层层纱幔的午后乾清宫东暖阁像一个最森严又旖旎的华梦。阳光被窗棂遮挡,形成一个个小格子映照在室内雕满五爪金龙的陈设上。

雍正侧卧着睡了一会,似梦非梦,耳边似有笛声,气闷胸热,头目森森然。不自觉已然翻身踢了被子,手也去解了里衣扣子。些微凉爽些后,他又翻过身子睡过去。

春意迟迟,忽隐忽现的热又让他从梦中恢复起意识来,他重重的嗯了一声,回荡在室内,沙哑又低沉。

帐幄被一双白皙的手小心翼翼的拨开——

雍正似乎听到耳边轻唤,纯男性的喉结动了动,闭着眼睛唇角也微微弯了起来,抬手便一把将床边纤细的腰身搂入龙床帐幄里压到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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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一身青色长裙外套藕色坎肩,衣裙上都绣着精美的云纹,头上只梳着一个简单的旗髻,也没带什么头饰,更显得清爽。她远远的走近乾清宫,身后跟着兰葭和福公公。乾清宫总管王朝卿已然迎上来请安,一边禀报皇上摆驾在东暖阁歇息。

云烟点点头,让他退了,就要往东暖阁去。正要进门前,门口的宫女太监们都无声的福身请安,正巧苏培盛从外出恭回来,他忙打了个千低声禀报说万岁爷似乎龙体微恙,正在房里小睡。

云烟听了,秀气的眉毛有微微皱起来轻声道:“上午不是好好的……我不在的时候,怎么了?”

苏培盛寻思着摇摇头低语道:“从丹房密室里出来就问了夫人有没有回来,然后就到了乾清宫批折子,只用了盏茶”

云烟蹙眉微微点点头,就抬头轻轻往里走。苏培盛亲自上去帮她轻轻推开门。

云烟一个人走进东暖阁,走在地毯上几乎没一点声音。她轻轻拨开月洞门的帐幔,刚向内踏出一步,赫然间,便一眼看到龙床上半掩的帐幄间的情形!

岁月没有例外的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了痕迹,但它又是偏心的,这痕迹却丝毫没有减损他男性的魅力。他浓密微银的鬓角,他眼角眉梢的细纹,他的下颌,他半裸的宽厚肩背和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喉结上缓缓滑落到胸口上的汗珠,半掩浓睫上的冷酷和性感,比年轻时更加充斥着一种不同于青年男子的中年雄厚魅力,再配上帝王无以伦比的威严和气势,这种凌驾天下的魅力和男人味是无不让人屏息的。

她是太久没见过他抱着别的女人的样子了。

帝王低沉的呼吸和女性的细喘,凌乱滑落在龙床边的宫女装、翻乱旖旎的明黄色锦被、帐幄,以及那帝王半褪下的黄绸里衣和窄腰上的里裤,那宽阔肩背和手臂肌肉线条下隐约露出的白嫩胸峰、大腿……

实在是一副血脉贲张的景象。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站在这里看,他更像是个真实的雍正皇帝,而不是她如寻常夫妻一般的丈夫。

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叫声传来,龙床上雍正身下的年轻宫女似乎看到了不远处的人影吓得一下叫出来,忙去掩自己身上,雍正也抬起身来,帝王的怒火似乎一下被点燃了,满面愠怒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字:“滚!”

年轻宫女被帝王的怒气吓得浑身都在发颤,由于雍正抬起身子,她似乎看清了所站人的样子,原本通红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煞白!

雍正眯着眼睛转过头,在看清月洞门纱幔边站着的人时——

屋内静的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雍正脸色铁青的几乎彻底凝固了,年轻宫女慌乱的抱着胸口连滚带爬的从龙床上摔下来,简直摔得狼狈的要命,长的倒是不错。

这是乾清宫东暖阁的当值宫女,没有不认识所站何人的。

云烟没有说话,手也从纱幔上拿下来,轻薄的纱幔缓缓全部飘落下来,纤细窈窕的人影已经转身走了。

云烟走到门口,苏培盛已经满面紧张的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似乎是听到了里面响动,也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敢进去。兰葭和福公公显然也明白了。 这都是在紫禁城里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奴才,也看着有些慌了的喊:

“夫人……”

云烟的目光扫了他们一圈,脚步没停,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兰葭和福公公忙跟着离开。

苏培盛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又闭上,脸上也掩饰不住浮现出一副大事不妙的焦急。

这时,屋里连滚带爬的出来一个衣衫狼狈春光乍泄的年轻宫女,不是别人,正是今日东暖阁当值的宫女之一苓儿。

云烟她一路向前走,几乎一步不停的回了养心殿。兰夕迎上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一愣,再看身后兰葭和福公公瞪眼睛抹脖子的一致表情。

云烟快步的进了穿堂往内寝走,兰葭和兰夕就快步跟着,用口型交流。兰夕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眉毛都拧在一起。

云烟进了西间卧室在榻前坐下,双腿也蜷缩在身后,整个身子靠在坐塌里,不发一语。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兰葭蹲□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夫人……”

云烟将手肘靠在迎手上闭目默然道:“都下去吧,谁也别进来”

兰葭张了张嘴又小声道:“那万岁爷……”

云烟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

兰葭和兰夕皆闭了嘴,齐齐退出去。门前福公公保公公都面面相觑的候着,几个人都是面色难看的紧。

不一会,殿外已经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太监宫女们请安的声音:“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雍正的脸色阴沉的渗人,目光几乎是要择人而噬,脚步也连龙袍都踢得翻飞。苏培盛快步的跟在他身后,张起麟几乎就是小跑。

整个养心殿所有人连呼吸也不敢了。

雍正大步走进穿堂,走到西屋紧闭的门前,所有人都跪下了。他伸手就要推门,一只不怕死的手一下护在门前,惊得在场所有太监倒抽一口凉气——

兰夕叫了一声道:“皇上!”

