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求生实录 - xp1024.com
《北朝求生实录》


做个小调查

当剧情打破了北齐北周的格局以后,书友们希望主角活跃的舞台是在:

a新长安城

b新洛阳城

c新邺城

d新建康城

喜欢哪一个直接在本章说后面留言就好了(●°u°●)

第1章 这个男人来自未来

黑,无尽的黑暗,只有棺材缝隙里透出一点点的亮光,才暗示着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到了阴曹地府。

躺在里面的中年胖子轻轻叹了口气。

作为北齐官场的大佬,他现在内心的想法很复杂。

当年还是东魏的时候,堂兄杨幼卿被孝武帝元修杀死。自己悲惧成疾,也是为了避祸,便到雁门温泉疗养。哪知道同僚郭秀嫉妒自己的才能,便致信恐吓,说高欢要将自己交给皇帝治罪,并假意劝他赶快逃走。

那时候图样图森破的他信以为真,于是将衣服扔在河边,伪装成投水自尽的假象,然后趁机逃之夭夭。

之后他发挥了自己逃跑技能max的优点,一路猥琐发育,改换名姓,自称刘士安,躲到嵩山。不久,他又偷偷跑到光州,躲入田横岛,以教书为业,这一躲就是三年,直到高欢将他请回去,委以重任,平步青云。

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虽然胖,但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王者归来。

这位中年胖子可以拍着胸脯大声吼道:哥也是纯爷们!而且还是不死小强!挥一挥衣袖,回来还是一条好汉!

他曾经被所谓的义军俘虏,首领葛荣看上他,要将女儿嫁给他,结果自己坚持不娶。原因无他,对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垂死挣扎,想让自己陪葬,怎么可能?

别说只是一个女儿,就算是十个百个,自己也不可能答应。

北朝门阀,又岂能与叛贼为伍?

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光他是不缺的。

杨宽曾在自己的帮助下做官,但后来却出卖他,将他捉住献给尔朱氏。自己脱难以后,随高欢征讨邺城,恰巧经过杨宽的村子。杨宽那家伙在马前叩头请罪……最后,他却原谅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这叫做虚怀若谷,宰相肚里能撑船。更是有曹孟德“焚书不究”和沛公封雍齿类似的深谋远虑。

后来高澄刚刚篡位便被刺,自己的谋划被其弟高洋捡漏。眼看自己就要凉了。

胖虽胖,转身亦是华丽无比。

他及时改换门庭,至今不缺宠信,这就叫做长袖善舞。

这几年来,高洋登基继位,他也是身居高位,鞍前马后,日夜操劳。

这才有北齐帝国拳打塞外诸胡,脚踢梁国弱鸡。甚至于今年三月一战之后,北齐都可以操纵梁国政局,废立皇帝不在话下。

微斯人,吾谁与归!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在这乱世,文臣做到他这个地步,不说后无来者,起码也算前无古人了吧?

诸葛武侯再世,能混得比自己还好?不见得吧?

然而,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被当今天子高洋叫人弄进棺材里?变成现在这模样。

躺在棺材里动弹不得的中年胖子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木已成舟,现在棺材静静的搁在坑里尚未封土,钉子也未封死,但万一……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场春雨就能要他老命。

而此刻,距离他被扔棺材已经一天了。

他饿了,他渴了,他……现在好后悔!早知道被埋,去皇宫之前多吃一点也好啊!

有没有人来救我啊?哪怕出现个混小子也好啊!

中年胖子的内心释放出绝望的呐喊,但话到嘴边却没有喊出来。

因为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刚刚被丢进棺材里的时候,他也挣扎过,现在已经基本放弃治疗。

忽然,他听见上方的棺材板似乎响了两声,像是被人敲击的声音?

“咦?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叹气,难道是幻觉?喂喂,棺材里有人没有,没有小爷就走了。”

说话的那人似乎有些不确定的踢了一下棺材板。

“救……救命!”

中年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然而在他看来,这声音就跟久病床前的呻吟一般。

毕竟饿了一天,渴了一天,在棺材里担惊受怕了一天,换谁也扛不住啊!

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瞎折腾什么的,太伤不起了。

“还真有人啊!不会是粽子吧?”

那个声音嘀咕了一句,随即沉寂下来,只能听到轻轻的脚步声。

中年胖子想要再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来了。

这年头,除了盗墓的,愿意揭人家棺材板的真不多!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唉,命该如此,也是无可奈何。想自己一世英名,居然死得如此憋屈,当真是苍天瞎眼。

特别是临死前还有人“调戏”一下他!

正在这时,棺材板发出让人牙酸的怪音,然后猛的一响,直接被人掀开后丢到坑外。

此刻中年胖子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年头抬棺得四个人甚至更多,这具松木制成的棺材板可不轻。一个人就能掀开钉了一半钉子的棺材板,那是需要何等的蛮力!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睡树洞的活人我见过,愿意睡棺材里的活胖子可真不多呐。”说话的声音来自于眼前的年轻人,带着揶揄,还有那种让人想给他一拳的玩世不恭。

胖子……这话还真是让人心中有气呢!

长期黑暗,导致瞳孔放大,此刻中年胖子被正午的太阳照得睁不开眼睛。现在正是阳春三月遍地花开的季节,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他深吸一口气,贪婪的感受着劫后余生的雀跃。

待眼睛恢复过来,中年胖子从棺材里坐起来,定了定神,眯着眼睛观察这位蹲在棺材边缘,徒手掀棺材板的“壮士”。

头上戴着一顶鲜卑贫民常用的保暖风帽,脑后垂挂长幅,顶部偏圆。

胸口露出来的是麻织造的白衣,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有填充物。交领缺骻长袍打着补丁,配着皮制的长筒靴。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小麦色的皮肤,身材修长壮实,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只是脸上带着略有些僵硬的笑容。眯起眼睛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臂上的狭长伤口随处可见,看上去有些斑驳狰狞,但都是些陈年旧伤。

背后的背袋里露出一截木头,上面钉着铁皮,似乎是……弓弩?

中年胖子心中一惊,眼前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任人摆布的羔羊啊。

“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救命之恩老朽定当回报。”

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的紫色官服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洒然一笑道:“在下陈二狗,报答就不必了,你身上有钱没,我今天还没吃饭,有点饿。”

第2章 高家的小崽子

“老朽就这一身官袍,要不你拿去?”

中年胖子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将头顶的进贤冠递给对方。

北齐的官帽在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全面汉化后,已经变得跟汉代比较接近。天子和大臣们平时都戴进贤冠,以“梁”的多少表面官位品阶。

天子五梁,公候三梁,卿,大夫等二梁,更次的只有一梁。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若是服饰与官阶不配位,那就麻烦大了,哪怕受皇帝宠信不追究,也免不得落下“目无天子”的名声,极为不智。

看着眼前这个“三梁”的官帽(也就是冠),“陈二狗”摇摇头,一脸讪笑道:“老大人是力拔山兮的壮士,这顶帽子在下可不敢接。刚才只是玩笑,再见,再见。”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掉了,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中年胖子爬到地面上,呵呵冷笑看着“陈二狗”离开的方向,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嘿!还陈二狗呢,你要是陈二狗,我就是当朝宰辅!”

“陈二狗”虽然救了人,却让被救之人恨得牙痒痒,也是难得了。

刚刚说完,中年胖子却想起自己去年年底已经由尚书右仆射升为尚书左仆射并任宰辅,不由得摇头苦笑。

升官升得太快,自己都习惯了没醒悟过来。

“小子,想不到吧。你那张脸,老夫恰好认识。”

关于自己救命恩人的来历,中年胖子心中已经有了个猜测。毕竟,“陈二狗”的那张脸,跟自己的下属,也是实际掌管朝堂政务,目前在北齐文官中势头比自己还要火一点的那个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高士贞(高德政表字)……你是来讨好老夫,还是仅仅是个巧合?”

聪明人就是喜欢想太多。文人相轻,高德政跟这位中年胖子的关系,可不是那么融洽。对方的儿子救自己一命,里面包含的意义太引人遐想了。

刚刚想到这里,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四个骑手从远方奔驰而来,来人身上套着款式统一的,铁片和皮甲混搭的鱼鳞背心。头顶黑色圆盔,左披猩红套衣,肩有披膊,背上都带着马弓。

除了没有马铠和盾牌,这几乎是战阵上的全副武装了。

看他们的装束,这些人正是全部由鲜卑贵族子弟组成的北齐禁军-宿卫军中的精锐!

只不过,这些人是来找人的还是杀人的,真不太好说。中年胖子面色微沉,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四人四骑。

这些骑兵看到坐在地上发愣的中年胖子,同时踩着马镫翻身下马。为首的那个武士摘下头盔拿在手里激动的说道:“卫将军(职位),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陛下……让我等来,来看看。”

见他支支吾吾的,中年胖子心中了然,摆摆手说道:“帮我牵马,直接回杨府。然后你们再去找陛下复命。”

“喏!”

中年胖子熟练的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躺了一天的棺材,心中却是在想那个叫“陈二狗”的青年。

神他喵的二狗,这铁定是高德政家的小崽子!

但……高德政家里何时冒出来一个打扮如此“非主流”的儿子来了?他家那头母老虎,可不是好惹的。

不过高德政之子高伯坚,倒是温文尔雅,颇有其父之风,一看就是当官的料。这小崽子身上,可没那股“文气”。

一时间中年胖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坐在马上闷闷不言。

……

“好险啊,四个鲜卑轻骑,遇上了死路一条!”

高伯逸将头顶上的风帽丢在地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背靠着一棵大树,等那个中年胖子跟四个宿卫军的骑兵都离开以后,才慢慢从路边的树林里走出来。

二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是二狗。高伯逸体内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从最开始的不安到兴奋和跃跃欲试,再到现在的生无可恋。可以说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的人生悲喜剧。

猛然穿越到古代,却发现自己跑到了南北朝中后期的北齐。

从身边的老舅爷得知自己是当今最大权臣高德政的儿子,然而却是妾生子,还是朋友送给高德政的妾。

按照这个时代的伦理道德来说,对于肉食者来说,送妾是很大的人情,不仅不违法,反而还是“雅事”。但对于被送来送去的当事人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北朝尤其是北齐,其家庭组织形式有三种。

第一种是以大氏族为单位的封建大庄园形式,多为繁衍几百年的世家大族。这些大家族圈占土地,甚至“封山占泽”,宗族长就是庄园主。族内财产共有,私财很少。有大事则举全族之力,爆发起来能量很是阔怕。

第二种则是以小家庭为单位的居住模式,家族中旁系成员并不生活在一起,财产也是纯粹私有,一般多见于穷人和平民,实行一夫一妻制。

第三种,也就是高伯逸遇到的情况,那便是独门独户的一夫一妻多妾制!

这种家庭多半发迹一两代,还未横向的形成巨大社会影响力。男主人虽然拥有巨大的权力,但女主人,也就是正妻,在家庭组织上,却拥有极为重要的发言权。

说是顶小半边天也不为过了。

尤其是当女主人的娘家势力非凡,为百年世家大族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不幸中的不幸,高伯逸名义上的“主母”,就是来自清河崔氏。北朝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他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扫地出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高德政的妾室,多半都是崔氏的娘家丫鬟,不说穿一条裤子长大,起码是知根知底。这些人对于高伯逸这具身体的生母是什么态度,大概……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就像那些老套故事里面说的一个样。高伯逸的生母怀孕后就被家中大妇扫地出门,然后生下了他。但孤儿寡母的在邺城也难以安生,最后这个苦命的女人劳累交加之下,一场风寒就去了。

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担心名声受损。总之在那个苦命女人死了以后,高德政给高伯逸的舅父安置了一个邮驿(陆地驿站)舍长的位置。

呵呵,听上去很牛逼,实际上北齐的邮递系统设有尚书,法曹、客馆令、公车令等官职,由侍中主管诏书的封发。而对于那些“邮政系统”大佬来说,舍长只是负责传递各种文书的芝麻大小官。

顺便提一句,高德政现在就在北齐中枢担任侍中,他安排这个职位,简直是举手之劳。

可怜的高伯逸,这几年就是被邺城郊外驿站的那个无妻无儿无女,视他为己出的舍长舅父,给拉扯大了。

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泪。

第3章 居邺城,大不易

“大王派我来巡山,我把人间看一看……”

哼着无厘头的小调,高伯逸走在回驿站的路上。

生活很难,坑也很多,然而咸鱼也有梦想,又岂能坐以待毙?

这几个月他深深的感受到,居邺城,大不易!甚至动了改名为高居易的念头。

所谓邺城,就在今河北临漳县西(邺北城、邺南城遗址等)、河南安阳市北郊的地方。它始建于齐桓公,然而真正出名,却是在东汉末年,曹操击败袁绍,占据邺城,营建王都。

自此邺城c位出道,雄霸北方数百年。

邺城先后为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六朝都城,居黄河流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长达四个世纪之久。

想想都觉得有点强无敌啊!

这是邺城最好的年代,没有之一,从前比不上,以后到了隋唐也没机会了。

老实说,若是没有高德政的无声照拂,高伯逸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不见得能在舍长的位置上坐得安稳。毕竟,这地方虽然小,但却是个要害部门。

北齐的驿站改革汉制,将原本的“驿”和“传”的功能合并,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驿传合一”。

所以这个时代驿站的任务是包罗万象的,既负责国家公文书信的传递,又传达紧急军事情报。还兼管接送官员、接待外来使节、平息内乱、追捕罪犯、灾区慰抚和押送犯人等各种事务,有时还管理贡品运输和其他小件物品的运输。

从这个角度,就能看出高伯逸的便宜老爹高德政心思有多么深沉,在关键位置上安插“自己人”。

出邺城的诏书,政令,都要从这里发往全国各地。哪怕是张全国通缉令,也最先是从这里外发。

前线战报,边境事态,这里是进邺城的第一站。

各国使节来访,鸿胪寺最先将他们安置在邺城驿站,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安排。(有可能不允许这些人进邺城)

这里的小人物成事虽然不足,但是败事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就算高伯逸胆大包天,除了一把火烧了驿站,送信以外的事情,他舅父也管不了,更别说他这个没有官职的白身了。

那些国家大事都是肉食者们干的,他们这些底层厮混的咸鱼,也就维持下驿站的日常运转罢了。

重要物品都有专人押送,专人交接,不要说过手,有时候看一下都惹麻烦。

话说回来,这些糟心事,暂时还不是高伯逸要考虑的问题,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填饱肚子。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已经人高马大的高伯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舅父那点俸禄,可养不活两口人。于是他今天出来采草药了,作为一种米酒酒曲的秘方,希望能通过在驿站贩酒弄点小钱花花。

这是他上辈子带来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没穿越过来时,他老家的爷爷奶奶,就用这些药草作为酒曲的一部分,酿制特色米酒。

南北朝大多数朝代和国家,大多数时候,都是民间禁酒的。就算偶尔放松,那也是有严格管制的。

一句话,要酿酒可以,必须得到官方指定的地方买酒曲,然后酿酒,那酒曲的价格只能用呵呵二字形容。

这是一方面。

然而另一方面,酿酒所需要的技术门槛,低到令人发指!想凭借技术垄断绝无可能!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个人人会喝酒,家家会酿酒的时代。

穿越者要是不玩高度酒,那是绝对干不过古人的。穿越者的酿酒神技,除了蒸馏冷凝外,其余的不值一提。酿酒的所谓秘法,在这个年代属于烂大街的货色,你去村里随便抓一个农夫,人家说不定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别的不说,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至少介绍了数十种酿酒的方法,非常具体,可操作性极强。

这本书到高伯逸采草药的今天,已经问世十多年了!

一边是酿酒的限制多,一边是酿酒的门槛低,面临双鬼拍门的事态,高伯逸差点就跪了。不过虽然是咸鱼,但他高伯逸好歹也算是个有追求的咸鱼吧,事情不做就自挂东南枝,不是他的风格。

花了两个月准备酿酒器具,通过和驿站的食客玩“握槊”(一种有骰子和棋盘棋子的游戏),赢了点钱买酒曲之后,他的机会来了。

幸亏北齐文宣帝高洋是个酒鬼,此时国家又处于巅峰状态不缺粮食,所以对酒水管制很松懈。虽然不许私造酒曲(私曲技术门槛很低),但对于私酿酒还是开绿灯的。

要是高伯逸晚个十年穿越,恐怕他的计划一开始就会胎死腹中。

当一切准备就绪,高伯逸今天才动身进行最后一步,给买来的酒曲“加料”。没想到,居然在城外一个大坑里面看见一个新棺材。

又在这个新棺材里面救了一个活人。

这让高伯逸颇有一种造了七七四十九级浮屠的优越感,骨头都轻了几分。至于救的是谁,那重要吗?在他看来,也就是个身居高位的胖子罢了。

高伯逸轻轻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十字弓,要是没这玩意,兵荒马乱的年头还真是不敢出城门。正事早已办完,今天都没吃饭,是时候弄点野味回去打牙祭了。

舅父是木匠出身,自己稍微点拨下,对方就造好了弩机的骨架,极为精巧。弩身用枣木打造,弩机铜郭内的机件有望山(瞄准器)、悬刀(扳机)、钩心和两个将各部件组合成为整体的键,是舅父用“特殊渠道”弄到手的。

diy后十字弓精巧无比,射程和准头也有保证。

要不然背后这破袋子也藏不住。

至于朝廷禁忌?

呵呵,这里可不是“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南宋!这里是高氏王朝的北齐!这是隋唐以前的北朝!

就刚才高伯逸救的那个死胖子,如果他不是被高洋装进棺材,估计出门都是佩剑的!

只要家里不藏铠甲,那就不是事!甚至朝廷还鼓励民间习武耍刀。

这是一个文人出门都要佩剑,骑马出行都配弓的野蛮时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江湖仇杀满地走,配把十字弓怎么了?

射几只野兔山鸡什么的回去当美味,弩箭拔出来还能接着用,防身狩猎两相宜,想想都美滋滋。

正当高伯逸忍受着腹中饥饿,打算布置陷阱守株待兔的时候,前方传来呼喝嬉戏的喧嚣声,人数听起来颇为不少!

等等,什么情况!好像那些人马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第4章 人命贱如狗

高伯逸所站的树林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地上长满了杂草。再往前就是一片稀疏的柳树林,傍着漳河,郁郁葱葱风景优美。

隐约能看到河对岸是一座小山丘,乱石纷繁罗布。若是在山上安置一队人马,倒是能清楚的观察到这片空地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地方选得好!既隐秘又安全,风景还好,还能让人暗中保护。可见对方非富即贵,身份不凡,而且很有眼光。

田猎于郊,乃是达官贵人的乐趣,换句通俗的话讲: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南梁名将曹景宗就酷爱田猎,曾经这样描述田猎之乐。

“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霹雳声,箭如饿鸱叫。平泽中逐獐,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肉,甜如甘露浆,觉耳后风生,鼻头出火,此乐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将至。”

这就是属于时代的拉风。

不过邺城郊外常有行人,倒是不一定能猎到动物,因此邺城的高门大户要玩田猎,说不得也只能“买”一些活物回来放生,然后骑马追逐。

眼前这些人显然就是如此。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为前面骑马射箭的那群人点了个赞,然后如同乌龟一样遁入身后的树林。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前面空地上的那帮人虽然明显是在玩乐,但并不代表高伯逸这个无权无势的人能跑去跟人家套近乎。

鲜卑贵族里曾经流行让俘虏当猎物,然后在猎场里将这些人释放后随意骑马射杀,比试谁射死的人多,有时候赌得相当大。高伯逸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那些人抓起来当“猎物”。

毕竟这年头,无论是南朝的梁国还是北朝的北齐或北周,上层人士都酷爱田猎,也不分什么胡人汉人,只要是权贵,都能让他喝一壶。

正当高伯逸缓慢退进树林,打算逃之夭夭的时候,他看见有一只长着角的公鹿,敏捷的闪避了一左一右两支箭矢,直接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等等,我难道上辈子跟你有仇?

眼疾手快的高伯逸拔腿就跑!一人一鹿,在树林里飞奔,看上去就像是在公鹿在追赶他一样。

情况如此危急,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帮人为什么会有鹿!

要知道,历来就有:秦失其鹿,天下公逐之的说法,鹿就象征着天下,很是犯忌讳。

田猎的猎物是鹿,说难听点,要是没有皇帝点头,这罪名够得上满门抄斩了。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高伯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结果公鹿就和他错身而过,跑到前面去了。

这他喵的叫什么事!不是说做了好事运气会变好吗?

高伯逸感觉脑后有箭矢破空的呼啸声,他一转身,快如迅雷的箭矢擦破了他那满是补丁的长袍,肩膀上露出里面的白色麻衣,看起来非常惊险。

差之毫厘,他就要中箭了。这年头没消炎药,破伤风死亡率很高的。

看来,这些贵人并没有把自己当回事。恰逢乱世,人命贱如狗,古人诚不我欺也。

公鹿的速度本来就快,再加上高伯逸的乱入,他身后那些所谓的“贵人”,很快跟丢了猎物。

此时此刻,高伯逸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几把带着寒光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但那些人的手下并未有其他动作。

身边的武士头上扎着简单的发髻,穿着黑色的圆领开衫,褊窄紧身,腰束鞢带(中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有金属装饰的衣带),背上皆有长弓箭壶。这打扮显然是胡汉结合,不伦不类。

他们看上去似乎是家奴打扮,不过高伯逸感觉这些人的衣服比自己身上的要好太多。

乖乖啊,这帮人若是家奴,那这家主人的谱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五男两女,身穿华丽白衣的主人们回来了,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异常精彩。

主人白,仆人黑,这家人真是有讲究,一点简单的衣着细节就显示出他们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邺城里最上层的那一批人。

家大业大规矩多,说的就是这。

高伯逸轻叹一声,暗道大事不妙。只怕他狐假虎威搬出他那个便宜老爹,都不见得说话能顶用。

五个男人里面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最小的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年纪最大的一人,一身白色襦衫,非常朴素,手持折扇并未佩剑,周围散发着文雅的气息。

不过他脸上带着晦涩难明的笑容,从上到下打量着高伯逸,也不说话,只是反复把玩着折扇。

这家伙很帅,而且让人感觉很讨厌!

高伯逸直接给对方下了判断。这个俊逸文雅的男人,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很淡,隐藏在笑容之后。

剩下的四个都是十来岁模样的青年,眉宇间都有几分相似。但其中一人剑眉朗目,脸盘却如同少女一般俊秀,看起来分外怪异。

典型的男生女相。

这位是没生到现代,这要是到现代,单看外形,只怕某些流量小生都要跪下叫爸爸啊!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一番,马上的那位少年不做女人真是可惜了。

你在看楼,楼上的人也在看你。

那位“美若天仙”的少年郎,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高伯逸背后背袋里露出半截的十字弓,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看上去很是亲切。

不过马上的另外两个少年,似乎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大一点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淡漠,就像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小一点的怒不可歇,恨不得下马一刀劈了自己。

除了这几人以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坐在一匹小马上,眼神似乎有些怯弱,生怕自己会暴起伤人。

一龙生九子,各个不一样,高伯逸心中了然。

至于那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大眼琼鼻,眉宇散开带着无限风情,恐怕早已嫁作他人妇。只是此刻她面色阴沉,俏脸含煞,头上的金步摇微微颤动,显示出此女现在心情激荡。

看来似乎正在气头上。

另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没有骑马,而是站在地上抬头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高伯逸,像是在看外星生物,眼神非常单纯,那就是简简单单的觉得有意思。

“来人啊,我怀疑此人是西魏(北周前身)细作,给我拿下!先打断腿防止他跑路,后面的我们再细细审问。”

面色淡漠的青年抬起马鞭,指了指高伯逸说道。

第5章 我叫陈二狗

你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

高伯逸回想起某个周星星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感觉眼前那位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实在是有够无聊的。

千百年了,还是栽赃这种套路,有意思么?

“这位贵人,鄙人自幼在邺城长大,西魏细作这顶大帽子,还真是担当不起啊。”

高伯逸对着那名神色淡漠的年轻男子拱拱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细作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也别侮辱我的智商啊!

要知道这年头当细作可不容易,因为人员流动小,身边晃悠的人多半都是熟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猛然出现一个外乡人,傻子也知道这人有问题了。

除此以外,这个外乡人还要吃饭,住店,打听事情,漏洞简直满身都是。如果再来个保甲连坐什么的,一句呵呵就能把这冷漠青年的嘴堵死了。

在高伯逸看来,对方的栽赃并不高明,甚至是有恃无恐故意胡说八道。

“是不是细作,自然不是你说了算。等打断你两条腿,再送去官府,自然有定论。”神色淡漠的青年显然不准备跟高伯逸讲道理。

打断腿你他喵的跟我的腿有仇吗?

高伯逸一时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可不是吏治清明的北宋仁宗时期,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北朝!没权没势就只能说个锤子!拳头就是真理。

“三郎,今日田猎是为阿姊散心,不宜见血。”

男生女相的少年阻止了貌似他大哥的冷漠青年。

这家伙似乎在家族里颇有威信。一开口,他大哥就闭口不言,似乎等着下文。

高伯逸也不说话,也等着对方的下面的话。

“姐夫,这事你怎么看?”

男生女相的少年问那个拿着折扇,看上去文气十足的帅哥。

“今日出游乃是为了尽兴,见血不吉,这是应有之意。不过嘛……”

折扇帅哥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随即“恍然大悟”,指了指此刻勃然大怒的那个少年道:“那头鹿乃是延宗买的,多少钱说给这奴听,让他照价赔偿也就是了。”

“赔个屁!那头鹿十万钱!这穷酸赔得起十万钱吗?”那少年歇斯底里的吼道,仿佛高伯逸杀了他爹妈。

文宣帝高洋在两年前铸币,史称“常平五铢钱”,此举极大改善了北齐国内货币混乱的状况。《隋书》志第十九食货载:“文宣受禅,除永安之钱,改铸常平五铢,重如其文。其钱甚贵,且制造甚精。”

此钱是借用当时囤积粮食的仓库“常平仓”之名。高洋为自己铸造的钱币取“常平”为名即希望和常平仓一样有调节市场之意。

常平源于战国时李悝在魏所行的平籴,即政府于丰年购进粮食储存,以免谷贱伤农,欠收年卖出所储粮食以稳定粮价。

邺城粮价大约90钱一斗(一斗约135千克),这些钱买粮食大概能买15000千克。高伯逸敞开肚皮吃,也能吃上几年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巨款!

男生女相的少年无奈耸耸肩对高伯逸说道:“你也看到了,那头鹿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们才会跟丢的。打个对折,五万钱,回去拿钱来我们就算了。若是没钱,那就怨不得我们了。”

五万钱!说得跟吃顿牛肉面似的!有钱人的世界高伯逸真是理解不能。

他看到那名表情冷漠的青年脸上已有不渝之色,似乎对男生女相的少年有所不满,估计赔偿五万钱就是对方的底线了。

嗯,或者叫心情好放你一马!

“我没钱,回去拿也拿不出五万钱。”

高伯逸摊了摊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要是有五万钱,他会不想办法离开邺城?

“哼,既然没钱,那就让他从五弟胯下钻过去吧。五弟不是一直想知道韩信胯下之辱是什么意思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一直没有说话,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美丽女子气鼓鼓的说道。

正在这时,坐在马上气红了脸的少年翻身下马,得意洋洋的张开双腿站在地上叉着腰,哈哈大笑道:“穷酸奴,跟你说了吧。那五万钱我根本不在乎,小爷就是气你放跑了阿姊的那头鹿。

你若是从我胯下钻过去,这事就算了。小爷我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那少年变脸比翻书还快,现在又变得兴致勃勃了。

你这是想让我练缩骨功么?但是我不会啊!

高伯逸一脸古怪看着对方那还未进入青春期发育的那双短腿。

就算我想钻,也要等你再长高一点吧?

“抱歉,臣妾……哦,在下实在做不到。”高伯逸嘴角都抽搐了,满肚子苦水不知道怎么倒出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韩信都能有胯下之辱,高伯逸又怎么会在乎,大不了以后把场子找回来。只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谁让自己现在的身体这么魁梧呢,你的腿又辣么短……

真是一把辛酸泪,连放弃尊严求活都做不到,此刻高伯逸的内心是崩溃的。

正当他打算要不要说个笑话缓解下场上气氛的时候,拿着折扇的帅哥不动声色的瞥了身边的女子一眼,带着一丝厌恶与不敢得罪的无可奈何。

“我就直接说了吧。钱什么的,我们根本不在乎,只是今日田猎的心情被你破坏了,所以想为难你一下。就算没有这五万钱,也一定会有别的,说不得还要你去徒手搏虎什么的。

我看四郎似乎不愿为难你,这样吧,你看起来没读两年书,说不定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你就作诗一首吧。我们若是都满意,这事就算了。不然的话,就按三郎说的,打断双腿送官,如何?”

此话一出,高伯逸大惊失色!

果然,他的表情众人都看在眼里,除了那个男生女相的少年面露困惑之色外,其余的人都哈哈大笑。不过那个站在地上的小女孩,似乎听不懂众人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高伯逸。

她觉得自己的哥哥姐姐似乎是在欺负眼前这个穿着破烂的青年。

折扇帅哥表面上是在帮高伯逸解围,实际上却是偷偷的把那位男生女相少年给高伯逸帮腔的路子彻底堵死。

暗搓搓,阴坏阴坏的。

“什么诗都可以吗?”高伯逸弱弱的问道,他不断在原地搓手,那样子显得十分为难。

“什么诗都可以,不过必须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曹子建七步成诗,让你走七十步,如何?”

折扇帅哥似乎想起什么,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要吟诗,总不能不自报家门吧?”

这年头士族和平民百姓,起名的风格那是截然不同的。士族内部的规矩比平民百姓要大得多。

“在下陈二狗,在邺城一家酒肆帮闲。”高伯逸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名字显然让众人开怀大笑,就连一旁的武士,都偷偷的捂住嘴。

第6章 恰逢诗意少年

如今的情况,吟诗什么的确实能够解围。

高伯逸暗自琢磨,他搜罗了肚子里的唐诗宋词,发现如果拿出来,可以把眼前这帮人吊打一百遍。

清新派的,婉约派的,豪放派的应有尽有。你们喜欢什么我就有什么,总有一种姿势适合你!

嗯,不过从反面来说,对方也可能恼羞成怒或是做贼心虚直接送他去西方极乐世界。

在这个活着就等于危险的年代,凡事都不能按常理推测。特别是那些肉食者们,他们的心思很是独特。

看你不爽了,杀。

被你打脸了,杀。

没有为什么,就是心情不好了,还是杀。

反正要么装孙子,要么学黄巢老哥的来一首“满城尽带黄金甲”,反他丫的!

高伯逸忽然感觉钻那少年胯下貌似……比现在吟诗要风险低啊!要是吟诗用力过猛,搞不好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嘎!嘎!嘎!”

一群野鸭从水边的树林里飞到空地上觅食,树林边鸦雀无声,众人都被高伯逸的所谓“诗句”给惊呆了。

你说这是诗吧,东拼西凑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说不是诗吧,听起来还挺工整的。

折扇帅哥面色古怪,像是吃了一盘绿头苍蝇似的。

“我可以走了吗?”高伯逸弱弱的问道。

没人说话,眼前这些人似乎都还沉浸在他的“歪诗”里。

“把你背后的那把弩给我看看。”男生女相的少年翻身下马,直接走到高伯逸跟前,不客气的说道。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不告而取是为贼,强人所难是为抢,只是现在的情况,对方根本就不是在跟高伯逸讲道理。

而是仅仅告知他而已。

解开背袋,将那把精巧的十字弓递给对方,高伯逸心若死灰。

唯一保命的武器没了,难道真该命中有此一劫?

高伯逸此刻有那种下象棋被“将军抽車”的刺痛感。

“有点意思,看在这弩有点新意的份上,那头鹿的事情就算了。这东西先放我这里,过两天给你送过去。”

男生女相的少年把红枣木包铁皮的十字弓递给身边的武士,对着高伯逸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既没有问高伯逸愿不愿意,也没有问他住在哪里,这就很尴尬了!

不情不愿,高伯逸转身就走。今天亏大了,那把十字弓他和他舅父调了一个月才调到最佳状态,真给他十万钱也不换的。

“陈二狗,我家四郎最讲信用,过两天肯定还你的。”

看到高伯逸转身离去,那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呵呵!

高伯逸心中冷笑,自然是知道这把十字弓已经是肉包打狗。但他不会再回来说什么。万一这帮人一点不高兴把他给宰了怎么办?

待高伯逸走远了,男生女相的少年对神色冷漠的青年说道:“三哥,这弩不错,让府里的工匠仿制,打造一批给府内的家将吧。”

对方微微点头,脸上有遗憾之色。事到如今,已经没人有心思田猎。心境全都被那个“陈二狗”给搞乱了。

“不对!这很不对!我们都被那小子耍了!”

折扇帅哥恍然大悟,不甘心的叫嚷道。

“阿郎,怎么回事?”他身边的美人有些担忧的问道。

“大雨哗哗飘湿墙,乃是无檐(无盐);诸葛无计找张良,乃是无算(无蒜);关公跑了赤兔马,乃是无缰(无姜);刘备抡刀上战场,乃是无将(无酱)。哼,无盐无蒜无姜无酱,这小子岂是大字不识啊,他肚子里有货,这是嘲讽我们这帮人无甚滋味!”

折扇帅哥气得俊脸通红。

饭菜里无盐无蒜无姜无酱,可不就是没什么滋味么?

拐着弯骂人,蔫坏蔫坏的!

折扇帅哥自诩诗书传家,今天却栽了个跟头,顿时感觉羞愧难当。

“陈二狗这名字只怕也是假的。”男生女相的少年淡然的说道,手中把玩着那把枣木十字弓,安慰折扇帅哥道:“无妨的。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看,那头公鹿已经抓到了。”

他指了指远处气喘吁吁,抬着一头死鹿的两个武士说道。他们在这里收拾高伯逸的时候,手下人并未闲着,而是一路奔驰将那头公鹿射杀了。

可怜的公鹿,身上少说插了十支箭,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主人买的鹿田猎的时候追丢了,难道作为家将和仆人就应该看着不追?

不存在的,主辱臣死是这个时代的大节,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开玩笑,到时候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要那死物作甚,阿弟我就是少了田猎的趣味。”刚才要高伯逸钻胯下的少年恨恨的跺了跺脚。不得不说,经过他姐夫解释,此刻他觉得高伯逸还挺厉害的,虽然那歪诗不是太懂就是了。

“回府,二叔明天晚上要来,到时候命厨子把这头鹿当主菜做了吧。”神色淡漠的青年挥挥手,众人都是一言不发,和随从一起朝着邺城的方向走去。

“陈二狗,真是有意思。”男生女相的少年轻声默念着这个名字……

“看样子,不太像是冲着我来的。”

高伯逸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一跃而下,看着刚才那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邺城方向去了,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表面答应,背后下狠手的人,哪个时代都有。他一直不肯先回驿站,就是怕给现在这具身体的舅父惹麻烦。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确实是自己想多了点。

或许自己这种小人物,在对方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吧。

背着剩下的草药回到驿站,远远就看到驿馆食舍跟前,围着一队穿筩袖铠的武士,铠甲盖住前胸后背及肩膀,军服乃是不起眼的灰色。

所谓筩袖铠,就是小块的鱼鳞纹甲片或龟背纹甲片穿缀成圆筩状的身甲,并在肩部装有护肩的筩袖。

筩袖铠是在东汉铠甲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新型铠甲,现在已经成为南朝军队的制式装备。

他们都戴着半遮脸的椭圆头盔,上面插了鲜艳的羽毛。背后长弓,腰间短剑,宽大的裤腿在膝盖和脚踝处绑着红绳。

这一看就不是北齐军队的装束。

食舍中央的那一桌,一个穿着明光铠,留着大胡子的武将,正在跟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中年人饮酒聊天,神态甚为轻松。

第7章 被放鸽子的未来陈文帝

搬了张胡凳,高伯逸静悄悄坐在驿站大堂的角落里,手中拿着一个曼头吃着(里面有馅,和现在的包子比较类似)。听着一个穿绿色公服(官服)的北齐官员在对着舅父耳提面命的交待。

声音很大,话也很废。那家伙无非是在说食舍里的客人如何如何重要,朝廷给的膳食预算不要吝惜,到时候都可以报销,要尽可能满足对方一切要求巴拉巴拉的。

听得人耳朵长茧。

高伯逸前世算是个心理医生的助手,知道这类小官的心态。

这类人一般欺上瞒下,变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特别喜欢通过欺负老实人来发泄心中的戾气。

绿袍只是个跑腿的小官,但也能压死高伯逸和他舅父了。看着对方牢骚了一番之后得意洋洋离开的背影,高伯逸虽然没有感觉到“大丈夫当如是”的豪迈,倒也有几分“县官不如现管”的心有戚戚。

宋代大名鼎鼎的“大红袍”“大紫袍”官服,最初的起源并不是出自隋唐,而是来自南北朝晚期。

《北史·魏孝文帝纪》这么说的:“(太和)十年,夏四月辛酉朔,始制五等公服。”从那时候起,北朝公服就开始分为五级。

《资治通鉴·齐武帝永明四年》胡三省注:“公服,朝廷之服。五等:朱、紫、绯、绿、青。”(这里的齐武帝是说的南齐的萧赜,都是死了五六十年的人物了。)

可见这个时代南北文化不断交流融汇,北方和南方在制度方面的区别远没有后人想象中那么大,公服都是分五级,南朝的绿袍小官去了北朝一样的咸鱼。

这种公服的形制,多做成单层,是一种单衣,而且两袖都比较窄小,这种类型的衣服被称为“褠衣”。《隋书·礼仪志》上说“流外五品已下,九品已上,皆著褠衣为公服。”

点头哈腰的把朝廷派来的绿袍小官送走了以后,高伯逸向舅父打听食舍里那些人的身份,结果相当有趣,或者说让他眼睛一亮。

那个帅气中年男叫陈蒨,留着八字美须,长脸剑眉,眼神深邃。这是典型万人迷老男人的样子,符合时代的审美。绿袍小官说此人身份尊贵,但具体哪里尊贵,高伯逸的舅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看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那个穿着明光铠的中年将领叫侯安都,随行的护卫首领。看上去身材魁梧敦实,皮肤粗犷,有一张军中常见的国字脸,虎口有老茧。

听说此人乃是梁国中军(即南朝禁军,又称台军)右卫的将领。

他们前来邺城,是为了给文宣帝高洋递交国书的,也未尝没有一窥北齐虚实的原因夹杂在里面。至于国书的内容,那个绿袍小官怎么知道?高伯逸的舅父就更不知道了。

虽然高伯逸的舅父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和来历,但高伯逸这个穿越者却清楚的记得陈蒨是谁!

陈蒨者,陈武帝陈霸先之侄,始兴昭烈王陈道谭长子,陈宣帝陈顼长兄,南北朝时期南陈第二位皇帝。

如果没有重名的话,那这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陈文帝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陈霸先此时还没有干掉自己的亲密战友王僧辩,废掉梁国皇帝建立陈朝,普通人谁他喵的知道陈蒨是谁?

先知帝当然知道陈会代梁,但对于土著来说如何呢?

高洋现在都在操控南梁政局呢,你说北齐就没机会吞并南梁?恐怕很多人不会这么想。

陈霸先现在最多算是南梁权臣和大军阀,陈霸先的侄子身份是尊贵的,但……也不过是个手握兵权的权贵子弟而已。

谁能想到这家伙后来能当皇帝呢?谁能想到陈霸先的儿子没当皇帝,他侄子却当了皇帝呢?

现在的故事,在高伯逸看来像是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潜入秦国观察敌国虚实。

但实际上,此行南朝派遣陈蒨前来北齐递交国书,是非常符合对方身份和行为逻辑的一件事。

第一陈蒨有能力,第二他是陈霸先的侄子,也就是所谓的自己人。第三他现在还不算声名显赫,也没不算是南梁的大官。

就好像当年***给人拎包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会当俄罗斯的总统几十年呢?就算知道他以后要火,那没发达的时候,该拎包不也得拎包么?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若是再晚一点,等陈霸先篡位之后,陈蒨就成了皇族,到时候来北齐递交国书就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接下来的时间到第二天早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甚至驿馆的信件都没有几封。高伯逸也乐得清闲,进行自己轰轰烈烈的酿酒大业(低度酒,技术含量低)。

食舍已经被陈蒨的随员“承包”下来了,不允许接待其他顾客了。

那里本来就是属于驿馆的“附属机构”,不在官方“编制”内(可以看做是驿馆人员的食堂和创收的饭馆,官员可以免费吃,但其他人就要给钱)。

直到一个红袍官员来会见陈蒨,送来了一些犒劳的吃食和衣物,这位本来就还能谈笑风生的未来陈文帝,就开始眉头不展起来!

高洋并没有答应会见他们,甚至连邺城都不让他们进。当然,也没有直接拒绝,让他们打道回府。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高伯逸也不知道,不过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表面上还算镇定自若的陈蒨,可能内心已经慌得一比。

被人成为“英雄天子”的文宣帝高洋,那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位皇帝是“快刀斩乱麻”这个成语的本尊,又怎么会对陈蒨这样的人犹豫不决呢?

也是在第二天,高伯逸看到陈蒨让卫队去驿馆周围扎营,不再承包食舍,貌似有低调长期坚持的打算。他甚至在向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打听邺城的一些事情。

这算是见微知著还是病急乱投医?

高伯逸不知道,不过他已经打算代替被套话套得早已焦头烂额的舅父,跟对方碰碰面。

陈蒨卫队里似乎有些好东西,铠甲什么的不能要,但其他东西不算违禁品吧?这年头没把好剑傍身,觉都睡不安稳。

至于那把十字弓,只当是喂了狗吧。高伯逸有些肉痛的想道。

第8章 秀你一脸

到了南北朝,造纸技术突飞猛进,不但已经完全取代竹简,而且还扩展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至于具体的,北齐的造纸术与南梁齐名,而西魏稍逊。毕竟长安经济圈毁于战火正在重建,而邺城经济圈和建康经济圈方兴未艾。

对比汉代,这年代给文人书写的纸张,增加了一道革命性的工序,就是表面涂布。

这道工序是将白色矿物细粉用胶粘剂均匀涂刷在纸面,再以石亚光。这样造出来的白纸,既可增加纸表面的白度、平滑度,又可减少透光度,使纸表紧密,吸墨性好。

简单的说就是可操作性极强,写字画画两相宜。

所以为了跟陈蒨套套近乎,高伯逸特地去邺城最好的铺子,买了一刀左伯纸(一刀是10张,这是因为这时候切纸的刀具是人工操作,所以叫一刀。左伯是汉末造纸名家,以他的工艺改良而来的纸也一样叫左伯纸)

然后回来切成手掌大小的方块,几张纸叠成一张厚的再粘起来,做了一副“扑克牌”。

多亏高伯逸前世练过王羲之的《兰亭序》,不然露一手鸡爪毛笔字,只怕这位未来陈文帝拿着纸牌都会嫌弃。

“两位明公(明乃敬称,如明公,明尊,明台等),这是我们家乡那边流行的叶子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打两把?”

高伯逸一脸谄笑的将做好的扑克牌放到陈蒨和侯安都对坐的桌子上。

嗯?叶子牌?好像有点意思!

陈蒨心头一跳,不知为何,总有种事情会有转机的预感。

扑克牌并不是叶子牌,真正的叶子牌发明于唐朝,高伯逸恬不知耻的借用了正主的名字。

陈蒨办事不利,心里本来就有点堵。按常理来说,他是不会搭理高伯逸这样的人。

但谁让他现在心情不好呢?

反正高洋让他们在驿站等着,又不能到处溜达,闲着不也闲着么?

“那就来两把,还请小兄弟介绍下怎么玩。”

陈蒨温和的说道,语气让人如沐春风。

礼贤下士的本事,未来的陈文帝是不缺的。

“这种牌有很多玩法,我们那边比较流行一种叫做斗曹操的游戏。”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斗地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能斗地主。要知道陈霸先很快就会建立南陈,成为江南最大的地主。你跟他侄子玩“斗地主”,到底有什么想法?

再说了,来钱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能赌博。不过如果对方好心故意“输”给他,那这钱他是收呢,还是收呢?真的好为难啊!

高伯逸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已经乐开花了。

“斗曹操?这个怎么讲?”陈蒨皱着眉头问道,他感觉这游戏并不简单。

“《隆中对》不是说么: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

说了一半高伯逸喝了口水,继续讲解道:“这牌就是模拟三国纷乱,必须要有三人才能玩,其中一人扮演曹操,多三张牌,其余两人联合……”

哔哔哔的讲完规则,陈蒨和侯安都一脸震惊,两人面面相觑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高伯逸显然没料到,在这个识字率不高的年代,脱口而出就能背出《隆中对》中某段话的人,学识是个什么水准!这种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驿站打杂的?

不过现在陈蒨的注意力还是在“斗曹操”这个游戏上,倒是忽略了高伯逸的异常。

发明这游戏的人,还真是个人才啊!表面上是个游戏,实际上暗合三国纷争。

如今的南梁,北齐,西魏,可不就是另一个三国么?

陈蒨在心中暗自感慨。

一看这两人的表情,高伯逸就知道自己废话太多用力过猛,让陈蒨引发了多余的联想。他急忙打岔道:“来来来,第一把不算赌注,咱们先熟悉下规则。”

“嗯,也好。”陈蒨无可无不可的淡然点头。

“唔……”侯安都摸摸后脑勺,这类游戏一直不是他的强项。

牌局开始,高伯逸默默计算着自己的手里的牌要怎么打。

这局运气不错,他当地主,有王还有炸。

要不要留一手呢?

高伯逸考虑再三,决定扮猪吃老虎,万一第一局就把肥羊吓跑了,这游戏就没法玩了。

炸弹拆对子,对子拆单张,有惊无险的让陈蒨第一个把手里的牌打完,侯安都涨红了脸,激动得恨不得拍桌子。

“小兄弟你的牌技可不怎么样啊。接着来呗,你这赌注怎么算?”陈蒨意味深长的说道。

南北朝赌风极为盛行,南北无二。斗鸡,斗蛐蛐不算稀奇,各种投壶也是花样繁多(还有一种反弹投壶的,原理类似擦板投篮),无论男女老少,没点赌注,人家是不跟你玩的。

陈蒨自然也是不例外,虽然他并不缺少这点小钱。

“输一张牌,就算一个常平五铢。”

高伯逸的赌注开得很低,陈蒨觉得按这种规模的赌注,他这次带来的钱,就算一直输,也能跟眼前这个让人心生好感的少年打牌打到老死!

“我没有常平五铢,要不这样,我给你一个金铤,你陪我们打一个下午的牌,如何?”

陈蒨笑眯眯的说道。说完对着侯安都使了个眼色,对方去了又回,直接将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比手掌还长,跟手掌宽度稍窄的金条。

乖乖,这少说有五千克啊!估测了一下体积,脑中飞快计算黄金的重量,高伯逸一时间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

人无横财不富,只是现在这金铤拿着可能会有点烫手。

金铤又叫墨鋌,乃是古代政府层面的金矿开采出来以后直接溶解铸造的标准金条,上面都篆刻有专用铭文。

比如说现在这块金铤上就写着:“金银器物,令付有司,令铸为铤,仍别贮掌,以供军国。”

大概意思就是法律规定,以后所有的黄金都必须上交,铸造成铤的形状,作为战略物资供应国家,私人不得擅自藏匿。

金铤大部分成分都是矿金,是直接由金矿石冶炼而成,除去矿渣浇筑得到,所以成色并不是特别高,不过含金量基本都在九成以上。

毫无疑问,陈蒨要给高伯逸的这块金铤,乃是南梁官方的物品,不熔铸很难脱手。

现在邺城的金价,一斤黄金(430克)就能换十万钱,这块金铤少说能换百万钱,当真是不折不扣的巨款。

拿还是不拿?陈蒨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

第9章 莫欺少年穷?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高伯逸恋恋不舍的把金铤的盒子盖上,然后推到陈蒨那边。

他缺钱,但不是什么钱都能收,这个是常识。谨慎的人才能活得久。

前一世高伯逸就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烫手的金铤,不好拿。

拿了也很可能会被抢走。甚至丢掉小命。

“也罢,那就拿这块玉玦抵账,小兄弟勿要推辞了。”

陈蒨也是有决断的人,让侯安都把金铤收好,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玦,其推到高伯逸跟前。

这块玉玦通体晶莹透白,上面雕刻着一层又一层的环形花纹,一看就不是凡品。甚至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然而高伯逸却是一脸苦笑。虽然是穿越者,但他毕竟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如果说刚才的金铤算是“钱货两清”的交易,那么送玉玦则是地地道道的人情往来了。

玉玦者,玉环有缺也!环形的玉上面缺个口就是玉玦,而且这玩意极具象征意义,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送人的。

鸿门宴上,范增拿着一块玉玦,想要“摔杯为号”拿下沛公,为什么不拿玉佩或者玉环呢?这里面就有讲究了。

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荀况的《荀子·大略》中记载:“聘人以珪,问士以壁,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意思是,如果以玦赠人,表示着决断。这不仅仅是玉,而是一种礼器。戴在自己身上,警示自己需要杀伐果断;送给他人,则是暗示对方要把该办的事情办好。

陈蒨已经不是在暗示,而是明摆着告诉高伯逸,你不能拒绝我的要求,这是我作为上位者的威严!

“明公但有所请,不敢愿为也。”高伯逸连忙将这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玉玦收好贴身放好,开始打牌。

既然收了钱,自然要服务到位。

穿越到北齐之后,高伯逸本身就记忆力过人,又是深谙试探,抢点,猜牌等斗地主战术。再加上他前世的一些心理学知识,很容易就能猜出陈蒨和侯安都手里的牌到底是优势还是劣势。

才打了五六局,侯安都就已经垂头丧气,懊恼的摸头。而陈蒨则是意味深长看着高伯逸,嘴角带着笑容,哪怕输得丢盔弃甲,也能保持脸面上的从容不迫。

又输了一局,陈蒨把牌扔桌上,对着侯安都使了使眼色。这位长胡子将军早已输牌输得不耐烦,正好逃之夭夭。

“打了这么久的叶子牌,还未请教小兄弟的高姓大名呢?”

陈蒨拢起手,从容不迫的问道,语气淡然。

“在下高伯逸,或者你叫我陈二狗也行。”

高伯逸一边说将扑克牌收到一个小盒子里,毕竟这玩意以后指不定还会用呢。

陈二狗?你是认真的?

陈蒨一脸错愣,不解的问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表面上看呢,我是高伯逸,但实际上我只是陈二狗而已。”

高伯逸自嘲一笑,他相信陈蒨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权贵家的野种!连庶子地位都不如的私生子!

陈蒨有些同情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随即也释然了。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小兄弟,今天说的话,入你我之耳,然后我们就当从来没听过,如何?”

此刻陈蒨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

高伯逸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极有可能在今天晚上死于非命。

答应,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且已经收了人家的玉玦。不答应,那就是不欢而散,对方将来可是陈文帝,心智手段一点不缺,要收拾自己,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公有话但讲无妨。”

“自从我入这驿站以来,就如同龙搁浅滩动弹不得。齐国皇帝不见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连邺城都不许进,也不给个说法,这有些不合常理吧。”

陈蒨皱着眉头问道。实际上他之前已经旁敲侧击的问过高伯逸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了。

高洋收了国书,却不吭声,不表态,到底几个意思?

“恐怕问题出在你们的国书上。”

此刻高伯逸也不像平日那样扮猪吃老虎装傻了。如果这个时候还装傻,那就是在侮辱对方智商了。

“不瞒你说,梁国现在政出多门。王僧辩和我叔父在今年二月,立晋安王萧方智为梁王,打算让梁王在建康登基称帝。此番前来,我就是为了新君来递交国书的。”

新皇登基,就要派人到其他国家去“拜码头”,这跟后世总统上台就派外交部长去重要国家联络关系是一个道理。特别是此刻的北齐,国力在三个国家中最强!陈蒨这次“拜码头”之行,很显然会被刁难。

恐怕还不仅于此!

“恕我直言,恐怕明公之言,怕是有隐瞒之处。”高伯逸似笑非笑的说道。

如果仅仅是新皇登基,高洋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了,为什么要为难前来联络的使节呢?要是真不想搭理陈蒨,直接当面把国书拍在对方脸上不就好咯?

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重要原因。

陈蒨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

哪知道他还没开口,高伯逸就带着揶揄说道:“我对明公以诚相待,明公却对我有所保留。其实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不就是上党王高涣领兵南向,护送被俘虏的贞阳侯萧渊明去梁国登帝位么。”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似乎就写着“我已先知”四字,而陈蒨此刻再却也无法保持淡定,两只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连一个驿馆的帮闲都知道的事情,那岂不是早已天下皆知?他原本以为这事极为机密!

高伯逸怎么知道的呢,因为历史书上写着呢。陈霸先与王僧辩火并,导火索就是王僧辩接纳萧渊明入建康登基,让陈霸先多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想来陈蒨这次来齐国,应该就是跟高洋谈条件,让萧方智在建康登基。到时候肯定要给北齐一些好处。

不过无所谓,只要能控制住小皇帝,现在失去的以后就能加倍的赚回来。

陈霸先有勇有谋,可不是软弱不敢战的绵羊。

“明公这次顶着梁国的招牌,恐怕主意还是你叔父的主意,而不是梁国君臣的主意。

我想至少王僧辩应该是不知道你来齐国的。”

此言一出,陈蒨急忙捂住高伯逸的嘴,回望四周发现无人偷听,这才松开对方长舒一口气。

“确实如你所说,此番,我早已心力交瘁。”

第10章 剥茧抽丝

陈蒨出使北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北齐宗室兼大将高涣已经带着萧渊明在路上,确切的说已经兵临东关!

如果梁国不愿意立萧渊明为皇帝,那高涣就用刀子让他们接受。

东关的故址在今安徽含山县西南濡须山上。三国时期东吴诸葛恪筑。这里北控巢湖,南扼长江,乃是当年吴国与魏国之间的战略要冲之地。

此时仍然是南梁防备北齐的军事重地,南梁在此驻扎重兵。

陈蒨需要在南梁朝堂接受北齐的无理要求(也就是立傀儡萧渊明为皇帝)之前,让高洋接受萧方智已经成为梁国下一任皇帝的既定事实。

北齐一方当然不会陈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条件却是高洋来开,主动权也在北齐一边。

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陈蒨能决定的。

至于高洋怎么想的,他就更不知道了。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请公台教我。”

陈蒨对着高伯逸低头一拜道,连称呼也由“小兄弟”,变成了“公台”。

我他喵的怎么知道!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啊!你才是未来的陈文帝啊!

高伯逸心里腻歪透了,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种军国大事,听到就已经身处险境,要是帮对方出主意,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能说,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皇帝陛下应该是在等一个重要消息,然后再来决定怎么处置你们递交的国书。至于具体要怎么办,我只是个驿馆帮闲的人,这种大事岂是我能决断的?”

高伯逸对着陈蒨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呃,好像是自己太心急了!

陈蒨尴尬一笑,暗骂自己病急乱投医。

高伯逸说得很明白了,高洋是在等一个重要消息,要根据传来消息的内容,再来确定如何处理自己一行人。现在着急也是无用,还不如安安静静的等。

每逢大事有静气,自己果然还需要历练,叔父此番派自己来齐国的决定是对的!

“当初赵武灵王入秦,观秦国山川地理,民风民俗,以备他日不时之需。明公又何须沮丧呢?”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他这话有些越线,但相信陈蒨应该明白自己想说的什么意思。

呃,那倒也是啊。

陈蒨一时错愣,他现在也是江南一方大员,靠的也是自身能力而非叔父陈霸先的名气。

现在居然被一个驿站小卒安慰了?

高伯逸说得不错,这次入北齐,确实看到了齐国的虚实。

蒸蒸日上,不可力敌!

单看这常平五铢钱铸造之精美,就知道齐国君主是有大气象的人。

人家不是过把瘾就死的昏君,而是要一统天下,再造天朝上国。

陈蒨觉得现在满目疮痍的江南,是比不上齐国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蒨受教了。”陈蒨再拜。

我说什么了么?

高伯逸一脸懵逼,只好拱手还礼。心中暗道那枚玉玦不好脱手,只能拿着当收藏,聊胜于无了。

其实他倒是希望陈蒨给个几吊钱(一吊钱就是一千枚铜钱),改善一下生活也好啊!他在驿站吃喝都要给钱的,不然官府给的预算对不上,被查出来也是麻烦事。

高伯逸决定今天晚饭弄点好东西安慰下陈蒨受伤的心灵。

嗯,陈文帝这条线,指不定日后就有大用呢,他这样劝说自己。

实际上则是高伯逸嘴馋了想打牙祭,利用朝廷招待陈蒨一行人的预算,给自己弄点好吃的。

公款吃喝,自古有之不是么。

……

邺城,北方明珠,作为魏晋、南北朝的六朝古都,在我国城市建筑史上占有辉煌地位,堪称中国城市建筑的典范。

它的特点在于全城强调中轴安排,王宫、街道整齐对称,结构严谨,分区明显,这种布局方式承前启后,影响深远。毫不客气的说,后来隋唐的新长安城格局,就是全面参考邺城而来的。

邺城分为南北两城,邺北城为曹魏在旧城基础上扩建,东西七里,南北五里,北临漳水,城西北隅自北而南有冰井台、铜雀台、金虎台三台。

不过包括三台在内的北城,已经在五胡十六国时代毁于战火,此时住在那里的都是贫民。

而现在北齐帝都的邺城,是邺南城,兴建於东魏初年,东西六里,南北八里六十步,较北城大,在今漳河南北两岸。

文宣帝高洋所在的皇宫,达官贵人的宅院,各位王爷的府邸,也都是在邺南城内。这些人居住的地方在邺南城西北角,被两条十字交叉的宽阔主干道分割。而邺城其他地方,则是各类商市(此时北齐已有专业的市场分类,不同商品的营业场所是不一样的)和普通居民区。

邺南城西北角的一处豪宅前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大门的匾额上,写着“大将军府”四个鎏金大字,非常气派。

这座府邸四角有两层楼高的塔楼,由持弩的卫士守卫。大门之上的门楼内(北朝时府邸为方形结构,门上有门楼,四角有角楼),亦是有两名武士警惕的关注门前的状况。

这是高洋大哥高澄生前所住的地方,因为当年高澄被封齐王,大将军。但后来高洋篡位登基,就自封齐王,这里当然不能再叫齐王府了,于是改名为大将军府。

府邸中央的大厅里,一个穿着宽大白色素服,头戴白纱高顶帽的中年男子坐在高位(主位)上,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各位贤侄,今日朕乃是客人,现在是家宴,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啊!”

他话语很是随意,那架势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强盛帝国的皇帝。仿佛一位和蔼可亲的隔壁大叔一般。

此人就是北齐帝国的开国皇帝,史书上谥号文宣帝的高洋。他相貌很是一般,没有陈蒨那种丰神俊逸,不过看上去倒也周正。

“二叔,给我带礼物了没?”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兴冲冲从殿外冲进来,一咕噜就来到高洋跟前,伸出两只手要东西。

“好说好说,金币拿着。从茹茹(柔然)那里弄来的,延宗小子长大以后,就当朕的大将军!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取,哈哈哈哈!”

高洋从袖口里拿出五枚闪闪发亮的大秦(古罗马)金币,递给那小孩。

“哦,这样啊。”

那名叫高延宗的小孩却不是很高兴,他原以为高洋会送他一把刀或者宝剑呢。

“孝琬,人都到齐,那这家宴就开始?”高洋看到高延宗坐到末座,微笑着问坐在次座的青年,此人正是当初要把高伯逸当奸细抓起来打断腿的那个冷漠男子!

已故齐王高澄第三子,也是最大的嫡子,高孝琬!

第11章 夜来风急甚(上)

本来,北齐的皇帝应该是高洋的嫡亲大哥高澄来做,高澄本身也是才华横溢,除了好色轻浮,目中无人以外,几乎没有大的缺点。

但不巧的是,在篡位登基前夕,他被一个叫兰京的厨子一刀结果了。死得很窝囊,也很离奇,让人难以置信,于是便宜了他的二弟高洋。

也许是感念兄长的“再造之恩”吧,高洋对高澄的子嗣都相当不错,他甚至把高澄第五子高延宗放到身边养大,宠爱到任由着对方朝自己的肚脐撒尿还哈哈大笑。

恐怕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好。

高洋一直对自己的几个兄弟都十分提防,按理说应该是翻脸无情之辈,也不太忌讳世人的看法。

但他唯独对大哥的几个子女都不错,为何会这样,谁也不知道。千百年后也没有答案。

今天是家宴,因为嫁出去的乐安公主心情不好“回娘家”,高孝琬他们兄弟几个带乐安公主散心,顺便田猎了点野味,就让高延宗进宫请高洋来吃饭。

然后近期宏图大展,诸事顺心的高洋自然是无有不允,开开心心的带着礼物赴宴了。

没有丝竹,没有宫廷舞蹈,没有下人和侍从,这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家宴,高洋也很久没这么放松了。此时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

众人都是推杯换盏的喝得开心,唯独坐在乐安公主身边的驸马崔达孥愁眉不展。如果高伯逸见到此人,一定会大叫一声“折扇兄”。

没错,上次那头公鹿引发的血案,就是高孝琬兄弟一家带着崔达孥夫妇外出田猎引起的。

驸马崔达孥的老爹是崔暹,出自博陵崔氏,汉代尚书崔寔后人。

他是高洋的亲信,在北齐做官做到了太常卿(九卿之首,兼管文化教育、陵县行政,也统辖博士和太学)。高洋想拉拢博陵崔氏,就将兄长的女儿嫁给了崔暹的嫡子崔达孥。

老爹是九卿,老婆是公主,自己也在朝廷做官,崔达孥的这小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吧。

不过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崔暹年初耐不住风寒,驾鹤西去了。他这一走,家里的婆媳矛盾立刻就彻底爆发!

崔达孥的母亲见不得乐安公主的娇生惯养,又嫌弃高家门楣不够(乐安公主是已故高澄的女儿,不是当今皇帝高洋的女儿),再加上老公死了没人再念叨,自然是以“一家之主”自居,对这个媳妇没好脸色。

以前还有崔暹在其中斡旋,现在,家里几乎天天吵架冷战!弄得崔达孥烦不胜烦。

此次高洋来家宴,崔达孥也明白。这是乐安公主的二叔在给自家老婆撑腰来了。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崔达孥这一路都对乐安公主不满,讨厌这个愚蠢的女人。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老母,他有选择么?你让他怎么选?

老母还有几年好活?你就不能让着点?此刻崔达孥心中不满,悔恨,担忧,种种感情混合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阴沉和抑郁。

“达孥,乐安公主怎么这些日子不开心?你惹她生气咯?”

高洋喝了一口汾清酒(汾酒的前身),若无其事的问道。

这酒是昨天刚从汾州送来的,数量相当少。其酒色琥珀澄清,入口唇齿留香,乃是难得的佳酿。高洋想都没想就拎了几坛过来,可见他对兄长一家还是多有关照。

“二叔,你可别乱说,达孥对我很好的,只是婆婆不喜欢我!”

乐安公主,也就是当初让高伯逸钻高延宗胯下的那个美女,急急忙忙的替丈夫回答道。

她以为是帮丈夫说话,没想到刚才还满头大汗,有些局促的崔达孥,此刻却已经面色铁青!

“嗯,家长里短嘛,这事达孥你要多担待点知道吗?”高洋的面色已经由晴转阴。

“臣遵旨!”崔达孥胆战心惊的五体投地跪拜,心中已经将乐安公主恨得牙痒痒!

但他不敢表露出来,高澄一家因为没了长辈,已然没落,但高洋对于他跟乐安公主的婚姻,那是很看重的。这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甚至关系到高氏皇族跟汉族门阀的关系!

“吃饱了,你们慢用,我回宫了。”高洋不悦的瞥了崔达孥一眼,甩了甩衣袖,自顾自的离开了,明摆着一脸不高兴。

刚才热烈的气氛,现在瞬间变为寒冰,众人的酒全醒了。

“公主,你先在娘家多住几天,为夫先回家跟母亲说说,过两天来接你回家。”

崔达孥恨恨的对着乐安公主拱手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他的脸丢光了,还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老爹又不在了,想想还真是前途未卜。崔达孥决定回去好好思考一下人生再说。

高家的几个男丁一个个面面相觑,完全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

而乐安公主已经气得掀翻了面前搁着饭食的案几,掩面痛哭……好好一个温馨的家宴,就这样惨淡收场。

……

驿站里,虽然夜已经深了,但陈蒨还在跟高伯逸在喝酒,侯安都在一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就那样手足无措的看着陈蒨一直喝。

“二狗啊,你也是够惨的,为什么不回去认亲呢,难道你这样的俊才,你爹就看着不管?”

陈蒨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问道。

“两个月前我在邺城被人推下深井,侥幸未死,你可知为何?”

高伯逸喝了一口“饮子”(草药和果子熬成的茶),一脸认真的继续说道:“有个歹毒的女人不想在邺城看见我,所以她设局让我输光了钱,那些见钱眼开的青皮,就把我推下了水井。”

这正是高伯逸穿越时发生的故事,他怀疑真正的高伯逸,灵魂已经死去,换成了自己这个西贝货。这件事是他舅父后来告诉他的。

或者说,他那个渣爹高德政摆平了这件事。

所以高伯逸的这个便宜舅父,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邺城过夜。这恐怕就是高德政摆平这件事开出来的条件。

“你有没有想过,跟着我,回江南,干一番大事业?”

陈蒨拉住高伯逸的手,醉眼朦胧的问道。

呵呵!哥可是直男,谁像你男女通吃啊!

这位陈文帝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有一位“男皇后”韩子高!这位既能睡觉,又能打仗的男宠!

高伯逸可不想跟着陈蒨去建康跟那个什么韩子高争宠。

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满脸遗憾的说道:“我爹毕竟生我养我,岂能弃他而去?”

看高伯逸说得认真,陈蒨果然没有再劝说了。

这不是三请诸葛亮的戏码,而是陈蒨对高伯逸起了惜才的念头。

就好比是路上看到一只流浪猫,然后把手里吃得不要的香肠扔一根过去喂猫一样。

爱要要,不要滚。

第12章 夜来风急甚(下)

夜已深,躺在胡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高伯逸,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未来陈文帝的话。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江南,干一番大事业?”

他很想,但是他不能。无论是南面摇摇欲坠的梁国,还是陈霸先建立的陈国,都没有前途。

更何况他一个“北人”,老爹还是北齐高官,过去会被重用信任?

想都不要想。

电影里面都不可能出现的剧情,在现实中更不会出现。

继承了东晋衣钵的南朝,无论怎么换,都是换汤不换药,错综复杂的关系,让这个王朝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前途可言。

不说现在,就是几百年后的五代十国,当机会降临,中原无主的时候,南唐又在做什么?

南方世家门阀的纠缠,实在是太过于纠结。高伯逸不觉得自己能够单枪匹马没有任何根基就在那边打下一片天下。

战场上无敌的韩子高,在陈文帝死后,也死得很惨。

为了暂时的安稳,放弃自己的未来,这跟饮鸩止渴没有区别。

“果然,能活下去就很不错了,成王败寇这种事情,离我还是太远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自嘲的嘟哝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忽然,他听到了急促又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人似乎很多!

“不好,要出事!”

高伯逸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这还是他杀鸡味用的!而真正的杀手锏,就是那把十字弓,已经被一帮权贵弄走了。此时高伯逸心中把那帮人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你们是谁,深夜来驿馆作甚!”

听到舅父喊叫声,高伯逸连忙冲了出去!

此刻驿馆外早已火光冲天,到处都是黑衣人,见人就杀。平日里跟高伯逸聊天打屁的几个驿卒,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

驿馆的食舍已经被点燃,熊熊大火照亮了老实巴交的舅父那张坚毅朴实的脸。

他手里一杆类似马槊的兵器,白色长杆连接着手臂长的锥形尖头,四面开刃。

那白杆韧性极好,如同长蛇一般游动。扫,刺,劈砍,枪花,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华丽,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都忘了去救火。

使用这柄马槊的舅父有如神助,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无一合之敌,连近身都做不到。

不是吧,这位平日里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便宜舅父如此生猛?

高伯逸心中了然,高德政能把邺城郊外的驿馆交给这个人,恐怕就是看中他的武艺。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怪不得那位夫人不敢直接对自己打杀,只能使用各种计谋来打压,原来有这位杀神罩着自己啊。

“愣着干什么,快去救那位贵人啊!那位贵人要是有什么损伤,咱们都要被砍头!”

高伯逸的舅父难得多说了几句,对着他大吼了一阵。

对哦,救人救人!

救火是来不及了,驿馆的房子大半是木质结构,现在已经烧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还多,火势已经越来越大。

空气中弥漫着石油燃烧的气味,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从后世而来的高伯逸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猛火油的味道!

那些黑衣人用了猛火油,靠水是灭不了已经烧起来的大火的!

猛火油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把露天的石油收集起来提炼,滤去杂质,然后装到容器里面(比如陶罐一类的),扔出去再引火点燃。这年头守城的时候就已经在用了。(甘肃酒泉县志有明确记载)

《后汉书·郡国志》里记载: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在北齐,这种石漆加工出来的引火物叫猛火油。这种东西在北魏时期对付胡人的时候就用过,乃是地地道道的军用物资!

看来这帮人背景很深啊!

高伯逸急急忙忙的往火海里钻,从燃烧熊熊大火的屋子里,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陈蒨背到背上,直接冲出屋子!

也活该陈蒨倒霉。他今日喝醉,侯安都又去卫队的军营里还未归来,谁知道就这个空档出事了。

半个时辰以后。

“水……好热。”

陈蒨呻吟了一声,然后被高伯逸弄醒了。

驿馆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势,估计在邺城值夜的禁军都能看见,但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来救火呢?

地上横七竖八死了几十个黑衣人,而驿馆的驿卒,已经死得一干二净,除了有事休沐回家的,其余的全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高伯逸用敌人的刀砍死了三个黑衣人。果然不出所料,这具身体,已经把武艺当成一种本能,情急之下,那大刀耍得叫一个顺溜。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高伯逸却一点都记不得那些套路了。

“自从你得了离魂症,我还以为横刀十二式你已经不记得了,没想到你今天第一次用来杀人,就这么熟练。”

憨厚的舅父咧嘴一笑,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

不是啊,我是被吓得不能动,下意识的耍出来的啊!神他喵的杀人熟练!

高伯逸不敢跟舅父的眼神对视,却也没发现陈蒨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变化。

“怎么了?”

发现陈蒨在看自己,高伯逸迷惑不解的问道。

“璞玉深埋,你爹怎么就这样不开窍呢?”

陈蒨的眼神忽明忽暗,瞥了急匆匆带着南朝禁军赶来侯安都,又看了看驿站大火,淡然的问道:“需要我跟你们皇帝陛下说一下么?只怕这次你跟你舅父都有牢狱之灾。”

驿站烧成灰烬,还有些信件也被殃及池鱼,这事总要有替罪羊的。

高伯逸看了看舅父那挺拔的背影,似乎发现对方背上就写着“替罪羊”三个大字。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不会有事的。”

高伯逸摆摆手,拒绝了陈蒨的好意。

未来皇帝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对方出来替他说话,那么这次只怕自己要跟着男女通吃的未来陈文帝回江南了。

“其实,我们也差点葬身火海,我们也是受害者,怎么会有牢狱之灾呢?”

高伯逸轻松的说道。

正在这时,一队鲜卑宿卫军骑着马从邺城城门方向朝这边过来。北齐不缺马,这些宿卫军,打仗都是一人多马,地地道道的轻骑兵。他们身后,还跟着很多卫士,看打扮……居然是守卫宫廷的禁军?

高伯逸正在愣神间,领头的那个穿轻甲带梁冠,看上去胖胖的文官,就翻身下马,大喊了一声。

“来人,将这两人全都给我拿下!”

他指了指高伯逸和他舅父。

随后又走到陈蒨面前,拱手说道:“陛下召见,请随我来!”

此人居然是高伯逸在郊外棺材里救的那个中年胖子!

第13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锒铛入狱)

冲天的火光下,高伯逸脸色难看的瞅着那个死胖子大官指挥宿卫军灭火,抢救驿站存留的信件,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貌似,自己摊上大事了!

“陈二狗,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大肚子的胖胖中年人走过来,眯着眼睛问道。那语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唉,恩将仇报,早知道前两天不去揭那个棺材了,这尼玛活生生的农夫与蛇啊!

高伯逸满肚子苦水对着中年胖子摊摊手道:“官爷难道没看见在下也是无辜受害之人么?”

他指着横尸遍野的驿卒说道:“您看,拜那些贼人所赐,这些我舅父的同僚之前还亲切的跟我说话,如今阴阳相隔,我也很痛心啊。”

寒心是有的,痛心就未必了。那些驿卒一向认为他是便宜舅父的拖油瓶,吃白饭不干活,平时对高伯逸也没什么好脸色。当然,欺负他还不至于。

“哼,没事,时间多的是,你可以到大理寺狱里面跟老夫慢慢讲,来人,把这两人给我带走!

都给我听好了,直接送大理寺,不许耍滑!这是陛下要亲自审问的人,出了差池,一人犯事,全体连坐!你们所有人一起人头落地!”

中年胖子大吼一般的说道,他的心情也很差,因为存留在驿站的信件几乎全部都付之一炬了。留下的线索,除了那些一看就是邺北城青皮的黑衣人以外,毛都没剩下了。

北齐虽然存在的时间才短短二十几年,但却在史书上留下了很多浓墨重彩的笔画。

比如说《大唐律》的前身《北齐律》,就是开律法之先河,在汉律基础上大步迈进的经典之作。

没有《北齐律》,大唐的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会逊色很多。

再比如说后世影视里出镜率极高的“大理寺”,就是北齐率先建立的。

设立大理寺的最初目的,是因为地方官员的司法权力过大,可自行勾决死刑犯人,造成不少冤假错案。高洋深感吏治混乱,为了使刑狱汇总,这才始置大理寺,作为复审机关。

从律法的角度看,大理寺的出现,是革命性的进步,从制度上减少了冤假错案的产生,为律法的进步树立了一盏明灯。

而大理寺狱是指归大理寺管理的中央监狱,关押中央诸司犯罪官吏和京师地区重要案犯的场所,也会关押全国各地疑案重案的犯人。

高伯逸的舅父深深看了中年胖子一眼,然后被穿着明光铠的宫廷禁卫押走了。而高伯逸被押走的时候,他看到那个讨厌的胖子对自己不动声色的轻轻摇了摇头。

眼神似有深意!

大理寺狱的饭不好吃?

什么都不要说?

我不会有什么事情?

还是有人要对我不利?

老天,你这胖子能不能再暗示明显一点啊!你就摇个头,我怎么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啊,我是穿越者不假,但我也不会读心术,也没有自带系统啊!

此刻高伯逸的内心是崩溃的。不过至少能证明一件事。

这回自己似乎是被殃及池鱼了。

……

高伯逸以为自己危如累卵,其实这次完全是他想多了。

他认为皇帝亲自审问是特事特办,其实不然。

那个中年胖子说皇帝亲自审问,这是自东汉以来流传下来的一个传统。它被历朝历代所接纳并发扬光大(除了皇权衰微的东晋以外),这种行为还有一个生僻的名字,叫“录囚”。

录囚,亦作“虑囚”,主要指封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或者特定高官(非典狱系统的人)定期或不定期地巡视监狱,讯察狱囚,以便平冤纠错,决遣淹滞,酌予原囿,借以标榜仁政,以维护统治阶级的法律秩序。

这也是皇权和文官集团斗争的一个重要砝码。也是皇帝赦免人犯的首要途径。毕竟朝廷不是一个人说话,皇帝有时候要办自己想办的事情,也要在所谓的“框架”里办事。失去游戏规则的约束,爽是爽了,但也就没人陪你玩了,最后还是会根基不稳,成为亡国之君。

邺城驿站被凶徒袭击并焚烧成白地,天子脚下,难道被人称为“英雄天子”的高洋不去询问一下?

他如果真的糊涂到这样的程度,那北齐的皇位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坐。

这一夜,邺城很多权贵都没有安睡,各种消息如同飞舞的纸片一般,迅速传递到了每家每户。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全都知道了一件事。

邺城驿站大火,皇帝震怒!

……

很不幸的,高伯逸锒铛入狱了,而且还是入的最“高档”的大理寺狱。也许是案子受到上头重视,他被分配到了一个“单人间”。

并没有那种一进监狱就被犯人欺负,然后露一手震撼四方,从此过上牢头狱霸的“幸福生活”这种剧情。

没人理,没吃的,没书看,也没水喝,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的牢房里铺了一张草席,角落里搁着一个木桶(方便用的,叫净桶),然后就没了。墙壁是青砖做的,看上去很新,也没什么血书啊,老鼠洞啊这一类狗血的设定。

干干净净的墙面,就好像刚刚搬进去的新房一样。

“我该不会是被优待了吧?穿越者虎躯一震,然后就把我放了?”

高伯逸有些异想天开的自言自语道,认为局面应该会好起来。因为他并没有犯什么罪。

不过他再次想多了,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落毛的鸡绝对比落毛的凤凰要惨!

北齐的律法有个制度叫“官当”,是指官员犯罪并处以一定刑罚后,可以用官阶来抵当部分或全部刑罚。

这也就是说,如果高伯逸是大官,如果皇帝不想搞死他的话,那么到监狱里“意思意思”就行了。

过段时间,只要皇帝心情好,很快就能官复原职。

可惜,高伯逸只是个庶民,地位甚至连他那个当舍长的便宜舅父都不如,官当这个制度,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既来之,则安之,熬夜半宿的高伯逸靠着墙壁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14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独孤永业)

“进去,别墨迹!”

高伯逸瞌睡还没睡醒,就看到两个凶悍的狱卒,架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到了牢房门口,然后粗暴的将其推入空旷的牢房,扬长而去。

“兄台,幸会幸会。”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那张脸简直迷死人不偿命。如果到了后世,估计对那种无知小女生有着极大的杀伤力。此人身上穿着淡蓝色锦袍,不过皱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拉扯过。嘴角的鲜血和脸上的淤青,无不显示他进牢房之前,被人殴打过脸。

双手如玉,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保养得极好。

这家伙不去做兔爷公,真是委屈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的为对方点了个赞,好一个翩翩如玉的帅哥啊。

“那个,不知道兄台犯了什么事被送到这里来啊。在下独孤永业,家住邺城。”独孤永业自来熟一般的坐到高伯逸身边。

独孤永业?没听说过。

高伯逸脑子里的北朝历史知识很笼统,只有大事,木有细节。他只知道什么兰陵王啊,段韶啊,斛律光啊之类的。

独孤永业这种好记的名字居然都没听过,那肯定是无名之辈了。

高伯逸在心中过了一遍,发现对方并非什么“权贵人物”,也就放下心来了。

“邺城驿站被烧,我在那里帮闲,然后就被抓了呗。你呢,我看你像富贵人家的子弟,为什么会被送进监牢?”高伯逸哀叹一声,如咸鱼一般靠在墙上,真的,他饿了,那些狱卒是不是把他给忘了啊。

“嗨,不是什么大事。跟一个家伙争女人,不小心把他打残了,就被送进来了呗。不过我很快就能出去的,不怕。”

独孤永业不以为耻的说道,好像争女人是件很光彩的事情一样。

这位大哥也是够奇葩的,你这样不为生存发愁的人还需要跟别人争女人?你怕不是在逗我?

高伯逸有些难以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似乎猜到高伯逸的心思,独孤永业洒然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其实女人哪里都有,我们争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口气。你现在不懂,以后你就会懂的。”

“呃,你们城里人真是会玩啊。”

高伯逸啧啧感慨了一句,就闭口不言了。他饿了,不想再说话。

“喂,我问你啊,这次你跟那些贼人动手了没?我看你身上好像没有伤啊。”

独孤永业神秘的凑过来问道:“我进来之前,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是有人想造反。”

造反?

造反弄驿站做什么?

那些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道:“我之前跟着舅父学过几招,夜里杀了三个人。至于你说的造反,他们是吃饱了撑着吧?不去邺城的皇宫,找我和我舅父的晦气是为啥?”

独孤永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得也是。对了,会不会是驿馆里面有什么重要文书必须要销毁,不能让人看到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

高伯逸想了想说道:“虽然你问得有道理,但是重要文书,一般都有专人护送。若是战报,立刻就要送到邺城内。近期似乎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

“呃,你好像对这件事挺关心啊?”

高伯逸随口问道。

“是啊,反正闲着不也闲着嘛!不说话不闷死了。”独孤永业哈哈一笑,随口敷衍过去。

“对了,我过两日就能出狱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办的事情,我可以给你帮帮忙,不过你要跟我说下驿站的趣事才行。”

“不了,这次在劫难逃,神仙都救不了。”高伯逸摇了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别啊,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没罪,那就有操作的空间嘛!”独孤永业热心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安慰道。

“谢你吉言咯,希望如此。不过我也确实没什么办法了。”高伯逸闭上眼睛,已经没有说话的打算。

正在这时,一个样貌很凶,脸板着如同平底锅一般的红袍官员来到监牢的栅栏跟前,锐利的眼神在高伯逸身上扫来扫去,就是沉默不说话。

这样看了好一会,板着脸的红袍官员对身边的狱卒说道:“打开门,让那家伙出来,我要审一下。”

他指着高伯逸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如狼似虎的狱卒走进来,也不听高伯逸说话,架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们将高伯逸带到审讯室就离开了。

北朝的审讯室叫“戒律房”,除了审讯以外,也兼有行刑的功能。刑讯逼供还有个专有名词,叫“考竟”,手段也是花样繁多。

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挂在墙上的刑具如同十八般兵器一般,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不仅有作为“保留项目”的手铐脚镣,皮鞭木棍绳索等物,而且还有长锯、大锅、锉刀等不常见的“审讯利器”。

这眼花缭乱的刑具,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有些他都没猜出来要怎么使用。

“来,坐我对面。”

红袍大官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他对面的胡凳。

高伯逸不客气的坐下,然后和他对视,不卑不亢。

“在下毕义云,担任御史中丞,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恨我,诅咒我,甚至行刺谋害我,都无所谓,我并不忌讳这个。”

板着脸的红袍官员平静的说道。

诶?眼前这位就是历史上的酷吏么?看上去还真是挺像的啊!

高伯逸脑洞大开,心思飞到了远方,并不害怕。

只要不用刑,他在这里就不惧怕任何对手!前世他在的工作室跟警方有合作,对于犯人和审讯官之间的心理博弈,经验非常丰富。

顺便说一句,御史中丞主要责任即是监督百官,弹劾百官,类似于后世的检察院一把手,但又不完全等同。

御史中丞都出马了,很显然,高洋对这个案子想得有点多,思维也很发散。

差不多就是“总有刁民想害朕”那种被迫害妄想症发作了吧。

“姓名?”

“高伯逸。”

“那你为何经常自称陈二狗?”

毕义云死死的盯着高伯逸的脸问道。

“寄人篱下,你不觉得像条狗么?叫陈二狗有什么稀奇?”

诶?这厮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难道你现在不应该大惊失色,询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毕义云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有股预感。

眼前的混小子不好对付!

第15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反客为主)

“姓名?”

“高伯逸。”

“多大了。”

“虚岁十七。”

“为什么要火烧驿站?”

“官爷,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我并没有火烧驿站。”

“那为何只有你和你舅父无事,其他驿卒都死了?”

“我怎么知道,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绝望啊,更何况还杀了三个黑衣人呢。”

“这些解释与我无关,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我自有判断。”

一边是百无聊赖的高伯逸,一边是略有些焦躁的毕义云,两人就隔着一张桌子,一问一答犹如两个长跑的选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疲劳轰炸,乃是酷吏审问的杀手锏之一。不要以为酷吏老是动不动就刑讯逼供,实际上他们审问犯人很有技巧,所询问的问题里陷阱极多。稍不注意就会被按上某些“莫须有”的罪名。

如果犯人有隐瞒,那么他一定会在酷吏反复询问同样的问题之下变得焦躁不堪。

之后逻辑就会产生矛盾和破绽,最后不得不交待自己的罪行。

北齐酷吏牌复读机,你值得拥有。这场交锋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高伯逸跟毕义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才停下来。

好无聊啊,总算理解什么叫精神污染!

高伯逸咬了一口蒸饼(古代圆盘状的馒头,发酵没有现代馒头那么彻底,但是很有嚼劲)喝了口水,发现手里的这块蒸饼,又甜又软,味道意外的不错。

毕义云和他吃的也是一样的东西。高伯逸心中了然,自傲的人,都会对跟自己半斤八两的对手惺惺惜惺惺,这算是对方在请他吃饭吧。

高伯逸相信监狱的日常伙食不会给你吃这种好东西。那就不叫坐牢,而叫度假了。

吃完午饭,毕义云和高伯逸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官爷,您现在也审得很无聊吧,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也让您可以早点去交差,如何?”

高伯逸笑眯眯的建议道。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位虽然是酷吏,但却并没有胆子对他用刑。

酷吏号称是连宰相都可以修理的人物,为什么会不敢对自己刑讯逼供呢?原因只能是一个,那便是北齐皇帝高洋对这案子异常重视,决不允许屈打成招,造成误判!

要知道,进了大理寺狱,就算你是只白兔,只要那些肉食者们愿意,也能说你是头黑熊,至于是非黑白,不存在的,官字两个口,怎么说由别人来定义。

而毕义云至今不敢对自己动手,这就是高伯逸最大的依仗。

“可以啊,不过我要提醒你小崽子。如果你以为你爹是高德政我就不敢动你,那可是会要了你这条小命的。”毕义云板着脸威胁道。

呵呵,就那个渣爹?你真是想多了。

高伯逸微微一笑,并不过多解释。

“首先,让我猜猜您到底是谁的人。先别说话,听我说完,也不必肯定或者否定我说的话。”

毕义云点点头,面无表情等着高伯逸的下文。

“作为酷吏,你肯定得罪过很多人,但至今仍然身居高位不怕报复,说明你深受陛下信任。所以说,你只能是陛下的人。”

毕义云点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北齐官场混的,基本上都知道他是听谁的吩咐。

“确定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接着往下分析。有句话叫谁是最大受益者,谁就是最大嫌疑人,这点官爷不否认吧?”

咋一听很新鲜,细细想来却不无道理。

毕义云继续点头,他觉得眼前这小子有点意思了。

“那么驿站被烧,谁是最大受益者呢?请问是我高伯逸么?恐怕不是,应该说,我就算不是最大受害者,起码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本来我就居无定所,在驿站里跟着舅父苟延残喘,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请问我得多蠢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话说到了关键点。事实上,这也是毕义云今日没有对高伯逸用刑的重要原因之一。

“好了,我们继续分析。

皇帝陛下,是不是也是这次驿站大火的受益者呢?恐怕不是,说是最大受害者还差不多。天子脚下,居然出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明陛下对皇城都无法完全掌控,这恐怕就是您出现在这里的直接原因吧,因为陛下谁都信不过了!”

此子思维居然如此敏锐?

毕义云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正如高伯逸分析的那样,毕义云昨夜还在睡梦中,就被高洋急迫招入皇宫。盛怒的皇帝要求毕义云不惜一切代价查出幕后主使,不管是谁,官位多高,都要一查到底。

给了这么大的权,那么如果事情办不好,恐怕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毕义云继续点头,面露沉思之色。

“好,这点确定,那么值得怀疑的有三方。

第一个就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宗室们,毕竟他们手里有兵权。但看起来又不是太像,因为军队调动,实在是太过于引人注目,这回更像是家将买通邺北城的青皮在浑水摸鱼。

他们有能力这样做,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第二个就是邺城里住着的大官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也许是因为驿站里有些书信,他们不希望陛下看到,或者不希望其他什么人看到。

我想,目前你们最怀疑的,应该也是这个方向,不是么?”

神了!

这家伙如果到自己手下当个副手,只怕几年后他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新一代酷吏!这分析的逻辑太严密了,完全跟自己现在想的一模一样。

毕义云第一次起了惜才的心思。

他年纪已然不小,前半生荒谬不堪,后来跟着高欢才“改邪归正”,成为了年轻时自己的反面。

成为了一个不讲情面的酷吏!

酷吏么,总是会不得好死的,因为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高洋死去的那一天,估计就会是自己陪葬的一天。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衣钵传人,在那一天到来之后,能够照拂自己的子孙。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但是,这些想法都有问题。有句话叫细节决定成败,驿站起火这件事,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细节。如果不能从这个细节中找到线索,那么破案几乎没有可能。”

高伯逸喝了一口水,顿了顿嗓子说道:“这个细节,就是驿站起火,最先烧起来的地方。”

第16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坐牢坐出花)

“最先起火的地方?这又有什么讲究?”毕义云疑惑的问道。事实上,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驿馆的信件,都是放在库房,而库房在大厅的东南角。但起火最先是从哪里起的呢?”

“西北角!”

高伯逸和毕义云异口同声的说道。

“所以矛盾就在这里了。假如你是案犯,你会事先不准备就动手么?会连信件在哪里都不知道?”

剥茧抽丝,只要找到了思路,很快就能揭开案件的迷雾。

“西北角,那是食舍所在的地方。或者说,驿馆住宿的地方,也在那里。”

高伯逸把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梁国使节来的。他们希望梁国使节死在邺城!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烧什么信件。

真正出意外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叔父太能打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一个小小的驿站居然有这等独当一面的扎手点子,导致最后功败垂成。”

梁国使节?这两年梁国政局动荡不堪,陈霸先,王僧辩,二雄争王似乎已成定局。如果梁国使节出事了,谁是最大受益者?

毕义云匆匆起身,他已经被点醒,自然知道后面要怎么弄。

“对了,昨日驿卒有几个休沐的,恐怕不是偶然,可以顺着去查一下。还有,最近辞退的驿卒,也可以查查。对方知道先烧食舍,定然是对驿馆的方位布置很熟悉。”

高伯逸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上司交待手下狗腿办事一样。

毕义云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怼道:“这些事情老夫还不需要你来教!”

说完便匆匆离去,只剩下高伯逸一个人在戒律房里风中凌乱。

“真是的,好歹我也是给你帮了忙吧,难道就不能给我换个好一点的房间吗?”

高伯逸在那里无聊的碎碎念。

大约一炷香时间以后,就有个狱卒客客气气的把他引到一间干净的“上房”。

有铺了软垫的胡床,有毯子,封闭式的结构,门一关上,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门口还挂着一个铃铛,那个客气的狱卒说只要摇铃铛,他们就会随叫随到,需要什么都可以弄来。

吃的喝的,玩具赌具,文房四宝,打发时间的闲书,乃至是有姿色的女囚,这里要什么都可以有!

狱卒走后,高伯逸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回坐牢真是坐出花来了。”

他躺到胡床上,脑子里却是在想这次驿馆大火的事情。

黑衣人里面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最后居然还从舅父手里走脱了!这很显然是军队里的人,而且级别不低,普通军人是弄不到猛火油的。

但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对了,动机呢?杀了陈蒨能有什么好处?

那家伙现在可不是陈文帝,就算未来陈霸先建立陈国,在一般人看来,皇位也轮不到陈蒨来坐啊。

可以说从身份上说,陈蒨一点吸引力都没有,那为什么有人要烧驿馆杀他呢?难道是王僧辩?

高伯逸脑洞大开,随即发现实在是有点离谱。

梁国现在自顾不暇,王僧辩也没有跟陈霸先翻脸,他怎么能掌控邺城的情况呢?要知道建康到邺城的距离可不近,快马都要好几天。

毫无头绪。

……

邺南城的皇宫书房内,穿着一身黑袍,袖口及衣领都绣着金龙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软垫上。他对面正是跟高伯逸聊过一些话,却没套出什么有用信息的独孤永业。

此刻他身穿便服,恭敬的跪坐,根本没有当初在牢房里的轻佻。

独孤永业真正的身份,是文宣帝高洋身边的中书舍人,乃是对方极为信任的心腹。

中书舍人,职官名,中书省的长官。西晋初设置,历代名称和职务不尽相同,北齐时主管诰令诏敕,可以看做是皇帝身边的秘书;

“陛下,这是毕云义刚刚送来的卷宗。那个高伯逸,我也亲眼见到了,应该跟案子没什么关系。”

独孤永业淡淡的说道,将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一页一页的看,高洋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这么说,毕云义的线索断了?”高洋用指尖敲击着自己的膝盖,若无其事的问道,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

“嗯,有个驿卒今天早上在家被人吊死了,然后就追查不到了。”

独孤永业将另一个卷宗递给高洋说道:“今日上党王(高涣)送来战报,他前些日子已经攻破东关,斩梁将裴之横。他说……”

到这里独孤永业已经停下不说了,因为他看到高洋极力忍耐压抑着怒火。

“将这份战报,交给毕云义,退下吧。”

高洋挥挥手,让独孤永业快滚。

等书房里空无一人时,高洋突然将挂在墙上的宝剑取下来,拔出宝剑在书房里疯狂劈砍!

书桌,胡凳,笔架,陶罐,没有一个剩下,全都被高洋,劈砍,打碎,踢翻。刚才还干净整齐的御书房,此刻早已是一片狼藉!

“竖子!竖子!怎么办事我还需要你这竖子来教么!

你这算什么东西?比得上我的谋算吗?我不是说了吗,攻破东关就停下来,你为什么要送萧渊明去建康?啊?

君子引而不发的道理都不懂,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就算送去建康,你就能在建康呼风唤雨?你打得过陈霸先?”

他举起玉玺就要地上砸,最后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了。

那封战报,以炫耀的语气,说自己已经带着大军攻破东关,压迫王僧辩接纳了萧渊明登基的事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时情况复杂,所以弟弟我就自作主张的办了这件事,现在特来向你“请罪”。

没想到此举彻底破坏了高洋的南侵大计!

把萧渊明捏在手里,然后扼守住东关这个要害,等于是掐住了梁国的脖子。

谁是梁国太子重要吗?既重要,又不重要。

萧渊明这张牌,不打出去威力无比,这不,陈蒨就代表陈霸先来求和,为新皇萧方智登基来讲条件。

只要高洋同意萧方智当梁国皇帝,指不定还能从梁国撕下一块肉来。

现在把萧渊明这张牌打出去,等于是箭射出来,再也不具有威慑力。

相反,齐国还需要不断投入人力物力去维持这个“傀儡皇帝”,力量投射的距离太远了!以陈霸先等人的实力,可以很容易重新掌控建康周边的土地,你就是立一个傀儡又有什么用?

立了傀儡也是人家口里的菜!好好一个二桃杀三士的计策,生生被上党王高涣玩成昏招!高洋岂能不气!

第17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北齐神探?)

高伯逸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坐牢的好条件。

吃喝不愁,有床睡,甚至还可以弄点闲书打发时间。老实说,这种混吃等死的生活,除了不自由以外,还真没什么不好的。

可惜,就算是这样当咸鱼的日子,对他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在监狱里的第二天,当高伯逸美美的睡上一觉,早上吃了碗羊肉羹汤饼(类似于后世的手工面片)之后,毕义云就满脸愁苦的来找他。

“官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自己这边应该榨不出“油水”了啊,难道这位酷吏大人真是闲的没事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毕义云对他微微点头,没有惊动任何狱卒,直接把高伯逸带到了“戒律房”。

“现在我手里有一份文书,你可以选择看或者不看。”

毕义云从袖口拿出一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又装进袖口里,然后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眼神中带着期盼。就连那张一直板着都没什么变化的脸,现在也显得相当柔和可亲。

“我选择不看,可以回牢房了吗?你不要说什么让我在牢里呆一辈子这样的话,有罪没罪,那一位肯定是清楚的。”

高伯逸摇摇头,好奇心杀死猫,他才不会自己往坑里跳。

他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超出毕义云的意料,这位北齐大名鼎鼎的酷吏,轻叹一声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齐国伐梁(国)箭在弦上,囚徒,尤其是像你这样粗通拳脚的囚徒,那是要上战场的。

你确实不会一直在牢房里呆下去,但老夫若是想让你以刑徒的身份从军,却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呐。”

毕义云老神在在的抬起头,那张脸上简直就是写了“快来求我”四个大字。

能屈能伸的高伯逸连忙拱手行礼道:“明公有什么事情吩咐尽管直言便是,在下无有不从。”

毕义云满意的点点头,将袖口里那一叠纸交给高伯逸道:“速速看完,此事不可告知他人,连你舅父也不可说。”

这么严重?

高伯逸慎重的接过那叠像是从某个卷宗上抄录的东西,一页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近期朝廷发出的政令,收到的战报,边地发来的急讯的誊抄版,毕义云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抗出高洋这张虎皮才弄来的。

其中就包括上党王高涣攻破南梁东关,将手中的俘虏萧渊明送到建康登基的事情。

“如何?”

毕义云是酷吏,但他对战略这方面的东西不是太懂。

“秦穆公当年送晋文公重耳回国继位,还送了五位女子给重耳当夫人,此乃秦晋之好。后面,晋国有没有攻打秦国?”

高伯逸一脸微笑问道。

毕义云岂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他瞪了高伯逸一眼道:“这不是明摆着么,重耳在世的时候虽然没有跟秦穆公翻脸,但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利用秦国的威势在为自己办事,秦国一点好处没捞着。重耳死后,秦晋很快成为世仇!”

“这不就得了吗?难道高涣对那个萧渊明比秦穆公对重耳还好么?为了让萧渊明听话,齐国(北齐)恐怕要不断的投入人力物力帮这个白眼狼扫除障碍。

好好的坐山观虎斗,变成了骑虎难下,相信皇帝陛下现在应该已经气得发抖了吧。”

高洋昨天确实气得把书房砸了,这件事毕义云也是从宫里的特殊渠道得知的。没想到高伯逸居然靠着一点文案记录能猜出大概,这也让毕义云大为惊讶。

“高涣这一下看似得意,实际上却是让梁国人想起侯景的事情来。梁国内部必然会更加憎恨齐国(北齐)。我看,淮南之地,搞不好齐军要大败。当然,你也别把我的话当真,随口说说而已。”

毕义云点点头,不置可否,主要是高伯逸的话太过于耸人听闻。

“那你觉得,这次驿站大火,谁是主谋?”

“按道理说,高涣是主谋的可能性很大。他肯定想杀死陈蒨,也就是梁国使者。这样的话,梁国和齐国对话的门路就完全堵死,他之前送萧渊明继位的事情,也就能糊弄过去了,只需要一心备战就行。只不过……”

高伯逸沉吟片刻道:“只不过这种手法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明的事情。让一个人静悄悄死去并不难,烧了驿站等于是打了皇帝的脸,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我估计是有人利用了高涣,做下这件蠢事。”

“你是说……西魏?”毕义云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大统三年(537年),大将段琛攻占宜阳,并命令扬州刺史牛道恒煽动西魏边境居民叛乱。西魏都督韦孝宽用间,使得二人互相猜忌,后被逐个击破,为其所虏。这就是用间的威力。”

此刻高伯逸好似诸葛附身,就像亲眼看到韦孝宽怎么挑拨离间段琛和牛道恒一样,唬得毕义云一愣一愣的。

“齐梁两国交战,于西魏最为有利。他们也有做这件事的动机。至于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上党王有没有派人回来,接触了什么人。死了的那个驿卒,平日里跟谁接触,有没有突然暴富。

如果没线索,也可以大规模排查,有多少人来邺城不足两年的,逐个审问,总会有收获的。至于那些猛火油,肯定是来自宿卫军的库房,也可以查一下,库存肯定是少了一些的。”

请叫我名侦探柯南,谢谢。

高伯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去看毕云义脸上的表情。

“我带你回去吧,你说得太多,我可得好好想想。”

毕云义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将高伯逸送回了牢房。等他又返回戒律房,发现文宣帝高洋已经坐在胡凳上等他了。

“不必多礼。”高洋阻止正要行礼的毕云义。

刚才他就在墙后面偷听,高伯逸的分析,他全都听进去了。

“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你就按他说的办吧,让杨愔协助你。”

“邺城驿站舍长宋宪(高伯逸舅父),玩忽职守,改迁裨将军(杂号将军,手下一个人都没有),发配郢州充军。其余人等,除高伯逸外,一律下狱拷问。”

高洋一句话就决定了很多人的未来,包括高伯逸的。

第18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接踵而至)

“那高伯逸要怎么处理,他可是”毕云义欲言又止。

高伯逸乃是高德政的私生子,俗称野种,连庶子都不如,爹不亲没娘爱,还被家中大妇所不容。

但他终究是高德政的儿子,收拾高伯逸,就是在痛打高德政的脸。

就如同明朝那些朱氏皇亲一般,朝廷的策略就是养猪,他们不能当官不能科举,但若是有人要主动欺负这些人,那就是打大明皇室的脸,锦衣卫不会看着不管,很多事就这么矛盾。

“高伯逸本身无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罪释放即可,他本来就不是驿站的人员不是么?”

高洋摆摆手,暗示毕云义想得太多。

其实这位酷吏大人是真想把高伯逸弄进自己门下,但高德政这个名字,不能忽视。

毕竟那位老哥,在高洋没发达以前,两人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劝说大佬杨愔倒戈,也是高德政亲自出马的。这份从龙之功,毕云义比不了。

他是酷吏不假,但也有自知之明。

“去吧,把案子查清楚。”

高洋打发毕云义滚蛋,然后兴致勃勃的参观戒律房的刑具,甚至拿到手里比划,眼中满是压抑的兴奋癫狂

高伯逸自然是不知道高洋偷听他跟毕义云谈话这种事情。他回到自己的特殊牢房还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就有狱卒敲门说有人要来探监。

高伯逸把藏在靴子里短刀拢进袖口,两手拢起来对着门冷静的说道:“进来吧。”

他在邺城举目无亲的,会有人来探监?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如果是毕义云这种办事的人,肯定无需通报,想进来就进来。这次却是有狱卒通报,很显然这个人不是监狱系统的人,搞不好是来杀人灭口的。

高伯逸忐忑的看着牢房的大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男生女相的十四五岁俊逸少年,平静的看着他。

“怎么是你?”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为何不能是我?当日我就说,过两日把弩还给你,现在那东西就在大理寺狱外面。我是来还东西的,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用不上了。”

那少年忍住脸上的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哦哦,知道了,谢谢你。”

高伯逸懒洋洋的坐到胡床上,没兴趣再搭理对方了。

他又不搞基,对这种比女人还漂亮的帅哥没兴趣。

“高伯逸,其父是右仆射,侍中高德政,其母为歌姬,已亡故。

你常常自称陈二狗,和舅父住在邺城驿站,寄人篱下,我说得可对?”

“行啦行啦,知道你们这些肉食者厉害。”

人家把他老底都摸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叫我二狗就行,我真不介意。”

“嗯,二狗,你可以叫我四郎。”

那少年淡淡的说道,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邺城今日戒严,你可知有多少因为驿站大火人家被查?”

“那我哪里知道。”高伯逸撇撇嘴,这少年说的话题好没意思。

“罢了,其实这事与我无关。”四郎轻叹一口气。

两人又把话说死了。

“你觉得当今天下三分,谁有可能笑到最后?”

高伯逸随口打哈哈的问了一句,主要是对方太严肃,说的话题又不能太轻佻。看对方的样子非富即贵,应该对这种话题有想法。

“当然是我大齐国。”

那少年不假思索的答道。

“为何?”高伯逸一脸懵逼,这少年看起来人不坏,但也太要知道最后赢的是北周啊!

“因为齐国有我,只要有我在,齐国就不会亡。”

四郎十分笃定的说道。

这已经不是自大了,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自恋啊!

兄弟,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我知道那不是在选美啊。你长得帅有毛用!长得帅不代表会打仗啊!

似乎看到高伯逸不信,那个叫四郎的少年不甘心说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弓马娴熟,你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到战必胜,攻必取?”

“是是是,赵括赵大人,连他老爹都难不住他呢,想来你应该比赵括厉害点。”

高伯逸眼珠朝上,言不由衷的说道。

“你欺人太甚!我要跟你比较武艺!”

四郎被高伯逸鄙视,涨红了脸要跟他决斗。

“项羽初学文,不成,学剑又不成,项梁大怒问奈何为之。项羽曰:学文写名字即可,学剑一人敌,吾要学万人敌。遂读兵书,大喜,又不肯竟学。”

高伯逸不紧不慢的说出《项羽本纪》里面的一段。

“我读了兵书啊!”

“但你要跟我比剑,比一人敌有什么意思?就算赢了,不就阵前一莽夫么?”

这叫如何说?

四郎顿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帮高伯逸找一支军队来,两人在沙场上练练吧?

别说是高伯逸,就是自己现在手下也都是家奴门客,连一兵一卒都没有。

看到对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高伯逸哈哈大笑道:“要比试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且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坐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看着四郎问道:“还不笔墨伺候?”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四郎险些要暴起痛殴高伯逸,想想对方似乎有新主意,还是硬生生的把气忍下来了。

磨好墨,递上毛笔,高伯逸就在纸上写画起来。

“这个游戏呢,你我一人掌管一队,手下各十人。”

“嗯,十夫长,理当如此。”四郎点点头,隐约觉得高伯逸说的东西,很有意思。

“再配羊皮球一枚,充气,人头大小,球门两座,宽两丈。

比斗以一个时辰为限,哪一队将皮球射入对方大门次数多,就算赢。球门前配守门员一人,可以用手扑球,但其他队员只能用足踢球”

高伯逸将后世足球的规则大体上跟这个叫四郎的少年解释了一番,对方的眼睛越睁越大!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总感觉有点厉害啊!不,是相当厉害!

“这是不是像蹴鞠?”四郎兴奋的问道。

“别打岔,听我继续说。”

蹴鞠不是什么新鲜东西,甚至球场都不是。东汉李尤的《鞠城铭》有所说明:“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冲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犹然,况乎执机!”

说的就是“足球场”的样子。

只是北朝战乱频繁,谁还有心思建球场踢球啊。更别说蹴鞠和现代足球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鞠城这种东西,四郎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哪怕一次。

“哦,对了,还需要一片草场。”高伯逸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却看见四郎呆呆的看着自己。

不会吧,难道这少年是个基佬?哥不好这一口啊,麻烦了。

“我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四郎自大了,在这里给伯逸兄道歉。”

四郎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

“嗨,那么客气干嘛,叫我二狗不就好了。”高伯逸对二狗这个名字怨念深重。

“好吧。二狗,我这就回去准备,等你出了大理寺狱以后,我再来找你,一起玩这个什么嗯,足球。”

四郎兴匆匆的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高伯逸在牢房里发愣。

第19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授之以渔)

和那个叫四郎的俊美少年拼足球的事情,很快就被高伯逸抛诸脑后。不是因为他贵人多忘事,而是……又来了一位重量级大佬。

这次“探监”的地方不再是戒律房,而是就在高伯逸住的那间“豪华”牢房里。说明对方的身份,确实不属于监狱系统,就是来“探监”的,纯粹是为了私务而来。

“陈二狗,老夫还没感谢你救命之恩呢,为何你现在对我畏之如虎?”

当日高伯逸掀棺材板救的那个胖胖大肚子中年人,笑眯眯看着一脸呆滞的高伯逸问道。

“当日我好心救你,结果没两日你就把我送进大理寺狱,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想?”高伯逸翻翻白眼,已然无力吐槽。

这胖子做事太不地道了。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不知好歹的竖子呀。”

那胖胖中年人一点也不着脑,自来熟的找了个胡凳坐了下来。

比起毕云义中规中矩的北齐官服打扮,这位胖胖中年人就比较偏重于秦汉古风了。

他身上穿着绛色长袍,衣料边缘绣着寓意长寿的鹤纹,袍内衬出皂色中衣,头戴“林宗折巾”,显得儒雅异常。

汉恒帝时,一个叫郭泰(字林宗)的名士,社会声望很高。有次他在途中避雨,头上戴的巾被雨淋湿,一只角折下来,半面高半面低。士人仰慕其风度,纷纷模仿,所以林宗折巾就这样流传下来了。

有点类似汉代的网红帽。

“小子不解,请大人解惑。”高伯逸平静的问道。

“那些贼人,还是有漏网之鱼的。若是你不被抓,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找到你,然后……”胖胖中年人做了一个手掌抹脖子的动作。

呃,确实没想到这一茬。若是真发生这样的事情,没了舅父的保护,还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那些贼人。

高伯逸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驿站大火那一夜,被高伯逸舅父砍死的,都是邺北城的青皮,也就是所谓的“临时工”。

真正厉害的是那些召集他们的黑衣人,虽然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但却在舅父刀下走了十几个回合,最后逃之夭夭,想来功夫是不弱的。

高伯逸有些后怕的想道。那一夜自己挑了几个软柿子,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三人,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若是运气不好对上那几个高手,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只不过你抓我应该主要是为了审讯出什么有用情报吧?

高伯逸心中了然,却没有说破,只是激动的拱手表示感谢。

人要知道好歹,不要去纠结别人做事的动机是否单纯。

“对了,老夫叫杨愔,当朝宰辅。你是高德政家的小崽子,也不是什么二狗。

你要避祸嘛,这个我懂,高家现在倒也未必肯认你。

反正只要你不回去认亲,在这邺城一亩三分地,老夫保你无事。这点薄面,崔娘子还是肯给的。”

崔娘子就是高德政的正妻,来自清河崔氏的女人,一直打压高伯逸的罪魁祸首。

“高家的那些事情,离我越远越好,我又没想继承家业。倒是您老,都当宰辅的人了,为何会被人埋在棺材里?不是说宰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

高伯逸不解的问道。

神他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文宣帝高洋在,在齐国,其他人再牛都是渣渣!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杨愔苦笑摇头道:“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你只要知道,当今陛下虽然天纵之才,英明神武,但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这个人就对了。”

杨愔这个人后世很多人不熟,毕竟北齐存在的时间也就二十多年而已。

但他却是成语“铜盘重肉”的本尊。旧时一些家长教育子女说“如果你好好读书就给你肉吃”,这个话的主人翁最先就是出自杨愔。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高伯逸连忙表示自己记住了。

文宣帝高洋什么的,凶名在外,他高伯逸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老夫当日从驿站的废墟里救出一些酒曲,现在已经放在一个带酒窖的院落里,连带城东街面上酒肆,奴仆十数人,全都送你吧。

你出狱之后会有人带你去的,奴契地契一并交给你。”

这就是要报答救命之恩了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想道。

很显然,就算对你有善意的权贵,也不可能见面就送房子送铺子。接受了这些东西,以后再求杨愔办事,可就不容易了。

虽然比起救命之恩来,杨愔这点东西算是比较小气,甚至可以说是吝啬。

但结合高伯逸的情况来说,却是最合适的。

怀璧其罪,送的礼太重,等于是把高伯逸推入火坑。就如同后世的拆二代,陡然暴富,膨胀得忘乎所以,数年时间就败尽家产。

让高伯逸当个官很容易(北齐官制九品中正制,当官全靠“举荐”,有宰辅举荐,自然不缺门路),但却会让高德政以及崔夫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杨愔送一个宅子让其安身,送个铺子让其立业,算是考虑很周全了。

他派人打听了下高伯逸的为人,这小子以前好赌,又喜欢斗狠,不过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下水井差点淹死以后,似乎性情大变。

怎么说呢,这家伙为人低调了很多。吃一堑,长一智,杨愔觉得高伯逸还是可以提携一下的,如果他能把酒肆经营好的话。

他杨愔这辈子提携了无数后辈,也不缺高伯逸一人,更何况还是救命恩人。

“行了,今日来只是跟你碰个面,等你出狱了以后谨言慎行吧。你舅父马上要充军到郢城,没人能贴身保护你了。

邺城里最近不太安生,听说你自幼习武,出狱以后要更勤勉才是了。”

杨愔的话语好像在暗示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见对方要走,高伯逸讪讪告辞,等杨愔离开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

“可恨,居然要把我当诱饵!”

高伯逸恨恨的锤了下桌子。

毕云义真是老奸巨猾,蔫坏蔫坏的!

第20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出狱)

“砰!”

大理寺狱的门关上了。

高伯逸抬头看了看天上漂浮的白云,又回头看了看背后那扇褐红色的木质大门,不敢相信自己“坐牢”了才仅仅三天,就出狱了。

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有好好体验过大理寺狱的生活呢!

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矫情的。

“小郎,这边请。”

一个白发苍苍的健仆来到高伯逸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指了指大理寺狱对面停着的一辆牛车,示意高伯逸上车。

这种牛车叫“犊车”,本来是汉代地位低微但又薄有资材的人所乘,后来就发展成为社会上层人士日常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牛车就是出行主力,马车并不普及,这年头官员出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牛车)

犊车的种类很多,有皇帝特许才能乘坐的“云母车”;也有诸王三公乘坐的皂轮车(皂漆轮毂因此得名,加青油幢,朱丝绳络,驾四牛,堪称奢华);还有油幢车(不漆毂,形制与皂轮车稍低);通幰(xiǎn)车(车上一层幔帐,覆盖车厢)。

高伯逸对面那辆犊车就简单多了,一头黄牛,脖子上套着缰绳,小小的皂色(就是黑色)车厢带两个轮子,宽不过两人并排而坐的距离,车厢顶上一个弧形的盖延,前后伸出一人身位,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老伯,您这是……怎么称呼?”高伯逸一脸懵逼,弄不懂对方到底是谁的人。

“小郎,鞍前马后,奴以后专门来赶车的。现在就带您去宅院,叫我阿福就行了。”

北朝时,地位高的人叫地位低的人,可以直呼姓名,也能叫阿x之类的。这位老人叫刘福,可以叫阿刘,但为了区分,多半还是叫阿福。

老人谦卑的走到牛车跟前,等着高伯逸上车。

这不禁让高某人直观的感受到了北朝这个战乱不断的年代里,尊卑的鸿沟有多大。

对方出自宰相府邸,衣着比自己还要好点。但奴仆就是奴仆,他们的身份已经注定,不是一两件衣服就能决定地位的。之前杨愔一句话就能要这老人的命,现在高伯逸也可以。

以后习惯了就好吧。

高伯逸心事重重的上了犊车,那白发老头熟练的驾驭缰绳,犊车开始缓缓移动,十分平稳。

在没有弹簧的年代里,古人也是想了很多办法来增加马车(牛车)的抗震性。用宽轮,软垫,浸润了动物油脂兽皮作为车轴润滑“轴承”等方式来减少车体的晃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在高伯逸看来,这慢慢行走的牛车,感觉倒也不坏,并没有产生晕车的恶心不适。

“小郎,到地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犊车在一间院子跟前停了下来。

这里位于“平民区”,但却又毗邻“达官贵人区”。四面矮墙围成一个院落,里面有几间砖瓦结构的房子。

进门就是堂屋,穿过堂屋来到院落,前方是主卧,左右两边都是客房,四角是柴房和地窖入口,院落中央有一个圆形石桌,看起来似乎是下棋聊天用的。

三室一厅加厨卫!小康平民之家的典型结构!杨愔这家伙真是有心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为这位北齐的宰相大人点了个赞。

此处并不奢华,但是很有居家的味道,青砖乌瓦看上去很有眼缘。

“伯逸,这地方不错呢。”

身材高大威猛,面相却又憨厚无比,院子里看着高伯逸微笑说话的这人不是舅父又是谁。

“诶?舅父?他们都说你充军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伯逸连忙跑过去看了看对方,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才长舒口气。

“我是平调担任裨将军,不是被发配。”

口拙的舅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按自己的理解说了一句。

平调?从邺城驿站的舍长,平调为军队里面最小,手下一兵一卒都没有的裨将军叫平调?

此刻高伯逸真想骂舅父一句猪脑子。

“福伯,让他们都退下吧,把屋子收拾一下。”高伯逸对福伯说道,舅父身后几个不知所措的奴仆,乖乖的跟着福伯去了堂屋守住门口。

高伯逸领着舅父进了卧房,沉声问道:“舅父,他们究竟问了你什么?为何你会……被调走呢?”

他实在不忍心说舅父其实是被发配了。

毕竟辣么老实的汉子啊。

“没问什么,反正无论他们问什么,我都摇头说不知道。”舅父憨厚一笑,仿佛在说进监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不可能!这不科学!

高伯逸当然知道毕云义是什么货色。那可是酷吏啊!历朝历代的史书里面,哪个少的了酷吏?

前有两汉已做古的张汤,王温书,后有还未到来的隋唐武周的周兴,来俊臣。

毕云义那厮居然没拷问更有嫌疑的舅父,这说得过去么?

“舅父曾经从军过,铁打的汉子不怕那些酷吏。但你不一样,俗话说童言无忌,在他们看来,你还小不懂事,从你这里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没审问我。”

舅父看着高伯逸似乎有疑问,淡然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再也不开口了。

呃,你是被换了头吧?为何你说的话……会如此睿智?

高伯逸再次打量着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舅父。

印象里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半天都吭不出一句话来,若非他身材魁梧,又有高德政撑腰(高伯逸猜的),估计很难镇住驿站那帮油滑的驿卒。即便如此,平日里舅父也多半是以老好人的面孔出现,话不多,喜欢干实事。

他是怎么把毕云义对付过去的?

“伯逸啊,舅父马上要走了,这本《马槊谱》,你好好钻研,必有所得。”

带着憨厚笑容的舅父,将怀里一本泛黄的书递给高伯逸。他从缝隙中看到,这书似乎全是图画,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马槊谱》?”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难道不是《赤炎剑经》、《碧血剑普》这一类牛逼哄哄的名字么?为何就叫“马槊谱”,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拿好,恰逢乱世,搞不好就马革裹尸,多学点武艺不压身的。”舅父知道高伯逸学过横刀(北朝就有横刀的说法,唐代正式定名,《唐六典·卷十六·卫尉宗正寺》:“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鄣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现在又让他学马槊,简直就是把高大官人往高大猛将的方向培养。

第21章 恶客上门

“伯逸,再耍一遍横刀十二式。”

舅父宋宪抱起双臂,看着赤着上身的高伯逸耍刀,一边指点,一边微微点头。

虎背熊腰,手臂狭长。这身体从小打熬,当真是块习武的料子。

只不过从前傻不拉几的,就只有这身板,但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进水井里以后,人似乎也开窍了。

这次能提前出狱,宋宪觉得高伯逸发挥的作用肯定是难以想象的大,虽然对方什么都不愿意说。

“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过两日我便要上路,逾期不到那可是要杀头的。”

宋宪要去郢州(今湖北钟祥)赴任而不是强制发配,出发的时间朝廷会有人来通知,不是强制性的(因为有的人需要自行置办盔甲兵器,可能会耽误时间)。

但若是在指定时间到不了戍守的军营,那可是要“军法从事”的,后果相当严重。

“舅父,放心吧,一般贼人,我还是能收拾的。再说这邺城不比郊外,能收拾的贼人我不怕,不能收拾的,怕也没用。”

高伯逸自信满满的说道。

宋宪想了一下,只是微微点头,却欲言又止。

啪!

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队身穿麻衣,头上绑着黑带,手里提着木棍的青皮,冲进堂屋,来到院子里,几十个人将这不大的院落占得满满当当。

“高伯逸,以前你在驿站混着,没有钱,我赵四爷也就不纠结了,反正你是烂命一条。

现在嘛,听说你得了个宅子,我那一百吊钱,什么时候还?”

领头那人留着八字胡,眼睛比老鼠还小,身材也是短小,似乎精于算计。他身边那群人则都是膀大腰圆之辈,一看就是打手。

一百吊钱?你他喵的怎么不去抢?

高伯逸瞥了瞥舅父,低声问道:“舅父,真有这事?”

“嗯,不过上次来的时候,只有三十吊钱。”

上次?没印象诶!

这驴打滚的利,还真叫一个厉害啊!

他不禁啧啧感慨,心里倒也没多慌乱。

其实这是高伯逸少见多怪了。

南北朝时期,虽然各朝代高利贷的利率不尽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非常离谱。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为患遍天下。”

“有粟千石,每至春夏,乡人无食者令自载取,至秋,任其偿,都不计较。然而岁岁常得倍余。”

“骏境内尝大饥,谷价踊贵,市长谭详清出仓谷与百姓,秋收三倍征之。”

可见利率已经是丧心病狂。

“舅父,上次怎么糊弄过去的?”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

“打出去的,他们又打不过我。”憨厚的舅父不以为意的说道。

还有这种操作?

呃,懂了。

高伯逸瞬间缕清了关系。

之前高伯逸舅父好歹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就算那些要债的想搞事,也不敢在驿站搞事。再加上他这位舅父也是太能打了一点,人家何必为点小钱触霉头呢?

再说了,之前两人的境况还在某人的容忍范围内(没进邺城,没认亲),犯不着逼得太紧。

而现在少了一层身份保护,再加上又进邺城定居,所以这些恶客就自然上门了。

不过今天才搬进来,那些人怎么就知道的呢?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位崔夫人通天的手腕,心有戚戚。

她不直接出手,杨愔也没办法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钱,或者,我收了这宅子,你们滚出邺城。”小个子的八字胡得意洋洋的说道。

果然,这厮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或者说,他纯粹是拿钱办事的!

“要不这样,我跟你玩几把如何?”

看到舅父似乎打算“故技重施”,高伯逸连忙拉住这位憨厚老实的汉子。

时移世易,现在不能像之前那么莽了啊,说不定人家早就挖了坑等着你来跳呢!

“这块玉玦抵当,能换多少吊钱?”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陈蒨送的那块乳白色的玉玦。

八字胡明显是识货之人,绿豆一样的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少说也得个三四十吊钱吧。”

他舔了舔嘴唇,一脸贪婪的说道。

事实上,那这块玉玦抵债都绰绰有余,但他不能这么说啊。

“那行,就换三十吊钱,我跟你在这赌一把,让你坐庄,如何?”

高伯逸故作激动的说道,实际上内心冷得像冰。

八字胡像是犹豫不决的考虑,实际上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高伯逸两个月前输了十吊钱,现在利滚利已经到了一百吊钱,这家伙赌术极烂,跟肥羊完全没什么两样。

虽然说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虽说十赌九骗,但八字胡认为如果自己坐庄,靠着“硬实力”,就能赢高伯逸。

毕竟庄家和赌客,胜率就是三七开的,庄家七分,赌客三分。虽然他没学过概率论,但也知道,在运气一样,都不作弊的情况下,赌客是玩不过庄家的。

“好,就这么定了。”

八字胡把借据往院子中央的石桌上一拍,高伯逸把玉玦压到借据上,这赌局就开始了。

“说吧,怎么赌。”

八字胡相信高伯逸说要赌,肯定是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东西。

高伯逸从屋里拿出四幅“扑克牌”,这是他在监狱里没事做的时候弄出来的。

其中一幅是打算送给陈蒨,一幅是打算送给杨愔,一幅是打算送给那个叫四郎的少年,剩下一幅自己玩。

东西还没送出,倒是自己先用上了。

“今天我们玩的,叫二十一点。”高伯逸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

这玩法阔以啊!

听完高伯逸介绍完规则,小胡子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怀疑这厮是不是从西域来的什么人那里听到这种牌和这种玩法。他不相信这位“木鱼脑袋”,能想出此等精妙的赌法。

“赌多大?”

“赌注可以随意增加减少,但四副牌不用完就不能重新洗牌。”

“可以,那就十文一次吧。”八字胡很谨慎,因为他还不熟悉规则。

听到对方的话,高伯逸稍稍松了口气。

不用完牌就不能重新洗牌,这是他的杀手锏!也是他谋划了两个月,利用前世的数学知识为那些要债之人准备的一个大坑!

自从他知道自己的前身是被人推下水井淹死的,就知道那些人还会再来。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向是高伯逸的做人原则。

赌局上输钱惹下的麻烦,就要在赌局上把对方赢得落花流水,才能出这口恶气!

这就好比被势利眼女人甩了,就要发愤图强迎娶比她强一百倍的白富美,才算了结是一个道理。

第22章 教你做人

二十一点怎么才能必胜,能保证两点就行。

第一个是剩下的牌没用完就不洗牌,确保剩下的牌能被推算出来。

第二个就是……强大的记忆力。

然后就依靠“高低数法”去浪就行了。

所谓“高低数法”,说简单也简单。

将2-6记作1,7-9记作0,t、a记作-1,通过简单的加减法快速记住场上牌的变化。

高低数法认为,当余下的牌中,大牌越多,则对玩家有利(庄家更容易拿到大牌而爆牌),反之亦然。

例如已经出现了,4、9、10、5、j、a、8,则现在点数是-1,逆风局。

逆风局你就不能玩太大,因为整体的胜率,是朝着庄家那边倾斜的。

在实际运用中,还需要计算真数,真数=点数/n副牌。

如点数为5,而庄家共使用5副牌发牌,则真数为1。

真数越大赢面越大,真数越小则赢面越小。

虽然使用了“高低数法”的概率,只能提高2%的胜率,而玩家玩21点的胜率,最多也就49%,但二者相加,理论上就有51%了。

只要高伯逸小心押注,多记牌,赢一个古代土著还是胜算很大的。

“爆!爆!爆!爆!……”

八字胡手下的狗腿子们,一脸激动的高声大喊,如同被洗脑了的智障一样。

而八字胡本人,则是满头大汗,等着高伯逸开牌。

“十七点加三点,二十点了,你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高伯逸开了牌,果然没有爆。

从刚开始的输多赢少,变成现在的五把就能赢三把到四把,高伯逸稳坐钓鱼台。而八字胡的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

“你已经输了我五十多吊钱了,再赌下去,这借据恐怕我就要撕掉了。”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作为穿越者的福利,他这具身体几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记忆力极好。

“你!欺人太甚!”

若不是桌子是石头固定在地面上,八字胡几乎是要掀桌子了。

他已经不打算赌了,想趁高伯逸不注意抽走借据然后跑路,改天再来。

没想到手还没动作,一把横刀架就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

“愿赌服输,筹码没输完就不许下桌子!当初,好像有人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高伯逸将拿着横刀的手抖了抖说道:“要是我一个不小心,那就不太好看了。”

这年头的规矩,赢钱了不想走,输钱了也不想走,没输光之前,下桌子那是不存在的。

八字胡恨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选择再要一张牌,然后他就……爆了。

“再来!”

赢了,输了,输了,又输了!

“再来!”

输了,输了,还是输了!

“再来!”……

“再来!”……

输红了眼的八字胡发现,牌已经洗了三四遍,自己已经输了不下两百贯!

八字胡身上没带钱,压的都是其他人家的借据。他们是专业收账的黑涩会,又不是专门来收拾高伯逸的打手。他身上的所有借据,都已经输给了高伯逸。

“我不信!你出千!没错,就是你出千!”

八字胡气急败坏的站起身,却猛然间看到高伯逸的舅父宋宪,手里拿着一柄开了刃的长槊,一脸憨厚的看着自己这边,面带微笑。

“好,你们给我等着!”

八字胡一声令下,带着狗腿子就走了,整个院子只有摆满了扑克牌的石桌,还有一地鸡毛。

“善水者溺于水,古人诚不我欺也。”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却发现舅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你性子易冲动,当初在高府受辱,被人引诱才去赌坊输了十吊钱。如今你是如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

宋宪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这么说有道理,因为现在的高伯逸,似乎……聪明得有些过分了。

“舅父,岂不闻吃一堑长一智?我忍辱负重谋划两月,要是连一个走狗都收拾不了,那岂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说道。

“斗智不斗力,本来舅父这番去郢州还有些不放心,现在总算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去了。”宋宪欣慰的笑了一下,开始吩咐下人做饭。

总觉得舅父好像哪里怪怪的,却又不太说得上来。高伯逸只好放下心中的疑问,开始翻看宋宪给的那本《马槊谱》。

一个字都没有,上面全是招数的画,倒也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高伯逸还是不习惯这种书,又反复问了舅父多次,里面的招数一一耍了一遍,得对方指点,这才放下心来。

招式已经记住,剩下的就是练习和使用了。这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一天就这样“惊心动魄”却又平淡无奇的渡过,累了一天的高伯逸倒头就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将军,所向无敌。

随意出入皇帝的后宫,想要哪个妃子侍寝,就要哪个侍寝。

儿皇帝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敌人碰到自己的大军就退避三舍,走到街上都有无数美女对自己抛绣球。

简直爽到不行!

“咔!”

忽然听到院子里面有些响动!

条件反射一样警觉的高伯逸从胡床下抽出横刀,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

这年头可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年代,对于闯入家中的不速之客,那只有杀掉这一个选项,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然后高伯逸就看到,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石桌边上,那柄长槊的杆插在泥土里,看上去分外诡异。

“舅父,三更半夜你不睡,这是……在思考人生?”

高伯逸一眼就看出那个人是宋宪,走近一看,却发现对方浑身是血!

“别怕,不是我的血。”舅父淡然的说道,语气跟从前一样。

“刚刚去杀鸡了?家里也没有鸡啊?”高伯逸一脸懵逼,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

“不是,去邺北城杀了十几个人而已。”

宋宪轻描淡写的说道,仿佛杀的不是十几个人,而是十几只蚂蚁。

“是今天来的那……”

“嗯,都杀了,一个没漏。”宋宪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不要用这样淡漠的语气说话好不好!这样会让我怀疑人生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杀鸡儆猴的话,我怕我走了会有人对你不利。”舅父拿着长槊进了屋子,在里面换了一套衣服,带着血腥味就走了出来,跟高伯逸对坐于石桌两侧。

“有一个秘密,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秘密?”

“嗯,就是秘密。”

第23章 野蛮年代

史书上说,司马家丢了中原以后,汉人就沦为胡人的“两脚羊”。

但有个问题,为什么“两脚羊”没有被吃光呢?草原上那么多羊都被吃光了,难道是胡人太仁慈?

答案就是,经过熏陶,“两脚羊”已经演变成了“两脚狼”,逼急了,“两脚羊”是要反杀的。

冉闵那一波,前前后后被杀了两百万胡人,很多人数少的部族,被直接灭族。

北魏以后的北方汉人,无论是武力还是残暴凶狠程度,都不在胡人之下。到了北魏中期,鲜卑拓跋家已经有点要镇不住场子,不得不主动自上而下的进行汉化,弱化矛盾。

到了北齐时期,北方几乎是一个全民尚武的社会,一言不和就拔刀的事情,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

高伯逸的舅父宋宪,用完美又不讲道理的杀戮教育他,什么叫做红果果的弱肉强食。

白天高伯逸赢了赌局,按照所谓“契约精神”,那些青皮应该偃旗息鼓了。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因为崔夫人的压力,那边也顶不住!

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宋宪走了以后,再来收拾高伯逸。

所以宋宪就直接把那些人杀了,也等于是告诉崔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那杀你全家也是可以有的。

简单粗暴,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皎洁的月光下,石桌前,舅父宋宪一脸笑容的看着高伯逸说道:“知道么,有个秘密我已经藏了多年,现在是时候说出来了。”

秘密?

高伯逸一脸懵逼。

“什么秘密啊。”

“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舅父。我也不叫宋宪。”

舅父淡然的说道,脸还是那张憨厚的脸,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陌生。

“难道……你才是我亲爹?”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要不是亲爹,谁愿意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啊!这年头谁比谁傻啊!

听到高伯逸的话,“舅父”差点吐血,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憋死。

“不不不,我不是你亲爹,这也做不得假,你和你父亲高德政实在是太像了。”

呃,不是亲爹……难道是后爹?

高伯逸一脸暧昧笑容的问道:“难道,你是我娘的……老相好?”

神他喵的老相好!

“舅父”差点没被高伯逸气死。

“其实,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和你娘也没有关系。只不过你爹当年救了我的命,所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受他嘱托照顾你,仅此而已。”“舅父”还是那种淡然的语气。

“您当年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宋宪的武艺,高伯逸是见过的,那简直是万人敌的水平,不然他两人在驿站大火的时候就已经拔凉拔凉了。

“嗯,也算是吧。当年我是侯景帐下太保,也是位高权重,不过都过去了。现在只是齐国的裨将军而已。”

侯景?

那可不是什么好人啊!祸乱江南,尸横遍野,就是这厮的杰作。要不是侯景胡作非为,南朝根本没陈霸先什么事!

“你真是侯景手下的大将?”

高伯逸难以置信的问道。

侯景恶贯满盈,哪怕是崇尚野蛮的鲜卑人,也都看不起他的所作所为。但舅父这么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真是侯景帐下猛将?

不可能吧?

“侯景当年有一支精锐叫兔头军,我正是兔头军的首领,宋子仙!”宋子仙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梁书》卷四五《王僧辩传》记载侯景之乱,讲到侯景攻打王僧辩所守的巴陵郡时,有这么一段话:

(侯)景帅船舰并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广设毡屋,耀军城东陇上,芟除草芿,开八道向城,遣五千兔头肉薄苦攻。

兔头军的事情,因为年代隔得近,邺城驿站又是人员往来书信往来的要冲,所以高伯逸是知道的。

这支军队据说全部佩戴兔子面具,善于近身肉搏,乃是侯景的杀手锏,轻易不出动!

“我一生征战却无子嗣,你虽叫我舅父,实则你我情同父子。这柄马槊名为‘涅槃’,就送给你当冠礼了。”

高伯逸面前这柄马槊的槊杆为复合柘木杆,是细柘杆浸泡油晾干后,用鱼泡胶黏合而成,强度和韧性不是木杆可以比拟。

做一柄起码得三年,不是一般武将用得起的。宋子仙高喊一声用马槊换房产,保证邺城多得是双手奉上房契的家伙。

“舅父,这……给我了你上战场用什么兵器?”

“马革裹尸,我若是死了,这马槊还不知道便宜谁,还不如留给你建功立业。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在乎一柄马槊么?”

涅槃……么?

高伯逸有些明白宋子仙的想法了。

造孽太多,他其实早就有生死看淡的意思。之前是没还完高德政的救命之恩。现在看到高伯逸独当一面,也就放下心来出去浪了。

“我走了,不要堕了这柄长槊的威名。”宋子仙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起身就走,甚至连一件衣服都不打算带。

“义父!”

高伯逸喊了一句,宋子仙听到这两个字,身形原地定住,缓缓转身,脸上看不清表情,但似乎咧开嘴在笑。

“有缘再见了,莫要做女儿家姿态。”

宋子仙拿着横刀走了,他大概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宵禁,毕竟之前已经出去过一次杀人了。

“宋子仙……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自己身边朝夕相处两个月的所谓“舅父”,也是个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前几天救的死胖子,居然是当朝宰相,也是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做一条混吃等死,欺男霸女的咸鱼真就那么难吗?

这几天的遭遇,让高伯逸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一坐就到了大天亮,他想了半夜,最终得到一个结论。

自己总是跟那种“高层次”的人打交道,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什么杨愔,什么毕云义,什么四郎,这些人都太危险了!在高伯逸记忆中的“历史大事”中,还有个超阶大魔王级别的人物没有跟自己接触。

但跟杨愔这帮人联系多了,那个超阶大魔王迟早会跟自己产生关联的。

高伯逸决定咸鱼一波,先把酒肆开好赚钱,然后想办法离开齐国这个是非之地。

要不先去长安找李渊祖父李虎,然后混个从龙之功?

第24章 人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

手里拿着一叠“奴契”,高伯逸思前想后,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毁掉。

家奴,封建社会的必然产物,和所对应的主人,有着极为密切,且十分复杂纠结的关系。

一方面,家奴毫无人身自由,连基本的生命保障都没有,这是写在法律文书里面的。

另一方面,主人又为家奴提供了庇护。因为主人的地位不同,有些厉害家奴,过着“虽然不自由,但依然爽歪歪”的生活,且与主人荣辱与共。

再者,有些主人,因为各种需要,会提携家奴,除掉奴籍,让其另谋高就并成为其羽翼。

这些主人往往是家奴往上爬的晋升阶梯,而在历史上,从家奴爬上去出将入相的人比比皆是。

不失为一条改变命运的快车道。

但是高伯逸不喜欢奴契,因为家奴在反噬的时候,那也是很厉害的,历朝历代都不缺被家奴反噬,死无全尸的倒霉蛋。他现在孤家寡人,要是有什么事情,还真奈何不得家奴造反。

来自后世的他,不喜欢别人称他为“主子”,哪怕那个称谓并不叫这个。

伸手就要将“奴契”撕掉,正在这时,眼疾手快的福伯连忙拉住高伯逸的手大声喊道:“小郎,你这是为何,使不得啊!”

高伯逸一愣神,发现院子里打扫清洁的几个仆人跪了一地!

“福伯啊,我这是想解除你们的奴籍,咱们另立契约。”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这话差点没让福伯心肌梗塞死掉。

知道是高伯逸“没见识”才说出这种胡话,福伯叹了口气说道:“小郎,撕掉这些奴契,咱们这些人就都成逃奴了,到时候走到路上都要担心被人抓捕……”

哈,有这种事?

“那怎样才能解除奴籍?我不让你们为奴,不就好了么?”高伯逸异想天开的问道。

福伯满头黑线。

作为杨愔府里出来的家奴,他对高伯逸的智商很是佩服,但对这厮的常识极度无语。

“小郎,要去除奴籍,得去官府里赎买。”

“但你们不是我的家奴么?我自己的家奴赎买也要给官府钱么?”高伯逸很疑惑,难道自己赎买自己的奴隶也要给官府钱?这官府也太他喵的黑了!

“呃,话不能这么说啊。”

福伯给高伯逸解释了一下赎买奴隶的程序,自己赎买自己的家奴,不存在费用这是真的,但却要支付一笔“手续费”!很显然嘛,官府办事,不能白忙活对吧?

后世办个护照,可不也得花一点“工本费”么。

“小郎,我知你这是宅心仁厚。只是,你若是解除他们的奴籍,这些人无田又无宅,空有一身力气。解除奴籍的下场,就是他们走投无路,然后再次成为家奴。那时候,遇到的可就未必如小郎这般明事理了。”

福伯不愧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家奴,说起道理一套一套的。

高伯逸默默点头,时代的惯性太过于巨大,想要做出一点点的改变,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而且得不偿失。强行解除奴籍,只怕院子里的这些家奴,不但不会感激高伯逸,反而会骂他坑爹。

“福伯,那买田是个什么操作?”

坐吃山空,高伯逸感觉得在邺城郊外弄点田,不然闹粮荒的时候那就是真慌了。

“小郎,此时已然错过春耕,就算你买了田,也没办法耕种。到秋收的时候,邺城郊外有个农庄,自然会送来租子的。”

福伯淡然的说道。

秒懂,难怪这老头一点都不慌,原来算无遗策的杨愔,早已考虑周全,为高伯逸在邺城外准备了一块田地。现在没交给他,是因为春耕已经结束,现在离收成的时间还有点久。

这段时间里,高伯逸不但没法从那片田庄里拿到收成,反而要花钱来打理田庄等待秋收!

如果真的那样,估计现在高伯逸已经开始问候杨愔家的祖宗十八代了。堂堂宰相,文宣帝高洋身边晃悠的人物,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酒肆的收入,也是定期送来么?”

“然也,每十日核一次账本。”

铺子,田庄,宅院,三位一体啊。

高伯逸涨了不少姿势。

正在这时,有人在院子外面敲门,相当急促!

不会是上次那些讨债的人的同伙吧?

高伯逸一脸紧张,不动声色从卧房里拿出横刀放到身后。

福伯对着几个奴仆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从柴房里找来木棍,人手一根,躲在门内两侧。

呲……

门发出牙酸的声音,福伯打开门后忽然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皂衣,腰间别着长刀的神秘中年。五官平淡无奇,属于丢到人堆里面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身上散发的气势,却让人心里发冷。

“哎呀,是明公来了,里面请里面请。小人真是荣幸啊!”

高伯逸脸上带着菊花一般的笑容,亲热的拉着那位红色官服的男子进了院子,不动声色将身后的横刀递给福伯。那些拿着棍棒的奴仆们,也大大松了口气,暗自将手里的木棍丢到不显眼的地方。

“最近两日,你这里是遭了贼?”官服男子显然已经注意到高伯逸的小动作。

“毕大人真是说笑了。”

高伯逸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毕云义这个酷吏到自己家里来,能有什么好事呢?

“听说,前日有十几个青皮来你这讨债,然后不欢而散了?”毕云义坐到石凳上,好整以暇的问道,语气轻松。

“是是是,跟他们在院子里赌了一把,我把借据赢回来了。”

“哦豁?你还有这等本事?没看出来啊。只是,这两日,衙门里说那些人当夜被人杀死,一个都不剩下,你这里是否知道点什么?”

毕云义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来了!就知道没好事!

高伯逸早就知道宋子仙杀了十几个人,这绝对属于恶性案件,官府不会不过问。

没想到对方的速度……这么慢!

都过了几天,自己都要忘记这件麻烦事了。

“不瞒明公,在下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啊。”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毕云义点点头,没有评价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舅父从军去了,这里就你一个高家的人……我这里有件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个忙?”

哈?帮忙?

高伯逸听到对方提起他“舅父”,自然知道所谓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明公有事尽管吩咐。”

“好!好!好!”

毕云义连说三个好,拉着高伯逸就往外面走。

第25章 台前幕后

“诶?让我去审讯逃犯?”

得知毕云义的来意后,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哥,咱们的交情还没到这一步啊,难道不知道安全第一么?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他不动声色将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眯着眼睛,停住脚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愿意去?”

毕云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下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似乎在爆发的边缘。

事到如今,高伯逸几乎是他唯一的希望,要是对方不出马的话,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想想脾气越来越暴躁的文宣帝高洋,毕云义心有戚戚。

“你总要说说来龙去脉吧,我就这么傻乎乎的跟你一路,万一去了等于白去怎么办?”

高伯逸翻翻白眼,形势比人强,好汉不吃眼前亏,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最后还是怂了。

大概是觉得高伯逸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毕云义一把将他拉到卧房里,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生怕说话的内容被人听去。

“这件事说起来,跟你有莫大的关系。”

毕云义表情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怎么说?”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高伯逸根本就不吃酷吏这一套,警察审讯的时候,几乎都是会先给你套一个极大的罪名!比如说“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之类的,然后再跟你慢慢周旋。

他前世可是心理学专家工作室的……助手哇!

“上次在大理寺狱,得到你的提醒,我们顺藤摸瓜,抓到了参与驿站放火的一些人。跟你猜测得一样,这些人是高涣的心腹,其中还包括宿卫军的一个校尉,只不过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太多的细节。”

听到毕云义的话,高伯逸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你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或者赶紧结案么?”

这种事情涉及到皇族,是是非非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怎么处置,那完全得看文宣帝高洋的意思。高伯逸完全不明白这里面还关自己什么事。

“这些人,口供几乎一致。当天,有个自称是高涣使者的人,带着他的印信,联络了这些人在驿站放火,事发仓促,所以找了些青皮帮忙,最后没办成。

只是那个负责联络的关键人物,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到。”

毕云义轻叹一声,现在的局面就是很尴尬。被抓到的是高涣的爪牙不假,只是邺城里到处都有各位王爷的爪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也不是高洋想关心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高涣的爪牙,很有可能是听信了一个“冒牌货”的指令,才去做了这件蠢事。至于“冒牌货”是西魏的人,还是被高涣灭口了,这个就不清楚了,反正就是没找到。

两天前将这个令人无语的结果汇报给高洋之后,那位“英雄天子”,再次暴怒,拔剑追着毕云义劈砍,足足追了几百米才停下来!

他几乎是要肝胆俱裂!

本来毕云义是一筹莫展的,结果,宋子仙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宋子仙那夜杀了邺北城的青皮赵四爷一伙人,十几个人横死街头,官府自然不能不管。神经末梢已经敏感到要爆炸的毕云义,赶忙去现场查探,这一查,还真查出点问题来。

审问那些赵四爷余党的时候,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引起了毕云义的注意。问他们问题的时候,那三人口音也对不上,不像是本地人,而且还言辞闪烁。

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的毕云义将这三人抓回衙门搜身,结果就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西魏密谍的铁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到这里高伯逸还是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其后几乎是柳暗花明的毕云义大喜,连番审问,对方却是守口如瓶,而且这些人刑讯居然没用!

一用刑,这三人就条件反射一般的昏厥过去。一来二去,现在身体状况已经比较差,实在是不能再用刑了。

毕云义是酷吏,对付北齐官员是一把好手,但对付敌国密谍,他没经验啊!而且这些人的反刑讯手段,那是官员远远比不上的。

正当他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贱笑少年的身影。

高伯逸!

毕云义想起高伯逸对抗自己“突击审讯”时的镇定自若,几乎是弄得自己要下不来台!而对方当时根本就是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反将一军。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三个西魏(北周)奸谍?”高伯逸低声问道。

“对啊。”

“可不可以不去?”高伯逸又问。

“你觉得呢?”

“十吊钱,审不出来就不收费,包食宿,同意就走。”

十吊钱这么贵!

要知道邺城的米价格每石米不过90钱!十吊钱可以买一百石米了!

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毕云义就是被皇帝下狱,被皇帝拿剑劈死,也不会出十吊钱让你帮忙侦讯!

“你先去,十吊钱之后我自会送到这里来!”

毕云义咬牙切齿的说道!

鸽子,复读机,真香,社会人士的三大准则,哪怕是古代也不例外。

“福伯,看家,我去去就回来,不必给我留饭了。”

高伯逸潇洒的给一脸错愣的福伯挥挥手,跟着毕云义出了大门。

……

邺南城平民窟的一间普通院落里,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端着碗,蹲在地上吃着汤饼。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麻衣的汉子,手里拿着手中佩剑有些发呆。

正在这时,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从半掩着的门缝里挤进来,面色焦灼。

“贺若将军……哦,贺若先生,田鸡,老鼠和箭头,都被齐国官府抓了,现在都没放出来。而他们那一组的伍长断水,夜里跟赵老四这帮人一起被一个刀客杀了,我们在北城那边没有耳目了。还要派人过去么?”

“暴露了?不像啊,如果没暴露,他们怎么会被抓?”

这个被称为“贺若先生”的汉子,将配剑插进泥土里,满脸困惑。

“罢了,快点吃,吃完你们几个随我来。”

贺若先生淡淡的说了一句,拔出剑就往屋子里去了。

第26章 隔空较量

贺若先生进了院子里最里面一件卧房,里面有个穿着丝绸长袍,手脚都被捆着,嘴被破布堵住的瘦弱男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那人大概已经知道结局会如何,眼神中带着祈求和哀怨。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怨不得你我。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放心,我的剑很快的。

记住,杀你的人,是韦孝宽都督麾下贺若敦!你若是觉得冤屈,尽可以来找我!”

贺若敦一剑将丝绸男的喉咙割断,干净利落。

“贺若先生,你怎么把高涣的使者杀了?我们这次行动失败,这人留着还是有用的吧?”

那个獐头鼠目的年轻人疑惑的问道。

“失败?不不不,并没有失败。”贺若敦咧齿一笑,露出憨厚的面容。

“只要齐国和梁国互相猜疑就行了。至于陈蒨是不是被杀死,这个并不重要。本来我们就是临时起意,成了最好,就算不成的也没关系。

高洋多疑,只怕这次他跟上党王高涣之间的钉子,谁也拔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贺若敦爽朗的笑着。

其实不怪手下那些人不理解,毕竟,每个人站的高度不同,对应的眼界也不一样。

这次机缘巧合,他们截获了高涣派遣回来的使者,还有随身携带的印信,书信等物,然后发现一个重大秘密!

高涣一时激动闯下大祸,扶持伪帝在南梁登基,这次派人回来是回邺城找杨愔给高洋说情的!

这正中贺若敦下怀。

然后贺若敦恰好得知陈蒨来邺城找高洋求和割地,便想了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火烧邺城驿站,刺杀陈蒨!

其一,使得邺城君臣猜疑。

其二,使得上党王高涣与文宣帝高洋势不两立。

其三,使得梁国与齐国死磕,再无回旋余地。

若是能杀掉陈蒨,则断陈霸先一臂。若是没杀掉,那也没关系,只要烧了驿站就行。

有心算无心,计划大获成功,只是执行过程稍微有点点曲折。那邺城驿站的舍长居然在关键时刻神勇无敌,连自己都打不过败退下来,没有结果陈蒨的性命。

好在驿站烧了,其他的目标没办到也无伤大雅。

“蚯蚓,最近多去邺北城跑跑。看下有没有异动再说,不行的话,我们就要撤出邺城了。”

按道理,有人被官府抓了,现在应该撤出邺城才是,只不过贺若敦心有不甘。

作为一个西魏密谍的地区负责人,潜入北齐邺城弄情报一点也不容易,撤出更是损失巨大!

他现在还不能判断,被抓到的老鼠,田鸡,箭头三人,是不是已经被撬开嘴。

作为经过严格反刑讯逼供训练的密谍,那三人的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撬开。

更何况,齐国官府抓他们,说不定根本就是为了一点芝麻大小事,被殃及池鱼了。毕竟,当青皮便于掩护身份,也方便跑路。青皮去监狱了呆几天,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所以贺若敦暂时还不想放弃现在这个据点,主要是再找一个不容易。虽说狡兔三窟,但据点越多,被发现的概率也就越大。一个地方突然出现十几个人,怎么会不引起周围邻居的怀疑呢?

“石头,帮我去查一下这个人!”

贺若敦从胸前褡裢里拿出一张羊皮纸来,上面画着一个男人的头像。

跟高伯逸有六七分相似。

“那一夜,有两个人我们没有杀掉。其中一个似乎是驿站的舍长,据说被发配充军了,另一个,就是这小子。

充军那个我们管不到,剩下这个,我们一定要抓回来问一下。”

他将画纸递给刚才蹲在地上吃汤饼的一个壮汉,继续耐心解释道:“这家伙叫高伯逸,据说是高德政的私生子,按照这个线索去查,他现在一定就住在邺城!”

那两人出了门,贺若敦指着地上的尸体对剩下两人说道:“就地掩埋,动静小点,我去邺城郊外走一圈,三天之内没回来的话,你们就撤出邺城吧。”

高伯逸也可能躲在邺城郊外的农庄里,但一定不会走太远。

贺若敦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

当初北齐朝廷的鹰犬,是怎么迅速抛弃他故意留下的扰乱线索,查到高涣这条线上的,他现在依然无法理解。

要知道,西魏(北周)是情报战的高手,对北齐有着绝对的压倒性优势,一向都是北齐在吃瘪的。在邺城呆了两年,齐国朝廷那帮人抓奸谍是什么水平,他太清楚不过了。

如果那帮人是真的厉害,他还会在邺城稳如泰山么?不可能的。

贺若敦出门的时候,心里有一丝担忧,但随后被踌躇满志所替代。

……

邺城,大理寺狱,戒律房。

再次“故地重游”,高伯逸内心十分淡定。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临时工了!

身份不一样,想法和心情自然就不太一样了。

看到被五花大绑在木头柱子上的三个可怜虫,高伯逸微微有些感慨。

上次来没有体验“刑讯逼供”是个什么玩意,实在是有些可惜。这次……最好也别体验了。看看墙上挂着的锯子,大锅,高伯逸不由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小郎,请吧?”

毕云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公,你有没有听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故事?”

三个囚犯都睡着了,高伯逸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你小子话多。直接说吧,不要拐弯抹角。”毕云义哭笑不得的说道。

高伯逸这小子就是喜欢文邹邹的的。

“你这样一直压迫,他们已经快到极限,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好怕呢?

所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是不能进行审讯的。首先,要让他们吃饱喝足,甚至可以给他们开点荤体会下女人的滋味。

然后,再进行审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体会到人世间的快乐,再要慷慨赴死,恐怕就会有些想法了不是么?”

高伯逸轻声说道。那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魔在蛊惑人心,让毕云义不寒而栗。

这小子,真是洞悉人心,让他试试也无妨吧?

第27章 一切尽在掌握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哪怕是很强的人。这一点高伯逸深有体会。

曾经有个乞丐说过“只要有一口饭吃我就会很快乐”,然而当有钱的大官让他吃饱了以后,这家伙就开始想住大房子,进而又希望有女人暖床,进而希望……膨胀下去当皇帝都有可能。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尽的。

不怕死的人很多,但让你临死前享受人间的快乐,你还舍得去死么?心理防线会松动的。

心理防线松动,并不意味着背叛,不过却会让审讯的人有机可乘。

此刻大理寺狱一间干净的牢房里,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坐在胡床上,身上穿着干净柔软的丝绸长衫,伤口也被人包扎过,手上的枷锁也被去除。

他们刚才甚至还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鱼大肉,现在肚子里的那种饱腹感,提醒着他们,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他们原本都是贺若敦的亲兵,因为平日里比较机敏,因此被专门挑选出来担任密谍。

潜入邺城已经长达两年之久了。只不过没有门路,无法打进宿卫军当中,又不想去宫里当阉人,所以只好装成邺北城的青皮。

西魏的密谍机构很复杂,有的是战略层面的,有的则是战术层面的。

边军的密谍组织叫鸿鹄,他们的首领,是同时担任西魏大都督,带领大军应对北齐边镇的韦孝宽。

贺若敦和田鸡,老鼠、箭头等人,都是鸿鹄的成员。这些人主要是刺探军情,传播谣言,偶尔也会进行暗杀投毒这样的活动,隐蔽性并不算特别高,被发现了就赶紧自行转移。

其他人不提,就单说鸿鹄的首领韦孝宽,就不是省油的灯。

他是一位既能“明战”又能“暗战”,连高欢带着大军都奈何不得的西魏大佬,手下死心塌地的小弟一堆一堆的,堪称是西魏的定海神针!

田鸡,老鼠和箭头比较倒霉,因为他们混入赵四爷手下,平日里装作青皮混日子,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身份。哪知道那天夜里来了个杀神,一举灭了赵四爷和他的铁杆亲信。

结果他们这些“外围”倒了大霉,被齐国官府抓住审问,暴露了身份。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赵四爷去要债,结果惹下杀身之祸呢?

正在这时,一个脸上堆着笑容的年轻男人,亲切的走进来,拿着钥匙打开了他们的脚镣。

“刚才的饭菜,味道怎么样?应该很可口吧?五味脯,胡炮肉,跳丸炙啊,这些你们平时都吃不到吧?”

这位说话的年轻男人,语气非常和善,甚至带着一丝讨好谄媚。

“朝廷嘛,抓错人是常有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们了。等我带着你们去走个过场,然后这事就完了,然后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这话说得,简直是侮辱智商!从来没听说过衙门抓错人还放人的!

他们三人早就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应该说,自从进入这一行,不再上沙场拼命以后,他们就早有觉悟。

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互相看了又看,箭头一脸冷笑的轻声问道:“要怎么审,动刑让我们招认么?”

“啊,不会不会,你们误会了。我叫独孤永业,不是大理寺的人,处理完事情我就要去交差了。

跟你们说啊,皇帝陛下对大理寺办事不利已经很不爽了,特别强调不要随便抓人糊弄他。他得知抓错了你们以后,非常生气,所以等会只是程序上走个过场,我也没必要留你们是不是。”

看这名年轻男子的官服,不像是大官,三人略有些放下心来。

沉默,田鸡,老鼠和箭头没人说话,因为担心这是个陷阱。

欲擒故纵,从古至今玩得简直不要太多。连兵法都有围三阙一呢。

不过现在,他们三个似乎没得选。别人给你吃好,治伤,给脸不要脸的话,那就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了。

虽然他们敢于面对死亡,但如果能不死,还是不要死比较好,不是么?

“我先去吧。”箭头沉声说道,三人中他做事最稳,要不是这次“无妄之灾”,北齐的那些酒囊饭袋抓住这家伙没有一丝可能。

箭头跟着这位和蔼的年轻官员进了戒律房,厚厚的门关上。同时大理寺狱的狱卒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过道严密封锁了。

一进去,那年轻男子就让他坐下,而自己却站着,眼神带着玩味看着箭头。

“有没有感觉到活着很可贵呢?舌尖是不是还残留着美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除了把你们都杀了以外,就没其他办法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像是在跟朋友聊天。

“你不是独孤永业,那家伙心狠手辣,我们不少人死在他手里又怎么会不认识他。你要杀便杀,无须演戏了,你累我也累。”

箭头平淡的说道。

哈?

一直在玩“心理战术”的高伯逸大吃一惊,他不想暴露身份,就报了上次“狱友”的名字,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独孤永业,那家伙居然还在北齐情报机构里面当官!

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坐个牢身边的狱友都是情报头子!

“韦孝宽都督,我一直都很敬仰他的。”

高伯逸盯着对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箭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然后低下头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正当箭头打算想办法糊弄的时候,高伯逸突然说了一句:“好了,你可以走了。”

诶?这就完事了?

箭头似乎想说点什么,看到高伯逸根本没有跟他说话的兴趣,只好悻悻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田鸡被带了过来。他似乎看到了箭头平安无事,所以整个人都比较放松。

“说吧,你们来邺城做什么?”

高伯逸冷冰冰的问田鸡,丝毫不见刚才的亲和。

诶?

田鸡一愣,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刚才你还好好的啊,为什么现在翻脸不认人啊!

“哼,不必白费心机了,耶耶我不会说的!”

田鸡傲慢的抬起头,不看高伯逸。

“韦孝宽是你们的都督,是也不是?刚才进来的那位都已经招认了,你还要嘴硬么?”

箭头叛变了?这不可能!他才那么一会,能说什么?

田鸡顿时心乱如麻。

“我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骗我。现在看来,应该没有。来人啊,把这家伙的小指头给我切一截下来,让他好好清醒一下,果然是刚才吃得太饱了脑子有点混。”

高伯逸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很快进来两个狱卒,将面如土色的田鸡拖走……

第28章 都是常规操作

半个时辰以后,被切了一根左手小指头的田鸡,还有被切了一根右手小指头的老鼠,已经被大理寺狱的医官处理好伤口,全身冷汗瘫倒在牢房里的胡床上靠着墙。

然后他们两人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箭头。

原因无他,只有箭头是完好无损回来的,剩下两人都少了零件,痛不欲生。

更重要的是,老鼠和田鸡都听那个冷漠的年轻人说,箭头已经出卖了情报,哪怕不多。

人性的弱点,有一条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桃杀三士,不外如是。

如果三人一起挨打,就像之前一样,那么他们就会抱团,同仇敌忾!现在两人残了,一个人完好无损,他们会没想法么?

箭头似乎也察觉到情况不妙,他沉声解释道:“我一进去,那人就问我的都督是不是韦孝宽,然后我还没回答,他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就这样?

田鸡和老鼠的眼神表示自己根本就不相信。

“你,跟我去戒律房!”

正当箭头要继续解释的时候,两个狱卒冲进来如狼似虎的将他的胳膊抓住,直接拖出了牢房。

等他来到戒律房,却看到高伯逸正在用一把精巧的矬子在磨指甲,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来。

“怎么样,刚才你那两个同伴有没有质问你呢?现在他们心里应该很不痛快吧。”

高伯逸一点都不在意和紧张,他甚至将桌案上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好毒!”

箭头大马金刀的坐在高伯逸对面的胡凳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诶,别这么说嘛,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高伯逸给箭头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推过去问道:“你猜猜我等会要做什么?时间还很多的,你们有三个人,我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再不济,我把那两人指头全切了,然后放他们回去。你猜猜他们摆脱掉我们以后,如果遇到你们的人,会怎么说?你家里有没有老母在?妻儿呢?

出卖同僚,这可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呢,你说你的家人在家乡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反正我只要情报就行,你们的生死,其实我是不在意的。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我又不掉块肉。”

听着高伯逸说的那些带着揶揄的话语,箭头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密谍的人选,从来都是从良家子里面选择,特别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样可以保证他们最大程度不会叛变。

反之,如果选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家敌国送个美女给他成家,搞不好就立马将自家的底细都交代了。

箭头名叫段腾,祖上是鲜卑三部中段氏的王族,不过离现在很久远了,皇帝都换了好几茬。他们家在西魏,现在也仅仅是长安郊外十来口人规模的小康农耕之家而已。

若是这个年轻人真的放田鸡和老鼠回去,怀恨在心的那两人,只怕会忍不住去他家里找麻烦,还会到处宣扬他是叛徒。

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就算高伯逸放段腾出去,恐怕对方都要考虑一下后果。一人为私,两人为公,段腾一张嘴怎么证明自己没叛变?他的同伴都被切了手指脚趾呢,凭什么他是完好的?

段腾,也就是箭头,恨恨的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丝毫品尝不出香醇,只觉得满嘴苦涩!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段腾屈服了,不想折腾了,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这也是高伯逸选择他作为突破口的最重要原因。刚刚在他们三人被解开绳索大吃大喝的时候,另外两人都是看段腾先吃了,这才开始吃的。

说明此人在三人当中处于“头目”的地位。故意把段腾放着不管,其他两人只会怀疑他。如果选择另外两个里面的其中一个当突破口,那么素有威信的段腾,或许会出面安抚另外两人,从而破解高伯逸的局。

其实这一招也不新鲜。

当年慕容垂投靠苻坚,王猛知道了以后,想陷害慕容垂,就先将他儿子慕容令派出去当军队的向导。

然后再找慕容垂喝酒,相谈甚欢的时候,在酒桌上索要对方贴身的金刀作为纪念,让自己看到金刀就想起你慕容垂(睹物思人这个成语的出处就在这里)。

喝大了的慕容垂自然是不疑有他,将金刀送给王猛作纪念。

没想到王猛走了以后,转手就将金刀给收买的奸细,也就是慕容垂的帐下亲信金熙,让他带着刀去找慕容垂的儿子慕容令。

金熙手拿慕容垂的金刀来到慕容令帐中,带来了所谓的慕容垂的口信:“吾父子来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雠,谗毁日深;秦王虽外相厚善,其心难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将为天下笑。吾闻东朝比来始更悔悟,主、后相尤。吾今还东,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发。”

事关重大,加之行军途中和慕容垂没有联系,不由得慕容令不信。

思前想后,慕容令想燕国毕竟是凝聚祖上数代心血,父亲一定不忍见它灭亡,决定追随父亲回到燕国。于是慕容令借打猎为名,重回前燕。

结果不用说了,慕容令回前燕以后再次被坑,客死薛黎泽,慕容垂死了最器重的儿子。

活学活用,高伯逸现在也是利用信息不对称搞心理诈骗。就算段腾不上当,其他两人依旧会上当。他后面还有很多“毒计”没有耍出来。

比如说不让他们睡觉进行疲劳审讯啊,比如说让他们连续打五天麻将然后在疲劳到极点的时候进行突击审讯啊。

也是亏得段腾“识时务者为俊杰”,让高伯逸那些手段没了用武之地。

“你们在邺城的据点有几个,首领是谁?”

高伯逸铺开一张大纸,磨墨准备书写,目光灼灼的看着段腾。

“我们在邺北城有一个据点,邺南城有三个,听贺若敦将军命令。”

嗯,不错,开始倒干货了。

高伯逸低着头奋笔疾书,丝毫不关注段腾那张铁青又颓败的脸。

第29章 杀人不见血

“你先回去再想想,明天我再来审你。”审讯了不到半个时辰,高伯逸打了个哈欠,现在毕竟已经是晚上了,他陪着这三个倒霉蛋到现在,肚子都还饿着呢。

“你就这样放我回去?不怕我跟他们串通?”段腾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事,大不了审问不出来,就把你们都给宰了呗,反正我又不亏。”

道理简单粗暴,让段腾无言以对。

高伯逸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示意对方快滚。

段腾走了以后,毕云义走了进来,看了高伯逸一眼,愣了很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为何你略施小计,他就招供了?”毕云义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三人不是一般的抗揍,刑讯逼供根本不好使。

“啊,没事啊,都是些常规操作,不值一提的。”高伯逸“谦虚”的摆摆手,他现在只关心毕云义答应自己的那十吊钱会不会赖账。

“那你为何你不趁热打铁,连夜突击审讯?”

“你傻不傻啊,万一那家伙不老实,故意说一些错误情报怎么办?

万一因为他状态不好,情报出现错漏怎么办?

还有那两个人的口供也很重要,多人口供才能形成比对,孤证不举啊官爷!

你在这边安排个卧房,明天我把那两个混球的口撬开。放心,十吊钱不白给的,不满意包退。”

高伯逸大摇大摆的走出戒律房,没有发现毕云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

“高德政啊高德政,你当年能选中陛下,慧眼卓著,为何却看不清你的亲生儿子呢?”

第二天一早,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田石(田鸡),然后将手里的曼头吃完。

“知道么,段腾已经招供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你绰号田鸡,本名田石,是不是这样?”

毕云义担心昨晚放过段腾会节外生枝,但高伯逸却告诉他,出卖过本心的人,最后就会特别惜命。因为底线一旦被突破,就不再有什么底线,有的只能是……肆无忌惮。

叛徒收拾起曾经的战友来,比敌人狠得多,这种例子已经不胜枚举。

听到高伯逸的话,田石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

这个人斯斯文文的,不爆粗口,还总是笑眯眯。但不知为何,田石觉得一看到对方,就会背脊发寒。

大概是因为昨夜对方问都不问,就叫人剁掉他一根小指头的缘故吧。

“要不要吃点?我这还有很多呢。”

高伯逸指了指桌上碟子里的几个曼头问道。狱卒送来的实在太多了,根本吃不完,浪费是可耻的!

“要是我不说,你会把我怎么样?”田石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问道。

被切了一根小指头,说不恨那是假的,要是眼神能杀人,高伯逸恐怕已经被杀死几百次了。

“还行吧,说不定我会把老鼠,哦,就是苏有了,你知道的,我会把他放出去。然后再派人弄个段腾的假尸体挂邺城城头。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觉得你们的人肯定不会没动作,是吧?他们肯定会想,是不是有人卖主求荣,到齐国这边享福了呢?”

田石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段腾的假尸体可以“钓鱼”不说,也帮他洗脱了罪名。而苏有很可能就会跟上级报告,说叛变的人是自己(因为苏有不说田石叛变,那上级一定会怀疑到他本人身上,毕竟情报泄露已经是事实摆在眼前。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出卖田石。这就是无解的囚徒困境,高伯逸给他们挖的另一个大坑)!

天可怜见,田石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前两天被刑讯逼供的时候没被人打死。

眼前这位少年真尼玛毒辣啊,一环套一环的,杀人诛心,莫过于此。不知道他是怎么劝说段腾的,想来用的手段差不多吧。

“说吧,我这人不喜欢用刑的。”高伯逸淡淡的说道。

“还说不喜欢用刑,你都切了我的小指头。”

听到这话田石一脸幽怨。

“不是啊,我只是切了你的小指头,又没有打你,怎么能叫用刑呢?这就好比说文人偷东西,那怎么能叫偷呢,那叫不告而取。”

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田石。

玩完了不给钱,所以就不算卖了,高伯逸的逻辑很强大。

一时间这位走南闯北,颇有见识的密谍竟然无言以对。

官字两个口,如果不是看到高伯逸此刻的表演,田石完全不能相信一个人居然能无耻这种程度。

他甚至在想,眼前这位无耻的少年现在还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一肚子坏水。要是等他到了不惑之年,那得坏成什么样啊?

田石心中涌起一股为民除害的豪勇,随即又被腹中的饥饿感所打消。

没用了,大势已去,先吃饱了再说吧。

段腾那个贱人什么都招供了,这点根本就无需怀疑,自己死扛着有意思么?

田石拿起碟子里的一个曼头吃了起来,彻底放弃治疗。他觉得如果得罪眼前这位,自己搞不好“英勇就义”后,还要落下骂名。很显然,眼前的混蛋绝对做的出栽赃嫁祸的事情来。

吃完一个曼头,田石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比扭扭捏捏的段腾干脆多了。

果然,田石的话,跟段腾透露出的信息有细节上的微小出入,基本可以认为没有说谎。

然后高伯逸用同样的办法收拾了绰号老鼠的苏有,最后将厚厚一叠口供交给了毕云义。

经此一役,高伯逸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失足妇女特别容易重操旧业了。

很多事情做一次也是做,做一百次也是做。既然做都做了,何必留一手呢?

一瓶酒里有一滴污水,跟一瓶污水里有一滴酒有区别吗?

表面上看有,实际轮到你的时候,是没有的,知道酒里有污水,谁也不会去喝,不是么?

这就是心理学上经典的“污水效应”。

“好了,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跟你弄好了,什么时候把钱送到我院子里去?”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问毕云义。

“稍安勿躁,有个人想见你,跟他聊过以后,我自然会把钱送到你家里。”

第30章 我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

跪坐在签押房(大理寺狱日常办公的地点)里的软垫上,高伯逸难免有些无聊的胡思乱想。

段腾他们那帮人不一定是坏人,毕云义这样的酷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北齐和西魏(北周),也都是胡汉糅杂的国家,谈不上什么是非对错。真要说起来,各为其主四个字就足以形容了。

就像切田石等人的手指一样,无非是手段和目的的区别。高伯逸安慰了自己一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他如果不狠,一级级加码的话,这三人估计小命要交代在大理寺狱。

他又不禁想起这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北朝民歌《木兰辞》,描述的就是北魏边镇的军户抵抗柔然的故事。很明显,在故事里,花木兰虽然跟江南水乡的女子作风不一样,但绝不是什么胡人女子,此时真正的胡人变成了柔然。

柔然扮演的是“大魔王”的角色。

同样的,高洋出击塞外痛击胡人的事情,史学上是算作“保家卫国”,而非胡人之间的狗咬狗。

北魏本是鲜卑拓跋氏的政权,然而却是南梁汉人政权所承认的“正统国家”,虽然敌对,但两国每年都会互派文人进行诗词歌赋一类的文化交流,俨然已经不是冉闵《杀胡令》时的你死我活。

而地理范围更远的柔然,高车,突厥,那些人才是现在公认的胡人。特别是孝文帝拓跋宏汉化之后,南北已经不再纠结于胡汉冲突这个死结。

时代的逻辑,让人很是费解,后世之人难以理解,此刻却又这样堂而皇之的存在着。

要是现在高伯逸自己跑街上大喊一声“汉儿永不为奴”,人家只会把他当傻子看,而且内心毫无波动,连官府都懒得搭理。

此时的北齐,西魏(北周),南梁,就是一个后三国时代。谁能脱颖而出,谁就是天下之主。当年掣肘苻坚的那些胡汉矛盾,现在早已不是主要问题。

现在的最主要矛盾只有穷。汉人穷,鲜卑人也穷,富的是门阀和他们的羽翼,门阀里面也分汉人门阀和鲜卑门阀,各行其道。

比如说段腾,当年他家是鲜卑段氏的王族,现在彻底没落只是长安郊外的农户,单纯耕田的,跟茹毛饮血扯不上一毛钱关系,和大富大贵也扯不上一毛钱关系,他也很无奈啊。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长跑已经进入冲刺阶段,比拼的,就是单纯的硬实力。谁国力强,谁军队强,谁人才多,谁会用计用兵,谁就是赢家,其他因素影响早已经淡化。

哪怕是后来的杨坚,做的事情也只是“软件贴牌”而不是“打补丁汉化”,汉化的事情,拓跋宏已经做完了。

高伯逸轻轻叹了口气,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事情离自己太远了。眼前的问题,是毕云义说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高伯逸相信等会要来的那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是好人,找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已经被这个野蛮年代各种坑爹的事情搞怕了,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弄死。

正当高伯逸闲得无聊发呆的时候,一个相貌俊朗,身材匀称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穿着绯色官服,系着白色腰带,头戴二梁的进贤冠,穿着黑色长筒皮靴,一副干练的官员打扮。

脸上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刚在工作,这会临时决定赶来的。

“原来是你!”高伯逸翻了翻白眼,看着对方笑嘻嘻的俊脸,已然无力吐槽。

要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已经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才好。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就是独孤永业,陛下身边行走的中书舍人。不过这只是我的表面工作,我真正要做的事情,是无官无职,不能见光的。”

独孤永业从腰间掏出一块铁牌递给高伯逸说道:“今天起你就是我虎卫的人了。”

那块牌子正面画着一个虎头,背面用篆体写着“高伯逸”三个字,这牌子阴刻而成,看上去已然打磨光滑,颇有质感,显然不是刚刚才做好的。

“可不可以不要?”

高伯逸讪讪问道。

他现在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什么虎卫啊,一听就是间谍机关的名字啊!这种职业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他吃饱了撑的去那种地方?

“可以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求别人了。”独孤永业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又将铁牌收了起来。

等等,这好像是我最喜欢的台词吧?

自己常说的话被独孤永业说了,高伯逸心中有些难以描述的微妙。

“我找陛下要了个门下录事的官位给你,从八品上。现在邺城的门下省已经有了四个门下录事,各司其职,你是第五个,所以什么都不必做,也不用去衙门点卯,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数,反正每月坐着拿钱就行。

这不正是你期望的么?”

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笑容极具感染力。

“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啊,真的有那种坐着什么都不做就有钱拿的官么?”

高伯逸脸上就写了“我不信”这三个字。

“嘿,想什么呢,这只是你表面上的职务,方便办事的。你真正要做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当我们需要你去配合,你就来配合一下。”

懂了,这不就是顾问么?听起来好像很轻松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坑。

高伯逸默默点头,忽然有些醒悟,这该不会是独孤永业的套子吧?

他有些警觉,对方可能也要看“试用期”的表现,才会决定是不是要将那块“虎卫”的腰牌给自己。至于官位,那只是方便自己查阅资料用,毕竟卷宗都是保存在门下省的。

其他的就是一张纸而已,要是因为这个就把自己当根葱,那可就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那行,我答应你了。”高伯逸点点头。

“一年40匹布,分四次发,每季一次。你不喜欢布的话,按钱算也行。”

北齐按官品给俸禄,计量单位改为布帛的匹,一品岁秩900匹,从一品800匹,以下以百匹等差,至从三品400匹;四品240匹,以下以40匹等差,至从五品120匹;六品100匹,以下以20匹等差,至从七品40匹,再往下以4匹等差,到从九品24匹为止。

给付方式为一分为帛,一分为粟、一分为钱,比较灵活,府库里有什么发什么。独孤永业按标准给的,比给的官职稍高。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

“不行,你还要跟我去看一场好戏。”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

第31章 进击的独孤永业

段腾,田石,苏有三个人耷拉着脑袋站在大理寺狱的牢房里,独孤永业则是在不断审视三人。

“刘公,你带其中一个人去邺北城,我跟高伯逸去邺南城的两个据点,就这么定下来吧。”

独孤永业对他身边穿皂色胡服的男子说道。

南北朝的时候,不是说胡服就是胡人在穿,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胡服紧身,手腕和脚腕的开口都细窄,下半身是长裤,且衣物贴身便于行动和骑马,故而人们户外运动的时候通常都穿胡服,跟汉人传统的袴褶(上服褶而下缚袴,其外不复用裘裳,故谓袴褶)有些差别。

高伯逸猛然一惊,这才注意到独孤永业身边那个一直不吭声的中年人。

身材平庸,相貌平庸,没有帽子仅仅是把头发扎起一个髻,虎口有老茧像是练过剑的。他腰间挂着一把款式极为普通的佩剑,胡桃木的剑柄看上去有些老旧。

总之这就是个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刻意忽略的人物。

这个叫“刘公”的人,只是对着独孤永业拱手点头,并不言语,不由得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声音沙哑了说不出话来。

刘公抓起田石的胳膊就往外走,那手劲极大,田石就像是在被他拖着走一样。

“毕公,那你也带一队咯?”刘公已经走了,独孤永业回头对面无表情的毕云义说道。

“你,跟我来。”毕云义拉起苏有就走。

牢房里的犯人只剩下段腾了,哦,还有高伯逸和独孤永业。

“你身上没有伤,不是废人,前途还大有可为。你是希望为自己谋个生路,还是……希望就这样死去?”

独孤永业身上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似笑非笑的看着段腾。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的思考。

其实高伯逸也很想知道,段腾会怎么选。

“你们现在放我回去,我还能落到好么?”段腾一脸苦涩问道。现在身穿锦袍的他,已经彻底将自己的良心出卖。一旦踏上了叛徒的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什么选择,因为即使他没有这么快就招供,也是抗不过高伯逸还未使出来的“十八般武艺”的。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带路吧。”独孤永业没有啰嗦。

贺若敦在邺城的布局还是比较粗犷,前期没有潜伏策应的人,所以人员沟通不便,知道据点的人太多了。

这一路上,段腾都是沉默不语,面色阴沉得可怕。独孤永业倒也没继续毒舌下去,他也不想因为刺激太甚,让这个刚刚投靠过来的二五仔反水。

高伯逸看了看独孤永业身后多达百人的弩手队,还有好几十个身披重甲,拿着圆盾的禁军武士,不由得有些心有戚戚。

这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收拾一小撮密谍,当真是在大材小用了。

“就是这里么?”

独孤永业指着十几米开外一间很普通的院落问道,这是位于邺南城平民区的宅院,卷宗上显示这五年当中就倒手过几次,每一任主人,没住多久就会将其转手。

“就是这里,后面还有一个门,没有密道,侧面院子墙角各有个狗洞。”

段腾说出这句话,感觉似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独孤永业也不多话,直接对着身边穿明光铠的校尉挥挥手,那百人的弩手队就开始寻找周围制高点,将这里隐隐包围起来。

“砸门,遇到抵抗杀无赦。”

独孤永业站得远远的,指挥身披重甲的禁军砸门。

影视里面可能会有万人敌一样的牛逼人物从院子里杀出,宰了几十个小兵龙套之后扬长而去。只是这种场景高伯逸没见过,至少这一次不是。

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院子里打斗的声音就已经停止,那个横刀上还沾着血迹的校尉来到独孤永业面前,恭敬说道:“独孤大人,院子里还有一个活口,已经捆起来了。”

“走,进去看看。”

独孤永业对高伯逸说道,招呼众人进了院子。

这间院落也是一个堂屋三间厢房的布局,四间房把院子围起来,跟高伯逸现在住的地方格局差不多,只是小了几乎三分之一。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穿麻衣的汉子,血流了一地。还有个人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连嘴巴都堵住了。

“他是贺若敦么?”独孤永业问段腾。

“他不是。”

“那好,你亲自送他上路吧。”

独孤永业将腰间的佩剑递给段腾。

地上那人看到段腾,扑腾一下想跳起来,没想到被独孤永业一脚绊倒。那家伙在地上滚了一圈,挣扎着要坐起来,眼睛喷火一样看着段腾。

“来啊。”

看到段腾不动手,独孤永业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唉,还真是心灵的炼狱啊。

高伯逸不想再看下去,自顾自的出了院落。四月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他却感觉遍体生寒。

你觉得岁月静好,那是因为没有遇到疾风骤雨。

很快,段腾就从院子里出来了。他脸上表情冷漠而纠结,似乎想要对天狂怒发泄,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独孤永业跟在他身后,并没有那种胜利者身上才会出现的喜悦。

“从今天起你就不叫段腾了,你现在叫断剑,乃是我虎卫的人,今后跟着高伯逸,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听从他的吩咐。”

独孤永业冷冰冰的对段腾说道。

“等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高伯逸大惑不解。

“你觉得贺若敦会查不到你么?”

独孤永业反问道。

高伯逸默然,事实上,段腾说那一夜火烧驿站的时候,是见过自己的,贺若敦也见过,而且已经在怀疑他了。

“身在乱世,有时候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懂么?你的小命很金贵的,不要没有意义就断送了。”

说完他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将高伯逸和段腾,哦,现在叫断剑了,送回了高伯逸住的宅院。

然后这个喜欢变脸的帅哥,就带着围捕密谍的军队扬长而去了。

“你恨我么?”

宅院里,高伯逸低声问断剑。

“不恨,我只恨为什么前两天没自尽。”断剑有些懊悔的说道。

“人死了不是勇敢,活着才是,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和直面淋漓的鲜血。”

高伯逸有些缅怀的说了一句,让断剑心中一颤。

第32章 拥有钞能力的四郎

从邺城里出来,在郊外晃悠的贺若敦感觉近期风声好像有点不对劲。

因为一向人来人往的邺城大门,居然戒严了,进进出出都要搜身,连犊车都不放过,搞得怨声载道。

这让他心中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甚至郊外田园牧歌一般的美景,都让他感觉草木皆兵。路上遇到几波齐国送信的探马,都差点让他拔腿就跑。

出事了!

一定是城内的据点出事了!

贺若敦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城去看看。

然后今天一大早,他就发现很像是箭头,田鸡,老鼠三人尸体的东西,挂在邺北城破败的门楼上,引来无数好事者围观。

果然出事了,要不要进城去确认一下?

心痒难耐,然而贺若敦沉思了几秒,决定还是不去冒险了。

没错,他怂了,没有试探就怂了。

倒不是说不顾袍泽之情,而是如果他也被抓,那么有可能会泄露出更多情报,那样就万死莫辞了。

而且如果真是城里的人员里出了叛徒,那么他现在进去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贺若敦不紧不慢朝着邺城郊外的一个农庄走去,那是他们在城外的据点,有马匹。

农庄内所有人都不能撤离,以免目标太大。离开的仅仅只能是他贺若敦一人而已。

他要把消息告诉韦孝宽都督,然后再做打算。世上就没有韦都督解决不了问题,他一定可以查清这件事!

不久,那个农庄里出来一人一马,朝着西边扬长而去……

“今天都没人来,大概不会有人来了。”段腾幽幽的说道。这两天他一直提心吊胆,等着原来的袍泽前来报复。

高伯逸家中院子里,四人一桌围在一起打扑克牌,分别是西魏叛变密谍三人组以及高伯逸。

段腾现在代号断剑,田石现在代号四眼(高伯逸起的),苏有现在代号葫芦(因为胖)。

“不来那不是更好么?你们三个都输了,拿钱拿钱。”

高伯逸哈哈大笑,将三人桌上的常平五铢搂到自己这边。前世他就是自来熟的性格,没两天就跟这三人混熟了。

恶趣味的独孤永业,收编了这三个“叛徒”,然后不怀好意的让他们保护高伯逸的安全。

“三位,祸兮福之所倚,别想太多了。”高伯逸的劝说,换来的是幽怨的眼神和无助的叹息。

“陈二狗,快出来呀,我们来看你啦!”

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叫声,清脆悦耳。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一齐看向高伯逸。

“陈二狗?你的小名么?”

断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高伯逸。心中暗自揣摩,那么善于攻心的一个人,叫这种傻气的绰号是几个意思?

“嘛,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啊。”

高伯逸难得脸红,急急忙忙抢在福伯之前去开门。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粉白色轻纱的小女孩,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脸型还没长开带着点婴儿肥,但身材比例挺好的,皮肤又白,将来的容貌绝对可以期待。

高伯逸的目光越过小女孩的头,集中在她身后的俊美少年身上。

“伯逸,又见面了。”

四郎从身后掏出一个皮球说道:“你说过的那个足球,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询问一下,今天府里没事,蕊英吵着要来找你玩,我就带她来了。”

你们城里人的生活真是悠闲呐!

高伯逸想到自己这几天都是在跟大理寺狱打交道,现在还弄了三个拖油瓶,不由得感觉悲从心中来。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辣么大呢?

“不胜荣幸,蓬荜生辉。两位爷,里面请。”

四郎大大方方的拉着小女孩进了院子,看到断剑他们三个,立马愣住了。

哪怕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他也能感觉出来,这三人绝对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自家府里百战余生的家将,也是这种气质。

“退散退散,都没点眼力么?”

高伯逸不耐烦的对着断剑他们三个摆摆手,这三人立马就退出院子,守在大门口,跟四郎带来的护卫大眼瞪小眼。

“陈二狗,你不知道吧,那天你说的歪诗,把姐夫气得够呛。然后阿姊跟姐夫吵架好多天了,都住在家里没回去。

我一点都不喜欢姐夫,要不你来当我姐夫好不好,住到我家里陪我玩。”

小女孩这话一说,四郎的脸绷住想笑又拼命忍住,高伯逸则是震惊于这位看上去粉雕玉琢的孩子脑洞奇大,已经到了让人无语凝噎的地步。

“你上次那个诗,被我姐夫破解了,果然是嘲讽人的。我家大兄当日目中无人,我替他给你道歉。”

四郎恭敬的拱手行礼,目光诚恳。

看了看那张“姣好俊俏”的面容,高伯逸颇为不自在,生怕被四郎给掰弯了。

一个爽快大度的少年,居然长着一张女人脸,老天也是太喜欢开玩笑了一点吧?

高伯逸讪笑一声道:“哈哈,当日我也是意气用事,不提啦。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是这个道理不是?”

“好!最后那两句是真好。蕊英,听到没,我就说高侍中的儿子怎么可能会目不识丁呢?咱们之前都是以貌取人了,伯逸兄的才华,不在崔郎之下。”

高伯逸无意中就抛出一句诗,引得四郎拍案叫绝。听到他的话,小女孩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崔郎就是她姐夫崔达孥,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出口成章不在话下。不过她总感觉姐夫身上有一种傲气,不像高伯逸这样亲切。

喂喂,你们就不要提那个渣爹了好吧,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高伯逸尴尬一笑没有接茬。

“伯逸,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那个什么足球的事情。”

“但讲无妨。”

“我想在邺城郊外建一个踢球的地方,四面高台可以用来观看足球,然后用围墙围起来。”

四郎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构想,却没注意到高伯逸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他喵的不就是后世的足球场吗?

“话说,那个什么球场,建下来很贵吧?”

高伯逸不得不打断四郎的介绍,他怕自己脑子一热也跟着掺和这件傻事。

其实高伯逸是想说你们城里人实在是太会玩了,想坐地铁就去建了一条地铁,真是壕得丧心病狂。

“我大概算过,几千吊钱应该够了,不算太贵,这个你放心。再说了,没钱我可以找二叔借的,这个不是问题。”

四郎大气的摆摆手,打断了高伯逸的话。

果然是有钞能力的少年啊,高伯逸在心中感慨,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第33章 浮生偷得半日闲

“我来看看这球怎么样。”

高伯逸拿起四郎手中的牛皮“足球”,掂量了一下,眉头微皱。

不对,差了太多,太重,太硬了,手感更像是轻一点的铅球。

蹴鞠出现在中国的历史很早,中国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先开始玩足球的人(虽然现在国足很烂),明《太平清话》记载:“踏鞠始于轩后,军中练武之剧,以革为元囊,实以毛发”。

意思就是说蹴鞠是从黄帝开始的,最先是用于军事训练。鞠是用皮子做成圆形,里面装满毛发。

果然,四郎带来的这个球,也是外层牛皮,内部装了毛发的实心球,弹性不是太好。虽然做工很精美,但对于踢球这项运动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现代足球的魅力,和古代相比,其实就在于球的轻便和弹性大。

更轻便了,弹性更大了,就能踢得更远,就能有各种球场战术的应用。

如果球重,踢不远,那么球场的范围肯定就很小,比赛人数要受限,技巧也会受限。

挑球,脚踝内侧颠球,胸停球,头顶球,高伯逸在院子里行云流水般做了几个动作,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这球不行,离我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诶?是这样吗?

四郎熟练的踢了几下,疑惑的问道:“我觉得还行啊,这球没问题吧?”

他是知道蹴鞠的,蹴鞠用的球就长这样啊,他还以为高伯逸会说好呢。

“算了,球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吧,三天后你来拿就好了。”高伯逸大包大揽的接下这件事。

“那球场的事情怎么弄比较好?”四郎疑惑的问道。

“一事不烦二主,也交给我了,三天后你来拿我的设计图就行。”高伯逸再次把活揽下来了。

四郎顿时大喜,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微笑,完全是要把男人都掰弯的架势。他感觉跟高伯逸这样的人交往简直不要太轻松,你有什么难题人家直接就接下来了,一点都不含糊。

“咦,这个是什么,好奇怪的牌哦。”

四郎身边的小女孩没怎么听他们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扑克牌问道:“陈二狗,这也是你弄出来的吗?画得……好奇怪哦。”

她指着q这张牌说道。小女孩词汇比较贫乏,只会说奇怪二字。q这张牌上画的是高伯逸用炭笔画的一个动漫形象的妹子,寥寥几笔,刻画得相当传神。

高伯逸画那种直来直去的工程图还行,至于扑克牌里的花牌嘛,他完全是当漫画人物在弄,以这个时代的欣赏水平来说,还不太能欣赏得来。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世界上不缺少美,只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高伯逸忽然觉得这小女孩挺有趣的,大眼睛就这样好奇的看着你,扑闪扑闪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四郎他们那帮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有“态度”的,包括四郎在内,他是希望放自己一马,也是有态度的人。

唯独这小女孩没什么态度,看自己的眼神纯粹就是好奇。

“啊,四郎,这牌本来打算送你一副的,一直都忙得没机会,这次正好了。”

高伯逸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了一副扑克牌。

“这个怎么玩?”四郎好奇的问道。

“符号表示数字,四种颜色代表东南西北。三种花牌分别代表王,后,武士。”

高伯逸洋洋洒洒的将扑克牌解释了一大通,不由得让四郎产生“高山仰止”的错觉。

且不说这牌怎么玩了,就说这牌的构成,就让人感觉非常深奥,暗合易数之理。乍一看稀疏平常,细细想来,却深感精妙。

这东西还没流行起来,因为是高伯逸才“发明”的,但要火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伯逸大才,四郎心悦诚服。”

四郎简直要成为高伯逸的小迷弟了。还是一旁的小女孩比较清醒,没有被高伯逸的“王霸之气”折服。

“四郎,你还真是话多,客套什么啊,我们跟二狗都这么熟了,就让二狗教我们怎么玩吧。”

小女孩一口一个二狗,真是跟这个名字杠上了,连四郎现在都叫高伯逸为“伯逸”了。

“伯逸兄那是谦称,你以后不能叫二狗了。”四郎瞪了小女孩一眼训斥道。

“知道了,四哥,好的,四哥。那个谁,二狗,你还不快点说怎么玩啊!”

小女孩大大方方的坐到石凳上,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高伯逸。

这他喵的是没带耳朵吧!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四郎和高伯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没人会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计较这种事情的。

三人玩起了高伯逸“原创”的“斗曹操”(斗地主),很快小女孩就沉迷进去,赢了手舞足蹈,熟了就瘪着嘴不说话,这一玩起来就是两个时辰。四郎他们中午吃过饭来的,到现在都夕阳西下了。

“玩物丧志,果然是这样啊,以后不可沉迷其中了。”

四郎把手中的牌放下,不想再打了。但他还是把高伯逸送的那一副新牌收好递给身边的小女孩,然后对着高伯逸说道:“我们先走了,三天后再来。”

高伯逸也拱手告辞,将二人送到门口,四郎将小女孩抱上犊车,自己牵起缰绳坐到车夫的位置。

这时候,那个小女孩忽然从犊车的布幔里探出头来,对着高伯逸微笑说道:“二狗,下次你到我家来玩吧,我知道你这里肯定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来告诉我怎么玩好不好?”

“一言为定了。”

“好了,那我们走了。对了,我叫高蕊英,别记错啦!”

依依惜别的离开,高伯逸招呼断剑他们进了院子。

“四眼,听说你最擅长跟踪,现在就去,赶紧跟在刚才那两人的犊车后面,回来告诉我。”

四眼麻利的溜了。

姓高?是门阀,还是皇族?

高伯逸是第一次知道四郎他们姓高,跟自己同姓。

他们不会是高洋的儿子女儿吧?如果那样乐子就大了,结交皇子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对皇子什么的敬而远之比较好。

半个时辰之后,四眼气喘吁吁回来禀告说道:“他们去了大将军府,就是从前的齐王府。”

“齐王?”

“嗯,就是几年前死于刺客之手的高澄啊,当今皇帝高洋的嫡亲哥哥!”

第34章 送君长亭外

高伯逸会做充气皮球吗?

答案是他以前恰好从一篇益(沙)智(雕)文里面见过介绍宋代蹴鞠所用球的文章,里面已经说得比较细了。

宋代的蹴鞠就是充气球么?虽然很多人不相信,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南宋江少虞所著《皇朝事实类苑》记载:“(以前的)蹴鞠以皮为之,中实以物,蹴蹋为戏乐也,亦谓为毬焉。今所作牛彘胞,纳气而张之,则喜跳跃。”

牛彘胞说的就是充气球。

宋人玩的足球,乃是十二瓣球,用硝化过的牛皮缝制。

“香皮十二,方形地而圆象天。香胞一套,子母合气归一。”

这就是典型的充气球了。简单点说,就是把猪或者牛的膀胱,充气以后当做芯,充气以后再用硝化过(用石灰、芒硝等熟过的牛皮)的软牛皮包裹就行了。

至于充气,则是用嘴吹,或是做一个小型的“鼓风机”,就是用竹子做一个类似于打气筒结构的东西,把气弄进去,还有一个专有名词,叫“打揎”。

“打揎者,添气也。事虽易,而实难,不可太坚,坚则健色(即皮鞠)浮急,蹴之损力;不可太宽,宽则健色虚泛,蹴之不起;须用九分着气,乃为适中。”

反正给球打气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制作好的皮球,跟现代足球在脚感上已经非常接近。

自己手里不是有一堆狗腿子吗?做这些事情难道很难?兴致勃勃的高伯逸立马交代家里的仆人,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就去集市多买些猪膀胱,牛膀胱回来,还有牛皮,针线等物。

“唉,没有电灯就是麻烦。”

天黑以后什么也做不了,高伯逸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足球场的设计图。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可得抓紧了。时不我待,他这样的咸鱼,早一天有自保之力,就早一点可以轻松一点。

其实踢不踢足球对他来说没一点关系,之所以这样做,第一个是四郎很有兴趣,这是他穿越到北齐来以后的第一个朋友,第二个嘛,则是带着自己的一点私心。

现在他还没有展示自己的舞台,既然来都来到了这里,那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被随便哪里蹦出来的家伙给逼死了。

高伯逸清楚的记得,当初四郎的那个哥哥,其实碾死自己跟蚂蚁一样,你还没地方说理去。

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能抵御这种风险。

所谓的强大,不是一头闷着练武,而是不断强化自己的社会关系。通过足球,进入某些肉食者的视野之中,虽然会有风险,然而一旦成功,收获也是巨大的。

“好想安安静静的做一条咸鱼啊。”此刻的高伯逸,兴奋与疲惫交织,完全没有想过,他的一生有可能会波澜壮阔。

高伯逸也从来没有思考过,就凭高德政私生子这个身份,他也不可能平庸的过一生。

要么,被崔夫人害死。

要么,大放异彩,强大到清河崔氏都不敢轻易得罪的程度。

有时候身份在那里,决定了一个人即使想当一条咸鱼,也没有办法安安稳稳的在沙滩上晒太阳。

第二天早上刚刚鸡叫,高伯逸就起床在院子里练“横刀十二式”。这是军中的武艺,简单粗暴,耍来耍去就那么几招,完全看使用者的悟性跟实际运用。

这种简单的武艺,对高伯逸来说正合适。

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就是个只知道练武的傻子,但身体却是从小练出来的。不仅手臂长,步伐稳健,而且肌肉匀称有力。

把“横刀十二式”从头到尾耍了一遍,高伯逸微微点头,感觉非常不错,前任给他留了一个很好的底子。如果是前世,他拿这么重的横刀耍一个时辰,早就累趴下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福伯打开门,来人是一个南朝禁军打扮的士卒,将一封拜帖交了之后就离开了。

“小郎,梁国的人你也认识么?”

福伯笑眯眯的问道,将拜帖递过去给高伯逸。

“还行还行。”

嘴上敷衍着,高伯逸接过拜帖,果然是陈蒨。他说一个时辰以后就会离开邺城回建康,如果要来送他的话,就去邺城南门外的长亭见面。

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古人有“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种说法,为什么送人会送很远呢,因为古代交通不便,而且人们的平均寿命很短,兵灾,疾病,随时会夺走性命。

谁也不知道这次暂时的分别,会不会就是再也无法见面的永别,所以都比较郑重。

高伯逸明白了陈蒨想说的潜台词,他把拜帖收好,带着箭头他们三个就直接出了门。

秦汉时期在乡村大约每十里设一亭,亭有亭长。如《史记》汉高祖本纪记载:(刘邦)及壮,试为吏,

为泗水亭长。秦制三十里一传,十里一亭,故又在驿站路上大约每十里设一亭,负责给驿传信使提供馆舍、给养等服务。

但这后来却成为人们郊游驻足和分别相送之地。

邺城的十里长亭,实际上离邺城不到十里。等高伯逸赶去的时候,陈蒨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抱歉,来晚了。”老实说陈蒨对高伯逸还是挺好的,所以今天他来了。要不然,跟南梁的人越接近,就会死得越快,毕竟有通敌的嫌疑。

“我知道伯逸老弟是一定会来的。”

陈蒨微笑着说道,连称呼都改了,大一圈的他,直接送高伯逸一个老弟。

屏退左右,陈蒨和高伯逸两人对坐,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这次递交国书怎么样了?”

“梁国和齐国,已经达成协议,两国罢兵。”

陈蒨满嘴苦涩的说道。

停战是停战了,可惜叔父陈霸先立的皇帝萧方智,已经成了“太子”,北齐干预梁国政局的企图,已经实现。

可以说这一次陈霸先只是达成了“止损”,没有继续输下去而已。

“伯逸老弟,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去梁国,做一番大事业。”陈蒨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呵呵,大事业?只怕成为你的男宠,也是“大事业”的一种吧。

高伯逸在心中嘲讽了陈蒨一番。他可是个宁折不弯的直男呢,当兔爷公那是不可能的。

第35章 拒绝招揽

“抱歉,家父的身份,在下去梁国会很尴尬。”

高伯逸拱手抱歉,态度诚恳。

陈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好比说后世员工离职,在离职原因一栏,估计都会写“家庭原因”“个人原因”等等。或许连“世界那么大,我想看一看”也可能有人写,但谁也不会去写什么“上级压榨我”“公司完全就是辣鸡”这一类的。

因为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不爽了,收集证据劳动局的干活,要么就认怂走人。

高伯逸自然也不会去跟陈蒨说,梁国已经是破船,你叔父马上就要造反,打n年的仗要死要活的,我小命金贵不想折腾,所以就不去南面了这样的话。

情商极高的陈蒨也不会去问。

这属于双方的默契,虽然不说明白,但心里都知道。

“伯逸老弟,你对当今局势有什么看法?”陈蒨沉声问道。

“梁国已经是冢中枯骨,神仙难救。”高伯逸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诛心的话。

陈蒨点点头,这一点不光是高伯逸看出来了,就连高洋也看出来了,更不要说那些精明的世家门阀还有自己的叔父。

“还有呢?”

“王僧辩好谋无断,难成大事,你叔父应该早做打算。”

高伯逸把“早做打算”四个字咬得很重。

陈蒨心虚的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的护卫都离得比较远,这才微微一叹。

很显然,他听懂了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去我会劝说叔父的,在此谢过伯逸老弟的提醒。”

“这一趟,恐怕你叔父早有试探之心,并非指望你能扭转局势。”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说完他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拢起双手到袖子里不说话了。

陈蒨细细咀嚼高伯逸的话,抬起头跟对方眼神对视,两人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高伯逸处理这次间谍案的时候,翻阅了不少卷宗,也知道了很多内幕。

这次和上党王高涣大军对峙的,是属于王僧辩的嫡系人马,而非是陈霸先的。

如果说王僧辩还在幻想着维持梁国的旧框架的话,那么陈霸先早就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这次陈霸先一直在做让萧方智登基的努力,哪怕明知道不可能,都要派侄子过来,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积累民心军心。

他要以“南朝人保护者”的身份出现,这张政治牌打得极为精妙。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可以说陈霸先这一先手,直接判了王僧辩的死刑。

不然为何陈霸先选择“同室操戈”的时候,那么多人选择站在他这边?还不是因为王僧辩太过于软弱,对于北齐的无理要求全盘接受造成的。

“伯逸老弟真是屈才了,你父亲也是……慧眼不识珠。”

陈蒨为高伯逸惋惜,对方这样的见识,哪怕现在在南朝,恐怕也没多少人解读出叔父的真正心思。

“据我所知,你叔父年岁已高,而且因为出征在外,所以子孙都不太成器。

要知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叔父就算把位置让给他儿子,恐怕那位也没办法在这风云变幻的世道里好好活下去,你还有机会,甚至机会很大!如果时机成熟,该争取的东西,一定要争取。”

高伯逸这句话已经算是交浅言深,不能再说了。他之所以这样,也是担心因为自己出现,对陈文帝有什么影响。这一位对江南老百姓还是很不错的。

他后世本身就是江南人,于公于私,都不在乎多说那几句话。

陈蒨感受到高伯逸的善意,激动的点点头,眼中有泪花闪烁。

“你等我一下。”

陈蒨走到远处去拿了一个木盒子过来了。

“这一套,我原本是打算送给齐国皇帝的。前些年我偶然间得到一块很大的白玉,然后让工匠打造了一套八枚玉佩。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套玉器成套很值些钱。

我知道伯逸老弟缺钱用,我又不好再送金铤,只好那这套玉佩充数了。”

高伯逸郑重的接过玉佩说道:“我肯定不会卖的,放心。”

“哈哈,卖了无妨的,只要你不卖那枚玉玦就行了。你以后把玉玦带身上,一旦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摸一摸就有主意了。”

陈蒨哈哈大笑,调笑了一番,随即严肃的对高伯逸拱手告辞。

两人谁也没有说破,如果没有意外,这一面应该就是永别了。

他陈蒨听了高伯逸的话,自然知道,这南方之主的位置,自己肯定是要争一争的。

而高伯逸这样的人,出将入相的可能性很大,不会平庸无闻。

两人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就更不要说见面了。

或者说,再次见面,两人很有可能就是敌人了。

陈文帝这个人很不错的,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虞世南说他“聪明睿知,纂承洪绪,群贤毕力,宇内克清,爵赏无偏,刑罚不滥,政事明察,莫敢隐情。国史以为承平之风,斯言得之矣。”

希望他一切顺利吧。

高伯逸有些惆怅的看着陈蒨出使的队伍慢慢走远,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去南朝,看能不能逆天改命一下。只是这具身体的身份,限制了南下的可能性。

“你们,有没有想过在这里动手把我杀掉,然后逃回西魏去。”

看到断剑,四眼,葫芦三人表情复杂,高伯逸冷冷的问道。

此时气氛几乎是要凝固住了!

“我们三个,已经死过一次了。”

断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独孤永业让我们保护你,实际上也是不信任我们,将我们踢给你。”

断剑这话让高伯逸一愣,随即释然。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像四眼这样断了一根小指头的“废人”,那个什么虎卫怎么会要,不存在的。

“行了,你们三个以后就跟着我吧。现在去找个竹林来,我们要弄点竹子回去。”

高伯逸打算用竹子做一个球场的看台,先弄个模型让四郎见识一下,当然,这个三天时间是做不完的。

长亭附近的竹子不好找,最后还是走了老远,在一处隐秘的山丘后面找到了一片翠绿竹林。

“等等,这里有血迹!”

断剑指着地上一个红点说道,他蹲下闻了一下,面色凝重道:“是人血!”

四人慢慢朝前走去,血迹已经越来越多了,还隐约听到女子的呼救声。

第36章 铁骨铮铮真汉子

“你不要过来!你这个禽兽!你是我叔父啊!怎么会想对我做这样苟且的事情!”

竹林那头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女声。

“就凭我今日的身份,谁敢找我的麻烦。再说了,玩了你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敢到处说不成!

我早就盯着你很久了,本来打算以后找机会去你家把事情办了,没想到今天你居然敢带两个仆人就出来,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声音说实话很磁性优雅的,高伯逸觉得比自己的声音要好听,只是说的话就比较不堪入目了。

而且听得出来,竹林那头的女人是这男人的侄女。

现在的风气这么狂暴吗?都荤素不忌了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摊上大事了,而且那男人只是要玩一下,又不会杀人,我是走掉怂了,还是雄起一把呢?

这男人听起来身居高位的样子,不太好对付啊!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那好啊,我正好把你衣服扒光吊树上,然后让行人都来欣赏一下。”

那男人不以为耻的说道。

呃,高伯逸实在是有点要听不下去了,这家伙真是重口得无以伦比。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玦,对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跟来,自己拔出横刀,慢慢朝着竹林那头走了过去。

一柱香时间之后,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裹着高伯逸的披风,她的上衣都已经被撕碎,散乱一地。

“还真是有缘呐,唉,当日你可是要我钻人胯下来着。”

高伯逸摇头叹息,此女正是上次跟四郎他们在一起的美女,听四郎叫她阿姊,她应该是四郎的姐姐,不过有可能不是同母所生。

同父同母的孩子一般都比较亲,比如说四郎跟高蕊英就总是在一起玩。

那美女有些尴尬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时此刻,高伯逸正拿着横刀,架在一个衣衫不整的俊朗青年脖子上。

“这位采花贼大爷怎么称呼啊?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要不要见官?”

高伯逸皱着眉头问道,因为他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你知道我是谁么?如果你现在放了我,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不知道,不过你这么嚣张,我感觉可以先把你剁了再说,反正横竖我都是要死的不是么?”

高伯逸呵呵冷笑道。看表情就知道,四郎叫阿姊的这位美女,都有点怕身边这个锦袍青年。

对方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跟这美女差不多大。

“我就是长广王高湛,当今陛下的嫡亲弟弟,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么?”

衣衫不整的青年嚣张的说道,语气完全是有恃无恐。

高湛?这家伙居然就是高湛?

高伯逸想起来了,这家伙好像后来当了北齐的皇帝,而且人品极为恶劣。

还真是卷入了不得了的麻烦当中了啊,更何况四郎的阿姊当初对自己可没安好心。

高伯逸有些明白为什么高湛身边没有护卫了。

因为他不想“办事”的时候被手下围观。

刚想到这里,远处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人数极多!

几十个背后背着马弓的武士,朝这里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们手里还有一男一女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看衣着,似乎是小厮跟贴身丫鬟。

“把刀放下!”

为首的武士拿着佩剑指向高伯逸。无数弓弩也指向他。此刻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剑拔弩张。

断剑他们三个紧紧把高伯逸和四郎的阿姊保护在里面,三角形站位,根本就挡不住对方的冲击。

“把刀放下,我保证不取你们的性命。”

高湛镇定的说道,他很有信心,毕竟,他的手下辣么多啊。

只要高伯逸放下刀,他就会痛下杀手,什么承诺啊保证啊都是狗屁。

死人,是没有资格讲条件的!他今天不仅要杀高伯逸等人,还要把这位已经念想了很久的侄女好好玩弄一番。

“你们三个听好了,如果等会有人放箭射死了我,你们但凡有一口气,就给我把高湛这个混蛋杀了,听到没有。”

高伯逸的横刀在高湛肩膀上动了一下,割破了锦袍露出肉来。

“先给你个警告,让他们把弓弩都放下!”

高伯逸瞪了高湛一眼,对着人群怒吼道。

大概是看到高伯逸不像是会投降的样子,那些武士齐刷刷的看向拿剑的头目。

“把!弓!放!下!”

高伯逸一字一句的吼道。

四郎的阿姊,那双楚楚可怜的美目有些诧异的看着高伯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位当初差点钻人胯下的“穷奴”居然有如此胆气!

敢跟皇帝的嫡亲弟弟硬刚。

要知道,刚才自己就差点屈服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在好转。

因为屈服了的不是他们,而是高湛的手下。

在高伯逸坚定不妥协的强大意志下,高湛手下的武士,终于顶不住压力,乖乖的将弓弩放在地上。

“今天你也当了回英雄,满意了吧,现在可以放人了么?”

高湛冷冷的说道。

他从小到大没这么丢人过!

他发誓,只要等他恢复自由,一定第一时间把眼前这个拿横刀的家伙碎尸万段!

绝对!

“你是不是当我傻,走!”高伯逸一只手紧紧钳住高湛的胳膊,然后拖着他往前走。

看到四郎的阿姊还傻站着不动,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你不走是想让行人看到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么?还不跟着我走。”

这位美女大人一愣,然后恶狠狠的白了高伯逸一眼,顿时风情万种,美艳不可方物。

高伯逸心中了然,怪不得高湛连侄女也要上,实在是四郎这位阿姊容貌太过出众了一些。

十里长亭到邺城城门的官道上,高伯逸等人挟持着高湛走在内圈,高湛的手下将他们包围走在外圈。

看上去像是包围,实际上等同于贴身保护,一时间高伯逸内心还有点膨胀。

他居然连皇帝的嫡亲弟弟都敢威胁,这牛能吹一辈子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合理的收场。

早知道玩这么大,就应该跟着陈蒨一起去南陈还好了。

这一刻高伯逸颇有些患得患失。

正在这时,官道前方出现了大批宿卫军打扮的骑兵,都是披着皮甲和铁片甲混合的轻甲,很显然就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第37章 光与影

老实说,高伯逸虽然穿越到北齐不过短短两个月,但他着实见过不少大场面和大人物。

比如说陈蒨,杨愔这样的大佬,他也曾跟这些人谈笑风生。

比如说现在,他被一群宿卫军骑兵包围,却也宠辱不惊,淡然处之。

我至少也算是一条见过世面的咸鱼吧?

高伯逸暗自想道。

“把刀放下,莫要伤了九弟。”

战马分开一条道,走出来穿锦袍的年轻男子。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却有些少年老成甚至呆板严肃。容貌跟高湛有着七八分相似。

不过他身上有一股令人敬而远之的正气,高伯逸不喜欢这种气质。

“我是长山王高演,你放了我九弟,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保证没人追究你的责任。”

高演义正言辞的说道,那语气有点像是港片里面的谈判专家。

呵呵,原来你就是高演啊。

高伯逸撇撇嘴,心中冷笑。

这位就是高洋死后篡位的那个家伙,当了两年皇帝,风评还算不错。至少在北齐史书上算是最靠谱的一个皇帝了。

只不过,历史的狰狞都在细节里,史书上的好人未必就是好人,这个道理高伯逸门清得很。

一看对方这架势,就知道高演处事老到,而且恐怕已经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不需要他高伯逸再复述了。

也好,省了“叫家长”这个环节了。高伯逸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我可不能相信你。”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被高演任意忽悠。

他一向不忌惮用最丑恶的人性去看待那些肉食者们。

如果今天就这样放高湛走会怎么样?

呵呵,很简单,明天就有官府的爪牙上门,然后非礼四郎阿姊的人就变成了自己,而且“证据确凿”。

身旁这位美女大人,别看她今天跟高湛像是有杀父之仇一样,到了明天,搞不好她都会控诉自己“见色起意”之类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呢?

因为四郎一家很明显不会跟高湛撕破脸,更别提他们还是亲戚。

中国自古就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根深蒂固。

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直接讲是非,大人的世界,从来都是讲完了利益之后再来谈是非。

那么这案子怎么了结呢,自然是推一个替罪羊出来,比如说自己这个救美的英雄就是个很好的替罪羊嘛。

“那你要如何?”

高演有些焦急的问道。他也有他的难处。高湛的一个手下跑去找他求救,高演就知道这事不好处理。

他知道高湛的想法,只是很多事能做不能说。

“你把她家四郎找来。”

高伯逸指了指此刻吓得花容失色的美女说道。

“我就考虑放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演点点头,对身边的侍从耳语了两句,那侍从骑着马就直奔邺城方向去了。

他自然是知道高伯逸口中的四郎是谁。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都被冷汗打湿了后背,说实话,今天这件事真是让他们对高伯逸刮目相看。

有的人平日里好勇斗狠,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然而关键时刻就怂了。

比如说荆轲刺秦王里面的秦舞阳。

但也有另外一种人,平日里看起来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但关键时刻他就是敢挺身而出。

比如说今天的高伯逸。

易地而处,断剑等人觉得这事换自己可能会怂。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皂色宫服太监气喘吁吁的从远方跑了过来。到了高伯逸他面前的时候,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

休息了好一会,这人才用阴柔的语调说道:

“娄太后有旨,宣长广王高湛进宫!”

