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沉船 - xp1024.com
《北海沉船》


序言 序幕

1912年4月

A甲板上第三十三号头等房舱里的那个男人,躺在狭窄的铺位上翻来复去,汗流满面,他的思想却陷进了深渊般的恶梦之中。他身材矮小,仅五英尺二英寸,头发又稀又白,面容呆板,唯一使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是两道乌黑的浓眉。他两手交叉放在胸口上,以神经质痉挛的节奏抽动着手指。看来他的年龄已经五十开外,皮肤具有混凝土人行道的那种颜色,眼睛底下镌刻着深深的皱纹,其实他还差十天才满三十四岁。

最近五个月来肉体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痛苦已经使他心力交瘁,达到了频于疯狂的边缘,他醒着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思想老是徘徊于空荡荡的坑道之中,和时间以及现实断绝了一切联系。他只得不断地提醒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今天是星期几。他要疯了,很慢地但是无可救药地要疯了,而最糟糕的是他知道自己要疯了。

他的眼皮动弹着睁了开来,凝视着天花板上静止不动的风扇。他的两手抹过脸庞,摸摸两星期来长出的胡子。他用不着看自己的衣服;他知道,衣服又脏又皱,汗迹斑斑。他上船以后照理应该洗个操,换上衣服,可是他没有这么办,反而躺在铺位上,鬼迷以的断断续续做着可怕的噩梦,这样差不多已经三天了。

现在是星期日的深夜,船要到星期三凌晨才能抵达纽约码头,还有五十多个小时。

他想使自已相信,现在已经安全了,但他的理智却拒绝接受,尽管那么多人为之丧命的那点宝贵东西已经绝对安全了。他第一百次摸摸背心口袋里那个突出的东西,钥匙还在袋里,他感到满意。他用手擦擦亮晶晶的前额,再一次合上了眼睛。

他不能肯定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刚才有什么东西突然震动一下,使他醒了过来。没有高声呼叫或者急促行动的声音,更象是床垫抖动了一下,而他的右舷房舱底下什么地方远远传来了一种奇怪的摩擦声。他直挺挺地坐起,两脚一摆就移到地板上。

过了几分钟,他感到静得出奇,连一点颤动都没有。那时候他的昏昏沉沉的脑袋却体会到了不再颤动的原因。引擎已经停下了。他坐在那里聆听着,但是传来的只是过道上服务员们的轻微说笑声,以及邻近客舱里的谈话声。

焦急的心情象冰冷的触手缠住了他。如果是别的旅客可能根本不管什么引擎停下来,会很快回到床上去睡觉,但他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他的感官一直在竭力夸大自己感觉到的每一个印象。

三天来,他闭门待在房间里,不吃不喝,重新体验一遍过去五个月的恐怖景象,这只能使他的迅速恶化的精神病发展得更快一些。

他打开房门,摇摇晃晃地走过通路来到主楼梯那里。人们正又说又笑从休息室回自己的房舱去。他看看那只豪华的青铜座钟,它的两侧,在楼梯的中间平台上有两个浅浮雕的人像。镀金的指针指着十一点五十一分。

楼梯脚边放着一个华丽的落地灯,旁边站着的一个服务员蔑视地盯着他看,显然是不乐意看到衣衫那么褴褛的一个乘客在头等舱里徘徊,而别的乘客都穿着讲究的晚礼服,在富丽堂皇的东方地毯上散步。

“引擎……引擎已经停了。”他口齿不清地说。

“大概是需要稍加调整,先生。”服务员答道,“这是一条新船,还是第一次航行,总有些小毛病需要排除的,一点不用担心。你总知道,它是沉不了的。”

“它是钢铁做的,那就沉得了。”他揉揉血丝密布的眼睛,“我要到外面去看一下。”

服务员摇摇头:“我劝你别出去,先生。外面冷得厉害。”

穿着满是皱纹的衣服的那个乘客耸耸肩膀。他对于寒冷已经习惯了。他转过身,爬上一段楼梯经过一扇门,到了甲板的右舷边上。他都透不过气来了,因为象有千万枚针在刺他似的。他在暖和的头等房舱里躺了三天,华氏三十一度的气温使他打了个寒颤。

他走到栏杆旁,翻起上衣的领子。他俯身向前,但是看到的只是黑黢黢的海洋,他看看船头,又看看船尾。从头等舱吸烟室凸出的屋顶起,到职员宿舍前面的操舵室为止的甲板上不见一个人影。四只黄黑色的大烟囱也只有前面三只懒洋洋地吐出烟雾,还有休息室和阅览室的灯光才透露出一点生气。

船体旁边的白色泡沫减少了,这艘巨轮慢慢减速,在无穷无尽的点点繁星之下悄悄漂流,白色泡沫也就随之变成黑色的了。

船上的事务长从职员食堂走出来,看着船舷的侧边。

“我们干吗停下来?”

“我们撞到了什么东西,”事务长答道,他连头也没回。

“情况严重吗?”

“大概不严重,先生。有什么地方漏水的话,那些水泵也应付得了。”

露在外面的八个排气管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恰如丹佛和里奥格朗德的一百个火车头轰隆隆地同时驶过一条隧道。

那个乘客刚用手捂住耳朵,他就立刻明白了。他和机器打交道的经验足以使他懂得,这是船里懒洋洋地转动着的往复式发动机的多余蒸汽正从旁通阀中排出来。可怕的叫啸声已经使他不可能和事务长继续谈话。他转身走远一些看着,这时另一些船员走到了上层甲板。他看见他们开始解下救生艇上的蒙布,把通向吊艇杆的每一条路线都清理出来,极度恐惧在他的心里逐渐加强了。

他在那里差不多站了一个小时,排气管的吼叫声才慢慢地在黑夜中消失。他抓住栏杆,忘记了寒冷,隐约看到少数几个乘客心慌意乱,而又奇怪地默不作声,开始在甲板上徘徊。

船上的一个低级职员走了过来。这是个青年,二十刚出头一点,具有典型的英国人的乳白色脸庞,还带着典型英国人的对一切都感到厌烦的表情。他走到栏杆旁的那个人身边,拍拍他的肩头。

“请原谅,先生。你得穿上救生衣。”

那个人慢腾腾地转过身,凝视着他。“船要沉了吧,是不是?”他嗓音沙哑地问。

那个职员迟疑一下,然后点点头:“进来的海水比水泵抽出去的速度快。”

“我们还有多少时候?”

“很难说。如果水不流到锅炉那里,也许还有一个小时。”

“出了什么事?附近又没有别的船。我们撞到了什么啦?”

“浮动的冰山。砸了船壳。其他妈的倒霉。”

他使劲抓住职员的手臂,那个小伙子痛得朝后一缩。“我必须进货舱去。”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先生,F甲板上的邮件舱正在进水,货舱里的行李已经浮起来。”

“你一定得领我到那儿去。”

那个职员想捧脱手臂,可是象被老虎钳钳住似的:“不行!我奉命去照管右舷的救生艇。”

“别的职员也能照管救生艇,”这个乘客呆板地说,“你得带我到货舱去。”

直到这时,那个职员才注意到两样令他不安的事情。首先是那个乘客脸上呲牙咧嘴的疯狂神色,其次是一支手枪的枪口正顶在他的小腹上。

“要是你还想抱孙子,我叫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那个人喝道。

那个职员默默无言地看看枪,又抬头看看他。他的身体里象有什么地方感到很不舒服。根本没有争论或者抗拒的余地。发红的眼睛吐露出凶光直逼着他,那是疯狂之极的人所能吐露的凶光。

“我只能试一下。”

“那就试吧!”那个乘客恶狠狠地说,“可别耍花招,我一直在你的背后,只要你有一点点轻举妄动,我就开枪汀断你的脊梁骨。”

他小心地把枪塞进上衣口袋,枪口一直抵住了职员的脊骨。他们毫不困难地穿过甲板上聚集着的杂乱人群。

此刻船上的情况大为不同了。没有欢笑,也没有等级的差别。富翁和穷汉由于共同的恐惧而聚集在一起。唯一微笑着说几句话的人,是那些服务员,他们在分发惨白色的救生衣。

遇难求救的火箭飞上天空,在沉闷的黑暗中显得渺小而毫无作用,它们迸发出的白色火花,除了注定要沉没的这条船上的人以外,是谁也看不到的。再加上伤心的道别声,男人们温柔地抱起妇孺放进救生艇时眼睛里故意流露出的、尚有希望的神情,构成了不象是尘世间所应有的景象。

轮船上的八人乐队在上层甲板上集合,带着乐器而又很不协调地穿着灰白色的救生衣,这时候,这种不是现实世界所应有的恐怖景象就愈加触目惊心了。他们开始演奏欧文·伯林的《亚历山大的拉格泰姆乐队》。

那个职员在枪口的推动下,对着潮水般往上奔向救生艇的乘客,挣扎着从主楼梯上走下去。船头部分的小俯冲角愈来愈明显。从梯级上往下走,一迈开步子就摇摇晃晃的。到了B甲板,他们强行占用了一个电梯,搭着它往下驶向D甲板。

年轻的职员转过身,端详着那个人。那个人的古怪想法已经冷酷地使他进一步处于必死的境地。他紧抿嘴唇,失去神采的眼睛露出茫然的神色。

那个乘客朝上一看,看到那个职员正目不转暗地看看自己。他们俩互相看了好一阵子。

“别担心,你……”

“我叫比加洛,先生。”

“别担心,比加洛。在船沉没之前,你来得及上去的。”

“你要去货舱的哪一部分?”

“C甲板一号货舷的船上保管库。”

“现在C甲板肯定给水淹没了。”

“我们到了那里才知道它是不是已被淹没,不是吗?”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那个乘客用衣袋里的枪作了个手势。他们走出电梯,从人群中挤过去。

比加格拉下身上的救生带,跑到通往E甲板的楼梯附近。他在那里收住脚步往下一看,看见海水正在上涌,毫不留情地一寸寸漫上阶梯。在寒冷的绿色海水底下,有些灯依旧亮着,散射出弯弯曲曲的光芒。

“此路不远了。你自己也看得出。”

“有别的路吗?”

“一撞上冰山,那些水密门就立刻关上了。我们也许能够从太平楼梯上下去。”

“那就走吧。”

他们顺着迂回曲折的小巷道,迅速地穿过无穷尽的通道和楼梯隧道组成的钢铁迷宫。

比加洛立刻停下来,拉起一个圆形的舱盖,向着狭缝里张望。奇怪得很,底下货舱里的积水只有两英尺深。

“没有希望了,”他撒了个谎,“它已经被水淹没。”

那个乘客粗暴地把他推到旁边,亲自看了一下。

“水浅得很,足可以让我照常干事,”他慢悠悠地说,用枪向舱口一摆,“下去吧。”

他们俩踏着水向船上保管库走去,货施里的电灯依旧在上面闪闪发光。一辆大型雷诺小卧车堵住了通往甲板的路,暗淡的灯光在它的铜制器件上闪烁。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去,好几次跌倒在冰冷的海水里,浑身都冷得麻木。他们象醉汉似的踉踉跄跄终于走到了保管库。它位于货舱中央,是个立方体。高、宽、深各为八英尺。它的坚固的墙壁是十二英寸厚的贝尔法斯特钢板。

那个乘客从背心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把它塞在锁孔里。锁是新的,不很灵活,但终于听到了嗒的一响。他推开沉重的门,走进了保管库。他转过身,第一次露出笑容:“谢谢你的帮助,比加洛。你最好还是上去吧。时间还来得及。”

比加洛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你留在这里?”

“对,我留下来。我谋害了八个正直的好人,有过这种事情以后我活不下去了。”他说得很干脆。口气非常坚决。

“这算是了结了,一了百了。”

比加洛还想说话,但他说不出来。

那个乘客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开始把门关上。

“谢谢上帝,幸亏索斯比。”他说。

接着他就在保管库的黑暗之中隐没不见了。

比加洛活了下下来。

他在和上涨的海水赛跑中取得了胜利,跑到了上甲板,在轮船陡然沉没之前几秒钟跳进海里。

当这艘巨大海轮的船体沉没不见的时候,在死一般静寂的夜空中,有一面白星三角小红旗,原来耷拉着高高地挂在船尾桅杆顶,它一触及海面就突然舒展开来,仿佛在向一千五百个男女老少致最后的敬礼。这些人要么在严酷的环境中奄奄待毙,要么就是在他们葬身之处的冰冷海水中即将淹死。

比加洛出于盲目的本能,在三角旗滑过他面前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它。他还来不及凝神考虑,还来不及想到这一鲁莽举动会带来多大的危险,就已经披泣到水下去了。可是他倔强地紧紧握住,不敢放手。离开水面差不多已经有二十英尺了,小旗上的索环终于脱离了绳子,而他赢得了胜利。到这时候,他才挣扎着穿过黑沉沉的海水向上浮起。他觉得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来到了夜空底下,幸亏轮船沉下时,意料中的吸力并没有波及到他那里。

华氏二十八度的水温几乎把他冻死。如果他在这种冰水里再呆十分钟,那一次可怕悲剧的死亡人数中就又得添上他了。

一条绳子救了他。他的一只手碰到一条绳子就握住了它,这原来是一只翻了的救生艇后面拖着的绳子。他的力气在逐渐衰竭,但他还是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拉起自己几乎冻僵了的身体爬到船上,和另外三十个男人一起在彻骨严寒之中挨冻,直到四小时后被另一艘轮船救起。

千百个淹死的人的哀号声将永远铭刻在那些幸存者的脑海里。但是比加洛抓住那一半浮在水面上的、翻了的救生艇时,他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永远幽禁在轮船保管库里的那个怪人。

他是什么人?

他说他谋杀的那八个人又是什么人?

保管库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在以后的七十六年里,这些问题老在比加洛心里翻腾,直到他生命结束前的最后几个小时。

第一部 西西里计划 第一章

1987年7月

总统坐在转椅上转动一下,两手的手指交叉抱着后脑勺,茫然注视着椭圆形办公室的窗子外面,同时咒骂自己的命运。他那么强烈地憎恨自己的职务,这在以前是不可能想象的。他确切地知道,担任总统而感到兴奋的情绪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一天早晨他很不愿意起床,那时他就有了这种感觉。这永远是一个先兆。害怕这一天又开始了。

他自从就任以来第一千次感到奇怪,他干吗要拼命奋斗那么多时候,谋求这一个该死的、怎么也是吃力不讨好的职位呢?代价高得令人难受。在他的整个政治生涯中,他曾经失去一些朋友,还离了一次婚。而且他刚宣誓就职,就发生了财政部丑闻,使他的立足未稳的政府摇摇欲坠。再加上南美洲的一次战争、全国航空公司罢工,以及怀有敌意的国会。不管是谁进了白宫,这个国会反正对他不信任。他对国会又咒骂了一次。,这个消息更不能使他高兴。

谢谢上帝,他用不着参加另一次竞选再去胡说八道了。

他怎么能够取得胜利连任两届总统,这件事至今依旧使他费解。要成为成功的候选人,是有一些政治戒律的,可是他却触犯了所有这些戒律。他不仅离过婚,还不去教堂做礼拜,在大庭广众之间抽雪茄,而且炫耀似地在上嘴唇留着大胡子。他在进行竞选的时候不管对手是谁,只是切切实实地对选民作一些绝妙的谈话,选民们却看中了他。幸亏在他竞选的那个时候,一般美国人已经对伪善的候选人感到厌烦了。这种候选人往往笑容可鞠,向电视摄像机调情,说一些空洞无物的陈词滥调,使报刊无从歪曲,也不能在字里行间找到潜在的意义可以进行捏造。

再过十八个月,他的第二届任期就结束了。正是这一个想法才使他继续干下去。

他的前任接受了加利福尼亚大学董事长的职位。艾森豪威尔退隐于他在葛底斯堡的农场,约翰逊回到了他在得克萨斯的牧场。总统暗自微微一笑。这些老年政治家干的副业没有值得他效法的地方。他打算乘一条四十英尺长的二桅船自我流放到南太平洋。在那里,他可以喝着朗姆酒,看着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来来往往的、胸部高耸的扁鼻子当地姑娘,而不必理会震撼全世界的,每一次该死的危机。

他闭上眼睛,几乎就要看到那种景象的时候,他的侍从副官轻轻地打开门,咳了一声。

“请原谅,总统先生,西格兰姆先生和唐纳先生正等着呢。”

总统把椅子转回书桌,他的两手掠过花白的浓发。“好吧,让他们进来。”

他显然高兴一些了。不论白天或者黑夜,吉恩·西格兰姆和梅尔·唐纳是随时可以见到总统的。他们是米塔处的主要负责人,那是在绝对保密清况下工作的一批科学家,在研究一些闻所未闻的计划,其目的是使现代技术一下子向前推进二三十年。

米塔处是总统亲自策划成立的机构。他在就职之后第一年里有了那么个设想,就暗中行动和安排无限秘密基金,亲自招募这一小批富有献身精神的出色人才,组成了这个处的核心。他在私下里对这个处感到非常骄傲。连中央情报局和国家安全局对这件事都不知道一点风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是作为一些人的后盾,这些人要能够把全部才能用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计划,那些只有百万分之一成功可能的、异想天开的计划。米塔处创立五年以来一直毫无成就,却一点儿没有使总统的良心感到不安。

他们没有握手,只亲切地打了个招呼。接着西格兰姆就打开一只旧皮包,拿出一个文件夹,其中塞满了空间拍摄的照片。他把照片放在总统的书桌上,指着照片的透明衬纸上画着的几个圆形地区。

“俄国大陆以北新地岛上部山区。从我们卫星传感器上获得的一切资料,都确定这个地区才有微小的可能性。”

“该死!”总统轻轻地喃喃说道,“我们每一次发现诸如此类的东西,它总是在苏联或者其他不能接触的地方。”

他把那些照片大致看了一下,然后掉过眼睛看看唐纳:“地球大得很。一定还有别的有希望的地区吧?”

唐纳摇摇头:“我很抱歉,总统先生,自从亚历山大·比斯利在一九○二年发现钅拜以来,地质学家就一直在寻找这种矿物。就我们所知,从来没有大量发现过。”

“它的放射性非常强烈,”西格兰姆说,“它早就在各大洲上消失,只有极微小的微量存在着。我们收集到的一点点这种元素,是从人工创造的微粒中获得的。”

“你们能不能用人工方法建立一个供应基地?”总统问。

“不行,先生,”西格兰姆答道,“我们用高能加速器制造出来的,寿命最长的粒子,不到两分钟就衰变完毕。”

总统在后一靠,端详看西格兰姆:“你们需要多少钅拜才可以完成你们的计划?”

西格兰姆看看唐纳,又看看总统:“你当然知道,总统先生,我们仍旧是在纯理论阶段……”

“你们需要多少?”总统又问了一句。

“我估计是八英两左右。”

“我明白了。”

“这仅仅是根据我们的设想进行充分的试验所需要的数量,”唐纳接着说,“要在全国国境线的战略位置上建立起完全作战规模的装备,那还得另外再要二百英两。”

总统颓唐地坐在椅子上:“那么我想还是放弃这个计划,另行研究别的什么吧。”

西格兰姆是个细高个子,说话声音温和,举止彬彬有礼,除了扁平的大鼻子以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胡子的亚伯拉罕·林肯。

唐纳正好和西格兰姆相反。他是矮个子,身体的宽度看来差不多和身高相等。他的头发麦黄色,眼神忧郁,脸上仿佛老是在流汗。他开始象连珠炮似地说起话来:“西西里计划已经非常接近实现,放弃它太可惜了。我强烈要求继续搞下去。我们应该加强薄弱的环节来完成这个计划,如果我们成功了……我的天,先生,那可真了不起哩。”

“我是容许别人提出建议的。”总统平静地说。

西格兰姆深深吸了口气,也插嘴说道:“第一,我们需要批准建造必要的设施。第二,需要基金。第三,需要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协助。”

总统表示疑问地看着西格兰姆:“对于前面两个要求我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不明白国家水下和海洋局能够起什么作用。要它干吗?”

“我们将不得不派有经验的矿物学家潜入新地岛。因为该岛四周都是水,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海洋考察队呆在附近,就可以把我们的活动很好地掩盖过去。”

“你们进行试验、建设以及把整个系统安装好需要多长时间?”

唐纳毫不迟疑地说:“十六个月零一个星期。”

“在没有钅拜的情况下你们能进行到什么程度?”

“直到最后阶段。”唐纳回答。

总统坐在椅子上向后一仰,注视着巨大书桌上放着的一只船用钟。他差不多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他最后说:“依我看来,先生们,你们是要我给你们资金,去建造一个价值千百万美元,未经证实,也没有经过试验约复杂系统,这个系统因为缺乏主要原科不能工作,而且我们还得从一个不友好国家那里偷来这种原料。”

西格兰姆不安地抚弄着他的皮包,唐纳只是点点头。

“也许你们能够告诉我,”总统继续说,“这么一大批设施沿着国境线伸展下去,要是给国会里哪一个小气鬼自由派知道了,忽然想去调查一下,我又怎么解释呢?”

“这个系统妙就妙在这里,”西格兰姆说,“它小而紧凑。电子计算机告诉我们,只要沿国界线把小电站改一下,就可以很好地进行工作了。不管是俄国的间谍卫星还是隔壁住着的农民,都不能发觉什么异乎寻常的东西。”

总统摸摸他的下巴:“你们还没有百分之一百准备好以前,为什么急于抢先执行西西里计划呢?”

“我们是在赌博,先生,”唐纳说,“我们赌的是在今后十六个月里,我们要么能够有所突破,在实验室里生产钅拜,要么找到一个矿藏,使我们能够在地球上什么地方提炼出来。”

“哪怕这要花费我们十年功夫,”西格兰姆脱口说道,“那些装置反正是现成的在那里等着。我们损失的只是时间。”

总统站了起来:“先生们,我赞成你们的科学幻想计划,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们恰恰还有十八个月零十天。到那时候,不管是谁,反正是个新人要接替我的职务。如果想让你们的老后台到那时还高高兴兴的话,你们就替我做出一些成绩来。”

书桌对面的那两个人一下子就觉得松了一口气。

西格兰姆终于开口了:“谢谢你,总统先生。无论如何,我们这一帮子人不管怎么着也要找到钅拜矿脉。你尽可以放心。”

“好,现在得请你们原谅。我得去玫瑰园里摆好姿势,和美国革命女儿这个团体里的许多胖老婆子一起拍照。”他伸出手,“祝你们幸运,记住了,可别把你们的秘密行动搞糟了。我不希望当着我的面再发生一次艾森豪威尔U-2飞机事件。懂不懂?”

西格兰姆和唐纳还来不及回答,他已经从边门走出去了。

唐纳的雪佛兰汽车已经驶过了白宫的大门。他放慢车速,进入洪流般的车辆队列之中,打算经过波托马克河驶向弗吉尼亚。他几乎不敢向反照镜看一眼,唯恐总统可能改变主意,派人追来告诉他们不同意这一计划。他摇下车窗,呼吸着夏季潮湿的空气。

“我们总算运气好。”西格兰姆说,“我想你总感觉到了。”

“还用你来说。要是他知道我们在两个多星期之前已经派一个人进入俄国领土的话,那可要闹得一场糊涂了。”

“现在还有出事的可能,”西格兰姆含糊地自言自语,“假如国家水下和海洋局不能把我们的人救出来,还有这个可能。”

<hr />

注释:

第一部 西西里计划 第二章

锡德·科普林断定自己快死了。

他闭着眼睛,腰间流出的血染红了白雪。他的神志逐渐清醒,一道道白光在科普林的脑海里回旋,他感到一阵恶心,就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人家向他开了一枪还是两枪?他不能肯定。

他睁开眼睛,翻了个身,伏在地上。他的脑袋象锤子在敲似的。他举手摸摸,碰到了已经凝结的伤口,他的左太阳穴上面的头皮已经裂开了。除了头痛以外,并没有其他外部感觉。寒冷使疼痛减轻了些。但是左面肋骨下火烧般的疼痛却没有减轻,那是给第二颗子弹打伤的。他感觉到糖浆般稠粘的血在衣服底下流过大腿,顺着他的腿流下去。

山那边响起了自动武器的连续射击声。科普林向四周打量着,但是他所能看见的,只是北极的暴风刮起的、旋转不息的白雪,又一阵枪声震动了严冷的空气。他估计枪声响处离他只有一百码。一个苏联巡逻队员一定在向暴风雪盲目开枪,希望再一次打中他。

现在一切逃走的想法都已抛到九霄云外。什么都完了。他知道自己断断爬不到停着小帆船的海湾边。他也无力让那条二十八英尺长的小帆船驶过五十英里的大海,去和等待着他的一艘美国海洋船会合。

他重又倒在雪地上。流血使他力气衰弱,再也不能活动了。一定不能让俄国人找到他。这是他和米塔处达成协议的内容之一。要是他一定得死,也务必不能让他们找到他的尸体。

他开始痛苦地挖起雪,堆到自已身上。不久以后,他就将成为荒凉的别德那雅山坡上一个白色的小丘,永远埋葬在不断增厚的冰毯之下。

他停了一会儿,听着。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喘息声和风的呼啸声。他凝神听去,把两只手掌贴在耳朵旁边。在狂风怒吼声中他隐约听到了狗叫声。

“上帝啊!”他轻轻地喊道。只要他的身体还有一点暖意,灵敏的狗鼻子肯定能嗅到他的气味。他由于失败而精神颓唐。他已经无法可想,只有躺下去,让自己的生命逐渐死亡。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火星却不肯暗淡下去自行熄灭。慈悲的上帝啊,他发狂似地思考着,他可不能躺在这里,等俄国人来抓他。他只是矿物学教授,不是训练有素的特务。他的思想和年已四十的身体不能忍受严酷的审讯。他如果不死,在几个小时之内他们就能逼得他吐露全部真相。失败的悲痛压倒了肉体上的一切痛苦。

他重又睁开眼睛,一条大狗的脑袋挡住了他的整个视野,科普林看出了,这是一条威武的匈牙利狗,站着时肩高三十英寸,一身浓厚的白毛。那条大狗拼命狂叫,若不是一个苏联兵戴着手套的手拉住它,早就把科普林的喉管咬断了。那个士兵神色冷漠。他站在那里,注视着地上躺着的他的猎获物,左手握住牵狗的皮带,右手紧握着一支手提机枪。他穿着的大衣,拖到穿着皮靴的足踝,形状很可怕。他的毫无表情的苍白眼珠对科普林的伤势没有显示出一点怜悯之意,那个兵把枪背在肩上,弯身拉起科普林。那个俄国人一声不吭,把受伤的美国人拖向岛上的警卫哨所。

科普林几乎痛得昏过去。他似乎觉得已在雪地上被拖着走了好几英里,而其实只有五十码。他们就到那里为止了,因为那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暴风雪中出现。回旋着的飞雪使得他模糊难认。科普林在迷迷糊糊接近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之中,感到那个兵土站着不动了。

风啸声中传来轻轻的“噗”的一响,那条大匈牙利狗悄没声地侧身倒在雪地上。

那个俄国兵放开他抓着的科普林,拼命想举起枪。但是那种奇怪的声音重又响起,俄国兵的前额正中突然出现一个小窟窿,血流了出来,接着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他翻身倒在狗的旁边。

有什么事情完全搞错了,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发生的,科普林思索着,但是他的智穷力竭的头脑已经远不足以得出正确的结论了。他跪在地上,只看到一个穿风雪大衣的高个儿在白朦朦的飞雪中出现,看着那条狗。

“简直太不象话了。”他简单地说。

那个人相貌堂堂。他的棕褐色的脸和北极地区似乎很不相称。他的面容是严厉的,甚至是冷酷的。然而他的眼睛却打动了科普林的心。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眼睛。它们是海水般的深绿色,目光锐利而带有某种激情,这和他脸上的粗硬线条对照之下显得格外触目。

那个人转身向着科普林微微一笑:“我想你是科普林博士吧?”声调是温和的,随口说出的。

那个陌生人把装上消音器的手枪放进口袋,跪下去细看着,向透过科普林的风雪大衣渗开来的血点点头。“我还是先把你弄到一个地方,可以看看你的伤处。”随后他象抱一个孩子那样地抱起科普林,艰难地下山向海边走去。

“你是谁?”科普林喃喃地说。

“我叫皮特。德克·皮特。”

“我不明白……你是打哪里来的?”

科普林没有听到回答。那时候,昏迷的神志象一块黑布突然盖住了他,他愉快地被它压倒了。

第一部 西西里计划 第三章

西格兰姆坐在离国会街不远的一家小小的花园饭店里,等着和他的妻子一起吃中饭,他刚喝了一杯鸡尾酒。她来晚了。他们结婚已经八年,无论到什么地方赴约,他都从来没有看到她准时赶到过。他刚向服务员打了个招呼,只要了一杯酒。

达纳·西格兰姆终于走了进来,在门厅里站了一会,找寻她的文夫。她发现了他,就在桌子之间弯来弯去走向他那里。她穿着桔黄色毛线衫,棕褐色花呢裙子,显得那么年轻,象是大学研究院里的一个女学生。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扎着一块头巾,她的褐咖啡色的眼睛显得愉快、有趣而且伶俐。

“等久了吧?”她微笑着问。

“准确一点说是十八分钟,”他说,“比你平常到达的时间大约晚了二分零十秒。”

“对不起,”她回答道,“海军上将桑德克召集了一次全体工作人员会议,时间拖得晚了一些,超过了我的估计。”

“他最近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

“为海洋博物馆新造一个侧厅。他已经编进了预算,现在他在拟订计划,想得到一些物品。”

“物品?”西格兰姆问道。

“从著名的船上打捞起来的零星东西。”服务员送来了西格兰姆所要的酒,达纳要了一杯代基里酒,“遗留下来的东西少得惊人。卢西塔尼亚号上一、两个救生带,缅因号的一个通风机,慷慨号的一个锚。这些东西放在一个屋子里很不象样子。”

“我想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来挥霍纳税人的钱。”

她的脸胀得通红:“你是什么意思?”

“收集古老的破烂货,”他迟疑地说,“把腐蚀生锈的、无法辨认的废物珍藏在玻璃盒子里,掸去灰尘,让人家伸长脖子看个不休。这简直是浪费。”

双方的战旗升起来了。

“保藏大小船只和人类过去的历史有重要的联系。”达纳的褐色眸子晶晶发亮,“为丰富知识作出贡献,是你这种傻瓜蛋一点都不关心的事。”

“说话的口气倒真的象个海洋考古学家,”他说。

她狡猾地微笑一下:“你的妻子自己干出一点成绩来,妈的,这就便你感到不痛快吧,是不是?”

“唯一使我感到不痛快的事情,亲爱的,是你学会了市井上的那些谈吐。为什么每一个自我解放了的妇女都认为说下流话、骂人是时髦呢?”

“你根本不配教人家处世之道,”她说,“你在大城市住了五年,衣着仍旧象个奥马哈的铁砧推销员。你为什么不能让你的头发理得跟别人一样?发式几年前就不流行了。跟你走在一起我都感到难受。”

“我在机关里的地位不允许我打扮得象六十年代的嬉皮士。”

“天哪,天哪,”她疲倦地摇摇头,我干吗不嫁给一个水管匠或者园丁?我干吗要爱上农业地区来的一个物理学家?”

“我知道你曾爱过我,我感到高兴。”

“现在我还爱你,吉恩,”她说,她的眼神显得温和了,“我们之间的裂痕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我们连在一起吃午饭的时候都不能不互相刺对方几句。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在今天下午好好的玩一会儿?”

“到最后这能有什么效果吗?”

“这是个开端。”

“我不能。”

“又是你那该死的献身于本职工作,”她说着转过身去,“你没看出来吗?我们的工作使我们分离了。我们能够救我们自己,吉恩。我们都可以辞职不干,回去教书。你有物理学的博士学位,我有考古学的博士学位,再加上我们的经验和资历,我们可以挑选国内的任何一个大学。以前我们认识的时候是在同一个系里,记得吗?那是我们在一起最幸福的几年了。”

“对不起,达纳,我不能离职。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在进行一个重要的计划……”

“近五年来每一个计划都是重要的。对不起,吉恩,我恳求你救救我们的婚姻吧。只有你才能走第一步。如果我们能够离开华盛顿,不管你决定到哪里去我都跟着你。我们要是再待一段时间,这个城市会把我们改善共同生活的希望全葬送掉的。”

“我还需要一年功夫。”

“再一个月都可能太晚了。”

“我对一个计划承担了义务,无论如何不许离职。”

“这些可笑的秘密计划什么时候能完得了?你不过是白宫的工具。”

“我不需要你的感情丰富的、自由派的废话。”

“吉恩,看在上帝分上,放弃了吧!”

“这不是为了上帝,达纳,是为了国家。我很抱歉不能跟你说明白。”

“放弃了吧,”她含着眼泪又说了一遍,“没有什么人是必不可少的。让梅尔·唐纳接替你的职务好了。”

他摇摇头。“不行,”他坚决地说,“我白手起家拟成了这个计划。我的智慧就是它的基础。我一定得坚持下去,直到完成。”

服务员又走了过来,问他们是不是准备点菜。

达纳摇摇头:“我不饿。”她从桌子边站起,向下看着他,“你回家吃晚饭吗?”

“我要在办公室里工作到很晚。”

现在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

“不管你干的什么,我都希望它划得来,”她喃喃地说,“你要因此付出可怕的代价。”

她掉过身匆匆走了。

<hr />

注释:

第一部 西西里计划 第四章

安德烈·普雷夫洛夫上校和美国电影中常见的、老是一样的俄国情报官员不同,他既不是肩圆膀粗,也没有剃个光头。他是个身材匀称的漂亮汉子,梳得烫贴的头发,上嘴唇上的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他有一辆意大利造的桔红色双座敞蓬跑车,在莫斯科河畔有一套家俱豪华的房间,这种形象并不能使苏联海军国外情报部里他的上司们感到太高兴。然而普雷夫洛夫尽管有令人不快之处,要把他从该部的高级职位上赶下去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已经谨慎地树立起海军中最优秀情报专家的美名,何况他的老子又是党内第十二号人物,二者一经结合,就使得谁也不敢触犯普雷夫洛夫上校。

他熟练而又漫不经心地点着了一支英国烟。倒了一杯孟买的杜松子酒。随后就往后一坐,覆阅着他的副官巴维尔·马加宁上尉放在书桌上的一堆文件。

“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先生,”马加宁柔声说道,“你这么轻易就习惯了西方那一套没落的生活方式。”

普雷夫洛夫从文件上抬起眼睛,轻蔑地向马加宁冷冷的看了一眼:“你象我们许多同志一样,对于整个世界一无所知。我象一个美国人那样思想,象英国人那样喝酒,象意大利人那样驾驶汽车,象法国人那样生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上尉?”

马加宁胀红了脸,胆怯地咕哝道:“不知道,先生。”

“要了解敌人,马加宁。关键是了解你的敌人胜过他了解你,胜过他了解他自己,然后在他有机会对你动手之前你就对他先下手。”

“这是引用尼尔夫·切茨基同志的话吧?”

普雷夫洛夫绝望地耸耸肩:“不是,你这个傻瓜,我是在随意改动使用基督教圣经上的话。”他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又喝了口杜松子酒:“要研究西方方式,我的朋友。要是我们不向他们学习,我们的事业就完了。”他重又看那些文件:“慢,这些情况干吗送到我们部里来?”

“无非是因为这件小事发生在海岸上或者海岸附近。”

“关于这件事,我们知道些什么?”普雷夫洛夫猛地打开一份文件。

“知道得极少。在北方新地岛上巡逻的一个哨兵连同他带着的狗一起失踪了。”

“这很难成为安全保卫上引起惊慌的理由。新地岛其实是不毛之地。有一个过时的导弹站,—个哨所和几个渔民,在它的方圆几百英里之内我们没有什么保密设施。连一个兵带一条狗到那里去巡逻都是浪费时间。”

“西方派一个特务到那里去的时侯一定也是这么个想法。”

普雷夫洛夫用手指敲敲桌子,一面斜眼看着天花板。

最后他说:“一个特务?那里没有什么东西……没有在军事上引起兴趣的东西……不过……”他住口不说,打开内部通话机的开关:“把最近两天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那条船的位置图拿来给我。”

马加宁的眉毛向上抬起:“他们可不敢派海洋考察队到新地岛附近去。这样就得深入苏联领海了。”

“巴伦支海并不是我们的,”普雷夫洛夫耐心地说,“那是国际公海。”

一个漂亮的金发女秘书,穿着一套华丽的棕褐色衣服,走进了房间,把一个文件夹交给了普雷夫洛夫,然后走了出去,把房门轻轻关上。

普雷夫洛夫翻着夹子里的文件,直到他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份。他说:“这就是。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初试号轮船,据我们拖网渔船最近一次看到它时报告,它在法兰士约瑟夫地岛西南三百五十海里。”

“这就是说它在新地岛附近。”马加宁说。

“奇怪,”普雷夫洛夫喃喃说道,“按照美国海洋船行动时间表,初试号在这次被拖网渔船看到的时候,应该在北卡罗采纳研究浮游生物,”他喝下剩余的杜松子酒,压熄烟蒂,又点着了一支:“非常有趣的巧合。”

“这说明了什么、”马加宁问。

“什么都没有说明,不过这使人想到,新地岛上的那个巡逻哨兵已被谋杀,凶手特务在逃,很可能已和初试号会合。这使人想到,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一条研究船未加说明就抛开了预定的计划程序,表明美国想干什么事。”

“他们可能想干什么呢?”

“我连最模糊的想法都没有。”普雷夫洛夫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摸摸胡子,“把这件事发生时卫星拍摄的附近地区的照片放大。”

办公室窗外街道上的暮色在逐渐加深,那时候,马加宁上尉把放大了的照片摊在普雷夫洛夫的书桌上,又递给他一个高倍放大镜。

“你的洞察力产生作用了,先生。我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普雷夫洛夫目不转睛地细看着照片:“我看不出那条船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典型的研究设备,看不见有什么军事侦察机器。”

马加宁指着一张广角镜头拍的照片,那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一条船,在感光剂上显得象个小小的白点,“请注意初试号右上角二千米左右处那个模糊的小影子。”

普雷夫洛夫用放大镜足足看了半分钟:“一架直升飞机!”

“是的,先生,所以我把放大的照片拿来得晚了些。我自作主张让R科分析了这些照片。”

“我想这是我们陆军的一架警卫巡逻飞机。”

“不,先生。”

普雷夫洛夫的眉毛杨了起来:“你说它是属于那条美国船的?”

“他们是这样猜测的,先生。”马加宁又把两张照片放在普雷夫洛夫面沉 “他们检查了早些时候另一个侦察卫星拍的照片。你一比较就能看出了,这架直升飞机的航线是从新地岛飞向初试号。他们判断它的高度是十英尺,速度低于每小时十五海里。”

“明显是想逃避我们的警卫雷达。”普雷夫洛夫说。

“要不要通知我们在美国的人呢?”马加宁问道。

“不,还不必通知。在没有确定美国人的意图之前,我不愿意让他们有暴露的危险。”

他整理好照片,整齐地放进文件夹,接着就看看他的阿米加手表。“我刚来得及在看芭蕾舞之前吃一顿清淡的晚饭。你还有什么事情吗,上尉?”

“只有关于洛拉莱急流考察队的一个文件。据最近的报告,美国深海潜水艇在达喀尔海岸附近水下一万五千英尺。”

普雷夫洛夫站起身,拿起文化夹在腋下。“我有机会的时候会研究的。也许那根本和海军保卫部门没有关系。不过还是得好好的看一下。让美国人去想出一些希奇古怪的计划好了。”

第一部 西西里计划 第五章

“该死,该死,真正该死!”达纳骂道,“看看我的眼角边的皱纹。”她坐在梳妆台前,沮丧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庞:“老年是麻风病的一种形式,这句话是谁说的?”

西格兰姆走到她的背后,抓住她的头发,吻吻她露出的柔软的脖子。“上一次生日你刚满三十一岁,你已经争着想当这个月的老年公民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他,为他少有的亲热样子而感到茫然:“你运气好,男人没有这种问题。”

“男人也一样年老,眼角有皱纹。女人怎么认为我们是不会有皱纹的呢?”

“不同的地方是你们不在乎。”

“我们更容易接受必不可免的事情,”他微笑着说,“说到必不可免的事情,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够有一个孩子?”

“你这个杂种!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这种想法,是不是?”她把刷头发的刷子扔到梳妆台上,使整齐地放着的好多化妆品瓶子倒在玻璃板上,“这件事我们都说了一千遍了:我决不愿意有怀孕这样的倒霉事情。我决不愿意一天十次在抽水马桶里洗倒霉的脏尿布。让别人为地球繁殖人口去吧。我可不愿象什么该死的阿米巴那样去繁殖。”

“这都不是真正的理由。你自已也不会真正相信这些理由的。”

她转身向着他,没有回答。

“一个孩子能够救我们,达纳。”他温和地说。

她低下头,用两手托着:“我不肯放弃我的事业,就象你不肯抛弃你的珍爱的计划一样。”

他拍拍她的柔软的金黄色头发,凝视着她在镜子里的人像:“你的爸爸是个酒鬼,你在十岁的时候,他就抛弃了家庭。你的妈妈在酒吧间工作,带男人回家,额外挣一点钱。你和你的哥哥过着狗一样的生活,直到你们俩都大了,可以离开你们叫作家的那个垃圾箱。他成了令人讨厌的废物,抢劫酒店和加油站,干了一件小小的好事,被抓住定了谋杀罪,在圣昆廷终身监禁。你自己从社会底层努力向上,一天工作十八小时,念完了大学和研究院,上帝知道,我为你感到骄傲。是的,你的童年糟糕透了,达纳,你怕有孩子是因为你的回忆在作怪。你一定得明白,将来再不会有你的那种恶梦,你不能否定一个儿子或者女儿出生的机会。”

那堵石墙依然没有一点裂缝。达纳摆脱开他的手,生气地拔着她的眉毛。讨论已经结束,她断然不再理睬他,就象他已经在房间里消失不见似的。

西格兰姆洗完淋浴出来的时候,达纳正站在壁橱的穿衣镜前,她象个设计师第一次看自己已完成的一件作品似的,挑剔地看着自己的身形。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衣服,紧裹着她的身躯,衣服长达足踝。领子是低低的,露出一部分胸膛。

“你最好还是快一些,”她随口说道,仿佛他们之间从来不曾争论过,“我们可不能让总统等着。”

“有二百多个人要到那里去,谁也不会因为我们去晚了,就在出席登记表上我们的名字下面画—颗黑星。”

“我不管。”她呀着嘴说,“我们并不是一个星期的每天晚上都接到请柬,去参加白宫的酒会。我至少要准时到达,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西格兰姆叹口气,勉强对付地照例打好领结,笨手笨脚地用一只手装好袖口上的链扣。穿上整整齐齐的衣服去参加正式的酒会是他嫌恶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让人家心情舒畅地去参加华盛顿的社会集会呢?对达纳来说,这也许是令她兴奋的大事,但对他来说只感到心里难受。

他擦好皮鞋,梳好头发,就走进起居室。达纳正坐在长沙发上看报告,她的公文包打了开来放在咖啡桌上。她是那么全神贯注,以致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并没有抬起头来。

“我准备好了。”

“一会儿就来,”她喃喃地说,“能不能请你把披肩拿给我?”

“现在正是仲夏时节。你干吗要围着皮披肩流汗?”

她摘下看书戴的玳瑁边眼镜,说:“我想我们俩中间,总得有个人显得有点气派,不是吗?”

他走进门厅,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第一次铃声响到一半,就传来梅尔·唐纳的说话声。

“唐纳。”

“还没有什么消息?”西格兰姆问。

“初试号……”

“就是科普林要搭的海洋局的那条船吗?”

“是的。它在五天前绕过了奥斯陆。”

“我的上帝!为什么?科普林应该下船,从那里搭商业班机回国。”

“没有办法知道。根据你的命令,那条船不使用无线电。”

“看来不妙。”

“它没有按预定计划办事,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我要去参加总统的酒会,大约到十一点钟。有什么消息就打电话给我。”

“一定照办。你放心好了。”

西格兰姆刚挂上电话,达纳正好从起居室出来。她看到了他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什么坏消息?”

“我还不能肯定。”

她吻吻他的面颊:“真可惜,我们不能象正常人那样过日子,要不你就能把你的难处告诉我了。”

他紧紧地握握她的手:“要是能够告诉你就好了。

“政府机密。真是讨厌极了。”她狡猾地微微一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不想当个有礼貌的男人?”

“对不起,我忘了。”他从壁橱里拿下披肩披在她的肩上,“这是我的一个坏习惯,对我的妻子不怎么在意。”

她咧着嘴顽皮地笑了:“就为了这一点,到天亮的时候你就得枪毙。”

上帝啊,他痛苦地想道,如果科普林在新地岛把事情搞糟的话,也许是不难因此召来行刑队的。

第一部 西西里计划 第六章

西格兰的夫妇站在东厅入口处聚集着的一群人后面,在待接见的行列中等着轮到他们。达纳以前到过白宫,但是这一次依然使她深为感动。

总统站在那里,风度潇洒,非常英俊。他五十刚出头一点。他身边站着的阿什利·弗莱明,象遇到豪富亲戚似的热情欢迎每一个来宾,她是华盛顿最漂亮的、老于世故的离了婚的女人。

“啊,这个讨厌鬼!”达纳气呼呼地说。

西格兰姆看到她冒火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是怎么啦?”

“总统身边站着的那个下流女人。”

“那是阿什利·弗莱明。”

“我知道,”达纳轻轻地说,一面想躲到西洛兰姆的魁梧身体后面去,“看她的衣服。”

西格兰姆一开始还不明白,接着就突然明白过来,他所能做的只是克制住不让自己放声大笑。“天哪,你们俩穿着一样的衣服!”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她讨厌地说。

“你的衣服是哪里来的?”

“我向安妮特·约翰斯借的。”

“是对街那个女人吗?”

“那是时装没计师克劳德·多尔西尼给她做的。”

西格兰姆挽起她的手臂:“如果没有别的什么,这只能证明我的妻子有多么好的审美能力。”

她还来不及回答,行列轻轻摇摆着向前移动,他们突然发觉自己尴尬地站在总统前面。

“吉恩,看到你真高兴。”总统彬彬有礼地微笑一下。

“谢谢你请我们来,总统先生,你认识我的妻子达纳。”

总统看着她,他的目光在她的胸部停留了一下:“当然。可爱,太可爱了。”接着他倾身向前,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达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孔涨得通红。

总统挺直身子说:“让我介绍我的可爱的女主人,阿什利·弗莱明小姐。阿什利,这是吉恩·西格兰姆先生和夫人。”

“终于见到了你,真是太高兴了,弗莱明小姐。”西格兰姆咕哝着说。

他如同跟一棵树说话一样。此刻阿什利·弗莱明的眼睛象是要把达纳的衣服斯得粉碎。

“西格兰姆夫人,”阿什利甜蜜地说,“看来明天早晨,我们中间有一个人首先得另外找一个服装设计师了。”

“啊,我可不能找别人,”达纳天真地回答道,“我从小就是找雅克·平内做衣服的。”

阿什利·弗莱明用铅笔画过的眉毛问询地抬了起来。

“雅克·平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更多的人只知道他叫雅·C·彭尼。”达纳甜蜜地笑着说,“他开在市区里的那家商店下个月要举行清理存货大拍卖。要是我们一起去买的话,那才好玩呢。这样我们穿的衣服就不会相同了。”

阿什利·弗莱明的脸气得怔怔的一动不动,而总统却在连声咳嗽。

西格兰姆微微的点点头,抓住达纳的手臂,匆匆推着她走进人流之中。

“你非得说这种话不可吗?”他向她喝道。

“我实在按捺不住。这个娘们儿不过是自我美化,引人上钩的东西。”接着达纳迷惑地看着他。“他勾引我,”她不敢相信地说,“美国总统勾引我。”

“沃伦·哈定和约翰·肯尼迪据说都乱搞。这一个也没有不同之处。他不过是个人。”

“总统是个色鬼。多恶心。”

“你打算接受他吗?”西格兰姆笑嘻嘻地问。

“不要说这种荒唐的话!”她脱口就顶了他一句。

“我可以参加你们的战斗吗?”这一个要求是一个小个子提出来的,他有着一头火红的头发,穿着蓝色的晚礼服。和他的头发一样颜色的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再加上一双淡褐色的锐利眼睛,

西格兰姆恍愧觉得他的声音很熟,但是不认识他的脸。

“那就要看你站在哪一边了。”西格兰姆说。

“我知道你的妻子崇拜妇女解放。”那个陌生人说,“我会非常高兴参加她丈夫的一边。”

“你认识达纳?”

“我应该认识。我是她的老板。”

丙格兰姆惊奇地看看他。“那么你一定是……”

“詹姆斯·桑德克海军上将,”达纳笑着插嘴道,“国家水下和海洋局局长。海军上将,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我的容易激动的丈夫吉恩。”

“我感到光荣,海军上将。”西格兰姆伸出手,“我老是希望有机会当面谢谢你帮的那次小忙。”

达纳显出迷惑不解的样子:“你们彼此认识?”

桑德克点点头:“我们在电话中谈过话。可从来没有见过面。”

达纳的两手挽着这两个人的手臂:“我喜欢的两个人在我的背后勾结在一起。你们在干什么?”

西格兰姆的目光和桑德克的目光碰个正着:“有一次我打电话给海军上将,打听一点点消息。就是这么一点事。”

桑镕克拍拍达纳的手说:“你为什么不让一个老头儿永远感激你,去替他搞一杯加水的苏格兰威士忌酒。”

达纳迟疑一下,随后轻轻地吻一下桑德克的面颊,顺从地穿过酒吧间附近熙来攘往的三三两两的人群,走开去了。

西格兰姆惊奇地摇摇头:“你对女人真有办法。要是我叫她替我搞一杯酒来,她准朝我的脸上吐唾沫。”

“我付给她工资,”桑德克说,“你没有。”

他们走到阳台上,西格兰姆点了一支香烟,桑德克使劲吸着了一支很大的邱吉尔雪茄。他们静静地走过去,直到隐蔽角落里一个高大的柱子底下,而且光是他们二人。

“你那里有没有初试号的什么消息?”西格兰姆轻轻地问。

“今天下午我们时间十三点正,它停泊在克莱德湾我们的潜艇基地里。”

“那几乎是八小时以前的事了。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你的指示是非常清楚的,”桑德克冷冷地说,“在你的那个人平安回到美国陆地之前,我的船不准发出任何消息。”

“那你怎么……?”

“我的消息来自海军的一个老朋友。他半小时前打电话给我,气得不得了,说我的组长未经批准就擅自使用海军设施,要打听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总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西格兰姆直截了当地说,“你的船预定停泊在奥斯陆,让我的人上岸。它究竟干吗要去苏格兰?”

桑德克严厉地看了西格兰姆一眼:“有一件事我们得说清楚,西格兰姆先生,国家水下和海洋局不是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或者别的什么情报局的分支机构,我不愿意让手下人冒生命危险,只为了使你们能够闯进共产党灼领土去搞间谍游戏。我们的工作是海洋研究。下一次你想扮演,你就叫陆军或者海岸警卫队干你们的肮脏工作去吧。不要哄骗总统,叫他下命令出动我们的哪一条船。你懂得我的意思吗,西格兰姆先生?”

“这给你们机构带来了不便,我感到抱歉,海军上将。我毫无贬低你们的意思。你一定要谅解我的不安心情。”

“我倒愿意谅解。”海军上将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如果你们能对我推心置腹,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那就会使事情变得简单得多。”

西格兰姆躲躲闪闪地说:“我很抱歉。”

“我明白了。”桑德克说。

“在你看来,初试号为什么要绕过奥期陆?”西格兰姆说。

“我想是因为你们的人觉得从奥斯陆搭民航机太危险,于是决定改搭军用飞机。我们在克莱德湾的核潜艇基地的飞机场是最近的了,所以他可能吩咐我们研究船的船长驶向挪威,再到那里去。”

“我希望你说得对。不管是什么理由,我唯恐这次不按照我们预定的计划办事只可能带来麻烦。”

桑德克看到达纳站在阳台门口,拿着一杯酒。她正在找他们。他挥挥手,让她看见了,她就向他们这边走来。

“你是个幸运儿,西格兰姆。你的妻子是个聪明可爱的姑娘。”

梅尔·唐纳突然出现,匆匆赶上达纳,抢先到了他们那里。他向海军上将桑德克道了歉。

“二十分钟以前一架海军运输机送来了锡德·科普林,”唐纳轻声说道,“已经把他送进了。”

“为什么要进沃尔特·里德?”

“他的枪伤相当严重。”

“天哪。”西格兰姆呻吟着说。

“我让一辆车子等着,我们在十五分钟以内就可以到达那里。”

“行,等我一会儿。”

他悄悄向桑德克说了几句话,请海军上将送达纳回家,而后又向总统道了歉。接着他就跟着唐纳上了汽车。

<hr />

注释:

第一部 西西里计划 第七章

“对不起,他刚吃了镇静剂,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允许任何人去探访他。”这位大夫的弗吉尼亚贵族口气是平静有礼的,但是他的灰色眸子里显然露出了怒意。

“他能说话吗?”唐纳问。

“对于几分钟以前刚恢复知觉的人来说,他的智力是异常活跃的。”他的眼睛依然含有怒意,“但是你不能因此受骗。他得有一段时间不能打网球。”

“他的情况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西格兰姆问。

“他的情况就是这么一句话:严重。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那条船上的大夫动的手术很出色。左侧的子弹伤将能很好地痊愈。可是另一个伤处,却使头盖骨有了头发丝那么细的裂缝。你们这位科普林先生以后得头痛一段时间。”

“我们必须立刻见到他。”西格兰姆坚决地说。

“我已经对你们说了,对不起,不能探访。”

西格兰姆上前一步,他的眼睛直盯着大夫的眼睛:“你要记住了,大夫。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我的朋友和我要到房间里去。要是你本人想档住我们,我们就让你躺在你自己的手术台上。要是你叫服务人员来,我们就开枪打他们。要是你叫来警察,他们会尊重我们的证件,我们叫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西格兰姆停顿一下,翘起嘴唇得意地笑了。“现在,大夫,你自己挑吧。”

科普林平躺在床上,脸象他脑袋底下的炕头套一般白,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们别提问。”他用一种刺耳的声音轻轻地说,“我感到很不舒服。真的是这样。可是你们别说我气色很好。因为这完全是撒谎。”

两格兰姆把一把椅子拉到床边,微笑着:“我们没有很多时间,锡德,所以你觉得能行的话,我们立刻就开始。”

科普林向接在他的手臂上的几个管子点点头:“这些药正使我的思想变得模模糊糊,但是我要尽可能坚持下去。”

唐纳点点头:“我们是来寻求亿万美元问题的答案的。”

“我找到了钅拜的踪迹,你们说的就是这个吧?”

“你真的找到了它!你肯定吗?”

“我的野外试验不可能和实验室分析产生的结果一样精确,但是我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肯定它是钅拜。”

“谢谢上帝。”西格兰姆叹了口气,“你得出分析鉴定的数字没有?”  ’

“得出了。”

“你认为从别德那雅山可以提炼出多少……磅钅拜?”

“运气好的话,可能有一茶匙。”

起初,西格兰姆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随后才完全明白过来。

唐纳怔怔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的两手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一茶匙,”西格兰姆忧愁地咕哝着说,“你肯定以为是这样?”

“你们老是问我是不是肯定。”科普林拉长了的脸气得通红,“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就另外派人到那个倒霉地方去好了。”

“等一等。”唐纳的一只手按着科普林的肩头,“新地岛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吃的苦超过了我们的预料。我们非常感激,锡德,真的非常感激。”

“还不是完全绝望。”科普林喃喃地说。他的眼皮慢慢合上了。

西格兰姆没有听清。他俯身向下:“你在说什么,锡德?”

“你们还没有输掉。钅拜在那里。”

唐纳靠近一些:“钅拜在那里,你是什么意思?”

”挖了出来……开采出来了……”

“不明白你说些什么。”

“我碰巧在山麓上找到了矿渣。”科普林迟疑了一下,“我发掘过……”

“你是说有人已经从别德那雅山开采出了钅拜吗?”

“是的。”

“天哪。”唐纳哀叹地说,“俄国人也走到这条道上来了。”

“不……不……”科普林轻得耳语似地说。

西格兰姆把耳朵紧挨着科普林的嘴唇。

“不是俄国人……”

西格兰姆和唐纳惶惑不解地互相对看一眼。

科许林软弱无力地抓住西格兰姆的手:“是那……那些科罗拉多人……”

接着他合上眼睛,进入了昏迷状态。

他们走过停车场的时快,远处响起了警车的尖叫声。

“你想他是什么意思?”唐纳问。

“这无法想象,”西格兰姆含糊地回答,“这根本无法想象。”

第一部 西西里计划 第八章

“你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在我的休假日还非得吵醒我不可?”普雷夫洛夫嘟嘟囔囔地说。他也不等回答就猛地拉开门,让马加宁走进房间。普雷夫格夫穿着一件日本绸袍。他的拉长了的脸上显出了倦容。

马加宁跟着普雷夫洛夫走过起居室进入厨房,他的目光由于职业养成的习惯,滑过那些家俱,看遍了每一件东西。对于住在六英尺乘八英尺见方一间小营房的人来说,这些装饰品以及房间的宽敞,仿佛到了彼得大帝夏宫东厅似的。这里什么都有,水晶玻璃灯架,从天花板直到地板的挂毯,法国家俱。他的眼睛还看到壁炉架上有两只玻璃杯和半瓶法国荨麻酒;沙发底下的地板上有一双女人的皮鞋。从外表看来,这是一双昂贵的西方皮鞋。他摸摸自己的一缕头发,看着那紧闭着的卧室门。那个女人一定特别美貌。普雷夫洛夫的标准是很高的。

普雷夫洛夫弯身向冰箱里取出一罐番茄汁:“要喝点儿?”

马加宁摇摇头。

“在这里面加上适当的成分,”普雷夫洛夫喃喃地说,“就象美国人搞的那样,就成了绝妙的解宿醉的饮料。”他喝了口番茄汁,又苦着脸:“说吧,你要干吗?”

“克格勃昨晚接到他们在华盛顿的一个间谍发来的情报。他们对于它的含意一点都模不着头脑,希望我们也许能提供一点线索。”

“很好,”普雷夫洛夫叹口气,“说下去吧。”

“情报说,‘美国人突然对收集岩石感兴趣。正根据代号西西里计划进行最秘密的活动。’”

普雷夫洛夫拿着一杯掺上伏特加的番茄汁,注视着马加宁:“这又算是什么废话?”他一口喝完番茄汁,砰地一声把杯子放在洗涤槽里,“难道我们杰出的兄弟情报机构克格勃全成了一窝傻瓜了吗?”说话的口气是官架子十足的普雷夫洛夫那种平淡的、讲究效力的口气——冷冷的,除了表示感到厌烦气恼之外,音调上没有一点变化:“还有你呢,上尉?你现在为什么要用这种小孩子谜语般的东西来打扰我?为什么不能等到明天早晨我到办公室去?”

“我……我想这件事也许很重要。”马加宁结结巴巴地说。

“自然得很。”普雷夫洛夫冷冷地笑道,“每逢克格勃吹了声哨子,人们就跳起来。不过我对模糊不清的威胁不感兴趣。事实,我亲爱的上尉,事实才是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觉得这个西西里计划那么重要?”

“我觉得提到收集岩石可能和新地岛案件有关系。”

差不多过了二十秒钟以后普雷夫洛夫才开口说话:“可能。只不过是可能而已。我们还是不能肯定有关系。”

“我……我只是考虑……”

“请你让我来考虑吧,上尉。”他把长袍的腰带系紧一些,“哦,你的轻率的调查嫌疑分子事件要是到此结束的话,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但是美国人如果正在找寻什么东西……”

“是啊,可是找什么呢?”普雷夫浴夫淡淡地问道,“什么矿石对他们那么重要,非得到非友好国家的土地上去寻找?”

马加宁耸耸肩。

“你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就掌握了关键。”普雷夫洛夫的声调几乎难以觉察地变得严厉了,“提问之前,先要找到解答。任何一个混蛋乡下佬都会提出愚蠢的问题。”

马加宁的脸又涨得通红:“有时候,美国人的代号是有潜在意义的。”

“是的。”普雷夫洛夫假装严肃地说,“他们的确爱好大肆宣扬。”

马加宁断然脱口说道:“我研究了和西西里有关的美国成语,最最流行的一些话似乎总是和流氓匪徒有关系。”

“要是你做完了你的家庭作业……”普雷夫洛夫打了个阿欠,“……你就会发现,他们叫作黑手党。”

“还有一个乐队自称为西西里匕首。”

普雷夫洛夫冷冷地看了马加宁一眼。

“在威斯康星,有一家很大的食品加工厂生产西西里色拉油。”

“够了!”普雷夫洛夫反对地举起一只手,“什么色拉油,真是!我可不愿意一清早谈论这种蠢事。”他向着前门挥挥手:“我相信你在我们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一些计划比收集岩石更有刺激性。”

他在起居室的一张桌子边立定,桌上放着一副象牙雕刻成的象棋。他玩弄着一枚棋子:“告诉我,上尉,你下棋吗?”

马加宁摇摇头:“好久没下了。我在海军学院当学员的时候还特下。”

“你知道伊萨克·波利斯拉夫斯基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先生。”

“伊萨克·波利斯拉夫斯基是我国最伟大的象棋大师之一。”普雷夫洛夫象教训小学生似地说,“他设想出了象棋中许多了不起的变化。其中之一叫作西西里防御。”他随手把黑王向马加宁扔去,后者灵巧地接住了:“象棋是一种迷人的游戏。你应该再把它拾起来。”

普雷夫洛夫走到卧室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随后转身冷淡地向马加宁微笑一下:“嗯,请原谅我。你可以走了。日安,上尉。”

马加宁一走到外面,就绕到普雷夫洛夫住的公寓房子的后面。汽车库的门已经锁上,他偷偷地向过道上下看了一以,就用拳头敲旁边一扇窗子的玻璃,直到它碎裂。他小心地取下玻璃,到他的手能够伸到里面,把锁打开。他又朝过道上看了一下,推开窗子,爬过窗槛,进入了车库。

一辆黑色的美国柯特四座轿车停在普雷夫洛夫的桔红色兰契亚车旁边。马加宁迅速把二辆汽车都搜索一遍,记住了福特车上使馆牌照的号码。为了要装得象小偷干的那样,就拆下了挡风玻璃上的刮水器——在苏联,偷窃这种东西是全国爱好的消遣——然后从里面打开车库门,走了出去。

他匆匆往回走到房子前面,只等了三分钟,一辆无轨电车就来了。他买了票,舒适地坐在座位上,凝视着窗外。他开始微笑起来。这是最有收获的一天早晨。

那个西西里计划却是他最不在意的事情。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九章

1987年8月

梅尔·唐纳照例把房间检查一退,看有没有电子窃听装置,然后装好磁带录音机。

“这是一次音级试验。”他声调平淡地向着送话器说,“一,二,三。”他把音响调节器调整好,就向西格兰姆点点头。

“我们准备好了,锡德。”西格兰姆温和地说,“要是感到疲倦,你就说好了,我们就停下来到明天再说。”

病床经过调整,使锡德·科普林差不多直挺挺地坐着。

自从上次见面以来,这个矿物学家的情况似乎大为好转。脸上有了血笆,他的眼睛似乎也明亮了。只有秃顶四周的绷带之—显示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我要一直说到半夜。”他说,“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解闷就好。我恨医院,护士的手都是冷冰冰的。该死的电视上的色彩也老在变。”

西格兰姆咧着嘴笑了,他把话筒放在科普林的脸上:“你就从挪威出发时说起吧。”

“非常平静无事。”科普林说,“挪威拖网渔船戈德霍恩号按照预定计划,把我的小帆船拖到离新地岛不到二百海里的地方。船长给我这个注定要倒霉的人大吃了一顿烤驯鹿肉、羊乳酪香肠,慷慨地给了我六烈酒,解下拖缆,让我真的高高兴兴动身横渡巴伦支海。”

“天气方面遇到什么问题吗?”

“一点没有,你们的天气预报完全正确。天气冷极了,但是一路上都非常适合航行。”科普林停下来搔搔鼻子,“你们挪威朋友给我的那条小船可真好。把它救回来了没有?”

西格兰姆摇摇头:“我得查一下,但是我肯定知道已把它毁掉了。没有办法把它弄到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研究船上,又不能让它漂到苏联船的航道上。你明白吗?”

科普林忧伤地点点头,“太糟糕了。我倒很喜欢它。”

“请说下去吧。”西格兰姆说。

“第二天下午很晚的时候我看见了新地岛的北部。我在舵旁已经待了四十多个小时,断断续续地瞌睡一阵,那时我开始觉得无法睁开眼睛了。幸亏带着烈酒。喝上几口,我的肚子里就象燃起了无法控制的森林烈火,我的头脑突然十分清醒了。”

“你没有看到别的船?”

“地平线上看不见任何船只。”科普林回答。他又继续说下去:“海岸线似乎尽是没完没了的悬崖峭壁。我觉得设法登陆也没有用处。天色开始黑下来。所以我掉过船头驶向海洋,随着起伏的波浪,偷偷睡了几小时。到早晨,我绕过峭壁,找到一个隐蔽的小海湾,就开动备用马达驶了进去。”

“你把这条船当作宿营基地吗?”

“在以后十二天里是这样的。我每天使用越野滑雪板外出两次,有时三次,勘探矿藏,回来吃一顿热饭,在暖和的床铺上好好休息一宿。”

“到那时为止,你没有见到过别人吧?”

“我远远避开了凯尔伐导弹站和卡马警卫哨所。我没有看到俄国人的影踪,直到这次出差的最后一天。”

“你怎么给他们发现的?”

“一个俄国兵在巡逻,一定是他的狗经过了我走过的路线,闻到了我的气味。这一点都不奇怪。我差不多有三个星期没洗澡了。”

西格兰姆不禁微笑一下。唐纳却更为冷酷而且放肆地接过了询问的工作:“我们往回说说你的野外勘探吧?你找到了什么?”

“我使用越野滑雪板不可能跑遍全岛,所以集中勘探卫星计算机资料确定的那些有希望的地区。”他注视着天花板,“岛的北部,乌拉尔和尤戈尔斯圣山脉外部延伸部分,一些地形起伏的平原,高原和山,其中大部分都在亘古不化的冰层覆盖之下。大部分时间都有狂风。冷得能冻死人。除了有一些岩石上的地衣以外,我没有见到过别的植物。如果那里有热血动物,它们也不会外出的。”

“我们还是只谈勘探的事吧,”唐纳说,“旅途中的情况另找时间再谈。”

“我只是在说明基本情况。”科普林不以为然地向唐纳瞅了一眼,他的口气冷冰冰的,“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打岔……”

“当然行。”西格兰姆说。他策略地把椅子拉到床和唐纳之间,“这是你的专业,锡德。我们将根据你的规则办事。”

“谢谢你。”科普林挪动一下身体,“从地理上看来,这个岛是挺有趣的。它的岩石以前一度是古海洋底下的沉积物,光是描述它的断层和隆起就可以写成好几本教科书。从矿物学角度看来,岩浆共生次序却贫乏得很。”

“能不能请你把这句话解释一下?”

科普林笑了:“矿物的起源和地质呈象叫作矿物的共生次序。在另一方面,岩浆是一切物质之源。受热加压的液体岩石会变为固体,形成火成岩,也叫作玄武岩或者花岗岩,后两种名字知道的人也许多一些。”

“很有趣。”唐纳淡淡地说,“那么你是说新地岛没有矿物吧?”

“你的理解力特别强,唐纳先生。”科普林说。

“那么你怎么找到了钅拜的踪迹?”西格兰姆问道。

“第十三天,我正在别德那雅山的北坡寻找,突然见到了一堆矿渣。”

“矿渣?”

“挖掘矿井时搬运出来的一堆岩石。就是这一堆矿渣正好有微量钅拜矿石的痕迹。”

两个问话的人突然露出严肃的神情。

“矿井的入口已经巧妙地掩盖起来,”科普林继续说,“我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去猜想它是在哪一个山坡上。”

“等一等,锡德,”西格兰姆一碰科普林的手臂,“你说这个矿的进口是故意掩盖起来的吗?”

“西班牙人的老花招。把进口用石头填满,直到它和天然的山坡一般平。”

“矿渣和进口是在一条直线上吗?”唐纳问。

“在一般情况下,是的。但是这一次,矿碴分散开来,相隔一百码,顺着山坡向西,形成一个很大的弧形。”

“但是你确实找到了进口?”唐纳接着问。

“行驶矿石车的铁轨和枕木已经搬走,路基也覆盖起来了,但是我走开去一千五百码,用望远镜观察山坡,终于找到了路基的轮廓。你踩在上面看不见的东西,从远处看是很清楚的。那时候矿并的确切位置就容易断定了。”

“谁又会那么不怕麻烦在北极圈里掩藏起一个废矿?”西格兰姆说,他并不是专门在问哪一个人,“这不合理,也不合逻辑。”

“你只说对了一半,吉恩。”科普林说,“我怕所谓逻辑依旧是个迷,至于说到合理,那些内行——科罗拉多人,使用的合理的方法已经很巧妙地见之于事实了。”他把科罗拉多人这几个字说得很慢,几乎怀着敬意,“他们就是挖掘别德那雅山矿藏的人。这些矿碴清除工、爆破手、筛矿工、钻探工,都是英国康沃尔人、爱尔兰人、德国人和瑞典人。没有俄国人。这些人移居到美国,成了科罗拉多落基山传奇式的挖掘坚硬岩石的矿工。他们怎么来到别德那雅山寒冷的山坡,这谁都说不清了,但正是这些人来到那里,开采出钅拜,而后在北极区消失不见。”

西格兰姆脸上显露出完全不能理解的茫然神情,他转身向唐纳,唐纳也是同样表倦:“听来简直是疯话,纯粹疯话。”

“‘疯话’?”科普林应声说道,“也许是,但反正是事实。”

“你似乎相当有把握?”唐纳嘟囔地说。

“当然。我本来有确凿的证据,那个警卫哨兵追赶我的时候,我把它丢失了。你现在只能凭我的话,可是你为什么要怀疑呢?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只报告事实,何况我并没有什么不良动机需要撤谎。所以如果我处在你们的地位,先生们,我就会干脆把我的话当作实话。”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你的专业。”西格兰姆淡淡地笑着说。

“你刚提到确凿的证据。”唐纳神态自若,提出了一针见血的问题。

“我进入矿并之后——那些松散的岩石我用手一拨拉就下来了,我只挖出一个三英尺直径的坑道就行了——我的脑袋在黑暗中首先撞到了一长串矿石车。我划着了第四根火柴,就看见两盏油灯。灯里都有油,我试了两下,到第三次才把灯点着。”科普林有点失去神采的蓝色脖子似乎在凝视着病房墙壁之外的什么东西。“在摇曳的灯光下看到的景象是很可怕的——采矿工具整整齐齐地放在工具架上,空矿石车停在生锈的窄轨上钻孔工具已经准备好,可以用来向岩石进攻——这个矿似乎在等待下一班矿工,来选出矿石,把矿渣推到外面的矿渣堆去。”

“你能够说它的样子象是什么人匆匆扔下的吗?”

“根本不是。什么东西都放在适当的位置上。侧边卧室里的床铺都已铺好,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厨房用具依旧放在架子上。连用来拖矿石车的骡子也都拉进工场,细致地用枪打死,它们的头盖骨中央各有一个光滑的圆洞。不,我敢说离开时是非常有条不紊的。”

“你还没有说明,你怎么得出他们是科罗拉多人的结论。”唐纳直截了当地说。

“我立刻就要说到这件事。”科普林把一只枕头拍拍松,小心地侧转身,“这当然是因为那里有一切迹象。那些重型装备上依旧有制造商的商标。矿石车是科罗拉多的普韦布洛格思里父子铸工厂的产品。钻孔装备来自丹佛的索尔铁工厂。小工具上有生产这些东西的好多个铁匠的名字。大多数来自中央市和爱达荷斯普林斯,这两个地方都是科罗拉多的矿业城镇。”

西格兰姆在椅子上往后一靠:“俄国人可能从科罗拉多买来这些装备,用船运到岛上。”

“可能,”科普林说,“可是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证据也证明来自科罗拉多。”

“比如说呢?”

“一张单人床铺上的一个尸体。”

西格兰姆眯起眼睛:“一个尸体!”

“长着红头发和红胡子,”科普林漫不经心地说,“零度以下的气温把尸体保存得很好。床铺支架上面的木头上刻着的字最有意思了。我可以补充说明,刻的是英文:这里安息着杰克·霍巴特。他生于一八七四年。一个极善良的人,在一九一二年二月十日的一次风暴中冻死。”

西格兰姆起身离开椅子,在病床周围踱来踱去:“一个名字,那至少是个开端。”他停下来看着科普林:“周围放着什么个人财物吗?”