兰葭忙垂头低声道:“启禀万岁爷,夫人……在休息”

203 203

雍正抬起的大手僵在半空中,半响才硬生生的收成拳,骨节隐隐作响的声音都能听清,终而垂下来。

就这么一直站着。龙袍的后背上似乎都是湿的,氲出了深色。

太监宫女在他脚下跪成一地,齐声惶恐战栗道:“圣上息怒”

门纹丝不动,内室也没有半分声响。

所有人的头都叩在地上,视线里只剩一点点皇帝脚下的龙靴或龙袍的裙摆。这寂静让所有人莫不恐慌,连天子第一近侍大总管苏培盛的背后都被冷汗打湿了。

殿外传来整齐威武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御前侍卫长拉锡的声音洪亮的传来:

“启禀皇上,贾世芳所居寝殿已搜查完毕,已押入刑部死牢待审,所搜出巫蛊密咒之物呈皇上预览。”

殿内所有太监宫女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兰夕歪歪头,用眼珠子看身边的兰葭,两人又一齐去看身边的苏培盛,依旧躬身低着头的苏培盛微微侧头动了动眼珠。

“晚膳……备好了么”

眼前的龙靴忽然动了动,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上方飘下来,竟然是这样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几乎让所有人错愕。

苏培盛用手肘忙去捣身边的陈福,保公公才忙反应过来有些小结巴道:

“启……启禀万岁爷……御膳房应该还在备,奴才立刻去问”

雍正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哑声道:“等夫人休息起来,伺候她用点百合粥。”

所有人齐齐声道:“喳!”

雍正提步出了穿堂,苏培盛张起麟也忙爬起身来跟出去。

兰葭和兰夕一下瘫坐在地上,福公公和保公公也是忙抬起袖子擦汗,个个面色惨青。

“百合……粥?”兰夕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兰葭,后知后觉的重复着刚刚那位万岁爷的话,不知道怎么冒出这么一句。

兰葭思索了下默默爬起来,又去拉兰夕。

“今儿早上……夫人起床时咳了两声……我听万岁爷上早朝前交待了保公公一句晚膳加道百合粥”

张保被她俩一看,忙将擦汗的手拿下来不住的点头。

兰夕张了张嘴,也低头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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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是真睡着了,一个人趴在睡塌上就睡过去了,又深又沉。

模糊间一只熟悉的大手来摸她脸,她猛然惊醒,发现是个梦而已。而窗外光线,太阳似乎下山了,什么声响也没有。

入晚的紫禁城让人感觉特别森严而压抑,那每一条朱红古老的深巷筒子里承载了多少嫔妃宫女的爱恨情仇,白头宫女的日日吟唱,深闺怨妇的夜夜血泪。

所有人爱的争的只有一个男人,都是那个坐在金銮宝殿上手握天下生杀予夺的天子。不管他是年轻还是苍老,不管他是高矮抑或胖瘦。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当一个男人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他必然是这个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

看这紫禁城内,再放眼天下,都是他的女人。曾经西暖阁的二十七张床,敬事房的绿头牌在这个王朝里早不复康熙朝的风光。

她的丈夫早就不再年轻了,但他还是皇帝,泱泱大中华的皇帝。

推开窗口,同样的月亮,紫禁城的却显得冷了。

云烟拉开门,兰葭和兰夕一下从门前小凳上站起来齐齐看着她,显然是不知等了多久。

云烟轻道:“收拾下,立刻让人准备车辇”

兰葭和兰夕大惊道:“夫人!”

云烟愣道:“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兰葭和兰夕立马跪下了,低低道:“夫人三思……不管什么人,这么多年总抵不过夫人在万岁爷心里一根手指头,夫人若离开万岁爷,怕这紫禁城也要被掀了!”

云烟失笑的轻轻摇头道:

“我只是说准备下去圆明园,我觉得牡丹台的花应该开了,突然很想去看看。”

兰葭和兰夕全都傻了眼,也松了口气。

兰夕看看窗外天色道:“现在就去吗?万……”岁爷还没回来几个字还没说出来立刻就吞进肚子里。

兰葭回过神低声道:“夫人?”

云烟显然表现的不容置疑,兰夕点点头就出去唤殿外的太监和亲兵。兰葭忙进屋陪云烟去收拾了几件随身东西,衣物什么圆明园里都是常备的,怕是比宫里还全,也没什么带的。

紫禁城自然是不容随意出入的,但皇帝的令牌在云烟柜子里是应有尽有,她出入一直坐的是雍正的龙辇,她的自由自然在紫禁城里是默认的无人可以限制。只是,平日里她与雍正从来都在一起,同进同出,这次算头一次她自己单独去圆明园。

对于皇家来说,她一直是个独特的存在,就好像,雍正的影子。雍正的就是她的,他的床,他的东西,他的所有秘密,他的一切。

云烟随身带了他的令牌,还有银票。出门必带钱这都是云烟的小脾性,其实哪里用的上她用钱。从前雍正每次看到她带钱都是笑。

外面保公公已经带着小太监将晚膳布好了,兰葭要伺候云烟用点饭,她说不想用就要走,兰葭急了拉着她用托盘端着一碗白嫩嫩的百合粥上来非要云烟喝两口,云烟拗不过喝了两口就放在桌案上出去了。兰葭也只好忙着跑出去,一边和保公公使眼色。

养心殿的人显然都是懂的,从上到下谁也不敢违逆夫人的意思。虽说有亲兵护卫,龙辇不过是回另一个夏宫圆明园,但夫人那就是万岁爷的心头肉,这种时候他们做奴才的要是不去通风禀报,那真是想被揭皮了。

云烟自然知道下人必然告诉雍正的,而且不管是亲兵还是出行的一切一定经过他首肯。

第一次一个人坐雍正的龙辇,正黄旗的御前亲兵威武的骑马走在两边,马蹄声听起来很有安全感。

晚风微微吹着,她拨开车帘看着悄悄爬上夜空的皎洁月色,越看越是温柔。

雍正大步匆匆的赶回养心殿,一屋子的奴才,内室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一桌基本没动过的晚膳和那碗微微冒着热气只动了两口的百合粥。

中年的雍正很久没有自己骑马了,这次真是让整个紫禁城的亲兵胆子都要跳出喉咙眼了。

年轻时精湛的骑术倒是没有怎么退步,没一会他带的队伍已经追上龙辇的队伍,跟在龙辇后一路骑着,整个队伍一下噤声,全副紧张起来。不可不谓千古奇景。好在是晚上,也没人看清。

到了圆明园时,云烟觉得豁然开朗,回家了。

她第一就是跑去牡丹台,牡丹花竟然真的开了,月光下随着微风拂动,美得像画一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全是美的回忆,抑或是山崩地裂,生死不离的那些往事。也许世上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不论如今如何,日后如何,它们都是存在的,该被铭记的,不可磨灭的。

回到九州清晏里,云烟才觉得饥肠辘辘的。下人也早就备好了晚膳,吃了几口,云烟觉得口渴,又不想喝汤,便吩咐兰夕去酒窖里取了前些年她和雍正亲手做的桂花酒来。

经过几年的存放,桂花酒的滋味甘甜悠长,她坐在窗前看外面层层叠叠的明灯美景,更觉得开阔,饮了几杯下去脸色也是出奇的好。

兰葭一边倒酒一边迟疑的开口道:“夫人……贾世芳……您听到没有?”