说完以后他才注意到高湛脖子上有一把横刀架着,心中暗道不妙。

作为娄太后的贴身太监,他自然知道,太后对自己的亲儿子非礼自己的亲侄女大为火光,所以一收到消息,就立刻派他过来了。

没想到,高湛居然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劫持了,而且长山王高演居然也来了。

本来这事可以静悄悄的解决,无论太后这位侄女有没有失身于高湛,太后都有办法解决。

而现在,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了。

因为目击者实在太多,很难说不产生一些流言蜚语。

“哪怕是太后,也要讲理。四郎不来,我是不会放人的。”

高伯逸并没有把什么太后当回事,这并不是说那位娄太后不厉害,事实上,那位传奇太后,在历朝历代的太后里都是排得上号的存在,暗地里维持北齐政局框架,直到北齐被灭的那一天也没有改变。

但就算那位太后再厉害,此刻这里也容不得高伯逸怂了。

等了约半个时辰,四郎满头大汗的带着十几个家将过来了。

一直强作镇定的那位美女,直接扑到四郎怀里放声大哭,搞得高伯逸一头黑线。

还真是忍得够久的啊,呵,女人。

四郎这位阿姊,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性格让人不敢恭维。

“伯逸兄,这事回头再说,一切有我。”

四郎看也不看高湛,直接盯着高伯逸的眼睛沉声说道。

“嘿,放心吧,这么多人,我就只信你。”

高伯逸大力将怀里的高湛猛的一推,然后大步跑到四郎身后。

“九弟,我们一同入宫吧。”

高演说完居然对着高伯逸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感激他“见义勇为”还是说“我记住你了”。

受到惊吓,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高湛自然没脸在大路上丢人现眼,跟着宫里来的太监走了,那群宿卫军也自行散去,不再为难高伯逸等人。

“四郎,你阿姊今日受到惊吓,回去好生安排吧,今日就此别过了。”

高伯逸对着四郎拱手告辞。

“大恩不言谢,这事伯逸兄放心便是。”

四郎没有啰嗦,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喂,别人救了你,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吗?”

高伯逸对着四郎的阿姊喊道。

“哼,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美女大人对着高伯逸做了个鬼脸,挽着四郎的胳膊走了,两人上了远处的一辆犊车,在护卫的陪同下,消失在高伯逸的视野里。

救你还不如救条狗呢!一点礼貌都不懂。高伯逸都懒得吐槽了。

“谢谢你们今天的仗义,我高伯逸领情了,回去吧。”

“明公啊,我跟你说,以我阅女无数的经验来看,以后你有机会约四郎的阿姊出来鱼水之欢,她肯定不会拒绝的,真的,女人对你越凶就是越有兴趣……”

回家的路上,四眼一脸八卦的讲述他以前“撩妹”的经验。

“那行,要是下次四郎阿姊有兴趣的话,你代替我去伺候她吧。”高伯逸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还想搞ntr,你们这帮人是怎么想的啊!没看到人家已经成亲了吗?

第38章 无言的善后

高伯逸原以为四郎会很快来他这里说明一下情况,不过两天过去了,他的小宅院依旧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池塘一般。

四郎没有来,高湛也没有来,官府的人也没来,那件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高伯逸让断剑四眼葫芦三人去酒肆这样的地方打听了一下,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传言传出来。

这不由得让高伯逸认识到了北齐高层的政治生态的规则是如何运转的。惊心动魄的博弈,并不一定会展现在你面前摊开让你去揣摩。

按说这是件大事,文宣帝高洋不可能不知道,娄太后更是第一时间就了解事情的全貌,四郎一家人,肯定也都知道。但是,他们都没有任何行动。

正如高演说的那样,保管你无事。

然而也就仅仅是这样了,礼贤下士,痛改前非,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根本不存在。

从这件事先后入场的各位“演员”的表现看,高演比高湛厉害得不止是一星半点,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高湛那让人无语的政治智商,也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搞事情。

世上女人那么多,偏偏要对自己的侄女出手,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高伯逸不知道答案。

或许,玩侄女的美色只是顺带,主要目的是把自己搞臭。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但高伯逸觉得以后能当北齐皇帝的人,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娄太后的大局观是宗室的伦理是非,而高洋的大局观,则是朝堂的稳定。两者并不完全一致。但,这个鲜卑老娘们很不好对付,却是铁板钉钉的真实。

这两天左思右想,高伯逸隐约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感。

他也庆幸自己昨天一直坚持不松口,等到四郎这个关键的见证人到场才放人。不然肯定会被娄太后栽赃,这几乎不需要任何怀疑。

听说,高湛是娄太后最喜欢的儿子,没有之一,将心比心,高伯逸感觉高湛身上是不可能挨什么板子的。

放下这些糟心事,高伯逸开始制作充气足球。忙活了一天,最后却失败了。

他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做一些实际操作,比如说处理皮革什么的。很多精细活,其实还是专业人士来做比较好,只需要提点一下就行,并不需要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高伯逸把做充气足球的步骤细化写在纸上,然后交代福伯去处理了。

然后他开始设计足球场。

他记得球场的规格好像是长度最短90米,宽度最短45米,环形看台下方是休息区之类的。按这时代的限制,最好别做太大了。

而且图纸也不需要画太详细吧,高伯逸相信四郎那边肯定能找到专业人士来进行具体的设计。你搞个三视图出来,人家说不定还不买账。

地点不能靠着漳河,不然涨水了可能会有些麻烦。

也不能太靠近邺南城,征地是个麻烦事。但也不能太远了,太远就没人气了。

邺北城原来的宫殿,有些现在变成了天平寺,那周边还有不少场地,足球场建在那里应该很不错。

一边画图一边碎碎念,高伯逸很快就用炭笔画好了简图。

“对了,足球规则也要弄一下,写详细点才行。”

高伯逸又拿出一叠纸,开始书写现代足球的相关规则,有些不适应的,直接就改了。

“一、足球场有两个球门,两边各一个。

二、足球场地范围由白线划定,有两支球队参赛,每支球队11名球员。

三、比赛分为两个半场,每半场半个时辰。两支球队的目标都是将球射入对方球门,成功射门一次得一分。

……”

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十页纸,高伯逸顿时头昏脑涨,感觉是不是自己写得太细了。

不过想想宋代的蹴鞠已经发展到高峰,那些规则也不是盖的,连“花式足球”都有(称为白打),其规则未必比现代足球要少。

高伯逸也就释然了,千万不能小看古人,一定要在规则上做文章,把能玩巧作弊的办法全都杜绝。

两天时间里,高伯逸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书写足球规则,完善场地图纸,然后让福伯等人监督空心足球的制作。这日子实在是太充实了。

或者说太他喵的累了,比前世应付工作室那个三十岁了还不结婚,整天想着怎么攻略自己这个“小鲜肉”的老娘们心理医生还累。

到了跟四郎约定的时间,只是这位一直都很守时守信的少年却没来。高伯逸在院子里跟断剑他们几个踢着充气足球,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大学球场里挥洒汗水的年代。

“小郎,这球踢起来可真是太过瘾了!”

断剑一个大脚,球居然越过院墙飞到外面去了。

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没事,落叶飘,以后你可以上场去踢两把。”

高伯逸无语的拍了拍断剑的肩膀说道。然后他打开门准备去捡球,发现门外大帅哥独孤永业正在整理自己的官帽,他的随从手里拿着充气皮球,还在不停的好奇掂量。

刚才那一球真是够准的,要是打在这厮脸上就好了。

高伯逸心中乐开了花,面带公式化的笑容问道:“是什么风把我们的独孤大爷吹来了,里面请里面请,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着敷衍的客套话,高伯逸把独孤永业引进门来。而对方只是对着高伯逸矜持的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其他表示。

两人在石桌落座,独孤永业拿出一份公函递给高伯逸说道:“陛下今日要询问西魏密谍案的详情,你跟我一起来,据实禀告就行了,明白么?”

皇帝召见,你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高伯逸确实不敢乱动啊。

“那就请独孤大人带路吧。”高伯逸拱手行礼,并没有什么好讲的。

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赶紧躺下来享受吧。哪怕再不愿意,高伯逸现在也没办拒绝高洋的召唤。

“对了,你们三个就不用去了。”独孤永业对断剑他们三个说了一句,同时拿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动作吓得断剑他们亡魂大冒,一想就明白为什么独孤永业会有这样的表现。

因为他们是叛徒!每一个统治者,对叛徒都不会心怀怜悯,甚至看到就会烦。

走在路上,独孤永业带着高伯逸故意走在最前面,避开了身后的侍从。

“那天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你做得不错。娄太后虽然恨你,但陛下会替你做主的。”

果然,高洋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第39章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北齐时期的邺城,呈现一个明显的“日”字型结构,中间一横就是漳河,下面那部分是新建不久的邺南城,上面那部分则是已经荒废的邺北城。

但就算是荒废,也有很多人居住,也有官府的机构在那边管辖,荒不荒废,那是个相对概念。就现在而言,就连皇帝都会时不时的去一下曹魏文昌殿的旧址办公,那里现在被称为“北宫”。

纵观整个东魏-北齐的历史,就是皇族高氏开发邺南城,荒废邺北城的历史。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邺城也不是。

今天独孤永业带着高伯逸,没有去邺南城的皇宫,而是带着他去了文昌殿旧址,也就是传说中的北宫。途中经过了三台的遗址。

当年曹魏修了“三台”,也就是历史上极为有名的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

这三台奢华到让人瞠目结舌,《水经注·卷五·浊漳水》记载:(三台)在邺城的西北隅,以墙为基,台高十丈,有屋百余间。魏武望奉常王叔治处也。

光地基就这么大,其他的更不要提,曹植《铜雀台赋》只是在写实。

它们耗费的民脂民膏不可计数,当年曹家的强盛,可见一斑。

后来后赵石虎又重新修缮了“三台”,收集了全国抢来的民脂民膏,让邺城这个北方明珠散发出更灿烂也更妖艳的光芒。

直到冉闵的刀和《杀胡令》,让这里成为胡人的埋葬之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短短三天就死去二十万胡人,三台在那时也毁于战火。

而今,三台已经破败不堪,毁于战火,只剩下台基和断壁残垣。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三台似乎有着别样的魅力,只要是入主邺城的政权,只要是以邺城为都城的政权,当它们有喘息机会的时候,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三台!

路过三台的遗址,高伯逸失望的摇了摇头。现在北齐国力到达巅峰,看来高洋修缮三台的日子不太远了。到时候那个喜欢折腾的皇帝,又要搞出一堆鸡儿的事情。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高伯逸轻叹了一句,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封建时代,统治者得到天下以后,就是要享福和作威作福的。不然拼死拼活还要为奴为婢,谁干啊!

高洋风光也风光过了,他大概快到要享受的时候了。

高伯逸记得邺城好像是被杨坚毁掉的。

现在大概是这座城市最后的辉煌了。

有点可惜了。

高伯逸神游天外,好像在看历史的剪辑,三台的辉煌,三台的毁灭,都在脑中一晃而过。

“我调查过你,没读几天书,据说只是粗通文字。刚才那句兴亡百姓苦,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独孤永业微笑着对高伯逸说道,那双眼睛似乎要看透他一样。

泥奏凯!最讨厌比我长得帅的人在我面前套近乎了。我就是穿越者,生而知之,你咬我啊!

高伯逸才懒得搭理独孤永业呢。

“唉,我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太聪明,有时候我也很无奈啊。”

高伯逸对着独孤永业摊了摊手。

“聪明我承认,而且你插科打诨也是厉害,不过等会见了陛下,记得察言观色,不能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不说,陛下脸色不对也不说,陛下要喝酒你就尽早退下来,懂么?”

独孤永业说了一大堆,搞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感觉比毕业答辩还猛啊。毕业答辩不过的话只是需要重新答辩,听独孤永业的语气,要是等会高洋不高兴,自己小命都要丢啊!

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见机行事吧。”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北宫门口。宫门口两个禁军卫士,穿着明光铠,人高马大的很有派头。

不过高伯逸听说那些看门的武士,实际上都是花架子,明光铠在室内也不方便搏斗,只是好看而已。还是鲜卑骑兵那种皮甲和铁片混搭的铠甲比较好用。

这座北宫占地极大,门面也还好看,然而进去以后却发现,被重新修缮的部分极少,大部分都空着不用。就像是还没完工,半年后才开业的游乐园一样。

事实上,几年后,高洋就根本不到这里来了。就是现在,他也来得越来越少。

可以想象,这座北宫就这样了,以后也不会再修了。

简陋的大殿内没有人,相反,大殿前的花园里,有几个人在闲聊,那些人身边还有几个护卫伴着,看样子就是文宣帝高洋一行人了。

今天高洋穿的是黑色龙袍,衣领边缘处为绯色宽带,上面镶着金龙花纹。下半身穿着便于运动的长裤,头上没有戴帽子,只是简单的把发髻扎起,用一根木头穿着。

他身边有个穿同样衣服款式的少年,只是手中拿着一个本子,不断在上面写字记录,嘴角还带着笑。

平心而论,高洋长得比高湛要丑多了,有点黑,相貌还有点平庸,五官不突出,身上少了那股儒雅的气质,也就是所谓的“娘气”。

离他们父子有点距离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绯色官服的中年大叔,看起来四十岁都是有的。他面相和善,天然就带着笑,给人一种豁达的开朗。也是手中拿笔,不停的记录。

“永业,过来坐。”

高洋对着独孤永业招招手,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刚才在跟太子高殷讲政论,年纪不大的儿子对答如流,令高洋十分欣慰。

“这位就是高伯逸吧,果然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跟你爹可是十多年的朋友了,来,坐永业旁边。”

高洋热情的把高伯逸按在独孤永业身边坐好,没有一点架子。

这……也太没有皇帝威严了吧,跟有些传言不太一样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震惊。

高洋的那些事迹(现在几乎都没发生),他在后世的网络上可是看到不少的。

一半时间发神经病,一半时间治国,还能让北齐井井有条,高伯逸只有“高山仰止”四个字送给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

高洋和高湛都是一个状况,不同的是高洋发神经的时候,齐国还可以吊打其他国家,北周也不敢来撩拨。而高湛发神经的时候,北齐上下都要乱套了。

现在状况有点古怪,高伯逸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第40章 魔王初体验

“高贤侄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阳休之,散骑常侍,著作郎,专门做起居注的。”高洋热情的介绍道,那语气就如同隔壁……阳光大叔。

起居注就是专门记录皇帝做了什么的东西,它很公开,但也很私人,古代帝王对其又爱又恨。

负责修起居注的官员,在皇帝公开的各种活动中均随侍在旁,因此起居注记录的内容甚为广泛,包括除了皇帝宫中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

其编撰方式,有以下几种:

首先是关于礼仪方面的记事或是行踪,例如祭天、向皇太后问安等等。

然后优先写皇帝的圣旨,次写中央各部重要的奏折、题本,再写地方大官的奏折。

在同类的事情中,则以事务轻重为顺序加以记载。

至于皇帝的私生活,那就要看官员的节操了。

阳休之爽朗一笑,给高伯逸行礼,一点架子也没有。

“这是我儿高殷,这就是高伯逸,破了西魏密谍案的人,今天我让人带来给你看了,免得你老是念叨。”

高洋对那个看样子十岁出头的孩子说道。

果然,那小孩赶紧规规矩矩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

高洋很和蔼啊,没问题啊,难道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

高伯逸赶紧给太子高殷行礼,心中越发感觉古怪。

忽然,高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阳休之的目光有点奇怪。

“对了子烈(阳休之表字),有件事你是不是忘了?”

花园里的气氛登时有些古怪,高伯逸发现一直脸上淡然微笑的独孤永业不动声色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等等,我是谁,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穿越回去又回来了?

高伯逸感觉浑身不自在。

“陛下,这句话要记吗?”

阳休之淡淡的问道。

“不必,我就问你记不记得。”

“记得,上次我写诏书的时候写错了一个字,但陛下没有罚我。”

阳休之还是不卑不亢的表情,但却并不让人感觉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带着难以言喻的亲和力。

不过诏书写错字……你真是在佛系写诏书么?心有点大啊!

一时间高伯逸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阳休之大叔。要知道,后世的有些场合,你作为一个高官秘书,在红头文件上写错一个字,那都是政治事故了啊!

“哈,你整天在写我干这个干那个的,我就问你,犯了错是不是要罚!”

高洋兴致勃勃的问道,犹如看到了糖葫芦的小孩一样!

“国家长治久安,赏罚分明乃是不二法门,臣当然认账。”

阳休之并未狡辩,而是微笑的看着高洋。

这位被塞外胡人称为“英雄天子”的皇帝高洋,现在脸上分明写着“我早就想教训你了荒唐镜”。

“那你说要怎么罚?”高洋问道。

“按律,罚奉一年。”

阳休之又不是家里没钱,他根本不怕罚奉。这种错误以前都有惯例的。

“不不不,那样太重了。”高洋摆摆手,嘴边露出诡谲的笑容。

“我决定,调你为骁骑将军!”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

为了在北齐厮混下去,高伯逸特地去查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官职(主要是他想看看谁惹不起)。骁骑将军是正四品上,而散骑常侍则是正五品上。

说实话,表面上看阳休之不但没有贬官,反而高升了整整一级!

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

所谓将军,都是要跟兵权挂钩的。阳休之没有兵权,就算给个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又能怎么样呢?他又指挥不动一兵一卒?

为什么无论哪一朝哪一代,将门都是世家为主呢?因为带兵和打仗实际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活动。

为了限制兵权,有些朝代,带兵的人不打仗,打仗的人不带兵。这其实就是把训练和作战完全分割开来。

阳休之单枪匹马,拿个骁骑将军的官位去军营,他能做什么呢?皇帝不给他兵符,他只能指挥身边两个贴身的亲兵。

更何况阳休之是个文人啊,没带过兵,更没有打过仗,他一直都是以文采见长,写写画画才是正经工作。

高洋这一下,把阳休之羞辱得有点狠了。

“行了,等会去领一副盔甲,下去吧,你已经不用起居注了。”

高洋不耐烦的对着阳休之摆摆手。

这他喵的真是活久见了!

高伯逸内心打了个突,皇帝要整人起来,当真是杀人不见血!

“陛下,臣告退。”阳休之笑眯眯的给高洋行了一礼,然后潇洒离去,堪称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其实残暴并不可怕,残暴的人,最后无一不是被更牛逼的人收拾了。

真正可怕的是未知。

一个人只要让别人猜不透自己会怎么出牌,他才是最可怕的。

高伯逸很难想象刚才高洋还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说话,然后立刻就开了一个可以断送阳休之前途的玩笑。

脸孔切换自然,毫无阻塞。

他真是有点了解独孤永业刚才为什么会偷偷擦冷汗了,细思极恐。

“那个老不休,我早就想收拾他了,一直没机会。当皇帝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高洋和蔼的对高殷说道,那语气跟一个普通的慈父没有任何区别。

高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高伯逸觉得,他肯定没有看透刚才高洋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要收拾阳休之,多的是办法,又何必采用这种无厘头的让狗拿耗子呢?

“永业,你来说下吧,魏国奸谍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两年前,魏国大都督韦孝宽,派遣贺若敦为首的奸谍队伍,潜伏在邺城,负责刺探我国与梁国的战争情况。”

独孤永业没有多说,因为很多东西都写到卷宗里面了,高洋自己会看的。

“又是韦孝宽啊,当年爹(高欢)都拿他没办法,现在反倒把爪子伸到我这里来了,可恨!”

随即他又看了看高伯逸,面色才由阴转晴。

“伯逸啊,按说你也能叫我一声叔父。说说看,你是怎么让那三个奸谍开口的?”

靠诈唬和忽悠呗,不然还能靠什么?

高伯逸在心中腹诽,但是很多话他不能说出来,太直接了不好。

要不这样好了。

脑中忽然有了主意,高伯逸决定给高洋说说一些没听过的东西。

第41章 投降输一半

“陛下,说实话,审讯是比较枯燥的事情。因为囚犯提供的信息,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假话。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比较复杂。”

高伯逸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可惜这种说辞没办法让高洋满意。

高洋就是孩子心性,就是想知道高伯逸是用什么办法收拾了那些嘴巴紧的奸谍。

“这里不是朝堂,无须多礼。你今天在这说什么话,我都不会介意的。我记得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高洋似笑非笑看着高伯逸。

估计还是劫持高湛那件事引起的。

“其实是这样的,这次的奸谍有几人,所以好找突破口。我把这个办法叫做:投降输一半。”

“投降输一半?”

高洋咀嚼着高伯逸说出的简单话语,好像有些理解,又好像不明所以。

“你详细说说看。”

“我举个例子吧。

两个共谋犯罪的囚犯被关入大理寺狱,当然,也可以更多,这不是关键。

关键的地方是,让他们不能互相沟通情况。

假如说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我们拿不到什么口供,所以他们每个人都会死;但是如果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不说,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获得释放,沉默的人则是因不合作而会被我们处以极刑;

甚至还会反诬他是叛徒。

假如说他们互相揭发,那么我们则可以互相验证口供。因为他们都出卖了情报,所以口供的价值变低,我们也可以更灵活的操作。

但囚徒就是囚徒,在极端情况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怎么可能信任同伴呢?

所以只要稍微操作一下,他们就会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等死。

这就是所谓的投降输一半。”

高伯逸说完,发现场面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到,静谧的花园里只有风吹树叶的小动静,还有细密的呼吸声。

“人心多鬼蜮么?确实如此啊!”

高洋感慨的叹了口气。高伯逸的办法说起来很简单,但用起来,还得高手来随机应变才行。

无非就是在群体中制造矛盾和不信任,然后从中找到破绽,逐个击破。

“伯逸,你很不错,想要什么官,就跟我说,我会考虑的。”

高洋欣慰的点了点头,画了个大饼。

高伯逸可不敢接茬,这种话谁接谁死。你要当宰相,难道高洋也会给吗?人家只是说说而已罢了。

他直接矜持的把双手插袖口里,抬起来微微低头行礼,然后闭口不言。

高洋其实对那些奸谍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关心的是压倒韦孝宽!打垮韦孝宽!

那个男人当年就挡在自己父亲面前,在玉璧这个地方,依靠几千人马,挡住了父亲好万人。

高伯逸破坏了韦孝宽布置在邺城的奸谍网,让高洋觉得自己狠狠打了韦孝宽一巴掌,这才是他今天如此兴奋的原因。

忽然,高洋察觉到自己的太子高殷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怎么了?为父收拾了那帮苍蝇,你怎么还不高兴?”

高洋迄今为止对这个太子还是很满意的,特别是天资聪慧,博闻强记,而且谦虚好学。

“父亲,儿臣觉得高伯逸这样的酷吏,实在是会败坏国家的风气。”

高殷抬起头,认真的说道。

他喵的,这典型的读书读傻了!

高伯逸恨不得给高殷一锤子。

要是他都算酷吏,那北齐的酷吏实在是数都数不过来,把酷吏当大白菜吗?

酷吏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高伯逸原以为高洋会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没想到这位“英雄天子”只是微微一叹,带着无尽感慨。

“独孤永业,去把那些人带过来吧。”

高洋带着一丝疲惫说道。

称谓的微妙变化,正好说明高洋没心情说笑,打算办公事了,这让高伯逸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真要在这里么?”独孤永业疑惑的问道,他显然知道高洋说的是什么事,但却觉得这个地方并不合适。

“带来吧,不要啰嗦。”

独孤永业走了,高洋也不说话,太子高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着头也不认错,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独孤永业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队禁军,个个手持弓弩,全神戒备。

这些人押送着好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囚犯,一个个都戴着手铐脚镣。一个个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陛下,人我已经全部带来了,一共八十一人。”

独孤永业将一张纸递给高洋,这是邺城本地监狱里的回执,和大理寺狱关押的犯人不同,本地的监狱关的都是小偷小摸家伙,级别还“够不到”住大理寺狱。。

这不是多余的程序,要去监牢提人,没有“手续”是不成的,谁知道你独孤永业是不是把死囚弄去到自己庄子里种田呢?

“高殷,这里有八十一个囚犯,你随便挑一个吧。”

高洋和颜悦色的说道。

高殷不疑有他,走到那群被禁军看管的囚犯面前,随手指了一个身材普通,蓬头垢面的家伙,然后退到高洋身边。今年他才十岁,说不害怕这些囚犯那是自己骗自己的。

禁军压着高殷选出的那名囚犯走出队伍。

“去吧,将那家伙的脑袋帮为父砍下来。”

高洋温柔的对高殷说道,同时将腰间的佩剑拔出来递给他,催促道:“去吧,一剑就能完事了。”

高伯逸的头皮简直在爆炸!

高洋刚才那温柔的声音,让他全身冰冷!

教唆自己十岁的儿子去砍囚犯的头,你这……真是丧心病狂啊!

“父皇,我……我不去,不要,不要!”

高殷脸上出现豆大的汗珠,眼睛睁得大大的,慢慢的朝后退,高洋交给他的佩剑也掉到地上。

“你!还!在!怕!什!么!”

高洋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的吼道!

他一脚将高殷踢倒在地,从地上捡起佩剑,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扎穿了那个囚犯的喉咙!

鲜血喷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高伯逸感觉自己头脑充血,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呕吐出来。

不过没等他呕吐,高殷这个十岁少年却率先扶着一棵树吐得稀里哗啦……

第42章 高洋教子

北宫的御花园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色恐怖。被震慑的囚徒们,静寂无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明明白白的告诉高伯逸,他没有弄错。

高洋依旧是历史书上描述的那个高洋。

他也有些理解为什么杨愔会被放进棺材里了。现在高洋给他的那种感觉,不是亲眼见到,无法感同身受。

这位“英雄天子”,根本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残暴的基因是埋在骨子里的。

高伯逸正要说话,却看到独孤永业隐秘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强出头,跟作死没有什么区别。这种状况不是高洋的第一次,很显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独孤永业!”

“臣在!”

“把太子给我架住,让他抬头看着!”

高洋双目赤红,拳头握的紧紧的,几乎是咆哮一般吼出来这句话。

独孤永业犹豫了片刻,随即将身上的佩剑(高洋信任他,特许的)交给两手空空的高伯逸,然后将太子高殷抱在怀里。

然后一只手扳着高殷的头。

“给我看好了,不许闭眼!你个懦夫,不许闭眼!”

看到高殷吓得闭上眼睛,高洋上来就给了这可怜的娃一耳光。可怜的太子,一耳光下去,鲜血直接从嘴角流出来了。

唉,这一幕真是高伯逸看得胸口很堵。

高洋教育子女的方式,让人不敢恭维。

这孩子只是有点傻缺,你这么一吓,他真要成傻子了啊!

高伯逸觉得自己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然后高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从囚犯里面揪出来一个人,宝剑熟练的刺穿喉咙,鲜血溅了他一脸。

要是比起杀敌,高洋可能没有宿卫军的禁军专业,但说起杀囚,一看这位就是老手了。

“看到没有,出剑就是要狠要快!现在的世道,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你这是妇人之仁!”

看到高殷依旧吓得闭眼,双手抱头处于崩溃的边缘,高洋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如果高殷不是他儿子,那么此刻这个懦夫早就成了尸体!

但是谁让自己不争气呢,摊上这么个儿子。

父子之间总是会有些看不惯和相爱相杀,某种程度上说,皇家的父子,既是持业者与后继者的关系,又是竞争甚至打压的关系。

高洋一直不说话,脸上激动的表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很久之后,他才意兴阑珊的说道:“永业,现在就把这些囚犯都处理了吧,让太子好好看清楚,我先摆驾回宫了。”

此话一出,那好几十个囚犯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跪倒在地上,头不停的在地上磕碰。

“陛下饶命啊!”

“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们不是死囚,罪不至死啊!”

求饶的声音好比波涛,一浪盖过一浪。

独孤永业皱了皱眉,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堵在喉咙里了。

高洋有时候很好说话,他甚至还会跟你开玩笑,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

但有时候高洋也会很不好说话,谁来了都没用,谁来了都是一棍子打死!

上次宰相杨愔,只是一句话让高洋不爽了,就被装进棺材扔野外。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

那件事正好是自己去办的,所以独孤永业心里清楚,现在这个时候说话,等于是找死。

那次他劝说高洋早点下令去救杨愔,棺材没钉死闷不死人,却也有其他的危险。

但劝说的结果,就是自己挨了一顿鞭子。等高洋醒悟的时候,居然埋怨自己没有劝说!

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装蒜,独孤永业无从得知。

反正那一次以后,独孤永业做事更小心了。因为这个看上去英明神武的帝王,不可以按常理揣度。

“陛下,臣有话要说。”

独孤永业还没开口,高伯逸这个愣头青冒冒失失的跑出来了。

你是不是傻?没看到我的暗示吗?

独孤永业急得要跳脚,拼命给高伯逸使眼色。

不过已经晚了。

因为高洋已经拿着剑,架到高伯逸的脖子上。

“你是觉得活腻了,还是朕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乎所以起来?”

高洋脸上表情森然,双目赤红看着高伯逸,拿剑的手略微有点抖。

“臣听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何不等臣把话说完再做定夺呢?”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心里已经慌得一比。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只是他没有退路。

刚才高洋杀两个人,是在教育儿子,这无可厚非,高伯逸也没办法反驳。

但剩下的囚犯是无辜的,要制裁他们的,是律法,而不是皇帝随便一句话。

高伯逸心中的血还没有冷,也许很傻,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看着这些人在面前死去。

“也对,那你就说说看吧。要是我不满意,你就跟那些罪囚一起死吧。”

刚才还叫高伯逸贤侄,以长辈自居,现在就可以痛下杀手,魔王之名真不是浪得虚名。

“陛下,臣听说,脏水只能洗脚,干净的水才能洗脸。

北宫的御花园,本是陛下休息游玩,商议国事,放松心情的地方。这里本身就是朝廷的脸面,在这里杀囚,跟脏水洗脸没有区别。处决囚犯,就应该去法场正刑,这正是脏水洗脚。

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丢的是陛下的脸面,损害的是朝廷的威严。还请陛下三思。”

高伯逸双手拢袖,恭敬抬手行礼。

诶?这个劝说的角度很刁钻啊!

独孤永业面色古怪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他承认,自己是有些低估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了。

果然,高洋听了这话也冷静了几分。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高洋把剑从高伯逸脖子上拿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永业,就按他说的,把囚犯全部带法场行刑。

哦,这位高伯逸,劝谏有功,赏帛五十匹。”

呵呵,高洋还是能听得进去话的,前提是他愿意听。

高伯逸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我还有话要说,请耐心听我一言。”

高伯逸再次抬起手行礼。

看到这混球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高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罢了,你不就是想救下这些囚犯吗?说说看,朕给你个机会。”

第43章 以赎罪之名

“陛下,要杀死这些囚犯,真的非常容易。不要说他们现在还戴着手铐脚镣,不要说是英明神武的陛下,就算是微臣这样的无名小卒,杀他们也毫无压力。”

劝解的技巧,在于不直接顶撞对方,尤其是你惹不起的“领导”。

高伯逸没有说为什么不杀这些囚犯,而是先说杀他们很容易。这是在暗示高洋,你杀这些人,并不会产生什么成就感。

“别拐弯抹角了,直接说,你想做什么。”

很显然,高洋嘴上强硬,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已然是有所松动。

“陛下,今天这些囚犯要是被赦免,劫后余生,他们一定会念着您的好。

如今齐国并不太平,说句诛心的话,就算是宿卫军,难道每个人都对陛下忠心耿耿么?您能保证他们背后,就没有另一个主人吗?

别的不说,邺城驿站大火,我是亲身经历,就问那水浇不灭的猛火油是从哪里来的?除了宿卫军中有这东西,还有哪里有?”

这话确实问得很诛心。

北齐的军权结构,还是有些部落联盟的影子。就算是禁军,也是各方势力交错。因为那些人都是来自鲜卑贵族子弟,他们天然就带着立场,不会完全忠于国家。

更不要说完全忠于他高洋。

高涣的手已经伸到宿卫军里面,这是不争的事实。

“有点意思,说下去。”高洋对独孤永业做了个手势,对方立刻将周围的宫廷禁卫打发走了。然后独孤永业走到高洋身后,拿出一只炭笔,和抄本,打算记录高伯逸说的话。

这是他作为中书舍人的职责。

“陛下,您虽然英明神武,但总需要有人为您挡刀子的。”高伯逸亢奋中带着鼓动,用激昂的语气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一堆罪囚说道:“他们就是为您挡刀子,当耳目,跑腿,关键时刻永不退后的最佳人选。他们,需要赎罪!赎完了罪,就是您最忠心的羽翼!”

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一样,高洋半天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细细咀嚼,才觉得高伯逸并非无的放矢。

别看高洋现在风光,实际上却是危如累卵。不谈西魏南梁的威胁,就说国内,他那几个兄弟,没一个省油的灯。

以娄太后为首的鲜卑实力,顽固的把持着军权,阻碍自己改革国内痹症。

他需要一股力量,跟其他势力完全不对付,不可能跟那些人合流的力量。高伯逸提醒了他,关键时刻,他需要耳目,跑腿,挡刀护驾的人。

这个少年真是让他惊喜啊。

“永业,你把这些罪囚关在北宫,不要送回去了,任何人都不要说,知道吗?”

高洋的面孔再次切换,已经变成了威严不可亵渎的皇帝。

“喏!”

独孤永业欣然领命,瞥了高伯逸一眼。只见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全身都被汗水打湿,整个人都在强作镇定。

独孤永业带着囚犯和太子一起离开后,高洋走到高伯逸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不太合身的官服。

“去那边,我跟你说说话。”

高洋指了指远处一个荒芜的假山。

两人爬到假山顶上,俯瞰着邺北城的断壁残垣,心情也变得感慨惆怅。

“回去写个陈条给独孤永业,你想怎么训练这些人,让他们做什么都写好给我看,以后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诶?这是个虾米意思?我养不起这些人啊,再说我又不谋反,养门客干嘛?

高伯逸刚想开口询问,就听高洋沉声说道:“不过独孤永业的虎卫,已经尾大不掉,我担心独孤永业一旦调离,他们就会脱离我的掌控。

这次邺城驿站大火,我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可见虎卫里面肯定有帮着高涣的人!

我现在让你单独建一支密谍,专门负责监视邺城内一切动静,包括虎卫在内!”

等等,我这个小身板,承受不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陛下,此事干系太大,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让某些人知道在下负责此事,那么收买拉拢暗杀肯定会如影随形。微臣一个人肯定难以承受。

不如先建立一个组织,专门负责邺城的反间,目标就是对付魏国和梁国的密谍。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这样朝堂中枢也不会反应过甚。”

高伯逸直接把锅甩出去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娄太后跪在高洋面前,让高洋动手砍自己的头,这位皇帝变脸变得快,指不定就会马上动手。

更何况高洋这厮还是个地地道道,不掺水的神经病啊!

“有道理,你不愧是善于洞察人心之人,那你回去想想吧。记住,独孤永业你也要防着一手,有些话陈条里不方便说的,直接找刘公!哦,你还不认识他,改天我会让他来找你的。”

高洋紧紧抓住高伯逸的手,眼神带着期盼。

“我和你父情同兄弟,你好像还没冠礼,这把剑,送给你当礼物了。”

高洋直接将刚才杀了两个囚犯的宝剑递给高伯逸。

这把剑看上去窄刃厚脊,近背处开半圆凹槽,贯通刀身,直达尖锋。血槽内错银云文,均匀排列。

护手及吞口铁制错银鎏金,云文飘逸。水晶做的刀柄,银刻龙形纹饰,纯熟细腻。

这真是一把骚包的宝剑啊,刚才都注意高洋杀人了,没见识到这宝剑的拉风。

“这把剑名为白云剑,虽是宝剑,但我一直感觉跟我有点不搭调。你这个人名字里面带一个逸字,逸为超凡脱俗,卓尔不群,又潇洒不羁,正好跟这把白云剑搭配。”

高洋哈哈大笑的将宝剑交到高伯逸手上,眼神中带着无法拒绝的威严。

“为陛下效死。”

啥也别说了,赶紧的跪舔吧。

高伯逸知道这时候千万别矫情,有什么事情回去想明白再说。

“好好好!高德政不用你,朕用你!走,回宫,你来伴驾!”

高洋居然要高伯逸拿着自己的剑当护卫,护送他回邺南城的皇宫?

不得不说,这个操作还真是闻所未闻。

高伯逸似乎感觉到自己头上“宠臣”这两个闪着金光的大字。

走出北宫,门口的护卫就将高洋围起来,然后高伯逸跟高洋就一起上了马车。

他知道,从今天起,高伯逸这个名字,就将出现在某些肉食者的案头了。

第44章 帝王心术

回到自家小院,看着手中无比骚包的“白云剑”,高伯逸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高洋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出人意表。

如果高伯逸只是把这把剑当做普通的兵器,那他就白活了两辈子了,或者叫智商连猪都不如。

剑,兵中君子,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特别是皇帝的佩剑,更是象征着荣耀和宠信。不信的话,后来的大明,尚方宝剑不要太多。

一会漠然杀人如狂魔,一会礼贤下士如刘备,高洋所展现出来的特质并非一种,应该说,是在时刻变换着。

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一下,高伯逸觉得那张面孔切换当真是无缝集成,洒脱自然。高洋真的如历史上说的是精神分裂症么?

高伯逸有些迷糊,很难相信现在的高洋会做出史书上说的那些事。

或许会发病不能自控,但他做的荒唐事里面,绝对有一些是故意装出来的,这点高伯逸非常笃定。

这是一个聪明到可怕的帝王,你根本分不清他什么时候在演戏,什么时候是真发病,或许这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吧。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见过高洋的一番“表演”之后,高伯逸才深深感觉此人的深不可测。

教训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在这个冷酷的年代,懦弱的人在皇帝位置上是活不下去的,高洋只是想让太子高殷见识一下世道的冷血,不曾想用力过猛了。

高洋接受自己的提议,也并非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或者是从癫狂中恢复正常,而是他察觉到,自己的几个兄弟,都有些蠢蠢欲动。

高伯逸觉得,高洋把剑送给自己,应该是为了给毫无根基的自己站台,毕竟,朝中大佬都是认识这把白云剑的!

高洋是想跟其他人说,这人我罩着了。

想到这里,高伯逸深深吐了口气。是自己想太多了么?

能一边发神经,还一边让国家不倒的男人,又岂是酒囊饭袋?

而且高洋在防着独孤永业!

高伯逸曾经私下让断剑打听了,独孤永业是被收养的,本来姓刘,母亲改嫁以后随夫家姓独孤,根本没什么根基,不是世家出身。

高洋肯定是启用独孤永业做孤臣,用来对抗山东士族和鲜卑门阀的。

但他又担心独孤永业被收买。

所以高洋想到了自己,很可能只是一瞬间的顺水推舟,让他高伯逸成为第二个独孤永业!

高洋让他高伯逸伴驾,恐怕是向某些权贵示威,比如说娄太后,比如说高湛,比如说自己的那个渣爹,高德政!

说什么贤侄啊,冠礼啊,那些都是借口,高洋会不知道高伯逸只是高德政家的一个野种,连上族谱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根本就是在高德政家里埋下了一根钉子。

假如说有一天看高德政不爽了,高洋会立刻力挺高伯逸回去争夺家产,真是一步好棋啊!

想想还真是让人背脊发凉。

高洋此举也是警告高湛等人,你们做的事情,我在看着呢,别想糊弄过去。

这家伙的权术很厉害啊!

高伯逸痛苦的揉了揉脑袋,他真弄不懂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高洋的手段太高明,简单的几个动作,居然就有如此效果。

说不定高洋只是一时开心就送自己一把宝剑呢?说不定他一时激动,就让自己一起坐马车呢?

就跟后世玩手游氪金什么的,一次花个十万什么的差不多。虽然少,但总还是有的吧?

嗯,冲动消费!没错,就是冲动消费。

高伯逸试图安慰自己,但很快心中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能坐上九五之尊逆境中雄起的人,没一个简单的。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往往饱含深意。

“要不,我提前把锦衣卫弄出来?”

四月暖洋洋的太阳,似乎点燃了高伯逸心中的雄心。他一向都是那种乐天派,日子再苦也要好好活着不是么?多做点准备没问题的吧?

“伯逸兄快开门,是我!”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四郎的声音。

高伯逸连忙赶在福伯之前开门,发现一向穿着儒雅的四郎,今天却像是做贼一样,穿着平民的粗布麻衣不说,还戴着一顶宽沿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出事了么?”

看这副样子,高伯逸就知道四郎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来这里。

“前两天我被祖母招进宫里,她把我臭骂了一顿,骂我胳膊肘往外帮着外人。出事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我不想她知道我到你这来了。”

四郎把宽沿帽丢石桌上,轻轻叹了口气。

高伯逸顿时明了,事情恐怕没有四郎说得那么轻松。

确实如高伯逸所想,这几天四郎过得很不舒心。

首先是他被娄太后严厉责罚了,罚了很多钱,钞能力暂时没有了。四郎没有当官,所用的钱都是宫里太后给的,这是北齐宗室给的钱。建足球场的事情,怕是要黄了。

其次是家里嫡出的三哥,就是高伯逸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冷漠青年,也对四郎也很不满,认为他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这也好理解。四郎的老爹是死去的高澄,高洋的嫡亲大哥,但四郎的叔叔们可都还活着在啊!特别是那几个亲叔叔(包括高湛)。

晚辈在长辈面前,天生是矮一头的。

最后,就是四郎的大姐,那个有点矫情的美女,跟夫家崔家彻底闹掰了。崔达孥认为她的身体已经被高湛玷污(心理洁癖),要休妻又害怕高洋找茬,现在两人已经分居。

至于回崔家,那根本就不可能了!崔达孥的夫人在野外差点被贼人ooxx这样的传闻,也在朝中慢慢传开。倒是高湛这个罪魁祸首没人提及。

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由此可见一斑。

高伯逸当初“英雄救美”胆子确实很大。坐镇后宫的那位老太太,也真是偏心得厉害,就连这样都要护着高湛,实在是无语。

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四郎要是能舒心得起来才是怪了呢。

“伯逸,现在我手里没太多钱了,恐怕足球场的事情,还不太好弄。”

四郎有些遗憾的说道。

食言而肥,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但他也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没事,我来想想办法吧。”

高伯逸心中有了个新构想,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崔夫人的阴影,渣爹的阴影,北周破邺城的阴影,神经病高洋胡乱杀人的阴影,一直笼罩在高伯逸心头。

今天在北宫的遭遇告诉他,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只有靠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在这片乱世打下基础。

“对了,我之前弄了点酒,现在估计快好了!今天不醉不归!”

第45章 煮酒论英雄

高伯逸从地窖弄出来一坛酒,刚刚开盖就香飘四溢。

“伯逸兄,你这酒可以的,虽然没尝,但比我二叔上次带来的汾清酒还要香多了!”

四郎兴奋的叫道,他爱喝酒,但是平日里很克制。

或者说他的生活就是很克制的。

上次高伯逸送了一副“叶子牌”(就是扑克牌)给他和高蕊英带回去了,结果这玩意把他们府邸里的大部分人都给祸害了,仆人们没事就玩“斗曹操”,就连高蕊英也是整天缠着他玩。

但四郎很克制,一次都没有碰过。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兵法,学武艺,打熬身体,练习射箭等等等等。

“小郎,温酒的好了。”

福伯从屋子里拿出一套精美的酒具,八个酒杯,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酒壶。

壶身青色带白,苗条修长,一头带着细长的把手,另一头壶口出是一个鸡头造型的壶嘴,光滑无瑕疵,看上去很是不凡。

高伯逸瞪大了眼睛,暗自揣摩到底是哪来的玩意,看着就很值钱有木有。

“伯逸兄,这个你不认识?”

四郎发现高伯逸一脸土鳖,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认识个鬼啊!

穿越到这里不到两个月,都是跟那个糙汉子宋子仙(便宜舅父,还是假的)混吃混喝,每天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哪里见过这种精贵玩意。

“这是鸡首壶,而且还是做工相当精良的鸡首壶,是这次南朝使节送给二叔的。”

四郎淡淡的说道,表情有点装x,让人想打一顿。

陈蒨送给高洋的?这家伙还真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啊。

高伯逸瞬间明了,不过还有一点未知,这套酒具是谁送到这里来的。

“福伯,怎么回事?”

“今天皇后派人送来的一套酒具,说是替太子谢谢小郎。”福伯恭敬的说道,脸上还有说不出的自豪感。

有人有二次发育,福伯怀疑自己有可能要“二次发达”。

皇后?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他记得高洋的正妻好像叫李祖娥,容貌惊为天人,高湛登基了以后居然念念不忘,以她儿子的性命逼迫,然后把她ooxx了,最后这个女人疯了。

要是穿越者是色狼的话,指不定要想办法得到皇帝位置然后染指一下李祖娥,看看这个把高湛迷得神魂颠倒的美女长什么样。可惜高伯逸对此类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

曾经舅父问他要不要介绍一门亲事,他都觉得不自在然后推掉了。

不过,高伯逸还是有点八卦,啧啧,高洋一家人的历史,还真是值得吐槽一下啊。

高伯逸看四郎的表情顿时就有点复杂。

“对了四郎,我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高伯逸猛然想起这一茬了。

“我叫高肃,严肃的肃。”四郎如实回答道。

难怪这么严肃呢,名字真是起的好。高伯逸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皇后背后有高人呢,赵郡李氏的消息真是够灵通的,这么快就知道要跟你套点近乎了。”四郎“指点”了一下高伯逸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们这样的人,对此类的事情有种天生的本能。

太子今天惹得高洋大怒,然而赵郡李氏的人很快就知道今天爆红的高伯逸,所以联络感情的东西就上门了。

一套精美的酒具,说多不多,说少你也在别处买不到。

不得不说,这分寸真是恰到好处。

高伯逸感觉这一下又涨了不少姿势。

“小郎这酒真是香,老仆在宰相家都没闻到过呢。”

福伯不动声色的恭维道。

你很上道啊老头!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给福伯倒了一杯,大概是知道他的为人,福伯大方的接过酒杯闻了一下,陶醉的眯着眼睛抿了一口。

“好酒,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就是喝着不够劲,太软了。”

福伯一看就是老江湖,估计在杨愔府里地位还不低,显然是有见识的。

三人走了一巡,都对高伯逸采草药酿的这种酒大为惊艳。

“福伯,去忙你的吧。”高伯逸对福伯说了一声。

此时已经到了晚饭的点,福伯去招呼下人做饭了,他又不是没眼色的人,自然是把说话的空间留给四郎跟高伯逸。

“梁国现在对我齐国怀恨在心,反攻淮南,似乎已经箭在弦上。上党王高涣……我看这次要吃亏。”

四郎一开口就是高伯逸完全没听说的“前方战报”。很显然,四郎有着高伯逸绝对没有的情报渠道。

“你觉得谁会挂帅?”

高伯逸顺着接了一句,没有消息,这种话题真不好接着说下去。

“大将军段韶挂帅,肯定没问题的。”

四郎自信的说道。

“大局可保,局部难说。”

高伯逸不是太认同四郎的看法,因为历史上的陈朝,就是在这两年建立的,标志性的导火索已经爆发了,陈霸先崛起已经不可阻挡。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沧海纵横,方显英雄本色。要是陈霸先赢了,肯定会有人输啊,输的人不是段韶还能是谁?

“我听闻梁国陈霸先,勇不可当,素有谋略,段韶大将军一个不小心,有可能要栽跟头。还有一点就是,陈霸先的粮道比段韶大将军要短得多,他输得起,大将军输不起。”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把四郎唬得一愣一愣的。

“梁国陈霸先,王僧辩,确实难缠。”四郎点点头,并没有盲目吹大牛。

“那西魏呢,西魏领兵的谁比较厉害。四郎你懂兵事的,快告诉我。”高伯逸继续顺杆往上爬。

“西魏名将不少,以韦孝宽为首,我的目标就是亲手打败他。”

四郎又闷了一口酒,“俏脸”红彤彤的。

“韦孝宽啊……我跟他还真是神交已久啊。”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

审问过断剑等人,又翻看了无数卷宗的高伯逸,自然知道暗战的话,西魏(北周)谁最厉害。

“那齐国呢?”

“齐国么,不就是段韶跟斛律光咯,两人号称是齐国双壁。”四郎有些羡慕的说道,又喝了一口酒。

“没事,说不定以后就有齐国三巨头,算你一个。来,啥也别说,都在酒里面!”高伯逸端起酒杯,跟四郎碰了一下。

“谢你吉言咯,放心,我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四郎那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和期待。

第46章 刘公到来

华灯初上,家里有人在外面还没回来的人家,都在门口挂起了灯笼。街上还没有宵禁,不过已经有打更的人在晃悠了,催促街面上的人快点回家。

“真是的,酒量不好就不要喝嘛。”

人高马大的高伯逸背着四郎,倒也不觉得重,只是这家伙喜欢说胡话,像个苍蝇一样十分聒噪。

“伯逸兄啊,你觉得蕊英怎么样?她是我亲妹妹啊,以后你娶她当夫人好不好,你就是我妹夫了!”

“伯逸兄啊,等到我行冠礼,我就去宿卫军里面任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伯逸兄啊,你要小心陛下啊,以后少进宫……”

“伯逸兄啊,……”

唐僧老弟,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喝醉的四郎酒品太差了!高伯逸恨不得把他嘴巴堵着。

好在高澄的府邸离他住的地方不是很远,高伯逸敲了敲偌大的朱门,小门打开,出来的居然是个漂亮妹子。

此人正是四郎的阿姊,那位跟老公闹离婚的女人。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开门的人是她,显然是因为一直在等四郎回来。

四郎的阿姊一眼就看到高伯逸,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人带到了,我回去了,快要宵禁了。”

高伯逸也有些尴尬,瓜田李下的,这场景有点暧昧啊。说实话,四郎的妹妹高蕊英,他还真考虑过以后如果跟四郎一直来往,就娶她当夫人。

但四郎的阿姊,高伯逸那是真真正正一点念头都没动过的。

若是像四眼说的,乱搞关系,ntr一下爽爽是不是可以呢?答案依然是不行。

这倒不是说高伯逸是卫道士,而是四郎阿姊的身份高伯逸已经猜出来了,她就是高洋亲封的乐安公主。

她跟崔达孥的结合,是高氏皇族,跟山东士族拉近关系的纽带。

插足这样的婚外情,真是嫌命长了么?就算四眼有想法想去做,高伯逸也会先打死他的。

“那个……你没什么事吧。”

四郎的阿姊咬着嘴唇问道,她指的显然是高伯逸跟高湛结下梁子的事情。

“没事,我只是觉得,经过这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底层挣扎,是多么不容易了吧。”

“对,对不起。当时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去逛一下,谁知道……”四郎的阿姊带着哭腔,这些天她一闭眼就是高伯逸挟持高湛时那伟岸的身影。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动春心了。

一种不该有的,违背道德的感情在心中疯长。在梦里她都会跟高伯逸相会,做一些大胆的事情,其间亲密不足与外人道也。

只是高伯逸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真怕有其他人到这里来,然后见到这一幕还以为他高郎君跟这位美女有什么瓜葛呢。那样乐子可就大了,人家是有老公的!

“走了,以后小心点,收敛下脾气。你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乱世做个女人挺不容易的。”

高伯逸好言好语的说完,然后把四郎交给这位咬着嘴唇要哭出来的美女,逃一般的溜了。

他走了以后,那位美女还一直痴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正在这时,依靠在门上的四郎轻声咳嗽了一下,四郎的阿姊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吓了一跳。

“阿姊啊,有些人是不能念想的。若年初二叔没有赐婚,弟弟我拼了老命也要把高伯逸送到你洞房里,哈哈哈哈。”

喝了酒的四郎确实酒品不好,居然开始调戏起他姐姐了。

“哼,你在说什么胡话,再说撕烂你的嘴。”

四郎的阿姊气鼓鼓的踩了一下他的脚,提着裙角进屋了,只是步伐比之前轻快得多。

“唉,那是我留给蕊英的夫婿,抱歉了阿姊,其实我是可以帮你跟崔郎和离的,但谁让你和我不是一个母亲呢,我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蕊英的。”

四郎幽幽一叹,关上门进了府。

高伯逸自然不知道四郎阿姊春梦都会梦到他,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会敬而远之。这种事情谁沾上谁死,高伯逸觉得自己的小命比下半身的快活重要多了。

回到家高伯逸开心的睡起了小觉。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觉醒来就是麻麻亮的天,居然有人上门来了!

皂色麻衣,长剑,中等身材,平庸无特点的脸,稳健的步伐,简单的发髻。高伯逸面前站着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

脸上古板不惊。

“见过您几次,不知道怎么称呼?”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因为此人就是当日独孤永业身边的中年人,独自带着队伍剿灭了西魏的一个奸谍据点。

“叫我刘公就可以了,幸会,陛下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

这个叫刘公的人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高伯逸似乎觉得对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善意。

“以后你有急事,可以到邺北城北宫附近的天平寺找真玉和尚,你把要给我的东西转交给他就行了。”

居然这么机密?看来高洋这次是来真的啊,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这两天我会好好想一下写个陈条的。”

刘公围着院子看了一下,轻声叹息,然后面部表情变得柔和,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虽然你回不了家,但这并不是你父亲的本意,希望你不要恨他才是。”

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

高伯逸木然点头,面无表情的送刘公出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会落到今天这一步,高德政那个渣爹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若不是有个后世的灵魂穿越到“正版”高伯逸身上,这孩子简直苦到没边了。

要说高伯逸心中没有怨言,那怎么可能!

只是形式比人强。

若是别的什么朝代,玩一个逆袭,搞个“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让你高攀不起”还是可以的。

但在高洋这不行。

只要有什么刺激到了高洋那脆弱的神经,这位“英雄天子”一发飙,那是玉石俱焚。

装x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而且一点都不值得。

平静了一下心绪,高伯逸摊开纸,他已经想好怎么处理那些罪囚了,顺便把足球的事情一并解决。

第47章 少林功夫好诶

两天之后,高伯逸带着断剑四眼葫芦三人,来到了位于邺北城原宫殿附近的天平寺。通报之后,他们进入寺内,见到了传说中的真玉大师。

这位大师穿着僧服,颜色并非是高伯逸想象的橙黄金黄,而是紫色中带着黑色。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僧侣一开始还是披赤衣的,身上一共只有三件衣服。

《弘明集》载汉未牟融的《理惑论》说:”今沙门被赤布,日一食,闭六情,自毕于世。“直到现在近两千年,沙门的袈裟还是以赤色为主。

但是,中原很冷啊!哪怕是建康这样的地方,冬天温度也是很低,仅仅三衣是不可能御寒的。因此根据佛制许蓄百一长物的规定,于三衣之外须有其他衣服。

这就是所谓的“常服”了。

所以汉地僧侣的服装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常服,就是为了御寒起见,就汉地原有的服装规定了颜色,稍微改变其式样而成为固定的僧服,如缁衣之类,这是僧人日常穿着的;

第二类是法服,就是三衣之类,只在法会佛事期间穿着的。

很显然,真玉大师根本没料到高伯逸他们会来,也懒得在他们面前穿个“三衣”装个逼。

高伯逸盯着对方看了又看,还别说,这位真玉大师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孔,而冬瓜一样的身材略有点发福。

细长的眼睛总是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天平寺的僧人十个里面大概有五个长得差不多这样,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只能用“相由心生”来解释吧。

“是刘公让你来的么?”

真玉大师微笑着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事实上那个刘公,确实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时候昄依我佛么?”

真玉大师皱着眉头问道。

哈?你们不是很熟吗?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

高伯逸一脸懵逼,感觉自己是被那个刘公给坑了。

“这个,刘公并未提起。”

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这样啊,那你们还是回去吧。”

真玉大师礼貌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等等,我好像没说什么吧?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个木偶被人丢着到处玩啊!

“大师,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高伯逸觉得不能按照那个刘公的思路来走了。

没想到真玉大师并没有像高伯逸想象的那样拂袖而去,而是耐心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喵的,你就只会做这个动作吧!高伯逸心中暗骂了一句,跟着真玉大师来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

“大师,事情是这样的。”

高伯逸把那天高洋想杀死八十一个罪囚的事情说了一下,又说自己是慈悲为怀才救了那些人,重点强调了那些人要挂名在天平寺下。当然,是没有度牒的“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么?这个说法还真是有意思呢!”

真玉大师微笑着点头。

喵的,这可是大唐李二陛下发明的概念啊,你还不快点跪舔!

高伯逸看到对方笑而不语,心中颇为恼火,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其实呢,我以前是个道士,练剑的。”

真玉大师转过身从墙上的暗格里取出一把木剑,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招式。

你他喵的确定不是在逗我?

高伯逸满头黑线,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其实,我以前叫真玉道长呢,跟刘公是师兄弟关系。”

真玉大师淡然的说道。

车太快,弯太急,还真是转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高伯逸差点给真玉大师给跪了。

“那大师,哦不,道长你为何阪依佛门?”

真玉大师不按套路出牌,高伯逸感觉今天大概嘴炮神功和心灵鸡汤是用不上了。

“因为天平寺有钱啊,这还需要问么?”真玉大师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于强大,高伯逸只能说“您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要天平寺收下那些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说道。

“大师但讲无妨。”高伯逸也是豁出去了。

“放心,不是让你作奸犯科。”

真玉大师走到高伯逸面前,指着地面说道:“你现在跪下,然后在这里磕个头,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这也算要求么?会不会太简单啊?

高伯逸才不是那些顾忌小节的人。那将近八十个囚犯,谁知道高洋会不会找个空子,顺手就杀了啊。

只想了不到一秒,高伯逸就果断跪下磕了个头。

额头刚刚点地,他就立刻感觉一双大手扶着自己的肩膀站起来。

“阿刘不愿意教你剑术,就把你托付给了我。刚才你有句话说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徒弟我收了。也算是为我的过去做一个了结。”

等等,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一言不和就开始收徒弟了啊!画风转变也太生硬了吧?

看到高伯逸一脸懵逼,真玉大师让他跪坐到软垫上,感慨的说道:“我当道士的时候,有一身本事,现在当和尚已经用不到了,交给你正合适。

其实很多人比你天资好,但是却缺了一颗侠义心肠。以前你能站出来救那些人,以后自然可以用剑去救更多的人,甚至救这个世道。

我已经戒了杀戮,因此我要你在这里立誓,以后你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挽救的该死之人。

答应这一点,以后你就可以自称是真玉道长,作为……我的延续。”

高伯逸有点懂了。

这是一个屈从于现实,却放不下心中理想的人。

“弟子定会将师父的一身剑术发扬光大,为国为民,秉持侠义。”高伯逸想都没想,直接打蛇随棍上。

“你说的那个足球场,地我可以同意给你,但是出钱的话,我还需要问问住持的意见。”

果然是自己人好办事,收了徒弟,真玉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高伯逸低声问道“住持是谁?”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大师微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大师也是很敬佩的。

“叫啥来着?”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再次微笑着说道。

这他喵的是什么怪名字啊!高伯逸一脸古怪。

这就好比给小学班上的同学起绰号,有叫小红的,有叫小白的,有叫小李的,结果有人来了个叫“理查德森”的,难道不会觉得别扭吗?

第48章 得了精神病以后更精神了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内,文宣帝高洋正在阅览一张建筑图。

三台改建工程!

自从曹操修建了三台以后,它就成为每一个入主邺城的统治者心中的梦想!文治武功需要标志性的建筑来标榜。

高洋艰苦奋斗了五年,齐国现在几乎有了一统天下的豪气,修修三台什么的,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这位“英雄天子”就是这么想的。

“嗯,三台的名字要改改才行。”

高洋自顾自的点点头,拿朱笔在图纸上划掉三行字,又改了三行字。

“铜雀台应该叫金凤台!”

“金虎台应该叫圣应台!”

“冰井台应该叫崇光台!”

“这样就完美了!”

新东西怎么能用旧名字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曹魏的三台还在呢,他高洋又不是石虎那种不学无术的莽夫。

这位新任将作大匠(从三品大官,主管国家层面的营造)献上的三台设计图,很符合自己的心意,够大,够宏伟,够壮观!

今天在太极殿上开朝会的时候,杨愔那老匹夫说修三台劳民伤财,他懂个屁!

高洋不屑的想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当皇帝打下天下,不就是为了享受吗?

“陛下,青梅饮子。”

宦官端来了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一个酒壶,一个酒杯,正是跟皇后李祖娥送给高伯逸的同款。

南朝出品精品鸡首壶,你值得拥有。

“嗯,现在正是出梅子的季节,这青梅饮子不错。”

高洋抿了一口,大为赞叹。

“陛下说的是呢。”

耳边传来了一个阴柔的声音。

等等!这声音好像不对!

高洋吓得酒杯掉在桌案上,顿时一片狼藉!

“你是谁!为什么会给我送青梅饮子!”

高洋狰狞的面孔极为可怖,一把揪住宦官的衣领。

“奴……奴是娄太后宫里的,是太后让奴来送青梅饮子的啊!”

宦官觉得自己很无辜,娄太后是高洋亲妈,难道亲妈还会毒死亲儿子不成?

“哦,你退下吧。”高洋淡然的说道,松开手,帮宦官整理了一下衣领,刚才脸上的狰狞似乎只是一种幻觉。

这个宦官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真不是盖的,今天捡回来一条命。

“奴告退。”

这个宦官退下了。

这个宦官又倒下了,后心插着高洋从袖子里拔出来的一把匕首!

“来人啊,有刺客行刺,已经被朕拿下了。”高洋懒洋洋的说了一句,门外走进来两个值守的禁军,面无表情的将那个倒霉宦官的尸体拖了下去,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高洋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鸡首壶,随即心烦的将其扔到书房的角落里,精美的鸡首壶四分五裂。

“桃枝,出来出来,快点给朕滚出来!”高洋突然毫无征兆不耐烦的大喊大叫。

这时,御书房侧门进来一个穿着皂衣的中年男子,正是那天高伯逸见到的“刘公”。

他本名刘桃之,原本是高欢账下的“苍头”,所谓“苍头”,就是东魏北齐时出征作战,主帅或者高级将领身边有专门为他们携带兵器的军奴,算是亲兵中的亲兵。

刘桃之和一般苍头还有些不同。

第一他力气极大。

第二他剑术极好。

第三他极会做人。

第四他当过都督,会带兵,有一定组织能力。

第五他对高洋极为忠心,高洋说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桃枝啊,有件事我问问你,你要说实话。”高洋沉声说道。

“陛下请讲。”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皇位上了,你会忠于谁?”

“不瞒陛下,我会忠于坐稳皇位的人。”刘桃之诚恳的答道。

“罢了,你说的也是人之常情。”高洋轻叹一声,刚才书房内那些令人窒息的气氛,似乎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让你去教高伯逸几手防身,怎么不见你动静啊?”高洋像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问道。

刘桃之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奴会的都是杀人术,教他杀人,恐怕陛下不喜,所以奴委托了一个可靠的人教他剑术,也算是还了那人的一个心愿,一举两得。”

高洋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变化,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高伯逸送来的陈条在这里,请陛下过目。”刘桃之将手中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这位英雄天子一直低头细看,也不说话,书房里只听到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入天平寺为僧?掩人耳目?有点意思。”

高洋把那叠纸放下,脸上的欣赏之意掩盖不住。

高伯逸在陈条里面第一句话就是,为陛下组建一个耳目机构不难,难的是瞒天过海让娄太后和邺城的权贵都不知道,无法埋钉子进去。

当初高洋对虎卫和独孤永业也是给予厚望,但现在虎卫里面肯定已经有了诸王和权贵的人。

高伯逸的计划是分几步走。

首先是人员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天平寺出家。

然后是以天平寺的名义在邺北城合适的地方建一个“蹴鞠城”。

最后以推广蹴鞠的名义,在蹴鞠城里“封闭训练”,让密谍成为球员或者蹴鞠城的工作人员。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开始将人员光明正大的撒出去了。这些囚徒的身份就被“洗白了”。

“将陈条烧掉,然后,计划停止。先让高伯逸自己搞定蹴鞠城的事情,就说我已经同意了,让那些罪囚先进天平寺再进蹴鞠城。训练蹴鞠队员的事情也是他看着办,人员他自己招募,密谍的事情,先不忙,缓一缓再说。”

高洋居然把高伯逸的方案否决了。

不,只是否决了一半,而另一半也不给资金支持。他不想被人查出来是自己在暗地里支持什么蹴鞠城。

还有一点,高洋也想看看高伯逸的手腕如何。要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就算以后自己支持他,估计也办不成什么大事。

“对了,高湛那崽子的事情,你怎么看?”

高洋若有所思的看着桌案上的酒杯问道,眼神飘忽不定。

“陛下家事,奴岂能揣摩?”刘桃之并不想回答高洋的问题,主要是有句话叫“疏不间亲”,说好话吧,容易认为是被对方收买,说坏话吧,又让人感觉是在离间骨肉之情。

“但说无妨。”高洋的脸沉了下来,想想刚才那个被杀的宦官,刘桃之沉吟片刻说道:“长广王(高湛)假痴不癫,恐怕才能不在常山王(高演)之下。乐安公主毕竟现在是崔家的人啊,长广王这么做,恐怕不是见色起意那么简单。据奴所知,长广王招待客人,都有不同的美姬陪伴。

他至于做出此等事情么?”

第49章

当高伯逸知道高洋直接将他的方案pass了一半,而另一半则给他挖了个大坑以后,整个人都不好。

小院子里,高伯逸一边用脚颠充气皮球,一边不满的大叫道:“陛下没说给点钱我办事吗?皇帝不差饿兵啊!”

他实在是想不通,现在齐国府库里颇有存货,拨一些布匹啊,铜钱啊什么的不好么,难道让他高大少爷赤手空拳玩足球?这尼玛不是搞笑嘛!

“陛下说此事关乎机密,所以不方便用国库和内库,只要那边一动,娄太后就知道,杨愔也会知道。但陛下已经首肯,你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

刘公,也就是刘桃之,说了一个让高伯逸无法拒绝的理由。

因为高洋喜欢这样。

神经病皇帝是不讲道理的,他老母来了也没有用,高伯逸立刻就怂了。

“对了,陛下问你想不想回高家认亲,他可以保管你入族谱。”

刘桃之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在古代,私生子能不能入族谱,其实是相当灵活的一件事情,成与不成,都是两说。

老爹认,家中的正妻认,这事就能定下来。

相反,老爹要是不认,那就……只能依靠官府的力量了。

但是只有到了北宋年间,才有明文规定私生子也有财产继承权(包括入族谱),为此还有产生过很多诉讼案件。但这年头,私生子的地位是很低的,尤其是在北齐更是如此。

所以高洋愿意为高伯逸站台入族谱,这是很大的人情了。万一他那个渣爹高德政的儿子死光了,高伯逸还能继承家业,岂不美哉?

“不用了,侍中(高德政官位)家的门槛太高,我没有高攀的心思,替我谢谢陛下了,此生我都不会入高家。”高伯逸淡然的说道。

“当真?”刘桃之似乎认识高德政,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高伯逸的态度让他有些吃惊。

这家伙两个月前才去高府认过亲被赶出来,现在就不在乎了?

“千真万确。不是说莫欺少年穷什么的,我是真不在意,陛下千万别帮我啊。跟一堆不认识的人攀亲戚,我会很不自在。”

崔娘子本来就恨高伯逸恨得要死,如果再被高洋这么一压迫,女人极端起来失去理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高伯逸才不想去撩拨对方脆弱的神经。

“我知道了,这就告辞了。”

“对了,敢问刘公高姓大名啊?”高伯逸才想起来,老是叫刘公,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鄙人刘桃之,你叫我刘公就行。”他咧嘴一笑,看上去挺憨厚的。

等刘桃之走后,高伯逸一直紧皱眉头。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特别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他脑子里的历史知识,似乎有这个人,又似乎没有。

“艹,他居然是北齐的杀手之王!”高伯逸猛然想起刘桃之是谁,惊出一身冷汗。

历史上的刘桃之,简直就是北齐皇帝御用杀手,皇帝让他杀谁他就杀谁。

死在他手上的死亡名单包括但不限于:高浚(北齐永安王)、高涣(北齐上党王)、高睿(北齐赵郡王、太尉)、高归彦(北齐太傅)、胡长仁(北齐尚书令、外戚)、高思好(北齐南安王)、高俨(北齐琅琊王)、斛律光(北齐名将)等等等等。

乃是北齐权贵中谈之色变的凶猛人物,当然,他现在的威名还没那么厉害。

刚才自己居然觉得此人很亲切!

高伯逸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还好他没在刘桃之面前装x,不然现在可能已经小命不保。

他不同意高洋帮他站台,其实原因不止是崔娘子。高伯逸记得,历史上高德政似乎是死于高洋之手,全家都没幸免。但至于是怎么死的,他却不清楚了。

当初宋子仙建议高伯逸直接去找高德政入族谱,高伯逸都拒绝了。

不然堂堂穿越者,要入一个族谱真就那么难?只要他想做,还是能做到的吧。

“对了,高洋是什么时候开启地狱模式来着?”

高伯逸隐约记得发生了一件大事,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罢了,行程要改一改了,先去会一会那个名字有点奇怪的和尚吧。”

本来想在家咸鱼一天等高洋拨款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种消息,高伯逸只好硬着头皮去劝(讹)说(诈)天平寺的方丈,从寺庙里面弄点钱了。

天平寺,也称天平山寺,著名武僧稠禅师创建于北魏时期,位于邺城以西林虑山中。

后世这里自环翠亭沿盘山小道北去,穿松树林,过“天心洞”、“良阆溪水”、“天汉桥”,即到天平寺,又名明教禅院,位于碧霄峰下。

寺院建于百亩平坦盆地之上,六峰环绕,陡崖峭壁,峡谷幽静,胜入仙境。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邺西林虑山天平寺习武之风盛行,历史上武僧辈出,享有盛名。

少林寺二祖之位的僧稠禅师,就是建院的住持。这里可以说是少林功夫的源头。

不过高伯逸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天平寺确实是有武僧的,这跟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北朝,一个寺庙要是没有武僧,一群蟊贼来了都能把寺庙团灭。

更何况,这年头的寺庙,那可是带有“黑涩会”性质的“商业机构”。

旅游收香火钱,放高利贷,收高利贷,侵占良田,为来往香客提供住宿,去各类坊市化缘(就是收保护费)等等,都是寺庙经营的主要业务。

最牛的时候,北魏首都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房产都是寺庙资产……不论百姓租售房屋还是开店置业,都得向大和尚们支付巨额资金。

那些贪婪的秃驴们看着越来越鼓的钱包,就开始想办法让钱能生更多的钱。于是他们就以慈善名义搞起了“僧邸粟”!

而这就是真正的政府层面巨额高利贷的开端。

名义上看,“僧邸粟”是专门用来赈灾的一种手段,由寺庙筹钱,然后给政府由政府来调配赈灾,看上去是不是非常nice?

不好意思,这个钱是政府问寺庙借的,可不是白拿!根据一些文献记载,北魏时期有一名官员因为急需用钱为当地的寺庙借了一笔“僧邸粟”,结果这家寺庙的住持凶残异常,利用和皇室的关系随意调整了利息,最后过了几年这名官员发现自己所借的欠款居然已经翻了近10倍!不得已之下只得变卖家产还账。

高伯逸今天决定借着高洋的那张虎皮,去撩拨一下天平寺这头“真老虎”。

古代人的正名、别名、小名、学名、族名、表字的含义用途

在我国古代,由于社会生活和交往的需要,同一个人,各种名字却繁琐复杂。每一个人除正名外还会有许多别名,然而,这些别名,几乎每一个都有其特殊的意义和用途。

一、别名

别名,正式的或规范的名称以外的名称。一个人在通常的名称之外还有另外的一种名称,或同是用之于书面,或同是用之于口语,有地方称之为昵称。别名是本人或别人知道其人或本人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一种名号。

比如说:阳明先生(王守仁)、湖海散人(罗贯中)

二、小名

也称乳名,是每个人在婴儿襁褓中时,由父母所取的名字,叫乳名,习惯上称之为“小名”。一般说来,小名仅在家人中呼唤,大多显得“朴野”,也浸润着父母的爱怜,比如石头、阿宝、铁蛋等。(有一说是小名太响亮的话,小孩会被老天收走,所以父母起小名尽量简单“土鳖”)

即使是历史上的大人物,也不能免俗,在其幼年时也有这样一个后来连本人也不太愿意提起的俗野小名,如曹操的小名叫“阿满”,刘禅的小名叫“阿斗”,刘裕的小名叫“寄奴”等。

三、学名。按照周礼,婴儿出生三月就应该有正名,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家的子弟都是到了发蒙读书,才另改一个比较雅驯的名字,因为是在学中所取,故称为“学名”。当时规定,举凡有学名者,在应考、出仕时需用学名,所以学名又称之为“官名”,因而,有许多人以学名为正名。

四、族名。古人还有在家族的内部使用的族名。这种族名大多是在结婚时命定,但意义独立,不必与其他名相应,也有的家族,子女在名字上的字上来序辈,如此,与名相应的字,实际上起了族名的作用。

五、表字

表字是指在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德行或本名的意义的名字。古代男子20岁女子十五岁,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后称字为表字。一般是师长所起。

本书主角高伯逸还没有表字,是因为还没有发生给他起表字的剧情。

好了,说这么多,拿本书中主要角色四郎举例:

高肃是本名

高孝瓘是族名,他的兄弟几个都是叫高孝x(个别例外)

作者本人也是有族名的,名字三个字中间带一个“良”字,家中辈分一样的人,族名中都有一个“良”字(现在已经不怎么叫)。

而长恭是表字

古代也有拿表字和名字互换的情况(还比较多),比如说高长恭,韦孝宽(本名韦叔裕后来自己改用表字当名)。

第50章 嘴上是主义,心里是生意

高伯逸一直相信,如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但如果钱也不能解决要怎么办呢?

其实用一下权也是挺好的。

再次来到天平寺,在便宜师父真玉的引荐下,高伯逸见到了天平寺的住持那连提黎耶舍。

浓密的头发,山羊一样长须,几乎要将下巴上方全部盖住,高伯逸是头一次见到毛发这么浓密的人。

更别说是和尚了!

他面部有着明显印度人的特征,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自中原。皮肤黄中带红,高伯逸分析对方应该是从高原地区来到中原的。

这样一看,那连提黎耶舍应该是去过很多地方,游历过很多国家的老油条了。

真玉给高伯逸使了个眼色,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出禅房。

要是塞几个甚至几十个和尚进寺庙,那是问题不大的,真玉自己就能说了算。

但是一旦涉及到钱,就不行了。

那连提黎耶舍虽然不管钱,但他的话管用啊!这就好比是后世的会计一样,会计是管钱,但话不顶用(除非违法)。但公司的头头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管钱,但是话管用。

“这位高施主,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贫僧说呢?”

那连提黎耶舍双手合十问道。

他的汉语说得很地道,跟邺城本地话几乎听不出来区别。

不由得让高伯逸叹为观止。

“大师请先看看这个。”

高伯逸将腰间的白云剑递给那连提黎耶舍。

“嗯,我见过,这是高洋的佩剑。”

那连提黎耶舍淡淡的说道,语气并无恭敬,但也不带鄙视,就是平铺直叙的说了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之人的名字。

“我想在天平寺附近建一个蹴鞠城,专门供人玩蹴鞠和参加蹴鞠比赛用。”高伯逸客气说道。

“阿弥陀佛,这件事施主请自便。既然你得到了高洋的首肯,山野之地,随意取之便是。”

那连提黎耶舍微笑着说道,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鸡儿的,这厮打太极,不好对付啊!

高伯逸心中暗骂。

那连提黎耶舍会不知道高伯逸在打什么主意么?那怎么可能!

他可是游历了几十个国家的得道高僧,形形色色的人物不知道见了多少,怎么会连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的道理都不懂呢。

除了钱,眼前这位少年还能为了什么呢?

这年头,谁不知道寺庙有钱啊!只是寺庙不是猪,而是大象!钱就摆在那里,能不能弄到,各凭本事。

比如说李渊起兵的时候,就有少林寺提供了不少钱财。问题是李渊是拿着“刀”找少林寺要的,而高伯逸没有刀,他有的只是虎皮和智商。

“高僧,请听在下一言。”

“施主请讲。”

“蹴鞠,实际上是在导人向善的。”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多亏那连提黎耶舍涵养好,不然一口老血直接喷高伯逸脸上。

骚年,你这是当贫僧没见过蹴鞠么?我不仅见过,而且技术还很好呢!

蹴鞠跟导人向善有个球的关系啊!

“施主的高论,贫僧洗耳恭听。”

那连提黎耶舍游历各国,见过不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热血骚年。但是像高伯逸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真是没见过。

那连提黎耶舍打算先听听高伯逸的歪理邪说,然后再给他打一个sb的标签。

“以球止戈,不知道大师知不知道这个说法。人们参与蹴鞠,发泄心中的戾气,在球场上争输赢,就不会真刀真枪的杀人放火了,大师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嗯,貌似有点道理,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跟我天平寺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修建了蹴鞠城,这里就会变得热闹,庙里面的香火也会变多,大师觉得如何?”

“施主才思敏捷。”

那连提黎耶舍依然是微笑点头,只是说了一句话。

“天平寺可以组建一支蹴鞠球队,然后在蹴鞠城里和其他队伍打比赛切磋,收取门票,岂不美哉?”

“若是这样,我寺倒是可以支援一下施主。”

那连提黎耶舍终于松口了。

“若是有人租借蹴鞠城玩乐,也可以收香火钱,惠而不费。得来的香火钱来供奉佛祖,岂不两全其美?”

高伯逸继续蛊惑道。

“施主真是乐善好施啊。如此我天平寺更要多出一份力了。”

“还可以发行慈悲蹴鞠券,预测蹴鞠球队输赢。卖券得来的香火钱,用来在天平寺门前开设粥铺,赈济灾民贫民,岂不是让天平寺大名传遍齐国,甚至远播海外?”

高伯逸抛出终极大招,他就不信那连提黎耶舍不上钩。

果然,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皱眉,开口询问道:“那施主可有所求?”

“有,寺庙不得干涉我运作球场,只能坐而收香火钱。”

这是高伯逸的底线。

“善,想来施主对蹴鞠是懂的,贫僧自然不会干扰施主运作蹴鞠城。”

“香火钱我要拿两成来养蹴鞠球员。”

高伯逸提出第二个条件。

“善,合情合理。”那连提黎耶舍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这点相当出乎高伯逸的预料。

“我做的事情,天平寺不得过问。”高伯逸抬起手中未出鞘的宝剑的说道。

“可,我们对这些也无甚兴趣。”那连提黎耶舍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寺庙说是出世,不问人间俗世,但在人家地盘上开店,能不拜码头么?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那连提黎耶舍可以不给高伯逸面子,但不能不给高洋面子。他可以表面上不称呼“陛下”,但在心里,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叫一声陛下。

也有很多桀骜不驯的寺庙,认为自己甚吊的,连皇帝都可以不鸟。

然后就把自己作死了。比如说北周灭佛,那动静不是一般的大。

“你与真玉相熟,建蹴鞠城的事情,你与真玉商量便是,我已经允了。”

那连提黎耶舍继续微笑表情。

他没办法不同意,天平寺上下这么多张嘴,光靠念佛可吃不饱肚子,人活着总得吃喝拉撒不是?

高伯逸提出的东西很诱人,那连提黎耶舍看到的是一个个金元宝,听到的是一枚枚铜板碰撞产生的美妙音符。

虽然他知道这会扰乱佛门清净,虽然他嘴上说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从了。

第51章 玉璧巨擎的忧郁

“高伯逸,虚岁十七,尚未及冠,侍中高德政外室所生,其舅父为邺城驿舍长,勇不可当,已赴郢州从军……高伯逸与独孤永业相善?”

“此人到底有什么古怪,让陈霸先之侄陈蒨都引为知己?又引起独孤永业这头豺狼的注意?”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一双正直而机敏的眼睛。

他是韦孝宽,军职大都督,西魏冉冉升起的新一代军神,现正屯兵玉璧(今遗址在山西省运城市稷山县城西南六公里的柳沟坡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北齐。

一旦时机成熟,他就能挥师东进,沿着当年高欢攻打玉璧的道路反推回去。只不过,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任务失败了,失去了第一手情报的来源。而北齐和南梁签订了停战协议,梁国内部休战的声音很是强烈,毕竟,侯景当年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因此西魏失去火中取栗的机会。

各方面渠道的信息汇总到韦孝宽这里,在遗憾之余,有一个名字从那些杂乱的信息中脱颖而出。

高伯逸!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只因为他是高德政的私生子,引起了韦孝宽的注意,随后随着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这个人身上的疑点也越来越多。

“与高澄之子高肃相交甚密?一个门阀的弃子,是因为什么让高肃另眼相待?高肃……高家很低调的一个人啊,以后要多注意下。”

合上卷宗,韦孝宽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近期本来已经准备好的出征,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败退而取消了。

打仗打的是什么?

第一个后勤,第二个军队的战斗力,第三个就是情报。

第三个的重要性甚至还在前两个之上。

看军队实力,韦孝宽感觉自己这边跟高洋的宿卫军不相上下。因此打的就是后勤和情报。

齐国这两年都是丰收年,高洋又筑“常平五铢钱”,齐国国内市场秩序大为改观,后勤能提供的辎重可能还在西魏之上。

韦孝宽不是单纯的军人,他对民生经济那一套也多有涉猎,自然知道筑钱这种事情,其实对于国家来说有强健体魄的作用,不可小视。

虽然不知道原理如何,但筑钱就能当钱用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中国古代一直在重复恶性通货紧缩,贵族家有埋铜钱的恶习更是加剧了这一现状,一直到南宋才有效缓解了铜贵物贱的格局)

高洋铸常平五铢钱,不亚于打了一场大胜仗。

那就只能打情报战了!

而邺城密谍的据点被毁,给了韦孝宽沉重一击!邺城郊外唯一剩下的那个据点,已经进入潜伏,近几年不会再启用了。

想来想去,韦孝宽觉得这次重大失利,不能用运气不佳来概括,这里面一定有深层次原因。

他刚刚带兵攻克梁国的江陵返回玉璧,老实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是特别清楚,毕竟没有一直掌控。

“大都督,事情已经查实了。”

正当韦孝宽沉思不语的时候,他账下的贺若敦进来复命了。

“箭头,田鸡,老鼠三人的亲眷,已经连夜逃出乡里不知所踪……是属下疏忽了,请都督责罚!”

很显然,他们以为“光荣就义”的那三人,实际上是当了叛徒。

“行了我知道了,随他们去吧。”韦孝宽摆摆手示意并不在乎在三个叛徒结局如何,毕竟,那三人只是执行者,所知的事情实在是有限得很。

“齐国的事情你先放一下,带兵南下梁国掠地吧。”

这次贺若敦的表现让韦孝宽不满。他觉得,这位账下大将,打仗也许是把好手,用间也还行,但当密谍头目,还差了些灵动和果决。既然有人被捕,不管是什么原因,就应该第一时间转移。

是贺若敦大意轻敌了。这两年齐国虽然强大,但情报战线上,独孤永业一直都被他韦孝宽耍得团团转,也让贺若敦膨胀了。

“独孤永业么……我倒是想到个合适的人了。”脑中灵光闪现,韦孝宽知道怎么对付独孤永业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韦孝宽知道自己是京兆杜陵(陕西西安南)人,对北齐的风土人情其实不算很了解,又没机会实地考察,得到的情报,往往分析不出深层次的东西来。

但有一个人绝对可靠,而且,对齐国的风物很了解!如果这个人愿意出马的话,肯定能有所斩获!

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政治上的盟友。

做人做事,就是要大气,要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事情做完做好。如果同僚比自己合适,那就应该大方的推荐合适的人,别人会领你的情,你的上级也会领你的情。

有了人情在,以后再办事就方便了。

当然,如果是敌人,包括政敌,这么做就是自寻死路了。韦孝宽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

“都是同宗,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很有趣呢。”

韦孝宽那张国字脸露出神秘的微笑,铺开大纸,奋笔疾书起来。

“臣破梁国江陵返回镇守玉璧后,深感鸿鹄首领责任之重,举步维艰,不堪重负。账下贺若敦,才智不足以独掌鸿鹄。八柱国(西魏时期受封的八位柱国大将军,史称“八柱国”,分别是:宇文泰,元欣,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赵贵,于谨,独孤信(宇文毓和杨坚岳父,李渊的外祖父),侯莫陈崇。)独孤信风度宏深高雅,有奇谋大略,熟悉齐国风物,宜为鸿鹄魁首,臣在此推荐……”

落款是韦孝宽,收信人是西魏皇帝魏恭帝元廓,但实际上这是给西魏的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看的,根本不会送到元廓案头。

宇文泰此时没有篡位,但他篡位只是时间的问题。长安大路边随便找个人问下就知道,元廓只是个傀儡而已。

将信件装到竹筒里封好。他想了想,又给所推荐的独孤信写了一封信。政治上的斗争波谲云诡,你是好意,但对方若是不能领会,搞不好会以为你带着深深的恶意。

在信中,韦孝宽讲述了自己掌控的某个密谍组织在邺城被重挫,需要有能力,有担当,得宇文泰信任的人接手。他自己则需要把精力花在镇守玉璧的军务上。皇帝的命令很可能不久就会下来,到时候我会派人跟你交接云云。

反复看了几遍,韦孝宽满意的将这封信封好,叫人快马去长安送信……

第52章 这剑术让人无力吐槽

天平寺的一间禅院里,高伯逸正在跟真玉大师学习剑术。

在这个人人佩剑,人人练剑到狂热的北朝,学习剑术对于打仗有木有用呢?

答案是几乎没有。

因为战场上骑兵的主要武器的矛和弓弩,将领则是流行马槊。而步兵的主要武器也是矛和弓弩等。

一寸长一寸强,冷兵器时代,武器的长度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而战场上的次要武器则是刀,近身搏击的时候用的。刀的爆发力极强,一刀往往就能决定胜负。军队里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武器。

所以在战场上,剑只是作为一种礼器和将领的自卫武器而存在。

但是学习剑术重要吗?

答案是非常重要,因为在狭小的空间里短兵相接,剑术就显示出它的优越性了,因为它是以刺为主。再说了,有佩剑赴宴的,但你赴宴的时候不可能随身带把刀或者带柄马槊吧?

方便佩戴,方便使用,剑乃是暗杀和防卫的不二之选。

高伯逸觉得自己那套“横刀十二式”,恐怕耍出来的机会不多,但学习剑术的话,对于高洋交代的任务则是大有裨益。

“刺,是用刺的知道吗?不要固定于招式,你要想想,你这一剑过去,有进无退,点到就杀敌,懂么?”

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躯气得直发抖,看着高伯逸身上全是“中剑”的白点,将手中的棍子丢到地上。

“歇会!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这不是在练刀。天上飞的鹤,懂么,那种姿势。”

真玉大师胖胖的身体做出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看上去十分滑稽。

“体态轻盈,就好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真玉大师做了一个把剑伸出来的姿势,虽然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哈哈哈哈哈哈,二狗,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你家那个福伯说你不在。你看那个和尚好好笑哦。”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童音。

高伯逸虎着脸转过身说道:“说什么呢!那是我师父。对了蕊英,你四哥呢?”

“四哥最近很忙啊。他最近当了个什么通直……郎,忙得每天都很晚回来。”

什么同志狼啊,那是通直散骑侍郎好吧!幸好我是最近查过,不然非得被你绕晕了。

听到高蕊英说话高伯逸真是满头黑线,这孩子说话经常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这事是高伯逸自己没见识。通直散骑侍郎也真的就叫通直郎,最开始是晋武帝置员外散骑侍郎;太兴元年,元帝使二人与散骑侍郎通员直,故称通直散骑侍郎。与侍中,黄门侍郎、散骑常侍、散骑侍郎共平尚书奏事。也简称“通直郎”。

简单说,就是参政议政的人,可以提意见,但不能拍板。

“小娘子很可爱嘛。”真玉大师看了看高蕊英小妹妹微微一笑,然后用八卦的眼神盯着高伯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妹子才八九岁,你这个装成和尚的道士到底是在想什么啊!我难道还能跟她发生什么事情不成?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高伯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不靠谱的便宜师父沟通。

“啊,二狗,我去找我阿姊了,她最近不开心,来天平寺求佛的,我跟她一起来的。”

说完小姑娘转眼间跑没影了。来去如风,满是青春的活力,高伯逸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好好练剑,果子还没熟呢。等你练好剑了,正好采摘。”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

“要摘你去摘吧。”

“为师已经戒了啊。”

“好吧,当我没说。”

两人继续练习剑术,不得不说,这玩意跟跳舞还真有点像。高伯逸前世就对跳舞不感冒,做广播体操还行。

“唉,你真是笨死。看好了。”真玉大师停了下来,因为高伯逸这厮练剑完全不得要领。

他可以这样说,就是把刚才那个小女孩拉来练一上午,都比高伯逸练得好。

“把你这把剑给我用一下。”

“哦,好的。”

真玉大师从高伯逸手上接过白云剑,啧啧感慨:“真是奢华的剑啊,不过建议你以后不要使用这把剑了。”

听到这话高伯逸脸都黑了,对方完全是侮辱他的智商。

真玉大师深吸一口气,忽然出手,身形快如闪电!

蹭!蹭!蹭!

木桩上留下三道深深的剑痕。

出剑收剑一气呵成,真玉大师失望的摇了摇头,啧啧感慨道:“许久不练,有其形而无其神。徒儿,要不你试试?”

试试……么?

高伯逸接过剑,脑中突然浮现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影。他也同样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便朝着木桩直接刺出三剑。

呃……高伯逸回头看了真玉大师一眼,两人面面相觑,气氛陷入莫名的古怪当中。

“咳咳咳,你都这么厉害了,我看过几天都可以出师了啊。”真玉大师感慨的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话啊!

高伯逸实在是无言以对。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感,纯粹是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

“难道说,这身体的前任,真的是个武学天才?”高伯逸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还好真玉大师没听见他的话,不然这位笃信飞升转世,伪装成和尚的道士,肯定会把高伯逸脑袋弄开看看是什么结构。

接下来又练了两个时辰,高伯逸便告辞离开天平寺了。他还要回去写陈条给高洋。

他要建立一支独一无二的“反间谍”组织,替高洋抓捕齐国形形色色的“奸细”,名字高伯逸都想好了,就叫“猎犬”。

然后,他还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个想法任何人都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狡兔死,走狗烹,高伯逸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南陈也好,北周也好,就是在这两年建立的,历史的浪潮扑面而来,高伯逸知道自己被逼到需要努力求生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再当一条咸鱼?

想着那些糟心的事,高伯逸一个人走在回邺南城的路上。然后他就看到官道旁的一棵大槐树下,小女孩高蕊英无聊的围着一个犊车打转转。

“啊,二狗,终于等到你了,我阿姊有话想跟你说!她就在车里面!”

第53章 直男无敌高伯逸

一抹殷红的夕阳照在远方邺南城的高大城楼上,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去朵,形状各异。

它们在残阳的辉映下呈现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嫣红。那云絮空中飘动,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似的,会使人远离烦恼的困扰。

只是那些人里面绝对不包括高伯逸。

此刻四郎阿姊脸在橘红色夕阳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娇俏可人,今日她特地打扮过。

耳边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修长挺拔,温柔绰约。

也难怪高湛会对她下手了。

要是高伯逸不是现在的身份,对方又不是四郎的阿姊,也没成亲,性格再好点……什么的,说不定他也会动心的。

“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羞辱你。”

四郎的阿姊娇滴滴的要哭出来,高伯逸瞬间头大无比!

老天啊,这年头权贵什么做派我不知道吗?要是为了这点事就记着,然后搞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那不是要累死啊!

他早就不介意当初那些鸟事了。

“其实那些事情我已经忘记了。”高伯逸不好意思摸摸头说道。

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呆萌,对眼前这位春心萌动的美女有多大的杀伤力。

因为现在的高伯逸,就是崔达孥的反面。

他不算很帅,但是很阳光,像个大孩子。

他不白,但是很健康,看上去很有活力。

他笑起来很好看很纯净……

四郎的阿姊感觉要窒息了。

“你那么有文采,能不能为我作一首诗?”她低着头问道,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不能啊,因为我真的不会作诗啊!”

高伯逸一脸懵逼,他真不想用唐诗宋词装x,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骗人,那天你的歪诗在嘲讽我们,我夫……崔达孥都解出来了,你还在这里装。”

四郎的阿姊一脸幽怨的看着高伯逸。

天可怜见啊,这世道怎么这样,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那是一个叫李白的人告诉我的。”高伯逸无辜的摊了摊手。

“哼,如果是别人作的,这首歪诗早就出名了,为何我第一次听?”

四郎的阿姊不依不饶的问道。

因为李白还没出生啊,但是说出去你也不信啊。

高伯逸直接用沉默来回答了。

“那天的诗不算,你必须给我作一首才行,是真正的诗。不然我就……”

“就如何?”高伯逸好奇问道。

这女人完全是得寸进尺啊!你他喵的救命之恩都没报就又来找我要这要那的,完全没道理嘛!

“我就跟四郎说,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四郎的阿姊往前走了一步,吓得高伯逸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回望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连小女孩高蕊英都撤了。

大概是有口难辩呐!

高伯逸知道入了对方的套,不得不再次“写诗”了。他沉吟片刻说道:

“听好了啊。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嗯,黄昏,很应景,至于上元夜,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就好了。

“哼,你还说你不会写诗!”四郎的阿姊款款向前走来,含情脉脉的看着高伯逸,难以克制的拉起高伯逸那满是刀伤的大手。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啊,你是有夫之妇啊,跟我这么那啥,真的好吗?

高伯逸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手。

四郎的阿姊先是一愣,看到一脸窘迫的高伯逸,开始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诗叫什么名字?”

“名字叫元月夜,但真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叫欧阳修的人写的。”

高伯逸一脸无辜的说道。

他真没说谎,这诗本来就是欧阳修写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人就是不老实,油嘴滑舌讨女人欢心。”

四郎阿姊的美目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朱唇轻起道:“我叫高婉英。”

说完就擦身而过,往远处的犊车去了。

不老实?讨女人欢心?油嘴滑舌?

高伯逸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还能再老实一点吗?

按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柳下惠来了都要跪着叫师父好吧!

莫名其妙的女人!

高伯逸悻悻的往回走,一脸不高兴。

那些唐诗宋词是他准备天下大定以后拿来装逼打脸的啊!这下又少了一首。

讨好四郎的阿姊有个卵用!

另一边,“调戏”了一下高伯逸,又得了一首极妙好诗的高婉英,心情从抑郁变成了开朗,那种雀跃兴奋简直无法描述。

“阿姊,你现在傻笑的样子真的很奇怪啊。”

小女孩高蕊英好奇的问道。

“这些事你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高婉英完全没有跟身边这位啥都不懂的小屁孩说话的兴趣,在她的幻想中,她跟高伯逸的孩子都有一整圈了,少说五个!

“哦,你手上拿的是二狗给你写的诗吗?”

“嗯嗯,是啊。”

“他比崔郎还厉害吗?”

“厉害多了好吧。崔达孥跟高伯逸比起来就像蜡烛跟月亮的区别。”

高婉英满怀崇拜的说道。

“可是,二狗说月亮不会发光,是太阳的反光啊。”

高蕊英不解的说道。

这话太煞风景,高婉英直接不说话了。她在想怎么跟崔达孥和离。

这年头的和离,可跟现代人概念中的“离婚”大不一样。

和离了以后,两家不会来往了,包括家中其他人的关系,也会被斩断,这几乎是两个家族之间的隔离。所以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和离,或者反过来说,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婚姻,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高婉英的情况来说,一旦和离,那么崔家必然要在朝堂上失势,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有些沮丧。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很容易因为外力作用而解体。虽然高伯逸无意插足乐安公主高婉英的婚姻,甚至看到这位妹子就想躲,但阴差阳错之下,对方想摆脱崔达孥的心思,却如同野草一般的疯长。

“阿姊,你怎么哭了啊。”

“没什么,沙子迷了眼睛。”

“哦,这里没有沙子啊。”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话啊!”高婉英气鼓鼓的喊了一句,然后偏过头不说话了。

第54章 天边的阴影

昭阳殿内,数十个身披轻纱,妙曼白皙身姿若隐若现的舞姬在大殿内翩翩起舞。

高洋坐在正位上,眯着眼睛在舞姬身上扫来扫去,嘴角带着笑容。

他下方是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

高演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莺歌燕舞,几次想开口就堵在嘴边,就是没说出口。

而高湛似乎有些跃跃欲试,想上前跟那些舞姬们一起跳,顺便揩油。

“今日,洪略班师回朝,攻克郢州,生擒刺史陆法和,功不可没!来,都来敬洪略一杯!”

洪略是高岳的表字。高岳乃是高洋的族叔,战功赫赫。

前段时间趁着西魏攻打江陵的机会,北齐也出兵攻下了郢州(湖北随州),陈蒨会来求和,高伯逸的便宜舅父宋子仙去郢州赴任,也跟这件事有间接关系。

高岳看上去沉稳大度,长脸留着美须,双目有神,不过四十出头而已。不过刚才那些舞姬跳舞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到处乱扫,一看就是老司机。

高岳矜持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是家宴,没有君臣之分,都随意都随意啊,哈哈哈哈哈!”

高洋一边说一边冲到大殿中央,扛起身材最好的一个舞姬就走,然后让其坐在自己腿上,双手不老实的在对方身上乱摸。

“别客气嘛,你们都自便,自便啊!”

话音刚落,高湛就冲上前去挑了个看得过眼的舞姬,学着高洋的样子,让其坐在自己腿上。

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庄严的大殿内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长山王高演环顾四周,高洋高湛就不说了,像高岳啊,高归彦(高欢族弟,高洋族叔)之流的,已经开始撕扯舞女身上的轻纱,场面不堪入目。

“陛下,臣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高演冷哼一声,气鼓鼓的走了!

他这一走,原本迷乱的气氛也瞬间冷了下来。

高洋不耐烦的将舞女们全都打发走,醉眼朦胧的问道:“说说,哪里有美人!说中了……有奖!”

他打了个酒嗝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邺南城里有一对姐妹貌比西施!”

獐头鼠目的高归彦兴奋的大叫道!

说完他非常隐蔽的瞥了高岳一眼,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

“当真?好好好,明日朕一定要去,记得叫朕!来,为了美人,干一杯!”

高洋又喝了一杯酒,脸上的红晕更多了。

……

高洋在款待高家的亲族,四郎也在自家园子里跟高伯逸对饮。

“今日我那几位兄长都去赴宴了,来,我们不醉不归!”

四郎似乎心情不太好,喝酒喝得有点凶。至于为什么他不去参加宴会,很显然是因为他知道那种宴会是个什么调调。

“你叔父给了你一个文职,所以你不高兴么?”高伯逸慢悠悠的问道。

“不说这个糟心了,你的蹴鞠城怎么样,钱从哪里来的。”

四郎回避了高伯逸的问题,因为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高洋为什么不给自己军职,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没有娄太后支持!

而且高家能打的宗室,不是一个两个!

高岳,高归彦,高涣,都是能征惯战的大将。

告诉高伯逸,对方又能做什么呢?徒增烦恼而已。

“借鸡生蛋而已,都是小场面,小场面。”

高伯逸谦虚的说道。

确实是小场面,因为蹴鞠城建好以后,他就会让邺城的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做大场面。

现在断剑他们三个带着那些囚徒在练习蹴鞠,当然,是在高伯逸写的“指导手册”的要求下练习。

就连充气皮球,高伯逸都让人做了好几十个!

至于谁适合当密谍,他还在密切观察中。

“要是我也能跟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该多好?”四郎又猛的喝了一口,他很喜欢高伯逸酿的这种酒,就是后劲有点大。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来,啥也别说,都在酒里面。我们一起苦中作乐!”

“好!你这首诗真好,壮怀!干了!”

四郎满满的倒入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苦中作乐,说得好!

谁能知道他的苦呢?

母亲是平民出身,除了漂亮的容貌以外,什么也没留给他,就撒手而去。但一个男人要漂亮的容貌有什么用呢?

家中的兄弟隐隐排挤他,若不是他有本事有决断又严于律己,哪里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这些都是用时间和汗水拼出来的!

所以看见高伯逸的第一天,他就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弱小,可怜,无助,似乎轻易就能被碾死。

但最后顽强的反转过来,而且过得很好!

“以后,你,你要是想当皇帝的话,我,我就当你的大将军,谁不服,我们就砍谁!”

高伯逸也是喝多了,啥话都说出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等我们大权在握,最先去把你们家那个姓崔的婆娘拉出来抽耳光,我把她头发拉着,你来抽,抽到你解恨为止!”

很显然,四郎也喝多了,这两位什么话都敢说,被人告发的话,搞不好要人头落地。

酒喝好了,四郎拉着高伯逸来到一个往外面冒热气的房间门口说道:“里面是温室(南北朝的浴室叫做温室,就是可以泡澡的那种),你先去洗,我去一下就来!”

高伯逸昏昏沉沉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进去,躺进温热的浴池里就不想动弹了。

真他喵的舒服!

水是活水,保持恒温,谁说古人不会享受的?

这段时间高伯逸也是累坏了,白天练剑,晚上还要伏案工作,真是比老黄牛还累。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做了个梦,梦见前世那个美得冒泡的女友在对他笑。还有她老爸,那个带点神经质的男人,总喜欢沉浸在扮演皇帝的古怪故事中。若不是高伯逸一直陪她老爸玩cos游戏,这位追求者比一个连还多的美女,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拿下。

一个黑影钻进温室,脚步静悄悄的,像是做贼一样。

衣服滑落到地上,身体慢慢的浸入浴池,声音很轻柔。

“四郎,你的动作还真是慢呐。来,我们兄弟两个洗个龙虎浴。”高伯逸闭着眼睛嘟哝了一句。

第55章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

一个柔软的身体从背后抱住自己,高伯逸的酒吓得全醒了!

因为那个人是个女人!

凭借他前世跟女友洗鸳鸯浴的经验,这个女人不仅很年轻,而且身材相当不错。

“是四郎让我来陪你的,他怕你不好意思,所以选择在这里。”

这个女人轻声说道,带着一点点颤抖,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兴奋。

等等,为什么这声音有点耳熟呢?

“你是谁?”

“我就是府里负责侍寝的侍女啊,高门大户人家,这样的女人多不胜数。”这个声音很轻柔,高伯逸用混沌的脑子想了想,没听出来到底是谁。

“不用了,你走吧,我不需要这个。”

嘴上说不需要,实际上高伯逸已经被刺激得心神摇曳了。

“你这一下说不要,四郎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可就惨了呀,说不定四郎要把我卖给衣不蔽体的乞儿来惩罚我呢。”

那个轻柔的声音不依不饶的说道,抱着高伯逸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你放心,我最是言而有信的,我会跟四郎说的。”

“你说没有用啊,他前脚答应,说不定后脚就把我埋了,我跟谁说理去呢?你又不能带我走?”

不得不说,那个轻柔的声音说得很有道理。高伯逸感受到了对方那剧烈的心跳。

罢了,虽然这年头已经出现花柳病(华佗就明确了有15种治花柳病的处方),但高伯逸不相信四郎会害他,而且富贵人家不缺钱,对这方面非常注意。

花开堪折直须折,高伯逸一咬牙,猛然转过身,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如同神话里的美艳狐妖,让人难以拒绝。他捧起对方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高伯逸无力的靠在浴池里,而美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俏脸上的满足掩盖不住。

“我跟四郎说,让他把你送给我吧。”

高伯逸闭着眼睛说道,一副回味悠长的样子。他不是拔x无情的人,收一个侍女暖床毫无压力。嘛,时代特色,理解要适应,不理解也要适应嘛。

“唉!”

这位美人只是幽幽一叹,什么也没说,艰难的从浴池里爬出来,擦干了身子,披上衣服逃一般走了。

而高伯逸这才睁开眼睛,还在云里雾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谁,她为什么来这里,我跟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感觉她好像认识我?

虽然进入了“贤者模式”,但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伯逸兄,我来了啊。抱歉刚刚睡着了。”

外面传来四郎的声音,醉醺醺的,老远就闻到一大股酒气。

四郎的酒品确实不好,一喝酒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哗啦!

四郎跳进浴池,溅了高伯逸一脸的水!

你他喵的也太不讲究了吧?

高伯逸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好舒服啊,躺下来,就想什么都不去想,多好啊!”四郎舒服的叫了一声,这时候他看起来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对了,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会让家中的侍女,给朋友侍寝么?”

想起刚才的荒唐,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四郎沉吟了片刻说道:“确实会,我三哥就比较喜欢这样。不过我不喜欢这一点,可能是因为我母亲地位比较低吧。所以我们虽然无话不说,但我是不会让家中侍女来给你侍寝的。

幸好你也不在意这些事情,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不假。”

四郎颇有些自豪的说道,那意思就是“我道不孤”。

“怎么了,你为何有此一问啊?”

四郎好奇的问道。

“没事,我就是没进过高门,有些好奇罢了。”

高伯逸干笑一声,决定把之前的事情忘掉,再也不去想为什么了。但不知为何,之前跟那位神秘美女鱼水之欢的场景,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那凝脂一样的肌肤,那温柔的嘴唇,那黄鹂一般的声音,那……高伯逸不得不承认,和美人做那些羞羞的事情,确实让人快乐到爆炸,难怪有君王不早朝这样的说法。

高伯逸猛然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迤逦的念头抛诸脑外。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有些疑惑的看着闭目养神的四郎问道:“四郎,我问你件事啊。”

“嗯,说吧,什么事。”四郎,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啊。”

高伯逸现在已经知道谁是段韶,谁是斛律光,北齐三大将里面最后一个,也是后世名气最大的一个,他还不知道是谁,对不上号。

只知道肯定是高家皇族宗室里面的人!

“兰陵王?不知道,我只知道长山王,长广王啊什么的,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兰陵王。”

四郎很肯定的回答道。

“会不会你记漏了?”高伯逸不相信兰陵王那么吊的人,四郎居然会不知道。

毕竟四郎学什么都很刻苦啊,怎么会连朝廷里有几个王都不知道呢。

“没有啊,我真的不知道兰陵王是谁,你就是把我二叔叫来,也打听不到这个人。”

四郎再次否定了高伯逸的猜想。

会不会……是兰陵王现在根本就没有封王?

这样的念头在高伯逸脑中一闪而过。

对哦,很有可能!

兰陵王是北齐后期的名将,而且很年轻,说不定他现在根本就没被封为兰陵王呢!

对了,兰陵王叫啥来着。

高伯逸大脑突然宕机。

他想不起来兰陵王叫什么了,反正大家都是叫兰陵王的嘛。

高……对,高长恭!

想起来了,就是叫高长恭,还叫高孝瓘!

高伯逸记得有本书上说主席评价说“南北朝兰陵王是高欢的孙子,叫高孝瓘,也是年轻人,他很能打仗,很勇敢。”

“呃,那你认不认识高长恭,哦,叫高孝瓘也行。”

四郎突然睁开眼睛,歪着头一脸古怪的盯着高伯逸,话也不说。

“怎么了?”高伯逸也睁开眼睛,发现四郎在看他,两人面面相觑。

“呃,你怎么知道我叫高长恭的?我族名高孝瓘,字长恭。你原本是要找我吗?”

不会吧,他就是高长恭!

四郎居然就是高长恭?

难怪了,男生女相,貌柔心壮,精通兵法武艺……我他喵的真是眼瞎了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闹了一个特大的乌龙!

原来这么大一根明晃晃的粗腿,就在自己身边啊!

“没事,刚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四郎,我们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好啊,我早有此意,我两果然是心意相通!”

这话颇有歧义,但高伯逸此时已经顾不得了。

第56章 想不起来的大事

在古代的中国,结拜是一件很慎重也很严肃的事情。结拜义兄弟有时候比亲兄弟感情还好,因为你不能决定自己的哥哥弟弟是谁,但却能决定自己义兄义弟是谁。

亲兄弟可能会互相嫌弃,但义兄弟则一定不会。

历史上有许多为人津津乐道的结拜,先不说三国时期有名的“桃园三结义”,就说东汉的一件事。据《後汉书·吴祐传》记载:“公沙穆来游太学,无资粮,乃变服客佣,为祐赁舂。祐与语大惊,遂共定交於杵臼之间。”

(杵臼这个人是春秋赵氏门客公孙杵臼。晋景公佞臣屠岸贾残杀世卿赵氏全家,灭其族,复大索赵氏遗腹孤儿。赵氏门客公孙杵臼舍出生命保全了赵氏孤儿。)

后来,就以“杵臼交”特指不计贫贱,值得以性命托付的友谊。

而结义又叫义结金兰,出自《周易·系辞上》,是这么说的:“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义结金兰时,要交换谱帖,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换帖子”,这种谱帖也被叫做金兰谱或兰谱。

在结拜的时候,根据结拜的人数(并没有人数限制),各用一沓红纸分别写出每个人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父母、祖父母及曾祖父母三代人姓名的“金兰谱”,然后摆上天地牌位,根据年龄的大小,依次焚香叩头,一起宣读结拜誓词,从此便结为异姓兄弟姐妹。

这就是义结金兰的过程,并非是随便斩个鸡头烧个黄纸,跪下来发个誓就算是结拜的。

高伯逸不介意结拜的形式,但是四郎很坚持,想想其实也挺正常的。

有时候,仪式真的很重要,比如说后世结婚要有婚礼,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呢?随便领个证就算结婚么,仪式不能缺的。

高伯逸对此也无法反驳。

只是问题来了,高伯逸是私生子,也就是传说中的野种,他的生辰八字和籍贯,父辈母辈的信息,可不是那么好弄的。

这个倒不是说高伯逸写不出来,而是就算高伯逸写上自己的父亲是高德政,但是他是不被宗族所承认的人。

在这个年代,父子关系,祖孙关系,可不是谁是谁生的娃,谁是谁的种,就确定了父子关系,母子关系。一切都要以宗族为纽带,所以才有过继这一说。

孩子过继了以后,哪怕他的生父生母都还活着,他也不能叫父母,而必须叫养父养母为父母,否则就是大不孝,前途尽毁,为人所不耻。

总而言之,高伯逸虽然千真万确是高德政的种,连样貌都有九分相似,但只要他一天不入高家族谱,他就不是高德政的儿子,不被舆论所接受,至少社会主流思想是这样。

贫贱时无所谓,只是当高伯逸慢慢往上爬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会成为束缚他的锁链。

在得知高伯逸完全没有“认祖归宗”的心思之后,四郎便建议将仪式从简,两人约定蹴鞠城建好的那一天,便正式义结金兰,顺便来一场蹴鞠赛庆祝一下。

说好了结拜的事宜之后,高伯逸和四郎两人抵足而眠,彼此间也算是铁杆了。

抵足而眠,顾名思义,脚对着脚,同榻而睡。古人只有关系极好的时候才会这样。

第二天出高府大门的时候,高伯逸如同做贼一般,生怕某个“侍女”跳出来,自己打包好让他带走。

此外高伯逸隐约猜到那名“侍女”的身份,得到结论过于恐怖,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去了邺北城外看了看正在修建的“蹴鞠城”。

数不清的雇工在平整土地,将草地里的石头弄走,还有人在伐木,作为蹴鞠城的外墙支撑。这些细活高伯逸一点都不懂,但是没关系啊,天平寺有人懂啊!

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拿着图纸在远处指指点点的,高伯逸差点眼珠子掉到地上。这年头寺庙里藏龙卧虎,也藏污纳垢,全看你怎么想。到了明朝洪武末年,你甚至连造反的军师都能找到!

“大师,工程可还顺利?”高伯逸堆着笑容过去跟那个拿着图纸的和尚打招呼。

“高施主大才,贫僧佩服。那连提离耶舍住持也很欣赏高施主的蹴鞠城,决定在完工的那日弘扬佛法,阿弥陀佛。”

那个名字很奇怪的和尚,当真是老江湖啊,给球场开光,亏他想得出来!

高伯逸面部微微有些抽搐,随即也就释然了。

无论嘴上说多少“主义”,其实心里的都是“生意”,这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决定的。要想人家配合,总要给点甜头是吧?

高伯逸牢牢记住自己并不是要当宠臣,搞什么“娱乐至死”。足球只是工具,绝不是最终目的。那连提离耶舍想干什么,也由得他去就是了。

“对了,贫僧法号真善,蹴鞠城的建造,还望高施主不吝指点。”

这位真善大师好像挺好说话的样子,人也是长得慈眉善目的。

也怪不得他姿态放那么低,天平寺的老大那连提离耶舍都点头了,而且强力推动,下面的和尚也是要吃饭的啊。佛祖的世界凡人管不到,但寺庙总归还是世俗的人间,这一点不会改变。

看来,蹴鞠城的事情,不需要太过于关注了,果然做事就是要找对人。

高伯逸自得意满的回到小院,断剑他们三个已经迷上了足球,哪怕在院子里没出去,也一直在颠球练习“球感”。

“小郎满脸春色,昨夜是到哪个坊曲的姑娘家过夜的?”

四郎一看到高伯逸的样子,八卦之心大起。

其实,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高伯逸心虚的哼哼了一声,坐到院子中央的石桌跟前,开始思索他记忆里的一件大事,跟四郎他们家有关系,也跟文宣帝高洋有关的一件大事。

“是元氏么,还是什么?”

高伯逸记得高洋打下基业以后,就开始进入“魔王状态”了,但他的心思依然很难揣度,有些疯癫的行为,乍看奇异,然而用心揣摩,则会细思极恐。

第57章 阳谋

邺南城的后宫掖廷,宫室很多。比较出名的就有宜光,玳瑁,修文,堰武,隆基,建始,嘉福,仁寿,金华等宫殿及楼阁,极具奢华!

花了几年时间,高洋总算是把自己的后宫建得像个样子了。

比如说玳瑁楼,墙壁上都镶嵌了金银制品的装饰,连窗帘都是五色宝石做成,白沟玉带,风一吹,楼里的风铃就会响起悦耳动听的声音。

宛若仙宫。

不过此时此刻的玳瑁楼,却传来一阵阵悲戚的哭诉声。

“道融他又在外面寻花问柳,一连好几天不回家。皇兄,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要和离!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年轻女子跪坐在高洋面前哭诉。

和乐安公主一样,这位又是个跟丈夫闹离婚的高家女。

昨晚刚刚嗨皮了一夜的高洋,听得不胜其烦,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其哭诉。

女人口中的道融是表字,这个人叫司马消难,司马子如的嫡子。而司马子如是高洋父亲高欢的好友,两人好到穿一条裤子。他与侍中高岳、侍中孙腾、右仆射高隆之在高洋登基时号称“四贵”,不过这人前两年去世了。

不仅是司马子如不在了,“四贵”里面其实就剩下高岳还在,昨天还跟高洋一起喝酒呢。司马消难娶了高欢的女儿,也就是高洋的妹妹,地地道道的驸马。

北齐的驸马可不是后来明朝那些啥都不能做的窝囊驸马,也不是唐朝那些被公主压着打不敢还手的无能驸马。这年头皇室高氏喜欢跟重臣联姻,驸马经常出将入相,位高权重的。(比如说杨愔现在就是驸马,官居宰辅,夫人是高洋的妹妹)

公主要是没有皇帝在背后力挺,那受了苦只能忍着。司马消难担任黄门侍郎,可谓是少年得志,年轻有为。《晋令》云:北齐置六人,品依魏氏,所掌与侍中同。

黄门侍郎是皇帝近侍,做的事情跟侍中很类似,可以出入禁中,所以身份和地位较为特殊,有为皇帝监督尚书事的职能,不得不说,高欢对女婿还是不错的。

只是现在司马子如不在了,人走茶凉,高洋已经打算重新任用一批新的亲信。

比如说杨愔,比如说高德政,比如说独孤永业。这个驸马平日里行事比较狂逆,无所顾忌,高洋向来不看好他。

听着妹妹的哭诉,高洋就在想,要不要先让司马消难挪挪位置呢?

什么齐国四贵,当初登基的时候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想到过往的一些事情,高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妹妹,放心吧,你二哥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先回去吧!”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位公主只好悻悻的行礼,告退,离开玳瑁楼的时候风铃摇曳,弄得文宣帝高洋思绪烦乱。

当初高澄遇刺身亡之后,高洋能登基帝位,真的很不容易,为此他做了很多妥协,那些跟自己老爹称兄道弟的老臣们也都看不起他。

这个司马消难的老爹司马子如,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明明是老爹留下来辅政的,却起不到半点维护他高洋的作用,就是那个本家叔父高岳,心思也并非完全在自己这边。

“嗯,高德政高伯逸,有点意思。”

高洋喃喃自语道。

他觉得高伯逸这个棋子,真是妙极了。宛如一颗小石子丢到一滩死水里,就会惊起波澜无数。

“来人啊,把独孤永业给我找来。”

……

独孤永业来了,手里还有一份密报。

“独孤信?你的本宗?”

高洋一脸古怪看着独孤永业。

本来叫独孤永业来,是为了让他去找一下高伯逸,没想到对方居然带来了一份绝密情报。

“陛下,就算是同宗,断然没有一人事二主的道理。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有什么理由给西魏当狗?”

独孤永业深知高洋的性格,喜欢有一说一讲道理。你要是一味的表忠心,可能会适得其反。

果然,高洋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看独孤永业送来的密报。

“那边奸谍的负责人,换成独孤信了么?如果是他的话,似乎更难缠了啊。”高洋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独孤信也是大名鼎鼎,还是从东魏奔逃过去的。

透露这个消息的人,其实也没安好心,就是为了给独孤永业来添堵的。

独孤信身居高位,西魏八柱国之一,按地位,跟西魏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相当(只是理论上,表面上看),他有什么理由背叛西魏?

这就好比说一家大公司的高管兼股东,被人随便一忽悠,就去投奔对头公司当小主管的亲戚后辈,这不是脑抽么?

不存在的。

而独孤永业就不一样了,他纯粹是依靠高洋本人的信任才担任中书舍人和密谍首领,北齐国内看不惯他的权贵很多。

不用看,这毫无疑问是反间计。而且是毫无破绽的反间计,地地道道的阳谋。你明知道是坑,也必须要跳进来的那种。

两个独孤家的人在情报战线上斗法,你说高洋心里会怎么想?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独孤永业么?

就算信任如初,难道心里就会没点想法?

某个人的漂亮女朋友每天跟她那帅气多金的年轻老板吃饭到晚上九十点,然后衣衫完整的回来,长此以往,那个人是不是也没有想法?

“备车,去天平寺,叫人通知一下高伯逸,让他在天平寺等我。”高洋平静的说道。

“喏!”

独孤永业转身离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韦孝宽的反间计,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看来高伯逸此人,是要被高洋大用了!他就是用来制衡和牵制自己的棋子。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去天平寺的时候,他紧紧跟在高洋身边,左思右想,也没有好的破局办法。

独孤信太有名了,不仅人长得帅有本事有名望,而且听说他的长女嫁给了宇文泰长子宇文毓,今年又跟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联姻,地位极为稳固。

独孤永业真的有点没信心。

第58章 做朕妹夫如何

宫里派了个小宦官,来到小院里通知高伯逸去天平寺伴驾,之后就扬长而去了。

“伴驾?伴虎还差不多!”

高伯逸面沉如水,心中七上八下,想起那天高洋当着太子高殷的面,直接将两个囚犯杀死,血溅一身……那场景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可不可以不去?

高伯逸真的很想问一句。不过如果直接问高洋,结果恐怕不会太好,问其他人的话,又没什么用。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都是沉默不语。实际上他们早已走投无路,只能依附于高伯逸,恨不得多点机会表现。

只是现在高伯逸遇到的麻烦,他们根本就想帮也帮不上忙。

“对了,你们三个,帮我去调查一个叫和士开的人,如果没猜错的,他现在应该在长广王高湛身边。”

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和士开?哪根葱?

断剑他们虽然原来跟着贺若敦在邺城收集情报,但主要以军情为主。比如说段韶现在在哪里啊,有没有回邺城啊,军队有什么调动啊之类的。

像和士开这种听都没听过的人,他们不可能会有什么关注。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不是齐国军队里面的。

“只是调查就可以了么?要不要……”断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们三个当然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玩这么一出,还不是因为那次“英雄救美”,跟高湛彻底成为了死敌呗。

“不必,尽量低调,旁敲侧击的打听,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明白吗?和士开平日里跟什么人结交,在高湛府里是不是得宠,这人平日里喜欢去哪里,这些事情我都要知道!

哦,断剑你跟葫芦两个人去,轮流打听,四眼留下来,我还有事找你!”

断剑和葫芦走了以后,四眼一脸古怪的看着高伯逸。

自己武艺不如断剑,识文断字不如葫芦,高伯逸留自己做什么呢?此刻四眼感觉很是忐忑。

“去邺城最好的铺子,帮我打造两张面具。一张狐狸面具,越妖异越好,一张怪兽面具,越狰狞越好,我有大用。”

居然是……跑腿!

四眼受到一万点的暴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伯逸独自走在邺城繁华的街道上,脑中却是在想高湛这个人。

如果说高洋在发疯之余还能做些实事的话,那么高湛几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重口昏君了。

高伯逸得罪这样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会当北齐的皇帝,可以说他高大官人已经进入了死亡倒计时。不需要怀疑,高湛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杀高伯逸。

甚至不需要等到登基,只需要等到高洋死就行。

所以被动挨打是不行的,要找机会反击。

利用高洋的“疯癫”,以毒攻毒,来对付嫉恨自己的高湛,借力打力。和士开,就是高湛的一个死穴。

不然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一百个高伯逸合力,也奈何不得高湛。

一路想着事情,居然就已经走到天平寺附近了。

他远远看到高洋穿着胡服皮靴,在跟那群囚犯有说有笑的踢充气皮球,而那些宿卫军的禁军,则是躲得远远的!

这一幕显得极为荒谬!

要知道,宿卫军里都是鲜卑贵族,换句话说,这些人多半都是他老爹高欢手下将领的后代。

但高洋对他们并非完全信任。

相反,当高伯逸那天说出“囚徒救赎论”以后,高洋对这些差点死在他手里的囚徒反而另眼相待了。

这个人内心很敏感,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啊!

看到跟那些已经穿上僧袍的囚徒玩得痛快的高洋,高伯逸站在一边若有所思,他大致上摸到高洋这人的脉络了。

“伯逸来了啊,快快快,一起踢,这个很带劲啊!你真是做了件好事!充气球,你怎么想出来的啊!建蹴鞠城的钱够不够?不够我帮你去拿!”

去拿?

高伯逸有点懵。

作为皇帝,难道你不应该说给吗?为什么要说拿呢?

眨眼功夫,高伯逸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他今日特地穿了胡服里的长裤,将外面的袍子脱掉,直接穿着里面的麻衣就加入战团。

“伯逸,你可会蹴鞠?”高洋得意洋洋的用脚颠了几个球问道。

呵呵,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当年我可是大学球场小王子,一剑飙血鬼见愁!

“呵呵,略懂,略懂。”

高伯逸露出憨厚的笑容,接过高洋踢过来的球,轻松的做了一个“l”型拉球,然后稳稳的传给高洋。

哈?

蹴鞠还能这么玩?

高洋发现高伯逸好像给他打开了一道窗户,让他看到了新世界。

“来来来,快点展示下你还有什么绝技!”高洋兴奋的跑过来,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

其实某人忽略了一点,高洋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过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身上的朝气还没有退散。

真的吗?这样打击你们真的好吗?

“那微臣就献丑了。”

身后切球,克鲁伊夫转身,马赛回旋,内马尔虚晃跨步,彩虹起球……一个又一个花式动作,看得高洋和众囚徒心潮澎湃!

球,原来是这么踢的!

我们之前玩的那都是些什么啊!

这足球一玩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等高洋累得气喘吁吁,游戏才算结束。

“独孤永业,你带着他们在那边待命,我跟高伯逸说说话。”

傻子也看得出高伯逸要发达了,高洋对这厮的宠信真是没谁了。独孤永业瞥了高伯逸一眼,面色沉静拱手告辞。

“伯逸啊,朕现在有桩难事,只有你可以解忧。”

高洋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飘啊飘,头脑也慢慢从刚才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陛下有事直管吩咐便是。”高伯逸心中一突,果然高洋找自己不是为了蹴鞠。

“诶,这是一桩美事嘛,强人所难就不好了。

是这样的,驸马司马消难太过轻浮放纵,我妹妹想跟他和离。思前想后,我觉得你比较合适。当然,你现在的身份配不上公主,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朕就答应马上提拔你为中书舍人。到时候朕还要叫你一声妹夫呢。

怎么样,考虑一下?”

呃,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啊,让我去娶离婚了的女人?还是你妹妹?

北朝的思维逻辑,果然很强大!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何去何从?高伯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第59章 朕带你长长见识

娶一个没感情,年纪也稍微大点,也许很丑的老婆回来,就能飞黄腾达,换做是你,该怎么选?

高伯逸不知道答案,不过他记得有一句话说得很好:生命中所有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得来太容易的东西,也会很容易就失去。没有奋斗就获得的事业,也会很快成为泡影。百战称王之人总比生而为王之辈要强,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得到中书舍人的官位,还有高洋的宠信,甚至取代独孤永业,成为北齐“谍王”,这是看得见的收获。

失去自由,失去爱情,彻底绑上高氏皇族的战车,这是看不见的价码。

这辆车的方向盘很不好,特别容易翻车,所以高伯逸不能答应。

“陛下,微臣有句诛心的话想问您。”

很久之后,高伯逸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来。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但讲无妨。”高洋的心情似乎很好,只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下一秒会不会发飙。

“陛下,长山王,长广王,是您的至亲,同胞兄弟。您是不是就能确定他们毫无二心?”

呃,这个问题问得好。

高洋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高伯逸显然领悟了高洋想将自己妹妹的婚姻拆散,收拾驸马司马消难,然后顺便拉拢高伯逸,制衡独孤永业的目的。

高伯逸刚才的话也很明显。

你觉得弄个妹夫就算保险了,那我问你,你那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不是绝对可靠?

难道我还能比你那两个亲弟弟还亲么?

“有道理,是朕疏忽了。”高洋轻叹了一声,估计这件事会从长计议,他也不打算提拔高伯逸为中书舍人了。

“可是我那妹妹若是隔三差五的到我这里来聒噪,那该如何是好?”

这显然不是司马消难的老婆第一次来找高洋抱怨,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高伯逸其实想说这他喵的是你的家事,干我啥事?陛下乾坤独断就好了嘛。

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不会合乎高洋的心意,毕竟这位有时候是个“直爽人”。

“陛下,俗语有云: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其实陛下不过是顾忌司马消难是先帝故人之后,又娶了公主,怕人非难,其实这事要处理也好处理。”

“如何处理?”高洋突然来了精神!

“将其平调外放为刺史,一州刺史不止一人,有无实权全看陛下心意,亦是可放可收。再者,公主肯定是跟着驸马外调的,到时候也没办法来打扰陛下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就算他日陛下想念妹妹,一纸调令将司马消难调回邺城,也是轻轻松松。

这法子虽然不能治本,但好在没有后患,断然比强迫二人和离要好,还请陛下明鉴。”

这主意出得四平八稳的,各方面都兼顾了。最主要的是,不会有人说自己凉薄。

高洋从草地上坐起来,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白云,感慨的说道:“高伯逸,你的陈条朕看过了,好好做,该给的权朕一定会给,你不要让朕失望。”

等等,我刚才说的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准信啊。

高伯逸在心中呐喊道,可惜高洋不会给他回应,这也很正常。

帝王称孤道寡,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被人看透。高伯逸说的话无论有没有道理,高洋此刻都不会立刻表态。

“微臣定当效死。”

高伯逸装作很“激动”的表忠心。

“独孤永业,给朕过来,快点快点!”

高洋对着在远处待命的独孤永业和那一队宿卫军喊道。

“陛下何事?”独孤永业很快就来到高洋身边,表情平静。

“祖珽最近在做什么?他最近还在偷东西吗?”

偷东西?这是什么人啊,在高洋这里都挂了号啊!

高伯逸觉得很奇怪,居然还有人因为偷东西被高洋惦记上了。

“回陛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逛妓院,邀好友到府内玩乐,偷东西也偶尔为之,不过都是偷的他那群狐朋狗友的东西,倒是没惹出什么事。”

“不会吧,那家伙转性了?”

不光是高伯逸,就连高洋也是一脸古怪,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呃,他最近找了个六旬的寡妇为妾,出入成双……”说到这里,独孤永业难得脸红。

他也喜欢美女,家中美婢不少,但……他不会重口到自己二十岁却找个六旬老妪吧。

当独孤永业知道祖珽这家伙做了什么事情以后,简直要跪下给对方叫爸爸。

“噢?有这种事?”高洋突然来了兴趣,脸孔都有点扭曲。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天高洋连杀两罪囚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阵发寒。

忽然,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老妇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陛下,祖珽是谁?”

高伯逸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个贼,他只要一参加宴会就会偷东西。我哥还在当宰相的时候,有人兜售《华林遍略》(南朝编撰的丛书,很贵),我哥他不想出钱,于是便召集高手加班加点誊抄后,退还卖家。

不想卖家发现少了几卷,马上来找我哥理论。查了半天才知道,这几卷书居然是被祖珽偷去卖了赌钱!然后我哥大怒,打了他四十棍。”

高伯逸看到独孤永业也是一脸囧然的表情,就知道这事绝对是真事!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偷东西还不把手脚弄干净,一下子就被人查出来了,这家伙是来搞笑的么?

一时间,祖珽“伟岸”的形象在高伯逸心中扎下了根。此人当真是高山仰止,只可以膜拜,不可以模仿。

“啊,永业啊,咱们快去天平寺里换一套僧袍,然后悄悄的到祖珽家里偷东西怎么样?今天带高伯逸去长长见识!”

是你自己想去浪吧!还说对六十岁老妪没兴趣,你这个虚伪的xx!

看到高洋兴致勃勃,独孤永业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微微拱手表示赞同,一把扯住高伯逸的胳膊就往天平寺的方向走去!

很快,三个穿着僧袍的“俗家弟子”,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通往邺城的官道上,他们屏退了护卫,静悄悄的进入邺城……

第60章 一代“天骄”祖孝征

祖珽字孝征,出身东魏汉族世家,聪明绝顶,才学已经超过惊才绝艳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祖珽出众的才艺被人在歌谣中传唱:多奇多能祖孝征,能赋能诗裴让之。(《南北朝民谣·省中为祖珽裴让之语》)

跟“伏路把关饶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差不多。

他的文章冠绝一时,在当年东魏朝廷组织的对策考试中,祖珽以优异成绩进入朝堂。

还不止于此,他曾替某刺史写了一篇为皇帝歌功颂德的马屁文《清德颂》,此文典雅秀丽,轰动一时,获得高欢的赏识。

后来高欢送东魏公主与柔然族首领和亲,有个名人创作出《出塞》及《公主远嫁诗》咏赞此事。

然而祖珽一时技痒,精心唱和两首,远远超出原作,山寨打死正版,一时间“大为时人传咏”;

河南安阳定国寺建成后,需要重量级人物撰写《定国寺碑》。祖珽因为才学过人且精通鲜卑语,被很多人极力推荐执笔。他精心构思,“二日内成,其文甚丽”,再次名扬天下。

他精通音律,善弹琵琶制新曲;他天赋凛异,精通四方民族语言;他会阴阳占卜,也会绘画医术,“凡诸伎艺”,无所不精。

普通人只能做到一件事精通,祖珽几乎每件事都能做到最好。

别的不说,他一个写文章的,现在居然是文宣帝高洋的御医,你说可怕不可怕。

人家随便玩个副业,都能在皇帝跟前当差。无敌的男人,眼中只有寂寞。

但,他是如此厉害,为何现在还只是个御医呢?要知道发迹比他晚得多的高德政都是侍中了。这就要说祖珽的另外一面了。

他贪得无厌,又聪明无匹,轻而易举就发现了朝堂制度的漏洞,于是在当地方官的时候,大肆利用规则漏洞中饱私囊。后来他伪造上级批文,倒卖粮食换赌资,差点被高欢乱棍打死。

祖珽好色如命,又“品味独特”,经常召集不良少年们开party,至于是做什么,无须描述,可以自行脑补。

party结束后,祖珽还带他们“游集诸倡家”。对臭味相投的陈元康(高欢最重要的谋士之一)等狐朋狗友,他出手更是大方,时常与他们到妓院“为声色之乐”,还带他们回家鬼混,取出“山东大文绫并连珠孔雀罗等百余匹”做赌资,令女仆们掷骰子赌博,以此取乐。

祖珽几次沉浮,每次都是投机倒把搞来钱以后出去浪,浪完了再继续作奸犯科,周而复始。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才华横溢到让高欢和高澄舍不得杀,只怕这厮坟头的草都长了好几丈高了。

高洋也给过他机会,让他掌管中书省,结果这厮就开始卖官鬻爵好不快活。高洋是何等样人,很快发现祖珽的把戏,然后把这家伙撸到正五品的尚药典御(专门给高洋看病的医生)。由此可见,高洋惜其才,但痛恨其人品。

此时此刻,高洋带着独孤永业和高伯逸,三人借着天边还有的那点蒙蒙亮,悄悄的翻墙而入,来到祖珽家中。

根据独孤永业的情报,这家伙今天已经跟狐朋狗友约好了,晚上要“大玩特玩”。

“哈哈哈哈,这一轮我是曹操,你们两个来斗我吧!炸了!我还有五张牌!”

高伯逸听到一个略带点神经质和尖细的嚣张声音,一群人围坐着打牌,三个人打,还有不少狗头军师在旁边指指点点,四五个侍女在他们身上坐着,衣衫散乱。

不过让高伯逸疑惑的是……他们为什么在玩“斗曹操”呢?

我他喵的把扑克牌弄出来也没两天啊,你们这就玩上了?

高伯逸心中十分腻歪,古代这没有知识产权呐,自己辛苦一场,给眼前这些混球做嫁衣了。

“哈哈,我赢了!美人,这次轮到你陪我睡觉了!”

高伯逸看到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打牌赢了,然后将身边那个面色羞红的年轻妇人拦腰抱起,往屏风后面去了,很快便传出一阵靡靡之音。

不是吧。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都看到了什么!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三观尽碎!

跟朋友打牌,赢了的就找妹子睡?就隔一个屏风?这到底什么习俗啊。

高伯逸回头看了看高洋,只见这位“英雄天子”看得津津有味,他那个角度貌似可以看到屏风后面的情景。不过很显然高洋是老司机,比高伯逸这种初哥强多了,稳得一比。

“祖孝征,你好了没有啊,我们又打了一轮,快把美人放开,轮到她陪我们睡了!”

外面打斗地主的那群人里面爆发出哄笑声。不一会,那个叫“祖孝征”的人,提着裤子出来了,而那个叫美人的女人还在里面。

高伯逸发现独孤永业半天都没说话,皱着眉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强迫自己不说。

“怎么了?”

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高洋这时也察觉到独孤永业的异常。目光凑过来一副探寻的表情。

“这个女人是司马庆云和博陵长公主元仲蒨的女儿,参军元景献的夫人!”(夫妻两人表兄妹关系,都是元氏族人)独孤永业面无表情的说道。

完了!乐子大了!

参加祖珽家“无遮拦大会”的女人,居然是元氏出身的贵妇!元仲蒨的祖父,就是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也叫元宏),她的侄子,就是被高洋废掉的东魏孝静帝元善见。

也就是说,刚才跟祖珽鱼水之欢的女人,就是元善见的……表姐,还是有夫之妇。看刚才的样子,那位美女好像挺顺从的,明显是早就跟祖珽勾搭上了。

这位祖大人也真是厉害了啊!

此刻千言万语,不及高伯逸心中“高山仰止”四个字。

好戏也看了,正当他打算直接撤退的时候,文宣帝高洋爆发了!

“贱妇!贱妇!博陵长公主何等贤良淑德,怎么会生出此等贱妇!还有那奸夫!祖珽祖孝征,你作奸犯科,朕原谅了你多少次,你不思悔改,现在还在和有夫之妇做那苟且之事!”

高洋一脚将木门踢碎,冲进去揪起祖珽的衣领就狂煽耳光!

等等!那是元家的人在乱搞,不是你高家的人啊,你激动个啥!

高伯逸一脸懵逼,不知道高洋为了什么而发怒。这脾气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这时,他瞥见独孤永业那张晦明晦暗的脸,对方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那张俊脸上写满了警告和郑重!

第61章 借题发挥

祖珽被高洋打得鼻青脸肿,那位有夫之妇吓得在墙角里瑟瑟发抖,而祖珽的那些狐朋狗友和侍女们,吓得作鸟兽散。很快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就变得一地鸡毛,只剩下隐约的抽泣声。

“看来,还是元氏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啊。”高洋顺手抽出高伯逸身上的佩剑,走到那个可怜的美女面前,眼中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说吧,刚才跟几个人侍寝了?睡了几个人,我就从你身上砍几件东西下来。”

爆发了!

高伯逸和独孤永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慎重。

很明显,刚才那一幕刺激到了高洋。

“陛下,无论要怎么惩治这两人,都不急于一时,让独孤永业送这女人回去,再跟她家里说明情况更好。”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次劝解极为大胆,可以说是提着脑袋在说话。

没想到高洋竟然点点头说道:“也是,说不定她夫君就会动手,何必脏了我的手呢?还不快滚?”

高洋轻飘飘的就放过了那位胡搞的女人,也没让独孤永业去送她。

不,未必是放过,有可能只是……在酝酿更大的爆发罢了。

东魏孝静帝那位姓司马,不知道叫什么的表姐慌不择路的跑了,原来屋子里的人,现在就只剩下祖珽一个。

不过高洋的表情似乎也由阴转晴,嘴角竟然还带着莫名的微笑,不由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没想到是陛下来了,死罪死罪。”

祖珽嘴上说死罪,手却慢悠悠的穿好衣服,不得不说,这家伙穿好衣服还是人模狗样的,看起来四十岁的样子,身材也只是略有发福。

淡淡的眉毛让整张脸看起来很有点“文气”,身上的气质狂放不羁,好像看不起天下人一般。

“你连元家的贵妇都勾搭上了,可以啊你。”高洋从桌案上捡起几张扑克牌看了看,回头对高伯逸说道:“你看,你送朕的那一套,比这个要逊色多了,祖卿家的画工一流啊。你还年轻,多学着点。”

等等,你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祖珽呢?

高伯逸一脸懵逼,今天这故事处处透着古怪啊。

“陛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祖珽皱着眉头问道,今天他完全没料到文宣帝高洋会来,而且还是翻院墙进来,一点规矩都不讲的。

“祖珽,你可知罪?《尚书》曰: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高洋的话语里带着森森寒意。

高伯逸无力吐槽,因为不管是高洋也好,高湛也好,私生活的混乱那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他居然好意思说别人,这无耻的劲头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正如高洋所说,高伯逸今日当真是见识到了北齐上层的一些做派。

奢华,放纵!

“请陛下开恩。如果要罚,就把我那些狐朋狗友们也带上吧。”

祖珽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拜,差点让高伯逸一口老血都喷到他身上。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等无耻的。

“行了,我也不是来看你的丑态。你去凑一百吊钱,送到大理寺官当,这事就算了。”

高洋把板子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带着独孤永业和高伯逸,大摇大摆的走了。

等护送高洋回邺南城皇宫,然后回到自家小院以后,高伯逸才开始慢慢复盘今日发生的事情。

越是细想,越是害怕。

首先是司马消难,很明显高洋是要对付他,为什么呢?

其次是祖珽,他是高洋的御医,今日那个姓司马的元家表姐,到底是祖珽见色起意勾搭来的,还是高洋授意采取的行动?

自从高洋废掉(名曰受禅)东魏孝静帝以后,就在不断的收拾东魏元氏皇族中人,这个过程几乎都没有停止过。这次会不会是借题发挥呢?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卷入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中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满脸八卦的四眼,就从酒肆里回来,把他听到的消息告诉高伯逸。

孝静帝表姐和多名男子私通,开无遮拦大会,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几乎要到满城风雨的地步。至于和谁私通,反而没有实据,有人说是高岳,甚至还有人说是高湛。

就是没人说是祖珽。

年轻女人,带某种颜色的帽子,身份高贵……充分展示了古代人民群众对于流言的态度。

那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果然,能当皇帝的人,没一个简单的,高伯逸算是在心中有了个谱。

高洋的手腕,当真是羚羊挂角,不拘一格啊!没有采用武力的方式,而是使用后世常见的“泼脏水”的手段。

高伯逸判断,文宣帝高洋,大概打算先把元氏的名声弄臭,然后再一步步的收紧绞索。这也很好理解,不把要收拾的人搞臭,难道是让别人认为始作俑者的自己是大坏蛋么?

正当四眼绘声绘色的描绘那位“美艳动人”的xx是如何如何销魂的时候,独孤永业上门了,还带了一箱子铜钱!

“这是祖珽交的官当(用钱和降级官位抵罪),陛下说你这里办蹴鞠需要钱,让我送过来。”

大帅哥独孤永业今天穿得很低调,灰色的麻衣和灰色的长裤,再加上穷人比较多见的布靴,看上去一点官威也没有。

“四眼,你去门外守着。”

高伯逸低声说道,还是福伯有眼色,独孤永业进来的时候就让家仆退散了。

“去房间说。”

“好!”

两人来到高伯逸的卧房,独孤永业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现在的状况很不妙,西魏那边启用独孤信为鸿鹄的首领,因为他跟我是同宗,所以陛下已经在猜忌我了。”

猜忌么?其实高伯逸也感觉出来了一点点。

“独孤信是很难对付,但是,让你摆脱窘境却并不难。”

高伯逸当然知道独孤信是谁,吼吼,他的三个女儿,分别是北周皇后,大隋皇后,大唐皇太后!这样吊炸天的最牛岳父,中国上下五千年找不到第二位。高伯逸就算是再不学无术,也该知道独孤信不简单。

“伯逸贤弟,快教我吧!”独孤永业都要给高伯逸跪下了。

第62章 神来之笔

独孤永业现在遇到一个麻烦,那便是跟他家同出独孤部落(极有可能还是同宗的远亲)的独孤信,成了西魏那边的谍报掌管。

怎么说呢,历史上不是没有一家人在两个主公手下做事的情况。

最出名的莫过于三国时的诸葛家。三兄弟分别在魏吴蜀三家上班,诸葛亮还做到了ceo。

但情报战线很特殊,有时候甚至一句关键的话就能导致战役失败,乃至国家灭亡,需要慎之又慎。

要么,把独孤永业调离邺城,调离情报战线,要么,多加一道保险,分独孤永业的权。

无论出现哪种情况,对西魏都是有利的,对独孤永业都是不利的。

所以韦孝宽的阳谋无解,还特意通过某些渠道告诉独孤永业,可以说老辣非常(韦孝宽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在极端无奈之下,独孤永业不得不将消息告诉了高洋,因为瞒着问题更大,曝光出来后果更严重。

但这件事高洋竟然不置可否,只是简单安慰了独孤永业几句。

这个定时炸弹现在不会起爆,但是,如果有一天高洋猜忌的心思来了,说不定独孤永业就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死于非命。

他太清楚高洋是什么人了,妹夫杨愔都能直接装棺材丢野外,高洋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直接让你摆脱嫌疑,这很难做到。陛下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但是让独孤信也难受,这个却又很容易。陛下心高气傲,能让韦孝宽吃瘪,你的处境会好过许多。”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贤弟直说了吧,真是急死我了!”独孤永业大喜过望,现在高伯逸明显是受到高洋赏识,只要他开口,什么事都有回转的余地。

呵呵,如果是别人,高伯逸双眼摸黑没办法,但换作是独孤信么,那就不一样了。此人实在是太出名了,以至于前世关于这个人的传说,在网上随处可见。高伯逸当初可是以品鉴男神的角度拜读了独孤信的传记。

“听说,独孤信的长子,襁褓中就在邺城,现在一直被关在牢狱,此事当真?”

当年,独孤信抛妻弃子,跟着宇文泰跑西魏去了,他的老婆孩子都在这。到了长安,独孤信又娶妻生子,他那三个牛逼的女儿,也是在长安生的。所以独孤信在北齐这边的那个倒霉蛋儿子,一直在坐牢,而且独孤信从来都没想办法把他这个儿子接回去。

当然,条件肯定比大理寺狱要好,但行动不自由,估计只有一个小院落住,连门都不能出,吃饭都要看人脸色,倍受欺压,这也是做不得假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人叫独孤罗,一直被软禁在邺北城的一处隐秘地点。随着独孤信在长安那边娶妻生子,这人差不多都被我们忘记了。”

独孤永业面色古怪看着高伯逸。这件事说机密也不机密,但是已经是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了。独孤罗被软禁的时候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现在都二十多岁大了。

这悲催的娃,当真是要用梅花香从苦寒来这句话去形容才贴切。要不是高伯逸现在提出来,估计独孤罗要等到北齐灭亡,才能跟家族团聚,而那时候独孤信已自尽,坟头草都长了不知道多高了。

“你的意思是放了独孤罗?不行,陛下肯定会责备我的,而且这样只能证明我有私心。”

独孤永业摇摇头,高伯逸的想法很好,但是操作起来,却未必有他想要的效果。高洋会以为,自己想要照顾同宗的落难子弟。

“不不不,你搞错了。不是放独孤罗,实际上放与不放,不是问题的关键。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放出消息来。只要独孤信愿意来邺城接他儿子,我们就让他把儿子接回去。”

高伯逸那张略显憨厚的脸上出现明显与长相不符的奸笑。

等等,这个?

哎呦喂!大妙啊!

独孤永业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差点抱起高伯逸的脸猛亲一口。

独孤信会来邺城么?

那怎么可能!来了以后,会被直接扣押。就算不被扣押,他去北齐难道西魏那边的人没想法?

比如说,你是不是出卖了国家情报,别人才放了你儿子呢?

独孤信不敢赌。这年头大家都是社会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比谁傻?

但独孤信会不会想来邺城接儿子呢?

高伯逸没当父亲,但是他能体会那种血浓于水的父子情!

估计每到夜深人静的夜晚,独孤信就会想起当初抛妻弃子来到西魏,那襁褓中的儿子,估计都没有好好抱过……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个人都会感同身受吧。

“这件事我不方便开口,你来说比较好。”独孤永业讪讪的说道。

“行了,我去说吧。”高伯逸点点头,这件事没什么好纠结的,对自己也有利。

其实从现在的情况看,高洋有可能将独孤永业外放到某个重镇,暗地里负责对敌国的情报收集工作,比如说这个地方很可能是徐州,敌国很可能是未来的南陈。

而自己则会待在邺城。

这样一来,现在独孤永业身上的压力,就会全部到自己身上。

“我会建议陛下先把独孤罗放了,但是不许他出邺城。说不定能把魏国那边的密谍引过来,这是一步好棋,我们在暗,独孤罗在明。他就像是黑暗中的灯火一样,总有飞蛾会扑过来的。”

“我们甚至还可以自导自演,派人救出独孤罗,护送他回长安,然后在长安埋下一颗钉子,甚至在独孤家埋下一颗棋子。”

“然后想办法逼反独孤信!”

高伯逸继续倒坏水,连环计谋一套一套的。

独孤永业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你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胆大心细,天马行空。我相信陛下很快就会对你予以重任。”

他不相信高伯逸能做到逼反独孤信这一步,但对方的思维实在是太厉害了。

高伯逸的思想,决定了他的成就最终会远远超过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前提是高洋还能保持正常。如果高洋开始发疯,哪怕现在高伯逸再受宠,最终也会死在对方刀下。

第63章 劝解

足球,不是有球就能踢的,起码,得有专用的球鞋,球衣,守门员要专用手套吧?

再进阶一点,球员需要护腿板,护腕吧?

还有裁判至少得有哨子吧?

这些东西在古代未必能弄得专业吧?

高伯逸看着静静躺在院子里的那一箱子铜钱,仿佛看到它们慢慢长出翅膀来,下一秒就会飞走。

“千金散尽还复来,矜持一点,矜持一点。”

高伯逸奋笔疾书,依照前世的记忆,把球衣画出来了,还有球鞋的要求也详细的写了出来。

嗯,球衣不能红绿球衣同场,最好不要用鲜艳的纯色,因为这些颜色可能是禁忌,白色和皂色的麻衣就很好,嗯,主要是便宜。

球鞋嘛,袋鼠皮是最好的,但是北齐没袋鼠啊,只好用牛皮了,还好牛皮比较好找,作坊也多。

高伯逸一边碎碎念,一边把要求都写下来,不分大小,每一项都非常详细。

复原的程度越高,就越发原汁原味,这样的球踢起来才过瘾嘛。

“四眼,帮我去找个邺城里厉害的裁缝,买一些白麻布和皂色麻布,做几十套宽松的坎肩回来,哦,坎肩就是常说的半臂,照着我的图纸做,宽大点没事。”

南北朝时期,南朝就已有“半臂”出现,只作为妇女的便服,似乎还有一点短袖,但这个短袖不是后上的,仅是依布幅的宽窄自然下垂的,至宋代便演变成男女都穿的已经无袖的背心了,也就是所谓的坎肩。

“哦,好吧。”四眼一脸幽怨看着高伯逸,他最近已经成为专业跑腿的了。

“呃,小郎,有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四眼有些纠结的问道。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多半还是要说的。高伯逸懒得理会四眼的矫情,沉声问道:“是什么事。”

“你父亲……也就是高侍中家,最近门前车水马龙,好像很多人拜访。我几次路过的时候,都没办法走路,不得不绕道走。”

“噢?有这种事?”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中略有些好奇。难道说,自己那个渣爹高德政现在,要更加发达了?他都已经侍中了,还想怎么样?

月满则亏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对自己来说也是这样。如果高家覆灭,自己这边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毕竟,现在很多人还没有搞他高伯逸,比如说高湛,就是看在高德政的面子上,不知道收拾他高伯逸以后会不会被高德政报复。

如果高家倒了,那些人还会顾忌么?

“嗯,不错,你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最近高德政的府上你多盯着点,如果门口人多,你就混进人群去打听一下,那些下人他们是谁家的,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总算是接了一件正事!这年头,当密谍不是会打就行了。盯人,跟踪,反追踪,绘画,口才,这些东西都要会。四眼一直认为自己不限于是个跑腿的。

四眼走了,高伯逸继续撰写《裁判守则》,踢球没裁判不是抓瞎么,嗯,这一环要重视。

正当他一门心思扑在足球上的时候,刘桃之来了。

这位北齐的御用杀手,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身皂衣。

身材虽然高大,看起来就像是骆驼一样,乍一看并不会给人以咄咄逼人的感观。但细看就会感觉到那种来自骨子里的阴沉。

“陛下听说你要献策,是你亲自跟陛下说,还是写陈条我帮忙递上去?”

事关机密,高洋一点都不大意,直接派刘桃之来接高伯逸。

“刘公请带路吧。”高伯逸客气的拱手行礼。

不礼貌不行啊,别看这位刘公对自己很客气,人家真要杀起人来,技术很好的。一刀下去,整个世界清静了。

“对了,我师兄有没有说让我坂依佛门的事情?”

“师父是有提过。”高伯逸实话实说道。当时他还以为是真玉大师要为难自己,没想到是刘桃之他们这一对师兄弟之间的恩怨。

“你学点剑术挺好,你爹说你从小就是练武的材料,我本想收你为徒,但……杀人的剑术,你还是不学为好。”

刘桃之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面孔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武学天才?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真玉大师骂他木鱼脑袋,他只是这具身体学剑术很快,但要在危急时刻才能“记起来”。平日里高伯逸只能耍耍“横刀十二式”过过瘾。

半吊子的剑术现在还在学,但就是不得要领,总是耍不出那种灵动飘逸来。

用“横刀十二式”上战场杀敌木问题,但当个间谍搞暗杀还是省省吧。

这次高洋又没在邺南城的皇宫,而是跑到三台的遗址,在那里驻足不前,良久都没有移动过。

三台遗址前方不远就是漳河,后世考古的时候只发现了两座台基,另一座应该是因为漳河改道,把台基冲毁了。

“伯逸,你说朕在这里重修三台怎么样?”

高洋带着兴奋问道。

不怎样,修个鸟的三台,以后这里因为修三台要死几万人知道么?

高伯逸心中不屑,但是脸上不敢表露出来。

“陛下,如果齐国不能一统天下,修这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如果齐国亡了,那陛下就是在替别人修宫殿。但如果陛下一统天下了,这三台不管修多大都不为过,反正是为陛下自己修的。”

高伯逸再次发动作死模式,提着脑袋说话。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微笑着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决定重修三台。你这个人很有想法,但是站着的高度不够。

朕,需要有东西来记录朕的功业。”

一句话,你的想法图样图森破,弱爆了,朕来教你做人。

高伯逸无话可说,反正他已经劝过了。修三台这种事情,曹魏做过,石虎做过,也当真不缺高洋一个。

“不说这个了。你说你有办法对付独孤信?”

高洋颇有兴趣的问道。

“回陛下,确实如此。”

“说来听听,独孤信啊,你可知他是何等样人么?”

高洋一脸感慨问道。

“在下编了一首歌谣,我觉得在长安唱一唱挺好的。”

第64章 阳谋对阳谋

“陛下,微臣想释放独孤罗,不过要将其限制在邺城。”

高伯逸双手拢袖,言辞恳切的说道。今天他穿着正八品的绿色(青色)官服,浑身不自在。

其实,释放独孤罗这事倒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因为独孤信自尽后,独孤罗就立马被高洋释放了,但不允许他回北周。

可见这枚“筹码”,已经随着独孤信在长安那边娶妻生子而变得可有可无。(高欢原本是想利用独孤罗他们母子做文章的)

“放人倒不是问题,反正独孤信也不要这个儿子了。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人是一种变相的对西魏示弱,高洋觉得有点不妥,或者说堕威风。

此时北齐的国力一点也不比西魏差,再加上这两年高洋把北边的胡人好好的收拾了一顿,他不想对西魏示弱。

如果高伯逸说不出合理的解释来,那这事就直接pass了。

当然,高洋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去收拾高伯逸。

“陛下,释放独孤罗,是展现我们的诚意,为下一步计划作准备。这只是一个前奏,属于退一步进三步策略里面最关键的那一步。”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看到他如此自信,高洋也来了兴趣,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说来听听。”

为什么要加又呢?

高伯逸略微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陛下,我们可以放出风声来,说独孤罗思父心切,形如枯槁。我们同情他的遭遇,所以将其解禁,希望独孤信能来邺城接儿子回去以示诚意。”

看着高伯逸嘴角的坏笑,高洋恍然大悟道:“于公于私,独孤信都不可能来邺城,但这件事会成为宇文泰心中的一根刺。甚至我们以后可以故意让独孤罗返回长安,来离间独孤信和宇文泰。”

高洋手舞足蹈,兴奋得不行。高伯逸觉得他真是想太多了。

“陛下,如果宇文泰还在,离间他跟独孤信是不可能的!”

高伯逸适时打断了高洋的妄想。

“当年独孤信抛妻弃子跟着宇文泰奔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宇文泰呢?”

高伯逸觉得高洋打仗治国都还行,只是玩离间还是太嫩了点。

“那你是说?”高洋也被高伯逸弄迷糊了。

“宇文泰已经不年轻了,听说他近年来身体很差。只要等他一死,宇文氏就会发现独孤信早已尾大不掉!

这个时候,独孤信有足够的理由背叛魏国,不满宇文泰的继任者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哦,如果那时候宇文氏还没有废帝,魏国还叫魏国的话。

前期我们埋下独孤罗这根钉子,后面要怎么操作,微臣已经有计划了。陛下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高伯逸你真是天纵之才,无师自通。

这法子极好,你着手去办,要什么朕就给什么,朕只要结果。”

“喏!”

高伯逸拱手告辞,控制脸上的喜悦表情,压下内心的躁动,不让高洋看出来。

毕竟,这事已经成了。

“对了,你最近是在监视长广王吗?”

高洋不动声色的问道,刚才热烈的气氛,突然冷却下来。

这很符合高洋的一贯作风。

“陛下,确实如此。微臣怀疑长广王身边有奸谍,目前已经锁定了对象,只是现在还不方便透露。”

高伯逸硬着头皮说道。他知道断剑和葫芦两人已经被高洋的人察觉了。

高洋无可无不可的摆摆手,示意他离开,看不出喜怒。

高伯逸走后,高洋看着缓缓流淌的漳水,喃喃自语道:“说到底也只是个少年郎啊,如果朕知道你公报私仇,定会给你个教训。”

回到家,高伯逸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高洋是怎么知道他在监视高湛呢?

是独孤永业告诉高洋的么?

是自己被高洋监视,还是高湛被高洋监视?

如果是前者,那么高洋对于情报的建设很重视,之前又为什么会被贺若敦耍了两年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只能说明高洋对他那两个弟弟一直很提防。那些人是在监视高湛的时候,发现有另外的人在调查高湛府内的和士开,所以引起了高洋的注意。

“而且那个人并不是独孤永业!”

高伯逸发觉,好像除了虎卫以外,高洋手里还有一个内卫组织!情报能力甚至不比虎卫差!

这些事只能说细思极恐。

……

就在高伯逸从三台旧址回来的当晚,独孤永业孤身一人到访,悄悄的如同做贼一般。

“贤弟,长广王(高湛)的卷宗在这里,你先看一看。”

独孤永业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到高伯逸面前。

“你这是……”高伯逸搞不懂独孤永业这是玩的哪一出。

“长广王在府内训练蹴鞠队,看来是想讨陛下欢心。出这个主意的人你一定想不到是谁。”

独孤永业淡然的继续说道:“你既然帮我处理了大麻烦,我独孤永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长广王没有一天不想收拾你,他一直在等机会。他把你的名字写在草人上,每天都会扎一扎。”

独孤永业有些忍俊不禁,高湛心思深沉,但有些方面确实还像个孩子。

他喵的这厮是不是有病啊!

高伯逸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此等待遇,居然被高湛惦记上了。

“给高湛出主意的人是谁?”

“长广王府行参军,和士开!”

行参军是隶属于某个王府的幕僚人员,由王府主人自行聘任,比参军这个职位水分大。

简单来说,就是王爷身边狗腿子了。

“虎卫和另一股内卫势力,都在长广王高湛身边有棋子,你调查长广王的事情,不是我泄露给陛下的。”

独孤永业诚恳的说道。

这话暴露了很多问题。

比如说独孤永业知道高洋跟他说了什么,比如说独孤永业知道高洋在高湛身边还埋伏了另一股人马。

比如说四郎的阿姊差点被非礼的那一天,为什么长山王高演会及时赶到。

“伯逸兄,我已经有离开邺城去晋阳的打算,有句肺腑之言不得不说了。邺城的水太深,你虽然聪慧,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有个人我建议你能将他收为己用。”

“是谁?”

“那天我们都见过的,祖珽。他是我见过最坏的人,有他在你身边帮忙出谋划策,任何坏人的诡计都害不了你。”

第65章 攻守同盟

深夜,独孤永业悄悄离开了,带着一份永远不会公开的口头盟约,守信与否全看他跟高伯逸的人品。

“果然,独孤永业到底还是怕了啊。”

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高伯逸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古代污染少,没有云的时候,夜空当真是“臥看牵牛织女星”。

今天他跟独孤永业建立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攻守同盟,目的就是为了能在高洋的淫威下活得更久一点,相互支持而不是互相扯皮。

高伯逸觉得,独孤永业是聪明人,而且对高洋的了解,远比他要来得深刻。

高洋这位帝王,当他信任你的时候,可以跟你一起做些极为荒唐的事,完全不设防。

但当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以后,一点点小事,就会让高洋爆发。

而且这个皇帝对自己人并没有太多耐心,相反,他对敌人的耐心倒是很足,能够隐忍。

这是独孤永业跟高伯逸说的掏心窝子的话。

高大官人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临走之前,独孤永业给高伯逸推荐了一个人,建议高伯逸跟这个人多亲近亲近。

赵郡王高睿!高欢的侄子,高洋的堂弟!

独孤永业说高睿刚直正派,高伯逸跟这样的人亲近,会让高洋有好印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活命的机会更大。

毕竟,北齐宗室太多了,旁支出身的高睿,不可能篡位,也毫无称帝的根基。

不得不说,独孤永业当真是摸透了文宣帝高洋的脉。

从高伯逸前世得来的信息看,纵观高洋这一生,虽然他时常爆发精神病,重口管不住下半身,喝了酒又爱乱杀人。

但亲贤臣,远小人,这一点他是做得非常不错的,哪怕执政末期沉溺于酒色,高洋也是把朝政交给靠谱的弟弟高演来打理。

独孤永业提醒高伯逸,在高洋身边,做不得单纯的宠臣。如果一门心思搞些媚上的举动,失势的那一天,就是身败名裂的那一天,搞不好会丢命。

从高洋平调官职来羞辱阳修之就可以看出,这位神经病皇帝还是公私分明的,有才的人他就会提拔重用。

“风,只会越来越大啊。谁知道哪天就被吹下去了呢?”

现在高伯逸感受到那种在悬崖边上跳舞,在大风中挥洒自由的豪情与胆怯。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然后将那些足球相关的资料装进木盒子,打算明日就送到高洋手中。

这位踢球上瘾的皇帝,肯定会让全邺城的人跟自己一起嗨皮的。

先让蹴鞠风潮热一下,然后,才方便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有什么是让高洋亲自背书推广蹴鞠来得更妙呢?

“我的命只属于自己,两世为人,我要努力活下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要好好活下去。”

高伯逸抽出那把奢华的白云剑,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子,照在白云剑的铭文上,显得这把宝剑神秘而瑰丽

第二天,四眼终于将定高伯逸吩咐他拿去定做的两个面具拿了回来,结果让高伯逸大失所望。

不是面具,而是两个精美的头盔!

《北齐书帝纪四》上面这样记录的:(高欢)又各配兵四出,而使甲骑伪攻之。世宗等怖挠,帝乃勒众与彭乐敌,乐免胄言情,犹擒之以献。

说的是彭乐将甲胄脱下,自然露出了头,也就是说他戴的面具,其实是跟头盔是一起的。

高伯逸没读过这一段,但当他看到眼前两个头盔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是让你去打造面具啊,不是让你去弄戴面具的头盔啊!

他自己没搞清楚还怪别人,这年头所谓的面具就是这种东西,打仗的时候才用的。

“呃,四眼,铁匠作坊里只有这种么?”

“对啊,这就是你说的面具啊!我问过很多家作坊了。”

四眼奇怪的看着高伯逸,完全不明白为何对方会有此一说。

罢了,也怪自己没说清楚。这头盔做工精良,就这样吧,以后自己上了战场说不定会用上送一个给四郎吧。

高伯逸又画了一张图给四眼说道:“就照这样弄一个面就行了,边上开孔可以套牛皮筋,做成狐狸脸,快去快回。”

“哦。”事情没办好,四眼悻悻的接过图纸,对自己的办事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怎么说也曾经是西魏的精锐密谍啊,居然整天做跑腿的事情!

“对了,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伯逸看四眼不高兴,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啊,这个有收获有收获。高侍中(高德政)家门口的那些,都是旧朝皇室元家的人来给高侍中送礼的。”

元氏?送礼?

高伯逸沉吟不语,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要知道,高洋对于元氏族人,态度一向都是很明确的。

那便是有机会就要收拾!没机会创造机会再收拾!

自己那个渣爹大肆收受元氏的礼物,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妥啊!

“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件事不能出手。”

高伯逸压下了提醒高德政的冲动,不过又有些好奇,为什么元氏的族人,要送钱给他那个渣爹呢?

春江水暖鸭先知,或许是元氏已经察觉到了高洋可能会对他们采取一些行动吧。

高伯逸打发走四眼,一个人静静坐在院子里沉思。政治上的事情是你死我活的,怎么对待前朝的皇室,社会人的做法一向都是赶尽杀绝。

就算没有硬刀子,也一定会有软刀子。

关键是这件事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难说得很,如果刮起政治风暴,以高洋的脾气,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正当高伯逸在心里盘算的时候,福伯告诉他四郎来了。

“唉,气煞我也。前几日我提出让朝廷打造一批以你的十字弓为蓝本的新式轻弩,结果几天过去了无音讯。”

一进门四郎就跟高伯逸抱怨朝廷办事拖沓。

呵呵,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你一个通直郎,类似于参谋,人家怎么可能把你当回事呢?

“来,啥也别说,先喝酒。喝完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上次酿的酒还剩一坛了,喝完再回去。”

第66章 戴上面具的你就是兰陵王

“唉,不说那些糟心事了,你的蹴鞠城弄得怎么样了?咱们兄弟什么时候才能去好好的玩蹴鞠?”

四郎喝了一口高伯逸酿的酒,“俏脸”微红。

“四郎,有句话,我想跟你说说。”

高伯逸没有接茬,而是放下酒杯,语气平静而严肃。

“什么事你直说便是啊,板着一张脸干嘛?”

四郎不解的问道。

“通直郎的差事,不适合你。你要做的事情,也不是跟人家提建议什么的。你的未来在战场上,也只能是在战场上。”

“唉!”

四郎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高伯逸的话有点类似于“何不食肉糜?”。

如果可以选择,四郎当然不会去当什么通直郎,每日对着那些文犊,看上去忙得要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很难出头,至少在从军这方面,出头的可能性太小了。高洋一句话就否决了,因为现在齐国并不缺少领兵大将。

“而且,就算你从军了,也会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长太好看了。”

“哈?”

四郎一脸懵逼看着高伯逸,不知道对方这是唱哪一出。长得好看也是罪么?

“你想想啊,以后你带兵打仗,敌军主将一看到你就指着你大叫:哎呀妈诶,快去快去,那小将长得太俊了,快把他给我抓来暖床!你说会不会让我们这边的将士掉士气?”

高伯逸看到四郎的脸都黑了,但不得不说,他说得很有道理。

这年头,好男风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甚至在贵族圈子里面还很“风雅”。如果四郎不是高澄的儿子,现在可能已经在某个老男人床上当兔爷公了。

“那你说要怎办?总不能说因为我长这张脸,就不去带兵打仗吧?”

四郎又喝了一杯,没好气的说道。

“没那种事,我这个结拜义兄,总要帮你想想办法吧,你等着啊。”

高伯逸跑进屋子里,拿出一个比人头稍大的木盒子递给四郎说道:“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四郎狐疑的看了高伯逸一眼,然后打开这个做工极为简陋的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圆形头盔,非常朴素。

很像是宿卫军的制式头盔。

唯一不同的是,头盔的面部不是空的,而是一个画着狰狞怪兽面孔的面具!

戴上这个面具,你就会是真正的兰陵王了,现在的你,还只是高长恭而已。

高伯逸在心中暗叹道。

“以后上阵杀敌,戴这个面具就行了,保证敌军看到你就跑。”

高伯逸将头盔套到四郎头上。

“总是感觉怪怪的。”

四郎站起身摇了摇头,那狰狞的怪兽面具,遮掩了他那俊美的容貌,看起来野蛮,血腥,恐怖,神秘。

“还不错,我感觉挺配你的,要不等你回去照镜子看看吧。”

高伯逸憋着笑,四郎没有穿盔甲,所以套一个头盔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知道为什么,一戴上这面具,我就感觉自己变成了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获得无与伦比的勇气。”

戴面具,确实会给人心理暗示,这点高伯逸再清楚不过了。

四郎把头盔摘下来,越看越喜欢。

“谢谢,这礼物我很喜欢,将来有一天能上战场的话,我一定会戴这张面具出战的。”

“我期待着那一天。来,为了将来的兰陵王干一杯!”

“为什么是兰陵王呢?”

“因为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感觉啊,你不觉得吗?”

“哦,也是,要是将来被封王,我就去讨要一个兰陵王的封号吧。”

“这就对了,走一个。”

高伯逸跟四郎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

夜深了,侍中高德政家主仆都已就寝,唯独一个人例外。

高德政的正妻崔娘子。

她容貌秀美,自小就养尊处优,嫁给高德政以后,这位官爷就跟着高洋起家,官运亨通。

所以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崔娘子现在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刚刚她去了一下家中的府库,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绫罗绸缎,珍珠玉器,心满意足的回到卧房。

“元氏的人,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

崔娘子在床上啧啧感慨的轻声说道,高德政晚上睡的书房,因此卧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崔娘子的好心情,就被彻底破坏了。

“高伯逸你这个小畜生,居然还能咸鱼翻身?

要是让你入高家族谱,那除非是我死了!”

怀第二胎的时候高德政就开始宠幸那个做歌姬的女人,也就是高伯逸的娘。

一怒之下自己不小心流产了,至今也无法再怀上,这笔账,崔娘子没办法跟高德政算。

也没办法跟一个死了的歌姬算,那只好把矛头指向高伯逸了。

失去理智的女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崔娘子本想放高伯逸一马,只要对方不进邺城不入族谱就行。

没想到两个月前,那小子居然傻乎乎的来高府认亲!

是可忍孰不可忍!崔娘子立刻安排娘家人收买了一批青皮对付高伯逸。

天可怜见,她真没想杀这个小贱种,只是没想到青皮们下手那么黑。

不过杀了也就杀了吧,得到高伯逸被推下水井的消息以后,崔娘子的内心只有释然与空虚。

大仇得报的快意,并没有到来。

更没想到的是,被推下水井的高伯逸居然没死,还越混越吃香,居然混到皇帝高洋身边去了!

甚至还非常得宠!

那个贱人的儿子,怎么可以如此得宠?

连我儿子高伯坚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崔娘子渐渐失去理智,却又惊恐的发现,高伯逸现在似乎并不好对付!

而自己作为高德政的夫人,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比如搞暗杀。

高伯逸被暗杀了,高洋一定会严查,到时候不单自己会被罚,而且还会牵连崔家!后果十分严重。

现在高伯逸就像是一根刺卡住崔娘子的咽喉,只要吞咽就会隐隐作痛。

“不行,我要给高伯逸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行,只是要怎么做呢?”

崔娘子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第67章 满城蹴鞠热

“喂,你听说了吗?今年的春猎取消了,朝廷说要让那些野物多长肉,不能临泽而渔,然后就改田猎为蹴鞠大赛了。”

一个穿着绿袍官服问身边的同僚道。这里是门下省的衙门,平日里也都是整理文案,誊写诏书什么的。

门下省,魏晋至宋代的中央最高政府机构之一。初名侍中寺,是宫内侍从官的办事机构,后来隋朝和唐朝开始正式设立的三省六部制成为与尚书省、中书省的三省之一。其称为门下省,始自西晋。

门下省原为皇帝的侍从机构,南北朝时权力逐渐扩大,北朝政出门下,成为中央政权机构的重心。它的职能是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其长官称侍中。

值得一提的是,高伯逸的渣爹高德政,正是掌管门下省的侍中!

“自陛下当政后,文风渐盛。蹴鞠总比那些野蛮杀戮要好。”

另一个绿袍小官应和了一句,继续誊写召令。听起来他是比较赞成的。

原因很简单,往年的活动是在邺城郊外田猎,一般武勋世家比较吃香,他们这种文官,还是绿袍小官,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不同了,听说各个官衙都在组织蹴鞠队,只要进入复赛就有奖!参加蹴鞠队又没说要亲自下场,家奴代替本人参加也是阔以滴。

这可是全邺城人的盛会,不管你是乞丐青皮,还是达官贵人,都可以组队参加。可以说是第一次实现了真正的公平公正。

而且奖品和奖金亦是相当丰厚!

奖品很实用,横刀,马槊,明光铠这种战阵之上好用的东西都有,各种类型的布,文房四宝,乃至黍,麦,稻米也有。

你想要钱的话,大量的常平五铢等着你。

总之不管你属于哪个阶层,奖品里面都有适合你的东西。

更别说还有可能会进入皇帝高洋的视野。

就只问你动不动心。

至于蹴鞠是什么规则,邺城大街小巷的“告示栏”上已经说得非常清楚。

最近邺城里不管是官衙里还是酒肆里,到处都是谈论蹴鞠的人。

大球场,充气皮球,十一个人还有守门员!将球踢进对方球门就行。

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咳咳咳!”

一个威严的咳嗽声响起,侍中高德政进来了,门下省衙门里谈论蹴鞠正欢实的绿袍小官们,立刻噤若寒蝉。

“这是陛下今日的召令,誊写然后下发下去。”

高德政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帛书丢给眼前的绿袍小官。

大官有大官的官威,这是正常现象。相反,若是宰辅和绿袍说话都带着讨好,那才叫不正常。

“对了,门下省要组织一支蹴鞠队,每个球队要一个教头,指挥球员踢球,我想去试试,你们都踊跃参与啊。”

高德政一本正经的说着荒谬的事情,让绿袍小官们瞠目结舌。

大哥,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玩什么蹴鞠赛啊,至于么?你又不缺钱!

不等众人回话,高德政就飘然而去,弄得众人面面相觑。

“我听说,这种新式蹴鞠,就是侍中的私生子高伯逸想出来的,这小子最近经常在陛下身边出现,已经是黄门侍郎了。”(高洋近期给高伯逸升了官,不过是假黄门侍郎,还没转正)

“啧啧,一门两父子啊,堪比当年崔)浩了。”

“比不了比不了。”

一帮绿袍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谈论高伯逸,没想到角落里一个绿袍小官幽幽的说道:“你是不知道侍中家崔娘子的厉害,我敢说高伯逸只要回到高府,绝对会祸起箫墙。”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高德政的嫡子高伯坚,也是在朝廷里做官,官位还不小。

现在多了个高伯逸,还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你觉得崔娘子能忍?

不存在的!

“唉,大人物家里也有大人物的烦恼啊。”

一个绿袍小官心有戚戚的说道。

“哼,如果没有崔家的人脉,你觉得高侍中能如此平步青云么?”

刚才说话的那个绿袍小官摇摇头说道:“平凡是福啊。”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同情起高伯逸来了。

这家伙如果不是高德政的儿子,也许不会被高洋爱屋及乌的亲近。

但哪怕他不是高德政的儿子,就凭他想出新式蹴鞠,这脑袋就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难道就真没机会出头?

恐怕不见得。

“诶?司马消难被贬官了?”

刚才接到高德政召令的绿袍小官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就喊了出来。

“司马消难?”

几个绿袍小官凑过来查看召令,都面面相觑,眼神中有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在后世,诞生了“坑爹”这个词,也就是说儿子弄出事情来,老爹擦屁股。

但司马消难遇到的情况,却是“坑儿”,而且还弄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当年四郎的老爹高澄才十四岁,有一次他爹高欢带兵出征了,让高澄留守邺城处理政务。

没想到高欢前脚走,后脚高澄就跟高欢的小妾郑大车搞上了。

这事自然是瞒不过高欢。

等大军返回后,高欢不仅想打死高澄,还把高澄母亲,自己的原配娄昭君关起来了,眼看事情就要不可收拾。

这时候,跟高欢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司马子如出来劝说了。

疏不间亲,还是通x这种丑闻,怎么开口都不好说。

但司马子如绝非常人,很快就让高欢释怀了。

他是这么说的。

“嘛,年轻人嘛,犯错是难免的。不就是儿子睡了小妾吗,多大事啊,还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你看我们家的司马消难,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把我的小妾搞了,这种事情,看开就好啦,反正都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然后事后高欢感激司马子如的劝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司马消难,未尝没有感谢的意思。

只不过,自此以后,司马子如的名声彻底臭了。

“嘿,北豫州刺史啊,嘿嘿。”

几个绿袍小官都是笑而不语。

为什么呢,因为北豫州就在汉代荥阳附近,挨着西魏前线,这块地方是北齐和西魏反复争夺的重要地带。

但司马消难是个文官还是驸马啊,这召令纯粹就是将其发配了。

第68章 江湖豪客与妙手空空

随着邺城蹴鞠大热,得到了高洋允诺的高伯逸,近来都在天平寺里吃住,负责训练蹴鞠队员,而不用去宫里伴驾。

随着司马消难的调离,高伯逸得到了黄门侍郎官位。

不过,一来他还没转正,前面要加一个“假”字,二来他没有任何权限,只是出入宫禁比较方便,由高洋随叫随到而已。

官位都是假,不给你事情做就能把你架空,只有圣眷才是真的。

高伯逸从囚徒里面挑出三十个身强力壮,步伐敏捷的,作为球员训练的种子。白天教他们射门,传球,带球的技巧,晚上讲解最基本的足球战术,比如说三打二,二打一的过人技巧,防守怎么回放,怎么打防守反击等等。

在剩下的囚徒里面,高伯逸挑出识文断字的人,作为裁判种子,最后被挑剩下的那些人,才作为场地的“工作人员”。

蹴鞠城的建设一日千里,几乎每天都不一样,高伯逸感觉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能竣工了。

到时候就是初夏,正是踢球的好时节啊!

等第一批囚徒熟练了,就找高洋再要下一批囚徒,这样的人珍惜来之不易的活命机会,一定会玩命练习。

在这个过程中,再观察他们的心性,选择观察力敏锐,喜欢动脑的人,进行密谍培训。

当然,这些都是后续要做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果然寺庙就是有钱!有钱就好办事呐!”

高伯逸啧啧感慨了一句,目前蹴鞠项目发展得很稳。

这次多亏有天平寺鼎力相助,解决了囚徒们的身份和食宿问题,还有场馆的建设也是天平寺的人组织贫民在弄,他高伯逸纯粹就是借鸡生蛋的奸商。

当然,这得多亏高洋的背书。天平寺的住持也看到新式蹴鞠很可能大热,推广新式蹴鞠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句话,痴男对怨女,彼此需要,各取所需而已。

“恩公!”“恩公!”

两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囚犯,来到高伯逸面前。

一个身材有点单薄,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个子倒是不矮,跟自己差不多,看起来有点像竹竿,脸上没什么表情,长一张常见的国字脸,手上虎口老茧很厚。

还有一个身材短小,目测不到一米五,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两人因为身材问题,没有入选足球队,也因为没有什么太出众的智商,没有引起高伯逸的注意,反正就是属于那种挑剩下的,打算将来到蹴鞠城里面打杂。

毕竟,足球场也要球童的不是么?

他们不去训练来找自己做什么?

“恩公,我们两个不想踢球,我们想跟着你混。”

“是啊恩公,我们这些人都知道您够仗义的,踢球什么的,我们真不擅长啊。”

看得出来,后面这个身材短小的家伙,口齿更伶俐一些。

毛遂自荐?有点意思啊。

高伯逸将二人带到一间禅房内,沉声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你们有什么长处?”

“在下剑术还算过得去。”身材单薄的那个自信的说道。

嗯,看得出来,高伯逸点点头,对方双臂狭长,一看就是练剑的。

“恩公,献丑了。”

身材短小的那个,直接双手捧着一个乳白色的玉玦,那正是自己一直挂在腰带上的!

等等,这什么情况?妙手空空?

高伯逸面色有点僵硬,悻悻的接过玉玦。身材短小那位谦卑低头说道:“鄙人身无长物,也就这点手艺还能过眼。”

“那行,以后你们一个叫竹竿,一个叫灰鼠,过往的事情我一概不过问,我要做的事情,你们也别问,如何?”

自荐的人才,高伯逸没理由不收,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一张卫生纸也有它的作用啊,浪费是可耻的。

“你们为何想要跟我?”

“恩公是做大事的人,那天您跟皇帝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蹴鞠是小道,我们想跟着恩公建功立业。”竹竿一本正经的说道。

咦?

不能小看这时代的人啊,他们也许缺乏机遇,但很多人是不缺乏眼光的。

特别是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物。

“竹竿,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至于灰鼠嘛,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如果你能让我满意的话,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竹竿这样的人好找,也好用。但是灰鼠这样的人不好找,有时候却可以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所以高伯逸需要考察一下。

“请恩公吩咐。”灰鼠装模作样的拱手行礼道,只是身上那种吊丝气质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来是出身草莽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自判断灰鼠的来历。竹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中的跟班家丁,极有可能还是贴身护卫一类的人物,身上的傲气掩盖不住。但灰鼠就不一样了,市井气息浓厚。

“我让你去一个人家里,偷一件最让我称心如意的东西,当然,偷什么由你决定。”

高伯逸说完,发现灰鼠面色狂喜,不由得感觉古怪。

“恩公,不是在下吹牛,无论是旧朝还是新朝,那些好东西我偷了不少,您放心,我一定把那人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我提头来见!”

等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高伯逸感觉灰鼠现在的状况好像有点不正常呐!他为什么会这么兴奋呢?

“行了,你附耳过来。”高伯逸凑到灰鼠耳边,嘀嘀咕咕半天问道:“有没有问题。”

“非常简单。听恩公说的,他家里似乎连护院的家丁都很少。在我看来,就跟回自己家取东西没什么区别。”

灰鼠异常自信,让高伯逸都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灰鼠走了以后,高伯逸递给竹竿一把木剑,自己也拿着一把木剑,两人退开几米远的距离。

“试试吧,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说是测试竹竿的实力,其实是高伯逸想知道他自己跟着真玉大师学剑这么久,能有多少进步。

结果比试刚刚开始,只一剑,竹竿就将高伯逸手里的木剑打在地上。

“恩公承让了,在下手长。”竹竿露出矜持的笑容,拱手退后了一步。

第69章 天有不测风云

邺南城皇宫的昭阳殿内,一片死寂,宫人们都已经退下,只留下一个宦官负责传话。

文宣帝用衣袖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无论怎么样,他也没办法去除内心的悲痛。

今天应该上朝的,但是他放弃了,因为心情不好。

自己的嫡女,七岁大的嫡女长乐公主高宝德,前些日子得了伤寒,今日,居然……就病死了。

就这样轻飘飘的死了,甚至都没有等到成婚。

他一口气杀了五个御医,还把照顾高宝德的所有宫人全部处死,无论男女,不分大小。

然而,死去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这一点高洋是知道的,哪怕把邺南城皇宫里所有人全部杀死,也不会改变女儿夭折的现实。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古代虽然没有这种说法,但父亲疼爱女儿是一贯的,不掺水的。毕竟,高洋是皇帝,又不用担心嫁妆问题,女儿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亲人,更是联姻拉拢重臣的好工具。

而且高宝德是那样娇憨可爱啊,怎么能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高洋觉得上天对他不公平,而且没人帮他分担痛苦。

皇后李祖娥,伤心得昏厥了好几次,醒来就哭哭啼啼的。高洋不喜欢这样爱哭矫情的女人,但一来对方后台硬得不行,李祖娥父亲是赵郡李氏东房的人,她母亲是博陵崔氏的人,身后站着两大世家,这也是高洋能坐稳皇位的原因之一。

有这两家支持,虽然依然无法掌控武力,但至少政令通达,在国家治理这方面没人跟他唱对台戏了。

二来嘛,就是男人的需求和虚荣心作祟。毕竟李祖娥这女人也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一些,绝对是高洋几个兄弟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拥有这样的女人,高洋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也有里子。

所以他一直对这个皇后很疼爱,生了三个孩子,也没对她发过脾气。

不过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女人,不能帮自己分担苦难。

“唉!”高洋摇头叹息,人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苦难,无法控制,无法逃避。

“陛下,侍中高德政来了。”身边的宦官轻声说道。

“让他进来吧。”高洋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高德政长脸美须,皮肤白皙,身材修长,长得很有男人的味道。气质虽然跟高伯逸不一样,但不得不说,高伯逸继承了高德政外貌上几乎所有的优点,除了不够白以外。

“士贞!宝德她去了!她就这样走了啊!”

高洋抱着高德政,放声大哭!

高德政幼年时聪慧机敏,和高洋的关系十分要好,两人相识于微末。高德政的才能被被高洋赏识,于是高洋向高欢举荐他为开府参军,这也算是提携自己人。

自此以后,两人关系越发密切,堪比当年的桓温郗超。

高澄突然遇刺,高洋能顺利登基,高德政的作用可以说居功至伟。

高洋为什么那么器重高伯逸,还不是因为“虎父无犬子”。

“陛下,微臣是来陪陛下喝酒的,还请陛下节哀。”

高德政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然后拱手行礼道,他来到高洋身身边,跪坐到对面的软垫上。

“好好好,一醉解千愁,今天不醉不归!来人啊,上酒!上次剩下的汾清酒,全都给我上上来!”

酒上来了,汾州进贡的好酒,高洋一直舍不得喝。他倒了一碗,一饮而尽,呛得直咳嗽。

“陛下,慢点喝。”高德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毕竟是人家家里死了女儿,而他们只是朋友。

哪怕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宝德在下面会不会很冷啊!”

高洋赤红着眼睛,一杯接一杯的喝,时常被酒呛到喉咙,他也没当回事。看到高洋喝酒,高德政也只好陪着喝。

这时候高洋心中的悲痛,只有他自己能缓解,外人是劝解不来的。

“士贞啊,我成亲那天,你是在场的,宝德的满月酒,你也喝了对吧?”

高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戚。

他说得没错,当年他还没发迹的时候,高德政确实是跟在他身边的密友。高洋结婚,生孩子的酒宴,高德政一次都没缺席过。

“士贞啊,我一直都想跟你结成儿女亲家,本来想让宝德当你的儿媳妇,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啊!”

高洋感慨的说了一句,然后就用诡异的眼神盯着高德政。

“陛下,微臣也觉得很可惜,宝德毕竟是微臣看着长大了。”

高德政也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至于这是真的感同身受,还是演技爆表,那就不好说了。

“士贞兄,你说,让宝德跟你儿子**怎么样?”

高洋冒出一句“天马行空”的话,吓得高德政的酒全醒了!

**在汉朝以前就有了。

不过,由于**耗费社会上的人力、物力,毫无意义,官方层面曾予禁止。

《周礼》云:“禁迁葬与嫁殇者。”很明显,**是陋习。

但此风气,始终没有杜绝,甚至有的直接表现在统治者身上。

比如说有件事就很典型,曹操最喜爱的儿子曹冲十三岁就死了,曹操便下聘已死的甄小姐做为曹冲的妻子,把他(她)们合葬在一起。

但问题是,高德政家里养儿子养得很好,虽然只有一个高伯坚,但这孩子一直健健康康的长大,现在已经是朝廷的祭酒了啊。

高德政根本没有死了的儿子,那要怎么跟死去的长乐公主合葬?

难道说……高德政不敢继续往下想。

“士贞,徐之才精通医术卦术,阴阳五行,不如让他帮你算一下,你哪个儿子比较合适,怎么样?”

高洋现在已经不伤心了,至少看起来不伤心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等待着高德政的回答。

但是高德政没办法回答。

因为高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儿子高伯坚陪葬!

但是,我儿高伯坚不是成亲了么?

高德政猛然惊醒,他突然感觉,高洋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对方根本就没喝醉,他是在试探?

还是……想给自己点颜色看看?

“士贞,你先回去吧,我会召见徐之才,让他占卜一下你儿子和高宝德的生辰八字,看看他们是不是适合配**。”

第70章 人有旦夕祸福

其实高洋的想法真的很朴实。

我的女儿死了,她在地下真的会很寂寞。

高德政你是我的宠臣,而且我们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所以让你儿子给我女儿陪葬,这点不过分吧?

我会补偿你的啊,真的会补偿你的,用很多很多东西补偿你。

官位,财富,权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啊。

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个孙子叫高王臣吗?你又不会绝后!

高洋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高德政失魂落魄的离开后,他很不高兴,他甚至动了派人去取高德政儿子项上人头的念头。

但最终高洋依然什么都没做,因为他怕将要下葬的女儿高宝德不高兴。

强迫来的,终究是不好的,不是么?

朦朦胧胧之中,他好像看到娇憨可爱的高宝德又在自己膝下,感谢自己派人下去陪她。

“士贞啊,我真的会补偿你的……”

高洋醉卧在桌案边的软垫上,嘴角带着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

宫里发生的事情,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好像是死了个公主,全城素缟十天。

高洋是什么人,高伯逸再清楚不过,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天平寺练剑,训练足球队,盯着蹴鞠城的建造,完全没有慰问高洋的心思,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灰鼠去办事了几天都没回来,高伯逸很理解,一点都不担心对方逃跑。

在古代,入别人家的宅院偷东西,尤其是去富贵人家,真是太不容易了。

首先,你要去踩点一段时间,要弄清这一家人的作息规律,房子前后有几个门,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什么时候比较好办事,路线要规划好。

然后你要弄清楚这一家人有没有家奴和下人,他们武艺如何,有没有养狗。

最后,弄清楚要偷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值得去偷,是偷钱还是偷物品,藏在什么地方,看守是否严密。

“主公,幸不辱命。”

正当高伯逸独自在天平寺一间僻静院子里练剑的时候,灰鼠回来了,风尘仆仆,但身上没有伤。

他背后背着一个竹筒,好像是保存书法或者画作卷轴才会用这样的东西。

这厮该不会是把王羲之的真迹偷来了吧?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牛逼大发了。

高伯逸将灰鼠拉到一间禅房,沉声问道:“你去偷了什么东西回来了?字?还是画?这东西不好脱手啊,我一卖,人家就要猜这玩意的来历了。”

“不不不,主公,你看看就知道了。不是字画的问题。”

两人在桌案上将竹筒里的卷轴展开,里面居然是……一副油画!

如果不是画作带着明显的中国山水画古风,高伯逸险些以为这是又有人带着油画穿越到这里来了。

“主公你看,这种绘画的技法前所未见。这还是其次,你看看这幅画画了什么,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乘龙上天图?”高伯逸有些惊恐的叫出了声。

这不是高伯逸猜测画的意境,而是这幅画就叫“乘龙上天图”,一个字都没写错。

不说别的,这副画如果不是送给高洋,那么可以直接弄个谋反的罪名慢慢审查了。

这画说简单也简单,云层叠嶂之中,一只金色的巨龙头朝上,似乎要直冲云霄。

但是,如果解读这幅画要表现的意思的话,呵呵,里面就有很多东西可以说道说道了。

首先,龙代表皇家,放现在说,也就是高欢的子女。

因为画的落款有日期,就是前天画的。

所以这不可能是前朝的画,这条路被堵死了。

其次,金龙直冲云霄,说明这个龙不是在“云之上”,也就是说,还没有坐上皇帝的位置。

这就很有趣了。

那么,这幅画表达了什么意思呢?引申一下,就是潜龙在渊,准备扶摇直上了。

呵呵,如果高洋看到这幅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高伯逸看了看画作的落款,还有印章,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灰鼠,你做得不错。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当差吧。”

高伯逸这次算是见识到了眼前这位不起眼“蟊贼”的厉害。

“祖珽祖孝征,我看你这次还能往哪里跑!”

……

徐之才,南朝医药世家徐家走出来的杰出人物,因为战乱被掳获到北朝,受到高欢的赏识,在东魏当官,北齐时继续当官,稳中有升,医术首屈一指。

徐之才地位超然,淡泊名利,又很会做人,受到世人和北齐皇族的尊敬。

高洋现在最信任的人是高德政和杨愔,其次就是徐之才。

这是一个很有政治智慧,手底下本事很硬的老好人。

但是,现在这位老好人也遇到麻烦了。

此刻他对面坐着的是好友高德政,而对方说出来的事情,惊世骇俗。

“陛下…竟有如此荒唐的举动吗?”

徐之才已经六十多了,此刻一脸震惊。

高洋居然会让高德政送一个儿子给死去的公主陪葬?拜托,石虎也没做过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啊!

“会不会是气话?毕竟陛下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

徐之才疑惑的问道。

高德政缓缓摇头道:“不像,而且他说会让你推算生辰八字。我就有……两个儿子而已。”

“那一位是高伯逸么?”

徐之才问道。

高德政缓缓点头。高伯逸现在已经进入朝臣们的视野,上升势头甚至不在他嫡子高伯坚之下。

“双手去其一,确实难办。”

徐之才轻声感慨了一句。

古代有杀妻明志的,有杀子证忠的,都不稀奇,可看高德政现在的样子,他大概一个也舍不得。

现在两个儿子死哪一个,完全看自己怎么说,所以高德政才会深夜来访。

恐怕明天早上高洋酒醒以后,就会派人召自己入宫了。

“你可否让陛下打消此念?”高德政五体投地的哀求道。

“我尽力而为吧。如果陛下执意要如此,你选谁陪葬长乐公主。”

徐之才低声问道。

烛影之下,仿佛两个鬼魅在交头接耳。

“高伯逸吧。若是高伯坚死,父要丧子,母要丧子,儿要丧父。高伯逸死,父丧子而已,两害相权取其轻。”

“唉!”

高德政走后,徐之才赶紧写了一张字条,装好封火漆后找来贴身小厮说道:“速速找到高伯逸,将这东西给他。”

第71章 你可知罪?

自认为是人中龙凤,齐国任何人都被自己认为是傻x的祖珽,这次真的傻眼了。

“在哪里?那副画到底在哪里?”

祖珽略显肥胖的身躯在偌大的别院里疯狂奔跑着,从一个屋子跑到另外一个屋子,翻箱倒柜,所有地方都是一片狼藉。

家中的绫罗绸缎?

在的。

家中的金银珠宝?

也在的。

甚至他私藏的那些孤本书籍都在,这些东西随便拿一点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唯独那副重要的画不见了!

如果是普通的画,他祖珽又没死,重新画一幅不就完了么,问题是,那副画并不一般。

它是用来讨好高湛的,是用来投资高湛,博得对方好感的,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如果这幅画落到有心人手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谋反?谈不上,最多算居心不良,还算不上“其心可诛”。

失势?那是一定的,说不定,还会把高湛拖下水,几年都不得翻身。

“算了,不找了!”

祖珽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将乱翻东西的家仆全部轰走,一个人低头沉思。

他喵的,到底是谁想搞自己?

祖珽左思右想,发现高湛府内的行参军和士开嫌疑最大!

“难道是那个蠢货嫉妒我,害怕我跟长广王(高湛)交往甚密?”

不太可能吧?

以那厮的智商,他有这本事么?他有这个能力一直监视自己么?他有那个修养,能分析出那副画的意境么?

绝不可能!

不是祖珽看不起和士开,而是那家伙真没这本事。

现在发生这种事,祖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恐惧。

因为他藏得很深的心思,居然被人一眼就看透了,无处遁行。

“阿郎,门外有个人来送信,说是您的旧友。”

家中小厮走过来低声说道。

旧友?他祖珽有个屁的旧友啊!

谁不知道他祖珽交游广阔,日以继夜的跟朋友开party,要是朋友的话,早就凑过来了,哪里会有什么新旧这种说法!

祖珽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刚刚准备开口让小厮把人赶走,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画,那副画!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鞋子都没穿的一路狂奔到院子门口,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竹竿似的年轻男子。

“主公让我交给你的。”

对方把信递过来,转身就走,似乎根本没有跟祖珽搭腔的意思。

阴沉着脸接过信,祖珽也不打算跟送信之人墨迹了,这明显只是跑腿的。他拿着信走进书房,将大门反锁。

“想拿回那副画,今夜一个人来天平寺,将竹签交给开门之人。”

竹签?

祖珽这才记起来,天平寺也是可以求签算凶吉的,收费还挺便宜。

他将信封彻底撕开,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竹签。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竹签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祖珽沉吟不语。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句诗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其中的气魄,常人难及。

就算文采再高,没有心胸和志气,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

祖珽心中突然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得意之情。

能被这样的人盯上,自己身上果然有过人之处啊。

天平寺么?寺院为什么要偷我的画呢?

祖珽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画不落到高洋手中,那就万事大吉。要知道,那副“乘龙上天图”,可是有落款,有日期,有印章的。

这也是为了取信讨好高湛啊!谁知道弄巧成拙了!现在他哭都没地方哭。

……

夜幕降临,天空似乎都被染上一层墨汁,天没有月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时候出城是很危险的,不说可能会遇到盗匪,就算是遇到野兽,一般人也吃不消。

所以下午的时候,祖珽带了几十个家奴,各个都带着长棍,骑着犊车出了邺城。

天平寺门上挂着两个红灯笼,看起来有些诡异,不像是庄严的法寺,倒像是妖风不断的淫祠。

祖珽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上的铜鼻环。

咚咚咚三下,之后杳无音信。

祖珽左等右等,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再敲一次的时候(再敲不礼貌),大门忽然发出一阵牙酸的“呲吖呲吖”的声音。

“这位施主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开门的人居然不是和尚?

祖珽一愣,面前穿僧袍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脸憨厚模样,五官周正,说帅气倒也谈不上,只是让人一看就有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这年头,连普通人也到寺庙里混饭吃了么?

祖珽满心疑虑,将竹签递给对方说道:“这位小师父有礼了,请问这签怎么解?”

不得不说,此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但自己的狐朋狗友实在是太多了,他也弄不懂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施主随我来便是。”对方微微点头,领着略有些忐忑的祖珽进了天平寺。

深夜的天平寺,走廊都点着灯笼,耳边隐约传来敲击木鱼的声音,让祖珽不由得感觉有些心烦意乱。连弥漫着檀香的禅房,也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那人把门关上,仅仅有四个坐垫,也只能容纳四人跪坐参禅的禅房内,就剩下他跟祖珽两人。墙壁上点着的烛火,映照出两人的影子略有些重叠,看起来颇为诡异。

“祖珽,你可知罪?”

威严的声音传来,那人本来背对着祖珽,一转身,脸上居然带着一张妖异的狐狸面具!

从小就聪慧过人,而且见识过各种大场面的祖珽,想都没想,直接就吓得跪在坐垫上!

“祖珽祖孝征,你竟然勾结长广王高湛,图谋造反,是谁给你的胆子!”

等等!勾结长广王高湛?图谋造反?

我没有啊,就算有,那也是没发生的事情啊,我那副画都还没送到高湛手中,难道……长广王谋反了?我是被牵连的那个?

祖珽一时间脑袋如同浆糊一般,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了。

“还不说吗?虽然你有点才华,但陛下那边,不会容忍图谋造反的人,更别说那个人是他亲弟弟。”

一把华丽的银色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祖珽看到剑柄,瞳孔猛的一缩!

这是高洋的佩剑啊!我命休已!

第72章 吾乃北朝范增也

“大人饶命啊,长广王志向远大,有问鼎九五之心,但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祖珽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冤枉了!

他无数次作奸犯科。

像什么陷害上级啊,玩弄法律条文啊,假冒朝廷批文啊,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

陈元康是他的好朋友,两人以前一起胡吃海喝,一起逛窑子不亦乐乎。陈元康死于刺杀,托孤于祖珽,结果这家伙一听说遗产是20根金条,立刻用两根金条堵住陈元康家人的嘴,其余的黑掉了。

他祖珽除了没有直接杀人以外,当真是劣迹斑斑。

然而,勾结长广王高湛造反这样的事情,他祖珽真的做不出来啊!此刻他才理解到那些曾经被他冤枉的人,内心是多么的惶恐和无助。

“既然你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何,你会画乘龙上天图?是你想上天,还是你想送某个人上天,这可得想清楚再说哦。”

那人摘下狐狸面具,脸还是在门口时的那张脸,但表情已经变得严肃深沉。

“高德政!你是高德政的儿子!你是高伯逸!”

祖珽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终于认出对方的身份来了。

那天到自己宅子里来“捉奸”的三个人,一个是高洋,一个是独孤永业,这两人祖珽都很熟悉。当时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再加上那时候自己确实喝多了,也没注意。

没想到,竟然是眼前之人!

至于高德政儿子的身份,不需要猜,只需要想想高德政与高洋的亲密关系,再加上高德政有一个私生子流落在外的传闻,基本可以断定,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可怕的人,就是高德政那个神秘的私生子-高伯逸!

两人长太像了。

“陛下让我查长广王高湛身边是否有西魏密谍,却让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高伯逸蹲下身,露齿一笑,祖珽差点吓得亡魂大冒!这笑容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朝廷每年花了一大笔钱,制作核桃油,那些油去哪里了?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后来知道了,是你跟长广王高湛两人,利用法令的漏洞,将这些核桃油私吞倒卖了。当然,这些核桃油你也没有全部卖掉,比如说你家里的府库里就还剩下不少。

还有一些被你用来画画了,是不是啊,祖孝征?”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祖珽吓得浑身冷汗,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不穿衣服被对方审视一样。

“你还有什么话说?要是没有,就去大理寺狱吧,在那里住到天荒地老。哦,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陛下想起你了,直接秋后问斩了也未可知,那样也算痛快!”

我痛快个鸡儿啊!把你头砍了看你痛不痛快!小畜生老奸巨猾蔫坏蔫坏的!

祖珽鼻子都要气歪了,但是他不敢反抗,因为高伯逸手里捏着他的罪证。

本来,一幅画不能说明什么,真要打官司,他祖珽能言善辩,其实是不怕的。

但对于帝王来说,有时候道理的是非曲直并不重要,人家关心的就是“本心”二字。

就高洋而言,祖珽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但……祖珽看好的人是高湛啊!他看好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太子高殷。

所以说,这个人即使现在不是反贼,在自己死去之后,也会变成反贼,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庆幸的是,祖珽这个人做的坏事一大箩筐,高洋要杀他根本就不需要扯什么造反啊之类的,倒卖核桃油就足够去吃几十年的牢饭了。

正因为这样,祖珽才没有跟高伯逸争辩什么,因为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智商低下。

“你有没有兴趣到我手下做事?当然,不影响你现在的官职。”

高伯逸最后抛出了绣球,哦,是胡萝卜。

“呵呵,总算有人注意到我真正的才能了啊!”

祖珽脸上浮现扭曲的笑容,他忽然站起身,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大声对着高伯逸说道:“吾乃是北朝范增,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到你手下做事?”

哈?

高伯逸忽然愣住了。

他发现剧情的发展好像跟自己想象得有点不一样。

你他喵的都是要掉脑袋的人了,还想自己是北朝范增?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高洋英明神武,然而好酒,性格偏激,不是可以效忠的明主。”高伯逸沉声说道。

诶?

这回轮到祖珽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高伯逸居然会说高洋的坏话。

“长山王高演倒是中正平和,若是给他几十年,或许真能一统天下也未必。只不过……”高伯逸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高演妇人之仁,不及高湛狠辣,我断定高洋之后,皇位最终还是会落到高湛手里,高演若是登基,最终也必定死在高湛手里。

毕竟,太后娄昭君也就这几个儿子了。”

其实除了英年早逝的以外,娄昭君还有个小儿子,现在十五岁跟高伯逸差不多大,名叫高济。此人自小就懦弱,而且不得兄弟们的喜爱,无论是高伯逸还是祖珽,都没有把此人算到里面。

“你之所以选择高湛,投资高湛,讨好高湛,其实就是因为此人好逸恶劳,容易被你控制,你的野心不小啊!坐到杨愔的位置,估计你都不满足,你是想当司马懿啊!”

高伯逸用手指点了点祖珽的胸口说道,此刻他眼神阴冷,完全不像是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

“你放屁,我连儿子都没有,当了司马懿又有什么用?”

祖珽不甘心的反驳道。他之所以说自己的北朝范增,就是因为范增没有后代。

“因为你骄傲,你不愿意那些庸人捆住你的手脚,你想靠着自己的能力名垂青史,我说得可对?”

“没错,大丈夫不五鼎食,亦要五鼎烹!我死之后哪管那么多!”

终于把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话说出来了,祖珽身体一松,软软的靠在禅房的墙壁上,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伯逸说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样,去高洋那里告发我啊!”

“听说高睿要带五万民夫去北方修长城,我觉得你身体有点发福,去边疆锻炼一下,搬一搬石头挺好的。”

高伯逸托起下巴,一脸奸笑的看着祖珽,刚才还“英勇不屈”的祖珽祖孝征,立马就怂了。

第73章 让我娶个死人?

“那我以后叫您主公?”祖珽恬着脸问道。

“不必,那样太招摇了,你叫我伯逸老弟就好。”

高伯逸微微一笑,像个阳光大男孩。不对,他本来就是阳光大男孩啊!

在签订了很多“城下之盟”以后,祖珽终于老老实实加入了高伯逸领导的密谍组织“猎犬”,嗯,现在这个机构还是个草台班子,他祖孝征都可以算是元老了。

祖珽心不甘情不愿的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自己曾经偷过多少男人的老婆,曾经倒卖过多少次军粮,曾经利用法令漏洞贪污过多少公款。

就这些罪状,要是让高伯逸交给毕云义,起码死十次是够了。

而且就算朝廷不处置他,那些被他偷了老婆的男人,还有那些人背后的人,也会出手收拾祖珽,让这家伙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高伯逸都有些怀疑,这厮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简直就跟开了猪脚开光环一样,牛逼拉风到不行。要是哪个穿越的家伙倒卖军粮被抓,只怕当晚就凉凉,结果祖珽这厮活得好好的。

大概是祖上积德了吧,毕竟他家先祖就是祖狄。

“主公,寺外有人找你,我已经把人引进来了。”

禅房外有人敲门,听声音似乎是灰鼠。

有人找?这么晚了还有人找?

高伯逸一脸古怪,他要等的人就是祖珽,现在祖珽来了,结果又来了一个,那会是谁?

“我这就来。”高伯逸对祖珽使了个眼色,让对方跟着自己。

众人来到院子里,已经急得打转转的人正是四眼无疑!

“小郎,半夜有人把东西送来,很急。福伯让我避开禁军的巡夜,潜出城找你!”

“看到来人是谁么?”

“看打扮一个家丁而已。”

哦,估计是没办法找到源头了。

高伯逸接过竹筒,从里面拿出字条来。这人居然用火漆封口,也当真是够谨慎的。

“帝欲招高德政之子高伯逸为驸马,尚长乐公主。”

就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看得高伯逸一头雾水。

“对了,最近有个公主死了,叫什么来着?”

“高宝德。”祖珽想也不想说道。知道公主病得急,他还特意躲开了,以免被殃及池鱼,所以他对这件事很清楚。

“那长乐公主呢?”

“就是高宝德啊!”祖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等等,要我娶一个死人?这他喵有点丧病啊。

此刻高伯逸心中像是吃了一盆绿头苍蝇一样。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四郎府中的“艳遇”,要是实在没办法,娶个歌姬也好啊。

再不济,娶那个高洋离婚了的妹妹也行啊!为什么要我娶一个死人,过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啊。

高伯逸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

“伯逸老弟,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只是让你娶一个死人公主,其实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有名无实而已,该怎么浪还是怎么浪。无论送这个字条的人是谁,他都没必要冒着风险来通知你。

怕就怕……”

祖珽沉吟片刻说道:“怕就怕,是陛下想让你陪葬高宝德,以驸马的身份。”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温度感觉瞬间降低了十度。不知道是不是高伯逸的错觉,身后一股阴风刮来,似乎有个女孩在呼唤他的名字,让人心中发毛!

不得不说,这样的可能性非常大,高伯逸根本就没怀疑祖珽的判断。

因为现在的皇帝他不是宋仁宗,他是高洋啊!

后世看到高洋干过的那些事,让高伯逸去陪葬真的很稀奇吗?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好吧。

“不对,陛下还让我组织蹴鞠大赛,兴建蹴鞠城,邺城男人那么多,何必独独选中我呢?”

高伯逸十分不解。

在他印象里,高洋虽然混账,但是从来不跟小人打交道(所以他杀掉的都是对国家很有用的人),自己明显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啊,要是殉葬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也许,你还不知道你那个爹,跟陛下关系好到什么程度。说不定陛下是想让高德政的儿子殉葬,然后他舍不得让自己的嫡子高伯坚去,就选择你这个倒霉蛋了呗。”

祖珽抱起双臂,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高伯逸说道。刚开始还觉得这厮牛逼轰轰的,结果现在原形毕露。

典型的帅不过三秒。

你都是要陪葬的人了,在哥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嗯,灰鼠啊,这一叠纸你收好。如果我不幸被陛下殉葬了,你务必要潜入宫中,把这些东西放到陛下书房的案头。”

高伯逸瞥了祖珽一眼,不阴不阳的说道。

鸡儿的竖子!居然死了都要拉我垫背!

祖珽鼻子都要气歪了,不过他也是能屈能伸的“杰出人物”,脸上立刻出现夸张的笑容,大笑三声道:“伯逸老弟,这件事抱在我身上,保证你能从邺南城的皇宫里全身而退!”

真的吗,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怀疑呢?

“真的,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此时此刻,祖珽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玩味,全是死板严肃。

“问题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贸然行动,会不会适得其反?”高伯逸有些狐疑的问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天平寺开始刮妖风了,或者说这件事不解决,他晚上睡觉都会感觉长乐公主高宝德在枕边叫唤他。

高伯逸,快来啊,我在地下好冷啊之类的。

“这种事情,稍微试一试就知道了。”

“明日早上就行动,让孩童在街上唱就行了。给个糖就让他们唱,这点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祖珽自信的说道,看他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把陪葬这事当个大事。当然,露一手是肯定的,要是玩脱了那就是笑话了。

“唱什么歌谣?”

“帝王姬,名宝德;侍中子,伯坚郎;好姻缘,八字合;天造设,地一双。这个怎么样?”

真是够毒的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儿歌谣,就成了各种势力舆论斗法的最前线,谣言这个词也是出自于此。祖珽这一招不稀奇,但胜在切入点够猛!

“然后呢?”高伯逸有些好奇祖珽还有什么毒计。

“然后就听我吩咐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保证你能全身而退。”

第74章 无形的大手

一大早,位于邺南城富人区的高侍中府内就已经一片忙乱,鸡飞狗跳。

高德政昨夜从徐之才那里回来,就跟他夫人崔娘子(出身清河崔氏)说了高洋的决定。

让自己的儿子陪葬,虽然并没有说是哪个儿子,但……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高伯坚。

因为长乐公主高宝德是高洋和皇后李祖娥的嫡女,李祖娥背后是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

老实说,只有高伯坚的身份,才真正配得上高宝德。高伯逸那个歌姬出身的老母,是配不上的。

但配得上不等于愿意,因为高伯坚还活着,但长乐公主高宝德已经死了!让一个活人陪葬,哪怕是个乞丐也不愿意吧?

什么驸马的虚荣,哪里比得上小命重要?

人死了,就算给个皇帝的封号,又能怎么样?

所以崔氏听到消息以后,就立刻昏厥了,一醒来就是嚎啕大哭。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夫人,不好了,夫人!”

一个侍女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

“发生了什么事?”

崔夫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由不得她无力,毕竟是这样让人心惊胆裂的事情。皇家的家事,不能以常理揣度。

有罪可以变成无罪,无辜也可能会被牵连。

“外面都在传言一首歌谣!”侍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什么歌谣啊?”崔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像是高洋要登基的那段时间,街面上到处都是高洋必将成为一国之主的“歌谣”。

“帝王姬,名宝德;侍中子,伯坚郎;好姻缘,八字合;天造设,地一双。夫人,这说的是小郎吗?”

贴身侍女压低声音问道。

还没得到回答,她就看到崔娘子又晕过去了。

“快去医馆叫大夫啊!快去快去!”

府里更加忙乱了。

……

今天一天,邺城的大街小巷都在传言,皇帝高洋希望高德政家的高伯坚,给刚刚死去的宝德公主陪葬,或者叫先成为驸马,然后再死。

反正结果都一样。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么?

其实不是的。

很多人觉得高洋干了件好事,因为高德政身居高位,就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谁让他获得了权势,成为皇帝的宠臣呢?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是么?

皇帝让你儿子给公主陪葬,这是荣幸啊,古代大臣陪葬皇帝的事情,多不胜数!

外人大多是一些“看你起高楼,看你楼塌了”这样的心态。只要你过得没我好,我心里就舒坦了,皇帝让你儿子陪葬,就不会挑中我儿子了,这样想不是人之常情么?