“没有见到一件衣服。奇怪的是,食品罐头上的招贴是法文。但是地上零乱地放着五十来个米尔希咀嚼烟草的空纸盒。最后有一样东西虽然使人家迷惑不解,但明确地和那些科罗拉多人有关系。这是一份褪色发黄的《落基山新闻》,日期是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我丢失的就是这一个证据。”

西格兰姆掏出一包香烟,抖出一支。唐纳用打火机替地点着,西格兰姆点点头。

“那么有可能钅拜不是在俄国人手里。”他说。

“还有一件事,”科普林平静地说,“这份报纸第三版右上角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剪掉了。这也许没有什么意思,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调查那个报社的旧报也许能找到什么东西。”

“这是可能的。”西格兰姆若有所思地看着科普林,“谢谢你,你把工作都给我们安排好了。”

唐纳点点头:“我要在下一班飞往丹佛的班机上订个坐位。运气好的活,我可能带回来一些答案。”

“你先去找那份报纸,而后设法打听杰克·霍巴特。我要在这里查一下旧的军事档案。你还得去找当地熟悉西部采矿史的专家,把锡德告诉我们的制造商的名字都调查一遍。尽管不怎么可能,也许其中有一家现在还在营业呢。”

西格兰姆站起身,向下看着科普林。“我们欠你的情太多,以后都可能报答不了。”他温和地说。

“我猜想那些老矿工从那个鬼山的肚子里差不多开采了半吨高品位的钅拜矿石。”科普林说,一面用手摸摸嘴上一个月没剃的胡子,“矿石隐藏在什么地方。要是从一九一二年以来一直没有出现过,也许可能永远失踪了。如果你找到了它,在你找到它的时候给我一小块矿石,使我的收藏品增加一种标本,以此作为你对我表示的感谢吧。”

“一定照办。”

“你找寻矿石的时候,请设法把救我生命的那个人的住址告诉我,我要寄给他一箱葡萄酒。他叫德克·皮特。”

“你是指研究船上替你动手术的那个大夫吧?”

“我是指杀死苏联巡逻兵和狗,带我离开新地岛的那个人。”

唐纳和西格兰姆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

最先恢复常态的是唐纳。“杀死了一个苏联巡逻兵!”他多半是在复述而不是询问,“我的上帝,这下子可完蛋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呀!”西格兰姆终于脱口说了一句。“你登上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那条船的时候,光是你一个人。”

“谁对你这么说的?”

“啊……谁也没再说过。我自然而然地以为……”

“我不是超人。”科普林讽刺地说,“巡逻兵找到了我的足迹,离开我不到两百码,用枪两次打中了我。我很难跑得比狗快,再驾驶一条小船穿越五十海里的大海。”

“这个德克·皮特是从那里来的?”

“我一点都不知道。那个哨兵简直是拖着我到他的警卫哨所所长那儿去,皮特在暴风雪中出现,象是哪一个挪威的复仇之神,非常镇静,就象他每天吃早饭之前都这样干惯了似的,也没有打一下招呼,就先打死那条狗,接着又打死那个哨兵。”

“俄国乘机就要大做文章了。”唐纳痛苦地说。

“怎么会呢?”科普林问道,“又没有证人。现在那个哨兵和狗大概已经埋在五英尺深的积雪底下,永远找不到他们了。即使找到,那又怎么样呢?谁能证明什么吗?你们俩没事就别大惊小怪。”

“这个古怪的角色冒了很大的风险。”西格兰姆说。

“他干得好,”科普林咕哝地说,“要不然我不是平平安安地待在这里,舒服地躺在消过毒的病床上,而是躺在俄国人倒霉的牢房里,把我知道的米塔处和钅拜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招出来。”

“你说得有道理。”唐纳承认道。

“把他的形状说一下。”西格兰姆吩咐道,“相貌、身材、衣着,把你记得的都说出来。”

科普林说了一遍。他的描述在某些方面是粗略的,但在其他方面,他回忆起的细微之处却又异常正确。

“在到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那条路上去的时候,你跟他说过话吗?”

“没法说。他抱起我以后我就昏了过去,我一直没有苏醒,直到我发觉自已是在华盛顿的医院里。”

唐纳向西格兰姆做了个手势:“我们最好赶紧查明这个家伙。”

西格兰姆点点头:“我要先从海军上将桑德克那里问起。皮特一定和那条研究船有关系。也许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里有谁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不能不想起这么个问题,他究竟知道多少。”唐纳看着地板说。

西格兰姆没有回答,他想到了北极区积雪覆盖的岛屿上的那个身形。德克·皮特。他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复述了几遍。这个名字似乎特别熟悉。

<hr />

注释: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章

半夜十二点十分电话铃响了,桑德克睁开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它一会儿。他终于自认失败,在第八次铃响的时候拿起电话。

“是啊,有什么事?”他问道。

“我是吉恩·西格兰姆。你已经上床睡了吧?”

“嘿,妈的,还没有睡。”桑德克打了个呵欠,“我每天晚上得写好五章自传,至小偷窃两家酒库之后才睡觉。行啦,你要干什么,西格兰姆?”

“出了一点事。”

“算了吧。我再也不让手下人和船只到敌人领土上冒险搭救你的人了。”他用了敌人这个词儿,恰象本国正处于战时状态似的。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又是什么事?”

“我需要知道某一个人的情况。”

“干吗深更半夜来找我?”

“我想你可能知道他。”

“叫什么?”

“德克·皮特。姓皮特,大概是P-i-t-t。”

“请满足我老头儿的好奇心吧,你怎么想到我认识他?”

“我没有证据,但是我肯定他和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有关系。”

“我手下有二千多人。我不能全部记得他们的姓名。”

“你能查一下吗?我得找他谈谈,这件事非常重要。”

“西格兰姆,”桑德克恼怒地说,“你这个人简直是讨厌极了。难道你从来没有想到过在正常上班时间里找我的人事处长吗?”

“对不起,”西格兰姆说,“我正好工作得很晚,而且……”

“行了,要是我找到这个家伙,就让他跟你联系。”

“我会很感激的。”西格兰姆的口气依旧很平静,“顺便提一下,你们在巴伦支海救起的那个人恢复得很好。初试号上的大夫取出子弹的手术动得好极了。”

“叫科普林,是不是?”

“是的,几天以内他就可以起床走动了。”

“那件事真悬乎,西格兰姆。要是俄国人知道我们干了些什么,我们此刻可得麻烦了。”

“我能说什么呢?”西格兰姆无可奈何地说。

“你可以说晚安,让我重新睡觉。”桑德克怒气冲冲地说,“但是先告诉我,这个皮特和这这件事什么关系。”

“科普林刚要被俄国警卫哨兵俘虏的时候,这个家伙在暴风雪中出现,杀死了哨兵,带着科普林渡过五十海里波涛汹涌的海洋,止住他的伤口流出的血,设法把他送到你们研究船上淮备动手术。”

“你找到他以后打算干什么?”

“这是皮特和我之间的事。”

“我明白了。”桑德克说,“好吧,晚安,西格兰姆先生。”

桑德克挂上电话又坐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杀死了俄国警卫哨兵,救出了一个美国间谍。德克·皮特……你这个狡猾的婊子养的。”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一章

美国航空公司的早班飞机早晨八点钟在丹佛的斯特普尔顿机场着陆。梅尔·唐纳迅速领来行李,就坐在一辆顺风牌汽车的驾驶盘后面,行驶十五分钟,向科尔法克斯西大街四百号落基山新闻报社驶去。他跟随着向西行驶的车辆,目光不断地在挡风玻璃和身边前座上摊着的市区地图之间来回移动。

他以前从来没有到过丹佛,看到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团烟雾,不禁有点惊奇。如果这是洛杉矶和纽约,看到上空全是肮脏的棕褐色和灰色的烟雾,他的思想上是有准备的,但在他的想象之中,丹佛始终是个空气明净的城市,偎依在庄严紫山的荫影保护之下。这些烟雾终究是使人大失所望的。丹佛赤裸裸地座落在一个大平原的边缘上,离开最近的山麓至少有二十五英里。

他停放好汽车,走进报社的图书馆,柜台后面那个姑娘戴着泪珠形眼镜,转身看着他,露出不整齐的牙齿,友善地微笑着。

“我能帮助你吗?”

“你有没有—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的《落基山新闻》?”

“我的天,那是很久以前的了。”她咧开了嘴,“我可以给你一分照相复制品,原件在州历史协会。”

“我只需要看看第三版。”

“你愿意等的话,我大约要花十五分钟找到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的底片,再把你要的那一版用复印机印一下。”

“谢谢你。顺便问一下,你有科罗拉多州工商行名录吗?”

“当然有。”她伸手到柜台底下,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肮脏的塑料板上。

唐纳坐下来看行名录,那个姑娘出去找寻他需要的报纸去了。这上面没有普韦布洛格思里父子铸工厂。他翻到t字部分,也没有丹佛蒙尔铁工厂。他思索着,差不多在八十年之后还希望这两家工厂依旧存在,这几乎是太说不过去了。

十五分钟过去了,那个姑娘还没有回来,于是他懒洋牟地溯间行名录消磨时间。除了柯达、马丁·玛丽埃塔和盖茨橡胶公司以外,那上面几乎没有什么商行他曾经听说过的。接着他突然发愣了。在J字项下,他看到了丹佛的一家詹森和索尔金属加工厂。他撕下那一页,塞在口袋里,把小册子放到柜台上。

“给你,先生。”那个姑娘说,“要付五毛钱。”

唐纳付了钞,急忙细看着那分旧报纸复制品右上角的标题。那篇文章报道的是矿山事故。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那个姑娘问道。

“就是它吧。”他说着走了开去。

詹森和索尔金属加工厂是在伯林顿北方铁路车场和南普拉特河之间。一座巨大的、波浪形的、怪模怪样的房屋,放到哪里都会破坏当地的风景,但是对它观在周围的景色却没有起一点破坏作用。在工场内部,起重机在头顶上把很长的锈铁管从这一堆搬到那一堆,冲床不断地冲击着,无法容忍的响声压得唐纳的耳鼓直往里缩。主要的办公室是在一边,那里有隔开的集料识凝土墙壁和高大的拱形窗子。

一个胸部高耸的漂亮的接待员陪着他,走过铺着粗绒地毯的门厅到一个嵌木地板的宽敞办公室里。小卡尔·詹森从书桌后走过来和唐纳握手。他很年轻,至多二十八岁,头发很长。他的上嘴唇上的胡子剪得整接齐齐,穿着一套昂贵的方格呢衣服。他的外表完全象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毕业生,唐纳觉得他不可能不是。

“谢谢你抽出时间来见我,詹森先生。”

詹森谨慎地微笑着:“听来象是很重要。华盛顿大学等等地方的一个大人物。我怎么能不见?”

“我在电话上已经说过了,我来查对一下某些旧记录。”

詹森的笑容变淡了:“我想你不是国内收入署的工作人员吧?”

唐纳摇摇头:“毫无关系。政府感到兴趣的完全是历史上的问题。如果你依旧保存着的话,我希望查对一下你们在一九一一年七月到十一月的销售记录。”

“你是在骗我。”詹森大笑道。

“我向你保证,确实是这么个正当的要求。”

詹森毫无表情地端详着他:“你要找的肯定是我们这个公司?”

“就是,”唐纳立即应声说道,“如果它的前身就是索尔铁工厂的话。”

“那是我的曾祖父的老工厂。”詹森承认道,“我的父亲买进了已出售的全部股票,在一九四二年改为现在这个名字。”

“你还保存着旧帐册吗?”

詹森耸耸肩膀:“一段时间以前,我们把那些古老陈帐全销毁了。如果我们把曾祖父一八九七年开始营业时起的每一张销售发票都保存起来,我们需要有布朗科运动场那么大约仓库才容纳得下。”

唐纳拿出一块手帕,擦去脸上的汗珠。他沮丧地坐在椅子上。

“可是。”詹森继续说道,“幸亏老卡尔·詹森有先见之明。我们把过去的帐册全用缩微胶卷拍摄下来了。”

“缩微胶卷?”

“这是唯一迅速有效的方法。过了五年,我们就把一切单据都拍摄下来。我们是高效率的具体体现。”

唐纳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那么好:“那么你能够把一九一一年最后六个月的销售情况告诉我吧?”

詹森没有回答。他向书桌弯下身,对着内部通话机说了几句话,然后坐在大转椅上向后一靠:“在等他们找出来的时候,能不能让你喝杯咖啡,唐纳先生?”

“我宁愿喝一点有劲儿的东西。”

“你说的话到底象是大城市出来的人。”詹森站起身,走到装着镜子的酒柜那里,拿出了一瓶酒,“你会发现丹佛这个地方乡土气十足。在这里,一般看到办公室里放着酒柜就会皱眉头。当地人的待客之道是请他们喝一大杯可口可乐,大吃一顿维也纳牛排。我们尊敬的城市顾客还算幸运,我当学徒的时候是在上。”

唐纳接过送来的酒杯,一口就喝干了。

詹森赞美地看看他,又把酒杯倒满:“告诉我,先生,你究竟想找什么?”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唐纳说。

“算了吧。政府决不可能光是为了开玩笑,就派人走过半个美国来逐条核对七十六年前的老帐。”

“政府总是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来处理它的机密。”

“早在一九一一年的一项机密吗?”詹森奇怪地摇摇头,“真的令人惊奇。”

“就说是我们正设法破获以前的一个犯罪案件吧,罪犯那时买了你的曾祖父的产品。”

詹森微笑一下,彬彬有礼地接受了这个谎话。

穿着裙子和皮靴的一个黑发姑娘走入室内,向詹森看了一眼,把一张静电印刷复创纸放到他的书桌上,就走出去了。

詹森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着:“六月到十一月一定是我的曾祖父的淡季。这几个月里销售出去的产品很少。唐纳先生,你特别感兴趣的是什么东西?”

“采矿装备。”

“是的,一定是这一项了……钻探工具。八月十日定货,买主在十一月一日提货。”詹森咧着嘴笑了,“先生,看来这次玩笑开到你自己头上了。”

“我不明白。”

“买主,或者象你告诉我的,那个罪犯……”詹森停顿一下,为的是产生更大的效果,“……是美国政府。”

<hr />

注释: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二章

米塔处总部是在华盛领海军船舶修造厂旁边一幢平凡得很的,用煤渣水泥盖成的老式房子里。一块大招牌,那上面漆着的字在夏天的炎热和潮湿夹攻之下已经有点脱落,谦卑地表明这是史密斯搬运和仓库公司的办公室。

装卸货物的码头看来十分正常:一些显目的地方堆着柳条篓和板箱,从苏特兰大街的过往手辆上看去,那院子周围十五英尺高链条栅栏后面停着的运货汽车,就象路上正行驶着的行车似的。只有就近观察一番,才会发现这些都是无用的废车,没有引擎,车上也到处生锈,久已没有使用了。这种场面,只有电影布景设计师见到了才会高兴。

吉恩·西格兰姆正在审阅为西西里计划的各个设施购买地产的报告。一共是四十六份。北边沿加拿大边界线上的最多,紧接着就是沿大西洋海岸线。太平详沿岸规定有八个地点,而墨西哥和墨西哥湾上面边界线上只有四个。这些交易都做得根顺利,每次购买时,买主都借用能源研究处的名义。这件事不可能引起怀疑。各个设施从外表上看来,都设计得象中型小电站。哪怕遇到观察入微的人,它的外表也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

他正审阅建筑估价单的时候,他的私人电话响了。他由于已养成习惯,小心地把那些报告放进文件夹,然后塞到书桌抽屉里,再拿起电话:“我是西格兰姆。”

“喂喂,西格兰姆先生。”

“你是谁?”

“麦克帕待里克少校,陆军档案局。你曾经要求我,如果我发现一个名叫杰克·霍巴特的矿工的什么情况,就打这个号码的电话给你。”

“对对,当然是。对不起,我在考虑别的事情。”西格兰姆几乎想象得出对方的样子。西点军校毕业生,三十岁不到,这可以从他说话简练和年轻人的语声上听出来。如果他在五角大楼当差这段时间里能够找到适当门路的话,到四十五岁也许能当上将军。

“你找到了什么,少校?”

“我找到了你要找的那个人。他的全名叫贾森·克利夫兰·霍巴待。一八七四年一月二十三日生于衣阿华州的文顿。”

“至少那个年分是对的。”

“还有职业:他是个矿工。”

“还有别的吗?”

“他在一八九八年登记参加陆军,在菲律宾的科罗拉多志愿兵第一团服役。”

“你是说科罗拉多?”

“完全正确,先生。”麦克怕特里克停顿一下,西格兰姆听到电话上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霍巴特的作战记录很出色。提升到军士。他在和菲律宾叛乱分子作战时受过重伤,因为在火线上作战英勇两次获得奖章。”

“他是什么时候退役的?”

“那时候叫作‘退伍’。”麦克帕特里克显得知识渊博地说,“霍巴特在一九○一年十月离开陆军。”

“那就是你们有关他的最后一点记录吧?”

“不,他的遗孀还在拿抚恤金……”

“等一等。”西格兰姆打断了他的话,“霍巴特的遗孀还活着?”

“她每月把五十元另四毛的托恤金支票兑换现金,非常准时。”

“她想必九十多岁了。西班牙美国战争中一个老兵的遗孀还在领抚恤金,这不是有点儿不同寻常吗?人家还以为现在其中大多数人该进坟墓了。”

“啊,见鬼,不是这样的,我们的抚恤金名单上差不多还有一百个南北战争时的遗孀。占领里士满的时侯,她们当中谁也没有出生哩!正象五月和十二月一样,妙龄少女和共和国军士兵中掉了牙的老爷爷结婚,在那时候是很普通的。”

“我本以为,只有在作战中阵亡者的寡妇才能领抚恤金。”

“不一定是这样,”麦克帕特里克说,“政府按照两种类型付给寡妇抚恤金。一种是死于服役。这当然包括作战阵亡,或者在国会规定的服役期间得到致命的疾病或致命伤。第二种是非服役期间死亡。就拿你作为例子吧。你在为那次越南战争规定的期限里在海军中服过役。如果你从现在起四十年后被卡车辗死,你的妻子或者任何一个未来的妻子能够得到一小笔抚恤金。”

“我要在遗嘱里把这件事写上一笔。”西格兰姆说,他体会到,五角大楼里哪一个小角色都能随便看到自己的服役档案,这使他感到不安,“还是谈谈霍巴特吧。”

“现在我们发现陆军档案上一个奇怪的疏忽之处。”

“疏忽之处?”

“霍巴特的服役登记表没有注明他重新入伍,可是记载着他‘死于为国服役时’。没有说明死因,只有日期……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西格兰姆突然在椅子上挺直身体:“我有充分根据说杰克·霍巴特是个老百姓,死于一九一二年二月十日。”

“我刚才说过了,没有提到死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霍巴特死前是一个兵士,不是老百姓,日期是十一月十七日。他的档案里有一封信,是塔夫脱总统手下的陆军部长亨利·L·史汀生在一九一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写的,命令陆军部付给贾森·霍巴特军士的妻子全分寡妇抚恤金,直到她死亡。霍巴特的事怎么会由陆军部长亲自过问,这是一个谜,但证明我们说的这个人的地位是无可怀疑的。只有一个地位很高的士兵,当然不是一个煤矿工人,才可能受到这种优渥待遇。”

“他不是煤矿工人。”西格兰姆脱口说道。

“好吧,不管是什么人。”

“你有霍巴特夫人的地址吗?”

“我夹在这里计么地方了,”麦克帕特里克迟疑了一下,“艾德林·霍巴特夫人,加利福尼亚州,拉古纳山市,阿拉贡街261-B。她住的地方是洛杉矶沿海老年公民的大住宅区。”

“那差不多都全了。”西格兰姆说,“我感谢你在这件事情上帮了忙,少校。”

“我极不愿意这么说,西格兰姆先生,但是我想我们找到的不是一个人。”

“我想你也许是对的,”西格兰姆回答,“看来好象我找错了路子。”

“以后找还有什么能够帮忙的话,请不要客气,打电话给我好了。”

“好。”西格兰姆哼着说,“再一次谢谢你。”

他挂好电话,就垂下脑袋用手托看,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他这样坐着动也不动,也许足足有两分钟。然后他把手搁在书桌上,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

很可能有两个不同的人,他们具有同样的姓名,生于同一年,同样职业,在同样情况中工作。这一部分谜可能是巧合。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又恰恰在同一天死去,这决不是巧合。这种联系神秘地把他们俩栓在一起,使他们成为一个人。霍巴特档案中的死亡日期,和锡德·科普林在别德那雅山矿井中找到的那分旧报纸的日期一样: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他打开内部通话机的开关找他的秘书:“巴巴拉,打电话给丹佛棕宫旅馆的梅尔·唐纳。”

“他要是没在该怎么说?”

“就留下话,让他回来的时候打电话到我的私人电话那里。”

“是。”

“还有一件事,替我订购一张票,明天美国航空公司飞往洛杉矶的早班航机。”

“是的,先生。”

他嗒的一声拔下开关,若有所思地柱后靠着椅背。艾德林·霍巴特,九十多岁了。但愿上帝保佑她不是老糊涂。

<hr />

注释: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三章

唐纳并非总是住在城里旅馆里的。他宁愿住在郊区附近不显眼的花园式汽车游客旅馆里,但是西格兰姆坚决认为,一个搞侦察工作的人,该让人家知道他在该城最古老、最有声望的旅馆里有个房间,就更容易得到当地人的合作。

侦察工作,这个词儿使他恶心。如果他在南加利福尼亚大学那一个一起工作的教授在五年前对他说,他的物理学博士学位会使他担任这么一种秘密角色,他一定会笑得透不过气来。此刻唐纳却没有笑。西西里计划对国家利益太重要了,不能安求外界帮助而目泄密的危险。他和西格兰姆设计拟订了这个计划,而且彼此商定,这件事尽可能由他们单独来干。

他把租来的顺风牌汽车放在停车场里,穿过特雷蒙广场,经过旅馆门口老式的旋转门,走进了华丽舒适的门厅,在那里,那个蓄着小胡子的年轻副经理笑也不笑递给他一张条子。

唐纳也没道谢就接了过来,走到电梯那里,而后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砰的一声关上门,把房门钥匙和西格兰姆的口信条子扔在书桌上,打开电视机。这是令人疲他的漫长的一天,而他的身体机能还依旧习惯于按照些盛顿时间进行活动。他打电话给旅馆服务部,要了一份饭,就踢去皮鞋,放松领带,躺在床上。

他也许是第十欢开始阅读那张旧报纸的复制品了。读这分报纸是很有趣的,那就是说,如果唐纳对广告感兴趣的话,广告上有征求钢琴调音工、电气小肠疝气带以及疑难杂症的灵药,此外还有社论说到丹佛市议会决定取缔某某街上不道德的娱乐场所,或者登载一些有趣的插曲,足以便二十世纪初的女读者天真地害怕得透不过气。

验尸官的报告

上星期,巴黎验尸所的石板上放着一条古怪的橡胶腿待人认领,使进出于该所的人大惑不解。原来在塞纳河中发现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尸,年龄显然约五十岁,但尸体已烂,无法保存。然而发现该尸左大腿已经截去,代之以制作精巧的一条橡胶腿,因此陈列待认,希望从而求证死者为谁。

唐纳看到这一段离奇的往事微笑一下,转而集中注意这一版的右上角。科普林曾经说过,他在新地岛找到的那张报纸。所缺的就是这一部分。

矿 山 奇 灾

今天清晨,中央市附近小天使矿中用炸药爆破时引起的塌方,象复仇的幽灵导致发生一场悲剧,使早班九个人,其中包括受人尊敬的著名采矿工程师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在内,一起蒙难。

疲倦憔悴的抢救人员报告说,要使这些人生还的希望确实已经断绝。魔鬼矿的勇猛消防员布尔·马奥尼曾拼命发掘,想到达被陷在内的矿工那里,但因洪水淹没主矿井而退回。

“这些可怜的家伙肯定完了。”马奥尼在事故发生处对记者们说,“洪水涌到了他们工作面之上两个坑道的地方。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就一定象老鼠那样被淹死了。”

矿井入口处附近走动者的静默而悲伤的人群,悲叹着可能出现这么一件令人寒心的事:这一次,将不可能找到陷在矿井里的人的尸体,以便搬到地面上举行正常的葬礼。

小天使矿是在一八八一年封闭的,从可靠方面获悉,打算重新开采该矿的是布鲁斯特先生。朋友们和商业合伙人说,布鲁斯特经常吹嘘说,原来开采时没挖到高品位矿脉,如果他运气好而且有坚韧不拔的精神,他将成为该矿脉的发现者。

小天使矿前矿主欧内斯特·布洛塞先生现已退休,当专人请他对此事如以评论的时候,他在戈尔顿家宅前面门廊上说:“这个矿自从我开采的那一天起一直运气不妙。所有采掘出来的都是低品位矿石,是决不可能获得赢利的。”布洛塞先生接着又说:“我以为布鲁斯特完全搞错了。那里决没有任何母矿脉的迹象。象他这样有声望的人居然会有这种看法,使我感到惊奇。”

在中央市,最后消息宣称,如果这些人已蒙受全能上帝永恒的眷顾,那个矿并就将封闭起来作为坟墓,这些失踪的人将永远安息在黑暗之中,再也见不到地面和阳光。

在这次最可怕的灾难中蒙难者的名单如下:

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  丹佛人

阿尔文·库尔特      费尔普莱人

托马斯·普赖斯      利德维尔人

全尔斯·P·威德尼    跛河湾人

弗农·S·霍尔      丹佛人

约翰·考德威尔      中央市人

沃尔特·E·奥德明    丹佛人

贾森·C·霍巴特     博尔德人

愿上帝看顾山里这些勇敢的辛勤劳动者。

唐纳的目光不管在这一段旧新闻上来回看了多少遍,最后总是落到失踪矿工的未了一个名字上。他似乎神志恍惚地把报纸慢慢放在膝上,拿起电话,开始打长途电话。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四章

“基度山三明治!”哈里·扬高兴地嚷道,“我衷心赞成基度山三明治。加上的色拉也非常好。但是首先我要一杯马丁尼鸡尾酒,不加果子酒,加一片柠檬皮。”

“基度山三明治和色拉上加罗克福特。是,先生。”那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复述了一遍,“你呢,先生?”

“给我同样来一分。”唐纳点点头,“不过我先来一杯威士忌和甜味苦艾酒混合的鸡尾酒。”

扬是个身材瘦小的人。要是在几十年前,他可以说是过分讲究穿着的、愚蠢的老傻瓜。如今他七十八岁,却成了个机灵热情的、讲究饮食的人。他和唐纳面对面坐在火车座里,穿着一件有图案花纹的蓝色高领加厚运动衫。

“唐纳先生!”他愉快地说,“这确实让我高兴。布罗克饭店是我最喜欢的饭店。”他向镶嵌着胡桃木的墙壁和火车座一挥手:“你知道,这里一度是银行的保管库。”

“我不得不低头穿过那扇五吨重的门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应该到这里来吃晚饭。他们给你一大盆虾作为正餐前的开胃食品。”他笑容可掏地想到了那些虾。

“下次来的时候我要记住这件事。”

“好吧,先生。”扬沉着地看看他,“你有什么事?”

“有几个问题。”

扬的眉毛抬到眼镜上面:“嘿,我的天,你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你没在联邦调查局工作吧?你在电话上光说你在联邦政府工作。”

“不,我没在联邦调查员工作。我也不是国内收入署的工作人员。我工作的地方是福利部门。我的职务是查明申请抚恤金是否确实无误。”

“那么我怎么能够帮助你呢?”

“现在我特别进行调查的项目是七十六年前使九人丧命的一次矿山事此一个受害者的历裔申请领取抚恤金。我到达盟来调查他的申请是否合法。扬先生,州历史协会向我推荐休,热情地说你是西部采矿史的活的百科全书。”

“有点儿夸大了。”扬说,“但是我仍然感到高兴。”

酒送来了,有一会儿功夫他们慢慢的喝着酒。唐纳乘机看看墙上挂着的那些照片,照片上的人都是在科罗拉多开创一个新世纪的银矿之王。他们脸上共有的特点是同样紧张地凝神而视,好象想用他们财产作为后盾的傲慢气焰来熔化照相机的镜头似的。

“告诉我,唐纳先生,谁能对七十六年前的一次事故申请领抚恤金呢?”

“好象是那个寡妇没有得到她应该得到的全部抚恤金,”唐纳说。这句谎话使他象踏上了不可靠的冰层,在上面溜冰似的:“可以这么说,她的女儿要求补发以前的钱。”

“我明白了,”扬说。他隔看桌子思索地看着唐纳,而后懒洋洋地用勺敲敲盘子:“你对小天使事件中丧命的哪一个人感兴趣?”

“向你致敬。”唐纳说,一边避开他的目光,不自然地摊开食巾,“什么花招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这没有什么,真的。七十六年前的一次矿山事故。九人失踪。这只能是小天使事件。”

“这个人叫布鲁斯特。”

扬格外长时间地端详着他,然后不再敲击盘子,只是啪的一声把勺放在桌上。“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他喃喃地说出姓名,“父母是威廉·巴克·布鲁斯特和赫蒂·马斯特斯,生于内布拉斯加州的西德尼,日期是一八七八年四月四日……或者是四月五日。”

唐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一些你怎么可能都知道?”

“啊,我知道这些事,另外还有好多呢,”扬微笑着,“那些采矿工程师,或者在那时候人家一度叫作系带皮靴队,是一个相当排他性的小集团。它是少数几种职业之一,都是子承父业,娶的也是其他采矿工程师的姐妹或者女儿。”

“你是不是要说和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是亲戚?”

“他是我的舅舅。”扬笑道。

冰破裂了,唐纳掉进了冰窟窿。

“你象是还能喝一杯,唐纳先生。”扬向女服务员打了个手势,又各要了一杯酒,“这是用不着说的,没有什么女儿申请领抚恤金。我母亲的哥哥死时是独身,没有子女。”

“说谎总要露馅。”唐纳淡淡地笑着说,“对不起,我愚蠢地庸人自扰给你多添了麻烦。”

“你能不能稍微跟我说明一下?”

“我宁可不说。”

“你是政府工作人员吧?”扬问。

唐纳给他看一下证件。

“那么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调查我早已去世的舅舅?”

“我还是宁可不说。”唐纳又说了一遍,“无论如何现在不行。”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和小天使事件你能够告诉我的任何情况。”

酒和色泣一起送来了。唐纳也认为罗克福特作调味品的确妙极了。他们默不作声地吃着。

扬吃完以后抹抹他那雪白的小胡子,深深的吸了口气,靠着火车座的靠背休息。

“我的舅舅是二十世纪初发展矿山事业的典型人物——白人,一心想干番事业,而且是中产阶级,除了身材矮小以外——他身高只有五英尺二——很可以把他当作现代小说家生动地描绘的那种绅士气派十足,雄赳赳地天不怕地不怕,敢于冒险的采矿工程师,外加穿着贼亮的皮靴、马裤,戴着那种森林管理员的帽子。”

“你把他说得象星期六下午演的老式连本戏里的英雄。”

“虚构的英雄决不能跟他相比。”扬说,“如今矿区当然是高度专业化了,但是一个老派的工程师必须象他开采的岩石那样强硬,必须是多面手——机修工、电工、测量员、冶金学家、地质学家、律师、精明的资方和体力脑力劳动人员之间仲裁人——只有这种人才能经营一个矿山。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正是这样的人。”

唐纳一声不吭,慢慢旋动着杯子里的酒。

“我的舅舅从矿校毕业以后,”扬继续说,“在克朗代克,澳大利亚和俄国干他这一行,直到一九○八年回落基山经营酸岩和水牛两矿,这两个矿在利德维尔,是巴黎的一批法国金融家的,这些人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科罗拉多。”

“法国人在美国有矿区土地?”

“就是。他们在整个西部投下了大量资金。金和银、牛、羊、房地产;你说得出的东西他们都有份。”

“布鲁斯特干吗要重新开采小天使?”

“它本身就是件怪事,”扬说,“那个矿是毫无价值的。三百码以外的亚拉巴马洞,在下面坑道的水位上涨速度超过了水泵抽水速度之前,曾经开采出二百万美元的银子。正是这一个矿井挖到了高品位矿脉。小天使从来没有靠近过这一矿脉。”扬停下来喝点酒,又凝神注视着它,恰象他在冰块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形象,“我的舅舅向愿意听他说话的每一个人大吹大擂他打算重新开采那个矿的时候,凡是了解他的人都大吃一惊。真的,唐纳先生,都大吃一惊。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为人谨慎,连细节都要经过周密考虑。他的每一个步骤都得小心计算,力求成功。他从来不肯冒险,除非他过分偏爱。对他说来,公开宣布这样一个轻率的计划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疯子干的事。”

“也许他找到了别人没有发现的线索。”

扬摇摇头:“我当了六十多年的地质学家,唐纳先生,而且干得很出色。我曾经再一次进入小天使,把水淹没过的坑道都检查过了,分桥了可能接近亚拉巴马洞的每一寸土地,我可以肯定无误地告诉你,现在那里没有什么未经开采的银矿脉,一九一一年的时候也没有。”

基度山三明治端了上来,色拉盆子给拿走了。

“你是不是说你的舅舅疯了?”

“我曾经想到过这种可能性。在那时候,脑肿瘤一般是无法诊断的。”

“精神分裂也无法诊断。”

扬狼吞虎咽地吃下了第一块三明治,喝干了第二杯马丁尼鸡尾酒:“你觉得基度山三明治怎么样,唐纳先生?”

唐纳被迫只得咬了几口:“好极了,你呢?”

“太妙了。你愿不愿意听听我个人的意见?请不必客气,你尽可以毫无拘束地笑话我。谁听到我的意见的时候都笑。”

“我保证不笑。”唐纳说,他的口气非常认真。

“你一定要把基度山三明治蘸葡萄果酱吃,唐纳先生。这样味道更好。好吧,我刚说过了,我的舅舅是考虑非常周密的人,他敏锐地注意自己的工作、周围的一切和成就。我收集了他的大部分日记和笔记本,我书房里的书架上大部分就是这两样东西。比方说,他谈到酸岩和水牛两矿,就写了五百二十七页精确的概述,字迹工整清楚。可是笔记本里‘小天使矿’项下那几页,却完全是空白。”

“关于小天使矿,他也许什么都没留下,连一封信都没有吧?”

扬耸耸肩膀摇摇头:“好象什么都没记下来。好象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和他的八人小组走到地底深处,再也不打算回来似的。”

“你想说明什么?”

“看来很可笑。”扬承认道,“我—度认为这是集体自杀。我经过广泛研究发现这九个人不是独身就是死了老婆的人。大多数是到处转游的单身汉,这里干一阵,那里干一阵,对工头或者矿山资方感到讨厌或者不喜欢的时候,就找个借口到别处去。他们一旦老得不能在矿山干活,就几乎无法维持生活。”

“可是贾森·霍巴特是有老婆的。”唐纳说。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扬瞪大了眼睛,“在我的档案里这些人都没有老婆。”

“相信我的话吧。”

“老天爷!要是我的舅舅知道的话,他决不会要霍巴特。”

“这是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他要的都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都没有至亲好友,免得他们失踪以后到处打听。”

“听不懂你的话,”唐纳直截了当地说。

“说得简单点,重新开采小天使矿和接着发生的悲剧是假的,是借口,是个骗局。我深深相信舅舅发疯了。他怎么会犯神经病,是什么原因,这都永远搞不清了。他的性格变得厉害,甚至快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人格分裂吗?”

“就是。他的道德准则变了,他不再对朋友热情亲切了。我年轻一点的时候和记得他的人聊过。有一件事他们全都同意:他们大家了解而且喜欢的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在小天使矿发生灾难以前几个月就已经完全变了。”

“这怎么能说是骗局?”

“撇开发疯不说,我的舅舅终究是个采矿工程师。有时候他能够在几分钟以内,说出某一个矿究竟是不是有利可图。小天使是个大大亏本的矿,他明明知道。他决不打算在那里找到高品位的矿脉。我一点点都想象不出他打算干什么,唐纳先生,但有一件事我是肯定的;不管是谁把那个老矿井下面坑道里的水抽光,反正找不到他们的尸骨。”

唐纳喝完酒,莫名其妙地望着扬:“那么你以为进矿的九个人逃跑了吗?”

扬微微一笑:“实际上谁也没有看见他们进去,唐纳先生。人家都那么认为,而且也很合情合理,他们都已在那里的黑水中淹死,因为以后再也没有听到过他们的信息。”

“没有足够的证据。”唐纳说。

“啊,我还有,还有好多。”扬热情地说。

“我听着呢。”

“第一条:小天使矿最低的工地比平均水位足足高一百英尺。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地面积水只会从矿井壁上稍微渗漏出一些。底下的矿井坑道已经被水淹没,因为那个矿原来封闭时的那几年里逐渐积满了水。所以用炸药爆破时决不可能涌出大量洪水,淹没我的舅舅和他的一班人。

“第二条,据说事故发生后在矿里找到的装备都是使用已久的破烂货。这些人都是行家,唐纳先生。他们决不会带着次品机械到地底下去。

“第三条:虽然舅舅让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在重新开采那个矿,却一次也没有跟小天使矿主欧内斯特·洛家协商或者讨论这个计划。说得简单点,舅舅是强占别人的矿区。象他这样德高望重的人,这种行为是不可想象的。

“第四条:可能发生灾难的第一次报警,到第二天下午才出现,那时候魔鬼矿的消防员布尔·马奥尼在他的房门底下发现一张字条:‘救命!小天使矿!快来!’一种非常奇怪的报警方法,你说是不是?这张字条上面当然没有签名。

“第五条:中央市的司法官说我的舅舅给了他一份全班人员名单,请他在该矿万一发生重大事故时把名单交给报社。这至少可以说是奇怪的预感。乔舒亚舅舅好象想让别人肯定不会搞错受害者究竟是谁。”

唐纳把盆子朝后一推,喝了一杯水:“我觉得你的推测很有趣,但没有十足的说服力。”

“嗯,可是最后还有一条,也许是最重要的了,唐纳先生,我是把关键性的一条留到最后才说。

“第六条:悲剧发生后几个月,我的父母在欧洲旅游,在英国南安普敦看到舅舅站在船旁火车站月台上。我的母亲以后老说她怎么样走到他身边说:‘老天爷,乔舒亚,真的是你吗?’那个人也看着她,他养着大胡子,脸色象死人—样苍白,眼睛没有一点神采。‘别理我’,他说得很轻,接着就转身跑开了。我的父亲顺着月台追他,可是很快他就在人群中不见了。”

“合乎逻辑的回答是:这简单得很,是认错了人。”

“一个妹妹认不得她自己的哥哥?”扬讽刺地说,“说吧,唐纳先生,你一定能够从一群人当中认出你的哥哥

“恐怕不行。我是独子。”

“真可惜。你失去了人生中最大的乐趣之一。”

“至少没有人拿走我的玩具。”帐单拿来了,唐纳把一张放在盘子里,“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小天使事件是一种打掩护的花招。”

“我是这样猜测。”扬用食巾擦擦嘴,“当然无法证明,不过我老觉得,这件事背后准是洛林矿业公司在作怪。”

“这是什么公司?”

“它在法国,过去是现在依旧是等于德国的克虏伯,日本的三菱,美国的阿纳康达。”

“这个公司,不管你叫它什么吧,它在这件事当中起什么作用?”

“那是一些法国的金融家,雇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当他们的勘探工程师兼经理。只有他们才有足够的资金,可以付钱给九个人,让他们从地面上失踪。”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动机是什么?”

扬作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我不知道。”他倾身向前,他的眼睛似乎在燃烧,“但是我确实知道,不管它付出多大代价,施加多大影响,反正是把我的舅舅和他的八个人送到国外哪一个无名地狱里去了。”

“没发现他们的尸体之前,谁也不能说你错了。”

扬看着他,“你是个有礼貌的人,唐纳先生,我谢谢你。”

“为什么?因为政府出钱让我们白吃了一顿中饭吗?”

“为了你没有笑话我。”扬轻声说道。

唐纳点点头,没说什么。

别德那雅矿山里红胡子尸体的千头万绪的迷当中,有一小部分被对面的那个人解释清楚了。

没有什么可以笑话的,没有什么可以笑话的。

<hr />

注释: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五章

西格兰姆对那个笑脸相送的女服务员微笑着走出美国航空公司的喷气机,准备走四分之一英里到洛杉矶国际机场的临街入口处。他终于走到了前门厅,而且不象唐纳那样向二号口租车。他宁愿和一号口打交道,签名向赫茨租来了一辆林肯牌汽车。他拐弯进入世纪大道,驶过几个街区就上了坡道,往南驶上圣迭戈高速公路。这一天晴朗无云,烟雾特别的淡,隐隐能够看见马德雷山脉。他以每小时六十英里的速度在公路的右边车道上悠闲地行驶着,而当地的大量汽车,根据林肯汽车的速度判断起来,在以时速七十五至八十英里的速度飞驰而去,照例不理会公告上规定的五十五英里最高时速。他很快就把长滩附近托兰斯化工厂和石油井架抛在后面,进入了辽阔无垠的奥林奇县,到那里地面突然变得平坦,出现了无穷无尽栉比鳞次的房屋。

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驶到岔道,拐弯进入了“安乐世界”。这是个田园诗般的地方,高尔夫球场、游泳池、马厩、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公园地区骑着自行车的晒成棕褐色的老年市民。

他在大门口停下车,一个穿制服的老年看门人查问几句后让他进去,并且详细说明怎样到达阿拉贡街261-B。

这是一座别致的小型两层房屋,端端正正地座落在山坡上,面对着一个非常整齐清洁的公园。

西格兰姆把林肯车靠着人行道停下,走过满是玫瑰丛树的小院子,按了按门铃。

门打了开来,他也就不再担心了:艾德林·霍巴特肯定不是那种老糊涂。

“西格兰姆先生吗?”声音柔和而愉快。

“是的。雷巴特夫人吧?”

“请进屋。”她伸出手。她的握手和男人一样有劲:“天哪,七十多年来谁也没有找过我。我接到你的长途电话说到杰克,我惊奇极了,几乎忘了吃多种维他命。”

文德林身材矮胖,虽然身上多长了几磅肉,但是举动依旧灵活。每说一句话,她的蓝色眼睛似乎总是笑眯眯的,脸上也一直露出热情而温和的神色。她是大家理想中可爱的白发小老太太。

“我觉得你不象是需要吃多种维他命的人。”

她拍拍他的手臂:“这句话如果算是奉承我,我就收受了。”

她领他走进一间布置雅致的起居室,让他在椅子上坐下:“进来坐吧。你在这里吃中饭,好吗?”

“要是不麻烦的话,我感到荣幸。”

“当然不。伯特到高尔夫球场玩儿去了,我乐意有人陪我。”

西格兰姆抬眼看看她:“伯特?”

“我的丈夫。”

“可是我一直以为……”

“还是杰克·霍巴特的寡妇,”她天真地微笑着,代他说完那句话,“其实我在六十二年前成了伯待伦·奥斯汀夫人。”

“军方知道吗?”

“我的天,知道。我早就写了几封信结陆军部,把我结婚的事通知他们。但他们的回信客气得很,不表示什么意见,还一直寄来支票。”

“即使你重新结婚了还寄来吗?”

艾德林耸耸肩:“我不过是个凡人,西格兰姆先生。干吗跟政府争论。他们硬是要寄钱给我,谁会去说他们发疯了?”

“一笔小小的收入。”

她点点头:“我不否认,特别是你把杰克死时我收到的一万美元也算在内的话。”

西格兰姆倾身向前,眯起眼睛:“军方付给你一万美元作赔偿?在一九一二年,这不是太多了一点儿吗?”

“那时候我比你加倍惊奇都不止哩,”她说,“是的,在那时候这些钱算是小小的一笔财产了。”

“有过什么解说吗?”

“一点没有,”她回答,“隔了那么多年,我合上眼还能看到那张支票。光是写明‘付给遗孀款项’,而且支票是开给我的。就这么回事。”

“也许我们可以从头谈起。”

“从我遇到杰克的时候起?”

西格兰姆点点头。

她向着远处看了一会儿。“我在一九一○年可怕的冬天里遇到杰克。那是在科罗拉多州的利德维尔,我刚满十六岁。我的父亲因商业上的事出差去矿山,想调查一下是不是可能对一些矿区土地进行投资。因为那时已快到圣诞节,我的学校放几天假,他大发慈悲把妈妈和我也带了去。火车勉强驶到了利德维尔站,四十年来最大的暴风雪正在袭击科罗拉多的高原地区。这次暴风雪长达两个星期,请相信我,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尤其是你得考虑到利德维尔海拔在一万英尺以上。”

“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来说,这一定是相当惊险的。”

“就是。爸爸在旅馆门厅里踱来踱去,象是掉在陷阱里的一头公牛,妈妈只是坐着发愁,我却觉得暴风雪真是妙极了。”

“那么杰克呢?”

“有一天,妈妈和我挣扎着穿过街道到百货店去。气温是零下二十度,时速五十英里的风猛烈地刮来,这可真是一段苦难的路程。那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了一个蛮横的彪形大汉,把我们俩一手夹着一个,踏过积雪,放在百货店门口,你说有多鲁莽就多鲁莽。”

“他就是杰克?”

‘是的。”她若有所思地说,“就是杰克。”

“他的样子怎么样?”

“他是大个子,身高六英尺多,胸部显得更宽。他从小在威尔士矿山里干活。不管什么时候你从一英里外看一群人,就可以一下子认出杰克来。他是唯一头发和胡子红得发亮,而且老是放声大笑的人。”

“头发和胡子都是红的?”

“是的,他对于自己与众不同感到很骄傲。”

“谁都喜欢老爱笑的人。”

她爽朗地笑了:“我可以告诉你,我当然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在我看来,杰克象是一头大野熊。他决不是使年轻姑娘神魂颠倒的那种人。”

“可是你嫁了他。”

她点点头:“在暴风雪期间他老陪着我,第十四天上,太阳终于冲破云层的时候,我接受了他的求婚。爸爸妈妈当然非常烦恼,但是杰克也把他们争取过去了。”

“你们婚后的时间不长吧?”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一年以后。”

“他和另外一些人在小天使失踪的那一天。”这句话多半是叙述而不是提问。

“是的。”她若有所思地说。她避开他的目光,激动地看着厨房,“我的天,我得替咱们准备一下中饭。你一定饿了,西格兰姆先生。”

但是西格兰姆一本正经的神情消失了,他突然兴奋起来,眼睛炯炯发亮:“小天使事件发生后你得到过杰克的信息,是不是,奥斯汀夫人?”

她似乎缩到了椅子的垫子底下去了。她的和善的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是明白的。”他柔声说道。

“不……不,你搞错了。”

“你怕什么呀?”

现在她的两手发抖了:“凡是我能够说的都告诉你了。”

“还有,还有好多呢,奥斯汀夫人。”他伸手握住她的两手。“你怕什么呢?”他又说了一遍。

“我曾经宣誓保密。”她咕哝着说。

“你能解说一下吗?”

她迟疑地说,“你是替政府办事的人,西格兰姆先生。你知道什么叫保密。”

“是谁?是杰克吗?是他让你不说的吗?”

她摇摇头。

“那么是谁?”

“请相信我,”她恳求道,“我不能跟你说……我什么都不能跟你说。”

西格兰姆站起身,向下看着她。她似乎一下子变老了,她的老人皮肤上的皱纹也显得更深了。她仿佛往后缩到一个壳里。需要用一种温和方式的休克疗法才能使她说出来。

“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电话,奥斯汀夫人?”

“当然行,最近的电话分机是在厨房里。”

过了十分钟,耳机里就传来了熟悉的语声。西格兰姆迅速说明情况,并提出一个要求。随后他转身向着起居室:“奥斯汀夫人,你能不能到这里来一下?”

她怯生生地走到他的身边。

他把耳机交给她。“有人想跟你说话。”

她小心地从他的手里接过耳机。“喂喂,”她嘟囔地说,“我是艾德林·奥斯汀。”

在短促的一刹间里,她的眼睛中露出惶惑的神色,而后慢慢转变为真正的惊异。她不停地点头,什么也没说,恰如电线上传来的声音就在她面前说话似的。

最后,那边的独白说完了,她也挤出一两句话来:“是的,先生……我一定照办。再会。”

她缓慢地放好耳机,象被鬼迷住似的怔怔站了一会儿:“那……那真的是美国总统吗?”

“是的。你愿意的话可以去核对。打个长途电话给白宫。一有人接就叫格雷格·柯林斯听电话。他是总统的侍从长。刚才我的电话就是由他转叫的。”

“你倒想想看,总统要求我帮助他。”她茫然摇摇头,“我不能相信真的有这种事。”

“是真的,奥斯汀夫人。请相信我,你告诉我们关于你的第一个丈夫和他死时奇怪情况的任何消息,都对国家大有好处。我知道,这么说听来象是老生常谈,可是……”

“谁能拒绝总统的要求?”她的脸上又现出了甜蜜的笑容。

艾德林的两手再也不抖了。她已经恢复平静,至少外表上是如此。

西格兰姆挽看她的手臂,温和地扶着她回到起居室的椅子那里:“现在请你把杰克·霍巴持和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的关系说一说。”

“杰克是爆破专家,一个爆破工,是矿山里最出色的瀑破工之一。他熟悉炸药,就象铁匠熟悉自己的炉子一样。因为布鲁斯特决心只请最好的工人组成他的采矿班子,所以老是雇杰克去搞爆破。”

“布鲁斯特知道杰克结婚了吗?”

“你这句话问得怪。我们在博尔德有一间小屋子,离矿山很远,因为杰克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有妻子。他说,矿山工头不肯雇用结了婚的爆破工。”

“那么布鲁斯特雇他到小天使搞爆破的时候,当然不知道杰克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报上登着的那些消息,西格兰姆先生,但是杰克从来没有踏进过小天使矿,班里其余的人也没有。”

西格兰姆把椅子拉近一些,他们的膝盖都几乎碰着了。“那么这次灾难是个骗局。”他语声沙哑地说。

她抬眼一看。“你知道……你知道这件事?”

“我们怀疑,可没有证据。”

“如果你要的是证据,西格兰姆先生,我可以给你。”

她一扭肩膀不让西格兰姆扶她,就起身走进另外一个房间。抛回来的时候捧着一个旧鞋盒,尊敬地把它打开。

“杰克要进小天使矿之前一天,他带着我到丹佛,我们买了好多东西。他给我买了漂亮的衣服、首饰,在城里最好的饭店里请我喝香槟。我们一起在棕宫旅馆的蜜月套房里过了最后一夜。你知道这个旅馆吗?”

“我的一个朋友此刻就住在那里。”

“到了早晨他对我说,要是听到或者看到报上说他在矿山出事时死亡的消息,用不着相信,他要因公到俄国的什么地方去几个月。等他回来的时候,他说,我们会做梦都想不到的那么富。后来他又说了些事情,我可一点都不明白。”

“什么事?”

“他说法国人非常小心,这件事办完以后,我们就住到巴黎去。”她的脸上露出梦幻般出神的样子。“早上他就走了。他在枕头上留下一张条子,只是说‘我爱你,艾德。’还有一个信纸里面放着五千元。”

“你想这笔钱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那时我们在银行里只有五百来元。”

“这就是你最后一次得到他的信吧?”

“不。”她把一张褪了色的明信片递给西格兰姆,明信片的正面是巴黎铁塔的彩色照片。“这是一个月后寄来的。”

亲爱的艾德,这里老下雨,啤酒也糟糕透了。

我很好,别人也是这样。

别发愁。你该知道我根本没死。

你知道的人

这显然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人写的字。明信片上的邮戳是一九一一年十二月一日,巴黎。

“一个星期后寄来了第二张明信片。”艾德林说着把它交给了西格兰姆。

这上面印着的是,但邮戳上的地名却是勤阿弗尔。

亲爱的艾德,我们正动身去北极区。在一段时间里这将是我的最后一封信。要勇敢。法国佬对我们不错。吃得好,乘的船也好。

你知道我是谁

“你肯定这是杰克的笔迹?”西格兰姆问。

“绝对。我还有一些杰克的其他文件和信。你要的话可以比较一下。”

“不必了,艾德。”她听到叫她的爱称,不由得微笑一下,“还有别的信吗?”

她点点头:“还有第三封,也是最后一封。杰克一定在巴黎买了一些有图的明信片。这一张上面印的是圣心教堂,但在一九一二年四月四日子苏格兰阿伯丁寄出的。”

亲爱的艾德,这是个可怕的地方,也冷得可怕。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能活下来。要是我能设法把这封信寄到你的手里,有人会照顾你的。

上帝祝福你。

杰克

旁边是另一个人的笔迹写道:

亲爱的霍巴特夫人。我们在一次风暴中失去了杰克。

我们给他举行了基督教仪式。我们感到遗憾。

弗·霍

西格兰姆拿出那一班人的名单,那是唐纳在电话中告诉他的。

“弗·霍一定是弗农·霍尔,”他说。

“是的,弗农和杰克是好朋友。”

“这以后又出了什么事?是谁让你宣誓保密的?”

“大约两个月之后,我想是六月初,有一个帕特曼或者帕特摩上校,我记不得究竟叫什么,到我在博尔德的屋于里来告诉我,小天使矿事件之后我和杰克的接触一点不能泄漏出去,这一点非常要紧。”

“他说明任何理由吗?”

她摇摇头:“没有,他只是说我保持静默有利于政府,随后给了我一万美元的支票就走了。”

西格兰姆深深的坐在椅子里,好象压在肩上的一块大石头已经取了下来似的。失去的那些矿石价值十亿美元,看起来,这位九十三岁小老太太似乎不可能掌握它的埋藏处的锁钥,但事实上她确实掌握了。

西格兰姆看着她微笑一笑:“你请我吃中饭,现在我觉得这是太好了。”

她也笑了笑,他看到她的眸子里现出调皮的神情:“杰克常常会这么说,让中饭见鬼去吧。我们先喝啤酒。”

<hr />

注释: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六章

夕阳的殷红余辉依然逗留在西边地平线上,这时传来了远处第一下隆隆雷声,表明雷雨临近了。空气是温暖的,西格兰姆坐在巴尔博亚海湾俱乐部的露台上,慢慢喝着晚饭后的法国白兰地,向海上吹去的和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现在是八点钟,正是新港海滩上时髦居民开始晚间社交活动的时候。西格兰姆曾经在俱乐部的游泳池里待了一会儿,而后很早就吃了晚饭。他坐在那里,倾听着逐渐移近来的隆隆雷声。空气变得稠密了,似乎充满了静电,但是没有下雨和刮风的迹象。在闪光灯似的电闪中,他看见海湾里的游艇行驶过来,挂着红的和绿的航行灯,船身的白漆使它们显得象悄悄滑行着的鬼魂。电闪又划破夜空,锯齿形的闪电把密云掐掩蔽住的天空一劈两半。他看看它击中巴尔博亚岛上平房屋顶后面什么地方,几乎在同一时刻,狂吼着的雷声象排炮一样冲击着他的耳鼓。

每个人都紧张地走到餐厅里去了,西格兰姆很快发现露台上已空无一人。他依旧坐在那里,欣赏着大自然施放的烟火。他喝完白兰地,在椅子上往后一靠,等着看下一次闪电。闪电很快就出观了,照亮了他的桌子边站着的一个人。在电光一闪之中,他看见一个高个子、黑头发、相貌粗犷的人,正用寒光逼人的锐利眼睛往下看着他。接着那个陌生人又隐没在黑暗之中。

隆隆雷声愈滚愈远,似乎是鬼魂在说话似的声音问道:“你是吉恩·西格兰姆?”

西格兰姆有点迟疑,等他的眼睛对闪电后的黑暗习惯一下:“我就是。”

“我相信你在找我。”

“现在只有你认识我。”

“对不起,我叫德克·皮特。”

天空又被闪电照亮了,西格兰姆放心地看到了一张笑脸:“看来,皮特先生,象演戏那样突然出场是你的习惯。这场雷雨也是你用魔法召来的吗?”

皮特作为回答的笑声随着一声霹雷同时传来。

“这一手本领我还没有学会,但是在海上劈浪前进倒有点进步。”

西格兰姆指看一把空椅子:“请坐下好吗?”

“谢谢。”

“我应该请你喝一杯,但是服务员显然怕闪电。”

“最厉害的时候快过去了。”皮特看着天空说。他的语声是平静的。

“你怎么找到我的?”西格兰姆问。

“一步接着一步查下来呗。”皮特答道,“我打电话给华盛顿你的妻子,她说你已经出差去‘安乐世界’。因为那个地方离这里只有几英里,我就向看门的打听一下。他说他曾经让一个吉恩·西格兰姆进去,那是伯特伦·奥斯汀夫人关照让进去的。她又告诉我,你说打算推迟到明天飞回华盛顿,她就把巴尔博亚海湾俱乐部介绍给了你。其余就非常容易了。”

“你这种坚持不懈的作风使我高兴。”

皮特点点头:“这一些都是非常基本的办法。”

“我们在同一个地方,这倒是个有利因素。”西格兰姆说。

“每年这个时候,我总喜欢休息几天,。海湾对面有我的父母亲的一幢屋子。我本来可以早些和你接触,但是海军上将桑德克说不用着急。”

“你认识海军上将?”

“我在他手下工作。”

“那么你是海洋局的?”

“是的,我是海洋局特种工程处处长。”

“我本觉得你的名字听来有点熟悉。我的妻子说到过你。”

“达纳吗?”

“是的,你跟她一起工作过?”

“只有一次。去年夏天我为供应的事飞往皮特凯恩岛,那时她和海洋局考古队正在潜水打捞慷慨号上的东西。”

西格兰姆看着他:“那么海军上将桑德克对你说,用不着急于和我接触吗?”

皮特微笑着:“据我看来,你那次半夜打电话叫他生气了。”

黑云已经翻腾着飞向海上,电光正在海峡对面的卡罗来纳上空闪烁。

“现在你可见到我了。”皮特说,“我能为你干些什么吗?”

“你可以先说说新地岛的事。”

“没有太多的事情可说。”皮特漫不经心地说,“那时我负责带队找回你的人。他没有按规定时间露面,我就借用船上的直升飞机到俄国岛上作一次侦察飞行。”

“你冒险了。苏联雷达可能在荧光屏上找到你。”

“我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我飞行时离水面不到十英尺,速度低到十五海里。即使他们发现了我,我的雷达尖头脉冲也会使他们觉得是一条小渔船。”

“你进岛以后出了什么事?”

“我沿海岸飞过去,直到发现科普林的小船停在一小湾里。我让直升飞机降落到附近海滩上,开始找他。那时候,我听到狂风刮起的飞舞雪花中传来了枪声。”

“你怎么可能碰上科普林和那个俄国巡逻兵?在暴风雪中间找到他们,象是在结冰的干草堆里找一枚针一样。”

“针不会叫。”皮特答道,“一条狗在追逐科普林,我跟着狗的叫声。这样就碰到了科普林和那个兵。”

“你当然把那个兵谋杀了。”西格兰姆说。

“我认为一个检察官才会那么况。”皮特随便地一挥手,“从另一方面说来,当时看来只好这么办。”

“如果那个兵也是我的手下人之一,那可怎么是好呢?”

“是战友就不会残暴地抓住对方脖子拖过雪地,特别是对方已经受了重伤。”

“那条狗呢,你非得杀死那条狗不可吗?”

“我曾经想到过,要是随它去的话,它就可能领着搜索队到主人尸体那里。现在实际上他们连人带狗都可能找不到。”

“你总随身携带装着消音器的枪吗?”

“海军上将桑德克曾经要求在正常工作之外干一些肮脏工作,这一次并不是第一次。”皮特说。

“你用飞机把科普林送回船上之前,我想你一定把他的小船破坏了吧。”西格兰姆说。

“我认为破坏得相当妙。”皮特答道。口气之中并没有自高自大的意思,“我把船身打了个洞,挂起帆,让它驶出去。据我判断,它将在离岸三海里的地方葬身海底。”

“你太自信了。”西格兰姆恼火地说,“你胆敢插手跟你无关的事情。你藐视俄国人的森严戒备,未经批准就去冒重大危险。还有你残酷地谋杀了一个人和他的狗。要是我们都象你这样,皮特先生,这个国家的确要使人感到遗憾了。”

皮特站起身,在桌上弯下身,和西格兰姆彼此怒目而视。“你对我不公平,”他说。他的目光象冰那样寒冷:“你没有说那些好的地方。你的朋友科普林动手术的时候,是我输给他两品脱血。是我让船绕过奥斯陆,一直驶往最近的美军机场。又是我说服基地司令,用他的私人运输机把科普林送回美国。到头来,西格兰姆先生,我这个残忍好杀的,疯狗似的皮特还要认罪……罪在挽救了你们在北极区鬼鬼祟祟搞间谍活动已经到了一败涂地的局面。我不希望在百老汇大街游行向我抛彩色纸条,或者给我一枚金质奖章,你光是说一声谢谢也好啊。可是你的嘴倒象拉肚子一样,净说一些粗暴无礼,讽刺挖苦的话。我不知道你的毛病出在哪里,但有一点是绝对清楚的。你是个头等混蛋。而且我还乐意这么说,你可以见你妈的鬼去。”

皮特说完以后,转身走到黑影中不见了。

<hr />

注释: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七章

彼得·巴肖夫教授的一只灵活有力的手抚抚自己的花白头发,又隔着桌子用海泡石烟斗的柄指着普雷夫洛夫。

“不不,我向你保证,上校,我派到新地岛去的那个人是决不会产生勾觉的。”

“但是一个采矿坑道……”普雷夫洛夫怀疑地喃喃说道,“在俄罗斯土地上一个无人知道,没有记录的采矿坑道吗?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反正是事实。”巴肖夫回答,“这个坑道存在的标记首先出现于我们空中柏摄的等高线图上。我派去的地质学家已经进去过了,按照他的说法,这个坑道很老了,也许有七、八十年。”

“它是哪里来的?”

“不是从哪里来,上校。问题应该是谁挖的。谁挖这个坑道,为什么?”

“你说列昂戈洛德矿业学院没有这个坑道的记录?”普雷夫洛夫问。

巴肖夫摇摇头:“一个字都没有。不过你可能在‘奥赫拉那’的档案里找到有关它的一点线索。”

“‘奥赫拉那’……啊,是的,沙皇的秘密警察局。”普雷夫洛夫停顿一下,“不,不可能。那时候他只关心革命。他们不肯为了有人在偷偷采矿而操心。”

“偷偷采矿?你不能肯定这一点。”

普雷夫洛夫转身凝视着窗外:“请原谅,教授,但是我干这一行,觉得任何事情都有式的动机。”

巴肖夫从他的熏黄了的牙齿之间取下烟斗,把烟锅里的烟按得结实些:“我常常在书中看到西半球有鬼矿,但在苏联,这种神秘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怪现象几乎象是美国人给我们的礼物。”

“你为什么这样说?”普雷夫洛夫持过身,又面对着巴肖夫,“他们跟这有什么关系?”

“也许毫无关系,也许大有关系。坑道里找到的装备是美国制造的。”

“这几乎算不了什么确证。”普雷夫洛夫怀疑地说,“可能只是向美国人买来装备,使用的却是其他人。”

巴肖夫微微一笑:“一个很有道理的假定,上校,只不过有那么一件事;坑道里找到了一个尸体。我有可靠的根据知道那个人的墓志铭是用美国方言写成的。”

“很有趣。”普雷夫洛夫说。

“对不起,我没有把更进一步的材料告诉你。”巴肖夫说,“你总明白,我的这些话纯粹是第二手材料。关于我们在新地岛发现的情况,明天早晨你的书桌上就会有一分详细的报告,我的人乐意为你效劳作进一步调查。”

“海军感谢你的合作,教授。”

“列昂戈洛德学院永远是为国服务的。”巴肖夫起身僵直地一鞠躬,“如果现在到此为止的话,上校,我得回办公室了。”

“还有一件事,教授。”

“是吗?”

“你没有说明,你的地质学家有没有找到什么矿物的线索?”

“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根本没有吗?”

“有镍和锌痕量元素,加上一点点铀、钍和钅拜的放射性标志。”

“最后两种我不熟悉。”

“钍受到中子轰击时能变为核燃科。”巴肖夫解释道,“也用来生产各种镁合金。”

“钅拜呢?”

“关于它的情况知道得极少。谁也没有找到过足够数量的钅拜可以进行建设性的试验。”巴肖夫把他的烟斗在烟灰缸里敲了敲,“这些年来,唯一对它感兴趣的是法国人。”

普雷夫洛夫抬眼一看:“法国人?”

“他们花了千百万法郎,派地质考察队到全世界去寻找。据我所知,没有一个是成功的。”

“看样子,他们知道一些我们科学家所不知道的东西。”

巴肖夫耸耸肩:“我们并不是在每一个科学领域里都是世界第一,上校,如果是的话,在月球表面上开汽车的就不应该是美国人,而是我们了。”

“再一次谢谢你,教授。我等着你的总结报告。”

<hr />

注释: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八章

离海军部大楼四个街区的地方,巴维尔·马加宁上尉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在随便地阅读一本诗集。

现在是中午时分,草坪地区分布平均的一排排树木底下,有许多办公室职员正在吃中饭。

十二点半,穿着满是皱纹的工作服的一个胖子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动手解开一小包黑面包和一杯土豆汤。

他转身向着马加宁,满面春风地说:“你也吃点面包吗,水兵?”那个陌生人愉快地说。他拍他的大肚子,“这里足够两个人吃。我的老婆老是非要我吃得撑住不可,让我长得胖胖的。免得年轻姑娘追逐我。”

马加宁摇摇头拒绝了,继续看他的书。

那个人耸耸肩,看来在咬一块面包。他开始使劲咀嚼,是这只是表面动作,他的嘴里是空的。

“你给我带来了什么?”他在咀嚼之间低声说。

马加宁看着书,把它稍微抬高一点遮住嘴唇。“普雷夫洛夫正勾搭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黑头发,剪得很短,穿一双价格昂贵的六号低跟鞋,爱喝荨麻酒。她驾驶一辆美国大使馆的汽车,照会号码是USA-146。”

“这些事可靠吗?”

“我不会虚构,”马加宁咕哝地说,一面随手翻了一页,“我建议你立即根据我的情报采取行动。也许这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那个楔子。”

“我在日落以前就查明她是谁。”那个陌生人开始大口喝着汤,“还有什么吗?”

“我需要关于西西里计划的材料。”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马加宁放下书,揉揉眼睛,让一只手放在嘴唇前面:“这似乎是跟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有关的一种防御计划。”

“他们对泄漏防御计划可能不会那么痛快。”

乎是跟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有关的一种防御计划。”

“叫他们放心好了。会小心对待的。”

“从现在起第六天。波洛金诺饭店的男厕所。晚上六点四十分。”马加宁合上书,伸了个懒腰。

那个陌生人又大口喝了一勺汤表示致意,就根本不再理睬马加宁了。

马加宁站起身,向苏联海军部大楼那个方向走去。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十九章

总统的秘书彬彬有礼地微笑着从写字台后面站起。他是个高个儿,年轻,脸庞儿显得热情而又和善。

“西格兰姆夫人,当然。请走这里。”

他领着达纳到白宫的电梯边,就站在一旁让她进去。

她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看着正前方。她偷偷飞快地向秘书脸上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在闪烁灯光照耀下始终是神秘莫测的。

电梯门开了,她跟着他顺着过道,到了三楼的一个卧室里。

“它就在壁炉架上。”秘书说,“我们在地下室一只没有标明的板箱里找到了它。一件最出色的工艺品。总统坚持要把它放到楼上来,可以让大家欣赏欣赏。”

达纳眯缝起眼睛,发现自己面前是一条帆船的模型,放在壁炉架上的一只玻璃盒子里。

“他希望你可能搞清楚它的历史。”秘书继续说,“你也能看到,船身或者防尘玻璃盒上都没有标明船名。”

她迟疑地走向壁炉,以便就近观察一下。她感到惶惑,这件事很出乎她的意抖之外。这天上午,秘书只是在电话里说:“请你在二点左右到白宫来,总统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

“从它的外表看来,是十八世纪初的商船。”她说,“我要画几张草图,再去和海军档案局里的旧档案进行比较。”

“海军上将桑德克说,只有你才能考证出它究竟是什么船。”

“海军上将桑德克?”

“是的,就是他向总统推荐你。”秘书向着门口走去,“床边的床头柜上有拍纸簿和铅笔。我得回办公的地方去。请随便吧,需要画多少时候就多少时候。”

“但是总统不会……?”

“今天下午他在玩高尔夫球。不会有人打扰你。工作结束以后,你就来电梯到底层好了。”

达纳还来不及回答,秘书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走进浴室,照了照镜子。等她出来的时候,卧室门已经关上,总统正站在壁炉旁边,穿着开领短袖衬衫和便裤,脸晒得黑黑的,显得很年轻。

达纳张大了眼睛。有一会儿功夫她想不出说什么才好。“人家说你在玩高尔夫球。”她终于傻乎乎地说。

“我的约会簿里是这么说的。”

“那么这个帆船模型的事……”

“这是弗吉尼亚的罗诺克号双桅帆船。”他向着模型点点头说,“在一七二八年动工建造,一七四三年在新斯科舍附近触礁。四十来年前我的父亲独自一人造了这个模型。”

“你费了那么多事就为了让我一人在这里吗?”她迷惑地说。

“这是很明显的,不是吗?”

她端详着他。他平静地直看着她的眼睛。

“你知道,”他接着说,“我要和你作一次非正式谈话,就我们两人,不会受到我的办公室里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干扰或者打断。”

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就在她的对面坐下。她端端正正地坐着,两膝靠拢。两手放在膝上。

总统提出的问题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请告诉我,西格兰姆夫人,你依旧爱他吗?”

她凝视着他眼睛里莫名其妙的神色:“谁?”

“当然是你的丈夫。”

“吉恩吗?”

“是的,吉恩。”他微笑着说,“除非你在什么地方还另外藏着一个丈夫。”

“你干吗要问这个?”她说。

“吉恩快碎成一片片的了。”

达纳显出迷惑不解的样子。“他工作努力,但是我不相信他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我并不是指严格的临床诊断而言,不是的。”总统的表情是严历的,“可是他的思想负担极大。如果他在工作负担以外又在夫妻间遇到严重问题,就可能会倒下去。我不允许发生这种事情,现在还不行,在他完成一项高度机密计划之前还不允许发生,这个计划对国家极其重要。”

“就是那个该死透顶的秘密计划把我们俩隔开了。”她愤怒地脱口说道。

“这是个问题,可是还有另外一些问题——比如你拒绝怀孩子。”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些事你怎么可能全知道?”

“用的是普通方法。怎样知道是无关紧要的。要紧的是你在今后十六个月里要牢牢的守着吉恩,把你心里所有的全部柔情蜜意都交给他。”

她激动地交叉起手指又分了开来。“这是那么重要吗?”她声音微弱地问。

“就是那么重要,”他说,“你会帮助我吗?”

她一声不响地点点头。

“好。”他拍拍她的两手,“我们共同合作,也许能够使吉恩继续干下去。”

“我可以试一下,总统先生。如果是那么重要,我可以试一下。我不能再答应别的什么了。”

“我完全信任你。”

“不过我到此为止,不怀孩子。”她挑战地说。

他笑了,这是摄影记者们经常拍到的那种著名的笑容:“我能够命令宣战,我能够命令人们去死,可是即使是美国总统,他也无权命令一个女人怀孕。”

她第一次放声大笑了。这似乎是那么奇怪,她竟然和拥有不可思议的权力的人谈得那么亲切。

总统站起身,挽着她的手臂:“现在我得走了。再过几介钟我要和经济顾问开个会。”他领着她走向门边。那时他停下来,吻一下她的脸。

他送她到了电梯那里。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二十章

西格兰姆走下飞机的时候,达纳在中央广场等着他。

“出了什么事?”他疑问地看着她,“你已经有多少年没到机场来接我了。”

“是因为一阵难以克制的感情冲动。”她笑眯眯地说。

他领来了皮包,就一起向停车场走去。她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

她驾驶汽车驶上公路。车辆拥挤的高峰时刻已经逐渐过去,她轻松地驶过弗吉尼亚的乡村地区。

“你认识德克·皮特吗?”他打破静默,问道。

“认识,他是海军上将的特种工程处处长。干吗问这个?”

“我要给这个混蛋一点厉害瞧瞧。”他说。

她吃惊地看他一眼:“你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把我的计划的一个重要部分搞槽了。”

她紧捏着驾驶盘:“你会发现,他这个混蛋是不容易给他点厉害瞧瞧的。”

“怎么这么说?”

“在海洋局,人家都认为他是个传奇人物。他自从进入海洋局以来,作出的成绩仅次于他的杰出的战绩。”

“是这样吗?”

“是这样,他是海军上将桑德克的宠儿。”

“你忘了,我在总统面前说话比海军上将桑德克更有分量。”

“比代表加利福尼亚州的参议员乔治·皮特更有分量吗?”她淡淡地说。

他转身看着她。“他们是亲戚?”

“父亲和儿子。”

在以后几英里路上,他一直皱着眉头,没精打采地一声不响。

达纳把右手放在他的膝上。在遇到红灯停车的时候,她弯身吻了他一下。

“这是为什么?”

“这是贿赂。”

“你要我付出多少代价?”他抱怨地说。

“我有个好主意。”她说,“我们干吗不先去看一场新电影,再到波托马克老饭店吃一顿美味的龙虾晚餐,而后回家去。”

“送我到办公室。”他说,“我有工作要做。”

“吉恩,请你不要拼命的干。”她恳求道,“明天你也有时间可以干工作。”

“不,现在!”他说。

他们之间的鸿沟已经是不可逾越的了,从现在起,情况决不会再象以前一样了。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二十一章

西格兰姆看看书桌上那只金属公文包,又抬头看看桌子前站着的那个上校和上尉:“这不会搞错吧?”

上校摇摇头。“是国防部档案局局长检查核对过的,先生。”

“搞得真快。谢谢你。”

上校并不打算走开:“对不起,先生,我要等着,亲自带着这个档案回国防部。”

“谁的命令?”

“部长。”上校答道,“国防部规定,凡是列入五级的机密材料必须一直处于监视之下。”

“我明白了。”西格兰姆说,“我可以独自一人研究这份档案吗?”