云烟蹙眉道:“什么?”

兰葭道:“万岁爷回来时在门口那会,您没听到?”

云烟茫然道:“我睡着了”

兰夕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兰葭忙掐她一下道:

“夫人,奴婢们也不清楚,只听到拉锡来报万岁爷说道士贾世芳刚被押入刑部死牢了,像是因为什么巫蛊秘术……”

云烟听了缓缓思量道:“嗯?”

兰夕快言快语道:“奴婢们是想是不是与下午……”

云烟沉默了,不再说话。兰葭忙去拉兰夕衣角示意她不要多提那个事。

坐了一会,云烟索性脱了坎肩散了旗髻,随意用手帕扎了长发,带着桂花酒到院后秋千架上坐着看月光和不远处其他几个岛上彩彻区明的景色。

不仅是牡丹台的牡丹开了,连九州清晏里照着四宜堂种的白玉兰也开了。

月光下一树树的花开,暗香盈袖,就像在树下曾经牵着的手,温柔如水。

秋千起落,桂花酒香,她笑起来,不知不觉间似有些微醺。

身后推着秋千的手变得越来越轻,似乎只肯让她小幅度的晃晃。

云烟闭着眼睛带着笑意道:“这才推几下……就累了,换兰夕来么”

一院的寂静。

云烟正欲睁眼,身子已经被强有力的手臂从秋千上托抱起来,手脚反射性的就开始虚软的挣脱,往秋千上赖,连鞋子也掉了。

她努力看清,迷蒙触目的却是栩栩如生的金龙,昂首怒目,傲视天下。身前的人缓缓蹲下低着头将掉下的鞋子给她穿好,再抬首时,漆黑的龙目,深如寒潭。

雍正打开双手,看着她。云烟看着他,动也不动。

雍正双手上前将她整个腰身一搂,半搂半抱的将她整个身子扛起来。云烟觉得酒精一下涌上来,头越发晕的厉害,虚软的推打着他的肩背,像个小猫徒劳的挠着,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肩头,臀后和后膝弯都被他牢牢托扣着。

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下人们早不见了。

熟悉的内寝里,桌前的龙凤香炉徐徐的吐着香气,一缕缕在月光下妖娆生姿。

云烟睁不开眼,动了几□后出了一身汗,只觉得被轻轻放到熟悉的龙床上了。身子一起一落间,桂花酒的后劲似乎上来了,她蜷着身子趴在枕间,连眼前也看不清了。

睡的正好,朦胧中有手在褪她鞋袜,又将她拖转过来试图解她衣扣,她颈间一凉,惊得就去拽自己衣裳。

“乖,听话”

耳边熟悉的声音哄着,又去褪她衣服,又去摸她脸颊,但衣服的主人似乎毛了,眉毛也红了,啊呜一口咬在他大掌内侧,挣得就推着要爬下床。

雍正嘶的吸了口气,一把握住她细腰,把她压趴在龙床床沿边。云烟手指刚扣住床沿,一头青丝散在身下,脸颊上都是酒后的红晕。

雍正嗅着她纤细肩颈上的桂花酒的香气,停了一会沙哑呢喃道:

“傻瓜,桂花酒也是酒,哪里能当水喝……听话,给你脱了衣服好好睡觉”

云烟似乎没听清他说什么,像个闹夜的小猫一样,在他怀里挣扎不休,小腿扑腾扑腾的,用小爪子挠人。纤细柔弱的身材,配上一如既往的容颜,依旧是小女儿的样子。

雍正看着她醉晕晕的嘟嘴样,恨不得狠狠亲亲她,他刚想这样,云烟身子拧坐在床沿一蹬,晕晕乎乎的身子失去平衡就往后倒去——

雍正心都快给吓停了,眼看拉不住一下抱住她,两人咕咚咕咚几声一齐摔到龙床下的地毯上去!

好在铺的是羊绒地毯,摔得不重。雍正抱着云烟后脑,情急之时把她基本护着,自己手肘磕的有些疼,来不及在意慌得就去看身下人。

云烟被摔的眼晕,嘤嘤抽气。

雍正心疼的就摸她脑袋,又去摸她纤细的手臂手腕,摸她腰身和腿儿,四处检查,问她哪疼,她又不说话,他捧着她脑袋就循循善诱道:

“看看我,我是胤禛”

不说这话还好,云烟抬眼朦胧的看着他,似乎一下看清了,冲着他肩头就是一口。推开他就欲站起来。

“你放开!”

雍正闷哼一声,嘴角却微微扬起来,一把将她死死搂在怀里。

“不放”

云烟挣不开,眼睛都红了,眼角湿湿的,似乎又气又委屈的要哭了。几番轮回下来,她脑后的发丝也被汗湿了,不堪一握的腰身还被勒坐在他怀里。

雍正拿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身上环,“云烟,听相公……”

“不跟你说话”

云烟酒劲上来了,捂着耳朵死活不松开,嘴角又娇又翘,气呼呼的又娇乎乎的,孩子一样嘤嘤细细的哭咽起来。

雍正哭笑不得,一看她那爱娇的样子,忙去要她擦眼角,心都软得像摸着小猫的肉垫似的。他把她扭来扭去的窈窕身子搂正,腿儿也搂住,让她几乎整个人就是坐在他大腿上。

“不哭了,全是我的错。”

雍正摸着她脑后发都湿透了,便伸手去解她胸前开了几粒扣的外衣,一摸肚兜上缘和滑腻的后背也是一层汗,就要去解她肚兜。

云烟啊呜一声哭出来,满肚子的酸味似乎彻底打翻出来了,一边打他一边试图起身道:

“你别碰我”

雍正搂着她香肩和后脑,耐心道:“我……”

云烟委屈的用纤细的食指指着他脸颊,简直颠倒黑白道:“对了,你还让我滚!”

雍正简直是乌云罩顶,握住她手指放在唇前亲了一下道:

“胡扯,谁敢让你滚,我叫谁滚也不敢叫你滚啊!”