而太极殿内,宰辅杨愔因为这件事已经跟高洋吵红了脸!

汉代以后,人殉的事情已经很少,但依然时有发生。南北朝以后,人殉的事情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异族(主要是鲜卑人)的进入,人殉死灰复燃,但多半是“自愿”(或者被自愿),人数也少。

只不过,在人殉的对象里面,近臣宠臣,爱妃爱妾出现的概率却极高!

还是那句话,爱之深,扭曲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占有。

“陛下,自汉以来,鲜有人殉发生。长乐公主天性纯良,又怎么会让人陪着她死呢?”

好话已经说尽,杨愔采用了一个刁钻的劝说姿势,试图打消高洋的念头。

“不,你不是宝德,你不知道,她在地下那么寂寞,那么冷。她怎么会不想有人去下面陪她呢?”

高洋赤红着眼睛,丝毫不让步。

“陛下,这份诏书,我是不会发下去的。”杨愔倔强的说道。

有些道理是必须要坚持的。他跟高德政是政敌不假,但是让大臣子女殉葬这个口子不能开。

一旦开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陪葬的人是谁!这是来自宰辅的良知与坚持。

“我不管,我就是要发!你要是不发,我就罢你的官!想当宰辅的人,满邺城都是,你还怕我找不到人么?你这个死胖子!”

高洋从龙椅后面拿出一根鞭子,对着杨愔就是一顿抽打。

“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杨愔估计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蜷缩在地上抱头,将身体的要害部位都保护起来,然后任由着高洋不断抽打,一声不吭。

大概是打累了,高洋气喘吁吁的坐在龙椅上,拿马鞭指着杨愔大喊道:“滚,你给我滚!最近不要让我看到你!”

杨愔赶忙的开溜了,高洋气不过又在后面追,结果胖胖的宰相跑得还不算慢,高洋宿醉醒来后状态不好,追了半天居然还没追上,悻悻的回到大殿,面色阴沉的想事情,谁都不敢靠近。

……

邺南城,一处占地极大的府邸门前,“赵郡王府”几个硕大的红字巍峨苍劲。

这里是赵郡王高睿的府邸。

他和别的北齐宗室稍有不同,那便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抚军将军、六州大都督,并将下辖州郡治理得井井有条,人称“良牧”。

正是因为有高睿在北方镇守,北齐才有精力去跟西魏和南梁周旋。高睿在边境关心政务,纠察不法,劝课农桑,礼贤下士,乃是北齐宗室中难得的人才。

更可贵的是,他不是高欢的儿子,而是高欢的侄子,所以没人猜忌他会夺权,这也是他受重用的原因之一。这次回来,是应了高洋的召唤,后者就是打算召集民夫,然后让高睿带人去北方修筑长城。

此时此刻,在赵郡王府的前厅里,二十二岁却少年老成的高睿,正在跟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年轻人说话,正是高伯逸无疑。

“在军中安插细作,然后刺探胡人军情?由邺城的中枢统一调度?有点意思。”

高伯逸正在跟高睿谈公事,说的就是接手边境的情报管理工作。

“赵郡王,细作一事,看起来神奇,其实枯燥繁琐无比。要从细小的微末中分析出想要的东西,必须专人做专事。赵郡王你知道任用人才。假若边地换主将了要怎么办?”

高伯逸的话很客气,也很有道理。但也隐隐指出,情报涉及国本,你不要功高震主才是!

“你我年纪相仿,不若我叫你一声贤弟吧。”高睿马上打蛇随棍上。

高伯逸腰间那把白云剑,高睿记得很清楚。

那是高洋的佩剑,很出名的一把佩剑,出征都带着的。

第75章 替兄赴死高伯逸

高睿跟高伯逸说了很多北地的事情,比如柔然的一些习俗,草原人用兵的习惯,防御边地的要点难点,十分有见地。

他那张老成的脸上有些地方红红的,显然是被北风吹成这样的。北地苦寒,在那里镇守,当真是个苦差事。

高睿大概是看出高伯逸很受宠,像是在卖弄战绩一样,花里胡哨说了不少废话。

反正说来说去意思只有一个:要是有机会,你多向高洋美言几句可好!

高睿性子有点耿直,但他不是傻子。

没有做的事情,他不会厚着脸皮吹嘘。但做了的功绩,他也不希望被人用嘴巴三言两语就吹掉了。

因此在皇帝身边有个近臣帮忙说话,那是最好不过。

高睿的要求并不高,也并不需要高伯逸吹嘘。只要他能及时把边境的情况汇总,还有自己陈情的陈条交给高洋就行了。这不叫内外勾结,而是最起码的自保手段。

如果这个都想不到做不到,那高睿也干脆别混了,直接归隐山林会活得比较久。

“我才来邺城不久,但听说了一件大事。”

高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陛下打算让高侍中(高德政)的儿子殉葬长乐公主,你……”

“没错,我就是高侍中外室生的,不过没有入族谱,勉强算个高家人吧。”

高伯逸并没有否认,因为否认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高睿觉得受到侮辱。

“人殉这种事情,自汉代以后就很少了,陛下这么做不对,明日我上朝,定要把这事说道说道。”

高睿拍着胸打包票道。

他现在也不过二十二岁,并不比高伯逸大多少,心中的热血还没有冷。

高睿没有问殉葬的那个人是不是高伯逸,如果是高伯逸殉葬,这厮现在应该还躲在墙角里哭吧?岂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在这里谈笑风生,还说以后要如何刺探胡人情报。

这不扯吗?

“高睿兄,若是……我是说若是陛下决定一定要让侍中之子殉葬,我高伯逸虽然不才,但也愿意为父亲分忧,替兄长慷慨赴死!”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到他的话,高睿大惊失色!

“贤弟不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因为这陋习而失良才?贤弟为人方正纯孝,当为国出力,为民谋福,岂能断送这七尺之躯!

贤弟放心,为兄一定尽力让陛下打消此念!”

高睿紧紧握着高伯逸的手说道。

这算是达成盟约了吧!

高伯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祖珽真是鬼才,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难怪这种人一直作奸犯科还活得好好的。

只能说厉害了!

高睿轻易不在朝堂说话,所以一旦开口,分量就很重。而且这位高洋的本家堂弟,一直在北地,此人对朝廷忠心,至关重要。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高睿开口,高伯逸“被自愿殉葬”的概率,至少降低一半。

“那兄弟我就告辞了,蹴鞠大赛的筹备还在进行,到时候也希望睿兄捧场,边军参加获奖,也是美谈。”

高伯逸客气的说道。

这些都是场面话,高睿来不来都无所谓,主要是话说到了,人家就认为你把他当回事,他心里就舒坦了。

高睿心里舒坦,就会帮他高伯逸说话,事情就这么简单。

顺便把密谍外派的事情谈妥了,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高伯逸心满意足的离开,暗叹做人真是好心有好报。

当日若不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救下那帮囚徒,就不会有灰鼠等人的投靠。

没有灰鼠等人,就无法偷到祖珽的那副画,自然也就没办法收服祖珽为自己所用。

没有祖珽出主意,现在自己就想不到把突破口放在高睿这里,而是病急乱投医。

搞不好就真的陪那个死去的高宝德,在坟墓里睡上一百年,一千年,直到哪一天被出土。

出了赵郡王府,高伯逸直接回了小院,祖珽很负责,居然没有出去浪,而是耐心的等着某人回来。

“一切顺利,跟赵郡王高睿相谈甚欢,他答应明日入御书房面圣的时候,劝一下,嗯,好好劝一下。”

高伯逸脸上高兴不是装出来的。

这就是得道多助啊!

“如果你真以为赵郡王出马就能劝服高洋的话,我建议你现在还是自尽比较好。”

祖珽冷冰冰的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声!所以无论是你那个便宜大兄高伯坚,还是你被殉葬,都是你们输了,高洋也输了,懂吗?

如果高伯坚被殉葬了,你以为你就落得到好?崔娘子会怎么想?她会恨高洋吗?恨高洋有用吗?

别人会怎么看你?懦夫,孬种,没有担当,将来就算是有机会,你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呃……这么说我死定了?

高伯逸被说得一脸尴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祖珽,有时候说话太毒了,让人有打死他的冲动。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高伯逸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相信这个混球,那就一口气走到底。

“穿上孝服,黄昏的时候,去高德政府前嚎啕大哭,对着大门磕头,然后大喊自己不能尽孝,但是愿意替兄长人殉。最后在高府下人抓你进府之前,逃之夭夭。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几个去办吧。”

祖珽指着灰鼠,竹竿,四眼,断剑,葫芦五个人说道。

孝子哭门?

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高伯逸感觉有些跟不上祖珽的脑回路了。

“你总是要进宫的,如果真要殉葬的话。在此之前,就是你刷名声的好机会。你的名望越高,高洋就会觉得杀你付出的代价太大,根本就不值得。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台阶能下来。

你不是善于蹴鞠吗?那就用蹴鞠定胜负。有这个台阶,高洋事后后悔,肯定就会顺利走下来,你也就自然安全了。

然后,一直不让你入族谱的崔娘子,还有你爹高德政,甚至你那个便宜大兄,就成了冷血无情的人,成为彻头彻尾的输家。

这个道理你懂么?”

祖珽大言不惭的说道。

此时此刻,高伯逸已经心悦诚服,脑子里只有“高山仰止”四个字。

第76章 “孝子”哭门

昭阳宫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非凡。

那些舞女啊,歌姬啊,一夜之间,好像全都人间蒸发了一般。

邺南城的皇宫陷入一片白茫茫是素缟之中,仿佛暗示着皇宫主人心中的悲痛。

高洋总算缓过劲来了,朝会也会参加,但他要求高德政送出儿子给长乐公主陪葬的架势,依然非常坚决。

无论是谁来求,都木有用。

杨愔来了两次,都被他用鞭子打跑了。

甚至连毕云义这个酷吏都开口让高洋收回成命。

很奇怪的是,李祖娥这个出身世家的皇后,平日里都有些看不惯高洋的胡来,但这次她却难得的没有劝阻。

或许,李祖娥也希望有个人能到地下,到另一个世界,陪着她的宝贝女儿说说话。这种难以启齿的阴暗念头,或许正在她心中徘徊。

也有可能只是外人的猜测。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一直没有露面,一直没有在这件事上劝阻高洋,倒是千真万确不惨水。

或许这位皇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平日里不这么做,只不过是没办法罢了。

此时此刻,昭阳宫内,胡须花白,面色沉静,鹤发童颜的徐之才,正在给高洋把脉。

“陛下身体强健,只是近期饮酒不要伤身才好,唉!”

徐之才也是在高洋上位的时候最先响应的,所以他很得宠,在太医院的地位之高,是祖珽这个作奸犯科的家伙不能比的。

“宝德早夭,我一直心如刀割,不喝酒就夜不能寐啊。”

高洋轻声叹息,作为一个帝王,他也有他的无奈。

能掌控天下,却掌控不了生死。

“微臣告退,陛下保重身体。”徐之才双手拢袖口,微微抬起行礼。

“士茂(徐之才表字)啊,高德政把他两个儿子的生辰八字都给你了,你看看,到底……选哪个比较好?”

高洋将一张纸递给徐之才,上面写着的是长乐公主高宝德的生辰八字。

终于还是来了么!

徐之才心中一紧,随即释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已经给过高伯逸提示了。

如果对方都不能自救,那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之前他已经劝过了,但是高洋很委婉的拒绝了,如果再劝,就会跟杨愔一个下场。

或许还不如,毕竟杨愔跑得快啊。

他徐之才这一把年纪,要是被高洋一顿胖揍,只怕回去就有进气没出气了。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

装模作样的算了一会,徐之才板着脸道:“高伯坚已经娶妻生子,而且生辰八字与长乐公主不合。微臣建议,不要让高伯坚人殉。”

说谎真难!

徐之才在心中反复斟酌,才把话说出来,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部被汗水打湿了。

“果然是这样么?”

高洋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徐之才跟高德政是好友!就像当初自己跟高德政也是好得穿一条裤子一样!

但是高伯逸这个人……他是准备大用的啊。

齐国不缺良将,甚至连统帅也不缺。

然而却缺乏心思缜密,能在密谍方面跟西魏匹敌的人物。

此外,这个人以后还可以帮自己监视权贵,包括高演和高湛这两个混蛋!

高洋几乎敢肯定,一旦自己死了,他这两个“好兄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起来造太子高殷的反。如果这个太子还是像现在一样不争气的话,如果自己死得早的话。

高伯坚死了,没什么。

高伯逸死了,问题很大。至少此时此刻,高洋不希望高伯逸死。

到底要不要让高德政的儿子给长乐公主殉葬呢?

向左为难,向右也为难。其实这次高洋一半是因为心中悲痛,另一半,也是想试探朝臣对自己的态度。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强硬啊!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事事都指望着我退让啊!

心中一口气难平,高洋没有松口,甚至连谈都不愿意谈。

高德政是了解自己的,所以他这次没有来,而是一直拖着。

他希望时间拖过了,自己就忘记了,呵呵,实在是太可笑了!

高洋在心中将那些人都嘲笑了一遍,忽然感觉很悲凉。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感,还有那种被束缚的不甘。

他是当了北齐的皇帝,但他也被束缚住了手脚。

西魏名将如云,不好收拾。

胡人已经被打趴下了,但是齐国国力不允许继续出击草原了。

梁国这盘棋被高涣下坏了,战场形势不容乐观。

放眼望去,高洋竟然发现自己不能拿他的对手怎么样!

这种无力感,他无法对任何人开口,因为皇帝就是不能软弱,一旦软弱,那是要丢掉性命的!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现在会怎么做呢?难道,让你那把白云剑,一起深埋地下?”

高洋喃喃自语的说道,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侍中高德政家门口,围着许多人。

因为高伯逸穿着一身白色麻衣,跪在大门前。

对这座府邸,他是有印象的,因为这具身体的前任,大概是来这里认亲,然后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宋子仙当时不阻止呢?

虽然已经过了两个月,但高伯逸依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父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厚恩,招大兄高伯坚为驸马,人殉长乐公主,这是君恩,父亲不能拒绝。若是拒绝,则是不忠!”

说完,高伯逸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

“父亲,大兄已经结婚生子,若是人殉公主,父失其子,母丧其儿,妻失其夫,子丧其父,何其悲凉!

孩儿不孝,愿替大兄人殉长乐公主,以全父亲与陛下的君臣之义,以全父亲与大兄之间的父子之孝。

孩儿在这里拜谢!

此后不能孝顺于父亲身前,望父亲原谅,孩儿再拜!”

高伯逸又磕了一个响头。

这时候,高府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人还没出来,眼疾手快的高伯逸就从人群里面挤出来,然后逃之夭夭,转眼就没影了!

一路疯跑,直到自家小院门口,才停下来喘气。

“开门,开门。”

高伯逸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一边是一边敲门。

门打开,祖珽露出一个头,看到高伯逸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

他大笑道:“主公,且看明日,邺城将会一夜间流传高侍中孝子哭门的佳话。我感觉崔娘子现在想死的心都有。”

第77章 忠孝无双高二郎

高伯坚是崔娘子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高德政嫡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已经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脸上虽然有高德政的影子,但却与母亲崔氏长得更像一些。

他自幼饱读诗书,学问很好,为人低调,但也颇为自傲。

早已成家的高伯坚,有乖巧的儿子,有漂亮的老婆,也是出身名门,还是自己的表妹。

他做官做到了国子祭酒,乃是国子学的主官之一(类似清北校长),做官已经做到了从三品。

比起还在泥坑里摸爬滚打的高伯逸,高伯坚几乎什么都有了。

但这两天,国子学里似乎有些风声……说自己要给长乐公主殉葬!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高伯坚晚上跟父亲高德政谈了一下,发现确有此事。

高德政让他稍安勿躁,不必做多余的事情,只要每日按时去国子学里点卯就行了。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教诲,高伯坚自然放在心头。

只不过……今天他再也淡定不起来,因为似乎所有的下属,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几个平日看不惯自己的国子博士(类似大学教授,但不完全等同),一直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高伯坚明白,自己能坐上国子祭酒的位置,跟老爹高德政是高洋身边最大宠臣不无关系。

但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啊,不然这个位置岂能坐得稳?

不遭人恨是庸才,高伯坚一直都坚信这一点,对于舆论的旋涡,他懒得理会。

这天下午,国子学的回廊里,几个国子博士在闲聊,话题的中心正是国子祭酒高伯坚。

“嘿,你看祭酒(高伯坚)平日里谁都不鸟,鼻孔朝天,现在吃瘪了吧。”

“那是啊,我估计他胸口有闷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发出来,哈哈哈哈哈。”一个戴着林宗折巾的博士哈哈大笑道。

似乎话题戳中了他的爽点。这人忽然站直了身体,昂着头吟诵道:“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哈哈哈,如今街边小儿都会唱这首诗,我看他高伯坚的脸往哪里放!”

“陛下对高家的恩宠也是没谁了,只听说帝王死后妃子陪葬的,没听说公主死了,让大臣的儿子陪葬。陛下对祭酒父亲,当真是……”

说话这人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好。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古人相信人死魂不灭,生在地上活,死在地下睡,让大臣的儿子陪葬,这确实是难得的“恩宠”。

虽然不是谁都受得起就是了。

“咳咳咳!”

高伯坚慢慢走过来,猛的咳嗽了三声,那几个哈哈大笑的博士,瞬间就噤若寒蝉。

很多人就是这样,背地里说人是非嗨得不行,当面却连个屁都不敢放。担心刚才的话被高伯坚听到,这几个国子博士瞬间溜号了,只留下高伯坚一人站在那里,面色铁青!

……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竹竿走到邺南城永康坊的巷子口,听到有小孩在传唱祖珽编出来的歌谣,暗暗点头。自己的主公高伯逸,果然手下有能办事的人。

他已经走了允中坊,修义坊,信义坊,东明坊,东夏坊,石桥坊,发现那里到处都能听到这首“歪诗”。嗯,就像主公说过的,叫什么来着,对,就是所谓的精神污染。

剩下的所有坊,都有要看一下,没有这段话流传的地方,全都要记录下来,这是主公高伯逸亲口交代的。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大朗,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随着朗朗上口,带着童音的儿谣一遍又一遍的传唱,大家都知道高侍中家,出了一个忠孝无双的高二郎,他还有一个贪生怕死,不学无术的大兄,以及不愿意让他回家的恶母,还有一个是非不分的父亲。

高洋让高德政儿子以驸马的名义陪葬公主的事情,不仅被邺城所有人所知晓,而且还衍生出了很多段子!

比如说高洋和高德政还没发迹的时候就是断袖的基友啊,什么高洋和高德政的夫人崔氏其实有一腿啊之类的。渐渐的,公主人殉这个严肃的事情有些变了味道,朝着不知名的方向一路奔去。

昭阳宫的龙椅上,高洋看着跪在地上的独孤永业,轻声叹了口气。

“你也在帮高伯逸求情啊,今天已经有五六个人跟高伯逸求情了,我不相信他有本事收买那么多人,说吧,我知道你对他有知遇之恩。”

独孤永业刚才给高伯逸求情,毫无例外的被打了两鞭子。

不过高洋还是愿意听独孤永业说说原因。毕竟,是他有恩于高伯逸,而不是相反。再说了,独孤永业可能会投靠高演,高湛,但总不会投靠高伯逸吧?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睁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外面都是这么唱的。

高伯逸在侍中门口那一跪,已经将他和陛下捆在一起了。高伯逸死,陛下也成了一个不识忠孝的昏君。高伯逸活,则陛下有识人之明,全了君臣之义。

所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肝。微臣这是为陛下打算。”

独孤永业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起来吧!”

高洋走过去将独孤永业扶了起来。

“高伯逸这是在向朕示威呢。他能搅动邺城的风雨,就自然能收拾西魏那些密谍。他这是在告诉朕,如果他死了,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些事,其心可诛呐!”

嘴上说的是其心可诛,不过脸上却是带着笑容。本来,高洋要求殉葬的那个人就不是高伯逸,或者说,他只是想看看,高德政是不是愿意拿出自己最珍爱的东西给自己。

如果做得到,那才是真正的忠臣,才对得起两人穿一条裤子,相识于微末的情谊。

可惜了,高德政……还是让他失望了。

倒是高德政这个私生子,有些意思。

求生欲望很强啊!

独孤永业走后,高洋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78章 决战三台之巅(长广王的野望)

长广王高湛的府邸位于邺南城北,跟大司马府挨着。附近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政府机关,可谓是出入有显贵,往来无白丁。

长广王府的前厅里,高湛身边坐了两个美人,穿着半透明的红色纱衣,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犯罪。

“和士开,最近打听到什么事情没,高伯逸的?”

和士开是胡人,本姓素和氏,字彦通,清都郡临漳县(今河北临漳县)人。他是中书舍人和安之子。

东魏(北齐)时,和家一直以会拍马屁著称。和士开的父亲和安,就是一个很善于观察和曲谄的人,在东魏做官到中书舍人。

子承父业,和士开可以说家学渊源。他精通琵琶,善使铁槊,文武双全不在话下。当然,除了脑子有点不灵光以外,他真的算很厉害的人了。

祖珽和他比,也就脑子好使而已。

和士开是高湛最得宠的宠臣,没有之一。

“就是高侍中儿子要陪葬长乐公主的事情,其他的没什么了。”

和士开低眉顺眼的说道。

“高德政?那不是高伯逸的爹么?他有没有打算让高伯逸陪葬?”

高湛将身边两个美女推开,眼睛直直的盯着正在弹琵琶的和士开问道。

“这个,好像是有这个说法。哦,是高伯逸自己愿意替代高德政之子高伯坚去。外面还有一首童谣呢,怎么唱来着,好像是: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咦,这童谣有点意思啊。

高湛沉吟不语。他要对付高伯逸不假,只是不能贸然出手,以免留下后患。

今日他本来穿着黑色绣着红边的锦袍,但刚才跟美人玩出真火,都已经脱掉,现在就剩下里面的白麻内服。玫红色的葡萄酒,弄得白色麻衣白一块紫一块的。

整个人看起有些疯癫和慵懒。

“上次弄来的那些东西,现在都在游豫园了么?”

游豫园是高洋下令建的狩猎场,方圆十二里,在南城以西,靠着漳水。里面完全是野生动物的乐园,不过虎豹豺狼这些危险的动物,都是圈进起来养着的。

要不然,它们把猎物吃完了,邺城的那些权贵们要打猎,哪里去找猎物?

再说这些猛兽万一跑出来伤人就不好了。

“殿下,都已经交割了,陛下很高兴,还赏了不少金铤。”

和士开讨好般的说道。

“我知道了。你密切关注一下,高伯逸什么时候入昭阳宫就通知我一声。”

长广王高湛冷笑的将身边一个美人推给和士开说道:“赏给你的,记得要好好办事!”

说完他将身边另一个美人拦腰抱起,直接往卧房里去了。

和士开没有跟高湛客气,他兴奋的将美人身上的衣服撕碎,就在这大厅里做起那些苟且的事情。

……

邺南城皇宫,后宫掖廷的金华殿,是皇后李祖娥的寝宫。

不过此时金华殿的正厅里,皇后李祖娥却是在跟一个中年男子闲聊。

此刻美艳动人的皇后李祖娥,穿着一身白色襦裙,看上去像孝服,但衣服上却绣有小朵几乎微不可见的淡粉色栀子花。她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黑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

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勉强遮住脸上的惨白。

她眼角还带着泪痕,绝美的面容加上错落有致的身材,当真只能用一句“美人若此,我见犹怜”来形容。

李祖娥身边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做秘书丞(高官,类似现在的秘书长)的亲二哥李祖勋。

“小妹,宝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现在外面的风声,对我们李家极为不利。”

李祖勋沉声说道,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穆。

高伯逸让手下人在邺城造势,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那些想刷声望的权贵家族,都站出来了,上书劝导高洋收回成命。

意思就是说,你想让人给高宝德陪葬我们没意见,但是也别挑这个“忠孝无双”的高伯逸啊!这是多大的丑闻你心里没点数么?

如果说高家还带着点胡人气息(本就是鲜卑化汉人),做这种事情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李家的立场就比较尴尬了。

皇后李祖娥是赵郡李氏东房的人,地地道道的汉人门阀,家学渊源,诗书礼传家的。死去的长乐公主不仅仅是高洋的女儿,她也是李祖娥的女儿啊!同样可以算作他们李家的女人啊。

这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是子进(高洋表字)的主意,我又不能决定什么。”

李祖娥有些委屈的抱怨道。

她心中未尝没有那些阴暗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这种事情是不能说的,更不能去做。

就像是那些希望坏人倒霉的软蛋一样,心里想着某个人要是能把那个坏人杀了就好了。

只是,让他自己去做的时候,这人却不敢,也不愿意出头,不愿意声援。

有人替他出头,事情成了,则心中暗爽。

李祖勋是何许人也?他可以说是看着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妹妹长大的。高洋虽然敬重李祖娥,也爱她的美色,但却是没有心思去了解一个女人。

或许这年头的男人,除了打算吃软饭的人以外,其他的估计没人愿意去思索自家女人怎么想。

所以李祖勋可以说是最了解李祖娥的男人了。

他觉得,人殉这件事,李祖娥也是“乐见其成”的。

“我已经打算上书陛下,陈明此事,我们李家并不想高伯逸这样的忠义之人殉葬,相信宝德在泉下有知,也不会让国之股肱就这么无辜的断送掉。”

“我知道了,我会跟子进提的。二兄,我乏了,你回去吧。”

李祖娥直接下的逐客令,然而却也答应下来了。

李家美女不少,不介意再多送几个进皇宫,说不定高洋还喜欢更年轻的呢。李祖勋不是代表个人来的,他代表的是身后的赵郡李氏东房!

“唉,为何会这么难!宝德这么可怜,士贞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二哥李祖勋走后,李祖娥轻叹一声。

高伯逸这个人实在是太会折腾了,又是蹴鞠又是造势什么的,乖乖到碗里来难道不好吗?

李祖娥有些幽怨的想道。

第79章 决战三台之巅(以退为进)

外面关于高伯逸“替兄赴死”的传言风风火火,众人脑补出一副家庭伦理剧。

什么家有悍妇啊。

什么小三上位啊。

什么风雪之夜小三和小三之子被扫地出门啊。

完全是脑洞比天还大,弄得高德政不胜其扰。

“这个竖子!气煞我也!”

卧房里,面对哭哭啼啼的崔娘子,高德政恨恨拍了一下桌案。以他的聪明才智,当然知道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高伯逸那个混球,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知道自己要被殉葬,然后就疯狂自救!

他以退为进,弄得自己左右为难。

可以这样说,他高德政的名声,现在在邺城已经臭大街了。

始乱终弃,识人不明,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睁眼瞎啊。

“阿郎,这样不行的。陛下不会让高伯逸人殉的,现在陛下也是骑虎难下,一旦让高伯逸人殉,世人会怎么看待他。”

崔娘子抹抹眼泪,那样子好像她儿子高伯坚已经殉葬了一样。

“此事,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高德政叹了口气说道。

不得不说,高伯逸现在搞的一招实在是太毒辣了,完全击中自己的死穴。

高伯逸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是的。

高伯逸是不是不能进高家大门?

这点也没错,确认无误。

高伯逸是不是被家中大妇排挤?

是,崔娘子清河崔氏出身,得罪不起。

高伯逸是不是要“替兄赴死”?

是,却也不是,这才是问题的核心,一下子让自己这家人全部陷入不义。

什么叫“以德报怨”?高伯逸就是个活着的例子啊。

但高伯逸是不是要去死呢,恐怕未必。

因为高洋从来就没说过让谁去人殉,只要是他高德政的儿子就行了。

高洋疼爱自己的女儿,所以要求人殉,虽然残忍,但怎么说也算是人之常情,这是父亲对女儿扭曲偏执的爱导致。

但高德政推出自己的私生子去死,就是“道德的沦丧和人性的扭曲”,不被现在的社会主流观念所容纳了。

所以高德政才无从辩解,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除非让高洋收回成命。

“哭哭哭,就知道哭闹!要不是当初你那么胡闹,哪里会有今天的事情!家里就容不下高伯逸这个人吗?他又没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抢走伯坚嫡子的位置不成!”

高德政被崔氏哭得心烦意乱,不甘心的吼了一句。

“好啊高德政,你现在是侍中了,翅膀硬了啊!当初要是没有我崔氏,你能有今天么?你以为你从龙的时候,那些人答应你拥戴高洋,真就是你的功劳?

没有我们崔家在背后使力,你能办成事情么?”

“崔家崔家崔家,你就知道崔家!你是我高德政的女人,不是什么崔家女!哼!”

高德政甩甩袖子,走出卧房,累觉不爱却无人可以诉说。

常言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埋单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现在这事,只能看高洋怎么想了。

皇帝可以哈哈一笑说只是我喝醉了说了句胡话。

皇帝也可以说如果不交人就是欺君,灭三族!

谁知道高洋怎么想的呢?近年来,这位“英雄天子”的想法越发难以揣度了。

高侍中家里一地鸡毛的时候,高伯逸正在院子里跟祖珽商量后续的行动。

此番“斗法”,祖珽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为什么他一直作奸犯科现在却活得好好的。奸人坏到一定程度,就坏出了风范,坏出了品味,坏出了格调。

“孝征啊,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高伯逸沉声问道。

现在两人在下象棋,他面临的棋局极为不利。

“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高洋会让你组织一场蹴鞠,然后用蹴鞠比赛定你的生死。如果你赢了,那就是所谓的天意。

天意不可违的道理,相信哪个帝王都懂。”

祖珽将石桌上象棋中的“車”将高伯逸的“仕”吃掉,形成了最简单的“双車杀帅”。

“主公你象棋的棋艺实在太烂,估计连黄口小儿都能下赢你。”祖珽得意的说道。

“你刚刚说的,如果没什么意外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懒得跟祖珽胡扯。

祖珽这厮好色如命,才憋了几天时间就受不了,现在是紧要时刻又不能出去浪,然后这位就把火气发泄到高伯逸身上,总是讥讽他。

“那谁说得准呢?反正,陛下肯定知道你现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普通的朝臣,那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找死。

可陛下是让你组建密谍机构啊。

能在城里搅风搅雨,不正是密谍应该做的事情吗?陛下又怎么舍得你死呢。现在城里沸沸扬扬的议论此事,不正是说明你是个合格的密谍头目吗?”

祖珽的意思很简单,我们现在已经把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接下来怎么样,只能说尽人事,知天命。

“以退为进这一招,亏你想得出来。”高伯逸感慨道,奇谋之所以是奇谋,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事。主要是,无论是不是你去人殉,反正你是反抗不了不是么?既然这样,为何不化被动为主动呢?”

两人相视一笑,有惺惺惜惺惺之意。

祖珽没想到高伯逸对他言听计从,说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高伯逸也没想到祖珽的计谋如此厉害,当真是可以用算无遗策来形容!

“高伯逸,明日午时三刻,去邺南城昭阳殿受询。”

门外传来那位“刘公”刘桃之的声音,但他根本就没进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避嫌。

“臣遵旨。请问陛下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隔着门,高伯逸将“特别”二字咬得很重。

“陛下要我问你,想好怎么死了么?”

怎么死?

那怎么可能!我还没活够呢!

“微臣知道了。”

高伯逸淡然的答道。

“知道就好,明天很多人都要来。”

高伯逸听到门外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

“很多人要来?”

高伯逸跟祖珽两人面面相觑,听起来好像话中有话啊。

第80章 决战三台之巅(头铁一波)

邺南城的太极殿内,高洋坐在龙椅上,文武大臣分开两边,今天的朝会已经开到一半,主要议题,就是高睿带五万民夫北上修建长城这件事。

这是大事,却也是没什么争议的大事,朝臣里面没有反对的。

所要讨论的,无非是带多少人,要准备多少辎重,修多久这一类的杂事。

高洋将事情分派给杨愔跟高睿,基本意思就是高睿要什么,杨愔负责的后勤就给什么,反正尽快把长城修好就完事。

朝臣们昏昏欲睡,他们在等所谓的“重头戏”!

明日就是公主高宝德下葬的日子。

北朝时,人死后第二天,正式穿着入棺的寿衣,称为小殓。诸侯五日小殓,天子七日小殓,小殓之时,死者的近亲抚尸擗踊(捶胸顿脚)痛哭,表示极度悲痛。小殓过一天,举行入棺仪式称大殓。大殓礼毕,称既殡,然后准备下葬。

按道理,高洋在这个阶段是不可以饮酒的。

不过鲜卑化的汉人高洋显然不在意这些,也没人敢劝。谁都知道高洋喜欢喝酒,你让他不玩乐是可以的,你让他不喝酒,搞不好他就会杀你。

群臣们就是想知道,你高洋不是说让高德政的儿子人殉长乐公主吗?怎么没消息了?我们都还等着看戏呢!

“陛下,高伯逸在宫外求见!”

门口的一个宦官扯着嗓子喊道。

诶?

来了?

还真来了?

昏昏欲睡的朝臣们精神大振!

今日的重头戏来了!

文官队伍的前列,紫色官袍的高德政浑身不自在。单层没有夹层的官袍穿身上本来就偏紧不舒服,现在更是感觉扎得皮肤都有些炸裂。

他不动声色擦了擦额头上上的冷汗,微微抬头,却跟高洋的目光相触。

对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嘴角带着玩味。

吓得高德政立马低下头。

他生怕高洋说什么让高伯坚来陪葬,那乐子可就大了。

高伯逸被人带到太极殿,他一身白色的孝服,表情庄严肃穆,不苟言笑,也没有朝高德政这边看(事实上他根本没见过高德政,完全不知道是谁)。

“高伯逸,前些日子你帮忙破获了魏国密谍案,朕很赏识你。为何你今日却如此不知好歹,要代替你大兄高伯坚人殉呢?”

高洋亲切的问道。

等等!这不是你他喵的要我来的吗?我也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关门放祖珽,但他也知道祖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卵用。

“陛下,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君恩。微臣今日来,就是为了全陛下与我父高侍中之间的君臣之义。”

高伯逸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卧槽,这小子不简单啊!

朝臣们内心俱震!很多老狐狸只要一看高伯逸刚才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这不用说也是个小狐狸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刚才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高洋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

人殉是君恩,以全君臣之义,你看看,这话说得多好啊。

如果高洋不“顺势”吞掉之前说过的话,那么他就是个“视臣子如草芥”的昏君。

就像一个女孩跟男朋友说:“我生气了,你不要来烦我。”如果你真走了,呵呵,直男准备注孤生吧。

“诸位爱卿,朕真的非常为难啊。”

高洋叹息一声道:“宝德早夭,朕心如刀割,就像有位才俊到地下陪他。然而……唉,高伯逸人才难得,又是一片孝心,朕该怎么选择呢?”

高洋假惺惺的说道。

“陛下,微臣认为,人殉不祥。公主当为一国表率。若是公主人殉,上行下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间惨剧,望陛下三思。”

杨愔第一时间站出来了。

他的道理也很朴实,上行下效,若是上面都不做表率,那下面的勋贵们只会争相攀比,那得殉葬多少人啊!

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就是罢官了也不能开!

再说了,高伯逸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朝中知道的人很少,但如果高伯逸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他每天睡觉都会睡不好的。

“遵彦(杨愔表字)的话很有道理,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想法么?”高洋就是不点高德政的名字。

主要是万一高德政拉下脸来“大义灭亲”,让高伯逸去死,那他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低,也要控制起来避免意外。

“一个汉人而已,人殉是他的荣幸,这还有什么可不可?陛下当学从前,快刀斩乱麻!”

一身横肉,大胡子长须,头顶戴着毡帽的粗犷中年从武将那边走了出来说道,看着高伯逸的眼神带着蔑视。

此人名叫斛律金,朔州(今山西朔州)人,敕勒族。斛律金的高祖父是斛律倍侯利,乃敕勒有名的部落首领,因强壮武勇而扬名塞外。

敕勒民间有这样的歌谣:“求良夫,当如倍侯利”。倍侯利在敕勒人民中间成了英雄的典范。道武帝时倍侯利率部内附北魏,官至大羽真,赐爵孟都公。斛律金性格耿直,善于骑射,长于用兵,一直追随高欢起兵,乃是高洋执政的武力基础之一。

当年高欢率军为攻西魏的玉壁(今山西稷山西南)五十余日,士卒战死病死者七万人,被迫退军,这也是韦孝宽的成名之战。

而斛律金在玉壁之战大败后,为安慰高欢用鲜卑语唱出《敕勒歌》,军心始稳。

此外,斛律金之孙斛律武都娶义宁公主,勉强可以算是外戚。

他的话,分量比杨愔要重。

而斛律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的出身和立场决定的。高洋亲近汉人门阀,自然就会疏远他们这些起兵的勋贵。

“对啊陛下,君无戏言,不可朝令夕改啊。”

正在这时,人群里冒出一句突兀的话来。

包括斛律金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说话之人身上。

长广王高湛,居然是他!

高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高湛这厮实在是太过于放纵了,简直是在命令自己怎么做事。

第81章 决战三台之巅(毒蛇的獠牙)

一边是太师斛律金,他这次来是回邺城述职的,到了夏天就要返回晋阳。

另一边是宰辅杨愔,他已经劝过高洋很多次,用话说三遍淡如水来形容都够了。这位可以说是北齐朝廷的大管家,没有杨愔的支持和打理,北齐上下都要乱套。

更何况,杨愔还是高洋妹夫。

两人的对立,其实是北齐朝堂上汉人与鲜卑势力(未必是鲜卑族,斛律金不是鲜卑人)的对立,二者虽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却也油水不容。

杨愔与高德政为政敌,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又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而高伯逸组建新的密谍组织,也是高洋为了平衡庞大的鲜卑势力所做的一步尝试。

朝堂上的事情,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最后,高湛一句话将高洋挂到火架上炙烤。

“君无戏言,你想怎么搞?”

皇帝的新衣被高湛撕下来,弄得高洋恼羞成怒。

但此时又不能发作。

毕竟,长乐公主明天就要下葬啊,作为父亲的高洋,又怎么会在今天搞事情呢。

“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从队伍最后排走出来一个人,被高洋调戏,明升暗降,文职转为武职的阳休之!

“但讲无妨!”高洋松了口气,决定要不改天再把阳休之的官位调整一下?这是个人才,虽然跟自己不对付,但做事很利索,也很懂自己的心思!

“陛下,高伯逸在组织蹴鞠赛,何不让他改日来一场蹴鞠比赛,若是输了的话,那就成全他的孝心。若是侥幸赢了,不若将新建蹴鞠城起名为长乐馆,以纪念已故公主殿下,岂不两全其美?”

话音落下,大殿内的朝臣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最近流行蹴鞠热他们知道,蹴鞠也很好玩他们也知道,但用蹴鞠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会不会太儿戏了啊!

高伯逸也很吃惊,因为他的后手是独孤永业啊!

现在独孤永业还没站出来,居然有个一面之缘的人站出来了!

蹴鞠么?也是个挺不错的主意啊!

高洋暗暗想道。

他是知道高伯逸踢球水平的,可以说放眼邺城,无出其右。

比赛胜负决定高伯逸的生死,这不是儿戏,而是在放水!

“哼!人殉这等庄严之事,岂可决于蹴鞠!”

斛律金冷哼一声,极为不满的说道!

今天这事并没有谁通知他,他也不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只不过,蹴鞠什么的,随便搞搞就算了,他也没什么兴趣。现在居然要用蹴鞠来决定,一看就知道这个叫高伯逸的,蹴鞠技术很高!

只要是让杨愔他们吃瘪的事情,他斛律金就不惜做一做。

“让这小子,跟我手下健儿比比武艺,输了的话,也不需要去人殉了,他会死在台上。若是侥幸赢了,这事就算了,国之勇士,是要留下来在战场上效力的,不是在坟堆里伺候死人的!”

斛律金说话直爽,一点都没给高洋留面子。他就是这样拉轰的男人,平日里根本不需要给高洋面子,只需要在关键的事情上支持对方就行。

高洋对此也习以为常,甚至还觉得对方很忠心。

比武么?这他喵的跟蹴鞠有什么区别?蹴鞠还很有观赏性呢!

说实话,斛律金的主意挺馊的,武将那边很多人不认可,相反,他们觉得蹴鞠也没那么坏,比如说自家的府邸里也在练蹴鞠啊,充气皮球,玩起来像飞一样。

“诶,明日是宝德下葬的日子,不宜动武。”

高洋皱着眉头拒绝了斛律金的提议。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认同。

武力很重要,有武力才能为国出力。

“皇兄,不如这样你看如何。曹彰字子文,是魏武帝曹操与武宣卞皇后所生第二子,魏文帝曹丕之弟,曹植之兄,曹魏任城王。他弱冠前喜搏猛虎,臂力过人、不善文章。

前些日子臣弟我从北地得来几只猛虎,不若让这高伯逸与猛虎徒手搏斗,若是能战而胜之,那自是国之勇士,臣弟无话可说。

若是他死于猛虎爪下,那……自然也就成全了陛下的君臣之义,如何?”

“嘶……”

朝臣们听到长广王高湛的话,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真他喵的阴险啊!

不过不得不说,人与虎豹搏斗,比人与人之间比武,要刺激多了!

“好!好!好!长广王的主意甚好!不如就按这样安排吧,老臣我第一个支持!哈哈哈哈哈哈!”

胡须粗犷男斛律金,放肆的大笑起来,冷眼看着高伯逸,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呃,为什么剧情会发展成这样啊,高湛那厮也太贱了吧!

高伯逸此刻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想办法让祖珽这厮栽赃一下长广王高湛啊。

明明高湛跟祖珽一起合作倒卖核桃油,东窗事发的话,也足够这家伙喝一壶的吧?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高湛就如同毒蛇一样,关键的时候露出獠牙,就是要搞你一下。

高伯逸内心有点崩溃,不过他没有说话,因为做决定的是高洋。

这位“英雄天子”应该不会犯浑吧,不过也说不定……毕竟他是有精神病的啊。

“高伯逸,你意下如何,朕认为可以试试,国之勇士,自然不必到地下陪伴公主。”

高洋托起下巴,想了下说道。

“陛下不可啊!”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此风不可长啊!”

包括阳休之在内,文臣那边一口气出来好几个人,每一个都要求高洋收回成命。

跟英美法系的判例法一样,古代的律法也是会参考判例的。若是将来形成这种一言不合就跟虎豹搏斗的习俗,谁他喵的顶得住啊!

高伯逸也觉得很儿戏,但是他不能说,一切看高洋的决断。

“微臣凭陛下处置。”高伯逸轻轻将皮球踢了过去。

“好!来人啊,备酒宴,速速!朕要为勇士壮行!”

高洋急匆匆从龙椅上跑下来,然后双手将高伯逸扶起来,眼中饱含殷切期望。

天啊,你不会以为我打得过老虎吧?臣妾做不到啊!

高伯逸要疯掉了,完全不敢对视高洋炽热的眼神。

第82章 决战三台之巅(真的猛士)

一个人徒手能不能打死老虎,高伯逸前世看过一篇文章,上面明确指出,在老虎使出全力的情况下,被打死的一定是赤手空拳的人。

曾经有过某人胳膊被老虎咬断,然后用锋利的断肢将老虎卡死的事情,不过高伯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就算是真的,他也感觉自己没那种机遇和运气。

现在的鲜卑人虽然并不等同于茹毛饮血的野蛮草原人,但身上那些蛮荒的气息尚未溃散。他们崇拜自然,崇拜强者的心思,一直都没有改变。

“陛下,徒手搏虎太过枯燥,何不给一木棍和木盾,也能跟老虎战得你来我往,更有看头一些。”

这时,长山王高演站出来了,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搏虎,那是跑不掉的,不过倒也不必徒手,给根棍子就很好嘛。

“不错,勇士靠着手中木棍,确实有一战之力。”

斛律金站出来说道,这话让人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边的。

或许哪一边都不站,他纯粹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吧。

“伯逸啊,你先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我们一起去游豫园!到时候你拿着木盾木棍,狠狠的打老虎!”高洋拉着高伯逸的手说道。

果然,神经病的心思,你是没办法揣度的。

高伯逸没说话,轻轻拱手行礼。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没想到计划这么久,千算万算没算到高湛会出歪招,也没想到高洋会让自己跟老虎搏斗。

大概只是因为他此刻心血来潮吧!

高伯逸瞥了得意洋洋,在跟高演说话的高湛一眼,然后又悄然将视线收回。

别看今天跳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小样,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他能渡过今天这个劫难,只要他将来掌控了监视邺城的密谍系统,他一定会让高湛见识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现在说什么狠话都没有用,就看能不能等会干掉老虎!

吃了五分饱,没有喝酒,高伯逸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游豫园。园子里面有个“猛兽栏”,类似于后世的动物园,四周都是几丈宽的活水,从漳河引的水。

四周是高台,居然还有设好的位置,可见高洋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不过以前说不定是处决犯人?

中间的平地上有很多石穴,里面传来一阵阵老虎的咆哮声。

河水驱动的机关,让人可以在安全地带打开牢笼。

不得不说,高洋为了建游豫园,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伯逸,去吧,不要让朕失望!”

高洋用力的拍拍高伯逸的肩膀,他的表情神态,真的没有一丝恶意,感觉那就是纯粹的欣赏!

只是这种欣赏,是病态的,要人命的,还不如深深的恶意呢!

高伯逸无奈之下,从通道走到“斗兽场”中间。

这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高伯逸刚刚站定,通道内又走来一个戴着头盔,穿着宿卫军皮甲的汉子,将一面淡黄色的木盾和同样颜色的木棍丢在地上,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捡起木盾和木棍,高伯逸面色古怪,随即又不动声色平静下来。

木棍很重,完全不像是木棍该有的重量,木盾也是一样的。

难道这是铁力木吗?

铁力木或作“铁犁木”或“铁栗木”,产于南方,这年头是南梁那边用得比较多的木材。

这木棍木盾不错,也许能多撑一会。

高伯逸心中暗想。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有人给他准备这种比较好的武器,那肯定是帮忙的人。

问题是,这个人是谁?

难道以为一根棍子,一面盾牌就能救自己的命?

心转如电之间,对面石穴的铁栅栏慢慢被拉开,一头看上去步伐稳健的斑斓猛虎,慢慢走出牢笼。

鸡儿的,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收走了,要是此刻有把横刀也好啊。

东北虎300多公斤,被扑到死路一条。眼前的斑斓虎不算尾巴两米多,高伯逸心中强作镇定,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老虎扑人也不会一上来就搞,它也会反复的试探!

老虎的弱点是什么,在线等,很急,再不说我就进老虎肚子了!

高伯逸情绪差点崩溃,猛然想起以前好像有人说过,老虎最弱的地方是鼻子!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木棍,看起来,这玩意要是砸上老虎鼻子,貌似还能起点作用?

说时迟那时快,斑斓猛虎已经来到高伯逸身前,然后开始绕圈,企图从背后袭击。

老虎很聪明的,能看出你手里有武器,它们也会试探,然后一击必杀!

老虎转圈,高伯逸也转圈,始终保持手中木棍能直接打到老虎。

“斗兽场”上面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许多人佩服高伯逸胆大包天,见到老虎居然不怕。

其实他倒不是不怕老虎,而是怕也木有用!还不如好好应对目前的死局!

忽然,老虎猛的伸出前爪,开始拍打高伯逸手里的木棍!

这具身体,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在猛虎的爪子还没拍到之前,提前反应。

棍子狠狠的打在猛虎爪子的背面!

“好!”

“打得好!”

“刚才那一棍子真精彩!”

上面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让高伯逸感觉莫名其妙。

怎么还有小孩在这里看人打老虎?难道不知道本吊丝马上就要被老虎收拾了吗?

你叫个鸡儿的叫!

高伯逸微微一愣神,老虎的另一个爪子就伸过来了。

糟糕!

高伯逸下意识的用右手的盾牌挡了一下,立马感觉这股怪力真是不讲道理!

肩膀脱臼!右手已经完全使不出力气了!

高伯逸的右臂无力的垂下。

老虎就是老虎,刚才那一下自己还算是有准备,所以肩膀只是脱臼了。

如果这一下打在腰椎上,能直接把人拍死!

老虎继续慢慢靠近,身体下沉,后腿似乎准备发力。

高伯逸正在试图唤醒心中那个已经沉睡,或者干脆已经死亡的灵魂。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虽然已经淹死,但身体却还活着。

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是你的继任,来自千年以后的世界。

我们不应该死在这里,死得这么卑微。

这波澜壮阔的时代,还有很多精彩等着我们。

不要怂,助我一臂之力吧!

心变得沉静,高伯逸看准老虎的鼻子,一个快速闪身,挥出了致命的一棍!

第83章 决战三台之巅(打虎英雄)

高伯逸的这具身体,其实是有点古怪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很小心的保护着这个秘密,只有便宜舅父宋子仙知道一点点。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高伯逸左臂的力量,远远大于右臂。

二者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所以高伯逸平日里除了横刀以外,练剑都是右臂,所以他的力量不是太好,也被真玉大师调笑过。

然而他的左臂却完全不同。宋子仙之所以将他那柄马槊传给高伯逸,就是因为他发现高伯逸的左臂,天生神力!

能够单手在马上用马槊,这是大将的底子,将来如何要看造化,但有这个底子,他就能去追求一些更高的境界。

高伯逸深知被人知道得越彻底,遇到麻烦就越危险的道理,所以他一直低调发育。

只是今天,他不得不使出左臂的全力了!

斑斓猛虎飞扑过来,不知为何,高伯逸感觉对方似乎没有尽全力,或者说没有那种威猛的气势。

甚至感觉还不如刚才那一爪!

心转如电之间,他狠狠的挥出一棍,结结实实的打在老虎的鼻子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猛的往后栽倒,然后高伯逸顺势在地上翻滚,企图卸掉身上的气力!

万一老虎扑过来补一刀怎么办?

万一老虎现在就跟在后面怎么办?

高伯逸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都是奇怪的念头!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老虎疼得在地上打滚!

台上的人都在疯狂尖叫,充满了原始崇拜的野性!

“高伯逸,打死那老虎,朕封你做大将军!快!打死它!”

高伯逸远远看到高洋在上方的看台上手舞足蹈,大概是刚才那一棍子刺激了这些人心中的野性,所有人都在为他高伯逸加油欢呼,包括之前处处跟自己为难的斛律金在内。

疯狂的时代,疯狂的逻辑,这场斗兽,其实只是时代的某个缩影而已。

忽然间高伯逸产生了一种意兴阑珊的疲惫感。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拿着沉重的木棍猛的敲击虎头,三下两下就将老虎打死了……真不比打死一只野狗困难。

“勇士!”“勇士!”“勇士!”“勇士!”

那些行伍出身的鲜卑将领,一个个像是被洗脑一样叫喊着,而杨愔等人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奇迹不是每次都能发生,正因为次数少,才被叫做奇迹。

但奇迹总还是会发生的,不是么?

两个宿卫军的禁军士卒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高伯逸,然后其中一人帮他肩膀复位,另一人小心翼翼的去查看老虎的情况。

确实是被打死了,现在动也不动。

“陛下,幸不辱命。”

高伯逸懒得行礼,主要是右臂还没完全恢复,他满头大汗的敷衍了一句,不过看起来高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仿佛下场打死老虎的是他自己一样。围着高伯逸转了几圈,然后稍微平静了一些,对他点点头道:“走,回宫,明日长乐公主下葬,后天我们不醉不归!”

你女儿尸骨未寒而开party,这样做真的好吗?

高伯逸真想吐槽一句,不过这个时候,谁敢泼高洋的冷水,那就等于是活得不耐烦了。高伯逸才不会去触霉头呢。

一场闹剧,气势汹汹开场,然后在高伯逸打死老虎以后,就这样草草结束。

再也没有人提什么陪葬的事情,也没有人为难高伯逸。

不过众人看向高德政的眼神充满玩味,似乎在说:这样的麒麟儿你都不要,是脑子进水了么?

临走的时候,斛律金居然亲热的拍了下高伯逸的肩膀,还问他有未婚配,看起来像是要把孙女嫁给他一样。

“胜者为王,赢者通吃,这个世界,果然不会同情弱者。”

高伯逸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的说道。今天他不是在打老虎,而是在上课,上一堂思想教育课,教育他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要成为一个失败者。

哪怕杀人如麻,哪怕当感情骗子,勾搭女人做渣男,哪怕言而无信,只要有必要,就必须去做。

因为在这个时代,一旦失败,就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然后被无数人去踩,直到粉身碎骨。

“这次侥幸赢了,那下次呢,下次还会赢么”

高伯逸上了回家的犊车,在车上思绪万千。

他要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在这个乱世,活出精彩来。

……

刚刚入夜,原齐王府,现在的大将军府里,众奴仆都在说高伯逸今日打虎的事情。

“怎么了,你们说什么事情这么带劲?”

四郎带着高延宗小朋友走了过去,看起来心情不错。

“四郎,您是不知道啊。那个高伯逸,今日拿着棍子就打死了一只斑斓猛虎啊!”

一个皂色麻衣的下人兴奋的说道,感觉就好像自己看见一样,事实上,他已经好几天都没出府了。

四郎俊美的脸庞微微一笑,挥挥手说道:“都散了吧,三郎看见你们这样又会责罚的。”

顿时人群作鸟兽散。

等奴仆们全部离开后,四郎坐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对弟弟高延宗说道:“延宗,这次多亏你了。”

“可不是多亏我嘛,要不是我去给猛虎下药,高伯逸这条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我还给他准备了铁木盾和铁木棍。

不过说真的四郎,你这位义兄也真是厉害了啊,那一棍子可是真把老虎打疼了啊,我是做不到的。”

高延宗此刻真是太崇拜高伯逸了,今天他还去现场看了,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今日之后,只怕邺城里对高伯逸有敌意的人,提起这个人的勇敢,也会竖起大拇指,没有半句指责的话。

“能打死猛虎又有什么用,战阵之上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只有学万人敌才行。”

四郎幽幽的说道。

打死老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甚至学了绝世武功也一样,可以说作用微乎其微。

仗,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打的。

“对了,阿姊为什么回去了啊,跟崔达孥和好了吗?”

高延宗好奇的问道。

四郎大笑道:“今日阿姊查出有孕在身,那崔达孥能不接她回去吗?这些事情你还小,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84章 恩断义绝

“来,以茶代酒,敬北朝范增!”

高伯逸家的小院子里,众人摆开了两张桌案,拼成一桌酒席。福伯今天去邺城最大的酒肆,买了好多熟菜,等着高伯逸回来。

至于回不来这种情况呢?

福伯没有考虑过,他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鸡鸭子饼,裂纹蒸饼、鱼脍、五味脯、莼羹(鲤鱼和莼菜为主材的羹)……好久没有吃得这么丰盛了,高伯逸心中感慨。

人的基本需求不是衣食住行么?吃都吃不好,谈什么生活质量?

“不算不算,这才哪到哪啊。你给我的舞台有多大,我就能玩多大。”祖珽十分“矜持”的说道。

“话说,你是怎么从那啥斗兽场跑出来了?大虫啊,那一爪子拍下来,可不轻松呐。”

祖珽十分好奇,主要是街上的流言太严重了。

什么一拳打死老虎啊,什么手撕猛虎啊,什么会妖术把老虎定住了啊,什么传闻都有,神乎其神。

高伯逸在那些人眼中,也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有八尺的怪物。

话说回来,流言再怎么假,高伯逸打死老虎这件事情是真的,这个没作假。

“伯逸老弟今日脱离虎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你进入朝堂已经指日可待。”

祖珽笑眯眯的说道。

南北朝时并没有什么科举,要当官,途径实在是有限。

说白了,一个是名声,有人举荐你,然后你就能当官。当然,这个制度漏洞太多了,举例来说,就是权贵家的子弟,很容易就身居高位,然后花花轿子人抬人,他们也更容易获得升迁。

北齐虽然是鲜卑化汉人建立的国度,但在这方面却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任人唯亲,提拔亲信的状况屡见不鲜,高伯逸那位便宜大哥高伯坚,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

国子祭酒乃是大官,他不到30岁,就因为老爹是高德政,然后就坐到那个位置上了。

高伯逸今日勇斗猛虎,一战成名。在这个讲究名望的社会里,他所获得的远远不是一场斗兽的胜利而已。

鲜卑人欣赏他的悍勇,汉人则是对他的身份有认同感,在将来,高伯逸能走的路很多,也很宽。

“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今日不醉不归!跟着我,明天还有更多,更好的前程等着你们!”

高伯逸兴奋的将大碗里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现在是凝聚人心的时刻,高伯逸不介意多画一些大饼出来。不止是祖珽,就算是西魏叛逃的三人,他们也有自己的需求和野心。独孤永业派人将他们的家眷从长安带回了邺城,这三人已经没有背叛的理由,可以完全信任了。

“小郎……高德政来了。”

酒桌上正欢腾热闹的时候,福伯到高伯逸耳边轻声说道。

有些微醉的高伯逸立马就吓得酒醒了!

见面尴尬?

不存在的,高伯逸没脸没皮的,才不在意高德政说什么!

他纯粹是担心他这个便宜老爹是来兴师问罪的!

要知道,这次祖珽出了那么多馊主意,用童谣把高德政一家挤兑得不行,估计崔娘子想死的心都有。

作为一家之主的高德政要是心里能痛快,那才是见鬼!

“你们先回避一下吧,走后门。”

高伯逸使了个眼色,众人从后门鱼贯而出,家奴将菜肴撤下,桌案搬走,只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摆了一个鸡首壶和两个酒杯。

“福伯,把人请进来吧。”

高伯逸沉声说道。

福伯意外的看了他一样,点点没说话就走了。

要知道,爹就是爹,来家里了难道主人不去门口接一下?

高伯逸的态度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不想再跟高德政一家有什么瓜葛。

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高德政还是来了,自顾自的坐到了石桌对面,两手空空,什么礼物也没有拿。

“你真的长大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我没想到你还能全身而退。”

高德政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你看走眼了?”

高伯逸给高德政倒了一杯酒,很随意的问道。

正是这种随意的态度,让他那便宜老爹高德政无言以对。

“我知道,没有你的暗中照拂,没有你的供养,我不可能习得一身武艺,可能现在早就沦为乞儿,或者早就变成白骨。”

高伯逸不理会高德政面色的难看,自顾自的说道:“所以呢,这次的事情,我主动揽下来了。要是高伯坚今天这样走一遭,现在还能像我一样跟你在这里谈笑风生么?”

高伯逸面带讥讽的看着高德政。

痛心,无言。

高德政感觉自己打好的腹稿全都用不上了。

“高家族谱呢,我也不怎么稀罕。其实无所谓的,我真不在意这个,相信你今天来,崔娘子肯定是给了你脸色的不是么?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入高氏族谱的想法,一点也没有,绝不是在赌气。

我也不想被你提携,混入朝堂。也不想逢人就说你是我爹,没想借你的名声。”

“那你想要什么?”

高德政满嘴苦涩的问道。

他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因为想说的话对方已经给出了答案。

“从你想推我进火坑的那一刻,你我父子二人就已经恩断义绝,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你可以否认,不过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扪心自问,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做过?”

高伯逸的话像尖刀一样扎进高德政的心。

痛,然而无话可说。

“下次高家再遇到危机,我不会再帮忙了。这些年的恩怨,我也不想去追究或者报复,你也别想什么让我成为高家子弟,我们父子,就到此为止吧。

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高伯逸站起身,跪在高德政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您的儿子高伯逸,昨日已经命丧猛虎之口。今日你面前之人,还是高伯逸,却也不再是高伯逸了。”

绕绕弯弯的话,高伯逸不是在对高德政说,而是在对这具身体说的。

而看到高伯逸如此决绝,高德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高侍中,请吧。”

高伯逸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优雅而果决。

高德政走了,极度失望的走了。

高伯逸心情也不好,但感觉这具身体在抗拒自己。

“小郎,其实你不必做得那么绝,就算你不认为高德政是你父亲,外人也依然会把你当他儿子。”

福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高伯逸身后,轻声劝慰道。

“是啊,所以我才不能认他啊。”

第85章 荒唐的恩赐

高伯逸拒绝高德政的橄榄枝,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恨这个家庭。

他更不会跟偏执而狭隘的崔娘子斗气。

或者是玩什么“曾经对我爱答不理,如今你也高攀不起”。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高伯逸知道高德政这艘船会沉,而且是沉得很彻底,而且现在离沉船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如果历史没有因为他高伯逸的乱入而大变的话。

试问他知道最后结果会如何,又因为不知道前因后果无法改变,那为什么还要上这艘破船呢?

所以他不能答应高德政,甚至这件事他还要主动跟高洋支会一下。

没想到,刚过一夜,高伯逸的机会就来了。独孤永业上门,请他入昭阳宫。

今日高洋设宴,为独孤永业践行,他马上就要去高都赴任。

独孤永业升官了,马上就会外放高都,成为建州道行台仆射(今山西晋城)。中枢官员,特别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外放为独当一面的大官,这在哪个朝代都特别普遍。

而所谓行台,就是出征时随其所驻之地设立的代表中央的政务机构,北朝后期,称尚书大行台,设置官属无异于中央,自成行政系统。

说白了就是分掉地方郡县的治理权,专事专办,多半是对外征战,也包括修长城,修大运河这样的事情。

而比较特别的是晋阳地区(今山西太原附近)。前些年晋阳由并州大行台改为并州尚书省,作为陪都,地位仅在邺城之下。那里是斛律金等鲜卑保守贵族的地盘,高洋本想调独孤永业去晋阳,但害怕刺激斛律金等人,只能徐徐图之。

于是先让独孤永业拿建州道练练手。

“伯逸老弟昨日打死猛虎,今日打虎英雄的名头,已经传遍邺城大街小巷了。”

去昭阳宫的路上,独孤永业忍不住调笑高伯逸道。

“不瞒你说,我觉得那老虎有点不对劲。那一扑好像很弱。”

独孤永业是“专业人士”,高伯逸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当然,那毕竟是北国猛虎,又被人饿了两天,没人暗助,你现在尸体都凉透了。”

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这事他已经查清楚了,不过没有跟高洋汇报,因为他不想“扫兴”。

或许高洋也察觉到有猫腻,不过这位皇帝多半还是有些“好大喜功”的心思,打虎英雄,对外宣传也能提振军心民心,所以他也懒得去追究了。

“高延宗,文襄皇帝(高澄)五子,他昨日趁人不注意,仗着自己身材矮小,偷了猛兽台的钥匙,给那头猛虎喂了点加过料的生肉。

猛虎凶暴,药效发挥得慢,没想到歪打正着,和你搏斗的时候,药性正好因为猛烈运动而发作,被你捡了便宜。”

高延宗一个小孩,肯定不会自己做主做这样风险大过天的事情,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至于是谁,无非是高澄府上的人,要查总是能查到的。

但独孤永业查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因为高延宗是高洋养子,极为得宠。毫不客气的说,甚至比高殷还让高洋喜欢。

这样的人“作弊”,高洋不会去追究的。

听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戴着野兽面具头盔的少年郎。

四郎!高长恭!未来的兰陵王!

只有他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才能“使唤”高延宗。

四郎,你放心,将来有谁要对付你,我就先砍谁。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念叨。

……

昭阳宫里人很多,大半高伯逸都不认识。

只有高睿,独孤永业等人算是熟识,其他人有些只见过几面,文臣武将都有,但是大佬并没有几个。

斛律金,杨愔,高德政,高岳等人都不在。

长广王高湛,长山王高演也不在。

不由得让高伯逸感觉有些怪异。

“诸位爱卿,明日你们将要启程外放,今日在这里不醉无归!来,满饮,壮怀!”

大概是高伯逸昨日打老虎让高洋心情很好,这位喝了酒爱发疯的皇帝,今日似乎比较规矩,一直有说有笑的,酒宴气氛十分热烈。

但是却也很庄重,因为这是送别宴,不会有什么无遮拦大会,甚至连披着轻纱的舞女也没有。

“陛下,杨愔给臣的五万民夫,微臣一定完好无损的给陛下带回来!”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高睿大概是喝多了,走出来单独给高洋敬酒。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古往今来,那些牧守一方的大臣,有比须拔(高睿小字)还称职的人么?

好!满饮此杯!修完长城就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喝!”

高洋走下来,重重的拍了下高睿的肩膀,两人喝完酒,大概是喝得太急了,脸上都出现妖异的红晕。

有高睿带头,其他人有一个是一个,都跑出来敬酒,气氛达到火热!

高伯逸滴酒未沾,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自琢磨。

高洋这厮很会收买人心啊!

后世史书都只记录了他病态的一面,也不想想,一个神经病皇帝发疯了好几年,结果他死后被人篡位。篡位的那一位坐了一年皇帝就将国家推上历史巅峰,这是一个纯疯子能做到的事情么?

现在的齐国,鲜卑与汉人矛盾很大,当然,不能跟石虎那时候比,但也是不能拧成一股绳的。坐在这个火山口发神经病,那也得是一个了不起的神经病才能做到啊。

酒宴终于散去,该回家的回家,该呕吐的呕吐,昭阳宫的宦官和宫女都退散了,只剩下高洋和高伯逸两人而已。

因为从开始到最后,高洋一句话都没跟高伯逸说,但他又把对方叫来了,很明显是有些私密话要讲。

“伯逸啊,昨日,朕有些昏头,不该被长广王怂恿。当然,幸好你斗赢了猛虎。”

高洋一走三晃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没有怪朕吧?”

“微臣现在声名鹊起,感谢陛下还来不及呢。”高伯逸恭敬行礼,然后接过高洋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这件事就揭过了。朕昨日做错了,所以朕今天要补偿你,随朕来。”

高伯逸一脸懵逼,居然被高洋拉到了后宫掖廷的金华殿门前!

高洋轰走门前的宦官和宫女,眯着眼睛对高伯逸说道:“朕的皇后,今晚就是你的了!”

他拉开寝宫的门,直接将高伯逸推了进去……

第86章 提前下注

皇帝让我今晚跟皇后睡觉,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金华殿的皇后寝宫里,已经卸妆,坐在床上打算就寝的皇后李祖娥,吃惊的看着一脸无辜的高伯逸站在自己几米远的地方。

好歹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好歹也是被高澄调戏过的女人,只是吃惊那么一会会,李祖娥就镇定下来。

因为不可能有人在没有高洋允许的情况下进到这里来。

“陛下让你进来的么?”李祖娥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些,毕竟,见到她的美貌,现在还没有扑上来,起码证明来人没这个意思。

“陛下让我今日给皇后侍寝,就这样。”

高伯逸无语的摊摊手。这话让皇后李祖娥忍俊不禁,她指了指对面的桌案说道:“坐那边吧。”说完自己也走了过去。

“会手谈么?”

“不会,太难了。”高伯逸实话实说,他是穿越者不假,但是并没有携带什么系统,不可能让一个围棋白痴在短短几天就变成高手。

要知道,李祖娥这种世家大小姐出身的女人,平日里都很闲的,所以她们的棋艺可能远远超过高伯逸,甚至连高洋都不是对手。

气氛有点尴尬,这年头能理直气壮说自己不会,那也是需要勇气的啊。

李祖娥觉得高伯逸就算万般不是,起码人比较实诚吧。

“你可知陛下为何让你进来?”李祖娥疑惑的问道。

事实上,高洋让宫女甚至妃嫔给大臣侍寝,都不算稀奇事,李祖娥也懒得去管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只是让自己皇后之尊来给大臣侍寝,当真是闻所未闻。

不仅是高洋,就算是近百年来历朝历代,都不多见,甚至说干脆点就是没见过。

李祖娥拿出围棋来,自顾自的开始下棋。

不下棋没办法啊,不然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后殿下,我们还是来走五子棋吧?”

“何为五子棋?”李祖娥美眸一闪,那娇俏的表情让高伯逸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前世他已经二十多快三十了,李祖娥这种轻熟的美女才是自己的菜,上次在四郎府里的神秘女子,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年轻了点。

“五个子连一线,很简单的。”

两人开始下棋,然而在门外等候的高洋,却是轻轻将窗户纸戳破一个洞,偷偷查看寝宫内的状况。

他脑子里醉醺醺的。

那场面……

高洋忍不住观察屋内的状况,然后就看到高伯逸在跟李祖娥在……下围棋。

这货也太怂了吧?不说让你扑上去,你连拉个手都不敢?

高洋心中暗骂,却也松了口气。没有看到高伯逸下手,他心中始终有些不甘心,死死的盯着屋里的情况。

“陛下让我进来,实际上是因为他平日里对李氏和崔氏的权柄有所不满,但又不好发作。所以想借臣来羞辱皇后,打李家和崔家的脸。”

高伯逸下五子棋是无敌的存在,让李祖娥每一步都要想很久。

然而他说的话,却是让李祖娥愣住了。

高洋什么状况,李祖娥作为皇后,再清楚不过。这也是高伯逸进来之后,她没有发狂歇斯底里的原因之一。

但高伯逸说的这个理由……似乎不能用发疯来解释了。

“陛下对很多事情都不满,包括门阀,包括太后,包括他那两个野心勃勃的兄弟,包括太子。但平日里他也没机会发作,因为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长此以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汉人门阀和鲜卑权贵,一直都在斗,而且斗得很厉害。高洋在中间平衡,那边强就打哪边。他每次发狂的背后,都有深意。

不然为何高洋还没对皇后动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因为动了皇后,就是动了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那是要动摇国本的。

高伯逸知道,高湛继位后,然后李氏和崔氏就立刻两手准备,偷偷跟北周那边媾和了。

不然北齐不会败得那样快,这就是高湛的政治眼光远不如高洋的地方。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见识,你是高德政家的……二郎?高伯逸?”李祖娥是认识高德政的,自然也认出跟高德政九分相似的高伯逸。

“回禀殿下,微臣确实是高伯逸,昨天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个。”

原来是他……此刻李祖娥内心的感受有些复杂,毕竟,当初她可是倾向于让高伯逸陪葬的。

“陛下身体并不强健,而且饮酒无度,说句诛心的话,陛下并非长寿之相,恐怕等不到太子长大。而长广王高湛,一直觊觎皇后殿下的美色,恐怕陛下若是有什么意外,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都极有可能篡位。殿下要早做打算。”

高伯逸继续沉声说道:“这事皇后殿下心里有数就行,切不可外传。”

有机会给高湛上眼药,那肯定不能留手啊!

此刻高伯逸开启了泼脏水模式,有什么说什么。再说他也没说谎。

不得不说,女人的思维还是很敏感的,对于阴谋有着天生的嗅觉。

一听高伯逸说的,李祖娥就感觉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还请伯逸兄弟照顾教导我儿高殷。有机会我会在陛下那里说的。”

如果李祖娥现在都还不懂高伯逸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她真是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

“太子太小,如果陛下不在了,皇后殿下……要站出来做主。”

“可是太后……”李祖娥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后宫到底谁说了算。娄昭君,可谓是鲜卑保守势力的代言人。

“太后老眼昏花,不能做主,到时候还是要看皇后的。否则,不仅是皇后要遭殃,太子要遭殃,就连李家和崔家都会遭殃!”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祖娥花容失色,吓得捂住了嘴。却见高伯逸微微点头,面色严肃。

“知道了,这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皇后殿下英明。”高伯逸淡然拱手行礼道。

这个人,不简单!如果能弄到自己这边,将会是个极大的助力!

李祖娥在心中盘算,将来,要如何能拉拢住或者说制住高伯逸这样的人。

一想起大哥李祖升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她瞬间明悟要怎么做了。

第87章 大好河山等着咱们来征服(第一卷完)

第二天,高洋醒了,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居然让高伯逸进了李祖娥的寝宫,一呆就是一个晚上!如果,万一高伯逸毕竟皇后李祖娥辣么美……

悄悄的推开寝宫的大门,高洋发现高伯逸靠在墙边睡着了,而李祖娥则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两人隔得很远。

寝宫里到处都整洁如新,完全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情的那种。

等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一直在偷窥来着?

高洋看了看桌案上摆得乱七八糟的黑白棋子,瞬间松了口气。

他想起来了,昨晚李祖娥跟高伯逸在下围棋,聊天,然后高伯逸就跑边上靠着墙睡着了。

他一直都在偷看,最后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以后,就直接睡了。

嗯,貌似就是这样。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高伯逸还是很“老实”的,不管是怕也好,敬也好,聪明也好,这个人至少很懂分寸。

“高伯逸,随朕来!”

高洋面无表情的用脚将高伯逸踢醒,而后者现在嘴角还挂着口水。

两人来到玳瑁楼上的高台,这里可以远眺邺北城,还有三台的遗址。

那些断壁残垣映入眼帘,当真是应了那句“宫阙万间都做了土”,特别是三台,现在看起来雄浑和苍凉。

“昨天是朕给你的考验,不错,你很好。”

高洋轻声咳嗽了一下,面色尴尬的说道。

其实就是他昨晚喝多了,想起高伯逸的好来,所以就一上头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跟高伯逸分享。

不过也未尝没有看的意图在里面。

万一高伯逸说不定他也会进去阻止,或者阻止一半?

高洋有些迷惑于自己的本心,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皇后母仪天下,微臣一见到就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陛下莫要开微臣玩笑了。”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

高洋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大概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据他了解,高伯逸生活中就没有“女人”二字,甚至他那个小院子都没有女仆,搞不好这小子现在连怎么不知道!

高洋感觉他是在拿自己的标准去看待高伯逸,没想到对方纯洁过头了。想到这里,他也觉得有些好笑。

“独孤永业北上外调了,你……想不想到我身边做个中书舍人?”

高伯逸通过了高洋的“考验”,现在是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是表面上的,还是实际上的?表面上的还行,实际的微臣能力有限啊。”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极为要害,官不大,但权很重,而且就在皇帝身边,随时可以打小报告。

独孤永业为什么让斛律金他们那帮人都如坐针毡,还不是因为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太要命了么。

高伯逸现在不想升官,他想要的是人脉,还有对手下小弟的经营。

没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嫡系人马”,官位越高,死得越快。因为很多人喜欢你死,你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当然是表面上的,国事岂可儿戏,你要做的就是监视邺城内的权贵们,至于其他的,你可以写陈条慢慢跟朕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建猎犬吗,朕就成全你,一切用度朕都不过问。”

这就算是放权了!

高伯逸明白,高洋对他期望很高,如果失败了或者事情没做好,他也会受到惩罚!

权力和义务是一对孪生兄弟,从来都是伴随左右的。

“微臣定当效死!”

高伯逸赶紧的半跪表忠心。

“呵呵,无妨的。你父高德政与朕相识于微末,朕信得过你。”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

“陛下,自从微臣从斗兽台里出来,就不再是高家的人,而只是陛下的臣子。我跟高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高伯逸连忙解释道。

“为何?”高洋不像是试探,面色古怪的问道。

“我父亲的恩情,这次我已经还完了。我不需要继承高家的余荫,功名利禄,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拿,或者说,我效忠陛下,陛下给我。”

这样么?

高洋沉吟片刻,发现这样似乎也不错。

高德政这次让自己非常失望,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肝胆相照的亲密伙伴了。

他甚至不如被赶出家门的私生子高伯逸!

“好,以后你是你,你父是你父,朕会盯着你,鞭策你的。”

本来他还有点担心高伯逸和高德政联合起来把持朝政,现在看起来,没这个风险了。

“去吧,你的猎犬,自己设计,自己搞定,打造信物,指定规则,朕都不过问,朕只要结果!”

“喏!”高伯逸站起身,恭敬而激动的行礼。

离开邺南城皇宫,高伯逸看了看头顶炽热的烈阳,松了口气。

总算不必继续在贫困线上挣扎了,现在这算是熬出头了吧?

他回到自家小院,还感觉一切都在梦里。

“北周么?宇文泰也快嗝屁了吧,他侄子宇文护什么时候篡位建北周?”

“独孤信么……看来,可以从这里着手。”

高伯逸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几十页,全都是各种注意事项的记录。

他用朱笔在“独孤罗”三个字上面画了个红圈。

到了晚上,祖珽来了,两人来到书房里,高伯逸戴上狐狸面具,问祖珽道:“你觉得这个造型怎么样?”

“不错,很不错,很有神秘感。”

“难道你以后就打算当个密谍头子?”

“你现在不也只是个御医,难道以后就只想当个御医?”

高伯逸摘下面具,眼中有熊熊火焰在燃烧,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一个密谍头子怎么会是终点,有那么多大好河山等着咱们来征服呢,你说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一刻,北齐两个头脑异于常人的家伙,达成了一个永远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联盟。

风起于青萍之末。(本卷完)

第一卷总结(顺便求推荐)

第一卷写完,主角正式摆脱吊丝状态,进入北齐中枢。喘口气,总结一下。

前面埋下了不少伏笔,在第二卷里面,有些伏笔将会变现,有些则是进一步深化。有些书友提出意见,有些意见我虚心接受,有些我只能说,写书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疯狂的年代,疯狂的故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喜欢这本书,直接关闭就完了,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本书有一条明线,就是主角的成长线,由密谍头目到权倾天下。不要问什么文治,问就是刀子说话,乱世不讲究诗词歌赋,有刀就是草头王。

本书还有几条暗线,伴随明线一起走,但并非跟主角同步开始。

比如说看第二卷的名称就知道,其中一条暗线就是文宣帝高洋精神病的病情变化,这点对剧情有着极大的推动作用。还有几条暗线我就不剧透了。

第二卷的内容可以稍微讲讲,“最牛岳父”独孤信已经掌管北周密谍系统,开始跟主角在北齐国内斗法,四郎兰陵王高长恭也会提前进入军旅生活,并崭露头角。而“屠龙勇士”宇文护,“一代圣王”杨坚这些重要角色,晋阳“土皇帝”斛律金,第二卷都会粉墨登场。对了,还要帮主角找个老婆。

闲话不多说,书友们继续往下看就是了,在这里顺便求个推荐。

第88章 “猎犬”的威风

“伯逸兄,真的是这里吗?你确定没弄错?”

“放心吧四郎,等会带着你的人冲进去就行。”

深夜,邺城郊外的一处普通的农庄外,四郎带着一队百人的“新军”,准备跟着高伯逸一起进入农庄抓人。

黑灯瞎火的,只有月亮能提供一点亮光。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盔甲,背后都背着精巧的短弩,腰间横刀,衣服全是贴身的劲装,便于跑动。

在高伯逸的建议下,高洋“大赦天下”,从邺城的囚徒里选拔了一部分人加入北上修筑长城的队伍,以掩人耳目。

而那些囚徒中真正身强体壮,身怀武艺,还有轻微犯罪乃至有冤假错案的人,则是被高伯逸截留下来,一部分选拔之后用来充实“猎犬”的外勤人员,另一部分则是组建了一支名为“清道夫”的百人执法队伍。

为了不被人掣肘,高伯逸向高洋建议,让四郎高长恭担任这支队伍的领队,于是高洋很大方的给了高长恭一个武毅将军的杂号将军名号,并让高长恭负责训练,指挥这批人。

在邺城眼皮底下,又只有百人,高洋还是放心的。再说了,高长恭乃是高澄庶出,论篡位真轮不到他。

不过为了平衡和监视,高洋新建了一个衙门名为“内务司”,让阳休之担任“郎中”(部门头头),负责寄存和收容“猎犬”和“清道夫”抓来的犯人还有收集的情报。

而且重大行动,必须经过“内务司”盖章和信物双重确认后才能进行,并在第一时间由阳休之向高洋本人报备。

信任不是无条件无底线的,让下属互相监视,才是当官甚至当皇帝的长久生存之道。

“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懂么。”高伯逸小声在高长恭耳边说道。

“啥?”

“没事,我就是说偷偷的进去,不要呼喊,能抓人就不要杀人,口供是需要比对的,孤证不举。”

高伯逸又开始跟高长恭灌输自己的概念。

“那些我不懂,不过抓人我知道,你和你的人在这里等着便是。”高长恭拍拍高伯逸的肩膀,挥挥手,一队人马悄悄的上前,小心撬开那简陋的木栅栏庄园大门,鱼贯而入。

“你们是什么人?”

“呜呜呜!”

“救命啊!”

“啊……”

“汪汪汪!”

片刻之后农庄里顿时鸡飞狗跳,隐约还有打斗的声音。很快,农庄里便点起火把来。在几间挨在一起的院落外面,十几个汉子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捂着嘴一脸愤怒看着高伯逸。

“伯逸兄,人都抓到了,全在这里了。”

高长恭指着地上坐着的人说道。他没穿盔甲,戴着狰狞的野兽面具,看起来威风凛凛又让人不敢靠近。

“全部带到内务司衙门,我一个个的审!收队!”

高伯逸一声令下,“清道夫”里面的武士,便将这些坐在地上的倒霉蛋押走了。

“伯逸兄,这次行动还真是轻松啊,受伤的都没有,比训练还简单。”高长恭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俊俏”的脸。

“都是小场面,对付这些人,武力强横也用不上,关键是能斗得过脑袋才行。走吧四郎,我还要去内务司审问犯人,你先回去睡吧,蕊英估计不挨着你睡不着呢。”

“不不不,我想看看你审问犯人。”高长恭看起来颇有兴趣的样子。

“走吧,随你,其实没什么意思的。”

……

第二天清晨,高伯逸和高长恭两人睡在内务司的签押房里刚刚醒来,负责打杂的小厮就已经送来了菘菜羹和曼头。

“唉,最近太累了,我感觉自己都要秃了!”

高伯逸抱怨了一句,为了省事,他已经剪了个平头,平日里戴一顶小毡帽免得太过于离经叛道,看起来还真像是怕人见到头秃了而戴帽子遮掩。

“昨日那些囚徒不是迷迷糊糊的正好审问吗?”

“如果真有问题,这一夜时间,足够让他们内心产生恐惧了,反正是分开关押的。先吃饭,吃完就审犯人去。”

高伯逸端过碗开始吃起菘菜羹来。

不一会,内务司大堂内,十几个嫌疑犯都被集中在一起,而负责审问的人,只有高伯逸一人,外加高长恭和阳休之两个看客。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留下,其余先关押起来!”

高伯逸一句话没问,直接指着大堂内跪着的四个人说道。

“诶?”

高长恭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这行为完全不讲道理啊!

“说吧,你们四个是什么时候到邺城的。”高伯逸沉声问道。

“官爷,我们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其中一个嫌犯十分委屈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哼,你们身上的皮肤,明显有些泛红,还比其他人要黑。虎口老茧就不说了,就你刚才说话的口音,就不是邺城本地。一看就是从魏国过来的,搞不好就是从陇右过来的。”

高伯逸的话,好像看透了这四人的心肝脾肺肾一般。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不自然了。

“这个农庄,先是属于高隆之的,而高隆之死后,又被转给驸马司马消难!不用说,你们肯定是来跟司马消难接头的,我说得对不对?”

你他喵的是有读心术吧?

阳休之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因为这四人当中明显有一人面色大变。

“这个,带到戒律房里,我要单独审问。”高伯逸指着刚才面色大变的这个人说道。

一个时辰以后,高伯逸拿着厚厚一叠纸给阳休之说道:“审问完了,独孤信派到邺城来的密谍,刚刚到这里没几天,是来跟驸马司马消难府里某个人接头的,可惜,现在司马消难去了荥阳!”

“那我跟陛下上书,招驸马回来?”阳休之还是很佩服高伯逸的,用年少有为来形容不过分,更何况对方打死过老虎啊,这是真牛逼。

“不必,那样可能会打草惊蛇的。不过确实要派人去一趟荥阳了。”高伯逸托着下巴做思考状。

“你先把口供誊抄一份,等会我入宫觐见陛下汇报此事。”

第89章 相亲之类的我真不擅长啊

昭阳宫里,几个穿着粉色轻纱的舞女在翩翩起舞,宛若花蝴蝶一般在偌大的宫殿里穿梭。

不过跟以往不一样的是,高洋居然袒胸露背,光着上身,也参与其中,似乎是在模仿这些舞女们的姿势。

老实说,高洋此刻的动作是很规矩的,丝毫没有在舞女身上揩油的意思。不过他光了一半,看起来十分不雅,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居然喜欢随着丝竹之音跳舞。

“陛下,高伯逸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

身边的宦官贴上去跟高洋一起跳,好不容易才把话传到。

没办法,高洋说了,高伯逸有事来禀告的话,就算是睡觉也要把自己叫起来。这位爷被宠信的程度,还真是让宫里的宦官们羡慕啊。

“让高伯逸进来,你们都撤了吧。”高洋对着舞女们摆摆手,随意的把衣服套在身上,连黑色的腰带都懒得绑了。

被打扰了玩乐的心情,高洋其实是有点不爽的。

只不过高伯逸一进来说了事情,他就立刻激动起来了,早就将心里那点不快抛诸脑后。

“又破获了一个密谍案?来来来,坐朕身边,详细说说看!”

高洋亲热的把高伯逸拉到龙椅前的桌案边跪坐。

“陛下,是这样的。之前在查看去年收成的时候,我就察觉这农庄可能存在问题。主要是贺若敦跑路了,城外没有人接应那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我就想将这个隐藏的据点拔了!”

高伯逸娓娓道来,其实最先发现问题,是因为这间农庄没有女人,全是男人,这是第一。

第二个就是按说全是男人的话,庄子里的产出应该很多才对。但恰恰相反,去年这庄子给驸马司马消难送过来的租子和邺城郊外的平均水平比,居然差了一大截!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庄子里居然在养马!他们的粮食交少了,大概也是养马的结果。司马消难整天吃喝玩乐,自然不会注意到家里一个小庄子的异常。

这年头,农户家里养牛才是王道。牛可以拉车,牛可以耕田!死了还能吃肉!

养马能做什么?

当锁定了一个目标以后,越是查,破绽就越多,感觉就像是一堆白石头里面的黑石头一样,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们的手段并不高明,因为有恃无恐,没人敢去查驸马府的庄子,而驸马府里有人策应,司马消难也不会知道这些龌龊。

“见微知著,精彩!这么说,独孤信派来的密谍,是要跟司马消难接上头咯?”

高洋眼中神色变幻,高伯逸知道他已经动了杀机!

其实他早就看司马消难不爽了!主要是司马消难的老爹司马子如仗着当年资格老,不把他高洋放在眼里,结下了许多梁子!父债子偿,这年头天经地义的道理。

“陛下,要处置司马消难很容易,公主改嫁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光这样就有些可惜了。”

高伯逸当然不希望高洋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司马消难。那家伙身边的密谍,如果就这样被审一下,无非是得到哪一年韦孝宽派他潜入驸马府之类的。

这样的情报得到有什么卵用啊!除了打击自己自信以外,根本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效果。

吊钩,放下去,就是要钓鱼的。

司马消难现在就是鱼饵,轻易动不得!

“那……你想去荥阳?”

“不急于一时,邺城到荥阳快马一日可至,出兵都来得及。不过过几天蹴鞠大赛就开始了,陛下发信函,邀请公主来邺城观看球赛,无论司马消难来不来,对我们都有利!”

不得不说,高伯逸的方法很稳,敌不动,我不动,很合兵法要义。

高洋点点道:“你自己把握吧。今天你来得正好,朕有件事想问问你。”

有件事?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工作我已经汇报了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疑惑。要知道,高洋这厮可是个爱折腾的主啊。

“那个,皇后兄长李祖升乃是齐州刺史,也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朕看你身上草莽气息浓厚了点,所以找个世家女来辅助你比较好。

当然,朕不会乱点鸳鸯谱,明日你们先见一面如何?”

这他喵的不就是相亲吗?难道古代也流行相亲?

高伯逸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感觉怪怪的。

他才十七岁啊!怎么就谈婚论嫁了呢?

看到高伯逸不说话,高洋故作不悦道:“怎么,朕的面子也不给么?”

“不不不!陛下,微臣是太惊喜了,微臣何德何能,居然能跟陛下攀亲戚啊!”

影帝附身的高伯逸连忙跪下谢恩。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

这事情是李祖娥提出来的,他也仔细考虑了一下,发现用李祖娥家的女人套住高伯逸,比用高家的女人套住他要妙一些。

自家事情自家知。如果想让高家大权不旁落的话,让高伯逸当驸马确实是个好选择。

只不过,如果想让高伯逸效忠太子高殷,那就不容易了。

因为娶了高家女的高伯逸,一样能投靠高演(高湛肯定不会,毕竟死仇),甚至还会被娄昭君摆布。

但是,要是高伯逸娶了李家的女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根本没有效忠高演等人的立场!相反,以后自己万一不在了,高伯逸作为未来太后李祖娥家的女婿,维护太子高殷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他背叛,将会被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君臣所唾弃。

再三权衡,高洋决定促成这桩婚事。毕竟高伯逸现在已经声名鹊起,听说斛律金有几个长得很不错的孙女,要是他招了高伯逸当孙女婿,那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就被破坏了!

不过事情坏就坏在打虎上面了。

李祖娥大哥家的那个小娘子,大概是嫌弃高伯逸粗俗(毕竟能打死老虎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文质彬彬”的形象),不同意嫁给高伯逸,好说歹说的劝,总算是答应先见上一面再说。

对此高洋也很无奈。司马消难就因为性格问题跟自己的妹妹感情不好,为了拉拢住高伯逸,高洋觉得,还是先看看合不合适再说。

“既然你同意了,那明日午时,在天平寺见面吧。好了,赶紧回去打理打理啊。”高洋赶忙将高伯逸轰走了。

第90章 商量对策

到底要怎么相亲?

高伯逸脑袋里像是装了浆糊一样,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匆匆忙忙来到“内务司”衙门,阳休之还在兴致勃勃的看他上午录下来的那些口供。

“子烈兄救我!”

高伯逸一见到对方,几乎激动得要叫爸爸了。

中年男啊!娃都有了,肯定经验丰富啊!

“相亲?你是说跟女方见面?”阳休之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

阳休之这人为人是很不错的,高伯逸虽然没有跟他深交,但也知道这个人喜欢仗义执言,又懂得变通。

“我也不知道啊,我成亲的时候,都是父母定下来的,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入洞房就行了。”阳休之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老婆都包分配,真好!

高伯逸无力吐槽。

他急匆匆的离开“内务司”衙门,来到城外的某个军营,四郎高长恭正在这边跟“清道夫”的武卒们一起训练。

“伯逸兄,陛下怎么说?我本来还打算晚上去找你的呢。”高长恭将手中的长刀丢到一边,亲热的拉着高伯逸问长问短。

两人来到一棵树下,高伯逸告诉对方高洋要赐婚,不过要提前相亲的事情。

难道你不娶蕊英了吗?

高长恭心神大震,随即又释然。

政治上的东西,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这年头,有地位的人,婚姻就是政治,没有什么挑三拣四的余地。

高伯逸他能对高洋说不么?恐怕不行。

就算这个李家女不行,还会在皇后家里再选一个。高长恭听说皇后家中女儿特别多,找不到姓李的还有姓崔的……怎么样都能找到适合高伯逸的一款吧?

再说高伯逸长得……也算五官端正,一表人才吧,而且很受皇帝器重啊!光这点,就很有吸引力了!

“伯逸兄啊,我还未冠礼,现在都没成家呢。我见过的女人就是府中的那些,还有我阿姊,再就没了,我能有什么经验啊,要不你晚上跟我去问问蕊英?”

那个脑洞奇大的丫头片子?还是算了吧。

“唉,没事,你继续练吧,过段时间,估计有你忙的。”

高伯逸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家小院。

等他手下那五个狗腿子陆陆续续也回来了以后,他将此事跟五人和盘托出。

“怎么样,和女孩子见面有什么经验没有?”

“主公,这是我们以前常用的迷香,单独见面的时候,你把迷香点上,先喝解药,然后……睡过就好了,还怕她跑路不成。”

四眼一脸猥琐的说道。

那是皇后的侄女啊!你这是什么馊点子!

高伯逸恨不得直接把四眼拖出去打死!

这年头程朱理学没有兴起,贞洁对一个女人来说,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东西,社会层面都能接受。

高欢的初恋情人是韩氏,被准丈母娘棒打鸳鸯。结果失恋以后的高欢反而被娄昭君看上发达了,韩氏也嫁人了。

后来韩氏死了丈夫,又再次遇到高欢,就成了高欢的妃子,当时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相反,家族内部乱搞,弟弟偷嫂子,哥哥玩弟妹这一类的,才是礼法不容。

要是高伯逸用卑鄙手段把李祖娥的侄女ooxx了,保证后面乱子多如狗!

“滚滚滚,这算是什么馊点子。只是见个面,你脑子里都是在想什么啊!”

高伯逸怒斥四眼道。

这厮长得就像西门庆一样的,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主公,您这可是为难我们了。咱们穷人家出身,家中夫人都是很早就认识的,或者家中是世交,根本不需要我们操心。”

断剑总算是说了一句靠谱的话,那就是“臣妾爱莫能助”。

“主公,不是我竹竿吹牛。像主公这样气魄,敢于跟猛虎搏斗的奇男子,只有你挑女人的份,没有女人挑你的份。主公又何必多想呢?”

竹竿轻飘飘的就给高伯逸送上了一顶硕大的高帽子。

“对啊主公,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灰鼠适时的奉上吹捧的话。

所以我就应该头铁?

高伯逸心中腻歪,咬牙切齿的问道:“然后,我就这样先去见了面再说?”

“对啊,不然呢!”五个人里面有四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主公,你为什么不去问下祖孝征呢?那家伙玩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一百总是有的吧。说起对付女人,谁又比得过他?”

一直没说话的葫芦,忽然抛出自己的高论。

诶?你这个闷葫芦,关键时刻还真是给力啊!

高伯逸在心中大赞。

葫芦这家伙没有四眼帅,也没有断剑武力强,他就是记性好,会画犯人的画像,而且画得很传神。

没想到这厮一说就能说到点子上啊!

“快快快,把祖珽那个认罪书拿出来,我要看看他到底攻略过多少人的老婆!”高伯逸兴奋的大叫道。

很久之后,高伯逸心满意足合上卷宗,只要有祖珽参谋,这波绝对稳了。毕竟这厮的战绩是多么的辉煌啊,不管是什么高官的老婆,只要是被祖珽盯上,就没有不得手的。

这家伙简直就是把朝堂里的官员都绿了个遍啊,太阔怕了。

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过高伯逸还是觉得明天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到了夜晚,祖珽果然醉醺醺的来高伯逸这里玩乐了。毕竟玩扑克牌,还是得找“发明人”玩才有意思不是么,祖珽就是这么想的。

“孝征兄啊,我最近有一桩难事,你帮我参详参详怎么样?”

高伯逸把高洋赐婚,但是要先跟女方见面的事情说了一下。

本以为祖珽会吹大牛说不在话下,没想到对方却是很谨慎的点点头道:“四眼那馊主意确实不可取,你侮辱了贵人,到时候很难收场的。”

果然,祖珽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

“不过,以我经验看,你不如迂回一下,比如说……这样这样就行了。”

祖珽一本正经的说了半天,简直让高伯逸三观崩坏。

“这样真能行?”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嗯,胆子大一点没事。记住,身份,是无法逾越的。不然你以为你那个什么组织里面别人为什么对你毕恭毕敬的?说句难听的,下面的人,生死都只是一句话而已。”

祖珽说得很残忍,高伯逸却深以为然。

“那……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凉拌,那能出什么事。你是搞情报的难道不知道吗?走好了这一步,后面就好说了。人家挑你,你就不挑挑人家?万一是个悍妇怎么办?”

“唉,那好吧。”高伯逸说服自己,直接怂了。他也怕娶个崔娘子那种类型的啊。

第91章 令人窒息的会面

邺北城郊外的蹴鞠城就快完工了,因为长乐公主夭折,高洋将这里改名为“长乐馆”,纪念自己死去的女儿。牌匾都已经挂到蹴鞠城的大门上了,内部还在“装修”,但从外面看,已经颇有规模和气势。

邺城里盼着“长乐馆”开张的权贵不是一个两个,万众瞩目的蹴鞠大赛,很多人已经望眼欲穿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高伯逸要操心的事情,他现在感觉麻烦的是,马上要去“相亲”的这个妹子。

齐州刺史的嫡亲女儿,皇后的侄女……这身份,还挺能唬人的。

而且她是赵郡李氏的人!她背后站着的是一个世家!

想到这里,高伯逸就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不起来。

跪坐在天平寺内一间幽静禅房的软垫上,高伯逸浑身不自在。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丝绸长袍,又光又滑,说实话,高伯逸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衣服,而且活动也不方便。前世他可是自由恋爱的啊,先搞定老丈人……可今天好像是人家妹子有想法,她家里倒是很支持。

这就很尴尬了。

一想到自己的模样貌似有点土,还因为老在外面有点黑,跟崔达孥什么的不能比,更别说四郎高长恭了。

我该不会被嫌弃吧?万一被嫌弃,那不是很丢面子?就算换李家的另外一个女人,将来结婚了总要聚会的。

到时候这妹子来一句,你看,这就是我当初挑不中的。

多他喵的尴尬啊!

正当高伯逸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年轻女人走进了禅房。

其中一人穿着丹霞色的襦裙,身材看起来有点丰满。裙子长裾飘飘,折褶细密,雍容华贵。不过脖子以上的部分被斗笠状的帷幕遮住,看不清脸。

身材不能说不好,起码年轻健美,但高伯逸感觉胖了点,不是太喜欢。

这位一看就是主人,因为这年头,不会有哪个仆人穿着如此华丽的衣衫出门。这套衣服一看就不是做事的啊!

另外一个不用说就是婢女了,素面朝天,脸上没有一点粉黛,穿着朴素的白色交领长衫。

不过要让他打分的话,主人最多七十分因为毕竟看不清脸,而这婢女打一百二十分都可以,她的美貌简直是要把两世为人的高伯逸都镇住了。

此女十七八岁大,看上去有一股秀雅轻灵之气,神态悠闲自然。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美目流盼,俏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笑容。长发就是简单的扎了个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很是朴素,却难掩丽质。

比较收身的交领长衫,衬托出曲线优美的身形。背脊若刀削一般笔挺,脖子白皙又修长,整个人看起来高挑而秀美。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出来的侍女啊!真是一流水准,比给高洋跳舞的那些舞女们身材还好。

高伯逸啧啧感慨,四郎的阿姊也很美,但跟此女比较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赵郡李氏,果然还是有底蕴的,连家中侍女都美得如此脱俗。

不过想想也是,侍女要陪嫁的,在女主人不方便的时候侍寝,也是防着“小三上位”。崔娘子当年身边就是没有厉害的侍女镇得住高伯逸老母,不然她一个朋友送来的歌姬,哪里有机会上位啊!

侍女们没点“战斗力”可是不行的。

高伯逸顿时有些想入非非。娶妻娶贤,若是这位李家女性格还行的话,干脆就娶了算了。到时候这美得冒泡的侍女陪嫁过来,一样也是自己的菜!买椟还珠的事情,他高伯逸可不会做。

看到高伯逸“色眯眯”盯着自己看,那美貌侍女眉头微微一皱,凑过去到李家娘子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似乎是在讲高伯逸的坏话!

鸡儿的,坏菜了!

不就是多看了你几眼吗?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吗?我也是男人好不好!多看几眼又不会死!至于这么急就跟主人告状吗?

看到此景高伯逸心中暗怒。

果然还是祖珽这样的浪子有经验。侍女就是那种成事可以不足,但败事绰绰有余的家伙。

正在这时,那位李家娘子居然直接转身就走了!不过那美貌侍女没有走,而是自顾自的找了个软垫,在高伯逸面前跪坐下来。

“我家小姐已经见过你了,不过她不想跟你说话,有什么事情我来传达就可以了。嗯,你叫我秋霜就行。”

卧了个大草!

高伯逸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话说你们李家的谱真不是一般大啊,就算是文宣帝高洋,也不会这么弄我吧?

高伯逸心中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窜。

不过他眼角看到秋霜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就知道这是那位谱大得无法描述的李家娘子在考验自己了。

“那个,我叫高伯逸……”

“嗯,我知道,你就是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个高二郎。什么替兄赴死高伯逸,忠孝无双高二郎……之类的。”

秋霜微笑着打断高伯逸的自我介绍,那样子像是偷鸡得逞的母狐狸。

对方显然是做过功课的,早把他高伯逸的事迹打听清楚了。

你他喵都知道我是谁了还说?你们主仆两人是在玩我呢?

“咳咳咳,我们小姐说了,李家是诗书礼传家的,不是邺城里的武勋。所以你先做一首诗看看吧,要是个大老粗,以后和我家小姐在一起过日子也挺累的。”

秋霜一边掩嘴偷笑,一边从身后的盒子里拿出一张大纸铺到桌案上。

靠,被套路了!

一看这架势,高伯逸就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事前都想好了。

刚才走的那个妹子根本就不想跟自己成亲,她离开是为了避免两个见面尴尬。毕竟,就算她不愿意,李家另外一个女人,还是会上他高伯逸的床,这点是政治婚姻的特点。

“写诗啊,不是太会呢。”高伯逸有些无奈的说道。

“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没想到邺城的打虎英雄,还这么谦虚呢,不知道这首歪诗是谁先说出来的呢?”

秋霜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双手托着下巴的样子非常好看。

罢了,为了将来能睡到眼前这位陪嫁的妹子,是时候展现一下穿越者的优越感了。

高伯逸指了指秋霜身边的砚台说道:“磨墨吧。”

第92章 一见钟情

“去年上元夜,我遇到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吟诵了一首词,至今难忘,写出来可以吗?”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问道。

“行啊,反正我也不知道辛弃疾是谁。”

秋霜一看就十分失望,不满简直就是写在脸上。

高伯逸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下了《青玉案》三个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秋霜拿着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的纸,美眸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武夫一样的身材,最多算是长得比较帅一点的武夫,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这是你在上元夜写的?”秋霜看高伯逸的眼神已经跟之前很有些不同。

“没有,都说了,是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写的。”

耿直boy高伯逸,从来不说谎,说是辛弃疾,就是辛弃疾!

“哦!”

秋霜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这首词收好如同珍宝一样,放回到身后的小箱子里。

“好了,我走了,小姐就让你写一首诗,其他的没了。”不知为何,秋霜的声音非常慌乱。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不知道高伯逸写的是不是自己。至于辛弃疾,谁还相信那种傻里傻气的说辞?

她刚刚起身,没想到高伯逸突然也站起来,直接把她的手拉住。

秋霜似乎被吓到了,一时间居然忘记把手抽出来。

“其实,如果你们小姐不同意,我也没所谓的,但我一定会带你走,这辈子,我要定你了!”

高伯逸盯着秋霜的脸,认真的说道。

虽然祖珽有蛊惑,但眼前这个妹子,真让他有一见钟情的感觉。

“要是我们小姐不同意婚事,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个侍女而已。”

秋霜低着头,却没有把手从高伯逸手里抽出来。她也没有办法直视高伯逸的眼神。

那种带着真诚,又带着渴望的眼神,至少她没有见过有人对侍女这么认真过。

“没事,到时候我带着你私奔到西魏,我娶你为妻!凭着我的本事,在那边封侯拜将也不是问题的!”

高伯逸拍着胸豪气万千的说道!

嗯,这也不算谎言嘛。到时候跟杨坚什么的搞好关系,上位很容易。当然,没必要他不会走这一步。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叛逃呢!你绝对不能叛逃到魏国的!”

秋霜吓得连忙把手从高伯逸手里抽出来,转过身不敢看他。

但是心里却是喝了蜜一样甜的。

“那你就回去劝劝你们小姐,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高伯逸走上前去轻轻揽住秋霜的肩膀。

有点抗拒,但想起刚才那首词,想起对方那真诚的眼神,又没办法挪开自己的身体。秋霜低着头,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番茄。

“你真的会一生一世对我好吗?还是逢场作戏?那种嘴上说说的人,我可见得多了。”

秋霜保持着最后一丝矜持。

而且你爹好像就是这样的人,她对自己说道。

高伯逸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发誓道:“你若是愿意,我带你私奔也是可以的。你不知道我经历过多少难堪,危险,心惊肉跳又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才能坐在你身边,拉着你的手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如果我错过这个机会……也许此生我们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所以我不想放手。”

有种让人难以平静的悸动,秋霜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比蚊子还小的说道:“我会帮阿郎跟小姐说好话的。成亲以后,你就是阿郎,我自然是你的人。”

两人忍不住轻轻抱在一起,心跳却无比剧烈,身体还有点发抖。分开以后,秋霜看着高伯逸傻乎乎的憨厚模样,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咚咚咚!”

禅房的门被人敲了三声,外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秋霜,你还在里面吗?”

高伯逸和秋霜连忙分开,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衫,秋霜大声答道:“知道了小姐,我马上就出来。”

她看到高伯逸眼巴巴看着自己,像个讨骨头的小狗一般,于是甜美一笑,匆匆忙忙在他嘴唇上一啄,如同轻快的燕子一样跑出去了。

看得出来,她对高伯逸还是挺满意的。

秋霜和李家小姐上了一辆朴素的犊车之后,李家小姐一下子挽住秋霜的胳膊问道:“你觉得这个高伯逸怎么样?”

“还行,挺有文采的,比想象中要好,就是有点好色。”秋霜淡然的说道,面色微红强作镇定,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李家娘子那么兴奋。

“不会吧,他敢对你动手?”李家娘子难以置信的问道。

“没有,只是我第一次跟男人说话,有点紧张。”秋霜自知说漏嘴,于是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

“怎么样?我出的主意好使不好使?”祖珽晚上来高伯逸这边,一看到对方脸上带着兴奋,就知道事情成了。

“还行,不过主人好像很傲慢,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还带着面纱,没看到脸。”

高伯逸有些失望的说道。

他现在都有些盼望那位面都没见的李家娘子快点过门了,因为那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把秋霜拿下。

“没事,以后要经常跟侍女偷偷约会,先把主人的情报搞到手,切记切记啊。李家不止一个女儿,你有选择的余地的,千万别先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祖珽继续传授经验,但是高伯逸已经不打算“主动出击”了。

秋霜真的很不错,政治婚姻嘛,娶哪个都差不多,但是不是每个都有秋霜这样的侍女陪嫁呢?不好说啊,还是不折腾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中庆幸。

“对了,有件事你听说了吗?陛下说要赏赐你。”

祖珽不动声色的说道。

“赏赐?赏赐什么?”高伯逸完全没听到类似的风声。

“今天我给陛下检查身体,他问起高隆之的宅子现在怎么样。因为我就住高隆之隔壁嘛。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想把宅子送给你成家立业。”

高隆之的宅子?那可是“高府”啊,富人区的大宅子,靠着司空府啊!

高伯逸心中一惊,高洋的手笔还挺大的嘛。

第93章 进展神速

几天后,有人送信到高伯逸府上,信中说是李家娘子明日去天平寺上香,到时候“老地方”见。

高伯逸一看这娟秀的字迹,就知道是秋霜写的,内心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这种情绪跟他前世和女友约会的心情别无二致。

当天,秋霜如同美丽的精灵一般如约而至。今天她稍微画了点淡妆,不过不明显。衣服还是朴素的交领长衫,颜色粉红,比上次多了些青春色彩。

“我把你那首词给小姐看了,她还挺满意的。不过我没说那是你写给我的,嘿嘿。”

秋霜今天带了很多好吃的,说是李家小姐来天平寺上香去了,她便到禅房来跟高伯逸“约会”。

两人坐在软垫上,离得稍微有点远。

这是怕我再“狂化”?

高伯逸赌气一样坐过去,将秋霜抱在怀里。

果然,两人之前有过亲密接触,秋霜这次就没抵抗,她乖巧的把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两人十指紧扣。

“话说,你这两天有没有想我?”

两人深情凝视,她那双大眼睛如同秋水一般,幽怨的看着高伯逸。

“想啊,我都想不娶李家娘子,直接带你去西边了。”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知道我心软,故意轻薄我。”秋霜又叹了口气,她今天情绪好像不高。

“明天(李家)大娘子的父亲要去齐州(今山东济南)赴任了,大娘子也要跟着一起去,所以今天我们来天平寺上香。

我作为大娘子的贴身侍女,明天也要一起去,没办法了,并不是我要躲着你。”

秋霜一开口就让高伯逸傻眼了。

“那我要怎么办?”

“准备三书六礼啊,你在想什么呢!不把程序走完,难道大娘子还会自己跑你家里来吗!”

秋霜不满的说道,纤纤玉手揪住高伯逸的耳朵轻轻扯了一下。

“唉,我是担心,我对大娘子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将来肯定会扶你上位。这家中……估计不得安宁啊,毕竟我很难违抗皇后的命令。”

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道。

“不会不会,我不会跟大娘子争的,你要相信我。”

秋霜慌忙摆手解释,看到高伯逸不信,她甚至急的挽住高伯逸的胳膊撒娇卖萌。

“放心吧,家里有我在,肯定会罩着你的,哪怕没名分我也对你,对你我子女与嫡出一视同仁。”

高伯逸拍胸保证道。

“我又没有不信你。不过啊,你在皇帝面前当差要小心点,我听姑……皇后说陛下发起疯来很厉害的,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下手狠。”

秋霜担忧的说道,她显然是那李家娘子的亲信,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嗯,知道了,谢谢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的,还有,要娶李家大娘子过门,让你也进来。”

高伯逸双手握住秋霜的手,带着诚挚说道,两人四目相对,身体都感觉有些触电。

“我马上要走了,你写一首情诗给我吧。”

秋霜主动靠在高伯逸怀里说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高伯逸轻轻在她耳边吟诵了这首诗。

“这次又是谁?”秋霜好奇的问道。

“是一个叫崔护的人。”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秋霜美眸扇动,紧紧的抱着高伯逸。

“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见面,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不如你现在就要了我吧。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将来,你可不能负了我。”

她的眼神带着决然,让人无法拒绝。

推,还是不推,这是个问题,把高伯逸难住了。

……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两人一番折腾,最终还是走完最后一步。

“唉,以后你可不能辜负我。”

“放心吧。不管李家娘子同不同意,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嗯,阿郎。这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两人抱在一起说了好久的山盟海誓,高伯逸承诺会尽快提亲然后伊人才不舍离去。

他看着软垫上的那朵红梅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像进展有点快,但好像在这个时代又不算什么。

明明祖珽说要我当个渣男,为什么我还会有恋爱的感觉呢,连本垒都上了。

以后家里一个是没地位但却喜欢的侍女,一个是不喜欢但有地位的女主人。

怎么办,很纠结,我也很无奈的。你们这些世家干嘛把侍女养这么漂亮嘛,这谁顶得住啊。

高伯逸感觉他爹高德政的悲剧,貌似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一时间竟然还想到废妻立妾这样不太常规的事情。

一边碎碎念一边出了禅房,高伯逸就看到真玉大师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施主,少年戒色啊。”

高伯逸总觉得这位大师的笑容满是嘲讽。

“我只是俗家弟子好吧,再说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高伯逸大言不惭的强辩道。

“嘿,你还是好好练剑吧!”

真玉大师飘然离去,他才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妒忌高伯逸的艳福才这么说的呢。

“好像,准岳父大人要去齐州啊,明日得去送一下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不过到了晚上,他就挨了当头一棒。

昭阳宫里,高洋阴沉着脸,身边的高伯逸也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伯逸啊,这次是朕的不是”

高洋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娄太后娄昭君强力插入,要求李祖娥家里嫁个女儿给斛律金的嫡孙,以巩固高洋的统治。

这件事李祖娥没办法拒绝,高洋更没办法拒绝。

李家合适的女人,只有跟高伯逸相过亲的那位而已。

“我听祖娥说,李家大娘子对你很满意,这桩婚事本来没问题的,谁知道太后横插一脚,气煞我也。”

呃,那我该怎么办,把秋霜要过来?

高伯逸觉得这事好像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看看,自己已经做官做到中书舍人了,身边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基佬呢!

要个侍女暖床怎么了?

“陛下,听说皇后的大哥明日启程去齐州,我去送送他吧,正好把话说明白。”

高洋点点头道:“还是你识大体。没事,祖娥的二哥有两个女儿,不过最大的现在才七岁,稍微小了点。你先忍耐几年吧。”

高洋好心安慰道。

呵呵,你真以为皇后是美女,李家出的就都是美女了?想多了吧!上次我都见过,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也无妨,把秋霜弄过来就行了,跟不跟李家结亲,他高伯逸根本就不在意。

只不过今日之辱,他日定当百倍奉还而已。

我高伯逸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当一辈子舔狗,做一辈子备胎,也绝不会娶赵郡李氏的女人!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陛下,那微臣告退。”

“嗯,你去吧,这件事委屈你了。我今日心情也不好,就不留你喝酒了。”

高洋轻轻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第94章 人生难逃真香定律

清晨,邺城和周边地区下起了浓雾,能见度不足十米。高伯逸坐在邺城南门郊外的十里长亭,等待着皇后李祖娥的大兄李祖升的队伍到来。

今日是李祖升启程前去齐州(今山东济南)的日子,如果现在不说,估计以后就没机会了。

高伯逸在心中盘算着,到底应该怎么说才好。

比如说,你女儿身边那个秋霜,我觉得不错,不如送给我怎么样?

感觉好像有点粗俗啊。

听独孤永业说,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就跟他说过类似的话,然后两人在街上打了一架……要是李祖升打我,我到底是还手呢,还是让他打?

高伯逸陷入纠结的混乱之中。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当浓雾慢慢散去的时候,一支百人的队伍进入视野。

这些人一副家将打扮,身披黑色的牛皮甲,人人带弓,一人一马,将一辆大马车围在中间。

领头的掌旗人扛着一面大旗,上面写了个“李”字。

居然是马车呢……这帮世家还真是奢侈啊!

高伯逸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坐犊车出行。

现在这个时代,近路坐牛车,远行坐马车,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一点也不稀奇。马的脚力不是牛能比的,在野外遇到危险也好跑,有钱人当然不介意在家里多养几匹马。

再说高洋前几年前出塞外,打得高车,突厥这些草原人哭爹喊娘,当真弄了不少马匹回来。

作为赵郡李氏这种门阀,作为家中出了皇后的大世家,还会缺马么?

正主来了,高伯逸只好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上前去跟对方打招呼。

“去长亭边给马喝点水,让他过来。”

队伍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护卫的武士们立刻将马牵走,只剩下马车停在路边。

马车上坐着的那个中年人走下来,反复看着高伯逸,微微点了点头。

此人当真是美男子大叔一枚,身上带着浓厚的书卷气,很像是后世大学教授身上的那种气质。眼神温和而带着审视。

“明公,在下高伯逸,特来给您送行的。”

高伯逸露出讨好的笑容,拱手行礼。

“是给我送行,还是给我闺女送行?”对方似笑非笑的问道。

“都有,都有。”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眼前的中年帅哥说话绵里藏针,真是让人感觉难受。

“去马车吧。我是李祖升,和你爹是同僚。你不介意的话叫一声世伯,我会很高兴的。”

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就去凉亭那边坐着等了。

话说,为什么你根本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高伯逸发现自己“索要侍女”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只好硬着头皮拉开马车的幕帘。

“……真香!”高伯逸看到秋霜笑颜如花的坐在马车里,喃喃自语的说了两个字。

他昨天才说这辈子都不娶李家女,看来才过一晚上就要食言了。

“唉,几天前才有人说什么我带你私奔可好,现在就不认账了?”

秋霜瞪了高伯逸一眼,往边上挪动了一下,空出一个位置给他。

“呃……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嘛。”高伯逸嘿嘿一笑,直接坐在秋霜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我是秋日出霜的时候生的,所以叫秋霜也没骗你,不是么?你的胆子可真大呢,不愧是敢打老虎的人。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跟那些胡人一样,长得五大三粗,结果你就拉着人家的手说什么私奔之类的,还紧紧抱着人家……”

秋霜明媚的大眼睛顽皮打量着高伯逸,好像是在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当时被你脑控了。”

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秋霜这小娘子玩cos玩得很溜啊。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不用操心侍女上位这一类狗血的事情了。

“脑控?这个词很有意思。对了,我叫李沐檀,以后别秋霜秋霜的叫了。”

“嗯,知道了。”

李沐檀用袖口帮高伯逸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面色忧愁的说道:“家里想让我嫁给斛律世雄,斛律光之子,不过我爹倒是很看好你,所以借着赴任齐州的机会,把我也带上了,就是为了能拖延一段时间。”

“那你……”

“不然呢,你以为我就那么下贱。我要是不情愿,会让你得手吗?”

李沐檀气鼓鼓的揪着高伯逸的耳朵。

怪不得会这样,高伯逸总算知道这妹子那天为什么会主动献身了。

“斛律家一直仗着太后飞扬跋扈,又掌握军权,你千万不要硬来。”

“知道了,娘子。”

“那你还不快去找我爹说说亲事的问题?”李沐檀又瞪了高伯逸一眼。

高伯逸点点头,不过机会难得,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了。

高伯逸将李沐檀的右手摊开,放在自己做左手上,满口胡诌道:“夫人,你看,我们的手相,多么有夫妻相啊。”

李沐檀看了看高伯逸那满是老茧,还有旧刀伤的大手,又看了看自己白嫩细腻如莲藕的嫩手,完全没感觉出来。

她头一次听说手相也有夫妻相这种说法,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这话怎么讲?”

“你不觉得跟我的手一比,你的手更好看了吗?我在外浴血厮杀,你在家貌美如花,多好?”高伯逸继续灌输自己的歪理。

李沐檀眼神一黯,紧紧握住高伯逸的手,生怕对方会立刻消失。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写得真好。真希望你不要去外面,现在天下实在是不太平。”

“都说了,那是辛弃疾写的。我不拼杀的话,万一有一天,一个我惹不起的人要你陪睡,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高伯逸抛出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李沐檀自然是知道自己相貌如何,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幽幽一叹。

“现在我去跟岳父大人谈谈了。”

“你会来齐州看我吗?”

“嗯,有空一定去。”高伯逸一脸笑容,静静感受着这番难得的温存。

老婆样貌太出众,要是没点本事,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事啊!为了将来不被人强行戴绿帽,高伯逸感觉自己要更努力才行了。

“别忘了提亲,你不来娶我,我……我就去寺庙里出家了。”

看着李沐檀带着泪水的俏脸,高伯逸微微点头,决然离开。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再也不见温柔,只有肃杀!从心到身,整个人都是冷硬冷硬的!

谁敢抢老婆,他就敢杀谁!

高伯逸来到凉亭,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小胥这番有礼了。”

“刚才可是谈好了?”李祖升微笑着的问道。

“嗯嗯,谈好了。请岳父大人吩咐。”高伯逸当然不会认为李祖升在这里等他只是为了谈谈儿女私情。

第95章 严峻的形势

“你打虎那天,其实我是在场的。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外如是。那天以后,我就跟小妹提了将沐檀嫁给你这件事。不过沐檀一向有主见,说要见一面再说,所以我就由着她了。”

李祖升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也没在高伯逸面前摆谱。

“岳父大人可是有担忧?国事还是家事?小胥可有地方能出点力?”高伯逸打蛇随棍上的问道。

李祖升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国事,不过也是家事。

沐檀若是不嫁给你,定然要在皇室和胡人勋贵之间二选一。

我们李家的地位,现在全靠当今陛下维系着。胡人看不起汉人,晋阳又是军户的大本营,那里我们李家插不进足。纵然能跟斛律家联姻,我们也只是附庸而已,这个道理你懂么?”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这个道理来自后世的高伯逸自然是懂的。

“为何岳父大人独独选中我?”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忠孝无双高二郎,你以为世间就你一人看得出来这种把戏么?”李祖升微笑着问道,那温和的目光仿佛利箭一般穿透高伯逸的内心。

“你现在还很弱小,但是你很有手腕。我打听了一下,你手下那几个人都对你忠心耿耿,说明你很会笼络人心。你敢跟你父亲高德政决裂,说明你看得清形势,其实我是不太看好你爹现在走的路。

有这么几点,我就可以放心把沐檀交给你。毕竟,齐国混不下去,你可以去西边混嘛,我们在西边也是有人的!”

高伯逸忽然感觉浑身冰冷!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世家的可怕。

现在魏国,齐国,梁国三个国家大战,如果世家们愿意,稍微使一下力,就能让某一支军队大败亏输。因为军队的中层和基层甚至高层,都有他们的人。

“回去吧,我们也要启程了。三书六礼,现在就去办,一个都不能少,我给你一年时间。

斛律家肯定会阻挠,你自己想办法处理吧。”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离去。

李家的队伍离开了好久,高伯逸都一直坐在凉亭里没有动弹。

北齐的军队结构,就好比是北魏的缩小版,或者说这是渴望优雅生活又不愿意放弃武力的鲜卑人的必然选择。

北齐军队的主力,乃是鲜卑武士,他们后来随着汉化的进行,变成了所谓的“军户”(不一定是鲜卑血统),这些人是北齐禁军的主力。高洋改革后,号称“百保鲜卑”,宿卫军就是他们的番号。

这些军户所在的地方,都是以晋阳为中心周边地区,他们不愿意南下邺城,来的也是少数。

而文宣帝继位后,提拔汉人加入军队来制衡鲜卑人,这些汉人号称“勇士”,后来也变成了所谓的“军户”,但不叫军户,而叫“城兵”,没错,就是住在邺城等大城中的平民。

这些都是常备兵,如遇到大战,那就要征发农户中的“民兵”了。毕竟一打起来,后勤需要的人也很多,让那些精锐干杂活,也很不现实。

高洋之所以器重斛律家族,就是因为斛律家族在晋阳镇得住场子。斛律金属于两边跑的官,在邺城呆半年,在晋阳呆半年。

高伯逸得罪了斛律家,可以想象后果有多严重。

所以哪怕李祖升知道高伯逸跟自家女儿很可能已经那啥,却也没说什么,原因就在这里。

让人家吸引火力,还不给点甜头,世间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呢?

娄太后让斛律家娶李家女,堪称是神来之笔。从政治上说,确实对北齐的政治稳定有好处。

但是对他高伯逸本人来说,就是红果果的蔑视了。尤其是李沐檀已经被他吃进嘴里,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如果李沐檀真嫁给斛律家的人,哪怕以后自己一统天下,史书上也会写“斛律得太祖未娶之妻,太祖常恨之……”,让人情何以堪?

形势好像有点严峻呐!对了,那厮叫啥来着,哦,斛律世雄,呵呵,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决定先把斛律世雄的名声搞臭,再来看看后续怎么操作。对了,提亲要保媒的人啊,高洋已经不能保媒,所以只能找别人了,哪个比较好呢?

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胖子的形象来。

……

邺北城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附近,却布置了近百人的监视队伍,还有一个小型的禁军军营也在附近,可谓是戒备森严。

“大人,这边请。”

一个禁军伍长讨好般的看着高伯逸。其实厉害的不是高大官人,而是他手中拿着的赦免诏令。

“今天以后,你们这里的人马可以撤了。”高伯逸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对方说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很不适应,毕竟这支队伍在这里部署了二十一年。当初那批人都已经退了,而你们在这里长期驻守,也快成废物了。”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禁军伍长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们不过是拿着俸禄,穿着禁军盔甲的狱卒罢了。

白天没鸟事,晚上也没鸟事,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刺客来这里,更别说什么救援的人了。

他们终于自由了啊。

“朝廷刚刚建立了一个机要部门,名叫清道夫,你们去那边报道吧。”

高伯逸丢下一句话就走进院落。

朴素的庭院里种着几棵树,看起来很静谧。一间独屋,旁边就是柴房,厨房和茅厕,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一代天骄独孤信的大儿子居然在这里住了二十一年……如果不能出门,我连一个月都住不下去。”

高伯逸啧啧感慨道,他实在是有点佩服独孤罗的耐力和定力了。

因为他看见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穿着洗白了的麻衣,悠然自得的在院落里扫地。

他的长发简单扎起,穿着一个木簪,好像道士的打扮。

有点瘦,但看得出来,身体还比较健康。这个人就是独孤信的长子独孤罗了。

或许被困在这里,什么心都不操,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高伯逸有些好奇的想道。

“你是谁?”

独孤罗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高伯逸。

这些年,除了门外的禁军日常送生活必需品以外,他几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放你出去的人,你自由了。”高伯逸把手中的赦免诏令递了过去。

第96章 心中的梦魇

西汉元狩四年,汉武帝在上林苑之南引丰水而筑成昆明池,周围四十里,原是为了练习水战之用,后来变成了泛舟游玩的场所。

五胡十六国到南北朝时期,长安屡经战火,然而昆明池却一直在使用,乃是长安的达官贵人出游的首选地。

此刻风和日丽,昆明池上有一艘大舟停在湖中央。

有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拿着鱼竿,坐在大舟边垂钓。他穿着红色交领宽袖长袍,眉毛浓密,鼻梁高挺,额头微微倾斜,眼神含而不露,却透漏着难以言喻的霸气。

此人正是西魏的真正统治者,宇文泰!

他身边坐着一个丰神俊逸的中年人,红色交领宽袖长袍,不过头顶上戴着白色毡帽,看起来儒雅异常。

这个人没有拿鱼竿,而是目视远方的湖面,表情有些惆怅,像是有心事。他正是号称“上下五千年最牛岳父”的独孤信。

“独孤郎,你还在想长安城里的流言蜚语么?”

看到鱼儿许久都不上钩,宇文泰意兴阑珊的将鱼竿丢到一旁。

最近长安城里流行起一个童谣,中心人物,正是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位独孤郎。

“风采偏偏独孤郎,抛妻弃子奔前程,邺城长子形枯槁,长安身伴美娇娘。”

这童谣朗朗上口,却又心思歹毒。偏偏说的都是事实,独孤信根本就无法反驳。

他也不愿意去反驳。

“黑獭(宇文泰表字)啊,我知道这是谁弄的,只是……我子独孤罗已经在邺城二十一年了,每次午夜梦回,我都能梦见当年的情景。既然世人要说,那就让他们说吧。”

独孤信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邺城里的某个人,开始对自己发动攻势了。

一下手就是死穴!够阴,够狠,够毒!

说实话,站在敌人的角度,他还真是有点佩服这个人。

当年抛妻弃子奔逃西魏,这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他独孤信可以拍胸脯说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人,包括现在的敌人梁国。

唯独他的原配妻子和长子独孤罗,他亏欠的实在太多,而且无法补偿。

“那些人其实是怕了。八柱国里面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唯独你不会。”宇文泰安慰独孤信道,其实他也是八柱国里面的一个。

大权在握,宇文泰平日里并不避讳暗示自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当然,明火执仗的说那肯定不可能。

“黑獭,邺城那边,最近上来了一个厉害对手,我们埋下去的钉子都被拔出来了。不过邺城以外的地方,他们暂时还鞭长莫及。我已经有计划,给他们沉重一击,希望到时候黑獭你能派人接应一下。”

“当真?”

“千真万确。”

“好好好!到时候我让杨忠(杨坚之父)配合你便是了。”宇文泰一听独孤信的说辞,就感觉有戏。

因为对方做人做事都很稳,而且可靠,信得过。

“放心,过不了多久,就会见效果。”独孤信说得很随意,这些事情都是一步一步做成现在这样的,该操心的时候已经过了,现在只是在收割成果而已。

“邺城那边放出消息,说独孤罗已经被释放了,如果要回魏国来,必须要你去接,这事你怎么看?”

终于说到正题了,这也是宇文泰百忙之中,抽空跟独孤信两人泛舟昆明湖的主要原因。

“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独孤信冷哼一声说道。

他是出自鲜卑独孤部落不假,但他不是不学无术的蛮人啊!

这种程度的反间计,不是开玩笑么?他难道傻得去邺城接儿子回来?

回来以后怎么解释?

怎么跟家里的两位妻子妾室解释?

怎么跟宇文泰解释?

怎么跟自己的同僚和下属解释?

“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果需要什么帮忙尽管直说。独孤罗当年被软禁,我也有责任。”宇文泰拍拍独孤信的肩膀安慰道。

“黑獭,不要再说了。如果真有诚意,高洋自然会派人送到河洛(洛阳)一带交接,又何必我亲自跑一趟?他只是想恶心恶心我罢了。”独孤信平静的说道,他知道这个主意根本就不可能是高洋想出来的。

高洋已经做了五六年的皇帝,要恶心自己,早就办了,不必等到今天。

“嗯。”宇文泰点点头,他虽然绝对信任独孤信,却也有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思。

高洋这一招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如果自己是魏国的实际统治者,不管他们玩什么花出来都没用?

但万一自己哪天死了呢?

继任者真的能完全信任独孤信么?能信任八柱国里面的其他人吗?当然,元氏那个吉祥物不算在内。

这件事如同梦魇一般盘横在宇文泰心头。

近年来他越发感觉精力不济,指不定哪一天就会离开人世。

名义上,自己只是八柱国的一个,独孤信,赵贵等人,跟自己是平起平坐的。

自己的儿子,谁能罩得住场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出类拔萃的侄子宇文护,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

独孤罗跟在高伯逸身后,走在残破的邺北城街道上。出生以后他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个狭小的院子。

长大以后还在那里。

这条街不算繁华,却也是自己第一次来。

他原来所见到的天空,就是头顶上那小小的一片天。

以前母亲还在,现在母亲也不在了。

那种寂寞和悲苦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你不必跟在我身后。我说了,你现在已经自由了,只要不出邺城周边的范围,去哪里都没有人管你。当然,如果你想逃去魏国找你父亲,那就不一样了。”

高伯逸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跟自己没有一文钱关系的事情。

自由了么?

独孤罗脸上没有欢欣喜悦,他的表情是茫然的。

“那……我应该做什么?”

独孤罗疑惑的问道。

“生存下去啊,也许哪天齐国不在了,你父亲就会来接你呢。”

父亲?接我?

独孤罗心中没有一点概念。

他也不想去找那个什么父亲,抛弃他们逃走,导致他被关了二十一年。

“我能跟着你么?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独孤罗的话让高伯逸很诧异。

他原本想怎么样才能打眼前这张牌。

没想到对方已经被关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第97章 魔王发威

“你暂时就跟在我身后吧,跟我住一间房。”高伯逸觉得让独孤罗暂时跟着自己,是最安全的。

这张牌至关重要,千万不能弄丢了,弄坏了。

反正离了自己,估计独孤罗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怎么能让他自生自灭呢?对吧?

明明是要利用他人,高伯逸却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哦,那有什么事情是我要注意的吗?”

独孤罗问道。他的表情很平静,高伯逸觉得他是不是被关傻了,连笑都不会笑了。

“暂时没有。”高伯逸说道。

这让独孤罗有些惶恐,他不是很擅长跟其他人交往,或者说很久以来,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其实他是有些感激高伯逸的,只是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晚上要去宫里赴宴,你多看不说,听懂了么?”

“我知道了。”

真是个闷葫芦!

高伯逸在心中腹诽,他让独孤罗去邺南城皇宫,主要是因为高洋想见见当年名满邺城的独孤信长子长什么样。这可怜的娃,高洋继位以后,就没见过他,估计早就把这号人忘记了。

老实说,独孤信在长安已经娶妻生子,而且子女已经两位数,早已开枝散叶。北齐这边,也没指望一个独孤罗能翻出什么浪来。

有可能真的只是惯性作用把他关着,毕竟高洋每天有辣么多事情要做,还有喝不完的酒,看不完的舞蹈,睡不尽的美娇娘,哪里还记得一个叛逃之人的儿子?

到了晚上,高伯逸一路畅通无阻的将独孤罗带到高洋面前,在这位“英雄天子”的御书房里,高洋仔细端详着独孤罗的模样,啧啧感慨道:“虎父无犬子,真是一表人才。”

然后就闭口不言了,似乎在等着高伯逸说话。

“陛下,我想安排独孤罗当蹴鞠城,哦,也就是长乐馆的裁判。”

“裁判?”

“就是球场上判罚的人啊,主导比赛的。”

高伯逸跟高洋解释了一下足球的基本规则。

“嗯,不错,我们这也算是善待独孤信的后代吧。”高洋对高伯逸的安排比较满意。

“陛下,有件事……”高伯逸走到高洋旁边,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高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真的?”

“嗯,要是万一……那怎么办?”

高伯逸跟高洋说,他已经跟相亲对象搞上,这事没有回转余地了。

“这样吧,高隆之那个大宅子,就赏给你,只当是朕给你的新婚贺礼吧。不过,好像你还没钱去修缮……这倒是个麻烦事啊。”

有房子,但没钱装修,也没钱买家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邺城达官贵人太多,弄一套房不容易。

唐代的长安也是一样的。

高伯逸穷得叮当响,当官又没多长时间,穷是正常的。

“来,高伯逸,陪朕喝酒。独孤罗就不必喝了,来人,给他上点青梅饮子。”

书房里也要喝酒?是不是有点放肆啊?

高伯逸感觉高洋现在正在慢慢暴走,他晚上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吧?

一杯又一杯,高洋根本就不看高伯逸喝多少,他只顾自己爽。

酒喝得差不多了,高洋醉醺醺走过来,拉着高伯逸的手说道:“来,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会又是李祖娥的寝宫吧?

高伯逸心中一突。

他把妹已经把李祖娥的侄女弄到手了,李沐檀不出意外就会是自己的正室夫人。

如果高洋现在让他跟李祖娥在床上耍耍,那算什么?

这很荒诞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

他会堕落到连祖珽都不如的地步。

“陛下,使不得啊,微臣已经打算娶李家大娘子……”高伯逸直接给高洋跪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带你去一个地方,帮你弄点钱!”

高洋不耐烦的拿佩剑的剑鞘拍打高伯逸的肩膀,然后拉着他就往宫外走。

“来人啊,备车,大将军府!”高洋醉醺醺的大喊道。

大将军府?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高伯逸疑惑的上了马车,而独孤罗则是坐到犊车的马夫旁边,观察对方是怎么驾车的。

晃晃悠悠,高伯逸有些晕车,在犊车上睡着了,独孤罗也没有叫醒他。等醒来的时候,高伯逸回过头,才发现犊车后面跟了少说有两三百宿卫军精锐!

等等!我到底睡了多久啊!高洋呢?

高伯逸发现高洋正站在“大将军府”的门口,一点醉意也没有。

不会吧?

看样子,好像是要抄家啊!这他喵的不是四郎府上吗?

高洋要对高澄的后代下手了?

不可能啊!

听说高洋很喜欢高延宗啊!

历史上兰陵王不是很吊吗?难道是因为我乱入,才让高洋起了杀心?

高伯逸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伯逸,护驾,随我入府!”

高洋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面色十分难看。高伯逸想了想,应该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高洋听到自己把妹成功,睡了李沐檀以后,甚至还感到很兴奋啊。

这是玩的哪一出。

大将军府的门开了,高延宗伸了半个脑袋出来,然后扑到高洋怀里大叫道:“二叔,今天你带这么多人来,是陪我玩大将军游戏的么?”

这孩子真是玩游戏玩傻了。

高伯逸默哀了一秒钟。

高洋皱着眉头说道:“你先去边上玩一下,今天这事与你无关。”

高延宗还要说话,却被高伯逸一把拉住,死死捂着嘴巴。

“来人,入府,除了我高氏的族人以外,其他所有人全部控制起来,带到花园等候我发落!”

“陛下,是所有人么?”

宿卫军的一个校尉小心翼翼的问道。

要知道,这府里住着的,都是已故高澄的妻妾!

其中身份最高,也是最惹不得的,就是原静德皇后,东魏时的冯翊公主元仲华,高澄的妻子!高洋的嫂子!河间王高孝琬就是她的亲儿子!

这样一个人,你动她会引发政治地震的啊!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除了高氏的人以外,其他的,所!有!人!”

高洋歇斯底里的对着校尉怒吼了一句!

神经病发病果然不需要什么征兆,高伯逸在心中打了个突。

今天的事情,没办法善了了。

第98章 给力的安全阀

男男女女,有主有仆人,在宿卫军闪着寒光的长刀下瑟瑟发抖。

昨天还无比煊赫的大将军府,今日却……几乎要遭遇灭顶之灾。

这时,高洋走到一个相貌柔美的夫人身边,将她小心的扶起来,温和的说道:“你是陈氏,当年我大兄府里的妻妾都看不起我,唯独你对我毕恭毕敬,带着延宗回房间去吧。”

那柔美妇人如蒙大赦,连忙跑过来拉着高延宗就走了。

这一幕看得高伯逸愣神。

画风好像有点点不对啊!难道他不是来搞事的?

高伯逸站在高洋身边,一言不发,就像自己是个死人一样。

“燕氏,王氏,宋氏,你们当年对我不敬,但念在你们为我大哥生下子嗣的份上,滚吧,回房间去!”

高洋怒吼了一句!

高澄当年妻妾众多,他死得又早,故而很多都没有生育过。如今看到高洋来了,有些竟然向这位发狂了皇帝抛媚眼!

果然,世上没有一个人甘于平庸啊!

高伯逸心中感慨。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人家指不定就盯着这个“机”呢。

“伯逸,有没有看中的,随便挑。”

高洋在高伯逸身边低声询问道。

不是吧?我不好这一口啊!

高伯逸已经被高洋吓到了。

再说眼前这些女人,没一个比得上李沐檀啊!他收那么多女人做什么啊!

高伯逸跟李沐檀亲热,内心毫无压力,但要玩弄眼前这些高澄的“遗孀”,这种事他真做不出来。

“陛下,微臣还未成亲……”

“嗯,也是。你刚刚吃了山珍海味,确实是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

高洋微微点头,他也理解为什么高伯逸会拒绝。比如说他刚刚跟李祖娥成亲的时候,也是整天心里都只有正室夫人啊,谁让李家的女人都这么迷人呢。大家都是男人,他非常理解高伯逸。

今天本来有意让高伯逸“开开荤”,不过这小子似乎无师自通,看来是不需要教了。

“对了,独孤罗啊。我关了你五年,你恨不恨我?”

高洋转过头问独孤罗道。

高伯逸心都提起来了。

万一高洋发狂把独孤罗杀了,后面他的一系列计划就都没办法玩了啊!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恨你。”独孤罗平静的说道,他似乎没有察觉到高洋口中的杀意。

“嗯,你倒是看得开。其实朕只是把你忘了。”

高洋随口应和了一句。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华贵交领开衫的美丽妇人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三十出头,脸上带着疲惫和忧虑,此人正是高澄的正妻,静德皇后冯翊公主元仲华。

“小叔此来,是为什么呢?”

元仲华沉声问道,带着一丝淡淡的指责。

“当年,我大哥百般欺辱我。父亲送给祖娥的礼物,都被我大哥拿来送给你了,今天,我要为皇后讨一个公道!”

呃,这个借口找得好拙劣啊!

高伯逸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当然,高澄也不是什么好鸟。看到弟媳比老婆漂亮,妒忌也很正常。

这事还真叫一个狗血啊。

“我替夫君向小叔道歉。小叔要什么,直管拿便是。”

元仲华淡然的说道。她本就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高伯逸一看高洋的表情,就知道要坏事了。

高洋最见不到谁对他摆出一副淡然又不在意的表情。

他喜欢别人战战兢兢的。

“陛下,当年的事情,靖德皇后也不知情,可能是她身边的一些人在欺上瞒下。”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顺便扯了一下高洋的衣袖。

这一扯不要紧,已经兴奋到极点的高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吓得酒也醒了一半。

他气得从袖口里抽出小刀,对着高伯逸胸口就是一刀!

躲还是不躲,这是个技术活,以高伯逸的本事,用左手捏碎高洋的脖子就跟玩一样。

关键是能不能做,后续怎么处理!

想了眨眼的时间,高伯逸决定用肩膀硬接这一刀!

右肩受伤,小刀卡在肉里面,高洋也突然惊醒,松开了手。

“来人啊,靖德皇后身边全是奸佞!把元氏出来的下仆,全部给我抓起来,交给高伯逸审问,我怀疑他们私通西贼!

靖德皇后御下不严,让她以后住高阳王府(高阳王元斌前几年已经被高洋赐死了)去。

靖德皇后的府库,全部充公!再请御医祖珽,给高伯逸治伤!”

命令一条一条下去,整个大将军府鸡飞狗跳。那些躲在屋子里的人瑟瑟发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在花园里不能动弹的这些人,才是要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独孤罗,朕要补偿你这些年吃的苦,你还没玩过女人吧?看看这些佳丽,看中哪一个,你就挑哪一个吧。”

高洋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看着独孤罗,等待着他的回答。

从来都不知道女人是什么的独孤罗把目光看向高伯逸。

你他喵的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老司机!

高伯逸真是后悔今天带独孤罗来这种灾难现场了。

“独孤罗,你挑一个。陛下,其他的人,还是去高阳王府照顾靖德皇后吧,毕竟她少了人照顾不行啊,毕竟是……文襄皇帝的正妻啊。”

正妻和小妾,皇后和妃嫔,地位是完全不一样的,高伯逸这句话提醒了高洋。

他可以胡来,但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他呢?

“可是,怎么挑?”独孤罗手足无措的问道。

高伯逸脑中出现雷豹那句“我全都要!”,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刚才注意到一个年轻女人的目光极为火辣的看着高洋,对,就是现在把头埋下来的那这一个。

“独孤罗,选这个吧。”高伯逸手一指,决定了某个女人的命运。

那女人抬起头,一脸惊愕的看着独孤罗,然后像是发了疯一样朝着高伯逸扑过来,结果被两个宿卫军的卫士按在地上。

“伯逸,我派人把这个女人送你那边,祖珽也会去,你先回去歇着吧。”

高洋有些歉意的看着高伯逸肩膀上的匕首,带着人走了。而查抄靖德皇后府库的禁军,依然在大将军府里忙着。

今天四郎没有回来,他是在军营里睡的。不知道他回来以后,看到府里一片狼藉,会作何感想。

肩膀上的疼痛现在才感受到,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刚才那个被他“挑中”的女人,正一脸怨毒的看着他和独孤罗。

第99章 世间的规则如此残酷

“啧啧,高澄的妃嫔,你都能带回来,我真是服了你了。”

祖珽一边给高伯逸包扎伤口,一边看着靠在床头,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人。

“你知道她是谁么?你真会挑人啊!她跟皇后还是本家呢。”

哈?本家?

“什么意思?”

高伯逸一脸懵逼的问道。

“皇后是赵郡李氏东房出身,而她是赵郡李氏西房出身。而且啊,她很有心计呢,先嫁给了高仲密,而且是小三上位的。崔达孥的姑姑,就是高仲密的前妻。

然后高仲密跟高澄结仇,前者叛逃西魏失败,这个女人不幸落到高澄手里,被收入房,仅此而已。”

这还叫仅此而已?这简直是绿茶里面的战斗机好吧。

“话说,你为何会这么清楚?”

“因为当年我打算勾引她啊,但是她不上钩。”祖珽弱弱的说道,已经将高伯逸肩膀上的刀伤包好。

果然,绿茶也是看不上浪子跟舔狗的,人家只看得上“霸道总裁”。

“咳咳咳,独孤罗啊,有件事情你要知道,这个女人是陛下送给你的,如果你不对她做什么就放了,就是欺君,你懂么?

这不是开玩笑的。陛下会认为你不识抬举,很可能重新把你关起来,你还想继续呆在那个院子吗?”

高伯逸严肃的问独孤罗。

“我不想回去,你告诉我怎么做吧。”

独孤罗十分光棍的说道。

他就像是一张白纸,并不知道深层次的对错。

“和她上床,然后我跟陛下说你不喜欢她,再由陛下处置。”

高伯逸指着眼中满是惊恐的女人说道。她没有挣扎,因为知道根本没办法出这间屋子。

“怎么上床?”独孤罗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永远不愿意回到那个屋子里,永远不想。

高伯逸微微点头,走过来拉开那个年轻美女口中的布问道:“你愿不愿意伺候他一夜。明天我就送你去陛下那边。答应你就引导他来做,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吊死,然后说你是自尽的。”

高伯逸的话语是如此的机械和冰冷,让祖珽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好,你要说话算话。我是李家的女人,你要是食言,李家不会放过你的。”那女人恶狠狠的说道。

呵呵,李家的女人怎么了,我未过门老婆还是李家的女人呢,那模样你哪里比得上。

高伯逸心中冷笑,对祖珽说道:“我们不要打扰独孤罗了,去外面等着吧。”

他和祖珽两人坐到院子中间的石桌两边聊天,很快就听到屋子里动静很大,女人的喘息尖叫不绝于耳。

“呵呵,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

高伯逸嗤笑了一声,拉着祖珽进了另一件屋子。

“有件事,我觉得可以开始提前布局了。”

“什么事情?”祖珽看到高伯逸神神秘秘的,心中感觉很诡异。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在祖珽耳边嘀嘀咕咕半天,说得对方眼睛都瞪圆了。

“你这是……”

“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无意外,今年我就会娶皇后的侄女李沐檀,你说万一陛下有事,我应该如何自处?

我那个未过门的夫人,模样很让男人惦记啊。”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

“你……比以前想得更多了。”祖珽感慨的说道:“这也是我不肯成家的原因。叫什么来着,就像是你说过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是这个道理。”

……

天亮了,被独孤罗折腾了一夜的女人,还在床上睡着。二十多年没见过女人的初哥,靠着爆发的本能,在床上将那位“老江湖”打得丢盔弃甲,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

“你好像不高兴?”

高伯逸看到独孤罗紧皱眉头,疑惑的问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嗯,应该说特别……舒服,有趣,让人乐此不疲。应该是这样吗?”独孤罗脸上满是不解。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你只要记住,以后这种事情,你得自己想办法了。随便浪也好,找女人当夫人也好,都得是你自己的本事。”

高伯逸走进房间,那美人还没起来,露在毛毯外面的白皙肌肤引人犯罪。

不过这些都吸引不了高伯逸,他拔出白云剑,干净利落的割断了对方修长的脖子,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这剑是如此的快,这女人居然连叫喊都来不及就断气了。

“我答应你送你去邺南城皇宫,我不会食言的。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送活人去,不是么?你这个女人很危险,所以我必须要让危险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谁让我已经是一个男人了呢?

我夫人也是李家的人,所以你肯定会理解我的对吧?”高伯逸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半点歉意。因为他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他记得为数不多的历史大事里面的那个主角,出卖李祖娥和杨愔他们调离高演高湛计划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她向娄昭君告密,最后才让高演上位的!

这个人现在已经出现在高洋的视野,以高洋的定力,这个女人很快就会是床伴之一,她又是皇后的同族,很显然会混得如鱼得水。

杀了她,解除了一大隐患,何乐不为?

高伯逸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你居然把她给杀了?高洋那边你要怎么解释?”

知道出事了以后,祖珽大惊失色!而独孤罗看向高伯逸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警惕。

这个人,比他原本想象的要狠,而且果决。

“不怎么解释,我现在就入宫禀告此事。”高伯逸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独孤罗不解的问道。

“狼吃羊,狼做错了吗?”高伯逸沉声问道。

独孤罗不答。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能保护好自己已经难能可贵,你怎能奢求太多?”

这时,四眼等人也过来了,一看到床上有个死了的女人,全都不解的看着高伯逸。

“看着我做什么,弄个板车来,拉着死人进宫!”

第100章 指鹿为马

“人死了?不会吧,怎么死的?”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一边吃桑椹一边听高伯逸说话。他满嘴都是紫色的汁水,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

“这位皇后的本家李氏,不愿意服侍独孤罗,然后就找机会自尽了。”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这谎话一套一套的都不眨眼。

“哦,死了便死了呗,她自找的。”高洋连尸体都懒得看一下,根本漠不关心。

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人命有时候比狗还贱。

高伯逸也是看准了人的心理盲区,说一个最正常的死亡方式,不添加任何编出来的故事,自然是顺利过关。

“不过皇后家里,你还是要去解释下,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去金华殿跟皇后说说吧,毕竟李氏是她们家出来的女人。”

我去找皇后?这不太好吧?

高伯逸发现高洋的面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问道:“陛下可是有急事要办?需要微臣拖住皇后?”

“对对对!我就是有很急很急的事情。跟你直说了吧,上次高归彦说邺南城有一对薛氏姐妹,美若西施,朕打算今天去看看是不是真有如此佳人。

不过朕答应皇后今日指导太子的课业,不如你顺便替朕把这事办了吧。”

高洋难得显露出哀求的表情。

“陛下,皇后国色天香,臣怕外面有非议啊”

高伯逸心中早已乐开花,脸上却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

“别人朕都信不过,你不一样。你毕竟是要娶祖娥侄女的人。皇后跟家中后辈说说话,谁又会非议呢?”

此刻高洋生怕高伯逸撂挑子,他念想这对薛氏姐妹已经念想了很久,正好今天没鸟事,可以出去浪一下,结果早上皇后又说让他下午检查下太子高殷的课业。

高伯逸来得正是时候!

“微臣遵旨。”

“放心,今日朕就将高隆之的旧府赏赐给你。快去吧,朕也要走了。”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直接溜号了。

“你这皇帝当得也是太舒服了一点吧?”

看着高洋离去的背影,高伯逸心中明了,新一轮的风暴就要来了。

薛氏姐妹,不是薛妃还能是谁?

他收敛心神,朝着金华殿的方向走去。

南北朝仿汉制,文臣武将行走宫廷的禁制,远比后来的朝代要少,黄门侍郎等职位,也是由外臣而非宦官来担任。

比如说南梁的白袍战神陈庆之,就经常出入宫禁陪梁武帝萧衍下棋,陪伴皇帝身边。这在后面的朝代是不可想象的,怎么也会给这位白袍战神来一刀再说。

当高伯逸来到金华殿的时候,李祖娥早已在宫内的小花园里端坐,只是不见太子高殷。

“高伯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李家西房的嫡女都敢杀,你是不是真以为做了我李家东房的女婿就可以胡来了?”

一见面,皇后李祖娥就是一句下马威!

西房的人已经到东房来闹腾了,这事高伯逸不给个说法,还真是难以交代。

少说李沐檀是没办法娶回家,多说的话,是跟赵郡李氏结下死仇。

“李氏想勾引陛下,入主后宫掖庭。微臣昨日稍微试探,她就毫不避讳的展露野心,说什么也要见陛下一面。

微臣为了维护皇后殿下,只好痛下杀手了。”

哈?居然是这个原因?

李祖娥俏脸松弛,面色好看不少。

“那你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啊。何必杀人呢?”

“殿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在下作为李氏东房的女婿,才会出此下策。那李氏极有心机,又狐媚过人。她一旦来到陛下身边,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情。

索性,在微臣这里就直接了结吧。”

李祖娥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小嘴微张道:“你很好,难怪沐檀见过你一面就说非你不嫁,她果然是有眼光的。

快请个够份量的人来提亲吧,斛律家的人也在准备,不过李家并不想跟他们结亲。躲过沐檀这一波,等我二哥的女儿长大,那至少也是五年以后了。

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很多人都站在你身后。”

这话让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心想要是之前跟李沐檀那次搞出人命就好了,难道斛律家还会接受买一送一不成?

“那个,陛下让微臣检查一下太子的课业,他今日有要事就不来了。”

“哼,来人,去吧太子请来!”

李祖娥大喊了一声,面色又难看起来。

知夫莫若妇,她当然知道高洋是个什么德行。

高伯逸变成闷葫芦,等着太子高殷到来。有时候不能多说话,不然高洋万一猜忌起来,很要命的。

比如说万一有人给高洋进谗言,说什么高伯逸与皇后“相谈甚欢”。高洋就会想,诶,为什么皇后在我面前是板着脸呢?难道他们有一腿?

这下乐子可就大了。

高伯逸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不一会,高殷来了,不想一见高伯逸,就立刻躲到李祖娥身后!

“皇后殿下,微臣只是给太子讲个故事就走。”

这下高殷才从李祖娥身后走出来,毕竟此刻的高伯逸,比打老虎时候的高伯逸要温和多了。

“微臣讲的这个故事呢,叫精忠报国。”

“精忠报国?”

“没错,话说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大宋国。繁荣富庶,国泰民安。它的北面是大辽国”

高伯逸把北宋末年的历史背景讲了一下,李祖娥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味。

怎么大辽国,很像是归化了的鲜卑人国度,大宋国很像是汉人国度,而金人很像是现在的高车,突厥呢?

她明白这是高伯逸有话要说。

后来讲到大宋国出了昏君,都城被攻破,皇室被掳获,李祖娥紧紧的揪住袖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时辰已经不早,微臣要告退了。精忠报国的故事,下次再讲吧。”

高伯逸双手拢袖,微微抬起行礼,然后飘然离去。

皇后李祖娥和太子高殷,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第101章 防患于未然

当天夜里,高伯逸还没睡,就有不速之客上门。

皇后李祖娥的二哥李祖勋!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

“你为什么杀李昌仪,祖娥已经跟我说了,做得好!沐檀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祖勋沉声说道。

东房西房虽然都属于赵郡李氏,但早已分家,利益诉求也很有些不同。以目前的情况看,东房远远压制住了西房,故而这件事李祖勋已经摆平了。

死因就是自杀,你们西房的人不服么?不服憋着。

家中出了皇后,自然霸气外漏。

李祖勋和李沐檀的父亲李祖升外貌十分相近,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硬是要说的话,李祖勋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霸气。

可能是因为他在家说话的份量比较重吧。

高伯逸没有猜错。李祖勋子女众多,在李家话东房语权确实很重。

不像李祖升只有一个女儿,平日基本上在家不发表意见。

正因为这样,李祖升比较在意独女的想法,才让高伯逸捡了个便宜。

李祖勋本人作为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是相当反对这门亲事的。不过事情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好像不召高伯逸为女婿都不行了。

“祖娥在宫中的事情,还请贤侄多多照抚了。三书六礼也要抓紧,太后是个狠角色,不排除她会用一些极端手段,你也要小心些。”

李祖勋果然一开口就是说“生意”,暗示高伯逸在宫里,要及时跟他们李家通气。

“听说贤侄要乔迁新居,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祖勋拍了拍巴掌,门外的仆人送来一个小木箱。

“天色已晚,不叨扰了,告辞。”

放下礼物,干练的李祖勋就起身离去,并不给高伯逸拒绝的机会。

等他走后,高伯逸打开木盒子,里面是厚厚一叠地契,房契,还有奴仆的契约。

都是邺城郊外的良田,还有邺城里东西两市铺子的房契。

“果然啊,打老虎赢了,什么票子啊,妹子啊,都朝着你飞过来了。

若是输了呢,那便是老虎的腹中物,有何权力可言?这荒唐的世道啊。”

高伯逸微微一叹道。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不给失败者活路,要过得好,除了自强别无他法。

“薛妃要来了啊,好像有点意思了。”

高伯逸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

“高湛啊,你该不会以为我报仇一定要等到身居高位吧?”

……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代,由于来自后世,知道发展的脉络,高伯逸可以说是北齐“肉食者”里面的聪明人,甚至是最聪明的那一批人里面的一员。

然而,有些人虽然并不知道未来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但却也不妨碍他们趋利避害,用一双睿智的眼睛判断未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从而做出让人难以置信的选择。

几天后,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开业的前一天,高伯逸整天都待在天平寺里,跟真玉大师反复确认明天“表演赛”的各项准备工作。

“乖徒儿,可以了,为师明天要为蹴鞠城开光,就不陪你在这耗着了。”

真玉大师打了个哈欠,拍拍屁股走人。作为一个伪装成和尚的道士,真玉一直笃信,佛法是悟出来的,不是修出来。

木鱼脑袋,一辈子也领悟不了佛法的精深。所以他的课业也是相当的稀疏平常。

至于为什么天平寺住持让他管理寺庙的大小事务,大概是因为,他跟刘桃之的关系比较好吧?

当然,这只是高伯逸的猜测。

正当他打算就寝的时候,忽然感觉厢房外面似乎有动静。

鸡儿的,不会有人想搞事情吧?寺庙都是木质结构,很容易失火,高伯逸的担心可不是多余。

他摸出白云剑,慢慢的朝着厢房的门靠近。

咚咚咚!

居然是敲门的声音?

这三声吓得高伯逸后退了半步!

难道是有人来找我?怎么感觉偷偷摸摸的啊!

高伯逸收敛了一下心神,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拉开厢房的门。

中年人,穿粗麻布的胡服,手上还有灰,大概是翻墙进来的。两眼炯炯有神,方脸留着长须,又带着点文士的气质,让高伯逸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他喵的谁?我连见都没见过啊!

“见过舍人,鄙人张晏之。”

来人有些自来熟,不等高伯逸答应,就先走进来,然后反手关上门。

张晏之?没听说过!

这是真没听说,而不是高伯逸前世不知道这个人。

灵魂来到这个世界,特别是驿站大火之后,高伯逸特别注意收集信息,他连高湛王妃胡氏和胡氏的父亲胡延之都打听到了。

但这个张晏之,确实没有耳闻,至少不是高湛或者高演府上的人。

“我是高岳府上的护军长史。”那人沉声说道。

护军是北齐高级军事长官的官名,负责掌管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

非常牛逼!

但是,后面加个长史,意思就有很大变化了。

基本上类似于护军请来的参谋,负责出主意,记录文书等等,算是首席幕僚,而且是护军是“聘请”的,在朝廷里没有编制。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算是禁军高级长官的幕僚,要是“主公”得宠,那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是“主公”凉了,他就是一介平民而已。

早就弄明白北齐官场道道的高伯逸,倒是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嗯,明白了,这是一位来求官的卢瑟。

他脸上紧绷的表情缓和下来。

“明公深夜翻墙而入,所谓何事?”

高伯逸跪坐到桌案前,凝视着眼前的中年汉子。

“高岳恐怕命不久矣,我不想陪他一起死!”张晏之一句话就让高伯逸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高岳他不认识,但此刻的北齐,谁不知道高岳是谁啊!

“四贵”之一,北齐宗室名将,高欢族弟,位高权重!

张晏之居然说高岳命不久矣,而且作为幕僚,居然不去救援,这就很有意思了!

“明公请细细道来!”

高伯逸也不绕弯子了。

“陛下前日临幸了一位姓薛的女子,乃是高岳的旧好。”

“还有呢?”

“陛下登基时实力不济,受辱于四贵,想杀高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新仇旧恨,说不定……不对,肯定会痛下杀手。”

此人居然有如此见识?

高伯逸连忙坐直了身体,开始重视起眼前人来。

历史上,高岳是高洋发狂时弄死的。但现在看来,此事颇有蹊跷。

高洋是神经病不假,但他所针对的人,并非毫无选择性。

否则作为离高洋最近的人,皇后李祖娥,居然没被高洋收拾,哪怕是打骂都没有,这可能么?

第102章 长广王的谋算

深夜,厢房里,桌案前,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确实不是什么惬意的事情。

最后还是张晏之打破了沉默。

“高岳对我有恩,但这么多年,我内为幕僚,外为护卫,早已还清了恩情。现在拖家带口的,我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了。”

张晏之总算说了个很靠谱的理由。

一个人当然可以浪,但是如果还有子女呢?那怎么办?让他们跟高岳一起陪葬?凭什么啊!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我这个中书舍人,也护不住你啊。”

“不,你只需要跟陛下提一下我就行,调到内务司当个杂流的官就行。你可以把我今夜来找你的事情告诉陛下,陛下心里有数的。”

噢?还有这种事?

高伯逸还以为对方是要当自己的小弟呢,没想到他的诉求如此简单。

内务司是个新衙门,在外人看来还很神秘,只不过这是高洋用来在程序上监视高伯逸的“遮羞布”。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个清水衙门,而且没机会见到皇帝,可以说没什么前途可言。

除了阳休之以外,其他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杂官,形同流放。

“陛下一直在清理神武帝(高欢)留下来的旧人,唉!”张晏之轻声叹息,中年人有太多的无奈,不知道要怎么诉说。

比如说时日无多,比如说船大难掉头,比如说女大不中留。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外如是,不必惊奇。”高伯逸淡然说道。

“舍人愿意帮忙咯?”张晏之激动的问道。

“举手之劳而已。”高伯逸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都是聪明人,很多事不需要说太白。

“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张晏之拱手告辞,翻墙而出,看得高伯逸目瞪口呆。

“这位真是文武双全呐。”他有些心虚的感慨了一句。

刚才那位要是进来行刺,胜负还真就两说。

……

某个人夜不能寐的时候,长广王高湛也没闲着,正在跟参军和士开商量怎么弄死高伯逸。

高湛连跟妹子嗨皮都放弃了,因为他感觉高伯逸就像是一根刺卡在自己喉咙里。

吞不下去,又不能当做不存在。

“要不,直接把他给……”和士开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湛无力的摇了摇头。

杀高伯逸容易,但善后就很难了。现在这位很得宠,要是被杀,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查到自己这里,就不好交代了。

而且会让高洋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联想。

比如说自己对皇位有想法。

“殿下,就算杀不死高伯逸,调走他也是可以的。”

和士开阴阴的说道。

“调走?怎么调走啊?”高湛一脸懵逼。

“高睿不是去修长城了吗?难道陛下就一点不担心?难道就不用派个监军?”

“你是不是蠢!”

和士开还没说完,高湛一脚将其踢倒在地!

“高伯逸还要负责蹴鞠大赛,陛下又怎么会把他调走!”

和士开文武双全,精通音律,要说不足的话,就是脑袋有点不灵光。

“对啊,薛娘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要把高伯逸往薛娘子床上一送,再找我皇兄去捉奸,那他还跑得掉?”

高湛有些兴奋的搓搓手,来回走动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奇迹一样。

“快快快!你快去找祖珽,他鬼点子最多了,看这次我不玩死高伯逸!”

长广王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能耐,但是他对上不得台面的阴招倒是很熟悉。

和士开去了,高湛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件事万一办砸了,会有什么后果。

……

西魏,都城长安,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早已宵禁。

长安建于西汉,也辉煌于西汉。唐代那个世界级大都市长安,跟现在西魏的都城长安,完全不是一回事。那座城是宇文家的天才建筑家宇文凯设计并督造的新城。

而目前的长安城,在西汉辉煌过以后,就毁于战火。东汉时虽然恢复了一点点元气,但一直是作为陪都存在。

到了五胡十六国时期,不管谁入主长安,都会稍微修缮一番。然而,他们所利用的,不过是长安城的一小部分罢了。北魏也是一样,因为定都洛阳,所以对长安的经营也不怎么上心。具体来说,就是在原来长安的遗址上,建立了一座新的小城,建筑主体,还是未央宫和长乐宫的一小部分。

西魏继承了旧都,在修城上并没有什么大动静。

都城是如此破败,说真的,要是光用眼睛看,西魏或者说未来的北周,真没有一点一统天下的王朝气象。

“开门!我有急事要入城!”

地面上一个身材魁梧,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着城头大喊。他身后是一队骑兵,各个都是马弓和皮甲,一副斥候打扮。

“我乃骠骑大将军杨忠!”

他没有戴头盔,城头上的士卒很快认出他就是长安的“揜于”(北方把猛兽称作“揜于”,杨忠当年陪宇文泰打猎,就徒手打死过一头猛兽,之后很多人干脆就叫他“揜于”,不得不说,比高伯逸猛多了。)

此时长安城只有五个城门,分别为朝门,应门(南门),崇阳门(东门),肃章门(西门),宣武门(北门),杨忠所在的,正是肃章门。

小门打开,杨忠一人进了城,他那一队骑兵则是在门外扎营,打算天亮了城门洞开后再进去。

杨忠并没有去拜会宇文泰,而是直接回了家。确切的说,是长子杨坚和儿媳独孤伽罗的家。杨家的情况很简单,父亲杨忠在外打仗,儿子杨坚则是在长安当官,也算是保证父亲的忠诚。

特别是今年,京兆尹薛善征辟他为功曹,已经正式进入了西魏的官场。

“父亲回来了?”

长子杨坚将杨忠接进府里。

和一表人才的杨忠比起来,杨坚的样子并不好看。

他额头突出,并有五个隆起的部分从额头直插到头顶上,而且少年老成。

不仅如此,杨坚下颌很长,而且很突出,那张脸说不出来的古怪。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他的目光很锐利,配合那张脸,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并且上身长,下身短,完全不像能骑马打仗的样子。

如果说高伯逸是五官搭配均匀,整个人看起来就人畜无害的话,杨坚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狠角色。

第103章 “苏妲己”来了

“父亲,您怎么回来了?”

书房里,杨坚一脸惊愕看着风尘仆仆的杨忠,有些不敢相信。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南面出了什么事?”

杨忠去年领了个差事,掠地南梁,占了城池就直接驻守在那里了,没有召令不得返回,这是规矩。

之前都没什么风声,为何,现在就回来了?杨坚百思不得其解。

“确实有件要紧事。”

杨忠口风很严,但他一想长子杨坚一向聪慧过人。

万一对方想太多帮倒忙,那就有些不妙了。

慕容垂中了“金刀计”,就是来源于儿子慕容令“想太多”,这种错误,没必要再犯。

于是杨忠沉声说道:“为父孤身返回是因为要去河洛接应一个人过长安,此事万万不可张扬。”

“河洛!”

杨坚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也不怪他吃惊,因为那地方现在在北齐手里啊!

十多年前,高慎因为一个女人(高伯逸刚刚杀了的那位)而奔逃西魏,引发东西两魏大战,高欢,宇文泰,彭乐,独孤信,杨忠等人全都上场较量,战况一波三折。

最终西魏惨败,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是要重复当年的旧事,你说杨坚担心不担心。

“无妨的。”

杨忠摆摆手,看到杨坚吓坏了,他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道:“这次只是接人而已,我并不打算带很多人。”

十几年前那件事杨忠也是参与者之一,自然知道此事的厉害。

如果没有准备好,贸然开战,结局恐怕不太好看。

而且增兵这样的事情,跟和面加水一样,粉多了加水,水多了加粉,无穷无尽,摊子越弄越大。

搞不好又变成两国之间的国运之战,这不是宇文泰想要的,杨忠作为宇文泰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一点。

而且宇文泰在信中强调,动静小一点,河洛之地,现在如同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齐国若是没有大变,不要搞什么幺蛾子。

“家中一切可安好?”

“回父亲,一切安好。”

杨坚少年老成,做事就是一板一眼的。

杨忠满意的点点头,长子很成器,一看就是将来要出将入相的人物,家里的事情让他安排很放心。

“去睡吧,明日我有事要见你岳父,你也带着伽罗一起吧。”

说完杨坚就点头行礼,退出书房。

“高伯逸?何许人也?高德政那个宠臣的外生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么?”

杨忠拿着独孤信写给他的信,困惑的皱着眉头。说实话,他并没有觉得高伯逸有多么厉害。

只是因为信中独孤信怕他不能回长安见面,特意嘱咐,去河洛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高伯逸这个人。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向是杨忠的座右铭。所以这次他特意赶回长安,就是想跟独孤信见一面。

“希望不要打起来才好啊。”杨忠轻叹一声,现在国家的重点方向在南面,利用梁国内乱的机会掠地,充实自身实力。与齐国死磕,完全是因小失大了。

“呵,黄口小儿。”杨忠无语失笑了一声,将信纸放上烛火上。

……

阳光明媚,长乐馆(蹴鞠城)看台上,高伯逸无语看着几百个穿着“正装”(就是三衣)的和尚在足球场上作法事,俗称“开光”,感觉不免有些怪异和不伦不类。

要是来个足球宝贝什么的,穿着清凉的……咳咳咳,那是不可能的。拉回思绪,高伯逸发现邺城周边各大寺庙都来人了,看台上一小半都是和尚。

那连提离耶舍还真是下血本啊!只是为什么我感觉这画风好像有些不对呢?

高湛来了,高演来了,杨愔来了,呃,渣爹高德政也来了。

今天来了好多大佬啊!高伯逸心中暗暗紧张。今天这一遭千万别玩砸了,要是玩砸了,场面可就不太好看了。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簇拥着熟悉的身影进入到球场。

正主高洋来了!

高伯逸连忙过去“打卡”。

走近一看,高洋还搂着个妖娆的美女。

秀丽的青丝,被镶有宝石的丝绸束起,随风轻舞。斜斜别了一支描了金花的玉簪,简约而雅致。那张雪白的鹅蛋脸,透露出丽人的微笑。

弯弯的峨眉,一双丽目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

身上披着薄薄的轻纱,香肩若隐若现。

如果要让高伯逸来形容,那么这个女人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在勾引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这他喵的活脱脱的苏妲己啊!

不得不承认,若是谈到对男人的吸引力,“容德甚美”的李祖娥,完全比不上这位。怪不得这两天都没见高洋,原来这厮把妹都不回去了。

做皇帝就是好啊,想睡哪个妹子就睡哪个。高伯逸心中涌起一股“大丈夫当如是”的豪情。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

“薛娘子,这位就是长乐馆的设计者高伯逸,也是你口中那个打虎英雄。”

高伯逸一凑过去,高洋就连忙给这位美人介绍道。

果然是薛妃!

他心中一沉,低着头不卑不亢的说道:“鄙人见过薛娘子。”

看到高伯逸如此低调,高洋满意的点点头,刚要上看台上最好的“专座包厢”,就看到薛娘子一脸兴奋的对高伯逸说道:“你真的打死老虎了吗?那么大一个老虎你能打死?要不明天让陛下再设个局吧,我好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一棍子打死老虎呢!”

此言一出,高洋身边的人全都勃然变色!善于察言观色的薛妃自知说错话了,做出个卖萌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高洋。

“朕的中书舍人,又岂是玩物可以比的,此话休要再提!”高洋轻飘飘的将薛娘子那句话顶回去,却也没处罚这个出言不逊的漂亮妞。

“陛下,那微臣这就下去准备了。”高伯逸像是没听到薛娘子刚才那句挑衅的话一般,平静的对高洋说道。

“嗯,去吧,今日让朕感受一下你这新式蹴鞠的乐趣。”说完他就搂着薛娘子上了看台。

高洋没有注意到的是,已经转身离去的高伯逸,面沉如水,双腿都还有些微颤,拳头捏得指尖都发白了……

第104章 感觉活得像个人

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高伯逸是选取了前世足球场的最小标准。然而即使是这样,对于北齐的君臣,权贵们来说,这场地也算够大了。

坐上看台,就像是被人脑控了一般,注意力全在球场上。

“现在出场的是天平寺队,没错,他们都是来自天平寺的僧侣。今日表演赛的捐赠,将全部用来周济邺城的苦寒平民。他们穿着赤色的队服……”

四眼扯着嗓子介绍前来比赛的两只队伍。

比赛场地四周的地下,埋着好多个大水缸,起到了传音扩音的作用。这不是高伯逸的主意,而是天平寺的真善大师想出来的办法,跟现代的音响,是一个原理。

“陛下,你看,下面说话,上面都听得到呢。”薛娘子娇笑着说道,那语气能让男人浑身都酥麻不已。

“嗯,伯逸这地方相当不错。”

这个“半包厢”设计得非常巧妙,既不影响视线,又可以偷偷摸摸做点小动作,可谓是贴心至极。

“不要说话,比赛已经开始了。”高洋打断了薛娘子的哔哔。

“10号接到球,往前带,又传给8号,8号又传回来,搞什么嘛,倒来倒去的……”

四眼不耐烦的语气,似乎也象征着比赛的沉闷。

高伯逸在场边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把四眼替换下来,自己来解说。

“我们对球员的要求,很多是泛道德、伪道德,最后是不道德。要求他们貌美如花,又要求他们赚钱养家!球员们有些是被陛下刚刚特赦的,有些家徒四壁,有些曾经流落于邺城的街角。但只要他们在场上好好踢球,踢球挣的钱是靠自己本事挣的,那你随便。你在场上是英雄,就是英雄。

球场就是战场!”

“看这个球,还是10号,他过去了,好的,又过了一个人,红队11号!是的,11号!过他,好的,进去了,11号,点球!点球!点球!11号立功了,11号立功了!神啊!这是上天赐予的一球!”

高伯逸一边用亢奋的声音解说,一边手舞足蹈,比上场了还要兴奋。那感觉就像是他自己进球了一样。

“这才有点意思。”

刚才那连续的突破,看得高洋都有些跃跃欲试了。他跟高伯逸一起踢过球,但跟眼前的水平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没有可比性。

经过训练的,和没有训练的,完全不能比。

这点跟军队有点像啊。

高洋眯起眼睛,他发现蹴鞠其实还有些别的用途。

“天平寺队要10来踢球,对,就是他们的队长。本来只是天平寺里一个普通的武僧而已,然而今天,他就是全场最瞩目的明星。来看这一球。”

“直挂死角!守门员根本就没有反应!太快了!”

高伯逸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看台的另一边,大胡子斛律金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上你来我往踢得热闹,对身后的斛律世雄说道:“孙儿,怎么样,喜欢蹴鞠嘛?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嘛。”

有些人鸭子死了,嘴巴还是硬邦邦的。嘴上喊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哪怕看得热血沸腾,脸上也是风轻云淡的。

不过斛律世雄没有斛律金的城府,他兴奋的大叫道:“爷爷,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也要组建一支蹴鞠队!这次蹴鞠大赛拿冠军!”

呃……为什么这孙子就是领悟不到关键点呢?

斛律金本来想说你那个还没有领回家的未来媳妇,已经要到别人怀里了,而那个人就是发明新式蹴鞠的人。

你现在还为他叫好,心真是太大了点吧?

“哼!”斛律金气鼓鼓的坐下了。这个斛律世雄跟他爹斛律光一样,是个死脑筋。

难怪人家李氏看不起你。

斛律金虽然自己很顽固,坚决认为自己是个胡人,绝不接受汉化那一套,但他对子孙却要求尽量往那边靠拢。所谓武勋是不能长久的,只有交叉联姻,形成网一样的格局,才能屹立不倒。

这次娄太后提出跟赵郡李氏结亲,他是很赞成的,虽然走出这一步很不容易。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好像李家不太给面子?

一大堆的糟心事,斛律金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想逼迫李家太紧了。

毕竟之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就算不能联姻,也绝对没必要结仇。

“球进了,球进了!长乐队出其不意的反击,太精彩了,这边也是10号!下底传中,头球攻门!太棒了,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战斗,不是一个人!”

斛律金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又进了一球,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就进球了?太假了吧?

“真爽!”

斛律世雄激动得从排椅上跳了起来,双手挥拳!

“你又赌钱了?”

“爷爷你怎么知道的?”斛律世雄瞪眼问道。

他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斛律世雄觉得自己很委屈。现在邺城的年轻权贵们,谁没下注这场蹴鞠赛啊。正因为对双方都不熟,赌起来才够刺激啊!

斛律世雄压的正是长乐队!他怎么可能压一帮和尚赢,不存在的。

看到长乐队扳平比分,他就……乐极生悲了。

“唉!”

斛律金看了看在下面解说,唾沫横飞的高伯逸,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有些文弱的孙子,心中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混球,怎么跟高伯逸那小子争妹子啊,他都感觉争不赢!

怀着郁闷又复杂的心情,斛律金看完了这场球赛,长乐队五比二大胜。斛律世雄高兴得找不着北,估计赢了不少钱。

“这个高伯逸,才应该是本场比赛最大的赢家吧。”

斛律金看到高洋朝着高伯逸所在的方向走去,喃喃自语的说道。

……

繁花落尽,一地鸡毛。

高洋志得意满的离开了,他今天非常满意高伯逸的蹴鞠城,而且对那个蹴鞠大赛满怀期待。

球场内外到处都是捡垃圾的工作人员。

独孤罗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有些失神的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

今天他是场上唯一一个穿黑衣的人,也就是所谓的裁判。

“有什么感觉,也许,这一行就是你的职业了。”高伯逸递给他一个陶罐,里面装着稀释过的清酒。

“直到今天,我才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一样。”独孤罗喃喃自语的说道。

“觉得自己有用了?”

“嗯。”

“别那么没出息,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高伯逸对坐地上的独孤罗伸出手来。

第105章 推女儿入虎口是什么操作?

“今天你赌赢了没有?”

“别提了,谁知道那些脑满肠肥的和尚这么差劲呢。”

“早知道我也下注了,比赛看得过瘾,但是没好处啊……”

一辆犊车从高伯逸身边经过,帷幕里传来两个年轻男子大声交谈的声音,果然还是蹴鞠!

这已经是今天高伯逸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今天你也很出彩,判罚很准确。”高伯逸侧过头对独孤罗说道。

对方腼腆的摸摸头,却没有反驳。

今天他确实表现不错,把所有的规则都记住了,没有一次错误判罚。那些想要反驳的球员,在他平淡而犀利细致的言语中,纷纷败下阵来。

只能说厉害了。

两人来到新居,原本属于高隆之的府邸已经修缮一新。门前牌匾上写着“高府”,那油漆红得鲜亮。

“这宅子不错,挺大的。”而且离高湛的府邸很近!

高伯逸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以后约祖珽密谈,不能在这里了。

这是不好的地方。

但利弊都是相对的。

高隆之府邸的好处,就是比较方便监视高湛的一举一动。明明知道自己跟高湛有死仇,高洋却把送自己的府邸,安排在高湛府邸附近,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监视呢?

应该说,套路太深了啊。

新宅子很大,花园,庭院,府邸四周的塔楼,都一样不缺,光厢房都有好几十间。

这种级别的宅子,不是你想要就能买得到的。高伯逸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个叫什么张晏之的人会找上自己了。

很多事,在聪明人眼中,那就是明摆着的啊!

“阿郎!”

“阿郎!”

“阿郎!”

府里所有的仆人都在跟自己打招呼,男女都有。不过女人嘛……都是些三四十岁的粗使婆子,这些人都是李家送来的,奴契全在高伯逸手里。正因为他要当李家的姑爷,所以李家就没送年轻漂亮的侍女过来了。

毕竟不想给自家女主人添堵。

福伯在指挥这些人做事,打扫庭院,忙得不亦乐乎。

“你住的宅子好大啊。”独孤罗感慨了一句,高伯逸这人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达,也当真是炙手可热了。

“主公……”灰鼠凑到高伯逸耳边轻声嘀咕了半天,指了指远处府库的方向。

“陛下把那天从大将军府弄来的钱财,好多都送过来了?”高伯逸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

高洋把高澄他们家洗劫了一番,然后把一部分东西送我这里了?这得多招人恨啊!

高伯逸总算是知道高洋的权术有多么厉害了。

这些钱是用来组建密谍网络的,其中就包括买地,不动声色的经营产业等等。还有人员外勤,装备,这些也都是需要钱的。

高洋果然是……从别处拿钱做事啊。

现在谁告诉高伯逸高洋是个疯子随便瞎搞事,高伯逸第一个打死他。

“阿郎,外面有个女孩找你。”

一个从前跟福伯一起来的下仆在高伯逸身后叫道。

女孩?

能叫女孩,肯定是小孩咯。

不会是高蕊英来了吧?

高伯逸满心狐疑走到外面一看,说是女孩吧,这身材真就跟十七八岁的大学女生没什么区别了,说是女人吧,那张脸明显没长开的,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

家里营养估计挺不错的吧。

高伯逸在心中嘀咕道。

对方穿着侍女常穿的白色交领长裙,打扮有些干练。

模样嘛,那是相当俊俏……如果几年后再看的话。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小娘子来找在下所谓何事?”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我爹说把我卖给你了,奴契在此。”

这位小娘子将手中的契约递给高伯逸。

“张红娘?”

“是奴家。”那女孩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

高伯逸在想要不要开个婚介所什么的,让这女孩直接上岗,叫什么红娘啊,唉!

“你父亲是谁?”

奴契是奴契,可也没说她父亲是哪位啊!

“我爹是张晏之。”这女孩似乎也吓了一跳,直接自报家门了。

张晏之……这名字为什么有些耳熟呢?

想起来,不就是那天来求官的大叔嘛,还文武双全的呢!

高伯逸看到在门口说话也不是个事,直接将女孩引进府里,沉吟片刻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五,哦不,已经十六了。”这女孩挣扎了一秒钟说道,有些倔强的看着高伯逸。

“太小了,回去吧。”

高伯逸摆摆手,转身就走。

结果那女孩直接绕到他身前,挺起鼓鼓的胸说道:“不小了啊,哪里小啊?”

嗯,某个部位是不小,但是脑容量很小啊。这个张晏之不是要坑死我吧,送女儿来几个意思啊!

除了暖床,还能有几个意思呢?

这是在催促自己赶紧去高洋那里办事吗?

高伯逸觉得有点奇怪,他明明已经答应了对方,也没问需要什么条件,为什么对方会把女儿送来呢?

这年头规矩也太怪了点吧。

“你爹怎么说的?”

“我爹说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死我就得死。”

那女孩十分决绝的说道。

这老爹对孩子未免也太狠了吧。高伯逸一阵摇头叹息。

“唉,你回去吧,跟着我没好处的。”十五岁的娃,高伯逸实在下不去手,过两年还差不多。

再说这件事也太诡异了吧?

“那个……我回去就说,我肚子里有你的种了啊。”

那女孩发出终极大招来。

哈?

高伯逸一脸惊愕,这算是新版本的农夫与蛇么?

这年头真是好人不能当啊。

高伯逸捂着头问道:“小娘子,咱们无冤无仇,你何必要祸害我呢?”

“因为有人要祸害我啊,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奈啊。”

那女孩急的要哭了。

“行行行,你告诉我谁要祸害你,我去让他闭嘴好吧,也请你快回家吧,地球很危险的!”

“哦,真的吗?”

“比真金还真!”高伯逸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个人是高阳王高湜!”

此言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是谁来着,你再说一遍?”

“高阳王高湜!”

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滑稽的形象,有个经常在高洋身边出没的宗室,老是说些荤段子,一看就像是个佞臣的年轻人。

那家伙好像……听高洋叫他高湜!

“行了,你进来吧,以后就跟着我吧。”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说道,转身就走。

第106章 此事得找崔季舒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擦书桌了啊,这都是第三遍了。”

高伯逸打算写一些文案,结果那个叫张红娘的妹子一直在擦桌子,一遍又一遍。

“我又没什么事情做。你府上能做的事情,都有人做了啊。”

张红娘嘟起嘴,十分委屈的抱怨道。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对方那双腿真是长得有点不像话,高湜该不会是个腿控吧?

“那你去卧房躺着吧。”

高伯逸把对方打发走,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吐槽。

这妹子好像脑回路异于常人!按道理一个女孩到了陌生地方会很怕才对啊,还是说我人畜无害?

高伯逸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算了,改天让张晏之接她回去吧,不然自己肯定要被逼疯的。

高伯逸摊开纸,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始给杨愔写信。

其它事情都好说,唯独给李家提亲这件事,必须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出马。

这事本来应该是渣爹高德政要做的事情,结果不提了,说多了都是泪。高伯逸在心里骂了渣爹几句。

如果是宰辅杨愔出马,李家顺水推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想想以后上班打卡,然后回家玩老婆,这小日子还挺让人期待的。

奋笔疾书写完了以后,他又拿出那本小册子,用红色的朱笔在上面将高岳的名字划了一个大叉。

这人看来死期不远,连心腹幕僚,都已经察觉到大事不妙,以后尽量离这厮远一点。

高岳一死,朝廷里的武将一个萝卜一个坑,必然会空出来至少一个位置,四郎的职权,似乎可以继续往上面挪一挪了。

这件事可以稍微运作一下。出来做事嘛,拉自己人一把最重要,不然孤家寡人又能做成什么事?

司马消难府内有西魏的人,奔逃是大概率事件,只要看他这次有没有来邺城就知道。

不过也不好说,万一是为了麻痹高洋而故意作出的举动呢?

高伯逸决定考察一番。

他想看看这个司马消难,是不是就如同司马子如说的那样,从小就勾搭父亲小妾,不学无术。还是深藏不露,下一个司马懿。

高长恭现在还小,可能没办法独当一面,万一西魏那边派来一个猛将,拿谁去刚正面呢?

高伯逸算是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个会打黑枪的,要是正面遇上韦孝宽,杨忠,宇文宪这一类的,简直就是直接送人头。

“还是得找高洋要个t才行,不过千万别是斛律光,才抢了人家儿子预定的妹子,背后不阴死你才怪。但是调动段韶的话,动静实在太大了。慕容俨现在在南方的郢州,不能调回来。

选谁好呢?”

高伯逸站在高洋的角度思考了一下,发现居然无人可调!

“算了,不作他想,等把这件事汇报上去再说吧。”

高伯逸打了个哈欠,直奔卧房睡觉。

房间里点着熏香,却没有点灯。他一路摸索着,脚都懒得洗,直接往床上一躺。

“诶?”

高伯逸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摸到一个人。

不是吧!怎么有个女人!

他吓得连忙点起油灯,却看到床上躺着个妹子。穿着肚兜的张红娘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不是你让我去卧房的么?”张红娘打着哈欠说道。

“但是我说的是你回你的卧房啊!”

“但是福伯说我就是睡在这里的啊!”张红娘一脸无辜说道。

别人让你去死,所以你就去死了?那高湜要睡你,你乖乖躺在床上不就好了,干嘛躲我这里?

高伯逸感觉这妞如果不是蠢到家的话,那就是个已经修炼到无招胜有招的心机婊!

“我说……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啊,唉!”

高伯逸哀叹一声,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我爹说了,现在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

张红娘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爹说了,以后你就是主公,我进了门就是要暖床陪睡的。”

“我爹又说了,你是少年英雄,跟着你不吃亏。”

“我爹还说了,只要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我的地位就稳了,像他那样出身的人,不能指望身居高位……”

张红娘在床上一条一条的说她爹教育过她的话,竟然让高伯逸有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多么直白而强大的逻辑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个时代倒也不算说错。你强大了,要发达了,自然有人愿意攀附过来,人之常情而已。

想到这里,高伯逸吹灭油灯,直接躺床上。

“侍寝不是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吗?”黑暗中,张红娘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已经做过一些事,而不是我要跟你做某些事。”

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

张晏之能当高岳的幕僚,绝对是聪明人。你不睡他女儿,人家不会对你死心塌地的。没办法,这份“大礼”,高伯逸只好笑纳了。

只是张红娘也太小了点,他作为来自后世的灵魂,很难接受对这种小妹妹伸出魔爪。

过两年再说吧,先收入房养着。

高伯逸安慰了自己一句,很快就进入梦乡。

而紧张中带着兴奋的张红娘,等了一夜也没等到高伯逸有什么动作,不由得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二天刚刚入夜,高伯逸带着福伯,两人大摇大摆来到宰辅杨愔的宅院门前。

“福伯,你是府里的熟人,带着我的信去找宰辅大人吧。”

福伯看到高伯逸紧张不安的样子,微笑道:“小郎人中龙凤,愿意结亲的人大把,不必患得患失的。老奴去去就来。”

说完便敲门,随后被杨府下人引了进去。

高伯逸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福伯才醉醺醺的出来,手里拿着一封拜帖。

“宰辅说这事他不方便办,不过有个人很合适。”

“谁啊。”

“崔季舒!”福伯说出三个带着酒气的字。

原来是他!

高伯逸心中了然。崔季舒是博陵崔氏出身,皇后李祖娥的母亲也是博陵崔氏出身。

现在要娶李祖娥大哥李祖升的女儿,带点亲戚关系,却又不是一家人的崔季舒出马,可谓是妙到极致。

“走,去崔季舒府上走一遭吧。”

第107章 奇人崔季舒

崔季舒,曾经是高澄身边的近臣,负责监视孝静帝的一举一动。有次高澄看孝静帝元善见不爽,让崔季舒殴打他,这也算是此人获得的一项成就了。

据《北史卷五魏本纪第五》记载:

“澄尝侍帝饮,大举觞曰:‘臣澄劝陛下。’帝不悦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活!’澄怒曰:‘朕,朕,狗脚朕!’澄使季舒殴帝三拳,奋衣而出。明日,澄使季舒劳帝,帝亦谢焉。赐绢,季舒未敢受,以启澄,澄使取一段。帝束百匹以与之,曰:‘亦一段尔。’”

也就是说,高澄曾经陪着孝静帝饮酒,他举起手中的大酒杯向孝静帝劝酒说:“臣高澄劝陛下喝一杯。”

只是那样子好像他们是平起平坐一样,完全是目中无人。孝静帝当然怒不可歇,对高澄说:“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朕也不靠这个活着吗?”

没想到他的态度让高澄恼羞成怒,这位受不得气的高家长子呵斥孝静帝道:“(你算是)什么朕、朕的,(你不过是个)长着狗脚的朕!”然后高澄又让崔季舒打了孝静帝三拳,奋衣而出。

第二天,高澄让崔季舒进宫去慰劳孝静帝。孝静帝也表示谢意,赐崔季舒绢。崔季舒不敢要,请示高澄,高澄让他取一段,孝静帝害怕高澄秋后算账,于是拿出一百匹绢给崔季舒讨好他,说:这也是一段。

由此可见,当年高澄嚣张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这段故事里面有个不声不响的配角,那就是崔季舒。他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但他又似乎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这件事。

一个身居要害的人,竟然能把自己玩成透明人,这也是相当不简单了!

在路上,高伯逸一直在想崔季舒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性格,想来想去,老谋深算,明哲保身,大概就是……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了吧。

听说他现在担任将作大匠的职务,也就是专门为朝廷营造工程的,不知道三台的方案是不是出自此人之手。

来到崔府门前,高伯逸将杨愔的拜帖奉上,一炷香的功夫,就从小门里出来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

清瘦修长,眉如笔刀,嘴角总是带着淡然的笑容,眼神里带着审视也有揶揄。

看来这个人就是崔季舒了。

“阿福你在外面等着,我跟这位伯逸老弟谈谈。”

崔季舒对福伯说道,然后一声不响的引着高伯逸进了书房。很明显,他是认识福伯的。

“聘书呢?”

崔季舒开口道。

哈?

我今天就是来投石问路的,你给我要聘书?

高伯逸一愣。

“聘礼呢?”

崔季舒又问。

高伯逸又是一愣,他现在穷得叮当响,新宅子里有钱,但那是高洋给他办事用的!要是挪为它用,信不信高洋直接打死他。

“唉,你这不行啊,什么东西都不准备,李家也是高门大户啊,面子总要有的嘛。”

崔季舒摸着长胡子,一脸戏谑的看着高伯逸。

“那个,请明公教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伯逸自然明白崔季舒不是要为难自己。

换个说法,赵郡李氏,还缺高伯逸那点钱么?人家看重的是发展潜力!

“小子,我在这里等着你,已经等了很久了。你那个岳父大人,早就把聘礼准备好了,现在把生辰八字给我,我来给你写聘书。”

崔季舒摊开一张红纸,在上面奋笔疾书。

“太后这次很生气,你要小心些。”

高伯逸只能点头,这事看来不能善了,或者说,这其实是汉人门阀在跟鲜卑显贵暗中较劲。崔季舒作出这样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次纳采,你要跟我一起,去一趟齐州(后世山东济南)!你岳父李祖升所镇之地。”

崔季舒沉声说道。

又有大事?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是为了带聘礼去那里么?”

“不是,是为了编练新军!”

崔季舒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高伯逸,正是高洋手书的亲笔信。

“如果你今天不来,我还打算找你的。陛下命你掩藏身份,对外宣称你依然在邺城主持蹴鞠的事务,然后偷偷去齐州,整顿那里的镇兵,然后开拔去河洛地区待命!”

他喵的高洋你不是在把妹吗?不是在跟薛妃打得火热吗?亏你还记得国事啊!

高伯逸几乎要热泪盈眶,太不容易,高洋这种,柳下惠都做不到啊。

“我知道了。”

高伯逸将信放到蜡烛上烧掉。里面高洋说这次会有一个“多谋悍勇”的将领跟着自己一起。然后还说,司马消难,已经拒绝前来邺城观看蹴鞠大赛!理由就是西魏军有异动,掌管军事的刺史不能“擅离职守”。

“果然,司马消难还是叛了。”高伯逸轻叹了一声。

“不错。我要是司马消难,我也要跑路。只是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次你的行踪就算是泄露,别人也会以为你只是去齐州提亲,我会跟你同去。”

崔季舒松了口气,他还担心高伯逸搞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居然很听话。

“我能问一下,这次主将是谁?”

“说来你不信,只是秘书监一个校书郎而已!”崔季舒哈哈大笑道。

校书郎?编书的?

高伯逸目瞪口呆,高洋这波坑爹也是坑得太狠了点吧?

看到高伯逸的脸已经垮下来了,崔季舒拍拍他肩膀说道:“无妨无妨。这个人很厉害的,只不过因为犯了罪被发配。你要是早生十几年,肯定听过这个人。”

果然,一切都是生意。三书六礼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有事关国家存亡的事情,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你今天先回去准备一下吧,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带着人偷偷出城。那些所谓的聘礼,都是军需,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城里套路好深啊!

高伯逸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一波要是把司马消难拿下了,婚事自然无碍。要是拿不下,搞不好……头上要戴一顶硕大的绿帽啊。

出了崔府,高伯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福伯好奇的问道:“小郎,可是崔季舒拒绝你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好像要出一波远门了。”

第108章 筹谋

祖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家的院墙开了个狗洞,正好跟高伯逸家的院子连着。有可能在后者搬进来以前,这个洞就存在了。

于是当高伯逸累成狗从崔季舒家里回来,然后睡眼惺忪的从卧房里出来看到这位老哥的时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贤弟贤弟,我跟你说件有趣的事情!”

祖珽自来熟的进了卧房,然后点燃油灯,坐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我说,你这么晚浪到我家来,到底是为何啊,我明日还要入宫呢。”

高伯逸不满的说道。晚上好不容易才把张红娘那丫头赶到别的房间里,自己的床都没睡热。

他还年轻,娃都没有,不想现在就成秃子啊!

“呵呵,你猜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猜不到。”祖珽脸上的表情很夸张,似乎想笑又拼命忍住。

“你……该不会刚刚从高湛家里出来吧。”高伯逸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诶?你怎么会知道的!”祖珽大惊失色,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高伯逸监视了。

“猜的,毕竟大家都住得近,这么晚已经宵禁了啊,你还能去哪里浪?”不得不说,高伯逸见微知著,推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高湛的府邸就在附近,祖珽去串门还挺方便。

“高湛让我想个办法收拾你。”祖珽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就是……让你睡到薛娘子床上,然后让陛下捉奸,你说这主意厉害不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他肯定没想到我们是一伙的!”祖珽毫无形象的拍打着桌案,弄得杯子里的清水都洒出来了。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比较精彩,心中暗想,这他喵的谁想出来的主意啊!

怎么都跟我想一块去了?

老实说,他本来也打算用类似的来搞事情的。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道:“其实,我也想这么收拾高湛来着,可你觉得他会上当吗?”

“那可不好说,高湛自制力很低的,如果他确认陛下不在,也许真会跟薛娘子有染也未可知。”祖珽摇摇头,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太清楚高湛是什么人了。

别看这厮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真要发狂起来,谁也拦不住。

“按你的意思,这法子真能试试?”祖珽疑惑的问道。他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高伯逸这事怎么处理。

没想到对方的心思跟高湛一样,都很歹毒。

这就很尴尬了。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对着祖珽招招手,然后嘀嘀咕咕在对方耳边说了很大一通话。

“这样真行?”

“我确定可以。”高伯逸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不由得让祖珽有些心里发毛。

“我们亲自设局,不是更好么?”

祖珽觉得高伯逸有点多此一举。或者说胆子太小。

“不必。我就想起当初崔娘子对付我那一招。不断的引诱我做坏事,但是她又不亲自出马。和士开,高湛,薛娘子,都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辈。这事最近就能办,然后等待开花结果就行了。”

高伯逸的话语有些阴沉,不由得让祖珽打了个寒颤。

“你好像很看不惯薛娘子?哦,也是,毕竟你马上要做皇后家的女婿了嘛。”祖珽意味深长的坏笑了一下。

然而高伯逸却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回味某个场景,有些犹疑的说道:“按说,薛娘子不应该是那么蠢的人,她那时候为什么会当着如此多的人,建议我再去跟老虎搏斗一次呢?”

“你是说有人指使?”

“不排除这种情况。所以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不妨用最狠的手段,干净利落解决这个女人。”

高伯逸这具身体的前任,就是死在大母崔娘子的运作之下,在这个乱世对女人保持最大的戒心,绝对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自保手段。

“听说,薛娘子的父亲很贪财,是也不是?”高伯逸眯着眼睛问道。

“这个我有所耳闻,薛娘子姐妹以前都是歌姬。赚钱供养她们的父亲。”

“明白了。明天你就这么办。”高伯逸凑到祖珽耳边,开始交待他如何行事。

油灯的火光下,两个人影在交头接耳,仿佛鬼魅一般……

第二天刚刚蒙蒙亮,高伯逸就上朝去参加朝参了。“朝参”是一种议政制度,顾名思义,就是皇帝召集一小部分朝臣,针对某件大事进行商议和裁决。

高伯逸作为名义上的中书舍人,还是要去听一下的。当然,他就站在皇帝侧后方,当一个完美的吉祥物而已。

今天朝参来了不少大佬,斛律金,杨愔,崔季舒,都在场。听说段韶出征在外,目前镇守淮南,所以他是应该出现在这里,却又不在这里的那个重要人物。

“近日,朕收到平原郡王的密信,说梁国的陈霸先,似乎蠢蠢欲动,军队调动频繁。诸位爱卿,你们有什么想法?”

高洋坐在龙椅上,似乎有些没睡醒的样子,但吐词还算清晰。

段韶就是平原郡王,他在淮南之地靠近南方前线,信里面内容大概是斥候打探到的,不知道要怎么决断,所以快马传信回来请示高洋。

段韶的母亲,是娄昭君的长姐,因此他可以说是高洋的表哥,一直被委以重任。无论是北齐(东魏)当权的是高欢或是高澄还是高洋,都对段韶给予了极大信任。

高洋亦是将宿卫军的一部,交给段韶,领兵在外镇守。

“陛下,自夺得淮南之地以后,梁国一直耿耿于怀。不排除陈霸先出兵的可能性。微臣建议让吾子斛律光领宿卫军一部南下增援平原郡王。”

大胡子斛律金咋咋呼呼的说道。老子为儿子谋立功的机会,这很正常,很符合潜规则。

而且梁国现在政局混乱,北齐派到建康的探子,根本拿不到正确无误的消息。

因为建康的政权根本指挥不动陈霸先!

所以你不能说斛律金神经过敏。

“陛下,有平原郡王重兵镇守淮南,梁国不管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杨愔这个意见可谓是四平八稳。

也就是什么都不做,等趋势明显了再说。

“就按宰辅说的办吧,你们都回去想想,写个陈条上来。”

高洋打了个哈欠,宣布退朝。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

第109章 一石二鸟

“咦,你还没去齐州?难道崔季舒还没把信给你?”

御书房里,高洋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刚才他就想问的,结果重臣都在身边,他没好意思开口。

“陛下,司马消难就算是奔逃,也一定会选择秋收的时候。如今晚春未退,不急在那两天。”高伯逸十分笃定的说道。

秋收奔逃?

高洋有些不明所以。

“秋收之时,陛下无法组织起民夫运送粮草,无法发动战事。一旦战局不利,魏国的人还能把河洛之地的庄稼收割一波再回去,乃是我们最不能开战的时候。

司马消难如果够聪明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秋收将开始还未开始的时候奔逃。”

言之有理!

高洋又不是蠢蛋,自然明白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错。对了,刚才朝会的议题,你有什么想法没?”

我他喵的能有什么想法!只是这话不能说啊,高洋并不是昏君,至少现在还不是。

“微臣觉得,杨宰辅的话有理,但按兵不动的原因微臣不敢苟同。”

高伯逸沉声说道。

“噢?你还有什么想法,说说看。”高洋饶有兴致的摊开一本书来,高伯逸看到书名似乎是《魏书》?

西魏还未灭,高洋就要手下人编撰《魏书》,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要给元氏魏国,彻底画上句号。

“我认为,陈霸先,可能想取而代之!”高伯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哗啦!

高洋直接从胡凳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高洋激动得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消息是否可靠?”

“微臣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详细说说!”

“陈霸先,王僧辩,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确切的说,陈霸先是对王僧辩失望至极。江南人心思定,渴望强权人物凝聚人心。微臣认为,这就好比刘寄奴当年北伐关中一样,人心所向,不可力敌。”

高伯逸说的这个典故很有名,而且离此时不过百年,高洋一听就明白对方要说什么。

这件事是这样的:

泰常二年三月(公元417),也就是一百三十多年前,刘裕率水军自淮、泗入清河,准备逆黄河西上,为顺利进军关中做准备。而且打算胜利归来以后的就篡位。

于是刘裕派人假道于魏,希望北魏能让道给他过去。事后看来,这其实只是刘裕示弱之策。他从来不认为北魏的人会袖手旁观。

而当时北魏皇帝拓跋嗣心有不甘,召集群臣商讨对策。满朝公卿大臣群起反对,认为刘裕此举必定图魏,应该出兵阻止刘裕军队沿河西上,直接硬刚。

这时候,崔浩却站出来反对群臣说:“北方的柔然不断向我侵扰,国内缺粮,我们不宜出兵迎敌。如果出兵,则会顾此失彼。

因此,不如借道刘裕,让他带着军队入关,然后堵住他归去的路。这样就像卞庄打虎,专等两虎咬斗之后再动手,就可以一举两得,同时把刘裕和姚泓(后秦)都给收拾了。”

不得不说,崔浩是有大智慧的。

然而拓跋嗣不听,派司徒长孙嵩带领步骑十万人驻于黄河以北,并派出数千骑兵于黄河北岸跟随与监视刘裕军的西上。

后面发生的事情在中国军事史上很出名,刘裕以车兵弓弩兵及长矛兵等组成“却月阵”,而魏军以3万骑进攻。

步兵对骑兵的最大胜利由此诞生。(据说当时却月阵里的士兵可能只有魏军的十分之一)

占尽优势的魏军惨败,大将阿薄干等被斩,刘裕完胜,随后攻破关中,收复长安。

高伯逸的意思就是,现在的陈霸先,就好比是当年北伐的刘裕,我们不要去触霉头。进军看起来很吊,实际上sb到了极点。

见高洋沉吟不语,高伯逸继续劝说道:“微臣与陈霸先之侄陈蒨有过一面之缘。陈霸先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派侄子过来只是试探我国虚实。

他看到我们兵强马壮,只怕更是想快刀斩乱麻,一统江南之后再说。如果我们压迫太紧,反而会让陈霸先与王僧辩放弃前嫌抱团。所以微臣建议可以多派密谍潜伏建康,其他的暂时缓缓。”

说了一大通,高洋却是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深深一叹道:“高涣误我,淮南将不得安宁啊!”

平衡没弄好,高涣干涉梁国政局的行动,已经激起了江南所有人的逆反,陈霸先顺着这一阵风,还不知道会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高伯逸,你很不错,看得比斛律金要准。说吧,想要赏你什么?”高洋亲热的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看得出来,他已经想通了。这件事估计就像高伯逸说的那样,静观其变,积极应对。

“陛下,有个人把女儿送到我府里为奴,让我为他求官。微臣实在是……”高伯逸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求官在这年头很正常,并不是什么不能启齿的事情。自荐和举荐,就是求官与推官的另一种说法。

“噢?有点意思,女儿都送给你暖床了,他想要什么?”高洋兴致勃勃的问道。高伯逸很坦诚,这就没事了。

“他想在内务司里当个文隶。”

内务司?高洋都快忘记朝廷有这个清水衙门了。这完全是为了“程序正义”而设立的,实际上根本没有半点鸟用。

“这是为何?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可以了嘛。”

高洋不以为意的挥了挥袖子。

“陛下,此人叫张晏之,高岳的幕僚。他因为听说高岳曾经是薛娘子的入幕之宾,担心陛下迁怒,所以才找微臣避祸。”

高伯逸不紧不慢的说道。

“张晏之啊,原来是他,他可是清河郡王(高岳)身边的高参啊,文武双全……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高洋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面色变得极为可怖!

“此人叫张晏之……”高伯逸也被吓到了,说话唯唯诺诺的。

“后面那句!”

“因为听说高岳曾经是薛娘子的入幕之宾……”话还没说完,高洋就气得一脚踢翻了书桌,对着高伯逸的胸口就是一拳……

第110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贱妇!这个贱妇!我要杀了她!”

高洋对着高伯逸一阵拳打脚踢。

拜托啊,我又不是薛妃,你打我有什么用?

高伯逸内心都要崩溃了,又不能还手,只能抱头挨打。

多亏高洋还比较文弱,听说他有个弟弟叫高涣,力能扛鼎。要是换高涣打自己,那估计能打死吧?

“陛下息怒,这可能只是传言,传言而已。”

高伯逸大叫道,摇晃着身体,不动声色的避开高洋的拳头,不让对方打到身上的要害。

很久之后,高洋打累了,无力的颓坐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默默舔伤口。

虽然是不动声色的进谗言,但高伯逸原本预计的是高洋已经知道了高岳曾经染指过薛娘子,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不知道。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虽然一点也不好笑就是了。

“伯逸,你去替朕办件事。”

高洋沉声下令道。

“陛下有事直管吩咐!”

“拿我的诏令,取高岳的项上人头来。”

高洋咬牙切齿的说道。

呃……这样做,确定不是在作死么?

“陛下,恕微臣直言。高岳不仅位高权重,而且现在掌管部分宿卫军。若是猝然发难,只怕邺城将会陷入兵祸之中。何去何从,望陛下三思啊。”

高伯逸对高洋说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高岳这种宗室兼大将,杀不得。杀了要出乱子的。

一盆水泼到高洋头上,让这位“英雄天子”清醒了过来。

老爹高欢的初恋韩氏,当年还嫁过人呢。后来还不是收入后宫,还生了儿子?

这事虽然如同骨鲠在喉,但说实话,也不过是是自己占有欲太强罢了,真追究起来不值一提。

别的不说,高伯逸这混球,就是高德政跟他朋友送的美妾所生。

这他喵的还是风雅之事呢!

呼!

高洋大口喘着粗气,强力压下自己的怒气。

“伯逸啊,今天朕失态了,不该打你的。”高洋面有愧色的说道。

“微臣惶恐,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微臣可以理解。只是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陛下也不得不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高伯逸不动声色安慰了高洋一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本以为睡了个仙子,没想到却是玩了个贱妇,这种感觉,跟吃饭吃一半,发现里面有绿头苍蝇一样,让人恶心得不行。

高洋揍了高伯逸一顿出气,他能反抗吗?

可以,但是后果很严重,自古伴君如伴虎啊!老虎有时候也憨态可掬的,但你要是以为它可以亲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君王和臣子,各有各的悲哀。

“伯逸啊,朕……已经将薛娘子收入后宫,现在应该怎么办?”高洋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

“陛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如将薛娘子请出宫外,让她在家冷一段时间,什么暗示的话都不说。若是她能洁身自好,不再跟其他男人有牵扯,不如此事就此揭过。

若是她不知悔改,继续勾三搭四的,那旧账新账一起算,这样可好?”

高伯逸给高洋出了个点子,不得不说,颇有些四平八稳,跟千年乌龟差不多。

高洋细细品味,发现这主意真不错。薛娘子恃宠而骄,后宫怨言颇多,现在冷一冷也是好的。

也正好能观察一下。

“也好,不过这件事要严格保密,只当是朕对她已经彻底厌倦了,你明白了吗?你去后宫传旨吧,朕乏了,不留你了。”

高洋站起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却不得而知。

高伯逸当然不可能跑后宫去把薛妃从宫里揪出来,他只是拿着圣旨去找负责后宫与皇帝之间跑腿的宦官,直接将东西给对方,然后就逃一样的离开了邺南城皇宫。

这次去齐州的事情完全没谈,但,成功把薛妃拖下水了!这就行了!

只要薛妃离开了后宫,高伯逸就可以开始第二步行动了。

这顿打没白挨。虽然哪怕不挨打,再慢点,也能实现目的,但他还是觉得今天这顿打没白挨打。

……

薛娘子被赶出宫的事情,除了少数有心人外,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而高伯逸则是难得的来到“内务司”衙门,却发现早有一个陌生人在签押房等候,跟阳休之两人相谈甚欢。

此人有些清瘦,而且很黑。虽然身材矮小,但那双眼睛却极为锐利,留着小八字胡,整个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本该沉稳有度,言语间却显得很激动。

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

一看到高伯逸进来,这人连忙行礼道:“鄙人在秘书监担任校书郎,特来拜会舍人。”

他姿态极低,显得很谦卑,倒是把高伯逸唬得一愣一愣的。

“伯逸贤弟,这位乃是王峻王峦嵩,胆识过人,曾经威震北疆。他现在已经是内务司参军,我正要给你引荐呢。”

原来是他!

难道此人就是崔季舒说的“大将”?

这他喵的完全是在搞笑吧?

就这么个矮个子中年人,还能威震北疆?

高伯逸感觉阳休之简直是在把自己当傻子耍。再说了,“参军”是个什么货色的官位,他还不清楚吗?

一句话,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说难听点就是个幕僚罢了,感觉还不如校书郎呢!

心里这样想,但说出来那就完全是得罪人了。对方从校书郎变为参军,虽然官位降了n个档次,但实权却不可同日而语。

前提是获得信任。

秒懂对方的来意,高伯逸矜持一笑,随后从容落座。

极有眼色的阳休之客套了几句,就以公务繁忙为由退散了。

“舍人真是少年英雄,而且执掌密谍,下官一直都很佩服,而且神交已久了。”

王峻客气的说道,给高伯逸戴了一顶高帽子。

咦?这家伙拍马屁是个高手啊!

高伯逸微微有些意外,这年头,拍马屁也是很重要的学问,就是不知道此人真才实学如何。时间太紧,他也没有时间去查验。

“不瞒舍人,下官以前在北地,对两军战阵颇有涉猎,尤其是对付边境密谍,很有心得。”

王峻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来,恭敬的递给高伯逸。

才看了一眼,高伯逸就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册子里详细介绍了作为一个地方官,应该如何对付盗匪!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如何打情报战,而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有民政也有军政,军民一体,互相配合。

“我得明公,如鱼得水啊!”高伯逸一脸激动的拉着王峻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gay!

第111章 哀大莫过心死

“我听子烈(阳休之表字)兄说起舍人做的事情,惊为天人。破获邺城密谍案,见微知著,非常了得。”

王峻是个明白人,不要钱一样的吹捧着高伯逸。他本身就对用间和反间极为熟悉,话题都能说到点子上,两人谈话的气氛极为愉悦,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齐国良将颇多,陛下为何会选择下官跟随舍人一起行动,下官倒是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

看到签押房的门已经锁好,王峻压低声音说道。

噢?

看到王峻如此上道,高伯逸也有些意外。

其实,他只是太年轻,不了解那些经过官场起落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思。

王峻是灵丘人,谋略过人。他曾经是高欢的参谋!要是不犯事的话,现在出将入相都有了。

被闲置了很久以后,高洋近期才提拔他去当个校书郎。

那是个什么鸟工作?

哪怕官居一品,王峻也懒得在这样的职位上消磨生命。

现在有一个机会就在眼前,抓住了,不说飞黄腾达,至少能做些本职工作。你说王峻会不会放低姿态去讨好高伯逸呢?

“峦嵩兄(王峻表字),你我一见如故,有话但讲无妨。”

高伯逸很快就跟对方称兄道弟了。可以用的人,他从来都不介意“礼贤下士”。

“宿卫军战阵之上无坚不摧,守城勇士坚韧不拔,然而,对有些事情,他们都不擅长。”

王峻摸着小胡子,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调我过来协助舍人,不知道下官的猜测是否正确?”

这他喵的是个人精啊!

高伯逸感觉跟聪明人说话真是轻松。

“不错,此番我们先去齐州练兵,然后西进河洛之地。”高伯逸没有说去河洛之地做什么,但他知道以王峻的聪明才智,一定知道此刻的河洛是什么样一个场景。

前世冷战时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格,乃是所谓的间谍之都。高楼上的广告牌掉下来砸死十个人,起码九个是间谍,剩下那个是双面间谍。

而河洛之地,正是西魏与北齐密谍渗透交锋的最前沿!