“可以,先生。我的助手和我在外面等着,但是我必须恳切要求你,这份档案在你子里的时候,谁也不准进入或者离开你的办公室。”

西格兰姆点点头:“好吧,先生们,请随便吧。你们要咖啡和点心的话,我的秘书会乐意效劳的。”

“谢谢你的好意,西格兰姆先生。”

“还有一件事,”西格兰姆淡淡地笑着说,“我有私人浴室,因此有的时候你们会见不到我。”

门关上以后,西格兰姆动也不动地坐了一会儿。最后证明五年工作是正确的证据就在他的面前。是真的吗?也许公文包里的文件所能提供的只是另一件神秘事情,或者更坏的是引他进入死胡同。他把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公文包。

里面有四个卷宗的一本小小的笔记本。

卷宗标签上写着:

CD5C 7665 1911 关于稀有元素钅拜的科学和经济价值的报告

CD5C 7687 1911 陆军部长为审查是否可能获得钅拜和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往来信件

CD5C 7720 1911 陆军部长为机密陆军计划371-990-R85基金事致总统的备忘录

CD5C 8039 1911 秘密侦查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失踪前后情况的报告

笔记本上光写着标题:“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日记。”

理智要西格兰姆先看卷宗,可是当他更新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却把理智做在一旁,打开了日记。

四小时以后,他把笔记本端正地放在那叠卷宗之上,按一下室内通话机旁边的按钮。侧面墙壁上一块凹进去的嵌板几乎立即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色技术员衣服的人走了进来。

“把这些东西复印一下要多少时候?”

那个技术员翻翻笔记本,又看了看卷宗。“给我四十五分钟吧。”

西格兰姆点点头。“行,立刻动手。外面办公室里有人等着要原件。”

嵌板合拢以后,西格兰姆疲倦地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他关上门,靠着它,他的脸痛苦地扭曲成了怪相。

“上帝啊,不。”他呻吟道,“这是不公平的,这是不公平的。”

接着他弯身向着洗手池呕吐起来了。

第二部 科罗拉多人 第二十二章

总统在戴维营书房门口跟西格兰姆和唐纳握手。

“对不起,要你们早晨七点钟到这里来,但是我只能挤出这段时间来见你们。”

“没有问题,总统先生。”唐纳说,“反正我通常总是在这个时候出去慢慢溜达的。”

总统打量着唐纳的圆胖的身体和他的有趣的眼睛:“谁知道啊?也许我救了你,不致于形成动脉血栓。”他看到唐纳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哈哈笑着,让他们走进书房,“来吧,来吧,坐下来,不要拘束。我已经叫他们准备好清淡的早饭。”

他们一起坐在一张沙发和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扇宽大的窗子,窗外风景如画,远处就是马里兰群山。侍者送来了咖啡和一盘甜面包卷,总统把它们递给他们两人。

“好吧,吉恩,我希望这些消息有利于发生变化。西西里计划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使我们跟俄国人和中国人的疯狂军备竞赛停止下来。”总统疲倦地揉揉眼睛,“自从开始有人类以来,表现得最最愚蠢的就是这一次,特别是考虑到这么一个悲惨而荒谬的事实:我们互相可以把对方国家炸为灰烬至少在五次以上。”他无可奈何地挥挥手:“人生中就有那么多悲哀的事清。也许你能告诉我,我们现在的处境究竟怎么样。”

西格兰姆隔着咖啡桌茫然看着,手拿着国防部档案局档案的副本:“总统先生,你当然知道我们到现在为止的进展情况。”

“是的,我看过了你们的调查报告。”

西格兰姆把布鲁斯特日记的副本递给总统。“我想你会发现这是一分引人入胜的记录,它报道二十世纪初期的一次阴谋和人们遭受的苦难。第一篇的日期是一九一○年七月八日,从乔舒亚·海斯·布鲁斯待离开西伯利亚北海岸附近泰梅尔山开始。他在那里待了九个月,按照和他的雇主洛林矿业公司订的合同,为俄国沙皇开采铅矿。接着他就说到他搭一条沿海航行的小汽船去阿尔汉格尔,遇雾迷路,在新地岛上部搁浅。幸亏船没有裂成两截,乘客们在它的结冰的钢船壳里总算活了下来,差不多一个月以后,俄国海军的一艘护卫舰救起了他们。就在这时候,布鲁斯特在岛上进行勘探来消磨时间。大慨是第十八天,他在别德那雅山坡上偶然见到了一种奇怪的岩石露头。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那种类型的矿石,就把几块样品带回美国,在离开泰梅尔矿山六十二天之后终于抵达了纽约。”

“所以现在我们知道了发现钅拜的经过。”总统说。

西格兰姆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布鲁斯特只留下一块样品,其他都交给了雇主。他留下的那一块也纯粹是作为纪念品。几个月过去了,却没有听到一点消息,他就问洛林矿业公司驻美国的负责人,他在别德那很儿带来的矿石样品究竟怎么样。他们告诉他,经过化验发现毫无价值,已经扔掉了。布鲁斯特感到怀疑,就把留下的矿石送到华盛顿矿业局要求化验。等他知道它是钅拜的时候感到非常谅奇。它实际上到现在还是无人知道的一种元素,用高倍显微镜偶然才能见到。”

“布鲁斯特有没有把钅拜露头的地点告诉那家公司?”总统问。

“没有,他很精明,只告诉他们那个地方的大致方向,事实上他甚至说,它是在新地岛的下端,往南许多英里。”

“干吗要耍花招?”

“这是勘探人员常用的手法。”唐纳回答,“不说出有开采价值的矿藏的确切地点,在一旦要开采那个矿的时候,发现者就能取得更多的利润提成。”

“有道理。”总统低声说,“但是早在一九一○年法国人干吗要保密?以后七十年里谁都不知道钅拜有什么用处,那时候他们还可能知道些什么吗?”

“原因之一,它和镭相似。”西格兰姆说,“矿业公司把布鲁斯持的样品交给巴黎的镭研究所,那里的科学家发现钅拜和镭有某些特性是相同的。”

“也因为提炼一克镭要花五万美元。”唐纳补充道,“法国政府突然发现机会,可以成为世界上垄断一种极昂贵元素的唯一供应者。给他们足够时间,他们就可能从几磅钅拜上赚到几亿美元利润。”

总统怀疑地摇摇头,“我的天,要是我对度量衡记得正确的话,一英两可有二十八克啊。”

“对的,先生。一英两钅拜值一百四十万美元。这还是一九一○年的价格。”

总统慢吞吞地站起身,凝视着窗外:“布鲁斯特的下一步是什么?”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军部。”西格兰姆拿出了关于机密陆军计划371-990-R85的卷宗,打了开来,“如果中央情报局的人知道了全部情况,会对他们的原始机构感到骄傲的。老陆军情报局的将军们一旦知道了布鲁斯特所了解的情况,就设想出了本世纪内最了不起的一桩大骗案,他们让布鲁斯特去告诉矿业公司,他已经知道这些矿石样品是什么,并且大吹大擂,使他们认为他要筹组一个采矿辛迪加,自行去开采钅拜矿。他的手里掌握着法国人的弱点,他们也明明知道。那时候他们已经明白了,他以前说的钅拜矿露头的地点是不正确的。失去了布鲁斯特,也就失去钅拜矿。这是非常简单的。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任命他为总工程师,答应给他一部分利润。”

“我们的政府为什么不能支持这一次采矿活动?”总统问道,“为什么让法国人插一手?”

“有两个原因。”西格兰姆答道,“第一,因为钅拜矿是在外国领土上,必须秘密开采。要是矿工给俄国人抓住,负责的是法国政府,不是美国政府。其次,当时国会对陆军小气得要死。尽管可能获利,就是没有足够的资金可以到北极区进行采矿冒险。”

“看来跟法国人打交道的人预先都已经商量妥了。”

“两方面都是这样,总统先生。布鲁斯特心中无疑已明白,别德那雅山矿井一旦开工,开始把矿石装上船的时候,洛林矿业公司就会花钱雇来凶手,把他和他的一班人杀光。这从公司拼命坚持保密上边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还有一件小事,策划小天使矿悲剧的是法国人,不是布鲁斯特。”

“你还得称赞他们想得很巧妙。”唐纳说,“小天使骗局对于最后杀死布鲁斯特和整个一班人是个极好的遮眼法。终究公共记录上已经写明,这九个人在六个月前全都死于科罗拉多的一次矿山事故中,又能控告谁在北极地区谋害这些人呢?”

西格兰姆继续说:“我们有理由可以肯定,矿业公司偷偷用私人铁路车辆把这些英雄送到纽约。而后大概使用化名搭一条法国船离开了那里。”

“我希望你说清楚一个问题。”总统说,“唐纳在你们的报告中说,新地岛找到的采矿设备是由美国政府订购的。这一点说不通。”

“这又是法国人的一个遮眼法。”西格兰姆答道,“詹森和索尔铁工厂的帐册中也注明了,抵付这些钻探装备价款的是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领银行的一张支票。结果发现,支票的户名就是那个法国大使。这不过是又耍了一个花招来掩盖活动真相。”

“他们倒是从不错过使用诡计的机会,是不是?”

西格兰姆点点头:“他们计划周密,但是尽管他们深思远虑,却没有想到自己正在上当受骗。”

“到了巴黎以后怎么样?”总统固执地问。

“科罗拉多人在矿业公司办公室住了两个星期,订购供应品,为开采工作作好最后准备。到最后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他们在勒阿弗尔登上法国海军运输船,偷偷驶进英吉利海峡。它行驶了十二天才穿过巴伦支海的浮冰,终于在新地岛附近抛了锚。这时布鲁斯特就执行机密陆军计划的第一步,吩咐供应船的船长到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再回来运矿石,差不多是在七个月之后。”

“计划规定,在矿业公司的船只回来之前很久,这些科罗拉多人带着钅拜矿石早就溜之大吉了。”

“正是这样。他们在规定期限之前提早了两个月。这班人只花了五个月功夫,从冰凉地狱深处挖出了这一种珍贵的元素。这是极端艰苦的劳动,钻孔、爆破、挖通坚硬的花岗岩,同时受到零下五十度低温的侵袭。他们在美洲落基山大分水岭高处几个月漫长的冬季里,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寒冷的风。这种寒风从北方的北极冰帽上越过海洋,呼啸着刮来;它在那里停留的时间,正好足以留下可怕的寒气,使别德那雅山亘古不化的冰层得到补充,而后飞向南方地平线背后的俄国海岸。这使那些人遭到了可怕的损失。杰克·霍巴特因为走到露天的地方,在暴风雪中迷路死去,别的人都疲倦、冻伤得很厉害。用布鲁斯特的话来说,‘这是个冰冻炼狱,连朝它吐唾沫都不值得。’”

“真是奇迹,他们没有都死掉。”总绞说。

“能吃苦耐劳的固有毅力使他们闯了过来。”西格兰姆说,“到最后他们战胜了不利条件。他们从荒原里开采出了世界上最稀有的矿藏,而且没有被别人发觉就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一次第一流的秘密活动和采矿工程技术。”

“那么他们带着矿石逃出了那个岛吧?”

“是的,总统先生。”西格兰姆点点头,“布鲁斯特和那班人把矿渣和矿石车轨道掩盖好,封好矿井的入口。而后把钅拜矿石拖到海岸边,放到一艘三桅小汽轮上,这条船是陆军部假借北极考察队的名义派到那里去的。指挥这条船的是美国海军上尉普拉特。”

“他们带了多少矿石?”

“据锡德·科普林估计,大约半吨极高品位的矿石。”

“如果提炼呢……?”

“初步猜测,至多能提炼出五百英两左右。”

“完成西西里计划后还绰绰有余。”总统说。

“绰绰有余。”唐纳同意道。

“他们把它运回美国了吗?”

“没有,先生。法国人不知怎么搞的,猜到了他们玩的把戏。法国人在踏上舞台,抢走这批珍贵东西之前,正耐心等待着美国人,来进行一次危险的肮脏勾当。在离挪威南海岸几海里的地方,普拉特上尉还来不及向东进入去纽约的航道,就遭到一艘不挂国旗的蒸汽快艇的攻击。”

“没有国籍识别标志,也就不会有国际丑闻。”总统说,“法国人对每一种可能性都预防到了。”

西格兰姆微笑一下:“只除了这一次,请你原谅我用一句双关语,。他们象大多数欧洲人一样,低估了美国佬的机智。我们陆军部也考虑到了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故。法国人还来不及向美国船开第三炮,普拉特上尉的水兵已经把假甲板室两边的舷板放下,用里面藏着的一门五英寸口径大炮进行还击了。”

“好,好,”总统说,“知道了就可能会这么说:‘我们这边干得真妙。’”

“战事几乎一直拖到天黑。”西格兰姆继续说下去,“那时普拉特的一发炮弹射中法国人的锅炉,快艇就爆炸起火了。但是美国船也受了伤。底层舱漏水,普拉特手下水兵中一人死亡。四人重伤。经过商量以后,布鲁斯特和普拉特决定驶往最近的友好海港,把伤员送上岸,并从那里把矿石运往美国。到黎明时分,他们缓慢地驶过了苏格兰阿伯丁的防波堤。”

“他们干吗不把矿石直接送交美国的一艘战舰?这样总要比用商船运输安全一些吧?”

“我说不准。”西格兰姆答道,“布鲁斯特显然怕法国人可能通过外交途径来要回矿石,从而迫使美国人承认盗窃,交出钅拜矿石。只要矿石是在他的手里,我们政府就可以说不知道这件事。”

总绞摇摇头:“布鲁斯特一定是个勇猛非凡的人。”

“奇怪得很。”唐纳说,“他身高只有五英尺二。”

“他反正是令人惊奇的人,是个伟大的爱国者,经历了所有这些艰难困苦,心里却没有一点为个人谋私利的动机。我们不能不祈求上帝保佑他顺利回家。”

“可悲的是,他的并没有结束。”西格兰姆的手开始发抖了,“那个海港城市里的法国领事馆发现了这些科罗拉多人,而且作了汇报。有一天夜里,科罗拉多人还来不及把钅拜矿石装上卡车,法国特务就从码头阴影里向他们进行突然袭击。大家都没开枪。用的是拳头、刀子和木棒。从玻河湾、利德维尔和费尔普莱这些传奇式市镇里来的硬汉子对于斗殴原是家常使饭。他们使对方遭受到更为重大的损失,在那些打手借着夜色逃跑之前,把六个人扔进港口黑黝黝的海水里。这不过是开始。一个十字路口接着一个十字路口,从一个村子到下一个讨子,在城市街道上,而且似乎从每一棵树背后和门洞里,海盗式的袭击不断出现,以致他们穿越英国逃跑的别候,一路上有二十来个死伤者的血迹染污了田野。这些次格斗具有消耗战的意味。科罗拉多人的对手是一个大规模的组织,矿工们每损失两个人,他们得损失五个。消耗战开始产生效果。约翰·考德威尔、阿尔文·库尔德和托马斯·普赖斯在倍拉斯哥郊外死去。查尔斯·威德尼在纽卡斯尔倒下,沃尔特·施米特死在斯塔福德附近,沃纳·奥德明死在伯明翰。这些顽强的老矿工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他们的血洒在远离家乡的鹅卵石街道上。只有弗农·霍尔和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活下来,把矿石送到了南安普敦的远洋轮船码头。”

总统抿紧嘴唇,握紧拳头:“那么法国人胜利了吗?”

“没有,总统先生。法国人从来没有摸到过这些钅拜矿石。”西格兰姆拿起布鲁斯特的日记,翻到最后:“我读一下最后一篇。日期是一九一二年四月十日:

“事到如今,以上种种事迹只当是颂扬死者的悼词,因为我也不过是个死人了。赞美上帝,我们拼死拼活劳动,从那个该死山区里开采来的珍贵矿石已经安全地放在船上保管库里。只有弗农将留下来说明整个情况,因为我搭乘白星大汽轮,一小时以内就要动身赴纽约了。我知道矿石很安全,就把这本日记交给美国驻南安普救的助理领事詹姆斯·罗杰斯,以防我也被害时,他能够把它送交有关当局。愿上帝让先我而去的人永远安息。我多么希望回到索斯比啊。”

书房里一片肃静。总统转身离开窗子,又在椅子上坐下。他坐了一会儿,一句话都不说。接着他开口了:“难道说钅拜矿石是在美国?可能不可能布鲁斯特……”

“恐怕不是,先生。”西格兰姆喃喃说道,他脸色苍白,满面是汗。

“你说说吧!”总统要求道。

西格兰姆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统先生,因为一九一二年四月十日离开英国南安普敦的白星大汽轮,只有泰坦尼克号。”

“泰坦尼克号!”总统的样子象是挨了一枪。他突然明白了事实真相。“这正好说得通。”他的语声呆板平淡得很,“这就能说明,钅拜矿石为什么那么些年一直不见。”

“命运对待那些科罗拉多人是残酷的。”唐纳低声说道,“他们流血牺性,只是把矿石送上了注定要沉入海洋中心的一艘船。”

静寂又笼罩着书房,这一次甚至比前一次更为深沉。

总统坐在那里,脸象岩石雕刻成似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大概有十秒钟时间没有一点动静,接着西格兰姆摇晃地站起身,向下凝视着总统。过去几天的极度劳累,加上失败的痛苦,一下子掠过他的全身。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干到底。他咳清喉咙。“我们把泰坦尼克号打捞起来。”他含糊地说。

总统和唐纳抬头看着他。

“是的,我的天!”西格兰姆说,他的话声突续变得坚强而又果断。“我们把泰坦尼克号打捞起来!”

<hr />

注释: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二十三章

1987年9月

一片漆黑是美丽而又令人望而生畏的,它紧贴着瞭望孔,遮蔽着尘世间现实状况中的一切情调。艾伯特·乔迪诺觉得没有一丝亮光,只消几分钟工夫就能使人的思想乱成一团糟。他有那么一种印象,仿佛在某一个无月之夜,闭着眼睛从万丈高峰上掉下去,穿过无边无际的漆黑太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最后,一滴汗珠流过他的眉毛,流进他的左眼,刺病了他。他摇晃一下,摆脱掉这种着魔状态,用袖子擦擦脸,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到面前的控制盘上,摸索着那些熟悉的、各种各样凸出的地方,直到手指碰到了要找的目标。随后轻轻地把开关向上一拨。

深海潜艇船壳外装着的灯发出闪烁的光芒,明亮的光带划破了永恒的黑夜。虽然光带两侧邻近的地方突然变成为蓝黑色,但是在光带直接照耀下浮游过去的小生物却反射出光芒,照亮了瞭望孔上下几英尺的地区。乔迪诺掉过脸,免得那块厚厚的有机玻璃蒙上水汽,重重地呼了口气,往后靠着柔软的驾驶员座椅。几乎整整过了一分钟,他才弯身向着控制板,使那艘悄没声的潜艇再度恢复了活动。他看着一排排仪表,直到颤抖着的指针的位置使他感到满意。他仔细察看着各个电路中的指示灯,看到它们都闪发着安全工作的绿色灯光,才重又接通塞福一号的电气系统。

他掉转座椅,懒懒地注视着通向艇尾的中央通道。对于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来说,它可能是世界上最新型、最大的研究考察潜艇,但对艾伯特·乔迪诺来说,他乍一见到它的时候,觉得它象是放在冰鞋上的一支大雪茄。

塞福一号不是造来和军用潜水挺进行竞赛的。它以实用为主。到海底进行科学调查是它的拿手好戏,它的每一平方英寸都可以利用,足以容纳下七个船员、两吨海洋研究的工具和装备。塞福一号不能发射一枚导弹,也不能以七十海里的速度在海洋中破浪前进,但是能完成其他潜艇所不敢做的工作:可以潜入海面以下二万四千英尺。可是乔迪诺从来也不曾十分放心过。他察看一下深度计,看到读数是一万二千五百英尺就不禁微微退缩一下。每下降三十英尺,每平方英寸就受到十五磅的压力,而且是以这个比率递增的。他心算一下,近似答案是每平方英寸所受压力是六干二百居,这又一次使他微微朝后一退,当时塞福一号原钛板做成的舱体外的红漆正经受着这样强大的压力。

“喝一杯新煮的咖啡怎么样?”

乔迪诺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奥马尔·伍德森毫无笑意的脸,他在这一次执行任务中担任摄影员的工作。伍德森正拿着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主阀门和电闸推进器五分钟以前就应该开动了。”乔迪诺说。

“对不起。哪一个混蛋关上了灯。”伍德森把杯子递给他,“都检查过了吗?”

“一切都好。”乔迪诺答道,“我让艇尾部分蓄电池休息一下。今后十八个小时里我们只用中央部分的。”

“我们降落下来的时候幸亏没有落到露头的岩石上。”

“你肯定是说笑话。”乔迪诺在椅子上坐进去一些,眯起眼瞄,没精打采地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最近六个小时里,声纳没有发现过比棒球更大的岩石。这里海底象我的女朋友的皮肤一样平滑。”

这时候鲁迪·冈恩中校的上半身探进了驾驶员室。他又矮又瘦,一双大眼睛,上面架着一副玳瑁边的大眼镜,专心致志地从大鹰爪鼻子上面望出来,使他的样子象一只正要往下飞扑的、营养不足的猫头鹰。不过他的外表是不足信的。其实鲁迪·冈恩为人热情和善。在他手下干过事的人都非常尊重他。

“你们俩又聊上了?”冈恩宽容地微笑着。

伍德森装出严肃的样子:“还是老问题。他又在想念女朋友啦。”

“在这个漂浮着的小房间里度过了五十一天,连他的老奶奶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会原谅的。”冈恩弯身到乔迪诺身后,从瞭望孔里看出去。有几秒钟工夫,他看见的只是一种暗蓝的色彩,慢慢的才又看到了塞福一号下面海洋底上最高沉积层的红色淤泥。一个红得发亮的虾只有一英寸多长,一下子浮游着穿过光带,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真倒霉,我们不能出去走走。”冈恩说着后退一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能找到些什么。”

“跟你在莫哈维沙漠中央找东西一样,”乔迪诺烦恼地哼道,“绝对一无所有。”他伸手拍拍一只仪表,“虽然温度更低。到过华氏三十四点八度的特低温度。”

“这是值得游览的了不起的地方。”伍德森说,“但是你总不会愿意在这里度过你的黄金时代。”

“声纳上显出什么东西吗?”

乔迪诺向仪表板中央绿色的大荧光屏点点头。反射回来的地面图案是平坦的,“前面和两边都没有什么。侧面图象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摇晃了。”

冈恩疲倦地取下眼镜,揉揉眼睛。“行啊,两位先生,我们的任务差不多结束了。我们再驶上十个小时而后就浮上水面。”他几乎象条件反射似的,看看头顶上的仪表板,“母舰依旧跟着我们吗?”

乔迪诺点点头:“母舰就在那里溜达呢。”

他只要向发送器的颤动的指针看一眼,就知道那只母舰——一条水面供应船——正依靠声纳一直跟踪着塞福一号。

“跟它联系一下。”冈恩说,“向母舰发出信号,说我们将在上午九时开始上升。这样他们就有足够时间把我们弄上船,再在日落以前用缆绳拴住塞福一号。”

“我几乎已经忘记,太阳落山是怎么个样子了。”伍德森咕哝着说,“我可再也不想搞这种难受的深海耕地了。”

“谢谢上帝,已经快干到头了,”乔迪诺说,“在这个香肠似的潜艇里再关上一个星期,我都会向盆里的花木说话啦。”

伍德森看看他:“我们没有什么盆栽的花木。”

“你反正明白我的意思。”

冈恩微笑着说:“大家都该好好休息一下。你们俩干得很好。我们搜集的资料够实验室里的孩子们忙上好多时候。”

乔迪诺转身向冈恩,久久凝视看他,然后慢慢地说:“这可是一次奇怪的苦差使,鲁迪。”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冈恩说。

“我是说你手下的一班人配备得真够呛。看看你的那些人吧。”他向船尾正在工作的四个人一挥手。

他们是本·德拉默,细长个子的南方人,语声低沉,带着阿拉巴马土音;理查德·斯潘塞,矮个子,浅色头发的加利福尼亚人,老是咬紧牙齿吹口哨;萨姆·默克,这个人象华尔街的掮客,可以到处为家,已经完全市民化;还有亨利·芒克,整天耷拉着眼皮,沉默寡言的“机灵鬼”,他显然宁愿在任何地方,而不是在塞福一号上。

“船尾上的那一帮小丑,加上你伍德森和我,我们都是工程师,扳钳子拧螺帽的机械工人,没有一个有博士学位。”

“最初登上月球的人也不是什么知识分子。”冈恩反驳道,“要改进装备,得靠扳钳子拧螺帽的机械工人来实地试验塞福一号的能力。下一次就让海洋学家们去驾驶好了。至于我们,这一次航行将作为一项伟大的科学成就记载下来。”

“我不是当英雄的料。”乔迪诺用大主教的说教口气声明道。

“我也不是,伙计。”伍德森补充道,“不过你得承认,这总比兜售人寿保险强得多。”

“他一点体会不到这里的戏剧性场面。”冈恩说,“想想看,你能给女朋友讲多少故事,想想看,你告诉她们,你在本世纪最伟大的海底探索中怎样精确无误地驾驶潜艇;这时候她们漂亮的脸蛋上会露出多么高兴的神情。”

“精确无误?”乔迪诺说,“那么你说吧,我为什么得在预定航线五百英里以外的地方来回转游着搞这项科学上的奇迹?”

冈恩耸耸肩膀:“这是命令。”

乔迪诺瞪眼看看他。“我们本来应该在拉布拉多海底。可是桑德克海军上将在最后一分钟改变了我们的航线,让我们在纽芬兰海底大沙滩以外深海平原上到处乱转。真是莫名其妙。”

冈恩神秘莫测地微微一笑。大家缄默了好一会儿。不过冈恩毋需特别敏感也猜得出大家心里有些什么疑问。他敢肯定,他们想到的正是他想着的事情。

他们跟他一样,思想上也回到了三个月以前,离这儿两千英里以外华盛顿特区的海洋局总部里,海洋局局长詹妈斯·桑德克海军上将当时正在详细说明十年里最不可思议的这次海底活动。

“他妈的。”桑德克海军上将嚷嚷着说,“要是我能跟你们一块儿去,我一年不拿工资也愿意。”

乔迪诺心里想,这不过是说说而已。和桑德克比较起来,连都象是花钱如流水的烂水手了。

乔迪诺舒舒服服地坐在大沙发上,听海军上将介绍情况,一面抽着一支大雪茄,懒洋洋地吐出几个烟圈。雪茄烟是他在大家聚精会神看一幅大西洋挂图的的候,从桑德克的大书桌上的烟盒里顺手拿来的。

“嗯,就任这儿。”桑德克再一次用指示棍重重地敲敲地图,“洛拉莱急流。它起源于非洲西端,顺着大西洋中部山脊往北流,然后在巴芬岛和格陡兰之间向东拐弯,最后在拉布拉多诲消失。”

乔迪诺说:“我没有得过海洋学的学位,海军上将,不过看来洛拉莱象是和海湾流汇合在一起的。”

“不见得。海湾流是表面水流。洛拉莱却是全世界海洋当中最冷最深的水流,平均深度为一千四百英尺。”

“那么洛拉莱是在海湾流底下横穿过去的。”斯潘塞温和地说。这是他在情况简介会上的第一次发言。

“这么说倒象有点道理。”桑德克停顿一下,和善地微微一笑接着说,“海水基本上分为两层,一是表面层或者上层,它被阳光晒热,又被风吹得上下翻滚;其次是又冷又非常稠密的下层,它包含中部、深部和底部的海水。两者从来不会搀和在一起。”

“听来这件事又单调又可怕。”芒克说,“哪一个心怀恶意而又有幽默感的人,却用莱因河上引诱船夫触礁的来称呼这个急流,光凭这一点,它就是我最不想去的地方。”

桑德克怪模怪样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狞笑:“先生们,你们得习惯听这个名字,因为我们就要到洛拉莱的肚子里待上五十天。你们要到那里去五十天。”

“干什么?”伍德森挑衅地问。

“洛拉莱急流考察队,顾名思义就得干那件事。你们要驾驶深水潜艇,在达喀尔海岸西北五百英里处潜入海底,顺着急流作水下巡航。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检查试验这艘潜艇和它的装备。如果没有什么故障,不必中止航行的话,你们应该到九月中旬在拉布拉多海中心附近浮出水面。”

默克轻咳了一声:“没有哪一般潜水艇在那么深的地方呆过那么长的时间。”

“你想打退堂鼓吗,萨姆?”

“嗯……不是的。”

“这是个自愿参加的考察队。没有人拧着你的胳膊强迫你去。”

“干嘛叫我们去呢,海军上将?”原来懒洋洋地躺在地板上的本·德拉默抬起他的瘦削的上身,“我是海洋工程师。这个斯潘塞是装备工程师。默克是计算机专家。我不明白哪儿用得着我们。”

“你们都是本行业的专业人员。伍德森还是个摄影师。塞福一号上有好多摄影系统。芒克是局里最优秀的仪器装配员。你们要在鲁迪·冈恩的领导下工作。他差不多在海洋局的每一艘考察船上都当过船长。”

“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乔迪诺说。

桑德克瞪着眼睛看着乔迪诺叼着的雪茄,认出是自己的雪茄烟,就恶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可是后者只当没有看见。“你是局里工程处的助理处长,这个任务由你总负责。你还能在驾驶方面起点作用。”

乔迪诺调皮地笑着也瞪了他一眼:“我的驾驶员执照是驾驶飞机的,不是驾驶潜水艇的。”

海军上将的身体微微一震:“你得相信我的判断能力,行吗?”桑德克冷冷地说。“何况最要紧的是你们这些人,是我目前手边最好的一班人。你们都参加过波弗特海考察队。你们都有丰富的经验,聪明能干,都是有案可查的。你们会管理一切仪器,凡是已经发明的一切海洋仪器,你们都会使用。你们搞回来的资料让科学家去分析。还有,我已经说过,你们当然都是自愿参加的。”

“当然。”乔迪诺应声说道,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桑德克回到他的书桌后面:“你们后天就在我们基韦斯特港大楼中集合,开始程序训练。佩洛姆航空公司已经用这艘潜挺进行过广泛的潜水试验,因此,只要求你们熟悉仪器装备,以及考察中怎样做实验。”

斯潘塞从牙缝里吹了一下口哨:“航空公司?老天爷,他们知道怎样设计深海潜艇吗?”

“你尽可以放心。”桑德克耐心地说,“佩洛姆十年前就把宇宙航行技术转用到潜艇上了。从那以后,他们建造了四个水下环境实验室,还给海军造了两艘潜艇,造得非常成功。”

“但愿他们把这一艘也造得很好。”默克说,“到了一万四千英尺深发现它漏水,那可得急死我了。”

“你是说吓得拉不出屎了吧。”乔迪诺喃喃地说。

芒克擦擦眼睛,看着地板,好象在地毯上看到了海底似的。他又开口说话了,但说得很慢:“这次航行真是必要的吗,海军上将?”

桑德克庄严地点点头:“是必要。海洋学家们需要洛拉莱水流型式结构图,来提高他们对深海水环流的知识。相信我吧,这次任务跟第一次载人绕地球轨道飞行一样重要。除了试验世界上最先进的潜艇以外,你们还要用目测画出人类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这一地区的地图。别再怀疑了,凡是科学上已有的一切安全设备塞福一号上都有了。我个人保证你们这次航行一定又舒适又安全。”

乔迪诺懒懒地思索着:他随口说说是容易的,反正他不去。

<hr />

注释: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二十四章

亨利·芒克的健壮身躯在乙烯长垫子上换了个姿势,忍住呵欠,继续从塞福一号的尾部瞭望孔向外观察。无穷无尽的平坦沉积层,就象看一本没有字迹的书一样乏味,不过芒克一想到厚厚的有机玻璃下面掠过的每个小土丘、每块礁石和不时出现的生物都是人类从未见过的东西,他就感到高兴。他那么长久而无聊地仔细观察着塑料垫子两旁装着的一排排探测仪器,这种报酬虽说很小,却使他心满意足了。

他强迫自己离开瞭望孔,看看那些仪器:S-t-SV-D传感器,自从出航以来一直在运转,测量外面的含盐量、温度、音速以及深海压力。并记录在磁带上;海底底层纵断面探测仪是用声波测定上层沉积物的厚度并标出海床表面底下的结构;比重计每隔四分之一英里就滴嗒喀一响记录下重力读数;水流传感器灵敏地监视着洛拉莱急流的速度和方向;还有磁强计,这是一种传感器,用以测定和纪录海底磁场,哪怕是局部地区金属沉积物引起的任何细微偏差都能照记不误。

芒克差点儿错过了。磁强计书写器的铁笔微微一动,画出了只有一毫米长的一个防线,要不是他当时正好眼睁睁地看着记录线,肯定会完全错过的。他赶紧脸贴着瞭望孔张望着海底。然后转身向十英尺外驾驶台上坐着的乔迪诺大喊道:“全部停止!”

乔迪诺猛地转身看看船尾。他只看到芒克的腿,其余都给仪器遮住了:“你见到了什么?”

“我们刚驶过一个金属东西。往回倒,让我仔细看看。”

“回舵。”乔迪诺说得很响,好让芒克听到。

他开动艇身两旁中央装着的两个发动机,以半速后退。大约有十秒钟功夫,塞福一号被时速二海里的急流挡住,不能任意后退。接着它开始迎着汹涌的急流慢慢后退。冈恩和另外一些人挤在芒克的仪表附近。

“看出什么了吗?”冈恩问。

“还说不准。”芒克回答,“艇后二十米的地方有什么东西露在沉积物外面。尾灯照着它的时候,我只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

大家等待着。

好象过了好久芒克才开口说:“好了,我看到它了。”

冈恩转身对伍德森说:“开动艇底那两台立体摄影机初频闪观测器。我们应该把它拍下来。”

伍德森点点头,向他的仪器走去。

“你能说一下它的样子吗?”斯潘塞问。

“他象个漏斗,笔直插在淤泥里。”芒克的声音从装着仪表的通道里飘来,即使引起了回音也掩盖不住他的那种兴奋的口气。

冈恩露出怀疑的神情:“漏斗?”

德拉默从冈恩肩膀上探头问道:“什么样的漏斗?”

“就是挖空的圆锥体,一端逐渐变细,用来装东西的那种漏斗,你这个笨蛋。”芒克不耐烦地回答,“此刻它正在右舷底下滑过去。告诉乔迪诺,它在船头瞭望孔底下出现的时候立即停船。”

冈恩向乔迪诺走去:“你能保持我们现在的方位吗?”

“我可以试试,如果急流使潜艇乱晃的话,我就无法完全控制,那里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们也就看不见了。”

冈恩走到船头,躺在橡皮地板上。他和默克、斯潘塞一起,从四个瞭望孔之一向外凝视。他们几乎立刻看到了那个物体。它象芒克描绘的那样:简直就是倒过来的钟状漏斗,直径大约五英寸,尖端耸出在淤泥外面。情况好得出人意外。金属表面固然黯然无光,可是看来还很结实完整,没有什么剥落或者严重锈蚀的迹象。

“已经保持稳定了。”乔迪诺说,“但是我无法保证能维持多久。”

冈恩盯着隙望孔,向弯身把两只照相机的镜头移向海底物体的伍德森打了个手势:“奥马尔?”

“对准了,正在拍。”

默克扭转身看看冈恩说:“咱们把它抓起来吧!”

冈恩一声不吭,他的鼻子几乎碰到了瞭望孔,似乎正看得出神。

默克疑惑地眯起眼睛:“您么样,鲁迪?我说,把它抓起来。”

这句话终于打破了冈恩的沉思。“对,对,一定要抓起来。”他含糊地说。

默克从挂钩上拿下一个铁盒子,盒子上有一根五英尺长的电缆和前部仓壁相连接,而后他站到中央瞭望口前面。盒子里有一系列肘节开关,中间有个小旋钮。这是一只四百磅重的机械手的控制器。那只机械手装在塞福一号的船头底下,样子显得很古怪。

默克一按开关,开动机械手。随后他的手指灵巧地在控制器上移动,机器嗡嗡地响着,机械手伸展出去,足有七英尺长。它离开淤泥里的那个漏斗还差八英寸。

“我还差一英尺。”默克说。

“准备好。”乔迪诺答道,“向前移动可能无法保持我的位置。”

漏斗慢得令人难受地从机械手的不锈钢爪子底下滑过。默克让钳子轻轻的移到漏斗的边缘上,又按下另一个开关,钳子合拢了,可是他没有看准时间,急流冲得潜艇开始乱晃。爪子离开它只差一英寸,抓了个空。

“潜艇侧向左舷。”乔迪诺大喊道,“我控制不住了。”

默克的手指在控制盒中迅速移动。他要再试一次,在滑动之中抓住它。如果他依旧不成功,以后就几乎不可能在这样低的能见度情况下重新找到漏斗了。他的前额上流出汗珠,他的手紧张起来。

他让机械手停止不动,使爪子向右舷方向移动六度,来抵消塞福一号向相反方向的倾斜。他又一次拨动开关,爪子落下去,钳子几乎同时合拢。漏斗的边缘正好夹在当中。

默克抓住了它。

他慢慢地抬起机械手,使漏斗逐渐离开淤泥中它待着的地方。汗水流进他的眼睛,可是他依然睁大眼睛。此刻决不能有任何犹豫;一不小心,那个东西就会永远遗落在海底上。粘滑的淤泥放松了,漏斗摆脱淤泥向瞭望孔这边升起。

“我的上帝!”伍德森低声说。

“根本不是漏斗。”

“象个喇叭。”默克说。

冈恩摇摇头:“是个短号。”

“你怎么能肯定?”乔迪诺离开了驾驶员的控制台,从冈恩的肩膀上望着了望孔外。

“我在高中乐队里吹过。”

其余的人现在也认出来了。他们清楚地看出了发亮的外形喇叭口,后面是弯曲的管子、拴塞和吹口。

“从外表看来。”默克说,“我看是黄铜做的。”

“所以芒克的磁强计曲线图上只隐约留下一点痕迹。”乔迪诺补充道,“只有吹口和拴塞的活塞有铁的成分。”

“我不知道它躺在梅底有多久了?”德拉默说,也不是专门问哪一个人。

“搞清楚它的来源也许更有趣呢。”默克说。

“显然是过往船只上扔下来的。”乔迪诺随口说道,“也许是哪一个不愿意上音乐课的孩子扔的。”

“说不定它的主人也在海底下。”默克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说。

斯潘塞哆嗦一下:“真叫人不寒而栗。”

塞福一号里一片静寂。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二十五章

在航空史中以“锡鹅”出名的一架古老的福特三引擎飞机,样子笨拙,象是不能飞行似的,可是当它侧身斜飞,准备最后降落在华盛顿国家机场跑道上的时候,姿势优美庄严,宛如一只信天翁。

皮特缓缓地关上三个油门,这只古老的铁鸟就象秋叶一般落在高高的青草上,轻盈地着了地。他滑行到飞机场北端海洋局的一个飞机库旁边,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维修人员在轮子后面垫上东西,按照惯例在喉咙上比划着做了个手势。他关上发火开关,看看银色的螺旋桨越转越慢,最后停下,在夕阳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摘下耳机,挂在操纵台上,打开侧窗的窗闩,把窗子推开。

皮特迷惑不解放皱起眉头,那黧黑粗糙的皮肤上的皱纹一直没有消失过。下面有个人站在沥青地上拼命向他招手。

“我可以上来吗?”吉恩·西格兰姆喊道。

“我要下来。”皮特嚷着回答。

“不,请你别下来。”

皮特耸耸肩,往座位上一靠。几秒钟以后,西格兰姆就爬上了这架三引擎飞机,推开驾驶舱的门。他穿了一件时髦的棕黄色上衣,里面还穿着背心,可是衣服做工尽管讲究,那一身皱纹却把它破坏了,使人一看就知道他至少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

“你哪儿弄来这么一架美丽的旧飞机?”西格兰的问。

“我在冰岛的凯夫拉维克碰上了它。”皮特答道,“我就用合理的价格买下来,把它运回美国。”

“真漂亮。”

皮特叫西格兰姆坐到副驾驶员座位上去:“你一定要在这儿说话吗?要不了几分钟,太阳就会晒得机舱象火化炉。”

“我要说的话不多。”西格兰姆坐了下去,又长叹了一声。

皮特打量着他。他象是很不愿意而又无路可走……生性傲慢而又不得不妥协似的。

西格兰姆说话时没有把脸对着皮特,只是急躁地看着窗外。“我想你感到纳闷,我来这儿干什么。”他说。

“我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需要你的帮助。”

是这么回事。没提过去出言不逊的事,也没有什么开场白;就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皮特眯起眼睛:“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我总觉得,你不喜欢我就象不喜欢梅毒一样。”

“你的情绪也罢,我的情绪也罢,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们的政府非常需要你的才能。”

“才能……非常需要……”皮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心情,“你这是过奖了,西格兰姆。”

“请相信我,我倒希望是过奖了,可是海军上将桑德克向我保证,只有你才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来完成这件棘手的工作。”

“什么工作?”

“打捞泰坦尼克号。”

“当然!只有打捞工作才能打破单调的……”皮特说了半句突然停止;他的深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孔涨得通红。“你说什么船来着?”这次他的嗓音变得低沉而又沙哑了。

西格兰姆觉得有趣地看看他:“泰坦尼克号。你一定听说过它吧?”

在极度静默中也许过了十秒钟,皮特只是怔怔地坐在那儿。接着他说:“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绝对明白。”

“不可能做到的事!”皮特露出怀疑的神情,嗓音依旧是沙哑低沉的,“何况技术上也办不到,即使办得到,也得花好几亿美元……另外,为了打捞权,还得跟原来的船主、保险公司没完没了地打官司。”

“目前有二百多个工程师和科学家在解决技术上的问题。”西格兰姆解释道,“资金可以通过政府的秘密基金来解决。至于法律上的权利问题你不用管。按照国际法,一旦船只失踪,再没有找到的希望,那么谁愿意花钱花力气去打捞就归谁。”他又转过身表凝视着挡风玻璃外面,“你不可能知道,皮特,这件事有多重要。泰坦尼克号的价值要比金银财宝或者历史价值大得多。在它下面的货舱里有着对我们国家的安全极为重要的东西。”

“请原谅,你说得有点儿太牵强了。”

“也许,可是在兴奋的情绪底下,事实还是事实。”

皮特摇摇头:“你说的完全是幻想。泰坦尼克号在水下两英里半左右。在这么深的水里,每平方英寸的压力就有好几千磅,西格兰姆先生,不是每平方英尺或每平方码,而是每平方英寸。困难和障碍大得惊人,安德烈多丽亚号或者卢西塔尼亚号离水面才三百英尺,都没有人认真想把它们捞上来……”

“如果我们能把人送上月球,我们也能把泰坦尼克号捞上来重见天日。”西格兰姆争辩道。

“两者不能相比。把四吨重的宇宙容器送到月球上要十年功夫。把四万五千吨钢铁锈上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也许光是找到它在什么地方就得要几个月功夫。”

“寻找工作已经开始了。”

“我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寻找的事吗?”西格兰姆替他把话说完。“你不可能听到。除非在安全保卫工作方面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否则它将秘密进行下去。即使你的特种工程处助理处长艾伯特·乔迪诺……”

“乔迪诺。”

“对,乔迪诺,谢谢你。现在他正横穿过大西洋海底探寻那条船,却一点不知道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可是洛拉莱急流考察队……塞福一号原来的任务是追踪深海急流。”

“一时的巧合。桑德克海军上将可以在潜艇按规定浮出水面时间之前几小时,命令它驶到泰坦尼克号最后一次报告的地点去。”

皮待掉过头,看着一架喷气客机从飞机场的主跑道上飞起:“干吗让我去?凭什么要请我参加本世纪最荒唐的计划?”

“你不是去当客人,亲爱的皮特。你要去指挥整个打捞工程。”

皮特严厉地看了西格兰姆一眼:“我还是要问,干吗要我去?”

“我老实告诉你,我并不乐意选择你。”西格兰姆说,

“可是国家水下相海洋局是国内海洋科学上大家公认的最高权威,深海打捞的主要专家又是这个机构的成员,你又是海洋局特种工程处处长,这才选中了你。”

“闷胡芦开始打开了。事实很简单:让我在错误的时间参加错误的工作。”

“你愿意怎么理解都行,”西格兰姆没精打彩地说,“我必须承认,过去你胜利完成了难以置信的艰巨工程,这一点使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抽出手绢拭拭前额:“选中你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大家认为你多少算是个研究泰坦尼克号的专家。”

“收集和研究有关泰坦尼克号的事物是我的爱好,仅仅是个爱好。这根本不能使我有资格总管整个打捞工作。”

“不过,皮特先生,桑德克海军上将却告诉我,用他的话来说吧,你在调度人员,协调后勤工作方面是个天才。”他看看皮特眼神里带着疑虑,“你接受这项工作吗?”

“你想我推脱得了吗,西格兰姆?”

“老实说推不了。可是一个人只靠一根线吊在悬崖上的时候,对谁上来救他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皮特嘴角上控露着一丝微笑:“你对我的信任使我感动。”

“那么你说呢?”

皮持沉思地坐了好一会。最后他隐约点点头,径自看着西格兰姆的眼睛:“好,我的朋友,我是你的人了。可是在那条破锈船停泊在纽约码头之前,先别打如意算盘。在拉斯维加斯,你都找不到一个人愿意为这项疯狂的冒险行动打赌的。等我们找到了泰坦尼克号,如果我们能找到的话,它的船身可能烂得没法捞上来。不过世界上没有绝对做不到的事。虽然我猜不出是什么东西对我们政府那么重要,以致不惜工本要进行打捞。我反正尽力而为,西格兰姆。除此以外,我就什么也不能答应了。”

皮特咧嘴笑了笑,爬出驾驶员座位:“演讲结束。咱们离开这个烘箱,找个凉快的、有冷气设备的酒吧间,你给我买杯酒喝吧。你油嘴滑舌哄得我钻进圈套以后,至少也得请我喝一杯。”

西格兰姆坐在那里,他已经精疲力尽,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表示默认。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二十六章

约翰·沃格尔当初认为只要把那个短号恢复原状。短号的设计没有什么新奇之处。结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足以使收藏者感到兴奋。目前它不能使任何人感到兴奋。拴塞已经腐烂得堵塞了;表面上那层污垢使黄铜失去了光泽。管子里塞满了污泥,发出使人恶心的鱼腥味。

沃格尔认为这个短号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他打算交给一个助手去修理。沃格尔喜欢把外国乐器恢复它们原来那种簇新的面貌;管子又长又直、声音刺耳的中国和罗马的古号;早期爵士大师的破喇叭;有历史意义的乐器——凡是这些东西,沃格尔就会象钟表匠那样耐心地动手修理,以精巧的手艺埋头苦干,直到乐器象新的那样闪闪发光,吹奏起来声音异常清晰。

他把短号用旧枕套包好,放在办公室里离他最远的墙角上。

他书桌上的内部通话机轻轻地响了一声。

“有什么事,玛丽?”

“国家水下和海洋局詹姆斯·桑德克海军上将来电话。”内部通话机里他的秘书的声音象是指甲剧黑板似的。“他说有急事。”

“好,接过来吧。”沃格尔拿起电话,“我是约翰·沃格尔。”

“沃持尔先生,我是詹姆斯·桑德克。”

桑德克亲自打来电话,也没有依仗权势盛气凌人,这使沃格尔很感动。

“是,海军上将,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什么?”

“一个旧号。”

“噢,那个短号。”沃格尔说,“今天早晨它放在我的书桌上,也没有什么说明。我以为是捐给博物馆的呢。”

“沃格尔先生,我向你道歉。我本该事先给你打个招呼。可是,我抽不出时间。”

一个很简单的借口。

“我能为你做什么事,海军上将?”

“你能把它研究一下,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我就很感激了。比如制造日期等等。”

“我感到荣幸,先生。为什么要找我呢?”

“你是华盛顿博物院乐器馆的馆长,选中你是合乎逻辑的。我们都认识的一个朋友也说,你下定决心要当学者的时候,世界上就少了一个。”

我的上帝,沃格尔心里想,这是总统说的。桑德克又得了一分。该认识的人他都认识。

“这个可不一定。”沃格尔说,“你什么时候要我的报告?”

“什么时候方便就请立刻交给我。”

沃格尔微微一笑。客客气气的要求值得他加倍努力:“要除去锈蚀就得泡,这道工序花时间。要是运气好,明天上午就有些东西可以告诉你。”

“谢谢,沃格尔先生。”桑德克急忙说,“我很感激。”

“你能不能提供一点情况,说说你们怎样找到这个短号,在哪儿找到它?这可能对我有帮助。”

“我宁可还是不说。我们希望在完全不加说明或者提示的情况下听听你的意见。”

“你们要把我发现的情况和你们知道的情况作比较吗?”

耳机里传来的桑德克的语声是严厉的:“我们要你证实我们的希望和预料,沃格尔先生,没有别的用意。”

“我尽力而为,海军上将,再见。”

“祝你顺利。”

沃格尔看着墙角上的枕套坐了几分钟,他的一只手依然搁在电话上。后来他拨开内部通话机:“玛丽,今天什么电话都回绝吧,给我要一个中号的加拿大火腿烤饼,半加仑法国葡萄酒。”

“你又要把自己关在那间发霉的破工作室里吗?”玛丽的沙哑嗓音传了过来。

“对,”沃格尔叹口气,“这一天还不好过呢。”

沃格尔先生从不同角度给短号照几张相。记下短号的大小、看得见的零件的一般状况、晦暗和被异物覆盖的程度,把观察结果记录在很大的笔记本里。他以越来越大的专业兴趣来对待这个短号。

这是个高质量的乐器;用的是上好的黄铜。喇叭口和栓塞上的小孔表明是一九三○年以前制造的。他发现,他原以为是绣蚀的地方只是一层坚硬的泥,用橡皮匙轻轻一压就掉下来了。

以后他又把乐器浸入稀释的磷酸钠软化剂中,轻轻地拨动溶液,经常更换容器,用以清除污泥。到半夜,他已经把短号完全拆开了。这时候乏味的工作就开始了:用淡铬酸擦洗金属表面,擦得黄铜闪闪发光。经过几次冲洗以后,喇叭口慢慢现出一些精细的涡卷形花纹和几个花体字。

“我的天!”沃格尔脱口喊道,“是赠送的礼品。”

他拿起放大镜看看上面写的字。当他放下放大镜,伸手去拿电话的时候,他的两手正抖个不停。

八点正,约翰·沃格尔走进用阳光采暖的十层大楼——这是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总部——到了最高层桑德克的办公室里。他的两眼满是红丝,而且公然打了个呵欠。

桑德克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和沃格尔握手。身材矮小的海军上将非得往后仰抬起头,才能和他客人的目光遇个正着。

沃格尔身高六英尺五,面容和善,一圈蓬松的白发围着个大秃顶。他的褐色眼睛象圣诞老人一样,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他的上衣烫得平平整整,裤子却很皱,膝盖以下沾满了大大小小的污质。浑身酒气熏天。

“哎呀。”桑德克和他打了个招呼,“见到你真高兴。”

“应该是我感到高兴,海军上将。”沃格尔把一只黑色乐器盒子放在地毯上,“对不起,衣衫不整就跑来了。”

“我正要说。”桑德克答道,“看来你这一夜很难熬。”

“一个人热爱自己的工作,时间和困难都是微不足道的。”

“说得对。”桑德克回头向办公室角落上站着的一个侏儒似的人点点头,“约翰·沃格尔先生,允许我给你介绍鲁迪·冈恩中校。”

“当然,冈恩中校。”沃格尔微笑着说,“我是千百万人当中的一个,每天看有关洛拉莱急流考察队的报导。应该祝贺你,中校。这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谢谢。”冈恩说。

桑德克又向躺椅上坐着的另一人打了个手势:“他是我的特种工程处处长德克·皮特。”

沃格尔冲着那张黑脸点点头,黑脸上现出皱纹,在微笑着:“皮特先生。”

皮特起身也点点头:“沃格尔先生。”

沃格尔坐下去,掏出一个破旧的烟斗:“我可以抽烟吗?”

“当然行。”桑德克从雪茄烟盒里取出一支邱吉尔雪茄,拿起来说,“我陪你抽一支。”

沃格尔把烟斗吸着了,往后一靠说:“告诉我,海军上将,短号是在北大西洋海底找到的吗?”

“是呀,就在纽芬兰外面大沙滩以南。”他思索地打量着沃格尔,“你怎么知道的?”

“初步推断。”

‘关于它的情况你能说点什么吗?”

“事实上要说的相当多。首先,这是个优质乐器,专为职业音乐家精心制造的。”

“那么它不可能是业余音乐爱好者的了?”冈恩说,他想起了在塞福一号上乔迪诺的话。

“不。”沃格尔直截了当地说,“不可能。”

“你能确定制造的时间和地点吗?”皮特问。

“大致是十月或十一月。精确的年分是一九一一年。是一家很高级的极有名望的英国布西-霍克斯公司制造的。”

桑德克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敬意:“沃格尔先生,你干得真出色。老实说,我们连能不能弄清它是哪一国制造的都有怀疑,更不用说具体的制造商了。”

“我向你保证,这并非因为我个人有出色的调查能力。”汉格尔说,“你看,这把短号是赠送的礼品。”

“赠送的礼品吗?”

“是的。凡是需要极高手艺而又受到珍视的金属制品,上面往往刻着字,来纪念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或杰出的贡献。”

“制造枪的人也经常那么做。”皮特说。

“精工制造乐器的人也这样。拿这个短号来说吧,它是一家公司因功论赏,奖给一个职员的。赠送的日期、制造商、受奖职员及公司名称,都非常美观地刻在短号的喇叭口上。”

“你真能说出这是谁的短号吗?”冈恩问道,“刻着的字能看得出来吗?”

“啊,能看出。”沃格尔弯腰打开乐器盒,“喏,你自己看吧。”

他把短号放在桑德克的书桌上。三个人默默对它看了好久——亮晶晶的短号在窗外射进来的金色阳光下闪烁,短号看来是崭新的。全部都用软皮擦得雪亮,喇叭口和管子上的波纹跟刚刻出来的那天一样清楚。桑德克的目光由短号移到沃格尔身上,怀疑地杨起眉毛。

“沃格尔失生,我想你也许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我不喜欢开玩笑。”

“我承认。”沃格尔立刻反驳道,“我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可我体会到这是非常振奋人心的时刻。请相信我,海军上将,这次不是开玩笑。为了修复你们找到的这把短号,我差不多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他把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夹扔在书桌上:“这是我的报告,包括照片和修复过程中每一步骤的观察纪录。还有几个信封,里面装着清除下来的各种淤泥、沉积物和我换上的零件。我一点都没有遗漏。”

“向你道歉。”桑德克说,“可是真难相信,我桌上的乐器就是昨天给你送去为那一把。”桑德克停顿一下,和皮特对看了一眼:“你明白吗,我们……”

“……原以为短号留在海底里已经很久了。”沃格尔替他说完了这句话,“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海军上将。我也必须承认,居然能把它整旧如新,这也使我感到奇怪。我处理过的乐器当中,有许多只在盐水里泡了三五年,情况就比它糟得多了。我不是海洋学家,所以解答不了这个谜。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短号在海底呆了多久,怎么会沉到海底的。”

沃格尔伸手拿起喇叭,戴上一副没有边的眼镜朗读起来:“‘赠给格雷厄姆·法利,表示对他为乘客们出色的演奏致诚挚的谢意。白星轮船公司经理部。’”

沃格尔摘下眼镜对桑德克和善地微微一笑。“我一发现白星轮船公司这几个字,今天一早就把一个朋友从床上叫起来,让他到海军档案馆做点调查工作。我动身到你这里来之前半小时,他回了电话。”

沃格尔住口不说了,从口袋里抽出一块手绢擦了擦鼻子,“格雷厄姻·法利似乎是白星轮船公司很出名的人。他在他们公司的一条船上当了三年短号独奏手……我想这条船叫海洋号。当这个公司最新的豪华大邮船快要作首次航行的时候,经理部从其它邮船上挑选了最好的音乐师组成当时被认为海上最好的乐队。格雷厄姆当然是首先选中的乐师之一。对,先生们,这个短号在大西洋海底呆了很久……因为格雷厄姆·法利在一九一二年四月十五日上午,波浪淹没他和泰坦尼克号的一刹那间还在吹这个号。”

沃格尔突然揭示的真相引起了不同的反应。桑德克的神情是半忧伤半沉思;冈恩则板着脸;皮特的表情却是满不在乎而且很感兴趣。

当沃格尔把眼镜塞回胸部口袋里的时候,房间里静寂异常。

“‘泰坦尼克号’。”桑德克惶惶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好象在欣赏一个美女的名字似的。他锐利地看着沃格尔,眼睛中仍然流露出惊疑参半的神情,“很难相信。”

“不过是事实。”沃格尔随便地说,“我相信,冈恩中校,这个短号是塞福一号发现的吧?”

“是,在航行快结束的时候。”

“看来你们的水下考察偶然找到了一笔外快。可惜你们没有碰上那条轮船。”

“是,真可惜。”冈恩避开了沃格尔的眼光说。

“我对这个乐器依旧觉得莫名其妙。”桑德克说,“我没想到沉没海底七十五年的古董歪,出水后象没用过一样。”

“没有受到腐蚀确实成了一个有趣的疑问,”沃格尔答道,“黄铜的确耐腐蚀,可是奇怪的是那些含铁的部份也象崭新的一样。你可以看到,原来的吹口,差不多完好无缺。”

冈恩看着短号,恰象它是个神物似的:“它还能吹吗?”

“能。”沃格尔回答,“我相信它的声音还很美呢。”

“你没有试过?”

“没有……我没试。”沃格尔虔诚地用手指按按拴塞,“到目前为止,凡是我和助手们修好的钢乐器,我总要试一下,看看声音是否响亮。可是这次我不能试。”

“我不明白。”桑裙克说。

“这个乐器是人类历史上最悲惨的海上悲剧中,一种微小而又英勇的行动的纪念品。”沃格尔答道,“不需要很丰富的想象力,就可以想象到格雷厄姆·法利和他的乐队同事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在船被冰冷的海水吞没之际,用音乐来安慰船上惊惶失措的乘客。这个短号奏出的最后一支歌是一个极其勇敢的人吹出的。我觉得任何人再吹它,就几乎象亵渎圣物一样。”

桑德克端详着沃格尔,看遍这位老人脸上的每一部份,好象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秋天》,”沃格尔喃喃说道。自言自语地,“《秋天》,这么个老曲子,就是格雷厄姆·法利用这个短号演奏的最后一个曲子。”

“不是《上帝离你更近》吗?”冈恩慢吞吞地说。

“有一种传说。”皮特说,“泰坦尼克号沉下之前,乐队演奏的最后一个曲子是《秋天》。”

“你好象对泰坦尼克号有研究。”沃格尔说。

“这条船和它的悲惨的命运象是一种传染病。”皮特答道,“你一旦对它发生兴趣,就很不容易退烧。’

“这条船本身对我没有多大吸引力。可是作为研究音乐家及其乐器的历史学家,关于泰坦尼克号乐队的传说始终吸引住我的想象力。”沃格尔将短号放回盒子,将盖子合上,递给桌子那边的桑德克,“除非你还有什么问题,海军上将,否则我想去大吃一顿早饭,再钻进被窝。”

桑德克站了起来:“我们感激你,沃格尔先生。”

“我正希望你会这么说。”圣诞老人般的眼睛狡猾地炯炯发亮,“你们有办法可报答我。”

“什么办法?”

“把短号赠送给华盛顿博物馆。它将是我们乐器厅里名贵的展品。”

“等我们实验室的人研究过乐器和你的报告,我就给你送去。”

“我代表博物馆的主任谢谢你。”

“不过不算捐献品。”

沃格尔感到莫名其妙地看看海军上将:“我不明白。”

桑德克微笑着说:“就算是永久借搞你们吧。万一我们需要暂时借回来,就可以少费口舌。”

“同意。”

“还有一件事。”桑德克说,“找到这个东西的事还没有向报界透露过。如果你能暂时和我们一起保守秘密,我将非常感激。”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我当然从命。”

身材高大的馆长告了辞,走了。

“真该死!”门才关上一秒钟,冈恩就脱口嚷道,“我们准是在泰坦尼克号船身近旁掠过去的。”

“你们肯定就在它的附近。”皮特同意地说,“塞福一号声纳的探测半径是二百码。泰坦尼克号准是刚巧在你们探测范围的边缘以外。”

“要是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就好了。要是我们知道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就好了。”

“你忘了。”桑德克说,“你们的主要目的是试验塞福一号,对洛拉莱急流进行试验。在这方面,你和你的一班人干得很出色。今后两年内,海洋学家们将仔细研究你们从深海急流中带回来的数据,惟一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你们,我们在干什么。吉恩·西格兰姆和他的那帮保安人员坚决认为,我们要对泰坦尼克号的事严加保密,直到打捞工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

“我们保密也保不了多久。”皮特说,“全世界新闻工具很快就会探听到,自从发现皇帝的墓以来,这一次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发观。”

桑德克从书桌后走到窗口。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象从很远的地方被风吹过来似的:“格雷厄姆·法利的短号。”

“什么?”

“格雷厄姆·法利的短号。”桑德克若有所思地说,“假如这个旧喇叭是个标记的话,泰坦尼克号可能就躺在黑暗深渊里,跟它沉下去的那天晚上一样美丽,一样完好无损。”

<hr />

注释: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二十七章

对偶然站在河岸上观望的人来说,或者对乘游艇在拉帕哈诺克河上从容行驶的人来说,懒洋洋地坐在一条旧划船里的三个人,象是一般周末出去钓鱼的人。他们穿着褪色的衬衫,粗蓝布裤,戴着帽子,帽子上绕着常用的各种鱼钩和作为钓饵的假虾。渔网包着的半打装啤酒盒在船边的河水中摇晃,这一切都是典型象征。

三个人当中最矮的那一个,生着一头红发,形容憔悴,靠着船尾,好象在打盹,两手无力地握着一根钓竿,钓鱼线上装黄红白色软木浮子,就在离小船吃水线二英尺的地方漂荡。

第二个人懒懒地坐着看杂志。

第三个人笔挺地坐着,机械地扔出银白色的诱饵。他身材高大,鼓爱的大肚子从解开扣子的衬衫里凸出来,愉快的脸上,一双蓝色的眸子懒懒地看着。他完全象个和善老爷爷的样子。

约瑟夫·肯珀海军上将,完全象个慈眉善目的人。一个人有着他那样难以置信的权力,是不会睡眼惺松地眯起眼睛看人,也不会大发雷霆象满嘴喷火的龙王那样的。他慈祥地看着打盹的人:“我看你不是存心要钓鱼,吉姆。”

“这是人类发明的最没有用的事情。”桑德克答道。

“还有你呢,西格兰姆先生?我们抛锚以来你一次都没有下过鱼钩。”

西格兰姆的目光从杂志上移向肯珀:“海军上将,污染河水里即使有鱼能够幸存,也象是廉价恐怖影片的变种,至于味道那就更糟了。”

“既然是你们二位先生请我来的。”肯珀说,“我怀疑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桑德克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否认:“你就放宽心好好欣赏大自然吧,乔。暂时忘了你是海军参谋长吧。”

“有你在这儿就好办。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对我说起话来态度傲慢。”

桑德克咧嘴笑了笑:“你总不能一辈子让大家都拍你马屁。你就把我当作一服良药吧。”

肯珀叹口气:“你从海军退休的时候,我以为一劳永逸把你扔掉了。现在看来你象个该死的小商贩似的,又缠上我了。”

“听说我走的时候五角大楼的人乐得在楼道里手舞足蹈。”

“咱们可以这么说,谁也没有因为你离开了掉眼泪。”肯珀慢慢地把鱼饵摇上来,“得了,吉姆,我认识你多年,还能不明白你是有事要缠着我吗?你跟西格兰姆先生想干什么?”

“我们在打泰坦尼克号的主意。”桑德克随便地说。

“真的吗?”肯珐依旧摇他的绕线轮。

“真的。”

肯珀又摔出鱼钩:“干吗?想拍几张照片作宣传吗?”

“不是,想把它打捞上来。”

肯珀再也不摇了,回头盯着桑德克:“你是说泰坦尼克号?”

“正是。”

“吉姆,我的伙计,这次你真的说滑了嘴了。你真要我相信的话……”

“这不是什么神话故事。”西格兰姆插嘴道,“是白宫直接批准打捞的。”

肯珀端详着西格兰姆的脸庞:“那么我可以假定你是代表总统的啰?”

“是的,先生,是这么回事。”

肯珀说:“我得说你们工作的方式相当奇怪。能劳驾说明一下……”

“我们到这儿来,海军上将,就是为了要说明一下。”

肯珀转身对着桑德克:“你也参与这件事,吉姆?”

桑德克点点头:“我们就这么说吧,别看西格兰姆先生说话细声细气,可担负着极大的责任。”

“好,西格兰姆,你说吧。为什么要巧立这么个名目,为什么要把一条破船捞上来?”

“海军上将,我们从头说起吧。首先我负责政府中一个高度机密的部门叫做米塔处。”

“从来没听说过。”肯珀说。

“联邦政府机构名称目录里没有我们的名字。即使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和国家安全局也没有我们活动的记录。”

“一个秘密的智囊团。”桑德克简单地说。

“我们不只是一般的智囊团。”西格兰姆说,“我们的工作是设想出将来会出现的概念,然后设法使之成为有效的工作系统。”

“这得花千百万美元。”肯珀说。

“谦虚使我不能说出我们预算的确切数字,海军上将,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可以花的钱比十位数多一点。”

“我的上帝!”肯珀轻声说,“你说能花十亿以上。无人知道的一个科学家组织。西格兰姆先生,你引起了我的兴趣。”

“也引起了我的兴趣。”桑德克酸溜沼地说,“直到现在为止,你是以总统侍从的名义,通过白宫渠道,寻求海洋局协助的。为什么要用这种马基雅维里式的手段呢?”

“因为总统命令要严格保密,海军上将,以免泄漏风声让国会出知道。他的政府最不希望国会克扣米塔处的经费。”

肯珀和桑德克彼此看了一眼,点点头。他们看着西格兰姆,等他往下说。

“嗯。”他继续说,“米塔处设计出一种防务系统,代号叫作西西里计划……”

“西西里计划?”

“我们是用国际象棋中西西里防御这一个名称来命名的。这个计划是微波激射原理的一个变化方案。比如说,我们让一定频率的声波穿过带有已激发原子的媒质,就可以把声音激励到极高发射状态。”

“这和激光相类似。”肯珀说。

“在某种程度上相类似,”西格兰姆答道,“不过激光射出狭窄的光能束,而我们发出的是宽阔的扇型声波场。”

“那除了震破许多人的耳鼓以外。”桑德克说,“还有什么用处呢?”

“你总记得小学里学过的东西,海军上将,声波是以圆圈形散播出去的,就象池塘里扔进一块石子产生的波纹一样。我们的西西里计划能把声波扩大一百万倍以上。这个巨大的能量一旦释放出来,它就在大气中散开,把空气粒子推向未释放出的力量的前方,把它们压缩成为一堵紧密的、穿不透的、直径几百平方英里的墙。”

西格兰姆停顿一下,搔搔鼻子,“我不打算把实地应用时的方程式和技术细节说出来使你们腻烦。详细情节太复杂了,不宜在这儿讨论,但是你们很容易就能看出它的潜在能力。向美国发射的任何敌方导弹碰到这个无形的壁障,在它进入目标地区之前,早就粉身碎骨,无影无踪了。”

“真的……真的要搞这个系统吗?”肯珀迟疑地问。

“是的,海军上将,我向你保证,这是做得到的。就是现在,抵挡导弹全面进攻所需的一批设施已经在建设之中了。”

“天啊!”桑德克脱口喊道,“这是最锐利的武器了。”

“西西里计划不是武器。它纯粹是保护我们国家的一种科学方法。”

“真难以想象。”肯珀说。

“你倒设想一下,把一架喷气飞机的轰鸣声扩大一千万倍。”

肯珀好象被这一切搞得茫茫然了:“可是这种声音……不会破坏地面上的一切东西吗?”

“不会,这种能力既对准空间,又在扩散过程中积累起能量。对站在海平面上的人,就象是远方雷声那样毫无害处。”

“这跟泰坦尼克号有什么关系?”

“要把声波激励到最适宜于发射的程度,需要一种叫作钅拜的元素。我们急于要得到的就是这个东西,先生们,因为世界上惟一已经知道的大量钅拜矿石,早在一九一二年由泰坦尼克号运回美国了。”

“明白了。”肯珀点点头 “那么打捞这条船是使你们防御系统能成事实的最后一着啰?”

“只有钅拜的原子结构才能发生作用。把它的已知性能输入电子计算机,我们就可以拟订出三万比一可能成功的计划。”

“可是为什么要把整条船捞上来?”肯珀问道,“为什么不打开船舷,取出钅拜呢?”

“这样我们就得用炸药爆破的办法进入货舱。这使矿石破坏无遗的危险太大了。总统和我都认为打捞船身多花的钱,比失去矿石的危险更值得。”

肯珀又抛出了他的鱼饵:“你是位实事求是的思想家,西格兰姆,我承认这一点。可是你怎么知道,能把泰坦尼克号整个打捞上来呢?在海底泡了七十五年,它也许成了一大堆生锈的垃圾了。”

“我的工作人员对这个问题有一种看法。”桑德克说。他把鱼竿放到一边,打开鱼具箱,拉出一个信封:“你看看吧。”他把几张4x5的照片递给肯珀。

“象是一大堆海底垃圾。”肯珀说。

“说得对。”桑德克答道,“我们潜艇上的摄影机老是碰到过往船只扔下去的垃圾。”他指指最上面的一张照片,“这是在离百慕大四千英尺的地方找到的,船上做饭用的一个炉子。第二张是个汽车发动机上的滑轮,在离阿留申群岛四千五百英尺的地方拍下来的。这两样都无法确定是什么时候的东西。这个,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一架格拉曼F4F式飞机,是在冰岛附近一万英尺深的地方发现的。我们找到了有关它的记录。这架飞机的驾驶员是斯特劳斯中尉,一九四六年三月十四日,因为燃料耗尽掉到海里的,机身毫无损伤。”

肯珀拿着下一张照片,伸直手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塞福一号在考察洛拉莱急流时,对发现的东西的现场照片。乍一看象是一般厨房用的大漏斗,后来发现是个喇叭。”他把沃格尔修复以后照的相片给肯珀看。

“这是一个短号。”肯珀纠正道,“你说是塞福一号捞上来的?”

“是的,从一万二千英尺深处捞上来的。它从一九一二年以来一直在海底。”

肯珀杨起了眉毛:“你想跟我说:它就是泰坦尼克号船上的吗?”

“有文件为证,我可以给你看。”

肯珀叹了口气,把照片还给桑德克。他的肩膀耷拉下来,疲倦萎靡,不再象个壮年人的样子,倒象好久以来一直挑着重担似的。他从鱼网里抽出一瓶啤酒,啪一声打开塞子:“你想说明什么问题?”

桑德克抿着嘴微微一笑,“它在我们眼前已经有两年了——飞机就是两年前发现的——可是我们完全没有看到它包含的可能性。啊,当然,有人议论过这架飞机的良好状况,可是没有一个海洋学家真正明白它的意义。一直到塞福一号捞起喇叭才算真正明白了它的含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肯珀谈淡地说。

“首先,”桑德克继续说,“那架F4F型飞机百分之九十是铝,你知道盐水侵蚀铝侵蚀得厉害。可是那架飞机在海底四十多年,看来跟刚出厂的新飞机一样。喇叭也是这样。它在海底快八十年了,还象新生婴儿的屁股一样亮。”

“你能解释吗?”

“海洋局两位最能干的海洋学家正在用电子计算机整理数据。目前一般推测是由于几种因素共同造成的:深海底下缺乏危害性的海生物,底层海水含盐量或盐浓度低,深水水温差不多到冰点,还有含氧低,这就减低金属的氧化过程。海底的东西所以腐蚀缓慢,可能是由于其中一个因素,也可能是由于所有这些因素。等我们看到泰坦尼克号以后,就可以更加明白了。”

肯珀考虑了一会儿:“你要我干什么?”

“保护我们。”西格兰姆答道,“如果苏联得知我们在干什么,他们除了打仗以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碍我们,抢走钅拜。”

“这一点你们尽可以放心。”肯珀说。他的语声突然变得果断了:“俄国人把鼻子伸到大西洋我们这一边之前,先得好好想想。你们打捞泰坦尼克号的工作一定能得到保护,西格兰姆先生。这件事我可以向你作钢铁般的保证。”

桑德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乘你那么慷慨的机会.乔,请问是不是能借用一下莫多克号?”

“莫多克号?”肯珀重复了一下,“她是海军中最好的深水打捞船。”

“我们也需要那条船上的船员。”桑德克得寸进尺地说。

肯珀让冰凉的啤酒罐头滚过他的前额:“行,莫多克和它的船员都是你们的,外加你们还需要的人和装备。”

西格兰姆吁了口气:“谢谢你,海军上将,我很感激。”

“你们的想法很有意思。”肯珀说,“可是困难重重啊!”

“什么东西都来之不易。”西格兰姆说。

“你们的下一步呢?”

桑德克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把电视摄影机放下去寻找船身,察看它损坏的程度。”

“你会找到什么,只有上帝知道了……”肯珀突然停下来,指着桑德克的颤动着的浮标,“老天爷,吉姆,你钓到一条鱼了。”

桑德克懒洋洋地靠到船边:“可不是吗,”他微笑着说:“但愿泰坦尼克号也一样愿意跟我们合作。”

“我怕因此要花好多钱。”肯珀说,这次他的嘴角上没有露出一丝微笑。

皮特合上乔舒亚·希鲁斯特的日记看看会议桌对面坐着的梅尔·唐纳:“那么原来是这样。”

“都是事实,完全是事实。”唐纳说。

“可是那个钅拜,或者不管你们叫什么,在海水里浸了那么多年,不会失去它的性能吗?”