云烟鼻子里委屈的哼了一声,朦胧的眸子连焦距也找不到,断断续续的哭喘,额角都是汗。她听了这话不知哪里来的酒劲一个挺身,用膝盖挣着从他腰间跪坐起来压倒他,不断的点着他胸口,颇有女王风范的语如连炮道:

“我明明瞧着你不是挺享受吗?刺激不?下次要不要给你选个更刺激的地儿重新再来一次,省得被打断了偷不着,你心里不跟猫抓似的!”

完全是醋坛子翻了,就是醋了,酒精的作用下,从里酸到外。

从来都很讲道理的云烟,某人的宝贝疙瘩,在酒精和醋意的作用下,完全让人没辙了。

雍正一边包住她挠人的小手,一边紧紧搂着她后腰苦笑道:“都是我的错不行吗”

云烟抽噎的压着他更醋意泛滥道:“哪的错,你说,你哪只手摸的,哪儿……”

雍正抽了一口气,却显得更为受用,身后的里衣早也湿透的粘连在后背皮肤上,一直压抑着半硬的地方又充血的更厉害,额头又有点发烫起来。

云烟迷糊中后知后觉发现的他反应,又羞又恼的去打他腰下抵着自己腿心的□,哭咽道:

“就是它,你们都坏!”

雍正压着她纤手将她掌心隔着里裤压在硬挺的隆起上面,低沉喘息道:

“我当时还穿着里裤呢,你没看到?”

云烟一下埋头在他肩头嘤嘤起来:“要是我不进去,你就,肯定就……”

雍正喘息了声,紧紧吻在她发上。

“我不知怎么给你说,今天下午搜出贾世芳的密语录里用了我的生辰八字,中午我在丹房运气时服了丹药后就一直有些热,本也没什么,睡梦中似乎总听到有笛声,然后渐渐硬的厉害,后来我似乎隐约听到你在叫我……”

云烟一边哭咽一边攥着他身下的硬挺,觉得渐渐越发涨的狰狞厉害,滚烫的戳在她掌心里。

“谁的”

雍正抱着她细腰,半仰着几乎只用大腿的力量将她整个身子挑在半空,如星空般浩瀚的漆黑鹰眼一瞬不瞬的仰着看她,低哑道:

“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祝忠实读者小夕,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204 从未心安

云烟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浑身都像散了架,连小手指动一动都疼,头也是。好容易翻个身,躺在偌大的龙床上,手边冰凉的蚕丝绸床单上,已然是空空荡荡。

她抱着身前的轻薄锦被缓缓的蹭起身来,整个身子缩在幽暗的帐幄里,抬起手遮住眼前,微微眯起眼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张了张嘴,哑哑的唤了声:“兰夕”

很快,从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帐幄被轻轻打开——

“夫人醒了”

云烟抬眼看向捧着洗漱托盘的兰夕和正在挂帘子的兰葭,嗯了一声。

兰葭躬身上来拿了靠枕扶云烟靠坐起来,一边轻声禀道:

“万岁爷大清早就上朝去了,刚刚苏总管差常青来问夫人醒了没有,说万岁爷下了朝在前殿见李卫大人。”

云烟有些没精神的闭了闭眼,意思是听到了。

兰夕上来给她披衣,又为她束发。“贾道士昨晚被下令处死了,还有那个……”

云烟一睁眼,还带着丝雾气的瞳仁慢慢看向兰夕。“哪个?”

兰夕愣了一下,声音渐低道:“还不是乾清宫那个苓……”

云烟去拉胸口衣襟的手僵住了,“怎么?”

“夜里三更……听说是跳井的,捞上来早已经断气了。”兰夕小声道。

云烟眼皮一跳,眼睫也垂下来,拉着衣襟的手攥了半响才缓缓落下来。

她静默的漱口,旁边的两人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慢慢起身下了龙床,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兰葭和兰夕给她梳发髻,眼睛就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葭看着云烟的脸色,轻轻道:“夫人不要不开心……兰夕她也是口快怕夫人还闷着”

云烟回过神来舒了舒唇角:“没有”

兰夕迟疑的蹲在她脚下道:“夫人已经……原谅万岁爷了吧?”

云烟摸摸手中的象牙梳,忽而也轻柔的摇摇头。

“谈何原谅,你们也知道他是万岁爷。”她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淡又安静的神情。

是否是一场政治上的弥天阴谋,还是一场皇宫内皇帝与宫女最寻常的偶然临幸,事到如今,似乎已经都不重要。如若不是阴谋,当真是帝王宠幸无常,青春枉死。

从多年前温泉别庄的那个絮儿到如今乾清宫的苓儿。她不知道如果这种事不被她看见听见,她们是否也同样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皇宫里,就是如此残酷。

作为主子,他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作为皇帝,但凡有一丝疑虑,人命也似草芥。睡在她身边几十年的男人,始终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帝王。

时移世易,只有这份世人不知的、生死相随的患难之情和理解之情不曾改变。如若不然,恐怕该治罪的就是她这个打断皇帝雅兴的肇事者了。

“我说句你们不一定了解的话——我孤身一人在他身旁陪着他几十年,他生命中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就算心里欢喜几个貌美鲜艳的漂亮姑娘,我也是懂的。”

她舒了舒唇角,像笑又不像,目光落在象牙梳齿缝的光线中。

“他这辈子,为了父兄争斗,为大清社稷,为天下百姓,终年也不过在生日时休息一日,声色犬马之类已经享受的太少。就算是个普通男子,也爱漂亮女子,何况是他这样的人物。”

每个女子从内心都渴望自己的一生能被人小心安放,妥善安置。自小,有父亲疼,长大后,有丈夫爱。没有惊怕,没有苦难,没有四下流离,没有无枝可依。

晓禾也想的,一直想,后来变成云烟,渐渐不再去想。

兰葭和兰夕蹲在云烟腿下,仰着头看她柔和平静的神情。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的话语里已经听不出一丝的嫉妒和怨怼。

云烟微笑着抬手将兰夕额边碎发轻轻捋开,又摸摸兰葭的头。

“放心,我自有分寸……嗯……你们也跟了我不少年了,等我近年给你们寻到了老实的好夫婿嫁出去,年岁再大些,你们自然就懂了。”

兰葭和兰夕一齐愣住,异口同声的急道:“夫人不要我们了吗?”

云烟拿食指轻轻戳了戳兰夕额头,又看兰葭道:

“说的跟宫里缺你们这口饭似的。”她轻叹了口气,“这红墙下的白头宫女已经有了太多,我是有私心的,不希望再多你们两个。”

兰夕红了眼圈急道:“奴婢们从小就跟着夫人的,夫人若换别人怎么……怎么贴心?”