可以说已经是一个透膜,可以正向反向渗透。

高伯逸的长处在于心理学,用计,观念新颖,点子多。

但是常规的套路,还是需要实干的人来主持。当然,顺便也是监视,这属于帝王权术的范畴。

“只要有人,其他的事情,包在下官身上。下官身无长物,就是善于此道。”王峻颇有些自傲的说道。

看来,这次高洋真是用对人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想跟王峻的合作应该会很愉快,或者说他们两人是各取所需。

不过,万一西魏不讲道理,直接派个猛人,领兵过来硬刚怎么办?

看王峻的样子,不太像是能刚正面的人物啊。

高伯逸在心中犯嘀咕,但是没有出声。说出心中的质疑,未免太侮辱人了。王峻的态度很客气,就算是要问,也不能现在说。

“舍人可是有什么顾虑?”看到高伯逸脸上神色变幻,王峻有些紧张的问道。

“河洛之地,乃是前沿,与魏国接壤。若是那边以倾国之军强行掠地,明公可有良策?”

高伯逸拱手行礼问道。

这可把王峻难住了。

他是长于防守,但只限于日常密谍渗透,剿匪,收拾小股越境的军队等。让他带领大军硬刚,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呃……实不相瞒,下官确实不长于此。”王峻有些羞愧的说道。

人无完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像韦孝宽那样既能够明战,又能暗战的将领是不多见的。

“但是,如果有个人能出山的话,此事倒也不难。”王峻有些犹疑的说道。

这话如同仙音,让高伯逸精神一振!

他连忙拉住王峻的手问道:“明公快快告诉我,此人是谁!”

“王思政,东汉司徒王允之后!”

王峻一字一句的说道,随后闭口不言,没有多做任何解释。

“王思政……么?”

高伯逸也陷入沉吟之中,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王思政曾经是赫赫有名的西魏名将,非常难缠!

他早年曾为北魏孝武帝的幕僚,因拥立之功,累封中军大将军、大都督、祁县侯,后随孝武帝投奔关中宇文泰,进封太原郡公。可以说他是大佬中的大佬。

孝武帝死后,王思政仍旧受到重用,加封东道行台,镇守弘农,又移镇玉壁。

韦孝宽当年能在玉璧堵得高欢生不如死,王思政居功至伟。因为玉璧城就是王思政建的。要是没有他筑城,十个韦孝宽也挡不住高欢的数万大军。

王思政的辉煌和落幕都在大统十四年和大统十五年(548-549年)。

大统十四年,当时东魏大将高岳等人围攻颍川。王思政坚守城池,不断击退东魏军,并杀死慕容绍宗、刘丰生等东魏大将。

大统十五年,东魏大将军高澄亲自出征,终于攻克颍川。王思政自杀未成,被东魏军俘虏。不过高澄非常敬重他,带他到了邺城,并没有为难。

北齐建立,高洋封王思政为都官尚书,掌管监狱相关事宜。他开始进入打酱油状态,再也没有任何建树,直到现在。

大概是哀大莫过心死吧,高伯逸是这样理解的。

这样一个人,用起来非常敏感,高洋也不敢让他掌握军权,哪怕他非常能打。

这个人不怕死,也不怕穷,现在几乎是无欲无求的状态。说实话,高伯逸最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对方就像是长满刺的皮球,完全无从下口。

“说到西边风物,恐怕没人比得上王思政了。舍人要是能请得动他出山,就算宇文泰御驾亲征也不怵。”

王峻大言不惭的说道。他说得很夸张,但是不无道理。以王思政几年前颍川之战时的状态,若是坚守河洛之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不试试看,总不会知道结果怎么样,我还是应该拜访一下这位当年的名将。”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峻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怎么看好高伯逸这种毫无把握的“头铁”的。

“峦嵩兄,你这两日准备一下,我处理完邺城的事情以后,我们就立刻开拔。”

第112章 闭门羹

请王思政出山,确实是个……让人绝望的事情。对方曾经算是宇文泰手下头号大将,地位就好比是东魏时的侯景。

虽然是落毛的凤凰的确不如鸡,但凤凰就是凤凰,怎么可能看得起高伯逸这种暴发户?

一家普通的宅院门前,写着“王府”的牌匾都显得很暗淡,估计很久都没有修缮了。都官尚书隶属于尚书省,怎么说也是中枢大官了,但这宅院和牌匾,确实对不住官位和王思政的大佬人设。

投降过来的人,哪怕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会小心谨慎吧?

当年关二爷若是不被吕蒙杀死而被送到曹魏,估计也跟现在的王思政一个待遇。

高伯逸有些唏嘘的敲了敲门,出来一个穿着黑色粗麻交领长衫的中年人,样子不过三十多岁,眉宇间带着一股郁结之气,表情冷峻。

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他虎口有着浓厚的老茧,两鬓已经出现白发,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

高伯逸断定,这必然是个抑郁不得志的中年人。

“你们找哪位?”

浑厚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估计对方是看高伯逸年轻,王峻样貌平凡,气质不显,所以态度也不算很好。

“请问这里是王思政王都官府上么?”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说道,目光带着审视。

他可是能直接给高洋打小报告的人,一般的朝臣谁不给几分面子啊!

“我是王元逊,王思政正是家父,请问你们是……”一听“王都官”三个字,刚才腰杆还笔直的中年人王元逊,身形都不免佝偻了几分。

很简单,不是朝廷的官,不可能称呼王思政为“王都官”,这是个非常浅显的道理。既然对方是官,那就很可能比自己父亲官大,搞不好还是皇帝身边的人。

作为一个西魏那边投降过来的人,王元逊心中还是有数的。

“我乃是中书舍人高伯逸,想见一见你父亲。”

高伯逸将拜帖送到王元逊手中。

落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微微点头就进去了。

一炷香功夫不到,他就走了出来,面色有些难看的对高伯逸说道:“抱歉,我父亲抱病在身,不方便见客,两位请回吧。”

“呃,两位能不能说明一下来意?”

王元逊忍不住问道。

“我们是来请王都官出山的。”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王元逊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无力的垂下手道:“二位请回吧,朝廷不止派过一次人来请我父出山了,你们是最近的一次。”

看得出来,他非常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家里老爹王思政说了算。

王元逊进去以后,高伯逸和王峻往“内务司”衙门走去。

“你是不是知道王思政不会出山?”

“对啊,他现在连当个都官尚书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王峻脸上似乎写着“你看,我说就会这样吧”。

这就很尴尬了,白跑一趟不说,还吃了闭门羹,人家连见面都不想见。

“你注意到王元逊的表情没有,我感觉他非常不甘心。”高伯逸倒是没觉得这条路是死路。

见都不想见,还不是因为在害怕?若是不怕,又何必避而不见呢?

他感觉这件事还没走到山穷水尽。

……

邺南城西边的一座大宅里,薛娘子的父亲看着哭哭啼啼的女儿,气得直跺脚。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个屁用!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

家中的一切,都是高洋给的,然而现在薛娘子被赶出邺城皇宫,这些东西会不会被收回去?

薛父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穷怕了啊!那些达官贵人是没穷过,不知道穷人过日子有多么难过!

“你穿这么花枝招展的打算去哪里?没看到妹妹被赶出宫来正伤心吗!”

薛父看到薛娘子的姐姐,穿着艳丽的红色长裙,打扮得如同蝴蝶一般准备出门,连忙叫住她。

“哎哟父亲啊,妹妹不受宠了,这不还有我吗?有个贵人,愿意出十万钱,请我今日去他府里弹唱,你说我去不去?”

薛娘子的姐姐也是大美人,姿色或许稍逊一筹,主要是气质比不上,但也比普通的庸脂俗粉强太多了。

十万钱就是一千贯,已经很不少了。薛父不相信那位贵人只是听曲看跳舞那么简单,也许还会在床上玩玩。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姐妹两个,早就经历过这些事情了。最主要的是,这两棵摇钱树可以来钱啊!

“父亲啊,犊车已经到门口了!”薛娘子的姐姐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去去去,早去早回,最近多陪陪你妹妹!”

薛娘子的姐姐来到门口,看到驾车的人正是祖珽,面色有些难堪的问道:“祖爷,那位贵人该不会是你吧?”

祖珽色狼的名声在外,薛娘子的姐姐门清得很,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哪里哪里,你这样的倾城佳人,我哪里敢染指啊。”祖珽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哼,这还差不多,带路吧。”薛娘子的姐姐得意的呼喝道,完全不把祖珽当外人看。

进了犊车的帷幕,她靠着闭目养神,丝毫不见祖珽嘴角的冷笑。

入夜,高湛府邸门前的巷子里,两个男人正在眉飞色舞的谈论事情,时不时发出一阵低笑。

“此话当真?真有这样的佳人?”

“错不了,以后核桃油的生意,还请你多关照呢。毕竟,长广王又不管事。”

“好说好说,那我们这就去?”

“嗯,去啊!”

两人鬼鬼祟祟的上了犊车,来到邺南城一间极为普通和简朴的宅院里。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其中一人看着亮着油灯的厢房,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这种事情,能大张旗鼓吗?”

“那倒也是啊。”

说话的这人身材高大,却猫着腰偷偷进了厢房。

很快,里面便传来女人的惊呼声,随后便安静下来,油灯也熄灭了。

再后来,深沉的喘息和幽婉的呻吟不绝于耳,一听就知道这对狗男女在做什么事。

“嘿嘿,先让你快活一个时辰,等会你就知道厉害了。”

门外这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走出院门,命令手下之人将整个院落都包围起来。

第113章 鱼儿上钩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好诗,真是好诗啊,啧啧。”

黑暗的厢房中忽然被人点亮了灯,朗朗上口的诗句,让睡得半熟的和士开猛然间惊醒!

他看了看怀里沉睡的美人,又看了看桌案那边坐着的人影,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做了什么?和士开惊疑不定,怀疑自己被算计了。

脑回路慢慢接回来,他开始缕清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是祖珽找到自己,说因为核桃油买卖大赚,所以他找了个美人,今夜陪自己睡觉,算是犒劳和礼尚往来。

这很符合祖珽的人设,那家伙以前这样的事情没少干。

然后他和士开就到这间院落,进到这间厢房里来了。

果然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既然是祖珽“请客”,他哪里还会客气,男人嘛,直接硬怼不就完事了么?要什么自行车。

小娘们刚开始还有点抗拒,但很快就顺从了,女人嘛,不都那样么?

和士开今天玩得相当爽,只是……现在坐油灯边看不清脸的那人怎么回事?声音好像还有点耳熟。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瞧这话问得,祖珽一向认为和士开脑袋有点不开窍,一开口就暴露了他虽然文武双全,但却脑子少根筋的事实。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弄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今天晚上睡的女人……实际上高洋前几天才睡过。”

阴影里走出来一个戴着妖异狐狸面具的男人,吓得和士开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她为什么还在睡?”和士开有些疑惑的问道。

“被我弄晕的,所以你应该知道了吧,杀你也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狐狸面具男好整以暇的说道,那语气像是在逗老鼠的猫。

和士开总算是回过神来,他飞速的穿好衣服,连整理都来不及,就沉声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刚刚他睡过的女人,高洋前两天才睡过。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了,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高洋肯定不会轻易就弄死杨愔这样的大臣,或者长广王高湛这样的同胞兄弟。

但弄死高湛府里的一个小跑腿,应该还是不会犹豫的。给皇帝戴绿帽,一旦被发现,就是个大写的死字。

要不要赌一把呢?说不定对方只是在诈唬呢?说不定……都是假的呢?说不定凭借他的武力,今天可以完全杀出去呢?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自己完全赌不起啊!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智坚定的人,他的长处是拍马屁啊!

如果真的心冷如铁,他和士开又怎么会中这样低能的“美人计”呢?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后天晚上,带着长广王高湛来这里。”狐狸面具男带着蛊惑说道:“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过我劝你不要耍花招,因为一旦事情败露,也许我们不能拿长广王怎么样,但收拾你还是很轻松的。”

带高湛来这里?难道,这些人是想……和士开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放心便是,我们是陛下那边的人。不过今天的事情嘛,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懂么?”

“懂懂懂,小人完全明白。”和士开想都没想,就把高湛卖了。他甚至想到了皇权斗争这样深远的事情。

螳臂当车,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螳螂,或许还不如。

“去吧,长广王府有我们的人,如果你乱说话,后果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放心,我们不会让长广王怀疑到你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和士开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不要他小命就好,至于其他的,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啊。

和士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出门看到几十个武士将宅院团团围住,这才知道自己真是幸运,选择了顺从。

主角走了一个,狐狸面具男摘下面具,正是高伯逸无疑。他走过去将薛娘子的姐姐拍醒,对方一下子用毯子将露在外面的香肩完全盖住,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主公的仆人,我们主公对你非常满意,你答应帮我们办一件事,十万钱明日我们就送到薛府。”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贪婪的光在眼睛里一闪而过,薛娘子的姐姐甜美一笑道:“贵人有什么吩咐呢?”

“后天晚上,带着你妹妹来这里,一起服侍我们主公。事成之后,如果我们主公满意,就把你们姐妹收入府中做妾。从今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还犹豫什么呢?”

这……真的靠谱吗?

本来觉得对方是在空手套白狼,但一想那十万钱,又感觉不太像。

薛娘子的姐姐利令智昏,颇有些心动。至于二女共侍一夫,对她们而言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如果我不答应,会怎么样?”

“先前答应的十万钱作废。你现在就可以回去。”高伯逸指了指厢房的门说道。

那老娘不是被人白睡了?

薛娘子的姐姐一听就气了,不过想想这生意倒也不怎么亏,到时候就算反悔也还来得及。她点点头道:“你明日送钱过来,后天晚上派犊车来接我们。”

“好的,小人以后还请两位娘子照拂了。我这就去叫车,送娘子回府。”

薛娘子的姐姐好像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想到妹妹薛娘子已经被赶出宫,皇妃的美梦破灭,不如另攀高枝,也不乏一条出路。

她对着高伯逸妩媚一笑道:“好说好说,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来。”

片刻之后,四眼驾着犊车来了,薛娘子的姐姐看到高伯逸高大威猛颇有男人味道,还忍不住给他抛了个媚眼。虽然没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倒也相当勾魂。

犊车走了以后,祖珽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啧啧感慨道:“真是尤物,你为何自己不玩一下?”

他也没想到计划会顺利到这样的程度。那和士开和这位薛娘子的姐姐,当真是一丘之貉,毫无底线。

“路都是自己选的,哪怕是不归路。明天记得送十万钱过去。”

“那你要干嘛?”

“唉,别提了,请一个老家伙出山,人家不鸟我。”高伯逸哀怨的叹息一声,无力吐槽。

第114章 你甘心么?

第二天,高伯逸就让四眼拿个大箱子装了十万钱送去给薛府,乐得薛父合不拢嘴,连连夸赞薛娘子的姐姐懂事。

不过这些具体的细节高伯逸并不清楚,他现在遇到个难题,那便是怎么进王思政家的大门。

“祖孝征啊,这事怎么办才好?是要送礼么?”

府邸花园的凉亭里,高伯逸有些苦恼的问道。

“王思政当年英雄盖世,缺你那点礼物么?”

祖珽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这就没法说了。人家是投降过来的,更何况当年非常不情愿,是高澄硬是当了回舔狗,人家才勉为其难的在邺城安家。

还好西魏这边宇文泰比较够意思,没有收拾王思政的家小。不然还真是个大写的杯具。

“这事要办,其实倒也好办。准备一斗米,十斤肉,送到王思政府上,估计你进门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请他出山,那就别想了。”

祖珽帮高伯逸出了个主意。

“那行,东西我让四眼去准备。”高伯逸雷厉风行,吩咐完四眼以后,就叫了个下仆,挑着礼物朝王思政家走去。

“又是你?”

这次开门的依然是王元逊,看到高伯逸只是皱了皱眉头。

确切的说,王元逊跟王思政一起被俘,送到邺城,跟家中妻小再也没见过面。他来到邺城以后也没有学独孤信一样娶妻生子,家中除了几个仆人以外,就是他跟王思政两人了。

用相依为命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很敬佩王尚书的武勇智谋,特送来一点不值钱的小礼,还请笑纳,万勿拒绝。”

高伯逸客气的拱手行礼道。

礼物?

王元逊看了看,礼盒里面就是一点肉,一点米。说值钱,倒也不值钱。

他放下心来,点点头将礼物收下,然后关上门进了院子。

“父亲,上次来的那个高伯逸,这次送来了礼物,人还在门口等着在。”

王元逊一堂屋,就对端坐饮酒的老人说了一声。

此人头发已经银白,身材相当魁梧,看起来却像是少了一股神气,说白了就是老态。国字脸留着长须,也没怎么打理,看起来有些落魄。

他就是当年打得东魏诸将没脾气的西魏名将王思政!

只是现在看起来,时间虽然才过去五年,但早已不见当年的风采。

“元逊啊,把人请进来吧。”

看到礼盒里装的东西,王思政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无奈。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高伯逸进院子以后,乖乖的站在堂屋门口定住,并不进屋。

“元逊啊,你去门外呆着吧。”

王思政摆摆手,让长子王元逊退到院子里,招呼高伯逸进来。

“你是想问我,现在还能不能打仗,对吗?”

王思政指了指地上的礼盒问道。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小子确有此意。”高伯逸锋芒毕露,并不回避这个问题。人已经来了,就不是讲客套的时候。

“你啊你啊!叫老夫说你什么才好。”

王思政失笑道。

“老夫若是披挂上阵,我儿还在长安,你叫他们如何自处?”

王思政没有跟高伯逸说些大道理,而是直接指出来。

他也就和长子王元逊一起被俘,家小可都是在长安的!若是宇文泰知道他在北齐带兵打仗,又会作何感想?

至少会给他在长安的家小穿小鞋吧?这几乎是一定的事情。

如果再激动一点,迫害一番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你有没有想过,王元逊这辈子,就被你毁掉了呢?”

高伯逸针锋相对的说道。

“其实,这些年你肯出仕齐国,也是想明白了吧。

当年,在颍川,为何两年时间里,长安都不发兵支援你?若是能得到支援,你又岂会在颍川边的土山上被迫投降?”

高伯逸最后一句话,如同利箭一般射入王思政的心脏!

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居然哗啦一下站起来,对着高伯逸怒目而视!

“你明白的吧?六镇武将、代北武川、关陇世家,你跟他们弄不到一块去。当年你名震天下,背后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盼着你能跑得慢一些。

赵贵等人害你的心思未必有,但消极救援的心思,可就不好说了。

战阵之上,有敌无我。一旦有所顾虑,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是看得到效果,不是么?”

这些都是高伯逸紧急调阅当年北齐(东魏)这边的战报才得出的结论。

记得前世看过审讯某国足球员打假球的视频,其实那位当年打的时候,外人根本看不出来,都以为是失误。但是他们的队友和教练,一眼就看出名堂来了。

所谓救援嘛,稍微慢一点点,宇文泰也没办法说什么。再说也确实有些客观原因,虽然这些客观因素真要打急眼,是可以克服的。

说到底,还是那些关陇集团的人妒忌王思政,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没想到玩砸了。

果然,听到高伯逸的话,王思政又颓然坐下。

他是人精,就算当年一腔热血可以不在乎。这都五六年过去了,细细品味,自然明白当年的事情是有猫腻的。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明公有没有想过,两国相争,若是西面不能维持,王家要何去何从?”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王思政不说话,他确实无话可说。

高洋不是高澄,他已经给了王思政足够的礼遇。这些尊敬,都是王思政当年在战场上威风无敌换回来的。

将来若是长安城破,王家的人再次被抓,北齐这边还会礼遇吗?

恐怕不见得。

“我是不可能出山的,这点你死心吧。”王思政哀叹一声。

这几年的消沉,也毁坏了他的身体,再上战场骑马打仗,恐怕……不容易了。

更何况要对曾经的同僚挥刀,他王思政做不到。

他不理高伯逸,一个人走进书房,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木盒,拂去上面浓厚的灰尘。

“这里面是我这几年写的一本兵书,名为《筑城要略》,主要是怎么筑城,还有怎么固守城池的心得,你拿去吧,我也没多少年好活了。”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接过木盒,凝神的看着王思政,他知道对方必然有下文。

“元逊没有为官,主要是我觉得他在齐国做官也没前途,反而会引起长安那边的猜忌。不如就让他隐姓埋名在你身边做个幕僚吧,也算为他谋一份前程。”

为儿子铺路!

高伯逸总算明白了王思政这片父母苦心。

第115章 临走挖坑

四郎高长恭最近回府的次数很少,其中原因一言难尽。

他感受到一种被时间追赶的紧迫感。所谓的“家”,其实也是不安全的。

比如说高洋哪天喝多了,去府上闹腾一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上次多亏有高伯逸引导,才没有出大事,然而名义上的主母元仲华,也不得不搬出府邸。

还死了个父亲的遗孀,还有一大票元氏那边过来的奴仆。

可怜身在帝王家,四郎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高伯逸。被家里赶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说最近还找了个“嫂子”,虽然还没过门,但可以想象以后日子肯定会过得美滋滋。

“唉!”

四郎叹息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喝点了,明天打点一下,我们就要去齐州了。”

高伯逸按住四郎拿着酒壶的手说道。

凉亭里晚风习习,带着一丝初夏的焦躁,两人相视无言。

其实他们都在担忧此番齐州之行会遇到意外事件,还有前程的渺茫,但谁都没说出口。

各有各的担忧,说出来也是于事无补,何须作小女儿姿态?

“对了,我听说你最近纳妾了?张晏之的独女?”四郎皱眉问道。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高洋那位不靠谱的同父异母弟高湜,已经放话出来,要搞死高伯逸,原因就是抢了自己的女人。

四郎对此很担心,因为高湜那厮平日里就没个正行,怕就怕这种头脑发热不顾理智的人胡来。

那家伙甚至连高湛都不如。通俗话讲,就是很莽。

“我怕他个鸟,再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张晏之家的闺女只是在我那里当侍女而已,我两啥都没有。”

高伯逸把张晏之投靠自己,把女儿当“投名状”的事情说了。四郎微微点头,这很符合高伯逸的人设。已经在向李祖升家的独女求亲,没可能在这个时候乱来的。

“这也不怪你。张晏之毕竟背主,拿不出在意的东西来给新主,别人凭什么对他信任呢?”

高长恭很理解张晏之的自保行为,但他不太相信高岳会倒大霉。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之前你能料到陛下……去你们府上闹腾么?”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问道,盯着四郎的“俏脸”。

“也是,不提了,最后一杯。齐州之行,咱们兄弟同舟共济。”四郎略有些微醉的说道。

“难道不是齐州之行,咱们就不需要同舟共济了么?”高伯逸坏笑着问道。

“瞧我这喝多了,自罚三杯!”

“一杯就好,喝酒误事。”

“也罢,来,满饮!”

……

叫人驾犊车送走喝醉了的四郎,高伯逸独坐凉亭,思索着高岳这厮什么时候会身首异处。高洋想杀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什么时候杀,怎么杀,却不太好说。

这个人跟自己没有交情,救了也没好处,更不可能为自己所用。

只能抱歉了,他不想蹚浑水,或者当什么圣母不求回报的救高岳的性命。

想到这里,高伯逸自嘲一笑,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当北齐的忠臣。高洋这种神经病,也不值得自己效忠。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活下来。这是个很低的目标,但看看现在所处的时代,那么多炽手可热的人物,今日座上宾,明日野地坟。

要长久的,好好的活着,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正在这时,断剑静悄悄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说道:“主公,长广王高湛,已经进洞,被两只母蜘蛛网住了。葫芦已经把一龙二凤的画面画下来了,下一步怎么办?”

高伯逸嘴角微微勾起冷笑道:“很好,等我离开之后,你继续监视长广王,看跟那两只母蜘蛛还有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有,就以我的名义,将这幅画给阳修之,然后让他送到陛下手里。”

“主公,我有些不解,现在让陛下来捉奸,不是更好么?”断剑疑惑的问道,他主要是担心事后高湛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很多事情,只要怀疑就够了。这点小事,是扳不倒长广王的。但是已经在陛下心中埋下一根刺,每次他想起来,就会有杀高湛的冲动,你懂不?我们要把自己摘出来。

监视是对的,但设计就不对了,懂么?我们必须要偶然知道才行。”

权术的事情,断剑不懂,但是他知道高伯逸是个很阴险的家伙就对了。

“我走了以后,邺城的事情,我会交给张晏之统筹安排,你们听他吩咐就好。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若是破坏我的布置,安插自己的人手,你就……”

高伯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送女儿算什么,杨坚篡位自己的孙女婿,还不是毫无压力。

“喏!”断剑拱手告辞,心中有些后怕。

高伯逸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他到底埋了多少后手?

……

断剑走后不久,张晏之又上门,跟高伯逸在书房密谈。

“蹴鞠社的事情,你要抓紧去办,把密谍都混进去。在邺城布局。”

高伯逸从书房柜子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片大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单的城市街道布局图。

“蹴鞠会大热,但是会踢球的人不多。我们组建十二家蹴鞠社,互相竞争。有权贵家来请球员当教练也好,直接帮忙去踢球也好,都好说。这些人都会是钉子,监视权贵家的一举一动。

明面上我们的蹴鞠社是为了训练球员,顺便在长乐馆打比赛,实际上,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密谍不动声色的在邺城铺开,这个道理你懂么?”

张晏之能不懂么?他以前可是高岳的幕僚啊!

“主公大才!我实在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如此布置密谍。”

张晏之不动声色的拍了个马屁。

“邺城的事情,主公放心交给在下就是了。对了,我想让红娘跟着主公一起去齐州,顺便保护主公安全。她虽是女子,但拳脚功夫不弱,否则早就让高湜那个登徒子得手了。”

哈?拳脚功夫不错?你知不知道你女儿看我的眼神像是母狼啊!我真怕她找个没人的时候把我给扑了啊!

对于张红娘这个妹子,高伯逸真是无力吐槽了,每天都要躺自己床上,好像不把自己睡了,她就会家破人亡一样!

第116章 八百里路云和月

高伯逸离开邺城了,走得很“低调”,没人送,也没人知道他在这支队伍里。

四郎高长恭带着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以换防的名义,前往齐州,以替换那边的镇兵。这是正常的换防,而且还是高家宗室坐镇,又只有几百人,自然没引起邺城权贵们的注意。

他们现在都投入到风风火火的蹴鞠事业当中,每日练球,押注往返于长乐馆,不亦乐乎。

邺城离齐州治所历城将近八百里远,单人快马一日可至,并不算特别远。但行军的速度不是这么算的,一日能有五十里就已经很不错了,算下来,大概半个月到二十日的路程。

名义上虽然是“镇军”(二线军队),但队伍的成分却是复杂得很。

有参军不久的囚徒,有看押独孤罗而荒废掉一身本事的禁军,还有从成立不久的清道夫中挑选出来的好手。

以单兵素质而言,那是相当不错的,哪怕是囚徒都是这样。

但若是跟真正的军队较量,那就是个大写的死字,估计一个回合就冲散了。

“伯逸兄,我虽然未经历战阵,但看得出来……咱们手下这几百人,都是些乌合之众啊!”

四郎一脸苦笑看着戴着狐狸面具的高伯逸说道。

皮甲,短弩,横刀,圆盾,还有一百匹马,怎么说都是轻装斥候的配置了。高伯逸相信只要稍微训练一下,这支力量还是可以期待的。

“主公不用担心,只需一个月,在下就能让这几百人成为可战之师。我们这一路先沿着漳水东进,到了济州以后,再沿着济水到齐州治所历城,一路上都有官道,而且不缺活水,行军非常轻松。”

王元逊对高伯逸打包票说道。

轻松吗?但愿如此吧。对于王元逊立旗子的事情,高伯逸懒得吐槽了。

三人并排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嗯,看你的了,领路吧。”高伯逸淡然的说道,然后转身跟高长恭两人回到队伍中间的马车旁边。

“那位是王思政之子?”

“不错,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高伯逸感慨了一句。

品德再高尚的人,子女也一定是他们的弱点。正所谓无情不是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唉,你这可说到我心痛处了,谁让我爹死得早呢。我去队伍尾巴压阵了啊。”

四郎心头有点堵,找了个借口溜了,谁让他现在是个没爹的孩子呢。

“高伯逸啊,你真是个笨嘴的,把四郎说跑了吧?”

马车掀开帘子,张红娘探出头来奚落了高伯逸一句。

“对了,我会骑马的,该坐马车的人应该是你吧?”

那张青涩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幽怨。

“拜托啊,你现在只是个奴婢而已啊,跟我讲什么条件。万一有人刺杀,肯定是冲着你去啊,我是主公好不好,难道还要我替你挡刀?”

高伯逸怼了张红娘一句,让这位身材妖娆,脸却很显稚嫩的妹子无言以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也不用说出来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红娘气哼哼的拉下帘幕,再也没有跟高伯逸说话的兴趣了。

走了两日,除了行军比较沉闷外,一切倒也顺利,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更不需要担心补给问题。

济州是北齐东部水次仓(就是转运仓)中心,各地的粮食转运到济州,然后通过发达的水运,运送到需要的地方。平日里布贵粮贱的时候,司农寺就会派人到民间高价收粮,送到水次仓里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水次仓沿着大的河流都有,而存储中心则是在河流交汇的大城附近。

行军到齐州,高伯逸他们并不需要携带太多的军粮,只要沿着漳水和济水走,沿路的水次仓,就能满足他们的需要。这就是国家体系的好处所在,这也是看不见的战斗力。

有了北齐中枢的“批条”,高伯逸派人去“水次仓”弄点补给过来易如反掌,谁还傻乎乎带着又笨又重的运粮车一路走来啊。

高洋等人的私德虽然后世之人颇为诟病,但不得不说,他也好,高澄也好,都为国家建设做了很多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能因为他们的私生活而否定本身的贡献。

第三天黄昏,在河岸边的一处高地扎营之后,高伯逸就带着四郎跟张红娘妹子,沿着漳河行走看日落。

“伯逸老弟,有件事,你快随我一起看看!”

负责管理那百人骑兵队伍的王峻,急急忙忙走过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营帐再说。”王峻有些焦急的说道。

四人来到高伯逸的营帐,王峻匆匆离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人。

“这家伙跟着我们已经跟了三天。前两天我就发现了,今日卖了个破绽才把他抓到!”

王峻恨恨的说道,将手中的矮个子随手丢到地上。

“哼,我是高阳王的门客,你若是敢动我,保证你们几个都会死得很惨!”

输人不输阵,哪怕手脚都被捆着,这贼眉鼠眼的家伙,依然鸭子死了嘴硬。

鸡儿的,要是灰鼠在这里就好了,比比两人谁更猥琐。

高伯逸心中失笑,高阳王高湜还挺得人心的嘛。只是这厮跟着队伍做什么?难道他以为还能暗杀什么人不成?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把你的皮剥了,埋一半到地下,撒上蜜糖,让蚂蚁来收拾你。”

高伯逸说完,王峻,高长恭,张红娘三人都打了个冷颤。

真不愧是密谍头子,说出来的东西吓死个人!

果然,此话一出,刚才还嘴硬的家伙,立刻就不嘴硬了。

“还有一个选择,告诉我高湜想做什么,然后我们就把你放了,怎么样?”

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矮个子问道。那笑容就好像来自地府的魔鬼一样。

“我说我说,高湜打算近期袭击你们,抢回张红娘!”

哈?为了一个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齐刷刷的把目光看向张红娘。

后者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你们有多少人?”高伯逸沉声问道。

“大概,几百人吧,跟你们规模差不多。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那人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

“当然……不行!”

“可你刚才答应我了啊!”

矮个子都要崩溃了,一脸幽怨。

“我只是答应放你走,可是并没有答应什么时候放你走啊,十年后也不算背约不是吗?”

高伯逸这句话刷新了无耻的新高度,营帐里的几个人都对他指鹿为马的技能叹为观止。

第117章 大胆的一击

被抓到的斥候叫周翔,据说是高湜府里出来的,嗯,也算是很忠心的人了。

在高伯逸等人的印象中,高湜是个脑子有点不清楚的混球,但是府里的下人对他印象不错。

高湜就是那种大人物也敢招惹,小人物也能收拾,总之就是不知死活的性格。所以府里的下人在被他欺负以后就会想,这厮反正连大人物也不放在眼里,居然还有一种荣幸的感觉?

人类的劣根性在这里一览无余的呀。

看着周翔被俘也帮着高湜说话,众人对“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了新的认识。

“伯逸兄,你觉得这事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四郎沉声问道。

高湜的身份很敏感,乃是高洋的异母弟。

如果是高洋的同母弟那就好说了,大不了逃呗,但是高洋本人,对异母的弟弟,态度也是很微妙的。

一方面,那些人是自己的兄弟,肯定不能让外人打杀了。

另一方面,娄昭君对这些人很忌惮,因为母族的势力不同,高洋不可能对他们像是高演和高湛一样对待。

这个尺度怎么把握,实在是难说得很。

所以呢,不接触是最好的办法。

万一不得不接触了,那只能……见招拆招。

“明公,在下建议……先下手为强。带着一百骑兵,冲营!”

王峻许久不说话,忽然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诶?这样合适吗?确定不是在作死?

高伯逸疑惑的看着王峻。

没办法,王峻在小规模战斗方面,真的是很擅长,甚至可以说是专家中的专家。

“明公,咱们的队伍没有经过统一训练,老实说,连我曾经遇到那些训练有素的山贼都不如。”

王峻一句话就让众人的心沉到谷底。

“不过庆幸的是,对方也是家将家奴一样的乌合之众。”

他又一句话把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峦嵩兄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时间紧迫啊!”

高伯逸的心脏病都快被王峻弄出来了,猥琐中年人蔫坏蔫坏的!

“明公啊,你想想。两边都是生手,是进攻容易,还是防守容易?如果遇到人攻打营寨,你说生手会不会慌乱?”

“诶?好像有点道理啊。”张红娘若有所思的说道。

呃,这个妹子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没出去啊,太不自觉了吧?

高伯逸撇撇嘴没说话。

这时,王元逊也被人请到军帐里议事,听人重复王峻的解释以后,激动的双手互相捶打说道:“峦嵩兄此言甚是,主动出击看似危险,实际上却是我们唯一的生机了。

若是高湜带人夜间袭营,就算我们有准备,手下人到时候也会手忙脚乱。”

“我也觉得,主动出击要好一些。”高长恭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赞同了王峻的提议。

张红娘不算,这里四个说得上话的人,已经有三个人同意了。(实际上张红娘也被王峻说服了)

“明白了,今夜,王元逊带着百人骑兵闯营,我们剩下的三人,每人带一百步卒,第二波冲营。所有人在自己右臂上系上红色布条作为标识。尽量不要杀人,只要对方愿意放下武器,不必赶尽杀绝。”

打算倾巢出动,高伯逸不陪高湜玩了,上来就梭哈。

“高湜没有主动进攻,我们却直接袭营,这会不会……让人诟病啊?”

四郎有些疑惑的问道。

刚刚还有些热烈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这毕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比如说,有个歹徒跟着你,想打劫。

但他一没掏刀子,二没有叫住你,也就是看上去不怀好意,恶念没有化为事实。难道你就直接上去把他按翻在地痛殴一顿?

好像有些防卫过当呐。

但在这个时代,那样的做法貌似又没什么毛病。

有点纠结,或者叫投鼠忌器。

“明公,就算你想留手,高湜是不会留手的。哪怕要和解,也得打倒对方再说。”

王峻真怕高伯逸摇摆不定。

“不怕,今夜子时行动,先打了再说!”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大不了我带着李沐檀私奔,到西魏去投奔杨忠去!怕他个鸟!他暗暗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人生总有些事情是那样的猝不及防,有时候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劫不复。

有时候又正好相反。

进退总要有选择,最忌讳犹豫。

再说了,带着人只是为了抢妹子,这个理由太过于荒谬,所以高伯逸断定高湜的队伍里不会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像是王元逊这种,如果高伯逸告诉王思政他这次去齐州去抢新娘,对方绝对会把他乱棍打出,根本不需要怀疑。

“把马腿绑上布条!”

“圆盾都丢家里,皮甲和弓弩也是,只带横刀,有进无退。”

“不许交头接耳,现在开始睡觉,不睡觉的打十军棍!”

“右臂上绑红色布条!”

一条条军令下下去,王峻和王元逊两人各带着十人的小队在军营里巡视,辣手无情,很是打了几个士卒的军棍。

“也好,实战当训练,效果可能更好些吧。”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他难以抑制自己紧张的心情,就像是那天在禅房里跟李沐檀偷吃禁果一般,手都有点抖。

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什么不带,一人一把横刀,速战速决!

营帐里,高伯逸闭着眼睛假寐,他偷看了一下睡着了的四郎,油灯火光下,对方忽然睁开眼睛。两人面面相觑,发现他们都没睡着。

“怕了?”

“不是,就是有点兴奋,睡不着。”四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问道:“你当初跟老虎搏斗的时候,怕不怕?”

“怕啊,怕到忘记去害怕了。”

细细咀嚼高伯逸这句话,四郎感觉似乎不那么害怕和兴奋了。

人就是这样,当身边有同伴的时候,那些恐怖的事情,貌似也就那样了。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子时就到了。

“出发吧,四郎,你放心,大哥我的横刀很熟练的,绝对护住你。”

高伯逸对着四郎打包票说道。

“想多了,咱们还没正式打过呢,我护着你还差不多,走!抓高湜去!”

两人走出营帐,几百人的“大军”早就整装待发了。

“出发!”

“杀!杀!杀!”

震天的怒吼响彻夜空!

第118章 意犹未尽

说是只带横刀,然而王峻还是安排了三十人的“开路队”,铠甲盾牌弓弩都带齐了。这些人负责清理营地的哨位,拒马,营门等等。然后才是骑兵闯营。

然而当大队人马来到敌方营地不到几百米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貌似高估高湜了。

哨塔这种东西,那是没有的,因为扎营是个麻烦的事情,高湜懒得去做。

拒马这种东西也是没有的,因为高湜不相信在北齐腹地,还有人敢搞他。更不相信高伯逸这帮人敢先发制人。

至于山匪什么的,他们沿着河流走,一路都是平原官道,哪里去找山匪?

总之,高湜根本就没有做任何准备,他呼呼大睡,在梦里,他还搂着张红娘的细腰,扇高伯逸的耳光呢。

“主公,我们真是白瞎了担心一场。如果这家伙不是个白痴,那就是老谋深算到了落雪无痕的地步。”

王元逊指着漏洞百出的营寨说道。

“等会冲进去,见人就喊缴械蹲下不杀!”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打道回府的道理。说什么都是白搭,直接莽就完事了。

“上吧。”

“嗯,主公,在下去了。”王元逊久经战阵,自然不怕现在的“小场面”。他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翻身上马,带着一百骑兵就冲进了布置得乱七八糟的营寨里。

“袭营!有人袭营!”

“我的裤子呢?晚上没安排人守夜吗?”

“唉哟,谁他喵的推我!”

很快,寂静的大营,就好像滚烫的油锅里倒入沸水一样。

炸了!

“四郎,我们上!”

高伯逸跟高长恭两人拍了下巴掌,带着步卒鱼贯而入,一左一右,像两条长蛇一般,进入营地深处。

黑暗中,刀剑入肉的声音,哭爹喊娘的声音,跪地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以后,王峻拿刀架在一个年轻人脖子上,将其带到高伯逸面前说道:“高湜在这里,嘿嘿,还是那鸟样,当年在霸府里,这厮就这德行。”

说完将高湜一推,后者狼狈的倒在高伯逸身前。

此时营地里已经点起了很多火把,任何人都无处遁形。这一波袭营非常成功,几乎不存在伤亡。甚至高湜这边死的人都不多,更多的则是连兵器都没摸到就投降了。

“听说,你在邺城叫嚣,要搞我的人?”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高湜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都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隔壁老王光顾高欢家才有了这混球。

“唉哟,是伯逸大哥啊,我那不是开玩笑嘛,您别介意,别介意嘛。我对张红娘一点想法都没有,真没有啊,那些都是谣言。”

此刻高湜脸上堆满了笑容,就差没抱着高伯逸的大腿叫爷爷了。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长见识了。

众人都对“人至贱则无敌”有了更深的认识。

说实话,今夜这一仗实在太顺了,所有人都有些囫囵吞枣的感觉。还没怎么进行,就已经结束了。

不仅是高伯逸,就是四郎还有王峻和王元逊他们,他们都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不够痛快。

怎么说呢,这就好比勾搭有夫之妇。本以为对方很难勾搭,事前色狼们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结果事到临头,却被对方反推了!

因为高湜的水平实在是太差太差了,差到让高伯逸等人怀疑人生,颠覆了王元逊十年征战生涯的经验。

手下没点厉害的人,这厮就敢跟着队伍杀人越货,他这胆子是怎么练出来的?

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湜,两人对视,搞得高湜羞愧抬不起头来。

“把所有人都带回去再说!”

高伯逸大手一挥,今夜大获全胜,没什么好说的,明日大吃一顿,然后继续开路呗。

第二天清晨,营地里特意布置了几个干净的营帐,用来安置伤员。

而高伯逸他们,则是继续在“帅帐”里,“审讯”高湜。

“混蛋,你居然还追到这里来了啊!要不是你,我爹怎么会把我送到高伯逸那边当侍女!啊!你这混蛋!”

张红娘对着高湜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真打死了,你们一家要陪葬的,他好歹是个王爷啊。”

高伯逸懒洋洋的劝道。

张红娘恨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气鼓鼓的跑出去了。

“呃,那么高王爷,需要微臣送你回去吗?啧啧,你这次可是带了几百家奴啊,不知道陛下心里会怎么想。”

高湜的封地在高阳(今保定高阳县),邺城只是临时居住的府邸,他带着几百人在北齐境内跟踪换防的齐军(这支队伍名义上隶属于高长恭),怎么说都不会让高洋心里痛快啊!

高伯逸这么问,就是想看看高湜有没有什么后台,或者说幕后主使。

“唉哟,高大哥,别啊别啊,送我回邺城,这不是送我回去挨棍子嘛,使不得使不得!”

高湜露出讨好的笑容,从他的表情里,一点也看不到嫉恨。

这厮脑回路到底是怎么了?

高伯逸有点理解不能。难道对方就是那种你越收拾,他就越乖越信服的那种?

“那这事你想怎么办?找娄太后告我一状?”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别别别,千万别把我送那老妖婆那边,她会打死我的。别看外面说她好,这老妖婆心黑着呢。我不是她亲生儿子,她指不定盼着我快点死呢!”

高湜恶狠狠的说道,那狰狞的表情让高伯逸一愣。

好像,似乎,这厮并没有把昨夜的失败当做什么大事。

他也未必真的对张红娘念念不忘,很可能只是因为张晏之落了他的面子。若是真把张红娘搞到手,估计也就玩几次就扔一边不管了。

高湜真正担忧,在意,害怕的人,似乎正是娄昭君。

北齐太后!

“伯逸大哥,我跟着你干怎么样?”

高湜突然抛出一个让高伯逸措手不及的议题。

“跟着我干?你是个王爷啊!”

“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一趟不是挺有趣的嘛,昨天晚上那袭营简直是神兵天降,跟着你们有的玩。高长恭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个混球要不要带着呢?

带,他要惹麻烦。

不带,他回邺城更要惹麻烦。

早知道昨天一刀把这货解决就好了!高伯逸不怀好意的看了高湜一眼。

第119章 政治手腕

解决了高湜这个大麻烦,高伯逸得意了一天,随后便遇到更大的麻烦。

春夏之交的雨季骤然来了!让人没有一点防备。

山东这块地,属暖温带季风气候区,四季分明。春季,气候多变,多西南大风,地面增温快,蒸发大,降水少,常干旱;夏季,炎热湿润,降水集中,时有暴雨冰雹天气出现;

河流不仅多,而且很多都是山溪性河流,大都源短流急,流域坡度大,汇流速度快,一到暴雨就很可能爆发局地山洪。

这两天倾盆大雨,天地一色,道路泥泞,完全没有行军的可能性。高伯逸就算有百般能耐,此时也只有仰天长叹。

人定胜天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恰恰相反,人淋雨之后会感冒乃至各种不适,才是他们应该担忧的。

听从王峻的建议,高伯逸他们不得不找到“庇护所”修整。一个位于济河边高地的“水次仓”,在那里驻扎下来,这地方离济州重镇任城(山东济宁)并不是很远。

绿袍小官送来酒水之后,高伯逸撇开衙门大厅里的众人,单独带着高湜进了签押房。

“伯逸大哥,你这是?”

高湜脸上的笑容未退,心里却慌得要死。

高伯逸,那是打死了老虎的人,真要在这里让自己“被自杀”,轻巧得很,根本就无须怀疑。

自己这一波想做什么,双方都是心知肚明。难道高伯逸真就那么大肚量?

推己及人,高湜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你为了张红娘而交恶于我,实际上完全没必要,甚至是在自寻死路,你知道吗?”

一落座,高伯逸就给了高湜当头一棒。

“大哥大哥,小弟之前不懂事,您别计较,对,大人不记小人过。”

高湜恨不得要跟高伯逸磕头了。他此刻后悔得要死,两人本来就无冤无仇,为了个女人,还是没得手的女人交恶高伯逸,完全是吃饱了撑着了。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耳边只有窗外大雨的哗哗声,时不时还有雨滴溅落到屋子里。

高湜的心情跟现在外面的天气一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就算世上不存在我高伯逸这个人,想要你死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可以这么说,当今陛下哪一天驾崩,那天就是你陪葬的日子。”

高伯逸一字一句的说道。

轰隆!

伴随着雷声,天边一道闪电划过,照着高湜那张惨白的脸。

“大……大哥,此话怎讲?”

高湜吓傻了,他完全没料到高伯逸会这么说。

事情好像跟他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我记得,只要你有空,就会拿根棍子跟在陛下身边。陛下让你打谁,你就拿着棍子打谁,是也不是?”

高伯逸戏谑的看着高湜,语气咄咄逼人,跟他前两天的谦和完全不同。

是啊,但这有什么问题呢?是高洋让我打的啊!

高湜这个人,一直都很轻佻,又喜欢出风头。

打家奴能算出风头吗?

那当然不能算,只有打一些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才算。

但他有这个能力做这样的事情吧?

答案是没有。他母亲游氏出自广平游氏,也是世家大族。但跟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这样的大族比起来,还是逊色了许多。

从身份上看,他能自保已经很不容易了,想随便收拾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歪主意不少的高湜,就想了个办法,没错,就是当高洋的狗腿子。

高洋让他打谁,他就打谁。

“陛下收拾人,别人不敢反抗,也不敢嫉恨。但是他们会把怒气转移到你身上。

现在不敢动你,不是因为你很厉害,而是陛下还掌权。

等哪天陛下不掌权了,很多人都想对你有仇报仇,明白么?”

高伯逸的话让高湜张大嘴巴,整个人都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以前他只顾着打人打爽了,哪里会考虑被打的人反攻倒算?他觉得那些事情太遥远了,毕竟现在高洋也不到三十岁啊,他高湜急个球。

然而现在听高伯逸一说,高湜觉得自己完全是站在悬崖边上跳舞。指不定哪天就直接挂了。

“大哥,唉哟我的亲哥啊,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高湜吓得六神无主,从心智上说,他还是个没玩醒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跟长广王高湛,长山王高演这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你的处境,甚至比高长恭还要差,你真的没有察觉吗?”

高伯逸平静的反问道。

高湜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表情木然。

“假如,假如陛下有天驾崩,那么,谁来继承大统?”高伯逸沉声问道。

这话可真把高湜难住了。

“那个……太子?”

“如果太子年龄太小,不能掌控局势怎么办?”高伯逸继续问道。

“那……长山王高演?”高湜总算说到点子上的,他又不笨,只是比较轻佻罢了。

“没错,就算没有长山王,也会有长广王高湛。总之,没有你高湜什么事,懂么?

除了年龄小的太子以外,其他人继位,都会在第一时间收拾你。因为收拾你,就是在为曾经被你打的那些人出气,那些人呢,就会对新皇心存好感,懂么?”

“而且,娄太后,肯定把你……还有跟你一样的非嫡系皇族,视为眼中钉严加防范,你的日子好过得起来?”

一说娄昭君,高湜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人不好说,娄太后肯定做得出那种极端的事情来。

“伯逸大哥,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陛下没事的话,你还是当你的逍遥王爷。若是陛下有事,我希望,你,还有你身后的广平游氏,都能站在太子这边。

我此番去皇后本家提亲,到时候定能护你周全,懂么?”

“好好好!伯逸大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诶!等雨停了,我马上写信,叫人去送去广平。”

高湜激动的大叫道。

“不急,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你知我知便好。此番跟着我去齐州,你好好历练,将来为太子效力,知道么?你先出去吧,免得惹人怀疑。”

高伯逸说完,高湜就千恩万谢的走了。

“又争取了一个人,希望能有点用。”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什么叫政治,政治就是把自己这边的人弄得多多的,把敌人那边的人弄得少少的,然后对剩下的敌人,进行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打击。

背后站着广平游氏的高湜,显然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助力。至于抢女人什么的无聊事,若不是张晏之投靠自己,高伯逸都恨不得把张红娘直接送给高湜。

第120章 山崩地裂

水次仓的库房位于山丘上,靠着济河,河边是一个运粮的渡口,一切都非常简陋,并非是类似于后来隋朝“洛口仓”一类的永久性粮食储备设施(后世发掘洛口仓遗址,其设施完备令人叹为观止)。

这里毕竟只是转运的地方,粮食送过来了很快就要转运走,一切都是因陋就简,怎么方便怎么来,而且还有随时撤销或扩建的可能。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存粮不多,附近最大的粮库在济州重镇任城。

“明公,雨这么下,要出大事!”

已经淋雨淋得透湿的王峻,冒着大雨,带着人巡视了一圈,回来以后那张黑脸看起来似乎更黑了。

其实不需要他说,高伯逸也感觉有些大事不妙了。雨虽然变小,但济河水位明显长了不少,之前还看得到水次仓的渡口,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指着山丘下方暴涨的湍急河水说道:“这两天河水暴涨了不少,原来的渡口已经被淹没了,再这样下去……济河怕是要决堤!”

“伯逸老弟,我就跟你说吧,刚才我去看了下,济河决堤就在眼前了,可能还不止一处,还是早做准备吧。

生火,搭避雨板房,煮粥。派人去各乡通知,让乡民们来这里避水,或者让他们直接去任城!”

王峻当年军政民政一把抓,又是反盗匪的高手,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不陌生。一开始就不作为的话,后面的灾难就会跟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河水决堤,就会变成洪水。

洪水冲到乡里,就会有大量灾民。

等雨停水退,就会爆发瘟疫,摧毁这个地方的元气,十年都未必能恢复。

自古山东出响马,为什么有此一说,还不是这个地方的气候地理太折磨人了。不是大旱就是大洪水,要不就交替着来,谁顶得住啊。

“你带人速速去办,我在这里主持,让水次仓的郎中放粮。”高伯逸沉声说道。

转运的粮食都是军粮,可以说他这样做担着极大的风险。

王峻本来暗淡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他刚刚转身,就听到远处“轰隆”一声,像是闷雷又有些低沉,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

“不好啦,洪水,是洪水来了!”

不谙世事的高湜高王爷大呼小叫的来到高伯逸身边,却发现这里气氛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让人心悸。

“你在这里别乱跑,我去准备救人。”

高伯逸懒得搭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跟王峻两人一起出了签押房。

救人?救什么人?

高湜一脸懵逼,却发现高伯逸和王峻都是一齐往外走的,不由得自惭形秽。

他现在终于察觉到自己其实只是个废物,嗯,虽然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高长恭带着人在山丘周围扎营,不过现在谁也没心思在营帐里休息,近千号人,都傻眼了一般看着山丘下逐渐升高的水位……噤若寒蝉!

他们都是邺城的人,从未见过这样凶猛的洪水,生怕山顶也被淹了。

“都愣着干什么,砍树,生火,搭避雨的板房,取粮食出来熬粥!准备一些绳索,等会要去水里捞人的!”

高伯逸大吼了一句,众人像是被点醒一般,有了主心骨,各自忙碌了起来。

“伯逸兄,你看,现在怎么处理?”

四郎不动声色的靠过来问道。

山洪爆发,河水决堤,都是突发状况,完全不关他们的事情。

相反,干涉太多,还会让高洋心生猜忌。高长恭从小就是在高压下生活,自然不会没有一点心思。他又不像是高湜一样当舔狗。

只不过,就任由着事态这么发展,自己带着人溜之大吉?

四郎隐隐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但是军队干涉地方政务,这又是为官大忌。

“任城有船,而且城大。我打算叫人去任城求援,希望他们能派船逆水而上到这里,将粮食和灾民转运过去,到时候我们先去任城固守待援。事态平息以后再坐船顺水而下去齐州吧。”

高伯逸不知道哪里安全,但是他知道,济宁的名字由来,就是因为那里历史上从未有一次被济河的水淹过!因为那里的地势真的很高,属于山丘-凹地这样的格局。现在的任城就是后世济宁的一个区,那里肯定是不会被淹的。

而且,任城靠着微山湖,水运发达,又有粮仓。高伯逸虽然对北齐的政务没什么了解,却也知道,此番济水溃堤,山洪爆发,任城就是这一带唯一的定海神针。

保住任城无事,这灾就免去了一半。至于现在济州的府衙所在地碻磝城,史上碌碌无名,肯定是葬身于某次大洪水了,高伯逸才不会去那里冒险呢。

很快,高湜就明白高伯逸说的救人是什么意思了。

住在这一代的人,对洪水都是有经验的。山上那一千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一个个的小舟,木盆,甚至木板漂过来,才明白高伯逸让他们准备绳索的意义。

“在土里打木桩,做个浮桥出来,丢绳子过去让那些人靠过来!”

“老规矩,都不许喝生水,喝生水的人,直接让他滚蛋!”

“不要下水救人,用绳索!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高伯逸只动口不动手,指挥他手下几百人做事。高长恭,王元逊三个人各负责山丘的其他两面(还有一面是济河,水流太大,已经放弃治疗)。而王峻则是指挥人煮粥烧火,砍树做木工来搭建板房。

前面来的人都是富户,拖家带口的还比较从容,甚至还有带可容纳十多人“大船”的。后面的可就惨了,抱着根木头直接莽过来的都有。

还有个老铁硬是靠游泳游到山丘上,等被人用绳子拖上岸,累得就剩下一口气了。

“遇到灾年,求生真是不容易。”高伯逸感慨了一句。

不过看着在水次仓周围惊魂未定的难民,心中稍安。

洪水无情人有情……不对,是天作孽犹可恕,尽人事知天命,他高伯逸能救这么多人,已然是问心无愧了。

虽然这些人肯定只是一小部分受灾的人。

正在这时,济河上一艘大船经过,大概是因为人多了有些超载,船夫小心操纵着船摇摇晃晃的朝着山丘冲过来,结果一个大浪打过来……船翻了!

关于剧情的一点小说明

1、历史上北齐驸马司马消难是否叛逃北周,在什么时候,带家小了么。

史书上没写,但肯定是在高洋执政期间(很可能是末期),这里因为主角的乱入而提前了。应该是没有带家小,但他后来有女儿司马令姬当了北周皇后,所以不好说。可能是带去的,也可能是到长安以后生的。

2、历史上司马消难叛逃,北周这边是谁去接应的。

确定是杨忠,而且他跟司马消难两人在这之后就结为异姓兄弟。

3、历史上王思政是不是被关陇集团阴死的?

史书上没有明说,但有很多阴谋论的证据,比如说八柱国之一的赵贵援而不救,遇到点困难就缩了。刻意报复可能没有,但穿小鞋就难说了。王思政太原王氏出身,之前是北魏孝武帝的亲信,后来才投的宇文泰。往上爬的速度太快,难免同僚会妒忌。出身不一样,又压人一头,政治场可不是田园牧歌。

4、主角为什么要去齐州?

先不解释,看下面这段话:

桓公渎又称桓公沟,为东晋桓温时开凿的。太和四年(369年),桓温率兵北伐前燕,“军次湖陆,攻慕容暐将慕容忠,获之,进次金乡。时亢旱,水道不通,乃凿巨野三百余里以通舟运,自清水入河”。

巨野泽即梁山泊,位于今巨野与梁山县之间,这条运河被称为桓公渎,从巨野泽北出济水,在今济南长清县西与河水相通,故桓温能由济水入黄河。东晋安帝义熙十三年(417年),刘裕又继续疏浚桓公渎。

齐州就是现在的济南及周边。

这一段运河百年前就已经通了,你说高洋想做什么?详解就是三十六计之一的“瞒天过海”

5、高湜在历史上是不是如此幼稚轻佻?

不多解释,只说他是怎么死的。

天保十年(公元560年),文宣帝高洋驾崩,而高湜负责送葬。在送葬途中,他指挥下人吹奏欢快的乐曲,直接被娄昭君下令乱棍打死!

6、高洋在历史上似乎不像书中那么正常,为什么?

现阶段的情节是在公元555年,高洋发狂是从公元556年开始逐步加深的。因为主角的乱入,避免了一些极端事件,也变相延缓了病情的发作。

第121章 浪里白条高二郎

“傻站着干什么,快救人啊!”高伯逸大吼了一句!

不是他有圣母心,而是因为……翻了的那艘船,是一艘官船。作为曾经在邺城驿站厮混过的高伯逸,太清楚官船长什么样了。

官船历朝历代都有,主要是官府人员水路出行用,类比于现代的公车。

唐代王建在《荆门行》中这样写道:“欲明不待灯火起,唤得官船过蛮水。”

官船不仅仅是给官府中人用……有时候也可以“夹带”,人和物件都可以,只要肯给钱就行,这也是官府收入的来源之一,虽然不值一提就是了。

官船翻了,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但对于高伯逸来说,根本没有选择,如果不想结仇,那还是赶紧的营救吧!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高伯逸手下会水的人不少,众人手忙脚乱的下水救人,腰上都绑着绳子,很快就将官船上的人救起。

那艘倒霉的官船居然还没沉,倒扣在济水上,随波逐流的漂远了。

“在下卢正思,北徐州刺史,多谢壮士搭救。”

“落汤鸡”之一的某中年男子,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对高伯逸行礼道。

乖乖啊,这一救就救了个刺史,啧啧。

高伯逸真是感觉好人有好报呐。

“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诶?我女儿呢?”

落汤鸡这才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见了!

唉,真是心大,默哀啊,那位刺史千金大概率是没救了。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几秒,正了正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是要被雷劈的,不能笑!

“伯逸大哥,快看,刚才倒扣的那船上有个小娘们!”高湜幸灾乐祸拉着高伯逸的衣袖说道,丝毫不见北徐州落汤鸡刺史那难看的表情。

倒霉的官船倒扣了还不算,本来顺流而下的,没想到一下子卡到半截树桩上,有个人从船底钻出来,死命趴在倒扣的船底上,命悬一线。

啧啧,厉害的女孩啊,求生欲真是强烈。

这一幕很惊险,但又异常滑稽,那官船在水里晃来晃去,但就是没被水冲走。看到这一幕,高伯逸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恩公啊,救救我女儿吧,你是我们范阳卢氏的恩人,我们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北徐州刺史直接给高伯逸跪了。

范阳卢氏么?这么说,必须得救了,不然以这些世家之人的尿性,一定会把救援未果的帽子扣自己头上。

范阳卢氏可是跟赵郡李氏不相上下的大族啊!要是彻底得罪了,跟李家结亲带来的红利,就被他们这帮人给抵消了。

沉吟了一秒,高伯逸开始脱衣服,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还未穿越的时候,高伯逸号称是浪里白条赛潘安的人物,每年都要参加横渡长江的活动,不是他吹牛,就是闭着眼睛,他都能游一千米!

“伯逸哥,你太厉害了!你不愧是我大哥啊!”

高湜手舞足蹈的说道,他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看到这么激烈的“英雄救美”,早就兴奋得找不着北了。

不过高伯逸此刻却是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具身体,他穿越后从来没有游泳过。高伯逸原以为这身体练武有着超强直觉,游泳应该不在话下。

没想到入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四肢无比的僵硬!跟前世那具水中腿抽筋都不怕的身体天壤之别!

看到高伯逸在水中拼命挣扎,众人都傻眼了。

“呃,我不会游泳。”

四郎冷着脸说道,他被高湜盯得很不自在。

“快,快丢个绳子过去!”王元逊大叫道。

绳子丢过去了,但是高伯逸没接到。

他用非常难看的狗刨式,奋力游到倒扣着的官船那边,不知道喝了多少济河水。

“卢家小娘,你还游不游得动?”

高伯逸气喘吁吁看着湿乎乎的头发完全把脸搭住,跟某电视里爬来爬去的鬼魅差不多女孩,心里打了个突。

这样子有点恐怖啊,确定是世家千金?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小娘子似乎由于自己的到来,最后那口气松掉,咕噜咕噜就沉到河里去了。

鸡儿的,不是要玩死我吧?你早不沉晚不沉,我一来你就沉,是想让你爹把记恨挂我身上吗?

高伯逸猛的扎进水里,手抓住了一条胳膊,正要把人提上来,那条倒霉的倒扣官船好死不死的开始随着济水漂流。

他刚刚把头伸出水面猛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后脑勺被官船前头的防撞软木一撞,眼冒金星,瞬间就沉入水底,连泡泡都看不见了!

不会吧?救人淹死了?

岸上的众人看着傻眼了。这时候已经有水性好的士卒到河里,但官船已经越漂越快,一转眼就跟不上了。至于高伯逸和那个卢家的妹子,更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怎么办?”王元逊瞪大眼睛问高长恭,在这里,高家四郎才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

“等水退去,沿着河岸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高长恭也想去救人,但现在再派人下水,不说能不能救到人,就是自保也有难度。这里又不是湖水,人落下去了不会动。这是湍急的河水,掉进去就不知道落水之人漂到哪里了,水性再好的人也没办法。

北徐州刺史卢正思,呆呆看着消失在水里的年轻人,还有自己的“嫡亲”女儿,欲哭无泪。很久之后,他才木然转过头询问同样悲痛木然的高长恭道:“刚才掉下去的是谁?”

“中书舍人高伯逸。”

“打虎英雄那个?高德政的外子?”

卢正思小心询问道。

“是的,伯逸兄去救人,一去不回,你现在满意了么?”

高长恭哼了一声,去吩咐士卒找逃难过来的百姓要一艘小船,懒得搭理卢正思了。

“中书……舍人!”

他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一样,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这个职位很重要,当过中书舍人的家伙,迟早都会外放或是入主中枢成为一方大佬。比如杨愔,高德政,独孤永业这些人,其实以前都是当过中书舍人的。

害死了高洋的宠臣,会落到好么?

卢正思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第122章 祸不单行

“皇上,攻城好血腥哦,臣妾不想看了。”

李沐檀在高伯逸怀里扭动了几下,娇嗔着想退场。

“爱妃无妨的,看看嘛,这就是长安城了,打下这里,朕的帝业也就定下来了。”

高伯逸一只手揽着李沐檀的细腰,一边拿着剑指着眼前的大城喊道:“将士们,谁第一个攻上城头,万户侯!哈哈哈哈哈!”

他嚣张的大笑着,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士卒,对着坐在龙椅上观战的高伯逸就泼了一盆洗脚水,大声呵斥道:“昏君,你给我去死吧!”

水!全身上下都是水,喉咙里肚子里都是水,天地之间全是水!

“咳咳咳!”高伯逸忍不住剧烈咳嗽。

他挣扎着爬起来,天已经将黑未黑,左边河流,右边似乎是森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大山,黑乎乎看上去有些可怖。

原来刚才的都是梦啊!

“我大概是被冲到哪条支流来了。”看着光溜溜只剩下一个裤头(特别为自己做的内裤),高伯逸打了个颤。

这他喵的是哪里啊,不会要来一次野外生存吧,会死人的,现在才五月天啊!

“哈哈哈哈,这么俊的小娘子,老天爷真是开眼便宜我老王头了!明天还不知道会不会死呢!”

不会是……卢家那个小娘子吧,他喵的,麻烦的女人。

想都不想就知道是什么剧情,高伯逸猫着腰慢慢的靠近,不远处地上躺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视线被疑似猥琐男的人挡住一些看不太清。

不过湿乎乎的衣服已经碎了一地,估计起不到遮挡的作用了。

妹子似乎还活着,时不时会轻轻呜一声,但大概已经陷入昏迷?

可能是受了伤吧,高伯逸看不太清。

她面前站着一个穿青色麻衣的矮小中年,正在脱自己的衣服。

等会要发生什么事情,简直用脚都能想到。

平心而论,高伯逸真觉得自己是一个超怕麻烦的人。嗯,一直以来他就只想当条咸鱼。

如果穿越的地点是西魏,或许他就真的去跟杨忠去混了。

伏下腰,脑中出现当初老虎扑食的那一幕,慢慢的靠近,屏住呼吸。高伯逸猛然间出手,左手闪电一般捏着那人的脖子。

力之左手,高伯逸的身体唯一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是他的左臂左手,力量远比右臂右手要大要灵活!

“咔嚓!”

颈椎碎裂的声音,那人不可思议的回头,还没看到高伯逸,就软软的倒下。

“下辈子再做坏事之前,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高伯逸嗤笑一句,蹲下来开始脱死去猥琐男的衣服。

好冷,他要扛不住了。

咦?这是齐军的军服啊!

南北朝时,北齐和南陈的军服以青色为主,梁朝用红色,南朝宋、西魏、北周用黑色,北魏用黄色。这人的衣服颜色和款式,正是北齐郡兵的,不过身上没有盔甲,只有一把横刀丢在草地上。

毕竟“办事”的时候总不能带着刀吧。

把对方的衣服脱掉,高伯逸开开心心的将那青色军服往自己身上套。快到晚上,气温越来越低,他可不想成为穿越史上第一个被冻死倒霉蛋。

鸡儿的,这衣服好小啊……

正当他打算继续穿长裤的时候,脑袋突然被个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难道要死在这里?

高伯逸顺势往地上一趟,假寐着眯眼睛看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一个拿破布捂着胸前的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单手脱自己的衣服……故事貌似在重复刚才的一幕。

砸到自己脑袋的只是一块硬土,眯了十几秒的高伯逸已经回过神来,继续故技重施,左手卡住女人的咽喉。

“呜呜呜……”

年轻女人拼命用手捶打高伯逸的左胳膊,但是收效甚微。

看这细皮嫩肉的……应该是卢家那个小娘子吧,还挺泼辣的。

高伯逸松开手,将地上那把横刀握在手里,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我!”

此刻对面的小娘子用破布遮住身体。虽然走光不少,但高伯逸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野蛮年代,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比起那点眼福,还是活着比较重要。

在绝对优势下,高伯逸就这样跟那位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大眼瞪小眼看着。

嘛,某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能不能先让我穿件衣服?”

“哦哦,可以,但是裤子要留给我。”高伯逸赶紧把衣服脱下来让对方裹住身子。

“啪!”

一耳光打在他脸上,那小娘子紧紧抱住身体,愤怒的吼道:“你这个登徒子!太无耻了!”

我无耻?拜托啊,天下还有比我更正直的人了吗?

高伯逸一脸无辜看着对方。

刚才遇到歹徒就装死,现在遇到好人就神气起来了。呵,女人啊。

高伯逸冷哼一声没说话,直接穿上长裤,回身一看,那小娘子居然晕过去了。

他小心走过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

“真是个求生欲极强的妹子,厉害了,不太像世家千金啊。”

高伯逸刚想把妹子背起来,找一个干燥避风的地方,没想到远处居然传来叫喊的声音。

刚才那人还有同伙!

麻烦了!

他急中生智,将刚才那个倒霉蛋的尸体面朝下压着昏迷的妹子,那样子感觉就像是在做什么一样。

高伯逸悄然躲到附近一棵大树后面,等着看戏。

“哎哟老王头!”

“都一把年纪了。”

两个同样穿着青色军服的士卒欢快的跑过来……

十秒钟以后,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高伯逸按住两人的头朝一个方向碰,撞晕了以后,一刀一个,割破喉咙了无声息。

“你……混账!”

小娘子低声喊了一下,想推开身上的死人,硬是没推开,最后不知道是放弃治疗还是吓晕了,反正就是躺地上不动了。

三人的行李好像在这两个倒霉蛋身上,高伯逸搜了一下,小刀,火折子,粗盐,肉干,几个饼,一些菽(大豆)。还有陶做的大碗,都在大背包里。就连弩都有一把,不过是很烂的那种,齐军的制式装备,高伯逸一向看不上就没拿。

这些人不像是出来打仗的,倒很像是……逃兵。

“唉,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等再遇到你爹,我肯定要狠狠的敲他一笔。”

高伯逸给小娘子穿好衣服,将三个倒霉蛋的尸体直接扔河水里,背着另一个发着高烧的倒霉蛋去找附近可以歇息的地方。

第123章 佳人难再得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屋子,这句话确实是真理。

高伯逸背着发烧到无可救药的妹子到了一座废弃了的寺庙。

南北朝时期,佛家寺庙大为兴盛,但也有很多废弃了的,原因很多也很复杂。比如说,灭佛运动。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就好好的玩过一次灭佛。有些寺庙被灭了之后,就不会在原址继续兴建了,因为寺庙都是跟着得道高僧走的。

也就是所谓的“偶像运动”。

不过这个破庙,显然是那三个逃兵的藏身之所,连茅草铺成的床都有,也当真是厉害了,不愧是在军队里混过的,野外生存能力就是强。

“济州水灾大概是冲垮了军营,很多人自然就跑出来当逃兵离开了。”高伯逸将妹子放到稻草床上,用火折子生火,还好干柴在柴房里都有。

“那三个该不会想当假和尚,然后诱杀不幸路过到这里的香客吧?”

高伯逸被自己脑中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仔细想想,却发现可能性极大。

南北朝时候佛寺藏污纳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三个逃兵也显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前世在一个野外急救小贴士上面看到的,要是救不活你的话,可别怪哥了啊。”

高伯逸将刚才路过柳树林时剥下来的柳树皮放到大陶碗里,放到火堆上烧开,小心取下来。

“今晚不退烧,明天你不死也要成傻子。如果你傻了,别怪我杀你,毕竟这么美的傻子,活着也只是个玩物,还不如死了好。”

强行将水喂下去,弄得高伯逸满头大汗,一直抱怨自己吃了大亏。

他这才注意到,妹子左腿上有一道已经化脓了的血痕。不深已经止血,但估计感染了。

“土办法了,希望你忍着点。”

高伯逸从寺庙的库房里找来绳子,将妹子捆好,又煮了盐水,给对方清洗了伤口。还煮了一些麻布条备用。

“胜败在此一举。”

他把小刀放在火堆上炙烤,然后对准妹子的伤口,飞快的贴了过去……

“呜呜呜……”那小娘子狠狠的咬着高伯逸的手臂,双眼泛白彻底晕了过去。

“我的妈诶,早知道给她准备一根木条了。”

高伯逸看着胳膊上的牙印,肠子都悔青了。

这厮应该没有得狂犬病吧?确定?

随便吃了点东西,高伯逸挨着昏迷的妹子睡了,谁让这里只有一张大茅草床呢。

……

邺城“内务司”的衙门里,阳休之坐在签押房里,沉思良久,手里的这幅画似乎有千斤重,以至于他不敢打开第二次。

这是一幅“少儿不宜”的画,很写实,所以它才很可怕。

这幅画的主角有三个人,他阳休之已经调查过了。

男人很好认,就是长广王高湛。

女人他看着很眼熟,查了一下,发现居然是被赶出宫的薛娘子……以及薛娘子的姐姐。

交给高洋,还是不交,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交,等于是引发一场风暴。

不交,那是欺君,被高洋知道,就是自己的死期。

而且这幅画是高伯逸让人弄到的,高伯逸在高洋心中什么地位,阳休之自己心里有数。

不能不送去!

深吸一口气,阳休之走出府衙,撑起雨伞,朝着邺南城皇宫的方向走去。

朝堂里的水,好深啊,高伯逸此举真的只是在向长广王报复么?

很多疑问在阳休之心中盘横着,消散不去。

通报之后,他被人引进宫,却发现高洋面色阴沉,像是处在爆发的边缘。

“陛下,中书舍人高伯逸派人查出了一些东西,希望微臣送给您看看。”

阳休之小心翼翼的跪下,将画卷双手托起。

“高伯逸……么?”高洋轻叹了一声。

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摊开画卷,然后眼睛都直了。

阳休之不敢抬头,他害怕自己一抬头,就会身首异处。

高洋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位英雄天子,无力的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高伯逸果然是忠臣,只是……可惜了,可惜不在了。”

他将画卷随意丢到地上,意兴阑珊的对着阳休之摆摆手道:“回去吧,朕没事,朕真的没事。”

阳休之大叔如蒙大赦的溜号了。

他走了以后,高洋又摊开画卷,眼睛变得赤红,泪水缓缓流下来了。

“伯逸啊,你为什么死了呢,朕好痛心啊!你看朕的弟弟,玩朕的女人,还是一次两个,朕能把他们怎么办?后宫里的那个老太婆又会说不要手足相残,朕……好想杀高湛啊!”

高洋掩面痛哭,不一会又站起来摔书房的东西,一直摔一直摔,又用刀劈砍书房里的家具,一边哭一边笑像个疯子一样。

“来人啊,摆驾,去长广王府!”

他好像又恢复了冷静,只是面色森然,像是要爆发一般。

“都死光了吗?朕说现在就去长广王府!”

看到帮他更衣的宦官脚步有点慢,他怒吼了一句,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打骂不听话的宫人。

犊车上,高洋闭目养神,看上去似乎在假寐。

但颤抖的双手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来到长广王府,看到门口的卫士准备开门并通传,高洋连忙摆手道:“不必多礼,朕今天只是来看看,不要惊动吾弟。”

他不动声色的往前走,目的地就是高湛的卧房。

房间里亮着油灯,高洋就这样站在门口静悄悄的听着,看着窗户纸上的人影交缠在一起。

“湛哥哥,你比陛下厉害多了……奴家爱死你了。”

这个声音高洋很熟悉,因为就是薛娘子的。

“湛哥哥,那你觉得奴家怎么样?”

这个声音有点陌生,高洋想了下,应该是薛娘子姐姐的。

嘛,毕竟自己也跟她来过几次,声音还是认得出来的。

“都好,都好!”

高湛的声音很颤,带着喘息。

高洋面沉如水,一脚踢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哪个混……”高湛骂娘的话堵在嘴边,失声尖叫道:“皇兄?”

高洋完全不理他,根本没有说话的兴趣。他拿着横刀走过去,手起刀落……床上留下两具xxxx!鲜血飞溅了高湛一身。

“哼!皇弟,你不要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高洋冷冷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第124章 救错了人

“咳咳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高伯逸颇有些尴尬,因为发烧了的妹子昨天一直在喊冷,然后像是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今天看到对方,颇有些不自在。

“我还以为我会死,比如说你拿着烧红了的刀往我腿上碰。”

妹子有些幽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伸出手想揪他的耳朵,却又无力的垂下。

“我们暂时安全了,但不知道能安全多久。济州水灾,似乎镇兵的建制被打乱了,外面乱兵不知道还有没有,遇到就是九死一生。”

这年头可没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时候兵就是穿着制服的匪,二者可以无缝切换。

也算是时代特色吧。

“你是卢家的人?你爹让我来救你,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

妹子无力的反驳了一句,确切的说,正是因为看到“救兵”来了,她才会“乐极生悲”的。人提起来的一口气卸掉了,就很难再打起精神来。

“我叫高伯逸,你呢?”

“卢令仪,范阳卢氏。我爹是……”妹子还要继续解释,高伯逸摆摆手道:“我知道,你爹不就是北徐州刺史卢正思么?”

“知道就好,你还对我那么狠,脱……脱我衣服,还把死人压我身上,用烧红的刀在我腿上留印子,丑死了你知道吗?”

比较起李沐檀的善解人意,这位千金小姐似乎很不好相处……而且相当记仇。

还好当初相亲的不是这位。高伯逸在心中暗自庆幸。虽然对方长相也是相当不错,就是那张脸有点冷,拒人千里之外。

“等等,你……”

看到高伯逸过来,卢令仪吓坏了!

“自己脱衣服,别露馅,装死!有人来了!”

高伯逸低吼了一句,拿着刀已经躲到门后。

求生欲无比强烈的卢令仪,躲过了洪水的肆虐,病魔的侵袭,当然不愿意冤死他人刀下。

卢令仪麻利的脱衣,然后把床上一块灰色的麻布盖住自己的上身。将她那修长的腿露在外面,行动极为果决。

“嘿!老三,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小娘子!真白啊!快去看!”

“哪里哪里,我来看看!”

两个人想也不想就往床上的卢令仪身上扑去。

几秒钟后,高伯逸将两个倒霉蛋的尸体推开,冷着脸将衣服丢给吓傻了的卢令仪说道:“自己穿,我出去看看。”

同样的军服,似乎是来自同一个大营。高伯逸有些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伯逸走得潇洒,却没注意到卢令仪的美眸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宛若百花齐放。

一炷香之后,高伯逸将那两人的行李拿进来,此时卢令仪已经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看上去有几分世家千金的气势了。

让高伯逸佩服的是,这小娘子颇有北方胡人女子才有的干练与韧性。若是常规娇滴滴的世家女这会尸体都凉了。

“同样的计策,你用了两次,也太随便了吧?”不得不说,卢令仪皱起眉头的样子很好看。

之前一直都没时间欣赏美人的姿态,现在细看,果然是书香门第的女人,身上的气质跟市井之家的女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容貌还在李沐檀之上,只是有点偏瘦,脸看起来更加精致立体,却不显得亲和。

那咄咄逼人的语气,也让人难有好感。

“我的计策随便吗?好用就行对吧。你对我来说就是个拖油瓶,除了几分姿色以外,别的本事你都没有。不用你当诱饵来狩猎,难道还要把你供着当祖宗?”

高伯逸也没客气,这句话怼得卢令仪哑口无言。无欲则刚,我又不想睡你,凭什么宠着你?

“这里还算安全,但也不是绝对。奇怪,为什么这次的逃兵如此多。”

这一波已经杀了两个,再加上之前的三个,济州的镇兵已经有五个死在高伯逸手里。

从几率上说,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要知道,哪怕有十万兵马,撒到济州这么大的地方,也未必能遇到几个。

“逃兵,他们应该是被人搜捕吧?不然为什么会往偏僻的地方躲着呢?”卢令仪像是在替高伯逸解释。

“对啊,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有可能济州的镇兵有一部已经哗变了,正在被其他军队搜捕逃兵。”

高伯逸猛然醒悟,发现这个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院子后面有石磨,我去给你磨点豆浆。”

“豆浆?”

“等会你就知道了。”

石磨加水加豆子磨豆浆啊,小时后农村里玩这个可带劲了,煮的豆浆又香又甜……高伯逸的思绪都飞回前世了。

很是折腾了一番,又是泡豆子,又是磨豆子,又是煮豆浆。两人喝了点热豆浆,吃了点硬硬干干的麦饼,吃了点肉干,真是“相当不错”的一顿饭了。

卢令仪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甚至出现一丝血色。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吃饱喝足,雨也停了,卢令仪有点担心他们的处境。

毕竟,外面很乱,但是找到大部队就不怕。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且不说食物够不够,就算够,高伯逸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她也见过不少道貌岸然的人,见了美女,有机会下手的时候,是多么狂暴。

“现在不知道水退了没有,也不知道外面的溃兵还在不在,先修整两天再说吧。”

“也好。”

卢令仪点点头,没有说多余的话,主要是她现在身上气力不够,也真怕高伯逸会狂化。

“女孩子家一般出门比较少,你为何会跟你父亲在一起?你们是去徐州赴任,还是返回邺城?”

高伯逸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女孩好像很重要,他当时是以后世那种情况来判断,所以没醒悟过来。

现在想来,卢令仪老爹卢正思的表现很有些不可思议,居然拿出范阳卢氏来压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当时万一不高兴,杀光了他们那些人,然后把尸体丢水里,一样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啊。

或者干脆就丢水里淹死!

“我是长广王妃胡氏的表姐。长广王最近迷恋上了一对姓薛的姐妹,这次……我爹是想送我进长广王府,争宠!”

卢令仪淡淡的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应该表露下身份震慑一下高伯逸。

哈?

救了你,然后你回去以后在床上伺候我最大的仇人。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费尽心机救了的女孩,是要去仇人床上争宠的。

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

回复书友的话

因为账号好像不能发评论,所以就开个单章回复一下。

有书友说后面狗血,在这里我想先谢谢这位书友对我的支持。写书是件很主观的事情,我只能说会努力写好故事,具体的不敢承诺。

如果书友们对剧情有什么建议可以进群里聊聊哦。

本书情节里卢娘子不会细写,或者说本书无真正女主,不会围绕着某个女主类的人物展开,但是卢是很重要的一条线,其他出现的女性角色都是,这本书肯定不会为了收妹子而强行插入无关人物。

这些铺垫如果不写,后面出现就很突兀了。

齐州是主角岳父的地盘,后期要出枪杆子,前期的铺垫也不能省掉,剧情应该很紧凑,不会写多余的情节。

我写这本书还是想尽量展现一些真实的历史事件,或者说还原真实的人物矛盾。这个时代的人杰,都是提笔能治国,上马能打仗的复合型人才,主角要走的路,也脱离不了时代,密谍头子最后没有好下场的,主角要提前准备转型。

第二卷还会写到一些我先不剧透了,慢慢看吧。

在这里多说一句。有些书友所诟病的情节,却是我觉得写得不错的地方,反复推敲过。各人知识面不同,对历史细节的理解不同,得到的结论可能会南辕北辙。我只能说我是在尽量还原那个时代。写得不好那就是笔力的问题,与我写书的态度无关了。

现在这本书还没上架,无论书友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敢拍胸脯说,写到现在,我没有一个字是在糊弄读者。用来挖掘推敲历史细节,查阅资料的时间,比码字的时间要久得多。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以这种态度,将本书完结,不烂尾不腰斩剧情,这是我的承诺。

至于其他的,有些事情众口难调,只能在这里说句抱歉了。

第125章 量小非君子

“孝征啊,我……这样还行?”

长广王府的书房里,高湛一脸期盼的看着祖珽问道。

自从那一夜薛氏姐妹被高洋斩首以后,高湛每次跟府里的妻妾亲热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出现那两颗死不瞑目又鲜血淋漓的人头!

然后他就不行了,完全不行了。

无论换哪个女人来都不行。现在他的“后宫”都在怀疑他已经不行了,长此以往,估计不知道多少红杏要出墙啊!

祖珽医术精湛,为人也比较放得开,所以高湛就找来祖珽,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殿下啊,微臣这……好像很难啊。”

祖珽砸吧嘴,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收拾高湛,而是……现在高湛似乎不需要他去收拾了。。

“我给殿下开一些安神的药,过段时间殿下再试试,如何?”

祖珽拿起书桌上的笔,给高湛写了个药方,然后一边走一边摇头,出了长广王府。

“嘿,高伯逸,你还真是够毒辣的。只是……你到底是死是活呢?唉!”

祖珽听到密报,高伯逸为了救一个小娘们,跳入湍急的河水里救人,然后……就被冲走了,生死不知。

他真的很担心,因为……他认识的人里面,实在是没有比高伯逸更有趣的了。只有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人生才不会无聊啊。

长广王这颗棋子已经被高伯逸弄得半废,不如先等等看吧。

因为除了长广王以外,祖珽实在是找不到可能登基,又容易被自己脑控的皇帝。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骑着马的传令兵从身边叫嚷着擦肩而过!

济州?不是高伯逸落水的地方吗?

祖珽的心往下沉,情况似乎对高伯逸更不利了。哪怕他没有被淹死,恐怕也要跟那些哗变的镇兵周旋了……

卢令仪觉得从今天上午开始,似乎高伯逸就变得很奇怪。

他突然很沉默,不说话。

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无欲无求。

而是充满了戏谑。

那种感觉,就像是猫捉到老鼠以后,将对方当成是玩具一样。

“现在你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卢令仪冷冷的说道。

她不是故意要用这种语气,只是一贯如此。

“你爹把你送到长广王府,是因为范阳卢氏现在前景不妙,你们押注在长广王身上,对不对。

而且你父亲强调你是嫡女,但我想,恐怕你只是个庶女而已。”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卢令仪。

果不其然,一直淡然处之的妹子,面色微变,显得很不自然。

想想也是,世家怎么会让自己的嫡女做妾呢?

但是庶女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年头,有些世家里,庶女的地位,甚至比不上某些嫡女的丫鬟。

甚至有些过分的,庶女直接就是嫡女的丫鬟,嫁人等于是夫家买一送一。

“高伯逸……你,很聪明。”卢令仪赞了他一句,就不再言语了。

“打虎英雄,自然是聪明的。不然怎么能打死老虎呢?”

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穿着皮甲的壮汉,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制式横刀指着高伯逸。

“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手下管几个兵,不过他们都跑路了,反正我抓不到他们,自己也是要死的,不如死前爽一爽。”

国字脸壮汉贪婪的盯着冷艳的卢令仪,想要做什么昭然若揭。

“兄弟,这是我的菜啊,先来后到,你不能抢我的是不是?”

高伯逸冷不丁从茅草里抽出横刀,跟国字脸壮汉对峙。

“滚到柴房去!”

高伯逸冷哼了一声,卢令仪想都没想,拔腿就跑。庙堂里就剩下他跟那个国字脸壮汉。

“我知道你很难缠。不如这样,你先来,我再来,完事把女人杀掉,怎么样?那一看就是世家千金,你以为你跑得掉?我对杀你又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爽爽。”国字脸壮汉似乎在跟高伯逸打商量。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囚徒那么多,总有几个走脱的不是么?恩公。”

果然是那批人里面的一个,高伯逸想起来了,此人就是不想踢蹴鞠,提出要跟着自己,但是被拒绝的一个家伙。没想到他居然逃出邺城,在济州从军了。

“对了忘记说了,我老家在济州,本来可以飞黄腾达的,没想到一场洪水毁了一切。”

世上感恩的人很多,但是也不乏白眼狼,比如这位国字脸壮汉就是。

“那就试试吧。”

高伯逸往前一突,故意卖了个破绽。那壮汉果然没有跟他谈条件的欲望,一切都是在逢场作戏,麻痹对方。

“什么打虎英雄,拿着你的人头,世间谁都知道我赵虎的厉害!”

国字脸壮汉横刀斩来,没想到高伯逸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一下,拿着横刀的右手变成左手,躲过对方必杀的一击。

然后顺手斜切,将国字脸的脖子斩断!

血溅一身!

“忘记跟你说了,其实我比较善于用左手。而且横刀十二式,有一半的招式,是对着脖子来的,你还比较有潜力,先在阴曹地府修炼三年,在娘胎里修炼十个月,然后修炼十八年以后,再来找我报仇吧。”

说完话,高伯逸气喘吁吁的坐到茅草床上,他看到卢令仪举着一个大陶罐出来,似乎想砸死国字脸,看到是自己赢了,才大松了一口气,难得露出一张笑脸。

“刚才他叫你打虎英雄?你打赢过老虎?”卢令仪难以置信的问道。

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联想了一下高伯逸连续pk了六个人都没受伤。虽然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也足以证明他刀法很厉害。

高伯逸邪魅一笑,点点头没说话。

卢令仪是不会做饭的,一切都是高伯逸在打理。傍晚的时候,她坐立不安的等着对方回来,等看到高伯逸的身影,身体才松弛下来。

“水已经退了,但是乱兵还在到处晃悠,最好不要出去。”高伯逸沉声说道。

卢令仪点点头,事态紧急,高伯逸的选择没问题。

只看看他们做掉六个叛军,就知道外面多危险了。

卢令仪担忧高伯逸贪图她美色的事情没有发生,很快便到了晚上。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高伯逸忽然凑到卢令仪耳边,低沉的说道:“小娘子,今晚,你是我的女人了。”

高湛,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高伯逸心中的恶念陡然升起。

背对着他的卢令仪,面色惊恐,但很快又变得柔和,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似乎准备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厄运

第126章 都督诸州军事

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让高伯逸有些心烦意乱。

刚才一想到自己救人便宜了高湛,就恶向胆边生,孤男寡女,谁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冲动。

还好在最后一步,大脑恢复清明,止住了自己的恶念。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轻声叹了口气,自己果然不是干大事的料,心不够狠。

“能跟我说说你跟高湛之间的过节吗?”

卢令仪用灰色麻布裹着自己的娇躯问道。她好像并没有很生气,小脸带着一丝红晕。

其实,刚才她并不觉得很讨厌,反而有一丝报复的快意,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高伯逸居然停了下来,这个男人很善良。

虽然他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卢令仪冷静下来想了想,若是换成别的男人,自己应该早就贞洁不保了吧。

“基本上,就是高湛想在野外玩弄他本家已出嫁的侄女,然后被我阻止,就把我嫉恨上了。后来我会跟老虎搏斗,也是拜他所赐。就这些了。

对不起,我不该把对高湛的仇恨发泄到你身上,如果那样,我就跟他没什么两样了。”

高伯逸略有些歉意的说道。

“如果你的夫人,或者你的女人,落到高湛手里,他会手下留情么?”

卢令仪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恐怕不会。”

高伯逸想起高湛当皇帝以后是怎么收拾李祖娥的,老实说高洋对他还挺不错的,结果都没放过他老哥的原配。

可想而知自己的女人如果落到高湛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但很惨是一定的。

“其实,我知道高湛是什么样的人,很早以前就知道,表姐都跟我说了。如果硬要我选,我会选你,不会选他,只是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卢令仪慢慢把身体靠过来,从背后抱着高伯逸,小声嘀咕道:“其实我也很不想进长广王府。但我娘只是侍妾而已,你应该懂。”

哈?

高伯逸转过身,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卢令仪眼神闪动,别有光彩。

“其实,我挺美的吧,我一直都知道,你觉得呢?”

呃,这个理由实在是让我无话可说,高伯逸在心中嘀咕道。

“你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不如你要了我吧。你不要,高湛也会要,我宁可给你也不要给那种人渣。

你救了我的命,给你的话,我心里会很舒坦。”卢令仪慢慢靠了过去。

为什么剧情跟想象有些不一样?高伯逸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

连续两天,高伯逸和卢令仪都过着隔绝世外的生活。其间亲密不可与外人道也。

看得出来,卢令仪非常快乐,如同新婚的小妻子一样小鸟依人。高伯逸也尽可能的给她温存和呵护。

只不过好景不长,第三天的时候,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而且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百人!

“我乃是都督济州军事的大都督傅伏,你们是何人?”

这次为首的将领一脸肃然,身上的那种气场非常厉害,让高伯逸不由得啧啧感慨。

傅伏哥啊,小时候背您老的文言文《傅伏,太安人也》,可没少花心思啊,今天终于见到正主了!

虽说邺城流传着“忠义无双高二郎”的名号,但北齐称得上忠义无双的人,仅仅这位傅伏哥一位而已。

高长恭也是忠义无双,为什么不能这么叫呢,因为他是北齐宗室,打仗是为了本家。

斛律光也是忠义无双,但打仗是为了亲家,因为他家跟皇室高家是姻亲。

唯独这位傅伏哥,才是对老板忠心无二,不管多么艰苦,身边多少人投降都不改初衷,连北周武帝都被他感动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在下是中书舍人高伯逸,这位是范阳卢氏千金卢令仪。”

高伯逸介绍道。

这两人……肯定有什么奸情吧?

傅伏一看卢令仪娇柔中带着韵味,美目含春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跟高伯逸有一腿。

只不过,世家的事情一向肮脏,他是平民出身爬上来的,不想管这些破烂事。

而且,他是知道高伯逸这个人的,事实上,这次他带着人四处扫荡溃兵,有一个不能说的目的,就是寻找高伯逸和卢令仪。

“那太好了,高长恭托我到处找你们,现在终于可以复命了。”

傅伏微微一笑,面子做得很足。

这不由得让高伯逸有些羞赧,他感觉傅伏应该看出自己跟卢令仪之间的事情了。

不过对方没有提,只能说明,这个人情商相当高。

“济州大灾,又有民变,现在任城外到处都是灾民,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抢粮事件,不如舍人跟我们一起去任城再做定夺吧。”

傅伏客气的说道。

他的低姿态不是没道理的,因为高伯逸明面上的身份是中书舍人,这是能跟皇帝打小报告的职务。

虽然职位不高,但对于外放的官员来说,却是很致命的。

“我杀了六个溃兵,应该没有犯什么军法吧?”

“舍人说笑了,应该算军功才对,这边请。”傅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高伯逸和卢令仪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装作互相不认识,跟在傅伏身后,离开了这间对他们二人而言有特殊意义的破庙。

“雨虽然小了,但是因为大水冲垮了军营,所以济州的镇兵才会失去建制,任城的情况很急。多亏高长恭带着人进城弹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傅伏在高伯逸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济州军已经溃了,那你干嘛的?

高伯逸诧异的看着傅伏。

“呃,我乃是都督齐州军事,收到军令,带着人来了济州,反正挨着在,现在是都督两州军事的大都督了。”

傅伏有些尴尬的说道。

管辖范围大了,手下兵力却是一样的,简直不要太闹心了好吧!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点理解傅伏的状况了。

果然,朝廷还是知道他的才能,所以能者多劳,让他跨州进行军事行动,也算是某种信任了。

任城离此地不远,但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泡胀大了的尸体。卢令仪坐在马上,看到这些都吐了好几次,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要从马上掉下来一样。

傅伏派人花了半天找来一辆马车,“贴心的”让高伯逸陪着卢令仪。

“你说,我们还有将来吗?”

卢令仪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期盼他肯定的回答。

“一定有的。”

高伯逸沉声说道。

“好,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两人十指紧扣,各自想着心事。下马车之前,卢令仪深情看了高伯逸一眼,然后整理好衣衫,恢复了往日的冷艳。

两人眼中出现一座被灾民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大城,位于山丘之上,旁边就是滚滚流淌的济河!

“丧尸围城啊!”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第127章 铁腕高二郎

卢令仪没有进任城,而是跟着她老爹,坐船西进,到达沁水县(今济源)后,再坐马车前往邺城,这是后话,对此高伯逸一无所知。

她就像烟火一样出现在高伯逸的生命里,迅速绚烂到顶点,然后沉寂下去,只剩下回忆。那些复杂的情感与床笫间的沉沦与挣扎,也都随风而去。

两人都没有想过天长地久。彼此之间的情感,大概,也就是在乱世中的互相取暖吧。

如果不是因为卢令仪要进长广王府,高伯逸和她绝无可能发生什么事,只能说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高伯逸轻叹一声,自己睡过几天的妹子,很快就会成为高湛床上的玩物,这种感觉还真是很微妙。

但他没办法阻止。

双方你情我愿,都知道结果会怎么样。高伯逸想报复高湛,卢令仪亦是想报复家族送她入火坑,所以那些发泄一般的放纵自然无可避免,更何况高伯逸救了卢令仪的命。

高伯逸并非没有定力的人,然而当时卢令仪说的话却太有道理,他无法反驳,更没法拒绝对方投怀送抱。

你不睡我,高湛也会睡,你还客气什么?难道你现在柳下惠,高湛就会放过你么?这句话让高伯逸不再纠结。

这个时代,就是赢家通吃的时代。有机会送高湛绿帽,你不送那就是傻,更何况妹子也乐意,还犹豫什么?

伊人已经远去,此刻高伯逸却有种报复得手的畅快感觉,又担心卢令仪进长广王府以后日子难过。

总之是惆怅得剪不断理还乱。

任城的城头上,高伯逸的思绪有些飘。他看着城外越来越多聚集的难民,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锅里煮的青蛙一样,而城外的灾民就是柴火。

“主公,祖大人的密信,灰鼠送来的。”

竹竿匆匆忙忙来到城头找到高伯逸,将信送给他。

“高湛被高洋吓得不能人道?薛妃姐妹深夜被斩首?”

高伯逸看到信上的内容,已经惊骇到无以复加。

临走的时候顺手挖了个坑,直接坑死两个绝代佳人,坑残一个嫡系王爷。

他原本以为只是给高湛一点麻烦,也没指望能整死“苏妲己”。结果高洋倒是干脆,直接杀上门“捉奸”,将薛妃姐妹斩首于高湛的床榻之上。

高洋果然是北齐最大的,最不可控的魔王!任何人的威胁,都没有这位老哥来得强烈。

因为精神病人的行为难以预估。

高伯逸在心中再次重新评估了高洋的危险程度,心有戚戚,或者叫兔死狐悲。

“呃,貌似卢令仪理论上安全了,要不然以后她带着高湛的子女过府,还真是有够耻辱的。”

得知高湛那里不行了,高伯逸大大松了口气的。以后搞定了高湛,再把卢令仪弄回自己府里养着,貌似也挺不错的?

高伯逸嘿嘿一笑,貌似这样很好啊,也很有时代特色。高湛啊,我的女人就先让你养两天,反正你又能看不能吃。

高伯逸不再去想这件事,决心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任城是济州大城,但并非州治,行政级别很低。

济州治所在碻磝城(碻磝是渡口名,后来建城,意为石头高低不平)。

据说这次洪灾,碻磝城的西南角直接被河水冲毀,刺史也葬身鱼腹,外加镇军哗变溃散,所以济州才会陷入半瘫痪状态。

高伯逸跟高长恭他们汇合以后,直接以中枢的名义,接管了济州军政,民政。以相对地势高,无洪灾忧虑的任城(今山东济宁任城区)为基地,四处收拢灾民,追捕逃兵,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明公啊,这样下去不行,粮库的存粮支持不到秋收,人太多了。”

王峻提着一把剑上了城墙,剑还在滴血。有人趁着夜色混进城内,大肆抢劫偷窃,城内就高伯逸的一千多人,外加几百维持日常秩序的乡兵,根本管不过来。

傅伏的几千齐州镇军,都在城外和渡口维持秩序,如果渡口乱了,外地送来的救济物资就没办法接收。所以说那边的人马是动也动不得的。

“把那些盗匪的人头挂城墙上,应该可以震慑一下胆小的人。”

高伯逸冷冷的说道。

全盘的计划他已经在酝酿,只不过需要得到齐州岳父那边的支持。

还有高洋的允诺。

信已经往两边送去了,高洋那里可以先斩后奏,但若是齐州的物资不到,这戏就没办法唱下去了。

济州乃是北齐后方的转运中枢,在这里扎下根,对将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有好处。

而且这里跟李祖升管辖的地盘挨着,简直不要太爽。

说句难听的,有济州齐州在手,再有一只大军,可以直接把北齐东部的领土撕下来裂土封王了。

再不济也能往南打下徐州,直接跟南梁地盘接壤。

真是好地方!

想到这里,高伯逸才明白李沐檀跟自己相亲,实际上是北齐上层博弈后的折中结果。如果李沐檀嫁给斛律世雄,估计高洋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唯一得利的大概只有娄太后。政治上的事情,果然不是非此即彼,鲜卑气息浓厚的娄太后,处事风格与汉人王朝并不一致。

“竹竿,传我号令,将所有抓到的逃兵,潜入城内的盗匪,押解到正南门!”

“喏!”

这年头,人心不古。你若是示弱,怀柔,别人只会当你是软弱可欺。

高伯逸握紧手中的白云剑,心中暗自叹息。

好比小时候受到父母的约束,发誓长大以后绝不当那样的父母。没想到为人父母之后,教训子女的手段却跟当年的父母如出一辙。

从前,高伯逸看到那些镇压民乱的将军或大员们杀人不留情,今日看到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难民,才知道所谓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是什么意思。

“伯逸兄,你真要”

走下城楼,高伯逸被四郎拉住了胳膊。

“慈不掌兵。被抓到的逃兵必须死。”

四郎松开了手,自幼读了不少兵书,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走吧,随我去城外,看今日人头滚滚。”

高伯逸冷着脸说道。

他是去齐州练兵的,可没有时间把精力花在这些逃兵和灾民身上。

第128章 快刀斩乱麻

任城南门洞开,但是之前一直吵吵嚷嚷要进城的灾民,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城。

因为大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一百身披皮甲,手握横刀的士卒,一个个都神情冷峻。

更因为高伯逸带着手下,押解着几十个身穿青色镇军军服的逃兵来到他们面前。

身材魁梧,气场逼人,戴着狐狸面具,拿着骚包的佩剑……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诸位父老乡亲们,发了洪灾,本官也很心痛,但这不是那些好事之徒作奸犯科的理由。来人啊,行刑!”

高伯逸大手一挥,出来几十个士卒,手起刀落,麻利的将那些逃兵斩首!

这一幕看得人头皮发麻,有些灾民直接忍不住干呕起来,人群里一阵阵骚动。

见过狠的,没见过一上来就动真格的,连句场面话都不肯多说!

“洪灾之际,本应该守土救灾的镇军,却趁机哗变,罪不可恕!所以被抓到的逃兵,就是这样的下场。我知道,人群里还有逃兵混在里面的,本官到时候会一一甄别。想活命,现在就站出来,本官给你们一个自辩的机会。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再被抓到,本官不听解释,一律就地格杀!

若是谁能指证逃兵,本官则会允许他进城,而且有赏!”

一手棒子一手甜枣,招数不怎么新鲜,但胜在好用。

高伯逸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出来了几十个壮汉,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不怎么合身,一看就知道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至于军服,那谁知道去了哪里,此时还穿着军服,不等于是在脸上写着“快来抓我”么?

“给我绑了,听候发落!很好,本官会慢慢审你们逃兵以后是否犯下罪孽,如果无罪,本官会给你们一条生路。现在已经有榜样了,别怪本官没给你们机会。”

高伯逸指着城门口竖着的一根旗杆说道:“如果还有自首的,走到那根旗杆所在的地方站好,时间是今天日落之前,过时不候。来人啊,押着这些人进城,关城门!”

一声令下,刚刚自首的几十个人被押送进任城,高伯逸也带人进了城,然后城门关闭,再次跟门外的灾民队伍隔绝。

高伯逸出场时间大概一炷香,但带来的震撼可谓是前所未有!

这下子本有些蠢蠢欲动,指望着“法不责众”的灾民,彻底熄灭了冲入任城内“打砸抢”的冲动。

毕竟,城里还是会定时送粥出来,暂时不会死。若是冲动,那就……很可能跟刚才被砍头的人一样了。

“唉!”人群里又走出来一个人,乖乖站到旗杆边上,城头上的高伯逸看得直瞪眼。

鸡儿的,济州的镇军真他喵的是一帮窝囊废啊!连落草为寇都不敢,只会混进灾民里面趁机浑水摸鱼。

这些人真是不堪大用,到时候让傅伏收编算了,不然以后打逆风仗的时候,还真要担心这些人临阵脱逃。

高伯逸轻叹一声,死了心不想再去搭理站出来的逃兵,反正他是教训不好这样的人。

本来还有收服这帮人当小弟,扩编手下队伍的想法,现在看来,这些人全是孬种。高不成低不就,既不敢搞大事,又不愿意乖乖听从指挥。

一想起之前用卢令仪当诱饵,那些济州镇军看到躺着的美人,魂都飞了,像是被脑控一般直接就扑上去,硬是被自己弄死五六个,还都是同样的招数。他就觉得镇军的军纪不行,而且没点眼色。

“北齐镇军,不堪大用,难怪宿卫军才是中流砥柱。”高伯逸摇头叹息。

这些人的水平,居然还比不上他和高长恭带来的那帮“乌合之众”,起码自己手下那帮人很听话没别的想法,让干嘛就干嘛呀!上次夜袭高湜,也是有模有样,打打顺风仗木问题的。

出人意料的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那杆旗杆附近居然站了……几百人,气得高伯逸直摇头。

“废物!连落草为寇都不敢!”他低声骂了一句,失望的扭头就走。

……

“呃,高伯逸没死?”

深夜,邺南城的昭阳宫里,高洋看到济州送来的公文愣住了,因为这份公文的落款就是高伯逸。薛妃死后,高洋倒是勤政了许多,没想到就收到高伯逸从济州任城送来的公函了。

“都退下吧,传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来昭阳宫。呃,顺便把广宁王高孝珩(高长恭二哥,庶子)也给我叫来。如果我那个嫡亲的侄儿高孝琬要跟他兄长一起的话,就给我打他十军棍让他先长长记性。”

挥挥手让宫里的舞女都退下,高洋命宦官传唤大佬们前来议事。

高洋召集大臣是没什么讲究的,事情急了,直接去大臣家里商讨对策,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这次居然会叫高孝珩,让人比较疑惑。因为高孝珩素来文弱,不为高洋所喜,高澄一脉,都是嫡长子高孝琬在当家说话。

联想高洋上次没收了高孝琬老母元仲华的财物,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很快,诸位大佬都到场了,就连高孝珩都穿着红色衣袍镶金带的王爷正装到场了,唯独长广王高湛不在。

“济州送来的,你们都看看。”

听宦官说高湛酒醉未醒不能入宫,高洋啥也没说,直接把高伯逸写的公函递给身边的宦官,让众人传阅。

高演脸上带着吃惊,高德政面无表情,杨愔摸着长须微笑,而高孝珩则是不明所以。

“你们觉得……如何?”

高洋沉声问道。

“微臣并无异议。”胖子杨愔表态道。

“你呢?”高洋盯着高德政问道。

这问题不好回答……毕竟高伯逸是他儿子啊,你让高德政怎么回答?

“微臣附议。”高德政躬身一拜说道。

“臣弟有个地方很疑惑,上面说的让中枢派‘够分量’的人,到底要派什么人?”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高演的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高伯逸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要“便宜行事”,也就是说做一些北齐律法里没有说的事情。

这样就需要一个够分量的人物去跟他当面交涉,然后再做定夺。

高洋就是想知道,派谁去比较好?

第129章 长山王的疑惑

济州洪灾,中枢也是要派一个够分量的人去主持大局。傅伏虽然大将之才,但他精通军政却对民政不擅长。镇压灾后的乱局没问题,救济灾民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指望他比较好。

高伯逸在公函里面说的那些建议,三言两语是难以领悟到精髓的,必然要派人去对接。

毕竟,高伯逸最终,还是要去河洛抓司马消难的,时间不等人。他现在被困任城赈灾,纯属狗拿耗子。

派人去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派谁去?

“士贞(高德政表字),要不你替朕去走一遭,如何?”高洋看着高德政问道。

去看自己的私生子在济州搞出来的摊子,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高德政想了几秒钟,拱手答道:“高伯逸毕竟是我…儿子,微臣还是避嫌比较好。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损害的是陛下的威名。”

高德政连消带打,解释得非常妥当。

我不能去,那毕竟是我儿子,无论高伯逸是否承认这一点。

我去做什么,别人都有话说,比如说假公济私,比如说合伙贪赃,做什么都要考虑影响。

高洋点点头,他也只是试探,本来心中的理想人物,就不是高德政。

“胖子,你呢?”高洋看着杨愔问道。

“微臣公务压身,实在是走不开。”

杨愔微笑着说道:“但微臣建议长山王可以替陛下走一遭。无论官位还是身份,长山王的分量都足够了。”

他不愧是宰辅,一下子就说中了高洋的心事。

“唔……皇弟你觉得如何?”

高洋看着高演问道。

“臣弟义不容辞。”高演拱手行礼,并没有反驳。

“孝珩,你就跟着你叔父,多学多看,朕写一个空着的济州刺史任命状给你叔父,等他返回的时候,就交给你,然后你就在济州外放,好好牧守一方吧。”

诶?居然是一次性派两个宗室出去?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啊。

杨愔眼中讶色闪过,沉吟片刻,便知道了高洋的打算。

他很器重高演这个同胞亲弟弟,并委以重任。所以这次赈灾,应该是高演挑大梁。

高孝珩过去,只是跟着学习,等高演回来以后,他顺便就在济州担任刺史,总揽济州军政民政,监视行政官员。

高演很快就会回来,但高孝珩不是,他很可能就在济州定下来不走了。

难道是高洋要将高澄的子嗣都外放?

现在高长恭在外面,高孝珩也要在外面,高洋到底是要做什么?

杨愔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高伯逸公函里面废话套话不少,但其中有个无法回避的核心议题。

“改济州治所碻磝城为任城,扩建任城及渡口,疏通济河,以工代振!”

其他所有议题,都是围绕着这个展开的。不过内容虽多,都是一笔带过,需要当面询问才能弄明白。

不得不说,高伯逸提出的赈灾方案,倒是颇有些新意。说实话,碻磝城靠着黄河,多次闹水患,改济州治所,确实是势在必行,只是之前没人提出来。

如果这次洪灾,济州治所是任城,估计会少很多事情,镇军军营也不会被洪水冲垮。所以今天来的大佬好几个,却没有一个反驳高伯逸提出的方案,他们都是打着事后去问下打听下再做定夺的心思。

“皇弟,你和孝珩带着随从,速速赶往任城。朕会让征西将军斛律羡带着宿卫军三千人,随后到济州帮你弹压民变。”

大灾之后有民变,这几乎是铁打不动的规律了。高洋知道斛律光跟高伯逸不对付,特意派斛律光老弟斛律羡出马,到济州“展示肌肉”,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至于是不是有必要,杨愔感觉傅伏的齐州镇军其实绰绰有余,可能是高洋还有其他打算吧。

众人退散之后,高演被高洋单独留了下来。

“步落稽(高湛小字)太让朕失望了。传言他现在不能人道,可有此事?”

高洋小声问道,就如同做贼一般。

哈?

高演脑子里都是高伯逸那份长长公函里的内容,一下子懵了。

这等事情,高演哪里知道。他自己又不好色,家里妻妾加起来不过三四个而已。在这个男人有权就好色的年代,简直是基佬的配置。(高澄有名有姓的妻妾就超过十个,玩过的女人那就别提了)

“臣弟不知,可能是空穴来风吧。”高演没把话说死,事实上,他也有所耳闻,罪魁祸首正是面前的皇帝高洋。

ooxx的时候突然床上两具无头女尸……换了自己也要完蛋。

高演一阵阵恶寒。

虽然高湛做事是有那么点不讲究……但高洋下手也太狠了点。有事就不能放第二天再说么?

高演不好色,也对男人被抢妹子的恨意理解不能。

“朕是有些冲动了,唉!”高洋颇有些自责的说道,看起来非常悔恨,至于有几分真心,有几分是装出来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高演只好应和着,不然他还能说什么呢?说高湛该死?或者说高洋不该杀那两个贱妇?

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感觉自己在幸灾乐祸一样。

“高伯逸是忠臣,虽然他跟步落稽有仇,但你不要苛责为难他。他是为朕在做事的。”高洋语重心长的说道。

“臣弟必当以国事为重,请皇兄放心。”高演客气一拜,老实说,他对高伯逸没什么恶感,双方也没有直接冲突。如果说有仇的话,那大概就是自己这个身份吧。

“嗯,去吧。”高洋挥挥手,那样子看起来又要酗酒了。

离开昭阳宫以后,高演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透,整个人从紧张到松弛,竟然有些虚脱。

兄长高洋,威严日盛,而且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高演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以后,高洋对身边的宦官说道:“你去把彭城王(高浟)叫来,不要叫门,不要坐车,从后门走,别让人发现了。”

彭城王高浟,字子深,神武帝高欢第五子,母亲是大尔朱氏。他从小就聪明伶俐,而且为人谦和,名声甚好。他现在官位侍中,不过异常低调,从不对朝堂以外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

第130章 “惊天大案”

作为高欢的庶子,还是比较大的庶子,高浟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低调。

他的原则就是,远离邺城,远离中枢,也就远离了兄弟相残,远离了猜忌。

只不过,正是因为他低调又有才能,结果前年还是被高洋从乐陵郡(相当于山东省滨州市一部分)郡守的位置上提起来,拉回到邺城,担任侍中,成为身边的近臣。

然而高浟回到中枢以后,又变得低调起来,弄得高洋心烦意乱。

他没猜忌,对方却小心得不得了,这也是件很郁闷的事情。

很快高浟来了,他二十出头,看上去精明强干。相貌身材虽然普通,但浑身透着一股威严的气息,可以说跟高湛是完全相反的两面。

如果高湛算是个“漂亮的草包”,那高浟就是“貌庸的贤王”。

“子深(高浟表字)啊,你从乐陵郡来,对济州和齐州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这些地方离得很近),对于此次洪灾,有什么想法没?”

“可以编练新军为由,吸纳流民加入。仿曹孟德屯田淮南之举,三年后,济州大定!得军一万户,得粮十万斛。”

高浟抬手行礼说道。

“朕……等不了那么久。”

高洋摇摇头,将高伯逸的公函递给高浟说道:“你看看再说。”

高浟轻轻点头,接过厚厚的一叠纸,一页一页的看。没想到刚刚看到,就沉浸在里面拔不出来了。

“妙,臣弟自愧不如。不过这些似乎有意犹未尽之意。”高浟有些遗憾的说道。

每一个都只说了一点,可不是意犹未尽么。

高洋微笑着点点头道:“我本来想派你去洛州当州牧,不过现在看来,让高演去洛州,你去济州更好。刚才一堆人看这份公函,唯独你看懂了。此番舍你其谁!”

噢?

高浟一愣,没想到之前还有一拨人商讨济州救灾的事情,不过想想也正常。所谓政务,不就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么。

“你回去吧,此番你带着高孝珩一起去,中枢的诏令,明日就会送到彭城王府。”

高洋下达逐客令,高浟有些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到现在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写这份公函的人,很不简单。

“高伯逸?这不是前段时间打老虎那个么?”

想起一些事情,高浟那板着的脸,变得神色古怪起来。

……

任城的衙门已经被高伯逸接管了,此刻变成了审讯的地点。

数百个逃兵,甄别起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高伯逸,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的办法,比如说恐吓,类似于审讯四眼他们用的招数。

没想到,除了发现一些作奸犯科的人以外,还真审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来。

居然有人想谋反!

在这个有刀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居然有人不直接扯旗造反,而是在酝酿!

只不过,这些人胆子虽然极大,但计划简直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他们的所谓“计划”很简单。

首先,绑架一个北齐宗室,管他嫡系还是庶出,是王爷就行,姓高就行。高伯逸怀疑以这些人的智商,绑架他高伯逸当北齐王爷都有可能!

第二步,找个山头,比如说附近的微山湖就不错,水网密布,岛屿众多,适合在这里落草为寇。北齐王爷是大当家,他们就是二当家,三当家……以此类推,然后以拖待变。

比如说高洋要是驾崩了,那机会不就来了嘛,把反旗竖起来,这就算是“从龙功臣”了!至于手下兄弟嘛,倒是被高伯逸一网打尽了,总共二十三个,多一个也没有,全在逃兵里。

人太少了?不能在意那么多细节,用爱发电,用理想落草,在意细节就没意思了。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他们现在连合适的北齐王爷都没有找到,根本就没想到后面那么多事情。

高伯逸感觉,这帮人跟高湜真是绝配啊,一样的莽,一样的没脑子!

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活得辣么开心,还长这么大,这么壮。

像自己这样整天担心会死的人,活得左右腾挪,没有一刻不小心。

结果差点被权贵压死,差点被神经病玩死,差点被老虎咬死,差点被洪水淹死!

老天爷这是瞎了眼吧?

“你叫田子礼?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指使的?”

高伯逸看着眼前身高八尺,腰围大概有六尺的彪形大汉,眼神带着迷惑。他很难相信没人指使的情况下,有人会产生如此……以卵击石的想法。

“我可是大盗田子礼,有什么人能指使得了我?”

壮汉不屑一顾的说道。

田子礼?难道是名字里面有什么,就是命里面缺什么吗?我为什么没看出你的“礼”来?老哥你叫田伯光还差不多!

高伯逸呵呵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跟这种智力低下人士交流,真担心智障会传染。

“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被劫持的王爷,不肯听你们的话怎么办?”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今天审问逃兵心力交瘁,就当是跟sb聊天放松下了。

“那就杀了,再劫持一个不就完了么!”田子礼不以为然的说道,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猪脑子。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高伯逸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感觉跟怎么把大象放进冰箱的原理差不多。

“来,试试扳倒我的左手。”

高伯逸坐了下来,把左手放桌案上,示意对方来跟自己比手腕。

“官爷,你手断了可别怪我老田啊!”田子礼瓮声瓮气的说道。他有预感,只要赢了,自己就能自由。而且看对方这个子,虽然高,但身材也就普通人,哪能跟自己比手腕,这不扯么!

田子礼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几乎要压在高伯逸的左手上了,对方却依然纹丝不动。

这不可能!

田子礼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再加了几分力,连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

那只左手,依然纹丝不动。

“啪!”

高伯逸轻松将对方的手死死压在桌案上,完全动弹不得。

“还来?”

“再来啊!”

“啪!”

高伯逸再次将田子礼的手死死压在桌案上。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要是齐国的王爷不从,你们就杀了再找一个?”

“对啊!”

“你连扳手腕都比不过我,你还敢说这种大话?”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田子礼。

呃……田子礼忽然觉得高伯逸的话,好像说得不无道理呢。

第131章 关爱智障人人有责

任城的衙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高伯逸拿着横刀,面色轻松。而田子礼站他对面,身后还有二十二个逃兵,都是那些所谓的“结义兄弟”。

周围的人除了任城的达官贵人外,还有高伯逸手下的兵丁。王峻,高长恭,王元逊都在,甚至连张红娘都来了。

“来!打赢了我,你就自由了。”

高伯逸挑衅的对着田子礼竖起中指。哪怕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田子礼也能感觉到其中的侮辱意味。

“唉!愚蠢的人类。”

高伯逸轻叹一声,横刀如同闪电一般挥过去!

好快!

田子礼微微一愣神,刀已经到了身前。

他从容转身,没想到高伯逸迅速换手,横刀从右手变到左手上,刀锋如同蝴蝶一般飞舞,将田子礼的腰带切成许多段!

裤子掉了,张红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随后人群爆发出哄笑……就连田子礼的那些所谓的“结义兄弟”,都忍不住大笑。

“还要比么?这位想劫持谁就劫持谁的田大爷?”高伯逸一脸戏谑的问道。

“我输了,愿赌服输。”田子礼提着裤子,走到一个中年文士身边。对方正坐在一张桌案前写写画画。

“大个子,奴契在此,乖乖的按手印吧,输了不认账,那可是要被你那些兄弟看不起的。”

中年文士捏着自己的八字胡揶揄道。

“下一个。”

高伯逸喊了一句。

没想到田子礼身后的兄弟们一个个过来排队按手印了,看得人目瞪口呆。

“带他们去洗洗澡,以后这些人就是我的私军了。服不服?”高伯逸问田子礼道。

“服了!”

“那就好,去吧。”

高伯逸走过来揽住高长恭的肩膀说道:“瞧瞧,都是些贱骨头,你要是不揍他们一顿,那些家伙还以为自己很了不得。”

“走了,灾民里面捣乱的家伙,被揪出来了,喝酒去吧。”

四郎看起来很高兴,因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因为高伯逸等人的到来,任城最大的一户人家,“热心的”将自家最大的宅院让出来给他们居住,甚至还把家里几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女子送来给高伯逸暖床,不过被百毒不侵的高大官人送回来了。

宽大的堂厅里,几坛酒,几碟子小菜,众人就开始喝上了。没办法,现在城里的粮食还要赈灾,大吃大喝影响不太好。主要是高伯逸派人轮流到几个大户家里催粮,自己总要以身作则是吧?

“高舍人真是有手段,任城的危局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来,敬舍人一杯。”

傅伏客气的说道。

“诶?扬汤止沸而已,离危局解决还远着呢。”高伯逸摆摆手,齐州那边的补给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就能开始搞事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高伯逸又变不出钱来,也变不出布来啊。

“舍人,齐州镇军溃散,已然不堪大用,为之奈何?”傅伏沉声问道。

“孙子兵法有曰,散地不可聚兵。济州就是散地,换谁来了都没有用。不过如果有齐州州牧和刺史支持的话,此事倒也不难。”

高伯逸班门弄斧的在傅伏面前卖弄了一下学问。

所谓“散地”,就是指士兵家乡所在地。你以为士兵们在家乡,就会为了保卫家乡而浴血奋战士气高昂?

想多了,那只有在无恶不作的异族入侵,或者杀人魔王入侵的时候才会发生。

更多的时候,士兵则是会开小差,然后把军服一脱,混进家乡里躲起来,此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此轻车熟路,再想把这些逃兵找回来比登天还难!

傅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有点明白高伯逸的意思了。

“明公,药材已经准备好了,应该可以支撑一阵子。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年疫病来得急,这次倒是还好。”

王峻疑惑的问道。

呵呵,那是因为城外的人都不许喝生水,不许吃被洪水泡过的东西,不然早就丧尸围城了。

高伯逸也是松了口气。

这几天把灾民分组,统计人数,划定生活区域,搭建草棚,挖专门的大坑当公厕,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防疫规定的执行采用保甲连坐,一人不从,一队人全部赶走,绝不留情。

正是这样,才堪堪稳住危情。

“来,今日不谈国事,一醉方休。”高伯逸大喊了一声,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席上,高长恭一言不发,等众人都回去睡觉的时候,他才悄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问道:“伯逸兄,你派人到处搜集木炭,硫磺,硝石做什么?”

哈?

高伯逸吓得酒醒了一半。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隐秘了,灰鼠很机灵一个人啊,怎么会被别人看到呢?还好是高长恭,不怕。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还是要去河洛之地的,做点准备没错的。”

军机大事,不该知道的就不要打听。高长恭明显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如果你要我做什么,一定不要吝啬,我们是兄弟!”

我们是兄弟,但是我怕你出意外啊。

高伯逸把这话憋住没说。

一硫二硝三木炭,这玩意玩得有点危险,你他喵的一个古人想帮我捣鼓这个,不是嫌命长了么?

你还是乖乖的当你的兰陵王,再来个什么兰陵王入阵曲就好了,至于其他的,要什么自行车啊!

“去睡吧,灾民越来越多,还需要你带人弹压呢。”

高伯逸拍拍高长恭的肩膀,转身就走。

“唉,看着某个人忙来忙去像条狗一样,值得么?”

卧房的床上,张红娘那张稚嫩的脸几乎要纠结到一起了。油灯的映照下,妹子窈窕的影子随着灯火的摇曳而扭动着,气氛很有些暧昧。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当你发现自己可以做些事情的时候,就不要在一旁看着。如果现在我不站出来,那些灾民会死多少?你心里没点数么?”

高伯逸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红娘,喷着酒气说道。

“对不起……我只是看你太辛苦了,阿郎。”

张红娘的声音小到几乎要听不到,小脸红红看着高伯逸,眼睛要滴出水来。

“所以你呢,就应该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说,帮我捏捏脚!”

高伯逸指着自己的双腿说道。

“你去死吧!当条狗累死你!”

张红娘一把将高伯逸推床上,边哭边跑的出了卧房。

“唉,喝酒误事,我这不是怕把你吃了嘛,小气鬼。”

高伯逸喃喃自语了一句,倒头就睡……

第132章 去除后患

最近一段时间,和士开有些心神不宁。他跟薛娘子的姐姐有一腿,不过除了那个戴狐狸面具的神秘人跟祖珽外,似乎没人知道。

在他的穿针引线下,薛娘子和她姐姐也成功进了王府,爬上高湛的床。他和士开似乎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皇帝高洋雨夜强闯长广王府,“捉奸”并斩首薛氏姐妹。

薛娘子都被你赶出皇宫了,你还惦记着吗?到底讲不讲道理啊!和士开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不过更让他崩溃的是,从那以后,自家主子高湛似乎出了点……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小”毛病。

虽然高湛并没有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但和士开明白,自己这辈子已经完蛋了。

要人老命啊,高湛现在根本就没有子嗣,这已经成为一个完全不能忽视的问题!这样的王爷,会有什么前途,能有什么前途?

如果高湛都没前途了,自己这个狗腿子的结局还会好到哪里去?

要不要换个主子?好像不能,毕竟他不是祖珽!

和士开最近想得有点多,但是并没有所谓的答案。他的底子很容易查,能投靠谁呢?

“和士开,滚过来陪我吃茶点,吃完茶点咱们去长乐馆蹴鞠!”

高湛在庭院那头喊了一句。

曾经色字当头,无女不欢的高湛,近期迷上了新式蹴鞠,嗯,就是被高伯逸叫做足球的游戏。

进化为不沾女色的得道高僧。

和士开知道高湛是怎么回事。一方面,蹴鞠可以锻炼身体,床上那事,不管怎么样,身体不行都不好使对吧?

另一方面,高湛也避开了府里那群如狼似虎的女眷。

一举两得!

说不定,万一,踢球踢着踢着,男人的雄风就恢复了呢?

高湛是这样想的,和士开也是这样期盼的。

“今天吃的茶饼,怎么有一种清香味?”和士开疑惑的说道,又多吃了几口。

嗯,味道比以往要好吃不少。

“是吧?要不怎么说你没吃过好东西呢,祖孝征送来,不错吧?”高湛也多拿了一个,喝了口水就准备走了。

祖孝征?

和士开吃了几个饼,手中吃了一半的那个,忍不住放下了。

祖珽这厮……对自己好像没安好心啊!

虽然现在薛娘子的姐姐都死了,也都死无对证,但他总感觉祖珽有些……蔫坏蔫坏的。

如果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局,那只能说祖珽布局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和士开却又没有证据。祖珽这么折腾图个什么呢?他又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疑神疑鬼的来到长乐馆,已经有好几支球队在这里踢球了。邺城的蹴鞠风暴已经席卷了各家权贵,甚至城内还开了十二家蹴鞠社,专门为各家训练球员,提供球员。

甚至还可以雇佣他们打比赛下注!

和士开知道自己跟高伯逸是不同的立场,但在蹴鞠这件事情上,他对这个人只有“心服口服”和“五体投地”两个词要说。

这种会玩的人,要是在高湛手下,根本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和士开!你在发什么呆啊!接球!”

高湛大喊了一声,将充气皮球踢了过来。

好球!

最近高湛的蹴鞠技术精进不少,这一球直接洞穿了对手的防线。

和士开武艺很好,身体灵活。他扭动着身躯接球,模仿着从高伯逸那边流传下来的晃人动作,轻巧的在两个后卫的人缝中将球趟了过去。

然后急剧加速,单刀球!

不得不说,新式蹴鞠玩起来真爽,带着球射门,就像是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一样过瘾!

和士开再次晃开了守门员,然后直接把蹴鞠带进了球门。据说这是展现实力,发泄怒气,羞辱对手的最好方式。

“和士开,踢得好,回去有赏!”

看到和士开进球,还是晃过守门员进的球,高湛激动得要跳起来。

自从玩不上女人以后,蹴鞠几乎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了。

“爽!”

和士开走到场边,一个穿同样队服的矮个子递过来一个竹筒说道:“大哥,你可给咱们长广王府长脸了!先喝口水吧。”

喝水?好像是有点口渴了。

和士开接过竹筒,猛喝了一大半,直接将竹筒丢到地上。

今天的水酸酸甜甜又很淡,味道实在是不错,不知道是府里哪位准备的。

对方开球再踢,和士开异常神勇,利用对方进攻中的传球失误,将皮球截下来,随后发动反击!

过人!再过人!还可以过人!

和士开今天像是开挂一样,玩了一条龙,直接将球带到禁区挑射,再次进球!

这回不止是高湛了,就连场边都传来欢呼声。

现在这种感觉不错!

和士开叉着腰,慢慢往回走,不知为何,心跳好像很剧烈,难道是因为跑的时间太长了吗?精神亢奋得停不下来!

再次接球,高湛在后半场大喊:“今天和士开状态好,等会都把球传给他!”

精神越来越兴奋,身体越来越疲惫,心跳越来越剧烈。

在一个又一个进球之后,今天超常发挥的和士开,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死死捂住胸口,栽倒在地上!

“喂喂,死狗,快起来,换你下场了,今天表现不错,回去重重赏你!”

高湛发现和士开躺在草地上不动了,走过去踢了几脚。

没反应!

高湛这才察觉到不对,俯下身把手指放到和士开的鼻息处。

没气了!

这就死了?踢球累死了?

高湛一脸古怪,从到长乐馆以后,貌似自己就一直是在跟和士开踢球啊,又没有见什么人?

难道是因为球一直在和士开脚下,然后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就死了?

“来人啊,去请邺城府衙的仵作,不要惊动大理寺。”

高湛对身边人沉声吩咐道,他就守在和士开的尸体旁边,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很快,一身皂衣的仵作来了,看了半天,一脸古怪的对高湛说道:“大概是……厥脱了(心源性休克)。蹴鞠跑动剧烈,蹴鞠时厥脱虽然小人没见过,但也可以想象。”

踢球把自己累死了?

高湛无奈的摇摇头,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他让人将和士开厚葬,便不再理会这些事。本就是凉薄之人,又怎么会在意府里下人的死活。

当天夜里,祖珽在高伯逸的书房里,拿出一个写满名字画满线条的本本,将“和士开”这个名字用朱笔划掉。

“总算是除掉了隐患。”

第133章 祖传忍者龟

西魏都城长安郊外,一处雅静的凉亭里,俊朗又充满男子魅力的独孤信,正在跟身材魁梧,一身硬朗的杨忠下棋。

黑子白子在棋盘上厮杀,战局焦灼,难分胜负。

“这个司马消难,倒是颇为能忍呐。一定要秋收时再奔逃过来。”独孤信一边微笑,一边落子。

“他家祖上是司马八达,会隐忍又有什么稀奇的呢?呵呵。”

杨忠不以为然的冷笑道。

叛徒,在哪里都不受欢迎,人品会蒙上污点。

所谓“司马八达”,是指东汉末年河内名门司马家族兄弟八人,表字的后面一个字都是“达”,最出名的,是魏太尉(晋宣帝)司马懿,字仲达。

那可是出了名的“忍者神龟”,熬死曹家三代英主,熬死魏吴蜀无数英雄豪杰,文臣武将,最后成功摘桃子。

独孤信当年奔逃西魏,不能算背主,甚至可以算是忠臣,因为他是跟着北魏孝武帝走的,让人诟病的仅仅是他抛妻弃子而已。这跟司马消难驸马奔走西魏的性质截然不同。

所以听出来杨忠口中的不屑,独孤信并没有感觉到羞辱。而且很显然,以杨忠的情商,断然没有侮辱亲家兼铁杆盟友的道理。

“文彬(李虎表字)还没有来提亲么?当初不是说好的么?你家四闺女都到年龄了吧。”杨忠沉声问道。

“曼陀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李家大概也不想办了喜事马上办丧事吧,所以还在犹疑当中。”

独孤信哀叹一声,家中第四女独孤曼陀身体一直不好,让本有婚约的李家望而却步了。

这是人之常情,古代早婚,接生条件很是简单粗暴,母亲生孩子就差不多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独孤曼陀年龄虽然合适了,但如果现在就嫁到李家,可以说不但起不到联姻的作用,反而会把两家弄成仇人!

这时独孤信脑中出现二十多年前独孤罗在襁褓中的画面,又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些年儿女成群,他也没忘记落在邺城的独孤罗。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表面上的风光,挡不住背后有本难念的经。

“这个司马消难,倒是有些想法,看来传闻就是传闻,当不得真,他可没传言中那么好色昏聩啊。”独孤信岔开话题说道。

“这家伙也知道逃难之人,难获信任,所以想献洛阳给我们。”独孤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杨忠说道:“秋收时节,乡兵镇兵都要回乡收割。到时候我们收到司马消难的讯息以后,你就从潼关发兵,速取金墉城!司马消难则会攻占空虚的洛阳城,你们两人互为犄角。

事成之后,你们固守住城池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给我和赵贵就行了。齐国若是倾举国之力,韦孝宽在玉璧的两万人,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我觉得如果你们顺利的话,到时候齐国就是想发兵,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饭菜凉了,可就不好下咽咯。”独孤信摸着美须笑道。

一个司马消难没什么意思,也没人在乎他是不是要奔逃。

这一点,不仅高洋和高伯逸知道,独孤信和杨忠也知道。

最多打打高洋的脸,面子上难看而已。

所以高洋一直引而不发,没有逮捕司马消难,就是为了做个局,坑西魏一把。

而司马消难也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够,所以想弄点筹码,搞个“投名状”到西魏。

独孤信和杨忠乃至宇文泰,想得就比较多了。

但无论如何,谁都没想过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易揭过。

河洛之地,让两个国家都不舒服,都骨鲠在喉,交锋的话,定然是最先在这里试探虚实。

北齐和西魏之间在河洛的战线,以历史的角度看,是比较奇怪的,并不是常有的状态。

因为这个地区,按正常状态,要么全部归一家,要么一点不占,很少像北齐西魏(北周)出现一家一半的情况。

东边的洛阳城在北齐手里,西边的潼关在西魏手里,中间的一大块地方是弘农,历来是洛阳的京畿地区,属于保留地,而且无险可守。

但,当年王思政在弘农筑城,为西魏形成了一道新防线,就像一把匕首抵在北齐的咽喉处。

北齐一方当然不会让重镇洛阳时刻受到威胁。

于是洛阳城外西北角的一个叫金墉城的地方,就成了最重的防御要点!

北齐就靠着金墉城和河洛地区水系上的浮桥,来防御来自潼关的西魏军队!以免无险可守的洛阳城直接位于对方兵锋之下。

金墉城有北齐重兵把守,司马消难估计很难得手。然而洛阳城内势力错综复杂,他倒不是没有机会。

这一手反正是送的,独孤信一点都不担心。能成固然好,失败的话,杨忠退到弘农城足以自保,再不济可以退到潼关。

至于司马消难嘛,他现在还不算是“自己人”,谁知道这是不是诈降呢?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这真的能行么?好像比我原本估计的规模大多了。”杨忠皱着眉头说道。

“当年河洛大战,你也是在的,为了个司马消难,值得么?”

一想起当年在那里杀得天昏地暗,杨忠就感觉有些心里发寒。他并不想大动干戈。

“府兵可堪一战呼?”独孤信沉默良久问道。

这下杨忠也无话可说了,他自然知道独孤信在担心什么事情,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西魏大统八年(公元542年),宇文泰开启府兵制改革,主要把乡兵和增募豪右纳入六柱国统领系统之内,构成一个新的军事体系。简单的说,就是先把精锐鲜卑军队打散重组,新鲜注入陇右豪强势力(以汉人为主)。

到现在,改革已经基本完成,并且成效显著。

宇文泰在南梁那边试了试刀,比较满意,所以想在北齐(宿敌东魏的继承者)身上也试一试,以检验改革成果。当年不救援王思政,也是因为旧军已经解散,新军尚未统合,青黄不接,所以才不敢玩大的。

趁着司马消难奔逃的机会,摸一摸北齐的底子,还有府兵制改革的成果,这没什么不好的。

第134章 勿以善小而不为

洪水退了,赈灾的粮食,陆陆续续通过任城外的渡口送到济州,灾民们也被王峻等人组织起来,疏通河道,加固河堤,用“以工代振”的方式每日领取必须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这时候,就显示出高伯逸眼光的高明与毒辣了。

任城没有被淹的危险,而且水路四通八达。别人不知道,高伯逸是知道的,任城,也就是未来的济宁,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南通江淮、北达幽燕。

未来南北大运河修通以后,这地方恰好位于整条大运河的中部,战略地位突出,在大运河的发展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到了清代,济宁甚至成为北方水运枢纽,数得上的重镇。

以这里作为救灾的中心,就好比一根定海神针矗立在那里,让人心安。

“主公,外面有一个自称是您家里人的老人求见,但在下没有见过。”

高伯逸正在任城府衙里琢磨任城扩建的事宜,竹竿走过来轻声说道。

家里的老人?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哪里有什么家,等娶了李沐檀以后有个自己的小家还差不多。

“请他进来吧。”

“喏!”

很快,人被带到高伯逸面前。

五十多岁的人,身材相貌都挺一般的,不过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儒雅的味道。没有穿锦袍,身上套着的灰色麻衣,跟外面的难民没有太大区别。

无非是整齐干净而已。

双手白净,指甲无泥,似乎并非田舍郎。

“这位老人家找小子有何贵干?”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对方看起来似乎有几分面善,但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在下崔安,乃是崔娘子的远房,一直在高府里做管家,二郎大概是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诶?崔娘子家的人?

高伯逸心中了然。

现在邺城的权贵,私下里都笑话高德政“有眼不识金镶玉”,作为正妻的崔娘子,大概压力也很大吧!

“崔伯是来做说客?”高伯逸平静的问道,他是真平静,无爱无恨。毕竟他是来自后世的灵魂,谁会在意这具身体跟崔娘子之间的恩怨。

只要对方不来惹自己,那就万事大吉。

“二郎,就凭你叫我一声崔伯,有些掏心窝的话,崔伯我也要说说。当年大夫人行事太过刚烈……但其中恩怨,当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你可以算是苦主,但你娘并不是。”

崔伯轻叹一声说道。

“你是想说,当年我娘也是个不安分的,对么?”

“陈元康的宠妾,自然是有几分自傲的。你娘得宠的时候,崔娘子也不敢直面其锋芒。”崔伯苦笑道。

原来如此!

陈元康当年是高澄的首席幕僚,高德政只是跟着高洋混的狗腿子。

高澄遇刺的时候,陈元康为他挡了一刀,很快就挂了。这厮挂了以后,期待“小三上位”的高伯逸老母,自然是没了靠山,被积怨已久的崔娘子给收拾了,母子一起被赶出高府。

之后,高德政平步青云。

嘛,毕竟高伯逸老母就是陈元康送给高德政的。

怪不得自己对崔伯有几分面熟,原来小时候还见过。

“我了解了,那么崔伯从邺城走八百里路,就是为了跟我说这话么?如果只有这些,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些恩怨我已经不介意了,也绝不会报复崔娘子,无论什么形式的报复都不会有,这样你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吧?”

看到高伯逸如此的平静,崔伯心一直往下沉。

如果看到对方气急败坏,或者眼神躲闪,或者感激涕零,那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眼前这……这孩子平静得如同涓流的溪水,到底是因为什么?

“崔娘子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当初推你下井,真不是她的意思。”

“我明白,大夫人只是想给我个教训,没想到青皮会下狠手。”

高伯逸点点头,淡然的说道,并未否定崔伯的说辞。

呃……你都知道,就没一点想法?

“崔娘子知道错了,这里是她写给你的一悔过书。只要你认祖归宗,其他的事情都好说,高府的田宅浮财,也可以分一半给你。回不回来住都无所谓,你不是要去李家提亲嘛,崔娘子还有几分薄面,这件事可以……”

崔伯还没说完,高伯逸就摆摆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

“不必了,我志不在此。”

他轻叹一声,有时候世界上最难相信的,就是实话。

他真不恨高德政,更不恨崔娘子,也没想将来报复或者炫耀。

但是你没这个打算,人家却不相信你,这也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情。

“崔伯,我知道,李家愿意招我为婿,也是看在高家的面子上。若是我爹不叫高德政,这门亲事断然没有可能。”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崔伯一脸懵逼的点点头,你丫的知道还不乖乖回族谱?他有些不理解对方到底怎么想的。

“罢了,红娘子,过来磨墨。”

高伯逸拍拍巴掌,叫唤长腿妹张红娘。

很快,婀娜多姿的张妹子就走过来把墨磨好了,临走前幽怨的瞪了高伯逸一眼。

崔伯意外的看着张红娘离去的背影出神,大概也是惊讶于这妹子的“档次”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吧。

我劝你善良!

本来想写这五个字,高伯逸琢磨了一下,以崔娘子的脾气,大概会……暴跳如雷吧。激怒对方没有一点好处,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要不就这么写吧。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高伯逸写完了以后看了又看,话是不错,但总觉得好像有点意犹未尽。不是他想太多,而是他担心崔娘子想太多!

“渡尽劫波天伦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以崔娘子世家嫡女的出身,怎么也不会不明白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吧?

高伯逸把纸折好,递给崔伯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去跟崔娘子说,我不恨她,从来没恨过,以后更不会再恨,请她安心,也请我父亲安心。

但是让我入高家族谱,那也不可能。你回邺城吧,如实禀告便是了。”

“二郎……”崔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就是说不出来,最后抬手行礼,拿着信黯然离去。

崔伯离开后,高伯逸擦了擦不自觉流下的泪水,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低头认错,你是否满意了?”

他双手握拳,然后松开,身体前所未有的感觉舒适,不再僵持阻滞,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高伯逸。

勇敢的活着,活出个人样来。”

第135章 巧妇糊弄无米之炊

高伯逸对崔伯很客气,也略疏远。崔娘子的“悔过书”很恳切,甚至允许高伯逸将自己老母也弄进族谱里,甚至答应将自己的嫁妆分一大部分给他。

只要他高大官人愿意承认是这个家的一员就行。

“挺不容易的,可惜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跪坐在桌案前发呆。

入族谱是一定要入的,否则将来这一点就会成为自己头上看不见的天花板。

但是什么时候入,什么方式入,这就很难说了。

作为一件大事,史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高德政一家,被高洋冤杀,仅有一襁褓中的孙子幸免于难。高伯逸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作为一个穿越者,也无力阻止这一点。

连薛妃姐妹都被砍头了,谁敢打包票说高洋不会动他的人?

“在乱世,我愿保持心中的清明与良知,只是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

高伯逸心思沉重的走出签押房,自己手下那二十三个所谓“家奴”,正在府衙的院子里做俯卧撑。

看上去还挺认真的。

“回答我,你们现在是什么?”

高伯逸大喊道。

“我们是一条狗!”

二十三个声音整齐划一。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再是狗了。”

高伯逸话音刚落,二十三个人忽然保持着动作的一致,停在原地不动了。

“嗯,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当二十三只听我一个人话的猪!你们不需要脑子,也不需要问为什么,只需要记住两条原则就可以。

第一,只要有一人背叛,所有人都会被处死,你们互相监督。

第二,你们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话,哪怕命令是刺杀皇帝也要出手。

明白了吗?告诉我,你们是什么?”

高伯逸冷冷的问道,转过身来,妖异的狐狸面具已经戴在脸上!

“我们是一头猪!”

二十三个声音整齐划一的说道。

嗯,果然蠢人比较容易洗脑!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起来吧,跟在我身后,去巡视城外灾民区,然后把你们认识的逃兵全部揪出来!”

那天之后,高伯逸只是把自首的逃兵交给了傅伏处理,为的就是让那些漏网之鱼放松警惕。这么多天什么事情都没做,相信那些人心存侥幸之下,应该已经潜伏进灾民区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人揪出来。

清除掉所有腐肉,就要包扎伤口。武力的方面,高伯逸已经展示得差不多,接下来,是要给灾民希望,给他们活下去的勇气,让他们相信这里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这样就能平安的渡过来年春天的春耕时节!

乱世不要紧,但是不能失去生活下去的盼头。

如果自己身居高位只是为了吃喝,玩女人,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靠着施舍,又能救几个人?只有天下大定,才能让更多人避免难民的悲剧。

任城外的灾民区,高伯逸看着手下狗腿子将一个个逃兵从人堆里拖出来杀掉,喃喃自语的说道:

“我是一个高尚的人,我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几天后,随着济河的渡口一艘又一艘的槽船卸下粮食,布匹,木料等货物,任城外的人们也开始行动起来,在原帐篷构成的灾民区搭建木板房。

这些木板房只能算是临时居所,作用就是为修筑任城“新区”的灾民提供生活的住所,因为修城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渡口栈桥的扩建,水寨的建立,附近河段的疏通,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任城的府衙大厅里,各大世家都派人来此地“捧场”,有的还不止一人。高伯逸让手下准备了一点小菜和酒水,在这里招待世家派来联络的“使者”。

弘农杨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广平游氏,泰山羊氏,都有人在宴席上。

他们不是在给高伯逸面子,而是在给金灿灿的铜钱面子,更是在给赵郡李氏东房面子。

“各家救济灾民的诚意,我高伯逸已经看到了,陛下也看到了,在这里,我敬诸位,满饮!”

高伯逸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些场面话人人都爱听,各人都是笑眯眯的喝酒,等着高伯逸后面的话。

高大官人变不出粮食和布匹来,更变不出药材来,这些天救灾的粮食,都是从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世家那里“赊账”回来的。

当然,这些大世家,都是给的高洋面子,看在他那把白云剑的份上,才愿意试试水的。从中担保斡旋的,正是高伯逸的准岳父李祖升。

因为李祖升说只有支援了济州洪灾的世家,才有资格来这里吃上一顿事关世家利益的饭。

“诸位,你们可知,现今的天下,其实财富分配已经没有余地了,各家都划分了范围,要拿新的,就必须要用手段,解决原来占有那些利益的人,不知道我说得是否准确呢?”

高伯逸笑眯眯的盯着赵郡李氏派来的那位穿锦袍的中年胖子问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就是说得有点过于直接。但在这里的,实际上都是经营世家产业的人,而非世家读书的公子哥,他们自然知道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济州,这里原本也有几个大世家的分支,但一场洪水,夺走了这一切,哪怕他们再回去,财富也回不来了。如果这些人要重振家业,肯定要侵害周边世家的利益才能做到。

毕竟,土地就那么多,你多了我就少了,很朴素和粗暴的道理。

“小郎有话不妨直言,我李春洗耳恭听。”

中年胖子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使了个眼色。

呵呵,这是自己人!

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大家觉得,任城这个地方,怎么样?将这里变成一个商埠怎么样?”

“商埠?”

“淮南的船,可是能够直接到这里的哦,就算不能通,陆路也短。长江北到邗沟(扬州市东南边的古邗城起点)北,再到淮水,再入泗水,再入济水再入黄河,任城正是枢纽。

江南的好货,都能水路大这里,再走黄河到关中。当年桓温北伐鲜卑慕容,正是这条路。”

高伯逸说完,众人一阵沉默……不是没听懂,而是太懂了,其间涉及的利益也太大了。

大到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做主!

“以前这块肉是没有的,现在,你们谁想要?”

高伯逸露齿一笑问道。

第136章 这小狐狸厉害了啊

有一块肉,还是生的,做熟了才能吃。但是这个过程,需要你添柴加火。

你是出力,还是不出力?

出力,有可能最后熟肉被人抢走。

不出力,完全没你的份。

世家中打理财富的没有蠢人,他们都从这里看到了完美的商机。

实际上高伯逸提的点子不稀奇,因为后来就有人修了条运河,想在济宁(任城)这里开埠,在这里交易南北而来的各类货物。

那个人,现在可能已经出生了,他的名字叫……杨广。

高伯逸现在不过是提前说出来而已。

“饼就这么大,怎么分?”

范阳卢氏来的一个清瘦中年人沉声问道。他的样貌跟卢思正有点像,大概也是卢家人。

“现在赈灾的粮食,分发下去,都是有记录的。用这些抵偿建码头,疏通河道的工钱。如果不够的话,就要你们自己补起来。”

“这些人……不是服徭役么?”

清瘦中年一脸古怪的问道。

服徭役就没有消费了啊,你这个蠢货!

高伯逸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我已经上书陛下,在任城设立东河泊司,南北货物,在这里交易都要抽成,然后我们负责建立水次仓和码头,并提供货物信息。”

众人都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高伯逸也很无奈,如果等会有人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只好回答说这他喵的就是期货了,而东河泊司则是期货交易所。

这片地方找个不会被水淹的城池容易吗?我容易么?

“怎么占股?”

“中枢五成,你们一共四成,东河泊司占一成,毕竟要维护河道。救灾的花销,筑城的花销,疏通河道的花销,全部你们出,建成以后,则由东河泊司独自管理。每家派一人到这里常驻,负责核账。”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感觉很有意思啊!

这年头小商人不存在的,就是有,日子也很难过,赚点辛苦钱。而豪商的背后,都是大世家。

任城扩建为商埠后,交易就不会去别的地方了,就算有人要去,他们这些大世家也会联手扼杀,将那些人逼到这里交易。

“垄断!”

众人心中涌起一个令人惊骇与兴奋的词。

垄断好啊,垄断实在是太好了,他们简直是要为眼前这个小狐狸引吭高歌才是啊!

“此事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能决定的范围,高舍人能否宽限两日,待我等快马加鞭回本家再做定夺?”

清河崔氏来的人不卑不亢的问道。

他大概已经动心了,只不过涉及到的财物实在是太多,所以要仔细斟酌才行,他一个人可是不能做主的。

“请便,但宜早不宜迟。迟了中枢见灾情稳固,有可能会减少份额。”

高伯逸给了一个软钉子。

完全撇开世家那是不可能的,没有这些世家的支持,东河泊司肯定开不下去,也没办法维护。

但朝廷少给一些,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高舍人,在下告辞!”

“告辞!”

“告辞了!”

来的时候,各家的人都是说说笑笑的,走的时候,却是对身边的人充满警惕!

蛋糕就那么大,你多吃点,我就只能少吃,这是活生生的竞争关系,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姑爷,在下也告辞了!”

中年胖子李春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眼神里带着揶揄。

“呃,春伯是要回齐州吗?”高伯逸不好意思的问道。

“那是自然,这等大事,岂是我等下人可以做主的。不过我是要回一趟邺城了。”

嗯……感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啊,这次岳父大人真是帮了个大忙。

“姑爷,在下告辞。我家小姐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今日见到姑爷风采,才知道小姐眼光名不虚传。”

胖子李春拱手离去,步伐矫健。

“出来吧,人都走了。”

高伯逸对着刚才自己所坐地方后面的屏风喊道。

“我十三岁那年,家里就帮我挑夫婿。挑了四年,结果被我抓到一只厉害的小狐狸!”

李沐檀满面春风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将手里的狐狸面具按在高伯逸脸上,笑得花枝乱颤!

“请便,但宜早不宜迟。迟了中枢见灾情稳固,有可能会减少份额。哈哈哈哈,你刚才是要笑死我!你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啊!”

李沐檀学着高伯逸刚才说话的语气,声音又威严又清脆,显得不伦不类的,让高伯逸脸都黑了。

等她笑够了,才喃喃自语的说道:“你当时写诗给我听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草包,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这次本来没有饼,却被你硬生生的凭空变出来饼,我在家也算饱读诗书,一见你却自惭形秽。

外面的那些灾民,都应该给你立个碑。”

万家生佛?别啊,那可是九千岁的专利,你这么说真的好么?

高伯逸一脸囧然,两人手牵着手到了书房。

李沐檀放心不下高伯逸,一听说他在济州任城,就陪着李春一起来了,然后当了回旁听。

“夫君你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我有点相信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带我私奔是什么意思了。”书房里两人对坐,李沐檀认真的说道,脸上带着崇拜。

“将任城变成商埠,拉大世家来救灾,创造一条大的商路,这主意换朝堂上任何一个人,我估计都想不出来。我爹平日里回家也会跟我说些中枢朝堂上的事情,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知道了,看书吧。”高伯逸将一叠纸递给李沐檀,自己则是拿出一张河洛地区的地图,在上面用炭笔比划着,不再搭理自己的未婚妻。

李沐檀这种美人,你要跟她在一起玩,时间过得飞快,没完没了的。高伯逸始终没忘记,他要去河洛试试水。

最近一段时间,已经不动声色在济州安插密谍的据点了,下一步是齐州,再就是河洛地区,迟早会遍布北齐!

“《三国演义》?”

李沐檀自言自语了一句,一页一页的细看,然后竟然自觉的拿出纸张开始誊写修改起来……

张红娘看到高伯逸在书房里跟一个绝色美人对坐,各干各的事情,静悄悄的将两杯酸梅饮子端了进来,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因为她知道李沐檀会是未来家中主母。

然而这位“书呆子”主母,和“少根筋”的家主高伯逸,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过,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

第137章 反渗透大师

“宫径步下楼,左右牵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之。宫并不回顾。操谓从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养老。怠慢者斩。”宫闻言,亦不开口,伸颈就刑。众皆下泪。操以棺椁盛其尸,葬于许都。后人有诗叹之曰:’生死无二志,丈夫何壮哉!不从金石论,空负栋梁材。辅主真堪敬,辞亲实可哀。白门身死日,谁肯似公台!’

陈宫死得冤啊。”

头枕在李沐檀腿上,高伯逸在给对方讲三国演义。此时已经深夜,李沐檀却睡不着,吵着让高伯逸说白天给她看的那些的后续。

断章狗一直都是欠收拾的,李沐檀当然不会放过作为自己未婚夫的断章狗。

“你之前是在帮我润色么?”

“不然呢?以夫君的能耐,不出本书留存世间,岂不是白瞎了这经天纬地的才华?”

李沐檀的纤纤玉手按摩着高伯逸的太阳穴,很轻柔,带着温存。

月光下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你心事很重,很难吗?”

“并没有,只是这一趟见得太多,感慨人命贱如狗。”

高伯逸情不自禁握住李沐檀的小手说道:“人生在世,总有些东西值得自己一生去守护,比如说,你。”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柔软的地方,高伯逸也不例外。

“崔季舒已经把聘书送到我爹那里了。夏天一过,秋收的时候,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李沐檀动情的俯下身吻了下高伯逸的额头。

但此时她未婚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所有温情的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利益大手。

秋后不能成功,老婆都是别人的。

他喵的狗世道!

……

夜里李沐檀百般暗示高伯逸,他今日可以一亲芳泽。但后者就是不为所动,不肯跟妙曼卓绝的未婚妻共赴巫山,以婚期将近不急于一时为由,将对方哄睡了。

半夜,月色如水,轻手轻脚的下床,高伯逸来到院子,独坐于石桌边沉思。白天研究的河洛地形图,出现在自己脑子里。

这些天他详细查看了河洛地区的地图,发现从地理上看,战场局势对北齐一方极为不利!苦思良策,然而却没什么好办法。

本来两边地形是平分秋色的,坏就坏在王思政当年在弘农这块本来无险可守的地方建了一座坚固的城池,使其成为潼关的桥头堡,好比一把匕首抵在洛阳的脖子上。

西魏方面的响应时间,比北齐这边要短得多。而且玉壁城,弘农城,都有西魏重兵把守,朝发夕至。

通过发达的水系,西魏那边可以轻易在洛阳周边布置密谍。而北齐只能依靠唯一的战略支点金墉城。

战场单向透明。

若是万人以下的小规模战斗,很考验战术的运用,和情报的支持。双方互相放血的话,北齐这边一定是先死的一方。

仗不好打了。

关键洛阳城里还有个不稳定因素司马消难。如果这厮哗变成功控制了洛阳,那么…金墉城就成了孤城。

打不过西魏,李沐檀就不能嫁给自己,前途恐怕也完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

他喵的,赢家通吃的规则对失败者好残酷啊。

高伯逸暗骂了一句。

“真玉大师带着人去了洛阳的寺庙,我进去不成问题,问题是怎么拿下司马消难呢?”

高伯逸陷入了沉思。

他不愿意今晚跟李沐檀亲热,就是因为他害怕自己陷入温柔乡,会丧失面对困难的斗志和勇气。

明日找四郎他们商量下对策吧,济州的事情差不多了。

第二天,高伯逸就将王峻和高长恭两人单独约到书房,讨论洛州的战略形势。

“伯逸兄,我觉得吧,不管魏国怎么折腾,只要我们对上以后能够战而胜之,那便够了。无论他们从哪一路打过来,我们都一路反击回去,这就能确保胜利。”

高长恭严肃的说道。

老弟一边去吧,就知道你是类似于项羽的“勇将”。

可惜你还小,魏国这次来的,估计是杨忠或者宇文宪!

哪一个都不好对付,直接莽过去那是送死。

“明公,这地方说好办其实也好办。”

王峻若有所思的说道。

“等我去了河洛,到那边走一圈就知道了。”

“可否大致上说下。”

这些天看王峻的表现,高伯逸已经不敢低估此人。战阵之上的本事没见到,但是管理后勤,练兵,分派任务,都非常干练高效。

“笨办法就是好办法。魏国那边可以凭借的,无非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派斥候侦查敌情,他们就像是在山上,冲下来容易,我们就像是在山下,冲上去难。”

高伯逸点点头,王峻说到点子上了。

“只要建设小型的城寨,每个寨子少则十人,多则五十人,定期轮换,就好说了。”

哈?这是在玩塔防?

高伯逸有些看不明白。

“单单用城寨,当然没办法,但如果顺便挖掘壕沟呢?”

不是吧?那得多少人力啊!

高伯逸都感觉这法子根本不靠谱。

“你确定……能行?那得多少钱?”

“嘿,明公真是实诚人。我们挖掘壕沟,魏国难道会睁眼看着不会动手?只要他们一动手,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射出来的箭,还有什么可怕的?”

王峻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西魏密谍渗透厉害怎么办?派人巡视?那不得被人家拖死啊!到时候别人肯定会伏击巡视的队伍啊。

派人多了,休息不好没有轮换。派人少了,被对手一口吃掉,游戏不能这么玩。

但是自己这边挖壕沟建城寨就不一样了。

魏国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如果不管,一年半载之后,壕沟建成,就如同当年王思政筑城一样,西魏的战略优势就会荡然无存了。

如果魏国要拔掉这些钉子,那就必须要出兵,而这时候主动权就已经在齐国这边了。

所以王峻的策略与其说是个笨办法,倒不如说是个阳谋。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得不乖乖的钻进框子里来。

“老哥,厉害了啊!”

高伯逸激动的握着王峻的手不放,喜出望外!

第138章 风生水起

高湜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笼子,里面装了一只大红鸡冠的雄鸡,时不时的“咯咯咯咯”叫,看上去很威猛,肯定不是杀肉吃的。

“大哥,你真是我大哥,厉害了喂!昨天我母亲家那位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对你是赞不绝口!说你宰辅之才啊。”

他一脸兴奋,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人夸耀成“宰辅之才”一样。

对于这种不着调的家伙,高伯逸一向都是不把他们的话当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微笑一下没接茬。

“对了,你提着大公鸡做什么?”高伯逸好奇的问道,这厮居然还把鸡带到府衙来了。

“嗨,不就是发现了一只好鸡嘛。等回邺城,拿出去威风一下呗!大哥,你那个长乐馆,我觉得加个斗鸡用的分馆很好!以后蹴鞠完了再看斗鸡,美得很啊。”

这孩子不坏,就是脑袋少根筋。他的兴趣爱好特长,似乎都在吃喝玩乐这块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想道。

高湜的话还是挺管用,给家里写了封信,广平游氏就派人来谈建立东河泊司的事情了,看态度,似乎是颇为支持。

细想一下,道理似乎也很简单,高湜现在不是还小么,广平游氏的人,还指望着将来等高湜长大以后,顺便染指一下东河泊司呢。

他是皇室中人,又是世家子弟,还是高伯逸的跟屁虫……世家大佬,从来不缺投资的眼光。

再说了,既然现在已经有“东河泊司”,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什么西河泊司,南河泊司什么的。这都是肥肉,让人眼馋啊。

“主公,中枢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任城外,正在视察新建的板房区,您要不去看一下吧。”

竹竿走过来不动声色的说道。

人来了?都不事先派人来打招呼?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高伯逸愣了几秒,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

按照北齐官场的正常程序,应该是中枢官员派手下官员来送信,打前站,说自己什么时候要到,你这边派人接洽云云。像这种搞“突然袭击”的,只怕是来者不善,有找茬的心思呐!

高伯逸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暗暗警惕。

“把鸡放府衙,让你嫂子派人照看下,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懂么?”

亲王没有诏令就在国内乱晃,这可是大忌中的大忌。虽然对于高湜这种草包中的草包,高洋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如果严格追究下来,那是可以狠狠打高湜一顿板子的。

还真以为高湜带人尾随高长恭的行军队伍没人知道呢!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过朝廷的耳目。只不过闹大了很丢人,高洋丢不起这个脸,装作看不见而已。

带着众人出了府衙,出了任城大门,来到热火朝天的“工地”,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衣红边“王爷服”的年轻人,还有他们的随从。

“二哥?你怎么来了,家里还好吗?”

高长恭一眼就看到那两人里面比较帅比较年轻的,正是自己的二哥高孝珩!

平日里这位二哥为人谦和(主要是因为庶子,年龄又大),和兄弟几个的关系都比较好。

“四郎,我在邺城听说了你的事迹,很多人都夸你救济灾民宅心仁厚。”

高孝珩微笑着说道,很有亲和力。

嗯嗯,这位大概是自己人。

高伯逸略微有了个判断。

高孝珩起码不会去拆高长恭的台,而高长恭跟自己是一伙的,也会一起去河洛,所以……这个“钦差”可以不去担心了。

他把目光看向另一个人。

相貌平庸,但眼睛很有神,整个人看上去很严肃。

不知道是装蒜呢,还是一贯如此,反正给人一种很不好亲近的感觉。

“高舍人,在下侍中高浟。四郎的五皇叔。”

这位王爷平静的说道,脸上没有笑容,但似乎也没有生气。他很注意仪态,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的,就连胡须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这跟平日里常常不修边幅,比较随性的高伯逸完全不同。

“这些板房,以后要拆掉吗?”高浟沉声问道。

“是的,城墙建好以后会拆掉一部分,剩下的改造为商铺。”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说道。

然而高浟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太面部一些细微的表情里,高伯逸察觉到对方似乎……还比较满意?

“救灾施粥用的是水次仓里的存粮吗?”

高浟问道。

“刚开始是,后来则是外地运来的。”

“府衙采办的?钱从哪里来的?”高浟继续问道,语气平和,但是并不柔软。

“一些世家大族援助的。”

“世家大族为什么会援助外乡人?他们平日里倒是没这么乐善好施呐。”

高浟嗤笑了一声问道。来自灵魂的拷问,这可不是随便糊弄下就能糊弄过去的。

“因为我给他们打了白条,以工代振啊。”高伯逸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个时代,换任何人来,也不会比自己现在做得更好了,高大官人就是有这个自信。

“白条么……那总是要还的啊。”

高浟轻叹一声,语气软和了许多。

“等任城建了商埠,这些大族不但拿不到钱,反而还要吐一些出来,高侍中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高伯逸丢出自己的杀手锏来。

“嗯,你的陈条我看到了,很不错。带我去府衙吧,我们详谈。之前我是看这里欣欣向荣,没有受灾害后的悲戚,所以我怀疑有人谎报灾情。

刚刚跟高舍人闲聊,总算是得到答案。”

两人来到府衙的书房里落座,高长恭,高孝珩跟他身边的一个参军,还有王峻都在场。高湜看到有公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迅速开溜了。

王元逊和傅伏则是在城外军营里练兵,没有一起过来。

“这次我本以为会饿殍遍野的,没想到任城倒是井井有条。不瞒诸位,在下之前在乐陵当过郡守,离此地并不远。对洪灾那是记忆犹新呐。”

高浟感慨的说道。

他没想到的是,救灾也就救灾吧,这位高伯逸居然还能玩出花样来,还能不花朝廷的钱就能摆平这些事,在中枢的救灾物资还没调拨下来的时候,就解决了隐患。

看看现在的任城,真他喵的风生水起啊!

高浟不敢看轻高伯逸,听说这家伙不是来救灾的,但处理这些事情,还真是不含糊!

第139章 上干货,噎死你

“高孝珩,高长恭,你们先出去下,我有事要跟高舍人谈谈。”

高浟下了逐客令。

这次高浟带着皇命而来,自然是比较强势。高伯逸对着王峻打了个眼色,对方识趣的退出了书房。

哥不怕你,屏风后面我媳妇在盯着呢。

高伯逸心中暗想,随即问道:“不知高侍中有什么指教?”

“东河泊司,并非普通衙门。高伯逸,你所图甚大啊!”

高浟语气不善的说道。

他没有询问救灾的事情怎么样了,因为那些毫无意义。只要看任城外一番繁荣景象,就知道眼前这位中书舍人“狗拿耗子”的活做得挺不错。

但他高浟眼中容不得沙子!

朝廷里面有些能吏,干吏(比如祖珽这样的),凭借自己出色的头脑,利用不合理有漏洞的规则,大肆敛财。

偏偏贪了你还拿他没办法!

呵呵,齐州可是他高伯逸岳父的地盘,这厮想做什么,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在下可以图什么?高侍中,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高伯逸表面平静的问道,内心早已慌的一比。

图什么?

高浟一愣,我他喵的怎么知道你要图什么啊!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吓死宝宝了!

高伯逸不动声色舒了口气。刚才只是高浟在诈唬,或者说直觉上感觉不妥。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兴,不知道侍中有名有听说过这句话。”

这……

好像有点点道理。

高浟治理过地方,算是北齐数得上的贤王,稍微思索就知道高伯逸说的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非常精炼。

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不可能是傻子啊。

一方面高浟更佩服高伯逸的才干,另一方面,又感觉此人有些离经叛道,或者叫野心勃勃。

朝廷的诏令没到,他就敢扩建任城,以工代赈。

估计除了造反,这厮没什么不敢的。当然,这也是高浟愿意单独跟高伯逸谈谈的原因。

毕竟,这家伙是高洋身边的近臣啊,而且很受信任。如果没有贪赃(已经枉法了)的实据,那么还是不要轻易拿下审问比较好。

“高舍人说得有道理,但是这跟你要设立东河泊司,扩建任城,扩建渡口有什么关系呢?”

高浟沉声问道。

斛律羡的三千宿卫军就快到济州了,就高伯逸手下这一千歪瓜裂枣,他才不担心。

再说那些人也未必全听这家伙的。

“高侍中,我问你,每年黄河水患,国家是在赚钱,还是在赔钱。”

高伯逸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自然是赔钱的,而且……赔的都是大钱。”高浟面色缓和了些。

“黄河上的漕运赚钱吗?每年修河堤,要征发多少徭役,侍中知道吗?”

高浟无言以对。

“不说黄河了,就说济河,你说为什么每年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却每隔过几年就决堤?”

“高舍人有话直说吧。”

高浟内心的骄傲,让他不肯直接拿下高伯逸,他一定要“以理服人”!

“因为我们现在修河堤,完全就是在赔钱而已!河道没有完全沟通,各条大河都是赔钱货!我们只是在把河道当灾患在看,而没有把它们看成是财富。”

高伯逸恨不得拿棍子敲高浟的脑袋。

若是高洋在这里,自己说些雄才大略,对方马上就同意了。

但高浟当过地方官,对下面的门道很清楚,所以才异常固执。

“河堤,是要维护的,每年都需要维护。这个钱从哪里来,高侍中有没有想过?

我们对这里的大小河流没有统一规划,没有漕运,好好的条件都被浪费掉了。南梁的货物到不了齐国,东海的货物到不了邺城,这些东西如果要走漕运,你知道能收取多少商税么?”

大惊失色!

高浟从来没想过,要弄什么统一的河道,将南北东西连接起来。

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后世往杨小广同学身上泼了太多脏水了,要知道大运河是多么牛逼的一个东西啊!跟杨广相比,高浟身上差了太多道行了。

“所以你就想以任城为枢纽,梳理河道?”高浟试探性的问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中暗想,这位“贤王”,总算没蠢到家。

“任城的位置很关键,沟通南北。梳理这边的河道不难,难的是让南北的商人都走这条路。不说商路,就是以后增兵淮南,这条河道也很关键啊!”

高浟点点头,他已经相信高伯逸不会胡搞乱搞了,只不过还有很多东西在迷雾里,他不太看得清楚。

“东河泊司设在任城,它是一个关卡,也是一个商埠和货物集散地。有了这个饼,朝堂也好,大世家也好,都会出力去梳理对应的河道。因为,我已经将四成的商税份额分出去了,他们会很愿意给任城赈灾,修河道,修渡口,修仓储。”

“高舍人!你好贼胆!商税乃是国駑,岂可由你私相授受!”

高浟怒发冲冠,拍了一下桌案,愤怒的站起身,拔出佩剑指着高伯逸!

切,多稀奇啊,后世招商引资,还弄合资企业呢,工业园还有免税政策呢。没好处谁帮你啊,人家又不傻!

“我想问下侍中大人,要是世家不出钱出力,现在任城要饿死多少人?病死多少人?”

高伯逸站起身,面色无惧盯着高浟。

“如果世家不出钱出力,这些河道谁来疏通,谁又会自觉维护?难道要朝廷一次一次拨款赈灾么?”

“如果世家们得不到商税,那么他们旗下的豪商,又为什么要选择在任城交易呢?这样又回来原来的起点,济州受灾,没人管,饿殍遍野。高侍中是不是想看到这一幕?”

为什么你说得这么有道理,我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高浟将佩剑收入剑鞘,缓缓坐下。高伯逸的举措他还没吃透,但目前看来,似乎没有坏处。

世家的德行他是知道的,你让人家这么大力度的赈灾,平日里能做到吗?做不到的吧?

“你真把商税的四成给出去了?”高浟不甘心的问道。

“不然呢,不过还好,我们把饼子做大,多少能吃一大半,也就可以了吧。”

高伯逸感觉太难了,国家没统一,上层社会缺乏全局观。上了一点干货,就快把这位“贤王”噎死了。

第140章 从暴怒到真香

高浟压抑着怒气,又有些无可奈何。他的涵养使他无法暴揍高伯逸(真打也打不过),但他的理智,又觉得对方实在是胆大包天。

或者说,他认为高伯逸就是个比祖珽的破坏力强百倍的奸佞。

论雄才大略,他高浟是不如文宣帝高洋的。但若是论到明察秋毫,十个高洋也比不上政务熟练的高浟。

深吸一口气,高浟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你擅自越权,与世家大族勾连,我回去以后不得不参你一本。

东河泊司纯属无稽之谈,没有丝毫的必要性,你对那些世家所承诺的东西,中枢绝不会认账。

至于任城扩建,救济灾民,以工代赈的事宜,倒是大功一件。本王公私分明,功是功,过是过,不会偏袒,也不会包庇。”

高浟义正言辞的说道。

他不知道高伯逸想搞什么鬼名堂,但只要是跟世家私相授受,准没好事情。

“唉,有的人心中自傲,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高伯逸冷笑着说道,然后从书房柜子的某个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拍到高浟面前。

“慢慢看,看不懂可以来问我。等你看完了再来跟我说话。”

人生就是香菇鸡(真香,咕咕,复读机),我就不信你能玩出花来!

高伯逸抱起双臂准备看高浟的笑话。

“东河泊司旗下期货交易所?”

莫明奇妙的文字。高浟带着疑问往下看,意识很快沉浸到纸里面。

商品集散地,运转中枢。

货物分门别类,挂牌,浮动标价。

提前售卖,到期取货。

货物集中采买,统一收税,出货收税进货不收。

原来,这才是杀手锏啊!

很久之后,高浟抬起头看着高伯逸,眼圈都是红的,像是饿狼一般。

恐怖如斯!

这份草案开创了一个政务新模式,它为做生意的人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交易平台和地点。

不同的人想的内容不同,此刻高浟脑子里出现一个词,叫“国家采办”!

以后此地将会成为要买什么就能买到的地方,而且价格透明,这太不简单了。

“世家大族虽然拿出了四成商税,但也等于是为所有人立了规矩。

以后谁要是敢闹事,那就是跟所有人为敌,自寻死路。高侍中以为如何。”

高伯逸话语中带着一丝威胁。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那些世家大族已经看到了大饼的样子,他们会开始发力。

这已经不是你高浟能够阻止的。它的重要性,更不是你高浟能预料到的。

“咳咳,这个东河泊司,为什么在陈条里面没有说?”

高浟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他大概也醒过味来,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了。

甚至高伯逸说了也不算。

“东河泊司开了以后,等于是为中枢扩大了一条财路。陛下要对梁国和魏国用兵,都需要花费大把的钱财。

侍中以为如何?”

我觉得很不错,但说出来不是让你打脸么?

“高舍人可否让本王将这些带回去给陛下审阅?”高浟给自己一个台阶。

“随便,反正我马上也要去齐州。这儿的事情我不打算管了。”

噢?

高浟一愣,貌似没人跟他说这件事啊!

“这次赈灾,中枢没有出钱。正好这笔钱可以留下来打仗用。高侍中不如就在任城主持大局如何?负责东河泊司后续的工作。

在下不久就要开拔去齐州了,正事耽误不得。”

听高伯逸这么说,高浟面色古怪。

这么大的事情,你甩手就不干了,前前后后到底图个什么?

“咳咳,那行,我就暂时接管东河泊司筹备的相关事宜吧。高舍人德才兼备,真是朝廷里难见的干吏啊!”

高浟言不由衷的称赞道,感觉自己面颊都是红的。

说了一大通,到头来还不是真香?你觉得搞期货交易所不行,那你行你上啊?

还不是喝了本爷的洗脚水!

“高侍中,我们都是为国家出力,个人私利不值一提。”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知道他不会霸着东河泊司的地盘以后,高浟的心思完全改变。看着高伯逸,就好比看到圣人转世。

“高舍人是我辈楷模,请受本王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进入互相吹捧模式,高伯逸又跟高浟详细说明了期货交易所的好处,很久之后,这位贤王才意犹未尽的离去,对高伯逸大为赏识。

“阿郎,你不要紧吧?”

李沐檀从屏风后面走过来,关切的问道。

她那张俏脸眉头紧锁,郁结得化不开,让人看着很心疼。

“我都不怕,你反而怕了?”高伯逸把李沐檀按在桌案那头跪坐好。

“这个高浟,有些迂腐,正好把东河泊司交给他筹备。”高伯逸伸了个懒腰说道。

“阿郎,那你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李沐檀饱读诗书,并非一个花瓶女子,她自然看得出,高伯逸之前做的事情,应该是被高浟“摘了桃子”,或者叫把桃子送给了高浟。

“如此重要的部门,高洋又怎么会让我这样的人染指?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一切尽在掌握。来,我们继续讲三国演义吧。”

哈?你现在还有心情说书?

李沐檀微微点头,起身准备文房四宝老公太优秀,她感觉压力山大。

深夜书房里,高伯逸写了两封信,招呼灰鼠进来。

“这两封信,一封交给祖珽一封交给张晏之,去吧。你跟独孤罗说一声,让他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跟着你一起返回齐州历城,在历城等我们。”

高伯逸将两个竹筒交给贼头贼脑的灰鼠说道。

“主公,独孤罗除了蹴鞠以外还懂什么?让他去齐州干嘛?”

灰鼠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爹是独孤信啊!你不懂的,快去快回吧。”

高伯逸不耐烦的将灰鼠打发走,洗漱之后,就搂着李沐檀躺床上了。

“阿郎,不知为何,我感觉很害怕。你是要去打仗么?”

李沐檀枕着高伯逸的肩膀,依偎在他怀里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

“东河泊司的利益可谓是惊世骇俗,然而这些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只有对生死已然看淡的人,才能如此豁达。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要出征了?”

“我跟高长恭,在齐州准备完毕以后,就要坐船去河洛了。”

话音刚落,高伯逸就感觉怀里的未婚妻绷紧了身子,一抽一抽的开始无声哭泣起来。

第141章 斛律光的弟弟?

让人沉迷的云雨之后,高伯逸轻轻抚摸着李沐檀的长发,轻声问道:“你这次来济州,你爹是不是没有阻拦?”

“对啊,我还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却笑眯眯的答应了。”

李沐檀也觉得很奇怪。难道她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见到未婚夫,就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么?

比如说刚才,两人情到浓时不就忍不住折腾了大半夜?

“如果这次你不来,其他世家也许就会送一个女人过来,哪怕做妾都可以。你来了,他们自然没这个心思了,懂么?”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未来岳父的心思,其他世家的心思,他可是看得明白着呢。

派李沐檀过来就是“宣誓主权”的,这年头世家里面说的上话的,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那个什么期货交易所,我思前想后觉得里面隐藏的东西太多,真能做成么?”

李沐檀忍不住问道。

她现在特别感激皇后李祖娥,高伯逸这样优秀又喜欢自己的男人,平日哪里找得到啊。

“都只是套路而已,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但是,济州这么多的灾民,因为这个画饼活下来了,我感觉已经是功德一件。至于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呢?

当初,你不也害怕嫁给斛律世雄么?连你这个世家嫡女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我?”

高伯逸的话让李沐檀无言以对。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的咯?”

“嗯,不过不像是我吹得那么简单罢了。事急从权,我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富可敌国,我救不了那么多人。

现在情况很好,灾民们知道任城要改商埠,一个个都觉得好日子快来了,给他们希望,这样不好吗?”

现在高伯逸弄的套路,就跟唐末的汴梁是一个模子,只不过套了一个“期货概念”的皮而已。

跟后世炒作创业板一样。

这个模式不是不行,而是要满足两点才能成功。

第一个,北齐要与南梁停战,在政治上保证物资往来的畅通。

第二个,花大力气疏通运河(不是重修)。

二者缺一不可。

第一个好解决,因为世家的力量,南北货物沟通很容易,走私也不难。

第二个就没办法了。“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杨小广大概刚刚出生。修大运河这种事情,估计是找不到第二个傻子来办。

高伯逸把来龙去脉跟李沐檀讲了一遍,唬得美丽的未婚妻一愣一愣的。

“要是万一那些世家后面找你麻烦怎么办?我家没关系,爹会去照应的,但其他人兴师问罪怎么办?”

傻丫头啊,风投败了,投资人只能怪自己被打了眼呗,难道杀了我,那些飞走的钱就能回来?

高伯逸本来想跟李沐檀解释下什么才叫“欠钱的才是大爷”,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一时欠债一时爽,一直欠债一直爽!这才是老赖的名言。

不过给老婆留下“老奸巨猾”的印象,貌似不是什么好事,不说也罢。

“沐檀,跟你说个事。”

“你说呀。”

“你知道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这么肉麻?

李沐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亲了下高伯逸的脸。

“不过回去以后,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你这哪里是一见钟情啊,你是见色起意!你那不是喜欢她,你那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哈哈哈哈哈”

李沐檀笑得花枝乱颤,在高伯逸怀里缩成一团,身体抖得不行。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不然怎么说?”

“你直接说馋我的身子不就好了么?”

……

高伯逸实在是没想到上半场战斗结束以后还有下半场,累得两人日上三竿都还没起床。

“主公,城外来了三千禁军,据说领头之人叫斛律羡,现在大家都到城门口了,高侍中让我来叫你。”

门外传来竹竿焦急的声音。

“阿郎,你快去吧,我等会自己起来。”

李沐檀在床上嘟哝了一句,翻个身又睡了。

高伯逸赶紧穿好衣服,带着家奴来到城外。

啧啧,三千步军,兵戈林立,站得整整齐齐,安静无声。

压抑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暴力,气吞万里如虎。

这才是能打仗的精锐啊!

高伯逸在心中啧啧感慨。

“高舍人,这位是征西将军斛律羡。”

高浟拉着高伯逸的手,走到领头那名将军身边。

灰不溜秋的皮甲,跟普通士卒没什么区别。

身材壮硕而不肥胖,手臂长,国字脸长须,看起来三十出头,那双眼睛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或者叫拘谨。

并没有骄兵悍将应有的傲气。

“高舍人,在下斛律羡,斛律光之弟。”

情敌的叔叔?

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古怪,有些拘谨的拱手行礼。

两人都比较慎重,那种见面就找场子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其实高伯逸不知道的是,斛律羡一出生就在大哥斛律光的阴影之下。如果他不是斛律光的弟弟,历史上肯定也是大名鼎鼎。

正因为有哥哥的光环,斛律羡为人才会特别低调,因为无论他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超过他大哥。

再说了,斛律世雄是斛律光的儿子,不是他斛律羡的儿子。而这次军事行动,还要多多仰仗高伯逸。

何必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传我军令,任城外一里扎营,不得扰民。”

斛律羡大喊了一声说道。

“斛律将军,这次为何不见你们骑马呢?”

高伯逸引着斛律羡进城,疑惑的问道。

“高舍人,此乃军机,晚上长谈,我也有些事情要询问你。”

斛律羡压低声音说道。

秒懂!

高伯逸不动声色点点头。

一行人装模作样在任城内晃了一圈,便进了府衙。

“你给我站住,来人啊,快,快点把那只鸡抓住!”

高湜拿着一个笼子,紧紧追赶着那只大红鸡冠的公鸡,府衙后院一片鸡飞狗跳。

得,忘了这位爷!

“高阳王!你在做什么!”

高浟气得脸如黑炭,手按在佩剑上都想拔剑砍人!

老弟,不是说要把那只鸡养着吗?你这是在搞个球啊。

高伯逸有些无力吐槽。

真应该把高湜这混球送回邺城的。本来这次高伯逸对高湜在其中穿针引线还比较满意,以为他改过自新了,没想到还是那鸟样。

第142章 高调与低调

“从今天开始,你就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直到我允许你离开为止!”

高浟拿出文宣帝高洋给的信物和召令,直接将逗比高湜关进了任城府衙的一间厢房。

他从昨夜开始就在思索东河泊司的事情,越想越觉得精妙。这差事干好了,济州这次的灾害不但不是困难,反而是将一切推到重来的契机!

世家中人还会派人来沟通,这个时候,说话的人就不再是高伯逸,而是自己!

贤王高浟!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怎么能让高湜这个傻货出来捣乱呢?

看看高伯逸,人家想的是什么东西,再看看迷恋斗鸡的高湜。

高浟摇了摇头,一样米养百样人,古人诚不我欺。

解决了这个麻烦,众人小聚了一下,吃了顿接风宴,高伯逸就安排他们回去休息了。

除了斛律羡以外!

深夜府衙的书房里,斛律羡与高伯逸对坐,两人都是面色沉重。

“阿郎,斛律将军,茶水来了。”

李沐檀将高伯逸习惯喝的清茶(除了茶叶其他什么都不加)送过来之后,就款款退下了。

“斛律将军,这是贱内,我们秋收后就会在邺城摆酒,到时候还请赏脸来喝杯喜酒啊。”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一定一定。”

斛律羡那张国字脸带着尴尬。

他要是大哥斛律光,会直接将茶杯拍高伯逸脸上!

可惜他并不是斛律世雄的老爹。

果然是好姑娘,姿色出众又温文尔雅。可惜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斛律羡为侄儿斛律世雄感到惋惜。不过也好,斛律世雄没见过真人,应该不会那么心痛吧!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运呀。

“高舍人,在下跟高浟并非一路而来,召令在此,你先看看再说。”

斛律羡将一个未拆封的竹筒递给高伯逸。

这人挺讲究的啊!

高伯逸心下感动,原以为斛律家的人应该给自己使绊子的,没想到做事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

他不动声色拆开竹筒,又递给斛律羡,让对方先看。

诶?

斛律羡一愣,随即释然,高伯逸这是在投桃报李啊。

果然能在高洋身边混的人,没一个简单的。这次差事应该不会有“监军”来掣肘了。

斛律羡没有客气,直接打开竹筒看里面的书信。

面色纠结!

很久之后,他才无可奈何的将书信递过去给高伯逸说道:“舍人请看吧。”

高伯逸接过信纸,看了半天,总算知道高洋说的是什么意思。

要不要打,在什么时候打,打什么样的仗,斛律羡听高伯逸的。

具体怎么打仗,高伯逸听斛律羡的。

两人要“精诚合作”。

他喵的,果然是帝王权术,互相制衡。

“舍人无须担忧。这次来济州是因为军令而非作战,如果马匹跟着,只会徒耗马力。洛州有马场,如果需要,到那边再换马也是一样的。”

斛律羡早就知道他们这一路要去洛州,肯定是在齐州上船,水路前往,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带着马到齐州,那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高浟不知道军事行动的大概,他斛律羡可是知道的。

赈灾也好,宗室伴随也好,高伯逸在济州的改革也好,都是障眼法!

真正目的就是麻痹西魏的密谍,让他们以为北齐没有派精锐前往洛州。

高伯逸在济州玩得如此大,折腾得风生水起,这其实是斛律羡乐见其成的。

“斛律将军,我想,还是要在济州演一出戏才行。”

“演戏?”

“嗯,你手下这三千宿卫军,西魏密谍肯定盯着在。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弄清楚这支军队到底在哪里。

所以呢,我们就要演一出戏,让宿卫军由明转暗。”

这样么?

斛律羡自幼就是聪明机敏之人,听高伯逸一说,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竹竿,你去城外将齐州镇军的傅伏将军叫来,说有要事商议!”

高伯逸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军令如山,很快,顶着黑眼圈的傅伏就穿戴整齐的到了府衙的书房。

他还以为是要出战呢!没想到只是“开会”。看着穿麻衣的高伯逸和斛律羡,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甲,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傅伏将军,有件事我很疑惑,还要请教你一下。”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一看对方身上的皮甲就知道竹竿这个传话的没把话说清楚,让傅伏以为要去办大事。

“舍人但讲无妨。”

“镇军越境,是否需要朝廷的召令?”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做戏做全套,细节决定成败。

“嗯,非紧急情况,镇军不得越境。这次济州洪灾,我也是收到朝廷召令才出的齐州。”

高伯逸微微点头,看来,要让西魏的人相信,那是必须要做戏一场了。

“傅将军,有件事,还要拜托你一下。”

“舍人有事但讲无妨。”

傅伏感觉自己人生的机会就快来了,而且这机会还不需要钻营,不需要送礼,不需要当舔狗。

简直不要太爽!

“是这样的……”

高伯逸把自己的构想说了一下,斛律羡和傅伏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位高舍人,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兵法有曰: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我们就是把宿卫军放在阳光下面,大大方方的摆给独孤信看。”

本来是秘密行动,现在这样大范围的曝光,真的好吗?

斛律羡沉吟不语。

“以独孤信的能耐,断然不会连自己这次的主要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武安君白起秘入秦军大营这种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了。

就像我知道这次那边出征的人,很可能是杨忠一样。”

北齐留着司马消难不抓,就是为了坑西魏一把。所以这次必然不会大动干戈。

军队超过万人,调动就很难瞒过对手。因为你不但是要调动上阵的军队,负责后勤的“辅兵”,也要跟着一起调动,数量起码是战兵的三倍。

也就是说,一万人的大军,那队伍其实是浩浩荡荡,差不多五万人的规模。

当然,若仅仅只是军队换防,则无需这样大动干戈。

“斛律将军,我觉得高舍人的法子,可以试一试。”

第143章 都是小人物,说什么大话

“能不能骗过那只老狐狸呢?”

斛律羡等人走了以后,高伯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

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无非就是个“番号互换”而已。

宿卫军的数量有限,而且培训的周期很长,兵员都有严格限制,不容易招募。西魏那边,对北齐的宿卫军,可谓是重点盯防。

每一支大军在什么地方,多少人,西魏的密谍都弄得一清二楚。包括斛律羡手下这三千宿卫军,肯定瞒不过独孤信的耳目。

高伯逸就是想让独孤信知道,他关注的斛律羡这支宿卫军,一直在齐鲁之地镇压“民乱”,而“紧急南下”河洛之地的那一支,才是齐州镇军。

说白了,就是战略欺骗,让西魏这边误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普通镇军,而非直属于高洋的“百保鲜卑”,也就是北齐禁军。

南北朝时打仗,一般都是所谓“禁军”作为主力,边境附近的镇军,作为辅助军力,帮助占领敌国领土,剿灭残敌,防守禁军侧翼。有时候也会和“禁军”编成到一起作战。

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北周灭南陈,隋朝对府兵制进行完善消化以后才慢慢禁绝。然后又随着唐朝中晚期府兵制和均田制的溃败,死灰复燃,到宋朝初年才改头换面变成禁军厢军的组合。

示敌以弱!高伯逸就是想卖个破绽给独孤信,嗯,或者说是杨忠。

他一直坚信这次是杨忠出马,历史上也正是这一次司马消难奔逃,造就了这对“结义兄弟”。他们之间肯定有故事,只不过,史书上没有提。

反正,司马消难肯定不是什么草包,他善于隐忍,谋定后动一直活到大隋统一天下。

“杨忠……杨坚……独孤伽罗……李渊。”高伯逸敲击着桌案,不由得想起杨忠那个英明神武,“一代圣王”的儿子杨坚。

还有他那个聪明伶俐,大气雍容的老婆独孤伽罗,以及独孤伽罗同父异母的姐姐。

最后生了李渊的那个姐姐。

两晋南北朝,英雄多如狗,硬汉满街走,到最后,居然是被李渊这家伙摘了桃子。

他会是最后的大赢家吗?高伯逸一时间想得有些魔怔了。

“阿郎……”正在沉思的时候,李沐檀端着一碗米粥进来了,看到高伯逸的样子,眉头微皱。

李沐檀当然不担心高伯逸是纨绔子弟,她是担心自己的丈夫太过操劳而英年早逝啊!

“李渊是谁?”李沐檀疑惑的问道。

“李渊?你怎么知道这个人?”高伯逸一脸懵逼,像是刚刚睡醒一样。

“阿郎真是傻了,你看桌上。”李沐檀掩嘴偷笑。

高伯逸这才发现,他面前的一张白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潦草不堪的字。

全都是李渊!就好似高伯逸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没事,想事情想出神了。”高伯逸勉强一笑,那模样让人心疼。

历史的车轮有多么厉害,没人比高伯逸更清楚,自己真能扳赢历史大势么?把头靠在李沐檀怀里,他只感觉心力交瘁。

最后,还是李家赢了么?真就无计可施,我只能当舔狗?高伯逸看着李沐檀的俏脸,心中暗道:

可惜这个李并非是陇右的那个李,不然李渊当我的舔狗还差不多。

……

西魏最前沿的弘农城,在城楼的签押房里,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文弱的中年将军,深深叹了口气。

他叫苏椿,西魏名臣苏绰的亲弟弟,现在是弘农郡的帅都督(府兵改制以后,一个都督府的头领就是帅都督,手下千人到几千人不等,正七品武官)。

弘农城拜王思政所赐,坚固异常。但也正是因为所处前线,所以,哪怕平日里没什么战事,也不能放松警惕。北齐那边的密谍渗透,双方斥候的绞杀,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北齐那边的斥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渗透频率跟从前比上升了不止一倍。

“要出事?”

苏椿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都督,长安来的密信!”

一个传令兵将红色火漆封好的竹筒交到他手里。

“秋收暂缓解散府兵回乡!不得有误!”信上面只有一句强硬无比的命令,不附带任何解释,落款是独孤信,上面还有独孤信的大都督印。

府兵制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赋役。府兵参战的武器和马匹需要自备,全国都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

不过那是杨坚后来府兵改制以后的制度。

现在这个时候,府兵属于军府,旗下都是军户,不需要种田的。理论上说,府兵都是富农出身,不需要回乡务农。但实际情况和想象是有出入的,苏椿虽然出自名望之家,但对这些事情门清得很。

西魏地多人少,耕田的人根本就不够。表面上看,府兵只要打仗就够了,回去就是当地主老爷,实际上,府兵当中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回家亲自下地耕作的人不在少数。

夏季戍守的任务结束后,府兵就要返乡,秋收完毕后才会回来,弘农城的兵力会不可避免的减少,这不是苏椿能说了算的。

不过秋季自己这边要秋收,北齐一样也要秋收,所以动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等秋收完毕,府兵们回来了,北齐估计也把秋收搞定了。

这样两边再次站在同一起跑线。

现在不管秋收了……这弘农的府兵,难道不要造反么?

府兵们家里其实也有人,不过壮劳力不回家,秋收多半是要受影响的,至于影响多大,那就不太好说了,每家每户的情况并不相同。

“府兵不卸甲,这是要出大事啊!”

苏椿忧心忡忡,秋收并不是打仗的好时候,因为士兵们担心的都是家里的庄稼收回来没有,谁他喵的还有心思奋勇杀敌啊。

然而他无能为力。

“固守弘农尚可,若要出兵洛阳,府兵不堪一战!”

都是小人物,要说什么大话?现在手下的府兵要是在野外跟北齐的宿卫军死磕,那是绝对打不过的。

拯救国家于危难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对苏椿来说根本不存在。能守住弘农,就是大功一件了。

“弘农乃国之藩篱,断不可失!”苏椿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无论独孤信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他都会谨慎对待。

如果上头让他出兵,他绝对会拒绝这种不合理的命令!

第144章 做戏做全套

“伯逸兄啊,都这么晚了,你还有事?”

高长恭打着哈欠来到府衙的书房里。进门就看到高伯逸和一个美丽少女对坐,两人都在书写什么东西,忙碌个不停。

“呃,见过嫂嫂。”高长恭跟李沐檀打了个招呼,浑身不自在。

这么晚了,你们不共赴巫山云雨快活快活,把我叫来做什么?

他完全想不通高伯逸叫他过来干嘛,有事不能明天说吗?大晚上的,你们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让我过来扫兴?

“四郎啊,明日,你带着我们手下那一千人,护送你嫂子回齐州。齐州州牧和刺史你不需要担心,你嫂子会说服她爹的。你的任务,就是带着我们的人,在巨野泽落草为寇,拦截过往船只!”

高伯逸严肃的说道。

落草?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我是北齐宗室啊!就算我去造反也不会落草啊,就没听说哪个王爷落草过的。

高长恭完全被高伯逸搞懵了。齐州是你准岳父在当刺史吧,你这么任性真的好么?

他那张“俏脸”呆萌呆萌的,现在还在迷糊当中。

“傅伏的大军回调,需要一个借口。”高伯逸沉声说道,然后把他的计划告诉了高长恭。

“你是说,想让独孤信以为宿卫军还在济州赈灾,但是回去剿匪的,实际上不是齐州镇军,而是宿卫军精锐,对吗?”

四郎现在才十四岁,但他很容易就领悟了高伯逸计策的精髓。

战略欺骗!

“对,这事谁去解释,我岳父都不会相信,除非是他女儿亲自告知。你在巨野泽打造一批船只。然后通过济河,将济州的灾民送一部分到那边隐藏起来。其他的事情,我岳父会配合你的。”

“四郎,奴家这一路就拜托你了。”

李沐檀对着高长恭行礼道。

“诶,使不得使不得。大哥放心,四郎我肯定护嫂嫂周全,如若有事,我提头来见。”高长恭打包票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拍了下四郎的肩膀,语气沉重的说道:“此番洛州之行,只怕不轻松,成败都在微末中,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在齐州的事情做好了,后面我们就轻松了。”

“你已经有全盘的考虑了么?”

“嗯,这次齐国的名将大将动不得。你一动,司马消难也好,魏国那边也好,都会偃旗息鼓了,不示弱,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所以我们的压力可能会比较大,前期做一些准备没错的。”

兵力的强弱,将领的指挥水平,这是一个直观的变量。如果真的相差太大,在绝对实力面前,无论玩什么花样也没有用。

不过反过来说,弱的一方只有把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外部因素”转化为自己的实力,才能战胜对手。

高伯逸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司马消难定然是要把洛阳献给西魏,然后当做投名状,在那边飞黄腾达。

独孤信不管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准备,一切都是围绕着夺取洛阳做准备的。那么事前做一些迷惑对方的行为,隐藏自身的实力,就很有必要了。

因为那样会造成对手的误判。

高长恭回去之后,高伯逸叹了口气对李沐檀说道:“有时候刀口舔血也是没办法,如果可能,谁愿意这样打死打活呢?”

“真不知道我是找对了人,还是找错了。”李沐檀将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眼神温柔似水。

……

由初夏到盛夏,一个月过去了。一封又一封北齐那边发来的密信,送到了独孤信的案头。

“洛阳周边,居然没有兵力调动的迹象?这是为何?”

今日独孤伽罗抱着外孙杨勇回娘家,其乐融融之下,他的心思也飘得很远。

他打开桌案角上的一个木盒,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纸。

在洛州地区,西魏的情报优势是压倒性的,独孤信经常派人到洛阳周边的村落,说服当地的家族搬迁到弘农甚至长安。但对于更远的地方,力量就很薄弱了。

“高伯逸位于高长恭军中,去齐州途中遇洪灾,被困于济州任城!”

“任城大灾后将扩建为商埠,并将改为济州州治。”

“宿卫军三千人屯任城,济州开始疏通河道。”

“东河泊司衙门在任城挂牌,彭城王高浟主持大局。宿卫军疑似保卫商埠而屯任城。”

“济州溃兵逃往齐州引发民变。齐州镇军都督傅伏领镇军平乱,屯军巨野泽,与乱军交战数次,乱军逃逸入巨野泽。”

“高伯逸到达齐州州治历城,并向齐州刺史李祖升提亲。”

零零散散的信息汇聚起来,独孤信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高伯逸这家伙,居然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忙活起来了?这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啊。他不是密谍头子吗?如果他在提亲,那现在谁在掌管邺城的密谍呢?

为什么这一两个月来,洛阳周边绞杀斥候的力度变大了呢?

所有收到的信息,都是北齐那边没什么防备,高伯逸大鸣大放的在齐州跑自己的“三书六礼”,连崔季舒都请出来了。

齐国上下似乎很重视任城的商埠建设,还有治理水患,不仅是高浟,就连高澄的次子高孝珩都在任城,参与东河泊司的建立。

到底哪里不对劲?

嗯,还有一个消息!

独孤信从另一个木盒里面拿出一张用朱笔写字的纸,上面只有一句话“长山王入洛阳,大门不出,不见客,无内应。”

“长山王高演到洛阳来做什么?难道他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么?”他沉吟不语,破碎的情报太多,无法整理有序,看不出各个事件有什么关联,让人火大又无可奈何。

“阿郎,四娘子又昏厥了,您快去看看吧!”下人在书房门外大声叫喊了一句。

“好,我马上来。”独孤信沉稳的应了一句。

他不是不慌,而是慌也木有什么办法而已。独孤曼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李虎家本来这个月要来提亲的,看来……又只能推后了。

来到女儿的闺房,又瘦又高的独孤曼陀浑身冷汗,昏迷不醒,身体还有点抖。

“风邪入侵,唉,老夫尽力而为吧。”白胡子的御医轻叹了一声。

第145章 邺城阴影

夏日的一天,太阳还未升起,邺城就忙碌热闹了起来。邺南城的太极殿也是如此。

太极殿是为朝会正殿,殿宇十分高大。周围有120根柱子,地基高九尺,用垊石堆积而成。门窗以金银为装饰,椽栿斗拱都是用的沉香木,极为奢华,也象征着中枢的地位。

今日是大朝的日子,中枢文武百官从东面的云龙门鱼贯而入太极殿,面上的表情都比较凝重。

高伯逸提出的“运河中枢”“物流平台”“期货交易所”,在邺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看好的人不在少数,毕竟杨广都知道要修大运河,这个时代是不缺聪明人的。

更何况,这些大小官员里面,很多人都是世家子弟,或者说是替世家说话的人。为了建设任城,疏通河道,救济灾民,北齐的汉人世家出了不少力气,总算把前期对付过去了。

现在是要摘桃子的时候,又怎么会退缩呢?

那可是四成的利啊,收上来的税,金灿灿的常平五铢钱啊!

据说连邺城的大寺庙都有参股!很简单的道理,高伯逸能做初一,就有人敢做十五。朝廷的那五成分不了,世家的四成,那可是有机会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朝会已经吵架吵了好多次,任城改商埠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现在纠结的是,中枢到底给民间(也就是世家和权贵)多少份额,才算合理。

当然,高洋也知道,如果一点都不出血,没好处的事情,世家绝对会抵制到底!

杨愔赞同。

高德政赞同。

高岳反对。

高湛反对。

斛律金不置可否。

大臣们一个又一个发言,听得高洋烦躁不已。

其实,没有一个人真的反对东河泊司的建立。

之所以反对,是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面没好处。

比如说之前还极力反对的斛律金,在得到儿子从历城传来的密函之后,就立刻改变了主意。因为斛律羡在历城参加了世家分蛋糕的会,然后斛律家也能从里面得到一些利益。

仓储的管理费!可以弄到一些份额!

还有河道的维护费用!河道上要建立“巡河司”,军队里面的事情,没有斛律家参与那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前些日子还在那里叫嚣“国将不国”的斛律金,今天就好似老僧入定一般,不说话了!

因为斛律家收不到东河泊司的“关税”,但其他好处他们又有份,所以闭嘴是最好的选择。嘴上喊主义喊得凶的人,其实心里都是生意。

“可怜我那孙儿斛律世雄,遇到高伯逸这种人怎么可能争得过,苍天无眼。”

斛律金低声嘟哝了一句。能想出东河泊司这一套体系的人,足以把斛律世雄吊着打了。他斛律金又不傻!

“清河王,朕问你,为何你要反对?”

高洋忽然开口询问了一句。

哈?你问我?刚才那么多人开口了,你就独独问我?

清河王高岳一脸懵逼看着高洋。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运河,你为什么要反对?”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反对所谓关税的收成啊,凭什么给世家那么多利益,给个两成不就好了么?

此时高岳也不知道要怎么讲才好。要是大庭广众说出来,他要把一帮子大世家得罪到死里去。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呢?

“回陛下,微臣并无此意。”高岳不卑不亢的说道。

“还说你无此意!是不是因为没有你的好处,所以你就不同意,啊?是不是啊!”

高洋竟然从龙椅上跳下来,三步两步揪住高岳的衣领不放!

“臣死罪!”高岳赶紧伏下身体,跪在地上谢罪。

然而高洋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直接拔出袖子里的匕首,熟练的割断了高岳的喉咙,鲜血顺着高岳的脖子流出来,地上一滩血。

“这个逆臣,他仗着劳苦功高,就在邺城到处强抢民女,还把持朝政。朕就是觉得他位高权重,贸然拿下,恐怕社稷动荡。

今日手刃此贼,何其快意!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自说自话,然后疯狂的大笑,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噤若寒蝉。

或者叫凉气渗透到骨子里了!

没有审判,不给辩解的机会,不管你是不是位高权重。

说杀你,就杀你,毫不留情!

高湛打了个冷颤,以自己阴暗的心思揣摩,他知道为什么高洋要杀高岳了。

就跟那一夜高洋冲进自己的卧房,将薛娘子姐妹斩首一样!

据说,薛娘子之前跟高岳有一腿,高洋觉得自己被戴绿帽了,很不爽,所以现在找茬!

这一刻,高湛庆幸自己现在那啥已经不行了。不然高洋想起那一夜的事情,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来人啊,将这乱臣贼子拖下去,扔乱葬岗!”高洋大喊了一声,宫里的侍卫将高岳的尸体拖走,大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都回去想想,三日之后,再开朝会吧。”重臣被皇帝当场割断喉咙杀死,这是一件足以惊骇世人的大事,朝臣们哪里还有心思讨论什么关税分成之类的东西哟。

赶紧的回去缓口气吧!

朝臣们离开了。只剩下高洋一个人瘫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还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空虚,非常复杂的体会,无法描述。

“呼……杀了。薛妃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下一个是谁呢?”

高洋托着下巴,坐在龙椅上沉思着。

“对了,还有元氏的那帮余孽啊。

若是放着不管的话,后面搞不好要惹出乱子来的。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和西边的串通呢?”

高洋走下龙椅,若无其事的走出大殿,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远眺漳河,远眺三台,他感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完。

辣么多的妹子还没睡。

辣么多的敌人还没杀。

辣么多的花花江山还没占领。

当皇帝的感觉真好啊!

高洋伸了个懒腰,影子拉得好长。

很快,清河王高岳被皇帝在朝会上杀死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成为了每一位“肉食者”案头上的头号讯息!

第146章 易燃易爆炸

历城因地处历山(千佛山)下而得名,历史悠久。现在是山东省济南市是一个行政区。

但早在6000多年前就有先人在这里活动繁衍。它背靠黄河、济河、小清河、徒骇河,漕运十分发达(后世因黄河侵占济河,黄河泥沙淤积,黄河水系枯竭而废弃)。

这里历来都是北方的风水宝地。高洋让李祖娥大哥当齐州刺史,乃是地地道道的优差。

因为“剿匪”需要,齐州刺史李祖升在某人的建议下,于历城外十里的地方建了一座木寨,美其名曰保护州治所历城安全,实际上则是为了女婿高伯逸完成一些秘密行动而掩人耳目所建。

“主公,东西准备好了,要试试么?”壮汉田子礼瓮声瓮气的问道。

他现在已经是家奴的身份,而且对高伯逸是又怕又敬。

一人背叛,全体斩首,一人立功,全体有赏。简简单单的招数,轻易将他那些曾经跟自己称兄道弟的手下瓦解了。

经过多番调教,田子礼已经彻底对高伯逸服气了。这位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主公”,就他喵的是个深不可测的笑面虎啊。

“就现在,带几个人,扛着东西,去黄河岸边。我们一起去。”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这次对付杨忠的秘密武器,就是易燃易爆炸的“黑火药”。

俗称一硫二硝三木炭,当然这个是摩尔比。真要按质量换算出来,那便是202克的硝酸钾,32克的硫磺,36克的木炭或者碳粉。

这还是高伯逸回忆了很久的高中化学才记起来的。

然而,真正要弄出可以使用的黑火药还是很麻烦,里面的重要工序不少,不是明白配比就能直接使用的。

首先碳粉是要烧木炭以后磨成粉的。

这个还是最简单的。

硫磺稍微复杂点,提纯一下就行。

中国在很多地方都可以获得天然的较为纯净的硫磺单体矿物,比如火山附近将泥块状的硫黄及矿石。

将生硫磺加热,到硫磺熔化,过滤掉没有熔化的物质,继续加热,不断搅拌,使其中的部分杂质汽化蒸发掉,继续加热到硫磺沸腾,收集硫磺气体,将硫磺气体降温凝固,即可得到较纯净的硫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还好,硫磺的提取,道士们早在两晋时期就已经搞定,方法很成熟。

最难的是硝石。

高伯逸拜托李祖升派人在齐州境内找硝石,结果找到了很多不是硝石的“硝石”,也就是芒硝na2so4·10h2o。

还好他记得古人有鉴别真硝石的方法。

“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也。”

将硝石找到,水溶,结晶去杂质,就能得到比较纯净的硝石了。

到了齐州,高伯逸就进入这座城寨里,捣鼓黑火药,一个多月过去了,总算是弄得八九不离十。今天正是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

“田子礼,跟你手下的人说,今日的事情,谁说出去,老规矩,所有人一起死。”

“主公请放心,我们都是一条心,不可能有人背叛。”

“嗯,那现在开始,制作药泥吧。”

“喏!”

十倍的火药粉末,加入体积一的高度酒,不断搅拌成泥,晒干了以后自然凝结成颗粒状态。然后放进石舂捣碎成不同颗粒的火药,再用不同的筛子将其分拣出来。

一个月时间,大大小小的火药颗粒,高伯逸弄了几个大棺材那么多,用来炸城都够了。

不同颗粒的火药,燃烧的速度不一样,要检验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丢在地上撒成线,点燃让它们尽情燃烧,看哪个烧得快。

除了炸城以外,还有什么好弄的?

高伯逸的思绪有点飘。

比如说搞土工作业,挖到对方城墙下面,把土方埋好,然后将土夯实,然后把装满了火药的棺材放进去。密封好的话,炸城还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么?毕竟火药是燃爆啊。

还有什么简单的可以弄?比如说定制一批陶罐,然后在陶罐里面装碎石和火药,外面用混有火药粉末的麻绳作为引信?

弄一下貌似可以,不过也不能太过于期待。

想把西魏的府兵炸得人仰马翻那可能性不太大,伏击的时候来那么一下子,倒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一条条火药画的线被点燃,它们燃烧的速度有极大的差别,很容易就能看出哪种速度更快。

“果然是颗粒状的比较快,但颗粒也不能太大,和米粒大小的差不多就行了。”高伯逸自言自语的说道。

“主公,已经好了,三号颗粒最快,粉末最慢。”田子礼说道。

他们这帮人,只要按高伯逸的吩咐做事,还是比较高效的。其实笨人也有笨人的好,他们不问为什么,你说啥他们就做啥,效率极高,很厉害。

“将其他的药泥,也弄成三号颗粒的大小,全部装棺材里。我会让高长恭调五百人保护这里,你们也不要离开了。办完了事情,派人去历城找我便是。”

丢下田子礼那帮人,高伯逸独自回到历城。

马上要去河洛之地,要准备的事情还多着呢!

……

“你在这等着,陛下现在没空!”

才两个月没回来,邺南城皇宫里负责通传的宦官都换了人。高湜提心吊胆的站在太极殿外的宫门前,心中暗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以前,自己随便通传一声,就能进宫了,现在居然要自己等着?

“王爷,这两个月死了不少人。都是陛下杀的。”

一个面熟的禁卫,压低声音,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样子就像是佛堂里的石像突然开口一般。

高湜这才记起来,好像有一次高洋要杀这侍卫,自己打了个圆场,对方逃过一劫。

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啊。

“高阳王,请随奴家来。”

一个面生的宦官引着高湜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咆哮的声音。

“高阳王回来了吗?快给朕滚进来!快快!”

呃,魔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高湜的心七上八下的。他怀里揣着的是高伯逸的密信,对方说无论高洋多生气,看到密信都会好起来的。

他吞了一下口水,装作若无其事的进了御书房。

第147章 先行一步

“听说,你这次带去的几百家奴,都被高伯逸收拾了?”

高洋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围棋棋子,一边眯着眼睛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不过就算看出表情不对也没办法,因为他前一秒大笑,后一秒就能杀人。

高湜不由得紧张起来。

宗室王爷带着家奴尾随换防的军队,这事还真是可大可小。不过“苦主”高伯逸不追究的话,那高洋应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高湜不由得为自己的“识时务”而感到庆幸。

“回皇兄,臣弟当时不懂事,幸亏高舍人手下留情。不过现在好了,臣弟跟着高舍人学了很多东西,这次赈灾可谓是醍醐灌顶。”

高湜诚恳一拜谢罪。

开窍了?

高洋疑惑的盯着高湜,随即释然。

男人总是要长大的,高湜这样没什么不好。

他对这个不学无术的皇弟还是很优容的。很简单啊,你是希望你的哥哥弟弟一个个都英明神武,你死了他们好抢位置,还是希望他们都跟高湜一样胸无点墨,没办法争位呢?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吧?

“对了皇兄,这次我回来是送信的。高舍人说性命攸关,旁人他信不过。”

高湜赶紧将怀里的信递给高洋。

“性命攸关?连老虎都不怕,他高伯逸也有怕的时候么?”

高洋嗤笑一声将信打开,随即便坐直了身体,面色变得冷静肃然。丝毫不见刚才的懒散。

“微臣断言魏国定然以试探为主,不会如当年邙山鏖战。因此请陛下万万不要增兵河洛。

陛下若是增兵,魏国必定有所顾忌,抛弃司马消难,导致此次打虎行动彻底失败。”

“汝南要地悬瓠城,请陛下布置一支可战劲旅,以防魏国失利后狗急跳墙。魏国已攻略荆襄之地,很可能山南之兵攻打悬瓠。

慕容偃将军可当此重任。”

悬瓠城自古就是南北交界的重镇,洛阳的南大门,兵家必争之地。

“轵关今河南济源市城西乃要害之地,为防河洛之地成为孤城,请固守轵关,以防不测,都督娄睿可保万无一失。”

轵关乃是齐国的北大门,轵关被攻破,洛阳附近的黄河以北尽是敌军。

高伯逸虽然断言此番西魏是要“奇袭”,但也要防着“奇袭”不成变“强攻”,虽然这个可能性比较小。

让娄睿防守,不是高伯逸信任此人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是娄太后家的人。有他在,娄太后就不会在这次战争中使坏了。

毕竟如果输了,他娄家人一样跑不掉!

“司马消难或勾连洛阳城内的元氏勋贵夺取城池。请陛下发召令,让洛阳元氏勋贵出劳力修筑壕沟城寨,削弱其力量。

若成功自然好,若不成,也能使其投鼠忌器。”

“微臣将离开大军单独行动,若不幸殒命,还请陛下下旨赐婚,将李氏沐檀许配高长恭。”

高伯逸要离开队伍单独行动?难道他要潜入洛阳城,抓捕司马消难?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高洋沉思着,要不要给高伯逸派点帮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现在这样也好,战略意图隐藏得很好,打仗哪里有不担风险的呢?