唐纳摇摇头:“谁知道呢?谁都不曾有过足够数量的钅拜,足以弄清它在各种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

“那它可能失效。”

“要是安全地躺在泰坦尼克号的保管库里,还不至于失效。我们研究的结果表明这个保管库是防水的。”

皮特往后一靠,看着那本日记:“这是一场大赌博。”

“我们明白。”

“这象让一群孩子只用几根绳子和一个木筏,从伊利温里打捞起一辆佩顿式但克似的。”

“我们明白。”唐纳又说了一通。

“光是打捞起泰坦尼克号的经费就是不可想象的。”

“说个数目吧。”

“早在一九七四年,中央情报局仅仅打捞起一艘苏联潜艇的船头,就花了三亿多美元。从一万二千英尺深的水里,打捞起净重四万六千万吨的一条客轮,我无法想象究竟需要多少钱。”

“那你就猜猜看吧。”

“这项工程由谁付钱?”

“财务由米塔处负责。”唐纳说,“你只当我是隔壁邻居一个友好的银行家吧,你不妨跟我说,要使打捞工作顺利进行,你认为要花多少钱。我一定把这笔款子悄悄转到海洋局年度工作预算里去。”

“有个两亿五千万,总可以干起来了。”

“这比我们的估计还少一些。”唐纳满不在乎地说,“我说你别把自己框住。为了保险起见,我另外再给你加上五。”

“五百万吗?”

“不。”唐纳微笑说,“五亿。”

守卫人员让皮特出门以后,皮特将车停在路旁,隔着铁链栅栏细看着史密斯搬运和仓库公司。

“我才不信呢。”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一点都不相信。”接着他象是抗拒催眠术者的命令似的,异常困难地把排挡慢慢移到“开”上,开着汽车回城里去了。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二十八章

对总统说来,这一天特别难熬。似乎老是和反对党议员们没完没了地开会,会上他竭力想说服他们,要他们支持他提出的修改所得税条例的新法案,虽然多半都是白费口舌。随后在几乎是怀有敌意的州长们的会议上讲了话;傍晚又跟那个放肆而傲慢的国务卿在会上进行激烈的争论。

现在是十点刚过,还有一件不愉快的麻烦事情要他来应付。他坐在垫得又软又厚的椅子上,右手拿了一杯酒,左手搔着那眼晴里露出忧伤神色的矮脚猎犬的长耳朵。

中央情报局局长沃伦·尼柯尔森,他的有关克里姆林事务的安全总顾问马歇尔·柯林斯,坐在对面一只折叠式长沙发上。

总统呷了一口酒,严厉地凝视着这两个人:“你们两位难道一点不知道,你们想要我干什么吗?”

柯林斯神经质地耸耸肩:“老实说,先生,我们不知道。不过这显然是只求达到目的而不挥手段的一件事。我个人认为这个尼柯尔森正在进行一项重要计划。秘密情报的报酬可能达到惊人的程度。”

“要花很高的代价。”总统说。

尼柯尔森倾身向前,“请相信我,总统先生,这个代价是值得的。”

“你说来容易。”总统说,“你们对西西里计划究竟是怎么回事,谁都一无所知。”

柯林斯点点头:“这是没有说的,总统先生。这一次保密保得很好。正因为这样,所以当我们从克格勃那里,而不是从自己的安全部门那里发现有这么个计划的时候,感到大吃一惊。”

“你认为俄国人知道多少?”

“关于这一点,我们目前不能绝对肯定,”尼柯尔森答道,“不过我们掌握的一些事实,表明克格勃只知道这个计划的代号。”

“该死!”总统生气地咕哝着说,“怎么会泄漏出去的呢?”

“我敢说这是偶然泄露出去的。”柯林斯说,“要是苏联情报分析专家认为他们搞到了绝密美国防务计划的话,我在莫斯科的人会知道一点风声的。”

总统看看柯林斯:“你怎么能肯定它和防务有关呢?”

“假如围绕西西里计划的安全保卫工作如你所说的那么严密,那么明显的推断是要出现一种新式武器。我心里毫不怀疑,俄国人很快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我的想法只能和柯林斯一样。”尼柯尔森附和着说。

“这一切正好可以为我们利用。”

“说下去吧。”

“我们把西西里计划的资料一点一点的泄漏给苏联海军情报局。他们要是上钩的话……”尼科尔森的两只手做出合上圈套的姿势,“……那么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苏联收集情报的最高机构就属于我们的了。”

总统的猎狗对人们谈话感到腻烦,就伸开四条腿静静地睡着了。

总统沉思地看了它好一会,心里权衡着利弊。这个决心是很难下的。他觉得这象是向他在米塔处的所有朋友背后捅了一刀。

“我让负责这项计划的人写个初步报告。”他最后说,“你,尼柯尔森,以后告诉我,你要我送到哪里,怎么送,使苏联不致怀疑是骗局。凡是和西西里计划有关的一切情报,你都通过我,只通过我一个人。明白吗?”

尼柯尔森点点头:“我亲自安排渠道。”

总统好象有点没精打采,缩到椅子里。“我用不着再一次说明,两位先生。”他疲倦地说,“遗憾得很,我们如果被发现,人家就会把我们都当作叛徒。”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二十九章

桑德克弯身向着一张北大西洋海底等高线地图,手里玩弄着一根小小的指示棒。他先看看冈恩,又看看微型海景图那边站着的皮特。

“我不明白。”静默一会儿以后他说,“如果那个喇叭是个标志的话,泰坦尼克号却没有在大家设想的那个地方。”

冈恩拿起一支尖端是毡呢的笔,在地图上做了个记号。“它沉没之前最后一次报告的位置是这儿。北纬41°46′,西经50°14′。”

“你在哪儿找到的喇叭?”

冈恩又做了个记号:“我们发现法利的短号的时候,塞福一号母船在海面上的确切位置是在这里,这说明我们应该在这儿,大约是东南方六英里以外。”

“相差六英里,这怎么可能呢?”

“关于泰坦尼克号下沉位置的证据是互相矛盾的,它的船长说的位置还要往东,读数是根据太阳测定的,这比泰坦尼克号的四副在撞到冰山后计算出来的位置准确得多。”

“可是把人营救起来的那条船,我想是叫喀尔巴阡号。”桑德克说,“按照泰坦尼克号无线电报务员报告的位置驶过去,不到四小时就直接碰上了那些救生艇。”

“喀尔巴阡号的实际行驶距离是不是象它的船长想象的那么远,是有疑问的。”皮特道,“如果是这样,他们可能在泰坦尼克号无线电报告的位置东南几英里看到难船和救生艇。”

桑德克懒洋洋地用指示棒敲敲地图框:“先生们,可以这么说,现在咱们是进退两难了。咱们硬是在北纬41°64′-西经50°14′这段海域里进行搜索吗?还是把宝押在捡到格雷厄姆·法利短号西南六英里的地段呢?要是这一宝押输了,上帝才知道我们必须在大西洋海底把水下电视摄影机拖多远,才能碰上这只破船。你看呢,鲁迪?”

冈恩没有犹豫:“既然我们在众所周知的泰坦尼克号出事地点周围用塞福一号进行搜索的方式已经失败,我看咱们还是在捡起法利的短号的地方把电视摄影机放下去好了。”

“你呢,德克?”

皮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我赞成推迟四十八小时。”

桑德克隔着地图沉思地凝神看着他:“我们一小时也等不起,更不要说四十八小时了。”

皮特也盯着看他:“我建议不用电视摄影机,就采用下一个步骤。”

“什么步骤?”

“派一艘乘人的潜艇到水下去。”

桑德克摇摇头:“没有用。水面船只拖着的电视摄影机橇比行动缓慢的潜水艇快一倍,探测的地域多四倍。”

“如果我们事先确定沉船位置,就不见得会这样。”

桑德克的神色是阴沉的:“那么你打算怎样完成这个小小的奇迹呢?”

“我们要收集有关泰坦尼克号最后几小时的一切点滴资料——有关速度、互相矛盾的位置报导,水流、波浪下沿动角度等一切记录,加上短号所在处——什么都要,把它编成程序,输入海洋局的计算机。如果走运,读出数据可能直接指出泰坦尼克号前衍的位置。”

“这倒是合平逻辑的方法。”冈恩承认道。

“在这段时间里,”桑德克说,“我们要损失两天时间。”

“我们什么也没有损失,先生。我们倒赚了。”皮特认真地说。“肯珀海军上将已经借给我们莫多克号。眼前正停在诺福克码头,整装待发。”

“当然啰!”冈恩脱口说道,“还捎带着海蛞蝓号。”

“完全正确。”皮特答道,“海蛞蝓号是海军最新型的潜水艇,专为深水打捞营救而设计制造的。它就放在莫多克号的后甲板上。再过西天,鲁迪和我就能把这两艘船弄到大致是沉船处的海域上面,准备开始搜索活动。”

桑德克用指示棒的棒尖摸摸下巴:“这以后,如果计算机能解决问题,我就告诉你沉船的修正位置。是这么个打算吧?”

“对,先生,是这么个打算。”

桑德克离开地图,坐到一把椅子上。然后抬头看看皮特和冈恩的刚毅面庞:“好吧,先生们,该看你们的了。”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三十章

梅尔·启纳按着切维蔡斯街上西格兰姆家的门铃,忍住呵欠。

西格兰姆打开门,走到前边门廊上。他们默默点头,没有象平常那样互道早安,走到路边唐纳的汽车前。

西格兰姆坐着,怔怔地望着侧窗外面,他的眼睛周围有着黑圈。唐纳开动汽车。

“,你的样子倒象是还没有通灵前的那个怪物。”唐纳说,“昨晚你干到多晚?”

“其实很早就回家了。”西格兰姆答道,“真是大错特错,应该工作到更晚一些。早回家不过使达纳和我有更多吵架的时间。近来她带着恩赐的态度跟我亲近,真叫我受不了。我腻烦透了,自己锁进书房,扒在书桌上睡了一觉。我到处感到痛,我不知道人身上还有这么多的地方能疼呢。”

“谢谢你。”唐纳微笑道。

西格兰姆转过身,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谢什么呀!”

“我决心过单身生活了,这样你又替我加了一块砖。”

他们两人都不作声,唐纳在华盛顿车辆拥挤的高峰时刻中灵活地驶去。

“吉恩。”唐纳最后说,“我知道这是个棘手问题;你要给我穿小鞋就穿好了,可是你开始象个自找苦吃的了。”

西格兰姆一点没有反应,所以唐纳单刀直入地说,“为什么不休息一两个礼拜。带着达纳到一个安安静静、阳光和煦的海滩去呢?离开华盛顿一阵子,防务设施工程进行得一帆风顺,至于钅拜,我们现在无能为力,只好坐等,但愿海洋局桑德克手下的小伙子们能把它从泰坦尼克号上打捞出来。”

“现在比任何时候更需要我。”西格兰姆断然说道。

“你这不过是哄着自己去追求个人成就罢了。目前我们什么事情都控制不了。”

西格兰姆的嘴唇上现出一丝狞笑:“你自己都想象不到,你的这句话多么接近事实真相。”

唐纳瞅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控制不了。”西格兰姆茫然重复道,“总统命令我向俄国人透露西西里计划。”

唐纳把汽车开到人行道旁,目瞪口呆地望着西格兰姆。

“我的上帝,为什么?”

“中央情报局的沃伦·尼科尔森已经说服总统,把有关这项计划的确凿材料点点滴滴地交给俄国人,他就能控制他们的一个高级情报网。”

“我一点都不信。”唐纳说。

“你信不信都没有关系。”西格兰的粗暴地说。

“如果你说的是事实,俄国人从点滴情报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没有必要的详细方程式和计算数据,他们至少要花两年时间,才能在纸面上搞出有用的理论来。而且没有钅拜,整个概念还是一钱不值。”

“如果他们先把钅拜弄到手,他们就能在三十个月内建立起工作系统。”

“不可能。肯珀海军上将决不会容许。俄国人要想窃走泰坦尼克号,他会打发他们立刻滚蛋的。”

“假设,”西格兰姆轻轻咕哝道,“假设肯珀奉命按兵不动呢?”

唐纳俯身靠着驾驶盘不相信地摩摩前额:“你要我相信美国总统在和共产党人狼狈为奸吗?”

西格兰姆疲倦地耸耸肩膀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又怎能要你相信什么呢?”

<hr />

注释: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三十一章

身材高大威武的巴维尔·马加宁穿着白色海军制服,深吸一口晚间的空气,走进波洛金诺饭馆富丽堂皇的门厅。他向侍者总管通了名,跟他来到普雷夫格夫常坐的餐桌前。

上校坐在那儿,读着卷宗夹里的一厚叠文件。他的眼睛往上一瞥,不耐烦地望一眼马加宁,算是打了招呼,立即又看文件。

“我可以坐下吗,上校?”

“除非你愿意胳膊上搭一条手巾,收拾一下这些盘子。”普雷夫洛夫说,一边仍然全神贾注地看着文件,“当然可以。”

马加宁叫了一杯伏特加,等着普雷夫洛夫先开口谈话。

差不多整整过了三分钟,上校才把文件放到一边,点上一支烟。

“告诉我,上尉,你一直在注意洛拉莱急流考察队的活动吗?”

“没有注意细节。我只是大致看了一下报告,就转呈给你了。”

“可惜。”普雷夫洛夫慢慢地说,“想想吧,上尉,一般潜艇能够在海底航行一千五百英里,几乎两个月没有浮出水面。苏联科学家们要有人家一半的想象力就不错了。”

“坦白地说,先生,我觉得这个报告枯燥得很。”

“好一个枯燥!在你偶然自觉有献身精神的时候好好研究它一下,你就会察觉到,考察活动在最后几天奇怪地偏离了航道。”

“我看不出简单的改变航道之中有什么奥妙。”

“一个优秀情报人员能够在一切事情上看出其中的奥妙,马加宁。”

马加宁受到了严厉申斥,激动地看看表,就目不转睛地望着男厕所那边。

“我想我们应调查一下美国人在纽芬兰大沙滩外究竟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普雷夫洛夫继续说,“自从那次新地岛事件之后,我要求密切注意国家水下和海洋局六个月前开始的一切活动。我的直觉告诉我,美国人正在干什么事情,会使俄罗斯母亲感到麻烦。”普雷夫洛夫向走过的侍者招手,指指他的空杯子。他往后一靠,叹了口气:“事情决不会表里一致的,是吧?当你想到一片纸上的每一个逗点,每一个句号,都可能是一项重大机密的主要蓝图时,你就知道咱们面前是一件令人迷惑的怪事。问题的答案总是在最不明显的地方。”

侍者端来了普雷夫洛夫要的法国白兰地,他把整杯酒倒进嘴里,在嘴里来回涮了涮才一口咽下。

“我能离开一会儿吗,先生?”

普雷夫洛夫抬起头,马加宁向男厕所那边点点头。

“当然。”

马加宁走进天花板很高的、花砖砌面的浴室,站到小便池前。这里不只是他一个人。一个分隔开的大便间门下露出一双脚,裤子一直落到两踝上。他从容不迫地站在那儿,直到听见冲水的声音。然后他到脸盆前慢慢洗手,在镜子里看到还是公园长凳上的那个胖子系好裤带走了过来。

“对不起,水手。”那个胖子说,“你把这个掉到地上了。”

他递给马加宁一个小信封。

马加宁毫不迟疑地接过来放进上衣口袋:“噢,我多粗心,谢谢你。”

马加宁转身拿毛巾时,那个胖子弯腰洗手。“那个信封里有爆炸性消息。”胖子轻声说道,“马虎不得。”

“会小心对待的。”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三十二章

一封信瑞端正正地放在西格兰姆书房桌子的正中央。他打开灯,坐到椅子上,读起信来。

亲爱的吉恩:

我爱你。这样开头当然有点俗气,但这是事实。我仍然全心全意地爱着你。

在这紧张的几个月里,我拼命想理解你,安慰你。我多么痛苦地等着你接受我的爱情和殷勤,我一点不希望你有所报答,只盼着你有一点点爱恋的表示。我在许多方面是坚强的,吉恩,但是没有力量和耐心去和冷漠的视而不见作斗争。女人都没有这种本领。

我怀念着我们早先的日子,在那些美好的日子里,我们互相关心远远压倒了我们职业生活的要求。那时比较简单。我们在大学里教课,我们谈笑相爱,好象每一坎都唯恐是最后一次。也许因为我不要孩子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一个儿子或女儿会把我们更紧密地联结起来。我不知道。我只能为我未做的事感到遗憾。

我只知道,如果让时间和空间把我们隔开一会儿,那对我们两人都是再好不过的,因为目前我们两人住在一起,似乎产生了卑鄙和自私,而以前我们都知道自己是没有这种性情的。

我已经搬到海洋局的一位海洋地质学家玛丽·谢尔登那里去了。她真是好极了,借给我乔治敦公寓里的一间空房子,直到我理清纷乱如麻的思绪。请不要和我接触,那只会引起一些更难听的话。给我时间把问题想清楚,吉恩。我请求你。

人家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创伤。让我们祈祷它当真如此。当你觉得最最需要我的时候,吉恩,我是不会抛弃你的。我相信,这将从你身受的重担上又减去一块石头。

原谅我女人的脆弱,但是从问题的另一方面说来,从我这一面来看,仿佛是你赶走了我。让我们希望,未来会允许我们的爱情持久长存。

再说一次,我爱你。

达纳

西格兰姆把信读了四遍,他的眼睛不肯离开那字迹整洁的信纸。最后,他咔地关掉灯,坐在黑暗中。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三十三章

达纳·西格兰姆站在壁橱前,按照女人的惯例,考虑穿什么衣服,这时候卧室门上响起敲门声。

“达纳?你该准备好了吧?”

“进来吧,玛丽。”

玛丽·谢尔登打开门探进身子:“老天爷,宝贝呀,你连衣服都没穿好。”

玛丽的声音发自喉咙深处。她是个富有活力的瘦小女人,活泼的蓝眼睛,短短的翘鼻子,一头蓬松的淡黄色头发。要不是方正的下巴,她可能是很有吸引力的。

“我每天早晨都这样。”达纳不耐烦地说,“要是我能有条不紊,头天晚上就把东西放好就好了。可是我总是等到最后一分钟。”

玛丽走到达纳身边:“这条蓝裙子怎么样?”

达纳从衣架上拉下那件裙子,随后就扔到地毯上:“去它的!和它相配的上衣送去洗了。”

“小心一点,你要发脾气了。”

“有什么办法。”达纳说,“近来百事不顺心。”

“你是说自从离开你丈夫以后吧?”

“我现在最最不要听的是说教。”

“消消气儿,宝贝儿。你要是想找个人出气的话,就对着镜子好了。”

达纳站着,身体绷直,象弦上得太紧的玩具娃娃似的。玛丽看出她就要冲动地嚎陶大哭起来,就赶紧作战略退却。

“不要太认真。不用急。我先下去开动汽车马达。”

达纳等玛丽的脚步声消逝后才走进洗澡间,吞下两片利眠宁。镇静剂一开始起作用,她就平心静气地穿上一件青绿色亚麻衣衫,拢拢头发,登上一双平底鞋,朝楼下走去。

在去海洋局总部的路上,达纳兴高采烈,意气洋洋地坐着,随着车上收音机的音乐节奏点着脚。

“一片还是两片?”玛丽随口问。

“嗯?”

“我说是一片还是两片。只要你从大发脾气一下子变成温文尔雅的小姐,十拿九稳是吃了镇静药了。”

“我吃药就是为了你的说教。”

“好吧,不过我要警告你,老伙计。要是哪天夜晚我发现你服过了剂量躺在地板上,我就卷起铺盖悄悄地溜之乎也。我可受不了内伤致死的那副样子。”

“你太夸张了。”

玛丽望望她:“是吗?你吃那玩意儿就象吃药迷,猛吞维生素一样。”

“我很好。”达纳挑战地说。

“好个屁。你是典型的感情受到压抑和挫折的女性。我还应该说是最坏的一种。”

“消除精神反常需要时间。”

“反常?去你的。你意思是要消除你的罪孽。”

“我决不想欺骗自己,认为离开吉恩是上策,但我相信这件事做得对。”

“你不觉得他需要你吗?”

“我总希望他会来找我,可是我们呆在一起,就象胡同里的猫那样老吵架。他已经把我排除在外了,玛丽。还是那一种老生常谈。吉恩这样的人一旦成为工作需要的奴隶,他就会作茧自缚,而且牢不可破。他有个愚蠢的理由,蠢得难以置信,那就是他认为我要是分担他的麻烦,自然而然也就是上了第一线。一个男人会接受吃力不讨好的重任。我们女人可不干。对我们来说,生活是游戏,过一天算一天。我们决不象男人那样计划以后的事。”她一脸愁容,皱起眉头,“我只能等到吉恩在个人斗争中受伤倒下时再回去。那时,只有那时,我才敢肯定他欢迎我回去陪他。”

“那也许太晚了。”玛丽道,“照你说的情况看来,吉恩很可能精神崩溃或者得了严重冠心病。你要是有一丝一线的勇气,就该和他共同生活下去。”

达纳摇摇头:“我受不了人家的拒绝。直到我们能重新和平相处之前,我要过另一种生活。”

“这种生活牵涉到别的男人吗?”

“只有精神上的恋爱。”达纳勉强笑了一下,“我才不会去学什么解放了的女性,见一个男人爱一个。”

玛丽把车停在海洋局总部大楼宽敞的停车场里。他们上了台阶,走进门厅,和洪流般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匆匆走过前厅,乘电梯到办公室去。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三十四章

桑德克把汽车开进亚历山德里亚海洋学院的停车场,从驾驶盘旁边钻出来,走到打高尔夫球用的电动车旁边站着的一个男人面前。

“桑德克海军上将吗?”

“对。”

“默里·西尔弗斯坦博士。”这位圆滚滚的秃头的矮小男人伸出手来,“很高兴你能来,海军上将。我想我们搞出来了一点名堂,可能证明有用处。”

桑德克坐上电动车:“你能给我们一点有用的资料,我们都很感激。”

西尔弗斯坦握着驾驶盘,驶上一条柏油路:“从昨夜开始,我们广泛进行了种种试验。请你注意,我可没有什么象数学一样精确的东西给你,但是至少可以说结果很有意思。”

“有问题吗?”

“有一些。主要的障碍是缺乏可靠的事实,使我们只能求得近似数值而无法精确。例如泰坦尼克号下沉时船头的方向从来都没有确定过。光是这一项未知因素就使搜寻区扩大四平方海里。”

“我不懂。难道说四万五千吨钢船不是直线下沉吗?”

“那可不一定。泰坦尼克号在水里大约以七十八度角向下螺旋活动,当它沉下时,灌满前舱的海水重量使它以每小时四、五海里的速度向前猛冲。再者,我们必须考虑它的庞大体积引起的动量,以及它必须下沉两海里半才到海底。不,恐怕它在海底的位置和它在海面上的原始起点的水平距离相当远。”

桑德克盯着那个海洋学家:“你怎么知道泰坦尼克号下沉时的确切角度呢?救起来的人的说法一概是靠不住的。”

西尔弗斯坦指指右边一座巨大的水泥塔。“答案在那里边,海军上将。”

他在大楼的正门前面停下车。“跟我来,我把所说情况给你实际表演一下。”

桑德克跟着他走过短短的过道,进入一个房间,房间末端有个丙烯酸塑料大窗户。西尔弗斯坦示意上将走近些。一个带着水下呼吸装备的潜水员在窗子那边挥手致意。桑德克挥手答礼。

“一只深水罐,”西尔弗斯坦平铺直叙地说,“内壁用钢制成,高二百英尺,直径三十英尺。有一个主压力舱,可以从底部水平进出,边上相隔不远有五个密封舱,使我们能在不同深度上观察试验情况。”

“我明白了,”桑德克慢慢说道,“你们竟然能够模仿泰坦尼克号怎样向海底沉下的状况了。”

“对,我给你看看。”西尔弗斯坦从观察窗下面的架子上拿起电话,“欧文,三十秒钟之后沉—次。”

“你们有泰坦尼克号的按比例缩小模型?”

“当然,不过不一定是海洋博物馆的第一流展品。”西尔弗斯坦说,“但是作为这艘船整个外形、重量和吃水量按比例缩小的模型来说,这几乎是件完美无缺的匀称的复制品。那个陶工干得真不错。”

“陶工?”

“是陶瓷制品,”西尔弗斯坦说着挥挥手,说不清他的手势是什么意思,“我们烧制二十个陶瓷模型用的时间只能造一个金属模型。”他用一只手挽着桑德克的胳膊,把他拉近窗户:“它来了。”

桑德克抬头看到—个四尺来长的椭圆形东西在水中徐徐下降,前边是一粒粒石子似的东西。他看得出,他们没有拘泥于细节上的真实。模型看来象没有上釉的光土蛋:一头圆,另一头窄,上有三只管子,代表泰坦尼克号的大烟囱。模型船首碰到水箱底部时,他听到观察窗里传来清脆的叮当声。

“模型外形上的缺点会不会引起计算上的偏差呢?”

“有毛病当然有关系喽。”西尔弗斯坦望着他,“但是我向你担保,海军上将,我们一点也没有漏掉!”

柔德克指着模型:“真正的泰坦尼克号有四个烟囱,你们只有三个。”

“就在泰坦尼克号最后向下猛冲之前。”西尔弗斯坦道,“船尾上翘,完全和海面垂直。这样一来拉着第一个烟囱的牵索就支持不住。牵索一断,它就向右舷倒了下去。”

桑德克点点头:“祝贺你,博士。对你们试验的彻底性表示疑问,是我有点自不量力。”

“这的确不算什么。倒是给我个机会表现表现专长。”他扭身通过窗户翘翘拇指表示赞扬。潜水员用水箱顶部垂下的一根绳子系住模型,“我再作一次试验,再说明我们是怎样得出结论的。”

“先解释一下那些石子吧。”

“它们代普锅炉。”西尔弗斯坦道。

“锅炉?”

“这个也模仿得尽善尽美。你明白,泰坦尼克号的船尾朝天的时候,它的锅炉从炉座上掉出来,向下冲破层层舱壁直到船首。都是庞然大物,一共二十九个;其中一些直径几乎是十六英尺,长二十英尺。”

“可是你们的石子落到模型外面了。”

“对,我们的计算表明,至少有十九个锅炉从船头冲出,离开船壳完分别落到海底。”

“你们怎么能肯定呢?”

“因为它们如果随着船壳一起落下,它们从船中部一路冲下直至船头,这样引起的巨大的负荷转移就会将泰坦尼克号以九十度构造直拉向海底。然而,在救生艇上亲眼目睹的人说——只有这一点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同意——锅炉狂奔乱滚引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消逝后不久,船在没入水下之前船尾向后沉了一下,这一事实表明,至少对我来说,泰坦尼克号把锅炉抛了出来,在摆脱了这种自上而下的压力后又稍稍平衡了一点,变成我刚才提过的七十五度倾斜角。”

“石子证明了这个理论?”

“正是如此。”西尔弗斯坦又拿起电话,“等着你哩,欧文。”他把听筒放回电话机架上:“上边是我的助手欧文·杜根。现在,他要在水箱那边你看得见的铅垂线上将模型往水里放。模型头部故意钻了几个窟窿,水一流进去,船头开始下沉,到了某种角度,石子就会朝船头滚动,由弹簧门里掉下来。”

好象可以召之即来似的,石子开始向箱底下降,模型在后边紧随,落在离开铅垂线十二英尺的地方。潜水员在箱底做了个记号,伸出姆指和食指,比出一英寸的距离。

“这你看到了,海军上将。试验了一百一十次,每次都落在半径四英寸的圆圈里。”

桑德克久久凝视着水箱内部,然后转向西尔弗斯坦:“那么说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搜寻呢?”

“我们为物理系进行了几次眼花缭乱的计算,”西尔弗斯坦说,“他们猜测最可能是在塞福一号发现短号的地方东南一千三百码,但这不过是报测而已。”

“你怎么肯定短号并没有斜着下沉呢?”

西尔弗斯坦装出受了委屈的样子:“你低估我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的天才,海军上将。要是不确切弄清短号到达海底的途径,我们这里的计算就一钱不值。你会发现我的报销单据中还有白莫伊当铺借用两只短号的收据。在水箱里进行了一系列试验后,我们将两个短号放到离哈特拉斯角二百海里的一万二千英尺深水中。我可以给你看我们声纳绘出的图象。两个短号分别落在原始起点垂直线五十码以内。”

“不要见怪。”桑德克心平气和地说,“我的心有一种往下沉的感觉,请原谅我说这么一句双关语,因为我缺乏信心,将使我损失一箱一九八四年的白兰地酒。”

“一九八一年。”西尔弗斯坦咧嘴一笑。

“我最显受不了的就是风雅的笨蛋。”

“您想看,这个世界少了我们会多么平凡。”

桑德克没有回答。他走近窗子,看着水箱里泰坦尼克号的陶瓷模型。

西尔弗斯坦走到他身后:“不容怀疑,它是个迷人的题材。”

“泰坦尼克号真怪。”桑德克轻轻地说,“一旦被它迷住,你什么别的都顾不得想了。”

“但是为什么呢?它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人们的想象力,而且摆脱不了呢?”

“因为这只沉船使其他沉船都相形失色。”桑德克说,“它是现代历史中最富有传奇色彩而又难以捉摸的宝库。它的一张简单的照片就足以令人激动。了解了它的故事、驾驶它的海员、在它短短的有生之日曾经在它甲板上走过的人们,这都是令人引起联想的东西,西尔弗斯坦。泰坦尼克号是我们再也看不到的一个时代的档案馆。只有上帝知道,我们能不能使这位显赫的老太太重见天日。但是,老天在上,我们要试试看。”

第三部 黑暗的深渊 第三十五章

海蛞蝓号潜艇的外表从空气动力学观点看起来真是干净光滑,但是对皮特来说,当他弯下六英尺二的身躯走进贺驶员座位的时候,它的内部似乎是充满水管和电路、令人产生幽闭恐惧症的恶梦。这艘小艇长二十英尺,外形象个管子,两头圆圆的,很象和它同名的那种没精打采的动物。它漆成淡黄色,船头成对地排着四个大舷窗,它的顶部有两个象小雷达天线整流罩似的强聚光灯。

皮特检查完毕,转向右边椅子里坐着的乔迪诺。

“咱们下水试一次好吗?”

乔迪诺露齿一笑:“好,试吧。”

“怎么样,鲁迪?”

伏在底下一个瞭望孔后面的冈恩往上看了看,点点头:“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皮特对着送话器说几句,并且看着控制盘上面的小电视屏幕,那上面显出莫多克号的摇臂吊杆将海蛞蝓号从甲板支座上吊起,轻巧地越过船舷放进水中。潜水员一取掉吊索,皮特就打开压舱阀门,潜艇开始缓慢地沉入翻腾的滔滔巨浪之中。

“定时开始。”乔迪诺宣布,“一小时到海底,十小时搜索,两小时浮出水面,剩下五小时作为机动保留时间。”

“我们把机动保留时间用来搜索。”皮特道。

乔迪诺很了解实际情况。如果发生意外,在一万二千英尺水下出了事故,是没有获救希望的。与其可怕地慢慢窒息而死,倒不如但求速死。他发现自己在盼着回塞福一号,享受它宽敞舒服的空间和安全的八周生命维持系统,因而感到很好笑。他往后一靠,看着海蛞蝓号愈沉愈深,海水也变得更黑,他的思绪移到了正在驾驶潜艇的那个谜一般的人身上。

乔迪诺想起了和皮特在一起的高小时代。那时候他们一起改装旧汽车,在加利福尼亚新港海滩后面人烟稀少的农场大道上飞驰。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皮特。在某种意义上说,在内心世界里两个截然分开的皮特,两者没有直接的关系。一个是富有同情心的德克·皮特,极少偏离中庸之道,有幽默感,谦逊朴实,无论跟谁都显得随和友好。另一个德克·皮特则象是一部冷冰冰的、效率很高的机器,很少出错,办事都经过深思熟虑,态度高傲冷淡。要是有把钥匙能打开这两者之间的门就好了,可是乔迪诺还没有找到这样的钥匙呢。

乔迪诺把注意力转到深度表上。指针指着一千二百英只。很快过了两千英尺的刻度,进入了永恒的黑夜。从此向下,人的肉眼吞见的完全是漆黑一片。乔迪诺按了一个开关,艇外灯光突然亮了,在黑暗中劈开一条可靠的通道。

“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在第一次试航中就找到它吗?”他问道。

“如果桑德克海军上将送来的电子计算机数据靠得住,泰坦尼克号应该在你发现短号处东南一千三百码,一个一百一十度的弧线内。”

“噢,真了不起。”乔迪诺讽刺地咕哝着说,“这可缩小了搜索范围,好比从康尼岛的沙滩上寻找一个脚指甲印,缩小到在一块棉花地处寻找一只白化病棉桃象鼻虫。”

“他又来了。”冈思道,“今天他还是唱反调。”

“要是咱们不理他,”皮特大笑道,“他会走开的。”

乔迪诺苦笑着指指海水。

“当然会啪,到下一个衔角上让我下去好了。”

“我们会找到那个老姑娘。”皮特坚决地说。他指着控制盘上被照亮的钟:“请看,现在是六点四十分,我预计午饭前就能到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大概是十一点四十分吧。”

乔迪诺瞟了皮特一眼:“伟大的预言家说话了。”

“乐观一些永远没有害处。”冈恩道。他调整好艇外摄影机套,打开闪光灯。眩目的光芒象闪电似的闪了一下,照亮了浮悬在水中的无数浮游动物。

四十分钟后,皮特向莫多克号报告深度和水温:一万英尺,三十五度。当一条又短又粗、丑陋的小鮟鱇鱼慢慢掠过瞭望孔时,三个人都入迷地看着它:一个明亮的小圆球在鱼头上凸出,闪烁发光,象一座孤零零的灯塔。

到了一万二千三百七十五英尺,就可以看到海底,它迎着海蛞蝓号而来,仿佛潜艇到是一动不动似的。皮特开动推进机,调整高度角,徐徐停止下降,使它水平前进,驶过海底上铺着的荒凉红土。

海蛞蝓号电动机有节奏的隆隆声渐渐打破了邪恶的静寂。起初皮特很难分清海底上隆起部分和渐渐低凹的部分;没有任何东西显示出它的长度、宽度和高度。在灯光照到的范围内,他所见到的只是一片平坦。

看不见什么生物。然而却有证据证明并非如此。沉积层上海底居民留下的婉蜒曲折的痕迹到处都有。你可能认为这些痕迹是最近留下的,但是大海善于骗人。深居海底的海蜘蛛、海参或者海星可能是在几分钟以前,也可能是在几百年前留下那些痕迹,因为构成深海沉积层的微生动植物遗体是仅以每千年一两厘米的速率沉积起来的。

“那儿有个可爱的动物。”乔迪诺说看用手一指。

皮特跟着乔迪诺的手指看去,看见一只象是鱿鱼和章鱼杂交种的蓝黑色怪物。它的八只触角连在一起,就象鸭掌一般,两只圆球似的大眼睛几乎占身体的三分之一,死盯着海蛞蝓号。

“一只吸血鱿鱼。”冈忠告诉他们。

“问它一下在特兰西瓦尼亚有亲戚没有?”乔迪诺笑着说。

在以后几个小时,海蛞蝓号上的那些人一直在说些俏皮话和讽刺挖苦的话。其实这是故意做作;是为了减轻痛苦的单调而采用的防御方法。在深海里找船并不象浪漫主义小说所描述的胆样,实在是一项沉闷讨厌的工作。潜艇内部地方狭小,湿度大,冷嗖嗖的,除此之外,还可能由于人的过错造成代价极高甚至是致命的事故。

皮特的两手坚定地操纵着控制盘,使海蛞蝓号只离开海底四英尺。乔迪诺全神贯注于生命维持系统,冈思则密切注意声纳和磁强仪。

漫长的规定时间终于结束,现在需要的是耐心和坚持,再加上那种特殊的永远乐观精神以及一切寻找宝藏的人所共有的对未知事物的热爱。

“前边好象有一堆石块。”皮特说。

乔迪诺从瞭望孔中看去:“它们就准在沉积层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也许是什么旧帆船上扔下的压舱石头。”

“更可能是冰山上的。”冈恩说,“冰山带着许多大石决和岩屑漂过海洋,融化时就沉入海底……”冈恩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下来。“等一等……我的声纳上有强烈反应,现在磁强仪上也有反应了。”

“什么地方?”皮特问道。

“航向一……三……七”

“航向一……三……七。”皮特重复一遍。他陡然使海蛞蝓号灵巧地一侧身,仿佛当它是架飞机似的,朝新的航向驶去。乔迪诺从冈思肩膀上注视着声纳上的绿包光圈。一个小小的光斑跳动着,表明他们的视界之外三百码有一个固体。

“不要抱多大希望。”冈恩悄悄说道,“目标太小,不象是船。”

“你看是什么?”

“很难说。长度至多二十到二十五英尺,大约有两层楼房高。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也许是泰坦尼克号的一只锅炉。”皮特插口道,“它们都分散躺在海底上。”

“你在我们当中考了第一名。”冈恩带着激动的口气说,“我又收到同样的读数了,方位一……一……五,方位一……六……零上又有了一个。最后一个长度大约是七英尺。”

“象是个大烟囱。”皮特说。

“老天爷!”冈恩哑声喃喃地说,“这个地方看来有点象垃圾场了。”

艇外黑暗世界边缘的阴影里突然出现一个圆形物体,象块巨大的墓碑,周围有着怪异的光晕。潜艇里的六只眼睛很快就能看清大锅炉的炉篦,接着看到了接缝处的一排排铆盯,破残的、触须般的残余排气管。

“你愿意在那时候做这玩意儿的司炉吗?”乔迪诺低声道。

“我又发现一个。”冈恩说,“不,等一等……脉冲越来越强。长度已经显出来了。一百英尺……二……”

“来吧,来吧,亲爱的。”皮特祈求道。

“五百……七……八百英尺。咱们找到它了!找到它了!”

“什么航向?”皮特的嘴巴干得象沙子一样。

“方位零……九……七。”冈恩轻声回答。

以后几分针内,海蛞蝓号逐渐靠近它,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期望使他们的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皮特的心在胸膛里痛苦地跳动,他感到肚子上似乎压着一大块铁板,一只大手在从外边攥碎它一样。他发觉潜艇离沉积层太近。他往回一拉操纵装置,使他的眼睛习惯于通过瞭望孔向外望。他们会发现什么?一艘满是铁锈、根本没有打捞希望的破船?破烂得连上层结构都埋在烂泥里的一个船壳?接着他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凶恶地在黑暗中隐隐出现。

“全能的基督!”乔迪诺敬畏地咕哝道,“我们正好撞上它的船头。”

距离近到五十英尺的时候,皮特减慢速度,使海蛞蝓号转身沿着这个倒霉邮船的吃水线平行前进。

顺着沉船的钢板望过去,仅是它的大小就足以令人大吃一惊。虽然已经过了八十来年,奇怪的是这艘沉船却完全没有受到侵蚀,一条金黄色带子绕着八百八十二英尺的黑船壳,在强光灯下闪闪发亮。

皮特将潜艇轻巧地向上驶过八吨重的左舷锚,直到他们都清楚地看到那三英尺高的金色字母,仍然自傲地宣称它是“泰坦尼克号”。

皮特好象着了魔似的,从支架上拿起送话器,按下通话电钮:“莫多克号,莫多克号,我是海蛞蝓号……你听到了吗?”

莫多克号的无线电报务员几乎立即应声回答:“我是莫多克号,海蛞蝓号,我听见了,请回答。”

皮特调整好音量,尽量缩小背景杂音:“莫多克号,通知海洋局总部,我们找到了大泰。重复一遍,我们找到了大泰。深度一万二千三百四十英尺。时间十一点四十二分。”

“十一点四十二分?”乔迪诺应声说道,“你这个骄傲的坏蛋,只超过了两分钟。”

新生

泰坦尼克号安息在漆黑的海底,被一片恐怖的静寂包围着,身上带着它的悲剧留下的狞恶伤疤。和冰山碰撞造成的破残伤口从右舷的艏尖舱直到船壳下方三百来英尺的第五号锅炉室,而船头吃水线下张着嘴的一个个大窟窿,则是许多锅炉的粉碎性冲击造成的,它们从船中心开始挣脱,撞碎一层层舱壁,最后一个个冲进大海。

它沉重地停泊在沉积层上,向左舷微微倾侧,艏楼朝南,似乎还在哀怨地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到它从未见到过的港口去。潜艇上的灯光在黑黢黢的上层结构上跳跃,在它的柚木长甲板上投下幽灵似的长影子。它的舷窗有的开着,有的关着,整齐地排列在宽阔的船舷上。如今它失去了烟囱,却几乎具有了现代化的流线型外表;前边三个烟囱已经不见了,其中两个可能是在它沉向海底时冲走的,第四个却横卧在上甲板后部。除了零星生锈的烟囱索具还横七竖八挂在扶手栏杆上以外,上甲板上只有几个笨重的通气孔,无声无息,居高临下守卫着那些威林式吊艇柱,它们一度吊起过这艘大型邮船的救生艇。

它有一种病态美。潜艇里的人似乎看得见它的餐厅和特别房舱里灯火辉煌,挤满了千百个笑声朗朗、轻松愉快的旅客。他们想象得出那堆满书箱的图书馆,充满绅士们蓝幽幽雪茄烟雾的吸烟室,听得到乐队演奏着本世纪初的拉格泰姆乐曲。旅客们在甲板上散步;头等舱里的那些富豪名流们,男人身着一尘不染的晚礼服,女人穿着色彩绚丽、长至脚跟的长袍,保姆带着手拿心爱玩具的孩子,这都是一些们,们和们;坐二等舱的是中产阶级,教师、牧师、学生和作家;坐下等舱的是移民,爱尔兰农民及其家属,木匠、面包师、裁缝,从瑞典、俄国和希腊的穷乡僻壤来的矿工。然后,还有九百来个船员,从船上的职员到包伙商、服务员、电梯工人和轮机舱工作人员等等。

每一扇门和舷窗后边都有大量的财富埋葬在黑暗中。那游泳池、橡皮球场和蒸汽浴室看起来又是什么样子呢?有没有一块朽烂的大挂毯残骸仍然挂在接待室里呢?大楼梯上青铜座钟,或者雅致的咖啡室的水晶枝形吊灯,或者头等舱餐厅上边装饰华丽的天花板又该怎么样了呢?爱德华·丁·史密斯船长的遗骨也许还在驾驶台某处的黑影里吧?如果这只庞大的水上宫殿确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它里边究竟能发现什么秘密呢?

这艘小小的潜艇象个不速之客,绕着巨轮盘旋,摄影机的闪光灯几乎无休止地闪发出亮光。一条两英尺长的大鱼长着老鼠尾巴,巨大的眼睛和带着厚厚硬盔的脑袋,从倾斜的甲板上掠过,对阵阵闪发的光线一点也不在意。

船员们的脸庞紧贴着瞭望孔,似乎过了好几个钟头,然后潜艇才升到头等舱休息室的舱顶,盘桓了一会儿,而后扔下一只小小的电子信号器。它的低频脉冲击可以向以后潜水寻找沉船的入提供追踪搜寻的线索。接着潜艇向上滑动,灯光一闪而灭,在它来处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现在,除了适应黑暗严冷的环境而生存下来的点点发光的海洋生物之外,泰坦尼克号又是孤零零的留在海底了。但是别的潜艇很快就要到来,又会有人手拿工具在它的钢皮肤上干活,正象许多年以前在贝尔法斯特的哈兰和沃尔夫造船公司的造船台上时一样。

这以后,也许,仅仅是也许,它终于会驶到第一个港口。

<hr />

注释: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三十六章

苏联总书记格奥尔吉·安东诺夫以庄重而准确的动作点着烟斗,环视一下长长的红木会议桌周围坐着的人们。

他的右边坐着苏联海军情报局局长鲍里斯·斯罗尤克海军上将和他的助手普雷夫洛夫上校。对面是克格勃国外特工处处长弗拉其米尔·波列伏依和苏联元帅、苏联保卫局总局长华西利·吉列维奇。

安东诺夫开门见山地说:“现在看来美国人决心要捞起泰坦尼克号了。”他看了一会儿摊在面前的文件才接着说下去:“看样子这工程非同小可。两艘供应船,三艘交通船,四艘深海潜艇。”他抬头看着斯罗尤克海军上将和普雷夫洛夫:“你们往那个区域派了观察船了吗?”

普雷夫洛夫点点头:“海洋研究船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在伊万·巴罗特金船长指挥下正在打捞区外围巡航。”

“我认识巴罗特金本人,”斯罗尤克补充一句,“是个优秀海员。”

“如果美国人花费几亿美元,要打捞那么一堆七十六年前的废铁,”安东诺夫说道,“其中定有合乎逻辑的原因。”

“有原因,”斯罗尤克海军上将严肃地说,“这个原因直接威胁我国防安全。”他问普雷夫洛夫点点头,后者把写着“西西里计别”字样的红色文件夹递给安东诺夫和桌子对面的那些人:“这就是我请求召开这个会议的原因。我的手下人发现美国人新的秘密防务系统的大概计划。我想你们阅读时如果不觉得可怕,也会感到震惊。”

安东诺夫和其他人打开文件夹看起来。苏联总书记大约看了五分钟,偶然朝斯罗尤克那边瞅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很大,开始是职业性的兴趣,然后简直是迷惑,惊讶,最后因了解情况而变得目瞪口呆。

“真是难以相信,斯罗尤克海军上将,绝对难以相信。”

“这样的防务系统是可能的吗?”吉列维奇元帅问道。

“我对我国最受尊敬的五位科学家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他们一致同意,从理论上来说,只要能得到足够强大的能源,这样的防务系统是行得通的。”

“你认为这种能源就藏在泰坦尼克号的货舱里吗?”古列维奇问他。

“这一点我们是肯定的,元帅同志。我在报告里提到过了,完成西西里计划所需要的那种重要的元素叫做钅拜,人们对它还很不了解。现在我们查明了,美国人在七十六年前从俄国领土上偷走了举世独有的钅拜矿石。对我们来说十分幸运的是,他们运气不好,偏偏装在一只注定要倒霉的船上。”

安东诺夫完全难以理解地摇摇头:“如果你报告中的话是真的,那么美国人就有能力毫不费劲地击落我们的洲际导弹,好象牧羊人掐死苍蝇一样。”

斯罗尤克严肃地点点头:“恐怕实际情况正是这样可怕。”

安东诺夫锐利地注视着普雷夫洛夫的眼睛:“你认为他们干得成吗,普雷夫洛夫上校?”

“打捞泰坦尼克号?”

安东诺夫点头。

普雷夫洛夫也看着他:“如果回想起美国中央情报局一九七四年在夏威夷附近一万七千英尺深水中成功地捞起一艘苏联核潜艇的话——我相信中央情报局称它为詹尼弗计划——那么美国人在技术上能够把泰坦尼克号弄到纽约港这一点是无可怀疑的。是的,安东诺夫同志,我坚决相信他们干得成。”

“我不同意你的意见。”波列伏依说,“泰坦尼克号这样的巨型轮船远非潜艇可比。”

“我不得不站在普雷夫洛夫上校一边。”斯罗尤克争辩道,“美国人有一种讨厌的习惯,一动手就非干到底不可。”

“那么这个西西里计划又怎么样呢?”波列伏依坚持地说,“有关这个计划,克格勃除了知道代号之外,没有收到任何详细资料。我们怎么知道美国人不是假造一个计划,以便在限制战略核武器系统会谈中虚声恫吓一下呢?”

安东诺夫用指关节敲敲桌面:“美国人不会虚声恫吓。赫鲁晓夫同志在二十五年前的古巴导弹危机中发现了这一点。我们不能忽视任何可能比哪怕多久以后的事也不能忽视,也就是说他们从泰坦尼克号的船舱中把钅拜弄到手以后,就马上可以实施这种防务系统。”他停顿一下,吸一口烟:“我建议考虑下一步行动方针。”

“很明显,我们必须使钅拜永远到不了美国。”吉列维奇元帅道。

波列伏依用指头敲着西西里计划的卷宗。“破坏。我们必须破坏打捞活动,没有别的办法。”

“决不能发生什么事情在国际间引起反响。”安东诺夫坚定地说,“不能用公开的军事行动进行干涉。我不打算在另一个农业歉收年中使苏美关系受到危害,明白吗?”

“除非渗透进打捞区域,否则没有别的办法。”吉列维奇坚持道。

波列伏依照着桌子瞪着斯罗尤克:“美国人采取了什么措施来保护这次行动?”

“核动力导弹巡洋舰朱努号在打捞舶只视界内日夜巡逻。”

“我可以发言吗?”普雷夫洛夫几乎谦卑地问道。他没有等待别人回答:“经过适当的考虑,同志们,渗透工作已经开始了。”

安东诺夫抬起头来:“请你解释—下,上校。”

普雷夫洛夫斜眼看着他的上司。斯罗尤克海军上将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打捞队的成员中有我们的两个秘密工作人员。”普雷夫洛夫解释道,“这两个人特别能干。他们给我们送重要的美国海洋资料已有两年了。”

“好,好。你的人干得不错,斯罗尤克,”安东诺夫说道。但是他的口气是冷淡的。他又一次注视着普雷夫洛夫:“那么我们可以认为,上枝,你已经制订好一项计划了吧?”

“是的,同志。”

普雷夫洛夫回到办公室时,马加宁正随随便便地坐在上校的桌子后面。他的神态有点变了。他似乎再也不是几小时前普雷夫洛夫离开时的那个奉承巴结的一般助手了。他身上流露出一种更有把握、更为自信的神气。这神气似乎就在他的眼睛里。那双缺乏自信的眼睛现在显示出一个目的明确的人的自信神态。

“会议开得怎么样,上校?”马加宁问道,也没有站起来。

“我可以满有把握地告诉你,你叫我海军上将的日子快到了。”

“我必须承认,”马加宁冷冷地说,“只有你的自负超过了你的丰富的想象。”

普雷夫洛夫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他的脸因压制住自己的怒气而变得苍白,当他开口说话时,不需要什么锐敏的听觉或者想象力,就听得出他的语声是激动的:“你敢侮辱我?”

“有什么不敢!你一定让安东诺夫同志相信,是由于你的天才才知道西西里计划的目的和泰坦尼克号打捞行动,可是实际上搞来这份情报的却是我的情报关系。你也很可能给他们讲了你从美国人手中抢回钅拜的奇妙计刘。这也是从我这儿偷去的。一句话,普雷夫洛夫,你不过是个笨贼。”

“够了!”普雷夫洛夫用指头指着马加宁,声调冷冰冰地说道。他突然挺直身体,再一次完全控制了自己,目不转睛、文质彬彬,一副真正的职业情报人员的神气:“这样犯上作乱,有你吃苦头的时候,马加宁。”他愉快地说:“不出这个月,我就要把你用火烧死一千遍。”

马加宁一言不发。他只是冷若冰霜地微微一笑。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三十七章

“还保什么密。”西格兰姆说,把一张报纸放到桑德克的桌子上,“这是今天早晨的报纸。是我十五分钟的从一个报摊上买来的。”

桑德克翻过来看第一页。他用不着往下看,全都写在那里。“‘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打捞泰坦尼克号,’”他大声谈着,“好吧,至少我们再也不必偷偷模模啰。‘花费亿万美元打捞倒霉邮船。’你必须承认,这篇报导读起来很吸引人。‘今天消息灵通人士说,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正全力以赴,企图打捞英国邮船泰坦尼克号。该船于一九一二年四月十五日在大西洋中部触冰山沉没,死亡一千五百余人。这项伟大的事业预示着深海打捞的新的一章,在人类寻宝史上是无与伦比的。’”

“花费亿万美元寻宝,”西格兰姆阴郁地皱起眉头,“总统会很爱听的。”

“甚至还登了我的一张照片。”桑德克道,“不怎么象我。一定是他们档案里找来的五、六年前的旧照。”

“发表的时间再坏不过了,”西格兰姆道,“再过三周……皮特说他们再过三周就动手打捞。”

“用不着吓得连气也不敢出。皮特和他的船员已经干了九个月,艰苦卓绝的九个月,经历了大西洋上可能遇到的每一次冬季风暴,克服了一个个挫折和接二连三的技术困难。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那么多的工作,真是奇迹!可是还有成千上万的事情可能出错。也许有隐蔽的裂缝,会在巨轮拉离海底时使船壳完全断裂。还有,船底和海底沉积层之间的巨大吸力,也许会抓住船身死不放松。如果我是你的话,西格兰姆,亲眼看到泰坦尼克号拖过自由神铜像之前,我是不会感到高兴的。”

西枯兰姆好象伤了感情的样子。海军上将看着他那副委屈神情笑了笑,递给他一支雪茄,却被他拒绝了。

“另一方面,”桑德克安慰地说,“它也可能如你所愿,完好地浮上水面。”

“这是我喜欢你的地方,海军上将,喜欢你的忽有忽无的乐观主义精神。”

“我喜欢对失望有精神准备。这样有助于减轻痛苦。”

西格兰姆没有回答。他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所以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就得为泰坦尼克号担心。但是我们还有新闻界的问题要考虑。怎么处理呢?”

“很简单。”桑德克轻松地说,“当专门搞人阴私的记者揭发一个血气方刚的基层政客的阴暗历史时,他会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到底怎么办?”西格兰姆谨慎地问。

“我们开个记者招待会。”

“发疯啦。要是国会和公众听到我们在这件事上挥霍掉七、八亿美元的话,他们会象堪萨斯旋风一样追问我们的。”

“所以我们要耍耍扯谎的把戏,公布时将打捞费用减少一半。谁会知道呢?真正的数字是无法查到的。”

“我还是不赞成。”西格兰姆说,“这些华盛顿记者在招待会上肢解起发言人来,可都是出色的外科医生,他们会把你当作感恩节的火鸡,切成碎片。”

“我并没有打算自己去。”桑德克慢条斯理地说。

“那么谁呢?当然不能是我。我是上不得这种台面的小人物,明白吗?”

“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对我们幕后活动全然无知的人。一个沉船方面的权威新闻界定会以礼相待,十分尊重的人。”

“你到哪儿去找这么个美德的典范呢?”

“我非常高兴你用了美德这个词儿。”桑德克狡猾地说,“你明白,我想到的正是你的老婆。”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三十八章

达纳·西格兰姆信心十足地站在小讲台前,灵巧而圆满地回答着海洋局总部大会堂里坐着的八十多个记者向她提出的问题。她一直是笑眯眯的,带着生活愉快,知道自己会受人赞许的女性的幸福神态。她穿着棕红色裙子,大V字领绒衫,由于戴着一个红木小项圈而更加惹人注目。她身材修长,娴雅而有吸引力;这是立即使发问者处于不利地位的形象。

房间左方的一位白发妇女站起来招招手:“西格兰姆博士?”

达纳姿势优美地点点头。

“西格兰姆博士,我的报纸《芝加哥日报》的读者,想知道政府为什么要花千百万元钱去打捞一般破锈船。这笔钱为什么不能花在别的方面,比如福利事业或者迫切需要的城市重建上面?”

“我很高兴为你澄清事实真相。”达纳说,“首先,打捞泰坦尼克号并不会浪费什么钱。预算是两亿九千万美元,至今我们花的钱还远远低于这个数字。而且,我还必须补充一句,计划倒提前完成了。”

“你不认为这是一大笔款项吗?”

“如果考虑到可能得到的报酬,这就算不上大笔款项。你要明白,泰坦尼克号千真万确是个宝库。估计价值是三亿多美元。船上还有许多旅客的金银首饰和贵重物品:仅仅一间头等房舱里就有价值二十五万美元的物品。此外还有轮船的器材、陈设品和贵重装饰品,其中一部分可能保留下来。头等舱餐厅里的一件瓷器或者一只水晶高脚杯,一个收藏家会乐于付出五百到一千美元的价格。不,女士们,先生们,这一个联邦计划决不是诈骗纳税人的钱,请原谅我这么说。无论是在金钱上还是在过去时代的历史文物上,我们都将获得好处,更不消说海洋科学和技术方面大量的资料财富。”

“西格兰姆博士?”这是大会堂后排一个高个子、面容枯槁的男子的说话声,“我们没有来得及阅读你们早些时散发的新闻消息,所以你能否给我们说明一下打捞的技巧呢?”

“承蒙下问,不胜荣幸。”达纳笑道,“说真的,请原谅我使用这么一句陈词滥调,可是你的问题,先生,恰好提示我放映一些简单的幻灯片,帮助说明这项计划中的许多秘密。”她转向讲台侧面:“请关灯!”

灯光变暗,第一张幻灯片出现在讲台后上方的宽阔银幕上。

“我们先放映一套八十多张照片,总的说明泰坦尼克号躺在海底的情况。幸运的是,它端端正正地搁在海底,略微向左舷倾侧,这就便于焊补冰山造成的一百码长的裂口。”

“怎么可能在那样深的地方焊补那样长的裂口呢?”

第二张幻灯片上是一个男人,手里拿着黑乎乎—大团东西,看起来象液体塑料。

“回答这个问题。”达纳说,“这是阿莫斯·斯坦福德博士,他在表演他创造的叫做‘湿钢’的一种物质。湿钢名副其实,虽然在空气中柔韧易曲,但和水接触后九十秒钟坚硬如钢,可以粘在金属物上,如同焊上去一样。”

最后一句话刚说完,整个房间里就响起一阵嘁嘁喳喳的声音。

“直径十英尺的球形铅箱装着湿钢,绕船放在重要的地点上。”达纳继续说,“这些铅箱是这样设计的,潜艇能够和它连接,这跟梭形火箭和宇宙试验室在外层空间的连接差不多,然后开到工作地点,船员可以瞄准目标,把湿钢通过特制喷嘴喷出来。”

“怎么从铅箱里弄出湿钢呢?”

“用另一个比喻来解释吧,那么深的地方有巨大的压力压迫铅箱,就象挤牙膏一样,把密封剂通过喷嘴挤进要焊补的裂口。”

她发出换片的信号。

“这里我们看到一张大海的剖面图,说明海面上的供应船只和海底围在沉船四周的潜艇。打捞行动包括四艘载人水下船只。塞福一号,你们可能回想得起来,就是急流考察队使用的那艘潜艇,现在正忙于修补冰山在船壳右舷造成的损伤,以及被泰坦尼克号上的锅炉砸碎的船头。塞福二号,是一只更加新型、更加先进的姊妹船。正在焊修较小的洞口,象通风洞,舷窗等。海军潜艇海蛞蝓号的任务是砍掉不需要的零碎杂物,包括船桅,索具以及倒在上甲板后部的船尾烟囱。最后是深海探测号,这艘潜艇属于尤纳拉斯石油公司,正在往泰坦尼克号的船壳和上部结构上安装压力安全阀。”

“你可以解释一下这些阀门的用处吗,西格兰姆博士?”

“当然可以。”达纳答道,“当船身开始向海面浮起时,输入船内的空气会随着大海对它外部压力的减小而开始膨胀。除非不断放出这种内部压力,泰坦尼克号自己就会炸个粉碎。当然,装在那里的阀门就是要防止发生这种灾难。”

“这么说海洋局打算用压缩空气捞起这只沉船?”

“对,补给船卡普里科恩号上有两部压气装置,能够把足够的空气灌进泰坦尼克号,排出船壳里的海水,并使它浮起。”

“西格兰姆博士?”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我代表《今日科学》杂志,我碰巧知道泰坦尼克号所在地的水压是每平方英寸六千磅以上。我还知道可以利用的最大的空气压缩机只能产生四千磅的压力。你们打算如何克服这个差距呢?”

“卡普里科恩号上的主压缩机组将空气从海面通过加固管道输送至沉船中部的第二个空气泵。外表上看,第二个空气泵就象是飞机的星形发动机,一系列活塞从中心开始向外延伸。再者,我们利用深海的巨大压力来起动气泵,加上来自上面的电力和空气压力的帮助。我很抱歉不能作深入的说明,因为我是个海洋考古学家,不是海洋工程师。不过今天晚些时候桑德克海军上将可以更详细地回答你们提出的技术问题。”

“吸力问题怎么办?”《今日科学》记者坚持地问,

“嵌在淤泥里这么多年,泰坦尼克号会不会和海底完全粘在一起了?”

“的确会。”达纳做了个开灯的手势。灯光亮后,她眨巴着眼睛在耀眼的灯光下立了片刻,直到她能够看清提问的人。这是个中年男人,长长的棕色头发,戴着一副宽大的金丝眼镜。

“经过计算,知道船内有足够空气可以把它的庞大船身浮上海面的时候,就从船身上搞掉空气导管,向泰坦尼克号船底周围的沉积层注射一种化学电解质。这种电解质是迈尔斯·伦茨公司制造的。产生的反应将使沉积层的分子分解并形成一层气泡,气泡层消除静止摩擦,容许巨大的船身摆脱吸力。”

另外一个男人举起手。

“如果这次行动成功,泰坦尼克号开始向水面漂浮,它是不是很可能翻船呢?一个失夫了平衡的四万五千吨重的物体,要保持端端正正漂浮上去,两海里半可是个不短的距离。”

“你说得对。它有翻船的可能,但是我们打算在底舱里留下足够的海水压舱来对付这个问题。”

一个男人气的年轻女人站起来挥挥手。

“西格兰姆博士!我是《妇女崇高》周刊的康尼·桑切斯,我的读者很想知道,你这样每天在顽固自私的男人统治的职业中竞争,你个人究竟有什么防身手法。”

记者们一听到这个问题都不安地默不作声。上帝,达纳想道,迟早还是提出了这么个问题。她走到讲台一边,随便地、卖弄风情地靠着讲台。

“桑切斯女士,我的回答绝对不许记录。”

“这么说你也认输了。”康尼·桑切斯带着傲慢的笑容说。

达纳不理会她的讽刺:“首先,我发现不需要什么防身手法。我的男同事们很尊重我的才能,接受我的意见。我用不着袒胸露臂去吸引他们的注意。第二,我宁愿守着自己的家,和我的同性成员竞争。你要是考虑到海洋局的五百四十个科学家中竟有一百四十个是女人,这种态度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第三,桑切斯女士,不幸的是我有生以来碰到的顽固的人都不是男人,而是女性。”

有一会儿功夫,一种木然不知所攒灼沉默笼罩着这个房间。然后,观众中间响起说话声,打破了令人难堪的静寂。

“好一个女博士!”《芝加哥日报》的那个白头发小老太太叫道。“这下子可把她压住了!”

掌声先是零零落落的,接着象大海怒号,狂风暴雨似地掠过讲堂。久经战斗的华盛顿记者们起立欢呼向她表示尊敬。

康尼·桑切斯坐在椅子上,愤怒得满脸通红,冷冷地看着。达纳看出康尼的嘴唇的样子是在骂人,她却报之以只有女人才擅长的那种沾沾自喜、讽刺的微笑。人们的赞扬,达纳想,这有多么美啊!

<hr />

注释: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三十九章

一早起东北风就刮个不停。快到傍晚,变成了时速三十五海里的狂风。它反过来吹得大海波浪滔天,打捞船象洗碟机里的纸杯一般上下颠簸。暴风夹带着来自北极圈上空的刺骨寒气。人们不敢冒险到结冰的甲板上去。谁都知道,风是保暖的最大障碍。在华氏二十度又刮看时速二十五海里的狂风的时候,要比在华氏零下二十度但没有刮风的时候更加寒冷,更加难受。人体产生的热量立即被风悄悄地吹走——这种极不愉快的状况就叫做。

乔尔·法夸尔是从联邦气象局借来的气象员。他正细看着接受全国气象卫星资料的仪表,为每二十四小时提出四张北大西洋上空气候图而忙碌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工作室外怒号的狂风。

“你的未卜先知的小脑袋瓜儿觉得以后会怎么样啊?”皮特道,一边在晃动的船里站稳脚跟。

“再过一小时风速就会减低。”法夸尔答道,“到明天日出时底就会降到每小时十海里。”

法夸尔说话时头也不抬。他是个勤奋的人,红红的脸庞,小小的个子,毫无幽默感,也没有一点友好热情的迹象。然而他在打捞活动中受到全体成员的尊重,因为他全心全意于他的工作,他的预报真是准确得不可思议。

“精心制订的计划……”皮特无所事事地自言自语,“又损失了一天。一个星期里这是第四次了。我们不得不解下缆绳,让空气导管漂在海面上。”

“只有上帝才能刮起风暴。”法夸尔冷淡地说。他向加普利科恩号工作室前舱壁上装着的两排电视监测装置点点头:“至少它们没有都受到影响。”

皮特看看荧光屏,上面显示出在狂暴海洋底下的一万二千英尺深处沉船上悄悄工作着的潜艇。它们没有受海面的影响,这才挽救了这一项工程。海蛞蝓号只能在水下停留十八个小时,现在正安全地拴在莫多克号的甲板上,除它以外,其他三艘潜艇按计划可以在泰坦尼克号上连续停留五天,才返回海面让船员换班。他转身对着乔迪诺,后者正在大海图桌旁弯身工作。

“海面船只的位置怎么样?”

乔迪诺指着海图上分散放着两英寸长的小模型:“卡普里科恩号照常是在中央位置。莫多克号紧挨着在前面,邦伯格号在后边相距三海里。”

皮特注视着邦伯格号。这是专为深水打捞而建造的一艘新船:“告诉它的船长靠近到一海里之内。”

乔迪诺向秃头的无线电报务员点点头,后者已经系上安全带,站在他的机器前面倾侧的甲板上:“听到了吧,柯利,告诉邦伯格号靠近到船后一海里的地方。”

“那些供应船怎么样?”皮待问道。

“没有问题。这种天气对这两艘大吨位的船是不算一回事儿的。阿尔汉布拉号在左舷的位置上,蒙特雷帕克号就在右舷应该停泊的地方。”

皮特向一只红色的小模型点点头:“我看俄国朋友还陪着咱们呢。”

“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乔迪诺说。他捡起一艘军舰的蓝色模型放在红色模型旁边:“是啊,但是它不见得喜欢这场比赛。海军导弹巡洋舰朱努号摽住了它。”

“沉船浮标信号系统呢?”

“它们在海浪底下八十英尺,正文静地嚷着呢。”乔迪诺说。“只有一千二百码,最多一发之差,方位零——五——九,也就是在西南方向上。”

“谢谢上帝,我们没有给吹回家里去。”皮特叹口气。

“放心吧。”乔迪诺满有把握地笑道,“哪一次刮阵小风,你就象看着女儿半夜三更去赴约会的妈妈一样。”

“我们离目的越近,抱窝母鸡的心理就越厉害。”皮特承认道,“还有十天,乔迪诺,如果我们能有十天平静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了。”

“这就要看天公是不是作美了。”乔迪诺转身向法夸尔,“怎么样啊,伟大的气象圣哲预言家?”

“我只能预报十二个小时。”法夸尔头也不抬地咕哝道,“这里是北大西洋。是世界上最无法预测的大洋。天气几乎没有一天不变。如果你们的宝贝儿泰坦尼克号沉在印度洋里,我可以预告十天的气候,精确度百分之八十。”

“请原谅,请原谅。”乔迪诺答道,“我敢打赌说,你向一个女人求爱的时候会告诉她,百分之四十她可能会喜欢你。”

“百分之四十总比没有强嘛。”法夸尔满不在乎。

皮特看见声纳员的手势,就走了过去。“你听见什么了?”

“扩音器上有种莫名其妙的杂音。”声纳员答道。这人脸色苍白,身材和体态都象大猩猩,“我在这两个月里时断时续地老听见这种声音。奇怪的声音,好象有什么人在通讯联络。”

“弄得懂吗?”

“弄不懂,先生。我让柯利听过了,他说根本没有意义。”

“可能是沉船上有什么东西松了,被水流冲得发出声响。”

“也许是个鬼。”声纳员说。

“你不相信有鬼,可是怕鬼,是不是?”

“一千五百人跟着泰坦尼克号一起沉没。”声纳员说,“很难说就没有一个鬼回去住在船上。”

“我感兴趣的唯一鬼魂。”乔迪诺从海图桌那儿说,“是你喝的那一种?”

“塞福二号舱内摄影机坏了。”这是电视监测台旁坐着的一个红黄色头发的人说的。

皮特就站在他后面,看着一片漆黑的监测台电视屏幕:“问题出在这边儿吗?”

“不,先生。这边和浮标转播台上的线路都没有故障。问题一定出在塞福二号。好象什么人将一块布蒙到摄影机镜头上似的。”

皮特猛地扭身向无线电报务员:“柯利,和塞福二号取得联系,叫他们检查舱内电视摄影机。”

乔迪诺拿起一块书写板,查看人员名单:“奥马尔·伍德森是塞福二号这一班的负责人。”

柯利按了按传播开关:“塞福二号,喂,塞福二号,我是卡普里科恩号。请回答。”而后他倾身向前,将耳机更加贴紧耳朵:“联系很弱,先生。有许多干扰。话断断续续的。我听不清楚。”

“打开扬声器。”皮特命令道。

嘈杂的说话声传进工作室,因为静电干扰而变得模模糊糊。

“有什么东西干扰通话。”柯利说,“空气导管浮标上的转播装置应该可以把声音放大得响亮清楚。”

“把音量开到最大限度。也许我们能听懂一点伍德森的答话。”

“基福二号,请重复一遍,我们听不清。完了。”

柯利一打开扬声器,震耳欲聋的响声象炸弹一样使大家吃了一惊。

“……科恩号……我们……你……楚……了。”

皮特抓起送话器;“奥马尔,我是皮特。你们的舱内电视摄影机坏了。你们能修一下吗?我们等着你的回答。完了。”

工作室里的每一只眼睛都紧紧盯在扬声器上,好象它是个有生命的东西一样。

五分钟,无穷无尽的五分钟,他们耐心地等待着伍德森的回答。

接着伍德森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在扬声器里象用铁锈敲击似的响起。

“亨……芒克……求允……浮……”

乔迪诺迷惑不解地扭歪了脸,“关于亨利·芒克的什么事儿。其余的话缺得太多,听不清楚。”

“他们回到监测台那里去了。”并不是每个人都看着扬声器的。电视监测台旁边的年轻人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塞福二号的焚光屏。

“看样子好象有人倒在甲板上,那些人都围着他。”

好象看网球赛的观众一样,所有的人脑袋不约而同转向电视监测台。摄影机前有人影来回走动,背景上可以看到一个人怪模怪样地倒在潜艇的狭窄甲板上,另外三个人弯腰围着他。

“奥马尔,听我说。”皮特对着送话器厉声说道,“我们听不懂你的话。你回到电视监测台上来。我再重复一遍,你回到电视监测台上来。把你的话写下来,放在摄影机前面。完了。”

他看到一个人影离开其他人,伏在桌子上写了一会儿,走近摄影机。这是伍德森。他举起一片纸,上边潦草地写着:“亨利·芒克死了。请求准许浮出水面。”

“上帝!”乔迪诺满脸惊愕,“亨利·芒克死了?这不可能。”

“奥马尔·伍德森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皮特阴郁地说。他又开始传话:“不行,奥马尔。你们不能浮出水面。上面有时速三十五海里的大风。海上浪大。我重复一遍,你们不能浮出水面。”

伍德森点头表示明白。接着他不时回头偷偷瞧着,一边又写了一张条子。条子上说:“我怀疑芒克是被谋杀的!”

就连法夸尔永远是难以捉摸的脸也变了颜色。“现在你必须叫他们上来了。”他悄声说道。

“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皮特坚定地摇摇头。“我还要考虑别人。塞福二号上还有五个活人。我不能冒险让他们上来,在三十英尺高的大浪中全部死掉。不,先生们,我们只能坐等天亮,再看看塞福二号里边究竟有什么好瞧的。”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章

狂风降到时这二十海里,皮特就用卡普里科恩号的信号转播浮标进行指挥。他们再一次把这艘船的空气导管接通泰坦尼克号,随后等着塞福二号从深海里浮起。

接待这艘潜艇的最后准备工作做完的时候,东方已经开始破晓。潜水员准备下潜到塞福二号周围,拴上安全索,防止潜艇在怒海里倾覆,绞车和缆索也架好了,准备将它从水里拉上卡普里科恩号空旷的船尾;下边厨房里的厨师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潜艇水手正在准备一大壶咖啡和可口的早餐。

当一切准备就绪时,科学家和工程师们在清晨的寒风中微微颤抖,猜测着亨利·芒克的死因。

六点十分潜艇在离卡普里科思号左舷一百码的大浪中冒出头来。小艇送过去缆索,不到二十分钟,塞福二号就被吊上这只供应船尾部斜甲板。把潜艇放平固定之后,舱门打开了,伍德森疲劳不堪地走了出来,后边跟着四个还活着的海员。

伍德森爬到最上层甲板,皮特正在那儿等他。他的眼睛因为没有睡眠而发红,满腮胡子,脸色苍白。当皮特将一大杯咖啡递到他手里时,他还能勉强微笑一下。“我不知道看见哪一个更高兴,是你呢,还是咖啡。”他说。

“你的条子上提到了谋杀。”皮特连一句寒喧的话也顾不上说了。

伍德森喝了几口咖啡,回头看看轻手轻脚将芒克尸体从潜艇舱门抬出来的那些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悄声说道。

皮特拉他到自己的卧室里。门一关上,他马上就说:“好吧,你说吧。”

伍德森沉重地坐在皮特的铺位上,揉了揉眼睛:“没有多少可说的。我听你说到电视摄影机的时候,我们在离海底六十来英尺的地方来回转游,封闭C甲板上的右舷舷窗。我到船头去检查,发现芒克倒在地上,左边太阳穴塌了进去。”

“什么东西打的?有迹象吗?”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伍德森答道,“交流发电机机壳的棱角上粘有碎皮肤,血和头发。”

“我不熟悉塞福二号上的设备。机器是怎么安装的?”