兰葭也咬唇迟疑道:“奴婢们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云烟愣了一愣,微笑道:

“傻丫头们,这么打算着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没与你们明说。你们都是最好的,一心为我好,我们多少年情分,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

她顿了顿,柔和笑道:“这好夫婿可不是明儿就能找到,还要时间呢。若是找不到好的,也不能随便去了,只怕真要一直跟着我了。”

兰葭立刻道:“奴婢们宁愿一辈子跟着主子!”

兰夕急急道:“奴婢也是!”

云烟摸摸她们头,拿着梳子站起身来沉默的走到窗前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圆明园的天空比紫禁城要蓝,屋内显得很敞亮。

兰葭爬起身来,正要去拿贵妃椅上的外袍,余光不经意从内室外纱帘下过,一瞥间瞪眼动了动嘴又迅速闭上。她拉了拉兰夕的袖子,兰夕刚要张嘴忙自己抬手捂上嘴——那分明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黑底金纹龙靴。

一把象牙折扇轻轻挑开帘子,龙靴的主人踏着地毯悄无声息的走进来。

肩头被轻轻披上一件外袍,云烟低头用梳子梳着长发,头也没回叹道:“知道你们心疼我,可你们终究是有父母娘家的人,再嫁个好人家,我就是在哪里都放心了。”

戴着玉扳指大手骨节分明,顿时停在了半空中,终而轻轻落在她纤细的肩头。

云烟肩头一僵,手上梳发的动作也止了,缓缓抬起颈项半转过身来抬眼看他,面容平静——

他漆黑的双目被阳光映照的泛起一圈金色,四目交接,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雍正抬起右手将云烟手中的梳子从她指间取下,拿在眼前端详。云烟缓缓回了原本的姿势,而他的左手臂已然抬起来从背后环住她的颈项,整个人贴站在她背后。

他的大拇指轻轻抵着她的下颚,冰凉的翡翠扳指贴在她喉上,连掌心也不松不紧的扼在她脉搏跳动的颈侧。

云烟微微一楞,本能的要躲开钳制转过身来。

“嘘,别动。”雍正贴在她耳畔,嗓音低沉而轻。

“你看这么多年了,圆明园里的日头还是比宫里好看许多”

云烟沉默的嗯了一声。

他停了停道:“朕知道,你一生想要的,朕都不能给你。可我,从未心安。”

从未心安。

云烟默念着这四个字,闭着眼睛将下巴抵在他虎口上。

雍正停了一会,将她转过身来,轻轻牵了她手,一步步走到桌案前坐下,拉她坐在身边,手也没有松开。

桌案上香炉里的龙涎香徐徐的飞升起来,悠悠湮没入他们的眼角眉梢,仿佛时光也放慢了脚步。

“三十多年前,朕身边有许多人,你在。如今一个个的都走了,你依旧在。”

他微眯着眼缓缓道,略微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个中年帝王的沧桑。

“你这只手握着不握着,始终连着我,十指连心。”

云烟浅浅的露出些笑容,唇角的弧度很柔和。她轻轻回握他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她眼中,将她的手扣在自己五指中,眼角的感情已是再不需要旁白。

雍正十年秋圣喻登极十年,久居圆明,紫禁城内宫女蒙恩赦出宫者不再少数。宫内人员精简后也少了一笔巨大的开支。

整整十年,后宫无一子嗣诞生。在千百年封建王朝的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

新年之后,云烟无意在圆明园殿见了苏培盛送绿头签在,那是从不送进九州清晏的绿头签。

许是刻意安排或者主仆默契,自雍正登基她入宫后,多年也从未真正撞见过苏培盛送绿头签的场景,一眼扫过去不过是那十来个名字,熹贵妃裕妃宁嫔刘贵人春常在英答应……那一个个娟秀的蝇头小楷简直关乎每个女人的命。

苏培盛正要退下去,云烟却饶有兴致的看起了绿头牌,雍正一边低头批着折子,一边抬头看她。他清了清嗓子道:“过来”

云烟移了视线笑着看向他,“常常在?真是好名字。”

雍正一手持笔,另一手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取下来,微微挑眉看了她一眼,又抬手去捏着鼻梁两侧,显得有些疲倦。

云烟移步走到龙椅后去,两只手扶着他太阳穴轻轻揉按起来。苏培盛忙端着装满绿头签的盘子退出去。

雍正闭着眼睛,一手扶在龙椅把手上,另一手向上抬着轻轻搭在她正动作的手腕上。

“你还记得狮子园里那个管领刘满吗?”他突然道。

云烟手停了停,回忆了下嗯了一声。“记得,黑黑的,蛮老实。”

雍正拉了她手,“他那个闺女也在宫里。”

云烟听了依旧嗯了一声,放下手才移了步从椅后转过来站在他身侧,戏谑笑道:

“常常在?”

雍正脸上浮现出一种大为受不了的表情,捏捏她腰道:“除了你还有谁当得起常常在三个字?”

云烟瞪他一眼又笑了,雍正就势把她拉坐到身上环着。

云烟自然地环了他颈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额头光洁的发际线,平静道:

“翻牌子了吗?”

雍正抬眼看她,云烟回看他。他突然一把将她扛起来,往偏殿内室暖阁里去了。

这季节最好的时候,不冷不热又带着点凉。柔棉的内衣亵裤贴在身上最是亲肤,从身上被剥掉的感觉也最敏锐。

雍正一直抱压着她,她的亵裤从腰下被他从光滑的大腿间拉掉,奶白色赤/裸的大腿和臀部的线条在他一身周正的龙袍下若隐若现。

他用双眼看着她,几乎没有停顿的掰开她微微蜷缩的大腿间,云烟推着他肩头的龙纹,刚要开口,手指也猛然掐进他肩头去,眼角顿时湿了。

雍正的动作不停,两人也不说话,视线胶着着,只剩彼此越来越重的喘息。

春日午后阳光有些倦怠,帐子里也是半暗着。这里原本是他处理政务小憩的地方,云烟也从没在这里睡过。

雍正以手指为梳慢慢梳理胸口上她的一头长发,时光显得绵长而悠远。

“老十七家的妾侍快要生了,朕与他已经说好,收到宫里来做个阿哥。”

云烟睁开眼看他微愕道:“允礼本就子息单薄……”