如果派人支援,打草惊蛇,破坏了高伯逸的谋划,那才叫适得其反啊。

“我知道了,你干得不错。这样吧,你先回府见见你母亲,然后我再看看中枢有什么职位适合你的,给点事情你做。老是这么游手好闲的也不成啊。”

高湜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面色阴沉,将高伯逸那份密信揉成一团。

“元氏!又是元氏!总有一天朕要让你

第148章 真妙大师与真固大师

据事物紀原里记载:“度牒自南北朝有之。”

高洋就信佛,所以搞了“官方认证”这一套,所有出家的和尚,都是登记在册,并配发“执照”,也就是所谓的“度牒”。

高伯逸作为密谍首领,弄到度牒很容易。难的是“挂单”,也就是到人家寺庙里面投宿并混吃混喝。

挂单讲究很多,称谓各不相同。

若人已额满而不接受云水僧挂单,称为“止单“。自己左右两邻的单位,称“邻单“。辞别寺院而他去,称“起单“或“抽单“。僧众挂单后,日久知其行履确可共住者,即送入禅堂,称“安单“。拜访他人的住处,称“看单“。若犯戒被摈出门,称“迁单“。

不过天平寺的僧人要去白马寺挂单,可就不容易了。

打个比方,天平寺就好比是211大学里面靠前的,但人家白马寺可是等于清北的地位。

中国第一个寺庙就是白马寺,赫赫有名呐!

你拿着好一点211大学的讲师npn,想进清北里面去当教授,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嗯,或者叫基本不可能。

不过呢,已经有真玉大师先走一步到洛阳白马寺挂单,高伯逸又怎么会担心自己进不去呢?单个佛寺的力量,怎么敢跟国家机关叫板?

要是连个和尚都当不了,他高大官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至于高伯逸为什么要混进白马寺,还不是因为这地方名气最大?

“释灵裕大师有礼了,贫僧法号真妙,这位是我师弟真固。”高伯逸指着独孤罗说道。

灵裕又叫释灵裕,道安大师弟子的弟子的弟子反正他们这一脉前面都要加个“释”字,不过日常称谓叫后面的法号就行了。

白马寺的灵裕大师看上去慈眉善目,三十多岁的年龄,白白的,不胖,短胡须,所以并没有器宇轩昂。

他就是普普通通的样貌,身上的气质大概真可以用“出尘脱俗”来形容。

灵裕大师俗姓赵。十岁就从赵郡应觉寺明、宝二禅师出家,至今十多年了,能坐到白马寺住持的位置,可不是靠的溜须拍马。人家手里是有真本事的。

他之前在邺都大开讲筵,名驰遐迩,时称“裕菩萨”,从其受戒者极众,比后世流量明星知名度还高。

他很早就认识真玉,更别说那连提离耶舍,他们以前是“同事关系”。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真玉大师也很难进白马寺的门,因为如果灵裕大师不认识他的话,谁他喵的鸟你这个邺城来的花和尚啊!

“真妙大师有礼了。”灵裕大师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眨眨眼,至于独孤罗,直接被无视了。

他喵的,谁说和尚不食人间烟火来着?

高伯逸这才秒懂,为什么当初真玉大师说此番并无大碍了。

表面上看,寺庙是没有立场的,只要是“有缘之人”,都可以来这里。

但是!长安的寺庙,跟洛阳的寺庙,跟邺城的寺庙,这些僧人的态度,会一个样么?

恐怕不是吧?

事实上,南北朝这个年代非常特殊,很多统治者都会找得道高僧“问政”,痴迷佛法的梁武帝就不说了,只看北朝的,问政高僧的人就不少。

你说僧人有没有立场?没有立场可能么?

很明显,作为北齐最大的寺庙白马寺,住持灵裕大师的屁股,就是坐在高洋这边的,没什么好说的。

灵裕大师肯定不知道高伯逸要做什么,但他一定知道这两个“大师”根本就不是什么得道高僧,甚至连和尚都不是!

“真玉大师,这两位是你曾经的同门师弟,他们就跟你一起吧。”

灵裕大师似乎根本没有跟高伯逸磨叽的心思,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

第149章 佛说:有兵祸!

北魏在洛阳建都利用东汉以来的洛阳城,作为其内城,它的还筑有郭城,郭城内布置有320个方块形的“里坊”,占地达到恐怖的一百平方公里!

就算放到今天,也是很可观的大城市了。现今洛阳市面积,不过一百五十平方公里而已!

然而高伯逸看到的是什么?

城廓崩毁!宫室倾覆!庙塔成为废墟!被毁坏的府邸不计其数!

他喵的,难怪这里成为了“间谍之都”,难怪西魏经常派人来勾引洛阳地区的居民到长安去住,实在是因为当初那个让北魏骄傲的“天下第一都”,已经差不多是废墟一片了。

要不要在这里留一首潼关怀古呢?反正离潼关也挺近了。

一想起这次的任务,高伯逸就打消了念头。越是高调,越是死得快呐。

现在有个问题,到哪里去找司马消难的府邸呢?直接去问人么?好像太高调了点。

高伯逸沉吟了一番,决定边化缘,边套话。

比如说:人人生而平等,一文钱是缘,一吊钱亦是缘,不分高低贵贱。那么,你们这附近有什么大户人家吗?化缘不是为了佛祖,而是为了做善事巴拉巴拉。

然后那些给了几文钱的,就会笑眯眯的告诉高伯逸,附近有哪些权贵和富人,你赶紧去他们那边狠狠的敲一笔吧。

累了一个上午,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坐在一处像是庙宇废墟的地方,眼睛盯着几百米远一处宏大的府邸。边喝水边啃着干得难以下咽的麦饼。

“司马消难的府邸还挺大的呢。”独孤罗喃喃自语的说道。

洛阳现在的“房价”可不贵,毕竟是在前线,而且十年前因为战乱被焚毁了一次。

“他是驸马,到洛阳当封疆大吏,不可能没好地方住的。在这里,若是没有皇帝的诏令,没人能制得住司马消难。”

高伯逸沉声说道。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后来的明朝,宋朝,驸马不能当官,跟公主睡觉都要看人眼色。现在可是南北朝,驸马当官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甚至有的还可以封侯拜相。

司马消难名声很差,但高伯逸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不好对付的。

真正的傻子,只能活一集,但司马消难硬是活到了隋朝一统天下!相当于南北朝这个电视剧大结局了!想想都觉得阔怕啊。

“走,先去附近化缘,混个脸熟。等混脸熟了以后,我们再去敲驸马家的门。不对,是你去敲他家的门。”

高伯逸沉吟片刻说道。

“为什么啊?”独孤罗一脸懵逼问道。

“因为,我跟我爹高德政长得太像了,司马消难不可能没见过高德政,有可能会把我认出来。”

高伯逸忽然发现,跟老爹长得像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长得不像更糟糕就是了。

两人继续装模作样的化缘,却发现经常有犊车出入驸马府,热闹非凡!

而且,高伯逸还注意到,门口负责接待的,是一个穿绿色长袍的青年,出来的人都叫他“裴大人”。

“我还以为他就是司马消难呢,看起来似乎不是有点意思啊!”

眼前的一幕,跟高伯逸知道的“常识”很不一样。主要是这位“裴大人”,不太像是府邸里面搞接待的,身上的文气太重了,说他是某位主公,估计都有人相信。

“看看再说,这里有古怪。”

高伯逸带着独孤罗围着附近的街道“化缘”,钱没弄到多少,倒是把点都踩好了。

司马消难果然是早有准备!

这府邸周围没有任何制高点,甚至连座两层的府邸哨塔都没有。

附近都是大宅,但落魄户不少,“入住率”很低。

也不知道是司马消难故意把宅子

第150章 假大师说真道理

一连几天,高伯逸跟独孤罗两人都以化缘为幌子,在洛阳城里晃来晃去,还真被他们看出来一些东西。

“元氏的人啊,看来司马消难也不傻嘛。”

这些天他们跟踪了一些从司马消难府里出来的犊车,果不其然,大多都是北魏元氏遗族的人。

东魏时期,高欢迁都邺城,元氏族人很多搬迁到了邺城,但也有很多人留在了洛阳。

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盘坐在一户已经成为废墟的府邸大门前,思考这些天的收获和体验。

像此处这样的府邸,洛阳还有很多,也没人乐意去修缮,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拍古装鬼片绝对是个好地方。事实上,一直到隋朝建立,这座旧洛阳一直都没修复。宇文凯后来在现在这个洛阳城的西面,又建了一座洛阳新都。

那个才是在唐朝大放异彩的洛阳城。

“师兄,这些天我们什么都没做,现在不去司马消难府上转一转吗?”独孤罗不解的问道。

他被关了二十多年,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投石问路”。

高伯逸之所以不去司马消难府上,是因为一去就会被怀疑,那简直就是在自己脑门上写着“我是奸细”。

“今天先回去,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在这附近宣讲佛法了!”

高伯逸丢出一个重磅n来!

“宣讲佛法?你真不是开玩笑?”独孤罗完全被高伯逸天马行空的想法惊骇到了。在他眼里,高伯逸杀人放火睡妹子,这样的人都可以宣讲佛法了吗?老天是不是真的瞎了眼?

讲佛法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宣讲佛法,高伯逸又不是得道高僧。

司马消难现在肯定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联想。

“洛阳城守段思文,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不怎么靠得住。这样,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金墉城联络一下,到时候就这样。”

高伯逸嘀嘀咕咕在独孤罗耳边说了半天。

“真能行?”在高伯逸身边,独孤罗也是被锻炼出来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好吧,我今夜就去金墉城。”

两人又装模作样的在城里转了一圈,他们身后果然有人在跟踪。高伯逸假装不知道,带着那些人胡乱兜圈子,同时有缘化缘。

直到黄昏才返回白马寺。

那些人跟到一半就没有再跟下去了,因为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的行为,跟普通和尚没什么区别。

第二天,高伯逸带着独孤罗,两人来到离司马消难府邸不远的集市上,高伯逸直接盘坐地上,开始讲佛家小故事。

他要的是影响力,又不是真的跟什么人讨论哲学问题。

两个和尚盘坐闹事,虽然引来了很多吃饱没事的闲汉,但更多的人只是路过瞟一眼,然后匆匆离去。

这种事情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北魏洛阳在巅峰时期超过一千座寺庙,和尚在街上讲经多稀罕啊?

“咳咳咳!”高伯逸轻咳了三声,开始讲故事。

“一位在山中修行的禅师,有一天夜里,趁着皎洁的月光,他在林间的小路上散完步后回到自己住的茅屋时,正碰上个小偷光顾,他怕惊动小偷,一直站门口等候他

小偷找不到值钱的东西,返身离去时遇见了禅师,正感到惊慌的时候,禅师说:你走老远的山路来探望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呀!说着脱下了身上的外衣,说道:夜里凉,你带着这件衣服走吧。

说完,禅师就把衣服披在小偷身上,小偷不知所措,低着头溜走了。

禅师看着小偷的背影,感慨地说:可怜的人呀,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你!

第二天,

第151章 司马消难的忧郁(五更,爆发了)

“是不是要打仗了啊?”

“对啊,我听城里到处都在传呢!”

“要不要建议阿郎请白马寺的僧人来家里做法事避祸啊?阿郎最近好像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驸马府里流言纷纷,下人们没事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说什么兵祸要来了啊,城里有得道高僧在化缘啊,什么佛理小故事啊之类的。

总之谈资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

高伯逸的损招慢慢在发酵。不要小看那些街头巷尾的流言,有时候真能杀人。而且更贱的是,说流言的人,都是在司马消难府邸周围晃悠。

这就会让附近的人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样!

再加上高伯逸这个神出鬼没的“高僧”,天天在洛阳街头放“心灵鸡汤”,兵祸将至的流言愈演愈烈。

邺城人已经安稳了几十年,自从高欢入主邺城以后,邺城已经很久没有兵祸了。高伯逸的招数在那边用处不大。

但洛阳是不一样的。

四处可见的断壁残垣,似乎提醒着城里的人们,十年前,这里就已经付之一炬,残破了大半。战争留下的伤痛,还在人们骨髓里铭记着。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挑动人们脆弱的神经。高伯逸也是在这里晃了好几天,才摸到这座城市的脉搏。

“咳咳!”

留着美须,穿着淡黄色丝绸交领长袍的中年人轻咳一声,驸马府里的下人们瞬间作鸟兽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人低头沉吟不语。

他就是司马消难,高洋的妹夫,如今想要献洛阳给西魏的那个“二五仔”。作为从小就被老爹坑到大的聪明人,他自然是知道无风不起浪。

只是弄不明白风从哪里来,浪从哪里来!

“最近外面的风声不太对,但是不用担心,如果高洋要抓你,早就抓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天高伯逸在门口看到的绿袍中年帅哥带着揶揄说道。

他看着司马消难,脸上并无恭敬,但也不带鄙夷,就是那种看同僚的眼神。

“裴藻!我都被你逼到这个份上,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司马消难对着这位叫裴藻的人怒目而视道。

“我逼你?这话有些过了吧?公主去邺城看蹴鞠大赛了,你为什么不去?还需要我多说吗?当时你可以把我捆起来交给高洋啊。”

无话可说!路都是自己选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哼!”司马消难懒得理睬裴藻,等他过去西魏那边,再收拾这样的卑鄙小人也不迟。

“你还是想想吧,长山王高演闭门不出,有什么办法让他到你这里来赴宴,然后再一举拿下才是真的!”

裴藻不阴不阳的在司马消难背后说道。

“长山王高演又不是傻子,你让他赴宴,他就赴宴啊?”

“所以才说你当局者迷。你就说要请白马寺的和尚们到府上做法事,消弭兵祸,请他过府嘛。到时候他肯定会来,不来的话,我们就放出风声,说高演整日在府里沉迷享乐,不顾洛阳军民死活。”

“诶?”

司马消难站住了,脑子里回荡着裴藻的话,只觉得对方不愧是搞情报的密谍,这脑子真是活络啊。

“等拿住了高演,我们就联络洛阳城内的元氏起兵,攻占洛阳城。洛阳城守段思文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我们有机会。

金墉城里的精兵,我们想攻进去很难,但他们出来攻占洛阳也很难啊!有高演在手,我就不信他们不会投鼠忌器!”

司马消难点点头,现在还稍微有点早,等秋收快开始了再说吧。

然而当司马消难打算猥琐发育一波的时候,有个朝廷的绿袍小官上门来了。

第152章 塔防流大师

老实说,北齐时期的洛阳城,对于防守的一方来说,是个非常坑爹的地方。

城池不仅残破,而且曾经的防御体系早已支离破碎。用一句话概括,就是“鸡肋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在三国时期,洛阳也许还算是一个“小四塞”之地,北靠邙山,南邻洛水,西有潼关,东有虎牢关。

但在北魏末年,这种格局就被战乱给彻底打破了。

洛阳的外城郭被毁,早就不堪使用,起不到任何防御的功能。洛阳的城防是依靠内城郭和西北角的金墉城来维持的。

而比邻洛水的南面,靠的是一座浮桥。西面的潼关和弘农城在西魏北周手里,到洛阳一马平川,可以说完全不设防。

这是洛阳局部的地理小环境。

然而全局的地理大环境对防守的一方也相当不乐观。

北面的邙山是战略制高点,但并非不可攀登,也不能用来屯兵。

西北靠着黄河的是曾经的孟津渡口,北魏在那里建了河阳三镇,也就是在黄河两岸和中心河州上分别建了三个军事要塞!

这是防止洛阳被合围的西北防线。

这里虽然有兵马,但是动不得,一旦河阳三镇被攻占,洛阳就很难守得住。

南面的大防线更是一塌糊涂四处漏风,也就几条不宽的河作为依托。能守,但不能死守。河岸有关卡,但是水里能走船

类比于当年曹操和袁绍的官渡之战。

若是建个大沙盘就会发现,洛阳城守不守得住,靠的不是关隘险阻,靠的不是洛阳城本身的坚固程度,更不是洛阳城驻扎了多少兵马。

而是军力的充沛和兵力分布上的科学配置,二者缺一不可。

战略节点和机动兵力都要布置得恰到好处,才能守住这个曾经的帝都。

不要以为这个格局就纯粹是战乱造成的,事实上,后面的隋朝,以洛阳为东都的唐朝,这座大城都没有起到固若金汤的防御作用。和平时期还好,一到战乱,洛阳城的脆弱就暴露无遗。

王峻跟独孤永业的分歧在于,前者想在洛阳西面,也就是正对着弘农城的方向,修建一条长三百里的壕沟,以及对应的塔寨!

那不是三百米,而是三百里啊!

所以独孤永业认为,此举完全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有这个人力物力,还不如打下弘农城来得划算。

最后的结果,是王峻拿出高伯逸的信物和高洋的诏书,才让独孤永业低头。

反正壕沟也不是一天就能修好,先这样再说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独孤永业不是不讲道理的顽固不化之人,他也打算先看看效果再说。

金墉城里的争论,并没有影响到高伯逸。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继续带着独孤罗在洛阳城里四处“宣讲佛法”,信众反而越来越多,大有李鬼变李逵的趋势。

“师兄,你看那边!”

独孤罗指着一队穿麻衣的人无精打采的扛着锄头朝金墉城的方向走去。

“这些人,应该是去修塔寨,挖掘壕沟的,王峻开始行动了。”

高伯逸沉声说道,目光闪烁。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不是我们,而是你。接下来你不用跟着我了,去金墉城跟王峻他们联络,就说按预定计划行事。”

“那你怎么办?”独孤罗好像不太愿意一个人,主要是他几乎不会武艺,被抓到都跑不掉。

“放心,低调就是最好的掩护。接下来的行动也有些危险,你只用负责在金墉城和白马寺之间联络消息就行了。”

把独孤罗打发走以后,高伯逸回到白马寺,在禅房里摊开白

第153章 打仗就是人杀人

“魏军斥候来了!”

挖掘壕沟的民夫们还在辛勤劳作,却听到瞭望塔上的士卒大喊了一声!

完球,赶紧闪人!

“邦邦!”“邦邦!”

坑道里面有人在拼命的敲锣。

那些拿着锄头刨土的民夫,像是提前演练过一般,麻溜的钻进坑道里不冒头。

而刚才在瞭望塔上叫嚷的那个士卒,已经捂着脖子从塔楼上掉下来了。

被西魏骑兵迎面射而来的弓箭一剑封喉,死翘翘了。

“箱车摆月阵!快快!”

壕沟前一个北齐军伍长叫喊了一声,迅速躲到长龙一样的箱车后面。面对前方的门板被支起,并没有什么战争经验的士卒开始从箱车里盲目的朝前面马队密集射击。

西魏军的骑兵,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但依然悍不畏死的朝着塔楼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似乎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打算。

这队人马看上去不下五百骑,用在关键地方,可以说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甚至可以改变战局,一槌定音。

“哐当!”

披着的战马把长龙一样箱车冲得七零落,溃不成军。

虽然箱车都用铁环连接在一起,但链子的接头终究还是跟木板钉在一起的。在战马巨大惯性的冲击下,有些箱车直接被推翻,里面的射手狼狈的爬出来,然后被马蹄践踏,血肉横飞。

许多骑兵舍弃战马,双脚落地就拿起长槊砍人。

没什么希望,如果没有外援,坑道里面所有人都会死。被这些西魏精骑杀死。

正在这时,从坑道里跳出无数穿着浅蓝色北齐郡兵军服的士卒,一个个拿着长刀长刀不是很长的刀,而是特指一种兵器,陌刀的前身。是一种形状类似于日本薙刀的武器,圆杆长柄,刀身长且宽厚,重量超过15公斤从坑道里冲出,每个人都带着兔头面具!

“侯景的兔头军!!”

西魏骑军的校尉非常识货,一眼就看出这面具正是侯景精锐兔头军,但他喊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支箭,直接射穿他的喉咙!

这些兔头军的长刀朝着失去速度的马腿砍去,这是第一刀,第二刀就是马上的骑手,一般人抗不过两刀,势大力沉,如同千金压顶!

“中计了,快撤,回去报告苏都督,这不是齐国的州郡兵,这是宿卫”

话还没说完,又一支箭射过来,喊话的那人太阳穴被一箭击穿,身子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一边倒的s,战况逆转的速度,让人瞠目结舌。

有心算无心,又是骑兵失去速度的关键节点,五百精骑就好似砸到石头上的鸡蛋一样,死在强弓硬弩和阴谋暗算之下,激起了一朵水花后,又消失不见了。

那些带着兔子面具的士卒,杀人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

麻溜,残忍,无情,非常的职业化。

“哼,魏国府兵,不过如此,不复当年之勇了!”

斛律羡拿着长弓从塔楼背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来,面色冷峻。

刚才就是他的神射,打乱了西魏骑军的指挥,不然那五百骑兵总能突出去几个回去报信的。

“听好了,一个个的试一下,看有没有活口。有活口的给他们治伤,抓回大营审问,死了的斩首记功。”

斛律羡干脆的下令,语气并无一丝激动。

很快,西魏骑军中好运的几十个伤员被民夫抬走,而宿卫军的“百保鲜卑”,则是专心致志的砍头。这些都是军功,出人头地就靠这个了。

斛律羡失望的摇摇头,这一战似乎并没有试出西魏府兵的真实水平,或者说对方本身就这么菜?

总之结果虽然好,但斛

第154章 以德服人

败了,彻底败了,白白折损了五百精骑!一个都没有跑回来。

哪怕杨忠手下有一万二千的府兵,他也感觉很肉痛。

自己手下这些府兵,又不是所有的都是骑兵!更关键的是,死了人,却没有摸清楚对手的底线在哪里!

这买卖亏大了。

听说弘农府的都督苏椿,因为这件事很不痛快!

毕竟这一战,几乎把弘农城的机动兵力都消耗完了。

“侯景的兔儿军,当年就被陈霸先剿灭了,这个毫无疑问,有很多人都能证明这一点。

所以出现在洛阳的这支神秘军队,绝不可能是什么兔儿军!”

独孤信十分肯定的说道,他眼睛凝神的盯着白纸上写着的偌大的一个字。

“傅”!

姓“傅”的主将,或者说姓“傅”的名将,到底有谁呢?这么厉害,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啊!

他真是被弄糊涂了。哪怕说带兵的人是高伯逸,或许他更能接受一些。

独孤信让亲兵拿来当初韦孝宽交给他的木盒子,里面都是北齐一些将领的资料。

已经死了的就不提了,至于其他的,段韶,斛律父子兄弟,慕容俨,高岳,高归彦,高涣,高睿,独孤永业,这些人的资料都有。

还有很多独孤信没有听过的人,就连高伯逸的名字都有!

但里面就是没有姓“傅”的。

“啊?有了。傅伏,泰安人,少而好兵,领齐州镇兵。”

独孤信拿出压在最里面的一张纸,薄薄的,寥寥数句,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州远离前线,傅伏家乡又是齐州不远地方,一直没有调动,就在本地混着,靠着军功当了镇军都督。没有进入韦孝宽的法眼,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么也就说得通了。高伯逸不是去齐州提亲吗?估计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抽调了一支镇兵到了洛阳。傅伏也跟着一起来到了洛阳。

但是镇军的战斗力有这么强?”

杨忠疑惑的问道。

镇军不能越境,这个是常识。但是高伯逸手里或许会有什么“便宜行事”的圣旨,毕竟他的官职是“中书舍人”,皇帝身边的近臣。

杨忠只是怀疑,齐州这远离边境的镇军,究竟有没有那么生猛,可以把弘农的府兵精骑吊着打。

昨天发生的那场伏击战,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猫,顺手收拾了一只仓皇失措的老鼠一般。

北齐的镇军,已经强到这样的地步了吗?假的吧?

“我也觉得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就在眼前。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用兔头面具呢?”

独孤信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杨忠摇摇头,看着独孤信,论玩脑子,他还是比不上独孤郎的。

兔头面具没什么了不得,只是弄不明白原因让人很不爽。

“你说会不会是镇军的军服,肯定很容易让人看轻,他们应该就是想保持神秘感,然后震慑我们吧。而且还从侧面证明了一点,高伯逸那家伙,现在就在那支军队的大营里面!”

独孤信感觉此事颇为棘手。

王峻的挖坑战术,再配合一些小手段,简直是弄得他跟杨忠两人坐如针毡。

是眼睁睁看着对方修好防御工事,还是主动出击,然后像今天被坑死的五百骑兵一样,这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对手的战法很下作!

但是没办法,战场上只有输赢而已。

两个沙场宿将,面对这样情况,居然只能大眼瞪小眼。

“等司马消难的消息吧,金墉城和城外大营互为犄角,真是个难啃的骨头。若是司马消难夺洛阳失败,那么,我们就返回

第155章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灵裕大师在禅房里呆了一晚上没出来,高伯逸就在禅房外的院子里坐了一夜,脑子里复盘到洛阳来了以后的所见所闻。

洛阳这座城池,在持续的衰败,就像是一个得了癌症的病人,早已无药可救。

历史上,大隋一统天下后,舍弃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城池,由天才建筑家宇文凯操刀,建立了洛阳新城,也就是大隋的“东都洛阳”。

宇文凯深知隋炀帝杨广眼光极高、好大喜功、贪图豪华,所以在图纸设计、建筑用料等方面都追求最好,尽力使城郭宫殿巍峨壮观。

施工过程中,每月役使200万人,至于耗费之物力、财力更是惊人。

一流的设计,一流的建造,成就了历史上璀璨夺目的洛阳新城,在唐代大放异彩!远不是现在残破的洛阳旧都可以比拟的。

“若是没了隋炀帝,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座洛河明珠。”高伯逸微微感慨。

作为穿越者,改变历史固然有其成就感,但也会让一些原本璀璨夺目的东西不知不觉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罢了,想那么多也是没用。大不了以后想办法把宇文凯弄来修一座洛阳新城吧。”

高伯逸又在脑中推算了一下当前的战局,以及杨忠和独孤信可能的应对策略,发现两边的形势类比于巨蟒大战凯门鳄,胜负当真是五五开!

西魏那边的兵马精锐,而且指挥统一,但是战线拉得太长,出击就要有战果,一锤定音。

自己这边则是占有地利,还有暂时的情报优势!然而一旦迷阵被p,杨忠不顾一切的硬来,最后的结局可能就是惜败。

所以怎么利用司马消难投诚的消息做文章,很可能就是这次成败的关键!如果司马消难夺取洛阳成功,那么他高大官概只有奔逃西魏一条路可以走了。

而光制住司马消难没用,还要控制西魏那边派来的密谍,还要把假消息传递过去真的好难啊。

高伯逸苦思一夜,都没有想到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然而天亮以后他没有等来灵裕大师这位得道高僧的回答,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下裴藻,驸马府长史,这位就是名满洛阳的真妙大师吧?”

又是那位绿袍中年帅哥!司马消难门口接待元氏勋贵的那位!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

他身材修长,圆润的脸上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傲气,显得气质有些卓然不群,说白了就是贵气。

“贫僧就是真妙,请问这位施主有什么事情找在下?”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高伯逸现在演大师真是轻车熟路。除了特别年轻以外,几乎毫无破绽。

裴藻微微点头。

灵裕大师是不可能出马的,这个他很清楚。

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位真妙大师,绝对会是个“明白人”!见了钱就马上明白的人!

不管对方对洛阳局势的判断,还是敛财的水平,都说明这个人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拿钱办事的人,不会跟你谈什么“主义”,这样很好!

“有传闻说洛阳兵祸将至,我们驸马想请白马寺的高僧到驸马府去做一场法事,来消弭兵祸。

当然,不止是驸马,就连长山王也会来,所以请真妙大师万万不要推辞。”

裴藻的话绵里藏针,那意思就是在说,你可以不给驸马面子,但是你要是不给皇帝的嫡亲弟弟长山王的面子,那么后果会很严重。

扯虎皮做大旗,不止是高伯逸会,裴藻玩得也很熟练。

“这个法事并非我一人就能做的。需要几十个人,佛门清静之地,打扰这么多大师的清修,恐怕多有不便?”

高伯逸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

第156章 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和尚

长山王高演来到洛阳已经一个月有余了,住的是一位元氏族人的旧府邸。

在这一个月里,除了必要的采购以外,下人都没有出过大门,更没有见客,所有访客都是留下拜帖以后,被拒之门外。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王爷是来这里闭关清修的。

司马消难派人找高演找过几次,但这位王爷的手下,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连人都没见到。

“王长史,殿下的密信。”

高演的书房里,端坐着一个中年文士,正在阅览各种书信文案。他长脸长须,粗布麻衣,样貌看上去十分严厉,不容易亲近。

“拿来!”

中年文士拆开信件,双眼圆睁,啪的一声将书信拍到桌案上,怒不可歇!

“司马消难狼子野心,居然想对王爷动手了!”

此人叫王晞,高演的谋士,一直呆在谋主的书房里,维持着王府的局面。

值得一提的是,王晞是前秦宰辅王猛的后代,可谓是家学渊源。

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高演长于政略,成天跟阴谋诡计打交道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待在洛阳城里很危险呢?

高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让他在洛阳“主持大局”,就已经暗示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拿下叛逆司马消难!

人算虎,虎亦算人,高演知道自己要对付司马消难,又怎么会把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放在毫无防备的洛阳城区呢?万一司马消难狗急跳墙,派人血洗他的临时驻地怎么办?

所以高演干脆就来了个金蝉脱壳,让自己的心腹谋士王晞代替自己在府里,对外不见客,宣称身体抱怨,需要养病。

那真正的高演在哪里呢?

真正的高演,一直都在金墉城里呆着,而且独占了一座城垣共有三座城垣,没有要事,不会跟其他人联系。就算是在金墉城里,也只有独孤永业,王峻,高长恭等人知道他在这。

而城外知道高演在金墉城的,也就是斛律羡和他府邸里极少一部分管事。

否则没有这位王爷坐镇,斛律羡又怎么会在高伯逸不在的情况下,老老实实配合王峻的“挖坑战略”呢?“空降”洛阳的独孤永业,又怎么会毫无保留支持王峻呢?挖坑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又怎么会毫无阻塞的送到西边的前线大营呢?

“派人去金墉城,传我口信,就说司马消难邀请王爷三日后去他那里参加白马寺的法事,问王爷怎么定夺!然后你再传王爷的口信回来。

如果你被人抓到了,知道要怎么做吗?是王爷养了你一大家子人!忘恩负义之辈,人人不齿!”

王晞严厉的警告书房里一个穿着白色粗麻,表情木然的中年人。

“长史请放心,口信奴会带到,若是被抓,奴会立刻服毒自尽,不负王爷多年养育栽培。”

那人拱手行礼道。

“去吧,一路小心。”

王晞挥挥手,等对方出去以后,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是个破局的机会,然而风险也很大!司马消难他大概已经忍不住了吧?

王晞希望高演不要去,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他又希望事情早点平息下来,这种心情真的很矛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焦急的等待中,王晞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放进热锅里煮的鸭子一般,浑身难受。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白色粗麻的中年汉子回来了,他一板一眼的对王晞说道:“主公说,他会去参加那场法事,让你不要多事,他一切自有主张。”

自有主张?他还能有什么主张?没准备去就是肉包打狗啊!

王晞有些急了,刚要说话,就听到这位扑克脸汉子继续说道:“主公让你不要派护

第157章 各自的谋划

司马消难给了高演三天时间,不是他很仁慈,而是发难也是需要时间的,再说他不能把对方逼得太紧了,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发难需要准备么?

当然需要,而且要有周密的计划。

把心腹都藏在府邸里,高演来了就抓人吗?

实在是想太简单了,一个大宅子能藏多少人?就这点人怎么搞事?

那些埋伏五百刀斧手都是都市传说,事实上虽然司马消难在洛阳的府邸很大,但真要塞五百刀斧手,只怕院落里四处都是明晃晃的刀!

只要高演不是瞎子,随便看看也能知道有问题,这样还玩个鬼啊!

不过,司马消难在洛阳还有几十处藏人的地方,私军不下千人!这些人都是自己豢养的门客,家中庄子里的佃户,还有训练的死士。

要是没有这点本钱,那还上什么桌子啊,直接背个包袱跑路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没有意外,几乎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第一步,利用作法事的机会,挟持高演。然后打出高演的旗号,保证自己“名正言顺”。

第二步,利用获得的“大义”,让那些首鼠两端的元氏勋贵下场,统一指挥他们手里的资源。这样他手里用得上的人马,起码超过一万人!

第三步,带着统合后的私军,带着被挟持的高演,分头占领洛阳的各个要害部门,最后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去金墉城逼宫!让独孤永业放弃抵抗!收编军队,控制洛阳所有要害节点。

完成了这些以后,就可以通知西魏那边派人过来驻守洛阳城了。

看上去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仔细想想,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挟持长山王高演。如果没有这一步,那么一切都无从谈起。正是因为高演来了洛阳,司马消难和裴藻两人才会想到这一招。如果高演没来,那这出戏就是另外一个演法了。

跟厨师一样,有什么食材做什么菜。别人给你一条鱼,你却要做炸猪排,那不是扯么?

驸马府的书房里,司马消难和裴藻二人盯着桌案上的地图,激烈的争吵。他们在大方向上已经达成了一致,还有些关键的细节想不到一起去。

司马消难说要烧掉洛阳城南面的浮桥,而裴藻则说不可以,那样自断后路很严重,若是失败,逃都没办法逃。

但对于司马消难来说,只要事情败露了,他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把后路断了比较好点。

最后他还是被裴藻说服了,这位驸马爷,主要是怕有漏之鱼从洛阳南门逃走搬救兵。而裴藻怕死,惜命,司马消难不介意慷慨赴死,他还想好好活着呢!

“三日后,分别从五个宅子里各调两百人,共计一千人。

等高演进驸马府以后,这一千人分为五队,一队进府邸,其他四队分别守住驸马府周边四条主要街道,连苍蝇也不要放进来,可保万无一失。”

司马消难不怕独孤永业派人来摊牌,只要手里有高演,那些士兵们会倒戈的。

“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裴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金墉城内一间不起眼的签押房里,大佬云集。

长山王高演,独孤永业,斛律羡都在。

不仅如此,就连王峻,高长恭,王元逊等人也在。

不过没有看到洛阳城守段思文。

签押房的石墙上,挂着一张详细的洛阳城区布局图,细化到了每一间屋子,每一道门。

这张图一般地方还找不到,是独孤永业从作寺大匠北齐官名,将作监的长官,负责营造城池那里弄到的,整个北齐也只有这一张而已。

高伯逸就站在这张地图跟前

第158章 做法事只是我的业余爱好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当事人高伯逸没事,倒是独孤罗紧张得不行。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在金墉城里等消息,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独孤罗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在禅房里走来走去的,弄得高伯逸心烦意乱。

“你真的不怕吗?我听你说的,要动刀兵啊!你真的不怕么?”独孤罗焦急的问道。

高伯逸摆摆手道:“不用担心,真不用担心,我还有后手,司马消难祖上虽然耍阴招夺了曹家的天下,但他今天浪不起来的。”

“确定?”

“真确定!”

“什么后手啊?”

独孤罗依然不信。

高伯逸走过去,在对方耳边悄悄的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哈?什么意思?

“高伯逸,准备出发,驸马府派人来催了。”

独孤罗还要问,门外传来真玉大师的声音。

“走了,男人嘛,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高伯逸拍拍独孤罗的肩膀,大笑而去。

一行人来到驸马府,司马消难早就在门口等候。高伯逸看他的样子,消瘦,眉宇间带着郁结,人还算长得帅,不过个子不算高,今天穿着白色麻衣,并未穿锦袍。

大概今日场面比较肃穆,不想太招摇吧。

高伯逸身后跟着十个武僧,连带真玉大师一起,共计二十人。

法事一共要做三天!至于仪式,哪里有什么仪式啊!

高伯逸散布的谣言,是说要消解兵祸,必须要念一千遍观音经!所以他们到这里来,就是念经,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

法事开始了,二十个和尚在院子里盘坐,一边敲木鱼一边念观音经,看起来倒也壮观。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日上三竿了,司马消难头都大了,结果高演还没来!

“驸马,我们王爷说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应该会到。”

瘦竹竿一般的中年文士王晞,直接拿着一封信,径直来到院子,然后将信递给司马消难!

被放鸽子了,偏偏还不能说!

司马消难此刻杀了高演的心思都有!

高伯逸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闭眼念经,心中暗暗发笑。

本来就是规划好的剧情,目的就是挫一挫司马消难的锐气!让他不上不下,一口气堵在心头!

念经这种事情无聊透顶,就连高伯逸这个“锻炼”过一段时间的都昏昏欲睡,更别说没在寺庙里混过的驸马爷了。

“哼!”

司马消难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中午他派人送了点上好的斋菜,高伯逸吃得大爽,下午铆足了劲的打酱油,在脑子里推算控制了司马消难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思前想后,感觉没什么明显的破绽,然后继续有口无心的念经。

到夕阳西下,一天的酱油打完,高伯逸跟司马消难辞行,结果对方都懒得出来见面,只是由裴藻出来,给了他们一点“香火钱”,就匆匆忙忙的进去了。

司马消难他们现在也是惊弓之鸟,大概是被高演的“骚操作”吓到了,连夜商量对策。

这一夜,很多人都失眠了,包括独孤罗,包括司马消难,包括洛阳城的元氏勋贵,甚至包括高演。

但高伯逸睡得特别好,他觉得今天自己的演技毫无破绽,甚至司马消难都没发现他跟高德政长得很像。

“果然,贴了个眉毛,人看起来气质就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觉得自己回邺城以后,有必要好好学一学化妆术怎么玩。

第二天,高伯逸跟昨天一样,准时到达驸马府,却发现今日气氛凝重了很多!

司马消

第159章 为人不识高二郎,机关算尽也白忙

“你真的确定,一切尽在掌握?”

高伯逸让身边的一个武僧替换自己,然后他走到边上,将作法事时带来的小木箱打开,拿出一个火折子跟一个竹筒。

“你们有福了,今天看一场百年未有的大戏。”他嘿嘿一笑,拿火折子去点竹筒上的引线。

什么叫火折子呢?

火折子就是一个很细的竹筒里装黄纸,也就是烧给死人的钱纸,也可以是草纸。纸是卷起来的,松紧度适中,卷成于竹筒内般粗大然后点燃,并盖住通风的盖子。到需要用时,把盖子拔掉,然后对着火折子轻轻吹,就了,是不是很人性化?

缺点是不能保存很久。

这个火折子是昨夜高伯逸才做好的,确保能用。

“砰!”

一声b,似乎有什么东西射向空中,绽开了一朵美丽的烟火!

真正能用的烟花,在唐代才发明出来,高伯逸提前了一百年让它面世了,这只是制作时无聊弄出来玩的。

他本来打算回去等上元节的时候,找李沐檀到邺城漳河边放,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没想到这里用上了。

司马消难不是不识货的人,一瞬间就明白了高伯逸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面色惨白!

“快把主公放开!”

“放人,不然我们就放箭了!”

外面又冲进来不下百人,把这间宽大的院子挤得满满的!全都是司马消难的爪牙!

“高舍人,我算是见识到了你的手段。要不今天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带着长山王回邺城,我带着我的家奴去潼关,你看这样可好?”

司马消难根本就不是要放过高伯逸,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死胡同,没有可以谈的余地了。

“你说得很好,我都有点动心了但是,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还有后手啊,至少让我把后手用了吧?”

说到这里,高伯逸捏着嘴吹了一声口哨!

哗啦哗啦哗啦!

身后全是脚步声,很密集,很近!

咻!咻!咻!咻!

数不清的弩箭从高伯逸等人身后射出来,他们面前的那些司马家的家奴,瞬间就倒下一大片!

紧接着,几十个穿着铁甲,带着大盾的宿卫军士卒,从后面冲到高伯逸等人前面,立盾,半蹲,将他们身前一圈保护起来,又出来一大片带着宿卫军制式硬弩的射手,将弩搁在盾牌上,随时准备射击。

高长恭套着宿卫军的制式皮甲,来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今天没给你添乱吧?”

“嘿嘿,来得正是时候,不早也不晚!”

此刻高伯逸真想大笑三声!

这座宅子并不普通,乃是当年北魏一个有名勋贵的宅子,后者死于尔朱荣河阴之变发生于建义元年公元52年,是北魏权臣尔朱荣策划并实施的、针对北魏皇族和百官公卿进行s的政治事变,当时北魏中枢的朝臣死了两千多人。

这个勋贵是个谨慎人,在自家宅子里挖了密道,可以直通到洛阳城东!可笑司马消难居然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在化缘的时候,无意中从一个乞丐那里打听来的。

高长恭他们就一直埋伏在地道入口,也就是这个院子的书房后面。听到高伯逸的口哨声,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未来兰陵王,就直接带着人杀出来了!

“现在,这府邸里,你的人也不占优势了,所以你想怎么玩呢?你外面是有一千人还是两千人?来多少我接多少,如何?”

高伯逸歪着头看着如丧考妣的司马消难,心中莫名爽快!

忽然,他察觉到裴藻神色有异,连忙对着真玉大师大叫道:“他牙齿里面有

第160章 变节

司马消难“政变”失败,洛阳城元氏勋贵几乎被一打尽的事情,肯定瞒不了多久,所以几乎是在事态平息的第一时间,高伯逸就在驸马府里亲自审讯裴藻,进行下一步计划!

驸马府的书房里,高伯逸和裴藻两个人跪坐在一张书案前,气氛有些凝重。

对裴藻这样的人,用刑都是最后手段,攻心才是首先要做的事。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裴藻的态度很强硬。做这一行的,失败了就要有慷慨赴死的觉悟。

“裴家也是关中大户吧?你是裴家旁支出身,是也不是?”

裴藻微微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高伯逸沉吟片刻问道:“要不要我放个消息出去,说正是因为你投靠了齐国,司马消难才会被捕的?

知道汉代李陵一家是为什么被汉武帝杀死吗?

只要我对外宣称,你被招为驸马,娶高洋的妹妹为妻,你觉得宇文泰会怎么想,你是旁支,说不得你们一家老小要被主家除名,然后一家人都会为奴甚至被杀。”

高伯逸的点子很毒,但裴藻可不是四眼他们这样在底层厮混的密谍,高伯逸的诈术在裴藻这里不见得管用。

“很多被抓的密谍都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他们常常认为自己很重要。

其实对于我来说,你不过是我谋取功勋的一个工具。

既然是工具,不管用的时候,我也可以让它损坏,甚至把它玩坏,你懂么?

以你的阅历,该不会以为我只会对你用刑吧?我有几十种整你的办法,甚至都不会打你,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高伯逸的话让裴藻面色微变,但依然咬紧牙关不说话。

很多人就是这样,不进棺材不掉泪的货色。

高伯逸轻叹一声说道:“好吧,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院子,独孤罗和竹竿两人正在聊天,高伯逸对独孤罗说道:“你去把司马消难的长女找来,这位裴藻大爷想女人了,让她来陪睡吧。”

看到裴藻张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高伯逸冷哼一声道:“裴藻贪恋司马娘子的美色,想和对方共赴巫山。

没想到司马娘子谨守妇德,抵死不从。裴藻恼羞成怒之下施暴以后将其杀死,事情败露,逃到金墉城,揭发了司马消难,投靠了齐国。

这个故事怎么样?你亲手掌控着一条人命,草菅人命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应该是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谋划这种事情,你是魔鬼吗?

裴藻气得想要跺脚。

这个高伯逸,对待敌人简直毫无底线。

能够把卑鄙无耻说得如此义正言辞,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世间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难怪小小年纪就掌管齐国密谍。

此刻裴藻对人心险恶有了更深的认识。

“别以为你死了就完了,我一样可以让你死了也身败名裂,让你们裴家这一脉在关中成为过街老鼠。

独孤罗,先回来,我才想起来司马娘子的母亲是帝姬,她要是去皇帝那边告状就不好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瞪了裴藻一眼。

那位高洋的妹妹,高伯逸记得不是什么善茬,不过她现在人在邺城。

司马消难完蛋了,这位帝姬也会被高洋冷落,算账算不到他高伯逸头上。当然,刚才只是吓吓裴藻,真要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高伯逸又不是高洋,哪里下得去手。

最多让裴藻睡了司马娘子就完事。

“还想试试别的吗?比如说把你丢到一群好男风的囚室里,让一群壮硕的男人伺候你,放心,我们这边有人很会画画,会传神的将这一切记录下来的。

第161章 对你好的人未必是好人

“你平日里爱好什么?”

“看书,下棋。”

“之前你们的计划里还有什么细节没?比如说如果你叛变或被杀,独孤信打算怎么处理?”

“独孤信会放弃司马消难,带着人马回长安。”

“他们带多少人?”

“不知道,不过很难超过一万人,马上秋收了。”裴藻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小看了独孤信的魄力。

这次独孤信和杨忠,足足征了六个军府,一共一万二千人整!要知道西魏一共也才二十四军府而已!

“那你呢?如果事情败了,独孤信怎么安排你的?”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潜伏,找机会逃回长安。”

裴藻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悲哀,也是让高伯逸一愣。

这年头,对密谍的使用太粗放了吧,简直就是一次性产品啊。

高伯逸暗暗鄙视了一下韦孝宽。这家伙用间,似乎更善于造势,对于“高级间谍”的使用,还缺乏经验。

正在这时,独孤罗走了进来,递给高伯逸一叠信纸说道:“裴藻这些年写过的文书,我在司马消难的卧房里找到了。”

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感激中带着迷惑不解。

高演为了收买高伯逸,从那十三家元氏勋贵里面,挑了个貌美如花,尚未成亲的妹子,赏给他当侍女,嗯,侍寝的那种。

结果定力并不怎么出色的高伯逸,居然直接将这个美女转给了独孤罗!一个都没留下!

并且告诫独孤罗,不要放着美人当摆设,该睡还是要睡,而且要抓紧时间!你不是在祸害女孩,而是在救人!

你不睡,这些妹子就要送到那种让男人“流连忘返”的地方,破鼓万人捶,比跟在你身边悲惨一百倍!

看到独孤罗还要推辞,高伯逸直接丢了一句“你爹独孤信当年若是贴个告示要招女人侍寝,排队的人估计能从邺城排到长安,你这才哪到哪啊,不要堕了你父威名!”,然后就直接去审讯裴藻了。

话都说这地步了,独孤罗只好“勉为其难”的将个美女收下,他主要是担心女人太多家里收入太少,养不活!

而且他还很疑惑,这些漂亮妹子多好啊,又软又萌,能看能亲还能睡,为什么高伯逸自己不要呢?短短一个下午,自己就已经睡了两个呢!

“裴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糊弄到我头上来了!死字怎么写知道吗!”

砰的一声,高伯逸气得一拳砸在桌案上!

“你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高伯逸将两份文书摊开,发现是用两种不同的笔迹写的,但落款都是“裴藻”。而比较重要的文书,似乎都是用另外一种笔迹写的。

“你跟西边联络,都是用左手写字的吧?独孤信只要一比对你以前的书信,就知道这次有诈,是也不是?”

高伯逸将裴藻的衣领揪着,对方只是把头偏过去,冷笑着不说话。

“竹竿,你过来,把裴藻的右手给我砍了,这样他就只能写一种字了!会写两种字迹,也是让人挺头疼的。”

高伯逸对站在门口警卫的竹竿招了招手。

“要是连这个都想不到,我觉得你死了也白死。”裴藻挣脱高伯逸,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还不笔墨伺候?”

鸡儿的,这厮记吃不记打!

高伯逸将墨磨好,裴藻又写了一份“战报”,这次写得比之前那个详细多了,而且逻辑上毫无破绽。

信中首先是说司马消难在城里造势,给长山王高演施压。

然后是在作法事的时候设伏,生擒高演。

最后是利用高演的名义收拾大局,镇压了洛阳地区的北齐军队,并打散收编。

现在我裴藻

第162章 单刀赴会,舍我其谁

看到高伯逸精神饱满的样子,高演就很好奇,莫非是元氏勋贵里面挑出来如花似玉的那个大妹子不合意?

还是天赋异禀,怎么嗨皮都不知疲倦?

他现在难道不应该精神委顿,脚步虚浮吗?

“高舍人,拿下司马消难,你居首功。回邺城以后,我会跟陛下说,给你请功的。”

高演诚恳的说道。

他不是高湛,不分是非。高演对于人才,一向是不吝惜笼络的。

原先以为李家是瞎了眼,居然用嫡女去招高伯逸为女婿,现在一看才发现,人家不愧是从十三岁开始就被人上门提亲的“高手”,看人眼光那叫一个毒辣。

“司马消难的阴谋也败露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高演有些心虚的问道。

他其实是想见好就收的。

但高伯逸不这么认为,因为高洋图谋甚大,要是想让那厮不对自己发精神病,还是勤勉一点比较好。

“按陛下的设想,设局,引魏国兵马入洛阳,围杀!”

高伯逸环顾四周,众人脸上都是淡然,只有高演比较吃惊。

“王爷,圣命在此,此次行动,我全权负责。”

高伯逸将一卷帛书拍到桌上,盯着高演的眼睛说道:“王爷若是担心失误,可以退到河阳三镇暂避。”

之前他一直没把杀手锏拿出来,就是为了等今天这一天。

高洋的承诺,如果真挫败司马消难的阴谋,进行到反杀的这一步,就可以排除所有干扰,拿出圣旨来接手洛阳地区所有军队的指挥权。

反之,则是乖乖的打酱油就完事了。

“高舍人不必担心本王。”

高演打算先听听高伯逸的计划怎么样。他并不觉得吃惊,高洋是什么人他自然是清楚的,怎么可能会完全相信自己这个弟弟?

“从古至今,破城门即破城池,概无例外。想必杨忠等人也认为,自己的大军进了洛阳,断然没有拿不下城池的事。利用这种心理,我们可以先诈降,然后将敌军引到城内围杀。”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胆子也是没边大了。

除了高长恭和王峻有些跃跃欲试外,其余的人都是紧皱眉头,不敢苟同。

“这次,我会亲自去一趟潼关,将裴藻的信交给独孤信和杨忠!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万万不容有失,洛阳城的战局,就拜托各位了!”

高伯逸又抛出了一个重磅n!

你不在这里指挥吗?你就不怕出乱子?

“斛律将军的宿卫军,主力在洛阳西城门处待命,分五百壮士,潜伏在壕沟里,等杨忠他们的大军进了城以后,从背后杀出,这次成败全看你了。”

“王元逊,你跟杨忠从前是共事过的,这次你就带人守住金墉城不必出征了。斛律将军会将敌人引向金墉城的方向。”

“王将军王峻,这次镇军的所有弓手弩手,都归你调配埋伏。不必死守,记得占据高地,尽量不要与敌军短兵相接。南门方向开一面,若是有人从南门逃窜,不要理会,放他们离去。”

“高长恭,你带着手下本部五百人,守在南门浮桥。如果没人来就算了,如果人多,你不必死战,杀伤一些,放他们离去即可。”

高长恭有些疑惑自己的命令,貌似很轻松啊。

“我就这样打酱油?”

高伯逸的口头禅,他现在也用得很纯熟了。

高长恭没问高伯逸自己做什么,现在明显是哥们坐庄,他不能拆台。

“那些急着逃回家的野兽,堵不住的,你看着办就好了。”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

高长恭现在十四岁,他可不敢把对方当做“兰陵王”来用。

第164章 双巨头

油灯下,一只bnn的纤纤玉手正在飞速书写。

“啊,已经是写了一百回了,再写二十回,书就可以写完啦!”

李沐檀伸了个懒腰,然后咔嚓一声,细毛笔的笔杆被捏断了!

呃?

她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沐檀,洛阳那边,有消息了。”

李祖升不动声色的走进来,将李沐檀今日写出来的稿子收进袖口,然后神色不变的将怀里的书信放到桌案上。

追书追得好累,他都恨不得代替女儿来写。

“司马消难被抓,洛阳震动了一下,但是没大事。至于高伯逸嘛我们的人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但确定他在洛阳,因为张红娘和高伯逸的亲信都在那边。”

李祖升的语气里带着揶揄。这个高伯逸,很争气,自家女儿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准啊!

“呼!”李沐檀喘了口气,看完信才发现自己的心都差点跳出来了。

但刚才那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打发走老爹,她软软的躺在床上,好像身体的力气都被抽干。

“你是什么人?弘农重地,你天黑在这附近晃悠,是不是齐国的密谍?”领头之人身穿皮甲,看起来并不高大,面相颇为严肃,双目炯炯有神。

四十岁的样子,一看样貌就是汉人。

高伯逸一身黑色僧人常服,留着光头,不用看就知道是和尚。他此刻被几十张马弓指着,万一哪个手滑,那乐子可就大了。

“在下名叫邵年,至于做什么,请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

高伯逸坐在马上,昂着头一副傲慢的样子,显然没有跟这群“大头兵”套近乎的心思。

呀?

这人还挺傲气的?

对面双目炯炯的中年人挥挥手,让手下退到一边,然后骑马到高伯逸面前不到一米的位置,沉声问道:“我就是弘农城守将苏椿,你要找谁?”

“很多事,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兵者诡道也,细节决定成败。我说给你听,或许就会断送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你觉得我应该说吗?还是你真的想听?”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苏椿瞬间想到最近洛阳可能会发生大事,连忙变了个脸,客气的将高伯逸往城里引。

他压低声音说道:“柱国独孤信,和骠骑大将军杨忠今日刚刚带着大军屯扎弘农城,所以本官今日也有些紧张。”

摸不透高伯逸的底,苏椿调门低了许多。再说独孤信和杨忠来了,他终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洛阳的北齐军打过来了。

“快快,带我去见独孤大都督和杨将军,快,有要事!”高伯逸激动的说道,他赶紧翻身下马,抱着一个木盒,朝山坡上的弘农城跑去。

这和尚,倒是挺有意思的!

苏椿看着高伯逸的背影有些出神。

把人带进弘农城,苏椿手下的骑士也都散去,就剩下两个亲卫跟着。某人一直在观察这年头纯粹的军事要塞是什么样的。

土垒加圆木构成的城池,部分建筑是长条砖磊起来的,很粗犷。纯粹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土黄色的城墙很厚,地基宽大,目测不下二十米。

这种城墙,都是用版筑法建造的。

所谓版筑法,就是筑墙时用两块木板相夹,两板之间的宽度等于墙的厚度,板外用木柱支撑住,然后在两板之间填满泥土,用杵筑捣紧,筑毕拆去木板木柱,即成一堵墙。

这种城墙的好处是容易建造,容易修补,坏处也很明显,那便是不经水泡。

什么水淹废丘,什么水淹大梁,都是这个原理。城墙在水里浸泡,自然而然就轰然倒塌了。像洛阳城那样的大城,都城,待遇肯定不一样,城墙是由包砖砌成的。

第165章 世上最长的路,就是高二郎的套路

“这么说,你们是依靠长山王高演来控制洛阳的吗?”

独孤信沉声问道。

“对,现在打出来的旗子还是齐国的,可是这件事瞒不住多久,请大都督赶紧发兵,最好现在就由在下引路!”

高伯逸激动的说道。

独孤信摇摇头道:“你想立功我知道,但是引路就不用了。”

虽然有些喜出望外,但最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这个叫邵年的密谍来历不明,乃是裴藻麾下的人,自己从来没见过,是洛阳本地人,不知根底。

这样的人看起来没问题,不代表真的没问题。

这个人引着大军进洛阳,说实话风险还真是有点大。人家把你带沟里怎么办?

“裴藻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先回洛阳,负责在洛阳与弘农之间传递消息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脸上似乎表现得很纠结。

“哎呀我说你这人,都是军情,你还要瞒着不成?”

杨忠看高伯逸很顺眼,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有什么事你但讲无妨,独孤大都督不是没分寸的人。”

“那我真说了?”高伯逸有些畏惧的看了独孤信一眼。

“你说,说什么都无罪。”独孤信淡然的说道,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

再说就算有仇,也犯不着跟个潜伏敌国的密谍过不去啊。

“主公跟司马消难抓捕高伯逸的时候,也抓到了一个年轻人,他跟大都督长得有点像,他说自己叫,独孤罗!人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说完高伯逸低着头,似乎很害怕独孤信会打他。

“你说的可是真的?”

独孤信猛的从胡凳上站起来,一把抓住高伯逸的胳膊,紧紧的捏着,似乎要把他的胳膊扯下来一般!

“等等,既然知道此人跟都督有关系,为何你不把他带来?”

杨忠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大都督,主公也想让在下带他来,但是他不会骑马啊?要是走路,什么时候才能到弘农?在下本来是要去潼关报信的啊,你说我去潼关走着去吗?”

杨忠被怼得无话可说,因为道理确实就像高伯逸说的那样。

“怎么样,去不去?能接回大公子,总算是了却你多年的心结!我带着五千骑军虎贲,直奔洛阳,你再带七千步军在后面接应我,万无一失。”

杨忠及时的补了一刀。

独孤信哪怕以前是块石头,是块冷铁,现在也冷静不下来了!

“那那你知不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带着独孤罗在身边?”独孤信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问道。

“在下不知,或许是想让大都督用兵的时候投鼠忌器?”

高伯逸心虚的问道。

独孤信和杨忠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小子,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整军,一个时辰后你就带我们去洛阳!”

杨忠刚刚起身,没想到被独孤信一把拉住。

“你先回去,明夜子时,杨将军会带着人接管洛阳城防。你让司马消难带着长山王高演,在西面承明门外开门等候!”

他看到杨忠脸上的焦急,冷静的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那么一天。”

老哥真是沉得住气。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给独孤信点了个赞。

“一路辛苦了,洛阳有什么讯息,还要拜托你多担待。”独孤信把一个黑色的小布袋放到高伯逸手里,沉甸甸的,手感方块状似乎不像是铜钱。

难道是黄金?

这他喵的可是意外之财啊,真不枉我介绍那么多美女陪给你儿子睡觉

第166章 风高浪急

“高伯逸你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张红娘翻了个身,嘴里嘟哝着,修长的双腿绞着薄薄的毛毯,睡姿极为不雅。

“起来!快起来!”

高伯逸晃了晃张红娘的胳膊,没想到妹子反射性从床上跳起来,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拳!

“哎呀,好疼啊!”

打到床头的木头上,张红娘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捏着自己胳膊的人是高伯逸,心中一乐,顺势就往对方怀里靠过去了。

“魏军杀过来了,你快点穿好衣服,披甲跟我一路!”

高伯逸沉声说道,这时候他哪里有心思关注怀里只穿肚兜的妹子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红娘貌似从粉红色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了。

“别废话,边走边说!”

两人都披好皮甲,张红娘自幼习武,对战阵上的那些东西很熟练,拿着横刀就走。

两人来到驸马府的另外一间厢房里,独孤罗和两个软妹子正抱在一起睡觉,被高伯逸叫醒以后,也是一脸懵逼。

“跟我走,你会骑马吗?”

“不会。”独孤罗摇摇头。他刚刚又睡了两个妹子,完成了一半的“指标”,没想到高伯逸回来得这么快。

“算了,那不重要,你不用披甲了,跟着我,去南门渡口坐船!”

高伯逸拉着独孤罗就走,一点也不管屋子里那两个可怜,弱又无助的元氏妹子。

三人来到城南大营,高长恭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

“伯逸大哥,兵马已经点齐了,船只也准备好了,两百人够吗?”

“够了,足够了。”

高伯逸点点头,对身边眼巴巴看着的田子礼等人说道:“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如果此番获胜,我给你们记首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不过前提是你们办了事情就赶紧跑,别死在乱军之中了。”

老大,这个活好危险,我真想跑啊!

田子礼急得都要哭了,可惜他毫无办法。这大营里面有一千人,他打得过一千人么?

“放心吧,只是看着危险而已,其实一点都不危险。”

才怪!

高伯逸拍拍田子礼的肩膀,然后转身对高长恭说道:“悠着点,对方是杨忠,那可是真跟猛兽打过架的人,不像我这样沽名钓誉的,放他一条生路。别死守,杀一阵就放他们过,后面有我呢!”

高长恭眼眶都红了,点点头道:“兄长保重。”

“我危险什么,别开玩笑了,保重什么的不存在的。”

高伯逸哈哈大笑,带着独孤罗和张红娘离开了,身后跟着两百拿着nn的士卒。

洛阳城南的渡口停着好多小船,都是洛阳地区的“公船”,高伯逸指挥众人上船以后,对着船夫大叫道:“去伊阙关!”

伊阙关即洛阳南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伊河穿流其中。以前这里有一座关卡,但是后来被废除了,因为它没办法阻止行人坐船通过洛水来到洛阳。

但是在岸上的地段真是非常险要,关卡最窄的地方,只能双人并排通过!

按照高伯逸的设想,如果杨忠没有死于乱军之中,如果王峻没有玩砸被对方反杀了,那么根据他们设置的“赶羊策略”,杨忠必走城南,出城门后必走伊阙关。

虽然那里也比较周折,并不能直接返回关中,但总比被抓住要好多了吧。

高伯逸就是打算在伊阙关给杨忠一个“惊喜”。

一个毕生难忘的惊喜。

杨忠小心翼翼的带着人来到洛阳十多里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让斥候去侦查。

结果是大营是空的,里

第167章 猛虎杨忠

“大将军,我们撤吧!”

副将在耳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其实不需要副将说,杨忠早就知道今晚这仗没法打下去了。

刚才那怪异的b和烟火,马受惊,还有道路两旁的弩箭,这些都可以克服。但有一点是完全没办法的,那便是洛阳城北的街道上,四处都是拒马!

那些小街小巷全都被封堵了,想分头突围都不行。

“前队变后队,从西门突围!”杨忠大吼了一句,掌旗官拼命的舞动旗帜,队伍的速度开始慢下来,战马开始转身,一切顺利!

杨忠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斩了裴藻一家人,给今日冤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噗!

一支弓箭透过铠甲的缝隙,射入杨忠的肩膀!他的身形顿时一停,鲜血染红了左肩膀。

还好入肉不深,杨忠一咬牙,将弓箭拔出扔到地上。

“众将士,随我杀出西城门,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魏军顿时士气大振!

哐当!

又一支冷箭射来,杨忠的头盔已经不翼而飞了。

不仅如此,那支箭险而又险的擦着头皮而过,将头皮带起来一大块,发髻也被弄散。

披头散发,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看上去就像是受了重伤的猛兽一般。

金墉城的内门洛阳城内的那个门大开,无数穿着浅蓝色镇军军服的北齐军冲向魏军的马队,重量超过十五公斤长刀斩来,无可抵挡!

“不好,是宿卫军!”

杨忠对北齐军的编制很熟悉,这种长刀,专门对付骑兵的,只有宿卫军里才有编制,北齐州府的镇军,是没有这种大杀器的。

“往东走!众将士随我出东门!”

西门出现了宿卫军步卒,那么说明城东肯定防御空虚。毕竟宿卫军可不是大白菜,北齐一共也就两三万宿卫军而已,轻易不使用。

“噗!”

暗处射来一箭,掌旗官脖子中箭,无力瘫软在马上,帅旗落地!队伍后面看不到帅旗,顿时乱作一团,被蜂拥而至的宿卫军步卒砍倒了一大片!

到底是谁?

杨忠心中暗自警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远处来的暗箭似乎专门盯着自己。

他踩着马镫一个海底捞月,将帅旗扛在肩膀上,大喊一声:“亲兵何在,随我杀出东门!”

杨忠从队伍的中段冲到最前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箭雨!还有两三排巨大的拒马桩,都是用粗大的圆木削尖而成,密密麻麻的摆在往东门的街道上,没有半个时辰,没有辅助的工具,根本就搬不开!

直通宫城东西向的主干道,已经被堵死。不仅如此,拒马后面,一排又一排的弓手,对着前方密集射箭。

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根本闪避不开!

“大将军,东面的路被堵死了,我们往南走吧!”

副将哀嚎了一声,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幸好不是要害,但看起来也是惨兮兮的,头盔已经不见了,半个身体都淌着血,看起来就像是在血里泡过一般。

其实这些血大部分都是同僚的,也有少数是在道路上阻拦他们的北齐州府镇军的。

可惜没有时间让杨忠多想,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宿卫军,已经尾随着马队飞奔而来,时不时就将落单的骑手拉下战马杀掉。他们都带着兔头面具,很好辨认。

那特制的长刀,也是标志性的武器,远远看去,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人间肆虐横行。

“欺人太甚,亲兵随我下马!反杀那帮杂碎!”

杨忠看到宿卫军步卒仗着装备克制,

第168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杨忠没有在高伯逸预估的时间内来伊阙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手下骑兵溃败的速度超乎想象,被宿卫军的人马分割包围以后,建制被打乱,各自为战。

而杨忠手下仅剩下的百余人,则是丢弃了马匹,沿着宫城通往南门的主干道,一路向南摸过去。

无人阻拦,箭雨稀薄,道路通畅。

杨忠脑子里出现四个字,“围三阙一”!

这是要将他生擒活捉的套路啊。

然而跟饮鸩止渴的人一样,当你口渴的时候,有一杯毒酒在面前,为了润嗓子,那也是要喝下去的。

其他的路已经走不通,不往南走怎么办呢?

杨忠脱下铠甲,现在穿着这玩意根本毫无意义,只会浪费自己的体力。

“大将军”一个亲兵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他面色惨白,因为刀伤在不断失血,几乎支撑不下去了。

“我带着伤兵在这里等着,大将军,您一定要逃出洛阳城,杀了叛逆全家!”

亲兵是杨忠的身边人,自然是知道这次中计,是因为密谍里面出了叛徒。

“放心,我带了你们来,就会带你们走!”杨忠抹了抹眼泪,却发现刚刚说话的亲兵已经坐到地上,站不起来了。

“大将军,我家中还有两个兄弟,回去以后,可否让他们也跟着将军吃饭?”

“放心”杨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亲兵叫什么他都不知道,毕竟经常死人,亲兵也经常提拔,一茬一茬的换,他也就看着面熟而已。

“大将军,我们也愿意留下来!”

“大将军!”

又站出来一排伤兵,自愿留下。

“好,我杨忠在此立誓,此生定要杀尽裴藻全家老以全你等今日之忠义!”

杨忠将长槊扔到地上,拔出横刀,转身就走。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此刻他不恨高伯逸,不恨王峻,不恨城里的每一个敌军,因为各为其主,怎么坑死敌手,才是应该做的,才是作为臣子的本分。

此刻他也不恨司马消难,因为司马消难是高洋的妹夫,妹夫不为大舅做事,难道胳膊肘往外拐?

他现在最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裴藻!

身为魏国密谍,居然背叛国家,出卖情报不说,还反咬回来!这种人不杀,难消心头之恨!

杨忠离开还没一炷香的时间,斛律羡手下的宿卫军就到了,一个个戴着兔头面具,可怖至极。

看着眼前互相搀扶的敌军伤兵,他们并没有上前,而是列阵后分开一条道。

手拿长弓的斛律羡从阵中走出,动容的说道:“多年前我和你们中的某些人可能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如今却要兵戎相见。放下刀吧,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不会再追了。

你们的大将军能不能逃出生天,反正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今天死的人够多了,可以了。”

看到没有人动,斛律羡皱了皱眉头道:“来人啊,缴了他们的械,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兵器落地的声音,斛律羡暗暗松了口气。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谁敢说自己长盛不衰?谁敢说自己只赢不输?

今日之杨忠,说不定就是明日之斛律羡。

脑中出现高伯逸那英姿勃发的样子,斛律羡忽然有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萧索感。

“我的世雄侄儿啊,遇到这样的对手当情敌,你怎么争得过啊,李家要是选你那才叫瞎了眼。

幸好兄长没有冲动,高伯逸这样的人,若是没机会斩草除根,还是不要开罪为好。”

斛律羡可以想象,以高伯逸这

第169章 其实不想走

洛阳城南渡口,为什么会没有船,杨忠知道,因为高伯逸不想让他们坐船西进,逃出生天。

洛阳城南渡口,为什么会有马,杨忠却不知道了,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阴谋。

但不管有什么阴谋阳谋,他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骑着马沿着河边往西走再说,至于会不会被抓到,看运气了,大不了一死。

十个人,却只有五匹马,杨忠怀疑老天是不是要玩死他。

“大将军,我们在这里挡住追兵吧,您快上马。”

一个满脸是血的亲兵牵了匹马过来,把缰绳送到杨忠手里。

“你们谁愿意走的,快上马!”

几个有伤的亲兵自动退到一旁,把机会让给其他袍泽。

“回去以后,我会让人来赎你们的,千万别死啊。”

杨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身边这是多好的亲卫啊,只是可惜了。

裴藻,他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杨忠暗暗发誓。

“诸位,保重!”

杨忠将手中横刀递给一个亲兵,翻身上马,五人五骑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悔恨,愤怒,庆幸,酸楚,忧虑。

杨忠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纵马奔驰。

因为他们暂时还没能逃出生天。

秋收在即,邺城高德政高侍中府里也是一片忙碌景象。账房的几个先生都在对账,高家良田千亩,佃户无数,每年秋天都忙得一塌糊涂。

崔娘子坐在书房里,翻看着账本,核对去年借贷的佃户,心里想着要不要派人把钱去收回来。

借钱的在这个时代虽然不是爷爷,但逼死了欠债的,债务就变成了死账,这样做毫无意义。

“罢了!”

将账本放下,崔娘子揉了下酸胀的眼睛,无力的靠在胡凳上。

“相逢一笑泯恩仇?歹竹出好笋啊,你这个n居然也能生出好儿子来?”

此刻崔娘子心中充满了悔恨。

当初把那个贱女人赶出府邸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她的儿子也赶出去呢?这是恨屋及乌?

崔娘子暗骂自己怒令智昏。看现在高伯逸这小子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个性子淡泊,胸怀又大度的,跟他那个喜欢作妖的老母完全不同。

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把这样的麒麟儿赶出去呢?

“唉,常言道头发长见识短,我也不能免俗啊。

崔叔,快进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崔娘子把当初去给高伯逸送信的本家远房叫了进来。

“你去准备一份厚礼,高伯逸要是这次回邺城大婚,你就带着人去送礼吧。”

“大娘子我看那高伯逸性子淡漠,可能不会收啊。”

“收不收是他的事情,你是想以后别人说我们崔家有眼不识金镶玉吗?”

崔娘子冷冷的说道。

“那是要多厚的礼?”

“我嫁妆的一半吧。”说完崔娘子摆摆手,让崔叔出去,也不管对方一脸震惊的表情。

天渐渐变亮,大半个朝阳被困在云朵里,只露出小半个头,透出一点微弱的霞光。

杨忠和他身后的四个亲兵,纵马奔驰在伊河岸边。

右手边全是崇山峻岭,高不可攀,左手边则是静静流淌的伊河,道路仅仅只能容纳两匹马并排走,一个不小心就会连人带马栽进河里。

“快到伊阙关了!”

杨忠的心提了起来,只要过了伊阙关,后面的路就好走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需要十几把弩,几十个人就能让自己这些人束手就擒。

刚想到这里,杨忠面前就出现一道巨大的山崖挡住了前路。

第170章 长线布局

“独孤罗,你要回家了。”

高伯逸拍了拍独孤罗的肩膀,感慨的说道:“邺城不是你的家,长安才是,你的父亲在那里,你的血亲在那里,回去吧。

这位杨将军是你妹妹的公公,你喊他一声世叔不过分,就让他带你回长安吧。”

不理会一脸懵逼的独孤罗,高伯逸转身对杨忠说道:“今日是独孤罗回归的日子,不宜见血,这份恩情,你就记在他身上吧。”

居然要把我们放了吗?

劫后余生,杨忠感动的问高伯逸道:“贤侄,你不跟我们一起去长安吗?放我们走,难道高洋会放过你么?”

呵呵,居然劝降到我头上了?

高伯逸失笑着摇摇头道:“我乃是齐国的臣子,高洋从微末提拔我,还把皇后的侄女嫁给我为妻。

要是我奔逃魏国,你说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我?

放掉独孤罗,只是我敬佩独孤大都督为人忠义,佩服杨将军爱兵如子。

将来沙场相见,我们还是要用刀剑分个胜负出来的。拉拢的话就不必再提了。

今日你们能到这里,都是我一手安排,否则杨将军就是再勇猛,此刻恐怕也没于洛阳城了。”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不已。特别是张红娘,此刻恨不得大叫“阿郎阿郎我爱你”。

又是用兵如神,又是重情重义,这样的男人哪里找啊!

“齐国忠义之士能身居要害,难怪我这次败得惨。”杨忠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他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深深一拜。

要知道,如果这次能把杨忠俘虏回邺城,那功绩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高伯逸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结果这家伙居然就放弃了。

“你们几个,把皮甲和军服脱下来,这是军令。”

高伯逸指着身边几个身材魁梧的士卒说道。

这些人都是当初高伯逸让高洋大赦天下救过的囚徒,听到“恩公”的话,麻利脱下皮甲和军服,只剩下里面白色的麻衣,尴尬的站在路边。

“杨将军,我这里有一份通关文书,若是你们过关卡的时候被阻拦,就拿出这份文书,更多的我就管不了了。”

高伯逸将一个封好的竹筒递给杨忠,对着他点了点头。

“我不想回去,我想跟在你身边。”

一直不说话的独孤罗,突然冒出一句让人惊讶的话。

“世侄,你这是”杨忠万万没想到独孤罗居然不愿意走!

啪!

高伯逸一耳光扇在独孤罗脸上,虽然他是用的右手,但对方那苍白的脸上也留下了一道红印。

“你是个男人,尽孝是你的义务和责任!这不是你可以回避的!

给我滚回长安,你父亲等了你二十多年,你就忍心看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错过今日,你再见到你父亲的机会,不会有了,快给我滚!”

高伯逸对着独孤罗怒吼了一句。

他举起手中的白云剑说道:“独孤罗偷了洛阳城南的一艘船,载着杨忠等人逃跑了。

我等追之不及,只找到几匹战马,魏国大将军杨忠可能已经逃回弘农城,各部无须追赶了,我高伯逸自会在皇帝面前请罪。”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也是让杨忠等开眼界。

“上船,返回洛阳!”

高伯逸一声令下,手下的军卒上到船里,留下一艘空船给杨忠。

“杨将军,后会无期了。”

高伯逸翻身上马,提醒杨忠道:“独孤罗救人有功,记得推他一把,为他谋个前程。”

“贤侄”

杨忠感动得无以复加,双手抱拳道:“如果他日你在齐国待不下去

第171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高舍人!”

“高舍人!”

“伯逸大哥!”

金墉城的签押房里,大佬云集,此时看高伯逸的表情已然跟之前截然不同。

以前多少还有些质疑,现在则是充满敬意。

乱世靠什么出人头地?

诗词歌赋还是花样文章?

都不是,乱世是靠刀子说话。

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一个人的刀子再狠,也无非是个刺客或护卫,成不了什么大事。

准确的说,是带着一群人用刀子说话,你才能出人头地,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个。

这个混乱而奋进的年代,只要你能打仗,会打仗,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甚至皇帝的位置都能想一想。

无论你的相貌如何,出身如何,善良还是邪恶。

只要你会打仗,位子,房子,票子,妹子,都会向你飞来,躲都躲不过。

野蛮暴力的年代,野心家们的好时代,所谓乱世,那只是普通人的乱世。

“高舍人神机妙算,我王峻是真的服了!”

身材并不魁梧的王峻,捋了捋自己的美长须,忍不住给高伯逸戴高帽子,两手拢在袖子里深深一拜。

此番伏击杨忠,以斛律羡的三千宿卫军功劳最大,其次就是王峻在总体布置和谋划上恰到好处,各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不愧是塔防专家。

不需要说,这次王峻也好,高长恭也好,王元逊也好,独孤永业也好,都会升官发财,在功劳簿上重重的记下一笔。

哪怕是高演,恐怕回洛阳以后,也会更得高洋信任。

至于高伯逸么此番他的功绩有目共睹。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恐怕已经不太适合他了,高洋肯定会跟他升官,说不定当个侍中也有可能。

毕竟这次高伯逸演戏从头到尾,没他的参与,想赢杨忠简直痴人说梦。

搞不好司马消难洛阳政变的阴谋都会成功!

但朝廷具体要授予高伯逸什么职位,那就不太好说了。

“高舍人,这次斩首三千,俘虏一千多,杨忠带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可惜,没抓住杨忠的人。”

高演失望的摇头道。

此役未竟全功,居然把最大的一条鱼放跑了。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这五千人实际上是顶不上杨忠这头猛虎的。

“我在伊阙关等到了杨忠,然后放他回去了。”

高伯逸淡淡的说道,如同巨石入池塘,引起轩然b!

这!竿酿啊!你有没有搞错!

“高舍人,这是怎么回事?”

高演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刚才还笑容满面,现在就已经冷着脸看着高伯逸。

“军机大事,我暂时还不能说原因,只能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到时候回邺城,我会亲自跟陛下解释这件事的。

杀杨忠不过杀一猛虎,放杨忠却是在魏国埋下一根钉子,我言尽于此。”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演只能沉默点头,面沉似水。

要是因为杨忠的勇猛而让对方跑了,那是没办法,非战之罪。

但这次居然是高伯逸把人拦住又放掉了,这就让人有些不甘心了。

刚才还欢乐的气氛,现在顿时沉闷下来。

“秦方太,你是录事参军,把这次的战功都记一下。”

高演对身后站着的一个中年幕僚说道。

秦方太?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对了,你不是高孝珩身边的那个幕僚嘛!”

当时在济州扩建任城的时候,就见过这家伙忙进忙出,很干练的模样。

高伯逸笑着问道:“你不在济

第172章 看我怎么收拾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邺南城昭阳宫里传来一阵猖狂放肆的大笑!

守在宫外的禁卫,心中都打了个突。

刚刚传令兵将洛州的紧急军情送过来之后,昭阳宫里就时不时传来夜枭一般的笑声。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高洋长广王府捉奸斩首薛妃姐妹,高洋的情绪就会经常间歇性的不稳定。

发疯的时候,杀个把禁卫,宦官,跟玩一样。

根本不需要理由,高洋也从来不跟其他人说理由。

但是当他正常的时候,又是个挺贤明的皇帝,绝不会胡乱杀人。

“好!好!好!来人啊!”

“陛下有什么吩咐?”

贴身宦官小心翼翼的问道。

“传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将作大匠崔季舒,太师斛律金。

嗯,你去把司徒谘议卢叔武也请来。”

司徒谘议,司徒府里的幕僚,类似于顾问的角色,很清闲的官职,是南北朝的时候官少人多不够安置闲人,故意设置出来安置咸鱼和辣鸡的。

只是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来的都是大佬,为何要招卢叔武这个小啰啰。

“那个,陛下,前些日子,卢叔武辞官回家,已经不在衙门了。”

宦官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哈?他敢辞官?

居然有人敢辞官?

这鸟人在自己大哥高澄在世的时候就玩什么“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多次请出面都不来。

自己继位后,好不容易才请他出山,派杨愔在邺城门外十里迎接他。

结果这厮不当大官,要当个小官,摆明了看不起我嘛!

现在干脆就连面子上的事情都懒得做,他喵的直接辞官了?

卢叔武啊卢叔武,为什么我感觉你比我这个当皇帝的还吊呢?

高洋一下子怒气瞬间爆发了!

“给我把卢叔武抓起来下大理寺狱!嗯,罪名,对,罪名就是欺君罔上!”

摆摆手示意宦官赶紧去通传抓人,高洋才气鼓鼓的坐到龙椅上。

本想好好商量一下大败西魏后,立功的将领怎么赏赐才好,结果愉悦的心情全被卢叔武这个混蛋给破坏了。

关键是,卢叔武素有名望,他就是平日里自比诸葛亮,根本不鸟北齐朝廷而已,但做人做事都很谦虚谨慎,实在是没什么把柄好抓的。

这就很尴尬了。

高伯逸在洛阳狠狠教训了杨忠一顿,也让高洋的脾气大了起来。

他决定好好收拾一下卢叔武,顺便杀鸡儆猴。

心中想着那些腻歪的事情,杨愔等人已经陆续来到了昭阳宫。

“此次司马消难叛国,多亏高伯逸等人揭发制止,才没有让洛阳陷入魏国之手。

后面他又配合斛律羡歼灭魏国骑军五千,斩都督一人,相关人员应该怎么赏赐,你们说说看。”

高洋让宦官把高伯逸他们在洛阳已经商量好的战报呈上来给杨愔和高德政他们看。

“王峻沙场宿将,可提拔为洛州牧,统管洛州军政民政。”

高德政想都没想就拱手说道。

“至于他的子嗣,可在邺城为官,在邺城周边赏赐良田大宅。”

众人点点头,就连斛律金都没有反对,高德政为政还是有水平的,一下子就抓到了脉络。

先从争议最小的人开始说。

“独孤永业嘛,这次统筹大局很有一套,不如就到并州行台当个兵部尚书吧。”

并州行台在晋阳,类似于北齐的“中央直属特别行政区”,里面的官职跟邺城差不多。

斛律家在晋阳练兵召兵,如果独孤永业在晋

第173章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齐之户籍,三倍于魏。梁之户籍亦是只多不少,奈何魏国能掠地荆襄,攻占蜀地,虎视洛州,两相对垒不弱下风?

盖因两军攻伐,野地决胜,此乃胡人做派,不可持久,难将胜势转为胜果”

邺南城一间普通民居里,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正在书房里撰写书籍。

他叫卢叔武,范阳卢氏出身,不过不是主支,再加上他跟其他世家中人做派不同,平日里喜欢周济贫民,身边也没什么余财,住的屋子虽然还算不错,但那也是卢家本家给的。

既然自比诸葛亮,又岂能满身铜臭?卢叔武恃才傲物,一身本事并不想给高洋效力。

“砰!”

书房门被人砸开,冲进来一队穿着皂衣的大理寺小吏,领头之人绯色官服,正是酷吏毕云义!

“卢先生,陛下请你去大理寺狱住几天,得罪了。”

毕云义拱手行礼道。

这个时代,真正有名望,值得世人敬仰的人,到哪里都会受到礼遇的,比如说高伯逸就没有羞辱落难的杨忠,而对方也并未受宠若惊。

卢叔武也不例外。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交领粗布麻衣说道:“带路吧。”

将书稿小心放进柜子里,卢叔武昂着头跟着毕云义走了

弘农城城头,独孤信正在远眺。

干涸到几乎没水的弘农河,土黄的山丘,远处奔流的黄河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唉!”

独孤信长叹一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若是此时诞生了这首词,恐怕用来形容独孤信现在的心情,最为贴切不过。

杨忠没于洛阳,回去以后要怎么跟宇文泰交代?

回去以后要怎么跟自己的女婿杨坚交代?

如果不是因为太想找到独孤罗,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派兵出征!

但是这些已经是马后炮,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大都督,斥候回来说没有找到杨将军的尸首,不过齐国那边,也没有公开宣称杨将军死在洛阳,或者被他们抓获。”

苏椿在独孤信耳边悄悄的说道。

“我去签押房静一静,没有事的话,不要打扰我。”

独孤信对着苏椿摆摆手,一个人进了城楼里的签押房,关上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实独孤信倒是没有一个人躲起来痛哭流涕,他是在想,依靠现在的兵力,夺回洛阳城是不是还存在这个可能性。

刚刚经过大战,自己这边惨败,按道理,是不该出征的。

然而,敌人恐怕也会这样想,要是自己杀个回马n,以洛阳那薄弱的防守,说不得还真能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的不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吗?

如果自己带兵突袭洛阳,长安那边,应该没什么话好说了吧,至少不会给自己扣一个畏战帽子!

“大都督!杨将军回来了!”

签押房的门被推开,苏椿一脸激动冲进来拉着独孤信袖子叫道:“大都督,快去城门,杨将军回来了,还有,您儿子独孤罗也回来了!”

哈?这是我没睡醒?

独孤信捏了下自己的俊脸,很疼,而且疼得真实。

“走,去去去,我们去城门!”

独孤信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弘农城大门口,独孤信看着和自己年轻时七分相似的独孤罗,心中再无疑虑,不过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因为杨忠身上刀伤不少,要是不治疗的话,搞不好会留下后患。

“辛苦了,此番战败都是我轻敌了,来人啊,快给杨将军治伤!”

众人

第174章 太子备身正都督(本卷完)

“高伯逸有功于社稷,擢升为太子备身正都督,负责东宫卫队的选拔及轮换,仍兼中书舍人,行走宫城。

其他赏赐,待回归邺城面圣后再行定夺。”

一头雾水接过圣旨,高伯逸就看到传旨宦官脸上充满了菊花般灿烂的笑容。

“高舍人,高将军,陛下可是天天在念叨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公公客气了,微臣明日就启程回邺都。”

钱袋不动声色的送进宦官宽大的袖口,对方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说道:“中枢对该给高舍人什么赏赐都吵翻天了。”

噢?还有这种事?不过我不介意,只要不妨碍我娶老婆就行了。

高伯逸连忙说谢谢,将对方送走。

“太子备身正都督,乃是东宫禁卫,官职只能算一般,但极为要害。以前没什么太子,也没人在乎,但现在不一样了。”

王峻的意思很明白了。

高欢很早就确定了接班人高澄,而高澄也很争气,文韬武略都是一流,而且年轻有为,根本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

然后高澄意外死亡,高洋n继位,这里面也不存在太子啊,储君啊之类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太子高殷已经七岁了,亲政是迟早的事,太子备身正都督,可谓是太子高殷身边最后一道屏障。一旦高殷登基,就是高伯逸出将入相之时。

更妙的是,这个职位不会侵害目前当权大臣的利益,不会引起他们的反弹。

王峻走过来在高伯逸耳边沉声说道:“陛下这是在为太子建班底了,舍人就是最重要的一人。”

城里套路好深啊!

高洋看高伯逸马上要娶李沐檀,干脆就把他跟皇后和太子捆一起了。

还有谁能比侄女婿当卫队长官更让人放心呢?高洋明显是对自己的兄弟起了防备之心,现在就开始为儿子铺路了。

密谍首领,中书舍人,太子禁卫,高洋想让高伯逸担任什么角色已经是昭然若揭。

果然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啊!

高伯逸唏嘘感慨,他现在也算是邺城里数得上号的棋子了吧。

没错,就是棋子,当棋手他还差的远。

“王将军,这次多亏你了,以后洛阳的防务还请你多费心。”

“那自是在下份内之事。高舍人以后有什么吩咐,也不要客气。”

王峻打蛇随棍上,高伯逸搭上太子这条线,前途可期。

在官场上,如果不是斛律金这样家底深厚的,想发达的话,不站队是不可能的。

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王峻走后,张红娘从屋里来到堂屋,兴奋大叫道:“阿郎又升官了,十七岁就身居高位,自古都没有的吧!”

唉,跟你这样一个不的妹子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人家甘罗十二岁就是官拜上卿了好吧。

“还行吧。”

高伯逸惺惺作态的谦虚了一句。

“等我邺城大婚后,就收你入房。”

这话在张红娘听来不亚于之音。

“当真?”

“那是自然!我高伯逸从来不屑于欺骗女人。”

更别说你这种智商不在线的女人。

“会不会太突然了啊,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张红娘扭扭捏捏的,假装不愿意。

“要不我回去问下高湜,看他是不是还愿意娶你?”

“喂喂,你说话算话的啊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啊。”

两人打打闹闹的进了卧房。

元氏的四个女孩,都是自己长子的侍妾?

独孤信看着眼前四个千娇百媚的妹子,顿时有些头大。这他喵的是个烫手山芋

第175章 衣锦还乡

高伯逸就出生在邺城,这里说是他的家乡也不为过。此时回城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邺城西门外十里长亭,高伯逸居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感。

“主公,此番回邺都,真是衣锦还乡呐。”

壮硕的田子礼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他和手下的兄弟们已经因为战功升官啦,现在都是高伯逸麾下将校,占东宫卫队的编制。

嗯,现在东宫还未组建卫队,高洋给高伯逸的,只是一个编制的光杆司令。这也是给机会让高伯逸安插自己人。

说是衣锦还乡,倒也不为过了。

“邺都不比济州,也不是天高皇帝远的洛阳,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还是老规矩,一人犯错,所有人都要受罚,立功也是一样。”

高伯逸严厉警告田子礼等人,生怕他们在邺城惹到什么人。

正在这时,一架高规格的犊车迎面而来,四头牛拉车,车轮皂漆,高伯逸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这是王公大臣才能坐的犊车,其他人要是弄一个,犯忌讳的。

愣神之间,犊车已经停在高伯逸面前,幕帘拉开,高湜那尖嘴猴腮的面孔映入眼帘,让高伯逸有些哭笑不得。

有些人即使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比如说高湜这个家伙就是。

如此庄严大气的犊车都无法改变他的人设,也当真是一种另类的厉害了。

“怎么是你来了?”

这几天高伯逸晚上都在跟张红娘鬼混。

因为担心妹子难产死掉,所以高伯逸忍住没要张红娘的身子,但那些床笫间的温存,两人没事的时候都演练过好多次了。张红娘现在已经是他高伯逸的女人,再也不可能给他人染指了。

此刻见到本应该是张红娘男人的高湜,高伯逸脸上尴尬,难免显得有些不自在。

“伯逸大哥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传我皇兄口谕,命我现在就驾车送你进邺南城皇宫,直接去御书房,皇兄他一天念叨你好几次,我都要烦死了。”

高湜依然在高洋身边混,不过他倒是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吉祥物。因为低调了许多,高洋近期也打算让高湜去淮南混个资历,有提携他的意思。

两人上了犊车,高湜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说道:“我皇兄最近脾气大了很多,也杀了不少宫人,连高岳都杀了。”

高岳都死了?

高伯逸心中一惊。不过想想也挺正常的,毕竟因为薛妃这件事嘛。唉,男人女人这样的破烂事,没得理性可言的。

他在心中唏嘘了一阵,靠在犊车里一言不发。

高湜以为是自己把高伯逸吓到了,连忙摆手道:“伯逸大哥不用担心,你是大功臣,那是不一样的。”

呵呵,不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高岳的功劳就不大?

高伯逸心中冷笑,高洋那是没翻脸,要是真翻脸,杀他高伯逸毫无压力,也会毫无怜悯。

“停一下,停一下!”

高伯逸忽然叫停了犊车。

因为他看到一个穿着褐色僧侣常服的和尚,一瘸一拐的走路,样子看起来挺可怜的。

“阿弥陀佛,大师要不要到我车上坐一下,我们送你进邺城?”

高伯逸行了一礼,恭敬的问道。

这和尚看起来有股难以言喻的气质,高伯逸只在灵裕大师身上感觉到那种气质。

飘然,洒脱中带着一丝不羁。

“好啊,那你扶我一把。”

这和尚微微一笑,轻飘飘的爬上犊车,那瘸着的腿立刻就不瘸了!

哈?

高伯逸和高湜两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居然就打蛇随棍上了!

车夫下马伴行

第176章 西魏有破绽

高伯逸在御书房见到高洋的时候,这位“英雄天子”正在看书,厚厚的一本,封面上面写着“魏书”。

这本书高洋让魏收写了好几年,今年才写好初稿。文宣帝一直想给北魏元氏画上句号,所以对这件事就格外热心。

不过这本史书面世后风评极差,很多家族还未灭亡,甚至当事人的子女都还活着,却发现这本史书拼命黑他们的父亲爷爷,于是一个个都怒了。史称“魏收秽史事件”,引起了很大风波。

当然了,这是后话,现在无论是高洋还是高伯逸,都没去想这个问题。

“听说高演送你个元氏的美女,你转手就送独孤罗了?”

高洋将书扔到一边,微笑着问道,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那个微臣不好此道。”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

那些元氏美女是专门给独孤信挖坑的,怎么能自己留下呢?留下元氏的女人,高洋会怎么想?

高伯逸脑子又没有进水。

“嘿,我看你是瞧不上吧。”

高洋站起来走到高伯逸身边,低声问道:“你为何放了杨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把李沐檀赐婚给高长恭!让你天天干瞪眼!”

泥煤的翻脸无情啊!

高伯逸心中腻歪,却是拱手道:“陛下请坐,容我慢慢道来。”

高洋坐下,高伯逸拉了个胡凳,坐到桌案对面。

“柱国里面,除了掌管全局的宇文泰还有没什么权力的元欣外,真正掌权的,只有六家。

他们分别是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

宇文泰若是还在,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宇文泰若是不在了,陛下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当然会内乱了!

高洋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高伯逸要说什么。

“李弼和于谨素来站在宇文泰这一边,而且为人谨慎。宇文泰死后,他一定会站在宇文泰接班人这边。

六大柱国最希望的就是维持现状,而宇文泰的后人为了保持权威,必定会篡位,柱国的体系就维持不下去了,谁是君,谁是臣,定然要说个明白!”

这是应有之意,正如同高洋当初建立北齐一样,不建新国,无法压制住老爹老哥手下的那些人。

高伯逸将两个酒杯推到高洋那边。

“而赵贵素来有野心,也是第一个支持宇文泰起兵的,我断定他在宇文泰死后一定会起兵n。

当然,如果宇文家不取而代之,他就不会n,因为维持现状对他而言最有利。”

高伯逸放了一个酒杯在自己这边。

“独孤信当年是跟着孝武帝奔逃过去的,这个我们先不说。”

“李虎和侯莫陈崇乃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一向没什么主见。”

高伯逸将两个茶杯放到他跟高洋两人之间。

“所以独孤信的态度很重要?”

“没错,可以这样说,只要独孤信愿意反对宇文泰的接班人篡位,那么魏国就会乱作一团!

放独孤罗,放杨忠,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高洋默默点头道:“所以你放了独孤罗,实际上是为了交好独孤信,为了以后能跟他接触。

而放了杨忠,是担心害怕削弱独孤信的实力,毕竟杨忠和独孤信是亲家,对么?”

“正是如此。说完柱国,再说宇文泰的后人。

他那几个嫡子年纪都不大,未必压得住柱国里面的那些老狐狸们。

所以,保驾护航的人,肯定是宇文氏的亲族,而且要有能力。

这个人只能是人到中年的宇文护!

以宇文护的脾气和作风

第177章 佛系救人

“嘛,看来我的蹴鞠推广业务,还是完成的很不错嘛。”

走在邺南城的街道上,高伯逸看到有人在玩街头足球,那技法相当熟练虽然算不上美观,但也玩得像模像样了。

“高舍人,有点事我想找你帮个忙。”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修长,体态婀娜的道士拦住去正在无脑逛街的高伯逸。

嗯,一个好看的男人,不,男孩。

他喵的,这男孩长得太漂亮了吧?不女装简直可惜,居然还跑去当道士?

高伯逸暗暗吐槽了一句。

高长恭是脸美得像女人,身材还是男儿身,这点在那次一起泡澡的时候高伯逸就非常确定了。

可眼前这个不仅脸美的像女人,身材也很女人味,要不是长着喉结,胸口平平,高伯逸真要以为他是个女道士。

两人来到附近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前,那长得很像女人的道士自我介绍道:“在下是卢臣客,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请高舍人帮帮忙,让陛下放了我祖父卢叔武。”

哈?又是卢叔武?

高伯逸感觉这个名字已经有点精污了,刚才自己才被高洋训斥了一顿,现在就又去伸着脑袋接石头?

“好吧好吧,请问你祖父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呢?”

高伯逸颇有些无可奈何的问道。

“听宰辅杨愔说,他是因为辞官而被陛下抓下狱的,直接原因就是陛下召集他来给你定战功奖励发现他已经辞官。

上午我去找了陆法和都督,他说此事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能解。我还要追问,有一貌美妇人挽着陆法和都督的手而去,像是有事要办,所以我只好在皇宫门前等你出来了。”

陆法和?

这个名字也是阴魂不散呐!

美貌妇人又是什么鬼,他是个和尚诶!

高伯逸云里雾里,被这一系列不按套路出牌的设定搞懵了。

“陆法和都督也托我这件事,但是刚才我还没说完就被陛下训斥了一顿,没机会了。”

高伯逸摊开手,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卢叔武的问题在于,他以前不鸟高洋,伤了高洋“求才若渴”的心。

嘛,高洋就是个内心很敏感脆弱又高傲的人,你把他的心丢地上踩,人家当然会给你些颜色看看!

按现在这种架势,越是求情,越是适得其反,给高洋一种“全世界都站对手那边”的错觉。

“在下已经尽力劝阻过了,陛下的回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

没想到卢臣客居然微微点头道:“陆法和都督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缘分未到,人力不可及。那营救的事情就麻烦舍人了,在下告辞。

对了,在下家中贫寒,拿不出什么东西酬谢舍人,亦不强求舍人为我祖父奔走,就一切随缘吧。”

高伯逸以为对方会说卢家如何如何以势压人,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走得如此干脆。

估计他们家在范阳卢氏里混得不算好,属于有名望没钱财的那种。

不过就算给钱,他高伯逸也不会去触高洋的霉头。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像这样佛系救人的,也真是第一次见到了。”

高伯逸失笑着摇摇头,他打死都不会再去过问卢叔武这个人的事情了。

不过陆法和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有些奇怪。找个时间要好好问一下!

高伯逸不知道的是,陆法和本身就是个奇人,史上赫赫有名。

两晋南北朝时史书记录的怪诞事迹不少,比如说某西晋将军杀了狐妖又被狐妖的老大杀死啊,某东晋世家子弟家中出现怪物然后几天后被仇家杀死之类的。

但这些都带着传说的性质,有些不可考。

第178章 这一幕似曾相识

龙骧将军名头极大!

别的不说,当年苻坚就当过龙骧将军。

但是!

这其实只是一个杂号将军而已,并没有什么卵用。

南梁有两百多个将军名号,龙骧将军排名170,非常低。

这个官位在北齐是从三品,但含金量远远不如太子备身正都督!

前者是虚名官位,后者是实际职务。高伯逸听到高洋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你他喵的太小气了吧,劳资为你出生入死诶”!

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走出来跪倒谢恩。

高洋微笑点头,喝了一杯,歌舞继续。

“陆都督,朕赏上次赐你的良田千亩,奴仆百人,为何你都将田宅送给他们,自己不留呢?”

高洋忽然问了陆法和一个拷问人心的问题。

“陛下,宅院现在叫法和寺,那些奴仆现在只是僧人。”

喂喂喂,你那个是没有登记注册的“淫祠”啊,官府严打的那种!

高伯逸险些叫出声来。

“嗯,荆山居士有心了,朕明日就将法和寺登记造册。”

高洋信佛,对陆法和的做法很认同,直接解决了陆法和遇到的最大问题。

“陛下,等我死去之后,请让法和寺的僧人还俗,将寺庙铲平为农田,在此谢过。”

陆法和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道。

“居士真乃洒脱豁达之人!来,满饮。”

高洋兴高采烈的喝了一杯,高伯逸却注意到陆法和居然也喝酒!

真是个酒肉穿肠过,妹子屋中留的花和尚呐!

高伯逸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

比起真大师陆法和,他高伯逸这个假大师更像是真大师。

杨愔,高德政,崔季舒三个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只顾着慢慢喝酒,其他事情于己无关。

“来来来,随朕一起跳舞!”

喝得醉醺醺的高洋,从脚下摸出来一个腰鼓,脱掉上身的衣服,将腰鼓绑在腰间,直接跳到大殿中央。

等等,这是玩的哪一出?

n们吓得躲到一边,看到杨愔的手势,直接退到大殿外面了。

可怜的妹子们啊,穿得辣么薄,这九月天的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高伯逸暗暗心疼了n们几秒钟。

“高伯逸,听说你跟着名师学了点剑术,来来来,过朕这边。朕来击鼓,你来舞剑!”

哈?

“高将军还是去吧,贫僧很期待你的剑舞呢。”

陆法和温和的对高伯逸说道,眼神充满了鼓励。

其实高大官人很想问他一句:你觉得这么好,请问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呢?

高洋让侍卫送来了高伯逸的白云剑,这本来就是他送出去的,现在见到更加兴奋了。

“陛下,献丑了。”

没什么好说了,就是莽呗。

高伯逸拿起白云剑,开始回想真玉大师教的那些剑招。

自从写了那封“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信以后,他跟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了,剑术的精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成长着。

踩着鼓点舞剑,高伯逸的身体似乎带着不可思议的韧性。

可谓是:今有壮士高二郎,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高洋一边拍打着鼓,一边兴奋的怪叫,比吃了五石散还兴奋。

他今天很嗨很投入,好久都没这么爽了!

“皇兄!你作为一国之君,岂可这样放纵无形!”

远处传来一句怒吼,如同一盆冷水淋到

第179章 失败者的下场

犊车里气氛沉闷,高洋冷着脸不说话,但看得出很不高兴。

而高伯逸不知怎么想起王峻跟他说的宿卫军在洛阳那夜的表现。

三千人的队伍,实力却像是三万人!

杨忠的五千骑军,被打得毫无脾气。

“简练六坊之人,每一人必当百人,任其临阵必死,然后取之,谓之百保鲜卑。又简华人之勇力绝伦者,谓之勇士,以备边要。”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本次司马消难反叛事件中,高洋出手不凡,斛律羡带着三千宿卫军十分给力,关键时刻从杨忠背后杀出,直接将西魏的精锐府兵脊梁打断。

北齐禁军的威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而宿卫军的缔造者,就是身边的文宣帝高洋,其实他今年也才二十多岁而已。

如果这个人没有精神病的话在中国历史明君榜上,大概还是能留下一席之地,甚至还比较靠前。

“陛下,高阳郡公府到了。”

伴行犊车的禁卫低声禀告道。

“伯逸啊,朕修三台,花费巨大。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东河泊司,也花了很多钱。这些钱都是花在了必须的地方,实在是没办法省掉。

所以你这次立了大功,朕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赏赐你,等会你在高阳王府里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吧!挑中了的,朕让人直接送到你府上。”

哈?

原来抢劫也可以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高洋的话刷新了高伯逸的三观。

他顿时明悟过来,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高伯逸也可以想象得到,高洋驾临高阳王府,随便找个借口,比如说仆人的衣服很恶心啊之类的,就能在高阳王府里大肆抢劫一番了。

难道元氏的人还敢说个“不”字么?他们敢么?

这就是胜利者的特权。

或者叫马太效应!

多的拿走少的,而少的将更少乃至一无所有。

只是,明明是郡公府,你为什么要说是郡王府呢?高伯逸有点不明白高洋的“爽点”在哪里,莫非抬高规格,蹂躏起来成就感就高一些么?

高阳郡公府看上去有些萧索,想来这几年日子过得不太好。毕竟高阳郡公元斌,当初都被高洋找了个理由咔嚓了,没有话事人的高阳郡公府,境况能好到哪里去?

“来人啊,朕觉得高阳郡王府的大门很碍事,你们拿斧子去把门拆了吧!”

高洋醉醺醺的对手下禁卫说道。

呃,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高伯逸猜测高洋是在高浚这里受了气,然后要在元氏那边找回场子!

怎么说呢?感觉跟吃饭睡觉打豆豆差不多吧,现在的元氏就是那个豆豆。

禁卫开始砸门,开始用斧头劈砍,然后郡公府里冲出来几个下人,刚刚准备发飙,看到高洋的犊车以后,瞬间就蔫了

惹不起啊!

他们就在府里站着,眼睁睁看着高洋手下的禁卫暴力拆门。火光的照耀下,这一幕显得异常荒诞,但高洋似乎很享受这种破坏东西的感觉,他眯着眼睛,脸上表情慢慢缓和。

“小叔深夜来郡公府,不知道有什么事?”

冯翊公主,高澄的遗孀元仲华款款而出,来到高洋面前,面色不善的问道。

她现在已经出家,身上穿着的是黑色的僧袍,在高阳郡公府里带发修行。

“嘿嘿,元氏的人对我不敬,所以我来这里拿点东西。”高洋色眯眯的看着元仲华的腰身,意味深长的说道。

“奴家对小叔一向都是恭敬有加的。”

元仲华淡然的说道,似乎不打算跟高洋在这个问题上争辩。

“尊敬吗?不见得

第180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伯逸在一旁也是等得昏昏欲睡。此时大约离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正是人犯困的时候。

“高伯逸呢?高伯逸你快跟朕滚出来!”

高洋在远处大叫道。

鸡儿的,你睡了嫂子,我看你怎么跟娄昭君交代!看你怎么跟高孝琬交代,看你怎么跟崔达孥老婆乐安公主交代!

二叔变干爹啊,真是人伦惨剧。

高伯逸心有戚戚的走了过去,不远处卧房里传出元仲华悲戚的哭声,但是看不到人。

回忆了一下皇后李祖娥的相貌,高伯逸心中古怪。元仲华的样貌到底哪里比得上李祖娥了?莫非哥哥的东西都是好的这种思想在作怪么?

“你怎么搞的啊,给你机会玩,你都不玩,是不是想落我的面子?”

高洋拿佩剑的剑鞘敲打着高伯逸的肩膀,面色不善的说道。

他已经开绿灯了,这个府邸里的女人,想玩谁就玩谁,不用负责,甚至可以带回家去玩!既然不能给高伯逸金钱上的赏赐,那自然用美女来弥补嘛,而且是身份高贵的美女!

这种想法跟高伯逸补偿独孤罗的想法很类似!

结果高伯逸这厮老实得像个啥一样,居然躲到一边去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你不是敢单n匹马去找独孤信报假消息引君入瓮的勇士么!怎么这个时候就缩了?

高洋也是感觉到纳闷。

“伯逸啊,你该不会是那啥吧?这次打仗伤了肾脉?”

看到高伯逸不做声,高洋一脸坏笑的在他耳边问道。

听说李祖娥的侄女也是国色天香,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此时高洋看高伯逸的眼神,饱含深意。

啥?怀疑我不举?你还真把我当高湛这怂货了?

高伯逸气得七窍生烟,但是他不敢硬怼高洋。

“陛下,微臣是想到一件事,不知当浆不当浆。”

“不要废话,直接说!”

高洋刚刚才实现了很久以前的夙愿,占有了嫂子元仲华的身体,整个人的戾气得到极大释放,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

“陛下,我们可以在这个府里做坏事,你不会计较。但是事后,外人会怎么看?那些人会认为作恶的是我们吗?还是会认为作恶的是陛下?”

高伯逸此话一出,就发现那些蠢蠢欲动的禁卫们一个个都身体紧绷,看都不敢看他。

高洋也回过味来,沉声说道:“继续说下去。”

“自古以来,只听说有臣子为主公承担过错是有德行,从未听说有主公为臣子担责任是有德行。

微臣在这里不管做什么,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陛下的脸面,做坏事消耗的是陛下的名声。

那些好事之人,他们不会管微臣做了什么,他们只会在意这些事情是在陛下授意下做的,账会算到陛下头上,写进史书里。

所以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做了的话,就是陷陛下于不义了。”

高伯逸双手拢袖,对着高洋深深一拜。

他急的都要哭了,拼命忍住装镇定。

比如说要是高洋硬是让他脱了衣服在这花园里现场表演怎么和女人睡觉,那他高大官人是从了呢,还是反抗不从呢?

好像选哪个都很不妥?或者承认自己不行了?

做人真的好难啊!

高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出师表里说得很对,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来人啊,将这几个禁卫拿下!”

刚才站在女人堆旁边还跃跃欲试的几个禁卫,此刻的样子像是死了爹妈一般。至于没站在女人堆旁边的,则是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他们有的是不好这一

第181章 善意的结局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邸,高伯逸几乎连话都不想说了。

高浚的夫人陆氏还在永安郡今山西霍县,等高洋把她抓来送到自己府邸里,估计都十天以后了,希望那时候有转机吧。

高伯逸自欺欺人的想道。

以高洋的脾气,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高浚这次绝对是在劫难逃。

其实高洋并不是因为高浚本次哭诉而让他下狱,应该说矛盾已经积压了很久很久!所以高伯逸才认为高洋那位排行老三的弟弟,几乎没救了。

“阿郎脸上颇有倦色,可是出了什么事?听说阿郎打了胜仗还升了官,为何并无喜意?”

福伯送来一杯果子饮,疑惑的问道。

“张红娘呢?”

“等你不回,已经睡了。”

高伯逸松了口气,他现在真怕仇家来自家bn自己的女人!

“对了高家,嗯,你本家,送来了礼单。”福伯好像有话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婚前送礼单很正常,高伯逸在洛阳就收到了斛律羡给的礼单!

“礼单里面写的东西太丰厚了,是崔家的仆人送来的。并非以你父亲的名义,而是以崔娘子的名义。”

头大!这是要搞事情?难道那封信还没说清楚?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说道:“把礼单拿来看看吧。”

福伯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了过来。

高伯逸翻了一半,就将礼单的册子合上,不需要继续看一下去了。

崔娘子这是下了血本啊!

大概她儿子成亲,她都没拿出这么多棺材本出来!

这人情不能收,一定不能收,收了要出大事。

但是不收的话,给崔娘子传递出来的意思,会跟自己想表达的截然不同。

崔娘子这么大的诚意,如果拒绝,应该会很不满,甚至恼羞成怒吧?

“为什么别人家这么容易的事情,到我这里就如此艰难呢?”

高伯逸打发走福伯,换上麻衣的劲装,准备现在就去一趟高德政的府上。今夜高德政也喝多了,以崔娘子的脾气,两人睡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是0。

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独自走在大街上,高伯逸遇到几波宵禁执勤的军士。当他拿出中书舍人的官牌时,本来还比较嚣张的家伙瞬间就秒怂了。权势的威力,在有秩序的地方,可以无限放大,直到踢到铁板。

高德政府邸不算很大,因为高家不算是高门大户,严格来说,只是偌大的渤海高氏里面很偏很偏的一个小支。虽然皇族高氏也是渤海高氏,但跟高德政这一脉的关系,远出二十服二十代人以外。

放到任何时代,都是远得不能算同一家人。

借助特别定制的勾爪,高伯逸如同小猫一般翻越进院墙。崔娘子是女强人,出身名门,有自己的书房,高伯逸很容易就找到那里,因为整个高府只有这一处是亮着油灯的。

高德政大概是没想过有哪个敢不开眼的蟊贼敢挑战他侍中的权威,家里居然连狗都不养。

高伯逸庆幸之下暗暗鄙视了一下他那个便宜父亲的安全意识。

“醉醺醺的不要进来,账还没有算完。”

清冷的女声传到耳朵里,高伯逸浑身一震。

呵呵,你果然还是在害怕或者激动吧。

高伯逸心中暗叹一声,若不是为了解决前任留下的烂摊子,他才懒得花费这么大气力。不让“前任”满意,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始终无法如臂指使。

一练剑术就显出破绽来了。

“都说了让你出去”崔娘子抬头看到眼前的男人,呆住说不出话来了。

“母亲,我回来了。”

第182章 撕破脸

高德政今日早朝出门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发现崔娘子的气色特别好,这些天脸上的郁结都一扫而空。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还调笑了他几句。

昨天喝多了分房睡的,往日这种情况第二天都会被骂,今日居然会被调笑,这正常吗?

很显然这里面绝对有古怪!

高德政心中不禁有个荒谬的想法,莫非是夫人崔娘子红杏出墙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止不住,越想越害怕。

这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女人焕发第二春,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发毛。

崔娘子一般大门不出的,那貌似府里的每一个下仆都有嫌疑啊!

高德政决定回去以后不动声色的查一查,不然自己头上绿油油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幸运的是,高洋今日朝会的时候,好像也是心不在焉的。

“洛阳传来的消息,独孤信已经带兵返回潼关,斛律羡将军请示是否要趁机夺取弘农城?”

杨愔向高洋请示道。

既然是请示,那说明自己心里也没底,并不是特别好的机会,杨愔倾向于按兵不动。

“罢了,打击魏国,战线始终应该在晋阳方向,让王峻继续在洛阳修壕沟吧。”

高洋一句话就把杨愔打发了,而且切中了要点!

虽然玩嫂子非常让人不齿,但高洋的政务水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当得起“审时度势,知人善任”这个字。

杨愔退下了,其实这只是个开胃菜,后面还有大菜没上。

有人求他救援卢叔武,这个人情不好推脱,但怎么说出来需要技巧。

“陛下,突厥在北方蠢蠢欲动,我想让我儿斛律羡回来,镇守幽州,跟高睿搭档。”

斛律金说出了谋划了好几天的陈条。

洛阳这地方,能不碰还是不要碰的好。

“准了,让他带着宿卫军回来吧,顺便在邺城献俘。”

高洋今天貌似特别好说话。

“陛下,高浚虽然有罪,但他毕竟是父皇的骨血,还请陛下开恩,放他回家闭门思过吧。”

不怕死的高演点燃了一个n!

现在高演是尚书令,高洋刚刚提拔的。

结果高演倒是拿命去侍奉高洋,根本不忌讳说什么。

“长山王,你放肆!”

高洋从龙椅上拍案而起,从背后拿出一把刀背上穿着几十个刀环的鬼头刀就直接走向高演。

一直在他身后充当吉祥物的高伯逸眼疾手快,连忙拉住高洋的胳膊,低声劝道:“陛下,这庄严大殿是朝廷的脸面,有什么气也不能在这里发啊!”

嗯?

有道理!

高洋将那把鬼头大刀交到高伯逸手里,沉声低吼道:“来人啊,把高演给我乱棍打出!”

乱棍打当然不可能,这里只是说让高演赶紧滚蛋。

“天子乃是天下社稷之中,请皇兄莫要自误!”

高演恨恨的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幸亏是高伯逸扯着高洋的胳膊,不然指不定这位“英雄天子”激动之下就追上去将高演斩首了,那乐子就大了。

对了,这鬼头刀高洋为什么要放龙椅后面?他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突然回过神来。

有哪个皇帝上朝的时候在龙椅后面放把刀的?

高伯逸猛然一惊,发现高洋的病情可能又在不可逆的加重,他已经有了在朝堂上当场杀人的念头了。

“都散了吧,退朝。”

高洋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退下,其实朝会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商议,但无人敢提出异义。

昨天夜里,高洋奸了嫂子元仲华的事情,已

第18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年有赵高指鹿为马,本怀疑史上怎可能有那样厚颜无耻之人。今日观太后言行,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天下指鹿为马之徒比比皆是。”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暗带讥讽。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他知道,娄昭君定然是做贼心虚的!不然不可能不用禁卫而用娄家的私军。

她大概是想先造成既定事实,然后再看后面怎么收尾,反正人死不能复生,难道高洋还能跟她翻脸不成?

“奸佞就是奸佞,陛下被你蒙蔽,本太后只是在为朝廷扫除蛀虫,何来指鹿为马?”

娄昭君摇了摇头,面不改色的说道。

她今天已经是豁出去了!

想收拾高伯逸的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在得知李祖升答应将女儿嫁给高伯逸以后,她就对这个人起了杀心。

而且斛律家对高伯逸的暧昧态度,更加坚定了她杀高伯逸的决心。

“娄太后!你莫要自误!莫非你想学吕后!你想娄家取而代之?”

高伯逸对着慢慢靠近的宿卫军士卒怒吼道。

果然,这一招很管用,出身于鲜卑勋贵的百保鲜卑,对这种事情极为敏感。他们瞬间就停下脚步,在离高伯逸面前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高伯逸,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从未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娄昭君摇摇头,依旧是面不改色,表情没有一丝松动的说道。

“还说没有?”

高伯逸拔出白云剑,指着天大声说道:“我乃是陛下亲封的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中枢任命的中书舍人。

请问你们这些拿着刀剑指着我的人,是什么人?

你们是宿卫军还是家奴,是不是想兵变?有没有虎符拿出来给我看看?谁允许你们出现在邺北城旧宫的?

你们是陛下的亲卫,拿着圣旨来捉拿我?还是大理寺狱的小吏,拿着朝廷的文书来捉拿我?

我堂堂朝廷三品将军,居然不经过审判,不经过陛下同意,就要被人私下处死。

娄昭君!你还以为这是鲜卑部落呢?

你对得起神武皇帝高欢吗?

你这个颠覆社稷的罪人,你还敢说你不是要行吕后之事?

你还敢说你不是想把朝廷弄成你娄家的一言堂?

当今天子是高洋还是你娄昭君?”

高伯逸义正言辞,掷地有声!此刻光芒万丈,仿佛正义使者附体。

对面的气势瞬间堕了一丈,都不敢跟高伯逸眼神对上。

所谓有理不在年高,高伯逸说的话非常有道理,直指娄昭君此举最不妥的地方,一针见血。

所谓权力,最关键的不过人事权,财产支配权,土地使用权而已,其他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其中人事权又是重中之重。

谁决定谁当官,谁决定谁去死,就是最大的权力!

娄昭君今日私设公堂,就是抢夺了高洋的人事处置权,这是非常严重的大事,性质极为恶劣!

她今日能处置高伯逸,明日就能处置李祖娥,长此以往,高洋就不再是皇帝,而是傀儡了。

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谁搭理你是不是皇帝?

就算高伯逸罪大恶极,决定他生死的也应该是高洋而非娄昭君,这不是什么孝道就能遮掩过去的。

所以娄昭君不敢在邺南城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收拾高伯逸,而是选择已经基本处于废弃状态的邺北城旧宫,打算先斩后奏。

果不其然,听到高伯逸的说辞,那些宿卫军的士卒突然意识到,今天就算杀了高伯逸,自己事后恐怕也会被处理掉!

此事

第184章 虎口脱险

“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那些抽刀出鞘的百保鲜卑面色尴尬,低下头不敢跟高演的目光对视。

娄昭君脸上带着干涩的笑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长山王殿下,太后欲干政,欲取在下项上人头。

我死不要紧,但自此以后,太后绕过陛下滥杀大臣,恐怕会让梁国魏国弹冠相庆。

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还望殿下明察。”

不上眼药可能么?要是不告状,那还是高伯逸么?

“你这个奸佞!居然血口喷人!”

娄昭君气得七窍生烟,恨恨的将拐杖敲地,浑身发抖。

高演是聪明人,一下就看出其中的猫腻来。

他抬手对娄昭君行礼道:“母亲,高将军刚刚在洛阳立下大功,他又没有图谋n,如果就这么不审而杀,恐怕天下人都说我高家自毁长城,有损母亲的威名。

还请母亲息怒,不妨先让高舍人回去,您有什么话直接跟皇兄说。

高伯逸要是有罪,法恢恢,断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高演这话说得堪称是忠孝两全,饶是娄昭君是n湖,也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她其实是在徇私枉法?

所谓阴谋,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放在明处曝光。

一旦见光,那些阴谋诡计就像是大太阳下的冰块一样,只能消融蒸发。

“摆驾回宫!”

娄昭君亦是爽快人,眼看这一波奈何不得高伯逸,只好悻悻的带着人走了,转眼破败的宫殿就剩下他跟高演两人。

突如其来的杀机,就这样转眼隐没于无形。

“长山王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高伯逸恭敬一拜,对高演行了一礼。

“来,坐,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演席地而坐,让高伯逸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良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声道:“母亲这是在为皇兄遮丑,可就算杀了你,又怎么堵的住天下悠悠之口!母亲这是糊涂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总不能要求高演去教训娄昭君吧。

“高将军,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小酌一杯,还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高演客气的说道。

高伯逸这个人,绝对是有才干的人,值得拉拢。趁热打铁,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殿下,微臣这就告辞了,大婚在即,家中不少事情要张罗。”高伯逸委婉拒绝了高演的邀请,他并不想跟对方走得太近。李祖娥的侄女婿这个身份,就已经决定了他只能跟着太子高殷走。

要不就叛逃西魏。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走了就不忠不孝。

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府邸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一个个都抬着大箱子,把东西往府库里面搬运,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福伯,这是怎么回事?”

“回阿郎,这些都是邺城官宦人家给你大婚送的礼物,礼单老朽已经放在你书房了。”

福伯那张老脸像是要开花一般。

高伯逸这门亲事结得好啊,堪称是财色双收!

“唉,别人送了多少礼都记一下,到时候要还的。”高伯逸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根本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一个时辰以前差点小命都没了,换你的话,你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么?

“我去书房静一下,有重要的人来就通报一下,像张红娘这种没事喜欢说废话的就算了,知道吗?”

“阿郎去吧,老朽省得。”

第185章 先斩你一臂(上)

当初,高湜带着家奴尾随高长恭的换防队伍,提着脸来让高伯逸打,按照“痛打落水狗”的思维,现在高湜应该已经被废为庶人,在家中墙角里画圈圈诅咒他高大官人了。

如果那时候真的落井下石,高湜确实完蛋了,但今日高伯逸也很难全身而退,最好的情况,也是杀死那些宿卫军的士卒,挟持娄昭君逃往西魏。

位子,票子,房子,妹子,一夜间化为乌有。

可以说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最差的情况就是身败名裂,还被人杀死,未过门的老婆也是别人的菜,简直是呜呼哀哉。

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化敌为友是对的,结善缘也是对的,因为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现自己非常需要帮助,而帮你的那个人,正是你当初“结善缘”的人。

“嗨,大哥这话就见外了。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大哥,心思多着呢,娄昭君名义上还是我母亲,你看她如何?结义兄弟比亲兄弟都靠得住!”

高湜不屑的说道。

一般人家里,主母可能还会对妾生子好一点,不那么刻薄。

但皇家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是娄昭君生了六个儿子,几乎都要自成一派了!

你觉得她会再拉个不是自己生的儿子进这个圈子争皇位么?

所谓亲情,在国家和权力面前是完全不堪一击的。

“以后宫里你多盯着点,娄太后身边有什么亲信,你也要多多注意。”

“好的大哥,我知道了。咱们互相帮衬着,邺城里藏龙卧虎的,没人帮忙可不好活。”高湜心有余悸的说道。

想想自己从前的作为,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没被人打死真是走运。

高湜走后,高伯逸沉思良久,觉得这件事不能算了。

娄昭君能对付自己一次,就能对付十次。总是撕破了脸,不让那老太婆心存顾忌,她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然而,娄昭君居于深宫,她要办什么事情,不可能直接操刀,只要执行的人阳奉阴违,这事就不好办。

比如说斛律世雄这件事,他高大官人快了一步,先把妹子和岳父搞定了,斛律家投鼠忌器之下,并没有完全按娄昭君的吩咐去办。

结果这事就没成,三书六礼到现在都走得差不多,很快李沐檀就要入府了。

如果娄昭君真的掌控一切,派人杀了他高伯逸便是了,哪有后面那么多事情?

这就说明娄昭君的影响力是间接的,不可能像高洋一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且她心里还是有些忌惮朝廷的规则,很多红线并不愿意去踩,因为没人敢对她动手,她有的是机会,犯不着冒险。

高阿那肱!

刚才那个宿卫军的军官!

高伯逸忽然想起这个人来。

他的资历看起来是很老的,因为能跟娄昭君搭上线,必然是高欢时代的亲卫。

他的能力肯定是不强的,因为三十四多的年纪居然才混到这样,多半还是靠老爹的关系。

他的职位定然是不高的,如果高的话,作为密谍头目的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宿卫军中有这么一号人呢?

除掉这个人,可以给娄昭君最严厉的警告,而且不会侵犯任何大佬的利益,也不会威胁到任何无关之人!

但是不能用ns的手段,那样会让高洋忌惮,让朝臣忌惮,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起码不能自己派人去ns!

怎么做比较好呢?

“看来,学一学韦孝宽的手段,似乎不是坏事啊。”

第二天休沐,高洋得知娄昭君险些杀高伯逸,跑去太后寝宫圣寿堂质问母亲,然后被暴怒的娄昭君拿棍子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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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先斩你一臂(下)

“陛下,自从上次蹴鞠大赛结束后,邺城内蹴鞠大热。此番大胜魏国,不妨从军中挑选一些蹴鞠好手来长乐馆踢球竞技,以增进袍泽之情,如何?”

打表演赛,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前世玩到稀烂的套路。

御书房里,高伯逸对高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就是利用这次大胜西魏的机会,弘扬君威,借着比试蹴鞠搞一个活动,既可以献俘虏,展示首级,也可以趁机表彰那些功勋队伍,以展示皇恩浩荡。

比如说斛律羡麾下的三千宿卫军,就是个很合适的对象。

闻琴弦而知雅意,高洋果然神情大悦!

高伯逸的意思很明白:打赢了仗,又是秋收,绷着个脸没啥意思,赶紧的嗨皮吧!

嗯,开个军运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嗯,斛律羡这手下三千人以后就叫兔头军吧,让他们常驻邺城,不要回晋阳了。”

高洋决定在宿卫军编制里面,再单独划出来一军,从百保鲜卑和汉人“勇士”里面选人,组建精锐中的精锐。

不问出身,实力为王,能者居上。

宿卫军成立五年,也是该改革一下了。

针对这件事,今天早上高伯逸上了个陈条,高洋就觉得甚合心意。

陈条里面是这么说的:

既然宿卫军已经不可靠,汉人的勇士又仅仅局限于守城,那不如就另立新军。

一方面,依然从宿卫军中选拔可靠军士和将领,另一方面,加入勇士和民间的新鲜血液,以邺城为基地,建立独属于高洋本人的新“禁军”!

管理这个禁军的衙门,叫殿前司!这个衙门隶属于邺南城皇宫,人事和财政都不经过中枢朝廷,由皇帝亲自掌控。

至于这支精锐中的精锐叫什么,由陛下您起名字。

然后将剩下的鲜卑人宿卫军和汉人的勇士,也吸纳进来,组建“禁军”,管理这个禁军的衙门,叫侍卫司,归中枢管辖,但人事权在皇帝手里!

然后将这支禁军里面的鲜卑人和汉人混编,分为两军,分别叫“龙捷军”和“虎捷军”!

龙捷军为骑军,虎捷军为步军。

改变侍卫司旗下士兵的组织方式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将原来的授予田地,变成授予田地的收成,而不参与田地的管理!

士兵每月领“薪水”,从府库里面出,根据他们功勋和官职决定。

而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则是由官府统一管理,田地只是名义上属于他们!

土地所有权不得转卖,后人继承要减半。

也就是说,将土地使用权和土地产物的使用权分割开来,跟分封万户侯一样,那些土地只是名义上属于你。

这样其实是从根本上断绝了宿卫军聚众n的可能性。

高伯逸给出的理由是:“勋贵子弟有田宅无数,何必去战场拼命?他们上了战场又岂会勇往直前?

这些人不适合宿卫军,就滚出来让适合的人来吧。”

高洋深以为然!宿卫军获得了功勋,子弟自然衣食无忧,家里有田有奴仆怕个球啊,后人怎会上战场拼命。

不过高伯逸的提议,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还是一步步的来比较好!

中书舍人乃是皇帝近侍,有上奏折的权力,高伯逸提出“兵制改革”,乃是本职工作。

“陛下,太后私军居然能在邺城禁宫内活动,微臣觉得,此举极为不妥!”

高伯逸“愤愤不平”的说道。

高洋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随即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她毕竟是太后,身边有几个服侍的人也无可厚非,由得她去吧。”

高洋摆摆手,示意高伯逸不

第187章 密谋

独孤信和杨忠带着七千府兵返回潼关,观察了五六天,发现弘农城无事,洛阳的北齐军也没有进军的迹象,反而是开始热火朝天的修建壕沟箭楼,于是便带着五千府兵回了长安。

留下两千人暂时守护潼关,以防万一。

这一路独孤信都是惴惴不安,毕竟损失了五千精锐骑军,可谓是元气大伤,回去被宇文泰斥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当他和杨忠回到长安以后,却惊闻宇文泰居然病了!

而且病还挺严重的,根本不能见客。所有的政务军务,都是由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来打理的。

宇文护字萨保,今年42岁,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人,宇文泰之侄,邵惠公宇文颢第三子。

他一直跟随宇文泰征战四方,屡建战功,历任都督、征虏将军、骠骑大将军等职务,可谓是宇文泰亲信中的亲信,可以托孤的大臣兼亲人。

“独孤柱国,杨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者独孤柱国的长子这次也回来了,可谓是一家团圆,可喜可贺。秋收如火如荼,你们快回家去主持大局吧。

此番大败之后琐事颇多,还是以休养生息为妙,二位今年养足精神,待到明年我们再作打算吧。”

宇文护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独孤信有心要问宇文泰的病情,又害怕宇文护误会他有二心,只好拉着杨忠拱手告辞。

等他们走了以后,宇文护来到一间满是药味的卧房里,宇文泰正坐在床上看书。虽然满脸病容,但并非是外界传闻的那样病得不能动了。

“萨保,独孤信和杨忠他们走了么?”宇文泰平静问道。

“嗯,败得挺惨的,丢了五千骑兵,不过独孤罗回来了,是高伯逸放的,而且是他放杨忠走的。

叔父,会不会是”

宇文护是想问,杨忠是不是已经背叛。

“杨忠家眷都在长安,他如何会投靠齐国?”宇文泰反问道。

这下宇文护也没话说了。

“萨保啊,假如我哪一天去了,你记得,办两件事!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宇文泰抓住宇文护的手臂,脸上出现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叔父”

“闭嘴,听我说!”

“叔父请吩咐。”宇文护恭敬拱手行礼,带着哽咽说道。

“我的儿子们都还年幼,但是外敌内忧尚未平定,此后国家就托付给你,希望你勉力从事,完成我的志愿。”

“叔父,那”宇文护惊呆了,宇文泰这是让他继承王位?

鲜卑部落的传统,并非是嫡长子制度,而是亲族继承制度。

兄弟,嫡子,庶子,乃至叔父都有权利继承王位!谁能干就谁上!

从这个角度看,部落选举制度不仅不“专治”,而且还相当“n”。

“叔父,以后我摄政,最终还是会还政给堂弟的!”心转如电之间,宇文护明确的拒绝了。

“那好吧,如果我不在了,估计你很难压住柱国。所以找个机会,取而代之,让我三子宇文觉登基为帝,国号为周。

倘若那些孩子们都不成器,你就自己来吧。”

感觉跟刘备白帝城托孤有异曲同工之妙。

“萨保,以后难免我会老眼昏花,你切切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以后不管我说什么胡话,你也别当真,今日这些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以后那可就难说了。”

“叔父我知道了。”宇文护点点头,他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

“另外一件事,就是柱国已经尾大不掉,以后尽量让柱国有名无实,明白么?现在这样的局面,无法持续,懂么?”

这个命令有些惊悚,宇文护已经料到,他定然会举起屠刀

第188章 犯高二郎者虽远必诛

深夜,曾经的旧宅院里,张晏之给高伯逸带来了一个身材消瘦,头上留着戒疤的“和尚”。

“主公,在下黄三,幽州人士,读过几年书。父母兄弟都死于战乱,先是在庙里当了一年和尚,后来就流落到邺北城里当青皮。

听说张大人在青皮里招募耳目,在下就毛遂自荐,就进了内务司当起了密谍。”

这种人张晏之招募了很多,都是没有“编制”的。每个月定期会有人给他们送钱,负责在邺城里探听各类消息,有时候也会散布假消息。

“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去做一下,事成之后,张大人会安排你去济州发展下线,当然,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也会跟着一起来。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被人抓到,要是供出我的话,后果你知道的。”

此时高伯逸戴着狐狸面具,看起来颇有些神秘诡异。

“主公请示下!”

黄三明白,自己能不能飞上枝头,就看这一波操作怎么样了!

人生很长,但有时候最关键的往往就是那么几步,走好了,可以上一个台阶,甚至是一路坦途。

走不好,会永远卡在这个门槛,一辈子无法动弹。

“明日,陛下会从邺北城返回邺南城,在西边的崇明门门前,你穿着三衣佛家做法事时的正装,在正门前拦住陛下的队伍。

然后

无论别人怎么问,你都要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记得自己昨晚在邺北城里厮混,明白吗?”

就这么简单?

黄三有些不敢相信。

演戏谁不会啊,邺北城里的青皮,个个都是“大师”,撒泼打滚一把好手。

“行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吧。先去准备一下,你身上太干净了,是因为要见我故意清洗的吧?这样不行,快去把身上弄脏,最好一身臭气。”

将黄三打发走,张晏之面色忧虑的说道:“主公,你真要跟娄太后对上吗?好像没什么胜算啊。

太后可以输无数次,只要缩在后宫就无事。

可主公输一次,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张晏之不是在杞人忧天,娄昭君染指军权,素有威望,很不好对付。

“是啊,但是我才十七,她却已经五十多,她熬的过我么?”

高伯逸指出娄昭君最大的弱点,就是年纪太大了。

年纪大的人,不仅生命随时会终结,而且,精力也会远不如从前!

而他高伯逸则是会一天天壮大,身边的帮手也会越来越多!

更何况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等高洋死后,娄昭君蹦哒不了几年了。

“明天黄三要接近陛下还需要你派人掩护,做得自然一点,现在就去准备吧。”

高伯逸沉声说道。

张晏之点点头就离开了。他走了以后,高伯逸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沉思,不断推敲高洋可能的反应。

无动于衷?

刁民害朕?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真是很难预料啊!

高伯逸感觉这一招确实风险极但真实效果却要打个问号!

精神病人的不可控,想套路高洋实在是太难了。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高伯逸打算近期找一个机会入宫,跟李祖娥谈谈,看她有没有办法帮自己安插一些人在后宫掖庭!

禁宫里的盲区,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

高伯逸打算近期当一回“奸佞”,来创造一个机会,顺便把宫里的水搅混。

第二天秋高气爽,高洋让高伯逸伴驾,和中枢几个大佬,还有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一起,前往长乐馆进行蹴鞠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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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高伯逸的杀人剑

“陛下,等会我把人带进来,您在一边暗处观察。”

大理寺狱的“戒律房”里,高洋面无表情的看着高伯逸,微微点头表示默许。

他进入可以偷听偷看的密室后,那个疯和尚被人带了上来。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你知道你今天做的事情,是会掉脑袋的吗?

你跟高阿那肱是什么关系?”

高伯逸轻声问道。

一连串三个问题,面色恐惧中带着疑惑的疯和尚摇了摇头道:“我都不知道官爷在说什么,我连我自己为什么会穿这身衣服都不知道,我就是邺北城的一个青皮而已啊!

昨晚我吃完饭就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疯和尚拼命的摇头,那样子不像是作假,但说的话比较玄幻。

“既然这样,那就先给你用刑,再看看你会不会说吧。希望你不要后悔。”

高伯逸淡淡的说道。

没想到那疯和尚直接就毫无节操的跪下,声泪俱下道:“小人不是和尚,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这身衣服,我已经很久没穿了!千万别用刑,小人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要我说什么才能放过我啊!

官爷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咚!咚!

墙壁传来两声不起眼的敲击声。

高伯逸立刻把疯和尚送出戒律房,再进来的时候,高洋已经神情肃穆的站在一旁那里观察挂在墙上的刑具了。

“陛下,我派人查过了,这人当过一年假和尚,身上的三衣是他用来骗钱化缘的。现在只是邺北城的一个青皮,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问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必审了,把人放了吧。”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这事查下去也没啥意思。

“陛下,高阿那肱要调查吗?”

“太后的亲信,一个趋炎附势之辈而已,不是什么大人物。”

高洋似乎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他打断准备说话的高伯逸道:“不必查下去了,这事到此为止。”

“喏!”

帝王心思真是难以琢磨,高伯逸也不知道高洋现在怎么想的,只好一个人悻悻回到家中,在书房里呆着谁也不见。

要不怎么后世有说法,说男人最私密的地方就是书房呢,卧房只是用来睡觉的,而书房才是男人在事业上战斗和休息的地方,静静的一个人思索各种问题。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高洋一回到邺南城皇宫,就在御书房里找来了刘桃枝!

“老狗,你倒是说说看。高阿那肱,会不会葬送我大齐国呢?”

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别的时间不说,就说是东魏时期,就发生过不少!再加上佛教盛行,人们对此类事情都是对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高洋也不例外。

杀一人而将灭国的危险哪怕是谣言扼杀在萌芽中,这是哪个统治者都愿意试一试的事情。

不过高洋好歹不是个昏君,自然知道兼听则明的道理。

“陛下,陆法和都督为人洒脱,又是个奇人,这种事情,问他的意见最合适不过吧?”

刘桃枝给高洋出了个主意。

“老狗真是厉害,跟朕想一起去了。你这就去找陆法和,看他怎么说,朕就不去了,以免落入某些人的算计。”

看得出来,高洋对刘桃枝异常信任,也许是因为对方仅仅是个杀手而已,这辈子成就有限的缘故吧。

高洋在御书房里等了一个时辰,没想到刘桃枝回来的时候,居然带回来一个人!

陆法和!

“荆山大师怎么来了?”

见到陆法和,高

第191章 杀人不用刀,救人亦不用

高阿那肱被刘桃枝枭首的事情,一点都没出乎高伯逸的意外,他意外的事情是,陆法和居然肯为他站台。

杀人不用刀,高阿那肱估计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杀他,怎么完成这个看似简单的杀局的。

除了这件事以外,对于西魏那边提出让宇文护母亲阎姬回归长安这件事,高洋则是等着朝臣们上奏折,然后果然就有不开眼的人出头了。

这个人居然又是高伯逸。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随手翻阅着一本奏折,忽然停下来,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高浚的夫人,滋味如何?听说你一直以来夜御十女,无女不欢,不知这陆氏可还安好?”

哈?

你居然关心这个?

高伯逸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那些都是坊间传言,当不得真。”

他此刻在心中把张晏之骂了个半死,造个谣都弄得花样百出,夜御十女什么鬼!我不是嫪毐之流啊!

不过高洋对这种夸张卦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

他随即沉声问道:“宇文护说接母亲阎氏回长安,到底是有什么企图?你奏折里说放与不放皆可是什么意思?”

“那要看陛下是想战还是想和。想战,示敌以弱,就应该放人。若是不想战,则应该发檄文痛斥宇文泰宇文护叔侄为乱臣贼子,不忠不孝。”

高伯逸说了个“二分法”,高洋顿时大感兴趣。

这正是进亦可退亦可的老成谋国之言。

“阎姬此人乃是一介妇人,不能出谋划策,亦不能肩挑手提。无论是宇文泰也好,宇文护也好,对此其实都并不上心。至少没必要这样弄得大张旗鼓。”

高伯逸说得言之凿凿,由不得高洋不信,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西魏要这么样一个老婆婆,也并没有什么卵用啊!

“那你觉得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此举不过是魏国试探我们的虚实罢了。若是陛下在这件事上忍让,魏国将会勾结突厥,直接从并州晋阳和洛州洛阳两个方向对我们进行夹击。

若是我们严词拒绝,他们则是会以为我们不惜一战,暂时不会动弹。

此乃投石问路之计也!”

原来这么小的一件事,也有如此多的名堂。高洋经高伯逸点拨,瞬间恍然大悟。

“宇文泰居然是打着这样的小心思?难怪了。”

高洋刚刚说完,高伯逸随即凑过去在对方耳边轻声道:“陛下,魏国不少人的家眷都陷在并州,为何只问宇文护的母亲,这点你可想过么?”

“你是说”

“没错,我猜测宇文泰已经不能理政,是由他侄儿宇文护在办事,操持大局。

既然是为了公事,那么顺便实现一下自己的私心,貌似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吧?

能成,则母子团聚,不能,那么也无伤大雅。”

高伯逸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估计十有是这样。

“是要早点把斛律羡调到幽州去镇守了。”高洋微微点头道,他对高伯逸的推断十分认同。

突厥往年都是对北齐朝贡,但今年以来居然蠢蠢欲动,斛律金已经提过几次调兵去幽州了。

“檄文我会让你爹来写的,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十分欣慰的说道。

这个家伙,还真是给力,不枉自己跟老母对骂了一个时辰。

“陛下,对于这件事,微臣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宣称咱们十分同情宇文护和他母亲长期分离不得相见。

不过要交人的话,必须拿弘农城来换。

魏国肯定不愿意,但我们此举也恶心了宇文泰一把,让世人看到我

第192章 天保土断

“这是?你想要朝廷土断?”

高洋疑惑的看着手中的奏折,弄不明白高伯逸想做什么。

土断不是什么新鲜概念,但在北朝提土断,高伯逸还是第一人。

历史上北周武帝也做了件跟这个很类似的事情,不过所针对的对象不同,他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僧侣和寺庙。

土断的概念最先是从西晋末年开始的。

西晋末,因为战乱,北方人民大量南流,史称“永嘉南渡”。东晋建立后,当时的东晋朝廷出于安抚人心,开垦荒地的目的,设立了许多侨州、侨郡、侨县予以安置。

那些人只能这种侨立的地方机构登记,称为侨人,侨人的户籍称为白籍,不算正式户籍,入白籍者不负担国家调役,因为当时北方的流民还打算重回故土。

结果这个政策到后来就全乱套了,侨人里的上层如王谢等豪门世家占据了大量田宅财富,而底层的侨民,则如同军屯里的军户一样,成为一种变相的奴隶。

这种同一个地方,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待遇,造成了侨民内部许多内耗与矛盾,以及侨民与本地南人的明争暗斗。有鉴于此,东晋朝廷开始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次的“土断”,简单说就是清查户籍,将那些“挂靠”在豪门家的“白籍”,重新归纳到官府户籍旗下,一同承担纳税和徭役。

第一次土断是在成帝的咸和年间326334。以后东晋及宋、齐、梁、陈历代都进行过土断,见于记载者共有十次。其中最著名的两次,分别是在晋哀帝兴宁二年364,由桓温主持的“庚戌土断”,以及晋安帝义熙年至九年412413由宋武帝刘裕主持的“义熙土断”。

两次土断之后,东晋都是国力大增,都进行了大规模北伐,并且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

北齐没有东晋这样的“白籍”,但却存在贵族大量蓄奴并占有田地,不给官府纳税,也不服徭役的情况存在,而且情况更加复杂。

别的不说,就说宿卫军,他们大多是来自晋阳的鲜卑地主,在那一带有大量田宅。不交税,不服徭役,家里还有私人部曲种地的家奴组织起来就是部曲了。他们在保家卫国的同时,其实也是国家的毒瘤。

“伯逸啊,你的想法很好,但你应该知道,这种奏折,我是会留中不发的。”

高洋轻叹一声,拿着奏折轻轻拍了下高伯逸的肩膀。

土断千好万好,就有点不好,国内贵族搞不好要n!

“陛下,这正是微臣要说的。”

高伯逸俯身一拜道:“陛下,你想啊,土断这件事情于国有大益,但却容易得罪人,也不好做。

而高浚陛下杀不得,放不得,何不让高浚官复原职,让他主导土断一事?

若是成功,则是大功一件,高浚之前得罪了陛下,也可以就此揭过不再追究了,传出去还是一桩美话。”

高洋沉吟不语,但看神色,已经有所意动。

“如果他办砸了呢?”

“如果办砸了,或者高浚被人ns,那么陛下正好借此机会清理一下反对土断的那些人。土断一事,就算陛下不做,将来太子登基了也要做。太子不做,太子的太子也会做。

陛下英明神武,何不现在就把事情办了,泽被子孙呢?”

高伯逸的话说得入情入理,这一连环的组合拳,简直天衣无缝。高洋兴奋的拿拳头击掌道:“好!好!好你个高伯逸啊,你是怎么想到如此一石二鸟之计的!”

杀高浚有用吗?

对于高洋来说,一点卵用也没有。高洋虽然恨高浚,但是皇帝本来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高浚又不可能n,杀他不能得到任何东西,相反却会落一个残杀兄弟的恶名。

但利用高浚办事就不一样了,特别是高伯逸这一招,简直

第193章 秋风带雨晚来急

古代的徐州很大,在南北朝时,徐州分为南徐州和北徐州。

北徐州就是今日的徐州,而南徐州,说的是镇江和相关周边地区。晋安帝义熙七年411,始分淮北为北徐,淮南犹为徐州。宋文帝元嘉年431,更以江北为南兖州,江南为南徐州,治京口。

陈霸先屯兵的地方,就在南徐州治所京口今江苏镇江京口区。

陈霸先原来跟王僧辩是好朋友,两人一起平定了侯景之乱。

但后来,两人的理念逐渐不合起来。或者说,陈霸先有问鼎天下的志向,而王僧辩则没有想那么多。北齐帝国的不断打压,只是一个导火索,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由于高伯逸对陈蒨的提醒,回去以后,这位未来的陈文帝,自然而然就把高伯逸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跟叔父陈霸先说了。

被一个“路人”,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在驿站里跟着叔父厮混的无名小卒,看穿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陈霸先一时间也是大为惊恐!

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反而更加紧锣密鼓的准备对付王僧辩。

不管对方明不明白,他陈霸先是明白一个道理的: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自己手下有周文育,侯安都等将领,王僧辩手下也有自己的一帮人,比如说:他的女婿杜龛,比如说他侄子的堂兄徐嗣徽。

要往前走,就必须排除竞争对手。只有自己爬得越高,才能让手下人爬得越高。如果不能向前走,那么周文育,侯安都等人还会保证忠诚吗?

一年是这样,十年呢?

很多事情是无解的,就算你自己不去想,手下人也会“替你”去想。

此时此刻,陈霸先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筩袖铠,手中拿着横刀,已经来到石头城跟前。筩袖铠,顾名思义,它是桶状而带袖,像是一袭现代的短袖套衫,由一片片的钢片编成,因为带着短袖,可以连带保护士兵的上臂与腋下。

在三国后期到两晋南北朝之间汉人nn的军队里十分常见。

江面上到处都是陈霸先的水军,一艘连着一艘的船只火光闪烁,早已经封锁了长江。陈霸先为了这一天,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王僧辩大军的主力,大半都还在江北,这也是陈霸先为了攻其不备,特意利用这几个月时间不断换防,将王僧辩的嫡系都调到了江北。有心算无心,就造成了今天的结果。

就在刚才,石头城外的王僧辩大军的营寨已经被陈霸先亲自率领的大军击溃!

此时王僧辩虽然刚刚掌握了南梁的朝政,但一切都还在从混乱到治理的过程当中,尚且不能对军队和各地官员调动自如,更别说如臂指使了。

孙权在赤壁之战后,迁移到秣陵今南京,并改称秣陵为建业。第二年就在清凉山原有城基上修建了著名的石头城。当时长江就从清凉山下流过,因而石头城的军事地位十分突出。

石头城以清凉山西坡天然峭壁为城基,环山筑造,周长“七里一百步”,相当于如今的六里左右。

它北扼大江,南抵秦淮河口,南开二门,东开一门,南门之西为西门,城依山傍水,夹淮带江,险固无比。攻打建康,以攻打石头城为最,石头城攻下,则建康十之要失守。

因为在五代十国以前,建康南京并不存在后世人所想象的那种把整座城池都包围起来的“城墙”。

建康最先开始是有城墙的台城以及台城周边的一些防御据点包括石头城,鼓楼组成。后来,这些军事据点周围也不断扩建,不断有居民建房子,将台城周边地区不断扩大所以侯景攻打梁国的时候,建康才会那么容易被攻下。

“将士们,石头城北门空虚,从北门入城!侯安都,你先来,大丈夫为国建功,在此一举!”

陈霸先高喊了一声。<>

第194章 灭自己威风

“你最近一段时间去哪里了?你好像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事情啊。”

高洋奸嫂子元仲华,永安王被打入大理寺狱又快速被起复委以重任,高阿那肱被ns传的沸沸扬扬。最近北齐中枢不同寻常的事情可不少。

高伯逸跟祖珽并排坐犊车里,他忍不住看了看祖珽的样子。

黑了,瘦了,变壮实了。

这厮到底是吃什么苦了?高伯逸原以为对方应该脚步虚浮,印堂发黑,带着浓厚黑眼圈才是。

“别提了,最近陛下身体不适,我一边要营建三台,一边还要入宫为陛下诊治,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情,忙死了。”

祖珽哀叹一声,他都好久好久都没有出去鬼混了,此刻还有些怪想念的。

“你在负责营建三台?”高伯逸一脸古怪,将作大匠不是崔季舒么?怎么轮到祖珽去干这活了?

“还不是崔季舒那个,按你的话说就是甩锅。他说我见多识广,会玩乐。三台的基础不由我负责,但是里面宫殿的陈设交给我来调配。”

祖珽一脸哀怨看着高伯逸,那意思好像在说“我要是像你一样到处浪就好了”。

嘛,高洋这个也算是“知人善任”了,说到会玩,北齐哪个人比得上祖珽啊。一代奸佞和士开玩的都是祖珽玩剩下的。

“长广王在你走了的这段时间里,醉心于蹴鞠,我们派去的好几个密探,都成了他府里蹴鞠队的主力。

这家伙现在生活比和尚还清淡,完全不沾女色了,甚至连女人的面都不见,这不是好事啊!

大巧若拙,大奸似忠,高湛现在这样,感觉像是一条等待机会的毒蛇一样。”

祖珽在高伯逸耳边沉声说道。

莫得法,高湛现在这样蛰伏起来,高大官人还真是没办法收拾!薛娘子姐妹这个大招已经用过了,再想用别的方法收拾高湛,估计很难。除了谋反,高洋不会再出手针对高湛了。

这个长期的隐患,估计会一直存在!

“不提了,估计这次没好事。”

看祖珽正在跟高洋治病,就被派来叫自己入宫,就知道此次的事件很紧急。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了御书房,祖珽就自觉的退下了,只剩下高伯逸一人进去。

这次他又是最后一个才到。

除了杨愔,高德政,崔季舒等人以外斛律金近日已经返回了晋阳,陆法和居然也在,而且这次还有个生面孔。

“高伯逸,这位是平原郡王段韶,你不是说一直都很仰慕他么?”

高洋指着一个穿王爷锦袍中年人说道。

此人剑眉郎目,眼睛虽然炯炯有神,但眉毛胡子大半都白了,脸上带着常年风餐露宿才有的红斑,身材壮硕高大,看起来孔武有力。

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倒是没那么凶,脸上的笑容很温和,对着高伯逸矜持点头致意。

原来此人就是段韶啊,老牛逼的一个人了。

高伯逸决定静观其变。

“陈霸先前日夜里从京口起兵,水陆并进,一夜攻下石头城,王僧辩和他第三子一起被烧死,尸骨无存。他的部下现在在江北各自为战,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高洋大声问道,眼睛直接看向高伯逸!

没办法,谁让高伯逸最近上了一系列的奏折,大大合乎高洋心意,以至于现在这位英雄天子一有大事就先问计于高伯逸,早已把对方的身份只是个情报头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陈霸先手下败将,我愿提一支兵马南下,打下建康,手刃陈霸先!”

段韶跟陈霸先有过一次交锋,那一次这位高欢的侄子,可谓是好好的教育了一下陈霸先怎么打仗。

“臣附议,平原郡王对淮南很熟悉,乃是此番出

第195章 别来添乱了行吗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李沐檀这个夫人让自己满意,但她的表弟太子高殷则是让高伯逸不敢恭维。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高洋对这个长子如此不满意,以至于要在高殷面前亲自示范怎么杀人了。

记得五代十国的时候,某位大将说过:天子,兵强马壮者居之!

国家就是由大大小小的军阀组成,而皇帝就是最大的军阀头子!

现在虽然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但也差不多就类似于此等情况了。

一个软蛋怎么可能号令天下?

一想到李沐檀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高伯逸就感觉高殷根本护不住自家表姐,只能靠自己这个丈夫单独扛住。

从杨小广同学和李二陛下登基以后对各色美人伸出魔爪的表现看,高伯逸感觉还是自己做皇帝最安全了,虽然这个想法无法说与他人听。

“唉!”

想到这里,高伯逸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贤侄为何叹息?可是太子有什么不妥?”

李祖娥慌张的问道。

不妥,实在是太不妥了。但高殷万一要是跟高洋一样,我反而会担心这家伙会不会打自家表姐的主意,罢了罢了,以后让他当个吉祥物吧。

“并非如此,我是在感慨此番梁国内乱,陛下打算火中取栗,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高伯逸连忙转移了话题。

就算对高殷不满,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发难的。

高伯逸对李祖娥使了个眼色,后者轻易将高殷打发回房了。

“殿下,我想在邺南城皇宫里安插一些耳目。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李祖娥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娄昭君,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高伯逸差点被那老太婆阴死了呢!

现在高伯逸提出在后宫里安插耳目,简直再合理不过了好吧。

“你想要怎么做?”

“现在邺南城的这一批宫女,很多年纪都大了,不如一次性将所有后宫里的宫女都替换掉,发还她们给宿卫军里尚未娶亲的将士,以激励士气。

然后,宣布在齐国国内广选秀女入宫。皇后殿下可以先准备好自己这边的人选,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各个后宫都换,没理由太后不换,此乃阳谋,谁也不能阻止。”

老太婆你敢跟我玩阴的,看我阴不死你!

高伯逸恨恨的想道。

这家伙果然是“文斗”的高手,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在高洋这种性情怪异的人身边如鱼得水!只怕这次娄昭君也要着他的道了。

李祖娥暗暗为侄女李沐檀捏了把汗。她看人的眼光不是太差,而是太过于出色,出色到李祖娥担心今后李家还压不压得住高伯逸的地步。

“此事不难,不过话不能我来说。”

“那是自然。”

后宫里面换宫女,怎么也轮不到李祖娥开口,不然要得罪多少人啊!众矢之的这个词不是败白给的。

“那微臣回去就写奏书,现在去给太子殿下讲精忠报国的故事了,微臣告退。”

高伯逸可不敢跟李祖娥单独相处太久,不然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严重的时候要人老命的。

夕阳西下的时候,高洋派人送来膳食,和一份中书舍人的笔录,上面写的是今日开会的“结论”。

段韶将领宿卫军五千,配合东南诸州郡的镇军两万人,迎战陈霸先。

而且这是最终决定,不会更改,送诏书的太监还特意传高洋口谕,不许高伯逸对此事进谏!

“总算知道当年田丰劝谏袁绍时是什么心情了。”

高伯逸失望的摇摇头,经验主义害死人的!

段韶是善战,但是他

第196章 世间残酷又冰冷的大道理

“阿郎,上次你没有碰陆氏,本来我都想说两句,但事后证明你是对的,永安王高浚是个正直到迂腐的君子。

但这次的情况差别太大了,老朽如果不说,以后阿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无论如何请老朽这次多说几句。”

看到一向对什么事情都不以为意的福伯此番如此郑重,高伯逸拱手道:“还请长者赐教。”

“阿郎我问你,若是卢家娘子诚心请求,叫个下人来约见,岂不是对双方都是好事?”

福伯一针见血的指出此女的怪异之处。

这年头,哪里有娇滴滴的小娘子直接跑人家男人府上的道理!

连李沐檀都知道相亲假扮侍女呢!

高伯逸只好点头,他又不傻,稍微揣摩一下就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你可知我为何让她入府,到现在都不赶她走?”

福伯继续反问道。

“请赐教。”

“因为如果你拒绝,卢家娘子也许会在外面大肆宣扬你助纣为虐,不肯为无辜的贤良出头,她抛头露面来求情,你却连面都不肯见。

卢叔武是有名望之人,其他人只会相信你贪生怕死,不肯仗义执言。

这对阿郎的官声极为不利。”

福伯直接指出这卢家娘子居心不良。

到底是宰相府出来的,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然后呢?”高伯逸有些明白福伯想说什么了。

“如果此番卢家小娘就这么走出去,然后宣称已经和你有过夫妻之实,甚至还生下孩子,你该如何辩解?”

呃,高伯逸发现以自己现在的名声,好像真没什么好辩解的。如果那样就亏大了!

“如果阿郎答应帮忙却不肯要了那小娘的身子,以后人家就会以为阿郎的帮助十分廉价,无论怎样都是会帮忙的,到时候阿郎忙得过来么?又有多少圣眷可以消耗?”

福伯继续说了一个高伯逸无法忽视的问题:人不能把自己看得太贱了!

“你是说卢家小娘是看准了我现在声名狼藉,打算跟我玉石俱焚么?”

“正是如此,此娘子看似下贱,实则异常刚烈,我觉得可以收为妾氏。所谓天予不取,必遭其咎,送上门的不要,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呃,居然要玩潜规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呐。

高伯逸有些矫情的想道,内心倒是不怎么排斥。

看到他还有些犹豫,福伯着急道:“阿郎以为你不下手人家就会感激你吗?

若是你事情没办成,卢家娘子会想各种办法逼迫你,外面可能会有各种流言。

若是你办成了,救了卢叔武,人家表面上客气答谢,心里只会笑你傻!”

福伯的话让高伯逸醍醐灌顶,瞬间豁然开朗。

来的太容易,不付出代价就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有人珍惜的!

生活不是童话,要得到就会有付出,这是铁一样的规则。

想来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娘子想得通透。

高伯逸瞬间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那我这就去?”

“阿郎直管去,若是惹出什么麻烦,取老朽人头便是。”

福伯大包大揽道。

高伯逸走后,福伯喃喃自语道:“阿郎啊,李家势力太强,若不想为其所制,必须引入外力。

张红娘那个蠢脑子,只会成为李家娘子的跟屁虫,你身边还得有个贤内助才行啊!”

此时他眼中满是睿智,丝毫不见平日里的老迈昏花。

高伯逸推门而入,桌案油灯下坐着一个俏丽佳人,容姿果然十分出色。

只见这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年纪。

弱骨丰

第197章 拯救大兵卢叔武

收了“钱”就要办事。既然已经跟人家妹子那啥了,救人就变成了一种义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以高伯逸在书房里冥思苦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卢叔武出牢笼呢?

杨愔是高洋妹夫,他说了多次,都没效果,难道自己比杨愔更受高洋重视么?

常规套路是行不通的!

高伯逸决定先去找酷吏毕云义,让对方把卢叔武的关押环境弄好点。要是人没救出来,反而让其死在牢笼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既然事情要办,那就务必要办好!不然自己可就真成渣男了,改名叫高伊藤诚还差不多。

这事急不得,现在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写奏折!

要写的奏折里面核心内容有两个,第一个是建议高洋将宫里年纪大的宫女二十多岁就是大龄了,赏赐给即将出征的宿卫军将士。

皇帝给出征的将士赏赐女人也是这个年代的常规操作了,并没有什么稀奇,也不会被人诟病。

关键是第二个,也跟第一个相关的,那便是建议高洋大赦天下,顺便广选天下秀女入宫当宫女!

既然有出去的,自然就有进来的。

写这类奏折,完全是奸臣,幸臣才会做的事情。

可以想象这个奏折一写,他高伯逸身上大概是洗不掉“奸佞”和“幸臣”的标签了。

再加个“好色如命”呜呼哀哉啊。

“唉,看似娶了皇后侄女稳如泰山,实际上在高洋手下做事危如累卵,我太难了,简直是虎口求生。”

高伯逸矫情的叹息了一声。

虽然是这样说,他下笔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声情并茂的描述了出征将士是多么需要那些温暖的怀抱,以及鼓舞士气是多么的重要,以及皇帝陛下看腻了邺南城的老宫女,是多么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来“养养眼”。

这奏书高伯逸写得自己都感觉作呕了!仿佛历史上无数口蜜腹剑之辈附体。

他不禁想起那句“当贪官要奸,当清官要更奸,不然怎么斗得过那些坏人”,对此深以为然。

嗯,达成目的的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本身。

将奏书写好,送到邺南城皇宫的宫门处,高伯逸忐忑的回到府里,让下人准备食材。

因为他收到高长恭亲兵送来的密信,明日他这位结义兄弟就会到邺城,两人到时候肯定会相聚痛饮,怎么能不好好准备一番呢?

等料理完卢叔武的事情从大理寺狱回来已经到了晚上,然而那位卢家娘子卢臣萱居然又不期而至!

两人心照不宣来到昨日睡在一起的那间卧房,卢臣萱就一脸焦急的问道:“高将军,你去见陛下了吗?他怎么说?什么时候能放了我祖父?”

妹子的俏脸上满是泪痕,显然白天哭过多次。

唉,你当朝廷是我家开的啊!要是高洋那么容易就放人,你爷爷会被关到现在么?

我让毕云义照顾你爷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好吧。

高伯逸有气又没处发。

主要是他比较心虚。

“陛下还没有松口,我见不好劝怕适得其反,就没有继续劝下去。”

高伯逸说了个小谎,其实他根本没问这件事。

“高将军不会是想骗了奴家的身子,然后糊弄一下奴家吧?”

卢臣萱幽幽的问道,心里后悔极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又没说不帮你。”

高伯逸此时的语气也是颇为无奈。

“奴家昨日一回去,就听说家中就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只要我嫁给任城王高湝为侧妃,娄太后就答应帮忙游说陛下放人。

可我已经失贞于你,这条路也走不得了,你叫妾身如

第198章 预感不妙

刚入夜,高伯逸和高长恭在家中竹亭里对饮,气氛有些沉闷。

倒不是说高伯逸准备的饭菜不好,而是两人都比较担心南面的战局。

陈霸先一举干掉王僧辩,出乎所有人意料,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高伯逸。

“还是伯毅兄看得通透啊!平原郡王有些轻敌了!”

高长恭听了高伯逸的见解以后,非常认同。

时移世易,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此时的陈霸先,已经不是当初段韶的手下败将了。

现在陈霸先手里的十万虎贲,也不是当初那点虾兵蟹将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成婚?”

“快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不过我估计婚期要推迟。”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隐没不见。

“是要出征淮南么?”

“出征倒是未必,不过去一次是必然的。”

西魏那边高伯逸在暗暗布局,派遣了很多密谍潜伏。而南梁这块还是空白,张晏之招募的许多新密谍,这次最好都派去淮南淮北潜伏起来。

利用战乱,人员流动大,机会正好,不会引人注目。

事关机密,高长恭闭口不问了。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口风不严的时候,往往会害死对方。

“这次洛阳伏击杨忠虽然大胜,但无辜百姓死了不少。你走了以后,安民的善后是我和王峻将军做的,真是惨啊。”

高长恭心有余悸的说道。

能不惨嘛,当时慌不择路的西魏骑兵虽然下了马,但还是有很多人并未死去甚至没受伤,他们在洛阳四处流窜,犯下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王峻剿灭了半个月才算全部肃清。当时真是按人头来查点数目的!足足凑够了三千多首级!

“如果乱世结束,就不再有这些事情了。魏国那边难道都是坏人?不过各为其主而已,坏的是这个世道啊!”

高伯逸喝了口酒,舌头都有点大了。

那些逃窜的西魏骑兵有罪么?

他们本来无罪,但杀死无辜的平民,就变得有罪了。

只是他们这些人是故意要杀死那些平民的么?

恐怕并不是这样。

慌不择路下,人为了求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到底是谁错了?

谁都没错,错的是分裂,错的是这个时代!

好多事情淤积在心里,平日里战战兢兢的伺候高洋,脸上戴着厚重的面具,高伯逸有时候真是想对天怒吼。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只是无奈的发泄。

这个时代有无数的理由去杀戮,却很难找到一条真正的出路。有些人不想讲道理,所以只能用刀去跟他们讲道理。

但当你得到最强的刀之后,却又可能成为最不讲道理的人。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复杂而残酷。

“是啊,为了结束这乱世,干了。”高伯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干了!今日不醉无归!”

两人一杯杯喝酒,很快就东倒西歪。

高洋奸元仲华的事情,高长恭已经知道了。礼法上,元仲华就是他的母亲。

高长恭更加明白,他们高澄一脉的处境,估计会比以前更差。只要高洋一天在台上,就会是一直持续这种情况。

他没办法跟任何人说,哪怕是高伯逸。

所以只能借酒浇愁。

以后每一步,都要走得更小心才行。

等了两三天,高伯逸那份奏疏似乎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卢臣萱也没有再来过,有可能是被家里禁足了。

不过高湜倒是悄悄来过一次,

第199章 反向操作

邺南城皇宫御书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高洋冷冷的看着高伯逸,等着对方的回答。

“微臣不想为卢叔武求情,只想为陛下解决这个麻烦。”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说道,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还好衣服穿得厚,看不出来。

“说说看,你是怎么为朕分忧的?ns卢叔武什么的就免了,朕还要点脸面。”高洋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有脸的话,就不会去奸嫂子元仲华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

“陛下,微臣觉得,如果杀了卢叔武,反而成全了对方的气节。后世史书会这么说:卢叔武不愿攀附权贵,拒绝皇帝招揽,然后被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杀死,气节感动天地”

高伯逸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高洋的表情,只见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似乎比较赞同自己的观点。

“你说得对,这些人并不害怕被杀。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朕现在已经是被求情的人弄得烦不胜烦了。”

高洋忍不住朝高伯逸抱怨了一句。

“陛下,自我大齐开国以来,或者说自北魏开国以来,尚未有文人为奴的情况发生。无论谁当朝,对那些胸有韬略,能够舞文弄墨的人,都是无比敬重。

前有崔浩,今有魏收。

文人看重的不就是名声么?

陛下何不将卢叔武贬为奴籍,永世不得赎买。这样一来,不仅没有杀人,反而从根本上狠狠羞辱了卢叔武一番,也是杀鸡儆猴。那些世家文人估计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陛下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诶?

这个点子很不错啊!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高伯逸出的主意,果然是击中了要害,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不然堂堂北齐皇帝,居然收拾不了一个辞官在家的文人,那不是个笑话么?他的脸往哪里放?

但对于文人来说,贬为奴隶,却比被杀更严重。特别是卢叔武平日里自比诸葛亮,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可谓是火辣辣的疼痛!

“高伯逸,你拙于军略,毕竟你年轻,这个很正常。但是在其他事情上,你献策还是很合朕的心意。此番出征的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其余的事情,你要多多进言,知道吗?”

高洋并未给高伯逸任何赏赐,只是“口头奖励”了一番。

“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行礼,准备开溜。

“慢着!”

高洋幽幽的在高伯逸身后叫了一声。

“既然是你出的点子,那卢叔武,朕就送给你为奴了吧!万万不要推辞啊。”

高洋对着高伯逸眨眨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自己出的主意,自己好好体会一下卢叔武和卢家的怒火吧。毕竟,这个烫手山芋,给谁都不合适,送给出主意的那个人,正是“冤有头债有主”。

高伯逸哭丧着脸问道:“陛下这,微臣何德何能,居然能收卢叔武这样的奴仆?”

“你可以的,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高洋霸气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用眼神严厉的警告他!

我给你的东西,你不想要,也得给我接着,不要以为出了个主意就能把锅甩给我!

“微臣告退”高伯逸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他身后的高洋,脸上带着疯狂扭曲的笑意。

出了邺南城皇宫,高伯逸上了犊车之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波救人,比高浚那一波,要惊险太多了。高洋那时候对高浚没有杀意,但此时高洋却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杀卢叔武了,此番真可谓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总算是对卢臣萱能有个交代了。

第200章 如虎添翼

三人分别坐在桌案两边,卢臣萱低头默默流泪,跪坐在高伯逸身边。而卢叔武则是坐在对面,对着高伯逸怒目而视。

“萱萱你去门口等一下,我和你祖父有些话要说。”

高伯逸将卢臣萱打发走以后,沉声对卢叔武说道:“让你为奴,是我想出的金蝉脱壳之计,乃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卢老先生,你莫要自误啊!”

“舍身取义,圣人之举。老夫不需要你这个好色之徒来可怜。”

卢叔武本事绝对有,但与之相对,脾气也是很大,根本就不好相处。

其实当卢叔武得知孙女卢臣萱是因为要救自己,才会委身于高伯逸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了她。

卢叔武现在是憎恨自己,居然要孙女丢掉贞洁去给声名狼藉的色鬼侍寝,才换回来自己那条苟延残喘的小命!

何其不值!

若是没这一遭,卢臣萱尚且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只是现在,还哪里去找“接盘侠”?

除了给高伯逸这种人当妾氏,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卢老先生,当今天下局势,可谓是自古未有之。

光有杀伐无以治理天下,敌我华夷复杂难辨。

斛律金高车人,然其子斛律羡于幽州抵御突厥,他是汉是胡?

王僧辩乌桓人,抗击候景,保江南汉人子民有大功,他是汉是胡?

魏国关陇豪门汉儿勾结突厥入寇,杀我汉人边民,他们又是汉是胡?

其中是非曲直,三言两语难以尽述。卢先生学贯古今,乃是有大胸怀和大智慧的人,若是死于牢狱,岂非是天下人的损失?”

高伯逸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直接指出了这个时代最大的主题,最大的道理,那就是天下大一统,放下仇恨芥蒂,各族归流共享繁荣,共创辉煌!

这不仅是孝文帝的景愿,亦是天下有识之士的景愿。以大智慧,大气魄跳出胡汉之争的枷锁,才能结束乱世,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

果然,此言一出,卢叔武便坐直了身子,看高伯逸的眼神也严肃起来。

在卢叔武眼中,高伯逸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以证明他就算是个色胚,那也是个有见识,有气度,有胸怀的色胚!

比那些迂腐的书呆子强百倍。

“时也命也运也,萱儿这孩子与你有孽缘一切都是命数。”

卢叔武幽幽一叹,似乎接受了让人不甘的现实。

“待高洋死后,卢老先生就可以解除奴籍了。今后还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为天下苍生谋一份福祉。”

高伯逸说完,卢叔武眼中精光一闪,他早已听出高伯逸话中的言外之意。

“你今后能善待萱儿,我自当辅佐你披荆斩棘。至于是不是为奴,老朽一把年纪了,岂会在意这点虚名。”

卢叔武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须,微笑着说道。

老头,你这态度变化挺大的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想想也是,嫡亲孙女都是他高伯逸的女人了,这老头还能耍什么花样呢?说不定都盼着孩子出世,享受四世同堂呢。

“卢老先生,现在梁国再起内乱,陈霸先杀死王僧辩,江南已经战火遍地。

陛下打算让段韶挂帅,出兵六万灭梁,中枢绝大部分朝臣都同意了,不过我感觉此番必败无疑。

还请卢老先生教我。”

高伯逸拱手行礼,诚恳的说道。

卢叔武失望摇摇头道:“必败无疑那是一定的,梁国自侯景之乱以来人心思定已久,此番齐国大举入侵,只怕会让对方同仇敌忾,不输才是怪事!

想饮马江南,那是痴人说梦。

高洋好大喜功,此番只怕要栽

第201章 再献策

去卢臣萱家里打个招呼只是件小事,因为这妹子父母都不在了,是被她叔父养大的,而卢臣萱叔父是听他老爹卢叔武的。

卢家听说是高伯逸救卢老爷子于水火,瞬间将其当做恩公,纳妾一事无有不允。至于嫁给任城王什么的,自然不会再提。

主要是木已成舟,现在说不同意也晚了。再说有侄女在高伯逸那边照顾老爹,怎么说也多几分保险,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范阳卢家虽是高门大户,但枝叶繁茂,其旁支完全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连饿死街头的都有,卢叔武家最多算是书香门第。

而且卢家人显然知道高伯逸是高洋的宠臣,颇得圣眷,要不怎么他能把卢叔武捞出来而别人不能呢?

追涨杀跌,时代不同,道理是一样的。

定下正式的名分以后,卢臣萱就是高伯逸的妾氏,两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会被人吐槽嚼舌根了。

不过美人入怀的高大官人根本就没时间享受温柔乡,他听从卢叔武的建议,继续在家写策论,准备递到高洋那边,为自己创造一个可以介入此番齐军南下梁国的机会。

奏折是这么说的:段韶虽然对淮南熟悉,但毕竟要掌控军务,精力有限,需要有人专门负责密谍的部署,配合各种军事行动。

而且从以往的经验看,密谍未必一定要军营里的斥候,像是寺庙的和尚,城里的青皮,都是很好的身份掩护,这正是微臣所擅长的。所以请陛下让我此番也带一支偏师出征吧,负责敌情侦查和侧翼攻略。

最后才提到王僧辩麾下的将领众多,不是所有人都会投靠陈霸先,所以不妨让微臣有便宜行事的权利,替陛下游说,让其倒戈齐国。

策论递到邺南城皇宫里,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浪花。

卢叔武只是精于战略军略,却不是个权谋大师,更不是个关心帝王喜好的弄臣,他也弄不明白高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天之后,高伯逸在家中终于等来了传旨的太监,但对方说的事情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小郎,你是说,陈霸先上了降表?”听高伯逸说了发生什么事情以后,卢叔武也是难以置信的问道。

“也不算是降表吧,只是说代表梁国永远对齐国称臣纳贡。”高伯逸一脸古怪,陈霸先杀王僧辩的借口不是说对方对北齐卑躬屈膝么?

为什么王僧辩一死,他自己却比王僧辩跪舔得更厉害?

高伯逸在心中嘿嘿冷笑!

嘴上喊的主义,其实背后全部都是生意。为了整合资源,消灭王僧辩的反抗势力,陈霸先非常需要一个缓冲时间,所以不等北齐前来讨伐,他自己首先就跪了。

“此乃陈霸先的缓兵之计而已。到时候还是会翻脸,而且这个时间根本不会隔多久。”卢叔武失笑着摇头道。

“那是啊,其实这只是一个姿态而已,谁信谁傻。”高伯逸不屑撇撇嘴。

随后他换上四品绯色官服,出了门,若无其事一般来到昭阳宫,诸位大佬如杨愔、段韶之流都已经就位了。高洋穿着一身踢蹴鞠才穿的紫色胡服坐龙椅上,头上绑着个红带子,看起来兴致很高。

诶?这看上去像是要议事么?高伯逸一头雾水看着高洋。

“伯逸来了,真慢,就等你了。踢蹴鞠要是不叫你,还真没有什么意思。”

你们这是要踢蹴鞠?

看着众人都是短打的衣衫,高伯逸又看了看今日特意穿身上的官袍,有种想打死高洋的冲动。

不提了,肯定是高洋这厮不让传旨太监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整一下自己。

众人来到宫里的一块草坪上踢球,不过倒是没打比赛,只是纯粹踢着玩。大概是陈霸先上“降表”让高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第202章 东南诸州招讨使

今日高洋虽然耍了高伯逸一通,却并没有忘记正经事。

蹴鞠踢完了以后,他把高伯逸单独叫到御书房,两人秘密商议政事。

“你那奏折我已经看过了,很有意思。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高洋非常明白兼听则明的道理,所以常常单独叫某个大臣来商议,转手就会叫另一个不同意见的人,每次都是单对单。

“陛下,王僧辩手下将领众多,根据远近亲疏不同,对陈霸先倒戈相向的人态度也不一样,我们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这几天高伯逸除了在家里写策论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泡在门下省的“档案室”里,查阅关于王僧辩麾下诸位将领的情报。并根据他们与王僧辩的关系,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选出一些人来详细了解并推断,总算是有了些成果。

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中枢官员,在任何时候都要有单独面对皇帝问话的准备。像是写奏折,写策论什么的,都是基本功而已。

“王僧辩的几个儿子,还有女婿杜龛都掌握着不少军队。还有王僧辩麾下的候瑱,他是巴蜀蛮人,手握重兵,跟陈霸先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话,根本不可能投靠过去。

还有梁国名将王琳,军户出身,智勇双全,名满江南。手下一干人等对其忠心耿耿,而且其悍勇不在陈霸先之下。

这些人里面随便拉拢一些过来,足以让陈霸先投鼠忌器,那样胜算就更大了。”

听完高伯逸的叙述,高洋微微点头,面沉如水。

此番梁国大乱,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是,高伯逸说得也不无道理。

天时地利人和,谁会嫌弃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太多了呢?

“你要带多少人?”

“上次洛阳之战里挑选出五百宿卫军,作为主将的亲兵,此外从邺城的城兵里选出两千五百人,以支援郢州为借口,前去支援慕容俨将军。

到了郢州,微臣会便宜行事,孤身扁舟下江东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要带军队呢?因为有可能会遇到前线战败的溃兵,或者遇到等待收编的山贼,现在天下可是不太平呐。

至于为什么要到郢州现代的武汉附近而不是直接去建康正对岸,那是因为高伯逸不想被段韶误会,也不想被战败牵连。

“不错,和正面战场不冲突,也不会引起南面的注意。依然是高长恭为主将?”

高洋似笑非笑看着高伯逸。

“不不不,高长恭要在邺城练兵,微臣推荐齐州济州二州都督军事傅伏。”

傅伏因为赈灾和镇压济州民乱有功,已经被调到邺城,不过现在还在路上。前两天他送了一封信到高伯逸这里,希望能跟他高舍人互相走动联络。

如无意外,傅伏应该会担任邺城城守。按官位肯定是贬官了,但受重视程度则是不可同日而语。

实际上则是从地方军队的主将,到进入禁军体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也是高洋为了平衡娄昭君的六镇势力而做出的一步看似微不足道的努力。

“可以,朕准了。”

刚才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

高伯逸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高洋对他跟高长恭的关系,已经有一些忌惮。嘛,毕竟高洋自己心里有数,对嫂子做了什么事情。

元仲华毕竟名义上是高长恭的母亲,这梁子说小那可真不小。虽然元仲华对高长恭也没多好就是了。

时代的规则就是这样,崔娘子对高伯逸那么差,他自己都要想方设法的和解这段关系,就是因为这年头跟母亲对着干,等于是在政治和人际关系上s。

高伯逸真要跟崔娘子彻底翻脸,别看老丈人李祖升现在好说

第203章 定计

“主公,已经到家了。”赶犊车的竹竿低声说道。

高伯逸揉揉眼睛,自己居然在车上睡着了,梦里杀人放火什么的一片狼藉。

嗯,梦一般都是反的!

“主公啊,卑职有话不知当浆不当浆?”竹竿好像有话欲言又止。不过问这种问题,一般都是得“当浆”的。

高伯逸闷哼一声,没搭腔。

“主公年少有为,娇妻美妾傍身,又是皇后姻亲,陛下宠信,身居要职。按道理,双眼看天走路都行,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为何主公整日愁眉苦脸,暮气沉沉,一日胜过一日?”

竹竿疑惑不解的问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等你成熟点就知道了。那些跳得欢的人,坟头草都长了好几丈了。”

高伯逸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竹竿的肩膀,走进家门。

我而立之年,你才十七,你说我年轻?

竹竿觉得高伯逸的眼光有点问题。他自然不知道过几年甚至明年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回到家中,卢叔武正在自己房间里翻看高伯逸闲来无事时写的那本名为精忠报国的话本,一边看一边唏嘘感慨。

“这北宋国,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是如何能想出这等话本的?”

卢叔武抚摸着自己花白的长须,那双带着威严的眼睛盯着高伯逸,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

他坐到桌案边,桌上摆着一壶清酒。

这老头挺悠闲的啊,你看看,这像是为奴的样子么?

高伯逸撇撇嘴没说话,直接关上门坐到卢叔武对面。

“老爷子,听说您当年直接把家乡的粮库在春季打开,接济青黄不接的灾民,结果到秋收的时候,人家居然还给你两倍?”

高伯逸问的这个事情,是卢叔武当年的善举,开仓接济青黄不接的人,也不要对方还,结果那些人秋季还是会将收成送来,而且是双倍的送还。

“唉,高利借贷并非我本意。”

卢叔武也知道好事变坏事,但自己说过多次,那些村民们也不听,这能怪谁呢?

“老爷子,您想得太简单了。乡里乡亲,谁借没有还一清二楚,要是还想在这里住,能不还么?

问题不在您身上,而在国家身上。

外面借贷利息如此之高,您这边春借一,秋还二已经是低利息,大家都不傻,自然知道怎么选。根子还是出在民生疾苦上。”

为什么卢叔武不提供低利息的借贷呢?因为这样就会得罪附近的地主。你做善事没人会说,但是放贷的话,味道就变了,会树敌无数。

卢叔武显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并未强迫别人还,也没说让他们少还一些,一切都是心照不宣。

这也算是明哲保身吧。

“小郎肯定有事情要问,直接问吧。”

卢叔武爽快的说道,喝了口小酒。不得不说,他平日里生活节俭,还真没喝过高伯逸府里的好酒,不由得享受着眯着眼睛。

“此番南下,若是要招降纳叛,以长沙郡王琳与江州南昌侯瑱最为紧要。吴郡杜龛和王僧辩诸子侄,估计鞭长莫及难以救援。

敢问老爷子,应该以谁为主?”

高伯逸就是想知道,王琳和侯瑱,离得相当远南昌到长沙的距离,贪多嚼不烂,究竟先去谁那里比较好。

“侯瑱我不太熟悉,只知道他来自巴蜀,他父亲是巴蜀豪杰首领,妻儿都死在侯景手里。但是王琳大名鼎鼎,在江淮一代名声如雷贯耳,我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于是卢叔武开始跟高伯逸说起这个王琳的事迹。

王琳出身兵家军户出身,但却是梁国的军户,地位低得一塌糊涂,武艺不凡,因为其阿

第204章 世家的威力

出征前的准备工作很多,高伯逸打算这次打出自己的旗帜,所以他要设计锦旗!因为计划着以后染指所谓的“虎捷军”军制改革还未开始,所以他提前定做了一面“老虎旗”虎捷军跟老虎并没有什么关系。

还有东南诸州招讨使的私人印信,军府人员令牌,行营令牌,亲兵信物等等,这次的危险程度可比上次洛阳之战要大多了,当然准备也更充分。

上次洛阳之战的三千宿卫军已经跟随段韶出征淮南,高洋又从邺城大营里调配了五百宿卫军给高伯逸,弄得后者头大无比!

百保鲜卑桀骜不驯!非常难缠!让领兵将领头痛。

不要弄错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军纪非常好,绝对听从指挥。

历史上高长恭洛阳邙山之战时临时接替段韶,带着五百宿卫军冲击北周大阵,这五百勇士无一逃窜或抗命!并未因为对方年轻就不守军纪。

但平时么你若是不能压服他们,领兵会非常难受。

“行吧,好歹也是宿卫军啊。”高伯逸讪讪的从太监那边接过领兵的半边虎符。

没想到宫里传话的人刚走,有一辆灰不溜秋不起眼的犊车就静悄悄来到高伯逸家的后门。

“阿郎,宰辅杨愔来了!”

福伯在高伯逸耳边低声说道。

这死胖子来我家做什么?我大婚他都不送礼!

“知道了,我亲自去迎接。”

宰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高伯逸来到后门,大腹便便的杨愔站在门口,身边还有个穿着灰色麻衣,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大叔。这家伙胡子也没刮,眼神空洞,看上去像是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

“这位是杨敷,我的同族,出自弘农杨氏,他刚刚从大理寺狱出来,你们还有点渊源。”

杨敷?没听说过!有个球的渊源。

高伯逸尴尬一笑道:“里面请,我让福伯准备酒菜。”

他暗想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中年人居然真是刚刚从监狱放出来的!

杨愔这厮也真是的,卡着饭点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高伯逸暗暗鄙视了一下宰辅大人的节操。

三人来到书房,一壶酒五个菜,三荤两素吃起来倒也随意。

酒过三巡,高伯逸轻声问道:“宰辅大人百忙中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啊?”

杨愔带着个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人来自己家,显然不是为了混吃混喝。

“唉,看来你是没见过我身边这位了。”

杨愔轻叹一声道:“前不久的洛阳之战,杨忠麾下的行军司马,就是我身边这位杨敷。他不幸中的万幸,完好无损被王峻手下的亲卫抓到,邺城献俘后就一直关在大理寺狱。

念在同族的份上,我求陛下赦免了他,今日才去牢房里提人。”

哦哦哦,原来是上次跟杨忠一起的倒霉蛋啊。

高伯逸没印象,因为这一战是王峻谋划,斛律羡操刀的,他高大官人只是出了个馊点子,顺便堵截杨忠。

看到高伯逸点头,杨愔又道:“我想你此番南下手里可能会缺可靠好用的人,于是我就给你推荐人来了。”

这位是西魏那边的大官,背后捅我一刀怎么办?

高伯逸斜着眼睛看了杨愔一眼,没说话。

“感念你的恩义,也是对上次战败的愧疚,杨忠已经将杨敷在长安的家眷送到邺城了,不然我怎么会把人送你府上!”

杨愔没好气的说道。

不会吧,你们世家做事真是肆无忌惮啊!

这再一次让高伯逸感受到了世家力量的强大!

杨愔是弘农杨氏,在北齐当宰辅。

杨忠是弘农杨氏,在西魏当骠

第205章 筷子兄弟

杨素今年十一岁,按这个时代的标准,已经离成年不远了,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阳光大气。

至于杨约,只有七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处受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瘦弱阴柔。但他似乎很有心思,那双眼睛总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打量着高伯逸。

杨素兄弟能到邺城,纯粹是因为杨忠的操作。

本来杨敷一家就跟杨忠一家极为亲密,本是同宗,又同朝为官,杨素跟杨坚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但此番失利,杨忠颇为自责,因为他牵连了杨敷。宇文泰不能理事,没有说什么,但宇文护对杨敷一家相当苛刻,并未派人来安慰杨敷的家人,隐隐有责备之意。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不妙的信号!

当年王思政被俘,宇文泰立刻就升了王思政留在长安的几个儿子的官,以安其心。

而这次宇文泰会不会介意了呢?

只能说圣心难测。

这让杨忠更加自责的同时,也开始担忧杨素兄弟的前程,特别是身体有残疾的杨约。

正好他在长安收到了同族杨愔的来信,希望能送杨敷的家眷到邺城,与杨敷团聚。杨愔特别强调,杨敷只是在给高伯逸当门客,并非是投靠了齐国。

思前想后,杨忠决定自己应该报答高伯逸当初的不杀之恩,也是避免杨敷父子骨肉分离。他与独孤信商议过后,决定悄悄将事情办了,若是宇文泰责罚,那就再说。

于是就有了杨素兄弟到邺城的事。

“卢老先生,这小子就交给你你,先考校他一番,我带着他弟弟去邺城逛一逛。”

高伯逸把杨素交给卢叔武,就独自带着杨约出了门。

“那位是名满齐国的卢叔武先生,我打算让你大兄拜他为师。”

高伯逸不经意的说道。

他悄悄观察杨约,发现对方脸上的喜悦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有了底。

看来并非所有家庭的兄弟都是互相妒忌排斥攀比的,杨素跟杨约关系应该很好。

“你呢?你想不想拜卢先生为师?”

高伯逸似笑非笑看着杨约问道。

本以为杨约会点头,没想到对方直接摇头道:“兄长想当大将军,跟着卢先生正好。我不想当大将军,再说杨家出一个大将军就行了。”

诶?这小孩情商很高啊!

高伯逸暗暗点头。

杨敷家的家教真的不错,真是兄友弟恭啊。

“主公,我身体有残疾,不能继承杨家家业,所以请主公悉心培养我大哥吧。”

犊车里,小小的杨约恳求高伯逸道。

“那是自然。不过你不要妄自菲薄,看你这样能清醒的认识,将来成就不会小。我也给你介绍一个才华横溢的师父,今晚我们就去拜访,现在去给你挑一身好衣服,再买好礼物去拜师。”

杨素这样的人适合交给卢叔武来培养,至于杨约么,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祖珽学习阴谋诡计比较好!

高伯逸察觉到杨约眼神一亮!

对于这对早熟的孩子来说,衣食住行这种东西是收买不了的,他们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唯一能让他们归心的,就是悉心的培养,还有用婚姻牢牢捆住!

其他都是虚的。

“主公,听说”杨约刚说了一半,高伯逸打断道:“以后叫高大哥就行。”

哈?

饶是杨约心智沉稳,也被高伯逸这样吓了一跳。

“我已经给你大哥安排了一桩婚事,只要过两年等女方到年龄就可以。”

高伯逸再次给杨约抛出个重磅n!

才来就送老婆吗?不会是有残疾的吧?

高伯逸的热

第206章 家书抵万金

“祖孝征,你觉得此子如何?”

祖珽的府邸里还是乱七糟的懒得收拾,不过看起来祖珽似乎也只是把这里当一个睡觉的地方,他似乎志不在此。

成家立业什么的,对于祖珽来说,就像是天上的浮云一般。他的兴趣,就是攻略各种成就。

因为始终无法成为宰辅一般的人物,所以他对此特别怨念。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权倾天下,也许当几年官就腻歪了。

“他?”

祖珽盯着杨约,似乎要把这孩子看透。

“小子,我什么都会,文武双全,你想跟我学什么?”

高伯逸的面子,祖珽还是给的。不过他也会先想办法让这孩子知难而退。

“我大哥文武精通,这些东西我都不学!你教我学我大哥不会的东西吧。”

杨约很有眼色的跪下,然后对着祖珽深深一拜。

“咳咳咳,祖孝征啊,那个什么医术啊,绘画啊,还有那些玩乐的东西,你都可以教给他嘛。

你这一身本事没有传人,岂不可惜了?”

高伯逸送上助攻,然后45度角抬头看着房梁不说话,油灯下祖珽的脸色变幻莫测,很显然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他轻轻将杨约扶起来说道:“也罢,我这身本事后继无人也是可惜。

那我教你三样东西,一是济世救人的医术,二是画人如真的画技,这第三个嘛,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学好了前两个以后,我再传授与你。

先别慌拜师!等你先好前两个以后,我再教你第三样。”

杨约拜师似乎不像杨素那么顺利,不过祖珽的脾气跟一般人也很不一样,高伯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杨约回家,跟祖珽约定好,至少每十天来一次,教授杨约医术和画技。

深夜,杨素和杨约跟以前一样,睡在一张床上,不过两人都兴奋得睡不着,各自讲述着今天的见闻。

“大哥,这个高伯逸,对我们还真是不错诶。他还说要给你张罗一门亲事。”

杨约拍拍杨素的胳膊说道。

“亲事?大丈夫何患无妻,主公虽然对我们恩重如山,但亲事还真不需要他来操心。”

“嘿嘿,大哥这你就说错了。就算是龙,也要风起才能飞。你知道主公给你安排的谁么?当今齐国皇后李祖娥二哥的女儿,皇后的亲侄女啊!要是能成,你跟高伯逸就是连襟了,这是要少年得志啊!”

杨约兴奋得停不下来。

杨素也是大吃一惊!

早就听闻皇后李祖娥国色天香,高伯逸未过门的夫人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另一个侄女肯定不会丑到哪里去!再加上赵郡李氏东房嫡女的身份不得不说,这门亲事他杨素只有跪舔的份!

“此事当真?”杨素沉声问道,表情严肃。

婚姻大事,容不得玩笑。枕边人倒是其次,关键是女方的家世背景。

“是啊,高伯逸跟我”

“闭嘴,以后要叫主公,听到没有!”杨素板着脸呵斥道。

不能因为高伯逸没有架子,就认为人家可以呼来喝去了,杨素从没忘记自己跟老弟是从长安来的,在这边毫无根基。

“哦,知道了。”杨约不情不愿的闭嘴。

他年纪还政治敏感性不够,然而杨素天资聪慧且早熟,虽然才十一岁,却已经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

高伯逸对他甚厚,其实原因就跟自己自视甚高一样。这个人极为看好自己的未来!

现在给的,都是为了将来能够千倍百倍的赚回来。不然非亲非故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对另外一个人好?

现在送皇后的侄女,将来要赚多少才能赚回来?

杨素脑中出现

第207章 沙场秋点兵

高伯逸摊开大纸,给夫人李沐檀写回信,这次他打算再抄一首应景的词,毕竟马上要出征了嘛。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落款是秦观。

“很不想抄诗,但谁让你喜欢这些呢?”高伯逸脸上出现温柔的笑容,好似触摸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估计下次再见,就是带着儿子或女儿一起跟你洞房花烛,想想还真是怪别扭的。”

将精忠报国的那一叠书稿用布包好,孕妇没啥事要做,高伯逸打算送个话本让李沐檀解解闷。齐州实在是太远了,他实在是没机会去看一下。

“杨素啊杨素,本来想我老婆帮你穿针引线,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莫得法,明日我亲自跑一趟李家吧。

以后给劳资好好上阵厮杀啊!给你送老婆不是白送的!”

明日正好是要去李家办婚事的日子,高伯逸决定顺便把杨素的事情也解决了,杨素这把刀好好的打磨,将来会是手里最趁手的一把利器。

古代婚姻讲究三书六礼。

三书就是: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就是迎亲。

现在高伯逸和李沐檀的婚事已经进行到第五步“请期”,需要由高伯逸或他爹到女方家中确定婚期。

明日正好去李家走一下过场,顺便,就去找下皇后李祖娥的二哥李祖勋吧。高伯逸记得这位好像有个七岁的女儿,养几年,养到十五岁,虚岁十六,杨素二十,到时候成亲正好。

现在时间还早,不过可以提前把婚约定下来嘛。

至于李家势力会不会太强了,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他们家都出文官,在乱世没什么鸟用,只有进入有秩序的皇权时代,李家才能发挥自己的威力。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有能够制衡李家的力量了。

不管怎么样,打铁都要自身硬才行。一味的依靠别人,只会沦为吉祥物。

第二天,高伯逸带着杨素来到修武坊,这里本来是邺城一处普通的“坊”小区,后来被高洋送给高伯逸作为训练密谍的场所,一直都是张晏之在打理。

后来田子礼他们也搬进来当了护卫。

高伯逸对田子礼等二十三人实行了极为严苛的军纪来约束,甚至采用保甲连坐的方式训练其协同办事的能力。

如果是普通情况,高伯逸应该已经被高压政策下无法忍受的田子礼等人割了头颅,为何现在情况正好相反,这些匪盗出身的家伙都对高伯逸忠心耿耿呢?

因为高伯逸对他们实行了高官厚禄的赏赐!

田子礼已经做到了六品的禁军校尉,其他人也是各有封赏!每个人在修武坊周围都有宅子,宅子里有奴仆,邺城郊外还有属于他们集体所有的田宅。

你说这些人会没事反抗高伯逸,然后瞬间变成穷光蛋吗?

厚利,保甲连坐,高压军纪!这二十三人的进步异常神速,特别是彼此间的配合,连宿卫军里的百保鲜卑都做不到他们那般进退自如,彼此守望。

杨素是有见识的,他看到田子礼等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些人都已经练成了最精锐的精兵,嗯,应该说是亲兵!他们有官位,但是没有实职。

只有以后高伯逸发达了,将他们派出去,他们才算是真正混出头。

“田子礼,给我身边这位杨小郎报一下你们的纪律!”

站在这排军士面前,高伯逸大声对田子礼高喊道。

“喏!”

“军规第一条,击鼓进,鸣金

第208章 拜码头

“叔岳父是否担忧饼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看到李祖勋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他不甘心。他这位岳父大人的二弟,可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人,跟岳父李祖升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不错,贤侄果然是人中俊杰啊,一眼就看出我在担忧什么了。”

将女儿嫁给侄儿高殷,是近亲且不说,更重要的是,给李家带来的利益,微乎其微!高殷跟李家的关系本来就已经足够近了,多个李家的夫人不多,少一个也不嫌少!

李祖娥本身就是皇后,以后就是太后,影响朝政已然足够,再多个太子妃,多个皇后,只能让其他世家中人觉得自己这边吃相难看!

然而,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比如说,高殷并未成为下一任皇帝的话那么李家将会亏得血本无归!

老实说,李祖勋看到侄女李沐檀找到高伯逸这样的如意郎君,内心也有一些松动。他原本是很不看好这桩婚事的,若不是大哥李祖升坚持,现在李沐檀都是斛律家的女人了。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他确实没有料到。高伯逸这厮崛起的速度堪比彗星,却又有迹可循。

可谓是莫欺少年穷呐!多亏大哥侄女当初没看走眼。

果然,找女婿,除了要看家世如何以外,还真要好好看看本人如何才行,不然,一旦有个什么风吹雨打,后面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贤侄有话不妨直言。”李祖勋沉声说道,看高伯逸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件事是有想法的。

“叔岳父,你稍等。”

高伯逸拍了拍巴掌喊道:“杨素,你进来一下!”

在书房外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杨素,缓缓走进书房,进入李祖勋的视线。

之前看着这少年跟在高伯逸后面,他还没怎么注意,此刻一看,内心的震惊难以掩饰。

好一个风度翩翩,气质与容貌俱佳的少年郎啊!

别的不提,起码胜过高伯逸不止一筹!

李祖勋乃是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见过不少所谓的“年轻俊杰”,但有眼前这位少年一般外貌的,当真是从未见过!

“叔岳父且看,此子如何?”高伯逸指了指杨素,对方连忙对着李祖勋行礼,堪称是不卑不亢,气场不落下风。虽然是一身白色麻衣,但看起来就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礼仪不差,不怯场。

“杨素,你先在外面等着。”

“喏!”

杨素出去以后,高伯逸沉声说道:“叔岳父,此人将来必是一代人杰,这样的佳婿,你若是放走了,绝对会抱憾终身!”

评价竟然这么高?

李祖勋疑惑道:“此人家世如何?”

“弘农杨氏出身,只是,他们一家刚刚才长安过来,现在为我府上门客。”

唔有利有弊啊,家世不错,可惜起点太低。

李祖勋沉吟不语。

“我再叫他进来,你考校一番,如何?”

看到李祖勋还不上套,高伯逸又在后面推了一把。

“也好,那你叫他进来吧。”

听高伯逸这么推崇,李祖勋也有些动摇了。主要是现在还很早,就算先定下来也无妨的,可以慢慢观察后面怎么样?难道五六年还看不出一个人的好坏?

高伯逸走出李祖勋的书房,将杨素叫了进去。他已经眼神暗示对方了,相信以杨素的聪明才智,肯定知道今天这样是玩的哪一出。

这一等居然就超过了半个时辰。等了许久,杨素才出来,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点点头,然后安静的在一边站好。

再进书房的时候,李祖勋居然拿了一壶陈年好酒出来,给高伯逸倒上,这是相当大的礼遇了!

“贤侄啊,要是可以

第209章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深秋的建康城,带着一丝寒意,空气中却隐藏着令人蠢蠢欲动的不安。

陈霸先杀王僧辩杀得非常容易,因为对方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倒戈相向!但,善后工作却不是那么好做了。

震州刺史杜龛,也就是王僧辩的女婿,与义兴今江苏宜兴市太守韦载南梁名将韦睿之孙、吴郡太守王僧智王僧辩弟弟等人占据城池,在三吴地区反叛,占领了梁国最大最集中的产粮之地。

陈霸先后院起火,不得已,派出大将周文育前去讨伐三吴地区的叛乱。

然而,此番进攻并不顺利。

韦载乃是梁国的忠臣,陈霸先杀王僧辩之后,他就知道陈霸先要n,取而代之,于是在义兴坚守不出。

周文育一开始与韦载交战,被对方射杀了不少人,吃了点小亏,退却了几里地。没想到韦载趁此机会,在义兴城外建立栅栏,依托河沟与周文育军对峙,战局开始僵持不下。

陈霸先得知周文育初战不利,已经在义兴滞留十日,心急如焚。他带着本部人马,亲自前往义兴讨伐韦载,留下大将侯安都守台城!命大将徐度带着傀儡皇帝,梁敬帝萧方智,前往京口镇江坐镇。

此时建康城并未建立将整个城池围住的城墙,而且占地面积极大,是一个容易攻占却不容易镇守的城池。陈霸先带走了十万大军中的主力,只留下侯安都五千人分别守台城和石头城,其余的地方,组织民壮巡视,维持治安。

“主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侯安都不安的在台城的宫城城楼上走来走去,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北对岸已经不安全了啊!

徐嗣徽这龟孙子居然毫无征兆的投靠了北齐!

建康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没有了!

而周文育攻打义兴城又不顺利,才会让建康无兵可守啊。现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派兵突袭对岸今南京区吗?

“侯将军,大事不好了!”

一个并未披甲,穿着梁国红色军服的斥候急匆匆的跑上城楼,气喘吁吁的说道:“侯将军,大事不好,徐嗣徽派兵五千,趁着夜色攻占了石头城!”

不会吧,建康重镇石头城被攻陷?

侯安都心中一沉。

守建康必守石头城,石头城一丢,建康城失去了最后一个战略据点。台城,也就是最后的宫城,变成了一个毫无遮拦的美人,靠什么去阻挡那些如狼似虎的强盗?

“传我军令,熄火,将所有旗帜放下来,所有人不许上城楼,将宫城里的强弓硬弩都组装好,快去办!”

哈?不守城楼?这是什么操作?

副将有些迷糊,不知道侯安都想做什么。

这位身材魁梧,皮肤被深秋的冷风吹红了的大将瓮声瓮气道:“兵不厌诈,齐军前来立足未稳,看到台城里无旗帜无火光,定是以为我们有诈。

他们一定会等明天准备完善后再来攻城。

不要放松,继续准备守城用的器械。拒马和栅栏也要准备,明日定有一场恶战!”

部下按照侯安都的吩咐做了。不一会台城下来了一队探马,晃了一圈以后就回去了,一夜无事果然是没有攻城。

邺城,王思政家。

和上次相比,这次家中仆人多了不少,还有几个美妾在忙进忙出。

大厅里,高伯逸跟王思政敬了一杯道:“老爷子的那本筑城要义,晚辈看了以后受益匪浅,出征之前,先给您敬一杯。”

王思政微笑着矜持点头致意,他这次的态度比上次热情了许多,原因无他,因为他儿子王元逊升官了。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昭勇将军,归高伯逸麾下,属于正在组建的“太子亲军”中的高级军官。

“此番王将军将会跟我一起

第210章 进击的崔娘子

邺南城东门外,有一支队伍缓缓东离开邺城,掌旗官扛着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偌大的虎头,写着:东南诸州招讨使。

队伍的不同小旗上分别写着“高”“王”“杨”等字。

这些人正是名义上南下支援镇守郢州的慕容俨的援军,领军之人,正是太子备身正都督,龙骧将军高伯逸。

他们打算先沿着漳水东进,然后再从黄河走水路南下到梁州汴梁。从梁州的陆路经过许都,从许都信州项城,最后从信州到郢州武汉。行程比上次去齐州要辛苦得多。

一路上虽然都是沿着河道在走,但这些河流流量并未全程贯通,只能保证饮水无忧。

此番行军接近千里,少说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高伯逸已经将家中大小事务都安顿好,让福伯有什么事情直接卢叔武来决断。

东门外一辆不起眼的犊车拉开幕帘,崔娘子伸出头来说道:“崔忠,回去吧。”

“好的,这就走。”

崔忠驾车缓缓驶入邺城东门。

“二公子已经送信来让你不要来送,为何你今日来了却不肯现身呢?”

“那孩子有心事,可能还是大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前半生没照顾他,现在也不能给他添乱吧,唉。”

崔娘子哀叹一声道。

“当初要是没赶他出府就好了。”崔忠不甘心的说道。

“罢了求仁得仁而已。我只是感慨歹竹出好笋,那个喜欢折腾的妖精也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真是造化弄人。”

崔忠撇撇嘴没说话,当初高伯逸的母亲要是有他儿子十分之一的情商,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莫非这孩子是捡来的不成?

回到家中,崔娘子看了看家中已经堆满了的府库,对管家崔忠道:“今年的租子,不用全部交上来,按往年的一半来吧。你去跟那些庄户们说吧。”

诶?那可是不少钱啊!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崔忠呆了几秒,微微点头没说话就走了。

他只是个管家而已,高德政都不说话,他说个球啊!

崔娘子的书房里,她将高伯逸送的那块乳白无暇的玉玦拿出来观看,越看越喜欢。

“我儿出征,是要为他积点福才行。”

正在这时,高德政如同幽灵一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崔夫人连忙将玉玦放进袖子,不过却还是被丈夫高德政看到了。

“咳咳,夫人,还没睡呢?”

此刻还不到午时,连中午茶点的时间都没到,高德政居然说还没睡?

他当官真是当糊涂了!

崔娘子不满的冷哼一声道:“现在就睡觉,亏你还是侍中!难道要去做那个昼寝的宰我孔子高徒?”

崔娘子家学渊源,父亲乃是清河崔氏清河大房的始祖,鼎鼎出名的崔休。家中兄弟甚多,她是老爹老来得女,最小的一个,所以一向比较骄纵。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出身,也在宠妾高伯逸老母身上吃了亏,可见男人啊,呵呵。

她已经跟高伯逸和解了,但是在心中却没有彻底原谅高德政。

“那个夫人啊,你袖子里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看一下?”高德政厚着脸皮问道。

“对了,那小子最近怎么样?”

崔娘子在心中冷笑一声,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一听到询问高伯逸的情况,高德政就气不打一处来!

“嘿,那个混蛋,现在翅膀可是硬了呢!”

高德政随意坐到崔娘子身边,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娶了皇后的侄女,在陛下面前十分得宠呐!凡是朝堂上的大事,都会找高伯逸问政。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齐国的崔浩了!”

北魏时崔浩和他老爹崔宏

第211章 别慌,我们走慢点

一路跟踪崔娘子进了一家大宅院,门匾上写了偌大一个“崔”字,高德政才发现自己真是神经过敏了!

崔娘子只是回娘家而已!只不过以前去的是大哥家,现在去的不知道是哪一家,但反正是亲戚就是了!

想想看,女人红杏出墙,有这样白天大鸣大放的在邺城里宅子约会的吗?

那已经不叫出轨,而是叫s了!

不过依然不能洗刷嫌疑!高德政闷闷不乐回府,打算从崔娘子身边人入手。

只是,半个时辰不到,崔娘子居然就回来了,脸上不复出门时的笑容,而是一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面孔。高德政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对方愤怒的目光瞪了回来。

“夫人,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回个娘家还要跟你汇报不成!怎么?当了侍中了不起啊?以后太子继位,那小子估计能当宰辅,哪里比不上你了!你得意个什么!”

呀?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无缘无故挨骂?

我当侍中还是我的错咯?

高伯逸爬的太快也不是我在后面推他啊,你激动个什么?有本事你把他拉下来啊!

高德政心堵得不行!我他喵的还没说你给我戴绿帽呢!绿帽一说唐代才有,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他想不到的是,崔娘子此刻却是在恨她二哥崔仲文老眼昏花,恨她那两个侄儿不识好歹!

陈霸先突袭杀死王僧辩,南梁内乱再一次爆发!

为什么要说再呢?

因为自从侯景之乱以来,南梁就没消停过。哪怕侯景死了,内部都是乱糟糟一片。

而在王僧辩死后,驻地在建康对岸的刺史徐嗣徽举州投降北齐就是今天的南京区,建康北面最后一道屏障化为乌有。

不能怪徐嗣徽背叛,因为他跟王僧辩是亲戚关系,古代就这种玩法,只有亲人才能靠得住。

事实上,如果徐嗣徽投靠陈霸先,才会被社会舆论认为是见利忘义,投靠齐国反而只是在自保而已。

此外徐嗣徽还跟北齐刺史,四姓家奴任约搅和在一起,两人合伙出兵,深夜渡过长江,攻占了石头城。

而且王僧辩的余党跟忠于南梁的将领,在三吴地区反叛,一齐对抗陈霸先,怎一个乱字了得。

江南江东一带四处冒烟,兵祸连连。你方唱罢我方唱,城头变幻大王旗。

现在的战局跟高伯逸原先估计的差不多。

陈霸先带着主力,前去增援讨伐韦载不顺的周文育。没想到他前脚走,后脚徐嗣徽就派遣五千精兵,半夜渡江,攻占了建康石头城!

然而徐嗣徽却中了侯安都的疑兵之计,没有趁机攻打台城,耽误了关键的一夜!

等第二天他组织好人马从石头城里杀出来,打算围攻台城时,修整了一夜的侯安都带着三百精锐,打开台城城门,反向冲击,打了徐嗣徽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兵力不足的徐嗣徽一面向北齐方面求援,一面退回了石头城,打算等援兵来了以后再攻打台城。战局再次陷入焦灼。

北齐方面指挥不力,各军不能统一行动的弊端,显露无疑。

高伯逸带着五百宿卫军,还有两千五百驻守邺城的禁军,一共三千人,乘坐官船来到梁州,也就是后来的开封。

这里汉代叫开封县,后来东魏时被改为梁州,直到北周灭北齐后,才被改成汴州,直到宋代。

这里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水运枢纽,没有之一。它是大运河的中转站,更是后来北宋的首都。

不过现在看来,杨广还不知道在哪里,运河也没修,梁州很明显还缺乏那种“汇聚天下精华”的大气魄。

只能算是一个稍显繁华,带

第212章 我不是针对谁……

当初,高伯逸原本想的是从原先斛律羡麾下的三千宿卫军里面挑五百人,因为这些人都知道他高伯逸的厉害,并且心悦诚服,到时候指挥起来也方便。

然而现在那支百保鲜卑已经改名叫“兔头军”了,高洋不想拆散,于是重新给高伯逸调拨了一批刚刚从晋阳调动而来的宿卫军。

为什么要叫兔头军,不叫虎头军,豹头军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兔头,它代表着一位神灵:丁卯神将!

又不是原始社会,人家早就不兴野兽崇拜这种事情了,叫什么虎头有意思吗?

说起丁卯神将,就不得不说六丁六甲。

在春秋战国时期,六丁六甲不过是古代根据天干地支理论演化而来的,一种所谓能够推算战争“吉时”的方术据说诸葛亮就是玩六丁六甲的高手。

从汉朝开始,六丁六甲逐步从方术神格化,开始作为战争之神而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

而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原始道教的不断发展,类似六丁六甲的许多神祇被其吸收,影响也得到了进一步扩大。

按照方术的理论,丁卯神将所对应的日期是“甲子旬”,也就是从甲子日所开始计算的十天之内。在这一段时间内,能够通过役使丁卯神将,来取得战争的胜利。

黄帝太乙门入式诀中说:“丁卯神将其神着道服裙,冠中有兔头,右手持戈,有兴云至雨破阵之力。”

所以叫兔头军,戴兔头面具不是没由来的。

由于高伯逸一直没到晋阳那边活动,因此这些老丘们压根不知道他高大官人是何许人也。只知道这厮是沿着皇后李祖娥的裙子爬上来的,只怕也是个吃软饭的货色。

而邺城的那两千五百“城兵”也就是所谓的“汉人勇士”就不一样了。高伯逸在邺城打虎,在洛阳生吞西魏五千骑军的事情,当真是如雷贯耳。这些人里面汉人世家旁系出身的人不少,都知道高伯逸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有多么恐怖!

传说这家伙简直就是皇帝高洋的克星,无论皇帝发多么大的火,是多么执着要杀某人,只要高伯逸出马,就能把人救下来!让皇帝彻底消气!从这点看,得罪了高伯逸,简直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这五百宿卫军是由一个叫李达的校尉统领的,别看是叫的汉名,实际上此人很早就跟在高欢后面鞍前马后,从前还是跟刘桃之一样的“苍头奴”帮皇帝扛着马槊的家奴。

这样的人别说是高伯逸了,就是当初高澄和高洋接手六镇老兵的时候,都是碰了一鼻子灰。

“高将军!士卒们有些躁动,没什么大事。”

看到高伯逸来到宿卫军的营帐,李达有些城府,无论表情神态还是语言都无可挑剔。

但高伯逸是此番南行的主将啊!李达的态度,很大程度代表了这些宿卫军的态度。

桀骜不驯,但是不会让你找到斩他们祭旗的借口!

人家在自家大营里聒噪几下,跟你又不熟,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总不能因为这点吵吵嚷嚷,就随便杀人正军纪吧?

你只要敢动,这帮兵油子,绝对会说当初我们跟着高欢如何如何,跟着高洋如何如何,你这个外戚党!

段韶虽然也是外戚党,但人家是从小就跟在高欢拼杀,血里火里杀出来的,你能比么?

察觉到李达的不冷不热,高伯逸微笑着说道:“军中耻于私斗,然而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百保鲜卑们召集起来踢场蹴鞠怎么样?

我这招讨使可没权利放他们去梁州城里玩乐呢。”

先礼后兵,高伯逸决定先用这种“文斗”来打压一下宿卫军这些骄兵悍将的气焰。

若是文斗不管用,那就怪不得他高大官人辣手无情了

第213章 讲科学,破除盲目自恋

自从高伯逸在邺城弄出“新式蹴鞠”以后,这股风浪就席卷北齐。在军中没鸟事的宿卫军,闲暇时自然会踢蹴鞠消遣,顺便赌一把之类的。

李达为了赢十万钱,已经在军中下了军令状!

进球最多的人,奖励一万钱!参加比赛的更是人人有份!

不过既不参加,又不下注的人,那就只能好酒好菜的吃一顿,聊胜于无了。

这也很好理解,人家上场比赛了,拿得多很正常吧?要是十万钱平均分到五百人,一人两百文,也就够买三石米而已!