“装在右舷,离船尾大约十英尺。机壳高出甲板大约六英寸,便于维修下边的交流发电机。”

“这么说也可能是个事故。也可能是芒克滑了一跤,头撞到棱角上了。”

“也许是这样,但是两脚的方向不对头。”

“他的脚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他的脚朝着船尾。”

“那又怎么?”

“你还不明白?”伍德森不耐烦地说,“芒克摔倒时一定是朝船头走来的。”

皮特脑子里的模糊画面开始清晰了。他明白了这个哑谜中间对不上号的地方:“交流发电机机壳在右舷,所以撞破的应该是芒克的右额,不是左额。”

“你说对了。”

“电视摄影机出了什么故障?”

“没有故障。有人把一条毛巾蒙住了镜头。”

“船员呢?每个船员都在什么地方?”

“萨姆·默克是驾驶员,我正管喷管。芒克离开仪器盘到船尾的厕所去。我们是第二班。第一班包括杰克·多诺万……”

“是那个金头发的年经人吧,从海洋技术局来的结构工程师?”

“对。还有,利昂·卢卡斯上尉,海军派来的打捞技术员,还有本·德拉默。三个人都在自己的铺上睡觉。”

“这未必说明他们三人中是谁杀死了芒克。”皮特道,“什么理由呢?没有绝对必要的动机,谁也不会在一万二千英尺深海里无法逃脱的情况下干杀人勾当。”

伍德森耸耸肩:“你得去请福尔摩斯来。我是看见什么说什么。”

皮特继续问下去:“芒克倒下去时也许把头扭过来了?”

“除非他的脖子是橡皮做的,可以向后转一百八十度,否则不可能。”

“咱们解解另外一个谜吧。人重二百磅,金属棱角离地板只有六英寸,你怎么能把他的头往上碰撞来杀死他呢?拉着他的脚后跟象抡大锤一样抡吗?”

伍德森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好吧,也许是我想入非非,不存在杀人狂的时候也看到了杀人狂。上帝知道,谁在下边的那只沉船上呆一会儿就着迷,真奇怪。我敢发誓,有时候甚至看到有人在甲板上走来走去,靠着栏杆盯着我们看。”他打了个呵欠,虽然仍在挣扎着不闭上两眼。

皮特向门口走去,又转过身说:“你最好睡—会儿吧。我们以后再说。”

伍德森不需要人家再劝他。皮特向船上诊疗室还没走到一半路,他已经安静地进了睡乡。

科尼利厄斯·贝利医生是个彪形大汉,宽宽的肩膀,方方的下巴向前突出。他的黄色头发直拖到衣领,大下巴上的胡子精心地修剪得尖尖的。他在打捞队的船员中颇得人心,而且来劲的时候,喝的酒比他们中间任何五个人喝的还多。他的火腿似的双手在检查台上毫不费力地翻动亨利·芒克的尸体,仿佛他是木棍做的洋娃挂。实际上他也差不多象个木棍洋娃娃了,要知道尸体僵直发硬已经相当长久了。

“可怜的亨利。”他说,“感谢上帝,他没有成家。标准的健康人。在这最后一次检查中,我能为他做的就是从他的耳朵里清除一点耳垢。”

“你能给我讲讲死因吗?”皮特问道。

“那是很明显的。”贝利道,“第一,是由于颅骨受了重伤……”

“你说第一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亲爱的皮特。这人多多少少是死了两次。”看这儿,“他拉下芒克的讨衫,露出后脑勺。头盖骨的底部有一块很大的紫色伤痕。紧挨脑桥下边的脊椎敲碎了。很可能是用某种钝器敲的。”

“那么伍德杰说对了,芒克是被谋杀的。”

“谋杀,你说谋杀?对,当然,毫无疑问。”贝利安静地说,好象船上每天都发生凶杀案似的。

“这样看来杀人犯从后面袭击芒克,又将他的头往交流发电机的机壳上撞,造成偶然事故的样子。”

“这种假定很正确。”

皮特的一只手按着贝利的肩膀:“你暂时不要把发现的情况告诉别人。我很感激,医生。”

“只字不露,守口如瓶,就是这些废话吧。你不必为此操心。什么时候需要,就来我这里拿报告和证明好了。”

皮特向医生微微含笑离开了诊疗室。

他走向船尾,塞福二号正停在那里斜甲板上,海水正滴滴嗒嗒地往下滴。他爬上舱梯,跳到里边去。一个仪器技术员正在检查电视摄影机。

“怎么样?”皮特问道。

“这宝贝儿什么毛病也没有。”技术员答道,“结构人员一检查完它的船身,你就可以马上送它下水。”

“越快越好。”皮特道。他打从技术员那里走到潜艇的尾端。芒克伤口的血迹已经从甲板上和发电机机壳的棱角上擦洗干净了。

皮特心里乱槽糟的。一个念头骤然出现,逐渐显现出来。这实际上不是一种想法,倒不如说是一种盲目的信念,认为总有什么迹象会说明出谁是芒克的杀手。他估计要一个多小时,但是他运气好。不到十分钟,就找到了他必须要找到的东西。

<hr />

注释: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一章

“我不知道能不能理解你。”桑德克隔着书桌瞪着眼说,“我的打捞队员中有人遭到凶杀,你倒要我坐在这里袖手旁观,让凶手逍遥自在吗?”

沃伦·尼科尔森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一下,避开桑德克的发怒的目光:“我知道是难以办到的。”

“说得真轻松。”桑德克气愤地说,“要是凶手还想再杀人呢?”

“我们已经考虑到这种可能出现的危险。”

“‘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桑德克应声反问道,“你在中央情报局总部坐着说这种话是容易的,厄科尔森,你不是在海面以下几千英尺的潜水艇里,不知道站在身边的人会不会把你打得脑浆迸出。”

“我敢肯定,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尼科尔森冷谈地说。

“你怎么这样有把握?”

“因为除非绝对必要,俄国职业间谍是不会杀人的。”

“俄国间谍……”桑德克盯着尼科尔森,脸上露出惊愕而且完全不相信的神情,“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就是俄国间谍。亨利·芒克是苏联海军情报部的一个特务杀死的。”

“可是你不能肯定。没有证据啊……”

“并不是百分之百不能肯定,不是的。也可能是什么人恨芒克,不过事实却表明这是苏联雇佣的一个特务。”

“但是为什么要杀芒克?”桑德克问,“芒克是仪器专家。他对一个间谍能有什么威胁?”

“我猜是芒克看见了他不该看见的事情,所以必须灭口。”尼科尔森说,“可以这么说,这只是事情的一半。你知道,海军上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俄国间谍钻进了你的打捞队。”

“我不相信。”

“我们是搞侦查的,海军上将。我们查明了这些情况。”

“他们是谁?”桑德克问。

尼科尔森毫无办法地耸耸肩膀:“很抱歉,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们的情报揭示他们的代号叫作银和金。至于他们本人到底是谁,我们还不清楚。”

桑德克神色严厉地看着:“要是我手下的人发现了这两人是谁,又该怎么办呢?”

“我希望你会和我们合作,至少暂时如此,并且命令他们不要声张,也不要采取行动。”

“那两个人可能会破坏整个打捞活动。”

“我们把赌注押在这么一个设想上:给他们的命令中并不包括破坏。”

“疯了,简直疯了。”桑德克低声说,“你知道你在要求我做什么吗?”

“几个月前,总统就向我提出讨同样的问题,我也作了同样的回答。不,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们的辛勤努力不仅是为了单纯的打捞,可是总统觉得,还是不宜让我知道你们活动背后的真正原因。”

桑铺克咬紧了牙齿:“那么,假定我随着你干,又会怎样呢?”

“那我就把每一个新的发展情况告诉你。时间一到,我就让你把苏联间谍抓起来。”

海军上将默默坐了一会。等他终于讲话时,尼科尔森注意到了他的非常严肃的语调。

“好吧,尼科尔森,我就跟着你。不过海底再出一次悲剧性事件或者再来一次暗杀,那就但愿上帝保佑你了。其后果要比你可能想象到的还要可怕。”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二章

梅尔·唐纳走进玛丽·谢尔登家的前门,一身衣服已被春雨打湿。

“我想,这该让我记住,汽车里应该放一把雨伞了。”他说着拿出手绢擦去雨水。

玛丽关上前门,好奇地仰脸望着他:“想找个躲雨的地方吧。是不是,漂亮的小伙子?”

“对不起,你说什么?”

“看你的样子。”玛丽说,嗓音柔和而圆润,“你想找个地方等雨过去,命运却把你引到我这里来了。”

唐纳的眼睛眯缝了一会儿,但是只眯了一会儿。接着微笑道:“对不起,我叫梅尔·唐纳。我是达纳的老朋友,她在家吗?”

“我还以为一个陌生男人登门有所求,未必安着好心哩。”她微微一笑,“我叫玛丽·谢尔登。随便坐吧,我去叫达纳,再给你端杯咖啡来。”

“谢谢你。你说的咖啡听起来象是最好的咖啡。”

当玛丽传身向厨房走去时,唐纳端详着她的背影。她身穿一件短短的白色网球裙,外罩无袖针织上衣,下面赤着脚。

她端着一杯咖啡走了回来:“达纳每到周末就懒洋洋的。她难得在十点以前起床。我上楼去催她快些。”

唐纳一边等,一边看着壁炉旁书架上的书籍。他经常是这么干的。书名会轻易地打开门儿,让人知道它的主人的性格和爱好。

架上的书籍反映了通常独身女子的全部爱好:有几本诗歌、、《纽约时报食谱》,还夹杂着几本歌特式小说和畅销书。他正伸手要拿书时,就听见有人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回身一看,达纳正好走进房间。

达纳走上前来把他抱住:“梅尔,见到你多高兴啊。”

“你真好看,”他说。几个月来的疲劳和苦恼顿然消失。达纳看上去更显得自由自在,一点也不紧张地微笑着。

“时髦的学士好吗?”她问道,“你这星期用什么职业骗那些可怜天真的女孩们?是脑外科医生,还是宇宙航行员?”

他拍拍大肚皮说:“在我的体重减轻几磅之前,已经不再讲宇宙航行员的故事了。实际上,因为你们都听到了关于泰坦尼克号的宣传,我对华盛顿单身汉酒吧间附近的那些漂亮小姑娘只能说我是深海潜水员,那才不会犯错误。”

“你为什么不干脆说实话呢?你毕竟是国内最优秀的物理学家之一,你没有什么可以惭愧的。”

“我知道,不过不知为什么,一用真正的身分就没有意思了。”

她朝着他的杯子点点头:“再给你倒杯咖啡。”

“不用了,谢谢。”他微微一笑,然后表情严肃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吧。”

“我猜得出。”

“我替吉恩担心。”

“我也是。”

“你可以回到他身边去啊……”

达纳平静绝望着梅尔的眼睛:“你不理解。我们到了一边,只能使事情更糟糕。”

“没有你他就没了魂了。”

她摇摇头。“工作就是他的爱人。我不过是他灰心丧气时的出气筒。象大多数妻子一样,丈夫工作过重就显得麻木不仁,我是受不了这种痛苦的。你不明白吗,梅尔?我必须离开吉恩,免得彼此毁了对方。”说到这里达纳转过身去,双手捧面,然后又很快恢复了镇静,“只要他辞去不干,重新去教书,情况就会不同了。”

“我本来不该告诉你。”唐纳说,“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这个计划还有一个月就要完成了。到那时,就没有什么可以把吉恩留在华盛顿。他就可以回到大学去。”

“但是你们和政府间的合同又怎么样呢?”

“已经结束了。我们参加一个特殊的计划,计划一结束,我们就没事了。于是大家鞠个躬,各归原来的学校。”

“他也许甚至不要我了。”

“我了解吉恩。”唐纳说,“他是只守着一个女人的人。他会等着的……除非,当然,你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

她惊异地抬起头:“你怎么这样说话?”

“上星期三晚上我碰巧在韦伯斯特饭店。”

噢,上帝。达纳心里想。她回想起来,那是她离开吉恩以后一次难得的约会。那—次是和玛丽以及海洋局航海科学实验室的两个生物学家在一起,是一个友好而轻松愉快的晚会。如此而巳,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站起身,瞪着唐纳:“你,玛丽,对了,甚至还有总统,都盼着我爬回到吉恩那里,把我当作一条旧护身毡,没有它,他就不能睡觉。可是你们谁也没想问一下,我的感觉怎么样。我的情绪如何,有什么失意之处?唉,你们这些人都见鬼去吧。我是我自己的女人,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要是愿意回去,我会回到吉恩那里去的。”

她突然转身走开,把唐纳抛在那里,让他目瞪口呆,局促不安地坐着。

她上了楼,回到寝室,一头倒在床上。她说不出话,只嘟囔了几声。

她一生中除了吉恩·西格兰姆,绝不会再有另一个男人,而且总有一天,不用很久,她一定会回到他身边。但现在热泪扑簌簌地往下流,直把两眼都哭干了。

唱机就嵌在用镜子铺面的墙壁里,管唱机的是一人女人,唱机的四个方形大喇叭发出雷鸣般的声音。邮票图案似的舞池挤得满满的,夜总会天花板上明亮彩色灯光的照耀下,显示出香烟的缭绕烟雾。

唐纳独自坐在桌旁,悠闲地望着一对对男女随着响亮的乐声回旋。

一个娇小的金发女郎漫步走到面前,突然停下问道:“是那个求躲雨的人吗?”

唐纳抬头一看。他笑着站起身:“谢尔登小姐。”

“玛丽。”她高兴地说。

“就你自己在这儿吗?”

“不,我随着一对夫妇来的,我是第三者。”

唐纳随着她的手势看去,在舞池的混杂的人群中却无法看出她指的是谁。他给她拉来一张椅子:“你真是已经有人陪你了。”

一个端着鸡尾酒的女侍恰好走过,唐纳在嘈杂声中要了酒。他回转身时,只见玛丽·谢尔登正在满意地看着他:“你知道,唐纳先生,作为一个物理学家,你真是个不难看的人了。”

“该死!我希望今晚我是中央情报局的间谍呢。”

她露齿一笑:“达纳对我说过你的几次恶作剧。哄那些可怜的天真女孩。真是没脸!”

“别相信你听到的那些事。实际上,一碰到女人我就害羞,而且成了内向性格。”

“啊,真的吗?”

“童子军的老实话。”他给她点了烟,“达纳今晚在哪儿?”

“你可真鬼。想从我这里探听消息。”

“那可不是。我不过……”

“这当然不是你该打听的事,不过达纳此刻正在北大西洋某处的一艘船上。”

“度个假期对她有好处。”

“你真有办法从一个可怜的女孩嘴里诈取情报,”玛丽说,“就算提供情况吧,你可以告诉你的同伙吉恩·西格兰姆,她不是在度假,是在招待一大群记者,这些记者要求下周泰坦尼克号打捞上来的时候参观现场。”

“我想我这是自找苦吃。”

“好。我对于承认自己做事荒唐的人印象总是很深。”她带着戏弄的神情斜眼看着他,“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婚呢?”

唐纳皱起眉头:“这位害羞的少女会不会是这样的人,她会说,‘可是先生,我还不大认识你呀’?”

她拉着他的手站起来:“那么走吧!”

“我可以问一下去哪儿吗?”

“到你那儿去。”她说着顽皮地露齿一笑。

“我那儿?”对唐纳来说事情显然来得太快了。

“当然。两个约定要结婚的人要不怎么能互相了解呢?”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三章

皮特懒洋洋地坐在火车上,悠闲地看着德文的农村在窗外疾驰而过。轨道沿着多利什海岸线逶迤伸延。他看到英吉利海峡里有一小队拖网渔船清晨出海捕鱼。不多时,一阵蒙蒙细雨打在玻璃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于是他把目光重新移到腿上搁着的杂志上,似看不看地翻开着。

如果两天前人家劝他暂时离开打捞活动的话,他会觉得这些人是傻瓜。如果人家还让他长途跋涉,到德文郡人口只有一万二千二百六十的特恩穆斯,英格兰东南海岸上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小的游览城镇,去会见一个就要死去的老人,他会觉得他们简直是发疯了。

他的这次朝圣,都该怪海军上将詹姆斯·桑德克,海军上将吩咐皮特回到华盛领海洋局的时候,就是把它称之为朝圣的。这是到泰坦尼克号的最后一名船员那里去朝圣。

“这件事再争论下去也没有用处。”桑德克毫不含糊地说,“反正你要到特恩穆斯去。”

“这毫无意义。”皮特紧张不安地在室内踱来踱去,尽力保持着内心的平静,想忘掉这几个月里卡普里科恩号在海上没完没了的颠簸之苦,“在打捞的紧急关头你却命令我上岸,还告诉我有两个俄国间谍,身份不明,他们受到全权委托,在中央情报局的保护下谋害我的船员;同时你又命令我到英格兰去记下一个年迈英国水手的临终证词。”

“那个‘年迈的英国水手’恰恰就是泰坦尼克号船员当中尚未入土的仅存者。”

“不过打捞的事情又怎么办呢?”皮特追着问道,“电子计算机表明,再过七十二小时,泰坦尼克号的船壳随时都可能从底上崩裂。”

“放心吧,德克。你明天晚上就可以回到卡普里科恩号的甲板上。主要工作开始之前还有足够时间。在你离开期间,由鲁迪·冈恩来处理出现的一切问题。”

“你不给我选择的余地呀!”皮特无可奈何地做了个手势。

桑德克和善地微笑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这纽没你不行。好吧!我告诉你个消息吧!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打捞队。我有信心,在未来三十六小时内,没有你,他们不管怎样也能挣扎过来。”

皮特笑了笑,但是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我什么时候离开?”

“在杜勒斯国际机场海洋局的机库内停留一架李尔式喷气机。它把你送到埃克塞特。再乘火车去特恩穆斯。”

“然后等我回到华盛顿再向你报告吗?”

“不必,你可以到卡普里科恩号向我报告。”

皮特抬头一看,问道:“卡普里科恩号?”

“当然。难道因为你在英国乡下休息,哪怕泰坦尼克号决定提前浮出水面,我也不会去看它复活吗?”

桑德克狞笑一下。看到皮特脸上愤愤不平和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不敢笑出来。

在火车站,皮特欠身进入一辆出租汽车,沿着河湾旁的狭窄马路来到临海的一座小屋子前。他付了车钱,走进爬满藤蔓的大门,穿过两边栽着玫瑰花的小路。敲了敲门,应声而出的是个姑娘,红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对紫罗兰色的有趣的眼睛,温柔的语声略带苏格兰口音。

“早安,先生。”

“早安。”他微微点头说,“我叫德克·皮特……”

“噢,是的。桑德克海军上将的电报说你就要来了。请进吧。海军准将正在盼着你。”

她穿着一件合身的白外套,绿色的羊毛衫和颜色相配的裙子。他跟随她走进起居室。房间温暖舒适,壁炉内火光熊熊,皮特要是事先不知道房主是退休的海员,也能从室内装饰上猜出来。每个架子上都放满了船只的模型,四壁挂着有名航海舰艇的画片书柜。在面对着海峡的窗户前面架着一个黄铜大望远镜,还有船上的一个舵轮,长期的操作已经使舵轮的木头闪闪发亮,立在屋子角落里,好象等待哪一个早巳被遗忘的舵手来扳动它。

“你的样子好象一夜没有睡好。”那个姑娘说,“要不要吃点早饭?”

“礼貌叫我谢绝,可是肚子咕噜咕噜的要我接受。”

“美国人是以胃口大出名的。你要是打破这个神话,我倒要失望了。”

“那么我就尽力维护美国佬的传统吧,小姐……”

“请原谅。我叫桑德拉·罗斯,船长的曾孙女。”

“我想,是你照顾他吧。”

“能照顾的时候就照顾。我是布里斯托尔航空公司的机上服务员。我上班的时候,就由村子里的一个太太照看他。”她请他从走廊上走过去,“在你等着吃早饭的时候,最好还是和老爷爷聊聊。他很老很老了,可是他非常想听——他急于听到你们努力打捞泰坦尼克号的一切情况。”

她轻轻敲敲门,又推开一条缝:“海军准将,皮特先生来看你了。”

“好。”一个人粗声粗气地回答说,“在我触礁沉没之前,让他进来吧。”

她站在一边,皮特走进了卧室

大英帝国高级爵士、海军勋章获得者、皇家海军预备役、海军准特约翰·比加洛爵士(已退休)斜靠在船上卧铺式的床上,用他那深凹的蓝眼睛,那属于另一个时代的、睡梦中一般的眼睛打量着皮特。头上的几缕头发和胡须一样白,脸上显出久经海上风吹日晒的红润气色。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高领汗衫,里面穿的象一件狄更斯式睡衣。他伸出的那只粗糙的手,结实得如同岩石一股。

皮特握着他的手,对他有劲的握力感到惊奇:“这真是十分荣幸,海军准将。我经常读到你从泰坦尼克号脱险的英勇事迹。”

“那都是胡说。”他咕哝着说,“我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受到过鱼雷的袭击,在海上漂流过,可是谁一问起来,全是关于泰坦尼克号沉没那天夜晚的事。”他朝着一把椅子做个手势:“别象初次航海、嘴上无毛的小伙子那样站着。坐下。坐下。”

皮特遵命坐下了。

“你跟我谈谈那条船的情况吧。经过这些年,船成个什么样子了?我在船上做事的时候还是个年轻人,可是我还记得它的每层甲板。”

皮待把手伸进外套前胸口袋里,把一包照片交给比加洛:“这些照片也许能使你了解这条船的现状。这都是几周前由我们的一艘潜水艇拍下来的。”

比加洛海军池将急忙带上一副花镜,仔细地看照片。床边放着的一只船上使用的钟,滴答滴答走了几分钟,而这位老海员还完全沉缅在往事的回忆中。接着他沉思地抬起头说:“这是一般独一无二的船,确实如此。我知道。我驾驶过好多船:奥林匹克号……阿基坦尼亚号……玛丽皇后号。这些船在当时确实是精致摩登的,但都比不了泰坦尼克号船内的陈设精美:美妙的嵌板和豪华的特等房舱。啊,它至今还有极大的魅力,确实有这种魅力。”

“年代越久,它的迷惑力也越大了。”皮特同意地说。

“喏,喏,”比加洛兴奋地指着一张照片说,“就在船上职员宿舍的上风靠近左舷通风口。船在我脚下沉没的时候,我就站在这个地方,接着就掉到了海里。”几十年的漫长岁月似乎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啊,可是那天夜里海上很冷。当时是零下四度。”

在接下去的十分钟,他讲到在冰冷的海水中游泳,奇迹般地发现一根绳索拖在一只翻了的救生船后面,一大堆挣扎的人们;惨叫声划破夜空,尔后又逐渐归于沉寂;好几个小时紧紧抓着救生船的龙骨,为了抵御寒冷,三十来人紧紧挤成一堆;还讲到看见丘纳德公司的班船喀尔巴阡号前来搭救时的激动情景。最后,他叹了口气。从眼镜上面凝视着皮特:“我让你厌烦了吧,皮特先生?”

“一点也不。”皮特回答说,“听亲身经历过的人讲话就象我自已经历了一样。”

“那么我再讲一段故事,看看是不是合适。”比加洛说,“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起过我在沉船前最后十分钟的情况。任何人问我,我一句话也没提起过,对美国参议院的质询以及对英国调查法庭都没有提起过。对新闻记者或者对一直在研究有关这坎悲剧的书籍的作家也没吐露过只言片语。先生,你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从我嘴中听到这段情节的人。”

三个小时后,皮特又坐在火车上回埃克塞特去了,他既不觉得疲乏也不厌倦。他真的感到兴奋。泰坦尼克号连同锁在G甲板一号货舱保管库里的奇怪的谜,越来越吸引住他。

索斯比,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跟索斯比有什么关系?

他低头看比加洛海军准将给他的小包大概已有五十次了。他觉得这次到特恩穆斯来真是不虚此行。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四章

佛罗里达州坦帕的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飓风中心主任瑞安·普雷斯科特博士,特别想按时回家一次,和妻子玩玩纸牌,度过一个安安静静的夜晚。然而午夜前十分钟,他还在书桌前面疲倦地睁眼看着面前的卫星照片。

“我们刚认为有关风暴的一切情况,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知道的时候,”他抱怨说,“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一次风暴,打破了所有框框。”

“五月中旬的一次飓风。”他的女助手连连打着呵欠回答,“这的确是创记录的一次。”

“可那是怎么回事呢?飓风季节一般在七月到九月之间。是什么原因使这次飓风早两个月出现呢?”

“这可把我问住了。”女助理答道,“你估计这个流浪汉朝什么方向前进?”

“要确切预报还为时过早。”普雷斯科特说,“它的确是按照常规形成的:大片低压地区,充满了由于地球运转而向反时针方向旋转的湿空气。然而在这里就出现了差别。要形成四百英里宽的风暴通常需要几天,有时需要几周的时间。而这个小娃娃不满十八小时就撒起野来了。”

普雷斯科特叹了口气,离开书桌站了起免走到培上挂着的一大张海图前面。他翻阅着写满潦草字迹的本子,这上面记着已知位置,大气的形势和流动速度。然后他开始从百慕大东北一百五十英里的一点起画了一条预示的线路,它逐渐成弧形移向纽芬兰。

“在它对未来的路线作出暗示之前,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他停顿一下,似乎在等待别人的同意。他一看没有人答话,就问道,“你也是这样看法吗?”

他依然没有得到回答,于是转身再问,但是总也没有听到回答。原来他的助手已经头枕手臂伏案睡着了。他轻轻摇着她的肩膀,直到她眨巴眨巴睁开了绿色的眼睛。

“我们在这儿没什么可做的了。”他柔声说道,“咱们回家去睡一会儿吧。”他注意地回头看看那张挂图。“有千分之一可能性风景在早晨前消散,成为区域性的小风暴。”他带着一些权威的口吻说,但是语调中毫无说服力。

有一点他没注意到,那就是海图上他预示飓风经过的路线,恰恰通过北纬41°46′,西经50°14′。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五章

鲁迪·冈恩中校站在卡普里科恩号的舰桥上,注视着西方远处一个蓝色小斑点在金刚石般明净的天空中突然出现。它似乎在那里悬了几分钟,既不变形也不扩大;—个深蓝色的圆点停留在地平线上,接着几乎一下子变大了,成了一架直升飞机。

他朝着船的上甲板的尾部平台走去,停立着等侯。只见飞机临近,并在船的上空盘旋。三十秒钟后,飞机的滑撬接触到飞行甲板,涡轮机的呜呜声惭惭消失,螺旋桨也慢慢停了下来。

飞机的右舷门打开,皮特走了出来,这时冈恩迎上前去。

“一路好吗?”冈恩问道。

“很有意思。”皮特回答说。

皮特看出冈恩脸上的紧张神色。这个小个子的眼圈周围的皱纹绷得紧紧的,脸色严峻:“你的样子象丢了圣诞节礼物的孩子,鲁迪。遇到什么问题了?”

“天王星石油公司的潜艇深海探测号。它遇险了。”

皮特沉默了片刻。又简单地问道:“桑德克海军上将呢?”

“他把指挥部设在邦伯格号上了。因为它原来是深海探测号的供应船,他认为最好在邦柏格号上指挥营救,直到你回来。”

“你说‘原来是’,好象这只潜艇已经完了。”

“看来情况不好。到船顶上来,我把详细情况告诉你。”

卡普里科恩号的驾驶室里气氛紧张而绝望。

平日爱交际的乔迪诺对于皮特的到来不过点点头,根本没说什么问候话。

本·德拉默正对着话筒,和深海探测号的船员讲话,用硬装出来的振奋乐观的口气来鼓励他们,但他的恐惧的目光却说明这是假的。

里克·斯潘塞,营救工作中的装备工程师,默不作声地注视着电视监测器。

室内其他人都静悄悄地于自己的工作,脸色沉郁。

冈恩开始说明情况:“深海探测号即将浮上来更换船员之前两小时,这艘潜艇配备的工程师有乔·基尔、汤姆·查维斯和萨姆·默克……”

“默克跟你一起参加过洛拉莱急流考察队。”皮特插口说道。

“还有芒克。”冈恩严肃地点点头,“看来我们这一伙是倒霉的家伙。”

“接着说吧。”

“他们正在泰坦尼克号前甲板舱壁右舷安装减压阀门,他们的艇尾扫着前面的起重机。腐蚀的底座松了,起室机倒下来,压在潜艇的浮箱上,把它们撞破了。两吨多海水流入破口,使潜艇紧贴在沉船上了。”

“事情发生多久了?”皮特问道。

“大约三个半小时。”

“那么为什么都这样发愁呢?你们这些人都好象认为没有一线希望了。深海探测号的储备系统里拥着足够的氧气,可以使三个船员维持一周以上。塞福一号和塞福二号有足够时间去封住气箱,排除里面的水。”

“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冈恩说,“我们只有六个小时。”

“你怎么算出只有六小时的极限呢?”

“我还没有把最糟糕的事情说出来。”冈思凄惨地看着皮特,“落下的起重机把深海探测号船壳上的一条焊缝撞裂了。只是一个小小的针孔,不过在那样深的地方.巨大的压力使海水以每分钟四加仑的速度进入船舷。真是奇迹,焊缝竟没有裂开,使船壳崩溃,把那些家伙压成肉酱。”他朝着计算机操纵盘上的钟表一摆脑袋:“他们一共只有六个小时,到时候海水就会灌满船舱,他们就要淹死……我们却没有一点办法。”

“为什么不用‘湿钢’从外部堵住漏洞?”

“说来容易做来难。我们接触不到。船壳焊缝有了漏洞的那个部分和泰坦尼克号前甲板舱壁挤在一块。海军上将让其余三艘潜艇都下去,希望它们能够协力移动深海探测号,只要够得着破口把它补好就行。结果行不通。”

皮特坐在一把椅子上,拿起一支铅笔,开始在本子上作一些标记:“海蛞蝓号上配备切割装置。假如它能割掉那个起重机……”

“不行。”冈思沮丧地摇摇头,“在拖曳的时候,海蛞蝓号折断了操作臂。它现在已经回到莫多克号的甲板上,海军里的那些人说,要在这段时间里修好操作臂是不可能的。”冈恩在海图桌上捶了一拳:“我们最后一点希望就寄托在邦伯格号的绞车上。如果能用缆索套住起重机,我们也许已经把它从潜水艇上拖开了。”

“营救到此为止了。”皮特说。“海蛞蝓号是我们唯一配备了重型操作臂的潜水艇,没了操作臂就无法用缆索去套住起重机。”

冈思厌倦地揉探限晴:“投进了成千个工作时,对每个可能设想到的支持性安全系统进行了计划和构思,对每个可能预测的意外事故应该采取的简要紧急措施进行了设计,还是发生意料不到的情况,发生了计算机所没有算出的万万不可能的事故,使我们受到冷不防的打击。”

“计算机实际上就等于送进去的材料。”皮特说。

他走到无线电话那里,从德拉默手中拿过话筒:“深海探测号,我是皮特。请回话。”

“又听到你的愉快的声音很高兴。”默克的话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就象躺在家里的床上打电话一样平静,“这儿的桥牌正好三缺一,你怎么不下来?”

“我可不玩。”皮特一本正经地回答,“再过多少时候水就碰着电池组了?”

“按照水涨的速度,大约再过十五到二十分钟。”

皮特转身对转冈恩说了一句多余的话:“等电池组一失效,联络就得中断。”

冈恩点点头:“塞福二号停在旁边陪着他们。我们能做到的就是这样。”

皮特又按了按话筒上的电钮:“默克,你们的生命维持系统怎么样?”

“什么生命维持系统?半小时前就失去作用。我们已经呼吸困难了。”

“我要给你们送一箱白兰地来。”

“最好盖紧。查维斯有恶性口臭症。”接着在默克的语调中露出犹疑的口气,“假如出现最坏的情况,不能再见到你们这些人的话,至少这里周围有的是好伙伴。”

默克突然提到泰坦尼克号上的死者,使驾驶室里的每个人脸色显得苍白。人人如此,只除了皮特。

他按着发射机的电钮说:“你们可别把船弄脏了。我们也许还要用呢。皮特说完了,不用回话。”

皮特这几句似乎冷谈无情的话引起的反应,从旁看来是很有意思的。乔迪诺、冈思、斯潘塞和其他人只是瞅着他。只有德拉默露出愤怒的样子。

皮特碰了一下无线电报务员柯利的肩膀。“给我接邦伯格号上的海军上将,不过要用不同的频率。”

柯利抬头一看:“你不想让深海探测号上的那些人听见吗?”

“他们不知道反倒没事。”皮特冷冷地说,“快接吧。”

过了一会,从扩音器中嗡嗡地传来了桑德克的声音:“卡普里科思号,我是桑控克海军亡将。请回话。”

“我是皮特,海军上将。”

桑德克没有在细节上耽误时间:“你知道我们面临什么局面吗?”

“冈恩简单地对我说过了。”皮特答道。

“那么你知道我们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时间是当前的大敌,不管你怎么计划使用。如果能把这不可避免的事情推迟十小时,我们就有机会进行战斗,营救他们。”

“还有一个办法。”皮特说,“赌注很大,但确切地说是可能的。”

“我愿意接受建议。”

皮特迟疑了一下:“首先,我们暂时忘掉深海探测号,把精力转到另一方面去。”

德拉默走到他跟前。“你说什么,皮特?这儿出了什么事?‘忘掉深海探测号’”他扭歪了嘴唇喊道,“你疯啦?”

皮特笑眯眯地使人不得不消除怒气:“这是压最后一宝,德拉默。你们失败了,而且是惨败。你们在海洋打捞界也许都是天才,但是作为营救力量,却象一帮业余工作者。恶运加上你们的错误,现在你们只会坐着哀叹一切都完了。好吧,一切都没有完,先生们。我们正要改变这场把戏的规则,在六小时的最后时限之前让深海探测号浮上水面。如果我的表准的话,现在只剩下五小时四十三分了。”

乔迪诺看着皮特:“你真的认为能办到吗?”

“我真的认为能办到。”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六章

结构工程师和海洋科学家们挤成一个个小疙瘩,嘴里喃喃自语,一边拼命来回地拉计算尺。不时有人走开,到计算机那里查对纸上打印出的读数。刚从邦伯格号来到这儿的桑德克海军上将坐在书桌后面,端着一大杯咖啡,摇摇头。

“有关海洋打捞的教科书里永远不会有这一节的。”他低声说,“用炸药把一艘沉船炸得离开海底。天哪,这真是疯了。”

“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皮特说,“如果我们能让泰坦尼克号离开淤泥,深海探测号也就随着上来了。”

“这是个疯狂的办法。”冈恩喃喃地说,“冲击波只会使潜水艇船壳上的裂缝扩大,立即引起内爆。”

“也许是,也许不是。”皮特说,“但是即使发生那种情况,让默克、基尔和查维斯受到海水的压力立即死去,也比痛苦地慢慢窒息而死强得多。”

“那么泰坦尼克号怎么办呢?”冈恩坚持问道。“我们会把数月来在深海底上完成的一切都炸光。”

“应该认为这是一种可能发生的危险。”皮特说,“不过泰坦尼克号的构造比当前在海上航行的大部分船只牢固得多。它的横梁、大梁、舱壁和甲板仍象那天晚上沉没时一样结实。我们怎么折腾这个老太婆,它也经受得住。这一点可不能估计错了。”

“你真的认为这个办法行得通吗?”桑德克问道。

“我真的认为。”

“我可以命令你不这样做。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皮特回答说。“我指望你让我在这场球戏中直打到最后一局。”

桑德克用手揉揉眼睛,又慢慢摇了摇头,似乎想清醒一下。最后说:“好吧,德克,成败全在你了。”

皮特点点头转身走开。

时间还剩下五小时零十分。

在水深二英里半底下,遥远而又严酷的环境中,深海探测号上的三个人寒冷孤单,眼看海水顺着舱壁一英寸一英寸漫上来,直到淹没了主要电路,使仪器短路船舱内部变得一片黑暗。接着,海水在他们大腿周围打转,这时他们开始真的感到华氏三十四度的海水冷得象针刺一样了。他们自认必死无疑,痛苦地站在水中浑身颤抖,但心里仍然怀着要活下去的一点希望。

“等我到了海面上,”基尔咕哝着说,“我就休假一天,谁知道我也不在乎。”

“那你还回来吗?”查维斯在黑暗中说。

“他们要开除我就开除好了,反正明天我要睡懒觉。”

查维斯摸索着,找到了基尔的胳膊就使劲抓住:“你在唠叨什么?”

“别着急。”默克说,“生命维持系统失去作用了,积累的二氧化碳对他产生了影响。我也开始感到有点发晕。”

“污浊的空气比什么都糟糕。”查维斯嘟囔着说,“如果我们不淹死,船壳一爆破也会被压死。不是象蛋壳一样压碎,憋也得憋死。我们的前途看来不太妙。”

“你还没有说我们被太阳晒死呢。”默克讽刺地说,“要是我们不离开冰冷的海水爬上去,我们也就没有机会碰到另外三种死法了。”

基尔没说什么,只是无力地让查维斯把他推到最上层的铺位上。然后查维斯也爬了上去,坐在边缘上,两脚在一边耷拉下来。

默克趟着齐大腿根深的海水走到前面了望口朝外张望。从耀眼的灯光当中,只能看到光环围绕的塞福二号的轮廓。那只船即使停在十英尺远的地方,对这罹难的深海探测号也是无能为力,因为深海处怀有敌意的无情压力团团围住了它们。默克心里想,只要那船还在,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把我们一笔勾销。他们并不孤独,这件事使他得到不小的安慰。这种安慰并没有多大用处,不过这却是他们仅有的东西。

在阿尔汉布拉号供应船上,来自三家主要电视网的摄影人员,抱着愈来愈大的期望,狂热地让他们的机器开始工作。在右舷甲板的栏杆旁,挤满了通讯社的记者,他们着迷似地用双筒望远镜看着二英里外的卡普里科恩号,摄影记者却把望远镜头对准两船之间的海面。达纳·西格兰姆,被围在临时记者室的一个角落里,肩上紧裹着风雨夹克,精神抖擞地站在十多个带着磁带录音机的记者面前,这些记者正把话筒凑到她脸上,象是一根根棒糖似的。

“西格兰姆夫人,打算提前二天捞起泰坦尼克号,实际上是营救困在海底的那些人的最后一着,这是真的吗?”

“这不过是解决办法之一。”达纳回答说。

“我们是不是应该这样理解:其他一切办法都失败了?”

“遇到了种种复杂情况。”达纳承认道。

达纳的手塞在夹克口袋里,神经质地搓着手绢,直到手指都搓痛了。几个月来和男女记者们的一问一答已经开始使她疲倦了。

“既然和深海探测号已经失去联络,你怎么能够明确知道那些船员是不是还活着?”

“计算机的数据使我们确信,在未来的四小时四十分钟之内不会出现危急情况。”

“如果电解质化学药品还没有完全注入到泰坦尼克号船壳周围的淤泥中去,海洋局打算怎样把它打捞起来?”

“我无法回答。”达纳说,“皮特先生最近从卡普里科恩号上发来的电报上只说他们将在几小时内捞起沉船。他没有提到方法上的细节。”

“如果时间太晚了怎么办?如果基尔、查维斯和默克已经死了怎么办?”

达纳的表情变得严厉了,“他们没有死。”她的两眼闪闪发光:“在这件事没有得到证实之前,谁要是首先报道这么一个残酷而不人道的谣言,就该踢他的屁股赶下船去,什么证件,什么尼尔森受欢迎的节目都见鬼去吧。明白吗?”

记者们哑口无言地站了一会,对于达纳突然大发脾气感到吃惊,接着就不声不响地开始慢慢放下话筒,向着外面的甲板走散了。

里克·斯潘塞把一大张纸铺在海图桌上,用几个半空的咖啡杯压住。这是泰坦尼克号及其在海底位置的鸟瞰图。他开始用铅笔尖指着船体上标着小十字的各个地方。

“它的形状就是这样。”他解释说,“我们根据计算机的数据,在沿泰坦尼克号船体的海底沉积层的关键位置上安放了八十份炸药,每份装有炸药三十磅。”

桑德克俯身向着图画,仔细看着那些小十字:“我明白了,你们在每一边把炸药分三排交错安放。”

“是的,先生。”斯潘塞说,“外面两排各离船体钢板六十码,中间两排距离四十码,里面两排距离只有二十码。我们首先引爆右舷最外面的一排,过八秒钟点燃左舷的外面一排。再过八秒钟用同样方法处理中排,依次下去。”

“有点象前后推动陷在泥里的汽车。”乔迪诺自动插口道。

斯潘塞点点头:“可以说这是个恰当的比喻。”

“为什么不一下子把它从淤泥冲轰出来呢?”乔迪诺问

“突然一震是可能奏效的,可是地质学家主张用分次而又部分重叠的冲击波。我们要的是振动。”

“我们有这些炸药吗?”皮特问道。

“邦柏格号上将近有一吨,作为地震研究用的。”斯潘塞回答,“莫多克号的贮藏库里有四百磅,准备进行水下打捞爆炸的。”

“这个办法能生效吗?”

“介于两可之间。”斯潘塞承认说,“如果再有三百磅,就更能保证我们成功了。”

“我们可以用喷气概从大陆运来,而后空投。”桑德克建议说。

皮特摇摄头:“等炸药运到,装进潜水艇,再放到海底上,已经迟了两小时。”

“那么只好就用这些炸药了。”桑德克粗鲁地说,“限制的时间很紧迫。”他转身向着冈思:“放好炸药要多少时间?”

“四小时。”冈思毫不犹豫地回答。

桑德克眯起眼睛:“这样剩下的时间就很少了,只留下十四分钟的余地。”

“我们能办好。”冈恩说,“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桑德克不耐烦地脱口问道。

“要利用我们所有每一条可以使用的潜水艇。”

“这就是说塞福二号也要离开它在深诲探测号旁边的位置。”皮特说,“海底的那几个可怜虫会以为我们把他们抛弃了。”

“没有别的办法。”冈恩无可奈何地说,“简直没有别的办法。”

默克已经完全忘记了时间。他凝视着夜光表盘,但是目光却不能集中在发亮的数字上。起重机掉到浮箱上有多久了,他不知道是五小时,十个小时,还是在昨天发生的事?他的头脑迟钝而且混乱。他只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又浅又慢地呼吸着,每次呼吸都象是过了一辈子。他渐渐意识到要动一下。他伸出手,在黑暗中碰碰基尔和查维斯,可是他们没有出声,也没有反应,他们已经进入昏迷状态。

随后他又意识到了,似乎感到有什么东西没在原来的位置上。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好象是浸在糖浆里一样。但他终于感觉到了。在这水淹的船舱里除了海水无情地上涨之外,没有一点变化,也没有物体运动的迹象。原来只有前面瞭望口中射进来的塞福二号的光束的角度变得暗淡了。

他离开了铺位跳进水里——这时水已涨到胸口——几乎象是在做恶梦似的,挣扎着走到上面的前舷窗,朝外面海底张望。

他从未有过的恐惧心情突然包围住了他的麻木的知觉。他张大眼睛看去,无可奈何而又绝望地握紧两手。

“啊呀,天哪!”他大喊道,“他们在离开我们。他们抛弃我们了。”

桑德克把刚点着的大雪茄挪了一下,继续夜甲板上踱来踱去。无线电报务员举起一只手,海军上将随即转身来到他的身后。

“塞福一号报告,先生,”柯利说,“他们已把炸药安放完毕。”

“叫它尽快升到海面。炸药起爆时,它升得越高,船壳所受压力越小。”海军上将转身对着皮特,那时皮持正密切注视着四个电视监测器,监测器的摄像机和泛光灯是装在泰坦尼克号上层结构四周的关键位置上的,“看来情况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一切良好。”皮特回答,“如果湿钢加压密封挡得住冲击波,我们还有抢救的机会。

桑德克凝视着彩色图像,看到邮轮船体冒出大串的气泡就紧皱起眉头。“船里漏出了大量空气。”他说。

“剩余压力从放气阀门跑了出来。”皮特平淡地说,“我们关上电解液泵,开动空气压缩机,尽可能把更多的空气灌进上层水密舱。”他停顿一下,调好了图像,又接着说:“卡普里科恩号的空气压缩机每小时输出一万立方英尺空气,所以不用很久就能把船体内每平方英寸的压力再增加十磅,正好能够突破放气阀门。”

德拉默从计算机那里缓步走过来,在书写板上作了一系列查对无误的记号。“据我们推想,船里百分之九十的水密舱没有进水,”他说,“照我的看法,主要问题在于我们的浮力超过了计算机算出的必要浮力。一且吸力失去作用,船就会象风筝一样漂起来。”

“海蛞蝓号刚刚放下最后一份炸药。”柯利报告说。

“让它在浮上海面之前先到深海探测号旁,”皮特说,“去看看能不能凭视力跟默克和他的船员们接触一下。”

“还剩十一分钟。”乔迪诺宣布道。

“塞福二号究竟为什么不上来?”桑德克并不是特别地在问哪一个人。

皮特看着房间那头的斯播塞:“准备好爆炸了吗?”

斯潘塞点点头:“每排都调到不同的发射频率。我们只要拨一下刻度盘,炸药就会依顺序先后爆炸。”

“你敢说我们首先看到的是什么,是船头还是船尾?”

“没有什么可争论的。船头埋在淤泥里比船舵深二十英尺。我相信船尾会首先挣脱出来,然后利用浮力的杠杆作用把其余部分拉起来。这艘船的上升角度应该和下沉时的角度几乎相同,只要船的情况良好而且能浮起的话。”

“最后一份炸药安放妥当。”柯利单调而低沉地说,“塞福二号正在离开原处。”

“海蛞蝓号有没有消息?”

“它报告说无法用肉眼和深海探测号的船员取得接触。”

“行了,让它迅速撤到海面。”反特说,“过九分钟我们就要引爆第一排炸药。”

“他们要死了。”德拉默突然喊道,嗓音都变了,“太晚了,他们都要死了。”

皮特往前走了两步,抓住德拉默的肩膀:“别歇斯底里了。我们最不需要的是过早泄气。”

德拉默垂下肩膀,脸色灰白,神情恐惧,象石头一样发楞。然后他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走回到计算机控制台前。

“现在潜水艇里的海水一定涨到离船舱的顶板只有二英尺了。”乔迪诺说。他的话声大约比平时高了半个音阶。

“要是悲观主义可以论磅出售的话,你们这些人都可以成为百万富翁。”皮特干巴巴地说。

“塞福一号已经到达六千英尺处的安全区。”这是声纳员的报告。

“一艘完成了,还剩两艘。”桑德克喃喃地说。

现在没有别的事可做,只有等待其它潜艇浮上来,到达即将出现的冲击波的危险地区之上。八分钟过去了,这是没完没了的八分钟,使二十几人的额头部冒出了汗。

“塞福二号和海蛞蝓号现在接近安全区。”

“海水和天气怎样?”皮特问道。

“浪高四英尺,天空晴朗,东北风,时速五海里。”气象员法夸尔回苔,“气象条件最好不过的了。”

半晌没人开口。接着皮特说:“好吧,先生们,时间已到。”他的话音平稳缓和,声调或者态度上都没有一丝担心的样子:“行了,斯潘塞,计秒引爆。”

斯潘塞开始象钟表那样有规律地宣布:“三十秒……十五秒……五秒……信号发出……放。”然后又毫不犹豫地发出下一道引爆命令:“八秒……四秒……信号发出……放。”

众人聚集在电视监测器和声纳员周围,现在他们只依靠这个还和海底保持联系。

第一次爆炸只使卡普里科恩号的甲板震动了一下,音响传到他们耳中仿佛是遥远的雷声。脸上的愁容似乎只有用剑才能劈开。每只眼睛都朝前直盯着监测器,直盯着爆炸时图象变形的颤动的线条。他们紧张,疲倦,麻木,既怕一切搞糟,又希望工作顺利,眼睛里流露出期望的神情,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只听得斯潘塞在低声倒数着秒数。

当震波接踵而来,冲击着海面时,甲板上的震动愈加明显了。所有监侧器突然都象万花筒似的闪烁不定,最后完全成为墨黑一团。

“该死!”桑德克嘟囔道,“我们失掉了图象联系。”

“一定是冲击波把主要的中继插头震松了。”冈恩猜测道。

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声纳显示器上,但是几乎没有人能看见;声纳员向着玻璃屏幕凑得那么近,头把显示器都遮住了。

斯潘塞终于挺直身体。他深深地暗自叹了口气,从后裤袋里抽出一块手绢,擦擦脸和脖子。“它只显出这么一点影子。”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再也没有了。”

“还没有动。”声纳员温,“巨大的泰坦尼克号还没动。”

“动啊,朋友!”乔迪诺恳求说,“把你的大屁股抬起来吧!”

“啊,上帝。亲爱的上帝。”德拉默咕哝着说,“吸力还是把它吸在海底上了。”

“来吧,该死的。”桑德克也一起说道,“浮上来吧……浮上来吧。”

假如人能够用主观意志使四万六千三百二十八吨钢脱离它已经安息七十六年的坟墓,回到光天化日之下,那么聚集在声纳显示器周围的人是一定会这么办的。然而这一天却没有出现这种心理驱动的现象。泰坦尼克号停着不动,紧紧地粘在海底上。

“运气真坏,真糟。”法夸尔说。

德拉默双手捧面,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房间。

“塞福二号的伍德森请求下降查看。”柯利说。

皮特耸耸肩:“同意。”

桑德克海军上将疲倦地慢慢地坐到椅子上。“可能失败吗?”他说。

完全遭到失败的不祥气氛笼罩着一切,室内充满了痛苦的绝望情绪。

“现在怎么办?”乔迪诺问。他茫然凝视着甲板。

‘我们到这儿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皮特疲倦地回答,“继续进行打捞活动。明天我们要重新开始……”

“船动了!”

谁也没有立即作出反应。

“船动了。”声纳员又说了一退。他的嗓音有些发抖。

“你能确定吗?”桑德克低声问道。

“我拿性命担保。”

斯潘塞已经愣得说不出话宋。他只能露出凄惨的怀疑神情,目不转晴地看着显示器。接着他的嘴唇开始动了。“余震!”他说,“是余震引起了延迟反应。”

“上来了。”声纳员用拳头捶着椅子臂大喊道,“这个筛子一样的漂亮破船已经脱身了。它就要上来了。”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七章

开始时,人人都吃惊得目瞪口呆动弹不了。他们所祈求的时刻,艰难困苦的八个月来奋斗以求的时刻,已经偷偷走到他们身边;可是不知怎的,他们却不敢信以为真。随后这令人激动的消息开始渗入他们的脑海,他们都齐声高呼,好象一群控制飞行的航天工程师在火箭离地时一样。

“来吧,朋友,来吧!”桑德克象小学生一样高声欢叫。

“动啊,老太太!”乔迪诺大声叫嚷,“动啊,动啊!”

“一直上来吧,你这个美丽生锈的水上大皇宫,你呀!”斯潘塞喃喃地说。

皮特突然冲到无线电那里,象老虎钳似地一把抓住柯利的肩膀。

“快,和塞福二号的伍德森联系。告诉他,泰坦尼克号已经在浮上来,让他赶快躲开,免得碰上。”

“一直向海面浮上来。”声纳员说,“正在加速上升。”

“我们还没有渡过难关哩。”皮特说,“在它升到海面之前,还会有很多事情出问题。但愿……”

“是的。”乔迪诺插口说,“很可能,只要湿钢能保持住它的粘结力,或者只要放气阀门能够适应得了水压的突然下降,或者只要船壳不会劈劈啪啪的乱响。‘只要’……这是个有力的大字眼。”

“还在上升,而且升得很快。”声纳员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器说,“最近一分钟的速度为六百英尺。”

皮特转身向着乔迪诺:“喂,去找贝利大夫和直升飞机驾驶员,火速起飞,要象屁股后面有一头发疯的公牛在追你那样。等泰坦尼克号船身稳定下来,就降落到它的前甲板上。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用绳梯,绞车或者坐椅,必要的话强迫飞机降落也可以,但是你和那个好大夫一定要迅边降落,起快打开深海探测号的舱口盖,把那几个人从那个地狱里弄出来!”

“我们已经在半路上了。”乔迪诺露齿笑了笑。没等皮特再向斯潘塞下命令,他已经走出门外。

“里克,作好准备,把手提内燃机泵放到那条船上面去。我们要赶在漏水之前,越早越好。”

“我们还需要切割吹管,好带到船里去。”斯潘塞兴奋得两眼睁得大大的。

“那你就负责准备一下。”

皮持转身回到声纳台前。

“上升速度怎样?”

“一分钟八百五十英尺。”声纳员回答。

“太快了。”皮特说。

“我们原来并不希望这样快。”桑德克叼着雪茄含糊地说,“船内水密舱里空气太多,所以轮船失却控制直奔海面。”

“如果我们算错了底层货舱里的压舱水的数量,它就会飞速上升,腰身的三分之二离开海面,然后倾覆。”皮特补充说道。

桑德克直看着皮特的眼睛:“那就使深海探测号的船员完蛋了。”

海军上将再没多说一句话,转身带领众人走出驾驶室,来到外面甲板上。大家看看那汹涌的海浪期待着,心在剧烈地跳动。

只有皮特落在后面没有出来。“现在它的深度是多少?”他向声纳员说。

“正升过八千英尺的界线。”

“伍德森报告。”柯利拖长声音说,“他说泰坦尼克号象一头醉猪似地刚从塞福二号旁边经过。

“知道了,命令他浮上海面。向海蛞蝓号和塞福一号发出同样命令。”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所以他走出门外,顺着梯子登上舰桥的左翼,到了冈恩回桑德克那里。

冈思拿起舰桥上的电话:“声纳,这里是舰桥。”

“我是声纳。”

“你能不能告诉我船浮出海面时的大致位置?”

“大约在离左舷后部六百码的地方浮出水面。”

“时间呢?”

停了一会。

“时间呢?”冈恩重复问道。

“说是‘马上’,你觉得够快吗,队长?”

就在那时,突然出现大片泡沫向海面上散布开去,泰坦尼克号的鸭尾艄象巨鲸一般突然出现在午后的阳光里。一连几秒钟,似乎什么也阻挡不了它从海底深处飞腾直上——船尾不停地升上天空,直到它的锅炉房——原来是第二号烟囱的地方露出在海面之上。这真是奇观;船里的空气通过减压阀排放出来,喷射出急湍的巨大浪花,把大船笼罩在汹涌奔腾的五彩雾气之中。那条船停了片刻,朝着晴朗的蔚蓝天空,而后船身平稳下来,开始时很慢,直到龙骨重重拍打海面,推起十英尺高的浪头,冲向周围的舰艇。船又向下倾斜,好象无意恢复常态似的。成千个观众屏住呼吸,只见船只愈加倾斜,侧向右舷的横梁末端,二十度,四十度,四十五度,五十皮,这才停住不动,停顿的时间漫长得可怕,人人心中都有一半以为船要继续翻滚下去,滚到船底朝天。然而就在这时,泰坦尼克号却慢得令人难受地开始恢复平衡。船身一英尺接着一英尺渐渐翻回去,直到右舷十二度处……到这个地方船稳定不动了。

谁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刚刚看到的情景伎他们目瞪口呆,看得入了迷,除了呼吸之外简直不知所措。桑德克的久经风雨的面孔,即使在明亮的日光下也显得是惨白的。

皮特第一个开口说话。“船浮上来了。”他用勉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船浮上来了。”冈恩轻声同意地说。

这种似醉如痴的状态被卡普里科恩号上直升飞机震颤的螺旋桨声打破了;飞机迎风飞起,到了那刚复活的船上满是垃圾的前甲板上方时才垂直下降。驾驶员让飞机停在离甲板几英尺高的地方,几乎同时可看见两个小黑点从侧门中跳下。

乔迪诺爬上引梯,不觉已看到了深海探测号的舱口盖。感谢上帝,竟有这样了不起的奇迹:船壳依然完好无损。他小心地爬上了滑溜的圆形甲板,想扭动手轮。轮子的横挡象冰一样冷,但是他紧紧地握住,用力一拧。手轮却一点也不肯动。

“不要慢腾腾的,快把这鬼东西打开。”贝利大夫在他后面大声说道,“现在每秒钟都很重要。”

乔迪诺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公牛般身体里的所有力量。手轮动了一点儿。他又试了一下,这次扳动了半圈,到最后,转起来就得轻松了,潜艇里的空气嘶嘶地往外冒,密封的压力随即减弱。当手轮转到头时,乔迪诺把舱盖打开,朝下面黑暗处张望。臭味扑鼻飞来。等他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看到水在离上舱壁只有十八英寸的地方摇晃时,他的心直往下沉。

贝利大夫抢到前面,他的笨重的身体钻进舱口,顺着里面的梯子下去。冰冷的水刺痛了他的皮肤。他推开梯子横木,用狗爬式游向潜艇后部,在暗淡的光线中他的手接着一个软东西,停了下来。原来是条腿。顺着腿摸过膝盖一直接到躯干。他的手从齐肩的水中伸出来,又摸到一张脸。

贝利更靠前一些,在黑暗中他的鼻子几乎碰到了那张脸。他想摸摸那人的脉,但是手指被冷水冻得过于麻木,他发觉不了任何能够表明是活还是死的迹象。接着那人的眼睛忽然眨巴眨巴睁开了,嘴唇领抖着,低声说:“走开……我跟你说过了……我今天不工作”。

“舰桥吗?”柯利的语声在话筒中问道。

“是舰桥。”冈恩回答。

“准备和直升飞机通话。”

“来吧。”

停了一会,一个生疏的嗓音在舰桥上响起:“卡普里科恩号,我是斯特吉斯上尉。”

“我是冈恩中校,上尉,我听得很清楚。请说吧。”

“贝利大夫已经进入深海探测号。请作好准备。”

在这短暂的间歇时间里,每人都有权会可以看看泰坦尼克号。看来它坚决讲究实用而不讲究外观,现在它完全是光秃秃的,耸立的烟囱和桅杆都不见了。两侧钢板满是污渍和锈痕。但是船壳和上层结构的黑白漆仍然闪闪发亮。它的样子污秽不堪,好比一个丑陋的老姿婆子,还在迷恋着过去的好日子和早已逝去的美丽。舱口和窗户都被很不美观的灰色湿钢盖住了,它那曾经很干净的柚木干板已经腐烂,杂乱地堆着许多损坏的线索。吊艇柱空空的,象幽灵一样伸手恳求归还它久已失掉的东西。这艘远洋邮船在海上出现所产生的总的效果,象是超现实主义油画中的怪物涉水而来似的。然而船上还有一种难以言述而又无法解释的宁静。

“卡普里科恩号,我是斯特吉斯。请回话。”

“我是冈恩。说吧。”

“乔迪诺失生刚刚对我伸出三个手指,又翘起大姆指。这就是说,默克、基尔和查维斯都活着。”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奇怪的寂静。接着,皮特走到紧急设备台前,拉下警报电钮。一阵刺耳的响声掠过水面。

莫多克号鸣笛作了回答,皮特看见平日静默寡言的桑德克竟然大笑起来,把帽子掷向空中。蒙特雷帕克号的笛声也响了,接着是阿尔汉布拉号,最后是邦伯格号,直到不协调的警报声和汽笛声在泰坦尼克号周围响成一片。不甘落后的朱努号也赶了上来,在疯狂的喧闹声中,用它的八英寸口径大炮发出雷鸣般的礼炮声。

这是在场的人以后再也不会遇到的时刻。皮特觉得热泪顺着面颊流下,在他记忆所及的那么多年头里,这还是第一次。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八章

傍晚的太阳正好照射着树梢的时候,吉恩·西格兰姆在东波托马克公园里,没精打采地坐在一条长凳上,看着腿上放着的左轮手枪出神。编号204783,他想,你就要完成你所以制造出来的使命了。他几乎是以喜爱的心情用手抚摸着枪管、弹膛和枪柄。自杀:这似乎是理想的解决办法,免得他堕入无边颓丧。他感到奇怪,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再不会深更半夜难以自制地哭喊起来。再不会因人生如梦而有肝肠寸断那种毫无意味的感觉了。

他回想起最近几个月来的事情,绝望象一面歪歪扭扭的破镜子,把这些事情都照了出来。他所最珍爱的就是他的妻子和西西里计划。如今达纳已经走了,他的婚姻成了一团糟。可是美国总统竟会冒西格兰姆认为是不必要的风险,把他的宝贵计划泄露给民主的不共戴天的敌人。

桑德克已经向他透露,在泰坦尼克号的打捞队里有两名苏联间谍。中央情报局曾经警告海军上将不要干预他们的侦察活动,在西格兰姆看来,这等于是在葬送西西里计划的棺材上再敲进一枚钉子。已经有一个海洋局的工程师遭到谋杀,就在这天早晨,桑德克的办事人员向米塔处送来的每日报告又谈到一艘潜艇困在海底,其中船员显然已无法营救。这一定是阴谋破坏。这是毫无疑问的。错乱的七巧板被西格兰姆的混乱的头脑硬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上。西西里计划已经完蛋,现在他决心和它同归于尽。他正要拨开手枪的保险时,一个人影走到他那里,用友好的语调说话了。

“天气那么好,要断送性命太不相宜了,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警官彼得·琼斯正按着经常的巡逻路线沿俄亥俄路旁的人行道往前走,看到了坐在公园长凳上的这个人。乍一看,琼斯以为西格兰姆不过是喝酒喝得糊里糊涂的乞丐,正在晒太阳。他想把他带到警察局去,又觉得是浪费时间。一个游民到警察局备了案,不出二十四小时就会释放的。琼斯觉得几乎不值得花费力气去填写没完没了的报告。然而这个人身上有些什么地方和通常落魄潦倒的形象并不吻合。琼斯随便地偷偷绕过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杨树,往回悄悄走到长凳旁边。仔细一看,他的疑虑得到了证实。可不是,这醉汉神色茫然,双眼通红,视而不见,双肩下垂,无精打采,但是其他有些细节却显得异乎寻常。他的皮鞋擦得贼亮,衣服考究,烫得平平整整,脸庞刮得光光的,指甲也修剪过了。而且还带着一支手枪。

西格兰姆慢慢抬起眼睛看着那个黑人警官的脸。他见到的不是果断的警惕神色,反而是一种真正同情的样子。

“你不会忙着就下结论吧?”西格兰姆问。

“伙计,要是我见到过自杀前垂头丧气的典型例子,你正好就是那样。”琼斯装出要坐的姿势,“我可以在这条长凳上坐下吗?”

“这是公产。”西格兰姆漫不经心地说。

琼斯在离西格兰姆一臂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懒懒地伸出双腿,靠着椅背,双手明显地放在离枪套稍远的地方。

“要我嘛,我愿意选中十一月。”他轻声说,“四月是开花的时候,树都转绿了,但是,十一月啊,天气变坏了,风冷得吹到骨髓里,天空老是阴暗多云。是啊,我要挑这一个月来结束我的一生。”

西格兰姆更紧地抓住他的手枪,恐惧地看着琼斯,等着他先动手。

“我想你把自己当作自杀问题的专家吧?”

“不是。”琼斯说,“事实上,你是第一个需要我监视的人。好多次我总是在自杀以后很久才来到现场。就拿跳河来说吧,那是最糟糕的了。尸体胀得鼓鼓的,浑身发黑,被鱼咬过的眼窝里,眼球成了软糊糊的东西。还有那些跳楼自杀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家伙从三十层楼上跳下来。他的双脚先落地。脚骨从肩上捅了出来……”

“我不要听这种话。”西格兰姆粗暴地说,“我不要黑鬼警察告诉我这些恐怖故事。”

怒火在琼斯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消逝了。

“骂人伤不了人……”他说。他拿出手帕慢条斯里地擦擦警帽里的汗带:“告诉我,啊……先生?”

“我叫西格兰姆。你要知道也行。反正到以后也没有什么区别。”

“告诉我,西格兰姆先生,你打算怎么办。一颗子弹打进太阳穴、脑门子、还是嘴里呢?”

“那有什么关系?结果都一样。”

“不一定。”琼斯健谈地说,“我不会劝你打太阳穴或者脑门子,起码不能用小口径手枪。让我看看,你用的是什么枪?啊,象是三十八毫米。用它杀人还行,可是我怀疑它能不能病痛快快把你打死。我知道有个家伙用四十五毫米口径的手枪打自己的太阳穴。脑浆都打出了,左眼也挤了出来,但是没有死。象个水萝卜一样,还活了好些年。你简直无法想象:他躺在床上,床单上全是粪便,老是求人家结束他的悲惨处境。我是你的话,宁愿把枪管捅进嘴里,把后脑勺崩掉。这一宝押下去是最保险的了。”

“要是你不住口。”西椿兰姆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面用手枪指着琼斯,“我把你也崩了。”

“崩了我?”琼斯说,“你没有这种勇气。你杀不了人,西格兰姆。从头到脚都看得出你杀不了人。

“谁都能杀人。”

“我同意。杀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谁都能干。但是只有神经病才会不顾后果。”

“现在你倒象是哲学家。”

“我们这些愚蠢的黑鬼警察常常欢喜用我们日常遇到的痛苦来愚弄白人。”

“我用词不当应该向你道歉。”

琼斯耸耸肩:“你以为你碰到了麻烦吧,西格兰姆先生?我宁愿有你的这些麻烦。你看看你自己:你是白人,显然是个阔佬,大概有个家,在生活中有很好的地位。你愿意和我对调一下,变换皮肤的颜色,当一名黑人警察吗?我有六个孩子,住的是有九十年历史的古老木板房子,还以三十年为期抵押给了人家。你说吧,西格兰姆,说说你的处境究竟多困难。”

“你永远理解不了。”

“有什么需要理解的呢?普天下什么事都不值得自杀。当然啰,起初你的妻子会流些眼泪;但是过后就把你的衣服送给救世军。六个月之后,就会和另一个男人同床,你除了在照片簿里留下一张像片之外,便什么也不剩了。看看你的周围吧,春天多美啊。见鬼,想想你会失去些什么吧,你没有在电视上看到总统吗?”

“总统?”

“他四点钟上了电视,说到正在发生的一些大事。载人飞船到火星只要三年就行了,控制癌症已有了突破,他还拿出几张照片,那是政府从差不多三英里深的海底上捞起的一条旧船。”

西格兰姆怀疑地盯着琼斯:“你说什么?打捞起一条船?什么船?”

“我记不得了。”

“泰坦尼克号?”西格兰姆轻声问,“是泰坦尼克号吗?”

“是啊,正是这个名字。很久以前,这条船撞到了冰山,沉到海底去了。你想想吧,我记得在电视上看过关于泰坦尼克号的电影。巴巴拉·斯坦威克和克利夫顿·韦布演的……”琼斯看到西格兰姆脸上先是怀疑,继而震惊,最后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便突然不说了。

西格兰姆把手枪交给那迷惑不解的琼斯,向后一仰,靠着椅背。三十天,一旦他得到钅拜,把西西里计划中的防御系统进行试验,使它进入可以使用的阶段,他需要的时间就是三十天。真是千钧一发。当他要自杀时,要不是一个警察漫步走来,那么他至多只能再活三十秒钟,之后便永远看不见什么了。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四十九章

“我想你总考虑过,你的控告可能带来惊人的后果吧?”

马加宁看着那个说话温柔、身材矮小的人,这个人的蓝色眼睛寒光闪闪的。鲍里斯·斯罗尤克海军上将是苏联第二个最大情报收集网的精明的头头,但看起来更象是拐角上的一位面包师。

“我充分意识到,上将同志,这可能危害我的海军生涯,也有被列入狱的危险,但是我把对国家的责任放在个人的事业之上。”

“你真高尚,上尉。”斯罗尤克毫无表情地说,“至少可以说,你提出的指控有极大的破坏性。可是你提不出具体的证据,证明普雷夫洛夫上校是叛徒,没有证据,我就不能只凭他的下级的话来定他的罪。”

马加宁点点头。但他经过周密的计划才来和海军上将进行这次对话的。绕过普雷夫洛夫和正常的指挥系统直接去见斯罗尤克,的确是一桩冒险的事,但是圈套已经精心设置好丁,而且选择的时间也正是要紧关头。他平静地伸手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递给书桌对面的斯罗尤克。

“这些是瑞士洛桑银行账号AZF7609的收支记录。先生,你会注意到,它定期从一个叫维·沃尔佩的人那里收到大量存款,维·沃尔佩这个姓名只是用普雷夫洛夫的字母变换一下位置构成的。”

斯岁尤克看看银行的帐单,然后用极其怀疑的目光瞅了马加宁一眼:“你必须原谅我好怀疑的性格,马加宁上尉,但是这些东西具有伪造材料的一切特征。”

马加宁送上另一个包包,“这里面装的是美国驻莫斯科大使结华盛顿国防部的一份秘密通信。信里谈到安德烈·普雷夫洛夫上校是提供苏联海军机密的主要来源。他也谈到在对美国进行第一次核打击时,苏联舰队的部署计划。”海军上将通常没有表情的脸上现出拿不定主意的皱纹时,马加宁心里很满意:“我认为情况很清楚,这里没什么伪造的东西。象我这样的低级军官不可能得到高度机密的舰队命令。普雷夫洛夫却得到苏联海军战略委员会的信任。”

障碍已经排除,道路便畅通无阻了;斯罗尤克除了默认以外别无选择的余地。他茫然不解地摇摇头:“党的高级领导人的儿子为了钱出卖祖国……我感到这是无法接受的。”

“要是考虑到普雷夫洛夫上校奢侈的生活方式,就不难理解他在财政来源方面的特别需要。”

“我完全了解普雷夫洛夫上校的爱好。”

“你出了解他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不正当关系吗?这个女人冒充是美国大使主要助手的妻子。”

斯罗尤克的险上露出厌烦的神色 “你知道她?”他谨慎地问,“普雷夫洛夫叫我相信他在利用她,从她在使馆工作的丈夫那里取得情报。”

“不对。”马加宁说,“事实上,她是离了婚的女人,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务。”马加宁停顿一下,便把话明白说出来:“经过她的手送出的情报都是普雷夫洛夫上校提供的。他才是她的情报来源。”

斯罗尤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尖锐的目光注视着马加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情况?”

“我不愿说出谁向我提供情报,海军上将同志。并不是我无礼,而是我培养和加深他对我的信任将近两年了,我向他庄严宣过誓:他的姓名和同美国政府的关系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

斯罗尤克点点头,表示同意:“当然,你知道,这使我们的情况非常严重。”

“是钅拜吗?”

“一点不错。”斯罗尤克简短地回答,“要是普雷夫洛夫把我们的计划告诉美国人,那是一场灾难。一旦钅拜落到他们手里,西西里计划得到执行,今后十年间力量均势就将对他们有利了。”

“或许普雷夫洛夫上校还没有泄露我们的计划。”马加宁说,“或许在泰坦尼克号浮上海面以前,他在等待着。”

“泰坦尼克号已经浮起了。”斯罗尤克说,“不到三个小时以前,米哈伊尔·库尔柯夫号上的巴罗特金船长报告说,泰坦尼克号已浮上海面,准备用拖船拖走。”

马加宁吃惊地朝上一看:“不过我们的谍报人员,金和银,向我们保证,七十二小时之内不会浮起。”

斯罗式克耸耸肩:“美国人老是急性子。”

“那么我们必须取消普雷夫洛夫上校夺取钅拜的计划,支持一个靠得住的计划。”

普雷夫洛夫的计划——马加宁说到它时,不得不忍住笑。这位机密的上校的极端自负将是他垮台的根源。从今以后,马加宁自信地思索着,要把这幕戏演完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

“现在要改变我们的战略已经太晚了。”斯罗尤克慢慢地说,“人员和船只都安排好了。我们要按预定计划干下去。”

“但是普雷夫洛夫上校怎么样?你当然会下令逮捕他吗?”

期罗尤克冷冷地看了马加宁一眼:“不,上尉,他将留在他的岗位上。”

“可不能信任他。”马加宁不顾一切地说,“你看到过这些证据……”

“我看到过的东西都能伪造。”斯罗尤克突然粗暴地说,“你拿出的小包包得太整齐,用丝带捆扎得太精细,不能使人家一看上去就相信。我见到的是一个年轻的自命不凡的家伙,为了要升级,就向他上级的背上捅了一刀。在你出世以前,清洗运动已经结束了,上尉同志。你玩的是危险的把戏,你输了。”

“我向你保证……”

“够了!”斯罗尤克的口气象岩石一样坚硬,“从现在起不出三天,钅拜将安然送到一艘苏联船上,我肯定会听到这样消息的。这件事将证明普雷夫洛夫的忠诚,证明你犯罪。”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章

泰坦尼克号迎着不断冲击的波浪,平静地停在海面,海浪在船身周围囚徒,而后又汇集起来,冲向某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海岸。它停在那里,随波漂流,湿透的木甲板,在淡淡的夕阳下冒着蒸气。它原是一条死船,而今却又回到了活着的人们中间。它是一条死船,但不是一条空船。在它头等客舱休息室顶上凸起的甲板上的罗盘台很快收拾好了,以便接纳直升飞机。船员和装备很快陆续运到船上,开始矫正船身倾斜和准备把它长途拖引到纽约港的艰巨工作。

深海探测号上半死不话的船员空运到卡普里科恩号之后短短几分钟,乔迪诺已经完全控制了泰坦尼克号。他是七十六年来第一个踏上它的甲板的人,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过的。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他却没有对船体内部作任何检查。每当他看着它的八百八十二英尺长的船身时,他似乎感到是在凝视一个潮湿泥泞的地下室。他激动地点了一支烟,坐在一个潮湿的绞盘上,等待着不久即将到来的大批人员。

皮特来到路上的时候,他并不感到什么不安,倒不如说,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他走到舰桥上,独自站在那里,泰坦尼克号的传奇完全吸引住了他,他曾上百次地想象:八十来年前那个星期天晚上爱德华·杰·史密斯船长就站在这个地方,体会到他的巨轮正在脚下无可挽回地慢慢沉没,那时不知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那个船长知道救生艇只能容纳一千一百八十个人,而在这一次处女航中船上却有二千二百名乘客和船员,他会有些什么想法?皮特还想知道,这位可敬的老船长要是知道有朝一日,当时尚未出生的一些人会在他的轮船的甲板上走动时,他又会怎么想呢?