雍正笑笑道:“这个妾侍可不就是他自己喜欢的,以后还会有。况且日后……阿哥依旧还他。”

云烟愣了愣,仿佛又明白过来般的看着他。

雍正也看着她,两人拥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卡文太久,感谢不离不弃。

205 蓦然回首

云烟垂首看着怀里如小猫一般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将金镶玉项圈给他戴上。

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那么小,看人的时候也仿佛带着笑。

云烟突然失了神,直到兰夕唤她,她才回过神来,收了手。她抚了抚襁褓上的锦缎,偏过头轻声道:“抱小阿哥下去给刘贵人看看罢,然后早些回去。”

兰葭应了声,带着两位精挑细选的乳母一齐出去了。

云烟望着她们背影,直到消失。

她不再亲自抚养小阿哥,甚至连抱的也不多抱了,只是每日里总会问起下面小阿哥的情况。雍正看在眼里,只是不说。他哪里不知晓,她是不敢了。

他是个性情温柔的孩子,他的眼珠里有着比他八叔、十三叔更真正的温柔。

她不敢给他过多的爱,也不敢这样看着他与六十有几分相似的小脸和眼睛。她默默祈祷他能在这宫墙里平安长大,有一天回到他阿玛身边去,不要卷入皇室每一代必经的争储风波里。这皇帝睡塌上的辛苦,恐怕没有人比她看的更近更清楚。不多久,刘贵人册了谦嫔,也算后宫新贵,她对小阿哥到是十分上心,小阿哥长的也不错。

圆明园的日子过的平顺,他们几乎不再回紫禁城了,只是雍正依旧是忙碌于朝政,一点不比在宫内清闲,另一方面,圆明园丹炉里的火又更旺了。杀了一个图谋不轨的贾世芳,似乎依旧不能改变皇帝心中寻找生生世世不分离的执念。几次夜里,雍正带着她去试药,道场里满目都是她看不懂的罗盘与道符,如坠异空。他殷切期盼,却一次次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不得已告诉他丹药伤身,作为一个早就通达三关的人,他又如何不知道,只是在所不惜。她看在眼里,那种滋味不是常人能懂。

“夫人,奴才给您打着伞,大中午的小心晒。”养心殿太监常青一边撑着伞一边叮咛,十七八的年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显得十分灵秀。

云烟笑了笑,抬手去接伞。“你们回去吧,不就一截子路,哪有那么娇气。”

兰夕接过云烟手中食盒揶揄道:“夫人行行好可给咱们个受万岁爷打赏的机会吧,爷一见了今年第一碗绿豆汤,可不是开心的要打赏嘛”

云烟听了也忍不住一笑:“你个丫头,嘴越发厉害了,不嫁出去怕是不成了。”

兰夕一听又是撒娇又讨饶的,笑着一路往圆明园殿走去。

云烟进了殿里,太监们默认照例是不用通报的。

她刚一踏进去,太监们请了安,她便照例问了句:“有在议事吗?”

柴玉如今已经做了圆明园殿的总领太监,他脸上有些转瞬即逝的迟疑:“禀夫人……没有”

云烟点点头,走他身边经过时,不免又看了他一眼。兰夕狐疑的看了柴玉一眼,上去一把拽了他就咬耳朵,刚听一句,就踩了他一脚,追上云烟去。

云烟刚走进月洞门,就听见了笑声。随着笑声,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也跃然眼前。

雍正神情柔和的垂目看着身边人,他高大的身躯靠在躺椅里,,穿着龙靴的双腿自然地分开耷在踏脚的上,常服的袍脚耷在膝上,金色龙纹的长裤隐隐露出来——

一个细眉细眼的绿色宫装女子抱着小阿哥正蹲在他腿边笑,旁边的嬷嬷们也满脸堆笑。

看着这女子侧面,柳叶眉,肤色白净,身量纤细,十六七岁的豆蔻年纪,不十分抢眼,却有似曾相识之感。

云烟脚步微微停顿,屋内人已然全部看见她。

兰夕挎着食盒跟上来,唤道:“夫人”

雍正抬起头来,看见她。绿色宫装女子也抬首对上她视线,那双眼,分明是,熟悉的感觉。

嬷嬷们忙一众矮了身子跪地请安,那女子也匆匆就着姿势请安,有些微微狼狈。

雍正看着云烟,从躺椅里将右手抬起来,云烟一步步走过去,将左手放进他抬起的手掌里。

“谦嫔娘娘和小阿哥处的不错”云烟平静的抬了抬右手示意她们起来。

谦嫔刘氏正是这绿色宫装女子,她显然也明白了云烟的身份,忙低头应声将小阿哥抱上来意将其放入云烟怀中。

云烟将手从雍正手中抽出来,接过小阿哥。他正将一只小手指塞在嘴边温温的笑。云烟心中一阵柔软,心中忽然闪过当初那个温润男子的影子。这样小的年纪怎会像煞了那个叔叔?

腰后突然有只手像是替她抚了抚裙后的褶皱,她才发现自己晃了神,抬头看看谦嫔刘氏——

蓦然回首,都是故人的影子。身边的这个人可曾想到那对爱极又恨极的兄妹?

爱,抑或是恨,终究归于尘土。

云烟怜惜的碰碰小阿哥的小脸,将小阿哥交给兰夕。“去吧,小阿哥也该饿了。”

众人一起跪安下去,谦嫔刘氏只在起身时看了一眼椅子中闭目养神的皇帝。云烟看着她们背影,目送她们离开,她不再说什么,什么也没说。

四海升平的日子不长,古州地区又起哗变。雍正十二年七月,当地传言“有苗王当出”,苗人皆信,遂反对流官统治。官府曾抓获造言者“苗人老包”,后又释放,于是一些人“纠众滋事”。

其实古州自雍正七年征服之后,即设古州厅,以流官管辖。古州地区旧有土官名目,如长官司、副长官司、土舍等。这些土官虽在建厅之后被授予土千总、土把总、外委土舍之名,协助清政府管理苗寨,但总不能如昔日一样耀武扬威。因此,他们一直希望恢复旧日之局面。

雍正帝听闻鄂尔泰急报古州事件后,为避免可能发生的事端,立即派吏部侍郎吕耀曾、大理寺卿德福,会同地方官员赴古州宣谕化导,但无效果。后又对滋事者进行镇压。结果引起了更大规模的叛乱。

临近年关,雍正嘴角上火起了一串水泡,可急坏了太医院,内药外敷也不见消去。他平时里最爱齐整,又是茶水不离的,碰着就疼,当真是闹心。

屋内暖香细细,雍正一身金底出黑狐毛的团龙袍子盘腿坐在厚厚的龙座榻上,一手拿着奏折,一手去端茶盅。

一声闷闷的抽气,茶盅又被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吓得屋里屋外几个小太监连带着苏培盛,跪了一地。

云烟拨了帘子进来,一瞧他皱眉神色,目光看到他嘴角那一串红红的水泡,抿了抿唇。

她一边挥挥手让几个小太监起来,一边走近座塌,苏培盛忙带着他们爬起来退出去。

雍正看着奏折头也没抬,伸出一只手来准确拉到她手后抬了头。

“怎么这样凉?”