他们出生入死的,缺这点钱么?宿卫军讲究战功,对平均主义这种事情极为反感,李达倒也轻松,顺便还开了个赌局。

输是不可能输的,再怎么也不会输给高伯逸那个靠关系爬上来的混球。但李达又遇到个新问题。

报名参加蹴鞠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十选一,五百宿卫军里也能挑出五十人来。

而上场踢球的人,只有十一个人!

僧多粥少,要怎么分?

李达也是伤透了脑筋,只好将名额分配下去,每个百人队分两人,剩下那个,就是自己。

他作为这五百人的统军校尉,让自己上场比赛这点特权还是应该有的吧?

李达不知道的是,高伯逸简简单单的二桃杀三士之计,就几乎让这些百保鲜卑打成一团!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朴实的道理,在这里达到了最大化。

所谓的袍泽之情,在金钱利益的下,变得可有可无。

互相依靠,是因为战阵上不信赖身边的兄弟,就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是蹴鞠,又不是打仗!没了生存压力,被克制的人性开始无限放大。

“主公一个简简单单计谋,就把那些百保鲜卑折腾得自己人动了肝火,真是厉害。”

杨素佩服的对着高伯逸拱手道:“明日主公必胜。倘若不胜,在下愿意效仿司马仲达,穿着女人衣裙绕着宿卫军大营走一圈!”

他已经听说了高伯逸写的三国演义,是李沐檀手书的那本,现在每天都从高伯逸那里借阅顺便抄书,爱不释手。

“呵呵,足球是圆的,没有必胜这种说法。”高伯逸矜持的说道,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矜持,差不多写着“我必大胜”四个字。

鸡儿的,用了这么多歪招贱招,要是田子礼他们输了,那也太废柴了。只能说朽木不可雕也,看我不打断他们的狗腿!

高伯逸恨恨的想道。

那十万钱就是动摇宿卫军军心的利器,蹴鞠也是战斗,既然是打仗,攻心为上的道理,再简单不过。而且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李达要是敢拒绝,保证下面五百人会哗变!

明日他会亲自带队当教练,输?不存在的,他要狠狠打那些百保鲜卑的脸。

第二天,在临时搭建的两层看台上,密密麻麻坐满了前来观看的宿卫军及邺城禁军士卒。嗯,赌输赢不仅宿卫军参与了,就连那两千五百“城兵”也参与了。

至于庄家是谁,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众人们心中都有数就是了。

“达奚文!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传球!”

场上传来李达的怒吼声。

刚才那个叫达奚文的百保鲜卑不传球,硬是要自己突破,结果把球带到门将怀里去了。

跟手舞足蹈,气急败坏的李达相比,已经四球领先的高伯逸稳坐,在场边一边喝水一边跟杨素有说有笑的。

“百保鲜卑也太怂了吧!假球!假球!”

看台上已经骂了起来,那五百宿卫军的方阵鸦雀无声,实在是丢人丢到他们都不敢还嘴!

田子礼等人的球技未必特别高超,只能说比这些

第214章 你们应该补补脑

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几百宿卫军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的蔫了。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是蹴鞠。输了人家十一球,要是这时候还叫得出来,那脸皮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

“招讨使大人,末将输得心服口服。”李达气鼓鼓的说道,一看就是口服心不服。

呵呵,愚蠢的人类,是时候教你们做人了!

“来人,去搬一张桌案,两张胡凳来!”

高伯逸大喊了一声,别有深意的看着满脸通红的李达。

宿卫军士卒很快搬来桌案和胡凳,高伯逸坐到一边,指着另一张胡凳说道:“李校尉,我知道你很不服气,觉得我是斗巧才赢了你们,其实还是弱鸡,胜之不武,对吧?”

在场无人敢接话,但脸上的表情,似乎跟高伯逸说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来啊,我们比腕力。斗智你们输了,斗力呢,你们来试试呗?”

高伯逸将左臂搁在桌案上。

李达闷哼一声,也坐到对面,然后握住高伯逸的手腕。

你们这帮人啊,是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毒打,都有些盲目自信了。等我把你们毒打一遍,你们就知道,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

“招讨使大人,我要用力了。”看到高伯逸有些走神,李达好心的提醒道,他不想胜之不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秒钟以后,李达的左手被高伯逸的左手狠狠压在桌案上,就像是被钢钉固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还有谁?可以先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

不顾其他宿卫军士卒的惊愕,高伯逸冷冷的说道。

呃,比蹴鞠不行,比力气也不行那到底要比什么才好?

众人都傻了一般,没人愿意再跟高伯逸比手腕丢脸了,那纯粹是被虐,就跟现在毫无抵抗能力的李达一样。

“李校尉,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会耍马槊,单手的哦,那马槊有点沉,几十斤呐。”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他喵的是个怪胎啊!

李达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大盆绿头苍蝇一般!

要是让李达跟高伯逸拿着横刀对决一局,胜负还在两可之数,也许就能扳回一城。

但兵法有云:以己之长,攻彼之短。高伯逸现在掌握着主动,当然是用自己的长处,去战忽胜悠李达了,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们啊,最应该去补补脑子了。听说邺城胡桃核桃挺多的,等我们凯旋而归的时候,给你们一人分几斤。”

高伯逸对着众人摆摆手,潇洒离去。

那场蹴鞠比赛及后来的“比手腕”事件,极大震慑了宿卫军中的不安分子,再也没有人吵吵嚷嚷的说要去“找乐子”之类的事情了。因为他们知道,高伯逸此番绝对是手下留情了的。

如果真要闹起来,他们铁定要吃大亏。

队伍离开梁州,沿着汴水到达信州即项县,这个名字在天保末年就被喜怒无常的高洋废除,高伯逸再次下令修整!

这次,不仅仅是李达等人不满,就连傅伏也是颇有微词,怀疑高伯逸是不是在故意避战。

“此番南下,粮草为先。入冬筹措粮草不易,所以我就先派人南下信州,在这里屯粮。咱们带着这些粮食南下到郢州之后,不会给慕容俨都督添麻烦。”

高伯逸大言不惭的说道。

李达和傅伏等人都不以为然。

虽然高伯逸说得有理,但这并不是此行队伍消极南下的借口。

“唉,有些情报到现在还是秘密,你们确定自己要看?”

众人点点头。

高伯逸无奈之下,只好把斥候

第215章 恨得牙痒又无可奈何

高伯逸将大军安置在项城信州治所郊外,然后整整三天时间,都没有挪动过。

三天后,他将众将领召集起来,在帅帐里开会,并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分发到各人手里。

“招讨使大人,这是何物?”

李达面色难看,手里拿着高伯逸递过来的红色“肚兜”,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信州驻扎的时候,高伯逸又搞出幺蛾子,提前找当地大户定做了一批红色丝绸做的“护胸”,也就是一块大布,四个角有带子,可以绑到腰上和肩膀上固定,远远看去跟女人的肚兜差不多,不过织得相当细密,质量倒是不错。

“战场上给你们保命的东西,先让宿卫军试试,然后推广到全军。”

高伯逸这话让李达怀疑人生,就差没说“我少,你别骗我”了。

“招讨使大人,在下行伍十余年,从未听说过丝绸在战阵之上能保命的说法。”

李达不卑不亢道:“若是招讨使大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妇人用的东西恕难从命!说出去都让人害臊。”

难道是我上次“毒打”他们打得还不够?要加点料才行?

高伯逸迟疑了几秒,点点头道:“也好,事实胜于雄辩,将百保鲜卑们召集起来,我要给你们看个东西!速去!”

这帮木鱼脑袋就是欠收拾,木得法。

高伯逸是此番南行的主将,他的命令就是军令,没什么好说的。

李达将五百宿卫军集中起来,围成一个大圈。

圈中央有两个木桩,上面分别绑着一具尸体,套着宿卫军的制式皮甲。这两具尸体是项城刚刚处决的死囚提前处死的。

“李达,射那两具尸体,之所以不用稻草人,就是为了让你们这帮木鱼脑袋信服!

都射胸口!偏了为你是问!”

“喏!”

李达不情不愿的拉弓射箭,这些都是百保鲜卑的基本功,两箭都是正中胸口,几乎在同一个位置!

这家伙脑子不行,箭术还是阔以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将皮甲割开!”

弓箭显然可以穿透宿卫军的皮甲,众人围拢过去,李达将皮甲从尸体上弄了下来,就剩下胸口那一点点。

很明显能看出来,其中一个尸体穿着麻衣,而另一个除了同款式的麻衣外,还套着红色丝绸的“肚兜”,也就是李达手里的那种。

“拔箭!”高伯逸大声喝道!

李达操刀,先后将两支箭都拔了出来,人群中顿时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因为没有套红色丝绸的那个,b的时候血肉横飞,而有红色丝绸的,则是箭头跟丝绸一起出来,并未穿透丝绸,轻轻松松就b了,没什么血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宿卫军的士卒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一眼就看出这红色的“肚兜”,很多时候真的可以救命!

弓箭在穿透了皮甲以后,力道大减,伤害往往是拔箭时箭头上的倒勾所致。

而有了这一层丝绸内衬,再拔箭的时候,就不需要担心二次伤害了。小小的一件东西,倒是起了铠甲都无法起的作用。

“怎么样,李达,这玩意你说宿卫军不想要,那我给其他人穿咯。”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达。

狗崽子算你狠!

李达心里这样想,脸上瞬间堆起笑容,拉着高伯逸的手道:“招讨使这是哪里话,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嘛,先让百保鲜卑们用,后面再推广到其他各军嘛。”

如果能在战场上保命,里面穿个女人的肚兜怕啥,哪怕是女装也可以啊!还有什么东西还能比命精贵不成!

看到那些高傲的百保鲜卑们乖乖的喝了自己的洗脚水,

第216章 装具骑兵

高伯逸送给五百宿卫军的红色“肚兜”,虽然让人很难堪,但不得不说,这是玩意是战场上保命的东西。哪怕看不惯高伯逸靠着“裙带关系”身居高位,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送的东西,是一份很大的人情。

“招讨使,这边请!”李达客气的将高伯逸引到一处僻静的帐篷里。

李达打开一个大号木箱,里面静静躺着一套摆放好的铠甲。

里面最显眼的是插着羽毛的兜鍪,这是一种形同口袋,非整盔塑造,有一定可变性的制式头盔。看上去像是用锻造的铁板附加铁片制成,上面还有些带着血迹的暗红。

除此以外,还有带有披膊的裆铠,都可以分散披挂,它们是由一片片小铁片用牛皮绳穿在一起的,非常耗费人工。

这些都是北朝的常规铠甲,高伯逸虽然见得少,但也不是没见过,看款式,似乎与北魏的旧款不同。

而箱子里面最显眼的,是面积极大的一套马铠,除了马头的造型非常明显外,还有长方形的片甲,似乎是搭在马身体上用的。

“这是”高伯逸被这一套震撼到了。

李达指了指放在架子上的“长刀”,这种重达几十斤的庞然大物说道:“这把刀,外加箱子里的铠甲,就是宿卫军吃饭的家伙。这套东西,叫装具。”

那你们现在穿的,难道是玩具?

高伯逸眼神在李达身上的皮甲上扫了一圈,满是疑惑。

“如果平日里穿着那种重甲,很快就会体力耗尽。实际上,单个宿卫军的装备,是皮甲一套,nn一套,装具一套,骏马两匹以上。只有在战局最紧要的时候,我们才会给马匹上装具,穿上厚铁甲,冲锋陷阵。

到了那个时候,是没办法自己脱下铠甲的,换nn也不行。能做的,就是破阵,闯阵,一往无前!”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就难怪了。

十年前,当时的东魏和西魏爆发了一场大战,史称“两魏邙山之战”。在这场战争中,西魏大将贺拔胜以小部分骑兵击破高欢大营,并且手持长槊,追击高欢数里,长槊几乎刺中高欢,只是在几乎得手之时,坐骑被流矢射中而死。

嗯,射死他战马的人,就是段韶,现在北齐的平原郡王。

那么这就有个问题,贺拔胜既然已经到了长槊几乎刺中高欢的地步,他为何不丢下长槊,取出背后弓箭,一箭射死高欢?

高手在这么近的距离射死一个人,搭弓射箭只需要几秒钟啊!难道高欢跑得过弓箭不成?

高伯逸看到了李达今日给他看的东西,总算是明白了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拔胜穿着“装具”,带着一批穿“装具”的骑兵,破了高欢大营,几万人都拦不住这批装具骑兵。

然而贺拔胜为了防御,也穿上了厚甲,失去了使用弓箭的能力。

可以想象,那时候贺拔胜的心情,绝对是绝望到想死的地步,因为之前高欢杀了他全家,这么好的复仇机会,却眼睁睁的放过。

让人情何以堪!

宿卫军的装备,优点和缺点一样多,高洋显然也是知道轻重的,所以采用了“轻装”和“重装”切换的模式,来确保宿卫军不会变成“铁罐头”,被人家用歪招玩死。

李达今日将宿卫军的装具拿出来给高伯逸细看,可以算是投桃报李了。或者说给对方提个醒,告诉高大官人,他们有装具骑兵的属性,请谨慎使用。

“召集五十人,在营地外五里的地方演练我看看,我会让人做好草人和木墙。”

装备看着很吊,但是实际效果怎么样,还要打个问号,高伯逸提出让宿卫军“拉出来溜溜”再说。

“喏!请招讨使先去准备,等会我带着队伍自会到场。”李达脸上带着几分得色说道

第217章 钢铁将军慕容俨

李达带着手下五十个装具骑兵,将高伯逸布置的木墙和草人,切得七零落,几乎在一个瞬间,就彻底解决了,没有丝毫迟疑。

砍稻草人当然不算什么本事,但问题是人家砍得快啊!那冲击力,只要是有眼力的人一看便知。

高伯逸看得出来,装具骑兵的一次冲击,对步兵方阵威胁极大!在两军交战的正面战场上,突然出现这样一支骑兵,呵呵,估计没有哪个将领会笑得出来。

高伯逸吓得一身冷汗,他倒不是担心李达,而是庆幸当初杨忠带来的骑兵,都是轻骑兵,而不是装具重骑。

如果当时杨忠那批骑兵里面有一千装具骑兵,恐怕冲出洛阳城并非难事。

“好!好,果然是以一敌百的百保鲜卑,这下我就放心了,此行我们建功立业,不在话下!明日拔营起寨,去郢州!”

高伯逸大赞李达和他麾下的宿卫军,花花轿子人抬人,自然是相处融洽。然而晚上开过宴会之后,傅伏却将高伯逸拉到自己的营帐里。

“装具骑兵,看似厉害,然而也不是没有击破他们的办法。”

傅伏沉声说道,拿出一串常平五铢钱,在桌案上摆出阵型来。

“我们用铁环将木车连成长龙,辅助以手持长戟的步军,作为挡在前面的第一道防线。可以让装具骑兵的速度慢下来。这个时候,对方的步军和装具骑兵,已经脱离了序列,二者难以互相支援。”

傅伏又在桌案上摆出几十颗小金豆,拦在象征着装具骑兵的铜钱后面。

“只要装具骑兵无法在第一时间破阵,那么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一部分人下马,用肉身直接跟面前的敌方步兵搏斗。

剩下的装具骑兵,则是把距离再次拉开,进行第二次冲击。”

装具骑兵居然要下马?这好像有些不符合常识啊!

高伯逸忽然想起斛律羡麾下那三千宿卫军当步卒,在洛阳剿灭杨忠五千骑兵时异常神勇的事情,感觉傅伏说得很有道理,宿卫军对于步战,也是非常精通的,并非是下了马就不会打仗的花架子。

“如果我是敌将,要如何破百保鲜卑?”高伯逸沉声问道。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必去对傅伏说,至少不会现在说。

“百保鲜卑颇有战力,不好对付。如果能选择合适的战场,再用雄厚的兵力层层阻击,迂回包抄,倒也不是没办法。”

傅伏皱起眉头,其实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高洋用百保鲜卑打柔然人,曾经打出三千狂屠三万的战绩,以一当十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是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想跟这些宿卫军,特别是装具了以后的宿卫军硬刚,只能说脑袋进水了。要是没碰到极端有利的战场环境比如上次在洛阳城里围杀骑兵的那种,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看到傅伏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总结出一套对付装具骑兵的办法,高伯逸也是给自己提了个醒,无论是以后的南陈还是北周,名将都不少,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人。

如果一个不会打仗的人领兵出征,想打胜仗怎么办呢?

第一个办法就是找一个会打仗的幕僚,以及能压阵的大将。

当然,如果只能做到这一步,那么换头猪当统帅,估计有时候也能赢,毕竟猪不会胡乱指挥。

这样做只是跟吉祥物没什么区别。

高伯逸自认为自己不是虎躯一震,就能将这个时代那些鼎鼎有名的大将吊着毒打的那种天才。所以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踏踏实实的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将所有的不利条件,都慢慢转化为有利条件。

减少高洋的掣肘,那就要多献策,把出兵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考虑到。

保持军队里各部的和睦,同心协力作战,一碗水端平。

第218章 危如累卵

按照常见装打脸流的套路,应该是慕容俨担心高伯逸前来n,对他不假辞色,然后被狠狠打脸之后,跪下叫爸爸,一来二去成为死忠脑残粉巴拉巴拉。

但实际上,慕容俨对高伯逸的到来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甚至想引吭高歌!如果可能,他想立刻上书让高洋调他回邺城,再也不用在郢州这个鬼地方耗着了。

现在皇后的侄女婿来了,说明朝廷对郢州很是重视,他终于不需要整日提心吊胆的苦苦支撑了,能不高兴吗?

郢州城府衙的大厅里,慕容俨端起酒杯,恭敬的对高伯逸说道:“高将军年少有为,来,为我大齐的年轻俊杰贺一声!”

说完一饮而尽,白皙的面孔透着殷红!

郢州主将都喝了,高伯逸能不喝么?这慕容俨热情得过分,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得,跟着喝呗,应酬,都是应酬。

高伯逸随即将手中酒杯里的酒喝完。

“高将军真是爽快人,哈哈哈哈哈!”慕容俨一个人在那里尬笑,看得傅伏和杨素等人莫名其妙。

这厮的演技是差了点啊

没想到刚才那只是个开始,后来慕容俨更是找到各种借口敬高伯逸。

“高将军出身名门,跟陛下还是本家隔了至少二十代人都有多的,来敬高将军。”

“郢州湿冷苦寒,高将军不辞辛苦来郢州,来,敬高将军,为你接风洗尘。”

“高将军娶了皇后殿下的侄女,娇妻陪伴羡煞旁人,来,为美人干杯”

你丫的是不是没话说了?现在是接风宴,跟人家夫人有什么关系?

杨素面色古怪,想替高伯逸挡酒,没想到被高伯逸一个严厉的眼神警告了回去。

很快,在酒席上喝得东倒西歪的慕容俨和高伯逸,就互相搀扶着走出大厅,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只不过演技略为生硬,让在场很多人都有些怀疑。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就醉了?不至于啊!

杨素看着慕容俨和高伯逸离去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来到后衙的卧房里,刚才还醉醺醺站都站不稳的两人,就迅速恢复了正常,好像从来都没喝过酒一样!

“慕容俨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辛苦了,这是陛下的嘉奖文书,封妻荫子,将军可没有白忙活。”

高伯逸深深一拜,将手里的诏书递给慕容俨。

高伯逸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替高洋慰问出征在外的慕容俨。当初接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身为主将的高岳缩了,他才不愿意在郢州这种地方吃苦呢,于是提前回了邺城。

北齐朝廷也无人愿意出头,最后还是慕容俨主动请缨,而且守住了郢州,堪称是劳苦功高。

对于这样的人,高洋怎么褒奖也不为过。既然是招讨使,顺便做一些传旨啊,嘉奖一类的杂活也无伤大雅。

慕容俨脸上并未出现激动的神色,而是一脸苦笑让高伯逸跟自己对坐于书案前。

“不瞒高将军说,这份嘉奖我就算现在接了,搞不好年后你就要收回去,还要锁拿我到邺城下狱,我看你还是先放在身上,待我回邺城述职的时候给我不迟。”

他的谦卑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做个戏要做这么久,只能说慕容俨脑回路异于常人。但根据高伯逸手里的情报,慕容俨此人平日里为人中规中矩,既不能约束部下搞些小动作贪赃,也不会放纵部队扰民。

这家伙就是那种凡事做到分好的人,四平稳跟乌龟差不多,这显然不是一个有“戏精”人设的大将。

高伯逸面色沉静道:“听慕容将军说,现在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了么?我观荆州战局还算平静啊。”

高伯逸说的是实话,目前郢州局势还当真就是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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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战争不是砍人!(月底求月票)

拜别了慕容俨,高伯逸已经心中有数,回到对方安排的卧房里,杨素正在油灯下拜读三国演义入迷。

“别看了,现在打仗可不流行大将阵前三百回合,其他小兵在旁边看着,你别读傻了。”

高伯逸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鸭绒被子这个时代用家禽的毛作为填充物御寒已经相当普遍,特别是鸭子,脑子里在盘算应该如何出手破局。

很显然,以慕容俨的兵力,要硬来绝无可能。目前能守住郢州,已经是对得起北齐朝廷了。担子全在高伯逸这个“招讨使”的肩膀上。

“其实,慕容俨还说漏了一点。他面临的敌人,或者叫对手,实际上是有五家的,还有个大敌陈霸先,他说漏掉了。”

高伯逸喃喃自语道。

“主公,我观这郢州,就像是当初刘玄德占据的新野小城一般啊!旁边是刘表刘豫州,还有江东孙权,正面是曹操,如何破敌?”

杨素把书放到桌案上,一脸忧郁的问道。

鸡儿的,你这是在为古人担忧吗?诸葛亮不是写了隆中对吗?我都会背了你不会?

“打仗,不是砍人。如果见到一个敌人就上去拿刀子就砍,事情反而简单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现在时候未到,还是先厉兵秣马再说吧。手下就三千精兵,还是从北方来的,未必适应江南的气候,谨慎点好。

王琳和侯瑱,甚至是萧詧,乃至西魏,其实都有一个共同敌人,那便是陈霸先!

如果没有陈霸先的影响,目前他们这些人绝不会如此安静!

陈霸先越强大,这些人的敌意就越少,甚至不排除携起手来的可能性,比如王琳,比如侯瑱!

王琳是萧绎的亲信,或者也可以说是小舅子。西魏攻破江陵,杀死萧绎,对于王琳来说,实际上是有血海深仇的!

同样原因跟王琳结下梁子的,还有萧詧,因为萧詧在西魏攻破江陵这件事里面扮演了十分不光彩的带路党角色,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比西魏还要可恶!

毕竟国与国之间没什么情谊可讲,西魏破江陵,只是扩大版图的行为。若是南梁强大,破长安也是可能,那时候西魏要不要哭?

至于陈霸先,原本是萧绎的手下,现在却取而代之。对王琳来说,同样是不可接受不可饶恕的人!

所以某种程度上说,王琳反而是对北齐最有善意的一方。他虽然不太可能投降过来,但很显然,他也绝不会得罪北齐一方,以免让自己本来就糟糕的处境变得雪上加霜。

“主公,侯瑱本是王僧辩的手下,现在王僧辩死了,他又手握重兵,你觉得能不能争取过来?”

杨素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说道:“主公待我甚厚,一直无以为报。在下愿意走一趟江州,说服侯瑱来投。只要能撬动侯瑱,这盘死棋就彻底活过来了。后面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事情就好办了!”

杨素脸上满是自信,他相信高伯逸一定会采纳自己的建议。

“你的想法很好,但我相信现在侯瑱的案头,一定堆满了劝降的信件,魏国的,陈霸先的,甚至是王琳的,你去了,说不定不但不能劝说侯瑱投郢州,还会让他把你扣下来,送到某一边当见面礼。”

侯瑱一直是在蜀地混,跟那些蛮人打交道,对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很熟练。当年他就敢杀侯景全家取信于梁国,当然,后果也很凄惨,侯景依葫芦画瓢的杀了他全家对等报复。

“不过你说得也很有道理。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亲手交到长沙王琳手里,然后什么都不要说,就直接回来。王琳在两淮名声如雷贯耳,义气深重,必然不会做斩来使这种坏名声的事情,你定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居然是找王琳?那王琳一看就是个愚忠之人,

第220章 安全阀不在的日子……

高伯逸在郢州愉快的“划水”,天高皇帝远,不知道多“惬意”。

其实历史上郢州城高洋后来是割让给了南陈,因为他觉得位于长江南面的郢州城今天武汉市武昌区附近很难防守。但高伯逸的到来,狠狠坑了西魏一把,也让高洋膨胀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既然能坑西魏,没理由搞不定四分五裂的梁国,何必把嘴里的肉吐出来呢?

所以才有今日慕容俨的四面受敌。

然而高伯逸的到来,却没有改变北齐一方在建康城的战局!

该糜烂的,依旧是糜烂。该被陈霸先暴揍的人,依旧被陈霸先暴揍了,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而且这些人的处境现在就已经相当不妙了!

陈霸先已经扫清了建康周边及城内此时建康城无外城墙,都是街区和河流,剩下的都是据点的北齐军,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次战斗,打败了徐嗣徽,任约,柳达摩等人,而且还占据了对岸的秦州今南京区,将北齐军困在小小的石头城里!

已经断水断粮!

现在南京的石头城公园还在,去过的人就知道所谓的石头城是很小的,而且要出来才能取水,被困在这里十分坑爹

石头城外,陈霸先看着正在奋力攻城的士卒,对着侯安都摆摆手道:“先让将士们回来,然后派人到城里去劝降!”

此时陈霸先看起来很是憔悴,头发早已花白,身上都是干涸的鲜血,甲胄也破损得厉害。筒袖铠的肩甲已经被取了下来,红色的军服贴在身上。

“主公,这个时候劝降,他们能答应么?何不一鼓作气?”

侯安都不甘心的说道,眼看柳达摩那帮蠢猪就剩下一口气了,何不趁势拿下石头城?

“没有粮草了”

陈霸先压低声音在侯安都耳边说道。

哈?没粮食了?

侯安都一脸错愣看着陈霸先,只见对方缓缓点头道:“四处开战,粮草还没有筹措好,不如先停战,放齐军回北面,咱们也把秦州的军队撤回来,休整一番再行计较。”

你不愧是主公啊,火烧眉毛在眼前居然都能面不改色!

侯安都恭敬的对陈霸先拱手,沉重点头道:“那议和的事情我去安排。”

一个时辰以后,议和的使者回来,给陈霸先回报齐军的消息。

“那柳达摩同意撤回江北,不过提出了几项要求。”

负责去议和的使者气喘吁吁的说道。

“说吧,什么要求。”陈霸先松了口气,提要求是正常的,不提才是有诈!

“第一个,梁国要向齐国称臣纳贡。”

陈霸先点点头,面子上的事情,现在国力强盛的齐国显然不会放过。

“第二个,我们所有的军队都要从长江北岸撤回来,以长江为界,两方都不得越界。”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陈霸先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北齐那帮人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齐国要质子,萧氏的还有您的子嗣。”

陈霸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对侯安都道:“让我侄陈昙朗入齐为质吧,其余的你去找朝臣们商量着办。”

他对自己的几个侄子都视如己出,此番忍让当真是痛彻心扉。

刚刚入夜,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正披着大氅,在灯火的照耀下,不安躁动的来回踱步。

高伯逸不在,总感觉生活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高洋有些纳闷,细细的品味着。

嗯,好像是少了些成就感呐!

高伯逸在的时候,献策总会让自己很舒服很有成就感,好像国家的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高伯逸现

第221章 左右为难

“陛下,徐嗣徽杀不得啊!杀了后患无穷啊!”

杨愔直接跪下磕头,拦着高洋下令。

殴打了两人,高洋的气也消了一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声问道:“说个理由,那些酒囊饭袋,为何杀不得?”

此刻仿佛有一团乌云在他头顶上漂浮。

但是杨愔也是寸步不让,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徐嗣徽本是梁国刺史,他投到我大齐,就算是千错万错,也不能杀掉此人。试问动不动就杀降将,以后谁还愿意投齐国?”

千金买骨的道理,高洋还是明白的。他那张红色的脸扭曲着,拉着杨愔的袖子问道:“那柳达摩呢?他也是投降之人么?啊?”

“柳达摩自然斩首以祭旗。”

杨愔沉声说道。

柳达摩出身河东柳氏,乃是名门之后,但是这次他实在是撞到了高洋的n口上,神仙也救不了了。

“对了,段韶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消息了?”

高洋突然问起平原郡王段韶的事情。

呃,杨愔和高德政对视一眼,说实话,最近段韶十分安静,如同乌龟一般,就龟缩到淮南的合州不动了!

“回陛下,平原郡王,在合州整军。”高德政小心翼翼的说道,轻轻揉了揉被高洋打伤的肩膀。

合州就是后世的合肥,乃是淮南要冲之地。进攻建康城,合州就是最大的桥头堡。段韶选择这里作为屯兵的地方,才是老成持重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高洋已经被弄得心情极糟糕,被柳达摩他们弄出了火气,段韶很可能会被殃及池鱼了。

“杨愔,你带着朕的诏书,作为监军,去合州,监视段韶!如果他有意拖延的话,你就拿着朕的虎符,夺了他的军,将他押回邺城受审!”

宰辅亲自出马?

一旁的高德政大吃一惊,看来这次高洋是动了真火!

“微臣,领旨。”

说完杨愔转身就走,今天的事情太大,他要回去好好消化一番。

等他离开,书房里就剩下高洋和高德政二人,气氛十分尴尬。

“士贞高德政表字啊,你去一趟郢州,催一下高伯逸,他在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整天都窝在郢州,朕很担忧他会拖后腿。”

让我去?这真是个好主意?

“陛下,我跟高伯逸已不能相认,他甚至视我为仇寇,大婚都不请我去。若是这次我去了郢州,只怕是要耽误陛下的大事。请陛下再定人选吧。”高德政拱手一拜道。

不过心中想的却是,自己若是去了郢州,家中的崔娘子,还不翻天?等自己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已经连娃都生了?怎么能走呢!

高洋面色不虞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高德政的说法,挥挥手让他滚蛋。

“来人啊,去崔季舒家里传旨,让他去郢州催一催高伯逸,别给我在那里整日游山玩水!”

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高洋忽然陷入沉思之中。

自己对段妃一直很冷淡,以至于段妃到现在都没有子嗣。

段韶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呢?段韶万一有什么想法,我该怎么办呢?自己的嫡出兄弟不少啊!

高洋忽然浑身发冷!哪怕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哪怕屋子里点着炭火,都无法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

如果段韶反叛,我应该如何应对?我有没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嫡系,完全不会背叛的人马?

有没有一支军队能够跟段韶和斛律家的人马平衡?

一时间,放眼望去,在脑海里搜罗人名,他居然找不到新的选项!

“神策军么,神机妙算,算无遗策高伯逸,你会不会让朕失望呢?”高洋在心中揣摩着,感觉看一下此

第222章 没有年味的新年

天空中飘着雪,远在北方的齐州济南,已经是银装素裹。齐州府衙后院的厢房外,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正在拍打自己大氅上的白雪。

“鼠哥,快进屋暖暖身子。”

小腹已然微微隆起的李沐檀更加艳丽动人了,带着让人迷恋的母性光辉,以至于灰鼠都不敢直视她的正脸。

“夫人,这是主公的信。”灰鼠把袖口里的竹筒递给李沐檀,始终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有些事情,是要避嫌的,高伯逸如此器重他跟竹竿,让自己在邺城成家,收入丰厚,自然不能为自家主母的名声添麻烦。

李沐檀轻叹一声,有时候长得太漂亮也是件麻烦事。她并没有勉强灰鼠,主公就是主公,家臣就是家臣,这里面的鸿沟,不是自己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

她轻声问道:“我夫君在郢州怎么样?自从上次那封信以后就一直没他的消息”

“回夫人,主公说此番定要立下偌大功勋迎娶您过门。他还说一切都已成竹在胸,无需担忧。至于其他的,信中应该有说。”

李沐檀点点头,反正高伯逸每次写信都说没事,没关系,很轻松,一切尽在掌握之类的,她早就习惯了。

因为那些多半都是假的!

因为事后打听,都听说高伯逸经历的事情都危险得不得了!

那家伙每次都说没事!

“你去签押房等着,我写了回信你带回去吧。就说我这里一切安好,让他不要为我操心。”

打发走灰鼠,关上门回到屋子里,压抑住雀跃的心情,李沐檀拆开了信。

“其实非常讨厌抄词,靠这个无法建功立业,也无法保护你,但是你喜欢,也就随你去了。

这次的词是一个叫苏轼的人写的,我恰好听到就记了下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新年无法和你一起过,所以就送你这首抄来的词吧。

春暖花开之日,就是我们重逢之时。我一切安好,勿念。”

看完信,李沐檀感觉心中暖暖的,她深吸一口,将信放在胸口,喃喃自语的说道:“我肚子里的孩儿啊,你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不仅能沙场建功,还能出口成章,落笔有神。

将来你一定要继承我的样貌和他的才华,千万别反过来了”

她露出小女孩般的微笑,铺开大纸给高伯逸写回信,一边写一边面带微笑与憧憬,仿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与期待。

“下雪了啊,不知道兄长什么时候回来。”

祖珽家的院子里,穿着厚厚皮袄的杨约,正架着画板在画雪景,他身边站着祖珽祖孝征,正笼着袖子看杨约的画。

“不错,你的画很有神韵,虽然笔法还有所欠缺,不过多练习就能补上。那些药材的名称都背熟了么?”

“回师父,背熟了。”杨约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昨日才收到兄长杨素的信,在信里面他兄长杨素对高伯逸极为推崇,并强调杨约一定要好好跟着祖珽学本事。

“今天晚上,你已经可以开始学习我的真传了。”祖珽轻咳了一声说道,好像有几分尴尬的样子。

“学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多少要学认字吧。”

“哦。”

“唉!”祖珽又叹息了一声,高伯逸不在,生活好寂寞啊,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郢州是不是打算干大事了。

他才十七岁,能爬多高呢?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好想出去浪啊!

郢州城外两三里不到的船坞里,工人们正在建造楼船。崔季舒乃是将作大匠,专门负责国家级别的营造,此刻就在这里盯着。

今年冬天大雪,高伯逸上了一份奏折

第223章 神剑出鞘

正月初一,正是一年当中的新年,大好的日子,适合走亲访友,好好的放松一下。

毕竟一年下来,谁的日子都不容易,还不许人民好好过个年么?

郢州城城楼的签押房里,穿着皮甲的杨素来回踱步,看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而高伯逸则是气定神闲坐在案头写诗。

“杨素,你看我这半阙诗如何啊?”

如果是别人,杨素此刻早就爆粗口了,但开口的是他主公高伯逸,他只好悻悻走过去看高伯逸写了什么。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好诗!没有华丽的辞藻,但字里行间杀气扑面而来!

杨素诧异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这家伙表面镇定自若,心中倒是热血沸腾啊!

只是已经火烧眉毛,你现在还沉得住气?

“主公,探马回报。王琳于除夕之夜率水军北上巴州今岳阳,按行程,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竹竿在高伯逸耳边轻声说道。

“好,随我来!宝剑雪藏几个月,是时候一露锋芒了!”

高伯逸哗啦一声站起来,大喊道:“竹竿,给我披甲,此番,我亲自领军出征!杨素,去城外大营通知一声,我要升帐点兵!”

终于要来了么!

杨素兴奋答道:“喏!主公,在下这就去办!”

终于要出兵了,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这次王琳讨伐的,是他的旧部,也是当年他手下最得力的副将侯平!

去年,王琳让副将侯平守巴州,此地是洞庭湖口,南接湘江,东临长江,西邻洞庭湖,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王琳的打算,是想让巴州成为他的桥头堡,北上可以攻打江陵,东进可以攻打郢州。就算守在那边不动,也能扼住湘江咽喉,拱卫长沙郡的安全。

没想到侯平发现自己地位暴涨,生出异心,干脆就独立自己单干了。王琳几次讨伐,都被以逸待劳的侯平击溃,十分狼狈。

高伯逸的那封信,就是提出两家一齐收拾侯平,到时候土地一分不要,只要俘虏就行。

瞌睡遇到枕头的王琳看信大喜,不过不了解高伯逸的为人,所以矜持的将送信的杨素送走,当时并未表态。

当他略微打听了一下高伯逸的威名之后,变爽快的答应合作,并约定好了出兵的日期。

王琳水军强,走水路跟侯平水军对垒。高伯逸有宿卫军和邺城禁军,走陆路攻打巴州城。

此乃地利。

王琳的部下都憋着一口气,高伯逸的手下也是求战心切,军心可用。

此乃人和。

两人选择在春节出兵,侯平的手下定然都处于“半休假”状态,战力大打折扣。

此乃天时。

可以说高伯逸这个外来的“客军”,本来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结果一番操作之下,弄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要是再打败仗,只能说明他手下这三千人都是鱼腩,在哪里都会吃败仗,战神白起来了都带不动。

来到城外大帐,众将早已披挂整齐。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不过不知道居然会选择在正月初一出兵!

“李达!”

“末将在!”

“宿卫军不带装具,带三日干粮,突袭蒲圻。”

蒲圻就是现在的湖北咸宁,历史上是宋景德四年时才开始改名叫咸宁的。

这里是陆路通往巴州的必经之路,现在是侯平的部下在守卫。

“招讨使,不带装具真的可以吗?”

没有装具的宿卫军,只能发挥一半的战斗力,顶多当轻骑兵用。

“无妨的,兵贵神速。杨素,你跟着

第224章 风雪夜,袭巴州

天色渐晚,看着眼前这座低矮的城池,一丈高的土墙,破败的城门,城墙某处还有个豁口,暂时用木栅栏挡着,显然是之前交战反复易手留下的,都懒得去修复。

李达撇撇嘴,就准备下令攻城。这座名为蒲圻的小城,让堂堂宿卫军来收拾,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李将军,我们队伍里有本地向导。让几个士卒换上梁军的红色军服,然后向导在下面喊话。

就说王琳水军袭击巴州城,战况激烈需要支援,请蒲圻城迅速派人前去增援。

然后就借口我们还需要通知其他小城这个消息,暂时离开,在前面三里外的山坡处埋伏。

等蒲圻城的人马出城了,经过那山坡时,宿卫军直接骑马冲杀过去,擒拿他们的头目,再用他们的人赚开蒲圻城,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杨素连忙拦住李达,并说出了在路上就已经揣摩好的计策。

诶?看不出来,这小子很阴险啊!果然是整天跟在那个诡计多端的高伯逸身后的人!

李达虽然高傲,但却不是一味蛮干的人,计谋的好坏他是听得出来的。杨素这个计谋可以说毫无风险,一旦实现那就是大赚特赚,就算被识破也无妨,直接攻城不就完事了么?

“嗯,那就依你计策行事吧。”李达叫来行军向导,在杨素的威逼利诱之下,向导答应“演戏”,换上了杨素早就让人准备好的梁军军服,跟着几个宿卫军来到了蒲圻城下。

“侯大帅军令,王琳攻巴州,形势危急,请各城派兵前去增援,胜败在此一役!快些,莫要耽误时间,我们去上隽县通报了!不去的人,侯将军会军法从事!”

向导在城下傲慢又机械的“宣读”完所谓军令,就跟在身后的宿卫军骑着马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以后,李达命令手下收拾战场,然后一脸复杂的看着杨素。

战况就如杨素估计的那样,蒲圻的守军不疑有他,派了一千兵马出城,在转角遇到从山坡上冲击下来的宿卫军骑兵,几乎一个照面就溃不成军,百保鲜卑无一伤亡!

这仗打得实在是太过于痛快,以至于让李达怀疑是不是敌军有诈。

嗯,战斗的滋味不错,且让我揣摩回味一番。李达这一刻都有点膨胀了,毕竟毫无伤亡的一场完胜。

“李将军,事情已经成了一半,我们快去赚开蒲圻城门吧!”杨素打断了李达的神游天外。

第一步成了,第二步自然很容易。杨素依葫芦画瓢的用那些败军骗开了蒲圻城门,不费吹灰之力。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人们总是容易相信熟人,中外古今不外如是。

正在这时,高伯逸带着步兵骑兵混合的队伍,也及时赶到了。看到杨素已经打下了蒲圻,而且似乎还没什么伤亡,顿时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李将军,杨素,你们把宿卫军的马让出来一半宿卫军一人双马,我们再去蒲圻城里找一些马,尽量多凑一些骑兵赶路。

大家都换上梁军的制式军服,让蒲圻县城里的败军作为引导,不带装具,一路奔袭巴州。

到了巴州,我们就说是侯平让我们来支援巴州城,增强城池守备的。

那时候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王琳的水军上,侯平肯定也出征在外,谁也料不到郢州的齐军会出兵攻打巴州城,骗开城门相对很容易。

等骗开了城门,我们就把侯平的旗帜全部换掉,再派些人去城楼上摇旗呐喊。回师的侯平远远看到城头的旗帜都换了,军心动摇之下,我就不信王琳还不能打胜仗!”

呀?这连环计还真是够狠啊!

“如果没有骗开城门呢?”

李达问道。

“那就直接攻城!用猛火油烧城门,强行攻进去!”

第225章 一如当年韩信破赵

“开门,快开门,我们是蒲圻过来的。侯将军军令,让我们来增援巴州城!”

蒲圻城的主将在下面扯着嗓子喊道。

“你是谁啊,我看看?”

蒲圻城主将名叫刘三,淮南水贼起家的,根本不通文墨。在侯平军中,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所以侯平也没搞什么军令啊,信物啊之类,就直接认人。

刘三走到火把下来,摘下头盔大喊道:“是你耶耶我刘三,快开门,不然等侯将军回来,我去找他说道说道!”

值守的军官也是纳闷,他们并没有接到侯平的军令,说有分出去的军队要到巴州城来汇合的。

但问题是,侯平也可能不信任自己,而信任刘三这样的人。

再说这次战况焦灼,侯平已经几次派人回来催促派遣战船前去支援,刘三此时到这里,倒也合乎情理。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不过一想到平日里侯平的脾气就非常差,不好应付,守将把心一横,决定开门!

“来人啊,打开汇泉门!”汇泉门是东面的一道门,也是最为紧要,直接连着路上通道的一道门!

大门拉开,高伯逸使了个眼色,很多人都是步行下马,装作步兵走进城门。

杨忠的错误,他可不想犯第二次。

“刘三,这么大的雪,可冻死老哥我”城头上的主将走下城墙,来到刘三面前。他还没把话说完,高伯逸的白云剑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了。

“想活命,让他们缴械。侯平已经在前方惨败,你们以后跟着我,还有条活路,要是被王琳抓到,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是王琳的人?那你们是谁?

那将领一愣,不由自主的问道:“那你们是”

“我们是齐国禁军!这位就是东南诸州招讨使,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中书舍人高伯逸,专门负责齐国荆襄之地的攻略!”

杨素毫不犹豫的扯出高伯逸身后的大旗!

招讨使?听起来好像很威风的样子啊!而且其他的官职虽然听不懂,但太子两个字是认识的,这是条粗腿啊!

巴州城的守将瞬间有了决断,毕竟侯平又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有点本事的草头王而已。

这乱世,跟着谁不是跟?难道要为侯平赔上性命?凭什么呀!

“如果你们现在投降,那叫战前起义,弃暗投明,就是自己人。我可以在大齐皇帝面前保举你们,其他人不敢说,你们这些将领的话,弄个一官半职还是不难的。

若是冥顽不灵,待我们将你们缴械,你们就是战俘,是什么待遇,用脑子想想吧!到时候要是喝水死,睡觉死,洗脚死,可不要怪我哟!”

高伯逸左手刀子右手画饼,玩得十分顺溜。

这还需要想吗,肯定是跟着你走啊!

那守将看到高伯逸麾下人马个个精悍无比,连放自己肩膀上的佩剑都骚包得不行,瞬间有了决断。

侯平又不是他爹,去他喵的!

“那招讨使大人,小人不,末将应该怎么做?”

这位看上去明显就比刘三要圆滑多了,现在称谓都变了。

“将城里所有的将领,特别是侯平的死忠,都召集起来!不怕,我给你一队精锐人马。”高伯逸对着李达使了个眼色道:“保证你的安全。”

一番折腾之后,那位叫李石头的守将,就把巴州城给卖了,把侯平的亲信卖了。高伯逸当场给了他一个正六品下虎贲中郎将的封号,顿时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至于那些士兵,他们能有什么想法,当兵吃粮,没粮吃就哗变,很朴素的道理而已,谁是主公,这种事情不重要。反正他们的家小都在两淮,跟谁都一样。

第226章 神交已久(四更求月票)

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所以当侯平昏迷以后,感觉背叛筹码已经足够,或者说不背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两员副将直接将侯平给卖了。

侯平所有的水军都挂起了白帆,战船停在原处等着王琳的人马前来接收。

很快,身长尺,长得英俊又魁梧的王琳,就坐着楼船来到巴州城,至于侯平和他手下的兵将,则是交给了高伯逸麾下那个叫杨素的孩子。

此子不凡,他上次就看出来了。不然不会这么小就被委以重任。

至于王琳为什么不跟侯平见面,那是因为不杀此人实在难以消除他心头的恨意。但杀了侯平,又有些背信弃义,毕竟他答应要将俘虏交给高伯逸的,不能食言。

想想看,以王琳义字为先的治军方针,显然不可能接纳侯平这样的二五仔,也不太容易接纳侯平的手下。

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高伯逸正好。

“大帅,那高伯逸在府衙等您,架子还真大啊。”

司马潘忠不悦的说道。

人家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巴州城,不然这次侯平还真有的打!人家傲慢点是应该的,若是太谦卑,我反倒要担心他是不是要赚我性命了。

王琳摆摆手,不理会潘忠的聒噪,独自一人进了府衙大堂。

这里居然只坐着一个身材修长,面相又有些憨厚的年轻人。

“哈哈哈,高招讨使,我与你神交已久了!”

王琳拱手行礼,随即大大方方的坐下,和高伯逸面对面。

王琳的打扮不显得粗鲁,身穿丝绸交领长袍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奢华。但身上透出的豪迈之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和自己见过的任何将领都不太一样。

“王大帅,坐吧。侯平已经失败,等会我就把巴州城交给你,然后带着俘虏回郢州。”

一见面高伯逸就直奔主题,将话挑明。

王琳听完大松一口气!

跟这个高伯逸合作,还真是相当舒适的,看来以后可以进一步合作。

“高招讨使是信人啊,人无信不立,年少有为啊,厉害厉害。”

王琳对高伯逸是由衷的赞叹。

就凭此战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和素养,绝对是史书留名之辈,不会碌碌无闻的。

“我这次来,还有件事情,希望王大帅能写一份文书,代表萧氏向齐国称臣。”

高伯逸收起笑容肃然道。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王琳沉默不语,似乎很纠结。

“有了这个文书,我就能说服陛下,让齐国出兵,帮你收拾江陵。”

高伯逸丢出让王琳无法拒绝的重磅n!

王琳这么急切要收拾侯平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收复江陵!

因为巴州城就是进攻江陵的桥头堡啊!

“当真,你愿意出兵?”

“王大帅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说出来的话,不会当做没说过。这次对付侯平不是如此么?”

高伯逸悠然的说道。他又不急,相信王琳会心动的。

无论王琳进攻江陵是真心还是假意,维持这个忠臣的人设,就必须要对“后梁”nn动刀子,就必须对付陈霸先这样的“乱臣贼子”,这是忠臣的宿命。

无论是真的忠臣,还是装出来的忠臣。

王琳能拒绝高伯逸的提议吗?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兹事体大,我需要回去想一想,三日之后,给招讨使答复如何?”

王琳诚恳的说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

“这个自然。取信于人在于示之以诚。我相信王大帅的为人,也

第227章 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的(五更爆发)

大年初三清晨,刚刚在雪地里晨练完的慕容俨,就在城楼上看到高伯逸带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队伍来到了郢州城外。

看上去万人都不止!

这是打赢了么?还有这么多俘虏?是不是真的啊?

慕容俨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高伯逸手里也就三千人,看看现在连俘虏都比他人多好吧!

那些作为“前辈”教训高伯逸的话,比如说“打仗要稳一点啊”,“未胜先料败啊”,“不动则已,动若雷霆啊”,全他喵的成了废话。

秉持着“够用就好”“四平稳”原则的慕容俨换上一个笑脸,直接打开城门,并亲自迎了过去。

“哈哈哈哈,招讨使,你这是速战速决啊,旗开得胜,滋味很痛快吧!”

慕容俨一边夸张的尬笑,一边亲热的走过去双手握住高伯逸的手,使劲的摇晃。

“嗯,不辱使命,击破曾经是王琳麾下猛将的侯平,兵不血刃占领巴州城,俘虏一万有余。”

高伯逸装了个哔,语气淡然的答道。

哈?假的吧?你肯定是在骗我!谁不知道巴州城的侯平是难得的猛将,善于用兵,王琳几次讨伐都奈何不得!

慕容俨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但看看这浩浩荡荡的俘虏队伍,又由不得他不信。

难道这厮会撒豆成兵?

一时间慕容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招讨使,巴州城乃是要冲之地,你让谁守着那里呢?”

慕容俨环顾一圈,傅伏在,李达在,王元逊在,就连高伯逸的小跟班杨素都在!那到底谁在巴州主持大局?

“巴州我送给王琳了,不过他把俘虏给我了。”

高伯逸理所当然的答道,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俘虏?要俘虏有什么用?

难道郢州人不够多吗?只要有需要,有财力能置办军需。从郢州民众里面招兵,拉起一支万人的队伍轻轻松松的啊!要那些败军有什么鸟用。

慕容俨一听高伯逸的回答,就气得想骂娘。走进装着金山银山的宝库,却拿回来一堆粪土,说的就是高伯逸这种情况。

他脑中忽然出现一个疑问:难道高伯逸这家伙就是个只会打仗的武夫?蠢到把占据的城池还给对手?

“此处人多眼杂,军国大事,还是让我在酒席上给慕容将军解释一番吧。”

见高伯逸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慕容俨微微点头,让城里的辅兵准备大军出征凯旋而归的饭食,清扫军营,准备取暖之物,顺便给俘虏们搭建营帐,然后就带着高伯逸等人来到府衙,吩咐下人准备酒宴。

不一会酒菜都上来了,饿坏了的李达等人就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起来,那样子好不快活。

看众人都在,酒过三巡之后,高伯逸开始跟众将讲述自己的战略意图。

“王琳在长沙郡独木难支,若是一直被侯平堵着,他便会转移战场,甚至有可能会对郢州下手也未可知。就算不对我们动手,魏国的权景宣,恐怕也会把矛头指向郢州。

现在我们帮忙把巴州的侯平解决了,表面上看是为王琳做嫁衣,实际上则是把他钉在巴州,让他死死的堵住魏国南下的路。

这样,手握重兵的权景宣西魏荆州大都督,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听高伯逸这么一说,慕容俨才恍然大悟!高伯逸看似将巴州让了出去,实际上则是留下一条凶狠的看门狗!而且王琳在这种情况下,跟北齐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密。

这很好理解,如果王琳不依靠北齐,那么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他除了被围殴致死外,不会有第二个选项。只要王琳脑子还正常,就一定会跟北齐结盟,应对将来的残酷局面。

第228章 无恒产者无恒心

听到高伯逸的话,侯平虽然不确定那句“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好话。

“恩公,在下愿意鞍前马后为你效力。”侯平毫无节操的给高伯逸跪下了,一如他当初投靠王琳时那样。

“侯将军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恩公请讲!”侯平眼珠一转,继续跪在地上不起来。

“男人无所谓忠诚,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多。一旦背叛的筹码足够,任何所谓忠贞不屈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你说是吗?”

高伯逸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儒雅的侯平,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似乎要把侯平从里到外都看穿一般。

“主公!在下向你保证,今后绝无二心呐!”

侯平吓得直接磕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邦邦响。

“罢了,你起来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将侯平扶起来。

“我既然能救你,自然也能收拾你。即日起你跟在我身后,看我做事。过些日子若是你要反叛,那也由得你去,我再抓你回来,割你头颅便是了。”

这话平平淡淡,却又带着无限霸气!侯平连忙说不敢。

他想了想问道:“主公在齐国是担任什么要职?”

“皇后殿下的嫡亲侄女,是我夫人。此外我是齐国太子的东宫禁卫长官。你若背叛且由得你去,我且记下。待齐国太子登基之后,我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到时候一纸文书,许下百万钱悬赏,到时候多的是想割你头颅去领功之人。

就不知道那时候你还睡不睡得着觉。”

你他喵的要是在齐国太子登基后就权倾朝野,我发了疯要背叛你啊,跟着你吃香喝辣的不好吗?

眼中的火热一闪而过,侯平正色道:“主公,末将愿意赴汤蹈火为您征讨。末将自认为对操练水军尚有些心得,不若让在下为您练一支水军出来如何?”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侯平之前在两淮的时候一个人单干,然后投靠了王琳,又独立出来单干,现在再投一个主人毫无压力!

“行了,跟着我吧,莫要聒噪。”

侯平是个二五仔,这毫无疑问。而且他很有可能还是二五仔里面很没节操的那种。

但是这种人,其实也好打交道,因为他就是个真小人,而非是伪君子。

他的反复无常,他的桀骜不驯,都是在明处的,这种人,好对付。

不过高伯逸这么想,杨素就不这么认为了。

深夜,高伯逸在给高洋写战报,杨素就偷偷摸摸的进来,然后压低声音又急切的说道:“主公,侯平乃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啊!这种人你都收下,就不怕他将来反咬一口么?”

“你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在另外一张白纸上写了一句话。

“无恒产者无恒心?”

杨素细细咀嚼,发现这话颇有妙处,却有些不得要领。

“既然你信不过侯平,那么这件事正好交给你来办。

一万俘虏,说不多也不多,说不少也不少。

你带着几个亲信,挨个审问,看看他们的亲眷在何处。从王琳的出身看,这些人的家眷多半在两淮地区,那里现在是齐国的管辖范围。

只要是家中父母和兄弟都有尚在的,编入新成立的水军之中。如果只有一个人孑然一身的,则发配到船坞去做工。争取甄选五千水军出来。”

诶?好像有动作啊!

杨素隐约看出了高伯逸的想法,还差那么一点点。

“然后你把那些人家眷的名单和住处给我,我让朝廷把他们迁徙到邺城周边的安阳落户,并开垦军屯

第229章 平南策

大年初七,乃是朝会的日子。北齐春节是七天假期,而且官府里不安排官员轮值平时是安排官员值班,没轮到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了,但是有事要随叫随到,大家都回去过春节去了。

这一天,高洋的脸都是黑的,或者说他这个春节完全没过好,建康的惨败,让他怒火中烧又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听高伯逸和陆法和的话。

但要面子的他,又怎么能在群臣面前承认呢?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身边的宦官高喊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人有大事要说。

高睿在北边修长城,一切顺利。

祖珽在督造三台的装修。

段韶在淮南的合州合肥重整旗鼓,打算十万人攻打建康。陈霸先在偃旗息鼓,可能也在积蓄力量。

洛阳那边王峻在修塔楼,挖壕沟,不知道大冬天的停工没有。

西边的魏国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斛律金在晋阳过冬,估计没啥鸟事。

呃,还有那个高伯逸,顶着什么招讨使这样莫名其妙的官职,在郢州窝着,貌似没惹出什么事,但好像也没干什么事这厮当初到底是以什么理由出去的来着?

诸位大臣都神游天外,再加上宰辅杨愔不在,高德政代为辅政,他也不想弄出什么事情来。

正当所有人打算结束这基本上啥也没说的无聊朝会时,远远传来一个传令兵的声音,直奔太极殿而来!

太极殿就是正式朝会的地方,但哪怕是在这里,只要是紧急军情,传令兵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接进来,亲自把信交到皇帝本人手里。

高洋刷的一下站起来,直接从龙椅上跑到大殿中央,一把将传令兵的竹筒抢了过来!

不过不等他拆信,那传令兵就大声说道:

“陛下,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在大年初一奇袭蒲圻城及巴州城,兵不血刃拿下巴州城,并俘虏自对方主将侯平以下万余人。傅伏将军已进驻蒲圻城,等待高招讨使的下一步行动。

此外,在高招讨使的游说下,梁国车骑将军王琳代表梁元帝萧绎长孙萧庄,向我大齐称臣!梁国诏书在此!”

惊!大惊!难以置信!这场胜仗实在是太过于离奇,让众大臣都惊呆了。

更主要的是,此战以及后面王琳的所谓“降表”,对于在建康吃了一鼻子灰的北齐来说,政治意义极大!

谁都知道,高伯逸就带了三千禁军出发了,而慕容俨在郢州的守军,根本就不能动弹。他到底派了多少人攻打巴州重镇?

王琳那份称臣的降表又是怎么回事?

胜利来的太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高洋脸上出现兴奋的潮红,急急忙忙回到龙椅上,然后把信拆开看,面色渐渐变得平静。

所谓“战报”里面说高伯逸还有一封密信要呈上,只能在书房里一个人看,军机不可泄露,事关荆州攻略事宜。高洋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对传旨的太监说道:“高伯逸前线作战有功,先交付中枢记下,待他凯旋归来后,一并赏赐!

至于王琳的降表,高德政起草诏书,承认萧庄为梁国正统!”

高洋还是有政治头脑的,高伯逸怎么去游说王琳的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扯掉陈霸先身上的护身符,让这位“乱臣贼子”的野心暴露在阳光下!

“退朝,这件事会发邸报,你们回去都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想法,写奏折递到宫里来!”

说完高洋就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丝毫都不停留。

等他回来御书房后,把拳头握得紧紧的,仰天长啸!

“好!好!好!高伯逸,我总算是没看错你,这一仗真是太合乎我心意了!”

第230章 谁是熊孩子

郢州城外的郢州镇军大营门前,高伯逸几度踌躇,想着要不要进去找慕容俨,然后让他把那个在郢州城里当偏将军的“舅父”宋子仙交给自己。

想了想,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以宋子仙的本事,为一方主将都不在话下,他心甘情愿当个偏将军,还是地方镇军里的偏将军,显然是有避世的心态,不想再造杀孽,根本就没想着要出人头地。

求仁得仁,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吧。尊重他人的真实意愿,这也算是一种成熟和成长吧。

高伯逸叹了口气,转身就走,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离开郢州的时候,再问下宋子仙要不要回邺城享福吧。

“主公,陛下的使者到了,看样子是来嘉奖的。听说还有两千匹马和大量的军服军械在路上,从隔壁州郡里调拨的。”

杨素急匆匆从城内来到高伯逸面前,面有喜色的说道。

又有使者?难道一个崔季舒都还不够?罢了,去接旨吧。

“走,带我去看看。”他估摸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高伯逸随着杨素来到府衙正堂,来人穿着厚厚的皮袄,身材高大又儒雅,一副阳光大叔的模样,正是高伯逸的老熟人,一直在“内务司”里打酱油的阳修之!

“想不到是故人来,今日真是要不醉不归!”阳休之情商极高,很显然此番不会是来拖后腿的。

高伯逸兴奋的拉着阳修之的手,就往府衙后面专门负责招待宴饮的厅堂而去!

“高招讨使在荆襄之地的事情,陛下和中枢都知道了。”

阳修之淡然中带着笑意,将手中的帛书递给高伯逸,压低声音道:“陛下准许你在郢州开幕府,负责荆襄攻略,周边州郡的镇军还有物资都允许你自行调配!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我此番来就是担任开府参军,负责帮你沟通协调这些事情!

你现在已经是荆襄幕府大都督了!”

呀?高伯逸被高洋的大手笔吓了一大跳。

幕府是什么制度,一言难尽,不同朝代意义也不一样,到南北朝至隋唐发展到巅峰,之后的朝代又变得可有可无。

总的说来,就是大将要出征了,给出征的主帅在前线可以组建自身班底的权力。幕府是可以任命临时官职,招募随员,而临时设立的组织,在战后撤销。

顺便值得一提的是,战争也可能只是一个借口,说白了就是小朝廷。

曾经组建过幕府的人里面出过很多权臣,甚至后来n成功的,比如东晋桓温,东晋刘裕,东魏高欢,西魏宇文泰,北周杨坚,唐朝李二陛下等等天策上将府就是幕府。

幕府牛逼了,直接成为霸府,比朝廷中枢还厉害!

但也有很多统帅战后直接交权,解散幕府,没惹出什么事情来的。

比如东晋谢玄,比如北齐高岳,比如北周韦孝宽再比如隋初杨素,唐初李孝恭等等,解散幕府后无官一身轻,啥风浪也弄不出来。

所以高洋让高伯逸建荆襄幕府,这是一件足以震撼中枢的大事!但是,这里面有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很多好事,坏就坏在“但是”上面。高伯逸面临的问题,就在于,北齐只是占据了荆襄东北部很少的范围武汉,红安,麻城等地,其他绝大部分领土,都在西魏和四分五裂的梁国手里。

也就是说,高伯逸这个荆襄幕府大都督,基本上处于“有名无实”的状态。高洋给他画了一个大饼,能拿下来,那才叫真正的幕府。

拿不下来,也就能统领身边三千禁军而已,跟之前的“招讨使”,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高洋给了他很大的权,却又相当于什么也没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郢州附近的南司

第231章 好了,就他吧

深夜,该要的东西都已经要到了,于是高伯逸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杨素,傅伏,李达,王元逊等人都在,慕容俨在一旁旁听。

就连新来的侯平,都有一席之地。

可以说现在他身边所有能带兵打仗的大将,都在这里聚集一堂了。

高伯逸今天打算跟众将领说说长江以南各州郡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免得手下那帮人还有些自以为是,认为随便打一下,就能让陈霸先大惊失色,急着求和。

自从南梁被侯景弄得奄奄一息后,长江以南的土地上,就出现“权力碎片化”的趋势,这在南北朝的北朝,是不曾有过的状况。

谁占据了建康,谁就是南面公认的“盟主”不包括侯景,但实际上建康这块地所象征的“盟主”,统治区域是极为有限的。

侯景之乱时那些纷纷扰扰就不说了,就说江南稍微安定以后,南梁nn最牛逼的时候,也就是梁元帝萧绎通过一番努力当时陈霸先、王僧辩和王琳等人都在其麾下,总算是实际控制了今天的浙江,江苏,江西东部,安徽南部,湖北西部等区域,算是南梁的回光返照。

然而当萧绎因为江陵被西魏攻破,兵败身死之后,就连回光返照也没有了,梁国开始进入死亡倒计时。

西部的荆襄之地就不说了,被西魏不断蚕食,梁国的号召力也因为萧詧在江陵建立的“后梁”而荡然无存。荆襄西北部是西魏占领,南面的长沙郡被王琳控制,并不听从建康的调遣。

江州北面靠长江的九江郡今九江市,及江州南的豫章郡南昌,被侯瑱占据,依然是名义上服从建康朝廷,实际上根本不鸟,宛若国中之国。

不仅如此,江州这里还有更严峻,更复杂的形势!远不是高伯逸写给高洋密信中那种挥指方酋般的豪气万千!

江州南部,豫章郡周边,存在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势力,也就是所谓的“洞主”或者豪强!

可能一个县就有一个或几个豪强,手下多则万人,少的也有千人,在县里建立寨子自保,不服从梁国官府的管教,更不要说收税或者服徭役什么的了。

北齐跟陈霸先死磕,这些人基本上都在旁边看着,只要兵锋不指向他们,那就当做睡着了没看见一般。

这些豪强势力基本上等于是独立王国!并且这些势力素质差别极大,良莠不齐。有的算是梁国将领的本家豪强势力,可以跟父老乡亲做到相安无事,偶尔还会有“共赴国难”的表现。

有的则干脆跟强盗团伙没什么区别,行事乖张。贩卖掳掠周边人口,抢劫过往行人和商队,杀人放火无利不早起。

如果以为收拾了侯瑱,就收拾了江州,可以从侧面袭击陈霸先,那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这是高伯逸在战报里忽悠高洋的话,他可不会把自己也忽悠了。

不过再往东走到江东之地,情况就要简单多了,只要陈霸先收拾掉王僧辩的部将,就能将那片地区统一就是今天的苏州,杭州,镇江,南京等地,形成一股合力。

事实上,南陈最开始,也是以此为基础立国,慢慢向西向南边征讨,恩威并施,逐个收拾江州的豪酋势力,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才把势力扩展到荆襄之地。

只不过,还没从北周那里夺取江陵,颇有进取之心的陈宣帝就死了。

也就是说,南陈后来也花了几十年时间,才把国内“部落联盟”变成自身的州郡,这其中的艰辛,难以用言语尽述,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实现。

当高伯逸将能说的都跟众将领说了之后,除了杨素外,其余的人都是张大了嘴,震惊得一句话都说出不来。

他们是没想到,就在高伯逸出兵巴州城的时候,早就在做攻略江州的准备了。

他们更没想到,江州的弯弯绕绕会如此的

第232章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熊昙朗是何许人也?高伯逸早就调查清楚了。

在众多或平庸,或忠于职守的豪酋里,这家伙就如同漆黑中的萤火虫一般,亮的鲜明,亮的出众,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熊昙朗是豫章郡南昌人,家里世代都是本地的豪酋,俗称“郡望”。

这样的人不要说是在长江以南,就说是江州南梁的江州非常大!,这样的人都多不胜数,从出身上看,此人可以说是平淡无奇的。

但架不住他有颗躁动的心啊!

侯景之乱前,梁国是三个国家里面国力最强盛的,熊昙朗不敢动。而侯景之乱一开始,梁国的官方对江州控制力减弱,这家伙就开始跳出来了!

他聚集一帮游民类似于邺北城青皮的那种,占据丰城县今江西省丰城,在南昌正南面,用木栅栏将县城围了起来,当时很多亡命之徒都依附他。

后来梁元帝萧绎封他为巴山郡不是四川那个,而是包括丰城县在内的一片地区太守,这家伙根本没有太守的自觉,大肆招兵买马。不仅如此,他还假扮盗匪,抢劫掠夺邻近县都知道是他干的,买卖人口,无恶不作。

此人到底有多可恶呢,说个事情就明白了。

同在巴山的陈定也是拥兵立寨,熊昙朗假装想将其女儿嫁给陈定儿子为妻,提出两家结盟。

他又对陈定说:“周迪、余孝顷这两人也都是江州豪酋都不希望这个婚姻结成,你必须派强兵来迎娶。”

于是陈定便派遣精兵三百加上当地的豪族二十人去迎亲,结果到熊昙朗军中后,这些人就被熊昙朗全部拘捕,立刻没收了他们的马匹兵器,全部要论价赎回。

最后陈定灰溜溜的花钱把人赎回来了。

结亲什么的,自然是个幌子而已,熊昙朗从来就没想过把宝贝女儿嫁到陈家。

你瞧瞧,这是人做的事情么?

都说人无信而不立,但偏偏这个熊昙朗,活得挺滋润的。在传闻中,这家伙放荡不羁,四肢有力,容貌雄伟。

说白了就是个喜欢耍诈,几乎不讲任何诚信的大老粗!

说真的,哪怕是喜欢朝三暮四的侯平,跟此人比起来,都算是纯洁得如同白纸一般了。

众将听到高伯逸的介绍,都是一阵啧啧称奇,差不多是要说“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连侯平都感觉自己的道德水准高了几分!

“按主公的说法,这样的人渣,确实是人人得而诛之啊!”杨素感慨道。

该不该杀熊昙朗,众人没有意见。像他这样跟三岁小朋友抢棒棒糖,推六十岁老人进池塘的货色,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但问题是,熊昙朗这家伙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他坏事做尽,为何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唯一的答案就是,这是个会打仗,会动脑子,又毫无节操的人渣!

“熊昙朗在丰城县,而丰城县在赣江边上。要是对付他,恐怕还有些难度。”侯平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对江州的地形比较熟悉。

从郢州到丰城县,主要有两条大路可以走,都有风险,而且风险还不小。

第一条是战船沿着长江往下游走到江州九江郡,然后沿着赣江南下,水路到丰城县。

这条路的好处是隐秘,一路都是水,不用靠岸。

坏处便是,侯瑱在九江郡囤积了重兵!沿着赣江很长一段路,都是侯瑱的防区!

高伯逸若是要带兵收拾熊昙朗,走这条路只怕不易。

另外一条路,需要从郢州往长江上游走到巴州,然后从巴州开始沿着湘江向南到湘州长沙,从湘州,有一条南梁修建的官道,可以直通巴山郡。

这条路相对安全,沿途的势力,都是豪酋势力,管辖

第233章 屯兵艾县

高伯逸派竹竿星夜兼程的找王琳,送去了自己的亲笔信,提出要“借”艾县一用,事后归还。

王琳考虑到湘州和巴州离艾县都相当远,有些鞭长莫及,再加上慕容俨侵占了郢州南面几个小城,离艾县已经相当近。故而“大方的”将其割让给了高伯逸。

这个小县城无关痛痒,王琳念想的地方,始终都还是江陵。一旦占领江陵,那么离艾县就更远,控制力就更弱了。还不如当个顺水人情送给高伯逸呢。

王琳这个人,还是讲义气和恩怨的,这是他的优点,当然也是他的缺点。

“主公,我今日启程去九江郡,你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去艾县吗?”杨素有些不舍的问道,他根本就不想去当什么信使。

但是高伯逸根本信不过其他人。只有十一岁的杨素,才能保证侯瑱不会痛下杀手。

干掉一个十岁出头,尚未及冠的少年,并不会产生什么成就感。但杀了高伯逸这样的北齐高官就难说了。

“放心,你做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一点都不比征战沙场来得容易。到了侯瑱那边,你随机应变吧,把朝廷的诏书给他,把我的信给他就行。”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说道:“你可是要娶皇后侄女的人,将来必定跟着我成就一番大事,现在这点小事情,对你来说只是一点点锻炼而已了。”

看高伯逸语气诚恳,杨素叹了口气道:“大丈夫应该沙场厮杀,当个信使算什么事。罢了罢了,我先去九江郡,然后再去艾县找你吧。”

送走杨素,高伯逸也是微微感慨。这家伙现在才十一岁,有些事情还没想通透,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回想一下,感觉杨素这孩子果然已经妖孽到不像话了。

“上兵伐谋,动不动就拿刀子砍,那是莽夫的行为!”

这次高伯逸不打算带很多人,就带五百新招募的“蛟龙军”番号还没有正式下来驾驶战船,再带五百宿卫军和一千百战马。

不过这次还额外带了一百“装具”,专门用来收拾江州那些土鳖的。不需要多,关键的时候来一下,就能让那些家伙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为什么不多带些人呢?因为人一多的话,后勤的压力就非常大,恐怕光一个艾县,无法支撑得住。

招讨使,不是要自己硬刚,而是要学会借力打力。江州这个地方,没有五十年以上的细心耕耘,是无法完全纳入到自己统治当中的。高伯逸要做的也不是将其纳入版图,而是获得横扫西魏在荆襄势力的力量,获得牵制陈霸先的力量。

“高大都督,兵马已经点齐,我们是现在出发吗?”

傅伏拱手问道。

他现在对高伯逸的态度恭敬了许多,一半是因为官职,一半则是因为对方的能力。

“走,去军营里点兵。”高伯逸心事重重的跟傅伏二人来到城外,李达和王元逊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跟着这位高招讨使,哦,现在已经是高大都督,打仗完全是在刷战绩啊,实在是太轻松不过了。

“侯平!”

高伯逸首先点了侯平的名字。

“末将在!”

此刻侯平心中得意洋洋。

看到没王琳,我吃了败仗没落你手里,现在依旧过得滋润!

“你为副将,还有全军向导。走错了路,唯你是问!”

哈?难道不是把那五百蛟龙军给我指挥吗?

侯平感觉要崩溃了。

“王元逊!”

“末将在!”

“你指挥五百蛟龙军!”

“得令!”王元逊美滋滋的走出来拿走军令。

“傅伏!”

“末将在!”

“你带

第234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豫章郡今江西南昌及周边部分地区在长江以南的地位十分重要,历史上被成为“吴头楚尾”。也就是说,这里是荆襄之地与东吴之地的分界线。

不仅是地理的分界线,还是文化的分界线,豫章西为楚文化,豫章东为吴越文化。自古这里就人员往来频繁。

豫章郡的郡治就是豫章城。

正月十五刚过,在豫章城即南昌古城门前,穿着厚锦袍的侯瑱,中规中矩的接了陈霸先派人送来的“圣旨”!

侯瑱虽然一脸不快,但礼数倒也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确实是升官的任命。

只不过原本的使持节、镇北将军不变,仅仅只是多加了一个开府仪同三司!

所谓的“开府仪同三司”,自魏晋以来的官名。

开府,指以自己的名义自置幕府与幕僚部属的行为。

仪同三司,是说可以得到与三公一样之待遇。

南北朝时,这是朝廷对有功大臣功劳的重赐。但是!这仅仅只是虚衔而已,并不是实际的职务!

仅仅代表朝廷承认你的地位。有用么?用处很大。

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大佬之证”。

但对于不怎么听调更不会听宣的侯瑱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辣鸡,还不如一张白纸来得实惠。

起码白纸还能写字。

陈霸先传达出来的意思,侯瑱很明白!

快到建康来,快到我碗里来,然后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啊!

当然,我是主,你是臣,这个次序不能乱。

如果你不来建康,你就继续当你那有名无实的“开府仪同三司”吧,劳资不求着你,不惯着你!

等我腾出手来,看我不好好教你做人!

朝廷的使者走后,侯瑱长叹一声,这年头真是做狗都比做人容易!

狗只要会摇尾乞怜,总能找到施舍骨头的人,但人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是进也难退也难。

侯瑱身材并不高大,反而有些精瘦。他戎马一生也到了中年,拖家带口,还有宗族的羁绊,岂能想怎样就怎样?

不要把投靠一个人想得那么容易!

这点做的不好的人,结局就会像吕布一样。

作为一个“主公”,你的手下都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会推着你做你不敢想的事情,他们会“帮着”你去想。

人心一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侯瑱拥兵数万,可谓是一方诸侯,岂能愿意被陈霸先摆布?

就算他愿意,他的手下也会有想法的。在这个有刀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如果失去了手下人的支持,那还能成什么事?

连高伯逸都知道帮杨素说一门亲事来拉拢对方呢!莫非侯瑱活了四十多年,对世情的了解还不如高伯逸么?

“主公,陈霸先这是来者不善啊!”

侯瑱身边的副将低声说道。

他叫焦僧度,身材魁梧,乃是侯瑱麾下一员猛将,很早就跟着侯瑱出来走南闯北,经常被外派出去镇守一方,乃是侯瑱心腹中的心腹。

“陈霸先前些日子在建康将咄咄逼人的齐国狠狠教训了一顿,他现在有些心思是正常的。

梁国萧氏,只怕已经是他的提线木偶了。

之前我在王僧辩麾下,现在王僧辩麾下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被收拾了,我现在投靠过去,能落得到好么?”

侯瑱冷哼一声。其实他觉得此刻投靠过去,大概率会被陈霸先重用,只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每个军阀,都有自己的一帮兄弟,对头也是这样。

然而好的位置就那么多,原先大家不熟,甚至还有点小仇。你现在投靠过去,对方原来的那些

第235章 秘密武器

“伯逸啊,此番孤军深入,你可有对策?”

船舱里,“义父”宋子仙忧心忡忡的问道。此行高伯逸带着的人不过数十人而已,离开艾县向东,已经快要到赣江边上了。

自古豫章郡以南的地方,就是以穷山恶水出刁民而闻名,空口白牙的仁义道德什么的,那边不流行。

所以自汉代以来,这里一直就有朝廷的重兵镇压!

三国时期东吴大都督周瑜就在豫章郡囤积重兵。

三国中后期,豫章郡不管谁在那里当都督,都会时不时南下掳掠那些豪酋山寨里的人口,以扩充自身nn实力,打压豪酋势力。这是另一个故事,与本文无关不再尽述

因此这里的豪酋对外来人都是普遍带有警惕和敌意的。远的不说,就说近在咫尺的侯瑱,不管是“熊孩子”熊昙朗也好,豪酋里力量最强的余孝顷也好,其实n口都是对着侯瑱的。

尤其是余孝顷,现在已经跟侯瑱明火执仗的对峙了大半年,侯瑱虽然兵多将广,但却奈何不得余孝顷。

宋子仙曾经是领兵一方的大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南下就是侯瑱的防区豫章城,不过我们扮做商队,来来往往的船那么多,侯瑱除非是吃饱了没事做,否则我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坐在船头,高伯逸懒洋洋的说道,他们很快就要到彭蠡泽鄱阳湖了,一进彭蠡泽,马上就能看到赣江的入口。

嗯,鄱阳湖一到冬天岸边就结冰,战船都被冻住,也都懒得出来巡视。

高伯逸猜得没错,前几天侯瑱刚刚领兵出征,攻打退守新吴的余孝顷并非浙江新吴,而是在今江西省奉新县。

那里三面环山,乃是一个字型谷地。背后还有易眼岭、仙女寨、骡子石、坪子领等连绵不绝的大山,可进可退,易守难攻。

之前侯瑱焦头烂额都没能把余孝顷怎么样,这次除了让焦僧度镇守湓城今瑞昌市,在九江西面,北临长江,防止陈霸先沿江突袭豫章外,几乎倾巢出动。

他哪里有时间去管豫章城外的赣江上路过几艘平淡无奇的客船啊!

现在是侯瑱堂弟侯奫n第一声在镇守豫章城,这家伙的才能很平庸,而且仗着是侯瑱的堂弟,平日里颇有些飞扬跋扈,侯瑱麾下部将对他都颇有怨言。

那么余孝顷为什么要跟侯瑱过不去,或者说侯瑱为什么谁都不收拾,首先就要来收拾余孝顷呢?说白了还是为了所谓的“名分大义”和实际利益。

“侯景之乱”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549年,湘东王萧绎任命为余孝顷为豫章太守。

也就是说,豫章郡原来是余孝顷的。

看清楚了,萧绎这个人后来也是陈霸先,王僧辩,王琳、侯瑱等人的“主公”,算是共主。

但是很不巧的是,西魏进攻荆州,王僧辩派侯瑱为前军,赴援荆州,还没有赶到,荆州就已陷落,萧绎死翘翘了。

侯瑱“只好”去九江,护卫晋安王萧方智回都城,承皇帝旨意以侯瑱为侍中,使持节,都督江州、晋州、吴州、齐州四州诸军事,江州刺史。

一句话,主公死了,趁着别人还没缓过来,赶紧占地盘要紧,其他的都是表面功夫!

说白了,侯瑱这是先斩后奏,鸠占鹊巢!

那谁是那个倒霉的鹊呢?

除了余孝顷以外,还能是谁呢?

所以侯瑱来了以后,余孝顷并不服气,哪里肯跟侯瑱低头?

所以他就直接反了!

当然,连主公都没有了,也不存在反不反的,总之两家都是杠上了。余孝顷兵力远远比不上侯瑱,打不过侯瑱,所以不得已退回家乡新吴,在大山里当起了乌龟。

现在老虎等着乌龟出头的游戏还在继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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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

五天前,正在豫章城的府衙里盘算怎么回复陈霸先的侯瑱,等来了一位客人。

嗯,年龄很看起来却颇不简单的使者。

来自北齐的使者!这个人就是星夜兼程走水路赶到豫章城的杨素。

侯瑱自然是不会担心自己被一个黄口小儿刺杀,他将对方引到城楼的签押房里,打算听听对方究竟什么来意。

也想顺便看看这个看起来十岁出头,就敢单n匹马去敌军军营里送信的人。

“候将军,这是在下主公让我交给你的密信。”

杨素将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递给侯瑱。

密信?主公?你他喵的都没有自报家门呐!

“你主公是谁?”

“我主公乃是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太子备身正都督高伯逸!”

杨素不卑不亢的对着侯瑱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莫明的淡然笑容。

此子不凡!

侯瑱想想自己十岁出头时在干嘛,又看看杨素,收敛了一下放松的情绪。

至于对方口中的高伯逸,不是近期才帮助王琳夺得巴州城的那个人么?

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杨素也是没料到高伯逸的大名多半在荆襄一带流传,西魏也有不少人知道,但侯瑱一直在江州混,能知道有高伯逸这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气氛略有些尴尬。

“那么此番前来,你就是为了送信么?”

侯瑱眯着眼睛问道。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北齐那边的人派人送信,难道是要投靠我?

很快侯瑱便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抛诸脑后。

因为他刚才听到了“太子备身正都督”的职位。

这个可不是什么虚职啊!这太子东宫卫队长官的官名!这样的人有可能投奔自己么?

莫非他们的来意跟陈霸先一样,都是来招降的?

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侯瑱的脸阴沉下来。

“我大齐朝廷封你为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诏书和印信在此。”

杨素将身后的包袱打开,一咕噜的推到桌案的另一头。

哈?封官?

侯瑱一时间有些错愣,他不是感觉对方封的官太大而是对方实在是太过于小气了!

这官位跟自己在梁国的官位一样,要投靠你们,凭什么啊!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都不懂么?我安安稳稳就能当梁国的江州刺史,需要你们多此一举再封我一个么?

他怒极反笑,就想将杨素乱棍打出。杀一个十岁娃娃,这种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

“你们大齐皇帝,对我还真是看重呢!”侯瑱皮笑肉不笑道。他倒是想看看眼前这个少年老成的娃娃会怎么说。

“段韶大都督在两淮练兵,春耕就会南下,与陈霸先决战,此战会是谁家得胜?”

诶?这个问题么?

侯瑱陷入沉思之中,事实上,这个春节他都在思考这件事,当真是左右为难。

若段韶胜,梁国将不复存在,接下来就是北齐横扫江南,自己势必不能幸免。

若陈霸先胜,气势如虹的他,能放过在江州一旁观战的自己么?

要知道,只有攻略了江州,才能染指盛产粮食的荆襄之地。可以说他侯瑱就是陈霸先霸业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还是必须要铲除的那种绊脚石。

何去何从,还真是难以抉择。

“侯将军拿着齐国的诏书,若是段都督胜,易帜便可,依然当你的江州刺史。若是陈霸先胜,偷偷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也能为你争取到更好的投降条件,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杨素的童音仿佛来自深渊的

第237章 历史长河下的隐藏脉络

前世高伯逸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学到的总是谁谁谁建立了大唐,他麾下有多少名臣猛将,谁谁谁又干翻了大唐,写下一首流传千古的反诗满城尽带黄金甲之类的。

说得好像只要是个人就能挥指方酋当大佬一般。

然而轮到自己办事的时候,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同样的将领,带着同样的兵马,遇到不同的情况,胜负可能完全不同,这也就罢了。

有的人容易背叛,有的军队容易背叛,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节操,而是逼不得已,在现实面前不得不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易地而处,你不会比他们更忠贞。

谁和谁结盟,谁和谁世仇,背后的关系可能错综复杂,而且有深刻原因,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这些书本里面都不会写。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是经济的体现,所谓经济又具体到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一概而论。武力是最重要的,但决定武力强弱的,往往是武力背后那些让人忽视的东西。

所以这次高伯逸秘密南下江州,他手里的武器,不是兵戈,而是一种被后世很多人忽略的战略武器食盐!

中国古代集中产盐的地方,大约有三处,如果这三个地方一个都拿不到,nn的存在会非常危险。因为盐不但是生活必需品,而且还是赋税大头。

古代的盐是能直接当货币使用的!

没有钱你想维持统治,根本不可能。

这三处地方,第一处乃是蜀地自贡地区,盛产井盐,质地优良,多半是供给蜀地。

第二处乃是此时北方的河东郡,也就是现在的山西运城。据相关文献记载,早在西周时期就有民众在这里进行池盐开采,战国时,运城叫“盐氏”,汉代改称“司盐城”。这里的盐,主要是供给关中和洛阳!

第三处地方,就是赫赫有名的两淮靠海地区。其中以北齐射阳郡即江苏盐城赫赫有名!这里的盐,产量极大,销往全国各地,并且有着“两淮盐,天下咸”的美称。其中销售的大头,就是通过扬州销往江南!

这也是历史上扬州多盐商,而且富得流油的最大原因。

举个例子:在乾隆十年公元1753年,中国在全球的经济地位可以与当今美国媲美,而彼时扬州一城的税收就占了全国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

想想有多恐怖!

但是,现在段韶跟陈霸先在建康一线的长江对峙,扬州成了前线之一,两淮盐再也没办法通过扬州转运到江南了!

这件事情的影响,就是江南食盐大范围的涨价,以至于很多人家都吃不起盐!

以江州这边的苦哈哈为最,因为荆襄之地云梦泽也产盐,质地与产量虽然不如两淮盐,但好歹能自给自足啊!

而江州南部那些靠山的豪酋们就没有这么走运了,不,应该说他们是最倒霉的一批人。

陈定听说有一支商队的头头要见他,并且送了一石石为容器,计量体积的单位,一石约20升。一石盐差不多40千克两淮盐,立刻喜出望外!

这些盐,足够一千人吃十天了!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不对,说是救命稻草也不为过了。

“陈洞主,你这里山清水秀的,真是个好地方啊!鄙人姓高,家中排行老二,你叫我高二郎就行。”

领头之人身材高大,穿着皮裘,但看起来却年轻得过分,不过十七岁而已,面相憨厚。

“高二郎?好好,贵客临门,今日要杀猪宰羊才行,来人啊,上好酒,好菜,杀猪羊款待贵客!”

他贪婪的看了看高伯逸身后几十个跟班挑着的担子,然后狠狠压下内心的贪念。

杀掉这些人很容易,难的是善后。对方能弄到两淮盐,还直接送他们一石,很显然是“不差钱”的主

第238章 字字诛心

不得不说,山里的野味,还是有那么几分味道的。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说过,穷人能得到的食物很少,所以他们总是会变着花样来做饭,尽量将有限的食物做出无限的味道来!

今日高伯逸吃上一顿山货,也算是大饱口福了。近日来风餐露宿,他们不敢进其他的县城,那日子真跟苦哈哈一样。

饭菜虽然吃得舒服,不过说实话,这次饭局上说的话,多半以废话为主,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只把气氛烘托出来了,宾主尽欢。

无论是高伯逸还是陈定,都不会把大事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

“大家都散了吧,我跟高二郎还有些事情要谈,来人啊,送这些贵客去客房,好好安顿!”

陈定挥挥手,饭吃得差不多,该要谈正事了。

高伯逸也对着宋子仙挥挥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陈定带着高伯逸来到一间隐秘的石洞里,这里是他的书房,山洞石壁上凿出来的孔洞,似乎放着文房四宝。当然,大山里湿气重,纸张和文书都是放在木盒子里的,现在看不见。

“高二郎看上去不像是泛泛之辈,可否告知你家主公为谁?”

点燃油灯,陈定在火光下的脸带着几分沉静。额上的皱纹和略有些浑浊的眼珠,似乎暗示着他哪怕没吃过猪肉,见过的猪亦是不少。

“我的主公,自然的齐国皇帝高洋。而我本人,则是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

齐国的?还是大官?这么年轻?

高伯逸真是把陈定吓了一大跳。

“你是来招揽我们山寨的,要封官?”陈定疑惑的问道。

其实这种事情他真是见得多了,熊昙朗不就是这样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不就是说的是这样的情况吗?

陈定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当然,如果高伯逸真给他封官,接不接受那就另说了。

“差不多,所以你会将我们锁拿了,直接送到建康去?”高伯逸微笑着揶揄道。

陈定摇摇头道:“我们跟建康城素无往来,严格来说还有些梁子,因为熊昙朗的官就是建康的皇帝封的。

但要我们加入齐国,来对抗建康的军队,我只能说你们皇帝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拱了拱手,陈定委婉堵住了他被封为北齐官员的口子。

不过把高伯逸他们拿下,然后送到建康,那也绝无可能!北齐这样的体格,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除了熊昙朗那种不知道厉害的二愣子以外。

“今日不谈封官的事,当然,如果你想谈也可以谈,这不是最主要的。”高伯逸摊摊手,和人交往,最好的就是实话实说。他始终相信待人以诚才能无往不利。

“高二郎请赐教。”

“陈洞主,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土地,千百年后,是否会成为富甲一方的沃土?”

这里吗?

高伯逸一刀戳到了陈定心尖上!

“这里说好听点就是山清水秀,说不好听叫做穷山恶水。老夫我眼睛又没有瞎,如何看不出来呢?”

陈定一脸苦笑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位不一定算是“知人者智”,但总算是“自知者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人。

“陈洞主,今日我就当是个晚辈或者忘年之交,跟你交给底。就这山寨,不要说未来十年,就算是千年以后,沧海桑田,国家一统,太平盛世。这地方跟其他的地方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这是靠人力无法改变的事实。”

高伯逸说的是事实,哪怕是后来历朝历代乃至新中国乃至改革开放之后这里的发展,也远远落后于其他地方。除了旅游业以外,基本上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第239章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关于熊昙朗的么?”

山洞里,高伯逸用食指敲击着膝盖,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错。熊昙朗,最近在谋划一件大事!他想联合余孝顷对付侯瑱!夺得豫章郡!”

咦?熊昙朗对付侯瑱?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点啊!

高伯逸一脸古怪,只能说他被熊昙朗的“奇思妙想”给惊呆了。

侯瑱麾下数万精兵,岂是熊昙朗这个土鳖能对付的?不是说你狂妄就能为所欲为的,凡事都讲求实力对比。

陈定的话,高伯逸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看对方言之凿凿的样子,不像是胡说道啊,难道是真的?

“你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伯逸肃然道。

“高二郎,是这样的。你等会啊,我把我儿子陈真叫来。他当时一路跟踪熊昙朗,还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噢?这事有门啊!

高伯逸大感兴趣。他不怕江州乱,就怕江州铁板一块。没想到江州各势力矛盾重重,简直随便就能见缝插针呐!

果然,用淮盐打开缺口是对的,比直接送钱好多了。

很快,陈定的儿子陈真被叫到这个山洞凿成的“书房”里。

“快,跟这位高二郎说说看,熊昙朗那混蛋又在谋划什么事情!”

陈定一脸肃然道。

“是,父亲。”

陈真开始慢慢讲述这件事情的始末:“我们跟熊昙朗是仇敌,经常有摩擦。所以我们就会经常派人到熊昙朗所住的山寨附近偷偷的埋伏起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要对我们动手。”

陈定等人被p妄想症发作的“刁民害朕”作祟,高伯逸可以理解。不过他觉得熊昙朗的心太大了,可能未必会把陈定他们放在眼里了,那厮的心野的很,人家盯着的是整个江州呢!

他连侯瑱的主意都敢打!也只能说是厉害了。

“你继续说,抓重点说!”

“好的。两天前的傍晚,我发现熊昙朗独自一人鬼鬼祟祟的出了山寨,居然没有人陪伴,就感觉很奇怪,然后一路跟了上去。”

你不会是想偷偷跟上去杀掉他吧?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真一眼。

不过仔细想想,陈真的怀疑不无道理啊。

白雪皑皑,快要到夜晚,突然一个人出山寨,确实比较可疑!

高伯逸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然后在一个隐秘的山洞跟前,他就停下不走了,似乎在等人。

不久以后,来了一个全身黑袍的汉子,还蒙着脸。但我听熊昙朗叫他侯方儿,两人似乎认识很久了,两人闲谈间语气很随便。”

侯方儿?这他喵的不是侯瑱麾下的大将么?

早就调查过侯瑱的高伯逸,自然是知道对方手下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大将。

这个侯方儿,可是很被侯瑱器重的啊,他怎么会跟熊昙朗搅在一起了呢?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然后呢,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

“熊昙朗说侯瑱出征在外,家眷都在豫章城。不如侯方儿猝然发难,配合他里应外合,两人合兵一出,定然能掳获侯瑱的家眷还有府库。

侯瑱大军的家眷都在豫章城和周边地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必然会军心涣散。然后他就走投无路,翻不了身了。

到时候两家平分豫章郡乃至江州,大事可期!

熊昙朗当时是这么说的。”



高伯逸倒吸一口凉气,被熊昙朗的连环计震惊了。

不得不说,这个熊昙朗,还真他喵的是个人才啊!

出手快准狠!要是侯瑱在豫章,估计他能自

第240章 志得意满的“大熊”

兵贵神速,有时候一刻也耽误不得。

商量好细节之后,高伯逸把所有的货物,也就是那几十石两淮盐交给了陈定,带着陈定的长子陈真,离开了山寨。

他们走后,陈定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有些发呆,额头上的皱纹更是紧缩成一团,怎么也化解不开。

高伯逸在最后一刻锋芒毕露,那轻巧的一问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若是自己不答应,只怕这位一直以来都给人“软绵绵”印象的高二郎,会立马就翻脸。

还好长子陈真站出来了,不然局面还有些不好收拾。不押一个人在对方那边,很难相信一个北齐的大都督会放心让你配合行动。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陈真报仇心切。要知道,当初熊昙朗诓骗自己的时候,就是打着将女儿嫁给陈真的旗号,这件事一直都是压在陈真头顶上的耻辱,怎么都抹不掉的。

除非拿熊昙朗的鲜血洗刷。

“江州安定了这么多年,真的要到乾坤逆转的时候了么?”

陈定轻叹一声,心中忐忑,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死局。

帮高伯逸,出了事情会有灭顶之灾。

不帮,熊昙朗要做大,自己到时候更落不到好,只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你不从我,我就宰了你儿子!”

与陈定所在山寨隔了一条赣江的某个县城里,虎背熊腰的熊昙朗,正兴奋的哈哈大笑,戏谑的看着坐在床上哭泣的妇人。

这女子身上粗布麻衣,看起来三十左右,皮肤白皙,黛眉细腰,弱骨丰肌,颇有些女人的韵味。

不过她的双手粗糙红肿,一看就是在厨房里干粗活的。

她去年还是附近一个山寨的洞主夫人,结果被熊昙朗破寨,掳掠到这里,受尽折磨。

若不是她抵死不从,恐怕早已被玷污。

“奴家残花败柳,熊爷要是不嫌弃,那就来吧,只要不伤害我儿便是。”

这女人弱弱的说道,她终究还是屈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芸娘啊,你若是早从了我,不就吃香喝辣了么?你那双玉手,又何至于此?

啧啧啧,真是可惜。

不过你现在这样,我反而不想要了。

不妨告诉你个秘密,我很快就是江州之主了,侯瑱都会跪在地上给我磕头!

到时候你只要乖乖服侍我,你生的那个小贱种,我也不吝啬给个小官当当,哈哈哈哈。

先把你这道菜留着,待我得胜归来,再一齐享用,那才美味。”

得意洋洋的熊昙朗出了芸娘所在的破旧厢房,扬长而去!

很快,一个壮硕的影子冲了进去,抱起颇有韵味的芸娘痛哭起来。

“娘,孩儿力大无穷,不如今夜我偷偷去把那恶贯满盈的熊昙朗给宰了!然后我们一起逃到北方或者建康,怎么样?孩儿有的是力气,一定能养活娘的!”

“狗子啊,你不要冲动。你的路还很长,怎么能跟熊昙朗这样的人同归于尽呢?”

能不能不要叫我狗子?

狗子有些怀疑人生,但是熊昙朗已经不许山寨里的人叫他的真名,大家都叫他狗子甚至“贱狗”,久而久之,他就真的变成了“狗子”。

狗子站起身,那壮硕的肌肉,魁梧的身材,很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芸娘那孱弱的身子生出来的。

“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芸娘点点头,她知道狗子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但是没有办法,她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听话。

熊昙朗实在是太过于狡诈,多少豪杰都死在这人手里,憨厚的狗子会是他的对手么?

书房里,

第241章 小人物的大翅膀

“谁!是谁?”

踩着树林里的积雪,一身黑衣的熊忠警惕回望四周,然而周围黑漆漆一片,让他汗毛倒竖!

很确定,周围一定有人!

这是他战场上水里来火里去的生存直觉!

忽然,熊忠脖子一凉,感觉湿乎乎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猛的一痛。

然后天旋地转!完全失去知觉。

他死了,被一刀切下头颅。

“呵呵,熊昙朗,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才十岁大的狗子,居然出现在熊忠倒下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把滴血的横刀!

狗子早就想杀熊昙朗,没想到他正要刺杀对方的时候,居然听到了对方的核心秘密!

他从熊忠身上摸出一封信,想想自己貌似不识字,顿时有些沮丧。

“把信交给谁比较好呢?”

自己拿着信,显然是没什么卵用的。

狗子用他那有限的脑容量思考着。

熊昙朗和侯方儿派来的人密谈,内容全部都被打算ns熊昙朗的狗子听了去。

他知道送信的熊忠,是要去豫章城找熊四,让熊四打开豫章城大门。所以狗子一路跟踪熊忠,并在这里宰了熊忠。

狗子的逻辑很简单,熊忠到不了豫章城,那么熊昙朗就不能实现计划。

但他记得对方似乎写了一封密信,那么把密信交给那个叫什么侯瑱的人就不错吧?

结果狗子忽然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新吴在什么地方!

那个时候又没有手机导航,迷路是经常的事情,然而时间太紧了,没有机会试错!

狗子很快打消了找侯瑱告密的念头。

“好像,赣江对岸的陈定,虽然弱但却是熊昙朗的死对头。我何不把信交给他呢?”

狗子脑中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念头,然后再也控制不住了。

“对,我这就过江去找陈定!”

狗子将熊忠的尸体推到山沟里,用积雪掩埋起来。

等雪化了肯定会被人发觉,但那个时候,如果熊昙朗败亡了,他就不怕这事被人发现。

如果熊昙朗没死,那会不会被发现也不重要了。

将信贴身放好,狗子在赣江边找到一叶扁舟,然后独自划船过江。

没想到刚刚一过江,还没走出江滩,就被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壮汉结结实实捆住,然后五花大绑的扛走了。

“我让你去封锁赣江,然后你就给我抓回来一个半大小子?”

高伯逸一脸古怪看着杨素,两人前几天在艾县汇合,带着一千兵马,已经悄悄的在陈定山寨驻扎了下来。

为了防止被熊昙朗的斥候窥视到,高伯逸特意让杨素带着田子礼等人,沿着赣江巡视。

没想到,在这么寒冷的夜晚,居然还真抓到一个划船渡江的人。

看起来一脸稚气,跟杨素差不多大。

但身材居然只比高伯逸自己小一点点。

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是熊昙朗山寨里的什么人?半夜渡江所为何事?”

高伯逸沉声问道。

火把的照耀下,他丝毫不收敛身上的杀气!

一个半夜,还是这么冷的天,居然渡江到对岸!

不是斥候,你信么?难道渡江是为了看月亮么?

“我叫狗子,你们是熊昙朗的敌人,还是朋友?

你们告诉我,我才能告诉你们!”

狗子昂着头,不屈不挠,十分硬气。

狗子?

高伯逸心中有些腻歪。

喂喂,我才是二狗啊,你叫狗子

第242章 匍匐的猎手

等狗子快马加鞭赶到豫章城的时候,发现这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临战前的紧张。

春节刚刚过,人们又忙碌起来。豫章城里的商铺也都陆陆续续的开门了,并没有接到什么戒严的命令。城里也没有兵马在巡视,反倒是看起来有些松懈。

想想也是,侯方儿要收拾侯奫,难道在事前紧锣密鼓的搞串联,弄得世人皆知?

如果他真的那么傻,坟头草早就几丈高了。

正好相反,为了麻痹侯奫,侯方儿这些天都在跟自己麾下的军官把酒言欢,装作很放松,像是还没从春节欢乐中缓过来一样。

熊昙朗潜伏在豫章城里的内应熊四,是豫章城南门的城门官。他一看到狗子骑着马要进城,连忙将其拦住。

“狗娃子,你怎么来了?没在你娘怀里吃奶吗?哈哈哈哈!”

熊四之前就嘲讽过狗子,嗯,无数次。

对于熊四一贯的嘲讽,狗子不以为意道:“洞主很快就会娶我娘,我很快就是少洞主了。”

哈?有这事么?

熊四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笑脸道:“那你今日到豫章城干嘛?你好像很闲啊。”

狗子神神秘秘的将熊四拉到一边,将怀里的信塞到熊四手中道:“洞主让我交给你的。”

“这信你是不是看过?”

熊四是不敢相信熊昙朗居然让这个一向都有些桀骜的崽子来送信。

但想想女人枕头风的威力,又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我不识字,怎么看信?”狗子不满的瞪了熊四一眼。

哦豁,这大概就是让这崽子送信的原因吧。

熊四顿时心中明悟,熊昙朗肯定是有极为隐秘的事情交代自己办,才会让这个不识字的家伙来送信。

他打发走了狗子,一个人来到墙角无人处看信,然后便感觉到莫明的紧张和兴奋。

熊昙朗让他今夜子时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将豫章城南门打开!然后一直保持到他带着人前来接应!

半夜开城门,这是什么操作,不需要说也知道啊!

难道是熊昙朗要夺去豫章城了?

他胆子真有这么大?

熊四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这还真是熊昙朗一贯的作风。

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搞,不计后果。

但是谁也奈何不得他。

熊四将信撕碎,顺手从城墙上扔进赣江之中。

今夜,他熊四,将会成为改变江州局势的大人物,成为熊昙朗的心腹手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仅仅只是个宗族远亲,在豫章城当内应。

与赣江东部毗邻的,有一条不宽但却能走船的小河,名为抚河。

抚河弯弯曲曲,几经分叉,最后汇聚到黄芽山下的渡口。

然后有一条大路直通豫章城南门。

夜幕降临,万籁寂静,呼啸的北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然而谁也不知道,居然有人在大冬天的夜里,在黄芽山这里埋伏着。

“主公,熊昙朗直接走赣江,在岸边登陆,不是到豫章城更快吗?”

杨素疑惑不解的问高伯逸。

“如果我是熊昙朗,就不会走赣江。江边会有巡视的士卒,很容易被发现。

而且侯瑱还有一部分水军留在豫章郡。到时候惊动了守军,熊昙朗可能会功亏一篑。

黄芽山就不一样了。走抚河非常隐蔽,一出黄芽山,不到十里就是豫章城。熊昙朗要是想神不知鬼不觉进城,走这条路是最好的选择。”

高伯逸自信满满。如果熊昙朗想成事,走南门是必然,因为豫章城外的军营在城西,挨着渡口。

他发了疯走赣江啊?

第243章 一剑飘来,天外飞仙

“洞主,熊四到现在都没有开门。”

一个心腹手下在熊昙朗耳边悄悄说道。

不开门是正常的,要是开门了才坏事!

熊昙朗摇摇头,脸上微微带着兴奋,就连那道长刀疤都显得略有些狰狞。

“不急,现在一切顺利,今夜好好去豫章城里劫掠一番!人人有份!保证你们都满载而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熊昙朗猖狂的大笑着。

他故意在这里候着,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黄雀在打他的主意。

江州之地,诡谲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互相攻伐,尔虞我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看来,这次似乎是自己想太多了。你想啊,打侯瑱的主意,本来就是蛇吞象的举动。

熊昙朗担心最大的一种可能性,也就是侯瑱和侯方儿唱双簧,故意要赚他熊爷。

不过从目前的局势看,侯瑱大军的主力,还离得很远很远,没有一点动静。

熊昙朗在赣江边都派了人蹲守着,愣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等会看到豫章城内冒起狼烟,我们就从南门冲进去!”

熊昙朗紧紧握住手里的鬼头环刀。

在江州多年,他熊昙朗熊爷,靠着自己无耻下流的骗术和不讲信誉的手段纵横捭阖。

只有他玩人,没有人玩他。

侯瑱不是第一个,但绝对是目前为止,他收拾的最大的一个。

想想还有些小兴奋呢!

正当他美滋滋幻想等会找到侯瑱的小妾要怎么玩耍的时候,突然,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了一个人似乎是在四处寻找自己的队伍。

“去,那个人身形好像熊昙云。把他带过来。”

山坡上的熊昙朗沉声说道,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熊昙云是他族弟,被委以重任守护山寨,他为什么会跑来这里?

“大哥!大哥!不好了,陈定那老儿,趁着我们大军在外,也不知道是请了什么厉害角色,今夜直接攻破了大寨啊!

我拼死才逃出来的,此刻山寨只怕已经全部在陈定的控制之下了!”

晴天那个霹雳!熊昙朗一时间竟然愣神到说不出话来。

陈定?赣江对岸那个缩头乌龟?

被我骗了三百匹马和三百套兵器最后还灰溜溜出钱赎人的软脚虾?

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本事攻破自己的大寨啊!

其实陈定骗开熊昙朗的山寨很容易,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军服。高伯逸让狗子去了陈定那边,把老熊山寨的标识和口令都弄出来了。

熊昙朗出兵不久之后,陈定派人假扮对方的人叫门,说前方需要支援,然后高伯逸留下的几十个宿卫军直接上去趁乱破开寨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陈定老匹夫!坏我大事!

传我号令,现在回山寨,杀陈定祭旗!

让侯方儿去闹吧!”

熊昙朗当机立断,决定立刻派兵返回山寨!

留得江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支大军的家眷都是山寨中人,现在老巢被人家掏了,一旦在军中传开,那可是要山崩地裂的!

趁现在陈定立足未稳,赶紧杀回去,然后立即不惜一切代价攻灭对方的山寨,一血心头之恨。

熊昙朗的精兵开始缓缓退却,队列变换自如,在黑暗中丝毫不乱。

不得不说,这家伙领兵确实是一把好手。

“加速行军,上船之后就好了。此番是顺水而下,回山寨很快的!”

熊昙朗镇定自若的对身边的亲信说道。

其实老熊此刻也并不担心,因为他实在是看不起陈定这样的鱼腩。

第244章 四两拨千斤

战争是残酷的,高伯逸虽然来自后世,但对此却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所以他总是秉持着“上兵伐谋”的思维。

哪怕是消灭敌人,也是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要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做足了再一击必杀。

杀人只是手段,政治才是目的,而不是相反。

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类似于后世的那种石化味,还有令人作呕的肉香,熊昙朗苦心经营多年的一支精兵,也是他用于立身的资本,彻底毁于一旦。

渡口已经被烧毁,那些木船也十不存一,抚河上漂浮着大量的尸体,极为可怖。

“陈真,带我下去辨认一下,到底谁是熊昙朗。”

高伯逸笑眯眯的拍了拍陈定长子陈真的肩膀说道。

杨素有些敬畏的看着高伯逸的背影。

今日绝大部分人都出手杀敌了,很多人身上还满是血腥,唯独高伯逸身上一尘不染。

但杨素感觉高伯逸才是手上沾着无数敌人鲜血的屠夫。

这一波是杀了多少来着?三千,还是五千?

他跟着高伯逸来到被烧毁的渡口边。陈真眼神复杂的指了指躲在阴暗角落里低着头的壮汉说道:“他就是熊昙朗。”

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脸上带着野兽常有的那种桀骜不驯。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确实跟想象中的熊昙朗很像。

“杨素,去把熊昙朗的头砍了给我提过来,首级算你的。

李达,王元逊,你们两个把熊昙朗给我按住了,千万别让他给挣脱了!”

诶?来了就杀人?不用这家伙骗开城门吗?

杨素看着高伯逸欲言又止。

“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家伙,还是杀了比较好。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从背后咬你一口。

熊昙朗的亲族,助纣为虐,一样该杀,吩咐下去,凡是跟熊昙朗五服以内的男人,无论老幼,杀无赦。”

高伯逸阴冷的说道!

“主公,此刻杀人不祥呐。”

杨素低声劝道。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杀之以示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高伯逸是来江州做善事的大善人呢!”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真一眼,对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杨素沉重点点,接过高伯逸的白云剑,干净利落的斩下熊昙朗的头颅,没有丝毫犹豫。

当他提着熊昙朗死不瞑目的人头到高伯逸面前时,高伯逸才点点头道:“用布包好,现在去豫章城,侯方儿估计跟侯奫打起来了。我们过去收拾残局,拿着熊昙朗和侯方儿的人头作为侯瑱的见面礼。”

高伯逸的话让众吃一惊!

他居然这个时候打豫章城的主意?胆子还能更大一些吗?

“大都督,我们兵力微薄,恐怕会”李达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高伯逸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俘虏道:“难道他们不是人么?”

这也可以吗?

“都听着,凡是杀一个熊昙朗的亲信或者亲族,以后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等会若是听从号令,还可以升官发财!”

高伯逸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那些降卒立刻行动起来,互相搏斗撕咬,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

“你看,人性其实是经不起考验的。为了活命,其实很多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高伯逸无奈的对杨素耸耸肩膀。

“走吧,去前面等着这些人。”

熊昙朗的队伍多半是盗匪出身,心狠手辣。高伯逸打算让他们自己内部先消化一下再说。

很快,这些降卒少了很多人,但剩下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把刀。

“我高伯逸作为荆州大

第245章 我喜欢当黄雀

豫章城的府衙,已经被侯方儿的嫡系人马所包围。,一个个都穿着筒袖铠,拿着横刀,在火光的照耀下神情肃然。

整座府衙是豫章城的核心,此刻大门紧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一般。

侯方儿手下人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不进则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若是失败,等到侯瑱杀回来,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而侯奫这边的人,神情就不那么坚定了。他们本是侯奫的贴身护卫,猝然被侯方儿袭击,根本毫无准备。

这些人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侯方儿跟侯奫之间的私怨,还是侯方儿胆大妄为要反了侯瑱!

他们也很动摇,还幻想着侯方儿只杀侯奫一人。

也亏得是侯奫手下人多,勉强守住了府衙,不然他现在大事休矣。

侯方儿虽然姓侯,但根本不算是侯瑱的同乡。

虽然中国古代某村某寨,常常都是同姓或两三个姓氏,拐着弯带着亲戚。

但侯奫是蜀地人,侯方儿是两淮人,根本相隔十万千里。

二人的矛盾可以说是由来已久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情在后世的家族企业里面也是屡见不鲜的。连同室操戈都有,更别说只是同姓不同族了。

“侯奫,你已经被包围了,城墙也被我控制了,快点出来投降,我饶你不死!”

侯方儿远远的对着紧锁的府衙大门喊话道。回应他的,是从府衙四角箭楼里射出来的箭。

“你放屁,侯方儿你这个乱臣贼子!

我大哥侯瑱就在回豫章的路上,等他回来,看怎么收拾你们。”

侯奫不甘示弱的叫嚷着。

他这不喊还好,一出声,那些侯方儿麾下的将士全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果然,叛乱这种事情,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众人听令,拿下府衙,拿下侯瑱的家眷我们才有活路。来人,撞门!”

侯方儿也急了!

他喵的,熊昙朗这个混蛋,说了要来的,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蛮人不可信!

侯方儿冷冷看着手下一拨人人用圆木撞门!另一拨人用盾牌构成盾墙,帮忙掩护撞门的军士。

哐当!

大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被撞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又是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木包铁的府衙大门最后轰然倒塌,门后面侯奫那边的士卒纷纷后退。

“众将士,随我杀奔过去。等占领了豫章城,咱们将城池献给陈霸先,大家痛痛快快的吃建康的皇粮!哈哈哈哈哈!”

侯方儿脸上浮现着扭曲的兴奋,他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一马当先的冲进府衙,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半个时辰之后,侯方儿志得意满的提着侯奫的人头走出府衙大门,松了口气。

侯瑱他是不敢得罪死的,所以对方的那些家眷,他都没动,打算直接礼送出豫章城。

但是,侯奫他就不会放过了。现在杀了侯奫,拿着对方的人头就能让城墙那头安静下来。

等花一天时间整军,然后就派使者到建康城里找陈霸先,将豫章城献给对方便是了。

陈霸先有志向,他企图取梁而代之的心思,只要眼凿子亮一点的,都能看得出来。

侯方儿觉得自己主动投靠陈霸先。千金买骨最实惠,对方断然不会拒绝和秋后算账,反而会高官厚禄的供着。

到时候,难道侯瑱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那家伙自保都是个问题好吧!

侯方儿真想得意的大笑,忽然察觉周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自己刚才带人冲进府衙,为什么外面就没人守着呢?

第246章 纵横捭阖

“啧啧,豫章城的府衙,还真是很气派呐!”

高伯逸坐在偌大的豫章城府衙大堂里,屁股下面,是当初侯瑱从南方弄来的一张老虎皮。

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感觉霸气外漏了。

手下诸将如王元逊,李达,侯平等人都恭恭敬敬的端坐在堂下,等候高伯逸下令。

“主公,侯方儿要怎么处置?”

杨素带着些许紧张与兴奋的问道。

这一仗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不对,应该说是精彩纷呈!

首先,利用陈定偷了熊昙朗的老巢,并故意放人出来通知熊昙朗。

紧接着,在要害地段埋伏,将匆匆忙忙回军,早已军心动摇的熊昙朗一闷棍打死。

最后,利用信息不对称的时间差,利用熊昙朗留下的“后门”,突袭早已乱作一团的豫章城,这个时机刚刚好。

早了,侯方儿与侯奫必须联手对外。

晚了,侯方儿已经收拾好豫章城,估计要投靠陈霸先,黄花菜都凉了!

可以说高伯逸指挥的这一战,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每一招,都是朝着对手的咽喉而去。

这是打的什么神仙仗啊!

完全颠覆了杨素脑中的概念。

跟着高伯逸身后,打仗立功就像是在田里摘菜一样简单。那些宿卫军里的百保鲜卑多桀骜的人啊,现在见到高伯逸恨不得直接跪下喊爸爸。

“先关起来,然后等我们去找侯瑱的时候,将他一起带着便是了。”

高伯逸早就想好怎么打侯方儿这张牌了。

“杨素!”

“在!”

高伯逸一声命令,惊醒了正在神游的杨素。

“去贴安民榜,然后派人在豫章城里打出我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的名号。至于其他的职务就不要多说了,懂么?”

“喏,属下这就去办!”

杨素领命而去。

“陈真,你回山寨,让你父亲带着亲卫到豫章郡来议事。”

“好的,我这就去。”

陈真的态度恭敬了许多,高伯逸这一番长袖善舞之后的雷霆一击,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熊昙朗该厉害吧?

在高伯逸手下就撑了一个回合,现在脑袋已经被割下来用石灰弄好了。

就是死得这样简简单单,毫无波澜。

而他连高伯逸的指头都没碰到过。

完全是不对等的较量。

用一个词来说,就是碾压!

陈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不想继续窝在这大山里学熊昙朗当个土霸王了。

真没有什么意思,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山寨版的熊昙朗罢了。

他想见的,是更广阔的天地。

“王元逊!”

“末将在!”

“整编豫章城守军,莫要苛责了。只要不是恶贯满盈之辈,只要不是熊昙朗的亲信,一律录用,先编入蛟龙军,等带回郢州后再行筛选。

新军的将校,你自己看着办,完事后将名单给我便是。”

“喏!”

王元逊心花怒放,自然明白高伯逸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打算将他外放独领一军的节奏啊。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以任意安插亲信。

“李达!”

“末将在!”

现在宿卫军的李达已经彻底飘了!王元逊都有这样的赏赐,那他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

“宿卫军的赏赐不由我管,我也无法给宿卫军将校升官,豫章城里的财货,你们看中什么拿什么吧,别过分就行了,那些要呈交陛下的。”

第247章 会盟

南北朝时期的新吴,那可不是现代的江浙一带的新吴,隔的相当远。,

江州西部的新吴,乃是大山三面环抱,丘陵遍布的一片穷山恶水。这里也是江州豪酋余孝顷的老家。

自从被侯瑱针对以后,他就节节败退,现在只能退守到故乡了。

不过好在新吴易守难攻,一时半会间,侯瑱还真是奈何不得余孝顷。

侯瑱大军营地里,一片哀嚎之声。

昨日又是一番恶战,被余孝顷的队伍偷袭,两边对射了一番,互有死伤,不过余孝顷的人从高处射箭,还是自己这边吃亏了。

虽然死得不多,但伤得却不少,而且都是箭伤。

余孝顷大军用的弓箭都是木箭头,杀伤力有限得很。但坏就坏在对方手段卑劣,箭杆都是在粪水里浸泡过的,只要是沾了血,夜里受伤的军士就容易高烧,很多看起来受伤不重的人都稀里糊涂的死掉了。

“此番出师不利,是否要考虑回军豫章,准备春耕呢?”

侯瑱低声自言自语道。

余孝顷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就像是卡在自己喉咙里的骨头一样。

“报!主公,大营外有个叫杨素的人求见,带着一队精锐人马呃,侯方儿将军也在,但是被五花大绑!”

侯方儿?

他不是应该在豫章城么?

难道?豫章城出事了?

侯瑱刷的一下站起身,根本顾不上披甲,直接朝营帐外走去。

见面之后,果然是当初那个清逸俊秀的少年,身上套着一副略大的皮甲,脸上带着笑容。,

而被五花大绑的侯方儿,则是如丧考妣,苦着脸不敢看自己。

“侯将军,熊昙朗伙同你的部下侯方儿,企图背叛你,在豫章城里搞兵变。

我家主公平日里最是敬佩侯将军这样的猛将,不忍心侯将军的家眷被熊昙朗之流蹂躏。

我家主公不得已才出兵豫章城。

现已将叛乱被剿灭,城内无辜之人秋毫无犯。

熊昙朗人头在此,至于事情原委,侯将军直接询问侯方儿即可。”

熊昙朗?怎么惹了这个恶人?

“侯方儿,你原是王琳部将,我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叛我?”

侯瑱将信将疑,走到侯方儿身前,沉声问道:“他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我呸!成王败寇,没错,是我杀了你堂弟侯奫,想把城池献给陈霸先!劳资就是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侯方儿一见到侯瑱,刚才还颓丧的表情一扫而空,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对着侯瑱狰狞咆哮。

他心中的怨愤,恐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左右,推下去斩了吧。”

侯瑱轻叹一声,无奈的挥挥手。身边的亲兵将侯方儿推推耸耸的带走,身边就只剩下杨素一人。

“你们高大都督人中俊杰,此番有什么事情要教我呢?”

侯瑱摸了摸自己的长须问道,表情平静。

“主公说。现在天下纷乱,正是生死存亡之时。

侯将军英雄盖世,不该在江州这里蹉跎岁月。还可以站出来为江南人民,乃至天下人做更多的事情。

他已经在豫章城下的赣江岸边备好了酒菜,想跟将军把酒言欢,公论天下大事。

来与不来,都在将军一念之间。”

杨素说得很客气,但他知道侯瑱是聪明人,自己也应该把高伯逸的想法表达得很清楚了。

如果侯瑱给脸不要脸,那高伯逸估计也要杀鸡儆猴,两败俱伤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等等,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给你们都督,就说我一定到。”

第248章 相谈甚欢

春天的气息已经近了,田里都能看到新芽,再也不见北风呼啸,寒冷的冬天似乎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

豫章城下,高伯逸看着滚滚流淌的赣江,心潮彭拜。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他十分装逼的来了一句,杨素果不其然及时献上了彩虹屁。

“我观主公文采,已不下当年曹子建。要不等三台建好,主公来一首三台赋?”

他这话可是发自内心。不说别的,高伯逸为三国演义写的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就足以震铄古今。

“多看书,少吹捧,这次回邺城以后你也是当官的人了,稳重点。”

高伯逸板着脸教训道,杨素笑着摸摸头不以为意,他知道对方的脾气。只要不是大事,这厮就不会翻脸。

“对了主公,你说侯瑱会来吗?”

“会的。如果你的家人被人s过一次,那么现在一定会对剩下的亲人倍加珍惜。”

杨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得不说,高伯逸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侯瑱的军队,家眷多半都在豫章城及周边,想想都觉得对方不会搞什么幺蛾子。

反正侯瑱再怎么蹦达,高伯逸都为他准备好了后续的“套餐”,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种。

“如果他硬是不来呢?你总不能杀了他的家眷吧!”

“不会啊,我只要到侯瑱军营附近大肆宣扬,豫章城已经丢失,而且侯瑱要攻打豫章城,城内家眷很可能被s。

那么他军队里的士卒则会不战自乱!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打豫章城啊,还不是为了侯瑱这几万兵马么!”

高伯逸隔着赣江,已经看到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就地扎营,一艘平底船从对岸渡江而来。

“侯瑱来了。”

“来了?”

“嗯,看来没事了,走,去城门口。”

高伯逸三步两步走到豫章城西门,城门大开,但没有人进出,因为现在还处于戒严状态。

“侯将军,我与你神交已久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你了。”

看到身材不高,有些精瘦的侯瑱,在两员大将的陪同下来到身前,高伯逸急忙走两步,紧紧握住侯瑱的手。

“此番豫章城变乱,我还没感谢高大都督及时出手,保全了在下等人的家眷。我才是盼着见到你啊!哈哈哈哈哈!”

侯瑱爽朗的笑着,刚才微微有些紧张和犹疑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脸上都是堆满了笑容,好似分别已久的至亲重新相见一样。

鸡儿的,这帮人都是一群戏精呐!

杨素脸上笑容僵硬,心中暗暗骂高伯逸等人都是一群狡诈的狐狸,没一个简单的。

自从在高伯逸那里学到“戏精”这个词以后,杨素就感觉用在高伯逸这里最合适不过。

面厚心黑!手段狠辣!嘴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

“侯将军请,我自作主张,在你府衙里备下酒宴,你不会怪我喧宾夺主吧?”

高伯逸笑呵呵的问道。

“哪里哪里,高大都督客气了,客气了啊!”

侯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跟高伯逸并排进了豫章城。

进城之后,高伯逸安排侯瑱他们跟自己的家眷见了一面,都是称赞高伯逸治军有方啊,爱民如子啊之类的。

侯瑱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高伯逸,或者说北齐朝廷,确实是想招揽自己,而不是卸磨杀驴。

不然实在是没必要演一出这样的戏。

老实说,他演戏也感觉挺累的,更别说是高伯逸了。

酒席之上,侯瑱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不对,应该说是曾经自己

第249章 不好意思,我摊牌了

在高伯逸于江州纵横捭阖,疯狂“上兵伐谋”的时候,建康的陈霸先也没闲着,开启了“攻城模式”。,

利用跟北齐停战的时机,陈霸先命令麾下大将徐度在京口打造战船。

把军队大营设在京口,而非是建康城周边。

同时命令大将周文育继续攻略三吴地区,对付王僧辩女婿杜龛,及王僧辩大哥王僧智等人。

而最信任的大将侯安都,则是负责建康城周边的防御。

一切都有条不紊。

至于江州的侯瑱,暂时不理他了!陈霸先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收拾这个“三不”男人。

这家伙不拒绝,不表态,不出击,只对付周边小土著,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陈霸先尽管对侯瑱腻歪得不行,却依旧拿他没什么办法。

这年的农历新年,他四面出击,或击溃或收编了周边小的反叛势力,以萧方智的名义招降纳叛,队伍一时间扩充到十多万。

从兵力数量上看,陈霸先已经完全不虚段韶,甚至可以正面掰手腕了。

正月十五左右,三吴地区传来周文育的战报,他在吴兴今湖口击溃杜龛所部,并攻占吴兴。

杜龛身死,王僧辩和王僧智逃亡,不知去向。

现在周文育跟陈霸先侄子陈蒨的兵马分进合击,兵锋直指会稽!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他陈霸先当得起英雄二字!

“大都督,情况不妙!这是刚刚收到的战报!”

石头城上,陈霸先正在眺望长江对岸,心中涌起一股“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感慨,却不想被侯安都打扰了兴致。,

他头发已经花白,身体看上去却依然挺拔,仿佛青松一般傲然于寒雪之中。

“念!”

“前几日,豫章城侯方儿勾结豪酋熊昙朗叛乱。

正在激战时,被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派兵击溃,全军覆没。

现在豫章城已在高伯逸手里。

昨日,江州侯瑱宣布易帜,归顺高伯逸麾下,被齐国任命为江州刺史,湓城等地亦是响应。

现在江州豫章郡以北,尽属齐国。”

等等,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

陈霸先转过身,面色阴沉问侯文都道:“江州现在是齐国的了?这不声不响,江州大半都是那高伯逸小儿的了?”

陈霸先有些怀疑人生。

他喵的,侯瑱这厮一声不吭,就投降齐国了?

甘酿咧!

“主公,确实如此。那高伯逸现在已经势大,他之前也收编了侯平的精锐人马,现在算上侯瑱麾下精兵,只怕不下五万人!

豫章城乃是江州重镇,粮秣更是不计其数。”

侯安都忧心忡忡的说道。

听了这番话,陈霸先简直是想爆粗口。

侯方儿和熊昙朗这两个蠢货,反水的时候居然被第三者打了闷棍,他们都是猪吗?

要是高伯逸没拿到侯瑱的家眷,侯瑱会那么容易投降吗?

这些人一个个亏得是沙场宿将,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黄口小儿耍得团团转!

真是气得人要发狂!

“那个”

陈霸先生闷气的时候,侯安都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接说!”

陈霸先没好气的拍了拍侯安都的肩膀说道。

“那个,高伯逸乃是当初我们去邺城送国书时认识的驿卒。

谁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成了齐国的荆州大都督,还有那个什么招讨使。

不如招陈将军陈蒨回来,出使豫章城,结交那高伯逸,让他按兵不动,不要配合段韶夹击我们。

第250章 各怀心思

三天之后,余孝顷带着人马来到豫章城对岸驻扎,然后一叶扁舟,跟两个亲卫来到豫章城内,面见高伯逸。,

这已经是很低的姿态了,至于余孝顷为什么会有前倨后恭的表现,则是因为已经打听清楚最近一段时间江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侯瑱投降了。

熊昙朗被斩了,亲族除了女人外,男人没一个活口。

巴山陈定也投靠了高伯逸。

余孝顷揣摩了一下,除非自己永远窝在新吴县不出来,否则,绝对会被高伯逸碾压!

要知道,新吴可是比陈定所在的巴山郡还要穷山恶水的地方啊,要是那地方好,他活腻了要拉一支队伍起来,去豫章城这边混?

而且侯瑱据说要被调往荆州,去吃北齐官府的饭了。最大的敌人走了,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至于高伯逸会不会把他们扣下之类的,完全不需要余孝顷担心。

像他这样的江州本地豪酋,家里兄弟姊妹一大堆的。除非能像干掉熊昙朗一家那样,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否则杀一个余孝顷,只会激起余家的愤怒抵抗,不死不休。

说实话,这样的操作,性价比太低了,余孝顷自己都不会去做。

“余洞主,里面请!”

高伯逸站在门口,微笑着对余孝顷拱手道。

“高都督请!”

余孝顷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现在这场面,看起来不太像是五百刀斧手的架势。

来到府衙,不仅陈定在,而且临川郡那边,居然也派人过来了,却不是他们的首领周迪,而是周迪麾下大将,同族的周敷。

现在江州以北是高伯逸的天下,而豫章城以南,西南是陈定熊昙朗的势力已经被他吞并,东南是周迪。,

而余孝顷已经被赶到了新吴县,离这里颇有些距离,因为他原本是在豫章城的,后来打不过侯瑱才去的那边。

现在三家坐在一起聊聊天,看起来是不用动刀子了。

“周迪将军没有来?”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的,周将军公务繁忙,实在是抱歉,所以派在下前来。”

周敷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异常沉稳,不卑不亢,双目有神如电。

“罢了。今日来说几件事。

第一件,你们要公开易帜,就像是侯瑱将军一样,承认是我大齐的子民。至于赋税和徭役,都可以先免除十年的。”

先免除十年?还有这种操作?

其实这年头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十年后,能活着坐在这里说话的,一个也没有。

至于答应易帜,这些都是常规操作。高伯逸又不是做善事的,他手握几万兵马,让自己这帮人过来,不就是为了兵不血刃么?

难道一方面想相安无事,一方面还想继续打着梁国的旗帜存在于江州南部?

不存在的,换了自己也不会答应。

“我没有异议。”

陈定开口说道。

他已经投靠了高伯逸,长子陈真甚至正在高伯逸亲兵里面当斥候,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高二郎的手段他是见过的,熊昙朗的例子在那边摆着呢。

“我也没有异议。”余孝顷无所谓的说道,对他来说,事情还没到“正戏”!他在新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担心个球啊,梁国灭亡了都不关他的事。

“事关重大,我要回去禀告周迪将军。”

三家里面属余孝顷兵马最多,但周迪的军队最精锐,装备也最好!

“好了,说第二点。

你们每一家,都要交你们首领的嫡系亲属到邺城,当然,我会照拂他们的。只要你们不公然

第251章 没有永远的敌人

深夜,高伯逸将双脚泡在热水里,舒服的snn了一声。,而杨素则是依旧在看那本三国演义,他看了已经不下十遍了。

“只有主公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满是智慧的书啊,难怪侯瑱在你那都要吃瘪。”

杨素把书合上,恋恋不舍的放到盒子里,今天是最后一天,要还给高伯逸了。

古代的书可是很值钱的,没有印刷术之前,世家就是靠着垄断知识来垄断着其他一切!

“彩虹屁就算了,最近跟这些老狐狸老瘪三打交道,有时候真想砍死他们。”

高伯逸恨恨说道。

为了布今天这个局,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首先,搞定王琳拖住西魏那边的权景宣,让他们互相瞪眼,大本营郢州就不会被攻击了。

其次,搞定江州的陈定,通过陈定与熊昙朗的矛盾,发现熊昙朗的弱点。

机缘巧合之下,一举拿下重镇豫章城,捏住侯瑱的要害。

最后,对侯瑱示之以柔,招揽他到北齐这边实际上是威逼,并将他调离江州,成为无根之木。

让他们的部众转移到邺城,失去背叛的可能。

空出来的豫章城,正好给慕容俨来镇守,而荆州则是让给侯瑱,二人互换,简直完美!

等侯瑱投降后,自己手里的兵力就非常充裕,大势已成,进而威压江州的那些大小豪酋们!

陈定是已经投靠自己的二五仔,而余孝顷则是最关键的一环!

搞定了余孝顷,周迪不足为虑,可以先放着,甚至这样的局面更好。,

这样一通组合拳下去,江州经营得如同水桶一般,等陈霸先打过来的时候,会发现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慕容俨,还有江州大大小小一堆豪酋。

高伯逸给这些豪酋的政策,就是可以在很长时间里完全不交税,不服徭役,试问这些陈霸先能给吗?

这样把江州搞得权力碎片化虽然对北齐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对他高伯逸有好处就行了啊。

只要能让陈霸先不好,没办法朝西边攻略荆州,对他高伯逸来说就是最大的好!

至于对高洋好不好,那无所谓,高伯逸又不是齐国皇帝,他只关心自己此番能不能立下偌大的战功!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但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很多人的态度让高伯逸非常不爽。比如说这次豪酋大会不来捧场的周迪!

“主公,你现在这么多动作,是想配合段韶,从西面夹击陈霸先吗?”

杨素压低声音沉声问道。

“主公这样做虽然对齐国有好处,但是对主公而言,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何以见得?”

高伯逸奇怪的看了杨素一眼。

杨素没说话,只是将一张小纸条递给高伯逸道:“断剑亲自送来的。”

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小字:段妃有孕!

“段妃无子,所以皇后也好,太子也好,都稳如泰山,无人可撼动。

但现在段妃也有孕在身,一旦产下皇子,后果难料。

要知道,当初立皇后,就是高洋力排众议立的皇后,也是因为太子已经出生。

段妃无子,当然不好被立为皇后。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万一娄昭君那帮人硬是要废后,废太子,主公觉得高洋顶得住么?”

杨素言语间对娄昭君和高洋并无尊敬之意。

内忧外患啊,我太难了!

高伯逸简直想哭死。

历史上段妃到高洋死去都没生过,现在怎么就怀上了呢?都说是蝴蝶的翅膀,段妃又不是被我睡了,到底哪里不对劲?

本来娶了皇后家的女人,乃是最大的臂助,

第252章 物是人非

“族兄,高伯逸来势汹汹,恐怕不好应付啊!”

临川郡的一处演武场里,长相孔武有力的周迪正在射箭,而之前参加会议的周敷,则是苦口婆心的在劝说。

“高伯逸么确实是个问题。”

周迪只是有些犹疑,却并非愚钝之人。

如同旋风一样将江州搅和得天翻地覆,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

对于高伯逸的一些作为,周迪十分钦佩,或者叫惊为天人。

“我观此人行事,并不暴虐,但却是杀伐果断。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斩草除根。我们本与他无冤无仇,何必闹到不可开交?”

周敷继续劝说道:“梁国丧乱,齐国威压,陈霸先与段韶两方几乎数十万大军对峙于长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江州诸人看似旁观,实则无一人能独善其身。

我们,何不两头下注?”

两头下注?

周迪看了周敷一眼,也是回过味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派兵,但是不易帜?

名义上臣服于梁国,但实际上帮齐国,是也不是?”

周敷忧心忡忡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高伯逸用兵如神,此番攻略江州的许多细节我都派人探查了,都是神来之笔。

此人将来定会名扬天下,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他在齐国却是汉人,我们若是举族相投,一旦事态不妙,岂能轻易脱身?”

周敷的意思很简单,高伯逸就算再能打,在北齐这种鲜卑当道的国家,会不会有一天被清算?

似乎他越厉害,被清算的可能性就越大!

周迪周敷两人都曾经是梁国任命的将军,视野宽阔,可不是余孝顷那种土鳖可以比拟的。

他们的目的,是想保持“中立”,而且这种中立是弹性的,可变化的。

北齐和南梁的实力对比不同,他们对其中一方倾斜的力度就不同。

“两千精兵,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认为谁领军为好?”

周迪沉声问道。

“我亲自领兵跟着那高伯逸。

若陈霸先来袭,你打出梁国的旗号便可,就是派兵助阵都行,只是切不可入建康。

所以无论这次是陈霸先胜,亦或是段韶胜,我们的到时候都有选择的余地。”

周敷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让周迪对陈霸先保持善意,但“听调不听宣”。

周迪平日里十分依赖周敷,听他这么一说,发现确实是两全之策。于是点点头道:“反正你只当是练兵吧,正好窥视一下高伯逸的虚实。”

乱世里某个家族多方下注,只能说再正常不过。

三国时的诸葛家,两晋时的王家,南北朝的弘农杨氏,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周迪和周敷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商议完毕之后,周敷将手中的印信等物交接给周迪,并开始安排随军家属的搬迁事宜。

无论哪一家,随军家属都要一起搬到郢州,以防这些士兵出工不出力。

第二天当周敷带着两千精兵去高伯逸那边报到时,本以为会大发雷霆的高伯逸,居然喜出望外,欣然接受了周敷的建议,即周迪所在临川郡,出兵,出人,但不易帜。

人都到齐之后的几天里,高伯逸开始进行军队整编,同时派人快马给邺城的中枢朝廷上书,陈述自己的策略。

毕竟他整军都是先斩后奏,落人口实可就不太好了。

除了周敷外,其他两家也派了精兵。

陈定这边领兵的正是长子陈真,随军家属则由次子陈卓率领,到郢州之后,陈卓还会跟随高伯逸一起去邺城为“质子”。

第253章 西线无战事

这一年冬天,北齐与西魏之间特别平静,并未发生任何十人以上的战斗,至于斥候间的日常斗法,也主要是集中在洛阳弘农一线。,

由于韦孝宽已经镇守玉壁多年,于是西魏朝廷派遣老将豆卢宁接替他回京,让他专门负责西魏战场情报的统筹收集。

独孤信和杨忠在洛阳的失利,让西魏中枢认识到,不能因为自身府兵制改革的成功而沾沾自喜,轻视对手。

上兵伐谋,将在谋而不在勇,那高伯逸不见他在战场上披坚执锐,却屡屡能击败对手,这里面的道道值得深思。

独孤信已经卸任“鸿鹄”首领一职,再次由韦孝宽担任,也让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将军感觉压力山大。

长安正阳门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恭敬的守在门前,身如青松,表情一丝不苟。身后随从,亦是一板一眼站的笔直,颇有家风。

正在这时候,视野里出现一队缓缓前行的骑兵队伍,领头之人,正是西魏大将军跟杨忠职务相同大将军韦孝宽。

“四公子?”

宇文泰让人在城门外接应回归述职的将军不是稀奇事,但让他的儿子,还是十二岁的嫡亲四子宇文邕来接,就有些稀奇了。

韦孝宽连忙翻身下马,对着宇文邕拱手行礼。

宇文泰虽然还未篡位,但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算宇文泰不做,他儿子也会做。

这样看来,宇文邕的地位就是皇子,而且还是嫡子,可能登基大统的那种,这叫韦孝宽怎么不心惊呢!

“是我仰慕将军威名,让父亲派我来的。,也有些事情要请教将军。”

宇文邕的姿态放得很低。

这让韦孝宽完全没办法拒绝,他其实是不想跟宇文泰的子女走得太近。

“不如四公子随我来,到我府上一叙,如何?”

“那就拜托了。”

宇文邕对着韦孝宽深深一拜。

两人一同进城来到韦孝宽的府邸,屏退下人以后来到书房,宇文邕反复打量着韦孝宽的书房,十分好奇的模样。

“让四公子见笑了,此番是有什么事情呢?”

韦孝宽疑惑的问道。

“来人啊,把东西送进来!”

宇文邕拍了两下巴掌,一起来的下人放下一个木盒就离开了。

“听说,齐国那边流行起一种叫象棋的游戏,十分有趣,韦将军应该有所耳闻。

我特意让人用楠木打造了一副,赠与将军,权当为将军接风洗尘。”

瞧瞧这话说得,韦孝宽还能拒绝吗?

这位沙场宿将只好点头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象棋怎么玩,但韦将军应该是精于此道的吧?

要不,我们来一局如何?”

这位宇文家的四公子真是不简单,说个话都要拐弯抹角的。韦孝宽一脸苦笑,按住宇文邕摆棋子的手道:“四公子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了,末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宇文邕绷紧的脸松弛下来,对韦孝宽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

“这象棋的发明人,据说只是一位不到二十的少年,不知可有此事?”

韦孝宽就知道宇文邕要问这个,他轻叹一声,微微点头道:“此子当真是一言难尽。

他前些日子在荆襄助王琳大破侯平,弄得权将军权景宣在襄阳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韦孝宽的话语里三分警惕七分敬佩,与其说是斥责,倒不如说是夸赞高伯逸用兵如神。

“这么说,他是个心腹大患咯?”

宇文邕眼中精光一闪。

“那倒没有,毕竟他手下没

第254章 今非昔比

豫章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跟未来陈文帝陈蒨对饮。屋外阳光明媚,似乎冬天的脚步正在远去,春天正在一步步接近。

陈蒨的美须都没怎么打理,一路风尘仆仆的,看起来路上是吃了不少苦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来,这一杯敬久别重逢。自从邺城一别,差不多已经大半年了。”

高伯逸端起酒杯,将已经温过的酒一饮而尽。坐在对面的陈蒨面色有些唏嘘,似乎心不在焉。

“子华陈蒨表字兄远道而来,肯定是为了公事。我看你心事重重的,不知道在下是否能为你分忧啊?”

高伯逸微笑着放下酒杯,书房里就只剩下红泥小火炉煮酒的咕咕声。两人之间的气势,早已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上一次,高伯逸是个驿站打杂的,陈蒨贵为一方大员。

今日,高伯逸是名震荆襄的大都督,而陈蒨则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了姿态。

“我平日里自诩礼贤下士,没想到当初还是怠慢了你。来,这一杯先给你陪个不是。贤弟你国士无双,当初若是随我渡江,恐怕段韶此刻已经饮恨长江,只怪我有眼无珠。”

陈蒨自顾自的喝了一杯,看模样颇为后悔,至于是不是真的追悔莫及,那就不太好说了。

跟着你南下我真吃得开?会比现在混得还好?

高伯逸失笑着摇头,并不言语。

等陈蒨喝完酒,将酒杯放下,则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沉声说道:“你如今已经控制江州,侯瑱为你羽翼,江州南面的那些豪酋也答应为你驱使,整个齐国都是你的后援。

如今我叔父与段韶对峙于长江,你若是挥师东进,我叔侄估计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求饶的,请贤弟你看着往日香火情分上,也看在大家都是汉家儿郎的情分上,此时莫要亡我叔侄。”

陈蒨说得很直白,也很坦诚,倒是省下高伯逸许多麻烦。

老实说,演戏有时候真的蛮累的。

“子华说笑了。你叔父雄才大略,麾下大将周文育,侯安都,徐度都是大将之材,萧摩诃勇冠三军。

麾下士卒又熟悉水战,要是打不过段韶,那才是真奇怪。

至于我么,你觉得我会帮段韶?我又凭什么会帮段韶?”

一口一个段韶,高伯逸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清楚了。如果他真的尊敬段韶,那叫平原郡王就对了。

听完高伯逸一番话,陈蒨大喜过望,激动得恨不得站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还以为要花费些周折,没想到高伯逸如此给面子?

此人果然还是胸怀大义?

冷静下来以后,陈蒨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下有多少人不是为了名利而奔走的?难道这个高伯逸就是个圣人?

恐怕不是这样。

从高伯逸江州这波攻略看,这厮打仗很会选时机,又有谋略和政治手腕。被这样的对手攻击侧翼,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今听到高伯逸没有西进建康的打算,陈蒨大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不过总算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叔父陈霸先可以集中所有兵力去跟段韶决战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现在敷衍你,到时候对你叔父的大军雷霆一击,就像当初对付侯平一样?”

高伯逸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似乎智珠在握。

陈蒨微微点头。

“我会对外大肆宣扬,重兵集结,作出配合攻打你叔父的样子。

这样段韶就会以为机会来了。但是由于你叔父太厉害了,我三军用命也不能取胜。在损兵折将之后,无奈之

第255章 胜利的号角

“避让!紧急军情!”

一个骑兵纵马在邺城的街道上狂奔,他从西面的崇明门而来,一路飞驰。,背后插着三面旗帜,每一面上都写着一个“急”字。

“前线有事?”

“不会啊,西边的魏国很老实啊。”

“段大都督的军令?”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冬天的时候,南面接连惨败”

路上的行人窃窃私语,都察觉出了一丝异常。

太极殿内,正在商议东河泊司相关事宜诸位朝臣,也被这个纵马入邺南城皇宫传令兵给惊呆了!

“你是何人?为何装束不是陆驿系统的?”

高洋坐在龙椅上,黑着脸问道。

他最近的心情都非常抑郁。

段韶抗命,在巢湖打造战船,跟乌龟一样。

高伯逸带着三千精锐,进了江州就不见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飞机!

“回禀陛下,在下是隶属于荆州幕府的斥候,特来报信。”

哦?

高伯逸自己建了传令系统了?

高洋微不可查点点头道:“有什么消息,就在这里念!”

“喏!”

“春节前,高都督亲自东进江州掠地,攻占了阳新县,艾县!”

“随后又进入江州腹地,说服巴山郡豪酋陈定所部来投,剿灭恶贯满盈的熊昙朗部,并攻占江州州府豫章城,虏获侯瑱家眷。”

“攻打新吴的侯瑱闻讯后率四万精兵易帜,现已经归于荆州幕府!

高都督趁机威压江州各大豪酋,余孝顷部,陈定部,周迪部,都愿意出兵助我攻略江州和荆襄。,如今几乎江州全境都归我大齐所有。

现在高都督正在跟陈霸先麾下章昭达所部对峙于新平镇今景德镇!高都督特派我来送信,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传令兵话音刚落,朝臣们一片哗然!高洋更是从龙椅上站起来,兴奋的跑过来一把抢过传令兵跪在地上,用手高高托起的纸包。

高伯逸带了三千精兵,到底是怎么打下江州的?军队还越打越多?难道是那些人都被他吓傻了!

“崔季舒作为监军,为何不向我禀告?”

高洋忽然想起了这一茬。

“崔大人与卑职同路,只是卑职行程稍快,崔大人明日应该到邺城了。”传令兵恭敬的说道。

“散朝!所有人回去想想应该怎么攻破建康,灭梁已经是时候了!”

高洋拿着纸包,转身就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高伯逸是怎么拿下江州的了。

段韶这个废物,手下那么多军队,居然比不上高伯逸这个弱冠少年,日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高洋一边走一边恨恨的想道。

高德政下了朝以后一个人默默的走在邺南城的主干道上,却发现已经有量个同僚在等着自己了。

“明公!”

“明公!”

两人都只有几面之缘,并没有太多交情,高德政看着熟悉的红色官袍,认出来人是张耀和颜之推,这两人都是颇得高洋信任的朝臣。

“二位联袂在此等着在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是这样的,在下家中有一庶女,年方二,花容月貌。听闻你家二郎高伯逸雄姿英发,在下就厚着脸问一句,我家闺女许给高伯逸为妾,可好?”

颜之推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说道。

哈?送女儿的?

高德政心中一片腻歪,要是送给高伯坚就好了啊,干嘛要送高伯逸那个逆子?那样他的狗尾巴不就翘起来了么?这是要翻天啊!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张耀补充道。

第256章 追涨杀跌

崔休,字惠盛,清河东武城今河北省故城县人。,

他是北魏大臣,御史中丞崔逞的玄孙,也是清河崔氏定著六房之清河大房的始祖。

高伯逸名义上的主母崔娘子,就是崔休最小的女儿。

崔休的次子崔仲文,如今已经快要到花甲之年,两个儿子崔偃,崔儦,一个古板木纳,一个言行轻佻,虽然都在邺城当官,但都不是太成器。

而最小的女儿崔莺,今年二十二岁,十七岁那年嫁到荥阳郑氏以后不到一个月,就“克死”了身体不好的夫君。

因为女儿貌美,崔仲文害怕郑家叔伯做出一些难以启齿的nn之事。

又担心郑家长辈嫌弃崔莺扫把星克夫,狐狸精勾引郑家男丁,于是舍弃了嫁妆的所有权,“净身出户”的与郑家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由于崔仲文已经卸任,他的两个儿子又不怎么成器,崔莺在家中一呆就是五年,也没什么人来提亲,已经由“小寡妇”变成了“大寡妇”了。

做妻没人愿意“接盘”,做妾崔莺自己又不愿意屈就,然后就这么被耽误下来。

她的两位同胞大哥崔偃,崔儦,也有夫人,还有子女。

可想而知,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父亲又老眼昏花,失去嫁妆的崔莺,日子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也就能保证衣食无忧罢了。

这天晚饭后,崔娘子忽然到访,屏退她那两个不争气的侄子,在书房里与二哥崔仲文密谈。

“二哥,莺莺年纪也渐大了。花一样的女人,我看了都心动,你就甘心她这样孤独终老,无夫无子?”

崔娘子家中排行最一向都是掌上明珠的存在,说话直来直去,十分泼辣,弄得崔仲文有些下不来台。,

“那些歪瓜裂枣,莺莺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在家里总比让那些男人糟蹋了要好,唉。”

崔仲文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年头娶妻其实多半跟家庭有关,跟女子本身关系不大。

做妾却是刚刚相反,与自身条件有关,与家庭背景关系较小。

“二哥,你觉得我那个次子高伯逸,怎么样?”

崔娘子压低声音问道。

高伯逸?

崔仲文一惊,眼中精光闪过。要是崔莺能当高伯逸的妻子,崔仲文睡着了都要笑醒。

但是那可能吗?这种人才,早就被皇后家里搜罗了,在未发迹的时候就内定了。

“他不是要娶皇后侄女么?三书六礼都要走完了,莺莺靠什么去跟别人争?”

“当妻自然无望,但是做妾没问题啊!”

崔娘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是吧这有点不妥啊!

要不是看在崔娘子老公是高德政的份上,崔仲文简直是想爆粗口!

你跟你非亲生的儿子关系破裂,邺城哪个不知道啊。现在居然把我女儿当工具来修复关系,做梦去吧!

“高伯逸,现在已经是荆州幕府大都督!

齐国汉人里,没有一个比他会打仗的,现在又跟了太子。以后当侍中只是起步,要不是看在莺莺是我侄女,我真懒得踏进这家门!

外面多的是女人打破头往他家里钻!”

崔娘子理直气壮的说道,那语气好像是在说:我是看你是二哥才拉你一把。

“那高伯逸果真很厉害?”

崔仲文难以置信的问道。

“废话,三千禁军就拿下偌大的江州,朝野震惊,试问这齐国有哪个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做到?”

高伯逸近期在江州的一系列胜利,让崔娘子的腰杆硬了不止十倍,她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出气的!

因为上次来的时候,崔仲文就没让她开这个口就严词

第257章 谗言大比拼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高伯逸是因为担心受到来自中枢的干扰,所以才让微臣不要写战报。

现在郢州稳如泰山,江州北部被我方牢牢控制,高都督功不可没。”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崔季舒一板一眼的给高洋行礼道。

当年,崔季舒是高澄的亲信,高澄让他监视孝静帝,他一直在二者之间来回斡旋,处理得游刃有余。

高洋让崔季舒当高伯逸的监军,未尝没有监视和考察高伯逸的意思。

“那你说说看,你在那边都看到了什么?”

高洋一边翻阅着高伯逸写的“战报”,一边听崔季舒的解说。

“陛下,若要灭梁,必取襄阳。

襄阳不取,则后方不稳,魏国可以随时南下,东进掠地,我们打下建康,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此番段大都督谨慎一些,也是应有之义。

但”

他还未说完,就被高洋粗暴打断道:“朕灭梁心意已决,高伯逸从江州出兵,段韶从江北出兵,夹击陈霸先!这个方略不会改了,爱卿勿要多言。”

崔季舒一番叽叽歪歪,让高洋十分不爽!

“陛下,高都督善于用计,并不轻易开战,但始终占据主动。

虽然硬仗只打了两仗,但都是打在了要害之处。

微臣觉得若是我大齐的领兵之人都有这样的本事,何愁天下不定啊。”

毕竟收了高伯逸不少好处,崔季舒卯足了劲给他说好话。

不过话说回来,崔季舒不帮作为汉人的高伯逸说话,难道还去帮作为鲜卑人的段韶说话么?

这其实是一种间接的“谗言”。

高伯逸的偏师能够在江州一路高歌猛进,而段韶窝在合州动也不动,不正是说明了段韶无能,手握雄兵却不敢打仗么!

果然,高洋面色阴沉的哼哼了两声道:“北人不习水战,自三国时就有此一说。,

段韶在北方还是靠得住的。既然高伯逸适合在南方打仗,以后南面有事,朕就让他出来主持大局。”

高洋的立场,是不可能偏向汉人的,能保持平衡,互相制约,已经十分难得。

此番遣将,他也确实看出来一些东西。

正在这时,外面有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跪在地上大声叫道:“江州急报!”

“念!”

最近高洋越发急迫,只要是前线的军情,根本不会送到中枢那边,都是直接送到御书房。

“高都督率军与梁军大将章昭达战于新平镇今景德镇,梁军不敌已然退却。

高都督担忧梁军大举进犯,故而退出新平,扼守鄱阳郡在鄱阳湖以东,今已被撤销,以防陈霸先进军江州腹地。特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陈霸先西进了?

高洋大惊失色!

他连忙站起身,拉着崔季舒的衣袖,面孔狰狞的吼道:“快,带着朕的虎符,去合州,让段韶立刻渡江,进攻建康!

他如若不肯进兵,朕立刻杀他全家!快去!把朕的原话传达到。”

“喏,微臣这就去办。”

崔季舒胆战心惊的走了。

他刚刚离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到高洋的书房,告诉他太后娄昭君召见,让他立刻去寿宁宫!

结果一到寿宁宫,娄昭君一见到高洋就劈头盖脸的把他骂了一通,说什么杀段韶全家,段韶老母就是娄昭君亲姐姐,难道你连老母也杀?

“高洋我儿啊,那高伯逸狼子野心,为汉儿张目。

别看他现在乖巧,将来是要夺我高家江山的啊!”

娄昭君苦口婆心的说道。

高伯逸夺我江山,那不

第258章 武德充沛

回到营帐,宋子仙好奇的观望,发现军营里到处都是稻草人!真正的士兵根本就没几个。

“伯逸,大军主力呢?”

“已经去郢州了,义父莫要多问。”

去了郢州?

宋子仙身后那名威猛的男子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的背影。

众人来到帅帐内,宋子仙指着身边那位“猛将兄”道:“这是张彪,以前曾经在若邪山当盗匪,手下很多人。

后来我带兵攻打东扬州的时候,他打不过我就投靠我了。后来大概是看不惯侯景的所作所为,然后就又跑回若邪山去了。”

宋子仙又指了指张彪身边的美女道:“这位是杨氏,大鸿儒裴仁林的前妻,现在是他的发妻。”

其实三人之间的故事,根本不像是宋子仙说得那么简单。

裴仁林死于乱军之中,确切的说,就是宋子仙杀的。

张彪当时只是假意投靠宋子仙,招募了乱民之后,就带着杨氏去若邪山逍遥快活的跟宋子仙作对了。

但是现在宋子仙根本就没说破,好像两人是故友重逢一般。

“恩公,你真的不介意当年之事?”

张彪有些难为情的问宋子仙道。他是王僧辩的部将,王僧辩被杀之后,就在会稽抵抗陈霸先的大军,被亲信沈泰出卖,不得已逃亡若邪山。

此番宋子仙先去会稽找张彪,发现会稽已经被周文育占领,然后去若邪山找人,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

可惜沈泰引来了追兵,宋子仙和张彪二人拼死往江边突围,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生擒。

正当周文育要痛下杀手的时候,宋子仙说自己是高伯逸的义父,让他们去问问陈蒨再来说话。

恰好陈蒨从豫章城回到会稽,听说此事以后连忙阻止了周文育,然后就把他们当做取信于高伯逸的礼物,直接送过来了。

“当年你若是跟随我,恐怕今日我也不会再去找你了。

不要想太多,以后跟着我义子吧,你们不会现在想去投陈霸先吧?”

宋子仙咧嘴一笑道。当年他杀人无数,现在好像把身上的杀气都收敛起来了。

“在下和贱内,就拜托高都督了。”

张彪直接跪下,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如今他除了高伯逸以外,还有谁可以投靠呢?没有人了。

“好说好说,我让亲信送夫人回我府上安顿好,你跟随我左右,如何?”

杨氏国色天香,在军营里实在是太危险,也会让张彪分心。

“如此,便拜托都督了。”

“伯逸啊,你得张彪,如得一神兵。如今你武德充沛,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宋子仙一语双关的说道。看到军营里的一幕,又联想到陈蒨这次爽快的放人,要是还猜不出高伯逸想做什么,那他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安顿好宋子仙跟张彪,派断剑和灰鼠送杨氏回邺城,顺便送信之后,高伯逸找到了杨素,他要出发去郢州了。

“主公,这就出发了么?”

杨素依依不舍的问道,以前除了送信以外,基本上他都跟在高伯逸身边。

“你这里只有一千人马,但是要装出一副四五万人的样子,压力还是相当大。

鄱阳湖边是余孝顷的地盘,你可以找他借一点老弱病残,出来演演戏嘛,给口粮就行,多想办法知道吗?

陈霸先那边会派人配合我们的,机灵点。要是对方耍诈,你就一个人逃到郢州,千万别把自己交待在这里了。”

杨素点点头,想起一件要紧事,疑惑的问道:“如果段韶派人找到我怎么办?”

“陈霸先熟悉地形,在江南一代颇有

第259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天保七年春公元556年,在合州合肥打造战船,编练水军的段韶,已经被高洋逼到了悬崖边上。,

高伯逸两天一个战报送到北齐朝廷,送到高洋手上,叫苦连天。

什么浴血奋战啊,什么兵微将寡啊,什么损失惨重啊,什么战略“转进”啊。

反正词汇是越用越惨,但又不说自己损失了多少人马。

队伍是越来越靠近鄱阳湖,但好像又不是一直后退,就是向西退却一百里后,再向东前进五十里的那种。

高洋在邺城鞭长莫及又急的跳脚,也没办法派出援兵,只好一道道诏书送到段韶这里,让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宿将无力招架。

“大都督,你先说十天后进兵,现在都过了一个月了,你看看今天的诏书,我也很为难啊。”

杨愔将高洋发来的圣旨递给段韶,对方根本就没打开,脸上带着一丝忧郁,最近挂着嘲讽。

左右不过是杀全家啊,要你好看啊之类的,高洋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段韶叹息一声将催命的诏书丢入火盆中,正色对杨愔说道:“明日大军渡江,战船出巢湖,直攻采石矶!”

哦豁?终于要渡江了?

杨愔心中一紧。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段韶在合州的几个月,其实一直没闲着,都是在巢湖拼了老命的打造战船!

而且都是那种遮天蔽日的大楼船!

你现在终于要从巢湖这个乌龟壳里面出来了吗?

杨愔也有些兴奋。

不怪段韶谨慎,因为中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一次从建康南京正对岸渡江,攻占南岸成功的例子,一例都没有。,

无论是隋灭陈,北宋灭南唐,蒙古灭南宋这些例子,每次渡江,选择的地点,无一不是采石矶今马鞍山市!

而不是在建康正面的长江上硬刚。

但是总体说来,北面的大军如果到了长江边上,那么这条“天险”还能发挥多少作用,实在是难说得很。

南陈没有守住,南唐没有守住,南宋也没有守住,就到了1949年,炮党也没有守住。

长江虽然号称天险,但结合中国的地理条件来说,天险二字要打一个巨大的折扣。

首先,长江虽然很宽,但并非每一处都很宽。更要命的是,长江水流缓和,可以横渡的地段极多!而南面的防守一方,不可能每一处都派遣重兵。

这就是说,提前预估对手的战略意图,非常重要。兵力要提前布置,免得到时候调遣不及时。

南陈,南唐,无一不是死于调兵失当。若是当时能合理调兵,支撑的时间或许能再多几年。

其次,长江缺乏战略纵深也就罢了。然而所有大城市,却无一不是挨着长江边上直到今天,上海,南京,武汉依然是长江经济带上的核心城市,而不靠长江的城市,统统沦为二流三流不入流。

这就意味着,长江天险一旦被突破,就会造成极为惨重的损失。比如说此番北齐的战略意图就是攻克长江边上的建康南京。

建康一旦被段韶牢牢控制,陈霸先就彻底输了。

所以要守住长江,就必须先守住两淮。两淮水交错,可以极大迟滞北方骑兵的机动性,提供一个巨大的缓冲空间。

南方则可以利用水军的优势,使兵力分散布置,集中使用。

因为船运的速度,是陆运速度的一百倍以上!有了两淮水的加持,长江就会变成运输动脉,长江上游的物资,可以轻易船运到两淮前线。

东晋朝廷之所以能维持那么多年,就是因为牢牢把握住了两淮之地。

最后,如果荆襄之地被北方占据,那么江东江南失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比如说现在高伯逸

第260章 东风破(上)

采石矶位于长江南岸,对面就是和州今马鞍山和县,和州往北百里,就是巢湖,段韶大军的水寨,就在巢湖。,

采石矶岸边有一座寺庙,叫“石矶院“。大门上书写对联一副,叫:“云经傅百马,寺们创赤乌“,传说是孙权当年写的。

此庙为三进式四合院,紧依翠螺山,去前面不远的山坡,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江面上的情况。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不知今夜谁可以重现周公瑾当年的潇洒。”

高伯逸轻叹一声,他左边是陈定的长子陈真,右边则是刚刚收的猛将兄张彪,身后四五个渔夫打扮的护卫,正若无其事的站在这石矶院门前,看着对联感慨。

“主公,天色已晚,我们是否要进庙里休息?一连几天,我们都一无所获,还要继续在这里吗?”

张彪沉声问道。

他是沙场悍将,见识过不少惊心动魄的战阵,还跟侯景掰过手腕。但像高伯逸这样作为一军主将而游山玩水的,还真是没见过。

这家伙住在采石矶好几天,每天都是到处闲逛。你说他是玩乐也行,说是考察地形也行,反正就是没做正事。

“今日,且看段郎折戟沉沙。走,我们去山崖那边。”

高伯逸麾下主力,除了余孝顷派来的两千人暂时驻扎在鄱阳郡以外,其他军队都已经暗地里悄悄潜回郢州。

不过高伯逸作为主将,并未在新平与梁军陈蒨所部对峙,也未回郢州,而是在采石矶停留下来观战。,

“主公,在下跟陈霸先的军队交战过。他们都是百战精兵,十分悍勇,而且会打水战,战船也多。

段韶乃是鲜卑儿,善于骑马也就罢了,让他水战胜陈霸先,末将觉得根本不可能。”

张彪觉得高伯逸现在简直就是在儿戏。

段韶要是在地上跟陈霸先打,胜负难料,但水战嘛,他不可能是陈霸先的对手。

“其实我也觉得这一战不可能赢,但万一呢?所以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高伯逸眼睛盯着渐渐变黑的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考察一下段韶和陈霸先在两淮和江浙地区作战,表现会怎么样。以此为依据,来制定自己的作战原则。

如果陈霸先太猛,他就要从侧面牵制一下,免得段韶丢了两淮,暴怒的高洋肯定秋后算账,自己好不容易收拢的势力,只怕要填在两淮之地。

如果段韶太猛了的话,南陈的建立就危险了,搞不好陈霸先都要死在战场上。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他高伯逸就要偷偷给陈霸先帮帮忙,扶持一下。

所谓“养寇自重”嘛,具体的不需要多说。

入夜,风渐渐的大了,不出意外,就是春天常见的东南风。

“主公,起东南风了。我要是陈霸先,直接一队火船入巢湖,将段韶那水寨烧个精光。哪怕对方有十万精锐,到最后也会不战自溃。”

张彪对水战似乎颇有见解,但高伯逸却摇摇头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巢湖太大,若是不知道水寨的具置,很容易被巡哨的战船发现,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霸先的探马这两天已经在采石矶这里晃悠,而且古渡镇采石矶这里的城镇也都驻扎了梁军精锐。

水战就在这几天了。”

正在说话间,陈真拉了拉高伯逸的衣袖道:“主公,已经来了!”

北岸的水道里面出现了一艘战船,远远看去有四层楼那么高,四周都挂着渔火,看着像是睁开眼睛的巨兽一般。

“主公,这船可真够大的!”陈真喃喃自语道。



第261章 东风破(下)

战争这种东西,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排第一位,其他两样都要靠边站。

老天爷非要你输,你怎么样也赢不了。

江面上的水战尤其是这样。

梁国水军的大楼船上,陈霸先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己放出去的那些火船,只是烧了北齐水军几艘艨冲和赤马以后,就疯狂调转头朝着自己这边的船队扑来。

以此同时,段韶也下令,放出自己这边引火的小船。这些小船都是由赤马改造而来,速度极快。

猎人变成猎物,准备了很久,打算打段韶一个措手不及的陈霸先,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会输在突然改变的风向上。

从开战到现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立刻攻守易势,让人瞠目结舌。

“主公,此战我们处在下风口,极为不利。末将建议舍弃舟船,在采石矶靠岸,全员下船,在岸边结阵。

段韶此番定是要在采石矶登陆,我们半渡而击,颇有胜算。”

侯安都是打水战的行家里手,但他对战略态势的把握,则是远不及陈霸先。

如果水军的船只丢了,那么这场战争就已经输了一大半,这话绝不是开玩笑。

之前柳达摩那帮人军队也不少,为何过江到建康之后屡屡吃瘪,就是因为长江上的控制权是在陈霸先手里,是在梁国的水军手里!

那时候的北齐军,连基本的粮道都不能保证,怎么可能打赢呢?

现在如果弃船,这些船只难免肉包打狗送给了段韶。对方会利用水军的优势,继续扩大战果,将数量与北齐军旗鼓相当的梁军分割,用优势兵力逐个击破!

毕竟利用长江运兵,可比陆地上跑马要快多了。再去造新船,那得多长时间?

段韶在合州当乌龟猥琐发育,不就是江北没战船,铁了心要打造战船吗?

“水军必保,无需多言。传我号令,前队拖住段韶,后队撤退前往姑溪河!然后去溧阳今南京溧水区修整!”

水军进了姑溪河,就能直接进石臼湖,那里背靠建康城,进可攻,退也没地方可以退了。

只不过段韶再想用水军打他陈霸先,可就不太容易了。

牺牲前队吗?

侯安都心中一寒。

前队是梁军猛将周铁虎率领,他是北人南渡过来的。

侯景之乱的时候,这厮差点被当做奸细杀了,对着王僧辩喊了一句:“侯景未灭,何以斩壮士?”,才得以活下来。

此人性子耿直,臂力惊人,善于使长槊。平日里跟他们这些陈霸先麾下的老将关系也不好。

难怪此战会让周铁虎为先锋!

果然还是亲疏有别的么?

侯安都瞥了陈霸先一眼,看对方表情冷峻,低下头没说话。

说话间,周铁虎的前队,已经有船被火船靠上,熊熊燃烧起来。一时间阵型大乱!

木船最是怕猛火油一类的东西,水浇不灭,烧起来就是一大片。侯安都平日里水战最喜欢火攻,没想到今日被人还施彼身。

前队的那些战船上的很多人跳入水中,但不知何故,附近水面也在燃烧。

一时间惨叫声呼喊声四起。

“段韶是用了猛火油!此人倒是肯虚心求教。”

陈霸先冷哼一声,面不改色的下令船队的中后队调头向西南而去,至于前队那些尚未着火的船只,由得他们去吧,陈霸先已经不做指望了。

先不说倒霉催的周铁虎,就说撤退了的陈霸先和侯安都,率领船队南撤途中,于姑溪河口处遇到正从北面而来,打算封锁姑溪河的北齐军王敬宝部。

段韶的战略眼光还是有的,看得出来,石臼湖才是梁国水军在南面的真正纵深,只有锁住石臼湖的出口,才

第262章 铁锁横江

采石矶附近的古渡镇,有个穿梁军筒袖铠的将军混在一群青色军服的北齐镇军里,来回巡视,看起来格外扎眼。,

他叫任约,只是一个四姓家奴!却有着四姓家奴所没有的传奇人生。

任约先是在西魏军中任职,后来西魏军跟侯景交战,此人居然投靠了当时前途未卜的侯景,也真是咄咄怪事。

接着他跟随侯景投降萧衍的南梁,是高伯逸义父宋子仙麾下的一员大将。

不久又跟随侯景反梁,成为了“侯景之乱”的帮凶,从宋子仙麾下独立出来单干,是侯景的主要打手之一。

然而侯景死后又投靠了萧衍的儿子萧绎,萧绎死后他又投奔了北齐。

他跟投靠北齐的徐嗣徽合兵一处,奇袭建康,结果被陈霸先捶了个头破血流。

不过这厮并不气馁,他很快重整旗鼓,仗着熟悉江南的水文地理,孤身投靠了段韶,成为段韶淮南幕府中的一员参将!帮忙出谋划策。

至于北齐朝廷给他封的刺史,那些地方都还在陈霸先手里,一兵一卒都没有顶个球用。

这次水战胜利,就是因为段韶听从任约的兵力排布。当然,前期失利跟后期逆转,那都是风向的关系,跟任约无关。

如果没有这一位在背后出谋划策,哪怕有后来的风向转变,段韶也很难用水军打败陈霸先。

毕竟段韶的威风都是在北方的平原,骑马打仗是一把好手,真论水战,他还差得远。

“情况怎么样?”

穿着一副旧明光铠的段韶,在众偏将牙将的簇拥下来到古渡镇的主干道上,跟任约迎面对上。,

“回禀大都督,此地的梁军已经溃散,往东北走五六十里,就是建康城了。”

任约一板一眼的说道。

他身材中等,面相并不奸诈,一张厚嘴唇的国字脸倒是显得有些忠厚老实。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段韶沉声问道。

“回大都督,派人守住姑溪河口,阻止陈霸先的水军进长江。

然后再利用战船,在采石矶江面上构建浮桥,各战船之间用铁锁相连。

北岸的粮秣和马匹,直接通过浮桥送到南岸!”

段韶微微点头,这就是之前他们在合州就商量好的办法,只是没想到陈霸先的水军会败。看来偷袭可以打成强攻了。

“那架设浮桥的任务就由你来办吧。所有战船,随你调配,出了问题为你是问!”

段韶带着人走了,大队兵马朝着东北方向的建康而去,只留下一万人给任约,负责架设浮桥,并守住浮桥。

而昨夜吃了败仗的王敬宝,则是将残兵收拢,准备护送粮草过江,并在北岸建立桥头堡。

段韶大军渡过长江,兵锋向东北的建康而去,但他们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一个无法漠视的地方,姑孰城今当涂城关镇!

梁军大将周文育,早已水路从三吴地区返回,以姑孰城为据点,在附近今马鞍山市周边布置了一条防线。

姑孰城挨着姑溪河,另外三面都挖掘了护城河到今天都还在。由于引入的是活水,城池又是多年经营,不仅水深,而且城内并不缺粮。

虽然放过这里也能直接攻击建康,但结局估计就会像柳达摩那样,顾此失彼,后路被抄,粮道被阻塞。

与此同时,陈霸先进入石臼湖后,将大楼船安置在石臼湖的岸边春季湖水岸边才两米深不到,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兵卒,一路步行北上,赶到了江宁,并亲自在江宁布防。

并分兵让侯安都回去守台城,然后派人从镇江调徐度到秦淮河一线屯兵,准备与段韶决战。

一天之后,段韶已经成功将数万大军运送到南岸,并且通过战船铁锁横江,形成了

第263章 看不见的手(上)

湓城,汉初灌婴所筑,就在现在的江西九江附近,因为当地是湓水入长江口而得名。,

湓城处在江州最北面,靠近长江,跟江州南面多山地区不同,自古就是这里的“精华地段”,扼守住了长江中部,每朝每代都是重镇中的重镇。

湓城外的长江边上,地上的绿草已经吐出新芽,高伯逸看着长江水和湘江水汇聚在一起,两江颜色不尽相同,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感觉,不由得摇头失笑。

人一闲下来,就喜欢想太多,看个风景都会有感触。

“主公,建康战报!”断剑亦步亦趋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道:“段韶没有趁乱拿下建康,反而被陈霸先的人在建康南面层层阻击。

他先是攻克了姑孰城,哦,是周文育趁夜逃走了。然后又在长山跟吴明彻打了一仗,不分胜负,吴明彻退走。最后又在采石河上的四方城跟沈恪打了一仗,被沈恪击退。

目前段韶在姑孰城屯兵一万为本阵,在姑溪河口屯兵一万保障粮道,在长山屯兵三千为前哨。战船铁锁横江为运输通道,从北面输送粮草。”

这份战报很细,基本上段韶大致上的动作,都有说明。

“陈霸先现在在干什么?”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在秦淮河一带布防。”

“水军呢?”

“把船扔石臼湖了,大船全都搁浅在岸边,水深才一米多,估计要到夏季水涨起来了才能动。”

断剑的侦查工作做得很细致,江南兵荒马乱,为发展密谍提供了条件。

“给你个优差,去齐州帮我送一封家书,顺便把江州的战况告诉夫人。,”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包说道:“把这个也带上。”

“喏,属下这就去办。”断剑拿了东西就直接走了。

他们这些很早就跟在高伯逸的人,看到现在自家主公混得如鱼得水,办事也更加卖力了。

回到湓城府衙的书房,高伯逸屁股刚刚坐热,就看到田子礼带着一个赣南山民打扮的人进来了,然后将一封信递给他,憨厚一笑没说话。

“杨素让你送来的?”

那人点点头,退到一边。

呵呵,看来杨素在那边混得很好啊,看这送信的人就知道,被调教得不错。

“陈蒨欲回建康助陈霸先一臂之力,我们是否跟进?”

杨素的信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还说了关于这次建康之战的构想。洋洋洒洒一大堆,核心问题就两个。

第一个,不能让段韶太舒服了,损失越大越好,损失越大,越能够衬托出主公带兵有方,精于战阵。

第二个,不能让陈霸先赢得太多,或者输得太惨。赢多了,他要攻略江州,输多了,梁国难以自立。梁国被北齐灭了,则主公你就会失去利用价值!

最后杨素根据目前的战况,提出要谨慎行动,帮一帮陈霸先才行。

“帮一帮么?有点意思呢!田子礼,你去把张彪叫来。”

高伯逸在桌案上摊开大纸,随意的画了一张图,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一封信。

等张彪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些都弄完了。

“我问你,如果你再见到出卖你的沈泰,你会如何?”

高伯逸将画封到竹筒里,眯着眼睛问站得笔挺的张彪。

沈泰曾经是张彪的至交,但出卖起朋友来,也是毫不手软。

“我这条命是主公的,主公让我报仇,我才能报仇。”

高伯逸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有杨氏在,张彪不会投敌的。

“你带着这封信去找陈蒨,什么都不要说,把竹筒交给他就行。你放心,将来我若是饮马江南,绝对抓沈泰让你亲手宰

第264章 看不见的手(下)

芜湖城是所谓“梁军西征讨伐大军”的本阵,不过这里并没有传言的二十万人,而是只有五千人!名义上主将章昭达,副将沈泰,行军司马陈蒨。

但实际上,一切都是陈蒨说了算。

三人看到大马金刀出现在面前的张彪,心里都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沈泰,做贼心虚根本就不敢跟张彪对视。

“主公让我交给你的。”

张彪冷冷的把手中竹筒交给陈蒨,拱手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没有丝毫停留。

其实这也好理解,眼前三人都是仇人,特别是沈泰,还有很重的私仇。张彪怕看多了以后,会忍不住对沈泰下杀手!

但现在明显不是找沈泰报仇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忍一忍吧。

张彪走后,陈蒨不疑有他的打开书信,里面有一张十分简陋的地图,所标注的地方,正是巢湖无疑。

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巢湖西北有水寨,

离寨一里有粮仓,

北军粮道由此出,

铁锁横江至采石。”

其他的就没有了。

“高伯逸是不是在说,如果我们一把火杀了巢湖的水寨和粮仓,段韶就是有千般本事,也会如无本之木,不战自败?”

章昭达也是打老了仗的人,断其粮道,焚其粮仓,一向都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陈蒨微微点头。

“但是,若这是个计谋呢?那我们去不是自投罗么?”

沈泰担心高伯逸给他们挖了个大坑。

“高伯逸没有说明,那自然是信或者不信,在我们一念之间。

听闻段韶现在正稳扎稳打的拔除建康周边的钉子,还打算断掉三吴跟建康之间的陆路和水路,企图困死我叔父。

现在段韶兵力占优,获胜只是迟早的事情,我若是不做点什么,那就是看着我叔父去死了。”

陈蒨幽幽一叹。高伯逸给他出了个难题。

去,有可能直接就能结束这场战争,大败北齐。但,也有可能是高伯逸布下的陷阱。

不去,叔父陈霸先估计是十死无生,自己眼下没危险,但若是段韶占领建康,自己这一支偏师除了投降以外还有活路可言?

左思右想,陈蒨发现所谓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想去也得去,不想去更是要去。

“点兵,今夜渡江,陆路奔袭合县,火烧巢湖水寨!”陈蒨斩钉截铁的说道,面色肃然。

“主公,要不要再等等看啊,万一”章昭达也觉得有些不保险。

话说高伯逸这厮可靠么?几千兵马就攻下江州的人,为何会帮助敌人?难道就是凭借所谓的“交情”?

那种交情能值几个钱?

“主公,我们不如捏住这封信作为把柄,要挟那高伯逸。如果他不听我们的,我们就把信送到高洋那边去,通敌的罪名,可够他喝一壶的了!”

沈泰压低声音在陈蒨耳边阴阴的说道。

“要是他那么好对付,他就不是高伯逸了。”

陈蒨将手里的信和地图都撕得粉碎。他根本就没想过拿这封信去要挟高伯逸。

一来两人也算是朋友,彼此间没动过粗说过狠话,更是没在沙场上较量过。

二来两国相争各为其主而已,高伯逸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拿信去要挟,这种行为也太过于下作了。

“不必多言,点兵,今夜奔袭,芜湖城里一个人都不留!”

“今日又败了么?”秦淮河畔,陈霸先把坐在地上喘气的侯安都拉起来。

侯安都今日带着京口镇江的水军奔袭位于采石的北齐军长江浮桥,结果被以逸待劳的任约击溃!

现在

第265章 右勾拳

深夜,秦淮河建康一侧有无数人影在晃动,仿佛鬼魅一般。

河水静静流淌,那哗哗声却让人心情莫明焦躁。

这里没人敢在晚上点火。

无论是段韶,还是陈霸先,双方都装备了可以用木轮推着走的床子弩,并布置在秦淮河两岸的隐秘处。

一旦点起火把,就有可能被当成活靶子。所以哪怕河两边都驻扎了大军,也一样是黑灯瞎火的。

今夜,陈霸先打算夜袭北齐军。他已经不想再等了,从建康东南传来的消息,段韶分兵了!

北齐军以三千人为一军,四处攻城掠地,不烧粮食,只焚烧运输船只见到船就烧。因为打下江南以后粮食自己还要用。

而建康周边的各条河道节点,也在被北齐军和梁军反复争夺!

陈霸先派出以吴明彻领兵的“护路队”,对周边河道上的据点进行梳理,如果有被齐军占领了的,则立即拔除。

以保障自身补给线,能够从三吴地区苏杭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陈霸先麾下大将徐度在京口还有一支精兵,以及一支规模不大,船只却比较灵活的水军。

只是这些军队现在必须要防守江面和京口大本营,防止从对岸扬州而来的北齐镇军偷袭。

那些北齐镇军虽然不是精锐,不像段韶麾下兔头军那么悍勇,但好歹也是军队啊,敲敲边鼓,占领城镇那是毫无压力的。

今日收到的消息,北齐军大将萧轨所部率领精兵一万,一路向建康东北方向挺进,突破沿途各个预警据点,兵锋直指重镇京口!

段韶这一出人意表的举动,吓得陈霸先一身冷汗!

京口是建康在东北面的屏障,但有个前提,它是为了防守江面而存在的!

倘若从背后的陆路攻击京口,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险关要塞!

好在徐度早有准备,与萧轨所部激战一天,直到黄昏,北齐军才缓缓退去,于京口南面几里地扎营,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如果京口失陷,那么建康城将会陷入北齐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所能指望的,只有临江的一面能接收从三吴地区沿着长江水路到建康的补给了。

也就是说,现在陈霸先脖子上已经被段韶套上了一根绳子,虽然目前这根绳子还未收紧,但收紧只是迟早的事情!

你说陈霸先能不急么?

夜袭北齐军大营,这种事情之前陈霸先也做过,像什么徐嗣徽啊,柳达摩啊,都被打爆了。

今天他要故技重施,告诉段韶,什么叫做“兵不在多在于精”。

而陈霸先麾下最为倚重的大将侯安都,已经悄悄的退出建康,今夜带着人渡江,去对岸寻找段韶的屯粮之地,顺便火烧停在北岸的船只,削弱段韶的补给能力。

毕竟采石矶距离建康,还是有几十里地的距离,维护这条不长的粮道,也是需要时间和人力的。

靠着杀人把对方军队打败,实在是最不靠谱的办法。

结果天不遂人愿,北岸的船只全都躲到内河里面去了,侯安都白跑了一趟。

当然,这是后话。

“萧摩诃,你为先锋,今夜破阵!”

陈霸先身后站着一个穿筒袖铠的年轻将军,不过二十多岁,黑暗中看不清脸,但身材魁梧,手拿长槊,挺拔宛若山岳。

“喏,主公且看末将破阵!”

几个军卒抬着早已用麻绳捆绑在一起的竹排,平铺在河里,缓缓的往前推。

一个接一个。

几个水性好的在水中将挨着的竹排绑好,短短半个时辰,就在两岸架设了一座极为简陋的“浮桥”。

秦淮河在此处正是狭窄的地方,宽度不过十多米。

萧摩柯

第266章 各自的胜负手

深夜,湓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查看荆襄地区的地图。,

他用炭笔在襄阳这个地方画了个圈,又在江陵这个地方画了个圈,眉头不展。

“主公,芜湖城今芜湖古城的消息,章昭达率领船队于长江北岸登陆,朝着巢湖方向去了。”

田子礼在高伯逸耳边悄悄的说道。

自从高伯逸南下以后,就一直在江南布局,现在各地的斥候已经利用战乱人口流动的机会,潜伏各地,初步形成了一张运转有效的情报。

各地军情都能比较及时的汇聚到他本人手里。

“陈蒨这是要发达了啊,段韶有苦头吃了。”

高伯逸相信以段韶的本事,退回北岸还是压力不大的。

他站起身,对门外的田子礼说道:“去传达一下,我们现在去鄱阳县驻扎。现在就走。”

田子礼离开以后,高伯逸来到卧房,点亮油灯。

张红娘在跟自己一番之后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一双白皙的玉臂露在外面,引人遐想。

“红娘子,快起来!”

高伯逸拉着张红娘的耳朵说道。

“怎么又是这样啊!每次都是这样。”

张红娘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一边闭着眼睛摸衣服,很快便将紧身的胡服穿好,套了一件轻便的皮甲在身上,半天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阿郎啊,现在我们去哪里?”

“去鄱阳县。”

“去那地方做什么?”

张红娘不满的问道,她已经盼着回郢州好好休息一下了。

“等一个人。”

高伯逸急急忙忙将头盔套在张红娘头上,拉着她的手道:“以后一直跟我身边别乱跑,去鄱阳县以后一步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走!”

两人急急忙忙除了府衙到渡口,张彪等人已经准备好一切,带着亲卫整装待发了。,

“走水路去鄱阳县,进余孝顷弟弟余孝猷的大营。

若是他不老实,张彪,你武艺最好,直接宰了这家伙,夺军nn余孝顷的山寨!”

防人之心不可无,高伯逸不能排除在自己这边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这些豪酋们会不会反水。

平时当然不会,但是若是遇到战阵,那就未必了。

渡口那艘平底的两层楼船,载着高伯逸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支船队,缓缓的靠近和县岸边,找了个平缓的沙滩,将船上的木板放下。

熟识水性,一点都不晕船的梁军士卒轻车熟路的下船,在沙滩上集结。

这里四周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是有村寨的样子。

独眼将军章昭达和麾下亲兵点着火把下了船,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陈蒨所料不差,段韶对于合州的陆路,果然是疏于防范!这也是犯了思维定势的错误。

北方人一直以为南方人只会打水战,只有水军厉害,所以由南向北进攻,就一定是用水军。

所以只要扼守住进入巢湖的河道,那么就能万事大吉。

打仗发挥优势这么想倒也没问题。

只是,有时候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往往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沈泰,你带着人上船,在附近江面守候,我带着一千轻骑,奔袭百里,等一把火烧了段韶的水寨,你再靠岸来接应我。”

章昭达不打算跟沈泰墨迹,也不打算带着五千人浩浩荡荡去攻打巢湖水寨。

那样太耽误时间,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根本就耽误不起。

现在章昭达要做的,只是烧粮仓而已。烧掉就完事了,不需要去占领,也不需要去想杀敌多少,斩获多少。

“好的

第267章 就差那么一点点

段韶在合州屯粮的地方,挨着巢湖水寨。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粮食装船十分便利,只需要很少的人力,就能完成每日粮草的补给。

而看守巢湖粮仓的将领是个鲜卑人,叫厍s第四声狄伏连。

他很早就跟着高欢,做事也算是尽心尽力,很受高欢喜爱和重用。

后来他又跟着高澄又跟着高洋,鞍前马后,不算突出,但也颇受看重。

像厍狄伏连这样的鲜卑将领,北齐有很多,而段韶则是他们推出来的一个代表。

但是这个厍狄伏连有三大毛病,一是严酷,二是贪财,三是吝啬。

这导致他能达到的高度有限,而且从高欢到高洋,似乎皇室越来越不待见这样的人了。

厍狄伏连以前在做郑州刺史时,夏天卧室里进了很多苍蝇,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的侍卫打了一顿。

他打人的理由是:让你看门,你为什么让那么多苍蝇飞进屋巴拉巴拉的。

用这个理由打人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可见他严酷到了什么程度,简直是有点神经质。

今夜不知为何,厍狄伏连的心情又是十分不爽,他一直以来都是皇帝的心腹,没想到段韶这次居然让他看守粮仓!

这完全是把他架空了。

厍狄伏连看到巡夜的军士蹲在水寨的墙角里喝酒,瞬间就怒气爆发了!

“你们都不许喝酒!快去巡夜!”

一鞭子抽下去,那几个军士脸上都是血痕,也不敢抱怨,立刻就作鸟兽散了。

“哼,我都没喝酒,你们怎么能喝!”

厍狄伏连捡起地上的酒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厍狄伏连苛刻对待军士,下面的人自然是有样学样,而位于最底层的镇军,此战结束后还要回家务农。

看到上官那么严苛,这些人也开始消极怠工起来,巡夜的时候打个瞌睡啊,没人的时候说说废话啊之类的。

士气十分低落。

正当厍狄伏连在签押房里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谁在聒噪,是不是活腻了,还是鞭子抽少了?”

厍狄伏连拿着横刀就出来了,结果他看到的是,一里外的粮仓正冒起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半片天!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点救火啊!”

厍狄伏连吓得酒一下子醒了,他想起段韶临走时说过的话,冷汗打湿了后背,一时间身体僵硬,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报!将军,梁军千余骑兵突袭粮仓,我们阻拦不住,现在他们还在粮仓里放火,将军快点派救兵吧!”

一个衣服被烧了很多破洞,头发胡子上都有烧焦痕迹的人跪在厍狄伏连面前,一边哭泣一边求援!

“粮库烧了,你还有脸回来?”

厍狄伏连一刀斩在那人脖子上,鲜血溅射了他一脸。

“去救火,粮库烧了,按军法,我要被处死!但是在我被处死之前,会先弄死你们!

随我来!”

厍狄伏连连盔甲都不穿,抓起长槊就往外走。

亲兵给这家伙牵来战马,他怪叫了一声,翻身上马,带着百人的亲兵,骑马冲向着火的粮仓!

没想到他还没到粮仓,就遇到“打完收工”的独眼将军章昭达!

双方一碰面就开打,正好章昭达用的也是马槊,瞧见厍狄伏连像是守军的头目,拿着马槊就招呼了过去。

带着弹性的槊杆,将厍狄伏连的马槊顶住。

章昭达暗笑对方酒没喝好,现在还是迷糊的。

他用力一挑,马槊尖锋朝着厍狄伏连的脸庞而去。

待对方一偏头

第268章 隐形的翅膀(本卷完)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一个人能吸取自己或者前人的经验教训,就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段韶无愧于名将的称号。

柳达摩等人当初跟陈霸先决战的时候,胜负手就在北岸的船只被侯安都一把火烧掉这里。

段韶吸取教训,将北岸船只隐藏在扬州的河道内,收到奇效,让故技重施的侯安都白跑一趟。

如果不是这样,北齐数万大军就会被困死在京口一带!到那个时候,段韶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要一把火把京口烧了!

在烧成白地的京口渡口,段韶麾下镇军正在清理航道,北岸而来的船只,都被卡在渡口外无法进入。

“报!大都督,采石矶浮桥被梁军章昭达所部烧毁,王敬宝将军不敌,退守姑熟城!

王将军派小人来求援!姑熟城缺粮,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呵,就知道是连锁反应。

段韶冷笑了一下没说话,挥挥手,左右的亲兵将传令兵拖走了。

他绝不会承认收到了王敬宝的求援,不然一个见死不救的帽子,就彻底摘不掉了。

“大都督,河道清理完毕,现在是否登船?”

“嗯,回北岸吧!”

段韶环顾四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憋屈。

“待我返回邺城,定要斩厍狄伏连全家祭旗!走!”

段韶恨恨将披风丢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脚。

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春,北齐大都督段韶挥兵十万攻打陈霸先。

在前期大胜的情况下,因为粮仓被陈蒨麾下大将章昭达烧毁,水寨军士哗变而宣告失败,仅有三四万人逃回江北。

回江北以后,段韶将行营设在扬州,整顿军士,沿长江北岸布防。,

缺少战船的他,再也无力入侵江南。

而陈霸先此番迎战段韶九死一生,水军大白亏输,重镇京口被烧成白地,亦是无力夺回两淮之地。

只能整顿军马,将萧方智安置在台城,侯安都守大本营,陈蒨守三吴地区苏杭。

自己则是带着一万兵马,在周文育的陪同下,沿着长江西进,沿途收拾段韶遗弃的偏师。

一路招降纳叛,队伍很快扩充到两万人。

陈霸先留下周文育在芜湖城筛选俘虏,重整军马,自己则是带着五千轻骑这次缴获了段韶许多战马,一路奔袭鄱阳县!

自己虽然跟高伯逸打默契仗,但是,那是因为之前有段韶牵制!

现在段韶惨败,高伯逸这边一定还没收到消息,肯定会不加防备。

兵贵神速,高伯逸在江州兵力空虚,就算不能拿下江州,也要拿下鄱阳县,然后在这里继续训练水军。

从这里西进可以威胁江州,北上亦是可以威胁长江北岸,退也能退到芜湖。

可谓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桥头堡。

对于这个地方,陈霸先志在必得!所以他才决定亲自出马。

春日阵阵暖意,鄱阳湖边鲜花满地。

高伯逸将一支不知名的野花插在张红娘头上,微笑道:“嗯,不错,人比花娇。”

“但我为什么还没怀上?”

张红娘忧郁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明明房事很勤勉啊,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李沐檀那样怀上,然后生个长子出来,然后走向美少女的人生巅峰呢?

“主公,陈霸先已经带着轻骑离我们鱼饵不远了。

我判断他今夜定然要袭营。”

杨素看着高伯逸在跟张红娘柔情蜜意的说话,自己来打断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今夜陈霸先发现是空营,定然不会原路返回。我们就在另一条小路旁等他吧。”

新卷展开,求票票

第四卷这一卷名字叫“梦里花落知多少”,是说主角高伯逸前程似锦,如梦似幻。一些以前不能想,不敢想的好事,都会变成现实。

但也正如梦境一样,镜中花,水中月,终究只是一场空。人要踏踏实实的发展,最后才会到达自己想要企及的高度。究竟后续会怎么发展,则是要看第五卷了。

胡汉矛盾的加剧,随着主角身居高位,也会慢慢显现出来。

第三卷在大量布局,包括邺城,长安,江州,荆襄,江南,这些地方,全都已经展开了,该有的伏笔也埋下,也把前面的坑填了不少。文笔如何不谈,就说情节的话,我感觉还是写出了剧情的进展,节奏遵循创作意图,不快不慢正好。

在这里感谢所有书友,特别是“挚爱黎书香”。

这本书越到后面越精彩,书里面的细节都是我考据过,尽量贴近真实。就算是自己定的情节,我也是参考了很多后世的战例。

想讨论剧情的话,就到群里看看吧,第三卷听取了很多书友的建议,收获良多。

开个单章求票票,不用怜惜我,直接砸过来吧。

第269章 江湖上有我的传说

西魏恭帝得襄阳后,在襄阳城即今日的襄阳古城设立襄州总管府,领襄阳、河南、山都等十三郡,乃是西魏的南大门。,

西魏对此地极为重视,特意常驻了一支府兵,由西魏大将军权景宣统领,车骑大将军郭彦为副将。

同时此二人也分管襄州的军政民政,说是一方诸侯也不为过。

阳春三月,四处都是生机盎然。不过在襄州总管府里,主管军政的权景宣,却跟主管民政的郭彦发生了争执,争执的起因,就在长安送来的一份密报上。

“大都督,密信里说那齐国高伯逸,一直在江州引而不发。他手握重兵,还有江州豪酋供其驱使,却不配合段韶攻略江南。

此番矛头,定是指向荆襄之地,不可不防啊。”

郭彦手里的密报,上面的印章不仅有中枢的,还有韦孝宽的私印,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郭将军多虑了。高伯逸乃是汉儿,岂会帮着胡人打仗,要是换我领兵,我也会在一旁袖手旁观。

此番那高伯逸的功劳已经足够大,好好的经营郢州,才是他需要做的事情。”

权景宣完全不把郭彦的话当回事,更深一点讲,就是看韦孝宽不爽,那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毛病发作了!

他自诩十七岁出道以来,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跟着宇文泰水里来火里去,什么场面没见过?

韦孝宽说得吓人,却也不想想,那高伯逸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黄口小儿,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此番攻略江州已然大胜,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功劳在那里摆着,再加上段韶此番折戟沉沙于建康,更显出他高伯逸少年英才,国之栋梁。,

这时候不去邺城领功,跑襄阳来跟自己这个“石头”硬碰硬,就凭他也配?

“大都督,那高伯逸用兵颇有手段,我观其”郭彦还要再说,权景宣用力一拍桌案,不耐烦大叫道:“高伯逸高伯逸,你跟韦孝宽都被那小子唬住了!

为将要的就是胆魄,你们未战先怯,简直是丢人现眼!要是那高伯逸知道你们都如此畏惧他,只怕做梦都要笑醒!”

权景宣一番话气得郭彦直发抖,对方也是沙场宿将,功劳不比权景宣少多少。

“大都督莫要辜负陛下信任才是,丢了襄州,你就是魏国的罪人!”

郭彦转身就走,懒得再跟权景宣说话。自从权景宣跟了宇文泰之后,纵横捭阖经过不少大场面,每次都能力挽狂澜,说实话,郭彦感觉这厮现在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荆襄之地富庶得很,权景宣来到襄阳几年,天高皇帝远,中饱私囊了不少。宇文泰出于稳定的原则,再加上实在是没有人比权景宣更熟悉荆襄的风土民情,才让权景宣继续在这里担任大都督。

襄州总管府就是幕府,自古以来幕府就有任人唯亲,财权物权不明这样的问题,只要不n,只要不是拥兵自重,中枢一般不会随意撤换幕府的头头。

类比于唐中后期的节度使。

权景宣又看了一下韦孝宽发的密信,冷笑着将其撕成碎片,想了想又有些不妥,随即写了封信,交给侍从道:“交给江陵的萧詧,让他眼珠子擦亮点,别让巴州的王琳给偷了家!”

那高伯逸不足为惧,倒是占据了巴州今岳阳和长沙的王琳,自从得到巴州以后,声势大振!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招募到一批长江上搞航运的水贼,这些人熟识水性,好勇斗狠,十分难缠。

萧詧几次挑衅,企图封锁长江入口这一段长江江面很窄,都被王琳水军打得大败,狼狈逃回江陵城。

“王琳才是心腹之患啊,在巴州堵住长江,就像是抓着我的脚腕,唉!”

权景宣发现荆襄的局势现在维持的平衡异常脆弱,稍有

第270章 盛怒

邺城阴雨绵绵,下得人心烦意乱。江南战败的消息早已传到这里,但是高洋似乎很平静,并未发怒。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亦或是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一辆马车停在崇明门外,风尘仆仆的杨愔下了马车,撑起竹伞朝城里走去。

在淮南呆了小半年,他清减了不少,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眉头上的皱纹,更是紧紧的凝固在一起,怎么也化不开。

“这邺城倒是更繁华了,集齐国之精华于一身,嘿!”

杨愔嗟叹一声,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街上多了许多店铺,人群如潮如水,往来如织,一副盛世景象。

来到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早就收到消息的高洋,阴沉着脸,坐在书案前。

书案上堆着厚厚的一叠战报,用白玉镇纸压着。

“陛下,微臣有罪。此番江南失利,微臣”

杨愔还要再说,高洋却摆摆手道:“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跟段韶在战报里说的一样?”

此刻高洋的情绪还算稳定,杨愔只好点点头道:“段大都督已经攻下京口,下一步将会逐步绞杀建康周边重镇。

哪知道巢湖水寨士卒哗变,粮库又被陈霸先麾下章昭达所部一把火烧了,所以才功败垂成。

若不是及时撤退,只怕此刻淮南之地都难以保全。”

杨愔说的是实话,嗯,实话的一部分。

比如说段韶为什么要厍狄伏连守水寨和粮库?

梁军为什么会知道粮库的位置?

军中是不是出了叛徒,叛徒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才是高洋想知道的,但是杨愔什么都没说,哪怕他有些猜测,也不会直接说。

“来人啊,将厍狄伏连全族男子无分老幼皆下狱,秋后问斩。女子充后宫为奴。”

战败总是要有替罪羊的,不是他高洋无道,也不是段韶不能打仗,厍狄伏连自然是一个最合适的替罪羊。

“喏!”贴身太监下去传令了,可怜厍狄伏连一家,因为主人吝啬,平日里没过好日子,今日又不明不白的下狱。投胎到这家真是倒了大霉。

高洋确认了导致段韶惨败的直接原因后,就立刻收拾了罪魁祸首厍狄伏连。

至于会不会收拾段韶,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那么你告诉我,梁军怎么知道巢湖是屯粮的地方?那地方离长江边百余里,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要给我个交待?”

高洋咄咄逼人的问道,就差没说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这个陛下,微臣也很疑惑。但微臣乃是陛下连襟,有什么理由去讨好陈霸先呢?”

杨愔打了个太极,暗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当年我大哥惨死,也是颇为蹊跷。今日又是这样蹊跷的大败,是不是哪天朕蹊跷的死在宫里,你们才开心,啊!啊!”

高洋愤怒的拍打着桌案,然后冲过来揪住杨愔的衣领,很久以后才松开。

“罢了,段韶也是久经战阵,居然不如高伯逸。那高伯逸手里军队不过三千人,其中宿卫军不过五百而已,居然能在江州纵横捭阖段韶太让朕失望了。

中枢的政务还需要你来打理,先回去歇着吧。”

高洋将杨愔打发走之后,就立刻掀翻了书房里的桌案!拿出环刀疯狂劈砍。

此番段韶大败,高洋深深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魄力启用高伯逸为主将!

若是此战让高伯逸来指挥,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想到这里,高洋感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根本发泄不出来,憋得人要b了。

“来人啊,上酒,朕

第271章 以退为进高二郎

深夜,郢州的府衙里,高伯逸见到了高洋派来“劳军”的使者。,

长山王高演的亲信,有过一面之缘的王晞!

王晞跟高演不仅仅是主仆关系,而且还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两人平辈论交。

确切的说,王晞就是高演的谋主和智囊。

自家心事自家知的高伯逸,对此人保留了十二分的谨慎。

“大都督,这是圣旨,陛下让你回邺都述职。”

王晞面无表情的说道,绝口不提封赏的事情。

“微臣在荆襄还有要事,请转告陛下,等事了之后,微臣定会到邺都负荆请罪。”

高伯逸拱手道,不卑不亢,这话说得虽然生硬,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很圆滑。

我不是不想走,而是还有事情,暂时不能走。

王晞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轻叹一声道:“高都督,你东窗事发了。

那段韶为什么会惨败江南,一般人看不出来,但在有心人眼里,一切都不是什么秘密。

若不是有你配合,陈霸先此番已经是阶下囚了。”

高演想诈我?

高伯逸心中一冷,就在想要不要让这个王晞喝水死或者死。

也许是感觉到了高伯逸的杀气,王晞尴尬一笑道:“长山王殿下十分欣赏高都督的能力与为人,愿在中枢与高都督相善。

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高都督少年英杰,应该比我更能领会才是。”

王晞退后一步,双手拢袖,对着自己深深一拜。

当说客的?恩威并施?

高演这厮的政治嗅觉还阔以啊!

高伯逸为高演悄悄点了个赞。,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来拉拢自己,所花费的成本最风险也最收益却是最大。

“我与段都督不和,这个邺城人尽皆知。

我乃皇后殿下姻亲,段都督乃是段妃长辈,我站在哪一边是明摆着的,这个陛下也知道。

只不过我想问问,长山王认为我帮陈霸先,是何道理?

这份战报我刚刚写完,还没发出去,要不要你先看看?”

高伯逸将刚刚写好还未封装的战报递给王晞,对方看了之后面色大变!

朝廷钦差遥途路远,王晞出发的时候段韶刚刚战败,但当他到达荆襄的时候,高伯逸已经在鄱阳县阴了陈霸先一把,使对方五千轻骑全军覆没。

有这个战绩摆着,高伯逸勾结梁国,使此番灭梁之战功败垂成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高都督,段韶上书,说你有通敌的嫌疑。还说你在江州进而不击,陛下颇有怨言,特令长山王殿下调查此事。

长山王殿下身为尚书令,自然不能听信段韶一面之词,所以派在下前来调查。

所以刚才属下有所得罪还请见谅,高都督国之栋梁,公忠体国。那些不实之言,只是一些不明真相的无知之辈进谗。”

王晞立马变了个脸,说话的语气客气了好多。

高伯逸微笑拱手还礼,心中却大骂段韶!

甩锅甩到哥头上来了,看哥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撕逼界的战斗机!

“王长史,在下这就安排你在郢州好好休息,还有要事,恕不远送了。”

高伯逸客气的说道。

王晞挑拨离间成功,自然没话好说,拱手告辞。

等他一走,高伯逸的面色迅速阴沉下来。

“要不是怕两淮守不住,这次我定要让你身死建康!”

高伯逸只是稍微“点拨”了一下陈蒨,就已经逆转乾坤。若是他在江州配合一下陈霸先,只怕段韶真要把命交代在建康城。

段妃怀孕后,段韶跟自己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这是屁股

第318章 别低头,皇冠会掉

李祖娥如果出家,对高伯逸,对李家,甚至是对在北齐苦苦求生存的汉人世家,都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不管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还是出于大义,高伯逸都不允许李祖娥离开北齐皇后这个位置。

至少现在还不行。

“殿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剑人会笑。

你要是现在退了,高洋这个剑人会笑,娄昭君这个剑人更是会笑,段妃那个剑人甚至会放声大笑。

那谁会哭呢?

我会哭,李家人会哭,甚至整个齐国的汉人世家都会哭。太子高殷甚至会眼睛哭瞎啊!”

高伯逸对着李祖娥深深一拜,苦苦劝慰。

“没那么严重。我不懂权谋,也不像你一样会打仗,斗心机也不是太后的对手。

以前高洋敬重我,我还能说句话。现在高洋抛弃我如同敝履,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呢?

不如陪伴青灯,了却残生吧。至于高殷,高洋一直不喜欢他,我……也是无可奈何。”

她轻轻握住高伯逸的手,微笑着看着他,那意思似乎在说:我知道你爱慕我,但是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殿下,你退了倒是轻松了,你可否想过后果?

你二哥李祖勋,不得不把女儿嫁到高家来,以维持李家的权势,但是这有没有用呢,可能是有点点用的。

至于有多少用,肯定没人比你更清楚。

因为你的退出,我在后宫里没有人支援,被高洋吃得死死的。你还不知道吧,我马上要娶高洋的姐姐,他们就是把我逼到这种绝境。

你以为这就完了么?你以为那些人就会让你安心出家,然后哪天高洋良心发现再立你为后?然后他们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

“我敢保证,你出家不到十天,就会莫名其妙的跌入水井,或者得病死掉,没有任何人能查出原因来,最后不了了之。

李家会被娄太后打压,你的长子高殷,也会惨死,次子高绍德,也许会活得久一点,但最后也会被清算。

我的夫人李沐檀,也会被高洋收进后宫,为他姐姐在我身边上位扫除障碍。

这是你所希望的结局吗?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现在的一时软弱,而陷入极大危机,也许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翻身,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说到最后,李祖娥已经吓得俏脸煞白,浑身颤抖。

她确实没想过,自己从皇后的位置上退下来,居然会有如此多的麻烦以及噩梦。

其实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有时候并不是他们在作威作福,也不是他们在故意恋栈权力。

只是人到了那个位置,进一步需要能力,而退下来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手腕,心智,气度,掌控局势的能力!

赵武灵王可谓是英雄盖世吧,结果怎样?年纪轻轻就退入幕后,结果饿死沙丘。从这里就能看出,肉食者们想退下来,绝非易事!

“可是我应该怎么办?

高洋他疯了啊!他越来越疯狂,他经常打高殷,他还……他还那样对我阿姊!杀了我姐夫元昂,你知道元昂死得多惨吗?他咬舌自尽,死不瞑目。

我见了他的尸体,整夜做噩梦,梦里他抓着我的脚,说要让我血债血偿……我真的好怕啊!啊啊啊啊啊!”

李祖娥毫无征兆的扑到高伯逸怀里,放声大哭,情绪彻底崩溃,整个人都在颤抖和抽泣。

“殿下,有我在邺城,有我手里掌握的军队在邺城郊外,你在宫中就稳如泰山。

只要殿下你不退出皇后这个位置,其他人就是想要,也要问我手里的白云剑答不答应,也要问我麾下将士答不答应!

有我在,太子的位置,就没人能动。只要有人敢动,玉石俱焚之下,谁也落不到好。

殿下,你只管直起腰杆,有什么事,我顶着!”

很久之后,李祖娥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推开高伯逸,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低声呢喃道:“当初因为宝德病死,我心里其实是希望你陪葬的,但是没敢说出来。

现在告诉你,我心里好受多了,对不起。”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件事。贵人多忘事的高大官人早就忘记了。

禅房内的气氛变得很是诡异,安静得两人的心跳都清晰可见。

高伯逸忽然揽住李祖娥,两人谁都没觉得意外,四目相对,想说的话都在眼睛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情不自禁的吻着对方,忘记了时间和身份……

很久之后,高伯逸抱着李祖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沐檀,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但是我不敢说,更不能说。我爱沐檀,又不愿意放弃想你,我就是这么贪心。”

“别说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沐檀是我介绍给你的,我这个姑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不能毁掉她一辈子的幸福啊!”

李祖娥转过身,低着头羞红了脸。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见到了炙热无比的阳光,驱散了心中的阴霾,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她的心门也被打开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笼罩在全身。

不知道是因为做出这样禁忌的事情而羞愧,还是因为感觉对不起李沐檀而自责。

“伯逸,我们不能再越轨了,沐檀是那么爱你,一颗心都在你身上。

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等会我就回邺南城皇宫,振作起来,你不要再担心了。

以后有事的话,我就到天平寺来祈福,我相信这里有你的耳目,有事当面说比较好。

你快回去吧,被高洋知道了你在这里,估计不好解释。”

李祖娥的话语里带着遗憾和慎重。高伯逸只好说了点安慰的话,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禅房。

回去的路上,张彪看到高伯逸面色严肃,不苟言笑,跟从前大相径庭,于是好奇的问道:“主公是有什么心事么?”

高伯逸还在回味跟李祖娥那惊天一吻,于是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还是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成功就走上人生顶峰,失败就死无葬身之地。

“张彪,我问你,如果我走的这条路很危险,甚至有性命之忧,你还会一直跟着我走下去么?”

“主公,恕在下直言。在梁国的时候,战阵无情,每一次几乎都是生离死别,那时候又如何不危险了?”

鸡儿的,张彪刀口舔血的汉子,高伯逸真是问错了人。

第319章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吾妻我一生挚爱,只可惜我势单力孤,连正妻之位都无法给你。

高洋强迫我娶他长姐,其间羞辱,一言难尽。若是不从,则有身首异处,全家倾覆的危险。娄太后磨刀霍霍,等着我意气用事。

不得已,我只能接受高洋的赐婚。不过我在此表明心迹,齐国长久不了,我迟早会取而代之。

到那时,我定会立你为后,终身从一而终,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人神共愤!

你我的长子承明,寄托着我最大的期望,有时候真希望你我生在平常人家。

……”

高伯逸在书房里写了一封表明心迹的信,写完有种恶心想吐的虚伪感。

今日他才抱着李沐檀的姑姑,北齐皇后李祖娥热吻,说着表白心迹的情话。他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像渣男。

“罢了,不管是姑姑也好,侄女也好,我都会疼你们的。

尤其是你,沐檀,我的初恋。与我相知,贫贱不弃,我今生都不会辜负你。”

高伯逸将书信封号,轻叹了一声。

他将经常送密信的灰鼠找来,将这封信交给对方说道:

“灰鼠,你送信去齐州,交给夫人。就说,我高伯逸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也绝不会辜负她。请她稍微忍耐,不要胡思乱想。”

高伯逸看到灰鼠不说话,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主公,李夫人是多好的人啊,您不能娶她为妻,我们这些人都为您感到不值当。

我们还要忍那鲜卑狗皇帝忍多久?主公现在在荆湘如日中天,何不趁机……”灰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此事无须再提,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去吧,你这是想让我被高洋杀头么?”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属下知罪!死罪,死罪!”

灰鼠吓得连忙告退,没想到自家主公早有反心,亏他还担心高伯逸被高洋坑了。

等他拿着信消失在夜色中之后,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而过!紧紧捏着拳头不放!

人心向背,不是说说而已,自己手下就没有忠于北齐的!

自己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造反,但是在明眼人心里,自己“不甘人臣”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若不是此番在荆湘横扫千军如席卷,高洋会怎么收拾自己还真是两说。

看来高彾这道护身符,不仅不是灾难,反而是救了自己一命。

娶了高洋的姐姐,就算是再喜欢进谗的人,恐怕也没办法说自己想造反了。

高伯逸突然觉得那天对高彾做的事情有点过分,虽然他不曾后悔就是了。

“阿郎,外面有人送来拜帖,我看那样子,似乎是……高皇后。”

福伯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要知道,高洋的这位长姐,姿色在邺城出了名的艳丽,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冷傲。

她居然会登门拜访,还是这么晚的轻车简从,偷偷摸摸,搞不好是有了不得的……嗯,私情。

“快请,不,我亲自去。你赶紧把凉亭布置一下。”

深夜进男人房间,估计高彾除非是脑袋坏了才会做这种事,在凉亭里谈事情正好。

等见了真人,还是那样的冷漠,穿着翠绿的绫罗长裙,上面镶嵌着碧绿的玉石,只不过用一件宽大的黑色袍子包裹着,以掩人耳目。

衣服换了,风格没换,高伯逸心中暗笑,这位高皇后不喜欢涂脂抹粉,倒是很喜欢穿一些骚包到逆天的衣服啊。

“你是在笑我深夜前来很下贱吗?”

高彾面色不虞的问道。

这厮太敏感了,其实高伯逸只是在笑她的衣服穿太靓了。

“没有没有,我想到一首好词而已。词,你懂吧,不登大雅之堂的那种。请进请进。”

高彾冷哼一声,跟在高伯逸身后,不动声色打量着府里的陈设,得到了一个明显的结论。

高伯逸这厮,是一个地地道道,毫不打折的暴发户!府里的东西一点品味也没有!

两人来到凉亭,四周都点起了红色的灯笼,看上去倒是有那么几分韵味,高彾那张冷艳的脸,也稍微舒缓了些。

“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高伯逸开门见山的问道,其实他知道高彾定然是为了杨约的事情而来的。

只不过上午高彾给他脸色看,现在他也给对方脸色,两人互相伤害。

“先不忙说事情。你刚才说你想到一首好词所以笑了,我想你能不能现在把这首词吟诵出来呢?”

高彾抱起双臂,看高伯逸的笑话,看他怎么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吃进去!

南北朝时已经有词,也就是所谓的“长短句”,但多半不登大雅之堂,倒是很受文化水平有限的武将和没怎么读书的平民喜爱。

其格调也比较低俗,远不及宋代那样百花齐放。

在高彾看来,高伯逸这厮会一点点长短句,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你真要听?”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这种想被打脸的冲动,为什么就是制止不住呢?

“我只想验证你刚才那句话而已。如果得不到答案,那么我觉得今天我白来了,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你想被打脸,我成全你吧。

高伯逸从石凳上站起身,转过去背对着她,抬头看月。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词还可以这样写?

高彾一时间愣住了,像是不认识高伯逸一样,眼睛痴痴的看着他。

她脑子里出现元修奔逃长安时的狼狈,出现元韶小心翼翼的在自己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窝囊。

一个是亡国了的皇帝,一个是亡国了的皇族,两个元氏的倒霉蛋,此刻的心情,是否跟这首词一样?

哦,忘了,元修已经被人宰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高彾才感觉到高伯逸的眼睛是如此敏锐!

没错,自己就是那根漂亮的狗绳。

“词有词牌,哦,对,你可能不太知道,就是格律。

这首词的词牌叫虞美人,送给你了。明日我让人抄录一份送你府上。”

高伯逸转过身,却发现高彾身上的锐气都没了,整个人看起来软弱又疲倦。

“你怎么了?”