皮特仿佛思考了好几个小时,而事实上却只有一两分钟,他就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沿着上甲板向船尾走去。他经过无线电室密封着的门,主任报务员约翰·格·菲利普斯曾经在这里发出了历史上的第一次呼救信号。他经过第六号救生艇的空吊架,登上这只救生艇的丹佛市布朗夫人,后来赢得了“淹不死的莫利·布朗”的不朽称号。他经过大楼梯口的进口,格雷厄姆·法利和船上乐队就是在这里坚持奏乐,直至灭顶。他经过百万富翁本杰明·吉根姆和他的秘书静静地站着等待死亡来临的地方,他们穿着华丽的晚礼服,以便能象绅士那样沉入海底。

皮特差不多花了一刻钟走到上甲板末端的电梯房。他爬过栏杆到了下面的散步甲板上。在这儿,他发现后桅杆象一个孤零零的树桩,从腐烂了的船板上凸起八英尺高便突然折断了,它是被海蛞蝓号的水下切割器切断的。

皮特从短上衣里掏出比加洛海军准将交给他的一个小包,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他忘了带来线或者绳子了,但是用捆扎包裹的麻线也能对付过去。准备工作做好以后,他从过去是高高的桅杆的麻线那里后退一步,凝视着临时完成的手工制品。

那是一面陈旧褪色的旗子,是比加洛很久很久以前夺来的白星邮船公司的三角红旗,它又一次在泰坦尼克号上空骄傲地飘扬着。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一章

桑德克跳出直升飞机的驾驶舱,抓住帽子,在螺旋桨下低下头的时候,早晨的太阳正从东方水平线上散发出光芒。马灯依旧照射着泰坦尼克号的上层结构,一箱箱机器按照装配的各个程序分散在各层甲板上。皮特和他的船员们通宵苦干,象发疯一样组织打捞工作。

鲁迪·冈恩在一个锈透了的通风机下面欢迎他。

“欢迎你登上泰坦尼克号,海军上将。”冈恩咧开嘴笑着说。这天早上打捞队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咧嘴笑着。

“情况怎么样?”

“目前情况稳定。只要水泵一开动,就能把倾斜的船身矫正过来。”

“皮特在哪里?”

“在健身房。”

桑德克刚迈出半步就停下来盯着冈恩。

“你说的是健身房?”

冈恩点点头,指指舱壁上的一个窟窿,它的凹凸不平的边沿表明是乙快吹管切割的结果:“从这儿过去。”

健身房大约宽十五英尺,深四十英尺。里面住着十二个人。他们都各自专心地干各人的工作。他们对堆放在地板上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锈坏了的古老的机械似乎毫不在意,这里地板上一度铺着一块块色彩艳丽的漆布。这里有装饰华丽的机械船;有式样滑稽的固定自行车,它连接着墙上一只很大的圆形里程计;有几匹配有腐烂皮鞍的机械马;有一样东西桑德克赌咒说是一头机械骆驼,事后发现,他的看法是对的。

打捞队员们已经把这间房子装备好了。里面有一台无线电收发报机、三台手提式燃气发电机、安装在支架上的一组小型聚光灯、一间很复杂的小型厨房、一批用可折叠的铝管和包装用的板条箱制成的办公桌和餐桌,还有几张折叠式帆布床。

桑德克走过去时,皮特正同德拉默、斯潘塞在一起。他们在研究泰坦尼克号的一张大型截面图。

皮特抬头看见了桑德克,便向他挥手致敬。“欢迎你到泰坦尼克号上来,海军上将。”他热切地说,“默克、基尔和查维斯好吗?”

“平安地躺在卡普里科恩号的病房里。”桑德克回答说,“他们已经百分之九十恢复健康,在要求贝利大夫让他们回去工作。我附带说一句,他把这种要求都当作耳边风。贝利坚持把他们留下,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对象他那么魁梧、那么有果断力的人是毫无办法的。”桑德克停顿了一下,闻闻室内的空气,又皱起鼻子,“天啊,那是什么气味?”

“腐朽味儿。”德拉默回答,“每个角落和每条裂缝中都满是腐烂了的东西。这是无法避免的。船一浮起,死了的海生物迟早要发臭。”

桑德克向这个房间一挥手。“你们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他说,“但是你们干活的地方为什么放在健身房而不是在舰桥上呢?”

“从实际出发,只好抛弃传统做法。”皮特回答说。在一条死船上,舰桥没有什么用处。另一方面,健身房是在船身中部,无论去船头或船尾,都是一样距离。它也靠近头等舱休息室顶上我们的临时直升飞机台。离补给品越近,我们工作的效率就越高。

“我不得不问一下,”桑德克庄重地说,“其实我应该知道,你们选中这个机械怪物博物馆,不是为了要开展一次健身表演活动。”

健身房的前壁上,在一堆海水浸透了的破残东西中,有一件东西引起了海军上将的注意。他走了过去,他站在那里冷冷地对一度是泰坦尼克号上旅客或船员的骨骼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究竟是谁?”

“我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的了。”皮特说,“一九一二年以来的任何牙科纪录无疑早就毁坏了。”

桑德克弯身查看骨骼的骨盆:“老天爷!这是个女人。”

“或许是头等舱决定留下的一个乘客,或许是下等客船来的一个女人,在她到达上甲板的时候,全部救生艇都已开走了。”

“你们发现别的尸体没有?”

“我们太忙,来不及进行广泛的搜查;”皮特说,“但是斯潘塞手下一个人报告说,另一具骨骼嵌在休息室的壁炉里。”

桑德克向一扇敞开着的门点点头:“门里是什么地方?”

“通到大楼梯。”

“我们去看看。”

他们走到A甲板走廊上面的楼梯口往下看。几把腐烂了的椅子和沙发杂乱无章地放在梯级上,这是船头下沉时落到那里去的。楼梯扶手上雅致平滑的线条依然完好无损,青铜时针的指针停留在两点二十一分。

他们从满是淤泥的梯级上走下去,进入一条通往头等舱的过道。外面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情景是神秘而可怖的。一间间房舱里.塞满了脱落下来的烂木板,其间夹杂着翻过来的杂乱家具。光线大暗,不能仔细看清楚。他们往前走了大约三十英尺,就被堆积起来的杂物挡住了去路,只好转身走向健身房。<dfn>.99lib.</dfn>

他们刚走过门洞,弯身坐在收发报机旁边的那个人转过身来,他是艾尔·乔迪诺。

“我不知道你们俩到哪里去了。天王星石油公司的人想知道他们潜水艇的下落。”

“告诉他们:只要我们一驶到纽约的干船坞,他们就可以把泰坦尼克号前甲板上的深海探测号潜艇收回去。”皮特说。

乔迪诺点点头,转身回到收发报机那里。

“在这样一个重要时刻,让企业家为了他们的宝贵资产抱怨去吧。”桑德克目光炯炯地说,“说到重要时刻,先生们,你们谁愿喝杯烈酒来庆祝庆祝吗?”

“你说的是烈酒?”乔迪诺期待地抬头看了一眼。

桑德克伸手从上衣里取出两瓶酒:“别让人家说詹姆斯·桑德克不关心船员们的最大利益。”

“对于带着礼物来的海军上将可得当心提防一点,”乔迪诺低声说。

桑德克厌烦地盯了他一眼:“很可惜,蒙着眼在舷外船板上行走的刑罚已经过时了。”

“还有用绳子缚住在船底拖过的刑罚。”德拉默补充说。

“我保证决不再挖苦我们的首长了。当然,条件是他要给我酒喝。”乔迪诺说。

“代价不高。”桑德克叹口气说,“挑选你们的烈酒吧,先生们。你们看,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五分之一瓶苏格兰威士忌,这是给城里人喝的,还有五分之一瓶杰克·丹尼尔白兰地,是给农村小伙子们喝的。拿几只玻璃杯来,我请客。”

乔迪诺只花了十秒钟工夫,在他们那间全部电汽化了的米老鼠式厨房里找到了足够数量的塑料杯子。

酒倒入杯子里后,桑德克举起酒杯。

“先生们,为泰坦尼克号干杯,祝它永远不再安息!”

“为泰坦尼克号干杯。”

“说得对,说得对。”

桑德克从容地坐在一把拆叠椅上,啜饮着苏格兰威士忌,懒洋洋地思索着,在那一间潮湿房子里的人当中,究竟谁是苏联政府雇用的人呢?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二章

苏联总书记格奥尔吉·安东诺夫抽着烟斗,喷出一团团浓烟,沉思地注视着普雷夫洛夫。

“我必须这么说,上校,我对全部工作抱悲观的看法。”

“我们对每一条途径都仔细考虑过了。我们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普雷夫洛夫说。

“这充满着危险。我担心美国人决不会甘心让他们珍贵的钅拜被偷走。”

“一旦钅拜落到我们手里,书记同志,美国人叫喊得多响也没有关系了。我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安东诺夫的手指交叉着,然后又松开。他的身后挂着一张大画像:“一定要避免在国际上产生反响。一定要使全世界相信,好象我们完全有权这样做。”

“这一回,美国总统可没有办法了。国际法于我们有利。”

“这将意味着通常所谓缓和到此结束了。”安东诺夫心情沉重地说。

“这也将意味着作为超级大国的美国开始完蛋了。”

“这是令人愉快的设想,上校,我赞赏这种想法。”他的烟斗熄了,他再把它点着,室内满是芬芳的烟香,“可是,要是你失败了,美国人同样能够对我们说同样的话。”

“我们不会失败。”

“话尽管这么说。”安东诺夫说,“一个好的律师处理原被告的案件就象处理自己的案件一样。如果遇到难以避免的不衣你准备采取哪些措施?”

“一定要把钅拜毁掉。”普雷夫洛夫说,“如果我们到不了手,也—定不能落在美国人手里。”

“也包括泰坦尼克号在内?”

“一定得包括在内。毁掉了泰坦尼克号,也就毁掉了钅拜。要干得非常彻底,使他们根本甭想再去找寻它。”

普雷夫洛夫住口不说了,但是安东语夫感到满意。他早已批准了这项工作。他仔细地端详着普雷夫洛夫。这位上校象是一个不会失败的人。他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个姿势,似乎部是事先周密计划好了的;连他的谈吐也具有满怀信心、深谋远虑的神态。是的,安东诺夫是满意的。

“你什么时候去北大西洋?”他问。

“如果你批准的话,书记同志,我马上就走。一架远程侦察轰炸机已在高尔基机场作好准备。我必须在十二小时以内站在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的舰桥上。幸运的是出现了飓风,我要充分利用它的力量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帮助我们似乎完全合法地夺取泰坦尼克号。”

“那么,我就不留你了。”安东诺夫站起来,象一头大熊那样紧紧拥抱普雷夫洛夫,“苏联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普雷夫洛夫上校。请你不要使我们失望。”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三章

皮特刚漫步离开打捞工作场地,向下走到G甲板上的一号货舱,天气就开始变坏了

在这阴暗的船舱里,他看到的是一派破败景象。放着钅拜的保管库埋在倒坍了的前部舱壁下面。

他在那儿站了很久,凝视着大量弯弯曲曲的破钢铁,要想取得那珍贵的元素是不容易的。这时他意识到有人站在他的背后。

“看来我们面对着的情况非常糟糕。”桑德克说。

皮特点点头:“至少目前是这样。”

“也许,我们如果……”

“用我们手提切割装置从乱七八槽的钢铁中开出一条小路,得花几个星期。”

“有没有别的办法?”

“一架大型多普曼起重机几小时以内就能把这堆废物清除掉。”

“那么,你是说,在驶到纽约干船坞之前,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站在旁边,耐心等待。”

在微弱的灯光中,皮特望着他,后者看到他的粗犷的面容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问题很清楚,不需要什么回答。

“把钅拜搬到卡普里科恩号上,将是对我们有利的突破。”皮特说,“这样就一定能使我们避免许多麻烦。”

“也许我们可以假定来一次转移。”

“第一只箱子还没有搬过去,在这里为苏联人工作的朋友们就会发现这是一个骗局。”

“假定他们俩当然都是在泰坦尼克号上。”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知道了。”

“我想,你已经有点线索,知道他们是谁吧?”

“其中之一我已经看准了,就是杀死亨利·芒克的那一个。另一个纯粹是根据经验猜测的。”

“我很想知道你查出的究竟是谁。”桑德克说。

“我的证据决不能位联邦检察官信服,更不必说陪审团了。再给我几个小时,海军上将,我就把这两个人,金和银,或者不管叫什么别的愚蠢代号,直接交到你的手里。”

桑德克凝视着他,接着说,“你那么快就能办好?”

“就那么快。”

桑德克抿紧嘴唇,用一只疲乏的手抹抹脸。他看着压在保管库上的许多吨钢铁:“我把这一任务交给你吧,德克。我要支持你一直干到底。我实在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皮特还有另外一些烦恼。肯珀海军上将答应派来的两艘拖船,还得几小时才能到;快到晌午时分,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原因,泰坦尼克号向右倾侧增加到十七度。

这条船吃水太深,滚滚海浪拍打着E甲板旁那排密封的舷窗,它们恰好在排水孔下十英尺。虽然斯潘塞和他水泵组成员设法把吸水管从舱口扔进了货舱,却不能从升降口周围的堆积物中打开一条路,到引擎房和锅炉房去,那里仍有大量积水,可是鞭长莫及。

德拉默整整工作了一昼夜,筋疲力尽,满身污秽地坐在健身房里。他喝着一大杯可可。“沉在水里,烂了快八十年。”他说,“过道里的木板已经脱落,把过道都堵塞了,比佐治亚州废品堆置场里的小路还要难走。”

皮特整个下午坐在那个地方,俯身向着无线电发报机旁的一张制图桌。他眼眶发红,凝视着泰坦尼克号上层结构的横截面图。

“我们能不能从大楼梯或者升降机井到下面去?”

“你一定到D甲板,那边的楼梯上就堆满了许多吨零乱的破烂贷。”斯潘塞说。

“从升降机井里下去是不可能的。”冈恩补充说,“那里塞满了乱槽糟的烂缆索和坏了的机器。这还不算坏,更糟的是下层舱所有双圆筒水密门都冻住了,关得死死的。”

“船撞上冰山,大副就立即自动将那些门关上了。”皮特说。

这时,从头到脚都是油污的一个矮胖子摇摇晃晃走进健身房。皮特瞧了瞧,淡淡地笑着说:“是你吗,艾尔?”

乔迪诺吃力地爬上吊床,沉重地倒了下去。“但愿没有人在我身边划火柴,我就感激不尽了。”他低声说,“我太年轻,可不能在壮丽的熊熊烈火中烧死。”

“运气怎么样?”桑德克问。

“我一直走到F甲板的橡皮球场。哎呀,那儿黑极了……在升降机口绊倒了。那儿到处都是从引擎房渗透出来的油,油都结冻了。根本没有下去为路。”

“蛇也许能爬进锅炉房。’德拉默说,“可是,人肯定是进不去的。除非他带上炸药和一队爆破人员,花上一个星期,开出一条路来。”

“一定得找出一条路来。”桑德克说,“船底什么地方正在进水呢。到明天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抽水速度还不能超过进水速度,它就要肚子朝天,回到海底去了。”

自从泰坦尼克号端庄美丽地停在平静的海面上以后,他们就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再失掉它,但是现在健身房里,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都开始感到难受。这只船还得拖回去,而纽约卸在一千二百英里以外呢。

皮特坐在那里看着这只船的内部图。图很不够。泰坦尼克号和它的妹妹船奥林匹克号的全套详细蓝图已不复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贝尔法斯特的哈兰和沃尔夫造船厂已经被德国轰炸机夷为平地,这些蓝图连同满装着照片和建造资料的卷宗都一起毁灭了。

“她妈的,要是它不这么大就好了。”德拉默低声说,“锅炉房差不多在上甲板底下一百英尺。”

“也可能等于是一百英里,”斯潘塞说。伍德森在大楼探口出现,斯潘塞瞧了他一眼:“噢,总是板着脸的这个人又和我们在一起了。我们打捞队的正摄影师在干什么啦?”

伍德森从他的脖子上取下好几个照相机,轻轻地放在临时工作台上。“不过为子孙后代拍几张照片。”他说,他的脸和平常一样毫无表情,“难说啰,有朝一日,我也许要把这些事写一本书,我当然想要一些插图为这本书增光。”

“当然啰,”斯潘塞说,“你没有意外发现一条畅通无阻的路可以到锅炉房吧?”

他摇摇头。“我在头等舱休息室拍过照。那儿保存得很好。除了地毯和家具明显遭到海水毁坏以外,简直象凡尔赛宫的一间起居室。”他开始换上胶卷,“能不能借一架直升飞机?拖船到来之前,我想替我们的宝贝从空中拍几个镜头。”

乔迪诺用肘子撑起上半身。“趁你还能拍照,你最好把胶卷拍光算了。到天亮,我们的宝贝可能又要回到海底去了。”

伍德森的双眉紧紧地锁在一起:“它在往下沉吗?”

“我想没有。”

大家都转身向着说这句话的人。皮特微笑着。他象是刚当上通用汽车公司董事长的人那样充满自信地微笑着。

他说:“基特·卡森被数量上占绝对比势的印第安人包围住,已经毫无希望的时候,还经常说,‘我们还没有完蛋,根本还没有完蛋呢。’十小时以内,引擎房和锅炉房的水会全部排除。”他匆匆翻阅桌上的那些图,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一张,“伍德森说过,从空中拍的鸟瞰图,它一直放在我们面前,我们应该从上看下去,而不是在内部观察。”

“真妙。”乔迪诺说,“从空中看下去,有什么东西好看的呀?”

“你们都不明白吗?”

德拉默露出困惑的神色:“你差一点儿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斯潘塞,你呢?”

斯潘塞摇摇头。

皮特笑嘻嘻地对他说:“叫尔手下的人到甲板上集合,随身携带切割工具。”

“你既然那么说,我们就照办。”斯潘塞说,但是他并没有向门口走去。

“斯潘塞先生思想上把我当做疯子。”皮特说。“他想象不出,我们干吗要在船顶上切个窟窿,穿过八层甲板,下去一百英尺。其实用不着这么干。我们有现成的烟道直接通到锅炉房,那里没有堆着什么垃圾。事实上,我们有四条烟道。烟囱以前就在锅炉围壁上,先生们。把封住舷舱的湿钢切掉,你们就可以直接到达舱底。你们明白了吗?

斯潘塞确实明白了。其他人也都明白过来。他们等不及皮特回话,就一齐向门口走去。

两小时以后,柴油机水泵就在齐声轰鸣,每分钟两千加仑海水通过舷侧回到海里,即将来临的飓风正刮得波浪愈来愈高。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四章

他们把它叫做阿曼达飓风。就在那一天下午,飓风要经过的大海轮航线上,大多数船只都躲开了。海洋局在坦帕的飓风中心发出第一次警报之后,所有在佐治亚州萨凡纳港和缅因州波特兰港之间出海的货轮、油轮和客轮都已奉命返回港口。东部沿海地区近一百条船只已经推迟航期,所有往欧洲开出、已在海中航行的船只都停了下来,等候着飓风过去。

在坦帕,普雷斯科特博士和他的气象人员,群集在挂图旁,把新的资料输入计算机,标出阿曼达飓风路线的任何偏移。普雷斯科特原先预报的路线离开它的实际路线不到一百七十五英里。

一个气象员走进来,交给他一张纸:“海上警卫队的一架侦察机钻进了飓风眼,这是它的报告。”

普雷斯科特接过报告,高声读出其中部分段落:“‘风眼直径约二十二英里。前进速度增至每小时四十海里。风力一百八十多……’”他的声音变弱了。

助手看着他,她的眼睛降得大大的:“风力每小时一百八十英里?”

“还要多。”普雷斯科特喃喃地说。“碰到这次飓风的船可糟了。”

一个气象员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转身细看墙上的海图,脸色随即变得苍白,“哦,天啊……泰坦尼克号!”

普雷斯科特看看他:“什么?”

“泰坦尼克号和打捞船队。它们恰好在飓风要经过的路线中央。”  ’

“你尽胡扯!”普雷斯科特厉声说。

气象员走到挂图那里,迟疑了一会儿。最后,他伸手在纽芬兰大沙滩下方划了一个X符号:“那儿,那就是把它从海底打捞上来的位置。”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消息?”

“从昨天起,报纸和电视都转播了这个消息。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用电传打字电报机和华盛顿的海洋局总部联系证实这一消息。”

“开动电报机。”普雷斯科特大叫道。他冲过房间,抓起电话,对着听筒大声说:“接通华盛顿总部专线。我要和泰坦尼克号计划有关的人通话。”

他等着接通电话,一边从他眼目上方看着挂图上的X标记。“但愿船上那些可怜的家伙当中有一个预见能力极强的气象员。”他自言自语地说,“要不然,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将永远懂得狂怒的大海是什么意思了。”

法夸尔望着面前案子上的气象图,脸上毫无表情。由于缺少睡眠,他的思想麻木不仁、糊里糊涂,以致对几分钟前自己在气象图上标出的记号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象温度、风速、大气压和即将来临的风暴的前锋这一类标记都模糊不清,融成一团。

他揉揉眼睛,想使注意力集中起来,但是没有用处。接着,他晃晃脑袋,想克服思想上的混乱,回忆起曾经快要得出的结论。

飓风。是的,就是飓风。法夸尔慢慢地体会到了,他作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估计。飓风没有象他预言的那样转向哈特拉斯角。而是沿着东海岸的海洋上空一个高压带向北移动。更糟的是它折回之后就移动得更快了,现在正以每小时四十五海里的速度向泰坦尼克号这个方向移动。

他观察过卫星照片上飓风的起源地,仔细研究了坦帕的诲洋局观察站发出的警报。但是对这个怪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的速度和猛烈程度,却是他的全部气象预报生涯中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五月份刮飓风?这是难以想象的。他遂即回想起对皮特说过的一些话。他说道些什么呢?“只有上帝才能创造暴风。”法夸尔突然感到准受,脸上冒出汗珠,双手握紧而又松开。

“这一次但愿上帝保佑泰坦尼克号。”他低声自言自语地说,“现在只有上帝才能救它。”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五章

美国海军打捞拖船托马尔·J·莫尔斯号和塞缪尔·R·沃利斯号正好在十五时以前到达,开始缓慢地绕着泰坦尼克号打转。这艘废船的巨大船身和那种奇特的死气沉沉的气氛使拖船上的船员们象海洋局打捞人员头一天感受到的一样,充满了又敬又畏的感觉。

经过半小别的肉眼检查,两只拖船向着生锈的巨大船体平行靠近,迎着汹涌浪涛,关上引擎,停泊下来。随后不约而同放下两只快艇,船长搭着快艇过来,顺着匆匆扔下的舷梯爬到泰坦尼克号防护甲板上。

莫尔斯号船长乔治·厄普希尔海军上尉是个矮小肥胖的人,红光满面,留着卑斯麦式的大胡子。沃利斯号船长斯科蒂·布特拉梅军少校,身高六英尺六,头顶差点碰着天花板,下巴上留着漂亮的黑胡须。在海军军官中,他们的打扮不算是干净整齐的。他们的仪表和举止处处表现出他们是顽强严肃的打捞人员。

“你们不会知道我们见到你们是多么高兴。”冈恩说着同他们握手,“桑德克海军上将和特种工程处处长德克·皮特先生正在我们的工作室——请原谅我用这个名词——等侯你们。”

拖船船长跟着冈恩上了楼梯,穿过上甲板,一边着迷似的看着这艘一度非常漂亮的船只。他们来到健身房,冈恩给大家作了介绍。

“这实在是难以相信。”厄普希尔低声说,“我怎么也想象不到还能活着亲自在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走路。”

“我也是那么想。”布特拉接着说。

“我希望能够领着你们看一下。”皮特说,“但是它再一次沉入海中的危险每分钟都在增加。”

桑德克海军上将让他们到一张长桌子旁边,那上面放满了各种气象图、图表和诲图。他们全坐在桌旁,每人拿着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目前我们最担心的是气候。”他说,“我们卡普里科恩号上的气象员突然把自己当作是预言末日到来的先知。”

皮特摊开一大张气象图,把它平放在桌上:“坏消息是躲不开的。天气在急剧恶化。过去二十四小时气压表下降了半英寸。风向北东北,风力四级,还在逐渐增大。我们肯定要倒霉,先生们,错不了的。除非出现奇迹,否则阿曼达飓风肯定会向左急转,向西刮去,那么到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要遇到它的前锋了。”

“阿曼达飓风。”布特拉把这个名字重复念了一次,“它究竟有多凶?”

“我们的气象员乔尔·法夸尔向我保证,不管是什么飓风都没有这个小娃娃那么坏。”皮特回答,“据报道,它的风力已经达到蒲福风级的十五级。”

“风力十五级?”冈恩吃惊地重复说,“天啊,十二级风力就是最大的飓风了。”

桑德克说,“我怕每—个打捞人员的恶梦就要成为现实——捞起一只沉船只是为了让一阵大风把它刮走。”他严肃地看着厄普希尔和布特拉,“看来你们俩好象要空跑一趟。你们最好回船去,一走了事。”

“一走了事,见鬼!”厄普希尔粗声祖气地说,“我们刚到这儿哩。”

“他说得很对。”布特拉笑着看看桑德克,“如果必要,莫尔所号和沃利斯号能够在龙卷风中把一艘航空母舰拖过沼泽地。设计这两只拖船的用途就是为了能战胜大自然中可能出现的任何东西。要是我们能把缆索系在泰坦尼克号上,拖着它的话,我们还有希望让它平安地度过这次风暴。。

“拖着一艘四万五千吨的船冲过飓风口。”桑德克低声说,“那是相当轻率的吹牛。”

“不是吹牛。”布特拉一本正经地回答,“象一前一后的两个机车牵引一列货车一样,一条缆索从沃利斯号的船头通到莫尔斯号的船尾,联合起来的力量就能把泰坦尼克号施走。”

“我们还能以每小时五到六海里的航速,在水深三十英尺的海面上拖船。”厄普希尔补充说。

桑德克看着这两位船长,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布特拉兴冲冲地接着说:“这两轻拖轮不是停泊在港口的普通拖船,梅军上将。它们是深海、远洋营救拖船。船长二百五十英尺,船上有五千马力的柴油机动力设备,每只船能拖引净重二万吨的船,时速十海里,连续航行二千英里。要是世界上有哪两只拖船能把泰坦尼克号从飓风中拖走的话,那就只有它们了。”

“我欣赏你们的热情。”桑德克说,“你们要办一件根本办不到的事情,我对你们和你们船员的生命不能负责。让泰坦尼克号尽量随着风暴漂流去吧。我命令你们拖船离开,驶往安全区域。”

厄普希尔望着布特拉:“告诉我,少校,你最近一次公开不服从海军上将的直接命令是在什么时候?”

布特拉假装出沉思的样子:“我想了一想,早餐以后没有。”

“我代表我自己和打捞队员,”皮特说,“欢迎你们跟我们作伴。”

“你说得对,先生。”布特拉咧开嘴笑着说,“肯珀海军上将给我的命令是,或者把泰坦尼克号拖进港口,或者领取证件,提前退役。我嘛,我选择了泰坦尼克号。”

“这是叛变。”桑德克直截了当地说;但是语气中掩盖不了他内心的喜悦,而且也能容易地看出来,这场争论正合他的心意。他对每个人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说:“好吧,先生们,这件事就由你们操心去吧。既然已经决定,我建议你们别坐在这儿,快动手营救泰坦尼克号吧。”

伊凡·巴罗特金船长站在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左侧舰桥上,用双筒望远镜看着天空。

他腰身纤细,中等个儿,长相不凡的脸上几乎从来没有笑容。他年近六十,但他那残剩的头发没有花白的迹象。他穿着一件高领厚运动衫,臀部和双腿被厚毛呢裤和长统靴包了起来。

大副碰了碰巴罗特金的手臂,指了指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的大型雷达天线整流罩上面的天空。一架四引擎巡逻轰炸机在东北方向出现,越来越大,直到巴罗将金能够辨认出它的俄国标志。当这架飞机在头顶上擦过的,它似乎在爬行着,比飞机在失速时的速度多不了多少。突然间从飞机的肚子里吐出一个小小的物体,几秒钟以后,一个降落伞打开了,从船的前桅杆顶上飘过,降落伞上的那个人最后摔在右舷二百来码以外的海里。

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上的小船驶了出去,在山一般的巨波间颠簸的时候,巴罗特金转身向着大副:“等普雷夫洛夫上校平安上了船,你就领他到我的房间去。”他把双筒望远镜放在舰桥的台上,就走下舱口不见了。

二十分钟后,大副敲敲异常光滑的红木舱门,把门打开,然后站在一旁,让一个人走进去。这个人浑身湿透,海水从他身上流到甲板上。

“巴罗特金船长。”

“普雷夫洛夫上校。”

这两个受过高级训练的职业军人在那儿默默站了一会儿,彼此估量着对方。

普雷夫洛夫处于有利地位:他深入研究过巴罗特金的工作经历。相反,巴罗特金只能凭名声和初次看到的外表作出判断。他不知道是否喜欢自己看到的这个人。普雷夫洛夫显得过于机敏,过于狡猾,巴罗特金无法产生热情和信赖的好感。

“我们时间不够了。”普雷夫洛夫说,“如果我们能开门见山谈谈这次来访的目的……”

巴罗特金举起一只手,“该先办的事还是先办了吧。来杯热茶,换换衣服。我们的首席科学家罗戈夫斯基博士的身材和体重跟你差不多。”

大副点点头,把门关上。

“现在,”巴罗特金说,“象你这样重要身分的人,肯定不会为了观察飓风的大气现象.就冒着生命危险用降落伞到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来。”

‘大概不会。个人的安危我不感兴趣。说到茶嘛,你们船上没有什么更带劲的东西吧?”

巴罗特金摇摇头:“对不起,上校,我坚决禁止在船上喝酒。我承认,这不完全适合船员们的胃口。但是可以避免意外的不幸。”

“期罗尤克海军上将说,你是有效率的典范。”

“我不相信冒险。”

普雷夫洛夫拉开湿透了的跳伞服上的拉链,让衣服掉在地板上:“我怕你要打破这条规矩了,船长。我们,你和我,要冒一次从来没有冒过的危险。”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六章

皮特站在泰坦尼克号的前甲板上,注视着打捞船队向西方水平线上安全海域行进,他摆脱不了在孤岛上的那种寂寞感。

阿尔汉布拉号是顺序驶过的最后一只船,它的船长用信号灯发出“祝你们顺利”的信号,记者们平静而庄严地拍照,这也许是最后几张有关泰坦尼克号的照片。皮特在栏杆边聚集着的人群中寻找达纳·西格兰姆,但是他没能辨认出来。他看着那些船直到它们渐渐变成铅灰色海面上的一些小黑点。还停在后面的,只有导弹巡洋舰朱努号和卡普里科思号了,但是拖船船长们一旦发出拖引泰坦尼克号的信号,打捞队的这只供应船就要继其他船舰之后立刻启航了。

“是皮特先生吗、”

皮特回头见到一个人,这个人粗犷的险上露出倦容,身子象个啤酒桶。

“我是沃利斯号上的军士长巴斯科姆,先生。我带了两个船员来这里栓拖缆。”

皮特友好地微笑一下。“我敢打赌,他们管你叫坏蛋巴斯科姆。”

“那只是在我背后。自从我在圣迭戈捣毁一个酒巴间之后,就一直有了这么个绰号。”巴斯科姆耸耸肩。接着他眯起眼睛,“你是怎么猜到的?”

“布特拉少校在背后把你夸不绝口。”

“少校是个好人。”

“把拖缆拴上要花乡长时间?”

“要是借用你们的直升飞机,再碰上运气好,大约一个小时。”

“直升飞机不成问题;不管怎样,它反正是属于海军的。”

皮特转身朝下看着沃利斯号,这时布特拉正非常小心地把拖船向着泰坦尼克号的直上直下的老式船头倒驶过来,直到相距不到一百英尺。“我想是用直升飞机把拖缆吊到船上来吧?”

“是的,先生。”巴斯科姆回答。“我们的缆索直径十英寸,每七十英尺重一吨。这种缆索份量不轻啰。在大多数场合,我们先把一条小缆绳抛到破船的船头上,再逐步把直径愈来愈大的粗缆绳拉过去,最后用大缆索拴住。但这种操作方式需要用电绞盘。泰坦尼克号是一艘死船,人力又远远干不了这种工作,我们就采用直升飞机这种不费力气的办法。否则,累得船员们得了疝气病,把打捞船上的病房挤得满满的,那多没意思。”

即使有直升飞机帮忙,把大缆索系在规定位置上还得巴斯科姆和他的船员一起动手。斯特吉斯干起活来象个老行家。他熟练地操纵着直升飞机,把沃利斯号的拖缆的一端投到泰坦尼克号船头甲板上,干净利落,好象他多年来就干这个行当似的。从斯特吉斯投下缆索再飞回卡普里科恩号,直到军士长巴斯科姆站在船头上,两只胳膊在头顶上挥舞,发出信号说连接任务已经完成,前后只花了五十分钟。

布特拉在沃利斯号上鸣了一阵汽笛,表示看到了信号,接着按铃通知引擎房:“慢速前进。”

与此同时,莫尔斯号上的厄普希尔也完成了同样的工作。

两艘施船慢慢地增加速度。沃利斯号跟在莫尔斯号后面,两者之间有一条三百码的钢缆连接着。沃利斯号松动一下大缆索,泰坦尼克号在后面约四分之一英里处不断上涨的波浪中忽而升起,忽而沉下。接着,布特拉举起一只手,沃利斯号后甲板上的船员们把巨大的拖缆绞盘的制动器轻轻地松开,大缆索逐渐绷紧了。

从泰坦尼克号的最高处向下看,那两只拖船象是小小的玩具船,它们一会儿被抛到巨浪的巅烽,一会儿又隐没到连桅灯也看不见的深深的浪槽中。这样两只小船居然能拖动净重四万五千吨的船,这似乎是不可能的,然而它们联合起来的一万匹马力,起初难以觉察地,而后开始慢慢地产生效果了,不久就可以看到泰坦尼克号褪了色的载重线附近翻起了一串串泡沫。

它几乎以觉察不到的速度向前推进——纽约还在西边一千二百海里以外——但它毕竟离开了一九一二年那个寒冷之夜沉没的地方,再—次向着港口前进了。

不祥的乌云在南方水平线上翻接着升起。那是飓风带。甚至在皮特眺望的时候,飓风带也似乎在不断地扩大和加强,把大海变成了一片深灰色的阴影。说来奇怪,风反而小了,每隔几秒钟就漫无目的地变换方向。他注意到过去成群飞翔在打捞船队周围的海鸥现在已经不见了。能够见到两只有朱努号在泰坦尼克号侧边五百码处平稳地行驶着,这才使人有了一些安全的感觉。

皮特看看他的表,又向左舷栏杆外张望一眼。然后慢慢地、几乎是心不在焉地走近了健身房的门口。

“伙计们都在这儿啊?”

“他们都不耐烦透了。”乔迪诺说。他蜷缩着身子,站在通气口旁边,似乎在徒劳地避开冷风:“要不是海军上将管制有力,你本来会碰到一场大暴动的。”

“每个人的工作都清楚了吗?”

“都清楚了。”

“你能肯定吗?”

“请相信我乔迪诺的话吧。伙伴们谁都没有离开这个房间,甚至没有人上厕所。”

“那么,我想该轮到我上场了。”

‘我们的客人们有什么怨言吗?”乔迪诺问。

“还是老一套。他们对居住设备总是不满意,不是太凉就是空调过头啦,你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

“天哪,这叫我怎么办?”

“给他们讲讲笑话嘛。”

乔迪诺对皮特愠怒地瞅了一眼,冷冷地咕哝了几句,一面转身走向苍茫的暮色。

皮特又一次看看表,走进了健身房。自从开始拖船以来,三个小时已经过去,最后阶段的打捞活动已进入常规。桑德克和冈恩正不断地用无线电向西达五十英里处卡普里科恩号上的法夸尔询问阿曼达飓风的最新消息,其他船员则坐成半圆形,紧靠着一个柴油火炉,这只火炉太小,散发出的热量实在不够。

皮特进来的时候,他们都抬头期待地看着他。他终于说话了,在只听见轻便发电机的嗡嗡声的异常静寂之中,他的声调显得异常柔和,“对不起,先生们,让你们久等了,不过我想短时间休息可以恢复你们疲乏的体力。”

“别讽刺了。”斯潘塞脱口说道,话音中充满了怒意,“明明有工作要干,你偏偏把我们叫到这儿来,让我们坐等了半个小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皮特心平气和地说,“几分钟之内,斯特吉斯上尉驾驶的直升飞机将在暴风雨到来之前最后一次在这只船上降落。除了乔迪诺和我以外,我希望你们,也包括你,海军上将,都和他一起回卡普里科恩号去。”

“你说这种话不是莫名其妙吗?皮特。”桑德克平静地说。

“你的话有一定道理,先生,不过我坚决相信这样做是对的。”

“你得把理由讲清楚。”桑德克象凶暴的热带齿鱼要把一条小金鱼一口吞掉拟的激动地说。他要充分发挥他的作用,担负起分派任务的重要责任。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泰坦尼克号的结构强度受不住飓风的袭击。”

“自建成全字塔以及任何人士制造的物体,都不象这只破船那样受过那么多的折磨。”斯潘塞说,“现在这位伟大的预言家德克·皮特,竟预言这个老姑娘会低头认输,风暴一到就会沉没。”

“谁也担保不了它在波涛汹涌的海上不能或者不会沉没。”皮特推托地说,“让不必要的更多人的生命去冒险是愚蠢的。”

“看我是不是正确理解你的话,”德拉默顿身向前,他的老鹰般的脸上露出了专心致志而又愤怒的神情,“除你和乔迪诺以外,我们其余人都要抛弃过去九个月来拼命得来的一切东西,到卡普里科恩号去躲避一下,直到这场风暴过去.是不是这个意思?”

“找你们班的头头去吧,德拉默。”

“伙计。你发疯了。”

“办不到。”斯潘塞说,“光看守水泵就要四个人。”

“吃水线以下的船体,昼夜要有人检查有没有新漏缝。”冈恩补充说。

“你们这些英雄都是一个样。”德拉默慢吞吞地说,“老是作出高尚的牺牲来救别人,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两个人怎么也看管不了这只破船。我建议我们都留下。”

斯潘塞转身观察他手下六个船员的脸。这些人由于睡眠不足而眼圈发红,他们也都看着他,一起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斯潘塞又看着皮特:“对不起,伟大的头头,斯潘塞和他管理的水泵小组已经决定留在这儿。”

“我同你们在一起。”伍德森庄严地说。

“把我也算在内。”冈恩说。

军士长巴斯科姆碰了碰皮特的胳膊:“请原谅,先生,我和我的伙计们也要呆在这儿。那根缆索在暴风期间每小时都得检查磨损情况,缆索穿过的护板也得涂上大量润滑油,免得损坏。”

“对不起,皮特,老弟。”桑德克带着明显满意的心情说,“你输了。”

斯特吉斯的直升飞机在休息室的舱顶上盘旋着,准备降落。皮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说:“好吧,那就这么办吧。我们一块儿沉没或者一块儿游泳吧。”之后,他疲乏地微笑了一下:“你们最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填填肚皮。这也许是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将当头碰上这次飓风。我也不必说我们会遇到什么情况。”

他匆匆地向后转,出门向直升飞机平台走去。这一次成绩不坏,他想。成绩确实不坏。他从来不曾当过电影艺术科学研究院年度奖金的候选人,但是真见鬼,那些着了迷的听众都认为他的话很有说服力,真正有意思的是这个。

杰克·斯特吉斯身材又矮又瘦,忧郁的眼睛没精打采的。他咬着一根长烟嘴,下巴突出,实在家富兰克林·罗斯福。皮特走上平台的时候,他刚从直升飞机的座舱下来,似乎在起落架下面摸索什么东西。

斯特吉斯抬头一看。

“有什么乘客吗?”皮特问。

“这次没有。”

斯特吉斯若无其事地轻轻弹掉烟嘴上的烟灰。“我知道我本来应该躺在卡普里科恩号上温暖舒适的船舱里。”他叹了口气,“迎着飓风飞行将是我的死日到了。”

“你最好还是离开吧。”皮特说,“现在暴风随时都可能到来。”

“已经没有区别了。”斯特吉斯冷冷地耸耸肩,“我什么地方也不去了。”

皮特看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受骗啦。”他指指螺旋桨。一块两英尺长的翼梢象柔软无力的手腕那样耷拉下来,“这儿有人恨直升飞机。”

“你降落时碰到过舱壁吗?”

斯特吉斯露出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样子:“没有,我重复一遍,降落时我没有撞着任何东西。”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就挺直了身子,“这儿,你自己看吧,哪一个狗崽子把锤子塞在螺旋桨里面去了。”

皮特拿起锤子检查一下,锤子的橡皮柄上和螺旋桨接触的地方有一条深槽。

“我毕竟是为你们效劳的。”斯特吉斯说,“这就是你们对我的感谢呀!”

“对不起,斯特吉斯,不过我请你别老想当电视里的侦探。你的头脑太缺乏分析能力,容易作出错误的结论。”

“别那么说,皮特。锤子本身没有推进工具,不会自己从空中飞过来。一定是你们当中哪一个人在我降落时塞在里面的。”

“不对,我能说出这艘船上每个人的下落。在过去十分钟内,没有一个人是在直升飞机平台附近。不管对你搞破坏的小子是谁,恐怕都是你把他带来的。”

“你认为我不动脑筋?你认为我带来了一个乘客自己会不知道吗?除此之外,你的话还暗示这是一种自杀性行为。要是那把锤子早扔一分钟,也就是我们还在一百英尺高空的时候,你和你的船员就得打扫去一摊乱七八槽的东西了。”

“你的说法不对。”皮待说,“不是乘客,是偷乘客。他也不是不动脑筋的人。他等到飞机的轮子刚接触甲板,就立刻行动,再溜进货舱口跑了。他现在藏在什么地方,只有天知道。要彻底搜查全长五十英里的漆黑走廊和船舱是不可能的。”

斯特吉斯的脸色突然发白:“主啊,这个人此刻还在直升飞机里。”

“别说笑话,你一降落,他就逃掉了。”

“不,不。通过开着的机舱口,把锤子扔进螺旋桨中间那是可能的,但要逃走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说吧。”皮特平静地说。

“飞机货舱里是电子操纵的,只有通过驾驶舱的电键才能开动。”

“还有别的出口冯?”

“只有一道门通往驾驶舱。”

皮特对密封的货舱盖察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转身冷冷地看着斯特吉斯,“你就这样对待一位不速之客吗?我想合适的办法是把他请到外面来。”

斯特吉斯看见一支四十五毫米口径的手枪,装着消音器,突然在皮特的右手出现的时候,他站在甲板上一动也不动。

“一定……一定……”他结结巴巴地说,“如果你那么说的话。”

斯特吉斯爬上梯子,弯身按了一下驾驶舱里的电键。电动机发出呼呼声,七英尺见方的货舱盖打开了,升到机身上面。甚至在卡锁嗒的一声锁定之前,他就回到甲板上,小心翼翼地站在皮特的阔肩膀后面。

舱盖打开半分钟之后,皮特仍旧站在那儿。他纹丝不动,呼吸缓慢而均匀,留坤地听着。他站的时间不长,在斯特吉斯看来,好象站了一辈子。这时,只能听到浪祷拍打着船体,不断增强的暴风吹过泰坦尼克号上部结构的低沉啸声和那健身房门口传来的轻轻谈话声,这些都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声音。当他相信没有听到脚步声、衣服的沙沙声、和恐怖或秘密行动有关的别的音响时,就跨进了直升飞机。

外面乌黑的天空使直升飞机内部显得暗淡朦胧。皮特不安地感觉到,在薄暮时分微光的衬托下,人家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的黑色侧影。乍看上去,货舱里象是空的,继而他觉得有人拍拍他的肩膀,注意到斯特吉斯指着一个油布裹着的人体形状的东西。

“我至多在一个小时以前把那块油布折叠好,收藏起来的。”斯特吉斯轻声说。

皮特迅速走了过去,用左手拉开油布,右手握着手枪,象公园里的塑象那样稳稳地瞄准着。

一个人蜷起身体躺在货舱甲板上,穿着一件厚厚的风雪衣,两眼轻闭,神志昏迷,这显然和头上那个血淋淋的紫红色吓人伤痕有关。

斯特吉斯吓得纹风不动地站在阴影里,睁大了的眼睛眨个不停,以便适应那暗淡的亮光。随后,他用手指轻轻地擦擦下巴,满腔疑团地摇摇头。“老天爷,”他吃惊地低声说,“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知道。”皮特平静地回答。“她叫西格兰姆,达纳·西格兰姆。”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七章

突然间,米哈伊尔·库尔柯夫号的上空变得漆黑……团团乌云在头顶上翻滚,盖住了天上的晚星。风又刮起来了,增强为时速四十英里的呼啸狂风。它吹散海浪的颠峰,把一道道界线分明的泡沫刮向东北方。

这艘苏联船的宽大舱房里面是温暖舒适的。巴罗特金正看着雷达屏幕上泰坦尼克号的影像,普雷夫洛夫就站在他的身旁。

“我担任这艘船船长的时候,”巴罗特金说,象是给一个小学生讲课一样,“记得我是奉命实现研究和侦察计划。没说过要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军事行动。”

普署夫洛夫举达一只手,表示异沁 “对不起,船长,你忘了,军事和行动这些词儿是提不得的。我们要干的这次小小的冒险,是一次完全合法的民间活动,就象西方国家中企业换个老板一样。”

“事实上更象是一次明火执仗的海盗行为。”巴罗特金说,“我们离开港口时,你那么客气地把十个海军陆战队员安置在我的船员中间,你把这些人叫作什么呢?管他们叫股东吗?”

“再提醒你一下,不是海军陆战队员,是平民船员。”

“当然。”巴罗特金冷冰冰地说,“可是每个人都武装到牙齿。”

“据我所知,没有一条国际法禁止船员拥有武器的权利。”

“如果有这么一条国际法,你一定也能找到空子。”

“得啦,得啦,亲爱的巴罗持金船长。”曾雷夫洛夫亲切地拍拍他的背,“这次联欢晚会一结束,我们俩都是苏联英雄了。”

“或者都死掉。”巴罗特金毫无表情地说。

“别害怕。这次计划是无懈可击的。暴风把打捞船队赶走了,这就更可靠了。”

“你不会没看到朱努号吧?我们把船开过去,强行登上泰坦尼克号,在舰桥上升起斧头镰刀旗子的时候,朱努号的船长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普雷夫洛夫举起手腕,看看表:“正好在两小时二十分钟之内,我们的一艘攻击型核潜艇将在北面一百英里的海面上浮起,并用星湖号的名义发出呼救信号,这是一艘国籍相当不明的不定期货轮。”

“你认为朱努号会信以为真驶去营救吗?”

“美国人决不会拒绝求救的呼吁。”普雷夫洛夫自信地说,“他们有一种乐善好施的变态心理。是的,朱努号会进去的。它不得不去。除了不能离开泰坦尼克号的两只拖船外,周围三百英里以内,它是唯一可以帮助星湖号的船只。”

“要是我们的潜艇那时潜入水中,朱努号的雷达屏幕上便什么也显示不出来了。”

“朱努号上的官员当然认为星湖号已经下沉,他们就会加倍努力,要及时赶到,抢救那些并不存在的船员们的生命。”

“我佩服你的想象力。”巴罗特金微笑着,“可是还剩下一些问题没有解决,例如那两只美国拖船,在近几年来最强烈的飓风中登上泰坦尼克号,使美国打捞人员无法抗拒,以及把泰坦尼克号拖回我国等等,都要做到不会引起国际骚动。”

“你的谈话有四项内容,船长。”普雷夫洛夫停了停,点了一支烟,“首先,拖船问题将由两名目前混入美国打捞人员的苏联间谍去解决。其次,我要在飓风眼到来时登上泰坦尼克号加以接管。因为风眼中的风速很少超过每小时十五海里,我和手下人从泰坦尼克号的货舱门进去并没有什么困难。我们的一个间谍将按预定时间把货舱门打开,那是很方便的。第三,我的登船小组将迅速有效地把打捞人员干掉。第四,要使全世界相信,美国人在飓风刮得最猛烈的时候弃船逃跑,淹死在海里。这样一来,泰坦尼克号就成了一股弃船。哪一个船长最先把拖缆挂上去,就拥有抢救它的权利。你就是那位幸运的船长,巴罗特金同志。根据国际海商法,你将有一切合法权利把泰坦尼克号拖回去。”

“你做了坏事是跑不了的,”巴罗特金说。“你提出的计划是彻头彻尾的大屠杀。”他眼晴里露出茫然而又厌恶的神情,“你也那么仔细地考虑过失败的后果吗?”

普雷夫洛夫老是笑嘻嘻的脸绷得紧紧的,看看对方:“我考虑过失败的问题,同志。不过我们热烈希望最后的选择办法不要用上。”他指着雷达屏幕上的巨大影象:“不得不把世界上这艘最富传奇性的船只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沉到海底去真是太可惜了。”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八章

斯潘塞和他的水泵组人员在这条老式远洋客轮底层,努力使水泵不断运转。有时他们独自在寒冷阴暗的钢铁洞穴中工作,只能从小小的照明灯光中得到可怜的一点点安慰,但是他们毫无怨言,想方设法使这条大船浮在海上。在有些密封舱里,漏进的水比抽出去的还要多,这使他们有点儿吃惊。

到七点钟,天气已经恶劣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气压计下降到二九点六度,而且还在急剧下降。泰坦尼克号开始不停颠簸,大量海水从船头和货舱甲板的舷墙上飞溅而入。在夜幕和瓢泼大雨的夹击下,能见度几乎等于零。拖船上的船员们所能见到的不过是偶尔出现的闪电中隐隐现出的幽灵般的大船轮廓罢了。然而,他们最关心的还是那条缆索,它沉没在拖船后面猛烈回旋着的浪涛中。这一条生命线受到的拉力是巨大的。每当巨浪向泰坦尼克号当头扑来的时候,缆索便在水面拱了起来。嘎嘎地发出痛苦的抗议声,这时他们着迷似的预感不妙地注视着。

布特拉同后甲板缆索房的人员保持经常联系,从不离开舰桥一步。

突然扬声器里发出声音,压倒了外面大风的怒吼声:“船长吗?”

“我是船长。”他对着手持式话筒回答。

“我是缆索房的凯利少尉,先生。船后发生了非常奇怪的事。”

“你能讲具体一点吗,少尉?”

“好吧,先生,缆索好象在乱跳乱腾。起初,它转向左舷,现在又转到右舷,而且我应该说,先生,它的角度叫人吃惊。”

“行了,有情况通知我。”

布特拉控断电路,又接通另一条电路。

“厄普希尔,你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布特拉。”

在莫尔斯号上,厄普希尔几乎立刻答话。“你讲吧。”

“我想泰坦尼克号已偏向右舷。”

“你能辨认出他的位置吗?”

“不能。唯一的迹象是缆索的角度。”

厄普希尔琢磨这一新的发展情况时,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又通过话筒说:“事实上,我们的航速每小时还不到四海里。我们只能前进,没有别的选择。要是我们停下来看看它究竟怎么回事,它就可能向侧面倾斜,整个翻了过来。”

“你能在雷达屏幕上看到它吗?”

“不能,二十分钟前海浪把我们的天线冲走了。你们的雷达怎么样?”

“天线还在,但是冲走你们天线的海浪也使我们的雷达短路了。”

“那么,这是盲人给瞎子领路了。”

布特拉把无线电话筒放在支架上,小心翼翼地把通向舰桥右侧的门打开一条缝。他用手臂护住双眼,蹒跚地走到室外,竭力想穿透疯狂的夜色看去。探照灯毫无用处,光束只能照射着瓢泼大雨,其他什么也看不见。船后闪电一亮,但是雷声却被风声淹没。

布特拉的心停止跳动了一下。船后突然出现的闪光中并没有看到泰坦尼克号的一点轮廓,好象它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雨水从他的油布雨衣上流下,他变得呼吸急迫,推开门走到门里,这时凯利少尉的声音正好又在扬声器里喊道。

“船长吗?”

布持拉扶去眼睛上的水花,拿起话筒:“什么事,凯利?”

“缆索,它松下来了。”

“断了吗?”

“没有,先生,缆索松松垮垮的,不过它没入水下好几英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这条破船好象有意要超过我们。”

“超过我们”这几个字起了作用,……布特拉永远不会忘记,他在这时候突然体会到了事实真相。这似乎是精神上卡嗒一声,使他的思想豁然开朗。一连串恶梦般的形象顺序出现。他想到了一个疯狂摆动的钟摆,它的摆幅越来越大,直到它朝上直立起来。种种迹象明摆在那里:缆索和船的右舷形成了一个危险的角度;缆索的突然松弛。他脑子里想象出了整个景象:泰坦尼克号已经稍稍向前,和沃利斯号的右舷横梁平行,现在缆索的拉力突然把这条破船往回拉,就象小学生甩响鞭那样。这时候,布侍拉头脑里恶梦般的想象之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使他从麻木不仁状态中解脱出来。

他抓起无线电话筒,几乎就同时给引擎房打电话。“全速前进!听见我的话没有,引擎房?全速前进!”然后他又接通莫尔斯号,“我在全速向你开过来。”他喊道,“听见了吗,厄普希尔?”

“请重复一遍。”厄普希尔要求道。

“命令全速前进,他妈的,要不我就撞着你了。”

布特拉放下话筒,又挣扎着走到外面的舰桥侧翼上。飓风凶猛狂暴地吹得海浪泡沫飞溉,海天一色,难以分辨。他只好紧紧抓住船边栏杆。

接着他看到泰坦尼克号的巨大船头在倾盆大雨中隐隐出现,它的位置在拖船右舷后面几乎不到一百英尺。这个可怖的庞然大物毫不容情地向沃利斯号靠近来时,他除了吓得张口结舌注视着它以外,毫无别的办法。

“不行!”他的喊声压倒了风声,“你这个卑鄙的破烂货;你别碰我的船。”

已经来不及了。看来泰坦尼克号不撞上沃利斯号的船尾是不可能了。然而不可能的事居然发生了。六十英尺高的巨大船头随着一个巨浪升起,在那儿停顿一下,使拖船的螺旋桨拍打着海水,刚来得及驶离险境。接着泰坦尼克号朝下跌入浪槽,和沃利斯号船尾相距不到三英尺,但是掀起一阵巨浪把整个沃利斯号包围住,冲走了船上的救生艇和一只通风机。

这阵巨浪冲得布特拉放开栏杆,滚过舰桥,把他的身子紧紧压在操舵室的舱壁上。他躺在那儿,全身淹没在浪涛之中,他的喉咙堵住了,呼吸急迫。沃利斯号引擎的强烈而有节奏的颤动从甲板传来,使他的头脑慢慢清醒过来。海水流光以后,他挣扎着站起,呕吐着,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空。

他奋力爬回安全的操舵室里。沃利斯号奇迹般的脱险使布特拉惊骇不止。他凝视着拖船后面滑动着的巨大黑色幽灵似的泰坦尼克号,直到它再一次消失在狂风暴雨的帷幕中。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五十九章

“在飓风施威的海洋上,德克·皮特竟然找到了一位夫人。”桑德克说,“你有什么秘密本领?”

“该我皮特倒霉就是了。”皮特轻轻地用绷带包扎达纳头部的肿胀部分,一边回答。

达纳开始发出柔弱的呻吟声。

“她苏醒过来啦。”冈恩说。他跪在吊床旁边,他们把吊床拴在健身房老式运动器材中间,为的是颠簸的时候能够稳住。

皮特把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她曾经被重重地打了一下,但是浓密的头发可能救了她,使她至多有点脑震荡。”

“她怎么到了斯特吉斯的直升飞机上呢?”伍德森问。

“我原以为她在阿尔汉布拉号上应付那些新闻记者哩。”

“是的。”桑德克海军上将说,“几个电视广播公司的记者要求到卡普里科恩号上采访泰坦尼克号拖引到纽约去的新闻。我批准了他们的请求,条件是必须由达纳陪着他们。”

“是我把他们空运去的。”期特吉斯说。“我在卡普里科恩号降落的时候,看见西格兰姆太太下了飞机。她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又上了飞机,我觉得是个谜。”

“是啊,是个谜。”伍德森挖苦地重复说,“在两次飞行之间,难道你不检查一下货舱吗?”

“我不是经营商业航空公司。”斯待言斯脱口说。他象是要动手控伍德亲似的。他朝皮特瞥了一眼,瞧见了后者责备的目光。于是他明显地克制自己的情绪,缓慢而坚定地说:“我驾驶着那只鸟儿足足飞了二十小时,我太累了。我轻易地就说服了自己,不必费神去检查货舱,因为我肯定它是空的。我怎么知道达纳·西格兰姆会偷偷上了飞机呢?”

冈恩摇摇头:“她干吗上去?她干吗要上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妈的,我怎么知道呢?”斯特吉斯说,“你也许能告诉我,她为什么要把锤子扔到螺旋桨中间,用油布把自己裹起来,再掐破自己的脑袋吧?你回答问题时可以不必按这个次序。”

“你为什么不去问她?”皮特说。他朝着吊床点点头。

达纳正看着这些人,眼神里没有露出一点神志清楚的样子。她象是刚从筋疲力尽的酣睡中被别人拖了起来一样。

“请原谅我……问这样一个普通问题。”她低声说,“可是,我在什么地方呀?”

“亲爱的孩子,”桑德克跪在她身边说,“你在泰坦尼克号上。”

她茫然地看着海军上将,脸上露出不相信的表情:“这可能吗?”

“哦,我向你保证是真的。”桑德克说,“皮特,还剩了点苏格兰威士忌。给我倒一杯来。”

皮特顺从地遵命倒了一杯酒递给桑德克。达纳喝了一口威士忌,呛着咳嗽起来,同时支着头,好象在克制住脑袋里突然发作的疼痛。

“好啦,好啦,亲爱的!”桑德克显然不知道怎样去对待一个极度痛苦的女人,“你安心休息吧,你脑袋上的伤不轻。”

达纳感觉到头上缠着的绷带。她抓住海军上将的手,却把玻璃杯打翻在甲板上。

威士忌溅出时,皮特退了一下。娘儿们就是不会欣赏好酒。

“不,不,我没有什么。”她挣扎着在吊床上坐起,惊奇地看着各种陌生的机械装置。“泰坦尼克号。”她虔诚地说着这个名字,“我真的在泰坦尼克号上?”

“是的。”皮特的声调有点儿严厉,“我们倒想知道,你是怎样到这儿来的。”

她似乎感到不知所措,又是迷惑不解,后来她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是在卡普里科恩号上。”

“我们在直升飞机里找到了你。”皮特说。

“直升飞机……我丢了我的化装盒……一定是从阿尔汉布拉飞去的时候丢失的。”她便装出淡淡的笑容,“是的,是那样。我回到直升飞机里找我的化装盒。我发现它塞在折叠座椅当中。我想把它拉出来,……噢,我想我晕倒了,跌下去的时候头撞了一下。”

“晕倒了?你断定你……”皮特没有把这个问题说完,却提出另外一个问题。“你晕过去以前,记得最后看见什么东西吗?”

她想了一阵,象在凝视着遥远的某种幻象似的。她那棕褐色的眼睛在苍白紧张的脸上显得分外的大。

桑德克慈父般地拍拍她的手:“慢慢想吧。”

最后她说出了一个词儿。“长统靴。”

“再说一遍。”皮特吩咐道。

“一双长统靴。”她回答说,象是得到了新的启示,“是的,我现在想起来了,一双尖头牛仔长统靴。”

“牛仔长统靴?”冈恩问,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达纳点点头,“你总明白,我伏在地板上想把化装盒取出来,那时候……我不知道……好象长统靴就在那里……”她停顿一下。

“靴子是什么颜色?”皮特追问道。

“象是黄色,奶油色。”

“你看见那人的脸了吗?”

她刚一摇头,就感到一阵剧痛。“没看见,当时只觉得昏天黑地,……其他都不知道,……”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皮特知道,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他微笑着朝达纳看了一眼。她拾起头来也急于讨好地向他微微一笑。

“我们这些臭男人最好还是走开,让你单独休息一会。”他说,“你需要什么,我们随时都有人在近旁。”

桑德克跟着皮特走到主楼梯的进口。

“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桑德克问,“为什么竟有人想伤害达纳?”

“跟他们杀死亨利·芒克的理由一样。”

“你以为她识破了一个苏联间谍吗?”

“她更象是在错误的时间走到了什么地方。”

“我们现在最怕的是身边有个受伤的女人,”桑德克叹口气说,“西格兰姆收到我给他的电报,知道他妻子出了什么事,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尽管我很尊重你,失久我却叫冈恩别把你的电报发出去。我们可不能在最后一分钟冒险改变计划。凡是牵涉到女人的问题,男人作出的决定总是非常谨慎。让十来个男人去冒生命的危险,我们是一点都不会犹豫的,但是哪一个女人一旦遭到危险的时候,我们就退缩不干了。西格兰姆、总统、肯珀海军上将和在华盛顿的其他人,对于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是不会伤脑筋的,至少在十二小时之内是这样。”

“看来,我的权威到了这里就等于零了,”桑德克尖刻地说,“你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吗,皮特?那双稀奇古怪的牛仔靴究竟是谁的,象这样的事还有没有?”

“靴子是本·德拉默的。”

“我从来没有见他穿过这种靴子。你怎么会……怎么可能知道的?”

“我搜查卡普望科恩号上他的房间时发现的。”

“你除了其他才能之外,现在又增加了溜门撬锁这一本领。”桑德克说。

“不是光搜查德拉默一人。一个月以来,我和乔迪诺搜查了打捞队里每个人的东西。”

“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罪证。”

“你认为伤害达纳的是谁?”

“不是德拉默。这完全可以肯定。他至少有十来个证人,包括你和我,海军上将,都可以证明,德拉默昨天起一直呆在泰坦尼克号上。他不可能在五十海里以外的一条船上去谋害达纳。”

这时候,伍德森走来抓着皮特的胳膊说:“对不起,打断了你们的谈话,老板,可是我们刚接到朱努号的紧急电报。我怕有什么坏消息。”

“你念吧,”桑德克厌烦地说:“情况反正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的了。”

“哼,可能更糟。”伍德森说,“电报是导弹巡洋舰的舰长发来的。内容是:‘接东行货船星湖号遇难求救电报。该船位于你处以北一百十海里,方位零五度。必须去找,重复一遍,必须去救。对不起要离开你们。祝泰坦尼克号幸运!’”

“祝泰坦尼克号幸运。”桑德克重复了一遍。他的语声呆板,毫无生气,“我们倒不如在船尾装一个醒目的牌子,写上‘欢迎贼与海盗,来者不拒。’”

现在果然开始了,皮特自个儿思忖着。

但是,他全身的惟一感觉,却是突然难以抑制地急于要到浴室去。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六十章

海军上将约瑟夫·肯珀的五角大楼办公室里有一股经久未消的烟味和吃剩的三明治的气味,在那无形的紧张气氛中,它好象快要噼噼啪啪地爆裂了。

肯珀和西格兰姆靠着海军上将的办公桌在低声交谈;梅尔·唐纳和中央情报局局长沃伦·尼柯尔森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人都把脚搁在咖啡桌上,正在瞌睡。当肯珀的专用红色电话机的古怪嗡嗡声打破沉寂时,他俩突然挺直身体,完全清醒过来。肯珀拿起听筒嘟哝了几句,又把它放回原处。

“是保卫人员来的电话。总统已经动身来了。”

唐纳和尼柯尔森互相瞟了一眼,费劲地离开沙发站起来。他们刚把咖啡桌上晚上吃剩的东西收拾好,整理一下领带,披上上衣,门就打开了,总统大踏步走进来,后面跟着有关克里姆林宫事务的安全顾问柯林斯元帅。

肯珀从他的办公桌后面走过去和总统握手:“很高兴见到你,总统先生。请不要客气。你要点什么吗?”

总统看了一下手表,咧开嘴笑了笑:“离酒吧间关门还有三小时。喝一杯番茄汁伏特加酒怎么样?”

肯珀也笑着,他向副官点点头:“基思中校,劳驾办理一下好吗?”

基思点点头:“一份番茄汁伏特加酒一会儿就来,总统先生。”

“希望各位先生不会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值班。”总统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下了一大笔赌注呢!”

“哪里的话,总统先生。”尼柯尔森说,“我们高兴和你在一起。”

“眼下情况怎么样?”

肯珀海军上将向总统作了详细汇报。他描绘这次飓风意外猛烈的情况,在墙上的投影地图上指出各个船只的位置,又对泰坦尼克号的拖引工作作了说明。

“命令朱努号驶离它的原来位置难道是绝对必要的吗?’总统问。

“遇险求救就是遇险求救,”肯珀严肃地回答。“这个地区里的船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必须赶去援救。”

“上半场得按对方的规则行事。”尼柯尔森说,“下半场就得听我们的了。”

“肯珀海军上将,你认为泰坦尼克号经得起一场飓风的袭击吗?”

“只要拖船能拽住船头,使它迎着风浪,它就能非常出色地闯过这一关。”

“要是由于某种原因,拖船无法不让它的舷侧朝着风浪呢?”

肯珀避开总统的目光,耸了一下肩膀:“那就只好交托在上帝手里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先生。什么船一遇到这种飓风就无法保护。每条船都只好自己管自己。”

“我明白了。”

门外有人敲门,接着走进来一位军官,把两张纸条放在肯珀的办公桌上就退了出去。

肯珀看完纸条,拾起头,脸上显出严峻的神情。“卡普里科恩号发来的电报。”他说,“你的夫人,西格兰姆,据报告你的夫人失踪。船上寻找她的人找不到她的下落,他们担心她已落到海里了。我很遗憾。”

西格兰姆一下子倒在柯林斯的胳膊上,吓得目瞪口呆。“啊,我的上帝!”他喊道,“这不可能是真的!啊,上帝!叫我怎么办呀。达纳……达纳……。 ”

唐纳急忙跑到他身边:“别着急,吉恩,别着急。”他和柯林斯扶着西格兰姆到沙发上,轻轻地让他靠在软垫上。

肯珀向总统做了个手势。“先生,还有一个电报,是拖引泰坦尼克号的拖船之一塞缪尔·沃利斯号拍来的。它的拖缆,”肯珀说,“已经断了。泰坦尼克号已经卷进飓风中心。”

缆索象一条死蛇挂在沃利斯号船梢上,断缆在四分之一英里深的黑黝黝的海水里左右摇摆。

布特拉站在电动大绞车旁呆若木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他冲着海军少尉凯利的耳朵大声说,“它怎么能断了?它本可以承受比这更大的拉力。”

“这可说不准。”凯利在风暴中大声回答,“缆索断的时候没有承受特别大的压力呀。”

“把缆索绞上来,少尉。让我们检查一下。”

少尉点点头,传下命令。制动器一松开,绞盘开始转动,将缆索从海里拉起。一阵密集的浪花冲击着缆索房。沉重的线索犹如抛下的锚,把沃利斯号的船尾往下按。每一阵海浪滚滚而来,都比操舱室还高,轰隆隆地撞击着它,震动了整个拖船。

缆索的末梢终于拽上船尾,象蛇似的盘做一堆。拉上制动器后,布特拉和凯利进入缆索房,开始检查破损的断头处。

布特拉凝视看它,绷紧的脸上显出吃惊而又惶惑的神情。他用手摸摸烧坏的缆梢,一声不响地瞅着少尉。

少尉却没有象布特拉那样不作一声。“我的老天爷。”他哑声叫道,“这是用乙炔吹管切断的。”

当拽着泰坦尼克号的缆索落到海里的时候,皮特正四肢着地,伏在直升飞机货舱的地板上,用手电筒朝乘客座位底下照射。

这时,机舱外面狂风怒号。皮特对发生的意外事情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泰坦尼克号失去了缎索,也就失去了稳定性力量,它的船首就被汹涌的波涛推向背风的方向,使它的整个侧面都受到狂风骇浪的冲击。泰坦尼克号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皮特只花了一两分钟时间就找到了达纳的化妆品盒子。它牢牢地夹在驾驶舱舱壁近旁前排折叠式座位后面。他一看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能把这个蓝色的尼龙盒子取出来。天生爱好机械的女人是极少的,而达纳肯定不在其中。只要把固定座位的皮带解开,拉开座位就可以把盒子取出来,但她想不到这一点;皮特这样做了,盒子就自动落到他手里。

皮特不想打开盒子,他对此不感兴趣。他感到兴趣的是前舱壁内的那个壁橱,里面应该放着一个能容纳二十人的救生皮筏,或者说原来应该是放救生筏的地方。涂上橡胶的黄色苫布的确还在那里,但是救生筏已经没有了。

皮特还来不及思考这件事的含义。就在他把苫布拉出壁橱时,一个巨浪轰然冲向孤立无助的泰坦尼克号的舷侧,以它巨大的重量压向右舷,好象无论如何不肯罢手似的。皮特拼命想抓住座位的支柱,但扑了个空,就象一麻袋山药蛋似的倒翻在倾斜的地板上,一头栽倒,咔嚓一声撞在半掩着的货舱门上,头顶裂开了一道四英寸长的口子。

幸好,以后几小时皮特一直失去了知觉。他只意识到一阵冷风吹过机身,别的就感觉不到了。他的头脑里仿佛塞满了一团模糊的灰色羊毛,他觉得自己跟周围的一切离得很远很远。他不知道,也没感觉到真升飞机在什么时候挣断了三条拴住它的绳索,被抛到一边,从头等舱休息室的屋顶上掉到上甲板上,机尾压成一团,螺旋桨分了家,然后越过栏杆,朝着翻腾不息的海中滑去。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六十一章

风暴间隙的时候,俄国人登上了泰坦尼克号。这时,斯潘塞和他的几个管理水泵的助手呆在最底层的引擎和锅炉房里,他们措手不及,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由此可见,普雷夫洛夫为了制定周详的计划和执行方案是煞费苦心。

上面发生的战斗——大屠杀也许更接近于事实——几乎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占登船人数一半的五个俄国海军陆战队员,都把水兵帽拉得低低的,再用口罩捂着嘴,几乎把整个脸儿掩盖起来。他们一跨进健身房,使用自动手枪瞄准每个人,后者甚至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伍德森。他从无线电报机旁跃身而起,睁大眼睛,眼神里显出他已认出某个人的样子。在他平日呆板冷漠的脸上骤然现出怒不可遏的表情。“你这个杂种!”他冲口骂着,便向就近的一个入侵者扑去。

但是这个人手里的一把刀发生了作用,他熟练地刺进伍德森的胸部,几乎把这位摄影师的心脏劈成两半。伍德森抓住那个杀人凶手,随即缓慢地倒下去,眼睛里始而显露出惊恐,接着是惶惑、剧痛,最后是茫茫然的死亡。

达纳坐在吊床上连声尖叫。其他打捞队员终于受到叫声的激励,也投入了战斗。德拉默一拳打在伍德森的凶手的脸上,那个人用枪管打他的脸。斯特吉斯朝着他的对手猛扑过去,可是动作迟了一点。正当他压住对手的一刹那间,枪托打中了他的太阳穴上方,于是两人都倒在甲板上滚成一团。但袭击者很快站了起来,而斯特吉斯却象死了似的躺在那儿。

乔迪诺正用板子朝另一个俄国人的脑袋砸下去,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穿了他向上举起的手,扳子哐当一声落到甲板的另一边。

所有行动似乎被这一声枪响给镇住了。桑德克、冈恩、军士长巴斯科姆和他的手下人都在斗殴中间住了手。他们突然意识到,在受过严格训练的荷枪实弹的凶手面前,赤手空拳保卫这条船是毫无希望的。

正在这时,一个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锐利的灰色眼睛把整个场面的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安德烈·普雷夫洛夫只花了三秒钟,他至多只要三抄钟,就能对任何特定场面作出判断。他盯着仍在尖叫的达纳,文雅地微微一笑。 “你不要尖声喊叫,亲爱的女士。”他用流利地道的英语说,“我以为女人由于过分惊恐而使声带受到损害是完全不必要的。”

她圆睁着的眼睛里充满恐惧。嘴紧闭着,在帆布床上缩成一团,凝视着奥马尔·伍德森身下越积越多的一摊血,不由自主地直发抖。

“好了,这就好多了。”普雷夫洛夫随着她的目光看看伍德森,再看看坐在甲板上吐出一颗牙齿的德拉默,然后看看乔迪诺,后者用一只手握着那只流血的手,也看着他。

“你们的反抗是愚蠢的。”苦雷夫洛夫说,“一个死,三个伤,毫无用处。”

“你是谁?”桑德克问,“你凭什么登上这只船,还杀害我的水手?”

“哎呀!真遗憾,我们不得不在这样遥远的、令人不快的境况中相识。”普雷夫洛夫抱歉地说,“你当然就是海军上将詹姆斯·桑德克啰,是不是?”