云烟反握了他手,“是你手热。”

雍正抬手又蹭蹭她脸颊,依旧说一句:“多穿点”

云烟点点头,手从他掌心里滑出来转身进了内室,雍正又恢复到原来姿势继续看着折子。

不一会,云烟出来,端着小药盒和棉棒,往他身边一坐,低着头用棉棒蘸了透绿的药膏,歪着头轻轻往他嘴角上点。他唇角微微一动,牵起鬓角新添的银丝,在午后阳光折射下分外刺目。

云烟的目光在他眼角纹路上停驻,雍正敏感的移了眼神对上她眼。

“怎么?”

云烟微微一笑,“还疼么”

雍正道:“好多了”

云烟点点头,低头收着药盒要站起。雍正忽然抬眼道:“朕最近……是不是老多了?”

她心中一凛,他是如此敏锐的人啊,一直都是。

她放下手中药盒,却抬了手去摸他脑门,倚在他身边,把吻落在他脑门中央。

“不老”

雍正十二年的万寿节,不过是一盏薄酒,雍正帝遇风就打了个喷嚏,回来早早睡下,半夜里就发起烧来,浑身都是滚烫。云烟睡到半夜,突然被小腹上搭来的大手给热醒,忙爬起来叫人点灯。

这一病有些毫无预兆的来势汹汹,颇让云烟和苏培盛都想起几十年前在王府里时他那场风寒大病。如今到底岁月不饶人,五十多岁的人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若不是生病,真不能如此休息。四阿哥弘历五阿哥弘昼倒是日日来请安,几位皇子福晋也孝敬恭顺。朝堂上政事、地方动乱可不因皇帝生病而减少,没歇几日不上朝,雍正就召军机大臣到九州清晏里来议事,又受了累。雍正一急,心肺口舌都是一片内火,病情反倒重了。几经反复,情况不容乐观起来。太医叮嘱不方便洗浴的时候,她就每晚亲自给雍正擦身。要说从前,似乎也不是没有过,可一辈子生活下来,他反倒不自在了,让她有些看不懂。

云烟隐隐感到担忧,却命令自己坚强。这一切看在眼里,对于雍正,她不知是爱好还是责好,一辈子不曾干涉,如今也更没有缘故去不理解他对黎明社稷的坚持。

圆明园内华灯初上,云烟望了望窗外扶扶鬓角发丝,侧眼见苏培盛领着养心殿太监柴玉将热腾腾的铜盆端上来,点点头示意他们端进去,便低头开始卷起自己白色风毛的袖口,一边跟进去。

单手拨开西暖阁内室的帘子,雍正肩头散着龙褂,鼻头上架着眼镜,倚在龙床上看折子,一边看着一边又开始咳嗽,床边散落着一堆折子。

屋里的地龙是足足的,冷到不冷,只是对病人又是两说。

云烟走过去,抬手给他拉肩头龙褂,轻声道:“没睡一会又起来看折子了”

雍正又咳起来,抬手拜拜又去掩口。他咳嗽的样子让云烟内心莫名一刺,刚要涌上的一点痛迅速被她从面容上压制下去。她一手落在他后背上轻拍,一手摸了摸他额头,顺着他脑后发辫轻抚下来。

云烟瞥了一眼他手中奏折,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感到这字像佛禅一般缠绕着他一生,从未离开,从未喘息。

目光俯视下,他的双睫不再如年轻时那样浓密,风霜后倒更像几分记忆中的康熙爷。

这一生,她从不曾责怪他,埋怨他,甚至要求他。因为他有他的抱负,他的黎明百姓。

如今,此刻,她发现自己的私心几乎要克制不住,不愿让他这样累了。

睡前她要给他擦身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去拉他的裤头,他竟突然抬手按住了,她就抬眼看他。

雍正靠在枕头上偏过头去轻咳了几声低哑道:“不用解。”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

206 大结局

云烟低头看看雍正,把手松开来,再给他轻轻拉上被子,收拾完了给他卸下帘子再出去。

待她再进来的时候,雍正侧卧着背对帐子似乎已经在龙床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又熄灭房内几盏烛火,只留了角落一盏,就着昏黄的光亮收拾他换下的衣物和床角小桌上散乱的奏章和笔墨。

悉悉索索的声音很轻微,床上帝王的呼吸声时隐时现。等全部忙完,她习惯性的端了个矮凳坐在龙床半掩着的帐子边,一静下来,外殿西洋钟的滴答声分外明晰,脑海中回想起刚刚太医院首席刘裕铎说的话。

不知何时,雍正翻过身子来,似乎却像是醒了。戴着玉扳指的大手从床帐中伸出来,云烟一愣,忙将手递上去。

“怎么,还不睡”他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也轻柔。

“没事,我就听听西洋钟的声音。”云烟轻轻答道,“皇上怎么醒了”

雍正道:“朕忽然梦见从前在王府里的日子了……你就坐在青铜树下洗衣服。一边洗着那鬓角的碎发就掉下来……你就用手肘蹭一下继续洗……过一会又掉下来……”

云烟听着听着就愣了,内心刹那间涌出一股股悲痛来。

“云烟?”

她听到雍正唤她名字才回过神来,强忍着咽了口气才带着笑开口。

“云烟在呢”

雍正停了停哑声道:“你坐上来”

云烟起了身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拨了半边帐子,看见他向外侧靠在明黄色的龙枕上,黑漆漆的眼睛已然睁开了。他似乎正要讲话,眼神却忽然寒光一闪——

云烟感到背后一凉,猛然脱口叫道:“有刺客!”身子已经反射性的扑上雍正身前。

闯入内室的蒙面刺客见状似乎有微微的迟疑,利刃微微偏了点角度似乎想寻着空隙直取雍正,但一剑下去还是刺上了她的下腹,顿时鲜血如注!