“没事,稍微有点累,说正事吧。”

第320章 乌鸦笑猪黑

“我来这里,是为了杨约的事情,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高彾难得放下脾气跟高伯逸说正事。

“你可知为何你贵为长公主,却一直任人摆布,丝毫没有反抗能力呢?”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笑着问道。

诶?

这话可是把高彾难住了。

她一直都是政治婚姻的受害者,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货物”,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特别是这一次,她在各种原因之下,在天平寺的禅房里,跟高伯逸巫山云雨。娄昭君居然派人站在外面,都不进来救她。

难道是认为自己不需要救?

这件事也让高彾转变了对高伯逸的态度,因为母亲娄昭君无法依靠,她自然不能像原本设想的那样,对待一个在荆湘之地立下偌大功勋,很会打仗的国之干城。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一直都是棋子,你一直都在把自己当做棋子看,而没有棋手的心态。

但我不一样,我一直都是棋手的心态。所以那天我才有机会一亲芳泽,才有机会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当然了,这个道理很深,你未必会懂。不过有个道理很好明白。

杨约到太后身边,是一步好棋,而且是一步你能够下的好棋。

有了这个人,你在太后身边就有眼睛,知道太后的喜怒,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知道她的一切。

假如太后要对你做什么,你就不会事到临头,才最后一个知道!

老实说,我在荆湘之地,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正室夫人。”

此刻高伯逸没有咄咄逼人,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高彾遍体生寒。

“好了,同意的话,你就明日进宫,找个话题,转到太后身体变差,以照顾不周为由,杀掉一个她身边的近侍。

然后把精通医术的杨约送到太后身边。

放心,以杨约的本事,他很快就能得到太后的信任,这样你在太后身边就有耳目了。

这样比你一直抓瞎,只会在府邸里生闷气,发脾气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喂,是你想在太后身边安插眼线好不好!”

高彾不满的说道,尽量压低了声音,她也知道事关重大。

“你的我的,有区别吗?难道你忘了我们很快就会办婚礼么?”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高彾只好点头道:“我试试看吧。”

“不是试试看,而是要想办法做成。

你如果不想今后依旧被人随意宰割的话,就要学会依靠自己的力量。”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高彾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尽量促成此事。”

她第一次感觉高伯逸这个人,其实也不坏。

没有元修的狂妄,更没有元韶的软弱。

不怨天尤人,凡事都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绝不坐以待毙。

就连哄骗自己身子的那次“博弈”,现在看起来,也是活用了诈术,厉害非常。

她喝了一口石桌上的清酒,风味独特,不过并未经过筛选和添加。对于喝习惯了好酒的高彾来说,自己喝过最差的酒也比这个强。

“风味还可以,不过也是我喝过最难喝的酒。你也算有眼光的人了,只是品味还不行。”

高彾把酒杯放下,拿出手绢擦了擦白玉一般的小手。

这娘们真是矫情得很,居然嘲讽自己土鳖?

高伯逸真是感觉抛媚眼给瞎子看,要知道这酒可是来自后世配方的好酒,药草可不好弄,这厮居然在自己面前显摆,实在是太过分了。

“对了,你今天的这件翡翠衫很好看。”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高彾不由得心中一甜,反问道:“只是衣服好看吗?”

“对,只是衣服好看。”

果然,嘴巴毒的人,冷不丁就会怼你一下。

高彾的心情急转直下,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天色晚了,我走了。”

高伯逸将其送到大门外,对守在外面的健硕女仆说道:“宵禁有禁军巡查,但他们肯定不敢查我驾的犊车。

你们先走吧,我送你们殿下回去。”

高彾本来想拒绝,又感觉高伯逸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被禁军盘查,虽然没人敢把她怎么样,但第二天邺城定然会流传自己深夜在城里乱跑的流言,对名声十分不利。

襄阳王驾车送自己回府,让高彾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看在高伯逸今日表现良好的份上,如果对方等会忍不住扑上来,她决定……不会太过反抗,但是肯定不会让对方得手。

只稍微让他尝点甜头吧。

“你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在想什么么?”

驾车的高伯逸幽幽的问道。

“不知道。”

“这金晃晃的衣服,看起来像个没见过钱的暴发户穿的,是什么人非得把钱穿在身上才开心。”

刀呢?我出门为什么不带刀?

此刻高彾杀了高伯逸的心都有!

“不过嘛,衣服虽然品味不行,但是人倒是个可人儿,对吧,虞美人?”

高伯逸轻佻的说道。

高彾气得摘下自己的布靴,狠狠拍打高伯逸的后背,只可惜这种力度对于高大官人来说,不太像是打人,更像是在调情。

到了自家府邸门口,高伯逸笑眯眯的给高彾穿好靴子,然后将一颗翠绿的玉石放到高彾手上。

“今天这件衣服不错,只可惜玉石喜欢掉。这玉石就好比人的节操一样,掉很容易,捡回来却很难。

送你一首诗吧。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身外之物啊,始终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走了,早点睡。”

高伯逸迈着八字步,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会扑过来,谁知道你这么守规矩,害我白担心一场。”

高彾自言自语了一句,进了府邸,发现几个健硕女仆都在等待,看到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将那件金缕衣扔了吧,或者送人也行。”

高彾装作毫不在意的对其中一个健硕女仆说道。

“可是殿下,那件衣服花了很多钱,您不是说大婚的时候穿吗?”

大婚穿那件还不被笑死?

高彾无语的揉了揉太阳穴道:“无需多言,照我说的做就行。”

第321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大都督,长安密报!”

西魏前线玉璧城里,一脸正色的韦孝宽,盯着眼前的密谍,心一直往下沉。

“念!”

“长安城内,谣言愈演愈烈,元氏族人经常串联密谋,还有……”

“我知道了,将情报毁掉,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韦孝宽无力的摆摆手,那名报信的密谍离开后,他才无力的靠在胡凳上。

玉璧坚城,谁都奈何不得他,就算高演十万人马大军压境,他也不怕!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来自长安的谣言,才是让这位将军坐如针毡。

宇文护将会废掉拓跋廓!宇文觉将会上位称帝,魏国会不复存在,新的周国将诞生在长安。

宇文泰死后的连锁反应来了。

这些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而且不久以后就会发生。

但它们爆出来的时间很不对,宇文护就算要动刀,那起码也是击败了北齐的禁军主力以后再说。

所以很明显,这就是北齐弄出来的“谣言”,嗯,不算是谣言的“谣言”。

如果说这些还有些可信度的话,那么周国建立后会杀光元氏族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包藏祸心了。非常恶毒,但在目前夹杂的消息里,反而非常符合一般人的逻辑。

关键是这事非常敏感,八柱国里面的元欣,就是元氏族人,但他又是八柱国里的吉祥物。

要实力是没有的,要影响力是很大的。

得知了这个谣言,元欣会怎么想,长安的元氏族人会怎么想?

这事韦孝宽还不好插手,这也是比较棘手的一件事。

“高伯逸啊,你真是够厉害的。看来我谋划的河阳三城,已经拿不到了。”

韦孝宽轻叹一声,遇到了和自己旗鼓相当,甚至还稍稍优秀一点的对手,是人生幸事,也是人生的大不幸。

除了那个高伯逸之外,韦孝宽想不出北齐还有哪位会想出如此毒辣的点子,偏偏你还奈何不得。这很符合高伯逸一贯的做事风格,他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攻陷襄阳的。

现在对方把王琳顶在襄阳,让西魏无比的难受。重镇北义阳郡处于北齐和王琳的三面合围之中,但这块地方也无比的重要,根本不能放弃。

因此牵制了西魏很大一部分兵力,导致无法对洛阳进行合围,不得不启用河阳三城的棋子。

一想到高伯逸给西魏造成的损害,韦孝宽就有种“此贼不除,国将不国”的感慨。

“报,大都督,长安军令!”

一个传令兵心急火燎的来到府衙的书房,打断了韦孝宽的思绪。

“直接念吧,我懒得看,左右不过那些事。”

“喏!玉璧城府兵及镇军,不得妄动,不得轻启战端,违令者斩。”

“下去吧。”

“喏!”

韦孝宽挥挥手,面带苦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军令。

“宇文护现在大概也是手忙脚乱吧。杨忠要是不傻,应该会不战而退,毁掉北中城,退回潼关了。”

有时候,战败的局势,不是要到事情发生了才能看出来的。优秀的主帅,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比如说现在韦孝宽就看到,西魏这次突袭洛阳的行动,很难成功,除非对手犯错。

高伯逸在长安的谣言一搅和,宇文护自然要收缩防线,不然家中失火就大事不妙了。

他还得采取一系列动作,来稳定人心,特别是向拓跋廓说明一下,宇文家绝无取而代之的心思。

虽然这是令人作呕的假戏,但宇文护也不得不演一出给别人看看。

特别是元氏的人。

而且韦孝宽敢打赌,高伯逸的手腕绝不会只有现在这么一点,对方的杀招,一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出来。

至于是什么时候呢,一定是你感觉最难受的时候。

……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邺南城的太极殿内,高洋打着哈欠,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三台中的金凤台已经修缮完毕,高洋借着李祖娥失宠的关节,干脆就搬到金凤台里居住。

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眼不见心不烦。

金凤台内置北齐国内搜集而来的财宝无数,各地搜罗的美女数百。

本来,后赵石虎在曹魏铜雀台原有十丈高的基础上又增加二丈,并于其上建五层楼,高十五丈,共去地二十七丈。

就已经是规模宏大了。

窗户都用铜笼罩装饰,日初出时,流光照耀。又作铜雀于楼顶,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飞。

高洋没有加高台基,但是在祖珽的主持下,将上层建筑都修缮一新,可以说比邺南城皇宫还要气派。

至于高洋会在这里过什么样的生活,不问可知。

也难怪高洋要急急忙忙的退朝了。

跟小学生眼巴巴的盼着放学一样。

“陛下,微臣有本上奏!”

出去打了大半年的仗,已经让人忘记有“上奏”功能的高伯逸站了出来。

“说吧,说完了明日你大婚,朕去你那边吃喜酒去。”

高洋不以为意的说道。

“此番荆湘战役与江南战役,都有宿卫军参与,然而结果却大相径庭。

微臣麾下的宿卫军虽只有五百,但人人皆可以一当百,每战都是战必克,攻必取,锐不可当。

然而平原王麾下的兔头军,更是宿卫军中的精锐,此番却无功而返,还出现厍狄伏连那样的人,害得整场战役功败垂成。

究其根本,并非是平原王不会带兵,亦不是百保鲜卑不堪使用。而是宿卫军的编制,勇士军的编制,已然不合时宜需要改革。

微臣恳请陛下,改组禁军!集中枢之才智,选天下之勇锐,再造虎狼之师!”

卧了个槽!

这位新晋的襄阳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啊!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高伯逸这份疏奏从头到尾滴水不漏、严丝合缝,一点破绽都不给你!

首先,摆事实讲道理,说白了就是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打赢了我有发言权,你们这些打输了的闭嘴。

其次,说同样是百保鲜卑,我用得好,你们用不好,说明你们不会用,所以你们要听我是怎么用的。

再次,给段韶将军,如果你站出来反对,那就是你不会打仗。如果你不站出来,那就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最后,有饭大家一起吃,一起出主意,我绝不吃独食。

你看看,就这水平,谁敢站出来反对?

果不其然,很快就出现一堆墙头草,附议高伯逸提出的建议。就连段韶,也在一旁阴沉着脸不说话。

现在百保鲜卑们对他意见很大,说不定还真有很多人去支持高伯逸的“改革”。

“事关重大,都回去想想吧,退朝!”

第322章 大婚

一辆不起眼的犊车停在街角,看着高伯逸骑着高头大马,从前方很远的道路经过。犊车的帘子拉开一个角,崔娘子对赶车的崔忠说道:“现在去我二哥家。”

“夫人,您不去二郎家看看么?”

“看那些人笑话我么?”

崔娘子不悦的反问道。

这下崔忠没了话语。

哪知道崔娘子自己碎碎念念的说道:“那孩子相中的是赵郡李氏的姑娘,孩子都给他生了,结果还当不了正妻。

唉,身居高位,不甚寒冷啊!”

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崔忠有些迷惑了,但又不好意思问。不过他能感觉到,崔娘子对这个非亲生的儿子没有恶意。

……

高彾的身份尊贵,但却是三婚,自然不会像一般人办头婚那样闹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再嫁一样。

至于这次来的,亲朋好友没多少,朝廷重臣倒是挺多的。

不过高德政没来,也不好意思来。

时辰还早,高彾孤零零的坐在洞房的床上,而高伯逸却没有闲着,被高洋单独拉到书房,商议禁军改制!

“昨天你是在投石问路么?你是怎么想的?”

高洋拿起高伯逸桌案上的白玉镇纸把玩,觉得无聊又将其放下。

“朝会后应该已经有许多人跳出来了,陛下心中有数就行。”高伯逸恭敬的行了一礼。

“你说得也对。不过我为什么要在禁军中编入荆湘和江州的士卒呢?”

高洋不解的问道。

高伯逸答应娶高彾,并且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让高洋放下心来,自然也允许高伯逸参与一些实质性的核心事务。

“百保鲜卑,多半出自晋阳。而陛下想废晋阳行台已经很多年了,天无二日,国无二都。现在晋阳尾大不掉,不利陛下改革。

而荆湘和江州之民熟悉水战,又吃苦耐劳。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会被晋阳所影响,在邺城只有依靠陛下才能活下去,忠诚反而会有所保证。

让这些人进入禁军并无不可。

倘若平原王的大军都有熟悉水战之人,还会遭遇此番大败么?”

这话让高洋无言以对。

事实摆在眼前,他高伯逸才是能打胜仗的人,这没什么好说的,能打胜仗就是有发言权。

“写个陈条给我。对了,此番荆湘的蛟龙军大放异彩,朕非常满意,什么时候让他们北上驻扎邺城?”

高洋给高伯逸出了个难题。

“陛下,蛟龙军若是离开水,那便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若是荆湘之地没有蛟龙军镇守,只怕王琳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那些江州的豪酋们,也会蠢蠢欲动。”

开玩笑,蛟龙军可是他高伯逸的立身之本!要是侯平到了邺城,天知道这个没节操的会不会直接投靠高洋,把他高伯逸踹一边去啊。

“朕也就有此一说。好了,去吃酒吧,朕今日要在你这里好好闹腾一番。”

高洋兴奋的冲出书房。

……

等了很久很久,高彾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因为外面似乎还比较安静,并未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

她担心的不是高伯逸,而是高洋。

自家兄弟自家知,高洋什么德行,高彾再清楚不过了,她今天还真是怕高洋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推开房门,果然是面色如常,似乎根本就没喝几杯的高伯逸。

“陛下呢?”

“喝醉了,已经被送回邺南城皇宫了。”

高伯逸不以为意的说道,脱下身上的新郎服,这衣服穿着还真是不舒服。

“陛下会喝醉?”

高彾难以置信的问道。

高洋确实经常喝醉,但是他一醉起来就会发酒疯,醒来又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什么时候听说高洋喝酒喝得不省人事的?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啊。”

高伯逸走过去坐到床上,搂住高彾的细腰,忍不住亲了下对方的脸。

高彾本来想躲闪,稍微动了一下又不躲了。

今天是洞房花烛,哪怕高伯逸是元韶,她也会给几分面子的,更何况以对方的脾气,今天自己还能逃得掉?

既然逃不掉,那还是不要逃了,免得惹人笑话。

“娘子,那我们这就洞房了?”

听到这话,高彾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绷紧,连忙拦住高伯逸,沉声问道:“你要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夫人请讲。”高伯逸淡然说道,丝毫不见急色。

“那天,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天,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不要说你好色如命,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你真的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后来在你家,我根本走不出院子!”

“这桩婚事我们都无法违抗,所以我不想当高家的狗,自然也不会让你当高家的狗绳。

那时候你不知道我的规矩,所以我就用行动告诉你,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以后你不再是什么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嫁过两次人的皇后。你就是我高伯逸的夫人,而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尽到家庭的一切责任。

你也是一样,你以后就是我高伯逸的女人,你也要尽到自己的职责,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这话振聋发聩,高彾从来没听过。她身边从来没有过平等相交的人。

要么被她压得喘不过气,要么随意摆布她的命运。

“今天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身子,明天以后,我们就分房睡。你可以随便找其他女人,而我不会找男人让你难堪,这是我的底线了。”

高伯逸没有回话,而是轻轻的吹灭了红烛。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我热情主动一点也没关系吧,只当是补偿他,让他在这个神圣的日子里心满意足。

高彾满怀愧疚的想道,随即迷失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

……

第二天日上三竿高彾才软软的爬起来,就听到门外有太监在宣旨。

“襄阳王高伯逸乱议朝政,罚闭门思过三日!罚奉一年!”

哈?

高彾被吓了一跳,这刚刚大婚就被罚,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果不其然,这一天高伯逸都黑着脸,整个人无精打采。

到了夜里,高彾来到高伯逸的卧房,坐到他身边。

“刚刚大婚就闭门思过,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样吧,这三日我们同房,三日之后,你就不能再碰我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莫要当我软弱可欺。”

三日之后,高伯逸上朝去了,高彾满脑子都是夜里跟自己夫君抵死缠绵的画面,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变傻了。

“高彾啊,你真的不能再堕落下去,没有下次,你真的不能再心软了。”

府兵制的前世今生(上)

本书背景南北朝末期,而这个时期,最离不开,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府兵制。

该制度起源于西魏,改革于北周,完善于隋,进化却最终消亡于中晚唐。

可以说是在几百年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府兵制呢?

府兵制源起于北魏时期鲜卑人当兵、汉人务农的政策。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赋役,当兵成为鲜卑人的专利,汉族从周至两汉三国传统的上马为兵,下马为农的耕战三军制度变为纯耕种的农民,这政策明显地带有民族隔离的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高欢所在的东魏,此时也是实行此种制度的,虽然不叫府兵就是了。那时候东魏的鲜卑人都住在晋阳而非邺城,晋阳城池高大,地理险要,扼守着黄河以北通往邺城的道路。所以东魏也好,北齐也好,直到灭亡,实行的都是“兵农分离”的政策。

这里的兵,说的是中央军,北齐特指鲜卑人的“宿卫军”和汉人的“勇士军”,而非是说的州郡镇军。

北魏孝武帝元修奔逃关中后,爆发东西两魏连连大战,地广人稀的宇文泰渐渐感觉独木难支,特别东西两魏洛阳邙山之战后,六万精锐付之一炬。

没兵了,怎么办?扩军!

为了补充和扩大队伍,宇文泰在大统九年以后几年不断收编关陇豪右的乡兵部曲,选任当州豪望为乡帅。大统十六年前,建立起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的府兵组织系统。该制度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

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全国设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保持军队训练强度,同时又最大限度不违农时。

但是!这里有一点要格外强调,这种制度,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半奴隶制!

此时的府兵,是大老爷府兵,根本不耕田的,耕田的都是他的家人和仆人,此时的府兵,乃是地地道道的职业军人。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就不会明白后来几次的府兵制改革。

经过变革,宇文泰总算是渡过了生存危机,并且在后来的蜀地战役,荆襄战役中攻城略地。

那么,西魏究竟有没有因此翻过身来呢?实际上并没有。而且府兵制特有的问题也渐渐显现出来。

此时的府兵制的问题主要有两点:

第一个是府兵出征,自带狗粮,自负盈亏,很多府兵不但不能赚钱,反而会亏本!很多府兵后来不得不到田里自己耕种土地,导致有些府兵士气不高。

第二个是府兵所在军户的数量有限,死一个少一个,再多的鲜血也会被榨干。汉族豪强的乡兵部曲人数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后来宇文护所在时期,北周几次与北齐交战,虽然战略上胜过一筹,但在具体战斗层面,常常被北齐精锐以点破面,一处崩塌,全局溃烂。

最明显的是,在北周保定四年的北齐北周邙山之战中,占尽优势的北周功亏一篑,因为洛阳地区的部队被高长恭击溃,导致全线溃败。要知道,此番北周动员了将近二十万大军,兵分六路,对洛阳可谓是志在必得。

此番北周府兵的表现,可以总结为:打菜鸡绰绰有余,打精锐稍显不足。

所以北周武帝宇文邕继位后,确切的说是政变弄死宇文护以后,对府兵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其一,是下令吸收均田上的汉族农民充当府兵。当兵本人可以免除租调和徭役,他们的家庭在三年内也可以不交纳租调和服徭役,原来为地方豪强大族所控制的农民,现在直接为朝廷所掌握。这是周武帝对府兵制所作的一项重大改革内容,意义极为重大。

其二,“改军士为侍官,募百姓充之,除其县籍。是后,夏人半为兵矣”。侍官,天子之近臣。改军士为侍官,用以加强军队和皇帝的亲近关系,用以改变过去府兵专属于某一军队统帅的传统,使其直接隶属于君主。这样一来,军队分权的倾向有所改变,皇帝对全国军事劲旅的掌握更为紧密。

总体说来,就是彻底废弃宇文泰建立的八柱国制度,建立隶属于皇帝的“军官团”。

其三,实行半宿卫制度,府兵一半时间留长安军营训练,一半时间去驻地宿卫。

这三项改革意义极为重大。

府兵成立之初,军人不负担其他赋税徭役,家属随军聚居。宇文邕看到,府兵因多为六镇鲜卑和关陇豪右的部曲,没有农耕习惯,府兵不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兵”和“农”是分离的。

周武帝宇文邕改革后,大量均田制度下的农户充当府兵,情况开始发生变化:这些新加入府兵行列的府兵,虽已编入军籍,但家属却没有集中到军坊中,仍在家乡从事农业生产劳动。

因此,按府兵所在地区而划分的军府便应运而生。

作战或执勤时军士入营执行任务;无作战或执勤任务时,则分住于本乡,组成乡团,由车府所属的团主管理。从此,府兵平时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农闲进行军事训练,战时执行作战任务,基本上完成了由兵农分离至兵农合一的转变。

也就是说,一直到北周武帝宇文邕时,府兵制才实现真正的兵农合一。

经此改革后,北周武力暴涨,军事动员能力大大超过北齐,奠定了一统天下的基础。

至于隋唐的府兵如何,州郡镇军又是什么东西,下篇再说。

第323章 鲜衣怒马

高彾午睡醒来,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心情也变得惆怅起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那天也是在下雨,她依偎在自己夫君高伯逸的怀里,听到这首诗,就念念不忘。

依依不舍回到自家宅院以后,她总感觉身边好像缺了点什么。

“殿下,女医官已经来了。”

健硕女仆压低声音问道。

“让她进来吧,你们守在门外,不要让人靠近。”

不知为何,健硕女仆感受到高彾今日似乎有些威严和霸道。连忙退出了屋子。

“唉!”

高彾轻叹一声,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愁绪,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胖胖的女医官走了进来,慈眉善目的模样,她躬身行礼道:“殿下,需要我把脉诊断么?”

高彾轻轻点头,伸出手腕。

女医官扣住她的脉,面无表情,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是否,我已经有孕在身?”

高彾压低声音问道,那种关切根本压抑不住。

没想到女医官摇了摇头道:“殿下身体是怎么不适我还在犹疑,但……绝无可能有孕在身。殿下是什么情况,您自己应该是最清楚了。

医者父母心,在下不才,却也不会讨殿下欢心而说谎,更别说在下已经为殿下诊治多年,不会弄错的。”

听到这话,高彾白玉一样的胳膊垂到腿上,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女医官退下。

“果然,当年是我错怪了元韶么?”

高彾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从抗拒到真香,从下决心再也不同床,到心照不宣的每日夜里甚至白天巫山云雨,这半个月的时间对于高彾来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内心早已放弃了抵抗,甚至乐此不疲。

就像是老式的木板房着火了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夫妻之间不应该就是这样的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高彾想当然的认为自己的看法没什么问题,丝毫不记得当初是如何抗拒。

要是能生个孩子就完美了!

这句话如同魔怔一样,在脑中不断盘旋。

我要孩子啊!我好想要孩子啊!我为什么还没怀上啊!

内心像是被毒蛇撕咬,让她气急败坏,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优雅。

但是依然没有一点办法。如果真的可以生,她何故到现在都没生下一子半女呢?当年嫁给元韶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她才十几岁。

正在这时,高伯逸收了竹伞走进屋子。高彾一看到他,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即身体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缓缓走上前去帮他把伞放墙边上。

“今日不是要上朝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高彾淡然的问道,斜眼偷看高伯逸的表情。

“想你了嘛,下了朝就来了。”

高伯逸突然将高彾拦腰抱起,直接往卧房走去。

“陛下说什么都没注意听,一直在想你。夫人,我们现在就就寝吧。”

他在高彾耳边用低沉短促的声音说道。

“不要…算了,下,下不为例。”

高彾轻轻呢喃,闭上眼睛,紧紧搂着高伯逸的脖子不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此起彼伏的虫儿叫声,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抱在一起说着闲话。

“明日,我麾下的神策军将在邺城郊外演武,你也一起来吧。”

高伯逸在高彾耳边轻声说道。

“我一介女流,去这种场合,真的合适吗?”

高彾一愣,没想到高伯逸居然跟她说这个。

在男主外女主内的时代,没听说谁的夫人参加这种场合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高伯逸的夫人,也该威风威风吧。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你明日穿胡服,干练低调一点,别说话,跟在我身边就行。”

“会不会太招摇了?”

高彾一向喜欢鲜衣怒马,但参与这种演习,跟穿一件华丽的衣服完全是两回事。男权社会,男权不容女人挑战。为什么武则天那么多人反对啊,是什么原因还需要多说么?

这就好比说有的奴仆比某些低级官员吃得还好,但主人决不允许奴仆跟自己一张桌子吃饭,却可以跟低级官员折节下交,同在一张桌子吃饭喝酒是一个道理。

“我就是要让全邺城的人知道,你是我高伯逸的女人,不需要遮掩,也不用不好意思。

我们不是形式上的结婚,我们的婚姻是完整的,健康的。我宠着你,也允许你放肆一点,也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些,这就够了。”

高伯逸霸气的说道,让高彾心中一颤,浑身一股暖流流过。

“阿郎,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就是…”

高彾刚想说话,就被高伯逸打断道:“别说了,抓紧时间,赶紧生个孩子出来。没孩子家中安稳不了的。

马上我就要住军营一段时间,现在抓紧时间造小人吧。”

话都说这个份上,高彾心中的腹稿也没用了。她满怀侥幸的想,万一怀上了呢?万一呢?

……

第二天,天平寺外的“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附近,人头攒动,旌旗猎猎,场面极为壮观。

留守邺城的宿卫军一部,联合邺城的“城兵”,编成两万人的队伍,由段韶领军。

所有士兵右臂上绑着红色布带,队伍持红色旗帜,是为“红军”。

还有另外一支庞大的队伍,他们是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由上下左右四军各两千人,外加中军五千组成,共五个方阵,一万三千人。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搬空了邺城的府库,才统一了军服,皮甲,横刀,盾牌,长矛等制式兵器。

所有士兵右臂上绑着蓝色布带,队伍持蓝色旗帜,是为“蓝军”。

此次为操演,因此所有士兵都不配马匹,只有校尉以上的才能骑马。

他们都在长乐馆外等候,只有被“点到”的军队,才能进入长乐馆,到足球场上进行操演。

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没有谁会让他们互相pk对打。

主要是看队伍的精神面貌。

“夫人,你看这军旅队伍,比起你的鲜衣怒马如何?”

高伯逸骑着马和高彾并排,略有些得意的问道。

后者微微点头,却感觉今日的操演并不简单。

第324章 阳谋阴用

坐镇弘农城的独孤信,最近经常收到截然相反的消息。

一边是麾下柱国大将军杨忠送来的信,要求增兵北中城,并以此为缺口,在洛阳西北凿开一个大窟窿。

这个窟窿大到北齐那边无论如何都堵不住的地步。

他说据斥候侦查,洛阳城兵力空虚,毕竟王峻虽然擅长打防守战,但也变不出兵来吧?

另外一边则是在玉璧城的韦孝宽送来的信,告诫独孤信,高伯逸的谣言诡计,已经在长安产生作用。现在长安城的政局有些混乱。

如果他要进兵,不要太指望会有援兵,一切全部得靠他自己才行。

经过上次荆襄战役的惨败,现在没人敢把韦孝宽的话当耳旁风。有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啊!

“大都督,外面有个人想见你,个子很高,像个竹竿一样。虎口老茧很厚,像是个用剑的高手。

说是你认识的故人的奴仆。”

身边的亲卫在独孤信耳边低声说道。

这家伙是高伯逸身边的贴身护卫吧?

独孤信面色古怪,因为他听杨忠说起过这个人,说高伯逸身边有个死士,是个用剑的高手,身材瘦高如竹竿,绰号也是竹竿。

单独见面,此人不容小觑。

“带他进来。”

独孤信悄悄把剑放在身边的软垫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啊?”

见到来人,果然跟亲卫描述得一样,估计是高伯逸的贴身护卫无疑了。

只见这高个子一言不发,眼睛瞟了独孤信身边的亲卫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都退下吧。”

独孤信挥挥手,他感觉高伯逸应该不会那么下作,派人暗杀他吧?

没理由啊,如果真这么做,让独孤罗跟杨忠一起回长安这算什么事啊。

“柱国大人,这是我们高都督的信。”

对方将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交给独孤信。

“你们都督有没有说什么?”独孤信沉声问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假。但没说两国交战,写信不是坑害对方啊。

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我们都督说,他跟柱国大人有缘,所以请您务必相信他所说的。时间虽然会证明一切,但只怕那时候为时已晚,覆水难收。”

有点意思!

独孤信接过竹筒,拆开信,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很快,他就面色大变。

宇文护打算借这次战争,削弱几个柱国的实力。具体来讲,就是赵贵、独孤信、李弼他们三个。

而这次领军的人里面,独孤信率领偏师在洛阳西北,而赵贵和李弼则是玉璧城附近扎营,跟北齐的禁军主力对峙。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是因为宇文护马上就会废掉拓跋廓,废掉魏国,建立周国。

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独孤信虽然在弘农城,但也不是没听到长安的风声。

但这封信里还说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宇文护打算废除八柱国制度,将柱国改为“国公”,变相削弱柱国的兵权,而十二大将军的兵权维持不变!

也就是说,将来杨忠还是当他的柱国大将军,但独孤信这个柱国,却是会被架空,成为一个身份尊贵,但却并无实权的花架子。

高伯逸提出了一个很诱人的建议。

既然宇文护想搞事情,那么独孤信你保存一下实力怎么样呢?

现在手下的人都是你的亲信,死一个少一个。上次洛阳打败仗本来就死了几千人,几个柱国里面受损最大的就是你。

何不演演戏,把北中城的杨忠撤回来呢?

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然鱼死网破之下,洛阳就算被西魏攻破了,那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回去以后宇文护正好对付你,反正你的兵力受损最大,收拾起来最容易不是么?

信还是不信,这是个大问题。独孤信突然发现,自己处于两难之中。

“我们高都督说,柱国大人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如果没什么交待在下的话,在下这就告辞了。”

竹竿对着独孤信拱手行礼,对方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就像是雕塑被定住一样。

就这样呆坐了一个时辰,独孤信的亲兵进来问道:“柱国大人,晚膳好了,要送进来么?”

“不了,暂时不用。”

独孤信用火折子点燃油灯,铺开大纸准备写信。他在想怎么劝说此番雄心勃勃的杨忠,带着兵马回来再说。

此番自己手下精锐尽出,若是全部交代在河洛之地,回长安估计会被宇文护一撸到底。

不一会,信写完了,独孤信交给身边的亲卫,耐心交待道:

“送到杨忠将军那边,他若是不同意,你就说是我说的,军令如山。回来之后,我自然会跟他解释。”

“喏!”亲卫带着信心急火燎的走了。

“我这么做,是不是中计了呢?”独孤信陷入沉思之中,但很快他便醒悟过来。

丢失攻略洛阳的机会,大不了下次再来就是,哪怕高伯逸骗了自己,也不会伤筋动骨。

但若高伯逸的信中所言都是事实,那么魏国剧变在即,自己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此时多保存一分实力,将来就会多拥有一分底气。

看似有选择,其实根本就没得选。

……

“阿姊今天会来这里,倒是有些稀奇了啊。”

高洋略有些吃惊的看着坐在高伯逸身边的高彾,他主要是吃惊,这对因为政治婚姻结合的男女,看起来似乎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高彾看起来虽然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但看着高伯逸的眼神却很暖,肢体也不由自主的挨着对方。

很显然,这两人婚后关系亲密的传闻不是假的。

他喵的,高伯逸果然是个好色之徒,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

高洋心中暗暗想道。

“我夫人说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想来看看。她是皇家嫡脉,应该不妨事的吧,陛下觉得如何?”

有句话叫“来都来了”,说的就是被造成既定事实,更改成本更大,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比如说“来都来了,就坐这里吃饭呗。”

比如说“来都来了,就上去玩几局呗。”

比如说“来都来了,就先喝一杯再走呗。”

高洋无奈耸耸肩道:“来都来了,就在这里看看呗,又不妨事。”

第325章 天干对地支

“今天的演武,规矩都懂么?”

高洋看了看左边的高伯逸,又看了看右边的段韶,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今天的节目,就是“红蓝对抗”。

今天的演出,也是要告诉观众席上众多朝臣们。北齐军政的格局,就是以鲜卑人段韶为首的一支跟以汉人高伯逸为首的一支。

互相平衡!

二者互相制衡,由皇帝统一调配。因为出身和所在位置,段韶跟高伯逸二人,绝无可能妥协一致,来对付他这个皇帝。

这是个并不高明,但却很实用的布局。

各自找各自的山头,然后皇帝把山头说服了,下面的自然就服了。

如果有一边想当权臣,冒头了,皇帝就压一压。

比如说段韶背后站着娄昭君,娄昭君的手又喜欢伸到政务军务里面,高演高湛什么的又身居要职,实在是需要高伯逸这个汉人来平衡一下。

有高伯逸在,那些人就不敢废了他这个皇帝,另立新君。

至于高伯逸如果势大了,自己的亲姐姐高彾是他正室夫人,再加上有段韶这边的牵制,相信也翻不出浪来。

高洋就是这么布局的。目前来看,局面初步与自己所预料的不差。

“神策军人少,不过影响不大。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十天干,将神策军分为十组,每组以此编号。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十二地支,将邺城禁军分为十二组,每组以此编号。

六十一个甲子,比试六十场,天干地支配队,每队人员出场只能五十人,木棍木盾为武器,身上白灰来定胜负。

至于谁出场谁不出场,则是自由调配。

神策军每队比六场,邺城禁军每队比五场。”

高伯逸侃侃而谈,将规则介绍了一下,大出段韶意料。

他以为只是走走队列,没想到是真打啊!

看到段韶面色不渝,高伯逸轻声调笑道:“要不今日演武作罢,平原王回去操练一两日再来?”

这话活活打段韶的脸,毫不留情。

“哼,邺城精锐,岂会比不上你从荆襄带回来的偏师?不过陛下,李达所部为宿卫军精锐,建制为邺城禁军,还请归建。”

段韶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将神策军中最为精锐的五百宿卫军剥离。

没想到高洋哈哈大笑道:“李达等人早已血书送到朕这里来,绝不脱离神策军序列,你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吧。”

如果李达等人归建,那么这次荆襄战役所立功勋,就会大打折扣,而且高伯逸在分配的时候,一定会把最差的田分给他们,其余的战功一定是能分就分,能少就少。都不是自家孩子了,谁管你死活。

他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打杀,不就是等着这一刻么?难道现在还跑回去跟着段韶这个打败仗的?谁比谁傻啊!

那些人已经紧紧抱住高伯逸的大腿不放了。毕竟他高大都督的实力,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高彾有些紧张的把头凑过来,在高伯逸耳边低声问道:“阿郎,有把握吗?”

“放心,段韶这厮数学不行,等会看我怎么玩死他。”

两人在一旁咬耳朵,就像是在调情一样,尤其是高彾还是个冷艳的大美人,看得段韶又是羡慕又是恨。

如果高彾不是高洋的嫡亲姐姐,段韶早他喵的发飙了。

这样的庄重场合,女人岂能前来观战,也就只有你这个色胚高伯逸做得出来。

第一队进场演武,是宿卫军一部,对阵神策军陈真所部,嗯,也是最弱的一部。

毫无意外,虽然神策军拼死抵抗,仍然被那些百保鲜卑在地上揍得找不到北,两边战损比极为惊人。

高彾用手捂着小嘴,惊讶的发现高伯逸正在……打瞌睡。

两人昨夜折腾得厉害,饶是高大官人年轻又体魄强健,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阿郎,刚才神策军输了。”

高彾不悦的用手揪了对方的胳膊一下。

“嗯?输了么?哦,陈真那边的啊,正常正常,继续看便是了。”

神策军中陈真所部实力最弱,但那些人脚力最好。不过在演武中看不出优势来。

高彾冷哼一声,对自己夫君的吊儿郎当非常不满。如果说是下面对打的人不介意也就罢了,高伯逸身为一军主帅,能这样没轻重么?

不过她很快就改变了看法。

邺城的宿卫军也就数千人而已,其余的禁卫,素质大大不如,有些甚至是邺城权贵派子弟镀金才送进去的。

而神策军则是在血与火当中厮杀出来的,二者临战表现差距极大。

神策军赢的场次开始多了起来。

而且高彾注意到,每次和宿卫军打的,都是比较弱的队伍,嗯,都是陈真那边派出的队伍。

“彾儿啊,等会到家,为夫跟你说说什么叫天干地支,你就知道秘诀了。”

天干十个,地支十二个,是不是每个天干都会跟十二个地支碰面呢?

其实不是的,一个天干只会跟六个地支碰面,而且是固定的六个地支!

而这次所谓的抽签根本就不存在,本身就是“特意指派”。

所以这就是很简单的田忌赛马而已,宿卫军虽然是“上等马”,但上等马也只有一匹。

不然高伯逸岂会在高洋面前演武?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六十场很快就打完了,神策军赢了四十一场!可以算是稳稳压邺城禁军一头。无论百保鲜卑们怎么努力,怎么挣扎,他们都只能赢下自己的场次。

而按“区块”选拔出战的队伍,让那些宿卫军们根本就有力气没地方使出来。

高彾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她完全没料到在开局一边倒的情况下,自己夫君麾下的神策军还能翻盘。

高洋等人也是看得莫名其妙,因为每次宿卫军都是赢得酣畅淋漓的,没想到最后的统计数据居然是这样的。

段韶的脸都气黑了。

“陛下,演武结果在此,证明微臣所说的,百保鲜卑的编制有问题。

微臣的神策军还未经过选拔和精心训练,就已经能胜过邺城禁军,可见邺城禁军问题多多,需要好生改革。

不知陛下是否认同在下所说?”

什么演武啊,天干地支啊,这些花招,都是为了掩盖这句话。高洋站起身,回望四周都站起来的朝臣们说道:“事实摆在眼前,明日朝会,商议禁军变革一事,任何人不得敷衍塞责!”

第326章 入宫

正当高演带着晋阳的宿卫军主力和周边的辅助镇军跟西魏军对峙的时候,邺城的中枢朝堂,刮起了一阵大风,那便是关于邺城禁军要不要改革的争论。

很多人都想知道,邺城禁军跟高伯逸所率领的神策军演武,究竟是怎么输了的!

“很简单啊,因为宿卫军人数太少,一旦战役规模太大,齐军就会顾此失彼。我虽然玩了点花招,但所反映出的问题,是一样的。”

高彾豪宅的书房里,高伯逸在桌上的白纸上写了六个大字: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

“所谓六十甲子一轮回,天干地支的两支队伍并非每一个都会交手。

假如说神策军最弱的队伍是甲,那么我只要把段韶那边的宿卫军安排在子、戌、申、午、辰、寅这其中就行了。

而事实上,宿卫军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占到六个,邺城的其他禁军,疏于战阵,我队伍里就有邺城禁军出身的人,如何不知道他们的优劣?

我只需要让我最弱的队伍,每次遇到的都是宿卫军就行了。”

高彾简直惊骇了,原来看上去令人不解的谜题,答案居然如此简单。

“所以你也看到了,邺城禁军存在的问题,是在于真正能打的人太少!各部实力差距过大。

一旦魏国大举进犯,就会有捉襟见肘之感。只能寄希望于这部分能打的主力,跟敌军决战获胜,从而对战局造成以点破面的效果。”

今天高彾算是长了见识,原来军制里面也有这么多道道。

“阿郎,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这个是自然。你今日观看演武,有何感触?”

“那些在一线拼杀的将士,朝不保夕,却还是要被今日观礼台上那些大腹便便的朝臣们管理……只是觉得有点荒谬。”

高彾像是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感觉今日很多朝臣看演武,就像是在看猴戏一般。

“现在还不是最乱的乱世。天下一旦乱起来,就会有人说: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你看陛下偶有狂戾之举,实际上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他也很不容易的。”

皇帝可是高危职业,能活到自然死亡的,历史上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今天天色不早了,明日,你明日带着杨约进宫吧。这件事非常重要,今日的演武你也观看了,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到高伯逸面色肃然,高彾也是心中一紧,小手抓着对方的胳膊说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进宫一趟,面见太后。”

娄昭君是能直接影响邺城政局的人,特别是对于军队的影响力很大,高彾也意识到事态严重。

因为她夫君就极有可能是此番禁军改革的直接受益者,如果娄昭君不阻拦的话。

而自己夫君受益,她自己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比如说今天若不是高伯逸坚持,她是不可能出现在演武现场的。

应该怎么做选择还不明显么?

“夫人,就寝吧。”

高伯逸话音刚落,高彾就发现自己被对方霸道的拦腰抱起,朝着卧房走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高伯逸已经不在身边,而是去军营点卯去了。高彾对着铜镜照了半天,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

“来人啊!”

“殿下何事?”

健硕女仆恭敬问道。

“去城里打听下,有没有治疗杂症比较拿手的名医,寻到了来跟我禀告。低调点,不要声张知道吗?”

高彾悄悄说道,声音很小。

“那高伯逸……不,那要告诉阿郎吗?”

作为贴身女仆,她当然知道自家主人的身心已经完全被那高伯逸征服,昨晚房间里的动静那叫一个大,她们这些下仆夜里都没睡好。

“一定不能告诉他,谁说了,我把她送去乱葬岗!”

“喏!”

“先服侍我更衣再去。”

……

和高伯逸的关系发生了质变,对杨约的态度自然也不会跟以前一样。

太后娄昭君居住的万寿堂门前,高彾轻声对杨约叮嘱道:“等会见机行事,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主母放心,奴省得。”

这声主母叫得高彾心花怒放,连忙牵着杨约的手进了大殿。

不过见到娄昭君的时候,这位地位显赫的太后,好像浑身不自在,人也没什么精神。

“母后这是怎么了?今日身子不适?”

高彾好奇的问道。

“老骨头,腰酸腿疼的。”娄昭君摆摆手,示意高彾不要说废话。

多少年都不曾主动进宫看她,现在来看,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会说这孩子是高彾跟元韶生的吧?

娄昭君面色古怪,却也没多说话。

“主母,太后这是肌肉酸痛,不若让小奴给太后推拿一番,自然可以缓解疼痛。”

真的可以么?

高彾面带惊喜,转过身对娄昭君说道:“母亲,我身边这位小奴,对母亲的病颇有研究,不若让他推拿一番,试试看也无妨。”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懂什么?

娄昭君心中暗暗称奇,却也没反驳。一个小孩而已,难道还能对自己做什么不成?

“那就来吧,试试也好。”

娄昭君隐约感到高彾进宫的目的没那么单纯,反正不是为了看自己而来的。

杨约站到娄昭君身后,两只白皙的小手时轻时重在对方的肩膀上揉捏着,一边揉一边观察这位传奇太后的表情。

很久以后,娄昭君睁开眼睛,看了杨约一眼,微微点头。

身上的肌肉实在是感觉太舒服了,那种酸爽,她真是想不顾形象的叫喊几声。

“乖女儿有心了,这孩子就留在我身边吧。”娄昭君笑道。

“女儿正有此意。小约他小时候受了伤,长大以后也无法当个男人,又师从祖珽学医,女儿就想送他进宫里来伺候母亲。”

学过医术?

娄昭君微微点头,身边有个懂医术的奴仆,怎么也方便点,而且一个七八岁孩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她对杨约非常放心。

不过,恐怕自己这个睚眦必报的女儿,此番来这里送人只是次要的,她找自己讨债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吧?

“来人啊,查一下那天是谁去了天平寺,打断双腿送去高皇后府邸。”

娄昭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瞬间就决定了两个奴仆的命运。

“谢母亲,那女儿回府了。”高彾盈盈一拜道。

那天在天平寺里跟高伯逸共赴巫山,这么羞耻的事情,怎么能让两个连男人都不是的奴仆在私下里笑话自己呢?

第327章 雁过无痕

“退兵?现在退兵?”

杨忠瞪大了眼睛,看着犹如一头暴怒的猛虎一般。

吓得前来送信的传令兵退后了一步。

“大将军,柱国大人说军令如山,有什么事情,回去以后您都可以当面跟他讲。

但,撤出北中城不容质疑。”

“我……”

杨忠此刻真是气得想骂娘。

河阳三城一旦攻破,洛阳北面将无险可守,接下来就是跟王峻在金墉城直接厮杀。上次无法攻下的洛阳,现在唾手可得啊!

“唉!你回去吧,今夜我就带着大军撤出北中城!”

杨忠十分不甘心,但是他相信独孤信。

没什么不信的,自己的长子杨坚娶了独孤信的嫡女独孤伽罗,对方就算要坑人,还能坑自己头上不成?

不存在的。

一定是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大事。

入夜,北中城的城头灯火通明,旌旗猎猎,看起来一副防守严密的模样。

结果坚守潭中城的北齐守将段深,第二天试探性的派兵冲过吊桥,来到北中城的城头,却发现那些穿着西魏军黑色军服的,都已经换成了稻草人。

杨忠来的匆忙,走得干脆,说走就走完全没给北齐军反杀的机会,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一口气退到弘农城!

一回来,杨忠见到面色淡然的独孤信,心里就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独孤信的样子毫无愧疚之色,一定是出了非常不好的大事。

“去签押房,有话我想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独孤信走过来帮杨忠卸甲,这算是很亲厚的表现了,杨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两人合作多年,也没多想。

一同来到签押房里,独孤信掏出高伯逸写给自己的,连落款都没有的密信,递给杨忠道:“你先看看再说,你跟高伯逸见过面,应该更明白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或许你能多读出点东西来。”

杨忠微微点头,他满脸灰尘,根本来不及去洗,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也有点憔悴。或者说是从紧张中松弛下来的那种疲惫。

“周代魏么?”

杨忠想起长子杨坚写给自己的信,说这风声在长安愈演愈烈,看起来有鼻子有眼的,极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而元氏族人现在已经乱作一团,整天就往八柱国元欣那里跑。

元欣看起来是个大老粗,但他往朝廷里推荐的人才,都是庸才和酒囊饭袋!这究竟是蠢笨如猪,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保之策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长安果然是风起云涌啊。”

杨忠轻叹一声,有些明白独孤信是怎么考虑的了。

在这个时候,保存实力,比攻城略地要重要得多。

“这只是信的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让你看。

不看还好,看了你也进了旋涡,唉!”

独孤信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坚定的将信交到杨忠手里。

“废除八柱国?此番战争是为了削弱我等的嫡系?”

杨忠实在是被高伯逸的信所惊骇到了。

“高伯逸在宇文家有密谍,层次还不低,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些消息我们都不知道,他却知道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独孤信冷哼了一声,对宇文护过河拆桥的行为极为不满。

八柱国名义上都是平起平坐的,虽然大家都认宇文泰为共主,但他们其他几个柱国,实际上地位都是远远高于其他朝臣的。

哪有说废除就废除的道理?

这就好比说一个公司八个人合伙开的,公司做大了,结果只有其中一个人成了老板,其他人都成了打工仔,美其名曰“业务经理”。

换做是你的话,你干么?

“如果高伯逸那小子的消息是真的,只怕此番宇文护获胜,回长安就会大刀阔斧的改朝廷的制度啊。

这不就是说……可能会夺我们的兵权?”

杨忠沉声问道。

“不是我们,而是我。当然,你肯定也会受影响,谁让你家杨坚娶了我家的伽罗呢。”

独孤信虽然在笑,但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冷。

“你想兵变?”

杨忠脸上出现骇然的表情,像是头一次认识独孤信一般。

“想哪里去了,兵变自然不可能,不过坐以待毙也不是事。”

独孤信将手里把玩的一支木质令箭折断,恨恨说道:“我们就在弘农城按兵不动,看宇文护要玩什么花样!”

“好!不过宇文护派人来询问怎么办?”杨忠觉得这事不好交代。

“就说我们孤军深入,十分危险。齐国已经反应过来了,潭中城的防守十分坚固,因为害怕被合围,所以我们退回了弘农城,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问题其实都是靠一张嘴去说,独孤信说没问题,再加上他是八柱国,又没有损失兵力,其他人能说什么?

西魏那支插在北齐胸口的刀,无声无息就消失不见,好像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般,雁过无痕。

……

邺城的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他一封信就“吓退”了企图自保的独孤信。

此刻他在邺南城的太极殿上,一堆朝臣们在吵架,就差没拔刀互砍了。

邺城作为经济中心,所谓禁军一直都是花架子,北齐的武力中心在晋阳,大部分鲜卑人也在那边。

现在,邺城这边也要建立起一支能拉出去打仗的禁军,甚至要跟晋阳那边分庭抗礼。

如此怎能不让那些中枢朝臣们欢呼雀跃?

这可是北齐中枢第一次摸到兵权啊!

“都静一静,静一静!”

高洋从龙椅后面拿出环首刀,用力拍打着地面!

呃……这刀从哪里来的?

诸位朝臣一愣,发现高洋脸色都黑了,连忙闭口不言。

“退朝,襄阳王留下,平原王留下。”

高洋懒得跟这些人聒噪,直接散朝。

等人走光了,高洋沉声问高伯逸道:“你说拿到朝堂上来讨论,就是这样的结果?”

是啊,不这样的话,那些人又觉得什么事情都绕过他们,心里肯定不爽。现在就不一样了,机会已经给了,但是没抓住,能怪别人么?

“陛下,一言九鼎的,从来都是一只猛虎,而不是一群麻雀。”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恭维了一句。

“说得好,那你说说,要怎么做?”

“陛下,奏疏在此。微臣刚才不说话,不是没话说,而是时机未到。”高伯逸将奏疏交给高洋,然后退后一步拱手行礼。

第328章 宰辅归来

“呼,终于回来了。”

邺城东门前,心宽,体更宽的杨愔,好奇的看着一堆人围在城门不远的“告示栏”前。

一般这里都是通缉令,贴出来要抓的江洋大盗是谁谁谁,还有哪个穷凶极恶的犯人要斩首什么的。

谁他喵的没事围这里啊。

“这诗不错啊。”

“确实,不过我更想知道朝廷这是要干嘛。”

“曹操的招贤令,知道不,学那个的。”

“慎言,齐国哪里有曹操?”

杨愔挤到人群里,来到告示栏前。发现左边贴了一首五言诗。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

他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呵呵,这一看就是那个高伯逸弄出来的,狗屁不通,偏偏还有几分道理,振奋人心。

杨愔嘿嘿一笑没说话,然后继续看右边的告示。

上面的内容一共有三条。

第一条是皇帝高洋决定天下布武,增强军力。故而希望在参与均田制的人里面,选出有勇力气魄的人入禁军,报名的话,直接去城外神策军军营参与考核。

符合条件的均可报名,不分籍贯,也不分是鲜卑或者汉人,前提只要是参与了均田制“授田”的人,年龄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均可。

只要是成功入选的,全家免赋税三年。

乖乖,这肯定是高洋的手笔,高洋有这个气魄。

杨愔暗暗点头,他早就觉得娄昭君等人把手伸到中枢里,利用晋阳那边的鲜卑势力干扰齐国发展非常不妥,果然高洋开始反击了。

一出手就是大气磅礴。

第二条字最少,但内涵最多。

针对目前国家的弊政,所有人可以大胆的建言献策,说错了概不追究,然而一旦被采纳,并形成法令颁布,一字一贯!并授予官职!

要献策也很简单,直接将策论投到邺南城皇宫门口的木盒子就行了。

此时的北齐,经济远没有崩坏,兵精不精不知道,但钱粮肯定是很足的。邺城一斗米不过九十文,一贯钱已然很不少了。

更何况一个字一贯啊!如果被采纳,颁布出来一千字,那不就一千贯?

一字千金都是忽悠人的,一字一贯不一样,兑现的可能性很大。

高洋这是搞什么鬼?我只是出使了一趟陈国,然后就迅速赶回了,邺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愔面色古怪,静静的看第三条。

如果说前两条看上去还颇有明君气象的话,那么第三条就是妥妥的昏君专属了。

第三条的内容倒也简单粗暴,就是说三台已经修好了一个,还要修两个,现在向全国的民众征集宝物,一旦被看中,则会高价收购,绝不会强抢巴拉巴拉。

说是这样说,至于高洋究竟会不会看上什么,不给钱就直接抢过来呢?那只有天知道,反正这第三条不是给一般人看的,是给那些手里的有着奇珍异宝的商人看的。

“陛下没有废后,也没有废太子,看来是高伯逸回来了,稳定了局势。”

杨愔长舒一口气,如果废后废太子的事情发生,一切将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是得找个时间跟高伯逸谈谈了,没想到这厮一年多以前还是个孤儿般的私生子,现在居然能混到自己都不敢小看的地步。

莫欺少年穷,当真是古人诚不我欺。

杨愔看完热闹,没有丝毫停留,连家都没回,直奔邺南城皇宫。

他急着要把此番出使南陈的成果跟高洋说说。

没想到不一会,宫里高洋的贴身太监直接出来传旨,说高洋现在正在金凤台里嗨皮,不想被打扰,让杨愔先回家休息,明日再来。

这……杨愔终于知道门口的告示里面为什么会有第三条那种超级不靠谱的事情了。

当皇帝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天下人活得更好?

不,当皇帝其实就是为了自己享受的。

杨愔轻叹一声,落寞的朝自家家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

金凤台的大殿里,更多的舞女,更薄的轻纱,更恢弘的音乐,高洋端起酒杯,喝着汾州进贡来的清酒,脸上的表情无比满足。

“伯逸啊,你可有表字啊?”

高洋冷不丁问了一句。

把眯着眼睛看舞女跳舞正起劲的高伯逸吓了一大跳。

“陛下说表字?”

“自然是表字,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高洋看到段韶在另一侧盯着舞女的妖娆身段,口水都要流出来,失笑着摇头问道。

“从前是没有的,不过最近,在下有了个表字,叫九合。”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九合?此表字何解啊?”

高洋醉醺醺吐着酒气问道。

“回陛下,史记有云: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九合诸侯,指的是春秋时期齐桓公会盟诸侯,成为霸主的盟会。高伯逸给自己的表字起名为“九合”,红果果的表达了自己的野心。

但却没有越界。他现在本来就是襄阳王,暗示自己一方诸侯并无不可。

“一匡天下?有点意思啊。看看这厅堂里面,有没有入你法眼的,喜欢就带一个回去。”

“陛下,微臣家夫人国色天香,这些人还没入我眼。”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倒是句实话,高洋微微点头,随即说道:“男人嘛,就是图个新鲜而已,罢了,都退下吧。”

将厅堂里的所有下人都打发走。

高洋走过去将高伯逸身边放着的白云剑拿手里把玩。

突然,他拔出白云剑,放在高伯逸的脖子上,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动?”

“微臣这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要微臣的命,拿去便是。”高伯逸面不改色的说道。

“嗯。”

高洋不置可否的将剑放下,沉声问道:“你不是说要献策吗?策在哪里?”

“在这呢。”

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一叠纸道:“微臣虽然不才,但是也想为陛下分忧。三台先完工一座却停工,定然是中枢财力不济。微车这里有一策,可以为陛下修三台筹点钱。”

“此话当真?”

高洋直接拉住高伯逸的胳膊,从对方手里抢过策论的纸。然后转过头对段韶说道:“平原王,你先回去吧,今天那些舞女,朕会一个不差,都送你府上的。”

说完就拉着高伯逸进了内殿。

第329章 治世之能臣

“呃,今日朕有点头晕,策论你先拿着,明日去御书房里,一点点讲给朕听。”

高洋醉醺醺的看策论,然后发现自己居然没看懂!

这就有些尴尬了。

“回陛下,微臣策论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让那些想着法子逃税的人,如祖珽之流,老老实实交税而已。”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他今日穿得很朴素干练,似乎刚刚从军营里赶来。

高伯逸的策论内容很简单,然而却如同将一把锋利的宝剑递到高洋手里。

自己所建议的,无论这个皇帝是谁,都会喜欢的,更别提做事霸气的高洋。

策论的要点是改革税收制度!均田制不变,但税收制度大变。

其一,原来北齐是均田制按丁收税,改革后则是按照其制定前一年的田租标准规定以后的税额,无论人口多少,按田收税。

也就是说,哪怕田空着没人种,税也是要收的。

其二是只要人在那里,不分你是流动人口还是固定人口,一视同仁的收税,并将人口迁徙的变动改为户籍变动。

比如说现在大世家和鲜卑权贵各处都有田产,然而他们庄户“人头税”,是按户籍所在地收,而不是看人在什么地方。

其三是从原来收实物,现在改为收货币,加速常平五铢钱的流通。

还有其四,其五,其六,不过都是这些政策的补充而已。

第三个还好,前两个简直是要了某些人的老命。

你家里有田但是不耕田,呵呵,对不起,交税是不能少的。

你匿藏户口也没用,因为我是按田收税,不是按人头收税。你有多少田我收多少税。

你祖籍清河崔氏,到邺城来可以避税,对不起,你在邺城的田宅一样要收税!

高洋不是看不懂高伯逸写的,而是不明白这样实施会有什么大的影响。要是不能多收税,反而国家税收比以前还少,那不是抓瞎了?

“陛下请放心,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策于国大有裨益,增加税收更是不在话下。”

高伯逸非常有自信,给中唐晚唐续命一百年,成为后面封建王朝标准税收制度的“两税制”,又岂是浪得虚名的?

“朕乏了,你退下吧。”

高洋今天确实有些醉了,再加上高伯逸让他心情很好,也懒得折腾发泄了。至于明天的事情,那等到明天再说呗。

高伯逸离开金凤台,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又金碧辉煌的大殿,心中微微感慨。

“高处不胜寒呐。”

故意透露出“九合”的表字,其实就是在暗示高洋,自己愿意老老实实的当一把快刀。

既有锋芒,又懂分寸。

一匡天下,是说的为天下立规矩,对混乱局面能够进行及时的纠正。

可不是项羽的“我必取而代之”。

如果这点锋芒都没有,高洋如何放心自己能压得住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权贵?

……

高伯逸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邺城郊外的神策军军营。

一个人骑着马来到大军驻地,只见营门口排满了报名的人。

减免三年税负啊,它不香吗。高伯逸揣摩了下,换做是自己,只怕也要报名。

那天他给高洋进献的禁军改组策略是这样写的。

禁军不分是不是邺城的,整个齐国只有一支禁军,也就是中央军,晋阳那边的百保鲜卑也要编入其中。

不过由于战事紧急,那边的整编暂缓,先从邺城这边开始。

首先,凡是在邺城禁军编制内的军队,都要重新筛选,能者上,不行就下,也不分你是汉人还是鲜卑,家里有多少田。

而且所减免的只是“直属于”你家庭的那部分田税,你庄子里庄户依然还是要交税的。

至于谁到哪一支禁军里面,这个可以慢慢商议。

其次,禁军的军饷,一半粮食布匹,一半常平五铢钱,由朝廷提供装备武器马匹,禁军本身只需要出人就行。军人不需要“自带狗粮”。

这样杜绝了有钱没能力的人混进来,也让有能力没钱置办装备的省去了后顾之忧。

当然,与之相对的,战场上的战利品会严格控制,不得私吞,奖赏时再统一下发。

第三,中枢组建枢密院,长官叫枢密使,专门负责禁军的后勤及装备,以及战场上负责押运的辅兵。负责战斗的战兵,中枢无权过问其日常训练,以及兵力调动。

第四,邺城禁军,将由现在的统一称谓,变为“殿前”和“侍卫”两种。殿前直属皇帝,分左右两军,皇帝亲自掌管兵符。

而侍卫则是分为上、下、左、右、中五军,按五行配以五色旗,每一军都有不同的称谓和不同颜色的旗帜。

其中以中军最大,人数最多。左右两军为纯骑军,上中下三军为步军。步军骑军的比例大致为三比一。

禁军中还包括一支水军,长期部署在荆襄,不在邺城部署,属于禁军“外围”。

第五,殿前军的士卒为职业军人,并且只在侍卫军中选拔。侍卫军中的士卒为半职业军人,农忙时休沐,农闲时聚集。

第六,每一个州府,都是一个“军区”,军区的长官由州刺史兼任,负责向邺城输送侍卫军的兵员,以及农忙时休沐兵员的安置。

原则上,未来的侍卫军兵员只从州郡镇军中选拔,或者邺城中枢单独特招选拔,没有第三种途径。

未来参加侍卫军的士卒,如家中无亲眷,则免除全部钱粮,若是有亲眷,则免除一半钱粮。

第七,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这一点,前面六条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组建禁军所有花销,都从位于济州的东河泊司,跟位于扬州的南河泊司中来。

北齐已与南陈达成和平协议。北齐的两淮盐以及北方的皮裘,牲畜可以通过断断续续的运河,抵达两个中转站,然后转运到南陈,而南陈的丝绸,稻米,茶砖,则可以北上到齐国各地。

其间的商税,关卡税,中转仓储的地税,都是天文数字!用来组建禁军绰绰有余。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高伯逸怎么可能会提动作这么大的改革方案?

“嘿嘿,段韶,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高伯逸瞥了一眼排队的人,大步走进军营。

第330章 盐池争夺战(上)

远在平阳的高演,并不知道邺城的高洋,正打算大刀阔斧的改革禁军,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后悔此番带兵出击。

原因很简单,带兵不能没有军功和威望。当年韩信要刘邦登坛拜将,不就是因为自身威望不足么?如果威望很高,又何须这番姿态?

相比高洋,长山王高演深感自身军功不足,难以服众。此番正好有机会,可以把西魏收拾一番,然后斩获军功。

这才是当初他答应高伯逸带着禁军“出征”的真正原因。

就算邺城的禁军再怎么整合,无非是编组打散了重来,难道还能把他排除在外不成?

酝酿了几个月,制造了无数攻打玉璧城的假动作,今日,终于到了要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

“殿下,一切准备妥当,是否现在就出发?”

一身戎装,身披胯裆重铠的斛律光沉声问道。

斛律光打老了仗的人,假如此番作战目标是玉璧城,他又岂会跟高演一起疯狂?

“等子时再出发。”

“如此甚好。”斛律光将头盔摘下来,坐到高演身边的胡凳上,平心静气,并不说话。

此番作战的第一步,并非是向西直接攻打玉璧城,而是向南,先渡过曲沃河!

然后走山间古道,南下闻喜县。

闻喜县古称桐乡,秦时更名为左邑县,汉武帝刘彻在此欣闻平南越大捷而赐名“闻喜”,到了现代则是隶属于山西省运城市。

这个地方很小,但位置却非常关键。它位于山西省西南部,运城盆地与临汾盆地的交界处,攻下闻喜县城,再往南,就是……运城平原,古代的安邑。

这些地方此时都在西魏的控制当中。

原本这里有一条官道,此道乃是西汉时修建,依靠着峨嵋岭,历朝历代都有维护,那么这条官道是用来干嘛的呢?

嗯,运送食盐的!

安邑南部有一个盐池,历史悠久。据传说,在舜帝当政的时代,人们就开始在夏天捞采水池内天然结晶的盐。到春秋战国时期,运城盐池就已出名。

盐池南依中条山,北滨峨嵋岭,东靠安邑,西距解州,东西长,南北狭,周长约60公里,总面积132平方公里,形状宛如一个天然沐盆。

所产食盐,在汉代就远销远销豫、鲁、冀、甘、陕等地,以质地优良闻名。

一直到今天都还存在!

只不过,此地大大小小的城寨不计其数。这些城寨原本是没有的,都是后来东西两魏大战之后,宇文泰派人建立起来的。

就是为了防止北齐南下夺盐池。

高演熟悉内政,深知一个国家的财源,很大部分就是盐税!控制了盐,就等于控制了财富。

打下玉璧城又有什么用,拿下西魏的盐池,让魏国的人去蜀地吃盐去,让宇文家的财政崩溃,不比打下几个城池重要多了么?

所以说他做出姿态,学习老爹高欢攻打玉璧城,那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真正的目标,是将西魏的盐池夺到手里。

这是他跟斛律光两人商议了很长时间,推翻了很多方案,又不甘心一直在临汾打酱油,才想出来的杀招。

……

闻喜县城在平阳城的南面百里,占地虽然不大,但城池却很坚固,乃是守住盐池古道的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据点。

这条当年输送食盐的官道虽然年久失修,到处都是乱石,西魏这边却是不敢大意,在闻喜县布置了重兵。

闻喜县的守卫,是宇文泰的外甥尉迟纲。他今年四十岁,历来都是骁勇果敢,有力气,善骑射,很得舅舅宇文泰宠爱。

此人曾经参与收复弘农、攻克河北、出战沙苑、两魏邙山之战等战役,屡立战功。

如今他正是当打之年,而闻喜城扼守着西魏最重要的盐池通道,可谓是宇文泰知人善任的典范。

“大将军,卑职有事禀告。”

闻喜县城的签押房里,一个年轻英武的绿色锦袍文人,对着尉迟纲拱手行礼道。

“哦?”

尉迟纲大眼一瞪,随即呵呵笑道:“司录参军,有什么事情啊?”

眼前的年轻人叫李植,在宇文泰府上担任司录参军,这次是第一次外放出征,地位类似于监军。

此人素有奇谋,不过这不打紧。更关键的是,他老爹是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李远的嫡子。

他叔叔李穆在宇文泰手下也是身居高位的将军。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尉迟纲不是太看得起这位经常大放厥词的后辈,也不会随意呵斥对方。总要听听这厮叫嚣什么吧?

“大将军,高演跟斛律光在平阳城墨迹那么久,动都不动,派出探马打探玉璧城军情,在周边筑城,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李植一脸洋洋得意的问道,那样子尉迟纲看了就来气!

“你有话能不能直接说!”

尉迟纲声如洪钟,说话的时候,身上的皮甲都震得发抖。

“是这样的。高演在齐国名声一向不错,他怎么会那么傻乎乎的去打玉璧城呢?

而且还有斛律光跟着,就是高演傻,斛律光也不傻啊。

因此我觉得这只是他们在故意误导我们。”

说完,李植看起来尾巴都要翘在天上,脸上就写着四个字“快来夸我”!

尉迟纲性子耿直,见不得这种说半句话还要卖关子装逼的人,尤其还是后辈。

他极为不耐的说道:“本将军公务繁忙,司录参军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不若早点歇息吧。”

“别别别啊,将军,有件大功就在眼前了。

高演和斛律光他们,定然是奔着咱们身后的盐池来的。

只要在盐池古道上设伏,那就是大功一件啊!”

“就咱们这两三千兵马?闻喜县城怎么办?”

西魏不是没有兵,而是重兵后置,兵力都在蒲坂城,也就是扼守蒲津关口的秦晋要道。

这里是古代河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

此时是西魏重镇,为前出关中的军队托底的桥头堡!

“打仗就是在冒险,你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那还打什么仗,直接回长安躲着不是更好么?”

李植大开嘲讽模式,弄得尉迟纲脸上很不好看。

鸡儿的,黄毛小子骑到头上教我怎么打仗起来了?

尉迟纲像是吃了绿头苍蝇一样,恶心得不行。

第331章 盐池争夺战(下)

高演和斛律光为了这一战,准备实际上是很充分的。

不断的派出筑城的队伍,进进出出的,让人摸不准头脑。实际上,有一支开路的队伍,混杂在其间,一直在南下开路搭桥。

所需要的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

斛律光跟高演说的准备好了,就是说道路已经开辟出来了,可以开始搞事了。

子时一过,斛律光让高演留守平阳,自己则是带着三万步军精锐,从临汾县城出发。

北齐大军动作迅捷,黑暗中,利用事先就修建好的木筏,辅兵在曲沃河上架起浮桥,顺利强渡曲沃河,将河对岸渡口毫无防备的西魏军镇军击溃!

斛律光手下率领的,是北齐最精锐的宿卫军,外加晋阳地区兵员素质极好的镇军,可以说北齐军队的精华都在这里了。

刚刚那一战犹如老虎扑兔子一般,全力以赴,动若雷霆!

“大军听令,三人一排,入盐池古道!”

斛律光一声令下,大军进入两山之间的豁口,朝着闻喜县城而去。

出了这夹道,可就不是汾城盆地的范围,而是到了运城盆地。换句话说,到了那边,斛律光麾下这支军队将会成为一支孤军。

而且如果被伏击的话,损失会异常惨重。

但是正如李植说的那句话:你能想到的,对手也能想到,如果不冒险的话,那怎么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呢?

……

“你说高演他们的目标是盐池?”

尉迟纲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

怎么说呢,盐池这种地方,容易攻打,但不容易守住。从西魏重镇蒲坂城出兵,打到盐池,也就是南安邑,很容易,根本守不住。

北齐真有这么蠢么?蒲坂城易守难攻,又布置了重兵,高演和斛律光难道认为自己那么吊,能够靠一支孤军守住?

“不行,闻喜县兵少,此番不适合出兵伏击。”尉迟纲断然拒绝了李植的建议。

这跟足球里面后卫的防守原则一样的。

抢断固然可以有机会把球权弄到自己一边,然而一旦失败,就是失位,让对手突破防守!

所以除非是十分笃定,对自己抢断技术亦是颇有心得,那才会果断出击。不然就这样跟着带球的对方球员,力求不失位,就算是好防守了。

李植的建议是前出“抢断”,然而一旦抢不到,反而丢了闻喜县城,他尉迟纲就是魏国的罪人!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将领,都不会采纳这样的建议。

“你不去是吧,那行,我去南绛城叫援兵来,到时候看你还有何话说!”

李植气哼哼的走了,尉迟纲也没阻拦,毕竟,他直觉上认为李植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然而却没办法直接接受对方的提议。

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南绛城位于闻喜县城东北,挨着涑水河,坐船半日就可抵达。

南绛城里的守军将领,是李植的叔叔李穆,魏国大将军,麾下有两千府兵和好几千州郡镇军,支援闻喜县城是足够了。

李植走后,尉迟纲整夜都是心神不宁,生怕北齐军来攻打。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已经蒙蒙亮了。

北齐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枯坐了一夜的尉迟纲,头发都白了一些。

“大将军,城外有烟尘,像是……您自己过来看吧。”

正当尉迟纲困得要睡着的时候,亲兵让他去城头看,结果看到从北面来了黑压压的大军!

卧了个槽,那小兔崽子还真的猜对了!

尉迟纲肠子都要悔青了,若是在盐池古道伏击北齐军,只怕此战会异常轻松,为什么不早点行动呢,派一队斥候去看看也好啊。

这不怪尉迟纲,要怪只能怪高演和斛律光戏做得太足了,西魏这边任何人都认为对方攻打的地方是玉璧城。

“随我来,准备守城!对方要准备攻城器械,没那么快的。”

……

攻城确实没这么快,但问题是,尉迟纲守城的准备也不充分,滚木圆石什么的完全没有准备,库房里也就以前用剩下的一点存货。

守城用的金汁要立刻准备,还要烧开水。

烧火就需要燃料,而燃料必须要砍柴,砍柴就需要出城!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活计。

“来人啊,将城里的百姓组织起来,上城头防守。然后拆木房,将木料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尉迟纲麻木的按常规流程下令,至于有多少用,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北齐军准备充分,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将早已弄好的零件组装成攻城器械。撞城门的冲车,投石机,蚁附攻城的云梯全都很快就已经就位了。

鸡儿的,这小城最多守一天,今夜就必须要突围啊!

尉迟纲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自然是知道孤城不守的道理,尤其还是闻喜县这样的小城,根本就玩不转的。

很快,亲兵来报,攻城开始。一炷香时间以后,身披装具的百保鲜卑已经杀上了城头!

我的娘啊,这仗简直没法打了!

尉迟纲气得想哭,人家用集全国之力弄来的精锐人马,压着你这只有几千人,还多半是镇军的偏师打,真是不要脸!

但是战场上敌人还会跟你讲公平么?

“亲兵何在,准备突围!”

尉迟纲大吼一声,他麾下的亲兵四处喊人撤退,很快身边便有了几百府兵。

镇军是本地人,一向都跟这些来自另一个地方的所谓精锐府兵尿不到一个壶里面。知道尉迟纲要溜号,镇军干脆反了,直接开了城门放斛律光进来。

闻喜县城瞬间失守!

这仗打得稀里糊涂,完全跟李植所预料的一样,尉迟纲追悔莫及。

正在这时,涑水河上来了一艘又一艘平底船,船上硬弩齐发,硬生生的将北齐军追兵击退!还好他们没有马,要是有马,尉迟纲此刻估计已经凉透。

“大将军,这边这边,援兵来了,快上船!闻喜县城不要管了!”

站在船头的李植对着尉迟纲大喊大叫!

这厮真是欠收拾,有智商没情商的货色。就算不要闻喜县城,你这么大庭广众下喊出来,军心士气要不要,老夫这张老脸要不要?

尉迟纲气得脸发黑,然而形势比人强,只得三步两步淌着水上了船。

心也跟这涑水河一样,拔凉拔凉的!

李穆是沙场宿将,知道如果北齐军来,定然是雷霆万钧,那五千人马也不够填坑的,因此只派了千人坐船来营救尉迟纲。

幸好来得及时,不然宇文泰这位外甥,要把小命交代在闻喜县城。

第332章 “惺惺相惜”

玉璧城里,头发早已花白的柱国李弼,正在跟韦孝宽下棋,而另一个柱国赵贵,则是将营寨安置在玉壁城外五里的地方。

方便两个据点互相支援。

西魏在此地已然囤积重兵,整整十六个军府的府兵!

这还不算那些在一旁敲边鼓的镇军。

“此番需要斗勇斗力,齐国大概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意图,耍花招是没用的。”

李弼轻叹一声。荆襄局势的糜烂影响太大,导致洛阳南面的一条道路彻底不能用,还要防着将北义阳郡被侯瑱攻略。

西魏这个南面的突出部,现在陷于三面合围之中。但是却又吐不得。

一旦退出北义阳郡,则是会彻底失去南下荆襄,迂回将襄阳包围的跳板和桥头堡。

所以此番西魏的策略,就是让独孤信和杨忠,把北齐军的主力吸引到洛阳地区,而李弼他们的目标,则是北齐重镇平阳城。

也就是后世的临汾。

北齐的禁军主力在平阳,为何西魏硬是要碰这个钉子呢?

因为这是攻略晋阳的必经之路。几个柱国都认为,攻略洛阳之后,到邺城一马平川,灭亡北齐指日可待。

然而洛阳并不好打,打下也不好守,看似一劳永逸,实则是个无底大坑。

多少人都不够填进去的。

东西两魏邙山大战,宇文泰就在洛阳吃了大亏。

那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

其实是有的,那便是一路向西北走,挨个将山西各个盆地里的北齐据点都拔了,一路打到晋阳就行。

晋阳一灭,则北齐必亡。

这条路虽然难走,路线也长,但有个好处,那就是用兵方向单一,不会因为过度分兵而被对手逐个击破,各军之间也方便互相支援。

所以此番李弼想斗力不斗巧,也想试试北齐大军究竟几斤几两。

毕竟他喵的西魏军在高伯逸手下吃瘪了几次,但都是输的冤枉,不能作为战力参考,对将来的兵力部署极为不利。

“柱国大人,末将倒是觉得,此番高演和斛律光,目标可能是安邑的盐池。”

韦孝宽微笑着下了一步棋,正好将军了。

盐池?

那地方处在盆地中央,南面就是蒲坂城,大军可以随时支援,斛律光他们能在那边讨到什么便宜?

难道抢几石盐回去?

“此话怎讲?”

韦孝宽的战略眼光一向很准,李弼也不得不佩服。

“用盐池换平阳城,再合算不过的买卖。

柱国大人,一旦有奏报说齐军主力往盐池方向去了,就是我们出兵平阳城的时候了。”

李弼轻轻摇头道:“平阳城乃是汾北门户,就算城里兵不多,齐国在后方也配置了许多军队。

就算打下平阳城,我们怎么守得住呢?”

守住?为什么要守住啊!这哪里是能守得住的地方啊。

韦孝宽觉得李弼还没跟上自己的思路。

“柱国大人,所谓城池坚固,一是府库里粮草极多,兵革不缺。二是滚木圆石等防守之物存量大,三是城池高大,不易攻破。

我们占领平阳城,一把火烧掉,将其府库搬空,百姓掳获至魏国。

走一路烧一路抢一路即可。

此番可以让齐国边境十年喘不过气来。

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举国之力倾巢而出,而齐国门户篱蕃都被我们扫除,到时候一战而定,岂不美哉?”

韦孝宽说出了自己的谋划。一句话,占领城池弱爆了,我们就是要走一路抢一路,一个铜板都不留给北齐。

能拿的拿,不能拿的烧,彻底毁灭北齐的战争潜力,坏了的城池还需要花大力气去修,想想都是美滋滋的一件事。

好像有点道理啊!

李弼微微点头,摸摸自己的长白须。不得不说,韦孝宽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当之无愧的智将。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

“面试”了一天,高伯逸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鸡儿的,识字率太低,没文化真可怕,难怪被人叫丘八呢!

帅帐内,高伯逸看了一下花名册,有将校才华的人寥寥无几,歪瓜裂枣倒是不少。

“主公,外面有人求见,是个年轻将领。”

张彪在高伯逸耳边沉声说道。

“让他进来吧。”

高伯逸挥挥手,张彪放进来一个国字脸,一身皮甲的将领,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就不像是凡品。

咦?为什么看起来有点面熟呢?

高伯逸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

“襄阳王殿下,末将是宿卫军校尉,来这里参加神策军的面试。”

对方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诶?宿卫军的校尉过来摸鱼?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高伯逸刚想说话,就听到对方压低声音说道:“家父斛律羡,当初跟襄阳王在洛阳有过精诚合作,平日里家父对襄阳王是赞不绝口啊。

末将带来了我祖父的信,还请王爷过目。”

哦豁!

高伯逸秒懂。

斛律家两边下注,两边都不得罪,真是老奸巨猾。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斛律世达,乃是家中长子。”

高伯逸点点头,斛律金传达善意不奇怪,但是把孙子送到自己军中服役,表达出来的意思就很多了。

高伯逸年轻,潜力无可限量,要不是斛律家的女儿都太小,斛律金此刻绑也要把高伯逸跟自家的女儿绑床上。

送孙子过来服役,算是很明确的示好了。

至于斛律金为什么会示好,因为此番高伯逸也给斛律金示好了。他给这次出征被高演逼得左右为难的斛律家出了个毒辣到极点的馊主意。

这个馊主意是什么呢?

高伯逸给斛律金写了一封信,让他转告在平阳的斛律光,南下攻打西魏盐池,然后,把盐池里盐分丰富的卤水,走一路撒一路!

给西魏边境制造大量盐碱地,看看一直缺粮的西魏怎么在盐碱地里种出粮食来,看看他们还怎么在那一片地区屯田!

不能屯田,开采食盐的成本会上涨无数倍,没人能在那边定居下来!

所以斛律光才会想到南下攻打盐池,才会“引导”高演往那方面去想。

其目的也根本就不是为了占领盐池,更不是为了攻打蒲坂城,攻入关中。

高伯逸想的虽然跟韦孝宽不同,但都是一样的毒辣,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第333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高演此番获得军功的欲望很强烈,然而斛律光却不是很看好能有所斩获。

原因很简单,西魏那边只是宇文泰死了而已,国家并未陷入动荡,你哪里去找机会呢?

但是如果不配合高演的话,只怕会被这个王爷嫉恨,而且也不知道高洋让高演带兵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

做下属的,总是需要“揣摩上意”,斛律家不是皇族,又身居高位,当年鲜血凝结的友谊到底还值多少钱,尤其要打个问号。

所以一向行事谨慎的斛律家族,通过斛律羡的渠道,向高伯逸问计。现在谁都知道他高大都督狡诈如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贱招,损招。

高伯逸作为一个见缝插针的狠角色,很快就针对汾城盆地周边的地貌,想出来一条毒计。

让斛律光哪怕是打了败仗,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至于说把良田变成盐碱地这种缺德事,虽然此种手法从前没人试过,但两国相争那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点都是小场面。

难道韦孝宽的“三光政策”就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么?

西魏趁着南梁侯景之乱的功夫攻略蜀地和荆襄,那可不是什么王者之师,一路烧杀抢掠,几乎是把这两块地方洗劫一空。

人口也迁徙了不少去关中,哪里讲过什么客气!

看到斛律世达一副恭敬的模样,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斛律将军来得正好。”

他在考虑给对方安排个什么职务比较好。

按高伯逸给高洋的禁军改制方案,禁军通俗来讲,分为“上军”,也就是殿前;和“下军”,也就是侍卫。

其中殿前分为左右两军,领军之人,应该就是高伯逸和段韶了。

而“下军”分五色旗,也就是所谓的“下五军”,其中的中军,肯定是斛律家的菜。

然后平秦王高归彦,作为高家的宗室,也会占一军。

为了安抚鲜卑势力,晋阳那边也会占据一个“下五军”的骑军名额,百保鲜卑估计很多都会去那里。

领兵之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高家的鲜卑外戚,极有可能就是现在娄太后家的娄睿。

至于另一个骑军名额,高伯逸感觉会是新招募的勇士,跟各家都没有什么关系的“素人”。

按高洋喜欢平衡的习惯,至少将领必须是汉人。

娄睿和段韶都是一家人,一个鼻孔出气,高洋有可能在这个位置上用他高伯逸的亲信。

至于剩下的那一军,无伤大雅,高洋应该会留出来,提拔类似于傅伏、王峻那样的新锐将领,没有固定的立场,皇帝是谁就听谁的。

这等于是留一个上升通道给没权没势,但却有能力又忠于国家的人。

类似于新鲜血液。

想明白这些关节,高伯逸心中明镜一样。

斛律家就是希望能把触角往“上二军”伸,不在意是段韶还是高伯逸。

估计段韶那边,他们也会派一个孙子辈的子侄去打打酱油。

这就是所谓的两不得罪。

生存之道果然是刚刚的啊。

高伯逸由衷的佩服,你看斛律家之前跟自己不对付,现在转眼就能勾搭上,谁说胡人不会玩世家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改革能不能成功,很多肉食者们事先就有预见。

邺城的这场棋局,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这两天,玉璧城里坐镇的柱国李弼和大将军韦孝宽,明显感觉北齐那边有异动。

怎么说呢,就好比一直有人窥视你,你都习以为常,有一天若是无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反而变得不正常起来。

正平郡的新绛城乃是北齐与西魏在这一代接壤的最前线,新绛城往西不远就是稷山,玉璧城就在稷山附近。

这几个月以来,北齐军就一直在新绛城周边修筑小城和只能容纳数十人的小城寨据点。

这样的做派,明显就是为了长期围困玉璧城,企图切断西魏补给的架势。

然而这几天,对方修建小城的速度明显降低,已经修建好的城寨周围,巡视跟之前比较变得严密了许多,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报!柱国大人,韦将军,闻喜县城失守,尉迟纲将军退守南绛城,斛律光带着三万步军精锐,朝着盐池去了!”

一语成谶!没想到韦孝宽真的说对了!

李弼甚为感慨,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吃惊。

说到战阵之上的对敌,韦孝宽并非一流战将,披坚执锐的话,他要被斛律光这样的人吊打。

但若是谈眼光和料敌先机,此人绝对是一流大将。

“柱国大人,盐池设施简陋,就算破坏,也很容易恢复。蒲坂城在我们手里,则盐池安若泰山。

现在平阳城防御空虚,我们派出一部围城,另一部劫掠乡里,押送人口返回玉璧城,剩下的一部长驱直入汾水腹地,见机行事。

此番进可攻,退可守,玉璧城留一万人作为后备,可为万全之策。”

韦孝宽的办法非常稳,李弼欣慰的摸着自己的白须,对此表示认同。

“那我派人去跟赵贵说,他劫掠乡里,我去围城吧。”

李弼粗暴的决定了此事,不过估计赵贵也会欣然允诺。毕竟,赵贵功利心重,定然不会主动干围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那新绛城怎么办?

韦孝宽很想问一句,柱国大人是不是太托大了,后来想想也是正常。新绛城在东西两魏拉锯时经常易主,城池残破不说,兵力也是轻置。

谁都没指望这座城能顶什么事,李弼无视也是常识。

“那末将守好玉璧城,祝柱国大人旗开得胜!”

韦孝宽恭敬的拱手行礼道。

“不必多礼,我去了!”

李弼拍拍韦孝宽的肩膀,拿起头盔就走。

……

安邑的盐池很大,占地几百平方公里!

盐池岸边的木槽里,都是准备结晶,在太阳下暴晒的白色卤水。

木槽底部,大大小小的盐晶宛若宝石一般,让人双眼放光。这里取盐不用火烧,成本极低,直接去取就完事了。

看到这一幕,斛律光麾下的宿卫军将士,眼睛都红了!

不说别的,这趟抢一些盐回去,就算没白来了!

在古代,钱和盐基本上可以划上等号,甚至盐比铜钱更加受欢迎。

“来人啊,用木桶装盐池里的卤水,准备浇地!”

斛律光森然说道。

第334章 你不仁我不义

看到手下把一桶又一桶的盐卤倒进长满了青苗的土地里,斛律光略微有些愣神。

很快,这里就会颗粒无收。然后根据经验,卤水里的盐分会渐渐扩散,污染周围一大片的良田。

周围地区的农作物,也会大受影响。

接下来就是连锁反应,盐池地区收成锐减,民众无法在这里生存,西魏开采食盐的成本将成倍数的增长,产量也会下降得厉害。

受这些的影响,西魏国内的民众要交更多的税,吃更多的苦,因为贫困死更多的人。

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假如有一天齐国一统天下,或者占领了这片地区,那不是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么?

想了想,斛律光觉得,让西魏最大程度的不好,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好。

所谓“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意思。

于是也就释怀了。

中国古代治理盐碱地并无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无非是引淡水反复刷洗,再就是”种稻洗盐“法。

种稻洗盐是一种很古老的治理盐碱地的良方。战国时,西门豹治邺,就已运用这种方法,并取得了“终古斥卤,生之稻粱”的成效。

通过在盐碱地外围局部冲洗,让盐碱度比内圈要低,然后种植特定的农作物,让植物的根系将盐分排到土壤深处,用这样的方式慢慢的治理盐碱地。

明代万历时,保定巡抚汪应蛟,在葛沽、白塘盐碱地上开荒用的也是这种办法。

但这种方法第一是需要在和平年代,第二是所花费的成本和投入的精力完全不成正比。

更可悲的是,附近的土地并不适合种稻,只能用其他的作物代替,暂时还没有什么好的选项。

可以断定,热衷于战争的西魏,绝不会采用这样的办法来治理。最大的可能,就是把盐池做成军屯,粮食全部靠外部输入。

“动作都快一点,每个人,不分官阶,最多只能装一袋盐!违令者立斩!”

盐池这块除了半成品的“卤水”外,还有已经捞出来的盐晶,白花花的,让人眼睛都直了。

现代几块钱一公斤的盐自然没人稀罕,但古代的情况就太不一样了。

王琳那帮两淮跑船的人,就是以贩卖私盐为生。若是有人给一个亡命之徒一船盐,这个人估计连皇帝都敢杀!

斛律光治军严苛,但也不介意在允许的范围内,漏一点点油水给手下人。

他麾下大军一路走一路撒卤水,故意将盐池里的雇工都驱散,让他们去报信。最后一把大火,将盐池外围的设施全都烧毁,一根毛都没给西魏留下。

“正德,你知道我为何要放这些人回去么?”

夜晚在盐池以南扎营的时候,斛律光意味深长看着身边容貌魁伟健壮的青年问道。

此人就是高澄的庶长子高孝瑜,这次随高演等人出征,来这里混资历的。他是高长恭的大哥,不过倒是跟高演高湛等叔叔辈的人关系更好些。

也许是因为他跟高湛同岁的缘故。

“斛律将军,我不知道啊。你直接告诉我吧。”

高孝瑜谦逊的说道,他本就不精通战阵,还是不要装这个哔了,免得沦为笑柄。

“盐池对于魏国来说很重要,而且他们在蒲坂城布置有重兵。

我故意放消息出去,就是想引蒲坂城的兵马出来跟我决战,一旦我打赢,那么蒲坂城唾手可得,魏国门户大开,亡国指日可待。”

“那要是魏国的人不出兵呢?”

“不出兵我们就一路拆了他们的城池,然后原路返回,这有什么关系呢?”斛律光是名将,打仗不光是靠勇力就可以的,他的头脑一直很清醒。

高孝瑜微微点头,那张略带些方正坚毅的脸上出现“果然如此”的表情。

了解了,这不就是投石问路之计吗?

高孝瑜虽然不会打仗,但是兵书倒是看得不少,对斛律光的图谋洞若观火。攻打盐池,是为了把对手引出来,即使对手不出来,那也是无伤大雅,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此番定然还有恶战,若是今夜无人袭营,那么明日我们便带军继续深入,攻打南解城。”

斛律光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是其他人,只怕此刻已经吓破胆了。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此番孤军深入,其实胆子越大,西魏那边就越被动,自身的压力反而最小。

南解城是蒲坂城的最后一道关口,打下南解小城,蒲坂城就在眼前。一旦蒲坂城失陷,西魏会不惜一切代价,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军队,来合围斛律光这支孤军。

到时候怎么办呢?

斛律光没说,高孝瑜也没问。他不是高长恭,如果高长恭在这里,估计会直接来一句:想那么多干嘛,直接莽就是了。头铁一波,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

北齐的临汾城,并非是现代我们熟悉的临汾,而是在临汾南面的襄汾县!

现代的临汾,则是当时的平阳城。

天将黑未黑,临汾县城的城头,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军手握佩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这位中年将军叫皮景和,北齐开国元勋,开府中兵参军皮庆宾之子。他年少机敏通达,而且善于骑射,孔武有力。

早年跟随高欢,屡立战功,拜库直正都督。

什么叫库直呢?就是诸王及主要大臣的侍卫,说白了,在高欢身边当库直,就是当贴身亲卫呗。

而库直正都督就是亲卫队长!

能当高欢的亲卫队长,那都是水里来火里去的人物。尤其是此刻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没有缺胳膊少腿更没有死掉,说明皮景和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天保初年,他担任为通州刺史,封爵为永宁县子。他因身体健壮,又有武功,因而被朝廷派去进攻库莫奚,穿越黄龙,讨伐契丹,平定稽胡,进击蠕蠕,每次都立下战功。

更关键的是,他是汉人,他虽然是高欢的亲信,后来跟随高洋出生入死。很受重用但却不是高洋的嫡系!

“皮将军,新绛县城已然失陷,现在魏国大军朝着临汾城而来了,还请造作决断呐!”

跟随多年的副将几乎是要给皮景和跪下,就差没说:趁现在还能走,赶紧的走吧!敌军势大呐!

“嗯,你说得有道理,那就撤吧。”皮景和的话让副将愣住了。

第334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北齐与西魏爆发大战,既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战况又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以外。双方可谓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都有各自的战略目的。

先说说西魏这边。

西魏军的目标,始终是平阳,无论斛律光在盐池怎么折腾,哪怕大军逼近大后方蒲坂城,李弼都不改初衷,五万大军倾巢出动,直扑平阳!

他带着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新绛、临汾两城,并击退从东面曲沃城前来支援的高归彦所部!

然而,西魏的军队走着走着,却在乾壁这个地方停了下来。为什么呢,因为被人挡住了!

北齐名将皮景和,之前不战而退,放弃低矮的孤城-临汾县城,带着所有能够携带的干粮,前往乾壁驻扎并设置土垒。

此地是山谷,还有一处活泉,可以提供水源,易守难攻。

这里是通到平阳城的必经之路,官道乃是当年北魏所修建。

如果不想绕远路的话,决不能放任这里不管,不然粮道都无法保证。

一路踌躇满志的李弼,看到皮景和的营寨和土垒,就知道这次遇到硬茬了。他不想在这块硬骨头上浪费时间,于是留下一万大军包围峡谷,让梁士彦带兵看着皮景和。

梁士彦字相如,安定乌氏人,今年刚刚过不惑之年。

他年少时行侠仗义,不愿在州郡做官。性情刚烈果敢,喜欢评判别人的是非曲直又好读兵书,并涉猎经史,打仗很有几把刷子。

李弼很欣赏他,此番出征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之前击溃高归彦所部,让李弼信心大增!北齐军还是跟当年的东魏军差不多,并未有什么质变。

百保鲜卑数量有限,能起到的作用可大可小,也要看将领怎么使用。而北齐的镇军,士气不高,不能打逆风仗,遭遇突袭之后十分慌乱,数量虽然多,但素质实在是不敢恭维。

这场遭遇战打得十分潦草,双方都不愿意太用力,不过总的说来,还是北齐这边的高归彦吃了大亏。

然后李弼继续前进,在禽昌城遇到了严阵以待的高演及麾下宿卫军主力一部及镇军共计三万人。

于是安营下寨,当夜,李弼麾下老将王雄率精锐铁骑一千人,闯入高演大营,随即西魏大军数千人一拥而上!

西魏军尚且立足未闻,谁也没料到他们连营寨都没扎好,居然就敢组织精锐破营。

高演临战经验不足,所知道的东西都是纸上谈兵,到了关键时刻没点卵用。

北齐军营寨瞬间乱作一团,喊打喊杀声震天,不用说也知道,最后大败亏输,高演麾下军卒十不存一。

幸得百保鲜卑拼死相救,高演才逃过一劫,混乱中他收拢了两三千精锐,一路狂奔回到平阳城,紧闭大门自守。

李弼自然不会客气,将还在乾壁死硬挺着的皮景和丢一边不管,带着大军合围平阳城,围而不打。

赵贵率领的偏师,则是开始绕过平阳城,继续向北面攻略。

本来在洪洞城募兵的晋州刺史独孤永业,得知平阳被围,带着新兵和部分镇军一路退却,然后进入汾水关,扼守进入晋阳的入口。

汾水关再往北就是大名鼎鼎的鼠雀谷,出了鼠雀谷就是晋阳,谁也没料到此番西魏大军的攻略居然如此生猛!

但是李弼的攻势已经到此为止了。他让王雄带人围着平阳不打,然后带着几千人前来试了一下攻打汾水关怎么样。

结果发现居然啃不动,只好再次分兵,围困汾水关。

樯橹之末不能穿鲁缟,李弼这一波组合拳打得高演吐血,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好像也吃撑着了,局面尴尬的僵持下来。

……

李弼没想到的是,在他攻略平阳的时候,自己的大后方,蒲坂城,也就是后来天下闻名的那个蒲州城,已经摇摇欲坠!

斛律光攻陷盐池后,大量雇工逃亡,这些人将敌军到来的消息传得遍地都是,人心惶惶。

一时间,无数人口逃往蒲坂城,企图通过这里进入关中,弄得镇守蒲坂城的达奚武烦不胜烦!高伯逸的“绝户计”生效。

蒲坂城和一般的军事城寨完全不同,它不仅仅是连接关中与山西的出入口,而且是水路和陆路交汇的枢纽。

人员往来极为频繁!

可以说蒲坂城的地位,仅仅次于晋阳而已。

还好,蒲坂城里有重兵把守。

达奚武年轻时洒脱不羁,喜欢驰马射箭,受到贺拔岳所赏识。贺拔岳出征关西,举荐他为别将,达奚武就倾心事奉贺拔岳。

贺拔岳死后,达奚武用心辅佐宇文泰,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

达奚武知道,虽然蒲坂城有重兵驻守,但就如同张辽合肥破孙权一样,无论手里多少人马,守城终究不是上策。

尤其是被人把蒲坂城堵住,政治影响极大!

得知斛律光兵力有限,达奚武思索再三,决定领兵出征。

他带着大军跟斛律光率领的齐军,在蒲坂城正东面的南解城附近遭遇,此时南解城已经被对方拿下了,达奚武反而处于不利地位。

在听说斛律光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后,达奚武气得胡子颤抖,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把盐卤灌溉良田,这种缺德事,他长这么大就没发现有人做过!

达奚武麾下镇军不少,做了动员工作以后,军队士气高昂,同仇敌忾!

他把准备工作做好,但在临阵的时候,却出了乱子。

两军对垒,斛律光邀请达奚武在阵前会面,达奚武正想痛斥对方无耻,于是便直接出来,两人见面,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然而,正当达奚武刚刚回到阵中,箭术极为惊人的斛律光,就拉满弓弦,射出势大力沉的一箭!

这一箭虽然被达奚武给躲开了要害,但他却因为箭的力道太大而坠马!

然后就听到斛律光麾下的亲兵无耻的叫道:“达奚武死了,达奚武死了!”

西魏大军一片哗然的时候,北齐军精锐已经全线压上,瞬间将达奚武的队伍打散,这位沙场宿将也不知所踪。

大破西魏军的斛律光带着人一路疾驰,却发现蒲坂城守卫严密,布置得当,一副大敌当前的表现,根本就无懈可击。

“我问你,现在守城之人为谁?”

斛律光瞪大眼睛,抓起一个俘虏的衣领问道。

“宇文家……的五公子,宇文宪!现在蒲坂城里就他官职最大了。”

第335章 别慌,莫得事

“太后请我入宫?”

高伯逸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正室夫人高彾,对方现在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封号“渤海长公主”,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嗯,好像还很急的样子。”

高彾的样子一点都不急,她甚至还想让高伯逸拖一拖。

“嘿,大概是晋阳战事吃紧吧。”

这次高演的表现让很多人失望,但娄昭君作为母亲,总不能不救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如果让段韶去救,她又害怕高伯逸在邺城搞事情。

所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拉下脸面请高伯逸出山,带着正在整编的神策军出手,北上坐镇晋阳。

不过说实话,西魏打得虽然不错,但斛律光的齐军主力,也如同一把尖刀插入对方心窝。缺兵少将的蒲坂城现在摇摇欲坠,守城的是宇文泰第五子宇文宪。

这是个十岁出头就颇有大略,让高伯逸不得不万分警惕的厉害角色。

“阿郎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能不出征的话,还是不要出征吧。”

高彾的眼睛里带着软弱和哀求,她忍不住轻轻拉着高伯逸的手,那样子似乎在说:别去吧,吃力不讨好。

“带兵出征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邺城皇宫还是要去一下,放心吧,晋阳稳如泰山。走了,陪我去万寿堂吧。”

两人上了犊车,高伯逸刚刚坐稳,想了想,直接把驾车的车夫赶了下去。

“我来给你驾车吧,那样会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像卫青。”

当年卫青是出自平阳公主府的车夫,后来又娶了平阳公主,可以说是完美实现了从奴仆到主人的转变。

北齐卫青这个说法,倒也挺符合高伯逸人设的。当然,卫青远远没他这么好色就是了。

当朝禁军大将,还是自己的夫君,来给自己驾车,让一向喜欢鲜衣怒马的高彾,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她装作不在意的问道:“阿郎,你可知道邺城附近有没有治疗疑难杂症的大夫?”

“疑难杂症?不知道。不过听说现在居住在邺北城的陆法和好像挺神的,他精通医术,卸任了大都督以后,整日在寺院里不知道干嘛,偶尔也为一些人治病。

怎么,你身子不适么?”

高伯逸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红润,满面春风的高彾,这家伙实在是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啊。昨晚两人还疯狂了一夜呢。

“哦,我二妹身子不适,我帮她问一下。”高彾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了。

高彾二妹就是太原长公主,改嫁以后现在是杨愔的夫人。一想到自己现在居然是杨愔的连襟,高洋的姐夫,高伯逸就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万寿堂,就看到娄昭君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气色比上次高彾见到的时候要好了许多。

而七八岁大的杨约,穿着皂色宫服,一声不响的站在娄昭君身边,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

没错,这间偏殿里除了杨约一个下人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奴仆了。

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祖珽在歪门邪道上就是有一手,没人比这家伙更懂得女人的心思,无论是多大的女人都一样。

看来杨约是尽得祖珽真传。

若不是这家伙受了伤只能当太监,呵呵,天知道他能开多大的后宫啊!娄昭君这么强势的女人都被他降服了,真是厉害!杨约真的只有七八岁么?

心中的疑问一闪而过,正在迟疑间,就听到娄昭君轻轻叹了口气。

“唉,我儿高演,现在被困平阳,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我这个做娘的,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娄昭君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然后高伯逸就发现高彾很隐秘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太后,军国大事,非我这个做臣子的能决定。”

高伯逸深深一拜,并不松口。

不要说高彾让自己拒绝,就算高彾现在让自己答应,那也不可能答应。

此番在临汾那块的将领,全都是西魏北齐这边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别看他高大都督名声在外,真要跟这些名将硬碰硬,未必能全身而退,更别提击败对方了。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那他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高伯逸就是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

“太后,恕微臣直言。若是想解平阳之危,直接出兵晋阳,再走鼠雀谷跟魏军硬碰硬,说实话胜算不大,顶多打一个平手。

至于怎样做才能事半功倍,微臣现在还在想办法。”

高伯逸恭敬的说道。

那言外之意就是,你给我好处,这办法说不定我就想出来了,若是你想空手套白狼,那我这脑子也就不好使了。

人力有时而穷,这事不能怪我对吧?

娄昭君微微点头,居然没露出惊讶的表情,脸上神色淡然,至始至终,她考虑的都是如何稳住高伯逸这个人,而不是考虑自家女儿的幸福。

“禁军的上二军,你掌管一军,而下五军,你一直都想间接掌控一军,用作选拔兵员。我可以答应你,如果陛下那边点头,我这里不会干涉。”

高彾在一旁像是听天方夜谭,心中也是了然,她离高伯逸的道行还差得远,更别提自己的母亲娄昭君了。

“往晋阳增兵,无疑是让人魏国人觉得我们对蒲坂城志在必得。

魏国也会拼死增兵,战争的规模会无限扩大。这样长山王恐怕更难脱离险境了。

我有一策,待陛下召见我时说与他听,成与不成,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高伯逸这话说得很诚恳,娄昭君微微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怎么说也是我女婿,我相信你自然不会骗我的。”

“既然军情紧急,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告辞,一刻也不停留,弄得他身边的高彾满脸尴尬,她还准备在自家母亲面前威风一下呢。

等高伯逸夫妇走后,娄昭君这才深深一叹。

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或许是个当皇帝的料,但绝不像高洋一样,是个带兵打仗的料!

这一回吃亏实在是吃大了!

为什么娄昭君不让段韶带着人去呢?要知道段韶可是她的亲外侄啊!

其实这很好理解,因为如果段韶带着亲信离开邺城,那么高伯逸的人马,就可以在邺城玩兵变了,只怕娄昭君会连觉都睡不安稳。

第337章 宛若惊弓之鸟

高伯逸慢慢悠悠的朝着宫门外走去,一路上,高彾不停的给他使脸色,没想到这位新晋的“襄阳王”面带微笑,表情不变,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襄阳王殿下,陛下有请。”

一个传话的太监气喘吁吁的追上两人的脚步,带来了高洋的口谕。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晚上跟你说。”

高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高伯逸答应高洋挂帅出征,气得甩了甩衣袖,转身就走了。

“襄阳王请随我来。”

被太监引到御书房门口,高伯逸看到段韶,杨愔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九合,来来来来,这边这边!”

高洋有些焦急的将高伯逸招呼过来,然后面色凝重的问道:“晋阳的斛律金发来战报,魏军已经打到鼠雀谷前的汾水关。现在独孤永业在镇守汾水关,随时可能失陷,你说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之前高洋已经问过杨愔和段韶的意见了,现在多问一句,其实也是对那两人的办法不甚满意。

“平阳城的城池高大,应该不会那么快失手吧?”

这个答案高伯逸早就知道,现在问一句,无非是确定一下情报是否准确。

“没错,长山王现在困守平阳城,皮景和守乾壁,其他小城皆已失陷。”高洋轻叹一声,高演被李弼麾下的王雄夜袭营寨,居然导致炸营。

如果不是这样,如何会输得一败涂地。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魏军现在恐怕是在平阳郡掠地,抢夺人口,粮食,钱财。长山王要是能坚守平阳一段时间,那么敌军会自然退去。

当然,要是守不住,魏军得寸进尺也有可能。”

段韶和杨愔都暗暗点头,高伯逸说的跟他们的预料一模一样。

“如果等着什么都不做就能让魏国退兵,自然是最好的。但万一出什么乱子,魏军会长驱直入,那时候晋阳可就危险了啊。”

高洋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果有可能,他都想披挂上阵。但问题是,如果他去了晋阳,带兵出征,邺城谁来看守呢?

难道要高湛来守邺城么?

“陛下,我们难受,魏军也难受。魏军在平阳郡做的事情,就是斛律将军在蒲坂城外做的事情,现在就是比拼一个耐力,谁先撤回来,谁就要先陷入被动。

李弼此刻也是骑虎难下,不敢调集军队南下救援蒲坂城。”

高伯逸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没说。

不过他来之前,段韶倒是跟高洋说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现在的战局,西魏那边会增援蒲坂城,北齐这边也是等着援兵来晋阳,这样双方又会多出机动兵力。

就好比两个人掰手腕,正是势均力敌的时候,只需要一方稍微加点点力,就能改变胜负。

如果并州再多几千精兵,加派一员猛将,结局也许就会大不相同了。

“陛下,仗打到现在这个局面,其实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微臣自请挂帅出征,兵出轵关!”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轵关,战国时置的关隘,现代位于河南济源城西22公里处的封门口村东。

关当轵道之险,所以叫轵关,乃是太行八陉第一陉,此关乃是轵道上的咽喉,为历代军事险要。

这里两山夹峙,状呈“v”型,路在中间,其最窄处不到8米,地势险要,有“封门天险”之称。南北朝时,轵关是东魏与西魏、北齐与北周的边境线。

高伯逸说要出轵关,就打算从东南方向抄李弼的后路,把李弼大军堵在汾城盆地里!

到时候西魏数万大军被堵在新绛城与汾水关之间的死路中,就像是被瓮中捉鳖一样。

如果那个时候斛律光能够机灵一点,在蒲坂城拖住西魏的援军,只怕李弼和赵贵两人会连埋尸的地方都找不到!连一个人都跑不掉!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道:“九合你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

说完瞥了段韶一眼,面带不悦。

之前段韶也说了这个,但他认为走太行山里道路太过危险,这主意根本就不实用。

“神策军尚未整编,不过也好,那些人你用起来都如臂指使,朕就不干涉了。你带着神策军出征,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满怀殷切的说道:“朕在邺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陛下放心,微臣定然不辱使命。”

高伯逸双手笼袖,深深一拜道。

高洋哈哈大笑了两声,伸了个懒腰说道:“终于解决了这件事,朕要去金凤台,就不陪你们了。

去吧,粮草找杨愔要去,朕不管这些事,朕只要结果。”

他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与亢奋,高伯逸瞥见了,装作没看见,只有杨愔面色带着深深的忧虑。

三人一齐出宫,段韶自然没什么话跟高伯逸说,然而一出宫门,杨愔就拉着高伯逸,在他耳边沉声问道:“此番出征,面对的都是魏国的强兵猛将,你可有把握?

你短短一年时间就有今日之成就,实在是难能可贵,要是一朝化为乌有,岂不可惜?”

杨愔这个胖子还算是个好人,高伯逸也懒得哄骗他,直接压低声音说道:“战国时,魏有神箭手名更羸。有百步穿杨之术,魏王极为欣赏重用。

某日,更赢伴魏王在御花园喝酒,抬头见一只大雁从东方徐徐飞来。

更羸说:臣启王上,臣不用箭,只须拉响弓弦,天上飞鸟定然跌落。

魏王不信,待大雁飞到近处。更羸拉满弓。雁刚飞至头顶,更羸猛扣弓弦,弦声凌厉,大雁在空中无力地扑打几下,便一头栽落下来。

魏王惊曰:爱卿射术出神入化,神人也。

更羸答:非臣箭术高超,乃是此雁有隐伤,听弦声便惊落下来。

此乃惊弓之鸟的典故。

如今李弼一面担心平阳城不能攻克,一面担心斛律光大军包抄后路。

倘若知道我带着神策军出轵关,定然会如这惊弓之鸟一般,担忧被我军合围,必然会悄然撤去围城,退回玉璧城。

我此番出征看似凶险,实际稳如泰山。”

原来如此!

其实杨愔很想问一句,如果李弼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走,那你应该如何解决呢?不过看到高伯逸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而自己又是个文士,并不精通战阵之事。

说多了好像有些外行教训内行的样子。

罢了,随他去吧!

第338章 北齐神童

回到家,高伯逸发现不常在这里住的高彾居然也在,而且还关上门不理自己,不让任何人进去。

简直就是在门上贴着“快来哄我”。

“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来到这个世界,好久都没哄女人开心了,他又不是祖珽,再说现在身居高位,在门口贴个纳妾的告示,估计有人会削尖脑袋往门缝里钻。

他还用得着哄女人?女人哄他还差不多。

然后高伯逸打发走门外的健硕女仆,轻轻敲了敲门问道:“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房间里的声音很坚决清冷,丝毫不像被他抱在怀里轻薄时的那种犹疑软媚。

高伯逸脸上露出坏笑道:

“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婿雍纠杀之,将享诸郊。

雍姬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

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遂告祭仲曰:雍氏舍其室而将享子于郊,吾惑之,以告。

祭仲杀雍纠,尸诸周氏之汪。

公载以出,曰:谋及妇人,宜其死也。

夫人可知此典故?”

人尽可夫,有什么不知道的!

高彾在房间里怒吼道:“今天你别想上我的床,滚远点!”

“别那么说嘛。你开门,我跟你说说为什么我要挂帅出征。”

高伯逸话音刚落,门就开了,高彾红着眼睛,像是哭了很久一样。

两人进了房间关上门,高伯逸沉声问道:“汝弟高演,至亲也,汝母娄太后,至亲也,汝夫高伯逸,三婚之外姓也。

有句话叫疏不间亲。若是我不去,就会有人跟你说雍姬之母一样的话:人尽夫也,弟一而已,胡可比也?

那时候你怎么办?”

高伯逸问了高彾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到底是老公重要,还是嫡亲弟弟重要?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保护对方的方法,就是不要让对方的人性经受到考验,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你是我的,不是他们的啊。”

高彾不服气的低声反驳道,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舍不得拿出自己的玩具跟其他小朋友分享一样。

“呵呵,放心了,此番出征,必定马到功成的。”

高伯逸将高彾拦腰抱起,往床的方向走去。

“马上出征了,不造个小人简直天理难容。”

“可现在是白天,外面那么多下仆……”

“宰我还昼寝呢,还不是孔子高徒。”高伯逸无耻的狡辩道,拉下幕帘的轻纱。

……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光下,高伯逸看着高彾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如同宝石一般,忍不住吻了下她的额头。

“要是你能不出征,天天陪着我就好了。”

“那可不行呢,现在是乱世。”

“只是说说而已了,你那么厉害,等你三十岁,天下估计已经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可那时候我该多老了啊!

高彾心中黯然的想道。

“阿郎,家中有客人上门,是否一见?”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福伯曾经是杨愔的管家,见过不少“贵客”。如果是一般人,估计早就被打发走了,根本就不会通传。

想想啊,现在家中的主人和主母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又很欢快的事情,你作为下仆去打扰一下,那得罪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来人是谁?”

高伯逸今天兴致很高,本来想晚上继续好好“惩罚”一下高彾的。

“他叫李德林,博陵李氏的人。”

只听说过博陵崔氏,博陵李氏是哪一家?

高伯逸一头雾水。

只不过对于李德林这个人,他倒是很熟悉。

毕竟,当初卢臣萱差一个晚上就成了任城王高湝王妃,高伯逸作为占了便宜的那个人,当初得到卢臣萱的时候,手段可不怎么光彩。

做贼心虚的他,自然会对高湝长个心眼,调查一下对方身边有什么高手。

任城王还是一号人物,但身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个李德林了。

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人,今年24岁,文史经书均有涉猎,且过目不忘,自幼就有神童的称号。

他是高湝的谋主,才智和学问非比寻常。不过听说今年已经离开了高湝,到了邺城,还被人举荐为“秀才”正在等候“选官”。

这里就要说一下北齐的所谓“秀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南北朝时期,实行的乃是九品中正制,不过这并非是唯一的选拔制度。

还有另外一种制度,叫做“秀才和孝廉考试”。

推行于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秀才和孝廉考试,是一种承前启后、选拔实际使用人才的重要选举制度。

它既是两汉选举制度的沿袭,又是隋唐科举制度中最重要的进士、明经两科的雏形,具有直接的渊源关系。

它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选拔人才中有自己的地位和作用,这也说明九品中正制并不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唯一的选拔制度。

秀才孝廉虽曾为士族所垄断,但必须通过考试才行。秀才在西汉时为特科,至东汉才成为常科,与孝廉并列岁举。所谓秀才是指具有特别优秀才干者,即“可为将相及使绝国”的特殊人才。

李德林不去跟着高湝混,不去朝堂里等着选官,这么晚了跑自己这里来做什么?

他又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一头雾水的高伯逸穿好衣服起床,他忽然又想起这几天才知道的一件事。

卢臣萱去齐州之前的那一天,两人云里雾里折腾了一宿。最近自己才收到消息,说她现在已经有孕在身了。

为何这段时间跟自己极为亲密的高彾,肚皮却不见动静呢?

带着诸多疑虑,高伯逸在书房见到了北齐神童李德林。

瘦高,看着挺文雅,那双眼睛有些睿智的光芒字里面,整个人看上去含而不露,彬彬有礼。

但这只是一种印象而已。

高伯逸相信,一个这么晚来找自己的人,定然是有想法的人。

对方要是没想法,多睡一会不好么,或者跟自己的女人做些让人开心的事情不好么?

非得来自己这里?

“李先生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计较?”高伯逸露出客套的笑容问道。

“听说襄阳王府还缺个长史,在下不才,特来毛遂自荐的。”

李德林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诶?难道我现在虎躯一震,都有人来投靠了?

高伯逸不禁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愿闻其详。”

第339章 秀才不同凡响

“在下不才,打听了一下襄阳王殿下的事情。从贫寒起家到如今身居高位,证明了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李德林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什么事情?”

“襄阳王殿下不仅能力出众,惊才绝艳。而且……有问鼎九五至尊的心思。”

李德林抛出了自己的答案,如同在小池塘里扔进去一块大石头,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高伯逸再也无法淡定。

“很多聪明人,都是死于话多,你觉得呢?”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他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将李德林格杀了,以免后患无穷。

这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聪明绝顶之人。

“襄阳王是要成大事的人。不瞒殿下,娶卢臣萱为王妃,就是在下为任城王所献之策,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卢叔武,没想到被殿下捷足先登。

从那时候起,在下就在暗地里的调查殿下的一举一动,所以今日才来相投。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在下相信殿下,也相信自己。”

说完李德林双手笼袖,腰深深的弯下,对着高伯逸一拜。

“我早听先生神童之名,我得先生,如鱼得水啊!”

高伯逸笑眯眯的将李德林扶起,两人对坐到书案两边,一副“君臣和谐”的样子。

“晋阳战事吃紧,我料陛下定然会让襄阳王带兵出征,是否属实?还是在下猜错了?”

听到李德林这么说,高伯逸无奈苦笑道:“先生所言极是,此乃秘辛,暂时没有对外公布。”

能猜到此番是自己领军出征,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但也足以证实此人眼光了得。

要知道,以李德林的信息渠道来看,能得到的确凿消息几乎不可能有,这就说明对方可能完全就是靠分析出来的。

这样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很了不得了。

至少高伯逸自己做不到,他厉害只是因为某些事情历史上发生过而已,靠的是“金手指”而不是真本事。

“襄阳王威震荆湘,让魏国吃了大亏,出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者,殿下毕竟是汉人,段韶虽是远亲,但跟陛下也是血亲,又出自段部鲜卑,跟太后的关系也近。

倘若段韶出征,那太后定然会担心殿下在邺城兵变,力量不能平衡。

此乃权术,不足与外人道也,但殿下定然是明白的。”

李德林这话说得足够直接,高伯逸不是傻子,瞬间明白对方这是真心投靠,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如果自己不接受此人的投效,那么将来只会有两个后果。

要么自己做贼心虚,杀掉此人,要么对方想保全性命,向高洋揭发自己。

这年头,为了出人头地,大家都是拼了啊!

高伯逸不由感慨。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李家家道中落,十六岁的时候,李德林父亲就死了。他虽然得到任城王高湝的信任重用,但对方的老母是小尔朱氏,而非娄昭君。

将来极有可能还会被猜忌,根本就是毫无前途可言。

至于段韶,那是鲜卑人,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面。

杨愔为人过于宽厚,缺乏防人之心,高洋一死,只怕他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对方虽然是宰相,但却不值得投靠。

唯独这高伯逸,年少有为,靠自己身居高位,又娶了高洋的姐姐,可谓是硬件软件条件都达到了。

娶高洋姐姐,更能显示出此人能屈能伸。

至于好色之名,那完全是自污。至于沉迷于高洋长姐的美色,那更是在拼命自保,足以见得此人懂进退,不自大,该装孙子的时候,演技高超自然。

更何况对方还会打仗,善于用兵,又不强行打硬仗。

如果说良禽择木而栖的话,那么高伯逸就是齐国最值得投效的“木头”。

而且现在投效,投入最少,收获却是最大!

“此番出征,公辅先生有什么想法?先生满腹韬略,可不是一般酸儒可以比拟的啊。”

李德林还未自我介绍,对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表字。这位从进来到现在都神态自若的文士,脸上第一次出现惊讶的表情。

高伯逸的话语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这个人,而且对你还颇有些了解。

“主公,此番平阳之战,只要长山王能守住平阳城,主公带兵出征不到平阳,魏军自然就会散去。

当然,主公不妨派使者去李弼那里送信,说一些挑衅之语。然后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想做什么。

对方是沙场宿将,又老谋深算,定然会惊疑不定,反复思量。

主公若是能虚虚实实,出现在他的后路上,李弼定然自保为上,撤回蒲坂城。”

诶?玩心理战吗?你很懂我的风格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李德林跟自己的谋划差不多,但是措施更具体一些。神童就是神童,果然有几把刷子。

“那我征辟你为行军长史,一路出谋划策,如何?”

聊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的这句话吗?

李德林再也无法维持身上的那种淡然,他面色通红,对着高伯逸激动的说道:“在下定然会绞尽脑汁,肝脑涂地的为主公出谋献策,不辱使命!”

“嗯,天色不早,我亲自为你驾车,送你回府。”

高伯逸本以为对方会推辞,没想到李德林居然欣然接纳。

呵呵,这个人心中还是有点傲气的。

高伯逸哑然失笑。

……

驾着犊车走在邺城的街道上,虽然有巡查的禁军经过,但看到高伯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敢拦襄阳王的车?

对不起,就算人家不追究报复,以后人家出征也不带你玩了!

“主公……若是高彾无法产下一子半女,时日一久,恐怕主公还是会有祸端。岂不知元修与元韶?

元修已死,元韶么,呵呵,我看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夫死妻再嫁,自古不变,主公莫要被眼前烈火烹油的景象所迷惑啊。娄太后能容主公,多半还是盯着高彾的肚子!她是想把主公的一切都给高彾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生不出来,娄太后迟早会跟主公翻脸的。也许陛下死的那天,就是主公陪葬的日子。”

这话说得有些诛心,但也算是真心实意。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公辅所言甚是,我会注意的。”

第340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邺北城的“法和寺”,原本是座寺庙。后来高欢入住邺城之后,将其改为民宅。

高洋将其赏赐给陆法和之后,这位传奇和尚,又将其改为一座无所事事的寺庙,以供高洋赏赐给自己的那些奴仆出家之后住。

自己和越姥只住一间。

这天夜里,法和寺门前站着两个身穿灰色斗篷,将全身都包裹起来的女人,一个健硕如山,另一个却身材妙曼,连灰不溜秋的衣服都遮掩不住浓浓的女人味。

“二位女施主,深夜来此,多有不便,请问是有何要事呢?”

慈眉善目的陆法和站在门前,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容姿绝艳的女人,至于她身边那个健硕女仆,则是瞟也不瞟一眼。

“大师就打算在门口跟我们说话么?”

“失礼了,里面请。”

陆法和将二人带入寺内,这里虽然叫“法和寺”,但看起来跟普通的民居没什么区别。

健硕女子守在禅房门外,陆法和跟那位妙曼女子进了禅房。

“殿下,深夜来此恐有不妥啊,更何况在下跟高伯逸颇有交情,让他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

陆法和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漂亮女人,没错,就是一脸素颜,身穿灰色交领麻衣的高彾。

“大师,有件事情一直让我困扰忧心,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脱,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高彾低着头哀求道。

“不能。”

陆法和问也不问高彾求的是什么,就断然拒绝了对方。

这让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渤海长公主诧异非常。

早就知道这位曾经的陆大都督一向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难缠。

“大师为何不想听我说说呢?”高彾捏紧拳头,她掩人耳目此刻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求对方么?

“你有你的命。你求我,我帮忙,你的命就被改了。连带那个人的命,也被改了。这对你也许并非好事。

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不好么?殿下衣食无忧,还缺什么不可得?”

此刻陆法和脸上简直就是写着“回头是岸”四个字。

“我还缺个孩子,我好想要个孩子!大师,你帮帮我还不好。我从来没求过人,连高伯逸都是宠着我,哄着我,我只求你给个孩子我好不好!”

高彾那张苍白的脸激动的红彤彤的。她这话歧义很大,但此刻已经顾忌不到那么多了。

“我佛慈悲为怀。施主缘分未到,贫僧也是无能为力。”

时候?缘分?

陆法和公式化的套路简直是要让脾气已然收敛许多的高彾爆炸了!

我信你个鬼,我就是生不出孩子来,要个什么缘分啊!

“殿下莫要急躁。贫僧的意思是,殿下将来会有一女,与你们血脉相通的女儿。殿下只要等待即可。”

女儿吗?这都算到了?不是说治病吗?难道我没病?

听到这话高彾简直欣喜若狂。

女儿就女儿吧,虽然自己希望生个儿子。

高彾放下心来,对着陆法和深深一拜道:“感谢大师指点迷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彾兴冲冲的离开了。

她走了以后,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的越姥走进禅房,疑惑的问道:“法和,你为什么要骗她呢?”

“骗?没有啊,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没有说谎。”

陆法和平静的说道,那样子像极了神棍。

……

高彾夜里没睡,高伯逸也没有,他在书房里等来了两个人。

“狗子,此番去齐州送你母亲,可还如意?”

高伯逸看着身形比之前又大了一号的狗子,心中暗自诧异。

话说这厮的基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几个月不见,整个又高了壮了一大截?他是准备长成典韦那样么?

面对高伯逸的古怪表情,狗子傻笑摸头,并不说话。倒是一旁站着的灰鼠恭敬的递上一封信道:“主公,家信在此。齐州那边一切安好,杨素练兵有声有色的,将来定会成为主公得力臂膀。”

呵呵,高彾给自己手下这些老人极大压力,所以他们都不自觉的抱团了,不然一向不喜欢说他人是非的灰鼠为何会替杨素这小子说话?

大家还不是担心以前的功劳,给高洋家做了嫁衣!

李德林跟卢叔武只怕也是认识的,此番来投绝非脑袋发热。

不过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自高敖曹后,北地汉人世家群龙无首,缺乏一个领军的“硬汉”。现在世家中人谋士不缺,缺的是能带兵打仗的领袖。

很不巧,他高伯逸高王爷,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汉人世家又开始下注了。

输了不打紧,最多如历史上那般投靠北周,要是赢了的话,那就赚翻了!

邺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台下暗流涌动啊。

“早点歇着吧。对了,灰鼠你以后常驻齐州,负责沟通联络。至于狗子么,马上要出征了,你在我身边当个亲卫。”

“喏!”

两人退下之后,高伯逸拿着手里那封厚厚的信,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拆开。

“罢了,能躲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他拆开信封,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个什么狗子叫谢如意,你别老是狗子狗子的叫,多不好啊!那家伙长得熊一样,哪里像条狗啦!”

开头居然是这句,高伯逸一愣,果然很有李沐檀的风格。

“最近食欲不振,多亏狗子母亲芸娘照顾膳食,实在是太好吃啦,看在他们母子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你了。

毕竟,那位高彾,可是高洋的亲姐姐,我都不能拒绝,更何况是你。”

“皇后什么的,我其实没多大感觉,也从来没有权力对人生杀予夺。

不过你能表明心意,我就很开心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一直相信我是那个人,在你心中被注视的那个人。

如果我都不相信你,那你要多伤心啊。”

“权力我不想要,但又不得不要。高洋对我两个姑姑所做的那些事,历历在目。若不是有你护着我,只怕我也会步其后尘,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如你,如我。

所以你的承诺我记住了。

如果将来你违背承诺,我会效仿先贤,挖出自己的眼睛,放在你都城的城楼上!

然后眼看你起高楼,眼看你宴宾客,眼看你的楼塌了。”

……

“前面的都是说笑,只期待我人老珠黄之日,还有你陪伴左右。”

“还有啊,用你自己常说的话来讲,现在的你,赶紧的猥琐发育,扮猪吃老虎,就这些啦,不用担心我跟小承明。”

高伯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心将信收好。吹灭了油灯,就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第341章 尴尬了

第二天,高伯逸黑着眼圈,竹竿驾犊车,载着他前往邺城东郊的神策军大营。

他眯着眼睛,心中杀气沸腾,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原因很简单,他想娶李沐檀为正妻,有始有终方得初心。

但是高洋横插一杠,娄昭君苦苦相逼,不得不娶高洋长姐高彾。

这怨气要是不找回来场子,难以压制,总有一天要出事。

然而,为人操守尚可的高伯逸,不可能把怨气发在高彾这个可怜人身上,相反,为了维护这段婚姻的稳定,他还不得不加倍宠爱对方。

其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连自己都难以分辨。现在被高伯逸宠成少女的高彾如果某天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想着取而代之,谋夺她父亲的基业,气得一夜白头也为未可知。

但是还能怎么样呢?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想着这些糟心事,犊车一晃一晃的,高伯逸闭眼假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迷迷糊糊之间,他忽然听到街上有些人在议论着什么。

“嘿,你们知道吗?我表哥是崔府的下人,听说崔家出了丑事呢!”

崔家?难道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崔娘子家?

高伯逸招呼竹竿把犊车停在路边,竖起耳朵听路人闲聊。

“崔家?哪个崔家?”

“还能有谁,儿子尚了乐安公主的崔暹家呗!”

崔暹是这个时代博陵崔氏的代表人物,高伯逸松了口气,他母亲是清河崔氏的。

等等,乐安公主?

高伯逸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那崔达孥以为尚了公主就行了,将来可以平步青云,没想到公主居然偷汉子,生的孩子足足晚了一个月才出世。

产婆说时间对不上,公主说她是清白的!现在崔家闹得不可开交,婆媳差点打起来,你说精彩不精彩?”

确实够精彩,然而高伯逸却笑不出来。

“这也不能算是证据吧,不足月的孩子多了去了呗。”

有个声音满口不相信。

“谁说不是呢,可是不管乐安公主怎么解释,婆婆就是不信啊,说孩子跟崔达孥不像,孩子像谁这哪里说得清。听说公主已经进宫找陛下要公道了。”

“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不知道那奸夫长什么样,居然能睡到公主,好让人羡慕啊。”

……

话题越说越离谱,已经在描述乐安公主的“奸夫”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两人勾搭在一起的。

什么家奴啊,采花贼啊,邺城权贵的公子哥啊,不管什么身份都有人敢说。

听得高伯逸尴尬癌都犯了。

“竹竿,走吧,没什么意思。”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说道。

“主公,话不是这样说的。

如今您也算是外戚了,多少要维护下皇室的权威啊,岂能让这种流言乱传?

不若让张大人查一下,这乐安公主当初跟什么人有接触,此事不难,在陛下那里也有交代。查出奸夫,让陛下来定夺,或者还乐安公主清白。

这不是两全其美之策么?”

竹竿出了个馊主意,气得高伯逸脸都黑了。

尼玛,那个奸夫就是我好不好,谁知道当初在高长恭家里洗个澡就能洗出这些事情来啊!

你是公主你说个话啊,非得说自己是家中侍寝的女人!现在搞出事情来了,我也很无奈啊。

高伯逸心中一肚子火,难道他现在跟高彾说:你侄女生了我的女儿,我们很早就勾搭上了。

会被砍死的!

高彾可以容忍李沐檀的存在,毕竟是她这个皇姐“横刀夺爱”,李沐檀跟高伯逸也确实有婚约在身。

高彾也可以容忍高伯逸身边那些妾室,毕竟妾翻不了天去。

但乐安公主是不一样的。

她不但是有夫之妇,而且还是高澄的嫡女。

这让她这个姑姑情何以堪啊!

高伯逸觉得这件事永远都不能让高彾知道。

“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做?我上次让你当田子礼他们的剑术教头,你总是在这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是不是我对你们都太仁慈了?”

“主公恕罪,在下不敢。”

竹竿吓得脸都白了,却完全不明白到底哪里惹高伯逸生气了。

那奸夫又不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呢?娶高彾是高洋的意思,我知道你心里不爽想娶李沐檀,但我这样的护卫也说不上话啊!

我只是个护卫而已啊!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神策军大营,田子礼带着亲兵队正在跟李达麾下的百保鲜卑对战,旁边一大堆围着圈的人,纷纷叫好。

圈内的人都穿着短衣短裤,拳头上套着厚厚的皮套,颇似后世的拳击选手。

只不过不是一对一而是多对多。

圈外的那些人的样子不像是在看演武,倒是很像在看斗鸡。因为一旁还有坐庄押注的!

“我押红队三号田子礼!”

“我押红队五号贺兰豹子!”

“我押蓝队一号李达!”

“我押红队十号山褥瑰!”

“我押蓝队的四号慕容纠纠。”

圈外时不时爆发出极为沙雕的欢呼声,吹着口哨,还有夹杂着鲜卑语和汉语的骂声。

这些人就像是被脑控了一样,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唉,军纪败坏如斯呐,这些人得了奖赏,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了。”

高伯逸在一旁轻叹一声,自言自语的声音瞬间被叫好叫骂声掩盖。

百保鲜卑已经被他调教成百宝纨绔,这帮丘八把高伯逸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各种奇葩玩意发扬光大,乐此不疲。

他们堕落的速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估计连高湜和祖珽这样的人都会叹为观止。

高伯逸本来是想把他们汉化成百战精锐,就像是宇文邕和杨坚在历史上做的那样。

然而现在看来,汉化确实是汉化了很多,但却是朝着吃喝玩乐这方面在“汉化”,这帮人自打从荆襄回来,尾巴已经翘到天上。

他们已经看不上曾经的同僚,也就是从段韶那边回来的百保鲜卑,直接称呼对方为“土鳖”、“沙雕”、“二货”之类的称谓。嗯,都是高伯逸当初骂他们的话,现学现卖。

自从高伯逸回邺城以后,神策军麾下李达部已经与邺城其他军营的百保鲜卑发生多起群殴事件。

一方面是因为这帮人攻略荆襄得了太多奖赏,让空手而归的昔日同僚眼红。

另一方面则是这帮人跟着高伯逸长了见识,已经看不上曾经的同僚,不想带着那帮土鳖一起玩。

这些人自称“至尊百保”,用来彰显身份,与其他百保鲜卑相区别。

“李达、田子礼,给你们一柱香时间,我要击鼓升帐!”

高伯逸对着圈内互殴的人大喊了一声。

第342章 整装待发

“说说看,你们刚才都在干嘛?”

帅帐里,高伯逸虎着脸,面色不善的看着李达等人。

如今张彪虽然进入了神策军并担任高伯逸的副将,但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还不能服众,只能做一些日常性的工作。

李达和麾下的骄兵悍将根本不把张彪当回事。

要说的话,现在也就高伯逸能指挥得动这些人,其他的人想让这帮人听话,还得看他们心情如何。

“大帅,在荆湘的时候,你不是弄出那个什么‘拳击’嘛,大家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两个人对打太单调,所以就稍微做了一点点改动,每次上二十人,一边十个……”

李达想进一步跟高伯逸说明一下游戏规则,只见这位新晋襄阳王摆摆手,面色不悦道:“行了,今天定下制度,以后这种活动,全都要提前一天报备,不然军法处置!听到了吗?”

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李达如同小鸡吃米一样直点头。

真是担心智障会传染。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道:“神策军马上就要出征,兵贵神速。我打算出轵关,向西北走,直取垣曲县!”

垣曲县和南绛城,隔着延绵不断的王屋山脉,它们之间的这段山脉,就是涑水河的尽头,地形极为复杂。

在古代,这里是没有路的,至少不存在可以行军打仗的路。

到了解放后,垣曲县和南绛县之间修了路,成为了真正的相邻县。

此番北齐与西魏大战,南绛县就好比是一个布袋的绳子,控制了这里,南下就能去盐池,北上就能把李弼堵在临汾盆地里。

西魏自然知道此地要害,派出大将军李穆率领五千兵马镇守南绛城。

相对而言,垣曲县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此时又不是现代,通了公路。垣曲小县根本就没有府兵把守,只有一点点镇军。就算西魏让北齐占了,也没多大事。

与之相对的,北齐占了这地方,实际上也是个包袱,没什么卵用。李达不算是聪明人,但他打过的仗很多,对垣曲这地方还是知道的。

“大帅,我们占领垣曲,有用吗?这条路尽头是个深山啊。”

此话不假,但却不是事实的全部。

如果此路不通,后世如何能在这里建公路?

要知道,修路总不会是毫无根基的修,肯定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如果垣曲跟南绛两地没有人员往来,这两座处于道路“尽头”的城池,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既然它们存在了,那说明这里虽然没有大路,但是却是有小路,而且可以翻山越岭的。

所以打下垣曲既不费什么力气,又能给李弼提个醒。

我高伯逸要来了,你悠着点。

如此一来,就能起到围魏救赵的作用。

南绛城是这场战役的节点,丢了南绛城,西魏军就会全盘崩溃。

跟北齐丢了平阳也会全盘崩溃,最后只能守住鼠雀谷的北面出口,死保晋阳一样。

若是丢了南绛城,西魏远征平阳的大军就会被合围在临汾盆地,最后被分割包围。

然后战线一溃千里,玉璧成为孤城,长安还要派军队来帮忙守住蒲坂城,战略形势比当年被高欢大军围攻还要差。

李弼敢赌么?

如果他真的敢赌,那高伯逸还真是佩服他的勇气。

此番西魏已经重创北齐在平阳地区的战争潜力,也掳掠了不少人口,高伯逸认为李弼跟自己死磕的可能性。

无限趋近于零。

因为李弼已经达到了战略目的,就算是占领了平阳,以如今西魏的实力而言,要守住难于登天。

特别是当李弼知道此番回军长安以后,北周就要代替西魏,宇文觉就要登基,八柱国制度就会废除,就更不会拿着自己的老本,跟他高伯逸过不去了。

两人又没有私仇,李弼何必跟他高伯逸不死不休呢?

“大帅,垣曲……”李达还要再说,只见高伯逸摆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即使讨论战略,也不是跟李达这样的战将讨论,那得回去跟李德林这样的人商量才行。

“神策军还要整编,因此我不打算全军出击。垣曲也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各军选拔最精锐的人马共计五千人,分十队,每队五百人。现在神策军有五军,人数各不相同,不过无妨,每一军里挑选两队人马出击。

其余的人在邺城待命,由张彪负责训练新兵,淘汰不适合禁军要求的人马,周敷和李达为副将,陈真是山民,带着你的亲兵作为斥候负责前驱,事情就这么定了。”

军营里,高伯逸十分霸气,分分钟就将行军和部署的事情搞定。

用快刀斩乱麻来形容也不算是过分了。

“明日开拔,我已经跟宰辅杨愔说好了,所有军需都可以随取随用,张彪负责准备粮秣。都散了吧!”

高伯逸独断独行,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众将都已经习惯这样了。

“李德林果然还是需要的啊。”

他现在觉得对方说的那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的话十分在理。

此番只选五千精锐出击,是因为人马越多,动静越大。真要那么多人,对于后勤来说,有很大压力。

此番出轵关,道路不好走,人少好调头。

他又不是真要跟李弼在南绛城分个输赢出来!

就算是垣曲县,北齐也是守不住的,西魏迟早会夺回来,嗯,那时候应该是北周了。

……

金凤台里,乐安公主坐在高洋的对面,梨花带雨的向高洋哭诉,自己被崔达孥的母亲欺负了,还说自己生下的女儿是野种。

听得高洋头都大了。

所谓皇帝,有为皇室成员主持公道的义务。

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还当什么皇帝?

别说是高洋了,就算是宋仁宗在这里,面对乐安公主的哭诉,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这样吧,你先回去,叔叔我会想办法帮你讨回公道的。”

话都说这个份上,面色苍白的乐安公主也无话可说了。她对着高洋盈盈一拜,行完礼就离开了三台。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个两个的,真是麻烦得要死呐!”

高洋不耐烦的将桌案上精致的黑陶酒杯摔得粉碎。

第343章 谋定而后动

军营里的事物安排起来很容易,而且张彪还是当过大都督的人,对军务很熟悉,这给高伯逸省下了很多麻烦。

“今夜稍作准备,明日就要出发了。希望一切顺利。”

谋定而后动,高伯逸的先手早就打出去了,到了出兵阶段,都是最后收网,只不过现在还看不到效果而已。

“竹竿,今日进城往西门走。”

犊车里,高伯逸依靠着木板,轻声说了一句。

“主公,往西门走,那不是要绕半个邺城?还要过漳河?”

他就差没说“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我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吗?”

高伯逸沉声问道。

竹竿吓得连忙说不敢。

得了,这位爷最近心情不好,不能像以前那样跟他说话了。虽然高伯逸平日里并不会因为无关原则的小事迁怒于下人,但他一旦发飙,下手可是非常狠辣的。

有人敢背叛他,那就是一家老小都会被除尽!竹竿自己就亲自替高伯逸执行过一次“清理门户”行动。

“去吧,崔家在城西,顺路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啊。”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位乐安公主不是省油的灯,那女人要是有李沐檀十分之一的懂事,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只是,高彾与自己的婚姻,是一道最紧要的护身符,事关身家性命,万万不能开玩笑。

哪怕当渣男,自己也会矢口否认乐安公主生的女儿跟他有关系。

高彾自己都没生孩子,她的侄女反倒是生了丈夫的女儿……这让心高气傲的渤海长公主怎么想?

是个人都不能容忍的吧?

“唉,男人坏事总是坏在下半身。”

高伯逸小声嘀咕了一句。去年种下的苦果,现在果然要吞下。

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犊车到了崔府门口,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在这里继续待着也是枉然,说不定还会引人怀疑。

毕竟他高伯逸高王爷,此刻在邺城也是个排得上号的大人物了。

驾车的竹竿低声问道:“主公,要进去拜访一下吗?”

拜访?去问下崔达孥头上的绿帽好不好看么?

高伯逸摇摇头道:“罢了,走吧,这件事不便出面干涉。”

“听说这位崔达孥崔公很有文采,主公何不以切磋学问的方式去拜访一下他呢?”

竹竿提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有“建设性”的问题。

其实高伯逸也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样,但他这个“隔壁老王”出现在乐安公主面前,那个冲动又脑袋少根筋的女人扑自己怀里怎么办?

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不必了,又不是我的家事,陛下都不出手,我为何要出手呢?狗拿耗子!打道回府!”

竹竿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满脸尴尬的驾车,还不明白为何高伯逸的态度会如此反常。

……

晚宴时,李德林如约而至。他今夜肯定会跟高伯逸密谈,毕竟明日就要出征,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家招待他吃饭。

这是难得的宠信了,李德林心情大好,跟高伯逸说话也随意了些。

“主公,此番出击垣曲县,倒是有个难题。”

李德林将酒杯放下。

菜吃了一点,酒也只喝了一杯,两人都是浅尝辄止。

“垣曲县南有一小城关,名为阳胡关!此关人马不多,但却依山傍水,十分险要。

当然,此关不能扼守道路,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西南面的弘农城离那关卡不过百里,魏国在此地驻扎重兵。若是得之我们攻打阳胡关,只怕会认为我们想从北面包夹弘农,从而出兵断我们后路。

主公有没有办法让弘农的那支魏军不能动弹?或者瞒天过海?”

李德林原以为高伯逸会大惊失色,然后向自己问策,没想到对方居然淡然点点头,走过来给自己桌案上的杯子倒满酒。

“弘农城乃是要害之地,魏国死也要守住。若是我们攻打弘农,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援。

但如果我们只是攻取阳胡关,那么对方会不会从弘农出兵,则难说得很。

公辅请放心,我早有布置,不然此番肯定不会自讨没趣,主动出来挂帅出征,更不会打垣曲的主意。”

听到高伯逸的话,李德林大松一口气。

原来自家主公早有安排了,亏他还想用一个疑兵之计。看来是没必要用了。

“我原本想让洛州刺史王峻领兵出征弘农,迷惑对方视线,没想到主公早就料敌先机了,在下佩服。”

让王峻去撩拨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独孤信?

呵呵,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王峻善于防守,你真让他去跟杨忠正面硬刚,呵呵,不太可能得利,反而会影响大局。

李德林是不错的,但是毕竟他知道的内幕太少了。

“王峻和我关系不错,此番就不麻烦他了,我自有计较,而且现在已经有成效了。公辅明日随我出征再说吧。”

高伯逸起身将李德林送到门口,这次再不会驾车送他回去了。

如果送了,那就太掉价了,他是襄阳王,不是马车夫!

回到书房,高伯逸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次出征的各种事项,感觉没什么遗漏,顿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高演这次输惨了,回邺城以后,地位定然会大不如前,特别是在军中的地位。他短期内应该不会冲击高洋的位置了。

或者说早就对高洋不满的娄昭君,应该暂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高演身上了。

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重大利好。

这意味着,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势力,还需要自己这个“顶梁柱”,来维持军界的平衡。

还行!没翻车!前提是高彾得赶紧的怀上。

“阿郎,外面有位贵客求见。”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贵客?”

福伯口中的贵客,那恐怕就真的是贵客了。

高伯逸被他引到厢房里,来人是个用灰布麻衣裹住全身的小丫头片子,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福伯识趣的退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

“你是谁?找我何事?”高伯逸沉声问道。

“殿下让襄阳王现在就去一趟天平寺,说有重要的事情。”

“哪个殿下?”高伯逸乐了,这小丫头说话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是皇后殿下!”

第344章 不眠之夜

夜已深,此刻远在弘农城的独孤信和杨忠,正在城楼签押房里商议军务。

近期西魏与北齐之间在临汾盆地与运城盆地两个要害地段的大战,已经让镇守弘农的独孤信坐立不安。

蒲坂城被斛律光强攻,前两日几乎陷落!残暴的北齐军在繁荣的蒲坂城外肆意横行,由于长安空虚,抽调不出府兵来增援守城的宇文宪。

西魏军在那里打得很苦。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李弼违抗宇文护的命令,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名义,将调西魏军在平阳附近主力回援蒲坂城的军令压了下来。

为此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的王雄,还跟李弼吵了一架!

而手握最后一支西魏生力军的宇文护,则是屯兵潼关,打算随时增援蒲坂城。

这时候,处于弘农的独孤信,立场就非常微妙了,稍有不慎,则是会葬送魏国。

假如说独孤信北上增援蒲坂城,攻击斛律光大军侧翼,那么弘农必然空虚。

要知道,北齐在邺城的禁军,还没有出动。如果这支人员齐整的精锐闪击兵力空虚的弘农,那么洛阳地区的战略态势就不一样了!

北齐将会由守转攻,将西魏的府兵死死堵在潼关出不来。

而蒲坂城,则由两面包围变成三面合围!

所以弘农城这个据点不能丢,一旦丢了就是要惊天动地。

但是就困在城里不出兵,眼睁睁的看着斛律光的主力人马疯狂蹂躏蒲坂城么?

要知道,除了长安,蒲坂城可以算是关外最重要的据点了,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如果要救,怎么去救,这也是个问题。

手里这一万精锐,是分兵,还是……全部压上?

独孤信和杨忠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举棋不定。

只要是人,就有做选择的时候,从小时候选择吃哪种棒棒糖,到长大了选择哪个妹子当老婆,这都是选择。

既然是选择,那就一定有利弊,不然照着做就行,又何必停下来想?

“有点难办呐,如果不去,宇文护一定会有怨言。”

独孤信私下里对宇文护颇有微词,也不甚尊敬,毕竟对方不是宇文泰。

杨忠微微点头,想了半天,感觉之前话已经说尽,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了。

不知道高伯逸会不会出手,他们谁都不敢大意。

带军出征蒲坂城,城内兵力空虚,被高伯逸偷袭得手……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那家伙安排好的剧本啊!

“柱国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是您的故人!”

故人?难道是……

独孤信兴奋的站起来,拉着杨忠就往城楼下走。

亲兵将人引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独孤信这才看清楚来人。

瘦高,面目清秀,眼神淡漠,手上有一根指头被切掉了。

“拜见柱国大人,在下是替主公送信而来。看完信,柱国大人想知道什么,在下有问必答。”

这人对着独孤信和善一笑,拱手行礼。

他身上连一把小刀都没有,独孤信大风大浪见惯了,自然不会担心对方行刺。

独孤信微微点头,不置可否拆开信,然后面色变得古怪,眉头皱成川字,半天都是沉默不语。

“高伯逸想做什么?”

独孤信沉声问道:“他为什么让我放心去蒲坂城救援?”

还未出兵,就提醒敌人办事,这很明显不符合逻辑。

“我家王爷当柱国大人是朋友,哦,也包括杨将军。

此番我们只要垣曲,绝不会攻打弘农城,甚至会约束王峻部不要出兵。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柱国大人应该知道我们王爷的风格。

他虽然年轻,但一言九鼎,齐国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

独孤信和杨忠对视了一眼,高伯逸这个人在战场上还是有节操的,魏国官场和军界对他风评甚好。

至于打仗狡诈之类的,那不过是各为其主。

垣曲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要那里做什么?

权景宣的例子摆在眼前,现在魏国已经没有人敢不把高伯逸当回事。只要高伯逸还在邺城,那就说明北齐这边还有后手没出来,所以宇文护待在潼关到现在都不敢动。

“如果我回援蒲坂城,则斛律光必败无疑,这对高伯逸有什么好处?”

独孤信疑惑的问道。

“不妨告诉柱国大人,齐国禁军正在重新编制,斛律光打败仗,对我们王爷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不是么?”

眼前的年轻人淡然一笑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吧,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有种直觉,或许现在高伯逸对他没什么图谋。

但此人对魏国一定有极大图谋!

只是现在还看不透而已。

“如果我答应,你们王爷需要什么信物么?”

答应又事后变卦,这种事情不要太多,独孤信就是问需不需要写个信让高伯逸当把柄。

不然这太他喵的像阴谋了。

“我们王爷说了,他对柱国大人一直心存善意。等柱国大人回长安后,从前所说的自见分晓。到时候无须自证。

若是柱国大人不理解我们王爷的善意,那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高伯逸这厮是在打感情牌?为什么让人感觉如此怪异?

他对着眼前的使者拱手道:“你回去复命,就说我答应了。”

“那在下告辞。”

对方爽快的走了,独孤信猛然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这厮叫什么都没问。

“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是高伯逸的阴谋?”

独孤信看着杨忠的眼睛沉声问道。

“阴谋是一定的,但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害处。

如果高伯逸想坑我们,实在是没必要弄出如此多的花样来。说实话,他不累我都嫌累。”

杨忠倒是很相信高伯逸的人品。他那位同族杨敷,据说在邺城过得很不错,高伯逸很重用他儿子杨素,而且还主动给他纳了两房小妾。

至于为什么高伯逸老是喜欢塞女人给别人,杨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此人有些怪癖吧。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明日留一千府兵守弘农,然后全军压上,从侧翼攻打斛律光!”

两人定下计策,杨忠就回去休息了,毕竟明天还要领军出征。

独孤信一个人呆在书房,想想高伯逸古怪的举动,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这么献殷勤没用啊,我又不可能召你当女婿。”

第345章 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站在天平寺门口,看着大门旁正在春风中摇晃的两个红色灯笼,高伯逸脑子里浮现出梁武帝萧衍、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名字。

一个是信佛到自己都出了家,一个是灭佛到身体力行,最后得怪病而亡。

南北朝时,这寺庙似乎和政治有着不解之缘。

李祖娥在这里,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等着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随后悄然而入。

进入寺庙最里面那一间院子,只有一间厢房还亮着微弱的灯火。他推门而入,禅垫上坐着一个绝美的妇人,发髻散开,长发披在肩上。

身上穿着皂色的僧侣常服,然而挺拔圆润的腰身所散发出的浓浓女人韵味,却依旧是掩盖不住。

李祖娥这样的美人无论是怎样女扮男装,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女人。

“殿下,这么晚在此见面,若是被高洋知道,只怕他会对你痛下杀手!”

高伯逸凑到李祖娥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他是真怕,他也是没料到李祖娥这个柔弱女子,水一样的人,居然有如此胆量!

“你担心被高洋撞破,他会杀你?”

李祖娥俏脸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我会怕?大不了在邺城兵变,鱼死网破而已!能不能活命不敢说,拖高洋下水还是很容易的。就算高洋知道我和殿下在这里私会,他短时间内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刚才李祖娥一直紧紧捏着拳头,此刻却悄然松开,轻叹一声道:“我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每天都在祈求那些冤魂,能饶恕我的两个孩子,不要将高洋的罪孽迁怒到他们身上。

呵呵,娄太后知道此事之后,倒是对我颇有赞许,可惜我不稀罕。”

高伯逸心中突然有种荒谬的错觉,也许今天他就能一亲芳泽,占有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美人了!

一种大胆刺激的感觉从心中涌起,让他不由得有些战栗,又莫名的兴奋不安。

之前他和李祖娥确实热吻过,两人也曾紧紧抱在一起……但和迈出那一步相比,此刻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脑子里这样想,手却不自觉的拉住李祖娥温润如玉般的小手。没想到本以为会有些矜持的李祖娥,却顺势靠在高伯逸怀里,低声抽泣。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高洋杀过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来到我面前,问我什么时候还债。

我真的好怕,高洋现在也懒得去看我,高殷已经住在东宫不和我一起,每天入夜,就会见到那些冤魂。

还好你在邺城,我想就算夜里噩梦,起码在宫里没人敢动我。

可你明天就要出征了,我该怎么办,我好怕啊,在庙里还好,邺南城的宫殿,就像是张着嘴的怪兽一样!

我今天就一直在想你,疯狂想你,见不到你我都不敢闭眼!”

这些话高伯逸再也听不下去,情不自禁的捧起李祖娥的脸,朝着那鲜艳的红唇吻了过去。

……

年轻的女孩,如李沐檀那样的,和高伯逸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就像是你追我赶的赛跑选手一样,决定了,就去做了,什么都不去想。

我愿意娶你为妻,我愿意伴君一生,不曾顾忌,不曾犹豫,不曾怀疑。

而李祖娥经历过高澄的调戏,和高洋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体验过无数次的残酷,还时不时能感觉到小叔子高湛的觊觎,和平日里某些男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很谨慎,却也更懂男人,更想找个依靠,为此不惜一切。李祖猗的结局,她不想体验!永远都不想!

高伯逸对她来说,就像是被人按在水里,半天才能露出头来呼吸的一口气!

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男人要的是什么。哪怕不道德,哪怕对不起侄女。

她也认了,因为没有选择!

“祖娥,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我一定会守护你的……”

意乱情迷之时,高伯逸在李祖娥耳边说道。

随即他们便停止了思考,只想此刻的温存能维持到天长地久的那一刻,如同两个掉进流沙里的人,不想再挣扎了。

哪怕明天会被高洋宰了,高伯逸今天也要一亲芳泽,和李祖娥共赴巫山。

前世高伯逸就有个漂亮女朋友,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比起上次的略有抗拒,这次李祖娥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她愿意!

分别在即,李祖娥大概也是担心战阵无情,高伯逸一去不回。也许是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也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以李祖娥并未像高彾那样,欲拒还迎还有些矜持。

……

温言软语还在耳边,李祖娥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她不后悔,她期盼着,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殿下,渤海长公主来了,您要去见一面吗?”

门外侍女的一句话,如同三九天一盆冰水淋到头上,高伯逸瞬间就从迷乱中清醒过来。而李祖娥还在他怀里,媚眼如丝看着自己。

还是缘分不到!

此刻不管是高伯逸还是李祖娥,两人心中都有些难受,无穷无尽的失落涌上心头,又难以用语言去表达。

或许侍女再晚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有夫妻之实了……

只是现在,若是高彾是来找高伯逸的,只怕是大事不妙!李祖娥觉得,她和高伯逸之间的障碍太多了。

高洋,李沐檀,高彾甚至包括自己的大哥二哥和族人。

两人速速穿好衣服,李祖娥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禅房,前去天平寺佛堂里与高彾见面。

若是躲着不见,反而会引人怀疑。

“皇后?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哭过的高彾一脸错愣的看着李祖娥。

“我在为被我夫君杀死的那些冤魂祈福。”

李祖娥面无表情的说道,直接怼死了高彾后面的话。

她还能说什么?难道说我弟弟是个禽兽?

“姐姐请自便,妹妹去休息了。”

李祖娥飘然而去,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高彾一眼,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高伯逸,天知道躲哪里去了。

佛堂里就高彾一个人,她双手合十,轻声呢喃道:“贱妾年轻的时候,不太懂事,伤了很多人的心,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请佛祖不要怪我。

元修也好,元韶也好,我确实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也请佛祖原谅我。”

第346章 难以言喻的悲伤

天平寺的佛堂里,高彾跪在软垫上,双手合十,似乎在向佛祖祈求。

或者叫忏悔。

今天她也穿着皂色的僧人常服,和从前的鲜衣怒马大不相同。

“佛祖在上,我的夫君高伯逸明日就要出征了,请保佑他平安归来。”

回望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在,佛堂深夜静悄悄的,高彾轻轻舒了口气。

“佛祖在上,奴家前两次婚姻,都是造化弄人,情非得已。虽然我也有错,但却也是形势所逼,到现在已经无可挽回。

只是现在这次婚姻,我是认真而谨慎的。

我的夫君高伯逸,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想和他做一辈子夫妻,想给他生个孩子,诚心祈求佛祖保佑。

让我和他的孩子顺利降生,让我和他能白头到老。”

佛像不可能回应高彾,大概是有些做贼心虚,很久之后她又小声嘀咕道:“佛祖,我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只是两次婚姻都让我不满。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让我满意的,就满足我这一次的愿望好不好?

我一定劝我皇弟在邺城多多供奉您的香火。”

她说话的样子,像个小女孩在向家长祈求好看又昂贵的衣服一样,眼巴巴的让人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今日有所不便,明日奴家会送来香油钱,聊表心意。”

她的内心是高傲的,并不愿意成为佛家弟子,偏偏又不得不去求神拜佛,其间的纠结,从那不伦不类的话语中就能窥伺一二。

带着皇族的傲气,却又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或许就是高彾的矛盾所在。

高彾离开后,佛堂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

高伯逸慢慢从佛像后面的空隙中走出来,轻叹一声,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蔓延。

儿女私情在家国大事面前不值一提,而面对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却又有不同的选择。

他现在可以回禅房去找李祖娥,两人继续把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但不知为何,此刻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情绪。

高伯逸相信李祖娥现在也是如此。

“看以后有没有缘分吧。”

高彾在佛堂里的那番话,让高伯逸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悄悄的出了天平寺后门,翻身上马,顺着高彾犊车的灯火,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黑灯瞎火的,要是正室夫人遇到盗匪什么的出了事,那乐子就大了。高彾一直养尊处优没什么心机,不知道江湖险恶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高彾并未回城,而是让健硕女仆送自己到了漳河边上,一个人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将灯笼放在身边,直接干脆的坐了下来。

并让健硕女仆离自己远远的。

“高澄啊,姐姐知道你好色,姐姐也知道你除了好色自大以外,其实人还不错,比高洋要好多了,起码你不会六亲不认。

兄弟姐妹里面,也是你和我关系最亲。

记得几年前吧,姐姐就是在这里看到你满身是血的被人抬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今夜我就当你在这里,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高彾轻轻叹息了一声,双腿并拢,将头枕在膝盖上,自言自语道:“你们男人对付女人确实有一手。

那高伯逸……唉,虽然我知道会嫁给他,跑不了的,但我就像是被他迷了心一样。

第一次见面他就抱着我,在我耳边说那些甜言蜜语。

我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却一点都不想反抗,我还主动吻他,听着他那些漂亮话,心里特别舒服。

哼,当初你是不是用这种手段去对付父亲的妾氏郑大车的?”

“成亲了以后,我一天不见他,就像丢了魂一样。我知道他是在用心取悦我,跟你把女人当货物不一样,你只顾自己快活,他却是……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总之我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又不敢对其他人说,在他面前还要装一副冷冷的模样,我也好迷茫好难受的。

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多大岁数了,你说你的女人那么多,教教我怎么办好不好?”

“母亲让我嫁给高伯逸只是权宜之计,迟早会杀他的。而我看他也不是池中之物,弄不好,母亲和高洋都不是他对手,到时候必有一场血腥恶战。

我夹在中间,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让我再去找下一个吗?我不想再找了啊,这一个已经把我所有的气运都用尽了,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你那么聪明,你教教我怎么办?兄弟姐妹里面,就属你最聪明睿智,你教教姐姐我好不好?”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划过,高彾越哭越伤心,听着漳河流淌的声音,将头埋在膝盖中间,就像是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一般。

好像这样子,就可以不理会世俗间那些让人烦心的破烂事了。

只是哭了没多久,高彾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揽住,她想也没想就靠在对方怀里。

除了高伯逸,没人会对她这样。

一般的仆人不敢近身。

好色之徒直接就扑了。

哪里有人能把她抱在怀里啊。

“这么晚不回家,是在这里钓鱼吗?”

钓个鬼的鱼!我是出来散心你没看见吗?

高彾心虚的问道:“你刚才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我刚刚来好不好,要不是你犊车在那边,我还真找不到你。”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黑灯瞎火的,你这大美人四处乱晃,遇到歹人怎么办?不是歹人的男人,夜里见了你也要成歹人了!”

这马屁拍得不动声色,高彾破涕为笑道:“就你事情多,我去哪里还要跟你说啊?走了走了,蚊子多,我回去睡了。”

高彾上了犊车,高伯逸骑着马,走在车边上,缓缓朝着郊外的农庄而去。

现在这个时候,显然已经不适合入城了。

“你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高彾拉开犊车的幕帘,伸出头问高伯逸。

“不然呢?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所以害怕我听见?”

“哼!不想告诉你!”

高彾暗自松了口气,那些话要是让高伯逸听见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高伯逸在犊车的幕帘外问道:“等我出征回来,你搬过来我们一起住怎么样?那样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再说吧!”

听到这话高彾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347章 他懂个屁

高彾有睡懒觉的习惯,但高伯逸没有。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他就已经起床在农庄的院子里练剑,然后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要知道,今天是出征的日子,三军主帅都迟到,那军队还能有什么士气可言?尤其是那帮“至尊百保”们,打仗是把好手,闹事更是一把好手!

自己这边的尺度松一点点,他们能嗨到天上去。

来到神策军大营里,张彪正带着亲兵在清点箭矢,干粮,攻城器械上的金属部件等必备物资。李德林在他身边,不断提点着什么,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李达则是和新招募的百夫长贺兰豹子、山褥瑰等人在一旁比划着什么,时不时蹦出夹杂着鲜卑语的汉话,表情兴奋不已。

一看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陈真和周敷等江州山民将领,则是聚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一般。可以想象,这大概是周敷头一次担任禁军这种级别的副将,感觉压力山大。

至于那些神策军士兵们,则是三三两两的闲聊,神情淡漠,似乎今天不是去出征,而是照常训练一般。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抱团,有一定的必然性。

同样职位的人容易抱团,同一时期进来的新人容易抱团,同族的人容易抱团,同乡容易抱团,汉人容易和汉人抱团,鲜卑人则容易和鲜卑人抱团。

没有共通之处的人,很难玩到一起去。

党同伐异,几乎是人类的本能。

但作为领袖,要做的就是捏合不同的力量,寻求最大公约数和最小公倍数,求同存异。

坐的位置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高伯逸暗暗点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现在神策军中的情形再正常不过。

要是他们都拧成一股绳,自己还真要小心这帮人全都被高洋或段韶收买了,不受控制。

“张彪,升帐,点兵!所点兵马,全军准备出征。”

“喏!”

天保七年初夏,北齐襄阳王高伯逸率领邺城禁军神策军一部约五千精锐,沿着西南的禹河行军,前往枋头城。

枋头城是宋代以前黄河上重要的水利枢纽,联通河北的河道与黄河,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到了枋头稍作补给之后,大军又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到汴口,继而行进到河阳三城,随即屯兵北中城,接替了城防。

面对西魏柱国李弼打出的组合拳,北齐终究还是出招了,虽然兵力比想象中要少了许多。

……

邺城城西的崔家,是博陵崔氏的大户,原先的主人叫崔暹,字季伦,博陵安平人,高欢起家的时候就跟随左右,乃是汉人世家中的亲信之人。

崔暹死后,朝廷提拔他的儿子,也就是尚了乐安公主的驸马崔达孥为司农卿,以示恩宠。

按说这一家应该非常牛逼,官运亨通,阖家幸福才是。

但最近崔府上下并不太平。

因为怀疑乐安公主的孩子不足月,崔家婆婆跟媳妇爆发了冷战。

乐安公主一气之下去高洋那里告状,然后回到原大将军府也就是高澄曾经的府邸,带着女儿在那里坐月子。

至于风暴中心的崔达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休妻。

这个公主,是个超不省心的女人,有她在,家里就不得安宁。如果不是担心脾气暴躁的高洋发飙,他早就写休书了。

只是现在,休书写不得。

如果写了,司农卿就当不下去,估计会被高洋明升暗降,打发到一个闲职上面去,那样还不如不折腾呢。

至于这个女儿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崔达孥也不知道,反正恨屋及乌,他一看到这个孩子,就感觉不爽。

而自己究竟是被谁给绿了,他心中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要知道,xx这种事情,那也是得有犯罪场所的啊!

乐安公主不是在家,就是在娘家,难道是跟娘家同父异母的兄弟乱伦?

崔达孥跟高澄的几个儿子还都比较熟悉,没觉得哪个会干出那样的混账事啊。

倒是长广王高湛名声极为不堪,难道是他做的?

一想到这里,崔达孥那俊朗的面孔就显得有些扭曲。

头上有绿油油的嫌疑,他能高兴得起来,那才是真见鬼了。不仅如此,他觉得就连同僚最近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古怪。

微笑中带着嘲讽,古板中带着不屑,淡然中带着怜悯,无论别人是什么表情,他都感觉是在暗示自己是个老婆被野汉子睡的可怜虫。

这天,崔达孥正在写公文,据说是襄阳王高伯逸提出一个什么“种稻除盐”的法子,打算开发济州受灾的盐碱地。

呵呵,这种武夫,居然还插手农法,他懂个屁!

别人不知道这高伯逸是谁,他崔达孥会不知道?一年前差点被高孝琬剁了双腿,靠一首歪诗和高长恭的暗助才逃过一劫的泥腿子。

高德政的私生子而已!

一年后居然是权倾邺城的异姓王爷,还娶了那个艳名冠绝邺城的高洋长姐。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可恶,这样的人凭什么平步青云,凭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一走神写错了几个字,崔达孥气得将废纸揉成团,整个人都无力瘫坐在带靠背的胡凳上。

羡慕嫉妒又怎么样呢,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而且高伯逸大权在握,手中有邺城禁军一部。得罪了人家,派手下丘八去你家剁了你全家,事后估计也就被皇帝贬斥一顿而已。

野蛮年代,就是这么不讲规矩。

崔达孥暗恨归暗恨,公开辱骂高伯逸,说对方坏话,那是不敢的。如果有机会能搭上对方的线,他甚至不介意天天堆着笑,跟在对方身后当条舔狗。

“崔暹子啊崔暹子,你家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办公啊!”一个相熟的同僚心急火燎的进来,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哈?出事?

乐安公主那个贱人怎么了?

崔达孥一头雾水,难道是公主跟自己老母打起来了?

这可真要坏事了!

他一出门,立刻就看见有一队穿着明光铠的宫廷禁卫将官衙围着,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崔达孥,你母亲在宫中行刺陛下,被当场格杀!你现在涉嫌谋反被捕了,跟我们去一趟大理寺狱吧!”

第348章 头疼砍头,腿疼砍腿

我母亲五十多岁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居然在邺南城皇宫行刺皇帝高洋!

崔达孥觉得现在虽然是六月天,但天上真的是在飘雪。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认同高洋的说法,更不会认同这份所谓的“谋反案”。

但问题是,高洋是要跟自己讲道理么?

并不是的,高洋只是为了收拾自己一家找个借口罢了,体面或者不体面,都是那样,没有本质区别。

就算找不到这个理由,也会找到别的理由。崔达孥的父亲崔暹,是高欢时期的重臣,也被高澄所重视,在北齐建立后,虽然有起伏,但恩宠不衰。

且不说这样的家族根本不可能谋反,更不可能在皇宫无缘无故行刺。就说高洋本人,也不会以如此拙劣的借口,将他们一家拿下。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乐安公主!

肯定是这个贱人进宫说了自己母亲的坏话,所以眼中容不下沙子的高洋,直接找了个借口,将自己母亲李氏招入邺南城皇宫,顺手就杀了!

然而反诬自己的母亲行刺。

有人会质疑么?全天下的人都会质疑。

有人敢反驳吗?整个齐国,都不会有人反驳。

连皇后李祖娥都失宠了,能不被废掉已是难得,还有谁能站出来说句话?

想明白这些事情,崔达孥面若死灰。皇帝无耻起来,没有底线的。

他说你是行刺,那你就是行刺,哪怕你才是被杀的那一方!

讲道理么?除非你能带着十万大军踏平邺城,才能跟他用刀子“讲道理”。

“来人啊,带走!下大理寺狱!”

禁军校尉大吼一声,将毫不挣扎的崔达孥五花大绑的押走了。

结婚对于男女来说都重要。

女人找一个丈夫,相当于二次投胎。男人找一个妻子,相当于转变运道。

崔达孥找了个不靠谱的妻子,转变了家族的运道,如今再回首,直让人黯然落泪。

……

大将军高澄的府邸里,高延宗正在逗乐安公主怀里的小女孩,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婴儿的脸,慢慢出现思索的神色。

除了高延宗这个小孩外,家中几个高澄庶子都在外,特别是高长恭,在淮南还是一军主将,只有嫡子高孝琬在邺城,不过他现在却是在官衙里办公没回来。

“大姐,我问你个事,你觉不觉得这小女娃的脸,跟那个高伯逸有点像啊!”

高延宗面带思索的问道。高伯逸在邺城的短暂时间里,他曾经去对方军营里面参与过训练,对那张看着有些憨厚的脸,印象极为深刻。

因为那厮就是个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全是坏水的混球!

乐安公主俏脸煞白,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那怎么可能,高伯逸就是想对我下手,那也得有机会才行啊,你说出去也没人信的。”

确实,那高伯逸长期在外面打仗,待在邺城时间根本不长,再说他什么时候跟自家大姐接触过来着?

高延宗瞬间将高伯逸的嫌疑排除了,如果不是这小女孩的脸跟高伯逸有些神似,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五公子,五公子,大事不好了!”

一个下仆心急火燎的进门,看到抱着孩子的乐安公主,脸上表情一滞,随即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崔达孥的母亲李氏,被陛下招入宫中……随后,随后被陛下一刀捅死,崔达孥以谋反罪下大理寺狱!”

乐安公主感觉到天旋地转,晕倒在高延宗怀里,手里的孩子掉下来,多亏下人眼疾手快接住了。

“来人啊,扶我姐姐进房间休息!不必惊动其他人!”

高延宗少年老成,瞬间就镇静下来。

乐安公主很年轻,身体也好,很快从惊愕昏厥中清醒过来,只不过整个人都变得没什么精神。

那天她确实去了三台里的金凤台,也跟高洋哭诉了自己怎么受到了婆婆李氏的刁难。

这都是事实啊!她没说错什么啊!

她又没有求高洋杀了自己的婆婆,嫁祸自己的丈夫!

丈夫和婆婆对自己不好是事实,但她跟高伯逸偷情,生下了孽种,也是事实啊!

乐安公主原本想的就是让高洋出手整整自己的丈夫,最多在官位上刁难下,那么她跟崔家就扯平了,顺便和离就好。

但谁知道自己的二叔高洋,居然直接将婆婆杀了!还诬陷婆婆和丈夫谋反!

这让世人怎么看待她?

她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延宗,陛下平日里最疼你,现在你随我一同入宫吧。”

乐安公主深吸一口气说道。

高延宗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好了,我去叫人备车。”

两人轻车简从的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前通报,没想到刚一通传,门口值班的禁卫就对高延宗说道:“陛下在昭阳宫,已经等候多时了。”

乐安公主脸上白一块青一块的,面色不断变幻。她亦步亦趋的走到昭阳宫,看到了龙椅上假寐的高洋,表情淡然。

“给陛下问安。”

乐安公主盈盈一拜说道。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这个公主封号,就是一种嘲讽的魔咒。

结婚以后,她既不快乐,也不安心。如果再晚半年结婚,自己强求嫁给高伯逸,现在不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襄阳王妃了么?

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但是,只有残酷和血淋淋的现实。

“前几天你说婆婆李氏对你不好,经常言语讥讽,我问你,你生的孩子,是外面的野种吗?”

高洋冷冷的问道,让乐安公主打了个寒颤!

她强作镇定道:“奴家怎么会做那等下作之事!”

没想到高洋猛地一拍巴掌道:“这就对了嘛!我皇家的公主,岂是一介妇孺可以侮辱的!那李氏污蔑你,她是该死!她是死有余辜!

她不死,那将来我皇家血脉,不是人人都可以污蔑?

朕就是要给外人看看,就算杀了她,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一时间乐安公主只觉得满嘴苦涩,高洋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难道她直接对高洋说:李氏没错,我确实偷汉子生了孽种,是你冤枉好人了!

不存在的!

“陛下……就算李氏死有余辜,那…崔达孥是无辜的,把他放了吧。”

乐安公主良心不安,希望高洋能放崔达孥一把。

毕竟,自己背着他跟高伯逸一时风流已经是铸成大错,若是让其无辜殒命,那与禽兽何异。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把他放了吧,你亲自带着我的赦免令去大理寺狱吧。”

第349章 风陵渡

风陵渡,关外进入关中的要害之地,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神雕侠侣的十六年后,郭襄爱上了杨过,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风陵渡口相遇。当然,这只是后世的小说而已,不过也从侧面说明了风陵渡的特殊性。

黄河流过河口镇后,为南北走向的吕梁山所阻,折向南流,奔腾于陕西、山西两省边界的峡谷之间。

河水从壶口瀑布泻下后,出龙门继续向南流,到潼关附近,因受东西走向的秦岭山脉其中一条支脉华山所阻,折向东流。

风陵渡就在那里,它地处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交汇处,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此刻,独孤信和杨忠二人已经渡过黄河来到北岸,已然黄昏,落日沉到水里,映照出通红一片。

看着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的渡口,他们都良久无语。

在这个三河交汇的路口,独孤信和杨忠二人不由得感觉山河的沧桑壮美。

大概类比于“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感受吧。

江山美如画,难怪大家都要争来争去的,真可谓是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位置只有一个,想当大哥的人却不要太多。

接下来,他们就要北上,去解除北齐军对蒲坂城的围困了。如果战况顺利的话,他们甚至还能反将一军,收复大片国土,乃至歼灭斛律光手下的那支北齐军精锐!

“你说,如果高伯逸从河阳三城出发,断我们的后路怎么办?”

独孤信忽然转过身,看着杨忠,问了一个对方无法回答的问题。如果弘农被占领,那么西魏这边的战局,就要崩盘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李弼率军回援,把所有战果都吐出来不说,还把盐池赔了进去了。

想了一会,杨忠沉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如果高伯逸言而无信,只要我们能逃回关中,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我倒是觉得他没必要这样折腾。”

杨忠这个人,平日里不拘小节,所以人缘很好,但他在大略上,往往能将事物的最本质矛盾理清,看清脉络,从而选择最合适的解决方式。

高伯逸的最根本目的,是削弱西魏,哦,马上要叫北周了,对此杨忠看得很清楚。

至于私人关系,独孤信和自己,对高伯逸来说不仅不是仇人,甚至还可以算是朋友。

壮大独孤信的实力,有利于接下来在长安搞事情,所以高伯逸的选项很简单,那就是让长安越乱越好!

因此李弼也好,独孤信也好,八柱国里面任何一个人也好,只要不是宇文家的嫡系,那都可以是他高伯逸的“朋友”!

看明白这层关系,杨忠觉得高伯逸抛过来的橄榄枝,都可以接着,好处都可以拿着。只要不做出原则性背叛西魏的举动,在战场上给高伯逸放放水,“礼尚往来”一下并无不可。

至少将来若是一不小心被高伯逸打败,学郭彦那样全身而退,被对方放走,没什么不好的。

说得难听点,杨忠自己是打工的,高伯逸也是打工的,杀了对方自己也不多长块肉,何不双方都留点风度呢?

至少目前来说,高伯逸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说的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已经出来了,再折返回弘农城,那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么?

救援蒲坂城,势在必行。此番立功了,回长安才好说话,我看那宇文护还有何话说!就在此处下寨吧,休整一夜,明日开拔。”

……

“主公,我们潜行到弘农城周边只有一里的地方,发现没有巡哨的游骑,城头的兵也偏少,似乎主力离开了?”

北中城的城楼上,负责斥候队的陈真回来禀告,弘农城里守军,极有可能已经撤走或者转移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独孤信不走,他是不可能出兵垣曲的,他又不傻!

历史上北齐放了宇文护的母亲,约定好不打仗。结果转过头宇文护就联合突厥,带兵二十万讨伐北齐。

信义什么的,对于国家大事来说,不那么重要。

不是有句话么,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你讲诚信又有什么用,人要能活着才能说话,死人是没资格讲条件的。

“主公,弘农乃是魏国重镇,我们一旦攻占,则会极大改变洛阳的局面,整盘棋就活过来了。当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岂不美哉?”

李德林兴奋的说道。

虽然既定目标不是弘农,但现在这种重要城池防御空虚,难道丢一边不理么?

“此番如果攻打弘农,看似我们得到的很多,实际上损失的却是更多,没有必要为了贪图一点小利益,就放弃原定计划。

传我军令,准备北上进王屋山脉。到了那边,敌军再也无法抓到我们的行踪。”

为什么要出轵关呢?那里小路多,容易被伏击,高伯逸又不傻,沿着黄河北岸走不好么?

确实不好,因为大军行踪都会在西魏的监视之下!

这样还没等你到阳胡关,人家早就做好准备等你来了!

只有走小道,从背后奇袭阳胡关,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顺便把关卡占了,堵着路,防止背后被人偷袭。

如果不是这样,高伯逸这次又怎么会把军队精简再精简呢?

要是明刀明枪的跟西魏刚正面,他不带五万人敢出门么?

“喏!”

众将离开后,高伯逸转过身,对身后带着老虎面具的周铁虎说道:“明日出征,你为先锋,有没有问题?”

“哼,你就等着看吧。”

周铁虎的身份现在还对外保密,名义上,他是替换张彪作为高伯逸的亲兵队长存在的。

因为其身强力壮,孔武不凡,因此在神策军中绰号“虎头”。

高伯逸军中基本没有一对一能干过他的,这家伙的臂力太大,每个跟他对战的人,都是手腕生疼,不想再打第二次。

而且这厮的饭量那真是…一般人家真养不活他。

“行了,退下吧。我对你并无偏见,保密你的身份,只是担心陈霸先害你家小。”

周铁虎微微点头,躬身行礼而退,高伯逸盯着桌案上的地图苦苦思索。

万一李弼这厮正着不走,偏要倒着走怎么办?

第350章 不敢掠其锋芒

平阳城外的西魏军大营里,三军主帅,八柱国之一的李弼,遥望城头,又看了看将城池三面都围起来,从汾河里引水的护城河,摇头叹息。

他娘的,那一战未竟全功,让高演带着一大帮百保鲜卑跑路了。回到平阳城,这帮人有了城池依靠,又陷入绝境,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毅力。

反正平阳城里不缺水,粮草也充足。那些原本守城的镇军,野战可能不行,但守一下城墙还是莫得问题的。

高演还不算蠢到家,他将那些宿卫军集中起来,组建一支“救火队”。魏军突破了哪里,他就让百保鲜卑们顶上去。

经过几番恶战,李弼此刻也有些打鼓了。

把精锐耗在这里,究竟值不值得呢?战局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当中。为了集中兵力,李弼让梁士彦撤去了乾壁的包围。

皮景和领导的齐军偏师倒也识趣,直接溜号,撤退到东南面的曲沃城,跟高归彦部合兵一处,守住了前往北齐腹地的大门。

自此位于平阳的高演,已经成为一支孤军,被西魏军四面合围,内外交通断绝。

虽说是这样,但反过来看,独孤永业还守着汾水关。北齐在晋阳的援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未出动。

李弼感觉自己的背后凉飕飕的。

他在包围着高演,实际上自己却也在北齐势力的半包围之中,形势极有可能逆转。

而且更要命的是,斛律光在狂攻蒲坂城,自己这边已经不会有援兵了!除非韦孝宽冒着玉璧城失守的风险,派兵支援。

那样的话,只怕北齐一边会窃喜不已。

“父亲,外面有人求见,我私下里问了下,此人乃是高伯逸的亲卫,前来送信的。”

来人是李弼的次子李辉,娶了宇文泰之女义安长公主,地地道道的驸马爷,在家中很有分量。这次李弼出征,也将他带在身边。

“嘿,那高伯逸狡诈如狐,向来就没什么好事。

不必听那厮聒噪,直接给我剁了,人头祭旗!”

李弼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根本懒得听高伯逸派人来到底要说什么。

李辉一听就急了,将李弼拉到一边,在对方耳边沉声说道:“父亲,听一听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杀个捏在手心里的人,还在乎多等那么一炷香时间么?”

其实李弼是觉得李辉太嫩,容易被蛊惑。

高伯逸这厮什么风格,李弼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家伙跟韦孝宽一样,喜欢“暗战”,私底下小动作极多,让人防不胜防。

还是干脆的不要听他说什么比较好,只当没这个人就得了。

如此虽然不会得利,但也不会吃亏,最是保险不过。

不得不说,李弼这样做很是武断,然而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做人,就是要有自己的风格,武断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行吧,杀个护卫而已,无伤大雅。”

李弼失笑着摇摇头,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两人在营帐里见到了来客,个子高高如同竹竿,此人有些名气,据说是高伯逸的贴身亲卫,剑术精湛。

“柱国大人,这是我家主公的信。”

竹竿恭敬的将信递上,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有杀气!这跟与独孤信会面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高伯逸放了独孤信的嫡长子独孤罗一马,向来注重信义的独孤信,又怎么可能斩杀高伯逸的信使呢?

但李弼就不一样了,他杀竹竿避嫌,毫无压力。

这次送信稍有风险,本来高伯逸是不会让竹竿来的。就是因为这次乐安公主的事情,竹竿拍他马屁拍马腿上了,睚眦必报的高伯逸才让竹竿来这趟苦差事。

李弼接过信,刚要撕掉,却被眼疾手快的李辉拦住了。

“父亲,看一看信,不妨事的。”

李辉慎重的摇了摇头。

“唉!”

李弼差点骂出声来,鸡儿的把这护卫宰了不就完事了,还怕那高伯逸不成!

西魏军中老一辈的将领多半都对高伯逸不以为然,但年轻一辈的将领,推崇此人的不少。这也是李辉和李弼对待竹竿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之一。

李弼手中拿着信纸,一字一句的默读起来。

他的面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不断变幻。手也抖动得厉害,一副情绪激动的样子!

“来人啊,给我把这厮推出去……押下去,好生看管!”

李弼最后一刻变话,让屠刀擦着竹竿的头发而过。

鸡儿的好险啊!

竹竿心中把头发花白的李弼骂了个半死!

等亲卫将竹竿押走,李弼屏退左右,只留下李辉一人。

此刻他不见刚才的激动,而是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

“父亲,如何了?”

李辉疑惑的问道,一看父亲李弼的样子,就知道这封信事关重大。

“多亏听你一言,险些误了大事!你自己看吧。”

将信交给李辉,李弼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的样子。

李辉看了信,良久以后也是长叹一声。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苦笑的面容。

“齐国的襄阳王,名不虚传呐,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李弼无奈的称赞了一句。

高伯逸其实在信中没有骂他,一句话也没骂,甚至都是溢美之词,极为肉麻。

但对方说的事情很要命。

高伯逸这个小狐狸在信中说:久闻侯莫陈悦麾下有大都督李弼,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侯莫陈悦不听李都督之言,所以才败亡了,这绝不是因为你李弼李都督背叛他才让他完蛋的。

听说你的旧部都是当年侯莫陈悦的手下,他们推举你为共主,有你这位顶天立地的豪杰庇护他们,贺拔岳的那些手下才不会去报复他们,给他们穿小鞋呢!

就算贺拔岳是被侯莫陈悦杀的,贺拔岳的手下也不会报复你手下那些人是不是,他们都没那么小气嘛。

虽然这次齐魏两国大战很凶险,但是李柱国你肯定是能带着兵马全身而退的。哪怕到了长安,要改朝换代了,你也是不必担心的,毕竟没人能收拾得了你这位文武双全,倒向哪边,哪边就能赢的一军主帅嘛!

听说宇文护有废八柱国的心思,但他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是不是,毕竟你支持谁,谁就能赢,他巴结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搞你呢?

所以李柱国你只管放心,胆小如鼠的高伯逸,绝不会出现在你大军背后的,我不敢呐,我哪里有勇气跟您正面交锋呐。

第351章 萌生退意

高伯逸的这封信,说的全是事实。但是这些事实本来李弼自己都忘记了,现在想起来,却一阵阵的背脊发凉。

不管怎么说,当初侯莫陈悦对自己不薄,良禽择木而栖不假,然而在关键时刻背叛对方,也是不假。

背叛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还以为你是未出阁的清纯少女呢?你在别人心中的形象,早就是个背主求荣的人了。情有可原不假,可你也别把自己人品看得太好就是了。

宇文泰的胸怀,宇文护未必会有哦。

以前大家都是顶着“西魏”的牌子,算是搭伙,宇文泰为了争取人心,对你李弼不错。

但是宇文泰已经死了啊!

他不死,一切都好说。他死了,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或者说你李弼的身份,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李弼这个人很耿直,但却不傻。此番他击破西魏大军,险些生擒北齐长山王高演,可以说立下大功。

但是呢,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立功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那可就未必了!宇文护希望他本人立功,他需要威信!李弼你这个柱国抢风头,难道是想搞点事情么?

还是想学韩信的下场?

正如高伯逸信中说的那样,李弼现在就像是个庞然大物在长安政坛上立着,你不想搞事,但你有搞事情的能力,别人会怎么想?

最后那混蛋绵里藏针的说不会出现在李弼背后,其实就是暗示,如果你不退兵,那对不起了,我也会出兵搞你一下。

只有你退兵了,我才是不敢掠其锋芒,毕竟打这一仗没什么太大好处。

然而你若是不退,那老虎屁股我也要摸一摸。

高伯逸就是这个意思。

退,还是不退,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如果是看到这封信之前,有人跟李弼说退兵,他绝对会乱棍打出。

只是现在么,他已经萌生退意。

真要是立下偌大功勋,说句难听的,功高震主了!

要是不立功,那么呆在这里白白消耗自己的嫡系么?

“父亲,您意下如何?”

李辉不动声色的问道。

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们现在就撤吧!

“就算是撤军,也不是那么好撤的。行军,很多人都会,但是撤军,才是见真本事的时候。还是再等等看吧。”

李弼循循善诱道:“你派兵去守乾壁。皮景和虽然是齐国的,但他选的位置不差。乾壁在我们手里,高伯逸说从背后堵着我就是痴人说梦。”

李弼已经不打算攻下平阳城了。

但若是无缘无故撤军,不仅对浴血奋战的手下没有交代,对时时关注战局的宇文护也不好交代。

撤军是要撤,只不过这话不能自己开口,也不能自己的儿子和亲信开口,得一个外人来说才好。

“禀将军,韦将军送来的密信!”

亲兵从营帐外进来,手里拿着的是韦孝宽派人送来的密信。

韦孝宽掌管西魏国家层面的密谍,消息总比他们这些在外打仗的将领快几步。

李弼拆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句。

“高伯逸领五千精锐入王屋山,出轵关。其斥候凶恶,吾辈不得近,已不见其踪。”

来了!

小狐狸虚虚实实,果然不是单纯的威胁!

李弼心中的侥幸破灭,摇头苦笑道:“还真不能把那混蛋不当回事。那小子阳谋阴谋都有,你要是信他不会出兵,指不定最后就把咱们堵在这临汾谷地了。”

可不就是这道理么,李辉点点头,其实他现在就想跑路了。

……

邺城的初夏,白天太阳大,有些炎热,到了夜里反而比较凉爽。这个季节瓜果蔬菜也多,日子不要太惬意。

但在大理寺狱坐牢,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到晚上,蛇虫鼠蚁都跑出来作伴,那滋味保证你快乐到无法自拔!

大理寺狱最深处的一间囚室里,崔达孥蓬头垢面坐在地上,好些天没洗澡,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他那俊朗的面容,已经完全被乱糟糟的遮盖,洗的发白的囚服,也不知道之前有几个人穿过,上面隐约还能见到淡红色的血迹。

“都退下吧。”

一个曾经很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声音想起。

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居然还敢来这里?

崔达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露出那双充满仇恨火焰的眼睛。

乐安公主来了,身边还跟着腰间佩剑的高延宗。

“我带来了陛下的赦免令,等会你就可以走了。当然,崔府已经被抄没,跟你没关系了。你看邺城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去投奔亲戚吧。”

乐安公主冷冷的说道。她的眼睛是红肿的,想来最近哭了很久。

“延宗,我想单独跟你姐姐说说话,最后再说说话。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还想活着,不想死。”

崔达孥压住心中的怒气,淡然说道。

高延宗看了乐安公主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他只好走出牢房,在远处站着,能看到身形却无法听到两人的话语。

“我母亲怎么样了?你将她入土为安了么?”

崔达孥沉声问道。

乐安公主缓缓摇头道:“陛下不许,而且……已经抛入漳河,不知道漂哪里去了。”

她语气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是觉得深深的悲哀。

“所以,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对吗?一直以来,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终于,皇帝帮你动手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崔达孥语气里带着悲凉,他已经没有气力去恨。

他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血债才能慢慢的讨回来。

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也不想的。”乐安公主轻声说道。

别人母亲因你而死,说什么样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只有鲜血才能洗刷恨意。

崔达孥明白这个道理,乐安公主或许从前不明白,经过这件事,也明白了。

“好,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发毒誓,不能说谎!”

崔达孥的眼神,让乐安公主感到害怕和恐惧。

“你说吧。”

“那个奸夫是谁!”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你发誓!”崔达孥步步紧逼的问道。

“是……高伯逸!”

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名字。当初高伯逸从高湛手上救下过自己的老婆。

难怪这对狗男女会勾搭上!

“你走吧,我们两清了!”

崔达孥转过身,狠狠捏着拳头,指尖都发白了……

第352章 乌鸦嘴还是神预测

南绛城里,密切关注战局,却又不敢丝毫动弹的西魏大将军李穆,宇文泰的侄儿尉迟纲,此刻愁眉不展。

因为他们跟八柱国之一的李弼一样,也接到了韦孝宽送来的密报,北齐襄阳王高伯逸入局了!

那家伙带着五千精锐和干粮,就这样直愣愣的进了王屋山脉。

“我看不必管那家伙,现在直接去闻喜县,堵住斛律光的退路,让他被堵在盆地里出不来就行了嘛!”

尉迟纲大大咧咧的说道,打个仗而已,哪里有带着五千精兵,龟缩在家里不动弹的道理。

所谓野战精锐的价值,是体现在和敌人野外交战上面的。守城的事情,镇军都能做,你手握大把府兵却如此畏缩,还打个鸡儿的仗,回去洗洗睡吧!

当然,败军之将不能言勇。尉迟纲在闻喜大败,此番想夺回城池的心情是迫切的。

“尉迟将军啊,要是我叔父听你的话出兵,那可就真要坏事了。”

说话的人是李穆的侄子李植,此番也是多亏他去叫援兵,才救了尉迟纲一条小命。

尉迟纲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叔父啊,韦将军的密报大有深意,这文章啊,就是做在王屋山脉里的。”

李植得意洋洋的说道。

王屋山脉地形复杂,一般将领都不敢带兵进去,因为很有可能被伏击。

当然,能伏击别人的,必定也是有几把刷子的,绝不是泛泛之辈。但问题是,谁敢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时候,贸然安排伏兵收拾高伯逸呢?

愚公移山里面说“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实际上规模远远不止。

如果从天空中俯视,就会发现那一座座高耸的山脊下面,偶尔会出现一些小道,或者山缝。有的是死路,有的则是可以连贯山谷。

不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人,是没办法从这些小路里走的。

想想当年八路军是怎么在这里坚持抗战,让日本人束手无策,就知道这里地形有多复杂了。

李穆担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高伯逸会不会从王屋山脉杀出,在南绛城外出现!这真是说不好的一件事!

“叔父,你放心吧,那高伯逸此番的目标,定然是南绛城。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任由得斛律光跟李弼打得热火朝天也不要去帮忙。

就在南绛城当乌龟,大门都不出,到最后就是大功一件啦!”

坐在李穆身边的侄儿李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香瓜和李子,放到木盘里,拿起一个边吃边说道:“我要是那高伯逸,我现在就会从王屋山南面的小道,出白水县。

那白水县城,纸糊的一样,据说那县城早已废弃,如今住那里的多半都是些盗匪。高伯逸拿下那里易如反掌。

然后出其不意的从背面攻打阳胡关。嘿嘿,阳胡关背面是山坡,很是低矮,我估计也拦不住高伯逸。

等打下了那里,他把自己的兵马换上守军的衣服,装模作样的守关,然后大摇大摆的利用赚来的军服和俘虏骗开垣曲县城。

那种偏远地区的庸才,呵呵,以高伯逸的本事,估计三两下就打开城门了。

你瞧瞧,这一路多轻松惬意啊!”

李植满脸讥讽的咬了一口李子,用袖子擦了擦脸问李穆道:“叔父以为如何?”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李穆此刻只想用自己长辈的权威好好教训下李植这个自大的混蛋。

不过自家侄儿自大归自大,说的套路倒是很有几分道理。高伯逸真要按他说的路线走,只怕真会得手。

不过有个问题,垣曲县往北走是深山啊,高伯逸就是打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毛用?

这才是他想教训李植的真正原因。

“唉,叔父啊,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来来来,看这里。”

李植走到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前,指着他们所在的南绛城,手指又指着南绛城南面那块空着什么都没写没画的地方说道:“叔父啊,你只关注北面斛律光跟我们的柱国大人有没有打起来。

可你想看,你知道我手指着的地方是哪里,离这里有多远么?”

哈?

李穆一愣。

这地图是局部地图,只标注了南绛城北面的地形,因为南绛城的南面就是深山,那地方有什么好画的。

“垣曲县啊,离我们这里可近了。近到什么程度呢,只要翻过南面的大山,就能直接到我们背后!”

南绛城依山傍水而建,背后正是王屋山脉的边缘!

李植的话吓得李穆一身冷汗。随即他又清醒过来,不服气的问道:“高伯逸从这里走,难道大军都在山里吃蛇吃老鼠吗?”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完全不可能,都是自家侄儿在瞎掰,危言耸听的。

但脑中的直觉却告诉自己,高伯逸从背后出现,打一闷棍的可能性很高!

李穆还是有真本事的,因为历史上北齐北周洛阳邙山大战,垣曲县就是出兵地点之一!

如果垣曲县真是个靠着深山的死路,这里如何能成为出兵地点之一呢?

以高伯逸的智商来说,李植的预测,极有可能才是真相。

表面上看,垣曲县跟南绛城离得极远,但实际上,两者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却近得可怕。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新中国成立后,垣曲县和南绛县就是毗邻地区,用一条公路连着呢。

这个道理,只要是去过甘肃陕西,见过“望山喊话听得见,下山上山跑一天”这种情况的人,都会理解非常深刻。

“侄儿,以你之意,我们应该按兵不动咯?”

“不错,依侄儿的意思,柱国大人迟早会跟斛律光一战。

若是我们大胜,那么高伯逸定然会退回轵关,那么我们就能痛打落水狗,堵死斛律光的退路,不必担心高伯逸那混蛋偷袭了。

若是李柱国只是小胜乃是不胜,我们就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好好的守住南绛城就行了。叔父意下如何?”

“所以,高伯逸攻陷了垣曲县,那就说明他要对我们偷袭?”李穆难以置信的问道。他手里有两三千府兵啊,不是泥巴捏的,就算高伯逸攻城,他也有一战之力!

“不错。所以我们大可以稳坐钓鱼台。”

第353章 油菜花的怒火

东魏北齐时,北方世家大族博陵崔氏极为显赫。

当时在高欢的幕府中有所谓的“三崔”,同出博陵崔氏,他们分别是崔昂,崔季舒,崔暹,乃是同族不同宗。崔暹就是崔达孥的父亲。

这三崔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联合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的互助,时而有之。

其中,崔昂和崔暹乃是好友,关系十分亲密。

然而此时此刻,崔达孥看着大门紧闭的崔昂府,心中一片冰冷。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崔家不倒,乐安公主还在的时候,人人都当自己是公子哥,人人都当自己是驸马爷,拼命的巴结。

每次自己到崔昂府来,对方都是开大门来迎接,十分热情好客。

然而现在崔家倒了,被安上了莫须有的谋反罪。人人都当自己是瘟神,看都不想看一下!昔日同族和世交,居然连大门都不让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日我若是发达了,定要让你们这些趋炎附势之辈付出代价!”

崔达孥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有些人失败了,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习惯性的把锅甩给别人。

老婆出轨是别人的错,老母被杀是别人的错,如今被人拒之门外还是别人的错。

崔达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在考虑出路在什么地方。

回老家?

如今自己这一支的名声都臭了,那些同族只怕因为害怕高洋迁怒,也会做跟崔昂一样的选择,甚至还更过分。

那么,去崔季舒家里那边试试吧。

他身无长物,只会比较“高端”的东西。然而当官不可能,权贵家又不可能请他这样的幕僚。乐安公主虽然帮他说情,饶恕所谓的“谋反之罪”,但现在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连吃饭都有问题,还谈什么复仇?

这不是笑话么!

听说崔季舒为人挺豪爽的,又不喜欢站队,可能会看在同族的面子上,帮自家一把。

拖着疲惫的步伐,崔达孥来到崔季舒家门口,然后依旧是大门紧闭。

他原本想敲一敲门,想了想,直接跪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崔达孥现在也是豁出去了。

我就是跪在地上,看你崔季舒要不要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害得同族家破人亡呢!

不得不说,崔达孥这招够毒辣的。

一炷香的功夫,府邸的小门打开,出来一个老仆,将手中的大包袱放到崔达孥跟前。

这包袱软软的,似乎是些衣物和吃食之类的东西。

“崔公子,我家主人说了,看在同族的份上,送你衣物麦饼和几贯钱。往西边去吧,出了齐国,到了魏国,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压。

言尽于此。”

果然,还是不愿意出来见面么?

崔达孥心如死灰,那张曾经俊朗的脸孔,都变得扭曲起来!

凭什么!

我崔达孥是天之骄子,老爹是重臣,还娶了公主,凭什么发达的不是我?

凭什么一年以前还是泥腿子的高伯逸,能够睡了我老婆,还搞大她肚子生下孽种?

凭什么那小子可以平步青云,李家看重他,高洋也看重他!我却是在做一些无聊的公务?

凭什么他现在可以大权在握,美人在怀,而自己却变得一无所有?

妒忌的怒火,让他熊熊燃烧起来,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高伯逸身上。

其实高伯逸也很无辜,他从来都不愿意跟这位崔兄有什么交集,哪怕是跟乐安公主风流一时,那也是他不知道对方身份。

黑暗中乐安公主说自己是侍寝的侍女,主动献身。要是高伯逸不动手,那还是男人吗?

但是崔达孥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会相信。他认为就是高伯逸这个淫贼勾引自己老婆的!

如果高伯逸不勾引自己老婆,那个贱女人就不会怀上孽种。

如果不是她怀上孽种,母亲就不会起疑,更不会跟那个贱女人吵架。

如果不吵架,那个贱女人就不会去找高洋告状,那自己母亲也就不会死了,自己现在也不会变的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高伯逸的错!

崔达孥十分愤恨,第一次见那小子的时候,为何不支持高孝琬剁了那家伙双腿啊!如果那时候心狠一点,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魏国么?呵呵,高伯逸,你给我等着,等我在那边身居高位了,再带着大军,踏平邺城,将你碎尸万段!”

崔达孥一下子似乎又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在没有人脉的情况下如何在魏国身居高位,又如何成为用兵如神的将领,又如何灭亡北齐,手刃高伯逸。

他没有想那么多。

反正先去那边就好了,待在邺城,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

崔达孥没有想到的是,这天深夜,高洋在金凤台里会见了崔季舒,就是给崔达孥衣服食物和几贯钱的“恩人”。

高洋左手端着酒杯,右臂揽着崔季舒没见过的美人,一副悠闲得意的样子。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看到崔季舒来了,高洋沉声问道。

“陛下,已经办妥当了。只是微臣不知陛下这样做是何意?”

崔季舒看也不敢看高洋怀里的美人,低着头拱手行礼问道。

“滚到外面去!”

高洋沉声对怀里的美人怒道,他变脸的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后世拔x无情的渣男。

那位年轻水蛇腰的美人一脸幽怨的出了偏殿。

高洋轻叹一声道:“崔达孥毕竟是崔暹的儿子啊,我总不能赶尽杀绝。”

真的只是如此么?

崔季舒在心中打了个问号。若是高洋是这样妇人之仁的家伙,他绝不可能坐上皇位这么多年还能安安稳稳的搞事情。

“将来崔达孥要是在魏国混出头来,今日纵敌的人,可就是你崔季舒了哦!到时候朕可是会让你和你们崔家好看的!”

这话吓得崔季舒差点尿裤子。

他连忙跪下,急的满头大汗说道:“微臣这就派人去把崔达孥追回来,绝不会让他……”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着,身体站了起来。

“刚才只是朕在给你开玩笑而已,放心,都是戏言!”

高洋眯着眼睛,一脸微笑说道。

第354章 斛律跑跑

蒲坂城外,到处都是尸体。

当地百姓的,西魏军的,北齐军的,散发着阵阵恶臭。其中军人已经被剥去身上的铠甲,甚至连衣服都没留下。

身上的刀伤箭伤随处可见,极为狰狞。

斛律光的毒辣在于,他不许西魏士兵出城收尸。不仅如此,他还将这些尸体堆在城门附近,如今进入初夏,尸体散发出阵阵作呕的味道。

已经有无数苍蝇光顾这里,发出嗡嗡响的声音。

蒲坂城多水,人员往来频繁。

斛律光的打算,似乎是想通过瘟疫,来削弱关中的力量。

“这鲜卑蛮子,欺人太甚!”

看到眼前的一幕,独孤信气得胡子直颤抖的。

身边的杨忠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来晚了。

或者说他们小看斛律光了。

正如李弼在临汾盆地那边做的事情一样,斛律光的北齐军,攻城只是幌子,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西魏的战争潜力。

也就是在城外的边民!

斛律光攻城的方式很简单,直接让西魏边民作为前驱,让那些守军投鼠忌器!

很简单,却没办法破解。

当年匈奴人用过,后来鲜卑人也用过,以后蒙古人还会接着用。

然而,正当独孤信和杨忠带着一万府兵精锐悄悄沿着黄河来到蒲坂城门前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斛律光已经……跑路了!

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北齐军的斥候,为何斛律光会提前撤军?难道是高伯逸通知他的?

这个念头在独孤信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抛诸脑后。

不可能的事情,那厮无论怎样的多智近乎妖,也不可能会算准自己这边的行军时间,更没办法去通知斛律光提前撤退。

只能说,斛律光事先已经算到了西魏军会反击,他见好就收了。

这场不义之战,打得两国边境都元气大伤,双方出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各种卑鄙手段都使出来了。

斛律光让西魏边民当“送死队”攻城固然不光彩,但李弼在临汾盆地里一路烧杀抢掠也不是什么好鸟。双方不约而同的以搞破坏为主,似乎根本就没打算长期占据城池!

“往北走有两条路,一条是盐池,这条路被斛律光一路破坏,已经无险可守。

另一条路是沿着涑水河走,有北解城作为依托,还有北猗氏和猗氏两城锁住关卡,斛律光不会走这条路的吧?

猗氏城东面才是闻喜县城。”

猗氏这个名字很奇特,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城池,历史相当悠久。

“猗氏”一名可追溯到夏代的古猗国。春秋末,鲁国贫士猗顿大畜牛羊于猗氏,十年间富埒王侯,因以地为氏,称猗顿。

这座城池干嘛的呢,很简单,猗顿用涑水河来漕运贩卖食盐的据点。

汉代置猗氏县,此城经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到北周成武王元年猗氏县北移后,该城依旧。

据后世考古发现,猗氏故城现存城墙,南、北、东墙分别长约1200米以上,残存高28米,厚19至21米间,夯土层厚度9至10厘米。

可见这是一座不太大,但却相当坚固,用夯土所建筑的四方小城。

北猗氏在涑水河以北,猗氏城在涑水河以南,两座城像两扇门,堵住了沿着涑水河这条大路。

两道关卡,斛律光是吃饱了撑着的,去破关回到闻喜县城么?

独孤信跟杨忠二人一合计,都感觉斛律光不太可能走涑水河,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高伯逸走王屋山脉,虽然也是大胆举动,但他的行为是有独特优势的。

能消失在敌人视野里,让对手弄不清他会从王屋山脉的哪个位置出来,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难道斛律光也能在涑水河岸边消失在众人眼里么?

“斛律光师老疲敝,经历连番大战不得休整,已经是人困马乏。

此刻我们朝东北走,走盐池,一路杀奔过去,定能将其击溃!”

杨忠激动的向独孤信建议道。

他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斛律光选择走盐池这条路,那么之前他破坏得有多狠,现在就会哭得有多惨!

而独孤信手下的这支府兵尚未参加过战斗,可以说是精神抖擞,百分百的好状态。

这个时候不去争功勋,什么时候去争?

独孤信刚想赞同,却发现远方有一骑飞驰而来!看样子很像是魏国的传令兵。

“柱国大人,杨将军,大司马有令,不要追击斛律光,以免中了埋伏。大军缓缓向北收复失地即可!”

这里的大司马,说的就是宇文护!

一听这话杨忠就不乐意了。

我正要封妻荫子的时候,你把我腿拉着,到底几个意思?

独孤信也是不满,不过他心思更多,沉声问道:“大司马还有什么交代没?”

“大司马说,他正在来蒲坂城的路上,有什么话他会当面和您说的。”

传令兵单膝跪倒,双手呈上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

独孤信拆开一看,里面的信件果然如传令兵所说的,宇文护说此番劳民伤财,打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目前的要务,是收复失地,而不是收拾斛律光。

宇文护的思维,跟独孤信和杨忠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独孤信和杨忠想的是战场立功,至于西魏这些土地被怎么破坏,那不是他两的事情。

他们又不是皇帝!操个屁的心啊!多多在战场上斩获才是真的。

但宇文护现在已经是以皇帝的视角在思考问题。

一来,他不想再打下去,二来,还是稳一点比较好,收拾残局比歼灭敌人重要太多了。

独孤信恨恨的把竹筒摔在地上,低着头居高临下的对传令兵说道:“你回去就说我知道了,在蒲坂城等大司马来。”

“喏!”

这位传令兵如蒙大赦的走了。

傻子也看出来独孤信和杨忠很不爽,只是,如此大的咖位,可不是他们这种罗罗可以参与和议论的。

……

阳胡关外几里远的地方有一小河名叫“教水”,两岸都是悬崖峭壁。山民出身的陈真,带着前军一千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现在在教水两岸,也搭起了一座浮桥。

浮桥一边是两山之间夹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出了山道就是水,极为险要。

“李达,披坚执锐,陈真不如你,爬山开路,你不如陈真。”

高伯逸对身边的李达揶揄道。

“哼,都是雕虫小技而已,真要杀敌,还是得靠我们至尊百保!”

当初我为什么会起一个这么中二的名字,以至于这帮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来了?

高伯逸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第355章 砍瓜切菜

阳胡关正面是一条河,高伯逸的地图上没标注,是从黄河岸边引水引进来的一条支流,正好成为阳胡关的护城河,当然,只护住正面。

它的背面是山,城墙不到一丈,平日里根本疏于防范,只有三三两两的兵丁有气无力的在上面站岗,估计那些人眼睛都没往山下面看。

稀奇吗?

一点都不稀奇。

让你去武当山的金顶上当十几年的工作人员,估计你看那些云雾缭绕的美景也看腻歪了。自从阳胡关建立以后,山背后就没被人杀上来过,那些值守的镇军,没睡觉就已经是敬业了。

夜幕降临,天将黑未黑的时候,从阳胡关背面的山坡上,爬上来几个人。

身材精瘦,手臂长,特制的木鞋上有铁钉,能嵌入夯土的城墙里。

这些人就像是壁虎一样,轻巧的在一丈高的城墙上攀爬,很快就上到城墙,这里居然空无一人!

长期的思维定势,让守军在吃晚饭的时刻,故意忽略了这个基本上不会有人来的方向。

爬上城墙的人里面,以陈真为首。

他和同伴将背后的绳索抛下来,周铁虎带着所谓的“敢死队”,顺着绳索攀爬上来,很快这里就满满当当的站了一百多人。

“主公说别光顾着杀人,我们还要……”

陈真怕这个傻大个乱来,没想到戴着虎头面具的周铁虎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出来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吃奶,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

说罢拿着长槊就往关头正面的城墙上走去。

“罢了,打仗不是我所长,弟兄们,下去吧。”

陈真无奈耸耸肩,爬山开路对他们这些山民来说很容易,但像周铁虎一样正面砍人,还是有难度的。

主要是他们太瘦了,那身材注定就是为了攀爬而生的。用高伯逸的话说就是“天生吃这碗饭”,他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一直将陈真他们那帮山民当做斥候队来用,正面作战,从不让他们上场,而功勋却是一样不少。

这就是为什么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很愿意接受高伯逸驱使的原因。

爱惜士卒,不蛮干,赏罚分明,扬长避短。

高伯逸自知搞不过西魏那帮猛人,所以他愿意在自己这边的军队里下苦功夫,发掘优点,而不是搞歧视和一言堂。

所以神策军内部各军无论彼此间分歧多大,都奉高伯逸为正主。说到底,能打仗,为人又很四海,自然不乏追随者。

半个时辰之后,山坡上星星点点的满是火把,众人看到阳胡关城头升起了红旗。高伯逸侧过头对李达说道:“愿赌服输,半个时辰而已。”

刚才两人打赌,李德林为证人。高伯逸说陈真和周铁虎联手,不要一个时辰就能拿下关隘,李达说必须他们至尊百保出马才能建功。

现在结果很明显摆在那了。事实证明,一百个李达加在一起,也玩不过高伯逸一个人。

李达赌品甚好,虽然不甘心,还是从袖口里摸出几片金叶子递到高伯逸手上。

后者哈哈大笑道:“你和我赌,从来就没赢过,为什么如此执着呢?”

“你一直想睡却又睡不得的娇俏娘子,难道心里就不痒?”

李达毫无愧色的反问道。

高伯逸顿时无言以对。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不如抢不过。

你看,古人总结得多好啊。

李达这辈子要是跟高伯逸打赌赢不了,估计他老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众人来到阳胡关城楼的签押房里,周铁虎像是拎着小鸡一样,将一个身材瘦弱的校尉扔到地上。

高伯逸故作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生气的说道:“打仗赢了就赢了,怎么能如此没有风度呢?”

他笑眯眯的将那位西魏镇军校尉扶了起来,拍拍对方身上的尘土说道:“我是个爽快人。你带着俘虏,帮我骗开垣曲县城的城门,我保举你到北齐做官。

如若不然的话,我先砍你手脚,再把你弄成公公,保住你性命,将来让你在邺城光着身子游街,供大家观摩欣赏,如何?

很多人都很好奇,不知道什么是人棍,我想拿你试试手。”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大帅饶命啊,我这就带大帅去找我的亲信,明日带他们去骗开垣曲县,决不食言!”

这位身材矮小的校尉很快就把节操卖了。

不要觉得奇怪,无论是北齐还是北周或者西魏什么的,州郡镇军都是由经过一定军事训练的农夫临时组织起来的。

这种兵役是强制执行的,是徭役的一种。点名点到你,不去就是不行。

所以他们的士气究竟有多高,用脚丫子想也能想到。说明白点,这些镇军都是为了混一日三餐到这里的,能混一天是一天,如果没有极为难得的机遇,则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唯一要做的就是吃饱,然后想方设法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看到这位魏军校尉如此卑躬屈膝,一吓唬就软了,无论是李德林也好,周敷也好,更别说李达他们了,全都是神色漠然。

既不怜悯,亦不鄙视。

原因无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光靠州郡镇军,是守不住城池,也是打不了胜仗的,这几乎是个各国军界的共识。

但是战场上没这些人又不行。

城池需要压制,不然陷入权力真空的状态,一切都会乱套。

军粮需要有军队护送,补给线越长,镇军的作用就会越重要。

“今日暂且歇息,将阳胡关府库里的粮食拿出来分了!明日攻打垣曲县城。进城了,我们吃顿好的,这段时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高伯逸传令下去,麾下将士的士气为之一振。

这五千精兵在王屋山脉里面啃了好多天的干粮,晚上都不许生火。多亏是出发前在邺城找到了熟悉道路的向导,不然别说偷袭阳胡关了,只怕这里所有人都会把小命交代在那群山之中。

第二天,原阳胡关守将孟佑,借口粮草不济,到垣曲县城讨要粮草。由于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确切的说,阳胡关不是屯粮的地方,有时候粮草莫名其妙就不够了。

所以经常到县城里要粮。

这些丘八对敌可能很辣鸡,但搞事的本事还是一流的。垣曲县的县尉不疑有他,直接打开县城城门……

第356章 堵心

六月的邺城,天气变得炎热,尤其是白天,毒辣的太阳让人受不了,汗流浃背那是常有的事,一点也不算稀奇。

渤海长公主那优雅奢华的府邸里,这位艳名满邺城的美人,正痴痴的盯着花园里的那口活泉发呆。

“你今日去杨愔那边问过了么?阿郎的军队到哪里了,有什么消息没?”