“你回答我的问题。”桑德克愤怒地吐了口唾沫。

“我的名字嘛,这无关紧要。”普雷夫洛夫答道,“对你另一个问题的答复是不言自明的。我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名义接管这条船。”

“我的政府决不会袖手不管,让你们得逞的,”

“不对。”普雷夫洛夫咕浓着说,“你的政府一定会袖手不管。”

“你低估了我们。”

普雷夫洛大摄摇头:“不是我低估了,海军上将。我充分了解你的同胞能干些什么。我也知道,他们不会因为我们合法登上一艘弃船而发动一场战争。”

“合法登上?”桑德克重复一遍,“打捞民法对弃权的定义是:该船船员将它弃于海中,而且无意重返和找回该船。现在这艘船上依然有水手,那末你们的出现,先生,就构成了在公海上公然行劫的海盗行径。”

“你用不着对我解释海洋法。”普雷夫洛夫抗议地举起一只手,“在目前,当然你是对的。”

这句话的含义是清楚的。“你总不敢在飓风袭击中让我们到海上去漂泊。”

“不致于这样庸俗,海军上将。何况我很明白,泰坦尼克号正在不断地进水,我还用得着你的打捞工程师斯潘塞,我想是叫这个名字吧,还要他手下的水手用水泵抽水,直到风暴停止。这以后,将给你和你的人员一个救生筏。你们一离开,就保证我们有打捞的权利。”

“你是不会让我们活着当证人的。”桑德克说,“你的政府决不允许这么办。你和我都明白这一点。”

普雷夫洛夫平静地、不动声色地瞧着他。然后他随便地、几乎是冷酷地转过身,离开了桑德克。他用俄语对一个海军陆战队员说话。那人点了点头,一脚把无线电发报机踢翻,用枪托把它砸烂,变成了金属碎片、玻璃碎片和断电线。

“你们的发报室已经再没有什么用处了。”普雷夫洛夫在健身房走来走去。“我已经在D甲板的大餐厅里装好了我的通讯设备。假如你和其他几位愿意随我过来,在天气转晴之前,我可以让你们舒舒服服地呆着。”

“还有一个问题。”桑德克一动不动地说,“你必须给我回答。”

“当然,海军上将,当然。”

“德克·皮特在哪儿?”

“我很遗憾地通知你。”普雷夫洛夫带着讥讽的同情口吻说,“直升飞机从船上滑到大海里去的时候,皮特先生正好在那里面。当时他一定很快就死了。”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六十二章

肯珀海军上将面对着表情严峻的总统坐着,漫不经心地朝咖啡杯里放了四茶匙白糖。

“比沏岛号航空母舰正向搜寻海域靠拢。天一亮它的飞机就开始搜索。”肯珀勉强淡淡一笑,“别着急,总统先生,到三、四点钟,我们就可以将泰坦尼克号拖回来。我向你保证。”

总统抬起头:“你是说在五十年来最大风暴中间漂流、失去行踪和得不到援助的那条船吗?在海底躺了七十六年,一半锈坏了的那条船吗?苏联政府正在寻找各种借口企图攫取的那条船吗?你说不用着急。你这个人,要么具有不可动摇的信念,海军上将,要么就是超乐观主义者。”

“阿曼达飓风。”肯珀说着叹了口气,“我们对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故都有所准备。但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在五月中旬会出现这样大得可怕的风暴。它来得这样迅猛,猝不及防,我们根本无法重新安排我们的优先考虑事项和时间表。”

“假使俄国人想登台表演一下,此刻已登上了泰坦尼克号了呢?”

肯珀摇摇头:“在风速每小时一百多海里,浪高七十英只的海面上登上一只船?我那么多年航海经验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

“一星期之前,我们也会认为阿曼达飓风是不可能的。”当沃伦·尼柯尔森坐到对面沙发上时,总统抬头没精打采地看了看。

“有消息吗?”

“没有泰坦尼克号的消息。”尼柯尔森说,“自从他们进入飓风眼之后就一直没有报告情况。”

“海军拖船呢?”

“他们还没有找到泰坦尼克号——这并不太奇怪。他俩的雷达失灵,只能凭肉眼搜寻。恐怕在能见度近于零的情况下,这是毫无希望的苫差使。”

令人窒息的静默久久笼罩着他们。吉恩·西格兰姆终于打破了这个局面。他说:“我们既然巳接近成功,就不能放弃它。”说着费劲地站起来:“我们付出了多么可怕的代价,我已经付出了……钅拜,啊,上帝,我们不能让它再从我们手里溜走。”他耷拉着两肩,当唐纳和柯林斯搀着他坐回沙发上时,他就象已经枯萎了似的。

肯珀轻声说,“如果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总统先生,那该怎么办呢?”

“我们就把桑德克、皮特和其余几个人一笔勾销。”

“那么西西里计划呢?”

“西西里计划。”总统嘟囔着悦,“是的,我们也把它一笔勾销。”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六十三章

皮特头脑里一大团灰色羊毛缓慢地消失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已正头朝下躺在一个什么又硬又湿的东西上。他这样倒挂着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的头脑,介乎有知觉和没有知觉之间,好象处在昼夜交替的黄昏时刻那种境界里,直到他缓慢地睁开眼睛,或者至少睁开一只眼睛,因为另一只由于积血淤肿而睁不开。他象从漆黑的隧道中挣扎着爬到光天化日之下一样,眯缝着那只好眼,上下左右打量着。他依然是在直升飞机上,脚和腿靠着地板弯向上方,背和两肩靠在机尾舱壁上。

难怪他觉得那么硬。至于说到湿,那是打了折扣的说法。其实,有几英寸深的水在他的身体周围来回流动。他记不太清楚,怎么会歪歪扭扭地变成这么个姿态。

他觉得脑袋里面好象有一些小人在奔跑,用乾草叉子扎他的脑子。他不顾海水的刺痛,用水浇他的脸,直到淤血化散流走,让眼皮能够睁开。现在他重新恢复了视野,他翻转身,坐到舱壁上,抬头瞧着地板。其情景仿佛是在看娱乐场所游艺室里的哈哈镜。

除了货舱门以外别无出路,可是货舱门在机身滑过泰坦尼克号甲板时受到冲击,已经关上了,只有从驾驶室舱口出去,没有别的办法。皮特用手抓住固定货物的铁环,开始在地板上往上爬。

他一环一环地朝舱壁前却爬上去,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天花板。他感到头痛,每爬几英尺就不得不停下来,等待迷迷糊糊的感觉消失。他终于爬了上去,摸到了舱口的门闩。门闩怎么也打不开,他掏出手枪敲门闩。由于用劲过猛,手枪从他的湿手中滑掉,一路上嗑嗑碰碰直落到舱壁的后边。但舱口依然纹丝未动地关着。

皮特现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已经累得快要昏过去了。他扭头朝下看,机尾的舱壁好象离得很远。他两手握住一个固定货物的铁环,身子来回摆动,使摆幅越来越大,然后用尽全力,将两脚猛踩过去,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招了。

门闩开了。但舱板刚刚以三十度再朝上弹开,重力的作用又把它拉回,砰的一声又关上了。但皮特只需要舱盖短暂的开一下,就能从缝中插进一只手去,用手指顶住舱盖。当舱盖弹回来压在他的指节上时,他痛得直喘气。他悬在那儿,等待疼痛慢慢消失,同时积聚浑身力气作最后一跃。他深深地吸口气,拉高身体从门缝中钻出,就象人们不用梯子从天窗中爬进阁楼一样。接着,他又歇一会儿,等待头晕眼花的状态过去,使心跳恢复到差不多正常的次数。

他用湿手帕裹住流血的手指,仔细观察驾驶室。从这里逃出是不成问题了。驾驶室舱盖的铰链巳脱落,框子里的防风玻璃也不见了。现在既然保证能出得去,他就开始纳闷失去知觉究竟有多久。十分钟吗?一小时?还是半天?他无从知道,因为他的手表已经丢失,或许是从手腕上脱落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分析一下各种可能性。

是直升飞机被狂风刮到海里了吗?这不大可能。那样的话,此时此刻飞机就该成了皮特在深海里的棺材了。

可是货舱里的水从哪儿来的?也许飞机从它的停泊处脱了钩,撞到这艘沉船上甲板的舱壁上了。这也不象,因为解释不了直升飞机为什么这样垂直地立着。

他确实知道,在这飓风肆虐的时候,额外多耽误一秒钟,玩弄这种一问一答的游戏,就使他早一秒钟遭到更加严重的危险,甚至死亡。要找到答案只有到飞机外面去。于是他设法爬过驾驶员座位,从破碎的窗口朝外面的夜空张望。

他迎面看到的却是泰坦尼克号的侧面。船身生锈的巨大金属板在朦胧中向左右两旁延伸过去。朝下可以瞥见汹涌的大海。

巨浪乱滚,不时互相撞击,发出排炮似的隆隆声。现在大雨已停,风势减到每小时不超过十至十五海里,能见度提高了。开始时皮特以为自己准是在睡梦中度过了这场风暴。但马上又明白过来为什么海水漫无方向地直朝着天空飞腾。原来泰坦尼克号正在旋转着的飓风眼中兜圈子。再过几分钟,这场风暴的后半截就将大大发作,向这只飘忽不定的破船袭来。

皮特小心翼翼地侧身爬过直升飞机头部的一个破口,跳到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他发觉自己又站在那条旧邮船的湿漉漉的甲板上,这时候他的高兴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

这是哪个甲板?皮特倚着栏杆,扭头往上看。上面甲板上弯曲损坏的扶手栏杆依然钩住了那架直升飞机的一部份。这是说他正站在供散步的B甲板上。他再朝下看,这才看出了那架飞机处于这种倒霉状态的原因。

原来,飞机滑向大海时,它的起落撬插进了散步甲板舷侧的一个瞭望舱口,使飞机垂直挂在那儿,象一只大臭虫贴在一堵墙上一样。后来阵阵巨浪撞击机身,使它更紧地贴在船身上。

皮特没有功夫去赞赏他获救的奇迹。因为他立在那儿时,已经感觉到飓风尾临近时带来的逐渐强大的压力。他已经很难立稳。他知道泰坦尼克号又开始倾斜,而且正大大地向右舷倾侧。

正在这时,他发现了附近另一只船上闪动的灯光。这条船离右舷横梁最多不过二百码。瓢泼大雨又下开了,拍打着他的脸,象沙纸一般擦得发痛;海和天空融为一体,他看不清这只船有多大。是一只拖船吗?他在纳闷,或者也许是朱努号回来了。但是皮特忽然发觉,这些灯光都不是那些船的灯光。

一阵闪电掠空而过,他清晰地看见了雷达天线整流罩。这只能是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的雷达天线整流罩。

当他爬上梯子,跌跌撞撞地走到上甲板直升飞机降落台上时,他依旧浑身湿透,一面吃力地喘着气。他稍停片刻,跪下来拾起一根拴飞机的绳子,仔细观察断裂处的尼龙梢头。而后站起身,弯身迎着呼啸的狂风,在笼罩着整个船只的滂沱大雨中消失不见。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六十四章

泰坦尼克号头等舱的大餐厅,在华丽的天花板下,一直伸展到亮光达不到的黑影之中。几扇残留的铅玻璃窗上映出俄国士兵枪口威逼下几个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的古怪身影。

斯潘塞也给赶到这些人中间来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迷惘的惊恐。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桑德克。

“皮特和伍德森死了吗?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德拉默红肿的嘴含糊地说,“站在那儿的一个迫害狂杂种用刀扎进了伍德森的胸膛。”

“这是你的朋友估计错误的结果。”普雷夫洛夫耸耸肩膀说。他沉思地打量着面前那个惊恐的女人和九个男人,以及他们憔悴的有着淤血的脸。每当泰坦尼克号侧面受到巨浪撞击时,他们挣扎着保持平静。而普雷夫洛夫却摆出一副超然的姿态,似乎对此感到好玩:“说到估计错误这一点,斯潘塞先生,你手下这些人似乎对管理水泵明显缺乏热情。我不说你也知道,除非把吃水线以下不断涌进的水排回到大海,否则表明资本主义奢侈浪费的这一个古老的纪念碑就要沉没了。”

“就让它沉没吧,”斯潘塞毫不在乎地说,“至少你和你的共产党渣滓也会和它一起沉没。”

“这不大可能。特别是你只要考虑一下,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就在近旁,它正是为了对付这种情况。”普雷夫洛夫从金烟盒里拣了一支香烟,若有所思地将烟卷轻轻地敲了几下,“你应该明白,明智的人会接受不可抗拒的现实,相应地去完成他的工作。”

“那样就可以让你的肮脏的双手早些把它捡走。”

“让我的人替你去干你们的肮脏勾当,这办不到。”桑德克说。他的语声中间捞着镇静的斩钉截铁的口气。

“也许办不到。”普雷夫洛夫一点不动声色,“另一方面,我认为我会得到我所要求的合作,而且很快就能办到。”他走到一个卫兵那里,用俄语咕哝了几句。

这个卫兵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走过餐厅,一把抓住达纳的胳膊,粗鲁地把她拽到一盏提灯底下。

这时,打捞队员们不约而同一齐向前,但被瞄准他们腹部的四支自动手枪挡住了。他们无可奈何地站住,浑身每个毛孔都充满敌意和愤怒。

“你如果伤害她。”桑德克低声说,他发抖的声音中间隐藏着愤怒,“你就得承担后果。”

“何必担心,海军上将。”普雷夫洛夫说,“强奸是病态的人干的事。只有白痴才想用这种可悲的手法来讹诈你和你的水手。美国男人仍然把他们的女人当做大理石偶像崇拜。为了维护她的贞洁,你们是甘愿作无谓的牺牲的。但这样一来,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说服是一种细致的艺术,在其中,严刑和虐待则是原始的办法。至于屈辱……”他停下来品尝这个词儿的意味:“是的,屈辱倒是可以刺激你们的人,使他们回去干活,让船不致沉没的高招。”

普雷夫洛夫转身对着达纳。她瞧着他,显得可怜和不知所措:“喂,西格兰姆太太,请把你的衣服脱掉——统统脱掉。”

“你这是耍的什么卑鄙花招?”桑德克问。

“不是什么花招。西格兰姆太太的体面得剥光,一层一层地剥,直到你命令斯潘塞先生和他的手下人同我们合作。”

“不行!”冈恩恳求地说,“不要那样干,达纳。”

“请不要提要求。”普雷夫洛夫疲乏地说,“如果必要,我可以命令人强行把她的衣服剥掉。”

达纳的眼里缓慢地几乎难以觉察地显出一种奇异的敌意。接着她毫不踌躇地脱掉上衣、紧身连衣裤和内衣。不到一分钟,她站在光圈之中,赤裸裸地显出她的身躯。

桑德克转过身。脸色阴沉的打捞队员也一个个跟着转过身,面对着黑暗。

普雷夫洛夫的脸上显出奇怪的冷静而又得意的神情。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对一个卫兵说了点什么。

那个卫兵点了点头,抽出一把刀,徐徐走向达纳。

达纳浑身绷紧,脸色发白,好象变成了一个不能动弹的盐柱。“你打算干什么?”

“我命令他割掉你的左乳房。”普雷夫洛夫象通常谈话似地说。

斯潘塞张口结舌地瞅着桑德克,他的眼睛在恳求海军上将让步。

“天哪!”桑德克气急败坏地说:“你不……你答应过不用虐待或者酷刑……”

“我首先承认,用野蛮手段时不必讲什么客套。”普雷夫洛夫说,“你让我没有选择余地。这是对付你顽固不化的唯一办法。”

桑德克横跨一步,走到最靠近他的卫兵。“你得先把我杀死……”

这个卫兵用手枪口朝桑德克的腰部捅去,海军上将跪倒在地,脸上痛苦地抽搐着,粗声喘着气。

达纳的手紧抓着自己的腰部,直到那里的皮肤都发白了。她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现在她象是失败了。她那漂亮的棕褐色的眼睛里充满厌恶的神情。这时,她看到卫兵的眼里突然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同时一只坚强如铁的手搭到她的肩上,将她推向一旁。

皮特不慌不忙地走到亮处。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六十五章

皮特终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象从水牢深处冒出来的一个难以言状的怪物。他从头到脚浑身湿透,黝黑的头发胡乱耷拉在血迹斑斑的前额上,嘴唇翘起露出狞笑。在灯光照耀下,一滴滴亮晶晶的水从湿漉漉的衣服上在下流,溅到甲板上。

普雷夫洛夫的脸象是蜡制的假面具。他从容不迫地从金烟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着,长长地呼了口气吐出烟。

“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你就是德克·皮特吧?”

“我的出生证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么个名字。”

“看来你命大得很,皮特先生。据我所知,你已经死了。”

“这恰恰证明你不能相信船上的那些无稽之谈。”

皮特脱下潮湿的上衣,轻轻地披到达纳肩上。“对不起,亲爱的,眼下我至多只能这么办。”随后转身对普雷夫洛夫,“你反对吗?”

普雷夫洛夫摇摇头。皮特举止随便,使他迷惑不解。他仔细打量着皮特,就象切割金刚石的专家研究一块宝石一样。但是,从皮特那双朦胧的海水般碧绿的眼睛里,他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普雷夫洛夫对手下一名士兵打了个手势。那人就向皮特走来:“纯粹是个预防措施,我们要搜查一下,皮特先生,你反对吗?”

皮特耸耸肩膀表示同意,然后举起两手。卫兵敏捷而内行地把皮特的衣服从上到下搜了一遍,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没有武器。”普雷夫洛夫说。“你很聪明,但象你这么个大名鼎鼎的人,这样做也完全在意料之中的。我曾经相当感兴趣地看过你的功绩的档案材料。我本来会非常高兴在比较友好的情况下认识你。”

“对不起,我可不能同样恭维你。”皮特愉快地说,“不过,你恰恰是我不愿认作朋友的那种害人虫。”

普雷夫洛夫向前跨了两步,用手背狠劲打了皮特一记耳光。

皮特摇晃着后退一步,站住了。血从他那依然狞笑着的嘴角上在下流。“唷,唷,”他轻声含糊地说,“杰出的安德烈·普雷夫洛夫到底丧失了冷静。”

普雷夫洛夫倾身向前,警觉地眯缝着两眼估摸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低得跟喃喃细语差不多,“你知道我的名字?”

“彼此彼此。”皮特答道,“我知道你的情况,跟你知道我的情况一样多。”

“你比我原来想的甚至还要聪明。”普雷夫洛夫说,“你已经认出了我——你的识别能力真了不起。在这点上,我佩服你。但是不必用你不知道的事来吹牛。你除我的名字外,什么也不知道。”

“我表示怀疑。也许我可以讲一段民间传说开导开导你。”

“我不耐烦听童话故事。”普雷夫洛夫说,他对拿着刀的卫兵打了个手势。“现在如果我们对桑德克海军上将进行劝导的工作能够继续进行,让他鼓励你们的水泵组人员抽水,我将非常感谢。”

那个身材高大、口罩捂着脸的卫兵又开始向达纳走去。他伸出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刀刃离达纳左乳房最多不过三英寸。她紧紧地裹着皮特披在她身上的外衣,瞅着胸前的刀,吓得发呆。

“你对童话不感兴趣,真是太遗憾了。”皮特若无其事地说,“这个故事准保你爱听。它说的是两个犯了大错的叫做银和金的人。”

普雷夫洛夫瞥了他一眼,迟疑片刻,随后点头叫卫兵靠后:“我注意听着呢,皮特先生。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来证实你的观点。”

“要不了很长时间。”皮特说,他停顿一下用手揉揉被凝结的血盖住的眼睛:“好吧,从前有两个加拿大工程师,他们发现做间谍是有利可图的副业,因此他们抛弃了一切内疚和不安,成了名副其实的职业间谍,用尽全力去获取美国海洋计划的机密资料,通过秘密途径送到莫斯科。金银二人赚了钱,也没犯什么错误。过去两年来,美国海洋局的每一个计划俄国人都详细知道。等到泰坦尼克号打捞问题提出后,苏联海军国外情报局——这是你所在的部门,普雷夫格夫——马上嗅到了风声。你没有施一点儿诡计,身边就有了两个而不是一个人可以使唤。这两人的处境十分有利于获取和递送美国最先进的深水打捞技术。当然还有另一层十分重要的原因,但你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金银二人。”皮特接着说,“通过巧妙的方法定期递送关于打捞沉船的情报。他们使用干电池声波发射器,这种装置可以发射类似声纳的水下声波。当卡普里科恩号声纳员发觉那种发射讯号时,我本来可以搞明白的。但我把它当作深水急流撞击泰坦尼克号发出的响声。谁也没有想到,有人在发出密码情报。谁也没有动脑筋去破译那些胡乱的噪音。我说谁也没有,是除了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船上坐在一台水听器旁边的人以外。”

皮特停顿一下,环顾一下餐厅。大家都在注意倾听。“亨利·芒克恰恰在一个倒霉的时候要上厕所,这以后我们才觉察出有些蹊跷。当他从塞福二号船尾走回船头时,听到声波发射器发出的声音,就去查看。他当场逮住了其中一个特务。你的人也许想撒个谎蒙混过去,但亨利·芒克是仪器专家。他一看到通讯用的声波发射器就认了出来,很快识破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样就必须杀人灭口。决不能让芒克说出去,也做到了这一点,有人用伍德森摄影机的三脚架敲他的后脑勺。这样一来当然使凶手感到为难,于是他将芒克的头撞在交流发电机罩子上,看来象是个意外事故。但是鱼儿并没有上钧。伍德森感到怀疑,我也怀疑。另外,贝利大夫发现了芒克头颈上的伤痕。但是,既然无法证实谁是凶手,我决定把它当作意外事故,待收集到足够证据以后再提出指控。后来,我回去搜查了潜水艇,找到了一个声波发射器,和稍稍用过的、弯得厉害的摄影机三脚架,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友好邻邦的间谍却把这些东西藏在芒克的私人储藏室里。上岸去查验指印肯定是浪费时间。没有这一件意外事故我也能断定这是一个职业间谍。我将三脚架和声波发射器完全按原样放在那儿。我想你们的情报人员自鸣得意,重新和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进行联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于是我等待着。”

“一个很吸引人的故事。”普雷夫洛夫说,“但是全都无关紧要。你们要得到绝对可靠的证据是不可能的。”

皮特令人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除去一系列没有关系的人,就能得到证据。我敢相当肯定,凶手一定是潜水艇上被认为在下班时间内睡觉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于是,我将塞福二号船员值班表每隔几天变换一次,使得他们中两人在水面值勤,第三人在水下的沉船上。我们的声纳员又收到声波发射器发出的情报时,我就找到了芒克的凶手。”

“是谁,皮特?”斯潘塞厉声问道,“我们这里有十个人,是在我们中间吗?”

皮特同普雷夫洛夫对视了一下,然后突然转过身来,朝灯光底下疲惫不堪地蜷伏着的一群人中间的一个点了一下头。

“我很遗憾,只能在波浪撞击船壳声中而不是在鼓乐声中进行介绍,不过请耐心听我说,德拉默,你总得出来鞠个躬表示谢意啊,这很可能是你庆祝上电椅之前的最后一次表演了。”

“本·德拉默!”冈恩喘着气说。“我不相信。他跟杀伍德森的凶手打架,弄得精疲力渴,满身是血;瞧他现在坐在那儿的样子我可不能相信。”

“虚假的表演。”皮特说,“那时揭露他的本来面目还太早。至少要等我们经过最严格的考验之后才行。普雷夫洛夫那时还需要一个通消息的人,以便我们打算找回这艘船时给他通风报信。”

“他骗了我。”乔迪诺说,“为了使泰坦尼克号浮起来,他比船上任何人都加倍努力。”

“是这样吗?”皮特走过来,“不错,他看起来一直很忙,甚至累得满头大汗,一身污泥。但从我们上船以后,你见到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冈恩摇摇头:“但是他……我倒认为他白天黑夜在检查船呢。”

“检查船,见鬼去吧。德拉默提着轻便乙炔吹管跑来跑去,把船底烧了好些个窟窿。”

“我真不明白。”斯潘塞说,“要是他的这些俄国朋友也想要这条船,他干吗要破坏它呢?”

“这是要拉长拖引时间的孤注一掷的赌博。”皮特答道,“时机是至关重要的。俄国人要想成功地登上泰坦尼克号,惟一的机会是在飓风眼到来的时候。这一着真高。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如果抱怨在拖引泰坦尼克号时没有遇到什么故障,我们应该离开飓风眼三十英里。但是,多亏德拉默的功劳,船身倾斜摇摆不稳,使拖引工作乱了套。在缆绳折断之前,船离开航道摇来晃去,使拖轮减至最低速度。你也看到了,单从普雷夫洛夫和他手下一帮强盗登上船一事,就足以说明德拉默的这番努力是成功的。”

这时,大家开始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没有一个打捞队员实际目睹过德拉默在管理水泵时卖过劲,也不曾主动承担他份内的工作。相反他倒总是离开职守,露面时净是抱怨说困难难以克服,使他不能巡回检查这条船。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德拉默,好象他是从另一世界来的异类,等待着,以为他会说一些愤慨的话加以否认。

他没有否认。没有那种感到大惊失色为自己的无辜进行辩护的表示,只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烦恼。德拉默神情的变化之快简直是令人震惊的。眼睛里那种颓唐悲伤的神情消失了,现在却闪烁着犀利的目光。懒洋洋地翘起的嘴角,萎靡不振、漠不关心的姿态也不见了。没精打采的外表已经一扫而空,代之而出现的却是两肩笔挺,俨然象一位贵族。

“请允许我说,皮特。”德拉默用清楚的语声说,“你的观察力使一位第一流的间谍感到骄傲。但是,你并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能够真正改变这一局面。”

“真想不到。”皮特说,“我们以前的这位伙伴说话时突然听不到那种欢乐的南方乡音了。”

“我对那种乡音掌握得相当熟练,不是这样吗?”

“你掌握的还不止这个,德拉默。你的事业刚开始时,你就在什么地方学会了怎么样取得秘密和谋杀朋友。”

“干这一行就必须这样。”德拉默说。他慢慢地离开打捞队员,一直到他站在普雷夫洛夫身边。

“告诉我,你是哪一个,是银还是金?”

“现在这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德拉默耸耸肩膀说,“我是金。”

“那么你的兄弟就是银了。”

德拉默的得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啦?”他慢吞吞地说。

“自从我盯住你以后,就把我掌握的一点点证据交给了联邦调查局。我不得不称赞普雷夫洛夫和他的苏联海军情报局的同志们。他们给你造了一份假履历,把你说成是普通美国人,就象美国苹果馅饼一样普通,或者应该说象南方佐治亚州的桃馅饼一样普通,甚至似乎可以说象美国联邦国旗那样货真价实。但是,联邦调查局终于识破了这些假文件,尽管这些文件证明你的安全审查是无懈可击的。而后他们又一直追查到你和你兄弟出生的加拿大新斯科舍,哈利法克斯老家……我还可以告诉你,你和你兄弟出生前后只差十分钟。”

“我的上帝。”斯潘塞咕哝着说,“双胞胎。”

“是的,但是面貌不同,看上去甚至不象兄弟俩。”

“这样说来,问题就简单了;只要知道了其中一个,就自然可以知道另一个孪生子了。”

“可不见得那么简单。”皮特答道,“德拉默和他的兄弟,这两个人都精得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的主要错误在于,企图从这两个人中找出共同点,以为他俩应该有相同的爱好和厌恶,住在同一个地方,或者形影不离。但是金和银完全相反。德拉默同每个人都一样亲热,又是单独一人住。我毫无办法。联邦调查局只好复查每个打捞队员的安全审查,想找出线索查到德拉默的兄弟,但是谁也找不到明显的联系。接着几乎发生了一场悲剧,露出了破绽,这才把狐狸尾巴抓着了。”

“深海探测号事件。”冈恩说,一面目不转睛地冷眼瞅着德拉默,“但是德拉默和潜水艇没有关系呀,他是塞福二号上的船员。”

“那上面有他的至亲关系,你知道,他的兄弟就在深海探测号上。”

“你怎么猜着的?”德拉默问。

“双胞胎之间有一种奇怪的联系。他们想问题和对事物的感觉如同一人。你们可以扮成毫不相干的人,德拉默,可是你们的关系太密切了,其中一个到了死亡边缘的时候,另一个必然会坐立不安。你感觉到了你兄弟的痛苦,就象你跟他一起陷在海底深处一样。”

“当然。”冈恩说,“我们当时都紧张得很,但是德拉默难过得简直象歇斯底里一样。”

“下一步就是对另外三个人:查维斯,基尔和默克进行一系列排除嫌疑的工作。查维斯显然是墨西哥人后裔,这是伪造不了的;基尔小八岁,太年轻,这个你也伪造不了。剩下的就是萨姆·默克。”

“真见鬼!”斯潘塞低声说,“我们怎么会长期受骗。”

“这不难想象,你只要考虑到,我们的对手是俄国能够派出的最干练的人。”皮特的嘴唇上挂露着微笑,“此外,斯潘塞,你曾经说过,我们这里有十个人,你数错了;共是十一人。你没有把干粗活的这个人计算在内。”他转过身,对站在达纳面前拿着刀,而那把刀好象已在他的手里生了根似的那个卫兵说:“你为什么不卸下你那愚蠢的伪装,站到他们一起去,默克。”

这个卫兵慢吞吞地取下他的帽子,解开了遮住他的下半部脸的口罩。

“捅了伍德森一刀的那个杂种就是他。”乔迪诺嘘声地说。

“对不起。”默克平静地说,“伍德森的第一个错误是他认出了我。如果他放过我不睬,他也许就死不了。他的第二个错误,也是致命的错误,就是向我进攻。”

“伍德森是你的朋友哪。”

“干间谍这一行不许有朋友。”

“默克。”桑德克说,“默克和德拉默,银和金,我以前信任你们俩,你们却出卖了海洋局,两年来你又出卖了我们,这是为什么?为了几个臭钱吗?”

“不止几个哩,海军上将。”默克把刀插进刀鞘,“足够维持我和我兄弟长期过上等的生活还有余。”

“嗨,他是从哪儿来的?”冈恩问,“默克不是应该在卡普里科恩号上贝利大夫的医务室里吗?”

“他偷乘斯特吉斯的直升飞机溜了。”皮特说,一面用一块湿手怕擦他流血的头。

“这不可能!”斯特吉斯脱口说道,“我打开货舱口的时候,你也在场,皮特。飞机上除了西格兰姆太太外,没有别人。”

“默克还是在那里。他从贝利大夫那里溜走之后,避开他自己住的房舱,到了他兄弟德拉默的宿舍里,借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还穿上一双牛仔靴。以后他就悄悄地溜进了直升飞机,把紧急时用的救生筏扔出去,躲在苫布底下。不巧,达纳刚好到那里寻找她的化妆盒。她跑下去拿化妆盒时,看见了默克的靴子从救生筏苫布底下露出来。为了不让她破坏他逃跑,他就随手拾起旁边的一个锤子朝她的脑袋敲了一下,用油布将她裹上,再爬回他躲藏的地方。”

“这就是说,我们解开西格兰姆太太身上的油布时,默克仍在货舱里。”

“没在。那时他已经走了。你回想一下,你打开货舱门时,我们等了几分钟,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听不到一点动静,因为默克在启门传动马达的噪音掩护下爬进了驾驶室。你和我象饭桶警察那样走进货舱的时候,他已经放下梯子,平平安安乘着夜色溜掉了。”

“为什么把锤子塞到水平翼桨里面去?”斯特吉斯追问道,“有什么目的呢?”

“因为直升飞机从卡普里科恩号飞来时是空的。”默克说,“用不着卸货;你不知道,你已经把我关在里面了。我不能冒险让你不打开货舱门就飞走。”

“从此,你就成了一只忙忙碌碌的小海狸。”皮特对默克说,“当然是根据德拉默提供的草图在船上窜来窜去。首先,用你兄弟的手提切割工具,乘军士长巴斯科姆和他手下的人干巡逻间隙在健身房休息时切断了缆绳,然后把拴住直升飞机的绳索割断。我敢肯定,你一定感到十分得意,因为飞机从船上滑下去时,我正好在里面。”

“一箭双雕。”默克承认道,“为什么要否认……”

甲板底下什么地方发出的冲锋枪的低沉回声打断了默克的话。普雷夫洛夫耸耸肩膀瞅着桑德克。

“恐怕是你的手下人在下面捣乱。”他扔掉烟嘴上的烟蒂,用靴子踩灭。“我认为这种讨论进行得够久了。再过几小时风暴就要平息,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来拖它。桑德克海军上将,你负责让你的人同我们合作,管好抽水机。德拉默将告诉你们,他在吃水线以下哪些地方烧了洞,好让你们其余的船员去堵住。”

“这么说,又要用刑了吧。”桑德克轻蔑地说。

“对我来说,这台戏该收场了,海军上将。”普雷夫洛夫的表情显得很坚决。他对其中一个卫兵说了几句话;这个卫兵五短身材,结实而又显得横蛮。用枪口捅桑德克的腰部的就是他:“他叫布斯基,一个办事直截了当的人,凑巧也是他们团里最出色的射击手。他粗通几句英语,至少可以翻译一、二、三、四这样的数字。”普雷夫洛夫转向这个卫兵:“布斯基,我开始数数,我一数到五,你就向西格兰姆太太的右臂开枪;数到十,向她的左臂开枪,数到十五,向她的右膝开枪。你照此办理,直到海军上将桑德克改变那种不合作的态度。”

“这个想法倒挺有条理。”皮特接着说,“等我们完成你的任务后,你就将我们通通杀掉,再往尸体上压些东西,扔到海里沉下去,叫谁也找不到。以后你就可以宣布,我们放弃了这条船,躲进了直升飞机,这架飞机当然又刚合你们的需要自己坠毁了。你们甚至可以提出两个证人,德拉默和默克,他们奇妙地活了下来,证明他们第三次沉下去之前,仁慈的俄国人怎么样仁慈地把他们救了上来。”

“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再延长这种痛苦。”普雷夫洛夫疲倦地说,“布斯基!”

布斯基举起自动手枪,朝达纳的胳膊瞄准。

“你使我感到奇怪。”皮特说,“你对于我怎么能知道德拉默和默克的代号,我识破他们后怎么没有立即把他们投入禁闭室都不感兴趣。你甚至对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也似乎不想了解。”

“是的,我想了解,但现在已没有什么关系了。局面已经改变不了,无论什么人怎么也帮不了你和你的朋友的忙,皮特。现在可不行了。联邦调查局也好,整个美国海军也好,都无济于事。局势已定,不必再玩弄字眼了。”

普雷夫洛夫朝布斯基点了一下头,喊道,“一。”

“普雷夫洛夫上校数到四时,你就没有命了,布斯基。”

布斯基得意地笑一下,没有答腔。

“二。”

“我们知道你们打算强占泰坦尼克号。桑德克海军上将和我在四十八小时之前就知道了。”

“你最后一点吓唬的手段都已经用尽了。”普雷夫洛夫说,“三。”

皮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那么,一切责任由你承担,普雷夫洛夫。”

“四。”

震耳欲聋的响声划破餐厅,一颗子弹正中布斯基两眉之间发根底下,一下子掀掉了他的头盖骨的四分之一,变成慢慢流动着的血红的模糊一团;他的头往后一仰,砰的一声摔倒在甲板上,象展开翅膀的、毫无生气的老鹰扑倒在普雷夫洛夫的脚下。

达纳被推倒在甲板上,惊恐地直痛得大叫一声。皮特没有道歉,便将她按倒在地,用他的一百九十磅重的身体掩护着她,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乔迪诺奔向桑德克,以橄榄球队前锋拼命抱住对方队员的那股蛮劲,把他拉倒。

其他船员连十分之一秒钟都没有浪费,立即表现出各自喜爱的护身本领。他们散开、卧倒,象风暴中吹落的树叶一样。

德拉默和默克好象被镣拷扣在一起似的,也跟着一齐倒了下去。

当卫兵们醒悟过来,开始用自动手枪朝餐厅入口处的黑暗中射击时,餐厅远处角落上砰砰枪声仍在不断回响。

卫兵们的射击是毫无意义的。第一个卫兵几乎立即被击毙,摔了个倒栽葱。第二个卫兵把自动手枪掷向空中,赶忙用手捂住脖子上淌出的血,第三个缓慢地跪将下去,呆呆地瞅着自己上衣胸口中央突然出现的两个小窟窿。

只有普雷夫洛夫一人站着。他凝视着他们,然后看看皮特。他的表情显示出他服输了,承认他的失败和死亡。他向皮特点头致敬,接着镇静地从皮套中取出手枪,开始向黑暗中射击。他打完了子弹,站着等待枪弹的闪光,鼓起勇气准备忍受马上来到的死亡的痛苦。但是,没有人向他回击。房间静下来了。一切都好象缓慢下来。这时他才恍然醒悟,人家并不想叫他死。

原来这都是一个圈套。他却象一个小孩似的,天真地走进了虎穴。

一个人的名字开始撕裂他的心,嘲笑他,不断反复地在他耳边回响。

马加宁……马加宁……马加宁……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六十六章

一只海豹,通常的定义是:它是一种水生食肉的哺乳动物,长着一身软毛和一副鸭脚板。但是,突然象幽灵似的出现于普雷夫洛夫和击倒在地的卫兵们周围的这些人的模样,和它毫无相似之处。它是一种异常精干的战斗组织,其成员受过从水下爆破到丛林战的各种专门训练。

他们一共五人,身看一套漆黑的橡皮防水衣帽和蹼一般的靴子。他们脸部涂满乌黑的颅料,使人无法辨认,你看不出衣服同脸的分界。其中四人手持枪杆可以折叠的M-24型自动步枪,第五人紧握一支斯通纳武器,它的样子可怕,有两个枪管。

一个海豹队员离开了其余人,把皮特和达纳搀了起来。

“啊,上帝!”达纳呜咽着说,“我身上的乌青得花一个月功夫才能够复原。”她按摩疼痛的身躯,好几秒钟象在云雾中一样,竟然没有发觉皮特给她披上的外衣已经拉开了。当她吃惊地清醒过来,又看到横七竖八、怪模怪样地躺着的卫兵的尸体,她说话的声音便低了下来,连声说,“噢,该死,该死……”

“我想现在可以说这位夫人已经活过来了。”皮特说,半露着牙齿笑着。他同那个海豹队员握握手,然后把他介绍给桑德克。桑德克这时正摇摇晃晃地抓着乔迪诺的肩膀。

“海军上格桑德克,这一位是美国海军海豹队的弗格斯上尉,救我们的人。”

桑德克对弗格斯利索的敬礼高兴地点头回礼,松开了乔迪诺,笔挺地站着。

“这条船,上尉,谁指挥这条船?”

“如果我没错的话,先生,是你……”

弗格斯的话被船下深处瓮声瓮气的枪声打断了。

“这是最后一个顽固抵抗的人。”弗格斯微笑着说。情况是明摆着的。他露出的满口洁白牙齿就象半夜里的霓虹灯一样闪闪发亮,“船已经得救了,先生。我可以绝对保证。”

“水泵组的人呢?”

“平安无事,已经又开始工作了。”

“你带了多少人?”

“两个战斗组,海军上将,连我在内一共十个人。”

桑德充扬起眉毛:“你说只有十个人?”

“象这样性质的袭击。”弗格斯煞有介事地说,“我们通常只用一个战斗组,但是考珀海军上将认为,为了万无一失,最好加一倍。”

“自从我服役以后,海军有些进步了。”桑德克若有所思地说。

“有伤亡吗?”皮特问。

“直到五分钟以前,有两人受伤,但伤势不重,一人失踪。”

“你们从哪儿上来的?”这是默克提出的问题。他从一个机警的海豹队员肩后恶狠狠地朝这边打量着。“这一带既没有什么船也没有见其飞机,是怎么……?”

弗格斯询问似地看着皮特。

皮特点头说:“准许你,上尉,把实在情况告诉我们这位从前的伙伴。这样,他坐在死刑犯牢房里的时候,还可以细细品味你的回答呢。”

“我们是在极端艰苦的情况下登上这条船的。”弗格斯顺从地回答,“从水下五十英尺的地方,通过一艘核潜艇的鱼雷管。因为水流十分湍急,我们失去了一个人。我们从皮特先生放下的吊梯逐一往上爬的时候,准是一个浪头打得他撞在泰坦尼克号船身上了。”

“真奇怪,谁也没有看见你们上船呀。”斯潘塞喃喃地说。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皮特说,“我协助弗格斯上尉和他的战斗组爬过了船尾货舱甲板墙,又让他们躲在C甲板上服务员领班的房间里,这时,你们这些人正聚集在餐厅里,等我说说我个人怎样牺牲的动人心弦的演说呢。”

斯语塞摇摇头:“你骗过了所有的人,争取了时间。”

“我算是服了你了。”冈恩说,“你把我们都瞒过了。”

“尽管如此,俄国人还是差点儿得了手。我们没有料到他们会在风暴平息以前就下手。在飓风眼空隙中登船是一个高招,差点儿让他们成功了。如果没有乔迪诺、海军上将或者我自己——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海豹队员在什么地方——事先警告上尉弗格斯,他是不会知道应在什么时候对船上的人发动袭击的。”

“我不妨承认。”桑德克说,“当时我以为我们是完蛋了。乔迪诺和我成了普雷夫洛夫的俘虏,我们以为皮特已经死了。”

“真是天晓得。”皮特说,“如果直升飞机不夹在散步甲板舱口中,此时此刻,我已经安睡在海底深处了。”

“事实是,”弗格斯说,“皮特跌跌撞撞地走进服务员领班房间的时候,样子就象刚死而复活似的。他真是条硬汉于。他淹得半死,头上裂了个口子,还坚持引导我的小组通过这个水上博物馆,直到我们找到这几位苏联客人。”

达纳以一种奇特的表情看着皮特:“你在大摇大摆走进来之前,究竟在暗中藏了多久?”

皮特狡黠地笑了笑:“在你脱衣服这场闹剧开始之前一会儿。”

“你这个杂种!你站在那儿,看着我大出洋相。”她火冒三丈地说,“你让他们摆弄我,好象我就是屠夫橱窗里的一块牛肉。”

“我也利用了你。但那是形势需要。我发现健身房里伍德森的尸体和打碎的无线电发报机,用不着算命先生告诉我,也知道乌克兰的那帮小子已经登上了船。于是,我把弗格斯和他手下的人召集起来,领着他们到下面锅炉房,猜想俄国人一定看守着水泵组的人。我猜对了。最急的事情得先办。谁先控制水泵,谁就控制了这艘船。我发现要把这些卫兵干掉,我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碍事,所以我就借了一个海豹队员来寻找你们。我们走遍了半条船,最后才听见餐厅里传出的声音。于是我吩咐这个队员立即到下面去召救兵。”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缓兵之计了。”达纳说。

“正是这样。央求也罢,借用也罢,甚而至于偷也罢,我需要争取能够争取到的每一秒钟,直到弗格斯到来,我们的力量才能和他们旗鼓相当。就这样,我推迟下来,坚持到最后一秒钟才露面。”

“一笔大赌注。”桑德克说,“你演的这第二幕妙极了,是不是?”

“我认为有两点有利于我。”皮特解释说,“第一点是同情心。我了解你,海军上将。尽管你表面上显得古怪,你仍然搀扶年老的妇女穿过大街,喂养迷路的狗。你也许会等到最后一刻才屈服,但终究会屈服的。”这时,皮特将胳膊伸向达纳的腰边,慢慢地从披在她身上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样子难看的武器来。“这是我的第二号保险单。这是弗格斯在他的小组行动之前借给我的。它叫做斯通纳武器,可以射出一大片细针般的小子弹。我只要射击一次就可以把普雷夫洛夫和他手下一半人干掉。”

“我原来以为你是个君子。”达纳用一种故意生气的语调说,“你把衣服披到我身上,只是为了让他们在搜查你的时候找不到这件武器。”

“你也得承认你到底……啊唷……也是赤身露体的……”

“请原谅,先生。”军士长巴斯科姆说,“这样一条象筛子似的破锈船为什么引起俄国人的兴趣?”

“我也正好这么想,”斯潘塞接着说,“为什么要这样大动干戈?”

“我想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皮特耸耸肩膀说,“俄国人想到手的不是这条船,而是一种叫做钅拜的稀有元素。这种元素在一九一二年和泰坦尼克号一起沉入海底。据我所知,这种东西经过适当加工,装入某种复杂的防卫系统,就会使洲际导弹象过时的飞恐龙一样。”

军士长巴斯科姆拖长声音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你是说,这东西仍在甲板底下什么地方吗?”

“埋在几吨零碎东西底下,但是依旧在下面。”

“你决不会活着见到这东西,皮特。你们……还有我们谁也见不到。到明天早晨,泰坦尼克号就会彻底毁灭。”普雷夫洛夫的脸上并没有怒容,但却有一点自满的神态,“你果真以为我们没有考虑到意外事故吗?没有对每一种失败的可能制定应变的计划吗?如果我们得不到钅拜,那么你们也甭想得到。”

皮特显得很得意地看着他:“你别幻想有什么骑兵,或者对你来说,有什么哥萨克骑兵赶来救你,普雷夫洛夫。你已经想尽了办法,但你正象美国俗语说的,自己钻进了圈套。你作好了难备应付一切意外,是的,一切意外,就是没有准备好防止上当受骗。我不知道这个计策是怎样制订出来的,但肯定是富有创造性的机智所产生的奇迹。你们全部、彻底、干净地投入了罗网。我很遗憾,普雷夫洛夫上校,但战利品是属于胜利者的。”

“钅拜是属于俄国人民的。”普雷夫洛夫郑重地说,“是你们的政府从我们土地上强行夺走的。我们不是强盗,你们才是强盗,皮特。”

“这一点倒可以讨论。如果这是一件历史上的艺术品,或者一件国宝,我们国务院就会让它搭下一班船到库尔曼斯克。但是这东西作为某种战略武器的主要成份,我们是不会送还的。如果我们此刻处于完全相反的地位,普雷夫洛夫,你也会象我们一样不会送还。”

“那就一定要把它毁掉。”

“你错了。这一种东西并不危害生命,只会保护生命,是决不能毁掉的。”

“你们这种伪善的哲学,只能证实我们的领导者早就知道的事。你们赢不了我们,有一天,在不久的将来,你们那套关于民主的可贵的试验,会象古希腊元老院一样归于失败,只供研究共产主义的学生去研究某一个时代的片段,如此而已。”

“接着说下去吧,同志。你们这种人还必须施展出更多的巧妙手段,才能统治这个世界呢。”

“读一读你们的历史吧,”普雷夫洛夫带着恶狠狠的笑容说,“历史上被那些高等民族看作野蛮人的那些人总是取得最后的胜利。”

海豹队员将普雷夫洛夫、默克、德拉默押上主楼梯到大厅去严加看守起来,这时皮特也彬彬有礼地向普雷夫洛夫微笑一下。

但是,皮特的笑容并非出自内心。普雷夫洛夫说得对,野蛮人总是取得最后的胜利。

<hr />

注释:

第五部 索斯比 第六十七章

1988年6月

阿曼达飓风正缓慢而又不可避免地接近死亡。这场飓风在三天半时间里横扫三千英里海面,将作为一九八八年的巨大风暴久久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而且它还要接着施展它的余威。它象一颗超新星最后爆裂而成为黑暗之前的一刹那间那样,突然掉头向东,长驱直下纽芬兰的阿瓦龙半岛,猛烈袭击着从雷斯角向北到普奇科弗之间的海岸。

豪雨从暴风卷来的大量密云中倾泻而下,几分钟之内,接二连三的城镇就淹没在雨水之中。几个滨海的小村子,被呼啸着的山洪冲到了海里。渔船吹上了陆地,船身破碎,变得难以辨认。圣约翰城的街道成了流水奔腾的河床,市区建筑物的房顶被揭走。水电供应断绝了好几天。在营救船只到达之前,吃的东西成了稀罕之物,不得不实行配给。

在有记载的飓风史上,哪一次都没有这样大的威力,所到之处那么远,风速快得那么可怕,造成的损失之大是惊人的,估计损失高达二亿五千万美元。几乎全部摧毁的纽芬兰渔船队占了其中的一亿五千五百万美元。九条船在海上失踪,六条船上的人无一幸存。死于风暴的人数达三百到三百二十五人之多。

星期五凌晨,瑞安·普雷斯科特独自坐在海洋局飓风中心的大办公室里。

阿曼达飓风终于走完了它的行程,完成了它的破坏工作,夺走了它想夺走的生命,如今在圣劳伦斯海湾显得有点精疲力竭了。

战斗已告结束。飓风中心的气象员们已经无事可做。一连七十二小时,他们极度紧张地跟踪飓风,没有得到睡眠,现在都疲惫不堪地挪动两腿回家去睡觉了。

普雷斯科特用血丝满布的疲倦的两眼,凝视着桌上乱放着的图表、资料统计表、计算机读数和半空的咖啡杯,以及地板上扔得到处都是的纸张,纸上写满了气象员司空见惯的标记和古怪的符号。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大挂图,默默地诅咒看这次风暴。风暴突然拐弯向东,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这是根本不合逻辑的,在飓风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在有文字可考的飓风中,没有哪一次是这样的反常。

如果它事先作出某种暗示,表示它立即就要偏离原来路线,或者对它这种疯狂行为提供某些细微的线索,他们也许能使纽芬兰人民对这次袭击做好更充分的准备。至少一半人,也就是一百五十条生命可能活下来。如果天气预报方面可以利用的、最细致的科学资料没有被大自然任性的恶作剧糟蹋成为废物的话,一百五十个男女老幼现在本来可能还活着。

普雷斯科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图表,这以后,杂务工将进来,把阿曼达飓风连同它的乱糟糟的路线图擦掉,以备它的还未出现的后代降临时再用。

在全部记号中,有一个个小的记号特别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一个小十字,旁边写着“泰坦尼克号。”

华盛领海洋局总部发来的最后一份报告说,沉船已由两般海军拖船拖着,正在拼命设法,将它从飓风经过的路线之下拖出来。现在已经有二十四小时没有听到它的消息了。

普冒斯科特拿起一杯凉咖啡,象祝酒似的说:“祝泰坦尼克号顺利。”他在空房间里大声说:“但愿你经受住阿曼达的每一次袭击,依然威武不屈。”

他一口喝干这杯陈咖啡,险上露出苦笑。接着他转身走出房间,走进清晨的湿润空气之中。

第五部 索斯比 第六十八章

天刚破晓时,泰坦尼克号仍安然无荡。但是没有理由说明它能继续活下去。飓风虽已离开,但遗留下的惊涛骇浪却围攻着它,它的侧面向着风浪,在漫无目的地晃动。

它象一个昏晕的战士吊在绳索上遭到可怕的鞭打一样,一会儿忽悠悠地升到二十英尺高的浪顶,同它进行搏斗,使它的上甲板上满是海水,随后挣扎出来,勉强直立起来,刚刚来得及迎接新的袭击。

巴罗特金船长正在用望远镜瞭望着,在他看来,泰坦尼克号注定是要完蛋的。它的生锈的船身所承受的压力,大大超过了他认为它可能承受的压力。他看见已经脱出的铆钉和裂开的缝,他猜想船身上涌水的地方有一百多处。他所看不见的是打捞队里那些精疲力竭的人、海豹队员和海军拖船上的水兵,都在吃水线以下黝黑的底层并肩操作,拼命使沉船继续浮在海面。

巴特罗金站在风浪不侵的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的操舵室里。在他看来,泰坦尼克号这天夜间没有沉入海底似乎是个奇迹。它依旧顽强地活了下来,尽管它的船头足足有二十英尺是在海面之下,右舷倾斜将近三十度。

“普雷夫洛夫上校有消息吗?”他问,两眼没有离开望远镜。

“没有,先生。”他的大副答道。

“最糟糕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了。”巴罗特金说,“我看不出普雷夫洛夫在指挥这条船的任何迹象。”

“你瞧,先生。”大副用于指着说,“瞧那船尾残存的桅杆上面。它看起来象一面俄国的三角旗。”

巴罗特金用望远镜仔细观察风中抖动着的那一小片破布。“不幸得很,三角旗上面那颗星是白的,不是作为苏联标记的红星。”他叹了口气,“我不得不设想,登船任务已经失败。”

“也许普雷夫洛夫来不及报告他的情况。”

“时间来不及了。美国的搜索飞机一小时内就要到了。”巴罗特金失望地用拳头猛击一下舰桥平台,“该死的普雷夫洛夫!”他愤怒地咕哝了一声:“‘我热烈希望我们不用采取最后的一着’,他就是这么说的。普雷夫洛夫运气好,他甚至可能已经死了。现在得由我负责摧毁泰坦尼克号及其全部人员。”

大副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他直挺挺地立着:“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先生?”

巴罗特金摇摇头,“给我的命令是明确的。我们必须消灭这条船,不能让它落到美国人手里。”

巴罗特金从口袋里拿出一条亚麻手绢,拭拭眼睛。“叫水兵准备好核导弹运载工具,把船开到泰坦尼克号以北十英里进入阵地。”

大副对着巴罗特金看了好久,他的脸毫无表情。而后他慢慢地转过身,走向无线电话机,命令舵手向北十五度。

三十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米哈伊尔·定尔柯夫号船头朝下,进入导弹发射位置,这时,巴罗特金站在雷达兵后面。“看见什么明显的目标没有?”他问。

“八架喷气式飞机,在一百二十英里以西,正迅速逼近。”

“水面船只呢?”

“两条小船,方位二——四——五,在西南二十一英里。”

“那是拖船回来了。”大副说。

巴罗特金点了点头:“我担心的是飞机。十分钟内就会飞到我们头顶上。核弹头装好了没有?”

“装好了,先生。”

“准备计数发射。”

大副用电话发下命令,以后他就走到驾驶室外,站在舰桥右舷侧翼人看着前货舱盖轻轻地移到一边,一枚二十六英尺长的斯多斯基地对地导弹从隐藏着的管道中升向凌晨时分劲风阵吹的天空中。

“离发射时间一分钟……”舰桥上的传声器响起了导弹技术人员的说话声。

巴罗特金的望远镜对着远方的泰坦尼克号。他勉强辨认出灰云衬托下在水平线上爬行着的这条船。他的全身不禁隐约可觉地哆嗦一下,两眼显出一种迷惘的忧伤神情。他知道,他这个船长使那艘孤立无助、死而复活的海轮重新葬身海底,就将在水手中永远遭到咒骂。

正当他抖擞起精神,等待导弹火箭的发动机怒吼起来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声巨响把泰坦尼克号化作成千上万融化的碎片时,忽然听到从操舵室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无线电报务员冲进了舰桥侧翼。

“船长,”他冲口说道,“美国潜艇发来一个紧急电报!”

“离发射时间三十秒钟。”从内部通话机传来低沉的声音。

无线电报务员把电报塞到巴罗特金手里,眼里明显地流露出惊慌的神色。

电报内容如下:

美国龙鱼号潜艇致苏联米哈伊尔·库尔柯夫号。

沉船泰坦尼克号是在美国海军保护之下。你方任何公开的侵袭都将导致立即,重复一遍,立即报复性回击。

美国潜艇龙鱼号艇长 签名

“十秒,以后逐秒计数,”从传声器中传来导弹技术员失魂落魄似的声音,“七秒……六秒……”

巴罗特金抬起头来,好象刚刚收到邮寄来的一百万卢布的人那样,表情爽朗、轻快。

“五秒……四秒……三秒……”

“停止计数。”他精确清楚地下达命令,以免产生任何误解。

“停止计数。”大副向舰桥上的电话重复这个命令,他的脸上满是汗珠,“对导弹采取安全措施。”

“好。”巴罗特金干脆地说,脸上现出了笑容,“这样当然不完全符合给我的命令,但我认为,苏联海军当局会同意我的看法的。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毕竟是世界上这一类船只中最好的一艘。我们不能为了一个肯定已经死去的人毫无意义的愚蠢命令把它葬送掉,是不是?”

“我完全同意。”大副也微笑着,“我们的上级也会高兴地知道,尽管我们拥有尖端的侦察装置,却没有发现一艘外国潜艇就在我们门口。美国海底渗透的方法想必是真正高度先进的。”

“我敢肯定,美国人知道我们海洋研究船上隐藏着导弹,也会同样感到兴趣的。”

“你的命令,先生?”

巴罗特金望着斯多斯基导弹徐徐退管道:“返航回国。”他转过身,朝泰坦尼克号那边海面打量了一会儿。

普雷夫洛夫和他手下的人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会知道事实真相吗?

头顶上空,灰云开始变成白色,风势已转而成为凉爽的和风。一只孤单的海鸥从明朗的天空中出现,开始绕着苏联船只盘旋。然后,好象意识到要响应南方更为紧急的召唤,它用翅膀扑打了一下,一直朝泰坦尼克号飞去。

第五部 索斯比 第六十九章

“我们已经精疲力竭了。”斯潘塞说,他说话的声音很低,皮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再说一遍。”

“我们精疲力竭了,”他无力地重复了一句。他满脸都是油渍和生锈一般的污点,“简直毫无希望。我们堵住了德拉默用吹管切开的大多数口子。但是,海浪将船身撞个稀巴烂。这个老姑娘漏起水来比筛子还快。”

“我们一定要使它浮在海面上,直到拖船回来。”皮特说,“把他们的水泵和我们的加在一起,就能减少漏水,把损坏的地方补好。”

“它没在几小时之前沉没,真是他妈的奇迹。”

“你能再给我多少时间?”皮特问。

斯潘塞疲倦地朝下凝视着足踝周围流动着的海水。“水泵引擎现在已经冒烟了。等油箱里的油一干,水泵就得停下,这是悲惨而又冷酷的事实。”他说着抬头看看皮特的脸,“一小时,也许一个半小时。我保证的时间不能超过水泵能够工作的时间。”

“要是你有足够燃料使柴油机转动呢?”

“我也许能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使它浮在水面上一直到中午。”斯潘塞答道。

“需要多少燃料?”

“二百加仑就很够了。”

乔迪诺跳下升降口,在第四号锅炉房甲板上的水里走过来,他们两人都抬起头看他。

“说起来直急死人。”他呜咽地说,“八架飞机在空中绕着船兜圈子,六架海军战斗机和两架雷达侦察机。我想尽一切办法,只差没有倒立起来,可他们每次都挥挥手飞了过去。”

皮特摇摇头,带着嘲笑的悲伤神情:“这倒提醒了我,决不能对你的小组玩弄字谜游戏。”

“你们有建议只管提好了。”乔迪诺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时速四百英里的飞机里的人知道我们急需援助,而且是十万火急?”

皮特用手搔搔下巴:“总有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当然啰。”乔迪诺挖苦地说,“只要向汽车俱乐部打个电话要求派车就行了。”

皮特和斯潘塞两人都睁大眼睛,彼此看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突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妙极了。”斯潘塞说,“真的妙极了。”

“如果我们到不了服务站。”皮特咧开嘴笑着说,“那么服务站就得到我们这里来。”

乔迪诺听了感到莫明其妙。“是过度疲劳把你们搞糊涂了吧。”他说,“你们从哪里去找公用电话?你们用什么发无线电报?俄国人把我们的无线电话机砸烂了,直升飞机上的那一架给水泡透了,普雷夫洛夫的发报机在双方开火时中了两颗子弹。”他直摇头:“你们索性把那些空中飞行的小子们忘了吧。如果没有一支排笔,一桶漆,就没办法把记号传到他们那些热心的小心眼里去。”

“你的问题放在这里。”斯潘塞得意地说,“你只知道东奔西窜抬头看,没有想到应该朝下看。”

皮特弯身从一堆工具中间拾起一个大锤子。“这家伙就管用。”他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使抡起锤子朝泰坦尼克号船身钢板上猛击一下,在锅炉房引起一声怪异的回响。

斯潘塞疲倦地坐在高起的炉排上:“他们不会相信的。”

“噢,这很难说。”皮特一面敲着一面说,“森林里的电报嘛,这在刚果总是行之有效的。”

“乔迪诺也许说得对。疲倦把我们搞糊涂了。”

皮特不理睬斯潘塞,只顾用大锤敲打。过了几分钟,他停了一会儿,又重新握住大锤的把手。“让我们祈祷,但愿我们的人中间有一个人的耳朵在倾听这地下的声音。”也一边喘气一边说。接着他继续敲打。

在潜水艇龙鱼号上有两个声纳员在值班。那个收听无源潜听系统的人冲着他的仪表盘倾身向前,他的头侧向一边,正在专心致志地思考和分析耳机里传来的奇怪敲打声。然后,他微微摇摇头,把耳机递给身边站着的一位军官。

“开始,我以为是双髻鲨,”声纳员说,“它们发出一种可笑的碰击声,但这个声音里分明有一种金属的响声。”

军官把耳机紧扣在一只耳朵上。接着两眼显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听起来象是SOS求救讯号。”

“我觉得也是这样,先生,有人在船身上敲求救讯号。”

“是哪儿来的呢?”

声纳员转动一个微型转轮,使潜艇船头上传感器开始工低再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仪表。“联络讯号来自两千码以外,西偏北307度。一定是泰坦尼克号,先生。除了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以外,这一带海面上只有它一只船。”

军官递回耳机,离开声纳室,通过一条宽阔而弯曲的楼梯,到了指挥塔——龙鱼号的神经中枢。他走近一位中等身材、圆脸,有着花白髭须的人,后者衣领上佩有指挥官的棕树叶领章。

“的确是泰坦尼克号的信号,先生。它用锤子发出了求救讯号。”

“没有弄错吗?”

“没有,先生。联通讯号是确实的。”军官停了一下问道,“我们要作出反应吗?”

艇长沉思了一会儿:“我们奉命送出海豹队员,同时防备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我们也应该保持隐蔽,以防俄国人用他们潜艇迂回追击。如果我们浮出水面,离开驻点,那么,我们在保护这条船时就会处于很不利的地位。”

“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它时,它已经很不成样子了,也许它正在沉没下去。”

“如果情况是那样严重,它的船员一定会通过无线电的每个频率大声呼救……”艇长迟疑了一下,两眼眯缝着。他走向无线电房间,弯身向着房间里面。

“泰坦尼克号发出的最后一次通讯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无线电报务员查看了一下航海日志中的一页:“昨天,差几分不到十八点钟,艇长。他们要求知道最近一分钟的飓风速度和方向。”

艇长点点头,转身向那个军官:“他们已经十二小时以上没有发报了。可能是他们的无线电台坏了。”

“这是很可能的。”

“我们最好观察一下。”艇长说,“升起潜望镜。”

潜望镜管咝咝响着,慢慢上升。艇长抓住把手,从接目镜中看去。

“看来很平静。”他说,“泰坦尼克号向右舷倾侧得很厉害,船头也沉下去一些,不过还没有糟糕到了危险状态。没有升起求救信号旗。甲板上一个人都看不到,等一等,我说错了。舰桥宝顶上有一个男人。”艇长增加潜望镜的放大倍数。“天啊!”他喃喃地说,“是个女人!”

军官不相信地看着他:“先生,你说是个女人吗?”

“你自己看吧。”

那个军官凑了上去。泰坦尼克号舰桥宝顶上的确有个年轻的金发妇女。她似乎在挥动一个胸罩。

十分钟以后,龙鱼号浮上海风停泊在泰坦尼克号的阴影之中。

过了三十分钟,潜艇备用引擎的备用柴油,通过横跨在海浪上的管道,穿过泰坦尼克号船身中匆匆切割成的窟窿,汩汩地流了过去。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章

“龙鱼号发来的电报。”肯珀海军上将说,同时看着很长的电文中的最新消息,“艇长派了一个工作组到泰坦尼克号上帮助皮特和他的打捞队员。他说这条破船尽管有无数裂缝,但在拖引期间不会沉没,当然,除非它遭到另外一次飓风的袭击。”

“感谢上帝帮了一个小忙,”柯林斯打着呵欠说。

“他还报告,”肯珀继续说,“西格兰姆太太在泰坦尼克号上,而且处于极好的演出状态,这不知是什么意思。”

梅尔·唐纳从浴室里出来,胳膊上搭着一条浴巾:“海军上将,请你再说一遍好吗?”

“龙鱼号艇长说达纳·西格兰姆太太还活着,安然无恙。”

唐纳急忙跑过去,摇摇长沙发上睡着的西格兰姆:“吉恩!醒醒!他们找到达纳了!她平安无事!”

西格兰姆猛然睁开眼睛,好一会儿向上看着唐纳,脸上渐渐布满了惊愕的神情:“达纳……达纳还活着?”

“是的,刮大风的时候她一定在泰坦尼克号上。”

“可是她怎么会到那儿的呢?”

“详细情况我们还不清楚,只好等以后再说。重要的是达纳平安无事,泰坦尼克号还浮在海面上。”

西格兰姆双手捧着脸,坐在那里缩作一团,轻轻抽泣起来。

肯珀海军上将对这一个插曲是感到高兴的,这时候非常疲倦的吉恩中校走进来交给他另一份电报。“这是桑德克海军上将发来的,”肯珀说,“尼科尔森先生,我想你对他说的事情会感兴趣的。”

沃伦·尼科尔森和柯林斯元帅轻轻地离开西格兰姆那里,走到肯珀的书桌旁。

“桑德克说来串门的亲戚招待过了,请他们住客房。昨晚宴会时我的眼睛里落进了什么东西,但是尽情高歌,唱我们爱唱的《金线中夹着银线》那种好听的老歌。向沃伦表弟问好,告诉他,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他。祝你们愉快。真希望你们此刻都在这里。桑德克签名。”

“这位海军上将用词挺古怪,”总统说,“他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呀?”

肯珀不安地看着他:“泰坦尼克号在飓风眼的时候,俄国人显然上了船。”

“显然。”总统冷冰冰地说。

“《金线中夹着银线》,”尼科尔森兴奋地说。“金和领。他们提到了那两个间谍。”

“还有给你的礼物,沃伦表弟。”柯林斯呲牙一笑说,“准是安德烈·普雷夫洛夫上校。”

“我必须尽快登上这条破船。”尼科尔森对肯珀说。“你要多久才能让我到那里去,海军上将?”

肯珀已经伸手去拿话筒了:“半小时之内我可以让你坐上一架海军喷气飞机,把你送到比彻岛号。从那里你可以乘直升飞机到泰坦尼克号。”

总统走到大窗子旁边,眺望着刚刚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阳光照在波托马克河懒洋洋的水面上。他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大呵欠。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一章

达纳靠着泰坦尼克号舰桥前方的栏杆,闭着眼睛。海风微微吹动她那金黄色的头发,抚摸着她的扬起的面颊。她感到心静如水,自由自在,而且非常轻松,就象在天空中翱羚似的。

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走回头路了,再也不能象两天前的达纳·西格兰姆那样充当一个穿红挂绿的木偶了。她下定决心,要和吉恩离婚。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相干了,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他所爱的女孩子已经死去,再也不能复活了。她为自己的这些想法洋洋得意。这是她的重生。一切从头开始,再不受什么清规戒律的约束。

“我愿意出一块钱要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睁开眼睛,看到德克·皮特刚刚刮过的、笑嘻嘻的面孔。

“一块钱?我想通常是一分钱。”

“什么东西迟早都要受到通货膨胀的影响。”

他们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望着沃利斯号和莫尔所号,这时它们正把拴住泰坦尼克号船头的缆索拉得紧紧的。巴斯科姆军士长和他的那班人正在检查拖缆,在护板上涂抹润滑油防止磨损。军士长抬起头,向他们挥挥手。

“但愿永远这样航行下去。”他们也向他挥挥手。达纳喃喃地说,“这是那么奇怪,又那么美妙。”她突然转过身,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答应我,咱们就这样永远航行下去,不回纽约。答应我,咱们要象流浪的那样永远航行。”

“咱们要永远航行。”

<hr />

注释: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二章

普雷夫洛夫缩成一团,坐在头等舱C-95的地板上。外面走廊里站岗的一个海豹队员拉动新上油的门锁,把门打开,这时普雷夫洛夫朝上看了一眼。海豹队员握着M-24自动步枪,打量了一下普雷夫洛夫,然后退向一旁,让另外一个人走进房间。

这个人拿着一个公文包,穿着的便服满是皱纹,似乎该熨了。

普雷夫洛夫思索地端详着,惊奇地认出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

“普雷夫洛夫上校,我叫沃伦·尼科尔森。”

“我知道。”普雷夫洛夫站起身,浅浅的鞠了一躬。“我没想到能会见中央情报局局长本人,至少不是在这样一种尴尬的情况下。”

“我亲自来护送你到美国去。”

“太荣幸了。”

“感到荣幸的应该是我们,普雷夫洛夫上校。得到你,的确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那么你们要进行一次国际公开审判,控告我国政府企图在公海上进行掠夺了。”

尼科尔森又微微一笑:“不是的,除了我们两国政府少数高级官员以外,我想你的失败将严格保密。”

普雷夫洛夫眯起眼睛。“失败?”这个词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尼科尔森点点头,没有回答。

“你没有任何办法能使我自认失败。”普雷夫洛夫坚定地说,“一有机会我就否认。”

“很高尚的姿态。”尼科尔森耸耸肩说。“可是,将来不会审判,也没有审讯,因此,申请政治避难将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说没有审询。我不得不认为你扯谎,尼科尔森先生。任何情报机关都不会轻易放过机会,好从我这样地位的人向他们吐露机密。”

“什么机密?”尼科尔森说,“你说不出一件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普雷夫洛夫心里乱糟糟的。需要分析,他想。他必须正确分析。美国人要得到莫斯科他的办公室里档案中大量苏联情报机密,只有一种办法。这个谜的中心部分还凑不起来,但是其余部分是完全合拍的。他看着尼科尔森沉着的目光,平静地说:“马加宁上尉是你们的人。”他的口气象是叙述一件事而不是提队

“是的。”尼科尔森点点头,“他叫哈里·科斯科斯基,出生在新泽西的纽瓦克。”

“不可能。”普雷夫洛夫说,“我亲自审查过巴维尔·马加宁档案中的每一个细节。他生长在阿穆尔河畔的共青城。他的家庭出身是裁缝。”

“不错,真的马加宁是俄国人。”

“那么,你们的人是替身,是骗人的把戏?”

“这是我们四年前安排好的,那时候你们一艘卡辛级导弹驱逐舰在印度洋里爆炸沉没。马加宁是少数几个幸存者之一。他被一艘埃克森油船在海里发现,但是油船快在檀香山靠岸的时候他就死了。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得赶快安排。在我们所有讲俄语的工作人员中,科斯科斯基长的最象马加宁。我们用外科手术改变了他的容貌使他看上去像是炸伤了,变得破了相,然后用飞机把他送到偏离航道的一个小岛上,那里离你们那条船沉没的地方二百英里。当我们伪造的苏联水手终于被当地渔民发现,送回俄国时,他已经神志昏迷,得了严重的健忘症。”

“其余的我都知道了。”普雷夫洛夫严肃地说,“我们不仅用整容术修补他的面貌,使他和真马加宁一模一样,还重新训练他,使他回想起自己的过去。”

“这就更锦上添花了。”

“这一手干得真漂亮,尼科尔森先生。”

“这话出自苏联谍报机关中最受尊敬的人之口,我认为的确是难得的赞扬。”

“那么让我踏上泰坦尼克号的全套计划是中央情报局设计的,由马加宁执行的吧。”

“科斯科斯基,别名马加宁,你肯定会同意这个计划,你真的也这么干了。”

普雷夫洛夫眼睛盯着甲板。要是当初他就怀疑到马加宁正巧妙地把他的脖子慢慢放到断头台上就好了,这件事他本来可以想象到,本来可以猜测出来的。他决不应该上当受骗,但是,他的虚荣心使他跌了一跤,他偏偏接受了这个计划。

“这事情的结局是什么呢?”普雷夫洛夫凄然问道。

“此刻马加宁已经提出你的——请原谅我用这个词——叛国行为的铁证,再加上一些伪造的证据,证明你从一开始就打算使捕获泰坦尼克号的任务遭到失败。你知道,上校,我们用了将近两年时间,精心策划,使你遭到失败。你本人喜欢挥霍浪费也大大帮了我们的忙。你的上级对你的行为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把自己高价出售了。”

“要是我否认呢?”

“谁相信?我敢说你的名字早已列入苏维埃的清洗名单。”

“那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你有两种选择。一是经过适当时期以后,我们可以释放你。”

“我活不过一个星期。我很了解克格勃的暗杀网。”

“你的第二种选择是同我们合作。”尼科尔森停下来,迟疑一下,然后直勾勾地看着普雷夫洛夫,“你是个杰出的人才,上校,在你的同行中是出类拔萃的。我们不愿意埋没人才。我不必大肆宣传你对西方谍报机构的重大作用。因此我打算让你负责一个新的工作组。你会发现这个工作非常合你的胃口。”

“我想我应该为此而感激不尽。”普雷夫洛夫冷淡地说。

“当然,你的面容要改变一下。你还要突击学习英美方言,还有我们的历史、体育运动、音乐和娱乐。最后将不会有克格勃以前给你留下的一点痕迹。”

普雷夫洛夫的眼神里开始流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你的薪金是四万美元一年,另外还有活动经费和汽车。”

“四万美元?”普雷夫洛夫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这笔线可以买好多酒。”尼科尔森呲牙一笑,就象一只狼坐下来要和警惕的兔子共进晚餐一样,“如果你当真尝试一下,普雷夫洛夫上校,你一定能享受到我们西方堕落生活的乐趣。你不同意吗?”