刺客收刀再欲击时,雍正摸起枕下利器脱手击向刺客面部,他偏头躲闪,面上蒙布一下散落下来,脸颊边被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是个女人!

只在千钧一发间,大内侍卫图海已然带剑而来,直取刺客,刺客回身用兵器招架,兵刃碰撞发生的声音异常刺耳。不消一会,刺客已然被大内侍卫包围。她夺路无门,正欲自刎,却被图海打落兵器,一手掐住她喉咙,另一位大内侍卫都林从她身后反剪住她的胳膊压上前来。

“快来人,快!“雍正用手捂住云烟下腹部的血口,已然声嘶力竭。

“皇上!“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苏培盛和图海匆忙赶到床前,只见龙床上被鲜血染红,雍正一身明黄色里衣已经血迹斑斑,他搂着身前颓然的女子,整个人都像瞬间老了十岁。大家都被这场面惊呆了!分不清到底这血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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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刺客潜入九州清晏一事几乎让皇宫上下震动,雍正却下令封锁消息。

圆明园不如紫禁城密不透风,可也是守卫森严,若是外人就算飞檐走壁也难突进内苑,而这刺客的确不是来自外部。经圆明园殿太监指认这刺客竟然是园中宫女,名唤琥珀,分明武功不俗,而她死活不肯招认受何人指使,终而在狱中用咬舌自尽。苏培盛翻开原始记档,查到此女本姓包。鄂尔泰闻之恍然奏云,古州苗乱之首乃名包利!

云烟伤势不轻,幸而及时救治得以保命。醒来之时,她看见雍正的脸,突然感到前世今生冥冥之间似有定数,内心如无风的水面般平缓。

雍正没有说话,把脸颊贴在她掌心里,细密的胡茬刮在她的掌心,她抬手去摸他的后脑,却感到手掌心里有温热的液体滴下来。

雍正十三年二月,古州、台拱、清江等处苗民聚众反叛,阻塞驿路,蔓延内地,官兵力不能御,连省城贵阳亦为之戒严。三月,攻清江。四月,陷凯里。闰四月,陷黄平旧州、清平、余庆等县。雍正帝命贵州提督哈元生为扬威将军,湖广提督董芳为副将军,调云南、湖广、广东、广西之兵往援进剿,要求他们“痛加剿除,务心根除,不遗后患。”又任刑部尚书张照为抚定苗疆大臣。鄂尔泰因事变发生,上疏自责,请削伯爵。

让云烟意外的是,雍正的病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他不仅能下床,也能上朝。一点不像之前那个卧病在床之人。而她自己,一直在九州清晏卧床几月,过完雍正十三年的春天后,才终于可以下床走动。

这一下床走动便让她很快发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事情——她抱着从扶手下拿出的紫檀盒子,近乎茫然的半坐在雍正平时批阅公务的宝座床上,精致的盖子已经孤零零的滚落在地上。

她早该想到的。

她的目光落在盒中一颗颗鲜红的丹药上,已经去了大半。那鲜红,如血一般刺目而妖艳。

饮鸩止渴。

屋外由远及近传来靴子的囊囊声,一声声“皇上吉祥”。

“怎么下床了”

雍正进来之时,云烟依旧坐在那里,慢慢抬起眼来看他。雍正的眼神在触及她手中盒子的时候瞳仁明显一缩,渐渐又恢复到平静。

他慢慢走过去,午后的屋里静得连衣料的摩擦声都那么清晰。他走到她面前缓缓蹲□子,伸出带着硕大血美人戒子的右手,将地上掉落的紫檀盒盖捡起。

他就这样半蹲着,将手中的盒盖轻轻放在云烟手中的盒子上,将满目的鲜红掩去。

哗啦一声,整个盒子都从她手中掉落下来!

鲜红的丹药如珠玉般滚落一地,映照满室的辉煌别有一种夺目的美。

云烟已然一下抱住雍正,死死的抱住他,将整个脸颊埋进他的颈口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么多年,她从未如此肆意放声痛哭过。这一刻,整个屋子里只回荡着她的哭声。

雍正闭着双目,双手紧紧抱在她腰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云烟哭累了,像个孩子一般趴在他肩头渐渐睡着。

睡梦中,她听到雍正与宝亲王弘历说话的声音,两人的声音低而平静。她模糊的听着,手指却似乎连动一动也没有力气,下颌下分明盖着锦被,连那柔软的感觉都那么清晰。

“皇阿玛!”

她几乎一下被宝亲王弘历突然拔高的音量惊得立即清醒过来,他语气里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全部流露无遗。在她记忆里,弘历早已经长成一个喜怒并不如此外露的男子。

“弘历,你再重述一遍朕的话。”雍正的声音非常冷静。

“若皇阿玛……百年之后,帝陵只留衣冠,皇后皇贵妃金棺可入帝陵……皇阿玛与云烟姑姑……骨灰并成一瓮……长眠于……雍和宫四宜堂……青桐树下。”宝亲王弘历像是咬着牙重复着,几次间断,才勉力说完,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云烟翻过身去趴伏于枕上,似乎全身的水分已经都蒸发了,再流不出一滴眼泪。脑海里翻飞着的,她早已记不清的音容笑貌。

丹药无用之日,便是终结之时。首席太医刘裕恒的话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渐渐变得从容而平静。脑后发丝上,一只大手轻轻抚上来。

晚间再服丹药的时候,云烟问雍正可曾惧怕。雍正答,说万岁不过只是个念想,没有人不会死,历朝历代,秦皇汉武也逃不脱最后一刻。欠你的太多,反而安心。生生世世,总要叫我去找你还的。

云烟举杯带笑道,或许此生相遇,已是重逢。用一生见证你君临天下,无怨亦无悔。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夜,雍正帝在圆明园九州清晏驾崩,世人震惊,众说纷纭。顾命大臣取出乾清宫正大光明匾之后的秘密建储遗诏,皇四子弘历即位,改元乾隆,史称“乾隆皇帝”。

雍和宫内香火鼎盛,迎风招展的青桐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枝叶飒飒。玉兰花开了,一如当年。

207 番外之云烟内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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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番外之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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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番外之四爷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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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番外之年羹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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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番外之兰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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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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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番外之兰夕第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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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番外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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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番外之外一篇弘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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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番外之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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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番外之四爷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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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番外之四爷日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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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19 番外之朱颜紫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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