普雷夫洛夫好半天没有说话。可供选择的道路是显而易见的;一是永无休止的恐惧,一是长期舒适的生活:“你胜利了,尼科尔森。”

尼和尔森和他握握手,有点惊奇地看到普雷夫洛夫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三章

在长途拖引泰坦尼克号的最后几小时,天空晴朗,阵阵微风把漫长的海浪轻轻推向海岸吹拂着凹进去的浪顶。

打从天亮以来,海岸警卫队的四条船忙于让大队游艇聚集在一起,这些游艇争先恐后地驶来驶去,想靠近一些看看泰坦尼克号的破损甲板和上层结构。

一批批小型飞机和直升飞机象黄蜂一样在拥挤的海面上空飞过。驾驶员们尽力为摄影师寻找最好的角度,使他们给泰坦尼克号拍照。

从五千英尺上空看下去,这条依旧倾侧着的船象是可怕的尸体,四面八方受到成群的小虫和白蚁的袭击。

莫尔斯号卷起了拴在沃利斯号船头上的缆索,退到泰坦尼克号的船尾,在那里系上一条粗绳,然后倒拉着,使庞大的船体穿过韦拉扎诺海峡,顺着东河而上,直达布鲁克林海军造船厂。港口的几条拖船也赶来了,准备必要时从旁协助。这时布特拉少校发出命令,把主缆索缩短到二百码。

领航船靠近沃利斯号,引水员跳到船上。接着领航船就打旁边驶了过去,接着了泰坦尼克号的生锈的船体,发出砰砰的响声,只有小船舷边挂着的那些旧汽车轮胎才使它们没有完全接触。不到半分钟,纽约港的引水长就抓住绳梯,爬上了货舱甲板。

皮特和桑德克迎接着他,把他领到左舷舰桥侧翼上,在那里引水长双手抓住栏杆,仿佛他就是栏杆的一部分似的,而后庄严地点点头,让他们继续往前拖。皮特挥挥手,布特拉吹哨子作为回答,接着,拖船船长下令“慢速前进”,使沃利斯号船头对准长岛和斯塔腾岛之间的韦拉扎诺桥下的主航道。

当这一支古怪的船队驶进上纽约湾时,布特拉开始在拖船舰桥上踱来踱去,观察大船的船体、风向、流速和拖缆,象脑外科医生准备做一次复杂手术那样专心。

从昨夜起,就有成千上万人站在岸上。曼哈顿的一切活动都已停顿,街道上空无一人,办公楼突然静悄悄的。工人们怀着敬畏的心情,默不做声地挤在窗口前,望着船队驶过港湾。

在斯塔腾岛岸上,《纽约时报》记者彼得·赫尔开始报导如下:

鬼确实是有的。我明明知道,我在晨雾中看到过一个鬼。她象被地狱拒之于门外的奇怪的幽灵,在我不敢信以为真的眼前驶过。过去的悲剧象看不见的棺材似的包围着她,她死亡时的那些鬼魂笼罩着她,她的确是过去年代留下来的令人敬畏的遗物。你看着她时,不可能不感到自豪而又感到悲伤……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评论员发表了更带有新闻色彩的看法:

“泰坦尼克号自从在七十六年前离开英国南安普顿码头以来,直到今天才完成了它的处女航……”

中午,泰坦尼克号驶过自由女神像和纽约巴特雷公园里人海一样的观众。岸上的人谈话都是轻轻的,城市里静得出奇,只有偶尔传来的出租汽车的喇叭声,才使人感到还有正常的活动,仿佛整个纽约市已经放在一座大教堂里似的。

许多观众都毫不掩饰地哭了。其中三个是很久以前发生悲剧的那天夜里侥幸生还的旅客。空气沉闷,使人喘不过气。许多人后来说起当时的情绪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有一种奇怪的麻木不仁的感觉,宛如暂时瘫痪,变成了哑巴。

多数人都是这样,只有一个叫阿瑟·穆尼的粗壮消防队员是例外。

穆尼是纽约港一艘消防船的船长。他是出生于纽约的爱尔兰人,身材高大,眼神里露出调皮的神情,十九年来一直从事海上消防工作。他往罗经柜上捶了一拳,摆脱了着迷状态,接着他向水手们高声叫喊。

“别那么傻里傻气的,伙计们。你们不是百货商店橱窗里的假人。”他的声音响遍了船上每个角落。穆尼难得使用手提扩音器,“这是首次航行到达这里的一条船,对吗?我们应该用纽约的传统老方式来欢迎它。”

“可是,船长。”一个水手反驳道,“它可不象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号或者诺曼底号初次进入海峡时那样。它不过是一条废船,一条死船。”

“废船,你这个笨蛋。”穆尼大声说,“你看到的这条船永远是最有名的远洋客轮。只不过有点儿坏了,晚到了几天。这有什么关系?把水管对准它,拉气笛。”

泰坦尼克号被打捞起来一事,似乎现在又重新得到了法律上的肯定,但是规模要大得多。当穆尼消防船喷射出大量水柱,它的汽笛声在市内的摩天楼间回荡时,另一条消防船也跟着那么办,接着又是一条。后来,停泊在码头边的货船也鸣起汽笛。停在新泽西、曼哈顿和布鲁克林岸边的汽车也都按响喇叭,随后是千百万人发出欢呼声和叫喊声。

从一个微不足道的汽笛声开始,现在越来越扩大,直到成为雷一般的轰鸣震动大地,使市内每一扇窗子都格格作响。这是回声响彻全世界每一个海洋的时刻。

泰坦尼克号进港了。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四章

泰坦尼克号停泊的码头上挤满了成千上万来欢迎它的人。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新闻界人士、全国名流、执行警戒任务忙得不亦乐乎的警察和大批爬过船厂围墙的不速之客。任何安全措施都没有一点用处。

一群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冲上临时跳板,把桑德克海军上将团团围住,这时他象凯旋归来的凯撒大帝,站在从接待室通向D甲板的大楼梯上。

这是桑德克最得意的时刻,就是用一队野马也别想把他从泰坦尼克号上拉下来。他从来不放过任何机会以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名义出头露面,这一次他要充分利用报纸每一行报导和全国电视台的每秒钟广播。他把打捞队员的事迹大肆渲染,使记者们着了迷;他对着流动摄影装置笑眯眯的,笑眯眯的,老是笑眯眯的。海军上将此时已经飘飘然了。

皮特对这种大吹大擂毫无兴趣;他此时最需要的是洗个淋浴和一张洁白柔软的床。他走过跳板,挤到码头上混进人群。他认为自己差不多已经脱身了,这时却有一个广播员跑来把话筒伸到他的鼻子底下。

“喂,伙计,你是泰坦尼克号的打捞队员吗?”

“不是,我在船厂工作。”皮特象乡下佬似的向摄影机摆着手说。

广播员马上拉长了脸。“乔,停机,”他冲着摄影师大叫着。“咱们碰上了一个流浪汉。”他转身向轮船那边挤去,嚷嚷着叫人们别踩了他的话筒的电线。

皮特用了整整半个小时,穿过六个街区才终于找到一个出租汽车司机,这个人愿意多赚点饯,而不是愣看着那条破船。

“上哪儿?”司机问道。

皮特迟疑了一下,看看自己肮脏破大衣里的肮脏衬衫和裤子。他不用镜子也能看到自己血丝密布的眼睛和眼圈上的黑影。他轻易就能想象出自己完全象个鲍厄里街上的酒鬼。后来他又想到,去他妈的,他是刚从世界上一度最负盛名的远洋客轮上下来的。

“城里最豪华最贵的旅馆是哪一家?”

“第五道和第六十一街交叉口的皮埃尔旅馆,可不便宜啊。”

“就去皮埃尔旅馆吧。”

司机回头端详着皮特,皱皱鼻子。随后耸耸肩,开动了汽车。不到半小时,就把车开到俯瞰中央公园的皮埃尔旅馆前面。

皮特付了车费,穿过旋转门,走到服务台那里。

管理员显露出典型的厌恶神情,看了他一眼。“对不起,先生。”不等皮特开口就轻蔑地说,“我们这里客满。”

皮特知道如果他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要不了几分钟,一大群记者就会发现他在什么地方。他还不想遇到知名人士遇到的那种折磨。他最需要的是不受干扰地睡个好觉。

“你别光看我的外表,”皮特说,同时装出愤怒的样子,“我是R·马尔科姆·斯迈思教授,作家兼考古学家。我在亚马孙河流域干了四个月发掘工作,刚下飞机,来不及换衣服。我的下人马上要从机场把我的行李送到这里来。”

管理员顿时变得和气起来。“啊,对不起,斯迈思教授,我不认识你。可是,我们这儿确实客满了。人们都来这里看泰坦尼克号,城里都挤满了人。我想你一定明白的。”

他的表演很精采。他根本不相信皮特,也不相信他的荒诞的故事。

“我愿替这位教授作保。”皮特身后有人发话。“给他一套最好的房间,以后向这个地址去算帐。”

说话的人把一张名片扔到柜台上。管理员拿起名片看了一眼,马上变得眉开眼笑。他说了一番恭维话,把登记卡送到皮特面前,然后象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把房间钥匙。

皮特慢慢地转过身,看到了和他一样疲惫、一样憔悴的面孔。他的嘴角上露出会意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神象僵尸那样呆滞而茫然。这个人是吉恩·西格兰姆。

“你怎么那么快就找到我啦?”皮特问。他躺在澡盆里慢慢喝着冰镇的纯伏特加。西格兰姆坐在浴室一头的马桶上。

“这可不是靠直觉。”他说,“我看见你离开船厂就跟上你了。”

“我原以为你这会儿正在泰坦尼克号上手舞足蹈呢。”

“这条船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我关心的只是保管库里的钅拜。我听说还要四十八个小时,才能把这条船弄进干船坞,把货仓里的东西全搬走。”

“那么你为什么不休息几天,玩一玩。几周之内你的问题就解决了。西西里计划不再是蓝图,而是成为可以使用的实物了。”

西格兰姆的眼睛闭了一会儿。“我想和你谈谈。”他平静地说,“我想和你谈谈达纳的事。”

“她经过这场考验后怎么样?”皮特问。

“我想还不错吧。”西格兰姆耸耸肩。

“你想吗?两天前海军用直升飞机把她从船上接走了。她上岸以后你没见到过她吗?”

“她拒绝和我见面……说我们吹了。”

皮特看着杯子里的伏特加:“这不是挺好吗?谁要她呢?”

“你不了解。我爱她。”

“上帝啊,你的话象是给安·兰德斯的情书。”皮特从瓷砖地面上拿起酒瓶,把酒杯倒满,“喂,西格兰姆,你从表面上看来骄傲自负,其实却是个挺不错的家伙。谁知道呢,也许你作为使人类免于原子浩劫的、仁慈的大科学家而能够名垂史册。你的仪表仍然足以吸引一个女人。我敢打赌说,你辞去政府职务离开华盛顿的办公室,准能成为一个阔佬。所以你的失恋不会得到我的同情。你已经把事情搞成这个样了。”

“失去了我所爱的女人,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皮特喝掉瓶子里三分之一的酒,全身感到热烘烘的,“这么一个女人,她突然自以为充满了青春活力,你何必因为她而自甘堕落呢。她要走的话,就让她走呗。男人会爬回去吃回头草,女人可不会。她们倔强得很。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女人都能对他倔强到死的。忘掉达纳吧,西格兰姆。天涯何处无芳草。”

“现在你自以为是啦。”西格兰姆离开马桶站了起来,“对你来说,女人不算回事。你喜欢的至多不过是玩弄她们和喝酒。你已经超尘出世了。”

“我吗?”皮特从浴盆里站起来,猛地拉开放药品的小壁橱的门,于是西格兰姆看到一面镜子正照着他,“你好好看着。这才是超尘出世的人的面孔。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这个人正受到他自己想象中的成千上万个魔鬼的折磨。你病了,西格兰姆。你把一些问题极力夸大,并且因此精神上变得病态。达纳抛弃你,只不过促使你更加极度抑郁。你并不是象你自己想象的那么爱她。她不过是一个象征,你要依靠的支柱。看看镜子中的眼神吧,看看嘴巴周围松弛的皮肤吧。你去找一个精神病大夫,而且要快。你也想想你自己吧。忘了拯救全世界的事吧。现在该救你自己了。”

西格兰姆的脸涨得通红。他紧握双拳,浑身发抖。他眼前的镜子里涌起一片烟雾,不是外面而是在里面,而且慢慢现出另一个人的脸。一个陌生人的脸,也是有着茫然呆滞的眼睛。

皮特不做一声,站在那里看着西格兰姆的表演从愤怒变为异常恐惧。

“上帝啊,不……那是他!”

“他?”

“他!”他喊道,“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

西格兰姆用双拳猛敲那面镜子,碎破璃溅了一地,而后跑出房间去。

<hr />

注释: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五章

达纳睡眼惺松,若有所思地站在穿衣镜前仔细观察着自己。她头上的伤处已经被新式发型巧妙地盖住,只显出一点淡淡的乌青,她的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柔软完美。她看看自己的眼睛,眼角上没有新的皱纹,眼皮也不肿胀,她比以前更加容光焕发,充满了热切的期望,那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她重又成为世界上无拘无束的女人,而且完全成功。

“要吃早饭吗?”玛丽·谢尔登在楼下问。

达纳披上带花边的柔软晨衣。“光要咖啡就行了,谢谢。”她说,“几点钟啦?”

“九点过几分。”

一分钟以后达纳走进厨房,玛丽正在倒咖啡。“今天的日程是什么啊?”她问。

“净是女人干的事——我打算到商店去买点东西。再到一家熟悉的茶室吃午饭,然后去海洋局俱乐部,找个对手打一小时左右的网球。”

“听起来满不错,”玛丽淡淡地说,“可是我劝你不要再装得象个有钱的坏女人了,你事实上不是那种人,要做个有责任心的女人,你事实上就是这种人。”

“这是什么意思?”

玛丽生气地举起手:“什么意思?首先,宝贝,你是现在的红人。也许你还不知道,三天来电话铃声都要把话筒震掉了。国内所有妇女杂志都想刊登你这一段特殊经历,我至少替你接到八份请帖,请你去作全国电视谈话节日。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现在是头等新闻人物。你认为现在冷静下来准备接待还不到时候吗?”

“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只有我一个女人和二十个男人一路乘在漂浮着的破船上,就成了要人啦。”

“你几乎死在大海里,却把这件事说得象来看的游艇在尼罗河上巡游似的。在那里不管你怎么任性,那些男人都逢迎你,这一定使你习以为常了。”

要是玛丽知道全部事实真象就好了。但是沃伦·尼科尔森却让达纳和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发誓严守秘密,每个人都得把俄国人企图抢船的事藏在心底深处,而后忘记掉。

“在那儿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达纳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这是什么意思?”

“首先,我打算和吉恩离婚。”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达纳坚决地重复道,“我要向海洋局请假一段时间,去玩一阵。只要我还是当年爱人吹捧的女人,我就可以得到补偿。个人的经历、上电视——这些能使我做到每个女孩子一生中向往要做的事。”

“什么事?”

“花钱,而且有时间去花钱。”

玛丽悲伤地摇了摇头:“我开始觉得我是从旁帮助培养了一个怪物。”

达纳温柔地捏着她的手:“不是你,亲爱的朋友。我差点儿死掉这才明白过来,我使我自己的生活走进了死胡同。”

‘我想这是从我的童年开始的……”可怕的回忆隐约浮现,达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我的童年象是一场恶梦,长大成人以后生活上受到它的影响。连我的婚后生活也受到它的有害影响。吉恩看到了一些迹象,他和我结婚,更多的是出于怜悯而不是深厚的爱情。他对待我,不知不觉的倒象个父亲,而不是爱人。现在我不能强迫自己走回头路。我的内心里已经没有那种感情上的反应,能够建立和维持经久不衰的关系。我是个孤独的人,玛丽,。从今以后,我要独自承受。这样我就永远不会伤害别人了。”

玛丽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好吧,我想咱们俩算是拉平。你要离婚,回到独身的道路上,我呢,正在摆脱独身地位,参加到家庭主妇的行列里去。”

达纳咧开嘴笑着:“你和梅尔吗?”

“对啦,我和梅尔。”

“什么时候?”

“最好快一点儿。否则只好到幸福孕妇商店定购新娘礼服了。”

“你怀孕啦?”

“这可不是什么凭空虚构的事。”

达纳绕过桌子,拥抱着玛丽:“你有了个小宝贝,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最好还是相信。作试验的时候,他们想尽办法挽救,还加上大剂量的肾上腺素,可是没有用处。青蛙还是死了。”

“你是说用兔子作试验吧?”

“你是在什么地方啦?他们早就不用兔子了。”

“啊,玛丽,我真替你高兴。我们俩都要走上崭新的生活道路。你不觉得高兴吗?”

“当然啦。”玛丽冷冷地说,“什么事情能非常成功地重新开始,那是最好了。”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我要走一条比较容易的道路,亲爱的。”玛丽轻轻吻了一下达纳的面颊,“我担心的是你。千万不要走得太远、太快,冒险行事。”

“冒险才有趣呢。”

“记住我的这句话。要在浅水里学游泳。”

“太没劲啦。”达纳的眼神里露出沉思的样子,“我要从浪尖上开始。”

“你想干一番小小的事业究竟从何着手呢?”

达纳镇静地和玛丽对视了一下:“只要拨一下电话就行了。”

总统在椭圆形办公室的书桌后面走过来,热情迎接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约翰·伯迪克。

“约翰,见到你很高兴。乔赛和小家伙们都好吗?”

伯迪克是一个细高个儿,一头蓬松的黑发,很难得用梳子梳一下。他和善地耸耸肩。“乔赛很好。你总知道那些小家伙。就他们来说,一个老爸爸只不过是棵摇钱树。”

他们坐定以后,就谈起他们在预算方案上的分歧。尽管这两人是敌对党派的领袖,在公开场合中一遇机会就相互攻击,但在私下里却是很要好的密友。

“国会开始认为你已经发疯了,总统先生。过去六个月当中,你把国会山送给白宫的每一个支出经费的法案都否决了。”

“我还要继续否决,直到我最后一次走出这个房门。”总统停下来点着一支细雪茄,“让我们面对冷酷的现实吧,约翰。美国政府破产了,它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就破产了,可是谁也不承认这一点。我们一直兴高采烈地增高国债,到了不能理解的地步,幻想到了某个时候,在下次选举中击败我们的那个倒霉的王八蛋会对以往五十年挥霍胡花的钱承担责任。”

“你希望国会干些什么呢?宣布破产吗?”

“迟早可能只好这样做。”

“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国债的债主是国内一半保险公司、储蓄金、债券和银行。这一切,一夜之间就得统统完蛋。”

“那有什么新鲜的?”

伯迪克摇摇头:“我拒绝接受。”

“该死,约翰,你总不能把这一切都掩盖起来。你明白不明白,五十岁以下的每一个纳税人再也不会知道什么叫社会保险津贴。过十二年,连三分之一能够领救济金的人的费用都绝对支付不起了。这是我要提出警告的一个理由。这等于是荒野里微弱的呼声,我只能遗憾地承认。但是在我任期的最后几个月里,只要一有机会,我就要对这种走向毁灭的命运大声疾呼。”

“美国人民不喜欢听坏消息。你不会很得人心的。”

“我根本不在乎。我对别人怎么想根本不在乎。争取民心是自私自利的人干的事。从现在起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坐上双桅船到斐济南面什么地方安安静静地航行去了,那时候让政府见鬼去吧。”

“听你这番话我感到遗憾,总统先生。你是个好人。就连你的不共戴天的敌人也会承认这一点。”

可是总统还要继续说下去:“过去一段时间我们有过一个伟大的共和国,约翰,可是你、我和所有其他律师把它搞得一团槽。政府是个大企业,不应该让那些律师担任公职。只有会计和搞供销的人才配当国会议员和总统。”

“需要律师来管理立法机关。”

总统疲倦地耸耸肩:“有什么用?不管我制定什么方针都无济于事。”随后他在椅子里挺直身体微微一笑:“请原谅,约翰,你不是到这里听我演讲的。你考虑着什么问题?”

“贫苦儿童医疗法案。”伯迪克热切地凝视着总统,“这个法案你也要否决吗?”

总统把背靠在椅子上,看着他的雪茄。“是的。”他直截了当地说。

“这是我的提案。”伯迪克平静地说,“我费尽心机使它得到参众两院的通过。”

“我知道。”

“你怎么能否决一项造福儿童的法案呢?要知道他们的家庭无力使他们得到适当的医疗。”

“为了同样的理由,我否决了为八十岁以上的公民增加福利费用,给少数民族的联邦奖学金以及其它十来个福利法宝。让什么人为这些法案拨款去吧。过去十年,税增加了百分之五百,已经把国家的支柱工人阶级逼得无路可走了。”

“为了仁慈么,总统先生?”

“为了预算平衡,参议员。你想实施你的法案的钱哪里来呢?”

“你可以先削减米塔处的预算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国会里爱管闲事的人终于突破了米塔处防卫圈。这件事反正迟早总要发生。现在至少已经是晚了。

总统决定装得不知道的样子:“米塔处?”

“几年来你一直养着的一个高级智囊团。我当然不必向你说明它的活动吧。”

“不必了。”总统心平气和地说,“不必说了。”

随后是尴尬的沉默。

最后伯迪克单刀直入地说:“我的调查人员花了几个月功夫进行查核。你把经费支出掩饰得非常巧妙,但他们终于追查到打捞泰坦尼克号经费的来源,追查到一个绝密机构以米塔处的名义进行活动,最后追查到你这里。天啊,总统先生,你批准拨出七亿五千万美元左右的钱,来打捞这条毫无价值的破船,然后撒谎说花了不到半数的线。为了实施儿童医疗法案,我只不过要求拨款五千万。我也许能这么说,总统先生,你对于轻重缓急的古怪理解简直是大大的有罪。”

“你想干什么,约翰?对我进行讹诈,逼我签署你的法宝吗?”

“坦率说是这样。”

“我懂啦。约翰,假使我仍然拒绝签署你的法案那又怎么样?”

伯迪克举起两手:“那么你就逼得我无路可走,只好把你偷偷使用公款的事公布出去。这样一来,恐怕你的这件丑闻会使得以前的水门丑事象是小巫见大巫。”

“你会这么干?”

“我会。”

总统的脸色冷冷的,非常镇定:“在你冲出房门,为了我在财政支出上耍花招的事召开国会听证会而花费更多纳税人的钱之前,请你先听我亲口说说米塔处是怎么回事,他们对我们为之服务的国家的防务作出什么贡献。”

“我听着呢,总统先生。”

“好吧。”

一小时以后,约翰·伯迪克参议员心悦诚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小心翼翼地把有关米塔处的秘密文件投入废纸粉碎机里。

<hr />

注释: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六章

泰坦尼克号巍然耸立在于船坞的巨大船台上,看来是令人吃惊的。

船上已经有了嘈杂的喧嚷声。焊工在奋力打通堵塞的通道。铆工在挥锤敲打那遍体鳞伤的船体,加固吃水线下在海上临时修补的裂缝。头顶上空,两台高大的起重机把下巴伸进漆黑的货舱里,不一会儿就用钢牙咬起一堆杂乱的零碎东西。

皮特看了一下健身房和上层甲板,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它们了。恰象除夕之夜对生活中的某件往事依依惜别似的,他站在那里沉溺在回忆之中。打捞时流的汗水,船员们的流血牺牲,还有那鼓励他们度过最后关头的一线希望。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最后,他摆脱幻想,顺着大楼梯下去,走到D甲板的前货舱。

他们都在那里,戴着银白色硬盔,看来显得特别的陌生。

吉恩·西格兰姆面容憔悴,浑身颤抖,正在踱来踱去。

梅尔·唐纳擦着下巴和脖子上的汗水,不安地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西格兰姆。

赫布·勒斯基,米塔处的矿物学家,带着分析仪器站在旁边。

海军上将桑德克和肯珀挤在阴暗舱房的角落里,在小声交谈着。

皮特小心地绕过舱壁的弯曲支柱,走过起伏不平的甲板,来到一个船厂工人的身后,这个工人聚精会神地用吹管切割保管库门的巨大铰链。皮特阴郁地思索着,再过几分钟,保管库里的秘密就要真相大白了。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冰冷的,他开始害怕打开这个保管库了。

阴湿货舱里的其余人仿佛都有那种不安心情似的,带着焦急的情绪默默聚集在皮特身边。

工人终于关上那喷着蓝色火焰的吹管,掀起面罩。

“怎么样?”皮特问。

“那时候,他们干的活儿可真结实。”工人回答说。“我已经把门锁切断,铰链也搞掉了,但是门还是纹丝不动。”

“现在怎么办?”

“我们从上面的多普曼起重机上拉下一条钢缆。这一头拴住门,希望能解决问题。”

好几个工人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二英寸粗的钢缆拉到货舱里,拴在库门上。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用手提报话机向起重机手发出信号。

钢缆慢慢地拉直、绷紧。用不着打招呼,人们就都向后退避。大家都知道,如果钢缆一断,就会横掠过货舱,它的力量足以把一个人劈成两半。

他们从远处听到起重机的发动机在紧张地吼叫。好几秒钟没有什么动静。钢缆绷得很紧,颤抖着,巨大的重量拉得钢缆轧轧作响。

皮特不顾危险,走近一些。仍然不见动静。库门象舱壁的钢板一样牢固。

钢缆松弛了,因为起重机手放松一下,以便加快发动机的转速。接着他加大马力,重新起吊,这时钢缆嘣的一声又拉紧了。对于那些默不作声,心情焦急的旁观者来说,这个生绣的旧门经得起这巨大的拉力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可是不可想象的事还是发生了。随后门的顶端出现头发丝那么宽的一条裂继,接着两边也出现裂缝,最后是底部有了裂缝。突然间,门抗议似地哀叫着,不甘心地离开了那巨大的钢框。

黑洞洞的库房里没有流出水来。在海底深处待了这么多年,保管库却还是密封着的。

大家都一动也不动。他们望着这个方形黑洞,象是脚下生了根,又象是受到催眠,身体都僵化了。黑洞里冲出一股发了霉的恶臭。

勒斯基第一个开口说话:“老天爷,这是什么味道呀?”

“给我个亮儿。”皮特吩咐一个工人说。

有人递过一盏手提荧光灯。皮特把它扳亮,蓝幽幽的白光照进了保管库。

他们看到十个木箱,都用皮带捆得紧紧的。还看到另外一件东西,它使大家的脸色象鬼一样的苍白。那是一个男人的干尸。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七章

他躺在保管库的角落里闭着眼睛,眼窝下陷,皮肤黑得象仓库屋顶上的油毡。肌肉组织干缩,贴在骨架上,从头到脚都发了霉。他看上去象是一块发了霉的面包。只有头上的白发和胡须还完整地保留下来。尸体周围一汪粘液,空气湿漉漉的,如同保管库的四壁泼上了一桶水似的。

“不管是谁,他还潮湿的呢。”肯珀面带恐惧地喃哺说道,“经过这么多年,这怎么可能呢?”

“人体有一半以上是水分,”皮特平静地回答,“只不过是因为室内空气不足,不能把这些液体蒸发掉。”

唐纳转身走开,不敢看这一种恐怖的景象。“他是谁?”他尽力忍住不呕吐出来。

皮特无动于衷地看着这具僵尸:“我想我们会发现他的名字叫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

“布鲁斯特?”西格兰姆轻声说,他那受惊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为什么不是他呢?”皮特说,“还有谁知道保管库里放着这些东西呢?”

肯珀海军上将很惊讶地摇摇头。“你们想象得出吗?”他肃然起敬地说,“当这艘船沉向海底的时候,在这个黑窟窿里等死是什么滋味?”

“我不想研究它。”唐纳说,“我可能到下个月都天天夜里作恶梦。”

“他确实可怕。”桑德克困难地说,他看看皮特悲伤的脸容,似乎显得知道内情。“你知道这件事吗?”

皮特点点头:“比加洛海军准将事先警告过我。”

桑德克猜测地打量着他,但没有说什么,却转身对一个船厂工人说:“给验尸所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尸体搬出去。随后把这里打扫干净,保持清洁,直到我给你别的命令。”

船厂工人们用不着人家催促。他们都象变魔术似的离开货舱不见了。

西格兰姆用力抓住勒斯基的胳膊,使那个矿物学家吃了一惊:“好啦,赫布,现在该你登场了。”

勒斯基犹豫地走进库内,跨过僵尸,撬开一个装矿石的箱子。他放好仪器,开始分析矿石。

人们在保管库外踱来踱去,好象过了一辈子似的,那时候他才抬起头来,露出迷惑不解而又不相信的样子。

“这些东西没有一点用处。”

西格兰姆走近一些:“再说一遍。”

“没有一点用处。连微量钅拜的痕迹都没有。”

“试一试另外一箱的矿石。”西格兰姆气喘吁吁地说。

勒斯基点点头,继续工作。可是另一箱矿石依旧是这样,下一箱也是如此,直到十箱矿石撒满一地。

勒斯基的脸色好象要发病的样子。“矿渣……全是矿渣……”他结结巴巴地说,“都是普通砂石,任何一条路基上都能找得到。”

勒斯基的语声中已经没有什么迷惑不解的口气,泰坦尼克号货舱里变得更加沉闷了。

皮特默不作声地看着地上。每个人都盯着这些石块和箱子,他们麻木的头脑竭力想理解这惊人的现实状况,理解这无可否认的可怕事实——什么打捞工作,筋疲力竭的劳动,天文数字船的开支,芒克和伍德森的死亡都是毫无价值的。钅拜,没在泰坦尼克号上,也从来不曾到过这条路上。他们都是七十六年前一次残酷恶作剧的牺牲品。

西格兰姆终于打破了静寂。他的神经病终于触发了,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笑着,他的笑变成了鬼嚎般的哈哈大笑,在货舱里到处回荡。他冲进保管库,抓起一块石头向着勒斯基的头部侧面扔去,一缕鲜血淌到盛矿石的黄色木箱上。

他在歇斯底里的极端痛苦中哈哈大笑,一面向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的腐朽尸体扑去,把他的头颅撞向墙壁,直到它离开脖子落入他的手中。

西格兰姆把那个丑恶的东西捧在面前,突然看到那羊皮纸般的黑嘴唇裂开来,似乎在可怕地微笑着。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布鲁斯特的同样抑郁心情通过时间的迷雾传给了西格兰姆,把这个物理学家拉进疯狂的深渊,从此再也无法摆脱。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八章

六天以后,唐纳走进旅馆的饭厅。桑德克海军上将正在那里吃早餐。

唐纳在桌子对面一张空椅子上坐下:“你听到最新消息吗?”

桑德克放下正吃着的炒免 “要是还有什么坏消息,你还是不说为好。”

“今天早晨我走出房门时给他们截住了。”他把一张新折起来的纸扔到蒙前的桌子上,“这是叫我出席国会调查委员会的传票。”

桑德克看也不看那张纸,就又叉起一块炒蛋:“祝贺你。”

“你也有一张,海军上将。联邦法院的执行官此刻正躲在你办公室的前房间里,等着塞一张给你呢。”

“幕后是谁?”

“代表怀俄明州的一个新上任的笨蛋参议员,他想在四十岁以前就出头露脸。”唐纳拿出一块揉皱纳手帕擦擦汗涔涔的前额 “这个蠢驴甚至一定要让吉恩出席作证。”

“这个我倒要看看。”桑德克推开盆子,身子靠到椅背上,“西格兰姆怎么样了?”

“这个病有个怪名,叫作狂郁精神病。”

“勒斯基怎么样?”

“缝了二十针,严重脑震荡。他下星期里该出院了。”

桑德克摇摇头。“我希望今生再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他喝了一口咖啡,“这件事我们怎么办?”

“昨天夜里总统从白宫亲自给我挂了电话。他说我们要有什么说什么。他最不愿意卷进乱七八槽互相矛盾的谎话之中。”

“西西里计划怎么样?”

“我们打开泰坦尼克号保管库以后,它就立即完蛋了,”唐纳说,“我们没有旁的办法,只好把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为什么家丑必须外扬?这样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民主的灾难。”唐纳无可奈何地说,“什么事情都要正大光明公开出来,哪怕会向不友好的国家泄露机密也不管。”

桑德克用手捂着脸叹了口气:“好吧,我想我得另找工作了。”

“没有必要。总统答应发表一个声明,大意是说这个计划失败的全部责任由他一人承担。”

桑德克摇摇头:“不好。我在国会里有好几个对头。他们事先就嚷嚷着要逼得我辞去海洋局的职务。”

“可能不会发生这种事。”

“在过去十五年中,甚至自从我升到海军上将以来,我就不得不对这些政客使用两面手法。相信我的话,这件事非常糟糕。这件事了结之前,凡是和西西里计划以及打捞泰坦尼克号的工作多少有些牵连的人,如果能找到打扫马厩的工作就算他走运了。”

“这件事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确实感到遗憾,海军上将。”

“请相信,我也一样。”桑德克喝完咖啡,用餐巾抹抹嘴。“告诉我,唐纳,发言次序是怎么安排的?这位怀俄明州的有名参议员想让谁第一个发言作证?”

“据我了解,他打算先了解打捞泰坦尼克号的情况,顺藤摸瓜把米塔处拉进来,最后涉及到总统。”唐纳拿起传票,塞进上衣口袋里,“他们很可能让德克·皮特第一个作证。”

桑德克看着他:“你是说皮特吗?”

“对啦。”

“真有趣,”桑德克轻声说,“非常有趣。”

“你使我感到莫名其妙。”

桑德克把餐巾整齐地叠好放到桌子上。“你不知道,唐纳,你也不可能知道,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刚把西格兰姆抬出泰坦尼克号,皮特就无影无踪了。”

唐纳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肯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的朋友们知道吗?乔迪诺知道吗?”

“你以为我们在设法拉他吗?”桑德克嚷道,“他走啦,不见啦,好象钻到地里去啦。”

“可是他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

“他倒是说过一些话,可是没有什么意义。”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去找索斯比。”

“索斯比到底是谁呢?”

“我要知道才怪呢。”桑德克说,“我要知道才怪呢。”

第五部 索斯比 第七十九章

皮特驾驶着租来的罗佛轿车,小心翼翼地在雨后滑溜的狭窄乡间公路上驶去。夹道种着的高大山毛榉树似乎蜂拥而来,从它们树叶上掉下无数水殊,敲打着汽车的铁顶。

皮特很疲倦,累得要命。他已经开始作一次冒险旅行,但不知道自己可能找到些什么。他和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以及他的矿工们一样,从苏格兰阿伯丁的码头出发,顺着他们沿途点缀着死亡的道路穿过不列颠,几乎到达南安普敦古老的远洋轮船码头。泰坦尼克号就是从这里出发首次航行的。

他目光离开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的刮水器,向下看了看座位上放着的一本羊皮笔记本。这里面记满了日期、地点、一些杂事和沿途搜集的剪报。这些过时的旧资料对他没有什么帮助。

发现两具美国人尸体

一九一二年四月七日格拉斯哥报纸的第十五版上这么说。这篇报导没有提供细节,就象科罗拉多人约翰·考德威尔和托马斯·普赖斯的尸体深深埋在当地公墓里一样,使它的真相完全湮没无闻。

皮特在一个小公墓里找到了他们的墓碑,上面除了他们的姓名和死期以外什么都没有。

查尔斯·威德尼,沃尔待·施米特和沃纳·奥德明的情况也是这样。皮特找不到阿尔文·库尔特的踪迹。

最后留下的是弗农·霍尔。皮特也没找到他的坟墓。他死在什么地方?他的血洒在整洁的风景如画的汉普郡丘陵地带上,还是洒在南安普敦偏僻街道上呢?

他从眼角上看到了一个路标上面写着离那个大港口还有二十公里。

皮特机械地驾驶着汽车。公路拐了个弯,然后又和微波荡漾的美丽的伊钦河并行,这条河有好斗的鳟鱼,在整个英国南部都很著名,可是他并不在意。前面远比在海滨平原翠绿农田的那一边有一个小镇,他决定在那里吃早饭。

皮特心里突然一震。他急忙刹车,但是用力过猛,后轮一打滑,汽车足足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圆圈,车头依旧对着南方,但是陷在路边水沟的污泥里,陷得相当深。

皮特不等车子停稳,就打开车门跳出车外。他的鞋子陷到泥里拔不出来,但他拔出脚,光穿着袜子顺着公路往回跑。

他在路过一个小牌子那里停住。一部分字迹已被旁边的一株小树遮住。他仿佛害怕自己的希望重又破灭,得到的只是失望,于是他慢慢撩开树枝,突然间,一切都清楚了。

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和钅拜的谜底就在他的前面。

他站在那里,掉下的水珠落在他的身上,这时候,他却意识到过去的一切是值得的。

第五部 索斯比 第八十章

马加宁坐在大剧院对面斯维尔德洛夫广场喷泉旁的长椅上看报。他感到椅子微微一动,不用看也知道有人坐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这个胖子穿着一件满是皱纹的上衣,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啃着一个苹果。“祝贺你高升,中校。”他一面咬一面咕咕哝哝地说。

“看事情发展到这个样子,”马加宁照样拿着报说,“斯罗尤克海军上将只能这么办了。”

“没有普雷夫洛夫挡路……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这位好上校失败了,我就自然而然代替他,当上了国外情报分析处的处长了。这是个明摆着的结论。”

“我们多年辛劳得到了这么多的红利,可真不错啊。”

马加宁翻了一页报纸:“我们刚打开门,红利还没到手呢。”

“现在你的行动可得比以往更加小心。”

“我会当心的,”马加宁说,“这一次普雷夫洛夫事件大大伤害了克里姆林官对苏联海军的信任。海军情报部里每一个人在政治上的可靠性都再一次受到严格的审查。要象普雷夫洛夫那样得到完全的信任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它快一些。”胖子假装把一大口苹果吞下去,“你离开这里以后,在对街地下铁道进口处混到人群里,我们有一个擅长摸钱包的人,他会反过来把一个信封小心地塞进你上衣里面的口袋。信封里装着最近一次美国海军参谋长和舰队司令会议记录。”

“这份材料可真带劲。”

“会议记录已经修改过了。看起来好象很重要,实际上为了迷惑你的上级,里面的词句已经周密地改写了一下。”

“递假情报,对我的地位可没有什么好处。”

“你放心吧,”胖子说,“明天这个时候,克格勃的一个工作人员将拿到同样的一份材料。克格勃一定认为这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因为你送去的情报比他们早二十四小时,斯罗尤克将军一定会感到骄傲。”

“真狡猾,”马加宁看着报说,“还有别的吗?”

“要分手啦。”胖子喃喃地说。

“分手?”

“对啦。我作为你的联系人时间很长了。太长啦。我们,你和我接触太多,成了我们安全中的一个缺点。”

“我的新联系人是谁?”

“你还住在海军营房里吗?”胖子反问道。

“还住那儿。我不想学普雷夫洛夫,花钱如流水,住豪华的公寓,引起别人怀疑。我继续用苏联海军的工资过简朴的生活。”

“那好。代替我的人已经指定了。他是你们营房里打扫军官宿舍的勤杂工。”

“我会想念你的,老朋友。”马加宁慢慢地说。

“我也会想念你。”

很长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最后,胖子压低声音说:“上帝保佑你,哈里。”

马加宁叠起报纸放到一旁时,胖子已经走了。

第五部 索斯比 第八十一章

“从那儿往右就是我们的目的地。”直升飞机驾驶员说,“我要从公墓那儿穿过大道在草地上降落。”

桑德克望着窗外。那是—个灰色多云的早晨。薄雾象绒毯一样在小村庄的低洼地区上飘荡。一条静悄悄的小路蜿蜒穿过几幢别致的房子,路两旁排列着石砌的美丽院墙。当驾驶员绕过教堂尖顶急剧倾斜着下降时,他挺直了身体。

他看了看身旁的唐纳。唐纳正注视着前方。在他前面,紧挨着驾驶员坐着的是锡德·科普林。他们把这位矿物学家叫了回来,为米塔处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因为赫布·勒斯基的身体还未复原,不能作这次旅行。

当飞机滑橇触到地面时,桑德克感到微微一震,过了一会儿,驾驶员关掉机器,螺旋桨慢侵停止转动。

从伦敦飞到这里以后,现在突然出现一片寂静,因此驾驶员说话时的嗓门显得特别高:“到啦,先生们。”

桑德克点点头,跨出舱门。

皮特正在那里等侯,这时他伸着手向桑德克走来。

“欢迎你们到索斯比来,海军上将。”他微笑着说。

桑德克微笑着握住皮持的手,但是脸上没有高兴的样子:“下次你不跟我说一声就溜走,我就开除你。”

皮特装出伤心的样子,然后转身跟唐纳打招呼:“梅尔,见到你很高兴。”

“我也一样。”唐纳热情地说,“我想你和锡德·科普林已经见过面了。”

“那是偶然相逢。”皮特说,“我们从来没有经过正式介绍。”

科普林双手握着皮特的手。这时的科普林跟皮特在新地岛雪地里找到的那个快要死的人完全不同了。科普林的握手是有力的,眼睛炯炯有神。他因为情绪激动,嗓音显得低沉:“我最大的心愿是有一天能亲自向救我命的人道谢。”

“看到你身体健康我很高兴。”皮特只想出了这么一句话,咕哝地说。他紧张地望着地面。

老天爷,桑德克暗自想道,这个人真的感到难受了。他从来没想到有那么一天皮特会变得这么谦虚。海军上将为皮特解了围,他抓着皮特的胳膊,拉着他向乡村教堂走去。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桑德克说,“英国人不喜欢居民发掘他们的坟地。”

“总统直接打电话给首相,避免了为挖掘尸体的一切官僚机构的层层手续。”唐纳补充说。

“我想你会发现,虽然麻烦但还是值得的。”皮特说,他们走过大路,经过一个古老的大铁门,进入教区教堂周围的公墓。他们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看着风雨剥蚀的碑文。

桑德克朝着小村庄打了个手势:“这里是那么冷僻的一个地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全凭运气。”皮特回答说,“我从阿伯丁开始追踪那些科罗拉多人,我根本不知道索斯比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如果你记得的话。布鲁斯特的日记里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我多么渴望回索斯比呀。’还有按照比加洛海军准将的说法,布鲁斯特在进入泰坦尼克号的保管库之前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上帝,幸亏索斯比。’。当时我仅有的一点模糊想法是,索斯比有点英国味儿,因此我开始尽可能紧跟着那些矿工走过的路到南安普敦……”

“一路追寻他们的坟墓的标记。”唐纳替他把话说完。

“它们看上去象路标。”皮特说,“根据这个,还有布鲁斯特日记上记载的那些人死亡日期和地点,只除了阿尔文·库尔特和弗农·霍尔两个人。库尔特的坟墓在什么地方仍然是个谜,但是霍尔埋在索斯比村公墓里。”

“于是你在地图上找到它了。”

“不,这个村庄太小了,连米什林导游指南上都找不到。我只不过偶然看到路边一块手写的旧牌子,这块牌子是一个农民几年前出售一头奶牛的广告。那上面标明了,另一条通往索斯比的乡村小路以东三公里,就是这个农民住的地方。于是七巧板的最后几块就凑起来了。”

他们不作一声地走去,到了三个男人站着的地方,其中两个人穿着当地农民的标准工作服,第三个穿着乡村警察的制服。

皮特简单地介绍一下,唐纳就庄重地把挖掘尸体的许可证递给警察。

他们都向下看着坟墓。一块大石板盖住坟地,一头上立着一块墓碑。

石碑上简短地写着:

弗农·霍尔

死于一九一二年四月八日

但愿他安息

在平放着的拱形石板中央工整地刻着一条老式的三桅帆船。

“……我们拼死拼活劳动,从那个该死山区里开采来的珍贵矿石已经安全地放在船上保管库里。只有弗农将留下来说明整个情况,因为我搭乘白星大汽轮……”皮特背诵着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日记里的话。

“是埋葬弗农的。”唐纳象在作梦似的说,“他指的就是这个,不是泰坦尼克号的保管库。”

“这不象是真的。”桑德克喃喃地说,“钅拜可能埋在这儿吗?”

“再过几分钟就水落石出了。”皮特说,他向两个农民点点头。

他们就开始用杠子撬石板。把石板撬到一边以后,就动手挖土。

“可是为什么要把钅拜埋在这儿?”桑德克问道,“为什么布鲁斯特不到南安普敦把矿石装上泰坦尼克号呢?”

“理由多着呢。”皮特说,他的嗓门在这寂静的坟地里显得特别大,“布鲁斯特象条丧家之犬,筋疲力尽,已经到了人所不能忍受的程度。他的朋友们一个个在他眼前惨遭杀害。他被逼得发了疯,就象吉恩·西格兰姆在即将成功之际突然失去成功的希望因而发了疯一样。再加上布鲁斯特身在异乡,孤立无援,死神无时无刻不在追逐着他。他带着钅拜逃回美国的唯一希望是那条船,它却停在几英里以外的码头边。”

“据说疯狂出奇智。也许布鲁斯特的情况就是这样,也可能他被自己的错觉引入了歧途。他认为——后来证明这种想法错了——他绝不可能单枪匹马把钅拜安全地带到船上。因此他把矿石埋在霍尔的坟里,在原来装矿石的箱子里换上一钱不值的石块。后来他可能把日记留给教堂的牧师,请他转交给驻南安普敦的美国领事。我猜想他那篇隐晦的文章是出自疯狂,疯狂已经使他不相信任何人,甚至连一个乡村老牧师也不相信。他也许认为自己被暗杀后,陆军部里那一个理解力特强的人能够看懂他那篇胡言乱语的文章的真义。”

“可是他安全登上泰坦尼克号。”唐纳说,“法国人并没有阻挡他。”

“我猜想这是因为法国特务感到风声太紧了。英国警察一定顺着尸体追踪而来,就象我这样,已经追到了凶手的背后。”

“所以法国人唯恐引起国际丑闻,在最后一刻后退了。”科普林插嘴说。

“可以算是一种假说。”皮特回答说。

桑德克沉思地看着:“泰坦尼克号……泰坦尼克号沉入海底,把事搞得一团糟。”

“真的。”皮特自然而然就插口回答说,“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就可以有一千个假定。假定史密斯船长注意到浮冰警报,并降低速度;假定那一年冰山没有向南漂得特别远;假定泰坦尼克号没有碰上冰山,如期在纽约靠岸;还有,假定布鲁斯特活了下来,把经历报告陆军部,那么后来早就能把钅拜挖掘出来了。另一方面,即使布鲁斯特在上船之前就遭到暗杀,陆军部无疑也能猜想出日记中最后一部分的双重含义,并采取相应措施。不幸的是,命运之神来了一次恶作剧:泰坦尼克号带着布鲁斯特一起沉没了,日记中的隐瞒词句使大家,包括我们在内,完全摸不着头脑达七十六年之久。”

“那么布鲁斯特为什么把自己关在泰坦尼克号的保管库里?”唐纳困惑地问,“他知道这条船注定要完蛋了,他知道任何自杀行动都毫无意义,他为什么不设法保全自己呢?”

“内疚是自杀的动机,”皮特说,“布鲁斯特疯了。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他看到偷挖钅拜的计划使几十个人,其中八个是他的好友,无谓地失去了生命,他把这一切都归罪于自己。许多男人和女人为了更小的事情也都自寻短见了……”

“等一等。”科普林插口说,他跪在地上弯身看着一只打开了的矿石分析仪器箱,“我从棺材上的土块取得了放射性指示数字。”

挖土的人从墓穴里爬上来。其余的人都聚在科普林周围,好奇地看着他按步就班地进行测试。

桑德克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雪茄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着。

天气很冷,但是唐纳的汗水湿透了衬衫,渗到了外衣。

大家都不作一声。他们呼出的一缕缕白气很快溶化在柔和的灰白阳光里。

科普林仔细测试着带石块的泥土。它和挖坟时掘出的褐色的湿润泥土截然不同。最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几块小石头托在手上。“钅拜!”

“它……它在这儿吗?”唐纳用耳语般的声音问道,“它真的都在这儿吗?”

“超高品位的。”科普林笑逐颜开地说,“用来完成西西里计划绰绰有余。”

“谢谢上帝。”唐纳气喘吁吁地说。他蹒跚地走到一个坟墓那里,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就倒了下去,也不理会当地农民正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

科普林回头望着坟穴。“疯狂确实出奇智。”他喃喃地说,“布鲁斯特用矿石填满墓穴。除了专业矿物学家以外,别人会把坟挖开,可是在棺材里只能找到尸骨,别的什么也找不到,就会扔下它离开此地。”

“这是隐藏矿石的最好办法,唐纳同意地说,“实际上等于明摆在这里。”

桑胡克走过来和皮特握握手,简单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皮特只是点点头。他感到疲倦和麻木。他希望找个地方可以暂时摆脱世事,把它忘掉一会儿。他希望泰坦尼克号根本就不存在,根本就没从贝尔法斯特船坞滑进平静的海洋,航向残酷的大海,使这条美丽的巨轮变成满身生锈的丑八怪。

桑德克似乎从皮特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心意。“你象是需要休息一下。”他说,“至少两个星期之内不要在我办公室见到你的丑脸。”

“我正希望你说这句话呢。”皮特疲惫地微笑了一下。

“你会告诉我打算到哪里去吧?”桑德克狡猾地问道,“以防海洋局万一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我不得不和你取得联系。”

“当然,”皮特冷冷地回答。他停顿一下,“有个小女乘务员和他的曾祖父住在特思穆斯。你到那儿也许能找到我。”

桑德克会意地点点头。

科普林走过来抓住皮特的双肩:“我希望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我也这样希望。”

唐纳看着他没有站起来,只是激动地哑声说道:“这件事情终于了结了。”

“是的。”皮特说,“一切都了结了,也成功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一种寒冷而又熟悉的感觉,恰象他的这两句话是好久以前的回声似的。

他转身走出索斯比公墓。

他们都站在那里望着他在远处愈走愈小,直到他消失在雾幕之中。

“他从雾里来,又回到雾里去了。”科普林说,他回忆起了新地岛山坡上第一坎和皮特见面的情景。

唐纳奇怪地凝视着他:“你说什么?”

“我是在自言自语。”科普林耸耸肩,“就这么回事。”

<hr />

注释:

第五部 索斯比 尾声

1988年8月

“停车。”

英国巡洋舰特罗伊号舰长一发出命令,传令钟就响了起来,引擎室的震动声随即消失了。战舰的冲力渐渐减弱,船头掀起的泡沫溶化在黑色的海水中。一片寂静,只有发电机发出嗡嗡声。

那是北大西洋上一个温暖的夜晚。海平如镜,从这边地平线到另一边地平线,满空都是点点繁星。英国国旗毫无生气地在绳索上耷拉下来,连一丝微风都没有。

二百多名水兵聚集在甲板上,接着抬出一具尸体,放在战舰的栏杆上。尸体缝在传统的帆布袋里,上面盖着一面国旗。舰长用宏亮而平静的语声为这个水手举行葬礼。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就点了点头。木板的一头向上抬起,尸体滑进无边大海的怀抱。圆润清晰的军号声在宁静的黑夜中飘扬。水兵们解散以后,就默默地走开了。

几分钟后,特罗伊号又开始航行。舰长坐下来,在航海日志上写了这么一段:

特罗伊号时间:一九八八年八月十日,两点二十分。方位:北纬41°46′,西经50°14′。

凌晨,正是白星邮船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时刻,按照海军准将约翰·L·比加洛勋爵(已退休)要永远和船上伙伴在一起的遗愿,已经把他送入深海。

舰长签名的时候,手在发抖。他正在结束这震惊世界大悲剧的最后一章……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地球的另一面,空旷的太平洋的某个地方,一艘巨大的雪茄型潜艇在微弱波浪底下深水处静悄悄地行驶着。受惊的鱼儿在这个怪物驶近时,向海底四散逃窜。就在这个怪物光滑的黑色外壳里,人们正准备向东六千英里处的不同目标发射四枚弹道导弹。

十五点正,第一枚大导弹点着了火箭推进器。它象火山爆发一样掀起白色水花,冲破阳光照耀的浪涛,带着隆隆吼声冲上太平洋的蓝色天空。三十秒钟以后发射了第二枚,又是第三枚,最后是第四枚。这四枚大规模杀伤性导弹后面拖着桔红色的狂暴火柱,划过天空,随即消失不见。

三十二分钟以后,当这些导弹处于抛物线的下半段轨道时,在离它们各自的目标九十英里的地方突然爆炸,逐一变成一团团巨大火球,四散裂开。

在人们记忆所及的美国火箭史上,在场的技术员、工程师和负责国防计划的军官们还是第一次发出欢呼声,欢呼这次完美的发射圆满结束,虽然一度看来它象要突然变成一场灾难。

西西里计划在第一次试验就获得了绝对的成功。

(说明:本文中所有涉及的“钅拜”字,均应为左边“金”旁,右边“拜”)

第五部 索斯比 作品内简容简介

一、《地中海诡影》(Mediterranean Caper,1973)

少校德克·皮特驾驶着笨拙的两栖飞机在地中海上的爱琴海海域巡航时,收到了一条遇险求救信号。原来是距他仅10英里远的布拉德空军基地遭到了攻击,机场上所有的喷气式飞机都被击毁在了地面上……。而制造这一惨祸的,居然是一架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使用的老式信天翁双翼飞机。

为了弄清这一迷团背后的阴谋,一场深入调查开始了。一个精神变态的前纳粹分子,一个冷酷无情的贩毒头子,一个嗜杀成性的希腊铁腕人物,一位美丽的双重间谍等诸多人物,相继露出水面,卷入到了这一事件中来,而死亡的威胁也片刻不离皮特和他的同伴的左右……

本书初版在1973年。这是作者的第一部成名作,初版的印刷量高达5万册。1995年本书与《Iceberg》一起,由Simon & Scer公司重新出版了合订本;1996年Simon & Scer公司再次出版了它的单行本。

二、《冰山》(Iceberg,1975)

一座从北冰洋漂入北大西洋的巨大冰山,仿佛一座漂浮着的海上坟墓。然而就在这座巨大的“坟墓”中,却冰封着一艘不知名的船。海岸警卫队的一架飞机在一次巡逻中发现了这艘船的模糊轮廓,他们从飞机上投下红色的染色标识剂,以便对这艘无名船的位置做好标识。可是等飞机一离开,就有两个身穿白色防雪服的男人从他们在冰山上的藏身地里走了出来,开始用无线电发报机向外发送信号。

在那一周的稍晚时候,空军少校德克·皮特和知名海洋学家比尔·纽厄尔博士以官方调查员的身份来到了这里,却发现冰山表面的红色标识剂都被人用刀削去了,显然有人企图阻止他们发现这艘神秘的船以及它那可怕的秘密。看到自己的阴谋败露之后,不明来历的敌人开始用武力阻止皮特他们的直升机在冰山上降落。于是,皮特和他的同伴义无返顾地投入到了与一群不明来历的敌人的殊死搏斗中。荒凉冰原的恶劣环境,凶残至极的众多敌人,给他们构成了重重挑战。

据称“《ICEBERG》是一部以电影的白描手法创作的冒险小说,伴随着一个又一个意外的发生,在作者高超的写作技巧演绎下,紧张而又刺激的情节就象是一颗颗“吱吱”冒着烟正待爆炸的手榴弹,使人在阅读时大气也不敢出。”在作者的书迷中,此书被誉为他早期作品中的“圣杯”(grail)。

三、《打捞泰坦尼克号》(Raisetitanic!,1976)

此书主要讲述一个虚构的打捞“泰坦尼克”号沉船的惊险故事。

译本情况:四川人民出版社,译名,译者:漆仁,1981年

四、《紧急呼救》(Mayday,1977)

这是《地中海诡影》(Mediterranean Caper)一书在英国出版时所起的书名(同书异名)。

五、《雌狐03》(Vixen03,1978)

雌狐03是一架飞机的编号,1954年的一天,它载着几个盛有剧毒生物体的容器,在飞往南太平洋的途中突然消失不见了。人们都以为它栽进了海里,而事实上它却掉进了科罗拉多州的一个冰湖里。时间到了1988年,德克·皮特在一次休假时,无意间发现了雌狐03的残迹。那些盛有致命毒物的罐子已经浮出了水面,而且还少了两个。原来是一个来自非洲的恐怖组织拿到了它们,他们的目标正是华盛顿。可怕的是匪徒们并不知道这些毒物的危害性究竟有多大,皮特的难题在于,在应对疯狂阴谋的同时,他和他的国会议员女友,居然还成了一桩敲诈计划的对象……此书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悬念,具有纯粹的克莱夫?卡斯勒特色。

六、《太平洋涡漩》(Pacific Vortex,1983)

在太平洋上有一片神秘的海域,在这个区域中,有许多船只在没有一点迹象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最近的一个牺牲品,是一艘属于美国海军的名叫“斯达巴克”(Starbuck)的令人生畏的深水核动力潜艇。它的失踪使美国政府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在这样的情况下,皮特接受了庄严的使命:在海底的灾难爆发以前,找到并且拯救这艘核潜艇。在争分夺秒的搜寻过程中,皮特与意想不到的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斗争……

七、《夜海钩沉》(Night Probe,1981。1984、1988曾有再版)

内容介绍:略。

译本情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8月,译者:胡坚

八、(Deep Six,1984)

德克·皮特在与一个凶残的亚洲航运家族作斗争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由前苏联暗中策划的令人咋舌的惊天计划——在美国总统乘坐游艇在波托马克河上度假观光的时候,利用心灵控制术来摄取美国总统的心智,使其按苏联的意志行事。

不知名的神秘沉船释放出的死亡之潮,从游艇上被掳走的美国总统,在公海上巡弋守侯、一心猎取美国资深国会议员的苏联游轮……此书的情节有如詹姆斯?邦德的故事。但在卡斯勒的笔下,书中的内容却以其令人叹服的创意和丰富的细节描述,使作品读起来具有很大的可信性。

九、《独眼巨人》(Cyclops,1986)

一位名叫雷蒙德·李拜伦的财经出版商和冒险家,乘坐一架老式的小型飞机,去寻找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在1918年时,这件古物被一艘美国海军的运煤船在古巴附近海域神秘地丢失了。可是李拜伦和他的乘员们也一起消失了。皮特受命对这一事件进行调查和搜寻,随着调查的逐步深入,危险也接踵而来,最终,他居然发现了前苏联在月球上建立的一个前哨基地的秘密,同时也揭示出了宝藏的秘密……

本书是星际战争计划与冷战内容相结合的作品。从美苏两国高层的密谋与角逐、一直到古巴的卡斯特罗政权都有涉及。

译本情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译名《海空大劫杀》,译者:文军、陈勇。1989年

十、(或《亚历山大大帝的宝藏》)(treasure,1988)

故事的起源发生在引人入胜的古代,亚历山大大帝图书馆的馆长朱尼厄斯·维纳特凭借自己超凡的智慧与才干,组织了一批罗马雇佣兵和一支由奴隶组成的小军队,偷偷地盗窃馆中的宝藏。他将宝藏装载在一支船队上,向无知海域中的荒芜之地驶去。宝藏运至目的地后,被埋藏在了山洞里的隧道中。可是护送的士兵和埋宝的奴隶们,却遭到了当地野蛮游牧部落的血腥屠杀,只有一艘小商船的船员们逃了出来。600年后的今天,德克·皮特发现了这条船,它和它的船员都被冻结在格陵兰岛海湾的冰原中。于是,在一位美丽的女考古学家的帮助下,皮特与NUMA部门中的一帮不屈不饶、醉心于探险事业的同伴们一起,在高度现代化的设备武装下,踏上了寻找维纳特宝藏的征程。寻宝历程中发生的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事,埃及与墨西哥狂热分子对美国政府的恐吓,一艘载有政府要人的豪华轮船的被劫持,这一切怪事最终都牵涉到了维纳特宝藏之上……

维纳特宝藏不是别的,正是历史上亚历山大大帝宏伟的图书馆和博物馆中的藏品。它是古代文明的一个伟大奇迹,其中包含有数量多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文献和艺术品,从完整的荷马著作,到亚历山大大帝的金棺以及众多价值连城的艺术品,甚至还有不为人知的金矿埋藏图等等。这批宝藏自公元391年失去下落之后,学者们一致认为它是有史以来人类最大的悲剧之一。然而如今,当皮特他们发现这批宝藏中的最有价值的部分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抢救和藏匿了下来时,历史上的一些重大秘密的再现又把人类推入了尴尬的境地。于是,谁若是拥有了这批宝藏,不仅意味着富可敌国,更意味着还能够用它们来改变当今世界力量的均衡……

十一、《屠龙记》(Dragon,1990)

1945年8月,一架B-29轰炸机从阿拉斯加起飞,载着美国的第三颗原子弹,开始了它去往日本的长途孤独飞行。这颗原子弹是为投到日本广岛和长崎的那两颗原子弹做备份用的。可就在快要到达目标时,飞机被击落栽进了海里。战后,人们一开始拒绝承认这事,后来就干脆忘了它。到了1993年10月,这时一个新的日本帝国已经诞生了。这一次,它依赖的是庞大的金融财力而不是军事力量。而心神不安的美国,却不断地遭到它的盟国的经济围攻。一些日本人也开始借此处心积虑地树立日本的优势地位。事态的发展直到有一天发生了突变:一艘装运了数千辆由日本o”牌汽车的超级货轮,在海上航行时被一次核爆炸完全摧毁。以此为借口,日本以经济实力为武器,强横地要求西方世界接受他们的领导……于是,智勇超群的德克·皮特又出场了,他的任务就是阻止日本的阴谋的实现。海底密案的探查,与日本武士道精神武装的杀手的对阵,还有纳粹分子暗藏数十年的能顷刻间致人死命的神经毒气,艰难重重的考验在等待着他.....

译本情况:台湾星光出版社,译名《屠龙记》译者:泰然,2003年9月

十二、《撒哈拉》(Sahara。1992)

1865年,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在里士满陷落的最后时刻,属于南部邦联的一艘铁甲舰“德克萨斯”号,载着一些非常重要的文件,经过艰苦战斗,突破了北方联邦的重重封锁,消失在大西洋中。1931年,世界著名的澳大利亚女飞行员基蒂·曼丽克,在试图打破从伦敦到南非开普敦的飞行记录时,却永远消失在了神秘的撒哈拉大沙漠中。到了1995年,海洋探险家德克·皮特与助手阿尔·乔蒂诺来到非洲北部的危险海域,搜寻号称“死亡之船”的“德克萨斯”号沉没战舰,遇到了奉命调查马里爆发的奇怪瘟疫的发源情况的女医生罗嘉斯。三人渐渐发现他们探寻的目标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殊不知自己却已卷入一个邪恶独裁政权不惜以破坏全球生态系统为代价的秘密的阴谋中。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阻止灾难的发生……

此书于2005年4月被好莱坞搬上银幕,大陆引进时将其命名为《撒哈拉奇兵》。

十三、《印加宝藏》(Inca Gold,1994)

内容介绍:

十六世纪时,印加帝国的国王把一批比任何埃及法老王的珍藏都还要贵重的金银财宝,埋藏在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四百年后,前往秘鲁营救考古学者的皮特一行人,意外地卷入了窃盗集团,联邦调查局、海关总局、考勤古人员的一场寻宝争夺战之中,这批历史上罕见的定期及文化遗产,最终是否得以重见天日?它会落入贪婪的国际窃贼手中,还是让考古学家透过它解开古文明之谜?

克莱夫·卡斯靳塑造的传奇人物德克·皮特再度面对国际性阴谋,一场挑战人类机智与体力极限的冒险历程即将展开!

译本情况:昆仑出版社,译者:邹惠玲,2000年10月

十四、《冲击波》(Shock ave,1996)

1856年,一艘英国的快速帆船在运送一批罪犯到澳大利亚的海外流放地的途中,遭遇海上风暴而沉没。在经历了救生筏上的一场令人恐怖的自相残杀之后,幸存者中的贝特西?弗莱彻和杰斯·多西特被其他人遗弃在了一个热带的海岛上。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钻石宝藏和一个富有的王朝。140年后,他们的后裔马尼瓦·弗莱彻和一群游客,在旅游途中也被一艘旅游船抛弃在了一个海岛上。这时,正在南极附近的威德尔海调查一种引起海豚和海豹大批死亡的瘟疫的德克·皮特等人,碰巧发现了马尼瓦他们,并把他们从死亡的边缘上救了回来。在皮特找出瘟疫来源的同时,他还认识了马尼瓦的父亲亚瑟·多西特,并开始接触到古代宝藏的秘密,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惊险历程又随之展开……

十五、《涨潮》(Flood tide,1997)

此书的故事发生在南美。德克·皮特的对手变成了操办人口非法偷渡入境的华人蛇头及其犯罪集团,巨大的利润刺激使得这个犯罪团伙贪婪无厌、无法无天。皮特对走私活动一路追踪下去,从华盛顿州一直到路易斯安那州,足迹遍及大半个美国,他不但发现了一个位处偏僻的巨大偷渡航运港,还发现这个团伙的头目——张凯山(g Kai-shek)。张是1949年从中国大陆逃离出来的,随身携带着无价的珍宝,其中包括失踪多年的北京猿人头骨化石……

十六、《巨蛇》(Serpent,1999)

在远离楠塔基特岛的冰海下面,躺着意大利著名的“安德利亚·多利亚”号豪华商船。几乎没有人知道,在这艘船上有一批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以前的古代遗物,它们的发现将能帮助解开一些历史的迷团。美丽的女考古学家尼娜·基洛夫,在北非的摩洛哥海岸进行的一次考古中,发现了可以证明哥伦布并非第一个发现美洲的欧洲人的证据。但却不知为何,她竟成了德克萨斯州的工业巨头哈尔康的眼中钉,遭到后者的暗中追杀,在危急关头,幸而被NUMA探险队的勇士库尔特·奥斯汀搭救。很快,尼娜和库尔特联手开展了对哈尔康一个阴险计划的调查,在这个计划中,哈尔康将在美国西南部和墨西哥的大片土地上建立起一个独立王国,而他则将成为这个王国的首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对哈尔康的追踪中,惊人的秘密又不断揭露出来,那不但会改写历史,而且也将影响美国的命运……

十七、《寻找大西洲》(Atlantis Found,1999)

大西洲是传说中位于大西洋中的一个神秘岛屿,据称其位置在直布罗陀西部的大海中,根据柏拉图的说法,它在一场大地震中沉进了海底。1858年9月,一条南极捕鲸船无意中发现了一艘失事的古沉船,船上被冻成干尸的船员呈现出奇形怪状的模样,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直到临死,他们似乎都忠实地守卫着船上的一个个远古的柳条筐。在这些筐子中,有一个用黑色的玻璃玉雕刻的人的头颅尤其引人注目。时光到了2001年3月,一组人类学家在研究一面石壁上的晦涩文字时,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封存进了科罗拉多州的山岩之下。当年4月,由皮特和其NUMA的同伴们驾驶的一条考察船又突遇惊险,差一点遭了大难。皮特认为这一连串的事故之间应该都有着某种联系,进一步的调查使他们很快就跟恶魔般的敌人展开了你死我活的较量。

十八、《蓝金》(Blue Gold,2000)

在委内瑞拉的热带雨林深处,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那里存在一位女神领导下的一个高度发达的神秘部落。NUMA的勇士库尔特·奥斯汀和他的同伴们,在到墨西哥海岸外调查一种珍稀鲸鱼的死亡原因时,遭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人的攻击。与此同时,在南美的密林中,找到女神传说出处的一支NUMA的探险队,也遇上了种种麻烦。很快,奥斯汀发现他们的对头是一个来自加尼福利亚州的亿万富翁,后者的野心是要独霸地球上最大的淡水资源,以此为武器来达到支配世界的目的。而密林中的女神部落却有可能掌握着将大量海水转化为淡水的秘密。于是,艰难重重的雨林探险摆在了奥斯汀他们的面前……

十九、《火冰》(Fire Ice,2002)

在原苏联的心脏地带,一个企业大亨宣称他是俄罗斯末代沙皇罗曼诺夫王朝的后裔。依靠自己的亿万资产作为后盾,他决心推翻摇摇欲坠的俄罗斯现政府。即便美国政府的反对也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他所需要的就是制造一些危机,以转移美国人的注意力。在俄罗斯东部辽阔的海滨地区,埋藏着可以作为能源的甲烷水合物,不过它却是一种极不稳定的化合物,稍不注意就容易起火燃烧而发生爆炸,正因为如此,它有一个俗称——“火冰”。现在,就有人想利用它来制造城市恐慌,制造地震,制造海啸……

二十、《白色死亡》(e Death,2003)

一场发生在激进的环境保护主义者与一艘丹麦轮船之间的冲突,导致了全体船员被扣为人质。奥斯汀和他的同伴扎瓦拉奉命前去营救。可就是他们对事件做进一步的调查时,却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一个潜藏在背后的跨国公司为了自身的利益,正对任何阻止他们的人下黑手。在奥斯汀所驾的小艇也被炸毁、他自己仅以身免后,他明白真正的挑战来临了。一场环境灾难已然降临,惟有他与国家水下海洋局的勇士们能够去制止……

二十一、《失去的城邦》(Lost City,2004)

在北大西洋2000英尺的海底,科学家们发现了一种可以延长生命的酶。发现这一有机化合物的地域被称作“失去的城邦”。可是想要得到它的人却被一个个杀死了,远在希腊的一个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们也一个接一个地相继失踪。并且这一切都还莫名其妙地与阿尔卑斯山上被发现的一具冰封的尸体有关。对NUMA的库尔特·奥斯汀以及他的同伴乔·扎瓦拉来说,要解开这些迷团意味着他们有一大堆工作要做。而更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还有前所未有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

二十二、《瓦尔哈拉殿堂的复活》(Valhalla Rising,2001)

2003年7月,豪华游轮“绿宝石海豚”号在她初次航行的途中,在没有发出任何警报的情况下突然起火沉没。当时,NUMA特别工程部门的负责人德克·皮特等人正在附近不远的地方执行一项任务,于是奉命立即对沉船展开了营救和调查,但皮特却没料到他们竟然因此而卷入了一连串随之发生的奇怪事件当中。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皮特发现自己遇上了一群特殊的敌人,他们既有人也有机械,既有现代的也有古代的。他们进入了一个只有在传说中才有可能存在的地域。最终,许多生命失去了,也有接近2000人的生命获救,其中包括一位著名科学家那迷人的女儿。皮特的生活也因这场灾难而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二十三、《黑风》(Blad,2004)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行将结束的时候,日本偷偷生产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物病毒制剂,并用潜艇把它秘密运往美国西海岸,想要用它毁灭美国。然而,两艘潜艇都没能到达指定的地点,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现在,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并知道潜艇以及里面装载的东西到底在哪,于是密谋用它们来重新改造世界。海洋生物学家莎玛,船舶机械工程师德克,以及他们的父亲德克·皮特——现在是NUMA的负责人,为了阻止这个阴谋,与恐怖分子们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斗智斗勇的较量。

译本情况:此书据说有台湾译本。

二十四、《特洛伊冒险之旅》(trojan Odyssey,2003)

本书是《瓦尔哈拉殿堂的复活》的续篇,在《瓦尔哈拉殿堂的复活》的结尾,德克·皮特震惊地发现,他居然有两个他以前毫不知晓的已经长大成人的23岁的双胞胎孩子。他们的母亲在一次海底地震中遇难了。两个孩子都继承了他热爱海洋的性格,其中的女孩莎玛是一位海洋生物学家;而那位同他一样名叫德克的男孩,则是一位船舶机械工程师。现在他们正与他们的父亲一起投身冒险生涯。在尼加拉瓜的海岸外,有一股棕色的海藻潮正在蔓延。就在双胞胎姐弟努力想要弄清这股潮汐的源头时,发生了两件令人吃惊的事:一是莎玛发现了一种源自远古的既陌生又美丽的人造物品,二是他们发现了一个被大风暴摧毁的豪华水上娱乐场。在他们的引领下,皮特、乔蒂诺等人循迹追踪下去,投入了紧张的抢险当中,然而比起大自然复仇女神更可怕的,却是那居心叵测的人祸……

二十五、《暗夜守侯》(Dark atch,2005)

驾驶间谍船俄勒冈号的胡安·卡布里及其船员们,以往的服务对象都是西方有影响力的大财团,但这次他们的新客户则来自于东方:一家日本航运株式会社的巨头们请他们帮助解救被东南亚海盗夺去的财产。随着搜寻行动的展开,他们发现在这起海盗行为的背后,还潜藏着一个巨大的国际阴谋……

二十六、《倒转地极》(Polar S,2005)

极地位移是一种自然现象,在地球以往的历史中曾发生过许多次。它轻则导致鸟类和动物失去方向感,并使电子设备失灵,重则引起火山爆发,地震,气候改变等等。而若是再糟的话,它有可能意味着地球上所有生命的毁灭。60年前,一个古怪的匈牙利天才发现了如何用人工干预去诱发这种位移的方法,但随后他的工作就停顿了,也许那工作仅仅只是一种设想。如今,一个反全球化组织的号称具有神授超凡能力的领袖,得到了这个方法,并打算用它对工业化国家施加一次小小的重击,然后再把位移复原回去。可是问题在于,这种位移却是不能逆转的,它一旦开始,谁都无法再对它加以控制。在这种情况下,NUMA特工部门的勇士们上场了:奥斯汀,扎瓦拉,以及他们的同伴们,曾经应对过无数次危机,但却没有一个象今天这样棘手,于是一场新的较量又开始了……

译本情况:上海人民出版社,译者:李继宏,2007年1月

二十七、《神秘石》(Sacred Stone,2004)

在遥远的格陵兰岛上的荒芜之地,一位年轻的科学家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块1000年前被人藏匿其中的物品——一块被称为神秘石的具有5万年历史的陨石。事实上,这块石头具有潜在的强放射性,足以致人于死命。他的发现招来了两个极力想要得到这块石头的恐怖组织:其中之一是穆斯林极端主义组织,他们已经偷窃到了一个核装置,如果再加上这块陨石的能量,就可以毁灭掉任何一座西方城市;另一个组织的领袖是一个狂人实业家,他的目的与上一个组织正好相反,是想要毁灭伊斯兰世界。两个组织都想要抓住这位科学家,实现自己的大屠杀计划。胡安·卡布里和他的高技术雇佣兵们,责无旁贷地投入了与这两个组织的较量当中——努力去阻止将会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恐怖活动。

二十八、《金佛》(Golden Buddha,2003)

此书因存在犯禁内容不宜引进,介绍从略。

二十九、《海上猎手(1)》(Sea ers,1996)

非小说,讲述NUMA(国家水下海洋局)自1979年成立以来的沉船搜寻和打捞记实文学。

三十、《海上猎手(2)》(ters II,2002)

同上。

-全书完-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