高彾双目无神的问身边的健硕女仆道。

她最近气色不是太好,带着黑眼圈,显然是晚上没睡好。

“殿下,今日已经去问过了,阿郎上次带着大军入住河阳三城的北中城,然后就出了轵关,再无音讯。”

古代消息传的慢,再说这次高伯逸是秘密行军,自然不会把自身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家人。

高彾嗯了一声,没说话,看样子心情依旧阴郁。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走到园子里,在高彾耳边低声说道:“殿下,乐安公主来了,还带着她的女儿。”

乐安公主?

由于交集太少,高彾半天没想起来是谁。

要知道,皇家的女人多半有封号。

高欢的女儿里面,就有一堆公主。

然后是高澄的女儿也是。

这还不算东魏时期册封的元氏公主。

一个两个的,名号各不相同,颇有些让人眼花缭乱。高彾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乐安公主是谁。

这不就是高澄与原配元仲华的长女吗?

她来这里找自己这个姑姑做什么?

还带着她刚刚生下来的女儿?

压下心中的狐疑,高彾对身边的健硕女仆说道:“请她进来吧,然后你们都退下,不要打扰。”

凭借着女人的直觉,高彾感觉自家侄女登门造访,恐怕并非是为了跟自己闲聊的。

不一会,乐安公主抱着熟睡的女儿到了花园里。

“这就是你的乖女儿吗?来,让姑姑抱抱。”

高彾热情的走过去,将乐安公主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奇怪的是,乐安公主俏脸麻木不仁,眼中满是死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唯独眼睛看着孩子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丝光彩。

高彾这才想起最近的一件事来,崔达孥逃到西魏去了,高洋斩杀了崔达孥的母亲李氏,原因是李氏要在邺南城皇宫行刺他……

家中大变,难怪乐安公主会魂不守舍了,此乃人之常情。

“侄女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莫要太在意这些事情了。”

高彾好心安慰乐安公主,不过对方只是轻轻点头,显得她的安慰一直不在点子上。

“今日侄女登门,实数冒昧,只是为了求姑姑一件事。”

求自己一件事?

高彾满心古怪,乐安公主又不缺衣少食,有什么要求到自己的呢?

“你这么客气干嘛,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好了!”

高彾豪气万丈的说道,作为高洋的嫡亲姐姐,她还真有资格说这个话。

“我想把这孩子,过继给姑姑,可以吗?”

乐安公主带着哀求问道,那样子真是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过继?为什么呀?难道就因为我生不出来么?

高彾更奇怪了,她轻咳一声,有些扭捏的说道:“那个……姑姑其实并不是不能生孩子,而是以前两任夫君,都和我关系冷淡。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和襄阳王感情很好,我们会有孩子的,现在就过继,是不是不太合适?”

如果说见了面就想扑上去亲热算是热情的话,那高彾跟她那前两任夫君绝不是关系冷淡。

至少对方对她是这样。

“姑姑,崔达孥叛逃到魏国,如果这孩子姓崔,可想而知她以后会过得多么悲惨。

而侄女我已经决定在慈静庵出家,与佛祖相伴,所以这孩子也请拜托姑姑了。”

乐安公主给高彾跪下,然后五体投地深深一拜。这下弄得高彾这位渤海长公主有些手足无措。

“唉,过继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过继以后,这孩子的父亲就是高伯逸,就算我再想同意,也得他点头才是啊。”

孝武帝元修,就跟自己的堂妹堂姐什么的纠缠不休。

这孩子跟高伯逸没血缘关系,若是以后生的亭亭玉立的,被自家那个好色如命,跟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敢扑的襄阳王看上,那不是人伦惨剧?

以高伯逸的脾气,如果有血缘关系他绝不会乱来,但一旦听说没血缘关系,那就不知道这厮的底线在哪里了!

在女人方面,高彾可是一点都不相信高伯逸的人品。

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色得很!

“姑姑,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任何人都没说,今天是时候说出来了。”

“什么事?”

“这孩子的身世,以及陛下为什么会杀崔达孥的母亲。”

乐安公主面无表情的说道。

……

轰隆!

初夏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大。厢房外面都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高彾的卧房里,乐安公主已经把她跟高伯逸之间短暂而精彩的故事讲完了。

此时此刻,高彾的第一感觉不是背叛的愤怒,而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古怪与感慨。

高伯逸那时候就是个泥腿子,顶多算是跟高长恭关系好点。

他居然洗个澡就能在澡堂里跟乐安公主巫山云雨,把多少人都梦想压在身下的美女吃干抹净……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那时候高伯逸有现在的权势,高彾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高伯逸就连唬带骗的占有了自己。

可那时候他拿什么去诈唬乐安公主呢?

只能说厉害了!

哪怕是女人,高彾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高伯逸的厉害。

这厮真是不消停的家伙啊,那时候就敢睡公主,那现在不是连皇后都敢睡?

“唉,这真是一笔还不清的孽债啊!”

高彾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她还真不能不要。

一方面,这本来就是高伯逸的孩子,她生来就应该是享尽富贵的。怎么能被崔达孥这个倒霉蛋拖累呢。

另一方面,自己也是有点寂寞。乐安公主是高澄的嫡出,算是皇家血脉的正统。她的女儿,跟自己勉强算得上同气连枝。

自己的孩子都没生,居然要帮高伯逸养孩子。一想到这里,高彾心中就莫名的堵得慌。

但这事能怪高伯逸吗?那种情况下哪个男人忍得住?

“好吧,我答应你了。以后这个孩子,就叫高……算了,等那家伙回来起名字吧。”

第357章 进退两难

垣曲县失手,被高伯逸五千精锐兵不血刃攻占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最先传到弘农。

然后弘农的传令兵沿着黄河向西走,传到潼关,又传到蒲坂城,传到运城盆地里西魏各个城池的主将耳朵里。

其他人都还好,毕竟从垣曲县到他们那里,必须要经过潼关,垣曲县也不是什么大城,难道高伯逸还能长翅膀飞过潼关不成?

如果硬是要说有人紧张的话,可能独孤信会紧张点,毕竟垣曲县出兵可以直接威胁弘农城的侧翼。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点点威胁而已。从黄河以北渡河直接攻打弘农绝无可能成功!

唯独坚守南绛城的李穆大为惊骇,急忙找来自家侄儿李植、大将军尉迟纲议事。

李穆惊骇的原因也很好理解,因为战局的发展,就跟当初李植预测得完全一样,几乎分毫不差。饶是尉迟纲有些看不惯李植的做派,也不得不承认。

这厮有点厉害,打仗水平怎么样不好说,但对战局的预测,几乎可以用料事如神来形容。有三国时杨修的本事,当然,性格也有些相像。

此时此刻,李植昂着头,如同高傲的公鸡一般,站在叔父李穆面前,故作谦逊的拱手说道:“南绛城南面的深山老林,未必没有路,我们不妨找下城里的老人问询一下。

不过这些都不妨事,毕竟就算有路也是小路,根本没办法维持粮道。

高伯逸再生猛,我们只要在南绛城这里守着,就稳如泰山一般。管他高伯逸还是襄阳王,我就是不动,看你能把我们怎么办。”

李植面带狰狞的说道。

宇文邕还有长安年轻武将圈子里的某些人,对那高伯逸极为推崇,早就让李植很不爽了。

他李植也是很厉害的好吧!估计此番大战之后,他就会进入西魏最高权力圈子的眼中。哦,不过那时候叫不叫西魏都难说了呢。

哼,什么齐国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名将,都是吹出来的!

等哪天我身居高位,也一样能把你斩落马下,你当我是权景宣那种蠢货呢!

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李植注意到叔父李穆探寻的目光,他低声问道:“叔父可是有疑惑?”

“不错。斛律光所部,据说已经解除了蒲坂城的围困,朝着北面而来了。探马回报说他极有可能走盐池古道。

我们守住了南绛城,拿什么兵力在盐池古道伏击斛律光呢?”

李穆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便是自保重要,还是战局重要!

错过了这次,下次再遇到斛律光,就更难对付了。

“叔父,如果南绛城失手的话,齐军的高伯逸部,斛律光部就能合兵一处,再不济也能互相支援。

那样李柱国的后路就被断掉,整个战局就会崩溃,咱们都要逃回蒲坂城。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

再说叔父接到的军令,是守住南绛城。如果伏击斛律光部,反而丢了南绛城,那样最好的结果,也是将功补过,搞不好还要戴罪立功。

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话说出来,众人都沉默了。哪怕尉迟纲是宇文泰的侄子,现在也无话可说。

李植说得有道理,有备方能无患。为了堵住斛律光,而放任南绛城处于危险之中,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来人啊!”李穆大喊了一声。

“将军有什么吩咐?”

“近期严密监视南绛城周边,夜间也要在城外周边巡哨,不得有误!”

思索再三,李穆打消了堵截斛律光的企图。

“喏!”

麾下亲兵下去传令了。李穆,李植,尉迟纲三人都是心中石头落地,长长舒了口气。

剑在没有拔出来的时候,才是最有威胁的。再厉害的剑,一旦拔出来了,那就有迹可循,不足为虑了。

不知道高伯逸在哪里的时候,他的行踪需要靠猜。哪怕现在看来,李植当初的预计如有神助,但在当时,这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事情没有最终结果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说高伯逸会攻占垣曲县。

现在知道他在哪了,就不必担心了。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走进城楼的签押房里。

“报!李将军,李柱国的军令!”

名义上,南绛城的李穆应该是听从李弼调遣的,虽然两人不是直属关系。

“念!”

“李穆所部,得令后即刻西进盐池古道口设伏,不得有误!”

鸡儿的,正说到严守南绛城,李弼的军令居然到了。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叔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我们并非李柱国的直属,万一丢了南绛城,我们要怎么办?难道让李柱国调兵夺回来吗?”

李植的问题相当尖锐,虽然他很无理礼,替代主将说话,但说的道理,却是李穆和尉迟纲所认同的。

高伯逸都跑你家后门了,你不守好门户,反倒是把自家的家丁和狗都带到郊外打猎,这不脑抽吗?

“你回去禀告李柱国,南绛城事关全局安危,万万不可抽调兵力,我修书一封,你送与李柱国,回长安以后我会当面向他请罪。”

李穆的话比李植份量大多了,不过意思没多大区别,语气稍微客气一点而已。

传令兵能说啥呢,他只是个跑腿的啊。

李穆匆匆忙忙的写完信交给传令兵,打发对方走以后,摇头苦笑道:“这下咱们可是把李柱国往死里得罪了。”

“叔父!我们这是在为国出力,并非是为了私人恩怨。

不说别的,要是南绛城兵力空虚,被那高伯逸一战而下。

城内的粮草辎重都要归对手所有,他也不需要什么粮道了。

这等于是齐国在临汾盆地多了五千虎狼之师,那就不是打不打斛律光的事情了啊!叔父千万莫要犹豫啊!”

“李将军,我可以作证,战后咱们回长安,在下会为李将军正名的。”

尉迟纲难得跟李植站在同一战线上。

怎么说呢,高伯逸未必会来。但是只要他来了,那就是杀招,把西魏精锐一锅端了的杀招。

李穆他们不敢赌。

南绛城西边不远就是新田,新田是古代晋国的国都,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高伯逸要是带人在新田堵着李弼,呵呵,西魏各部军马等于都被分割开了。

难道高洋会动都不动么?晋阳又不是没有多的兵马?

到时候只怕北齐要打灭国之战,而这一切都是从南绛城丢失开始的连锁反应。

第358章 不期而遇的一战

垣曲县的县衙大堂正在设宴,高伯逸坐在堂上,李德林,李达,周铁虎,陈真,周敷等将领都在场,就连担任他贴身护卫的狗子,都有一席之地。

“大都督,这几日我带着几个精干的斥候,穿越了北面的大山。

这里是涑水河的尽头,浅滩峡谷不少,不过并没有串联起来成一条大路。

我们走山间小道,已经在附近的山顶上看到了南绛城。

不过据我观察,南绛城的守卫非常严密,而攻城器械不可能运到那边去。

恐怕我们只能夜里偷袭一下了。”

现在神策军上下异常膨胀,建功立业的心思根本等不及。听到陈真所说的,李达突然站出来请战道:“大都督,末将愿为先锋破城!”

打仗会死很多人的兄弟!你真以为是旅游啊!

高伯逸微微皱眉,平心静气的说道:“这次是斛律明月唱主角,我们呢,只有五千人,只是敲边鼓的。

晋阳那边的战局,我才没工夫去掺和呢,你们也都稍安勿躁。

来来来,今日桌案上摆着的都是垣曲县这里的特产和野味,大军出征在外不得饮酒,不过你们今日可以敞开了吃,吃完还有!哈哈哈哈哈!”

高伯逸一个人在那里尬笑,发现堂下居然无人附和。

就连一向稳重的周敷,此番都露出不甘的神色。

“怎么了?你们想翻过山去偷袭南绛城?”

高伯逸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下面的人。

富贵险中求,古人上升通道少,冒险的心思重,平均寿命又短,指不定哪天一场风寒就去了,怕个球啊!

他们跟高伯逸想得不同,他们想的是越过大山,出其不意的入局,然后建立不世功勋!

“宇文泰死,八柱国分崩离析在即。若是我们逼得太紧,重压之下,他们则是会抱团,形成新的稳定政局,甚至更上一层楼。

这样对我大齐极为不利。

若是此番让他们受损却不元气大伤,回长安以后,宇文护要收拾政局,只怕还会多有掣肘。这不是你们应该操心的事情。

所以我说要打,那自然是有打的道理。如果不要打,那么按兵不动即可,你们无须想得太多。该让你们立功的时候,我不会吝啬的!”

高伯逸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手下这帮丘八才好,一个两个都有些自大了。

他是有五千精兵不假,但也只有五千人啊。现在这样突袭的配置,如果孤军深入,很容易被西魏那边的厉害角色锤了。

在垣曲县这里咸鱼不好吗?

“此番战局已经到了尾声,我们一旁摇旗呐喊就好了,懂吗?敌不动,我不动!”

天知道平阳那边是个什么鬼状况,高伯逸连那块的地理环境都不知道,前世都没去过几次。突袭南绛城,简直就是应了那句古诗:盲人骑瞎马,深夜入危城!

“主公说得言之有理。听陈将军话说,我感觉南绛城守将很有些本事,我们若是贸然突袭,只怕会吃大亏。

不如在这里呆着,再放出消息说我们要夺南绛城,牵制一下魏军也好嘛。”

李德林出来帮高伯逸打圆场,他的话倒是说道点子上了。

可不就是牵制一下嘛!只要让西魏觉得高伯逸有可能会突袭南绛城,不得不留下兵马守城,那就好了嘛。

这样等于是减少了西魏可用的兵马,斛律光所面对的压力,不就小了么?

众将纷纷点头,虽然感觉有些可惜,但高伯逸说的也是有道理。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没有便宜可以占的仗,自然没什么好打的。

在垣曲县看看风景也不错,对吧?至少现在,魏国那边不会有人来垣曲县撩拨他们的。

……

曾经春秋时的晋国国度新田在曲沃河畔,此刻已经深埋地下,只剩下断壁残垣。这里已经成为人员来往频繁的渡口,因为处于西魏和北齐交界的边境,所以也比较萧条,没有筑城。

深夜的曲沃河畔,一支打着西魏军旗号的队伍,举着火把,通过临时架设的浮桥,从南面而来,渡过曲沃河,朝北面而去。

他们全军刚刚渡河不久,就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迎面而来。两军在相隔一箭之地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李弼柱国麾下梁将军所部,你们是哪部分的?”

对面出来一个偏将,对着自己这边喊话。

“我们是独孤柱国麾下的,追击齐国斛律光而来的,你们发现他们的踪迹了吗?”对面是这样说的。

这位偏将刚要答话,忽然从对面射出一支冷箭,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卧了个槽,这是怎么回事?

梁士彦麾下的西魏府兵精锐全都一愣。说好的是独孤信的人,为什么射杀我们的将军?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杀!”

梁士彦还在愣神当中,对面的大军就直接朝着自己麾下的军队冲击而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究竟是独孤信叛变了,还是对面的人根本就是北齐军!

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作为先锋军主将,梁士彦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带着麾下的精锐骑兵直接冲入敌阵。

梁士彦和麾下骑兵队伍的加入,很快就稳住了阵脚。正在这时,又是从远处射来冷箭,梁士彦冷笑一声,企图用长槊将箭矢拨开,没想到对方似乎根本就不是想射他!长槊没有碰到箭矢!

“啊!”

一声惨叫,梁士彦身边的掌旗官应声落马,帅旗被放倒。

鸡儿的,这他喵的绝对是箭术出众的斛律光!

“梁士彦死了!”

“梁士彦死了!”

一时间叫声此起彼伏。

射倒帅旗,然后大叫对方主将阵亡,这种套路十分常见,凡是有点本事的主将都一直防着呢!

梁士彦也顾不得冲杀了,他踩着马镫,一个海底捞月,将地上的帅旗抓起来夹在怀里,对着有些慌乱的大军喊道:“梁士彦在此!帅旗在此!亲兵聚拢过来!”

一时间西魏军士气大振!

正在这时,从北面星星点点的来了很多兵马,并不知道他们是哪一边的!

“李都督!斛律光在这里,快点杀啊!”

刚刚喊完,又一支冷箭射中梁士彦的肩膀,箭矢的力道极大!

他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亲兵扶住,抓上马,两人共同骑着一匹马,那样子十分狼狈。

第359章 血战曲沃河

黑暗中,两军不期而遇,梁士彦麾下府兵精锐毫无准备,甚至连敌我识别都没有做,哪怕在胳膊上绑一根布条也是好的啊。

对面的军队不需要说就是很少一部分穿着西魏军军服,在前面坑蒙拐骗的北齐军精锐了,确切的说,就是由宿卫军和一部分晋阳地区素质较高的镇军组成。

他们的准备明显要好一些。

然而即使这样,两边都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敌军!

斛律光是没想到西魏军居然不守盐池古道的出口,害他行军速度比预想的慢了许多。若是早知道盐池古道没人去守,他现在大军估计已经到了平阳,跟高演的城内大军里应外合,应该已经解除平阳之围了。

哪里会在深夜与敌军不期而遇呢?

而李弼没想到的是,李穆居然敢不听军令,不去堵住盐池古道的出口!如果他们真按照自己吩咐做了,哪怕不能完全击败斛律光,起码也能将对方杀伤大半。

看到梁士彦率领的前军与北齐军恶战,李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身边五十一岁的老将,柱国大将军之一的王雄说道:“两军交战正酣,我们加入进去,不辩敌我,弄不好还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十分不智。

我看梁将军也许不敌斛律明月,不如等形势分明之后,再掩杀过去。敌军憋着的那口气刚好卸掉,又突遭猛击,定然会惊慌失措,可一战而定!”

王雄给李弼出了个小建议,那就是让梁士彦先跟斛律光耗着,当然,他们肯定是打不过宿卫军那些百保鲜卑的。

不过呢,等打得差不多了,梁士彦这边要跑路,对方要追赶的时候,那就正好是出兵的时候了!因为北齐军追击的时候,队形肯定散了,心态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这时候不打什么时候打?

对于王雄的话,李弼深以为然。他一向是个狠得下心之人,隔着一里地,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梁士彦中箭落马后狼狈的朝着自己这边奔逃而来。

主将一落马,西魏军士气果然大跌,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已经朝着反方向奔逃而来。

“大都督,是时候了。两翼包抄,中间让开一条道,让我们的人跑路。”

王雄继续在李弼耳边建议道。

“来人啊,传令下去。鹤翼阵,两面包抄,掩杀过去!”

李弼冷静的下令,他的打算,是两面夹击,驱赶,把北齐军往南面一点的曲沃河边赶去。然后把那些穿着盔甲的百保鲜卑送进河里喂鱼去!

点着火把的队伍,如同两条长龙,朝着北齐军的军阵而去。此事斛律光气力已经用老,大军的建制都有些散了,需要时间整军。

没想到对手的中军和前军相隔居然不远!

黑暗中,斛律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高孝瑜说道:“殿下等会就一直往东走。曲沃城离这里很近。我已经叫人去通知高归彦等人来接应我们,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一战他们就能及时赶到。如果我们运气不好,那殿下就快点突围,魏军势大,他们想把我们赶下曲沃河!”

没点后手,斛律光如何敢星夜兼程的赶往曲沃河?高归彦和皮景和都是宿将,此事应该会来接应的。

不过历史上也有很多名将犯下低级错误的,斛律光想的就是高归彦和皮景和这时候千万别犯浑!

……

李弼手里还捏着一支三千人的预备队,而王雄已经带着中军兵分两路杀奔过去了。隔得老远,李弼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两边接近十万大军,名将斗法,各种阴招怪招都用了。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用这么粗糙的办法决一胜负,真是时也命也!”

高演不会打仗自不必说,但北齐的斛律光此番带着精锐的宿卫军,将精兵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战必克,攻必取,千里奔袭,来得突然走得隐秘。

北齐大略上有些乱来,强行发动这场不该发动的战争,但在细节的处理上,斛律光已经做到了最好。

如果输了,那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手里的牌面不够大,齐国内部不肯同心协力的缘故。

比如说那高伯逸,若是从晋阳出兵,岂不是一支生力军?

结果那厮偏偏在垣曲县晃悠,说白了就是又想牵制西魏一部分军力,又不想带着自己的嫡系上战场恶战!

齐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高伯逸摆明了想坑斛律光和高演一把,又叫人无话可说。

李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正在这时,从东面来了一支约几千人的大军,也不加入战团,而是跟自己一样,列好阵势在一旁观战。

“唉!”

李弼心有不甘的幽幽一叹。

这摆明了是北齐的援兵来了。

等明日,最多再过一天,高演应该就知道魏军已经全部南下撤离,朝着玉璧城而去了。如果在这里鏖战不退,等高演带着剩下的北齐军杀来,两边谁胜谁负,还真不太好说!

“来人啊,鸣金收兵,本阵准备出击。若是齐军杀来,则去拦住他们!”

西魏人口数是三个国家里最少的,每一个人都很珍贵。特别是这次大战,斛律光下手毒辣,驱赶平民攻城,弄死了不少人。

高伯逸这个混蛋谎话连篇不假,喜欢耍诈也不假,但他有句话说得是对的,现在这场战争就是在互相伤害,继续打下去毫无意义,只是白白死人而已。

占据上风的西魏军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立刻与北齐军脱离了接触,朝北面的本阵而去。

而已然精疲力尽,已经做好死亡准备的斛律光,则是开始收拢残余人马,重新结阵,朝着东面的队伍靠拢。

他猜测那是高归彦和皮景和带着人来接应他。

两边极有默契的各走各路,并没有追上去厮杀一顿这样的愚蠢行为。

“大都督辛苦了,先去曲沃城休整吧!”

浑身是血的斛律光见到皮景和对着自己拱手行礼,欣慰的点了点头。

高归彦打仗有点飘忽,关键时刻真有些靠不住,但皮景和不一样,这个人非常厉害,稳得不行。

“此番长山王败得太快,我带着麾下健儿孤军奋战,能回来已然是运气。两位将军,请带路吧!”

斛律光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遍地都是的两军尸体,无声叹息!

第360章 毫无意义又影响深远

曲沃河一战,西魏与北齐最精锐的人马不期而遇,在没有使用任何计策的情况下,爆发了一场没有心理准备的遭遇战。

从战斗结果上看,双方都死伤惨重,当场战死的就超过三成,回去以后因为破伤风和伤口感染死去的更是不在少数。

似乎谁也没占到便宜。

但从细节上说,却又和想象中略有不同。

西魏这边,损失的兵马,多半是李弼和赵贵的嫡系人马,而独孤信和宇文护并未参战,人员相对齐整。

更重要的影响是,这一战死去的中低级军官,相当多是当年跟随宇文泰东征西讨的武川镇旧部还有曾经隶属于侯莫陈悦的所谓“叛军”嫡系。

而关中汉人武装,如郭彦、韦孝宽等人的部曲,则是毫发无损。

当然,这些人的所谓部曲现在都已经不是普通士兵的角色,起步都是管几十号人的,而普通的府兵,则来自关中各地,已经难分彼此。

这对西魏的政局,有着直接而显着的影响。

西魏原本是三大势力鼎足而立。

关中汉人豪强算是一支,比如京兆韦家的韦孝宽、河东柳氏、太原郭氏的郭彦、武功苏氏的苏椿、河内司马氏的司马裔、敦煌令狐氏的令狐整等。

另一支是宇文泰的嫡系,包括宇文家亲族如宇文护,侄儿尉迟迥等。

还有一支则是跟着宇文泰从武川镇起家的“鲜卑人”,如赵贵,独孤信,李虎,于谨等人。

现在宇文家的力量并未被削弱,但六大柱国里面的赵贵和李弼,都被打残了,李虎的嫡系镇守的是蒲坂城,此番也吃了大亏。

唯独镇守关中的于谨,镇守弘农的独孤信,以及镇守关中北部,防御突厥的侯莫陈崇没什么损失。

所以说此消彼长,西魏这边并非所有人都对此战深感痛惜。

比如说两天之后,得知李弼率军与斛律光交战死伤惨重后,宇文护就暗中窃喜。因为他所图谋的事情,再也不会因为长安那些无聊的流言而停下来了。

六大柱国各怀鬼胎,确实是到了需要整合一下的时候了。

至于北齐这边,影响则可以用立竿见影来形容。

长山王高演,一直是北齐皇室中德才兼备之人。皇位继承人中呼声最高的,一直都是高演,而非高洋的嫡长子高殷。

那么显而易见,此战以后,不会带兵打仗的高演,已经失去了晋阳鲜卑势力的支持!

谁也不会支持葬送自家子弟兵的皇族上位,哪怕是高洋,当初也是带着宿卫军出塞外,痛打胡人,百战百胜,才能坐稳今日之皇位。

除此以外,当初高洋组建的宿卫军,此番除了高伯逸麾下五百人和段韶麾下三千人之外,其余主力均在高演和斛律光军中。

这次西魏与北齐连番恶战,他们损失惨重。高洋当初所建立的宿卫军,建制已经残破。

除此以外,这回两国在边境交战与往日不同,下手极为狠辣,造成两国边境元气大伤,赤地千里,大片良田荒芜。从此以后,两国在这片区域的控制力大为减弱,反倒是大大小小的山贼开始活跃起来,此乃后话不表。

……

十天之后,平阳城的高演及斛律光等人接到高洋的诏令:

宿卫军建制残破,人员损失太大,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很快将会解散。

令晋阳幕府大都督斛律光带着残余的百保鲜卑及晋阳镇军回邺城,参与新成立的禁军整编。

长山王高演,不再节制宿卫军,回邺城继续担任尚书令。

留皮景和及本部人马镇守平阳。

此外,高洋还给高伯逸发了一道诏令,说垣曲县城不在北齐的国境范围内,且无险可守,命他将县城洗劫一空之后,放弃城池,带着大军先到河阳三城,然后带着兵马水路返回邺城,主持禁军整编事宜!

这次两国交战,高伯逸只能算是个打酱油的,对战局稍微有点牵制。真正的最大受益者,乃是北齐皇帝高洋。

明知道此战必败无疑,高洋还让高演领军出征,就是为了削弱越来越尾大不掉的娄昭君和晋阳鲜卑势力!

同时打压了对皇位觊觎已久,却始终引而不发的高演。

此战以后,高演失去了支持者们的人心,就算将来高洋死了,娄昭君也不会把宝压在高演身上。

与此同时,高洋获得了重整禁军的绝佳机会,跟随父亲高欢打天下的那些鲜卑势力,元气大伤之后,势必会碎片化,归纳到国家发展的正轨当中,再也不能成为一个隐形大手,操控政局了。

自此,高洋的权术布局大获全胜,既没有丢城失地,也打压了自己的弟弟高演,还让娄昭君无话可说。与此同时,也没有让高伯逸继续膨胀壮大,没有给他刷声望的机会。

自东魏开国以来,皇权第一次真正集中在了皇帝手中。

……

“李穆!你这个贪生怕死,视军国大事为儿戏的废物!那数万将士的血泪,你要怎么交代!”

蒲坂城府衙的大堂里,怒发冲冠的李弼,揪住李穆的衣领,举起拳头要痛殴对方!

早就说了去堵着盐池古道,千叮聆万嘱咐,没想到这厮居然直接抗命!然后路上传令兵又出了点意外,可能是回来的时候不慎落水淹死了,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只在曲沃河边发现的一匹淹死的马,像是那传令兵的。

“我若是去盐池古道阻拦,高伯逸那厮背后插我一刀怎么办?你以为垣曲县离南绛城有多远么?”

“那家伙难道会飞不成?南绛城南面是山,他飞过来啊?”

李穆推开李弼的手,沉声呵斥道:“他没来,那是因为我和尉迟纲将军严密防守南绛城。我若是走了,高伯逸偷袭南绛成功,李柱国以为此刻你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说话吗?”

看到李弼咄咄逼人,李穆也是怒了!

仗打不好就怪我,鸡儿的,斛律光的大军往哪里走又不是听我的!

李穆心中暗恨。

他感觉自己没弄错,如果这回去堵斛律光,且不说能不能堵住,就算堵住了,那得死多少人?

而且高伯逸费了那么多功夫,在山里面转了又转,难道他是去游山玩水的?

你人不在节点堵着,看这厮还会不会如此老实!

到时候高伯逸攻破南绛城,往南边堵着,斛律光往西边堵着,皮景和往东边堵着,难道你李弼打算走鼠雀谷去北边的晋阳跟百保鲜卑们聊天么?

“都别吵了,事已至此,也虏获了不少齐国人口,班师回朝吧。”

在一旁半天都不说话的宇文护不动声色的说道。

第361章 段孝先纳妾

邺南城段韶的府邸里,这位新晋的平原王,正在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下棋。

这位中年人极有气场,双目锐利,虽然一副文士打扮,脸庞消瘦,长须看起来有些文雅,但身上那股精明果断的气质掩盖不住。

“唐道和啊唐道和,你就不肯让着我么?”

段韶苦笑一声,将手中白色的棋子放下说道:“输啦,不下了。”

道和是表字,段韶面前的中年人叫唐邕,高欢时代,就是北魏孝武帝的丞相、柱国大将军高欢的幕僚,在兵曹掌文书帐簿。

武定七年,高澄在邺都被杀,高洋为稳定军心,声称高澄伤得不重,连夜采取紧急行动,令唐邕以高澄的名义,分派自己的部属镇守四方,稳定了局势。

自此,唐邕站队成功,成了高洋的嫡系,随后他一直在晋阳那边,协调晋阳与邺城之间的政务,近期才来到邺城。

当然,这也与高洋的权利布局有关。

唐邕是汉人,但他与段韶关系匪浅,跟晋阳那帮人也非常熟悉。有他在,就算是邺城编练禁军,高伯逸也不可能跟段韶闹得不可开交。

禽兽一样的皇帝,风一样的男子,政务和杀人两不耽误。

高洋就是这样的奇男子,权术一流。

“那高伯逸不过是陛下用来平衡你的工具而已。太后插手政务太多,陛下乃是天下雄主,自然不甘心当一个提线木偶。

所以我说段孝先你不必担忧了。”

高伯逸?就凭他也配我担忧么?

段韶摇头失笑道:“我岂会在意那个黄口小儿,陛下猜忌心日重,且有废后的心思。

我妹段氏已经有孕在身,若是生下男孩,则废后势在必行。

那时候,陛下岂会不猜忌我?”

现在段韶只是太后这边的外戚,高洋还能平衡。

但若是段韶妹妹成为皇后,那段韶就是太子这边的外戚,权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想想看,那个时候高洋会怎么想?

高伯逸才哪到哪啊,难道他还敢在邺城兵变不成?他敢兵变我不捏死他!

但我拿这个不靠谱又厉害非常的皇帝没办法啊!

段韶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听说那高伯逸不到二十岁,好色之名,邺城几乎街知巷闻。莫非段孝先还不如这黄口小儿么?”

唐邕揶揄道:“那小子我看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污。段孝先你也可以学学嘛。”

纳妾?

段韶愣了一下,最近他还真的没往那方面去想,听唐邕这么一提醒,心中了然。不得不说,他作为高家的外戚,有时候还真是忽略了研究高洋的性格了。

不像是唐邕,十分得高洋信任,几乎不在高德政之下。

“纳妾……也不是随便纳妾的啊。”

段韶感慨了一句。

“清河崔氏有一嫡女,嫁入荥阳郑氏之后不到一个月,其夫惨死,现寡居在娘家。芳龄二十二,其容姿秀美婀娜,纳此女为妾……岂不美哉?”

唐邕露出那种男人都懂的笑容,看了段韶一眼。

“哦?此话怎讲?世家大族嫡女为妾,恐有不妥吧?”

段韶颇有些意动,不过感觉世家嫡女做妾,似乎对方不可能会答应。

“所谓世家,都是摇摆不定,趋炎附势之辈。孝先你出身太后一族,与晋阳那边关系密切不假。但有时候也要适当切割一下,纳此女为妾,可以让你跟北方世家接上头,打消陛下的疑虑。

当然,崔浩之后,清河崔氏一蹶不振,你若是纳妾现在风头正劲的博陵崔氏,那我反倒是要劝劝你了。

世家之间的连横合纵,妙不可言,孝先你可要用心体会才是。

不能太近,亦不能太远。”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一定会被唐邕这番话吓得六神无主。

唐邕对段韶的建议,可谓是妙到了极点。高洋作为一个好色皇帝,对好色之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而且段韶如果跟晋阳的鲜卑势力走得太近,他妹妹又当了皇后,生了太子,你说高洋会怎么想?

高洋怎么想不好说,但历史上的杨坚,可是夺了外孙的江山!

你说高洋怕不怕!

而纳妾一个无关紧要的世家女子,则可以淡化身上的鲜卑色彩,这可以让段韶的路走得更平衡些。

当然,清河崔氏有名望,但是没实力,这样正好。如果段韶是要纳妾赵郡李氏的话,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情景,高洋会紧张得睡不着觉了。

这其间的妙处,只有唐邕这样对高洋极为了解,又聪明绝顶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道和此言不虚啊,只是我与那崔氏不熟,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一家,那应该如何上门呢?”

直接上门说要纳妾人家的嫡女,会被打出来的好吧!段韶是好色,不是傻逼!

“你我相交二十年,此事容易,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唐邕对着段韶淡然拱手行礼告辞,此番来段韶府上,就是为了办这件事情的,既然段韶已经同意,那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唐邕这个人就是很会站队,高澄死了的时候,他站队成功,现在邺城禁军正是重组的时候,唐邕也很会找切入点继续站队。

……

坐船坐得七晕八素的,高伯逸带着神策军精锐从枋头城下船,不想再走水路了,打算陆上行军回邺城。

此番无功而返,全军士气低落,不过抱怨倒是没有,毕竟这次没死人,受伤的也少,只当是跑去晃了一圈。

“公辅啊,你是不是觉得这一趟我们白跑了啊,还在山里面吃了那么多苦。”

骑着马,高伯逸微笑着问身边的李德林道。

“主公这是在考在下么?出发前,斛律明月送信来表示感谢,主公此番作为,别人看不明白,当事之人应该是懂的,陛下那边应该也是懂的。

在下非常佩服。”

看着老实人也一本正经的拍马屁,高伯逸摇头叹息道:“高处不胜寒,若是此番我表现太过,陛下,恐怕就容不下我这个人了,你明白这个道理么?”

李德林没说话,默然点头。

“等回到邺城整军,我们跟段韶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那不亚于一场恶战啊!”

高伯逸想跟李德林解释一下什么叫“斗而不破”,不过想想以对方“北齐小神童”的智商,应该不必多说了。

再说就伤自尊了不是么!

第362章 “太监了”

邺南城西门行人来往如织,高伯逸将大军安置在神策军军营之后,就带着田子礼等亲兵数十人,来到城门口。

“怎么是你?”高伯逸看到杨愔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圣旨,惊诧莫名。

要是以前,高伯逸打了胜仗,杨愔来接一下无可厚非。但这次自己明显就是去打了一番酱油而已,高洋居然也派宰辅来城门口接。

这待遇赶得上当年高澄对卢叔武求贤若渴的模样了。

“襄阳王即刻入昭阳宫,不得有误。”杨愔将圣旨递给高伯逸,不动声色对他点点头,暗示此番前去无碍。

“遵旨。”

高伯逸接过圣旨,心中暗自感慨。如果是从前杨愔不会这么小心,当然,也不会这么客气。很明显,在自己出征的一段时间里,高洋一定又做下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弄得朝臣都有点人人自危的感觉。

“陛下前些日子心情不太好,还杀了崔达孥的母亲李氏,抛尸漳河。

崔达孥下狱后因为乐安公主求情的缘故被赦免,不过听说他已经叛逃到魏国了。”

啥?

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杨愔面朝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说话的声音极小。

“那乐安公主呢?”高伯逸心虚的问了一句。

杨愔脸上出现神秘莫测的微笑说道:“乐安公主嘛,等会你吃完陛下的接风宴,回家不就知道咯?”

哈?

这话听得高伯逸心中拔凉拔凉。

他脑子里浮现出乐安公主跪在高彾面前,要求作妾,姑侄共侍一夫的场面,吓得冷汗直流的。

高彾这家伙脾气非常差,人还有点矫情,而那个乐安公主更不消说,情商有点不在线,这两人碰面,会不会搞出事情来啊?

“襄阳王似乎面色不太好啊。”

杨愔一本正经的揶揄道。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高伯逸这才想起来,杨愔的第一个夫人,是高欢庶女,结果这女人居然还给他戴绿帽!

后来为了安抚他,高家将娄昭君第二女,也就是太原长公主嫁给了他,严格说来,高伯逸居然跟杨愔是连襟。难怪杨愔会在这件事情上揶揄他。

还以为是奸情暴露了呢!

这关系真是够乱的。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此番神策军无功而返,只是有些担心陛下责怪罢了。”

“你就不必自谦了,平原王昨日才跟陛下进言,说你深谋远虑,决胜千里,不死一人,便彻底牵制了魏国的后腿。

还说你是我大齐之韩信,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杨愔眼神深邃的看着高伯逸,却没有说得更多。

卧了个槽,段韶这捧杀真叫一个厉害啊,他是从哪里得来了一个厉害幕僚吗?

高伯逸的心沉到谷底。

他现在已经是襄阳王,娶了渤海长公主,已经到了人臣的顶点!段韶说自己前程不可限量,那意思是襄阳王是他高伯逸的起点而已,将来路还“很长”。

长在哪里呢?难道是要篡位?或者说要造反?

这话咋一听没啥,细细思量,异常毒辣!

“没想到段孝先文斗也这么厉害啊。”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两人已经来到金凤台跟前。

“看来陛下觉得有太后和皇后住的宫殿很不自在呐。”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没想到胖乎乎的杨愔感慨道:“果然,你成婚了以后想法都跟以前不同了。快去吧,陛下召你赴宴,可没请我。”

说完他竟然自顾自的离开了,看得高伯逸目瞪口呆的。

“杀死崔达孥的母亲,抛尸漳河,看来齐国国势的扩张,高洋也有些飘了啊。”

带着感慨,高伯逸一级一级的爬楼梯,来到金凤台的台基顶部,又上了六层的阁楼,那感觉有点像他在郢州的黄鹤楼一样。

“九合来了啊,快快快,快坐!”

高洋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就从正座上下来迎接,这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高湛、高演和段韶居然也在,还有一个身材魁梧,跟斛律羡的模样有几分神似的将领,大概就是斛律光了。

除了这些武将以外,有一个瘦高的文士,看着画风格外别扭,与来宾十分不搭调。

“九合啊,朕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斛律明月,你应该很熟悉了,毕竟刚刚才并肩作战嘛。至于朕身边这位文士,那可是朕的股肱。唐邕唐道和,他虽然跟你父亲有些不合,但那些旧事与你无关。”

高洋心思深沉,每一句话都不会随便乱说,既然说唐邕跟高德政不合,那就暗示你高伯逸跟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面,等会就不必胡乱献殷勤抛媚眼惹人笑话了。

等酒菜都上来以后,高洋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魏国国力,远不如齐国。

就算是消耗,我们也绝对消耗得起。几位都是国之柱石,此番与魏国较量,也只是打平,并未失败,在座诸位不必介怀。”

领兵的人是高演,失去人心的也是高演,宽宏大量的是高洋,打压了高演的也是高洋,旁人还说不出什么。

高伯逸脑中只有四个字,那便是“高山仰止”。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了。

高伯逸暗暗感慨,高洋确实是厉害,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短命皇帝,按现在这布局,谁都别想夺权。

此番高洋连消带打,估计高演心中也是服气的吧。

听了高洋的话,众人都是一阵客套,互相尬吹,气氛倒也热烈。高伯逸现在已经很适应这种场合了。

他灵机一动,忽然举起酒杯道:“陛下,微臣忽然灵感所致,文思如泉涌,想吟诗一首。”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记下来?”

高洋不悦的对着身后的太监吼了一句。曹植的铜雀台赋,早就让高洋心痒,他也想附庸风雅,毕竟当年的铜雀台,就是如今的金凤台。

一个台基,不同装修。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高伯逸话音刚落,在场诸人嘴巴都是o形。

“九合?还有下半阙呢?”高洋冲过来,激动得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这尼玛千古名篇就要出笼了啊,你给我说一半是几个意思?

“陛下……微臣就想出半阙来。”

高伯逸一脸尴尬的说道。

“给朕再想半阙,不想出来今天不许回去!”

第363章 捧杀

危楼高百尺什么的诗词歌赋只是应景,高洋自然不会拿这个去为难朝廷重臣。

酒席上,高洋到斛律光面前,一把撕开对方胸前的衣服,果不其然,身上密密麻麻的刀伤不计其数,很多都是新伤。

“斛律明月啊,此番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高洋满饮一杯,斛律光激动得赶紧也喝了一杯,总算是松了口气。

早就听说,禁军改革分为“上二军”和“下五军”,斛律家会掌管“下五军”中规模最大的中军,可以算是难得的信任和拉拢了。

看今日高洋的表现,传言很可能是真的。

一杯喝完,高洋拍拍斛律光的肩膀说道:“这次你能活着回来,还真要感谢一下高伯逸带着偏师在垣曲县作为疑兵,牵制住了南绛城的魏军精锐。

不然那支偏师往盐池古道口一堵,你想全身而退,怕是有些困难。”

这些都是常识,不管是斛律光也好,高洋也好,甚至是西魏那边回去复盘也好,都能看出来高伯逸这一招的妙处在哪里。

但高洋在此处说出来,恐怕有捧杀的嫌疑。

“高将军虽然年少,但用兵老辣,完全不像是初出茅庐之辈。我唐某人一向都敬佩英雄出少年的俊才。

高将军现在是皇室姻亲,将来国家还需要多多仰仗高将军这样的人啊。”

唐邕皮笑肉不笑的端起酒杯,敬高伯逸一下,言语多有深意,细细揣摩,竟然是恶意居多。

对方隐约指出高伯逸很年轻就如此厉害,将来熬死你高洋,甚至熬死你的接班人也是轻轻松松。他现在就是襄阳王,你敢保证他这辈子就到襄阳王止步么?

鸡儿的,死文士蔫坏蔫坏的!

高伯逸气得一肚子火,却是不便发作。他起身谦逊的说道:

“哪里哪里,小子毫无根基,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虽然心无旁骛,但也担心朝臣们不认识我,阳奉阴违,常常感觉如履薄冰。

然而唐先生就不一样了,先帝在时,就是魏国的丞相,文襄皇帝时乃是大将军府督护。

跟朝廷的重臣,各路旧臣都颇有交情,做起事情来,人人都会给面子,可比小子强太多了。齐国将来还要多多仰仗唐侍中才是。”

高伯逸端起酒杯,对着唐邕一饮而尽,弄得对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高伯逸这话绵里藏针,暗中指出自己无论如何只是个新人,皇帝一纸诏令就能升官免官,但你唐邕就不一样了。

资格老,分量重,更主要的是,你跟高欢的旧人很熟,跟高澄的手下也熟,跟皇室的那些王爷们更熟!

虽然你没有领兵,但你的分量也是很重的,万一有多的心思,呵呵,造成的危害不在我之下!

两人争锋相对的打嘴炮,正合高洋的意思。他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吵架,剑拔弩张的模样,丝毫不担心两人打起来。

甚至还有些兴致盎然!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唐邕,却是心中一沉。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高伯逸,但对方话语里的暗藏了一个很深的信息。

劳资知道你唐邕是谁!你的一切我早就摸清楚了!

今天宴会比较正式,所以高洋也没有叫那些腿长腰细的小娘子来跳舞。酒过三巡之后,他轻咳一声道:“宿卫军编制已然残缺,所以朕决心废除宿卫军,重新在邺城编练新军,你们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呢?

不是明摆着的么?

“微臣并无异议!”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在座的几个,都是此番禁军整编的受益人。而请高演和高湛来,那是做给娄昭君看的。

如果不是这次大战百保鲜卑被打残了,高洋绝无可能像现在这样一句话就把事情定下来。

“段韶!”

高洋忽然正色,高喊了一句。

“臣在。”

“朕授予你殿前左军虎符,从今日起,你就是殿前左军都督!”

“臣领旨!”

段韶走上前去,恭敬的接过高洋递过来的白玉虎符。

“高伯逸!”

“臣在。”

“朕授予你殿前右军虎符,从今日起,你就是殿前右军都督!”

“臣领旨!”

得,以后别人可以正儿八经的叫高伯逸叫“高右军”了,跟王羲之叫“王右军”差不多。

“斛律光!”

“臣在。”

“朕授予你侍卫中军虎符,你就是侍卫中军都督!”

三个虎符各不相同,段韶的是白玉,高伯逸的是青玉,而斛律光的是黄金。

不过现在都是装在小木盒里,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样子。

“唐邕,你负责禁军粮秣军械,出兵则为行军司马!”

“臣领旨!”

分配完了,根本就没高演和高湛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洋故意要这样的。不简单的一顿接风宴,高洋干脆利落的分配今后邺城禁军的权力格局。

主体就是段韶,高伯逸,斛律光三人,至于“下五军”里面的其他四军,那都是照顾各方势力所留下来的蛋糕,怎么分那还不好说。

主要是看政局怎么发展,弹性很大。

不得不说,高洋的权术水平很高。

除了加进来一个唐邕,其他的倒是跟高伯逸的原先估计差不多。只是加进来的这位,兵权虽然没有,但却管着后勤,而且还可以担任监军。

更何况对方一看就不是简单货色,说话一套一套的,很有可能段韶说的那些都是他教唆的,这家伙非常难缠。

高伯逸环顾四周,斛律光脸上的兴奋掩盖不住,段韶表面平静,身体的姿势却异常放松,唐邕淡定非常,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唯独高演跟高湛,脸都黑了。

特别是高湛,那样子跟死了爹妈一般。

嘿,这是高洋拿我们这些人敲打他那两个不安分的兄弟呢!

高伯逸内心如明镜一般,看得通透。别看高洋这厮残暴,疯狂,人家正事一点都不含糊的。

“都散了吧,高伯逸伴驾,回邺南城皇宫!”

诶?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高洋这一手仇恨拉得好啊!

高伯逸心中苦笑,脸上却表现得诚惶诚恐的。

等其他人走后,高洋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次出兵,你表现得很有分寸,很懂朕的意思。走,回皇宫,跟朕说说话。”

第364章 得偿所愿

高伯逸跟在高洋身后,在邺南城皇宫里穿行,越走越是感觉不对劲。

怎么高洋是往玳瑁楼走啊!

现在是李祖娥住玳瑁楼,难道是他发现了自己跟皇后的“奸情”?

应该不会啊!如果发现了,还把虎符交给自己,这不脑抽么?

来到两层的玳瑁二层,李祖娥似乎刚刚从午睡中醒来,她慌慌忙忙的到高洋面前行礼,做贼心虚,看都不敢看高伯逸一眼。

“还傻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朕要跟自己的股肱大臣喝酒吗?高伯逸娶的是朕的长姐,不是你家的侄女,就算她生了长子那也只能当侧室的,还不快去!

把你宫里的那些人都给我轰走!一个两个都是不想活了么?”

高洋对李祖娥的态度果然大变,只怕段妃生了儿子以后,真有可能废后!

李祖娥面无表情的走了,临走的时候,对着高伯逸暗暗摇头,两人眼神相触,她眼中带着一丝羞怯。

“朕去如厕,你在这里等着啊!”

很快,李祖娥端着鸡首壶和酒杯来了,她面不改色的低声道:“等会别喝酒壶里的酒。”

别喝酒?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高伯逸吓得亡魂大冒。

不过李祖娥似乎不打算多说,没等高洋来,就已经退下了。

“诶,酒来了啊,来来来,我们喝一杯!”

高洋一上二楼就准备拿起酒壶,没想到被眼疾手快的高伯逸按住了手。

“陛下召见微臣来,定然是有事,不如先说事情。”

听到这话,高洋微微点头,面色沉重。

“陛下有话不妨直言,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就算现在让微臣回家务农,微臣也别无怨言。”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没想到高洋摆摆手道:“我能把虎符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是想问你,当初你跟我说对付魏国的那个计划,现在,是不是已经到时候了?”

诶?原来你一直没忘记啊!我还以为你自大到认为不需要那种手段呢!

高伯逸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你打算去做么?如果你愿意去做,朕会保护你在齐国的一切利益!”高洋兴奋得脸都红了,紧紧抓着高伯逸的胳膊不放。

“微臣……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现在禁军尚未练成,还需要一些时日才是,而且现在还稍微早了一点。”

高洋微微点头道:“不错,朕今日只是问下你。朕知道你说话做事一向有分寸,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那就去办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一丝喜意。

“朕也知道很难,但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做。”

高洋将酒壶里的酒倒出来,一口气喝了三杯。

喝完脸上出现酡红的颜色,他打着酒嗝说道:“朕一口气敬你三杯,你领情吗?”

你该不会是喝了毒酒吧。

高伯逸脸都吓白了,哪里管领不领情啊!

“微臣领命,但此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微臣将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不然今日我也不会选择皇后这里与你密谈,就算高家有人想害你,皇后总不会害你吧?”

“谢陛下关爱。”

高伯逸已经无话可说,他就在想李祖娥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高洋已经喝醉了,趴在桌上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正在这时,李祖娥悄悄的来到二楼,她看着高洋的眼神,带着无限的寒意。

“帮我把陛下扶到床上去吧。”

她朱唇轻启,在高伯逸耳边悄悄的说道,然后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脸。

高伯逸惊愕的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饶是他经历了无数生死瞬间,此刻也被李祖娥的大胆和绝决所吓到了。

果然,女人做事,常常被感性思维所占据,真要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高伯逸将高洋扶到床上躺好,心都已经要跳出来了。

李祖娥现在是在玩火啊,高洋还在身边呐!

“今天,我是你的了。”

李祖娥不给高伯逸任何拒绝的机会,如玉的美人坐在他腿上,已经环住他的脖子,献上了红唇……

很久以后,李祖娥如同生了场大病一样,虚汗淋漓,无力的瘫软在高伯逸怀里,两人都穿着衣服,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双手十指紧扣。

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因为现在这种情况,高洋随时都会醒来,他们不可能像那天在天平寺里一样,细细品味。

两人一边不顾死活的疯狂,一边却又拼命压制着,快乐的作死。

越是压制,心中的狂热越是要将人烧成灰烬,让人难以自拔。

“别担心,今天的起居注会写我侍寝高洋。”

李祖娥像是个温柔的知心大姐姐一样,吻了下高伯逸的额头,在他耳边安慰道。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两人深深一吻之后,高伯逸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衫,朝着李祖娥微微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一个朝外面走,一个则是睡到帷幕里的床上。

……

走出邺南城皇宫,高伯逸脑子依然是晕晕乎乎的。

他给当今皇帝高洋戴了一顶绿帽,这成就可以吹一辈子了!

虽然这次亲热有些草率,但…这是真的占有了皇后李祖娥的身子啊。

事情一旦泄露,李祖娥会怎么样不好说,但他高伯逸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下午的太阳有些热,高伯逸觉得自己全身暖洋洋的,有些忘乎所以飘飘然。

“罢了,做都做了,也是迟早的事情。”

自从两人第一次亲吻之后,高伯逸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底线被突破以后,就会不断拉低,直到最后变得毫无底线。

李祖娥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这点无可厚非。眼看高洋都要立段妃为皇后了,她能无动于衷么?

就算什么都不能做,出轨报复一下也好啊。

高伯逸觉得李祖娥现在有些自暴自弃的怨气在里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高伯逸深深的叹了口气。高洋对他其实算是伯乐,但事情一步步的发展,两人总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高洋啊高洋,如果不是你自己作死,玩弄李祖娥的姐姐李祖猗,打算立段妃为皇后,李祖娥又怎么会背叛你呢?

刚才你还说那样的话,真是不作不死啊!”

极有可能是刚才高洋对李祖娥的一番呵斥,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暗怒,铤而走险的背叛。

不然按正常的情况看,两人就算要偷情,肯定也是选择寺庙这样的隐秘地方才对。

第365章 东窗事发

“阿郎此番辛苦了!”

一进家门,福伯就对着高伯逸一拜,然后凑到他耳边说道:“渤海长公主这些天可是不消停呢,您还是去看看吧。”

不消停?

高伯逸故作淡定问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乐安公主上门以后,将她跟崔达孥的孩子交给渤海长公主收养,然后……就这样了呗。

不过渤海长公主收拾的都是自己的下人,对咱们这些跟着主公的老人,倒是没什么动静。”

福伯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估计他也猜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行了,你退下吧,让下仆们都安分点。”

高伯逸做贼心虚的看了看高彾所在的院子,门紧闭着,但她出现在这府邸,就已经说明了问题,跑是跑不掉的。

他轻手轻脚的慢慢靠近,正在这时,院门打开,高彾身边那位健硕女仆将门口堵着,面无表情盯着高伯逸,半天都没说话。

那女仆长得比高伯逸还壮,面部有些狰狞,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呃,那个…”

高伯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这位健硕女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阿郎,殿下有请。”

她恭敬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噢?不是鸿门宴?

有时候下仆的一个神态一个动作,都能表达主人的态度。

高伯逸心中大定。

一进屋,他就看到高彾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婴儿。

她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似乎没有注意到高伯逸走进来,时不时的给孩子做鬼脸,挤眉弄眼的,如同一个小女孩似的。

“咳咳咳!”

高伯逸轻咳了一声,高彾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弥漫在房间里。

“夫人,我回来了。”

“嗯,你可算回来了。你的丑事东窗事发了知道么?”

啥?难道我跟李祖娥亲热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高伯逸吓得冷汗打湿了后背,他若无其事问道:“什么丑事?”

高彾对着怀里的孩子撇撇嘴道:“可不就是她咯?

高伯逸,高二郎,你真可以啊。在驿站打杂,就能一亲芳泽睡了公主,难怪你跟我第一次见面,就…就敢对我那样。

你这胆子都练出来了啊。”

高彾眼中带着寒意,一脸不屑的说道。

原来说的这个啊!

高伯逸长舒一口气,他早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不过没想到乐安公主居然找上门来,而且崔家还发生了那样的大变故。

“我当时确实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我确实耍了心机,但在乐安公主这件事情上,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高伯逸坐到床上,揽住高彾的肩膀,对方没有挣扎,直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喃喃自语的说道:“真是孽债啊,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孩子?”

“过继到你名下?”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

“总算你良心还没被狗吃掉。这孩子我很喜欢,就过继到我名下吧。乐安公主…你就不要再打扰她了,她已经出家了。

这孩子的身世,等长大了你也不要跟她说。”

看样子高彾似乎并没有把高伯逸当初一夕风流的事情当回事,其实也比较好理解,一来高家皇族多的是色鬼,跟高彾关系最好的高澄,更是色鬼中的战斗机。

高澄嫡女的女儿,她又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再说了,当初那确实是个意外,估计乐安公主也没想到一次就能怀上。

还能说什么呢?便宜身边这位了呗。

“对了,我听说你颇有文采,乐安公主说你还给她写了首诗,里面有句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怎么样,不给自己女儿起个名字么?”

起名字?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不如就叫高玉露怎么样?”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呵呵,你倒真是文采出众呢!”

高彾嘿嘿冷笑了一声,随即叹息道:“这名字倒是极好,你跟乐安公主确实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就多出个孩子来了。

可怜那崔家被你弄得家破人亡,唉!”

高彾脾气差,心倒是不坏,只是有些妇人之仁。

高伯逸记得历史上有个着名的“崔达孥杀妻”事件,北齐灭亡以后,崔达孥为了取信北周,也为了报当年高洋杀母之仇,所以就把乐安公主杀了。

现在情况稍有不同,却也没改变悲剧的轨迹。

高伯逸总不能说自己搞大乐安公主肚子,让崔达孥叛逃北齐,是救了她一命吧?

“以当今陛下的脾气,连高岳都能惨死,指不定我有一天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高伯逸心里也有些惶恐。以他的所作所为,高洋杀他十次都够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我皇弟杀你的。”

高彾握住高伯逸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这个姐姐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只要你不是谋反,他又怎么会杀你呢?”

但是我给他戴了绿帽啊!

只是不能说罢了!

高伯逸有苦难言,他看着高彾的眼睛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啊,齐国已经容不下我,你会如何?”

“我……”

高彾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司马消难的事情仅仅只是半年前而已,元韶的事情也没发生多久,无情最是帝王家,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决定什么?

发现了高彾的犹疑,高伯逸笑道:“你犹豫是正常的,若是满口答应,我反而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像这样的抉择,我尚且会难以取舍,更何况是你。”

高彾苦笑道:“你知道还问,存心想让我难堪吧。”

“总要试试啊。人尽可夫那个典故……罢了。”

想起今天在玳瑁楼里高洋对自己说的事情,高伯逸心里就很堵,那时候他没料到自己能爬这么快,现在看来,虽然更方便去做那件事,然而自己的损失却更大了。

“你说如果我们生下一儿半女,太后会不会心软一点呢?”

高彾喃喃自语一般的问道。如今邺城的权利布局,她也看明白了一点,高洋死后,高伯逸被收拾几乎不需要怀疑。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杨愔在历史上的下场,似乎那个太原长公主并未让他活命,哪怕生了孩子。

“鬼知道呢,与其指望这个,还不如祈祷她忘记世上有我这个人了。”

第366章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

“听说高伯逸回邺城了?”

邺北城的法和寺里,陆法和站在院子里听着夏蝉的鸣叫,坐在树下纳凉。

他一点都没有当和尚的自觉,这寺庙弄得不伦不类的,也不收香油钱,更不开门接待香客。

“是啊,听说要整顿禁军什么的。对了法和,你曾经是东南十州大都督,为何你要直接挂印而去呢?”

挺着大肚子的越姥好奇的问道。

她无心功名利禄,不过自家的“夫君”陆法和却不考虑这些,就有些奇怪了。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慢慢你就明白了。”

陆法和身上都是斑驳的树影,随着风吹而变动,看起来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让你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认高伯逸为义父就行了。至于你,不必捆在我身上,诗和远方,随便你去找什么都可以。”

陆法和的话很冷,但却带着淡淡的关怀。越姥已经习惯他的风格,不解问道:“你如何知道高伯逸会照拂他们的,如果我真的生了两个孩子的话。”

“放心,他会的。到时候你将寺院里的僧侣都遣散,带着孩子去找他就行了。”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大骂陆法和是疯子,但越姥与他相识了许久,两人在郢州的时候就认识,自然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的神奇之处。

“还有呢?”

“卧房的柜子有个暗格,把里面的一本书交给高伯逸,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

高彾身边两个健硕女仆,一左一右的护卫着,俏脸含煞的站在院子门口,死死的盯着陆法和。

不知为何,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色,现在居然已经乌云密布起来。

“殿下到今日才来,倒是有些出乎贫僧的预料。”

陆法和站起身,走到禅房门前,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高彾说道:“殿下这边。”

“哼!”

高彾冷哼一声,走进禅房,两个女仆护在门前,不让越姥接近。

禅房里,陆法和脸上无悲无喜,就这样平静的看着高彾。

“大师如今还有什么话说?你可骗得我好苦!”

陆法和当日对自己说会有个女儿,原来就是说自己会收养乐安公主的女儿!乐安公主也是有高家嫡系的血脉,跟自己同出一族倒也说得过去!

这该死的秃驴居然跟自己玩起文字游戏了,而且看样子他一定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如何能忍?

“我当日说殿下会有个女儿,与你跟高伯逸血脉相连,难道是我没说清楚?”

陆法和反问道。

听到这话高彾恨不得叫门口两个健硕女仆进来把陆法和打死!

“大师,玩这种游戏就没意思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问题!”

高彾咬牙切齿的说道。

没想到陆法和居然微微点头道:“确实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看你想不想接上这段因果,现在你既然收养了这个女婴,那贫僧也会还你的愿。”

他从袖口摸出一张纸条递给高彾,这是一张药方,里面的药材都很普通,并不是什么难找的药。

“照方抓药,先吃十日。”

哈?

高彾一脸错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

“心诚则灵。”

还来?

高彾讪讪接过药方,想开口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真有用?”

“出家人不打诳语,而且是儿子哦。”

陆法和笑眯眯的说道。

高彾深吸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就走了。

……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而且还有明天的苟且和将来的苟且,还有读不懂的诗和走不到的远方。

刚才的故事听完就行了,还想听下面的,莫非你们打算转行当说书的?”

神策军军营里,李达等一帮“至尊百保”的校尉在听高伯逸胡说八道。刚刚说完一段三国,这些人吵着还要再听,高伯逸就丢了一句负能量十足的话。

“呃…王爷,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何还要每日操练,直接苟且不就完了吗?”

贺兰豹子困惑的问道。

其实我只是在跟你们玩个梗而已,这不都是无聊嘛。

“咳咳,其实是这样。我这是在告诉你们,苟且呢……只是暂时的,哪怕明天苟且以后苟且,总有一天还是会发达的。

至于诗和远方,那不重要,我们是武人,那是文人的事情。”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众人居然都微微点头。

“王爷…我听说个事。百保鲜卑们到了邺城以后,好像在闹事。兔头军那帮人吧,也跟咱们差不多,得了平原王很多赏赐,各自抱团不想跟其他人分好处。

而跟随斛律大都督出征回来的那些人,听说好的职位都被兔头军那帮人占了,有些人找到我,问我神策军这边有没有什么门路。”

哦豁?果然开始了么?这些鲜卑人果然是闹起来了。

“收啊,来者不拒!”

百保鲜卑们希望进入“上二军”,成为退役即退休的“常备军”,而不愿意成为“下五军”,干个几年就要轮换。

而斛律光的编制是“下五军”,所以很多普通百保鲜卑的士兵直接不干了。

至于军队的管理层,从上到下都是流动的,并没有说固定谁在什么地方。

“王爷,外面一个叫秦爱的人求见!”

高伯逸还要再说,传令兵进来递给他一封信。

诶?高长恭的信?

秦爱是高长恭的跟班,难道这位兰陵王要从淮南回来了?

“都散了吧。今天教你们的温酒斩华雄,回去揣摩下,关羽是靠的什么计策斩了华雄。”

高伯逸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李达一帮人呆若木鸡。

“襄阳王有礼,在下秦爱,四郎麾下行军长史。四郎明日到邺城,想与殿下见个面。”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却不停的给高伯逸使眼色。

“知道了,明日我在府里设宴。他也很久没去拜访渤海长公主了,让他明天到邺城就去我那里吧。”

秦爱大喜,拱手告辞。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站在神策军大营门口,自言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连高长恭都被高洋召回了。

看来这一桌子菜已经做得差不多,高洋要什么时候请客呢?”

第四卷总结及第五卷介绍(顺便求票)

第四卷为“梦里花落知多少”,主角高伯逸终于在北齐出人头地,娶高洋长姐,睡皇后李祖娥,作为禁军的一方大员存在,谁也不敢忽视。

那么第五卷将会接着第四卷的剧情,第五卷卷名为“假作真时真亦假”,开篇就随着北齐皇帝高洋的权谋变局,邺城一阵腥风血雨,主角在其中活跃着,成为政局的关键推手。

随后,将是本书的最大转折,主角的表现舞台将会转变,在这里就不剧透了。

这一卷是本书最重要,也是承前启后的一卷,章节会比之前的卷要多些,视野也会更宏大一些,伴随着重大历史事件这里不多说。

之前没填的坑,之前一笔带过的人,这一卷都可能会出现,前一卷写主角位极人臣,也是一种欲抑先扬的手法,各位书友耐心看下去便是。

新年求票票,也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

作者君在武汉,而且还坐火车在某段时刻出入了汉口站多次,希望不要因为某些不可抗力而断更。

第367章 不好和更差

发生在二十年前的沙苑之战,西魏军以弱胜强,大破高欢及麾下二十万大军,高欢仅以身免,狼狈逃回黄河西岸,死伤被俘八万人。

这一战东魏败得莫名其妙自不必说,东魏狼狈逃窜也不必说,不过东魏军中有个世家大族子弟出了丑,事后可谓是“名满邺城”。

这个人就是高伯逸母亲崔娘子的二哥崔仲文。

当时高欢逃回黄河西岸,崔仲文不会游泳,眼看就要被抓。

不过走运的是,他骑着的马居然会游泳!崔仲文死死抓着马尾巴,身体在黄河波涛里若隐若现,也不知道是呛了多少水,最后居然没死,成功上岸,并赶上了高欢的队伍,一起逃回了邺城!

即使是这样,被东魏西魏两军数万人围观抓马尾渡河也是够惨的,不仅不悲壮,反而还显得有些滑稽,像个丑角一样。后世史书果然没放过这一幕,将崔仲文的狼狈描述得活灵活现。

而现在,崔仲文面对上门的唐邕,依旧跟当初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小女乃是不祥之人,一个月就克夫克死了郑家的嫡子,她如何能作为平原王的妾氏,此举不妥,甚为不妥。”

胡须花白的崔仲文摇了摇头,一口拒绝了唐邕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那段韶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嫩草,真是不羞。如果明媒正娶也就算了,居然是要纳妾!

一个鲜卑人,纳汉人世家大族的嫡女为妾,以后清河崔氏的老脸要还是不要?

更何况,这门亲事本身就已经恶了荥阳郑氏。如果他的爱女崔莺再给段韶为妾,那荥阳郑氏的人会怎么想?

这简直是把郑家的脸送给段韶来踩。

“昆季啊,今时不同往日。齐国政局大变在即,你就算年岁大了眼睛不好,但这心不能瞎啊。

禁军改制,平原王为上二军之一,位高权重。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自家子侄考虑一下吧?

难道他们都不需要出仕么?等他们出仕,平原王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何乐不为?”

唐邕很有信心,崔仲文一定会屈服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路可以选择。

崔仲文已经从朝廷退休,就算有几分薄面,无非是杨愔等人出来帮忙说句话,不顶卵用。关键行不行,还得看儿子侄子。

不过,崔仲文的几个儿子都比较普通,有一个性子还比较跳脱,似乎是个惹祸精。如果崔仲文不同意,到时候随便打压一下他两个儿子。

到时候还怕这老头不就范?

“唐道和啊,不是老夫不同意,而是小女有想法,这事我还得问下小女的态度。

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啊。”

崔仲文当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岂会被唐邕三言两语就忽悠了?

他拿出“拖”字诀,无论唐邕怎么说,自己只要咬住一点:此事需要当事人崔莹来决定,就完事了。

唐邕也是体面人,总不能给崔仲文说:父母之命,管她怎么想!

那样会被人家直接赶出门的。

发现一时间事情可能没什么进展,唐邕无奈点点头道:“此事昆季兄你要好好斟酌啊,在下理解昆季兄爱女心切,但平原王却未必理解。

也许他是认为昆季兄你看不起他呢。

到时候若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

唐邕绵里藏针的说道,隐含威胁。

用简单点的话说,就叫: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的从了吧!

唐邕位高权重,而且跟崔仲文妹夫高德政是政敌,他打压崔仲文两个儿子的仕途,简直不要太简单,这厮不好得罪。

崔仲文脸上堆着笑容道:“哪里哪里,平原王虚怀若谷,又怎么会记恨老夫呢。那我好好劝劝小女,这样可好。”

唐邕微微点头道:“如此最好,我回去也好劝劝平原王,毕竟好事多磨嘛。”

他皮笑肉不笑,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也懒得去伪装。

要不是因为大世家里面实在是找不到比崔莺合适的女人,他才懒得去碰这个钉子呢。

如果是让段韶纳妾未嫁过的世家嫡女,那实在是太过于嚣张,哪怕皇帝高洋也没做到这份上啊,总不能说让段韶比高洋逼格还高吧?

那样皇帝的脸放哪里?

如果是让段韶纳妾世家的庶女,无论是否嫁过,档次都有些不够看。要知道,有些世家的庶女,在家中地位甚至连主人的贴身女仆都不如,很多都是嫡女出嫁时“买一送一”的添头。

这样的女人段韶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段韶又不缺女人!

这次纳妾是政治上的联姻,而非仅仅是女人而已。

“昆季兄,不必送了,请留步。”

唐邕在崔家大门口对着崔仲文行了一礼,随即上了犊车,飘然而去。

他走了以后,崔仲文本来就佝偻的背又弯了几分。

“父亲,这唐邕好不讲理。我们崔家高门大户,岂有嫡女为妾的道理。”

崔仲文次子崔儦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家伙在邺城交游广阔,颇有些恃才傲物,平日里经常祸从口出,惹下不少祸事。如果不是有他姑父高德政照拂,估计坟头草早就长了几丈高了。

“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之奈何?不是说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昔日为父在军中,对那帮丘八做事的风格很熟悉。你要是不从,人家就敢强行闯入崔家抢人!”

崔仲文摇头叹息了一句。

“我儿高伯逸贵为禁军大将,手握重兵。我倒是要看看,哪个家伙有胆子闯崔家抢人!”

一身贵妇打扮的崔娘子站在门前,他身边站着崔仲文长子崔偃。

看到唐邕来者不善,崔偃直接去姑父家找崔娘子了!自己老爹的面子不管用,姨父高德政的面子还是管用的。

“父亲。”

一直在闺房里偷听的崔莺走到大厅里。

她看着姑姑崔娘子,幽幽的问道:“姑姑,不好和更差,如果让你选的话,你选哪个?”

不好?更差?

一屋子崔家人面面相觑,崔莺的话很粗,倒也很真实。

如果高伯逸是不好,那段韶就是更差了。那么大年纪,估计崔莺以后还要再当一次寡妇。

至于高伯逸嘛……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啊。

该怎么选还需要说嘛。

“侄女啊,那近期就安排你们见一面,如何?”

第368章 丰盛的宴会(本卷完)

“姑姑!”

高长恭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高彾拱手行礼。

自己那位“结拜大哥”,现在居然变成了自己的“姑父”,关系实在是太乱,以至于他有些无所适从。

世事变化太快,在淮南呆了半年,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脱离时代。

他还是那个俊朗的少年,进邺城的时候,还有很多无知少女朝他扔水果,可谓是不胜其扰。

但他的心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想在战场上拼杀的无知少年了。

“九合等你很久了,就在书房里,快去吧。”

高彾大方的请高长恭进门,没有一点扭捏。

九合?难道是高伯逸的表字?

高长恭木然点头,由高彾的贴身健硕女仆领着,来到一个有活泉的院落。

此刻他看到高伯逸正盯着活泉里的泉水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声咳嗽了一声。

“贤弟?来来来,我们进书房好好聊聊!”

高伯逸一看到高长恭,就拉着他进了书房,弄得这位远道而来的“义弟”十分尴尬。

之前高长恭一直在犹豫,见了面以后,他到底是叫大哥呢,还是叫姑父呢?

不过现在总算是有结论了。

高伯逸还是那个高伯逸,还是性子有些跳脱,但却很有能耐的那个追风少年!

两人在桌案前对坐,对视良久,高伯逸忽然叹了口气道:“虽然我很想跟你谈兄弟情,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带着密旨来的。还是先说说公事吧。”

高长恭脸上一阵惊愕,随即默然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已经被拆开了。

“陛下召我回邺城,还带着三千精兵,就是当初你甄选的那些人。

他让我屯兵义平陵!那可是我祖父的陵寝所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义平陵在邺城西北,现在的磁县,大概离邺南城几十公里的样子。

高伯逸终于明白了,高长恭现在还太嫩,没办法看透迷雾中的真相。

他心中了然,并非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看高洋看得通透。

当然,你现在跟高长恭说高洋的权谋布局,他也未必能理解,他也不会明白高洋和娄昭君的矛盾在哪里。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信你收好,我不看了,你也当自己没来过。陛下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只能说,此事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道。

“游戏?”

“没错,就是个游戏。一个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游戏,或者叫一场肉食者们的盛宴。”

高长恭越听越迷糊,不过他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高伯逸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对了,你的婚事怎么样了?”

高伯逸突然问了个很私人的问题。

“啥?婚事?”

高长恭一脸懵逼,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婚事什么的,都是江湖传说啊,他根本闻所未闻。

“我听说,陛下有意让你娶荥阳郑氏的嫡女为妃,然后……封王!”

封王?他这个庶子?真的还是假的?

高长恭满脸不可思议,但看到高伯逸的严肃表情,似乎并非信口开河。

这是让自己先做事,然后再给个甜枣?可到底是让他做什么事情呢?

高长恭好像有些理解高洋的做事风格了,或许真就是高伯逸说的那样,将会有大事发生,而且这件事自己很有可能会起到比较关键的作用。

“大哥,究竟是有什么大事?能否告知小弟?”

“不能。”

高伯逸断然拒绝。

“为什么啊!你不说,我心里就会一直想,到时候会疯掉的啊!”高长恭就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也不等高长恭回答,高伯逸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当今陛下,奸了你名义上的母亲。对于这个皇帝,你要如何自处?”

这话可谓是直指人心!

“这……我应该怎么说?”

高长恭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一个庶子还能怎样?再说那还不是他亲妈呢。

高洋是皇帝,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无情最是帝王家,何等悲哀。

“所以说了,很多事情你知道了没什么好处,不如老老实实的听从陛下的吩咐不就行了么?

高岳死了,高涣失势,高演现在不得军心,邺城高家这么多人,总要有人出来撑场面的,比如说,你就是其中一个!”

高伯逸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再说就不是暗示,而是明言了。此番高洋调高长恭回来,也是安自己的心。

高长恭是一个让段韶和自己都能放心的人,他被选为关键棋子,看起来偶然,实则必然。毕竟,高洋这次的目标,并不是他高伯逸跟段韶,有高长恭在,高洋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高氏皇族权力大换血,有人下就自然有人要上,这点无需点明。

“主公,卑职有要事禀告!”

忽然,门外传来张晏之的声音。

高伯逸神色一紧,对高长恭说道:“过两天我们兄弟再把酒言欢,你先入宫面见陛下,入宫的话,如果我没猜错,你肯定会被派去义平陵的军营。

记住一句,你只能听陛下的话,其他任何人的话,你且听着,不能当真,哪怕是太后也一样。当然,也别那么傻乎乎的直接拒绝,有事找我商量就行了。”

听到高伯逸说得如此郑重,高长恭点点头道:“我听大哥的,身边秦爱作为联络官,单线与大哥联系。”

“嗯,去吧,慎重,在陛下面前什么都不要多说。”

高伯逸生怕高长恭表忠心,强调道:“百言不如一默!”

“我知道,大哥请放心。”

高长恭的神色让人心疼,高伯逸此刻却不能多说,将他送出书房以后,张晏之递给高伯逸一张纸条说道:“长广王府的消息,有些百保鲜卑们正在串联,似乎想要图谋不轨。”

“有多少人?”

“以厍狄家族为首,连带他们的奴仆,人数不少。这些人似乎投到长广王高湛跟上党王高涣手下了,不过暂时没什么行动。”

高伯逸点点头道:“严密监视他们,很可能近期他们就会有行动的。”

看到张晏之似乎还没走,高伯逸疑惑问道:“还有事?”

“嗯,赵郡李氏的李子旦,托我向主公带个话,希望能近期找个时间见一面。”

“赵郡李氏?李子旦?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个人?我可是李家的女婿啊。”

“主公那是东房,李子旦是西房的。西房跟主公不但没亲眷关系,反而还…有仇。”

“那行,就约在今夜,在天平寺里见面吧。”

第369章 风声渐紧

深夜,天平寺内的某间禅房外,竹竿和狗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禅房窗纸上映出的黑影交头接耳,好似魑魅魍魉在游动,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就算他俩人不学无术,此时也感觉到高伯逸和里面那个俊朗不凡的中年人,商量的事情很不一般。

气氛紧张而诡异。

禅房内,高伯逸看着眼前这位剃掉胡子就能女装,样貌几乎可以用“俏丽”来形容的中年人,面不改色问道:“先生约在下说是有事相谈,不知所为何事?”

他发现眼前这位叫李子旦的中年人,眼中似乎别有深意,目光一直打量着自己。

“去年,舍妹惨死在王爷手上,被皇后家哦压下来,难道王爷不打算给我们李家一个解释吗?”

李子旦沉声问道,看起来似乎要兴师问罪。

哦豁,想起来这位是谁了!高伯逸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那个被自己一刀杀死的李昌仪的二哥,就是眼前这位中年人。

至于为什么要杀李昌仪,还不是这碧池威胁太大了,万一勾搭上高洋,后患无穷嘛。

要知道,李昌仪本身就当过小三的,当年东西两魏邙山大战,就是因为这女人引起的。

如此不安分的家伙,高伯逸有机会,当然一刀结果了,不然留着过年么?

要知道,高洋这种人,没事都能给你整出点事情来。要是李昌仪在高洋身边,呵呵,天知道这两人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万一高洋废后,那乐子就大了。

“令妹是什么人,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陛下是什么人,什么脾气,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令妹野心勃勃,眼睛就盯着皇后的位置,我如果不动手,到时候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李子旦沉默了。高伯逸当时已经跟皇后李祖娥的侄女李沐檀订婚,对方怎么选择,其实脉络是很明晰的。

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赵郡李氏家中的内斗。

李子旦自然知道李昌仪是什么秉性,真要闹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再说今天来这里,并非是为了跟高伯逸斗气的,相反,他们赵郡李氏西房,还有求于人。

“罢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事我们赵郡李氏西房不打算追究了。

今日求见,是为了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关系到襄阳王的安危。”

李子旦把事情往大了说,却见高伯逸不屑撇撇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先生不必危言耸听,有事说事吧。”

见高伯逸油盐不进,李子旦一时间也有些气结。

这件事很要害,如果发生了,高伯逸一定会倒大霉!

但更有可能倒霉的,却是他们赵郡李氏西房!

“襄阳王,在下不想绕弯子了。上党王高涣…他打算兵变!就在近期就会实施!”

他话说完,看了看高伯逸淡然的表情,惊骇莫明道:“襄阳王就不怕么?

上党王近期跟长广王高湛交往甚密,你就不怕他杀上门来?

平原王段韶不必担忧自身处境,但殿下你可就不一样了!”

李子旦激动的说道。

高伯逸跟高湛之间的梁子,几乎每个生活在邺城的人都知道。

“还行,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但我更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高涣要兵变的。

要知道,这种隐秘的事情,我也是费了很多心思才打听到一些细枝末节。

赵郡李氏西房实力不算强劲,你们如何能在高涣身边安排人?又如何有渠道把消息送出来?”

高伯逸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那便是:你们何德何能,跟我在这里讲条件?

“高涣王妃李氏,乃是…我赵郡李氏西房出身,是她给我们透露的消息。”

李子旦叹息一声道:“家中商议过此事,牵扯实在太大。而且,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一旦失败,我们李家势必会受到牵连。”

他倒是很实诚,间接说明了来意。

世家值得吐槽的地方很多,但是他们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高洋除了喜欢发神经以外,施政用兵雄才大略,颇有王者气象,赵郡李氏西房不相信长广王高湛和上党王高涣兵变会成功。

哪怕侥幸成功了,最后得利的却也不知道是谁。

但是怎么说呢,几百年后的辽国,有很多皇帝或者重臣死于暗杀,或者出去打猎的时候被所谓的“山匪”杀了。

弱者轻而易举干翻毫无准备的强者。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高澄不就毫无征兆的死于厨子之手么?事情没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所以也不能说高湛和高涣毫无机会。

毕竟,这两人在暗,高洋在明。就是高湛想搞事情,只要是没有当场活捉,娄昭君都会罩着高湛的。

高伯逸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对李氏的“投诚”相当重视。

“所以呢,你们想得到什么,你们能给我什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襄阳王是天子近臣,我们希望殿下能进宫面圣,说明情况。我们李家并不想参与谋逆。

殿下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想办法满足。”

需要什么?我需要的东西可多了,只是现在给我毫无意义。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写一份自辩书,按上手印,我帮你们送入宫中,亲手交到陛下手中。

至于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而且,你们要时刻提供上党王的动向给我,这点可以做到么?”

这厮居然没提条件?

李子旦大喜过望,他激动点头道:“这个容易,我明天就亲自送到殿下手里。”

高伯逸微微点头,似乎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时间紧迫,在下告辞!有什么事的话,在下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

李子旦慌慌忙忙的走了,让门外的竹竿和狗子一脸错愣。

看到高伯逸慢悠悠走出来,竹竿疑惑问道:“主公,就让那人走了?”

“嗯,最近你们警惕点。虽然我估计不会有什么事,但不排除高湛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他们是谁?

竹竿和狗子听得莫名其妙,高伯逸却懒得解释,径直走出了天平寺。

“竹竿,驾车去三台吧。”

高伯逸坐上犊车,轻轻叹了口气。

高湛和高涣酝酿了那么久,应该要忍不住了吧?

第370章 祭祖

“请通报一下,就说高伯逸求见。”

三台中的金凤台大门外,高伯逸恭敬的将佩剑白云剑递给禁卫。

非常时期,高伯逸异常小心,哪怕他有佩剑入殿的权力,此刻也是恭敬而低调。

他通报连名号都不报!

高洋的精神病已经比之前更严重了!这是高伯逸暗中收集情报后,筛选分析得到的结论。

有鉴于此,他从来都是以最坏的打算去预测跟高洋有关的事情。

自从常驻金凤台之后,高洋时不时就有异常举动。

比如说女装!穿着夸张绚丽的女装,浓妆艳抹的在大街上晃悠。

比如说喝醉酒以后,在金凤台的高处,无防护的玩耍,上屋檐喝酒等。

比如说深夜里假扮盗贼,入室ooxx有夫之妇。

大概是感觉国力强大,边境不太会有战事发生了,所以高洋的行为越来越出格,常人难以理解。

张晏之书案的一角,堆着厚厚一叠纸,上面都是关于高洋的怪诞记录。

虽然高伯逸现在身居高位,但他仍然不能确保高洋会不会什么时候突发奇想,切开他高伯逸脑袋,然后看看脑子是什么形状的。

高岳就是前车之鉴。任何掉以轻心的人,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襄阳王殿下,陛下说你可以佩剑入殿。”

果然不出所料,高洋表现出来近乎纵容一般的“大度”。

金凤台的禁卫将剑交给高伯逸,随后低声道:“在下是影子的人,主公小心,陛下今日已经杀了几个宫女。”

张晏之的爪子都伸到这里了?

高伯逸压住心中的惊愕,微不可查点点头。

来到金凤台的顶楼上,高洋今天似乎没有喝酒,而是一个人在离地面十多丈高的阁楼上观星。

“九合,你说天上的星辰,会不会在嘲笑我们地上的人,何其渺小却整天争夺那点苍头小利。”

高洋今天似乎有心事,也想跟人说心事,见到高伯逸来了,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在窗沿上。

“陛下,微臣深夜前来,是为了……”

高伯逸话说了一半,就被高洋打断了。

“今天不说那些糟心事,左右不过是高湛和高涣那两个混球。

不然你怎么也不会深夜就来这里。”

高洋摆摆手,似乎根本不想听高伯逸说什么,表示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好吧,看来你已经成竹在胸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没说话。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高洋对着灿烂星空伸出手,像是真要摘一颗星辰一般。

他有些失望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将其捏成拳头。

“九合,你说朕今日的功业,比起朕的父亲,朕的大兄,如何?”

高洋盯着高伯逸眼睛问道。

“微臣不敢评价,功过千秋自有后人评述。

但陛下的功业,自然是自东魏开国以来第一,这点毋庸置疑。”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我和我爹比怎么样?

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说儿子不如爹,那不是对方想听的答案,说爹不如儿子,又对先帝不敬。

评价皇帝特别是评价先帝,说好话会被说成阿谀奉承,说坏话就更不好收场,怎么说都不对。

非a即b,只能把皇帝往死里得罪。

“你还是那样四平八稳。

对了,禁军整编之际,朕想去义平陵祭祖。

你带五百亲卫随行吧。”

噢?

高伯逸沉声问道:“那平原王呢?”

“他又不是我高家的人,去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你好歹是我高家的女婿吧?”

从这个角度说,高洋的话倒也没说错。只是段韶手握重兵,这种场合不参加有些说不过去吧?

“那太后呢?”

“那个老太婆啊?她近期身体不适,也不去了。

再说她去做什么啊,让这老太婆在我父亲面前说我坏话么?”

高洋这话让高伯逸无言以对。

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娄昭君确实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太婆?

儿子可以这样抱怨自己老母,不代表一个外人也可以这样评价。

高伯逸讪笑一声,没接茬。

“朕就是想跟我父亲说说话,等你说的那件事做完以后,朕也可以歇一歇了。”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继续道:“天色不早,回去吧。去准备一下,义平陵虽然离邺城不远,但这一路也有好几十里路。

你务必要安排到万无一失才行。”

高洋咬着“万无一失”四个字,高伯逸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微臣遵旨,此次祭祖,定然安排好一切。”

高伯逸双手拢袖,微微抬手行礼道。

“你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

高洋轻轻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等他离开后,高洋从窗台上跳下来,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深深叹了口气。

“唉!一个一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一个疯疯癫癫,又雄才大略的皇帝,居然也会这样叹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让他这样无奈惋惜。

……

身心疲惫的回到家,高伯逸躺在自家的“温室”中泡澡。

“阿郎,有心事?”

黑暗中听到高彾的声音,高伯逸懒得睁开眼睛,微微点头道:“嗯,陛下过几天要去义平陵祭祖,让我负责沿途护卫。”

“阿郎可是担心路上出事?”

高彾也进到池子里,双手在高伯逸肩膀上揉捏着。黑暗中,肌肤相亲,两人的呼吸都慢慢变得沉重。

“阿郎,太后今天…问我能不能安排一些人到禁军里面,我没有直接答应,说要问下你的意见。”

高彾几乎是挂在高伯逸身上,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这件事你直接拒绝了不太好。明日派人去万寿宫说一声,就说等这次陛下祭祖回来,我再安排。”

听到想要的答案,高彾意乱情迷的在高伯逸耳边呢喃道:“给我个孩子吧。乐安公主能在温室里怀上,我也可以。”

这能一样么?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不过轮不到他细想,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高伯逸把胳膊从高彾怀里抽出来,刚刚穿好衣服,就听到福伯在门外轻声禀告道:

“阿郎,崔家的崔忠拜访,说是有要事。”

崔忠?

这不是名义上的老母崔娘子家的远房亲戚么?

第371章 在线等,急

犊车停在当初杨愔送自己的那个小院子跟前,高伯逸心中有几分忐忑。

其实他不是很想跟崔娘子有太多接触,这样对她和高德政都不好。

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么?难道不知道高洋不能容下“一门两父子”么。

不过他知道崔娘子的脾气,只能顺着毛摸,你越是拒绝,对方越是会刁民害朕一样,越想越多,最后误会越来越多。

一进门,高伯逸就看到崔娘子神采奕奕的在院子里散步。

不得不说现在崔娘子的样子,比高伯逸第一次见的时候要精神多了,大概是心气顺了缘故吧。

“孩儿给母亲问安。”

高伯逸礼数很足,对着崔娘子深深一拜。

“好好好!”

崔娘子从上到下看把高伯逸看了一遍,激动的点头道:“前些日子你在外打仗,我就老是梦见你浑身是血,一醒来都是冷汗。

现在你回来了,不会再出征了吧?”

崔娘子一脸关切,看得高伯逸都不好意思了。

“大概…不需要吧。”

高伯逸没敢说马上要护送高洋去义平陵,含糊其辞了一句。

“来,坐。今天娘来找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有件大事需要和你商议。”

崔娘子脸上堆着笑,让高伯逸不禁打了个寒颤。

又是大事啊?

最近这大事挺多的呢!

“母亲有话不妨直言。”

高伯逸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崔娘子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即使对方再怎么愧疚,自己也不是亲生的儿子啊!

有什么好事,崔娘子不留给自己的嫡子高伯坚,却偏要给自己这个外室生的。

怎么说也太奇怪了。

“伯逸啊,我听说你跟渤海长公主成亲,这子嗣…可还行?”

崔娘子这话问得很适合自己的身份,婆婆问儿子,儿媳妇能不能生孩子,再平常不过。

不过她没有料到高伯逸情况复杂,高彾属于高洋强行安插在身边的老婆,而真正的夫人李沐檀却是不能过门,哪怕生了长子。

“这个…暂时还没有动静。”

高伯逸尴尬的摸了摸头说道。

“没动静那怎么行!”

崔娘子激动的说道,她拉着高伯逸的手,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伯逸啊,娘曾经很对不起你,娘也很想能补偿你。

看看你现在身居高位,没有个贴身的女人照顾怎么行呢?

娘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纳妾呢?”

崔娘子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顽皮的对他眨了眨眼。

哈?纳妾?

高伯逸有些被吓到了。

……

崔娘子和高伯逸都没有料到,院子后门的门缝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这个逆子!气煞我也!”

院门外,轻车简从,只带了一名下仆的高德政狠狠把头上的梁冠扔到地上!

外室生的庶子,勾搭上了自己的正室,看两人相谈甚欢样子,应该在一起很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办,在线等,急!

此刻高德政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是对自己这个儿子不好,但对方报复他和他发妻崔娘子的手段,也太奇葩和下作了吧?

你恨崔娘子,所以就把她搞上床?那名义上是你母亲啊!

难道你不知道你娘亲跟崔娘子是死对头?

当年为什么没打死这个逆子啊!

高德政悔之不已,给自己戴绿帽的居然是被自己赶出门的庶子,这让人情何以堪。

“完了,这小子现在翅膀硬了,没办法收拾了!”

高德政将地上的梁冠捡起来戴上,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高伯逸现在已经封王,手握重兵,乃是高洋的亲信,很受重用,一般手段对付这厮,估计不太好使。

再说了,崔娘子一向泼辣,而且清河崔氏树大根深,你随随便便扣一顶“通奸”的帽子。

呵呵,到时候谁脸上难看还不一定呢。

俗话说得好,抓贼拿赃,捉奸成双,要是现在这时候冲进去,只怕不但不能收拾这对狗男女,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哼,狗男女,你们给我等着。”

高德政气呼呼的走了,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

……

“呃,母亲,现在纳妾,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呐?”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说道。

谁知崔娘子一点都没生气,反而笑容更盛。

她循循善诱道:“伯逸啊,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我让你纳的这位,你绝对会满意的。

她是我的侄女,我二哥最小的女儿,也是嫡女,不会辱没你的身份。”

确实不会辱没我的身份,但是让我纳妾清河崔氏,我会害怕啊!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陛下尚且没有染指世家嫡女,反而我这个做臣子的纳妾清河崔氏的嫡女,母亲觉得合适吗?”

确实不合适,简直比皇帝还吊,你说高洋会怎么想呢?

谁知崔娘子摆摆手道:“这点不需要担心,我那侄女名叫崔莺,知书达礼。更重要的是,她是寡妇,刚刚嫁到荥阳郑氏一个月就死了夫君,现在寡居在家。

纳妾一个寡妇,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个小姑做保,包你顺顺利利的抱得美人归。”

高伯逸觉得崔娘子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媒婆!

“母亲,这…是不是有点乱伦啊。”

“乱个屁!你在胡说什么!表妹表姐什么的见得还少么?

郗道茂和王献之的事情没听过么?郗道茂就是王献之表姐呢!”

崔娘子拍了下高伯逸的头说道。

好像……也还行,但为什么感觉这么怪异呢?

高伯逸面露难色,却又不好直接拒绝。

要是拒绝崔娘子的好意,不知道对方又会扯出什么幺蛾子来。

“伯逸啊,你现在身居高位,但却太年轻,容易受人摆布。

利用世家的力量,平衡世家的力量,才是正路啊。

你将来就不怕被赵郡李氏控制了么?

多一条腿走路,又有什么害处呢?

娘是有私心,但也是在为你着想。

更何况,段韶最近也让唐邕来我二哥家说纳妾的事情。

你觉得段韶和唐邕都是没眼光的么?

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你爹又是侍中,我见过的风浪起伏不比你少呢。

为什么不借一下清河崔氏的力量呢?”

面对崔娘子的恳切言辞,高伯逸没办法拒绝。

正如当初独孤永业说他跟斛律光在街上争女人大打出手,他们争的是女人么?他们那种地位会缺女人么?

他们不过是在争一口气而已。

段韶想纳妾的寡妇,就算自己不要,也得给对方搅黄了,这才是英雄本色。

“母亲安排个时间先见一面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崔娘子大喜道。

第372章 内心毫无波动

“崔莺,容貌艳丽,性格刚烈,丈夫死后不愿改嫁小叔子,被郑氏嫌弃。

在娘家寡居三年,地位尴尬。曾多人上门求亲,崔家都以不合适为由婉拒。

在下分析,大概是崔家攀高枝人家看不上,屈就了自身又不愿掉价。”

张晏之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了高伯逸。

娶了高彾之后,张红娘曾经私下抱怨这位渤海长公主表面一本正经,夜里比哪个女人都主动投入。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实实在在的渣女,为人不齿。

高伯逸听说后,便直接把张红娘打发去齐州跟着李沐檀混了。

他真害怕以高彾的脾气,会把张红娘这位胸大无脑的妹子活埋了,以高彾的脾气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此刻让“便宜岳父”张晏之去调查崔寡妇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有些难堪。

“主公是在担忧什么?崔寡妇的事情只是小事,过几天主公护卫陛下去义平陵才是大事。

如果卑职没猜错的话,陛下应该是想引蛇出洞,故意卖个破绽给高湛高涣等人。”

张晏之当初是高岳的幕僚,不仅目光敏锐,而且颇有大略。他一眼就看出高洋在这个节骨眼搞什么“祭祖”,就是在“钓鱼”。

只有让高湛等人觉得自己有机会了,才能将他们的势力一网打尽。

怎么说呢,高湛他们或许也有察觉事态严峻,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

权斗这种事,你死我活,就算胜算不多,那也得拼死一搏。

历史上各种政变,比如玄武门之变一类的,事前双方都是剑拔弩张,要说有一方没准备,谁信啊。

而最终谁胜谁负,还要看布局是否合理,临场发挥是否妥当,并非完全是对比双方实力。

“主公不可大意啊。高涣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若是不按常理出牌,那就不好办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张晏之提出了一个让高伯逸感觉恐惧的设想。

“如果我是高湛,就不会等到祭祖的时候路上动手,而是会在出发前一夜直接杀上金凤台!

只要陛下一死,高湛名正言顺就能继位,他何必要在义平陵碰运气呢?

到时候娄太后出面主持大局,段韶是听娄太后的,主公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大局了啊!”

张晏之说完,高伯逸一言不发,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神策军不能进邺城!这是最大的弊端!

如果神策军进了邺城,那等于是让邺城进入戒严状态。那时候高湛和高涣肯定会当乌龟缩着,你总不能戒严一辈子吧?

不过调动个一两百人,脱下军装,安置在田子礼等人所在的“坊”内,还是可以试试的。

毕竟高湛在府里蓄养的死士,数量也有限。

只不过,这样布置,会暴露自己在邺城的实力。

这会不会是高洋试探自己的一个局呢?

高伯逸陷入两难之中。

“这几天按兵不动,加强我府邸的戒备即可。我相信高洋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相信?

这年头相信值几个钱?

张晏之难以置信看着高伯逸,他完全没料到往日精明强干的主公现在居然犯浑。

“主公,不可大意啊,万一……”

“没什么万一,我只是个臣子而已。”

高伯逸淡然说道:“臣子只能想臣子的事情,要是想得太多,就越俎代庖了。”

此刻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要知道,对于高洋来说,高湛等人是敌人。

那么他高伯逸是不是高洋的敌人呢?

某种程度上也是的。既是帮手,也是敌人。

高洋在防着高湛的时候,又岂会不对自己设防?

既然高洋已经打算出手收拾他那两个兄弟,那么,他会不做万全的准备么?这可能么?

如果这时候表现得太过于“积极”,暴露出自己全部的实力,也许就会让高洋投鼠忌器了。

或者调转头收拾自己也未可知。

还是什么都不做更保险一些。

“去吧,在府邸周围多布置暗哨。确保消息能传到金凤台里就行了。

其他布置,暂时撤掉。”

见高伯逸坚持,张晏之也只好照办,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所谓幕僚,就是为主公出谋划策的,他的话已经到位,但对方不采纳,也是为之奈何。

这其实不是防不防守高湛等人叛乱的问题,而是两人对高洋这个皇帝的认知有偏差。

张晏之还没认识到高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那份隐忍。

高洋是在“钓鱼”,只不过他想钓的是不是高湛高涣这两条大鱼,还难说得很。

……

“哇!哇!哇!”

卧房里,才几个月大的高玉露又哭泣,高彾手足无措的哄孩子,急得团团转。

“她应该只是饿了吧?让奶娘来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叫来奶娘,也就是杨约的母亲,高玉露吃上奶以后果然不哭了。

高彾和高伯逸两人相视苦笑,一个女人只要不结婚生子,她会永远都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以前高彾对高伯逸说的这句话不以为然,现在才深有体会。

“这两天,你去万寿宫住吧,不要呆在府邸里了。你一个人去,不要带下人。”

高伯逸背对着高彾,平静的说道。

“这是…为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太后关系一向不好。”

高彾全身都紧绷着,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手脚一样。

“因为马上我就要和陛下一起去义平陵祭祖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我信你个鬼!

高彾一听这话就要炸了。高伯逸带军出征,一走一两个月。

她那时候难道就不是一个人?

那时候不担心,现在反而担心了,你说这不是找借口是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高彾死死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

你的同胞弟弟要收拾你的另外一个同胞弟弟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伯逸拉着高彾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道:“你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你也要信任我才是。很多事情你迟早会知道,越是晚一点知道越幸福。”

第373章 没那么简单

“又是在天平寺?”

看着崔忠送来的消息,高伯逸一脸古怪,将字条放下。

崔娘子把双方见面的地方放在天平寺,高伯逸已经懒得去吐槽了。

天平寺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啊,难怪说古代寺庙藏污纳垢的。

“狗子,备车,去天平寺!”

书房里的高伯逸喊了一句。

竹竿被他派去执行重要任务了,现在身边的护卫就狗子一个。

正当狗子去准备犊车的时候,福伯来找高伯逸,说府邸后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福伯紧张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亲自去后门迎接,他看到身材高大,一身皂色劲装的刘桃枝,站在门外。

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摄人心魄的气质,让人感觉如同郊外的老农一样,质朴、安静。

只是那双手的虎口满是厚厚老茧,才会显出他的不凡来。

刘桃枝看到高伯逸,拱手淡然行礼道:“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护卫襄阳王的安全,直到出发去义平陵。”

他说得轻松,在高伯逸耳边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果然来了!杀手之王!

高伯逸压住内心的激动,多亏他让张晏之按兵不动,否则此刻刘桃枝上门是来护卫他还是来杀他,难说得很。

高洋多疑,套路也多,这家伙清醒的时候就是无敌状态。

“刘公来保护我,陛下那边怎么办?”

“襄阳王真是心系社稷啊。不过陛下那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必担心。”

刘桃枝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心中打了个突。

历史上的刘桃枝,手中的剑,染着无数北齐皇室和重臣的鲜血。

死在他手中的重量级人物数量之多,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句杀手之王当之无愧。

娶了高彾的高伯逸,就属于对方“重点关注”的对象。

他能不怕么?

“襄阳王不必紧张,当初若是没有老奴引荐,王爷恐怕也没有今天的成就。

哪怕是陛下让老奴来取殿下性命,老奴也会有言在先的。

当年得你父不少照拂,今日老奴不过是还当年的恩情罢了。”

高伯逸顿时浑身一松,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

他不好意思问道:“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只是说近来邺城不太平,襄阳王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以免发生什么不测。”

刘桃枝拍了拍腰间的剑鞘说道。

卧了个草!高洋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原以为高洋是想在去义平陵路上搞事情,没想到对方还有别的布置!

多亏自己没轻举妄动,要是动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刘公来得巧…我正准备出门去天平寺一趟呢。”

高伯逸轻声说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捏不自然。

那个崔寡妇,还是要去见一下的,把这件事定下来。

不然被段韶拿下,自己这张脸往哪里放啊。

高伯逸没想到刘桃枝十分通情达理,对方点点头道:“王爷直管去便是,就当老奴不存在好了。”

好吧,看来是甩不掉了。

刘桃枝在去祭祖前夕的节骨眼到自己身边,这既是高洋对他高伯逸的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还让你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高洋这一招,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无论高伯逸要玩什么花样,都离不开他本人参与。只要派个人盯死了,就能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这一点高洋看得很通透,派刘桃枝来,更是妙手。

不一会,高伯逸和刘桃枝两人坐在犊车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刘公啊,陛下怎么突然会想到要祭祖呢?”

“老奴只是一介鹰犬,这种问题,王爷当面去问陛下,或许会有答案吧。”

刘桃枝在高欢时代就是高家的打手和亲信,说话自然是滴水不漏。

我要是能当面问,现在还会问你么?

刘桃枝一句话就怼死了高伯逸,后面的话没法接上去了。

这厮真是个不会聊天的。

“襄阳王发迹之快,自齐国开国以来未有之事。

老奴时常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有襄阳王这样的俊才,老奴这样的人,已经渐渐没什么用了。”

刘桃枝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大概是觉得他这种“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了。

这话真不好接,高伯逸无奈讪笑道:“刘公乃是陛下心腹,怎么能说没用了呢?”

“有用还是没用,全在陛下怎么看。

陛下觉得你没用,那你就是没用。觉得你有用,那你就是有用。

老奴就是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介打手。而襄阳王乃是统帅千军的要员,自然不是老奴这样的人可以比拟的。”

呵呵,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我信你才怪。

“受教了。”

高伯逸恭敬行礼,心中却呵呵冷笑。

历史上北齐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都惨死,唯独这刘桃枝悄然隐没于民间,史书没有任何记载。

说到生存的直觉,高伯逸觉得自己拍马也比不上刘桃枝。

两人一路上再无话语,来到天平寺以后,刘桃枝识趣的呆在寺庙外,高伯逸一人独自进了大门。

……

义平陵是北齐神武帝高欢的陵墓,坐落在今河北临漳县安鼓山西北漳水西部,即古邺城西北。

后来高澄的墓也在这里,乃是两个挨得很近的土丘。

史书记载说,高欢的长子高澄为其父亲凿陵于安鼓山石窟佛顶之旁为一墓穴,收纳了高欢的棺柩,而塞入穴中,并杀尽了所有工匠。

此时此刻,高长恭站在十多丈高的土丘跟前,唏嘘感慨。

如果高澄没死,现在肯定是皇帝,他也就是皇子,命运多少会有些不同吧。

只是到底是福是祸,就不太好说了。这么多年他也看淡了。

眼看邺城的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他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你是…襄阳王身边的护卫?”

亲兵禀告有人找自己,带到面前,高长恭发现此人居然是高伯逸身边的贴身护卫。

“四郎,我家主公说让在下跟着您。近期不太平,一切小心为上。”

高长恭刚想拒绝,毕竟他也是会武艺的,如何还需要别人来护卫他?

没想到眼前这位瘦如竹竿的家伙自傲道:“襄阳王身边能人无数,在下能在他身边担任亲卫,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四郎可以挑几个好手来试试在下的身手。”

第374章 不如回家洗洗睡

高伯逸敢发誓,他这辈子没遇到过崔寡妇这样的女人。

身形有些瘦高,但并不干瘪,很有女人味,特别是那杨柳细腰,让人感觉是不是随时都会断掉。

不过高伯逸见过不少美人,高彾就是难得的美女,五官明艳,奔放霸道。相比较而言,崔莺的相貌也就不那么突出了。

只不过,这妹子一直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微微有些发抖,整个身体紧绷得像一张弓那样。

看到她紧张得要崩溃,高伯逸就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是逼良为x的大魔头。

“呃,你袖子里藏着刀,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先给我吧。”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说道。

纳妾而已,你这个寡妇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到底在紧张什么啊,你以为你袖子里藏了把刀我就不知道吗

崔莺像是见了鬼一样抬起头看着高伯逸,她的眼睛很大,带着恐惧与不甘,最后轻叹一声,将右边袖子里的小刀丢到地上。

“你发髻里面藏了几根针,也丢了吧。我说那啥来着…嗯,表姐。”

崔莺不动,只是把头低着。

高伯逸轻叹一声,走过去取下对方的发簪,里面果然藏了一根铁针。

他过去的时候,崔莺虽然在发抖,但是没反抗,任由着高伯逸取下发簪,又把它放到原处。

“我说这位…表姐,嗯,崔姐姐,你这样不累吗?”

崔莺低着头不说话。

高伯逸继续说道:“实在不行,我护送你回崔家可好?”

“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崔莺忽然抬起头激动的说道。

如果就这样回去,那她估计要给段韶当妾了,何苦来哉。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这里不是天平寺,而是黑风寨。而你是我抢来的压寨夫人。”

高伯逸翻翻白眼,无奈的耸耸肩膀道。

“所以这件事你还有意见对吗?”他继续问道。

崔莺抬起头,幽怨的看着高伯逸问道:“我是有意见,但是这有用吗?”

“说实话,确实没什么用。当初嫁到郑家我估计你应该也反对了的,不过事实摆在眼前,这种事你反对也没什么用。”

高伯逸的话戳到了崔莺的痛处,这位“表姐”哀叹一声道:“可不就是这样咯,现在就算你放过我,段韶也不会放过我,索性你怎么说也是我姑姑名义上的儿子啊。

要是我入了段家,还不知道会落得怎样下场。”

话说开了,崔莺似乎也没那么拘谨了。不过高伯逸想告诉她的是,段韶治家出了名的严谨,她若是给段韶为妾,还真不见得会吃多少苦。

当然,段韶今年已经快五十,没多少年好活了。恐怕这才是崔莺在两个不好的选项里面选择高伯逸的原因。

“听说你爹是崔仲文?”高伯逸想起邺城流传的一个段子,当年崔仲文随高欢出征,狼狈逃窜时拉着马尾渡河,被两岸数万大军围观的事情,险些没笑出声来。

崔莺黑着脸道:“是啊,果然你也知道那件事。”

说真的,当时崔仲文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死得壮烈,显示出世家子弟的风骨,嗯,如果他们有风骨的话。

清河崔氏这一脉的落寞,与当年那件事不无关系。笔杆子出身的世家子弟,所谓的“风骨”,是很重要的加分项。

“邺城都在传言你好色如命,是真的么?”

崔莺好奇的问道。因为她现在看高伯逸的样子,挺斯文的啊,虽然不同于文士那种样貌,但也明显不是色中饿鬼。

“这个问题以后再回答你,还有别的么?”高伯逸感觉这位“表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你写的么?”

崔莺继续问道。

“不是,是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写的。”高伯逸感觉很奇怪,这首词崔莺是怎么知道的?

“对了,你是不是杀过人啊?我听人说你杀人如麻啊。”

崔莺又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高伯逸面色难堪,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轻咳一声道:“上战场哪有不杀人的,你再问点别的吧。”

这娘们怎么回事啊,跟刚才好像换了一个人?

“听好了,一个人向左走了一百里,又向右走了一百里,请问他离最初站着的地方有多远。”

崔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

高伯逸恍然间有种前世上中学的感觉。

尼玛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真当自己是赳赳武夫,大字不识一个么?

“大概是一百四十一里,这题没有个确数,只能算个大概。”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位叫崔莺的寡妇。卖弄《九章算术》很有意思么,要不你出个鸡兔同笼?

“呃,你确定你没说错?难道不是走回原地?”崔莺“循循善诱”问道。

“确定是一百四十一里,没错。

而且我也问你个问题。邺城郊外有个农庄,鸡的数目是鸭的四倍,鸭比猪少九只,鸭加上猪的总和是六十七,请问整个农场的动物加起来有多少只脚?”

哈?

崔莺傻眼了。她读过不少书,其中就包括九章算术。之所以出题,无非是想看看高伯逸是不是武夫,是不是真的不学无术,空有一身蛮力。

没想到这厮知道得还挺多的。

而且……好像这题目不好回答呐,要算一算才知道。

“那个,题目好像有点难,你这么为难我一个小女子,有些霸道了吧。”

崔莺尴尬笑道,双手搅着衣服,脖子根都红了。

嘿,还世家才女呢,小学算术题都不会。

高伯逸得意洋洋道:“一共是442只脚。”

你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最后那句他没说,不然太伤人了,毕竟是美女嘛,总得给几分面子不是么。

……

一个要纳妾,一个要做妾,但两人说话的话题,似乎跟纳妾与否无关。崔莺学富五车,懂的东西极为驳杂,尤其是对农学和算学有些研究。

她家中居然还抄录了本《齐民要术》!

而高伯逸的灵魂来自后世,懂的多,知识面广,让崔莺耳目一新,大为叹服。

高伯逸心说难怪郑家死了儿子,也要让小叔子娶她过门呢,知识就是财富啊!经过两晋的洗礼,特别是北魏后期到唐朝,女子地位很高,读书明理都不在话下,社会风气也比较宽容。

当然,这也是中国封建社会正妻偷情搞外遇的黄金时期。之前地位低轮不上,之后程朱理学兴起,束缚了女人的一切。

聊了一个时辰,两人相谈甚欢,行礼告辞离开之后,居然都忘记谈纳妾的事情。

第375章 长安风云

西汉末年绿林赤眉之乱以后,长安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唐朝以前,长安城一直没有经过系统的修缮,包括西魏和北周在内的割据王朝,都是在未央宫废墟的基础上,修建小型宫殿作为皇宫。

然后占据原长安的某一片区域,利用残留的城墙,修修补补的筑城。不同时期的长安城,样貌也不同,大多已经不可考,不知其形貌。

而闻名后世的那个长安城,则是叫大兴城,由宇文恺设计,在隋朝初年所建。唐代改名为长安城,占地极大,位置与今天的西安市高度重合。

现在宇文恺都才一岁大,大兴城自然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如果单从都城上看,西魏毫无王朝气象,更像是个游牧民族的定居点。

现在长安郊外都有羌人部落,这座城池跟北齐的都城邺城相比,差得实在是太远了,甚至连晋阳都不如。

原西汉未央宫的一角,是此刻的西魏皇宫,也是皇帝元廓的居所。哦,经过宇文泰的改鲜卑名运动之后,元廓现在已经叫拓跋廓了。

这位十九岁的青年,此刻在御书房里看着面无表情的新任宰相宇文护,疑惑的问道:“宰辅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陛下,此番我大军在外,先赢后输,平局收场,您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么?您可知道我们缺的是什么吗?”

宇文护冷冰冰的问道。

这话吓得拓跋廓一跳。

“丞相此话怎讲啊?朕洗耳恭听。”

他赶紧叫人给宇文护搬来一个软垫,两人在桌案前跪坐。

“此番战败,并非是我大军不英勇,也非我粮草不济,更不是齐军用兵如神。

而是……天命!”

天命?你他喵怎么不说是因为你吃饭吃多了?

拓跋廓十分聪慧,闻琴弦而知雅意,他已然知道宇文护想说什么。

“朕不是很懂,还请丞相解惑。”

拓跋廓拱手对着宇文护深深一拜问道。

“天道有常,轮回有序。这并非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天道不在魏国,天命不在陛下,魏国三军将士,只是受累而已。

微臣恭请陛下……退位让贤!”

退位!退位!退位!退位!

这两个字不断在拓跋廓脑子里循环循环再循环。

十九岁,在后世还是大学生的花样年华,但作为一个皇帝,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包括自己是傀儡的身份,包括政令不能出皇宫,包括他的生命朝不保夕,一切都要看宇文家的眼色。

“朕……”拓跋廓还想说什么,话语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说他不想退位?

“陛下,下诏书退位吧,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宇文护咄咄逼人说道,似乎根本没打算跟拓跋廓讲条件。

“那退位之后,天下社稷…怎么办?”

“宇文泰嫡子宇文觉,仁孝谦恭,英明睿智,乃是天命所归。至于社稷怎么样,那与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宇文家保管你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在长安城里生活,你还不满足么?”

宇文护撕下最后的伪装,连最起码的假戏都不想演下去了。

皇位乃神器,强者居之!

忍这弱鸡已经忍了很久了,如今八柱国的力量被废掉一半,再也没什么事情能掣肘自己了。宇文护此刻就想把拓跋廓拎出去。

不过三辞三让的戏码,还是要演的,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顺”。

“写退位诏书,禅让给宇文觉,剩下的事情,不必你操心了,我言尽于此。明日就发诏书!”

宇文护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走。

其实可以做得更“温情”一些,比如说对着拓跋廓一番哭诉啊,苦劝啊,最后对方“感悟”之下,让出皇位。

但这样做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到的。

夜长梦多,何必给元氏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呢?

……

一天后,西魏皇帝拓跋廓下诏书,说自己“才能低微”,无法承担统帅国家的重任,因此退位让贤。将皇位让给宇文泰三子宇文觉。

这件事如同在池塘里丢进去一块大石头,引起掀然大波!

又过了一天,不满十五岁的宇文觉上书,说自己“才微德寡”,十分惶恐,生怕辜负天下苍生,还请皇帝收回成命。

将皮球踢回到拓跋廓这边。

熟悉的戏码开始了。

六大柱国也好,关中的汉人世家也好,元氏的族人也好,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大戏开场。

接下来,拓跋廓再次下诏书退位,宇文觉再次推辞。

最后,拓跋廓又下诏书退位,并威胁说如果宇文觉不接受,他就自刎于宫廷。

宇文觉“百般思索”了三天之后,才“免为其难”的接受。

但他不愿意称帝,而是效仿苻坚,即位“天王”。改国号为“大周”,自称周天王。

随后在群臣的簇拥下,于长安的皇宫大殿内登基。

拓跋廓派济北公元迪将皇帝的玉玺和绶带送给宇文觉,正式宣告元氏退出皇族序列,俯首称臣。在宇文护的严密监视下,西魏内部发生政权更迭,北周代西魏,和平交接。

长安城独孤氏府邸里,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正在跟柱国大将军杨忠在书房内密谈。

北周代魏,被高伯逸一语言中,这让独孤信和杨忠都感觉惶恐不安。

因为对方的另外一个预言,就是宇文护会独掌朝纲,废除八柱国制度,砍掉八柱国的权柄,改柱国为国公,收回八柱国的兵权,下放到十二大将军手中。

换句话说,独孤信和李弼他们一大帮人,会丢掉手中的军政大权,重新分配。

至于怎么分配,那自然是宇文护说了算。

在这次改革中,独孤信作为手中精锐尚未损失的大员,可以说是最大受害者,而且没有之一!

他女婿宇文毓没当皇帝,他又丢了柱国的位置,可以想象,如果一切按宇文护的来,独孤家会迅速的衰落下去!

现在政令还未颁布,还有时间可以回转一下,若是政令已经颁布,那就是要跟宇文护鱼死网破了。

“以高伯逸对我们一贯的态度来说,他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忠沉声问道。他的长子娶了独孤信嫡女独孤伽罗,还能怎么办?两人是没办法切割干净的,除非休妻翻脸!

以杨忠的为人,他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第376章 杨家麒麟儿

宇文护想搞事情,巩固宇文家的权势,尚且有几个障碍。

第一个是元氏族人,他们一夜之间失去皇室身份,虽然这个身份只是纸糊的,但心中当真没有怨言?

就好比说八柱国之一的吉祥物元欣,平日里看上去大老粗一个,什么用也不顶,给朝廷推荐的所谓“人才”,也尽是些酒囊饭袋。

但他真就是大老粗么?

大老粗可以在波谲云诡的长安政坛上当一个“人畜无害”又身居高位的柱国?

元氏在关中的力量还是有一点的,如果他们串联起来搞事情,呵呵,恐怕也会让宇文护手忙脚乱一阵子。

第二个则是于谨。

于谨自从率军攻占江陵以后,就长期镇守长安周边。跟另一个柱国侯莫陈崇的“耿直”不同,于谨深沉有大略,喜怒不形于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更关键的是,于谨手里精锐并未受损,而且实力强于独孤信。赵贵、李弼等人的嫡系人马这次死伤惨重,肯定不会挑头出来反对,所以于谨的态度,就格外重要。

独孤信跟杨忠分析完这些之后,沉声说道:“一动不如一静。宇文氏代替元氏,咱们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这是没问题的。

但若是宇文护独断专行,废除八柱国制度,那就要说道说道了。

放心吧,说着急,估计李弼和赵贵他们更着急。”

正在这时,杨忠感觉有人在门外偷听,不动声色的走到门口,忽然开门猛的一抓,结果他正好揪住自己长子杨坚的衣领!

“那个……父亲,孩儿恰好从门外经过。”

杨坚一脸讪笑道。

今天他是跟着父亲杨忠一起到岳父家来的。

“哼,进来吧,你也听一听。”

杨忠和独孤信对视一眼,让杨坚坐在两人面前,微笑着问道:“贤婿,你对现在长安的政局有什么看法?”

“岳父大人,小婿认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以退为进,主动请辞八柱国,并建议所有柱国都让位,交出兵权。”

哈?

独孤信和杨忠二人面面相觑。

这步子实在是太大,腿都要撕裂了啊!

“此话怎讲?”

“小婿认为,无论宇文护怎么改革,削弱八柱国的权柄,肯定势在必行。此外,文武分家,各行其是,也一定是既定策略。

与其让对方钝刀割肉一样慢慢来,倒不如主动交出权柄,并让所有柱国也照办。同时暗地里煽动属下闹事。

宇文护就算要废除八柱国,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没开口,就造成如此大的风波,那么只会刺激所有柱国和大将军,并且让世人看到他吃相难看。

到时候他反而会劝留岳父大人,延后改革的时间。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小婿暂时也只想到这么多。”

杨坚自信的侃侃而谈说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杨坚说的办法,确实是个妙计,虽然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但却是把宇文护想偷偷做的事情炒热了,摊在阳光下面让所有人看。

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翻车。

而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反而显得“光明磊落”、“高风亮节”。

这把文斗招数,真是精彩!

独孤信欣慰的对杨坚说道:“贤婿言之有理。去,把我外孙抱来。”

打发走杨坚之后,独孤信对一脸喜滋滋的杨忠说道:“以后有事可以让杨坚参与,此子乃杨家麒麟儿,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他刚才说的虽然偏激,但也有些道理,不妨一试。”

杨忠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

“确实有古怪么?”

书房里,高伯逸听着杨素老爹杨敷汇报近期府邸周围的情况,果然有人长期盯梢窥伺。

“邺城似有风雨,主公要如何应对?”

杨敷自从洛阳之战后受了伤,至今双腿一直没好利索,大概已经不能上战场杀敌。他看到自己的长子杨素颇得信任,而且已经安排好了身份尊贵的世家嫡女为妻,因此也了断了仕途的心思,安安静静的在高伯逸府里当总管。

现在府中的安保,日常供应,人员进出调度,都是杨敷在管,一切都井井有条。

“不瞒你说,长广王高湛、上党王高涣叛乱在即,那些人只怕都是他们的外围哨探。

只是如今陛下可能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堵住太后的嘴,所以引而不发。

难受的可就是我这样的人了。不能动作,一有大动作,陛下会猜忌。但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又怕真会出事。”

杨敷从前在西魏也是当官的人,自然明白高伯逸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做臣子,何尝有过随心所欲的事情?主公是人中龙凤,相信这点小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老杨这人就是太实诚了,你安慰我几句也好啊。

高伯逸点了点头,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刘桃枝笼着袖口,飘然而至。

这厮走路没声音的,不愧是杀手之王。

高伯逸轻声问道:“刘公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你这里吃得比陛下都要好,我能不习惯么?”刘桃枝皮笑肉不笑回了一句。

不过他并没有调侃高伯逸的心思,立刻沉声说道:“陛下诏令,襄阳王即可入金凤台赴宴。”

入宫?赴宴?

高伯逸心中一紧。

“陛下怎么忽然想要举办宴会呢?”

明日就出发去磁县义平陵祭祖,今日宴会然后喝得伶仃大醉,这是几个意思?

“刘公稍等,待在下更衣后随刘公一同入金凤台。”

“不必了,以襄阳王今日的宠信,还在乎衣着打扮么?随我来吧。”

说完就转身离去。

高伯逸对杨敷说了一句“加强戒备”,之后就跟着刘桃枝出了门上了犊车。

一路上,刘桃枝这位杀手之王,都是在闭眼假寐,高伯逸几次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一转眼,犊车就到了三台。

高伯逸在金凤台的外墙边上踌躇了半天,犹豫是不是要去参加这个“鸿门宴”。

“今天,邺城的所有王爷都到了,襄阳王还在犹豫什么呢?”

刘桃枝目光深邃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没事没事,三台工程进度挺快的,我就是被惊艳到了。”

高伯逸言不由衷说道,解下佩剑,跟着刘桃枝一同上了金凤台。

第377章 最后的晚餐

自从金凤台修好了之后,高洋去邺南城皇宫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他现在几乎吃、住、玩乐都在金凤台。

而他在金凤台邀请诸位王爷来赴宴,还是第一次。

更别说是在即将去磁县祭祖这个节骨眼上。

所以这次宴会很不一般。至于高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还不得而知。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来到金凤台台基顶端的大殿内,发现他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都在场。

平原王段韶也在,就连高伯逸的跟班小弟高阳王高湜也在场,时不时的给他使眼色。至于晚辈,高伯逸看到了当初想打断他双腿的高孝琬。

不过这家伙面色难看得很,就好像这里所有人都欠他一百万一样。

呵呵,他母亲元仲华被高洋那啥了,出席这样的宴会,确实挺尴尬的。高伯逸在心中为他默哀了几秒钟。

“高涣呢?上党王高涣在哪里?他还没来么?”

看到高伯逸入座了,高洋不耐烦的问身边的太监。

“回禀陛下,上党王说他腹痛,身体不适不能到场。”

敢放皇帝的鸽子?

难道他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高伯逸不知道高涣是怎么想的,不过连他老婆娘家都背叛了,这家伙现在虽然还没事,不过相信已经凉透了,冢中枯骨而已。

穿着红色镶金边礼服的高洋今日似乎并不介意。他坐在主位上大喊了一声:“太医呢?传太医!”

不一会,身材有些微胖的祖珽来到大殿,看到高伯逸也在,装作不认识,然后给高洋行了个礼道:“微臣在这里,请问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上党王府,看看朕的好弟弟,究竟生了什么病。

当年先帝可是说上党王最像自己,连名字也最像。他那样好的身体,又怎么会生病呢?祖爱卿,你可得好好看看。”

高洋把最后那四个字咬得很重。大殿内的众人瞬间感觉到似乎有一股阴风吹过!

轰隆!

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气,现在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此刻不过是下午四五点,但外面已然黑了下来。

“这七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呐。不过坐在这金凤台看外面狂风暴雨,倒也别有趣味,不是么?

来人啊,上酒上菜!”

大厅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谁也不愿意多说话,酒菜上齐了之后,也没人动筷子。

“玉璧之战后,父亲就去了,不久大哥也去了。朕接手这个烂摊子,十分惶恐,生怕毁了父兄的基业。

不过如今看来,朕没有让他们失望。朕从梁国手里夺到两淮,从魏国手里夺到荆湘。如今三国之中,数我大齐最强。

来啊,为朕的功业,满饮此杯!”

高洋说了些自矜的话,不过倒也没怎么夸张。高欢执政末年,东魏朝政腐败,六镇起家的鲜卑贵族们,仗着劳苦功高,十分骄横。

是高澄上位后拨乱反正,改变了这种局势,可惜执政时间太短。高洋继续高澄的政策,一方面建立宿卫军及勇士军重整禁军,一方面则是大力整治吏治腐败。

高洋拍胸脯说自己对得起父兄高欢和高澄,绝不是自夸,而是一点都不掺杂水分的事实。

“皇兄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臣弟那是佩服之至。臣弟满饮三杯,敬皇兄这些年辛苦耕耘!”

高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连喝三杯。他这一开口,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好好好,今日不醉不归。不过你们可以醉,朕却不能醉,朕明日要去义平陵,好好跟父兄叙叙话。”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高湛一眼,只是喝了一小口酒,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高伯逸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段韶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故意用揶揄的语气低声问道:“平原王这是身体不适么?”

这话带着深深的恶意,段韶瞪了高伯逸一眼,并未搭腔,然后目不斜视的看着高洋所在的方向,面色平静。

嘿,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看来这次的宴会是宴无好宴的。

“臣弟前些日子在平阳大败,险些丢了重镇,现在回想起来,十分羞愧。在这里我罚酒三杯,向皇兄道歉。”

高演也站起来,自罚三杯,喝完脸颊都红了起来。

高洋笑眯眯的没说话,依然是自斟自酌了一小口。那样子,似乎也不像是要追究高演战败的责任。

轰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的,有变成暴雨的趋势。

“陛下,明日也可能是雨天,去义平陵,可否改日?”

一直不说话的段韶端起酒杯问道。

“明天是黄道吉日,去,自然是要去的,风雨无阻。当年,朕率领三千宿卫军深入草原,遇到三万胡人,依然痛击之。

难道明日的雨比当年那些胡人还要可怕么?”

高洋不悦的反问道,瞪了段韶一眼。

“微臣惶恐,自罚三杯。”

段韶不动声色的喝了三杯酒,然后坐在桌案前更加沉默了。

啪啪!

高洋拍了拍手掌叫道:“来人,让舞女们上来跳,丝竹响起来,鼓乐响起来,你们怎么做事的?”

他呼喝了一声,让身边的太监赶紧去安排。

不一会,舞女们上来了,却不是像从前一样,穿着超轻薄的纱裙。这些舞女们都蒙着狰狞的假面,唯独那细软腰身能看出是女人。

她们穿着厚厚的火红祭祀礼服,手里拿着长剑,长长的袖子里不知道会藏着什么,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不过,如果这些舞女们是项庄,那沛公是谁?

咕噜!

坐在最末的高湜吞了一口唾沫,声音特别响,引起众人注意。

“十一弟还未婚配,等会这些舞女你看上谁,就带谁走!”

高洋大手一挥,十分豪爽说道:“现在就开始舞剑吧,朕跟你们一起跳!”

他从身后摸出环首刀,走到大殿当中,开始像模像样的耍起刀来!

众人想起被斩首的薛氏姐妹,又想起惨死的高岳等人,汗毛都倒竖起来。之前只是怀疑宴无好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高洋现在就想搞死某个人。

至于是谁,在座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但说实话,以高洋平日里发疯的状态看,他今日把谁剁了都有可能。

第378章 泄密(加更求票)

舞女们身上散发的幽香,火红色的衣裙飞舞,还有那刀光剑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要用心去品味高洋呈上的“大餐”,才能领悟其中的滋味。

高洋扛着环首刀,在舞女中间穿梭,时不时就来到某人面前。他抬起刀,又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好似很快就会砍到某人头上,实际上则是动也未动,从来都没有出手。

高伯逸一阵阵头皮发麻。高洋的举动既带着疯癫的意味,你却又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说不定他是闹着玩,说不定他手一下滑了,顺便就将某人砍死也未可知。

那种紧张和刺激,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带有韵味又疯狂的舞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高洋终于跳累了,在主座上气喘吁吁的休息,让那些穿着红色礼服的舞女们离开。

偌大的金凤台大殿,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高演和高湛还算是镇定,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然而像高湜这样的,已经吓得端起酒杯手都在发抖。

外面的风雨更大了,和大殿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涣没来,这宴会总感觉缺了些滋味。大家不如都在这里等等他吧,祖珽应该也要回来了。”

高伯逸闷着头吃菜,高湜东张西望,段韶坐立不安,高演和高湛二人端坐着不说话,高洋在主座上翘着二郎腿等待。

“陛下,我看今日天气不好,不如就到这里吧。”

忽然,段韶起身拱手对高洋建议道。

“天气不好?我们又不是在外面蹴鞠。朕明日出发去祭祖,今日兄弟团聚一下,缺个人怎么行?平原王无需多言。”

高洋十分不悦的否决了段韶的建议。

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等下去。直到祖珽带来确切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祖珽气喘吁吁的来到金凤台的大殿。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就像是从鸡汤里面刚刚捞出来的一样。

祖珽十分滑稽的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拱手对高洋行礼道:“上党王病得很重,腹泻呕吐不止。”

确实生病了?这也太他喵的巧合了吧?

“开药了么?”

高洋冷冷问道。

“回陛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退下吧。”

把祖珽打发走了以后,高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大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高洋现在是唱的哪一出。高伯逸隐秘的看了看高湛,实在是没看出破绽来,只能作罢。

“诸位,都散了吧,朕也乏了。”

高洋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但这里所有人都只能把疑问埋在心里,等回去之后,再慢慢回忆,参详,脑补。

“九合留一下,朕还要与你说说明日祭祖的行程。”

高伯逸刚要走,却是被高洋叫住了。

两人上了金凤台阁楼的顶层,高洋本来还算平静的脸色,变得无比狰狞!

“九合,朕身边有他们的人!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不安全,除了你以外,刚才下面每一个人在这件事上都有嫌疑!”

他紧紧拉着高伯逸的袖子,像是个溺水的人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

“九合,朕今日本来是打算把高涣拿下的!朕在金凤台里藏了兵马,就等着高涣那混蛋带兵来攻!结果他居然自己吃药装病!

他居然早有准备!

这不是高涣那种脑袋能想出来的计策,对,肯定是高湛指使他的,一定是!”

高洋此刻陷入疯狂的臆想与愤怒之中。他今天已经设好了陷阱,没想到居然被识破了。只是高涣他们是怎么识破的呢?

高洋觉得定然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陛下,无论上党王和长广王怎么谋划,只要他们还没有做那件事,那就不好抓他们的把柄。

所谓拿贼拿赃,在这方面我们始终是被动的。”

听了高伯逸的话,高洋点点头没做声,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高伯逸继续说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微臣估计得没错,有人要动手的话,肯定会选择邺城到义平陵之间的这条路。

极有可能,是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因为他们提前埋伏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去做,太扎眼,也来不及了。”

高伯逸是站在敌人的角度去揣摩的,他平日里就最喜欢打闷棍。如果此番要伏击自己的队伍,去的时候大军刚刚出征,精神饱满,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只有等回来的时候,已然是人困马乏,而且归心似箭。这时候突然从要害处杀出来,才能一战而定。

听了高伯逸的解释后,高洋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不给对方机会的话,似乎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若是大军出征,动静太大,五百亲卫实力又不太够。高长恭的三千人马……真的顶用么?”

高洋现在是谁都不相信,不是不相信对方的心思呢,就是不相信对方的实力,虽然贵为皇帝,但在这件事上能用的人居然屈指可数!

“陛下,高涣手下能用的人,亦是不多啊。百保鲜卑,那是套上装具以后才能以一当十,装具有专人保管,得有陛下虎符才能调用。他们穿着皮甲,又能发挥几成的实力呢?

而我们这边的五百亲卫全部带着装具,只要能有时间提前将装具穿戴好,就算对方来五千人又有何惧怕?

更不要说还有高长恭那三千人,都是从淮南调动而来,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被他们收买。只要有陛下的军令,就能调动,我们怎么会打不过那些叛军呢?”

高洋缓缓点头,轻叹了一声,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雨水不说话,似乎是在斟酌什么事情。

“陛下,禁军改编在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若是让这些乱党编入禁军,将来后患无穷。”

高伯逸继续劝说道。

沉默良久,高洋转过身来,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上说道:“朕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你了!明日我们一同出发吧。

你也会去早点准备吧,朕今天就不留你了,去吧。”

“喏!”

高伯逸双手笼袖,恭敬行了一礼,转身而去,面色肃杀。

他不喜欢高洋,但很显然,明日义平陵之行,他和高洋的命运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第379章 暗战

“阿郎还没有回来吗?”

高彾披着单衣,焦虑的在卧房里走来走去。那位健硕女仆如同雕塑一样动也不动,沉声说道:“之前下人回报,阿郎的犊车还在金凤台门口,大概……宴会还没有结束吧。”

“可是高湜他们都回来了啊!”

高彾急的直跺脚。最近风声太紧了,高伯逸明显是有心事,让自己去娄昭君那边住了两天,结果今天一回来,这家伙又被高洋叫到金凤台了。

她出生在皇家,见过了太多的风雨,见过了太多的大起大落。

“殿下,阿郎回来了,阿郎回来了,刚刚回来,就在前厅。”

一个女仆不顾自己浑身是水,急急忙忙进来说道。

“咳咳!”

高彾轻咳一声,慢悠悠的套上一件披风,优雅的朝前厅走去。

府邸大堂里,高伯逸刚刚回来,不顾身上的泥水,就招呼下人急召李德林来府上议事。看到高彾飘然而至,他一脸错愣道:“你怎么来了?”

“你是我夫君,这是我家,我不该来么?”

高彾瞪着眼反问道。

这话说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现在非常时刻,高伯逸感觉自家老巢都不安全,高彾回来能顶什么用?

说不定叛军攻破府邸,看到她漂亮就直接那啥了,谁还管你是不是渤海长公主!

“夫人,你那几个皇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明日我将随陛下出征,都不能保证活着回来,你就别来添乱了好吗?

你在太后那边,万一我出事还有条后路。你要在我这里,万一有事…谁也救不了你,包括太后。”

听了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辩解,高彾吓得面色煞白。她本来就皮肤白皙,现在看着更是毫无血色。她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吗?一母同胞,为何要自相残杀呢?”

高演和高湛,一直对皇位有想法,这一点高彾是知道的,其实高洋也知道。

高洋还时不时的试探,说要把皇位让给高演什么的。

但这都是套路而已!

哪怕是娄昭君,她能接受自己的其他儿子篡位高洋,但不代表她会支持这样瞎折腾的行为。

其实这场无可避免又将要发生的政变,不仅仅是要换个皇帝,而是涉及到北齐的路线之争。是六镇鲜卑想控制皇权所做的最后挣扎。

他们不再适应历史潮流,但却又不愿意自己走进历史的垃圾堆。高洋作为皇帝,要发展经济,巩固政权,吸纳天下精华为己用。

所以这条路他必须要走下去,与六镇鲜卑的旧势力,就必然会有冲突。

历史上,这种事情不仅高洋在做,宇文护在做,就是宇文邕,杨坚、杨广,乃至李渊都在做!

这些道理说给高彾这个女流之辈听,对方能听懂么?

“要不你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别打了?”

高伯逸对着高彾挤挤眼睛揶揄道。

“你说得对,我决定了,明日跟你一起去义平陵祭祖。”

这……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副大小姐做派啊?高伯逸真是拿这位渤海长公主没办法了。

“某些叛军会伪装成山匪,不会留活口的。你确定要跟着?以你的花容月貌和身份,我估计到最后你会非常惨,想求死都是件难事。”

高伯逸的话说完,高彾的面色更苍白了。但她还是倔强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不会退缩的。”

“行吧,到时候实在没招了,我让狗子带着你跑吧。”

高伯逸把高彾揽在怀里,轻轻的拍打她的背说道:“早点去睡吧,我还要布置一下明日的行军事宜。”

高彾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朝卧房的方向去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抱歉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一个人去书房里枯坐着,脑子里全是义平陵这一路的地形。义平陵东南有一座山,名为“鼓山”,乃是去义平陵的必经之路。

其他地方都是一马平川。

如果高湛和高涣要藏兵,必然是选择这里。

当然,不走鼓山,选择绕路也行。然而,本来就是引蛇出洞,你要是引不到蛇,那不就白跑一趟了么?

所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不一会,李德林没来,倒是高涣夫人李氏家族的李子旦,派人送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五个字:鼓山回头杀!

高伯逸脸上露出冷笑,高涣千算万算,连装病这一招都用上了,却没料到自家夫人的娘家首先背叛了!

他自己悍不畏死,却没想到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敢于铤而走险。

这就好比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麾下也有很多人给袁绍写信,暗通款曲。其实这些都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从李家传来的消息看,高涣和高湛的策略,果然还是选择最终在祭祖的路上动手,然后把高洋之死推给所谓的“山贼”。

这样的好处就是,顺利登基之后,遇到的阻碍会很少,娄昭君已经失去一个儿子,难道还会把剩下的儿子也杀掉么?

不得不说,高湛的小算盘还真是打得很精明。

然而,更耐人寻味的却是高演的态度。

难道对于昨天的气氛,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么?恐怕并不是这样。

昨天唯一一个想打圆场的人,就是平原王段韶。只有段韶的处境是最尴尬的,也只有他想和平解决争端。

可惜,高洋、高演、高湛这三位有资格做皇帝的人,都是各怀心思。至于那个带兵的高涣,不过是高湛手中的工具而已。

甚至事后将其作为擦脚布也未可知。

高伯逸揣摩了一下,高演大概是心存“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无论哪边受损,他都是得利的。本来这次平阳大战他就失尽军心,如果其他人都不行了的话,那些军心最后还是得到他高演这来。

因为相比较而言,高洋长子高殷是个更不靠谱的!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心中大定,剩下的,就是头铁一波了。

“主公,李先生到了。”杨敷在门外轻声说道。

“有请,罢了,我亲自去请吧。”

高伯逸将李德林接到书房里,对方得知赵郡李氏西房送来的消息后摇摇头道:“主公,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既然已经猜到对方在鼓山隐藏伏兵,而鼓山又是孤山。何不……放火烧之?管他是不是高涣呢!”

第380章 戏里戏外

夜已深,位于临水县义平陵北齐军大营里,绝大多数士卒已经进入梦乡。这里是北齐腹地,又是皇陵所在,基本上不会有人那么无聊,去撩拨他们这三千精锐。

然而巡夜的哨队刚刚走过,十几个黑影就慢慢靠近高长恭所在的帅帐附近,不声不响的杀死门口站岗的亲兵,悄无声息的闯了进去。

帅帐被利刃划开,那些黑影如同准备撕咬猎物的毒蛇一般,迅捷,生猛,毫不犹豫的朝行军床上扑去!

刺啦!

那是利刃划过肉体的声音。

一个黑影在月光下直挺挺的倒下!

“不好,中计了,那是…”一个黑影大叫道。

话音未落,长剑直插喉咙,随即拔出,又一个黑影倒地。

一炷香时间之后,高长恭带着亲兵,点着火把,将帅帐团团围住。只见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竹竿,手里拎着带血的长剑,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刺客。

那些人居然都是出自高长恭自家大将军府的家奴!

“还是大哥说得对,这人心啊,经不起考验,稍微试探了一下,就试出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难掩脸上失望。

他原以为行刺的人应该是高伯逸当初招募的那些死囚,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自家人身上,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自家的家奴出了问题,可以说明很多问题,说不定家里的几个大哥,都已经不能再相信。世事如此,何其悲哀。

“我家主公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陛下军令,这个恕在下无能为力。”

竹竿轻蔑的看了一眼地上穿着皮甲的刺客,冷哼了一声。

难道这些人认为穿了皮甲就能顶住高明剑客的剑锋么?他一直都是朝着脖子去的,那些人都是战阵之上的武卒,尚未经过短兵相接的专业训练,居然也敢来当刺客。

呵呵,真是把这个职业想得太简单了。

高长恭十分客气的对着竹竿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师从何人?”

“汉末王越的徒子徒孙罢了,不值一提。”

竹竿自傲道,根本不愿意报出名号。

这也很好理解,穷则隐姓装怂,达则名扬天下。他现在只是个高级保镖,就算报上名号又如何,白白惹人笑话而已。

除非将来高伯逸成为一方诸侯了,他才会报出名号。

你看刘桃枝那么吊的杀手兼护卫,历史上不也就留下刘桃枝三个字而已么?

“将军此役之后,封王不在话下。以后在下要叫将军为王爷了。”

竹竿对着高长恭拱手说道。

高澄一脉,也只有嫡出的高孝琬被封为河间王。难道会再出个王爷?

高长恭自知自己母亲一族出身低微,他苦笑着摇头对竹竿说道:“不敢有此奢望。”

竹竿认为,高洋此次收拾完某些人之后,为了安抚人心,应该会大肆封王,将一些嫡出的皇室都封王,这样反而稀释了高演的权威。

不过他跟高长恭不熟,这些话自然不可能说出来。上次在高伯逸面前多嘴,害得他去李弼那边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多嘴乱说话了。

……

公元556年夏,北齐皇帝高洋决定去近在咫尺的义平陵祭祖,随行的有襄阳王高伯逸,渤海长公主高彾等人。在五百全副武装的神策军精锐的护送下,步行前往不足百里远的义平陵。

昨天还是倾盆大雨,今日就艳阳高照,高洋选的这个“吉日”,老天果然很给面子。

队伍走了一天,在大约走了四五十里地时停了下来,驻扎在鼓山西侧的平原处。

高彾坐着犊车,晕车了好几次,也呕吐了好几次,还未入夜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而高洋则是带着高伯逸来到鼓山脚下,看着日头沉入山坳里。

“九合,你说这山里,会不会藏着一万大军呢?”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他故意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就是为了引高涣出手!当然,高涣的背后是高湛,但是高湛不会带兵打仗。这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让高洋恨得牙痒痒!

“高涣要动手,定然是选择在这里屯兵。然而现在这里有没有兵马,还真不好说。

祭祖的仪式听说要三天时间,微臣觉得有三天时间去布置,倒也足够了。他们也不会那么傻,现在就派人躲山里面。”

高伯逸的话句句在理,高洋微微点头道:“一把火烧过去,蛇虫鼠蚁们都要出来。倒也省掉了我们很多麻烦。”

说完他便沉默不语,只是轻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

……

一夜无事,果然跟高洋和高伯逸预测的一样,鼓山里面并没有什么伏兵,至少现在没有。

队伍毫无阻碍的来到了义平陵,这个结构和后世陵寝相比异常特殊陵墓。

十几层楼高的土堆,耸立在平坦的土壤中间,站在陵墓顶端往下看,有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油然而生。

渤海高氏的墓葬都在此地,茹茹公主的墓也在附近,占地亦是不小。

大土堆是高欢墓,小土堆是高澄墓。高伯逸看着身边高洋脸上的冷峻表情,不知道这位历史上着名的神经病皇帝此刻是何感想。

他来这里,难道是要跟自己的老爹高欢说:对不起老爹,我要杀你的几个儿子了。

然后跟他老哥高澄说:不好意思,你老婆滋味不错,我回去还想试试?

高伯逸满怀恶意的想着,难道自己也要跟高欢说两句么?

说我绿了你儿子,和你女儿政治婚姻,还搞大了你孙女的肚子,生下了孽种?

举头三尺有神明,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九合啊,你娶了阿姊之后,还没有来拜过。你跟阿姊去拜一下吧。”

高洋沉声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微臣遵旨。”

高伯逸拉着高彾的手,来到高欢的墓碑前跪下,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他隐约感觉墓碑似乎睁开了一只眼睛,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又感觉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父亲,您生前一直担心我孤独终老,现在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将来还会开枝散叶,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瞑目了。”

高彾虔诚的自言自语道,这话让高伯逸无地自容。

第381章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父亲,今日我大齐的基业,你看到了吗?”

第二天,朝阳刚刚升起,照得十几层楼高的高欢陵墓红彤彤一片。

高洋将一杯酒洒在墓碑上,虽然这里只是个衣冠冢,但他的态度却是很认真。

他红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激动。高伯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暗自感慨。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年幼的时候缺什么,长大以后就拼命的补什么。只是总也补不回来当初的遗憾。

高洋小时候活在大哥高澄的阴影之下,大哥相貌英俊,风流倜傥,做什么成什么。自己不能表现出才能,否则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他很迫切能得到父兄的认可,但这根本就不可能。

今天高洋已经做得非常不错,然而,高欢不在了,高澄也不在了,就算再嘚瑟,有个鸡儿用?

就像那句古语说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高洋现在就是在锦衣夜行,甚至连父亲曾经的对手宇文泰都不在了!

高伯逸能理解这种想装逼却找不到装逼对象的感觉。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站在高洋身边的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听到这话高洋的身体仿佛定住一般,他转过身来,微微叹息一声道:“这话说得好,谁主沉浮呢?说得好啊!”

高洋只是在说好,却没有说其他的,让高伯逸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九合,高长恭那边通知到了么?”

高洋随口问了一句,似乎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了。至于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高伯逸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感同身受。

或许是自豪中带着遗憾,遗憾中带着不甘,不甘中带着委屈,委屈中带着欣慰吧,谁知道呢,他又没有读心术。

“回禀陛下,高长恭之前在军营里被人刺杀,幸好有惊无险。刺杀他的,是…家奴。”

高伯逸刚刚说完,高洋就露出冷笑,不屑说道:“看来他那几个兄弟,跟他不是一条心呐。或者府里有人投靠了长广王。

呵呵,朕不杀人,有人就以为朕好欺负了,总有一天,朕会让那些人知道朕的厉害,哼!”

高洋冷哼一声,一股霸气扑面而来。高伯逸想起死在高洋手中的那谁那谁和那谁谁谁,名单长长的,光历史上有名有姓的都几十个。

这个皇帝很不容易,这个皇帝也确实很厉害,被后人低估了。高伯逸在心中为高湛默哀了几秒,随即暗暗窃喜。

高湛的不好,就是自己最大的好。高湛若是无事,对自己就是晴天霹雳。

“陛下,我们是现在返回,还是在这里停留几天?

所有战马已经喂饱,装具也检查过了,随时可以使用。

请陛下下令吧。”

高伯逸单膝跪下,拱手恳切说道。

高洋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高伯逸,似乎想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红的。

他到底是不是会背叛自己。

“你派人传我口谕,让你身边最得力之人去。让高长恭带着人放火,烧鼓山!

凡是从鼓山逃出来的……杀无赦!”

放火烧山?杀无赦?

高伯逸大惊。

这手笔,简直有点丧心病狂啊。

鼓山又不全是山,里面也是有农田的,还有农民靠山吃山,一旦烧了山,不少人估计都会饿肚子。

万一高涣不在里面怎么办?那不是白烧了么?

再说杀无赦那肯定有无辜之人啊,鼓山脚下本来就有人居住的!

高伯逸猜测高洋之前的计划绝对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听说高长恭遇刺之后,有些刁民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发作,连他高大官人也开始起疑心了。

高洋生怕到时候和敌军遇上,高伯逸放个水什么的。

但是此刻不能提意见,更不能反对,说了,就是下一个高岳,高伯逸已经感觉到了高洋身上的杀气。

“微臣遵旨!”

高伯逸啥也没说,直接领旨了。见他没多说什么,高洋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

狗子做事一向低调靠谱,人小鬼大。高伯逸将圣旨交给他,让他去找位于西北面齐军大营的高长恭。

……

“怎么会高烧不退呢?”

夜里,简陋的行军床上,高伯逸将煮过的湿麻布放在高彾滚烫的额头上。

“伯逸,不要走…不要…你走了我怎么办……”

高彾嘴里说着胡话,一直在说让自己不要走。

“唉,假戏也可以真做,我情愿陛下逼婚的那个人不是你。”

高伯逸轻叹一声,又换了一块布放到对方额头上。

“如果有可以,如果有将来,我愿意陪在你身边,彾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傲娇又矫情的小女孩。”

他将高彾的手放到脸颊边摩挲着,没想到高烧中的高彾忽然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妩媚一笑,喃喃自语道:“抓住了,你跑不了的。”

说完又昏睡过去了。

“这次你不该来的……”

高伯逸可以料定,此番定然会有些血腥残忍的画面要出现。

高涣和高洋的梁子,可以从高欢那句“我儿高涣与我最像”开始。恐怕那句话之后,高洋心中就有了想法。

之后高涣搞砸了建康之行,使得北齐的建康攻略从主动偏向被动,丧尽江南人心,为段韶最终的失败埋下伏笔。

高洋也许一想到段韶在江南惨败,就会迁怒于高涣,哦,这次厍狄伏连所在的厍狄家族也参与了,难怪高洋咬牙切齿想要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一切都是因果,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伯逸,不要杀我的弟弟好不好…求你了。我喜欢你…别杀我弟弟,我也不让他们杀你。”

高彾又在昏睡中说胡话,高烧慢慢退去,她依偎在高伯逸怀里,此刻看上去是那样软弱无助。

“人生常常没有选择,所以这才是生活,不是么?”

一想起高洋要求他办的那件事,他就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高彾。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等你明日醒来,不要睁开眼睛,把耳朵也堵住,那样你的梦里,就不会有杀戮了。”

高伯逸在高彾额头上轻轻一吻。

第382章 风渐起

西魏大统二年,关中大饥荒,“人相食,死者十之七八”,长安作为关中的核心,几乎遭遇灭顶之灾,好在后来缓过来了。

西魏大统五年,宇文泰在行台设学,令丞、郎、府佐于公务之余晚间从事讲习。十月时,在阳武门外设备纸、笔,征求臣民建议,自此长安作为经济文化中心的建设正式开始。

西魏大统十二年二月,宇文泰平定凉州、瓜州叛乱,迁徙凉州6000余户于长安。

西魏大统十三年正月,宇文泰修浚白渠,以灌农田。

西魏恭帝元年十一月,西魏攻破南梁都城江陵,收梁府库珍宝、浑仪、晷表及诸法器,虏王公以下及百姓男女数万口,驱归长安。

大量迁徙人口开垦长安周边的土地,这些地方迅速的繁荣起来。

自此,经过多年输血,长安已经有人口数十万,百业渐兴,成为西魏北周政权的心脏与造血机器。

但是,有件事如同不散的阴影一样,一直盘恒在长安上空。

据史书记载,很早的时候,宇文泰认为汉魏官繁,大量耗费朝廷俸禄,思革前弊。在大统年间,命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

也就是说,当初宇文泰的设想,还只是纸面上的东西,并未变成现实。

六卿官制度来源于西周奴隶制时期,乃是奴隶主对奴隶专政的一种制度。

西周的太宰,最初本职是宰牲官之长。在殷代之初,伊尹以滋味干汤,后来做了宰相。西周也以太宰为宰相。

太宰的本职,实际就是周天子的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只有在周天子下了“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的命令之后,太宰才有权总摄五府,变成冢宰。

所谓“五府”,是指地官司徒府、春官宗伯府、夏官司法府、秋官司寇府、冬官司空府,这五府都得接受冢宰的命令,冢宰就由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变成而和后世内阁首相相似了。

宇文觉不久前登基之后,所有大权都在他的堂兄宇文护手中,他的角色就是“学习处理政务”。

在北周第一次朝会的时候,宇文护就提出当初宇文泰所议定的“西周六官制度”,让群臣们回去想一想,下次再讨论如何实行比较妥当!

此举犹如石破天惊,震撼了所有朝臣。

因为这项制度只是当年宇文泰设想的制度,离真正实施,还差得很远很远。谁也没料到宇文护居然如此头铁,北周代魏之后第一次朝会就提出来。

严格来说,当初宇文泰的设想,是在严重的开历史倒车,说是新时代实行奴隶制也不为过。

宇文护在奏折中这样描述北周要实行的新制度:

在军事上,让天子六军成为直属于皇帝的禁军,理论上不再是柱国的部曲,将来谁领兵谁带兵,均无定数。

而且继续实行府兵制,扩大招兵范围,稀释现有柱国的私人部曲。

招兵的制度不变,但军权分配的制度大变!八柱国成为摆设,十二柱国大将军权利略有增强,不再受柱国节制。

此举严重侵害了六大柱国的利益!

在政治上,实行六官制度,天子将日常事务托付给天官府,天官府的头头叫“大冢宰”,由宇文护亲自担任,政令皆出于此。

天官府节制其他五府!天子理论上有废除大冢宰的权利,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实际上是宇文护的一言堂了。

因为宇文觉怎么可能下令免去宇文护的权柄呢?

这项制度现在还没有实行,只是宇文护给宇文觉上了奏折,拿到朝堂上来讨论。

只是到了第二天,就有人投石问路了。

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上书给宇文觉,说自己年迈多病,不能再胜任柱国这一职务,要求皇帝让他“告老还乡”。

嗯,独孤信今年五十四岁,说老也有点老。但若是说多病那就纯粹是瞎扯了。今年他还带兵出征,一点都不见疲态,多病个鬼!

不仅如此,独孤信在奏折中还说,八柱国这种制度,是西魏时期的特殊产物,如今百废待兴,八柱国也不适合时代需要了,不如让所有柱国同时交出兵权给天官府!

然后所有柱国全部请辞,顺便废除这项不合时宜的制度!

如果说“告老还乡”还有那么几分可信的话,那么后面说废除八柱国制度,一看就是在以退为进了!

宇文护就算要砍八柱国的权柄,也不会一刀直接砍死,而是会花个几年时间慢慢处理这项麻烦。如果现在六大柱国一齐请辞,并废除柱国制度,那造成的混乱,不是宇文护一个人能扛得住的。

独孤信这招以退为进,用得极妙,就如同塞了根骨头在宇文护喉咙里一样。

进也进不得,退更是无路可退!

宇文护得知此事后,吓得连忙上了一封奏折自辩,说目前无意改革军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建立“六府”,顺利交接元氏留下的摊子。

废除八柱国制度什么的,都是坊间传闻,当不得真。

第一波交锋,以新任大冢宰宇文护的退让结束。但风已经刮起来了,什么时候会变大,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谁也不知道。

所有的长安人,都睁大眼睛在观察和等待。

……

“这就是鼓山么?”

高长恭带着三千兵马,来到鼓山西面的平原上,看着夜幕下的山峦,阴森恐怖如同张嘴要吃人的怪兽。

“回将军,这里就是鼓山。周边唯一一处山脉,此处确实可以隐藏兵马。”

高长恭身边的亲兵殷勤的说道。

“猛火油准备好了么?”

此刻高长恭带着狰狞的头盔,看起来十分可怖,声音也冷得吓人。

“回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传我军令,后队五百人负责烧山,其他人在这里列阵,有装具的上装具!若有人从山里逃出来……杀无赦!”

高长恭一声令下,就决定了很多人的命运。

猛火油的主要成分是天然开采,并未进行加工的石油。这玩意沾在哪里,就会烧到哪里,水都无法扑灭。

很快,他就摘下头盔,看着慢慢烧得红彤彤,成为一片火海的鼓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细数西魏北周八大柱国及十二大将军背景、来历及势力分配(上)

八柱国、十二大将军是西魏军的高层领导职务,尤其是八柱国,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极大团结和调动了当时西魏不多的政治军事力量。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建立,是伴随着府兵制出现而出现的。与府兵制形成的过程一样,八柱国与十二大将军并非一下子就定好了。

由于八柱国中宇文泰是全军统帅、元欣是宗室代表,实领兵的仅6人,下文称六柱国。

这六人分别是:于谨、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

在大统八年宇文泰谋划府兵制改革的时候,所谓的柱国,仅有宇文泰一人,柱国此时是全军的统帅。

其余5人中,以于谨地位最高,因征讨稽胡刘平叛乱而被授大将军之职。

另外5位后来的柱国,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只是开府。

到大统十五年前后,6人先后晋升为柱国。

这与西魏北周府兵制改革第一阶段的时间吻合,也与王思政当初死守颍川的时间吻合。公元549年,宇文泰才把西魏的府兵理顺,为了平衡内部势力派系,论功行赏“分封”了六大柱国。

六大柱国里面资历最老,分量最重的人是于谨。

于谨早年在北魏从军参与过对六镇起义平叛作战,曾是北魏广阳王元深的谋主。

后随尔朱氏与高欢作战,尔朱氏灭,于谨逃入关中依附贺拔岳,从此与宇文泰结缘。

于谨是西魏军中最富智谋的大将,他早年就因为谋略过人被北魏灵太后通缉求索,魏末向宇文泰建迎孝武帝以占据政治名分之策。

一句话概括,于谨是宇文泰的智囊,但于谨麾下的部众不值一提,实力比较弱,厉害的是他本人。

他相继担任过丞相府长史、行台尚书、尚书左仆射等行政职务,历来是宇文泰决策的重要助手。

到后来,他对侯景反叛东魏,投降南梁后心怀不轨、南梁萧绎的布防等作出过准确的预言,宇文护执政时又率先以柱国身份表示拥戴,足见其见识超卓、谋略深远。是一个既善于谋事,又善于谋身的厉害角色。

大统十五年,于谨晋升为柱国。由于偏于谋略、出身不高,虽是第一个晋位大将军,升柱国反在诸将之后。

说完于谨再说李弼。

李弼出身尔朱氏,关中之乱时隶属侯莫陈悦。这么说吧,李弼曾经是宇文泰的心腹之患。

在宇文泰讨伐侯莫陈悦的关键之战秦州之战时,李弼权衡利弊,突然背叛侯莫陈悦,反戈一击,为宇文泰立下大功。凭借这个投名状,归顺到宇文泰麾下。

李弼骁勇善战,骑射俱佳,是六柱国中亲冒矢石、一线冲锋最多的一位。他多次充当先锋与东魏作战,特别是在河南多次与侯景交锋。战斗力在六柱国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李弼沙苑之战率60名装具骑兵横截东魏20万人大阵是其经典之作,河桥之战创下阵斩敌先锋大将的记录。大统十四年他由骠骑大将军越级直接升格为柱国。

李弼能成为柱国,是因为宇文泰需要稳住侯莫陈悦的旧部,一句话,李弼是尔朱氏旧部的代言人。

再来说独孤信,独孤信在本书中戏份很重。

他的招牌是金牌岳父,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宇文泰之子北周明帝、李虎之子李、大将军杨忠之子隋文帝杨坚。

然而独孤信并非靠女儿起家,相反,他能够把三个女儿嫁给三家豪门,正是由于他自身煊赫的地位。

独孤信的祖父一辈曾在武川做镇将,与贺拔胜、宇文泰几家合谋杀死拥兵作乱的六镇义军将领卫可孤。后来独孤信被任命到荆州驻防,因此与贺拔胜结缘。

宇文泰收贺拔岳余众时,独孤信作为贺拔胜的代表也前来接收,可惜晚了一步。

虽同为武川人,独孤信与宇文泰却隐隐约约存有嫌隙,大概就是从争夺贺拔军团控制权始。

大统五年后,独孤信在陇右足足干了11年,期间除了率陇右兵马会战河桥、邙山以及大统十六年伐北齐,其他时间一直被摁在秦州刺史任上。

这显示出宇文泰对其一直在猜忌,十分不信任。独孤信曾两次上书请求返回长安都被宇文泰拒绝,可以说他与中央关系之微妙是六大柱国中仅有的。

独孤信的军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他治下,河西走廊此起彼伏的异己势力被渐渐削平,陇右基本上保持了稳定发展的局面。

独孤信在大统十四年晋升为柱国。

总结一下,独孤信麾下的势力,是一些出自武川镇,但又非宇文泰嫡系的人。

说完独孤信再来说赵贵。

赵贵是武川镇出身,从祖父一辈便在武川定居,与宇文泰家世旧交。

六镇之乱,赵贵被义军裏挟,后来辗转经尔朱氏到贺拔岳帐下。

侯莫陈悦刺杀贺拔岳后,在诸将纷纷不知所以的时候,赵贵第一个提出迎宇文泰为军主,这个建议奠定了他在宇文泰集团绝对稳固的地位。

赵贵虽常年在军中,但似乎野战争锋并非所长,在河桥、邙山两场规模宏大的战役中他作为一军主将都有失利的记录。

后来王思政死守颍川之战他总览救援,也没能成功救援对方。

在个人武勇方面,他也不如侯莫陈崇、李弼、独孤信等人敢于临阵单骑格杀。

由此可见,赵贵的柱国更多是由政治地位所致,因为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宇文泰的,混了个从龙之功,赵贵授柱国应当在大统十五年之后。

说完赵贵再来说李虎。

李虎也是武川人,他的祖上是西凉李氏王族,北魏统一北方后李氏祖先慢慢迁移到武川。

六镇起义后李虎成为贺拔岳的部将,赵贵等将军迎宇文泰为主,李虎不同意,便脱身南走找贺拔胜来统领贺拔岳余众。比如宇文泰,李虎和独孤信的关系更近些。

返归关中时李虎被高欢的军队俘虏送给孝武帝,孝武帝便让李虎回关中联络宇文泰。可见宇文泰与李虎也有一定隔阂。

其后李虎在西魏所做贡献并不十分显赫,谋不如于谨,武不如李弼,为政又不如独孤信。

他能够升作柱国,一方面是因为资格老,另一方面则是统领了一些部众,让宇文泰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他是贺拔岳余部的代言人。

一句话概括,李虎在武川军团起家时是大股东,宇文泰非常忌惮。《周书》《北史》均把他列在诸柱国之首,只是因为李唐皇室祖先的缘故。

最后说侯莫陈崇,他排在最后,也最没什么可说的。

侯莫陈崇也是武川人,原为贺拔岳部将,与赵贵同谋迎宇文泰为军主。

侯莫陈崇是一位勇猛的战将,随贺拔岳平定关中之乱时,他单骑出马在阵上生擒贼首万俟丑奴。在平定陇右诸郡、小关之战、沙苑之战、河桥之战中立下大功。

只不过呢,这位勇猛的将军谋略不足,城府也不深,后来被宇文护逼死也是为此。

大统十五年晋升柱国后一直排位在柱国最末。

侯莫陈崇的武力是很强的,但影响力几乎没有,也对政局不感兴趣和缺乏敏感性。

总结一下六大柱国:于谨是谋士,李弼、李虎、独孤信都有自身的势力而且起家时跟宇文泰不是一条路子,赵贵是宇文泰的世交有从龙之功,侯莫陈崇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第383章 赢者通吃

以少胜多的战役,弱小的一方,通常都是采用的伏击战术。这点很像是猫科动物在捕猎时的行为。

但如果伏击部队的信息被对手提前得之,就比较悲剧了。

哪怕高伯逸是个傻子,此刻也知道在鼓山里,埋伏了高涣的一支军队。

因为高涣的夫人李氏,已经将消息泄露给自己的亲人。

她是不是故意泄露的不好说,不过她所在的赵郡李氏西房,却放下与高伯逸之间的仇怨,那这个消息当投名状,换取事后高洋的不追究。

高涣恐怕做梦也没有料到,他的全部布置,都已经被高伯逸知晓。

此刻鼓山燃起了熊熊大火。今夜是西北风,大风将一座山头引燃后,火苗蹿到邻近的山头,继续燃烧。

“弓弩都准备好,他们要来了!”

高长恭冷着脸的说道,他那俊俏如同女子的脸,此刻却聚集着一片阴云。

他戴上头盔,拔出长剑指向前方。因为隐隐约约之中,已经有大队的人马从山道里面杀奔出来了。

“不带装具的前队展开阵型,中间让开一条道!上装具的骑兵队跟在我后面,准备冲杀!”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仗肯定不会这么打。但高长恭的风格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的只有一样,那便是骑兵正面击溃!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马槊,眼中有火苗在闪动。

胜败在此一举,此战若胜,前途自然无忧。此战若败……那自不必多言。

或许皇帝高洋都性命难保。

如此重担,正是皇族子弟应该迎难而上的时候!

叛军越来越近了,他们全是步卒,这也比较好理解。因为既然是谋反,肯定是动静越小越好。

北齐的马匹虽然多,但骑兵调用马匹,也是需要手续的。高涣或者高湛若是想自己养马,养不了多少,也没这个财力。借用北齐官府的马场,则会记录在册,被高洋提前得知,从而泄露行踪。

否则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个地方伏击。

“众将士,随我杀敌!”

高长恭一马当先就冲上前去,他全身重甲,头戴狰狞鬼怪头盔,宛若地狱恶鬼出笼,勇不可当!

那些叛军之前被山火吓得魂不附体,现在连基本的队形都不能保持,碰到高长恭和麾下的装具骑兵,几乎是一触即溃!

杀!杀!杀!

一边倒的屠杀,几乎是毫无悬念。高长恭带着马队已经脱离本阵,但他并未贪功,将那些叛军杀散了以后,便带着马队又回到本阵当中。

火把的火光之下,他浑身的铠甲几乎被鲜血淋得透彻,看上去像是被人砍了无数刀一般。

“步军压上去,将敌军压制在山上,下来一个,杀一个!”

仅仅只有三横列的步军缓缓前进,遇到落单的敌军,一阵弓弩射杀,慢慢收拢包围圈,不久就将所有敌军赶到燃烧的鼓山中去了。

“将军,鼓山还有别的小路,我们要不要去堵着?”

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在高长恭身边问道,他们这些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少年将军的犀利。

“不必了,我若是手上沾着叔叔的鲜血,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守住此处就可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他摘下头盔递给亲兵,四处弥漫着血腥味道和熟肉的味道,令人作呕。

……

“九合,为什么我们要守在河边呢?”高洋疑惑的问高伯逸。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洺河。洺河两岸杨柳千垂,每至春暖花开之际,层层绿荫。这是一条季节性河流,春夏雨水多,就是河。冬天河水少又结冰,只是一条沟而已。

“高长恭火烧鼓山,离鼓山最近的河,就是这条洺河。高涣他们被烧得熏得几乎要死,能逃出来,肯定会找水。

这里不就是水咯?”

高伯逸说了个很浅显的道理,逃出火场的人,补水是必然的吧,高涣血肉之躯,他能免俗么?

此刻五百禁卫全部展开,手持弓弩,在洺河边列阵。此时高涣若是有一队骑兵,只怕高洋得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但高伯逸相信情报的力量,相信高长恭会堵住进山的大路。高涣若是想逃出火海,必然会走这里。

那么穿着厚重的铠甲,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高伯逸决定轻装上阵,一旦高涣的残兵出现,就让麾下五百骑兵上马,轻装抓人,然后让高洋来发落!

他看了看身边的高洋,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丝毫不像是面临大战之前的模样。

可能这一位就是心脏比较大吧。

“九合,玩骰子的时候,你是喜欢赌大还是喜欢赌小?”

高洋漫不经心问道。

“我喜欢豹子。”

玩骰子的时候,有赌大小的,要么是大,要么是小,如果三个骰子全是6点,那么就豹子通杀!

“嗯,朕也是。”

高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远处忽然出现火把的光芒。高涣或许知道用火把是会暴露身份,但如果不用火把,麾下的败军也许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九合,下令抓高涣吧,朕想早点睡。除了高涣以外,杀无赦。”

“遵旨!”

高伯逸拱手行礼,随即把李达和张彪找来。

“一人带两百骑兵,抓到高涣,有重赏!除了高涣外,一个不留。”

“喏!”

张彪一脸淡然,他是曾经当过大都督的人,难道高洋能让他当大都督不成?

但李达是从校尉干上来的,此刻满面红光,兴奋到了极点。很显然,他飞黄腾达的时刻要来了。

两人将五百骑兵一分为二,剩下的人联合高伯逸自己的几十个亲兵,寸步不离的守在周围,动也不动。

“九合,我记得,你跟长广王有仇吧?”

高洋很随意的问道,语气跟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高伯逸极为警惕,恭敬答道:“陛下说有仇,没有仇也有仇。陛下说没有仇,有仇也没仇。”

这种万金油的回答,高洋也是无奈,他摆摆手道:“无所谓了。杀高湛是不可能的,太后也不可能同意。

不过长广王的家眷和府里的财宝,我会让你处置。

这就是所谓的赢者通吃。”

高洋的笑容带着疯狂,让高伯逸不敢看,只是卑微的拱手点头。

哭喊声,叫嚷声,厮杀声一阵阵的传来,仿佛夜里百鬼夜行造成人间一路哭丧。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轻叹了一口气,只怕今夜之后,邺城要变模样了。

第384章 权力的游戏

黑夜里,两队点着火把的轻骑队伍,如同两条火蛇,在不断的吞噬着人命。

高涣麾下的那些叛军,刚刚从火场里逃出来,就要面对以逸待劳的轻骑,此刻只怕连骂街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

高洋站在马车旁边,被众多护卫围着,面色冷峻的看着高伯逸麾下几百轻骑在收割人命,嘴角时不时闪过一丝冷笑。

这是权力的游戏,赢者通吃,输的失去一切,只能跪在地上祈求赢家的怜悯,何其悲哀。

不过易地而处,假如高洋失败了,结果会比今日的高涣要好么?

恐怕不见得。

所以高洋此刻的心情倒是比较容易理解。

“陛下,高涣麾下的叛军,很多都是百保鲜卑出身,乃是百战精锐,培养极为不易,何不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高伯逸在一旁小声的建议道。

高洋对自己下的命令是“不留活口”,除了高涣要活捉以外。这道命令明显有出气的成分。

“九合啊,朕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么?”

高洋平静的转过头看着高伯逸反问道,语气不善。

“微臣惶恐……”

高伯逸这句话不是说给高洋听的,而是说给身边那些护卫听的。此时不收买人心,更待何时?

“呵呵,你只是在妇人之仁罢了。当初朕对他们寄予厚望,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该死!更不值得原谅!

杀他们,不是朕滥杀,而是朕想告诉世人,跟朕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高洋不再跟高伯逸说话,而是双目盯着举着火把的骑兵,聚精会神的听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声惨叫。

听了高洋的话,高伯逸忽然有种错觉。

刽子手难道一定是要手上沾满鲜血的么?

不一定,甚至根本不是。

那些冲在一线杀人的,就算是玩无双,又能杀几个人?

而像高洋这样的肉食者,只要一道军令下去,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哪怕他的双手干干净净,从不曾沾染一滴血。

或者换个说法。

历史上高洋就算搞行为艺术发疯,玩“电锯惊魂”,他又杀了几个人?

他真正杀人多的,是率军出击草原,成千上万的胡人被杀,但是这件事在史书上是北齐的功绩,是高洋的政绩。

而他执政后期杀人最多的,无非是对付元氏而已。

一想到这里,高伯逸便忍不住有些想笑,笑话这世事无常,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九合,你说高涣现在会不会是这样的感受?”

高洋转过头问道。

这首亡国之词,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高洋知道了。高伯逸硬着头皮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苦?微臣也不知道高涣此刻会作何感想。”

“还能想什么呢?埋怨我这个做哥哥的而已了。”

高洋淡然说道。正在说话的时候,李达满面红光的押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过来了。此人虽然头发蓬乱,但气宇轩昂,脸型跟高洋也有几分相似。

看来这位就是高涣无疑了。

“七弟,你我兄弟深夜在这洺河边上相遇,莫非你也打算去义平陵祭祖么?”

高洋皮笑肉不笑问道,对高涣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脸上的得意一览无余。

“成王败寇而已,输了,自然无话可说。”

高涣鸭子死了嘴硬,或者说即使他现在跪地求饶,也毫无用处,索性还不如干脆点,至少还能保持表面上的体面。

“高涣啊高涣,从小你就是个冲动没脑子的。

我问你啊。就算你这次伏击成功,难道就轮到你坐上皇位了?

呵呵,想多了。要么是高演上位,要么是高湛上位,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你上位。在眼光上,你甚至连高湜那混球都不如。

高湜虽然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但他对自己的认识比你深。

高湛指使你杀我,事成之后,你就会被他卖掉,然后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身上。他通过清算你,来博得忠于我的人的欢心,这种事情你为什么总是参悟不透呢。”

高洋说得入情入理,高伯逸在心中默默点赞。看来这位皇帝对身边的警惕,一点都没有放松过。高澄那么牛逼的人,死得如此卑微,高洋又怎么会毫无防范呢?

高伯逸相信即使没有自己出现,高湛和高涣也不会有任何机会成事。

“七弟,说吧,你跟高湛是怎么合谋的。我不相信你有能力在我身边安插人,我的行踪,也不是你手中的力量可以掌握的。

更不要说发动时机的选择!

说吧,高湛怎么指使你的?”

高洋循循善诱的问道。

高涣侧过头一言不发,根本就不跟高洋的眼神对视。

其实他要怎么选择很简单,那便是根本就没有选择。如果他不供出来高湛,或许还能留一条命。但如果他出卖了高湛,高洋能放过他么?

要知道高涣可是庶出!而且他的娘亲还是高欢的初恋韩氏!

娄昭君对高欢这个儿子有多么“喜爱”,也就可想而知了。

高涣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但高湛的话,娄昭君拼死也会护着的。到时候反咬一口,就能怼死高涣。

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高洋为了牵制和要挟高湛,势必会留他高涣一条命,相反,现在盼着高涣死的,反而是同谋高湛!

想明白这些事情以后,高伯逸就感觉审问高涣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审讯的结果,可以根据政治需要更改为任何想要的模样。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利用这件事排除异己。权力的游戏,无关善恶,只有成败。

“九合啊,让人将我的七弟押下去吧,好生看管。”

高洋一声令下,李达将高涣带了下去。

“九合,晚上把高涣放了,然后派人跟着他。朕要看看他到底会跟谁联系。”

高洋一脸森然道。

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道:“陛下,不需要做到这一步吧。高涣一出现在高湛面前,肯定会被高湛斩杀的!”

“对啊,所以朕就不会担上杀兄弟的骂名了不是么?

或者他也会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活捉送到朕这里。让他尝尝被亲人出卖的滋味,不是也挺好的嘛,就这么处死高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高洋脸上的笑容,宛若魔鬼!

第385章 人间悲喜

军帐内,蓬头垢面的高涣正站在一张几案前狼吞虎咽的吃蒸饼,咬了几口猛的喝水,没想到居然被水呛到。他剧烈的咳嗽,吐得满地都是。

忽然,这位已经二十三岁的壮汉,居然毫无征兆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极为伤心!

呛了一口水,居然能把这位战场上勇猛无敌的汉子击倒,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他带兵攻打南梁的时候没有哭,在邺城被高洋猜忌没有哭,在山里被火烧没有哭,叛乱失败被活捉没有哭。

极为硬气的汉子,居然呛了口水就哭了?

大概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高伯逸走到军帐前,屏退了守在门口的亲兵,略带同情的说道。

果然,这句话就如同定身术一样,正在嚎啕大哭的高涣立刻就不哭了。

“不到二十,就位极人臣。高伯逸,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高涣恶狠狠的说道。

“是啊,这很难说,谁知道呢?高彾也来了,你要见她么?”

高伯逸耸耸肩问道,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哼,不必猫哭耗子了。”高涣摆摆手,恢复了正常。其实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毕竟,高伯逸说破天,也没办法让高洋赦免高涣。

那还有个什么可说的呢?无非是岸上的人坐在沙滩椅上对海里狗刨溺水的人喊句好可怜而已。

“你要完蛋了,就甘心幕后的高湛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你不想摆高湛一道?”

高伯逸觉得高涣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没用的,娄昭君那个老太婆会护着他的。”

高涣摇摇头,心若死灰,扭过头不看高伯逸,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种情况。

很多事情,你走了第一步,就没办法回头。

哪怕知道谋逆没好下场,他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高湛,上了贼船,再下去可就不容易了。这次想扳倒高湛固然难于登天,但总算是让高洋和高湛这对同胞兄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将来只要娄昭君一死,高洋必杀高湛,高湛定然谋反,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一幕高涣知道自己是没机会看到了。

“你走吧。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长安,或许还能苟活一生。不过我知道以你的脾气,现在定然是回邺城。”

“放我走?”

高涣错愣的看着高伯逸。

“你敢放我走?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放我走做什么?”

高涣实在是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傻x。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拼命去做,他图个什么?

“这个你不必管了。反正我建议你去长安讨生活。如果你自诩神武皇帝的儿子,而且还是最像他的那个,想要死得轰轰烈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伯逸越是这样说,高涣就越是觉得惭愧。

他确实有过想法,逃到长安苟活一辈子。然而作为高欢的儿子,他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学司马消难那样,跑到父亲宿敌那里讨生活。

这叫认贼作父,大不敬,为世人唾弃!

高伯逸将高涣带到临时搭建的马场里,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他说道:“你走吧。不想逃的话,就回去跟家人告个别吧。”

“我哪里还有什么家。”高涣惨笑道,翻身上马,随后疾驰而去。

他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高伯逸找来张彪道:“当年你在若邪山当过匪盗,对追踪很有一手。现在你带着一队轻骑跟着高涣,只要看他是不是往邺城走就行。

他若不是往邺城走,你们便追上他,将其射杀了,明白么?”

见高伯逸说得森然,张彪微微点头道:“小事一桩,我去去就回。”

他麻利的带着人出发了。

张彪走了以后,高伯逸来到高彾的帐篷,见这位娇生惯养的渤海长公主已经睡得死死的,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祖珽的迷药真是好用,彾儿,你要是醒着,以后每一个夜晚恐怕都会沉浸在恐惧之中,人还是要无知一点比较好。

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幸运。”

高伯逸一直都相信,对你好的人,未必是真的对你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除非他另有所图。

高涣肯定不会知道,高洋放他走,并不是发了善心,而是先稍稍的松一下身上的锁链,再狠狠收紧!在精神上让高涣生无可恋,这是何等的残忍。

“能史上留名的,没有一个是庸才。高洋如此,宇文邕如此,杨坚亦是如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将高彾揽在怀里,高伯逸慢慢进入了梦乡。

……

深夜,位于长安的独孤府,这座府邸的主人独孤信还没有睡。他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秋千上,仰望星空。

“树欲静而风不止。”

北周代魏,百废待兴。这段时间,宇文护的动作很大,虽然在军事上没有改革,但在政务上,却是大刀阔斧的裁撤官员,安插党羽。

火烧到军政上,只是迟早的事。

八柱国之一的于谨没有说什么,但赵贵、李弼等人,都是怨声载道。再加上李虎几年前已经死了,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六大柱国里面缺一个半,所以宇文护如此大胆的改革,也有其外在因素。

“主公,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说话的这人叫高宾,渤海高氏出身,乃是独孤信的幕僚。

独孤信出征在外的时候,长安的事务都是高宾在处理的。此人极为了得,文武全才,当年在东魏当大臣,但是被人诬陷,所以逃到了西魏,投靠了独孤信。

“你跟高德政熟么?”

独孤信突然问了一句。

“河北的渤海高十数万人,男丁也有好几万。高德政乃是渤海高氏旁支不入流,在下连面都没见过。主公为何有此一问?”

高宾摇头讪笑道。

“那家伙生的个儿子,了不得啊。目前长安政局,尽在那家伙预料之中,他还说我与赵贵等人若是放任宇文护胡来,只怕有血光之灾。

之前他说的都应验了,你说我现在担心不担心!”

“主公,犬子高熲,天资聪慧,博览群书,如今弱冠年纪,跟那高伯逸仲伯之间,何不找他来问问?”

第38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独孤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禁微微点头。

不帅,但是一表人才,很有气质。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主公,有什么事情可直接询问犬子。”

高宾这个儿子叫高熲,可谓是远近闻名,神童的名声整个长安都知道。

独孤信轻声问道:“你对这高伯逸有何看法?对现在的时局有何看法?这里就我和你父亲,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大逆不道的话,也尽可以说出来。”

书房里只有灯火映照出三人的影子,其他地方都是黑暗,看上去颇有些密谋的气氛。

“高伯逸此人能屈能伸,我感觉……高洋还能驾驭此人,但在高洋之后,齐国高氏皇族,恐怕无人能制衡。

假以时日,高伯逸必为齐之霍光。”

公元前87年汉武帝死后,他那年仅8岁的小儿子刘弗陵即位。

史称汉昭帝。

按照武帝的遗诏,由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辅政,掌握朝廷军政大权。

昭帝短命,21岁就死了。

昭帝没有儿子,于是霍光把武帝的孙子刘贺立为皇帝。后来,霍光发现刘贺生活放荡不堪,整天寻欢作乐,与大臣们商量后,霍光把刘贺废掉,另立武帝的曾孙刘询为帝,这就是汉宣帝。

刘询也很清楚,霍光的权势很大,自己的生死存废完全决定于他,因此很害怕霍光。

刘询即位后做的一件大事,就是去谒见祖庙。到了那一天,宣帝乘坐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霍光就坐在马车一侧陪侍,皇帝见霍光身材高大,脸容严峻,不由自主地觉得非常畏惧,惶恐不安,就像有芒刺在背上那样难受。

霍光有芒刺在背这个成语典故在,可谓是没有造反的权臣极致,连皇帝都要害怕三分。

高熲说高伯逸未来高洋死后必是齐之霍光,就差没说他背后有反骨了。

独孤信和高宾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高熲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高伯逸还是高熲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堂兄。这么说自家“堂兄”,真的好么?

独孤信感觉高熲有点危言耸听,不过倒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

那高伯逸做事一向出人意表,就算他在北齐篡位自立,独孤信都觉得没啥稀奇的。

“现在的时局,你怎么看?大冢宰可是在裁撤官员呢。”

高熲能说出高伯逸是霍光的话,自然是在关注长安的政局。

“主公,小子认为。大冢宰,实际上是在把一个人往死里得罪。现在那个人刚刚登基,还看不出来。但假以时日,他必然对独断专行的大冢宰极为不满。

在此之前,主公静观其变即可。在此之后,时局定然跟现在大不相同。那时候,自然有那时候的打算。”

高熲并未得意忘形,而是双手笼袖,恭敬的对着独孤信一拜,那态度比恃才傲物的李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是独孤信的嫡系,所以不能随便做官,不然早就被人招揽了,长安权贵里多的是识货之人。

高熲的回答,让独孤信十分满意。可以说对方一句话就说道了最核心的问题,也是现在宇文护的最大死穴。

他不是皇帝!虽然宇文觉也不是皇帝,只是封了“天王”,但至少他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称帝只是迟早的事情。

宇文护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可曾想过宇文觉的感受?难道他做的每一件事,宇文觉都是满意的吗?如果宇文觉有想法,宇文护怎么办?

虽然宇文觉才十几岁,但那高伯逸不也不到二十,眼前的高熲不也就十五六岁么?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独孤信觉得高熲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和前瞻性。

“你是说,目前一动不如一静?”

“没错,主公之前的以退为进之策虽然保住了军权,但可一不可再,现在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前段时间,其他柱国麾下精锐可是死伤惨重,他们不急,主公何必着急呢?”

高熲自信的说道。

此子有大将之风!

独孤信欣慰的问高宾:“你家小子可有表字?”

“犬子字昭玄。”

“不错,高家后继有人啊,呵呵,那高伯逸也是。这么一看,你我都已经老咯,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高宾比独孤信小两岁,两人差不多大,此刻也是感同身受,不过更多的却是为自家儿子自豪。

在独孤信的照拂下,估计高熲的仕途会很顺利。

……

高洋一行人回到邺城以后,也没有搭理高涣到底如何了,只是径直回了金凤台。没想到在金凤台的院墙外,看到了心急火燎的杨愔。

“喂,胖子,你在这里等着朕有什么事?政务不是交给你跟高演两人管吗,把结果告诉我就行了。”

高伯逸在高洋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透明人。

“陛下,逆贼高涣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抓到,现在已经在大理寺狱。谋逆乃是大案,还请陛下示下,此案应该怎么处理!”

杨愔也不想接这一茬,但赵郡李氏西房的人已经求到他这里了,他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宗室谋逆,宰辅岂能插手。这事你不必管了,派人去万寿宫问一下太后,看看太后怎么处理。”

高洋直接把皮球踢给娄昭君,让娄昭君出面来处理此事。

这事高涣只是个添头,主要是背后策划的长广王高湛,实在是太过可恶。

高洋想起当日薛氏姐妹在高湛身下婉转承欢的场景,怒气就一阵阵往上涌。

现在总算是找到机会,能够收拾那个混蛋了,看这次万寿宫那个老太婆还有何话说!

“九合,回去吧。渤海长公主似乎身体不适,你回去以后好生照料着。”

高洋丢下一句话就往金凤台上去,脚步无比轻快,似乎走路都带着风。

高伯逸看了看一脸苦笑的杨愔,无奈对他拱手道:“宰辅辛苦了,告辞。”

他刚转身,没想到却被杨愔死死拉住袖子。

“老夫早就说让你不要介入邺城的漩涡,你为何要反其道行之?如今伴君如伴虎,滋味可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呐。”高伯逸挣脱杨愔的拉扯,劝慰道:“宰辅大人还是多谋身吧。不该说的话,这次千万就别再说了。”

一个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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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负荆请罪

邺南城皇宫的万寿宫前,高湛赤裸着上身,跪在宫门前,背上背着荆条。

他的后背貌似被别人抽打过,此刻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上去极为可怖。不得不说,高湛是个狠人,对别人够狠,对他自己也够狠。

不过娄昭君还在万寿宫里没有出来,大概是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气得不行,也可能是因为此番高湛闯的祸太大,神仙难救。

“母亲!救命啊母亲!孩儿是一时不察,被那高涣蛊惑了,鬼迷心窍才同意的,孩儿再也不敢了。孩儿什么都没做啊!”

高湛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嘶吼着,如果高伯逸此刻在这里,估计都会笑出声来。

慈母多败儿,也只有娄昭君会相信高湛的鬼话。谁不知道高涣就是个大老粗,上阵打仗或许是把好手,论文斗,一百个高涣加一块,也顶不上一个高湛。

正在这时,宫门大开。杨约穿着红色宫服走了出来,头看着天说道:“长广王图谋造反,罪不可赦。念在其年少无知,罚其闭门思过。府里用度一律减半,今后不得踏出长广王府半步。”

都二十多了还年少无知呢!娄昭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没谁。杨约不屑的撇撇嘴,将黄色的懿旨交给高湛,亲切的说道:“没事了,长广王快回去吧。”

高湛原以为自己很可能被贬为庶民,没想到居然还能保留爵位,不能踏出府邸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能出,手下人可以出嘛。

娄昭君的板子可以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毫无原则的放过了高湛。

反正此番将高涣名典正刑已经够了,对天下臣民已经有了个交代。至于再弄死一个高湛,完全没必要。

那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跟高涣那样的小贱种能一样么?

“谢母亲大人,谢谢母亲大人,孩儿一定痛改前非!”

高湛不断在地上磕头,弄得前额都肿起来一块。不过他一点都不介意,此番苦肉计,又混过去一次。实在是太好了。

……

“你是说,高湛没事就这样全身而退了?”

高彾的卧房里,这位渤海长公主还在昏睡,杨敷就跟高伯逸通报了一下邺南城皇宫最新的情况,一阵唏嘘感慨。

孩子是自己的好。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个人渣,作为母亲的娄昭君都会护着的,此乃人之常情。

高伯逸原本以为这次可以让高湛伤筋动骨,比如说贬为庶民一类的,没想到娄昭君这么儿戏。

“刘公?您怎么来了?”

看到杀手之王刘桃枝飘然而至,高伯逸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陛下召襄阳王金凤台议事。”

从刘桃枝脸上,高伯逸看不出什么来,要知道,高洋可是很会玩那种“鸿门宴”,然而还倒打一耙的。把你杀了还诬陷你行刺,这种事情高洋已经很熟练了。

“襄阳王勿虑,陛下只是想问问你如何处理高涣。随老奴走一趟吧。”

“刘公请带路。”

两人轻车简从来到金凤台的阁楼,这里只有高洋一个人在看风景,面色十分平静。

“九合啊,收拾掉了高涣,朕居然感觉不到一丝快意,内心只有深深的悲哀。都是皇族,为何不能共享太平呢?”

高伯逸觉得高洋完全是在发神经。当初说要收拾高涣的是你,收拾完了惺惺作态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宝宝怎么样嘛!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陛下乃是天子,乾纲独断就行了,无须问微臣的意见。”

“罢了。此番收拾高涣,你也是立了大功,有功不赏可不行。

朕就把……嗯,把高涣的妻妾赏给你吧,万万不要推辞哦。”

哈?高涣的妻妾赏给我?我又不好这一口啊,你以为世人都是你么?

高伯逸面色难堪的问道:“此举怕是不妥…”

“无妨的,朕说可以,那就可以。你要是拒绝了话,朕会生气的。”

好吧,高洋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高伯逸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愿“笑纳”了。

“微臣…遵旨。”

在这种事情上忤逆高洋的意思,对方也许会恼羞成怒的。

“你去吧,记得今晚就跟高涣的夫人李氏洞房。朕还有事,不留你了。”

高洋打了个哈欠,转过身不看高伯逸,大概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拔不出来了。

回到家以后,高伯逸发现娄昭君派来的御医已经到了。这老儿叫徐之才,说起来跟自己还有些渊源。当初若不是这家伙给自己示警,恐怕他已经被老虎吃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啊。”

徐之才一见到自己,就连忙的拱手道喜。

老哥,喜从何来啊?

高伯逸矜持行礼问道:“此话怎讲?”

“渤海长公主已经有孕在身,难道不应该贺喜么?”徐之才笑眯眯的反问道。

高伯逸耳边宛若洪钟在响,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你是说……怀上了?”他难以置信问道。

“那岂能有假?老夫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吧。”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将装着金叶子的小袋子递给徐之才道:“同喜同喜,太医莫要推辞。”

徐之才大大方方的接了金叶子,对着高伯逸一拜道:“那我先告退了。”

徐之才走后,高彾也醒了,高伯逸将她已经有孕在身的消息告知与她后,这位渤海长公主果然陷入狂喜之中。

“陆法和的药方还是顶用的嘛。”高彾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

高伯逸刚才隐约听到陆法和三个字。

“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彾一脸慈爱的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好像能感觉到生命的孕育一样。

“派人去通知一下太后吧,虽然徐太医肯定会说,但还是派个人好些。”

高伯逸和高彾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慎重。娄昭君不喜欢高伯逸,这个只要是在邺城混的人,没一个不知道的。

现在高彾怀孕,对于高伯逸来说意义重大。起码,他为自己争取了来之不易的时间,降低了北齐皇族对自己的猜忌之心。

仅凭这一点,就是弄到了一张护身符贴在身上了。对于自己来说,高洋一旦死了以后,娄昭君就会来清算自己。这点高伯逸看得非常清楚。

他现在需要时间,越多越好。

第388章 汝妻子吾养之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高涣的夫人李氏十八九岁的花样年华,和其他女人不同,她身上带着一股英气,让人不敢随意亵玩。

赵郡李氏西房的人很上道,将李氏妆扮得花枝招展,直接送到了高伯逸这里。

高伯逸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在想到底说什么话打破沉默比较好。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识趣点,到床上躺好?

中国古代,胜利者一般都会将失败者的女人收入房中,或者赏赐给手下。特别是北齐高氏王朝,这种游戏规则更加流行。

没看高洋是怎么对待他大哥的正室夫人元仲华的么?

猛然间接受这种游戏规则,高伯逸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

“你若是不想服侍我,我送你回家可好?”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种事情嘛,讲求你情我愿。他高大官人又不缺女人,何必把自己弄得跟个单身三十年没见过女人的吊丝一样呢?

太有损逼格了。

“要碰我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沉默良久,李氏忽然开口说道。

“你说吧。”高伯逸想知道眼前这小娘们想玩什么花样出来。

“听说你跟高湛有仇,你能不能答应我,将来一定要把高湛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诶?条件是这个么?这小娘子有点意思啊。看来她对从王妃跌落到任人宰割的战利品,怨气很重啊。

高伯逸故作为难的说道:“高湛不难对付,关键是有太后护着,这一点比较困难。”

“太后还能活几年?”

李氏问了高伯逸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娄昭君今年已然五十五岁了,她还有多少年好活?等老眼昏花,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如何能护住高湛?

“好,我可以答应你。”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这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听到高伯逸答应了,那李氏倒也知情识趣,拉着他的手来到床边,主动褪去了衣裙。

……

高彾说这次能怀上,是陆法和这个神棍给了她一个药方。高伯逸自然是知道这位陆大师有些神奇之处,所以第二天很早就起来,轻车简从的出了府邸,来到邺北城的法和寺。

这一次,法和寺外扫地的人,不再是那个小和尚,而是陆法和本人,他看到高伯逸来了,双手合十行礼道:“贫僧等施主已经很久了。”

呵呵,说得好像每次你都知道我要来一样。

高伯逸微微一笑没说话,跟着陆法和进了法和寺。

两人来到禅房跪坐在禅垫上,陆法和平静说道:“这应该是施主最后见到贫僧了。所以贫僧也有些事情,想求施主帮忙办一下。”

你有事情求我?你不是那个东南十州大都督的帅印都可以丢着玩的奇男子么?

高伯逸沉声道:“陆大师请讲。”

“我有一姘头,名为越姥,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我去之后,还请施主照顾她的起居和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肚子里两个孩子你都能知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觉得这句话大有问题,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陆法和解释。

还好陆法和只是微笑看着他没说话。

“贫僧身上有一些神通,当然,施主也是。施主的丰功伟绩,贫僧是没有见到的那天了,在这里送施主一句话:一切以天下苍生为念,才是真正的大道,切莫被乱花迷眼。”

陆法和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高伯逸连忙扶住陆法和道:“我如今还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大师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说完这句话,他发现陆法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神中藏有深意。

“好吧,大师的话我记住了,一切以天下苍生为念。”

听到他答应了自己,陆法和欣慰说道:“随我来。”

两人来到陆法和的卧房,陆法和将柜子里的一本书交给高伯逸说道:“这本法和经,实际上是一本拳谱。长期锻炼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功效。施主女人缘太浓,将来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高伯逸接过法和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似乎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陆法和看透了。

“谢大师。”高伯逸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介不介意陪贫僧看一场戏法?”

陆法和淡然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来都来了,还缺这么一会么?

两人来到佛堂,寺里所有的僧人都在,连那个挺着大肚子的越姥都在。不过这都不算稀奇,真正稀奇的是,佛堂前正中央的位置,居然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佛堂里摆棺材,高伯逸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情。

陆法和环顾了一下身边的僧人道:“今天之后,你们自行散去吧,越姥跟着高施主走。”

说完他自顾自的拉开棺材的盖子,然后直接躺了进去!

陆法和怪诞的行为,吓得高伯逸魂不附体。

“大师,你这是要做什么?”高伯逸急切问道。

“庄周梦蝶,来是空去也是空,我原以为施主应该是看得开的,何必小女儿姿态?帮我拉上盖子吧。”

见陆法和如此豁达,高伯逸亦是无话可说。他将棺材的盖子盖上,轻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越姥扑过来,发了疯一样推动棺材的盖子,没想到当盖子落地,众人聚拢来看的时候,发现偌大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庄周梦蝶,羽化飞升……”高伯逸看傻了,在一旁喃喃自语的说道。

……

北周的皇宫,是占据当初西汉未央宫的一个角落,并在废墟的基础上修的一个小型宫殿。此时此刻,在御书房里,年仅14岁的宇文觉,上下打量着柱国大将军李远的儿子李植。

“朕听人说,在平阳之战时,是你力主镇守南绛城,而不去盐池古道口伏击,才导致柱国李弼惨败的,对么?”

宇文觉虽然年记不大,但黄袍加身的他,此刻已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植拱手回道:“陛下,若是不守南绛,那么一旦高伯逸翻山而来,整个战局都会崩溃。微臣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再来一次,微臣还是会坚持己见。”

“好!朕就是希望有你这样明睿又坚持己见的臣子。

那一战事后几个柱国都研究了,你做得确实对,一旦南绛失守,战局将会崩溃,现在估计我们要苦守蒲坂城了。

对了,朕马上会调你到朕身边行走,不要让朕失望,知道吗?”

“微臣敢不效死!”李植大喜道,多年夙愿终于成真,这叫他如何不喜!

第395章 山河表里潼关路

点着油灯,张红娘做贼心虚的拆开了高伯逸留下的一封信。

说是如果没回来,就让她转交给李沐檀,算是诀别。

呵呵,不睡老娘还想让老娘送信?做梦去吧!

张红娘觉得,如果高伯逸回来了,嗯,这个可能性极大,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封信毫无意义,看了也没事。

如果高伯逸万一没回来,他也不会知道这封信去了哪里。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那个奸诈的狐狸也会有被老娘算计的时候!

张红娘暗自窃喜拆开信,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上了最想守护的你,为了不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悔恨失去,我只能去搏一个未来,死了就是命,活着就是缘。”

“你走来的时候,我的期待在远方你离去的时候,你就是我梦绕魂牵的期待。”

“沉浮几度,生死几离,尽头彼岸摘花兮,我在那头等你百年。”

这混蛋为什么这么会唬人眼泪啊!

张红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很残忍的事情。不过接下来信里面的内容,又让她想捅高伯逸一刀。

“张红娘心眼性子轻浮,但为人还算良善。在李氏旁支找一平和本分之才俊为良配。或赠与高长恭为妾,二者皆可。”

砰!

一拳砸在桌子上,张红娘的肺都要气炸了。

“高伯逸你这个混蛋是不是瞎了眼啊!哪里看到我性子轻浮了?我这样子叫轻浮吗?你见过像我这样守身如玉轻浮娘子吗?”

冷静下来想了想,张红娘感觉自己动不动就钻高伯逸床上,貌似也还真挺轻浮的。

“唉,早知道被高湜睡了还好了,毕竟也不会死。摊上你这混蛋,对我不冷不热的,要不是我爹唉,你还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你又打不过我!”

她像条咸鱼一样直挺挺躺床上,想起高伯逸写给李沐檀信中的那些情话,脑子晕晕的,把诉说的对象由李家娘子换成了自己,嘴角弯起浮现出傻笑

高伯逸揉了揉酸胀的鼻子,他刚才连打了几个喷嚏,难道是感冒了?

他正骑着马,前往去潼关的路上。

说起潼关,那可以称道的地方可就多啦,潼关和函谷关完全不是一回事,而汉代的潼关和隋代的潼关,那也完全不是一回事。

就先说现在高伯逸要去的汉代潼关吧。

有关汉代潼关的第一次历史记载是曹操与马超的战争,“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马超等屯潼关。”它位于名为麟趾原的黄土塬体上,和函谷关所在的稠桑原一样,麟趾塬也是顶面平坦,且从秦岭延伸下来直到黄河岸边。

东汉末年,黄河水位下切,加之稠桑原顶端的森林植被已经被破坏,所以先秦时代的函谷关已经失去了天险的作用。于是,位于淆函道西端的潼关就做了替补。

马超屯兵潼关完全没什么问题,嗯,关中门户潼关比之先秦时期的函谷关,往西退了大约两百公里。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函谷关位于稠桑原之中,而潼关则位于海拔550米的麟趾塬之上。

麟趾塬东侧是名为远望沟的深沟,西侧是名为禁沟的深壑。二者沟中都有水,在水流和雨水的反复冲刷下变得壁如刀削。中间一条路,两边都是峭壁,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潼关初建时,从函谷关方向来的敌人想要经过麟趾塬必须先登上塬顶,再下禁沟,然后顺着潼水走到潼水、渭水和黄河三水交汇之处才能进入关中。所以汉潼关就建在了下塬的必经之路。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么?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如果想登上潼关拒守的塬体,那么首先,你就必须要经过潼关第一道门户

第396章 大隐隐于市

北齐前途无量又年轻到过分的襄阳王高伯逸叛逃,不知所踪,确实让北齐朝野沸反盈天。有人猜测这位王爷是躲哪里招兵买马去了,也有人猜测高伯逸没那么大志气。

也许这家伙只是效仿东汉初年的公孙述,暗暗招募了刺客,打算行刺高洋。

但无论这些言论是多么纷纷扰扰,高洋依旧是不为所动,将高伯逸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至于有几分作用,又有多少无辜者被牵连,那就不得而知了。

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高伯逸的踪迹依然是个迷,有人猜测他已经遭遇意外死了。

然而正当舆论的风头就要过去,高伯逸这个名字渐渐从人们视野里淡出的时候,邺城又发生了一件闻名天下,却又令人发指的事情。

初秋里的一天艳阳高照,正是人们结伴出游的好日子。然而已经“宅”在金凤台的高洋,却下了一道让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将邺城所有姓元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召集到已经竣工的金凤台旁。

当人集中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两条漏网之鱼的时候,高洋又下了一道命令!

让宫廷禁卫,将这些人全部射杀!

这一幕可谓是震惊邺城满朝文武!

要知道,这些被杀的元氏里面,就有不少是朝廷官员。他们之前都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可见此处屠杀,很可能是高洋临时起意!

杀了还不算完,在将这些人射杀后,高洋又下令将所有的尸体全部抛入漳河!任何人不得去河边捞尸体,不然按同罪论处!

事情发生后,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来说一句话,唯独只有杨愔一人上书请辞宰辅。

高洋顺水推舟的接受了杨愔的辞呈,任命唐邕为新宰辅,总揽齐国政务。

高德政死,高伯逸叛逃,元氏被屠,杨愔不再担任宰相。这如同走马灯一般的大事件,悄然转动着北齐这艘巨轮的航向,很多有识之士都意识到:齐国的皇帝虽然还是那个人,但邺城的天已经变了。

……

据史料记载,北周的长安城,既不是后来隋文帝杨坚修的那个占地84平方公里的大兴城,也不是西汉武帝时修的那个长安老城。它的布局非常奇特。

自西汉末年绿林赤眉洗劫长安后,这座城池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东汉定都洛阳,对残破的长安老城爱答不理,也没有系统性的修缮过。

后来入主长安的割据势力,比如说西凉董卓,前秦苻坚,后秦姚兴等等,都没有财力或者心力去完成旧城的修缮。

但也不能住在残破的长安城里啊?

于是乎,这些割据政权就想了个办法,全局修缮我做不到,局部修缮没问题吧?

于是乎,文化素质不高的那些“营造鬼才”,利用某一段完好的城墙,在城墙周围修城池,一直修到未央宫就算完事!

然而,城头变幻大王旗之后,后者又嫌弃前人修的“牛皮癣”,然后不得不把前任割据势力所修的长安小城拆除。

就这样一百年过去了,两百年过去了,到北周的时候,长安城形成了一个奇葩的建筑格局。

这时的所谓长安城,只是个统称。它的形状如同一个哑铃,东边那个,叫长安东城,西边那个叫长安西城,两座城池之间,修建了一个类似于金庸城的通道,那里则是军事重地。

而长安东城与长安西城并非一样大小,所以看起来格外别扭。

此外,由于这个不知道怎么形成的城池并不大,因此单个城仅有三座城门。

不仅如此,只有少量的达官贵人住在城内,大量的百姓和政府官员都是住在长安周边的。特别是西魏时期,宇文泰实行“京畿人口准入不准出”的制度,造成关中人口大量向长安周边集中。

所以此时的长安城虽然不大,但长安人居住的区域倒是很大。

长安的格局如此纷乱,所以也难怪杨坚篡位之后根本就看不下去了,干脆在周边选了个好地方建了一座新城。

……

长安城外的繁华地段,突然要开张一个奇特的酒楼。为什么说奇特呢,因为它还未开张,就已经赚足了眼球。

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得月楼”三个字。

还题了两句诗。

左边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右边是“莫使金樽空对月”,酒楼的名字,像是从这两句话里面各取一个字。

此楼占地极大,青砖乌瓦,十分气派。一进大堂,就能看到一个汉白玉屏风,上面雕刻着一位穿蓑衣的老人,坐在一叶扁舟上钓鱼。而他身后的背景则是飘雪漫天。

下面还附着半阙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极有意境。

酒楼虽然还没开门,但并不拒绝行人们进入一楼参观。去过的人,无不被里面的典雅品质和冲天文气所征服。

此处看起来并不像酒楼,倒是有点像舞台的布置,真的如酒楼伙计所宣传的那样么?

……

这天,柱国赵贵刚刚下朝,心情极度抑郁。

已经“禅让”出权利的拓跋廓,居然在家中被人毒死了!

至于是谁做的这件事,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除了宇文护不会有别人。

拓跋廓禅位不过一个月,居然被宇文家的人毒死了,这他喵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还笑人家高洋残暴呢,人家高洋当初登基,也没那么快就搞死元氏的皇帝啊!

从宇文护的行事风格看,赵贵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也许这位头比谁都要铁的汉子,说不定哪天真的把他们这几个柱国给一锅端了。

“得月楼?这两句诗倒是有点意思。”

赵贵骑着马,在得月楼前驻足。

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苍凉浑厚的男中音:“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歌词谁写的?太他喵的过瘾了!

赵贵翻身下马,像是被脑控一般,亦步亦趋的走进早已人满为患的大厅。

之间环形的大厅中央,站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那歌声似乎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那人唱完,赵贵只觉得浑身舒爽,摸摸身上的钱袋,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

第397章 长安说书人

那首浑厚的曲子,配上苍凉的词,让赵贵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过很明显这只是开幕的序曲而已,真正精彩的还在后面。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

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

汉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

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台上那个戴狐狸面具的人说道这里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台下的观众们的表情,似乎并无预料中乏味无聊,反而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于是他继续说道:“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后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十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帝尊信张让,呼为“阿父”。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此人从十常侍的发迹开始说起,又说道黄巾起义,贼军声势浩大,官军不战自溃,又说汉室宗亲刘备结识了关羽和张飞,三人桃园三结义。

三人打造兵器并招募乡勇五百人来见邹靖,邹靖引见太守刘焉,之后大破黄巾贼程志远。

……

正说道三人从张角手下救了吃败仗的董卓,董卓对刘备三人十分轻慢,张飞忍不住想去把董卓剁了的时候,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慷慨激昂的说道:

“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尽诛世上负心人!

究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就没有了么?

赵贵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场中央的那位狐狸面具男。

我才听过瘾,你就把我卡得不上不下的,到底几个意思啊?

“鄙人姓罗名惯中号湖海散人,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二楼雅间还在装修,暂不接待宾客。一楼的茶水五文钱一碗,各位请自便了。

刚刚说了一段《三国演义》,接下来在下开始说一段《精忠报国》。”

一高一矮两个戴着老鼠面具的人端着木盘子来回走动,很快里面便满满的都是孔方兄。

赵贵本来想解下腰间的玉佩交到对方手上,想想又感觉似乎不妥,于是暂时按捺住心思,听那个什么“精忠报国”。

……

这一场听完,赵贵意犹未尽的离开了得月楼,当然,他这么个达官贵人“白嫖”了人家几段评书,多亏得脸皮厚,不然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出来时,发现已经华灯初上了,赵贵失笑着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看得月楼一眼,然后拍马就走。

散场之后,得月楼的伙计们也都各自喜滋滋回家了,他们本来就是附近村民,工钱日结,这种事情不要太爽。

狐狸面具男锁上得月楼的门,摘下面具,一屁股坐在一张条凳上。此人正是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两个月的高伯逸。

杨素殷勤的端来一杯凉茶道:“主公辛苦了,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主公在这里开一家酒楼,又有什么好处呢?”

评书这种东西,有历史记载的,到唐代才出现,不过名字不叫评书,而叫“说话”。活字印刷术发明以前,书籍全部要靠手抄,得之十分不易。

因此,读书才成了世家的专利。穷人不可能弄到书,不可能请人抄书,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脱产时间自己去抄书。

但人们对于文娱活动的追求,则是无止尽的。花点小钱,听一两段评书,不仅自己爽了,记性好的还能跟亲戚朋友们讲。

这种东西现在出现在百废待兴的长安,它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而且以这个时代的识字率来看,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人,会仅仅是个说书讨生活的人么?要知道罗贯中当年可是张士诚的谋士,那也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当然,这些话无法跟杨素解释。

“按你的意思,我们到了长安以后,就要找个势力投靠,然后再徐徐图之,对不对?”

高伯逸看着杨素,似笑非笑的问道。杨素微微点头,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个道理,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今天我看观众里面有几个人目光闪烁,只怕是别有心思,咱们以后名气大了以后,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主公,那打算表明身份吗?”杨素问道。

“高伯逸就是罗惯中,罗惯中就是高伯逸。哪怕整个周国都知道得月楼的老板叫高伯逸,他们也会装作不知道。”

“因为不想跟高洋起冲突?”

“确实如此。再者我们做的一些事情,不方便大张旗鼓。以这里为据点,很好。避免了周国征辟我当个芝麻小官。”

……

“岳父大人,小婿有礼了。”

独孤信府邸大门口,一个二十多岁,温文尔雅的青年对着自己的岳父独孤信行礼,他便是宇文泰庶长子宇文毓。

宇文毓娶了独孤信长女,又是皇族,独孤信见了自然是笑脸相迎,不敢摆任何架子。这次宇文毓是从岐山回来的,北周代魏,所有宇文家的人,地位都是水涨船高。

宇文毓此番回来,也是听从了大冢宰宇文护的命令,打算在京畿一代担任要职的。

两人一同进了书房。

“岳父大人,小婿这次走在长安街头,发现人们都在谈论个叫什么《三国演义》的书,这书怎么会火热到人人谈论呢?”

宇文毓疑惑不解的问道。

谁知独孤信摸摸自己的美须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日,你就随我同去那得月楼,到时候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赵柱国可是听书听入了迷,每日都要去那得月楼最好的位置听书。我也正好见识一下。”

明天住院,今日开始正式断更,出院后恢复更新

rt,这病得了人就是发烧浑浑噩噩,脑袋不清醒,住院也不能带电脑,估计得在病床上装一段时间孙子了。

缺了多少天,后面康复后就加更多少天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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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各位书友真诚关心

沾了爱人大学教师的光,以家属身份入住大学招待外宾的酒店,紧张交涉了一下午,总算入住,现在已经心力交瘁。

武汉抗疫的话题到此为止,接下来没啥事我会开始构思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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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密会

邺城,自袁绍雄起北方以来,就是有钱奢华,土豪气息严重的一座城。

若是没有邺城和背后富庶的河北平原,袁绍也不会数十万大军下官渡跟曹孟德对峙,企图一战而胜。

后面入主邺城的各个割据势力,更是不计工本的营建邺城,把全国的财富往邺城聚集。

特别是后赵石虎跟前燕慕容氏,因为战乱的关系,各地财富都被劫掠到邺城,用各地的鲜血浇注着这颗北方明珠。

所以邺城人不仅喜欢玩,而且更喜欢那些花样繁多的节目。

比如说那种衣服穿得很薄的舞女,蒙着面纱,扭着水蛇腰的那种节目,就很是受人欢迎。

杨素曾建议高伯逸在得月楼养一支舞女的队伍,依葫芦画瓢,把邺城那边的模式照搬过来,然而却被高伯逸断然否决。

原因是逼格太低!

其实男人嘛,对不对,怎么会不喜欢这种低逼格又喜闻乐见的事情呢?但真正的原因高伯逸却是没办法跟杨素直说。

现在长安城打个比方,就像是个整过容的人,又去整第二次,还换了条腿换了条胳膊。

在八柱国制度下,整个北周处于一种半奴隶半军国的状态。丑陋的城池,压抑的社会,极为匮乏的文娱活动,之所以还能继续下去,那是因为北周一直以来,都受到极大的军事压力和粮食不足困扰。

因为压力大,所以社会局面才团结。

这时候如果高伯逸去开个美女跳舞的花楼,与整个关中社会的氛围格格不入,不仅扎眼,而且很容易被取缔。

而开个说书的茶楼就不同了。

一来在这个年代逼格足够高,二来也显得文气十足,不容易被北周官府盯上。

这天,又到了朝廷官员们下朝的时间,长安城内外行人如织,都是从城内的衙门到城外家中。

这些人多半是低级官员,狭小的长安城无法安置他们的家属,因此生活在“郊外”也未尝不是一种权宜之策。

得月楼前点起了两盏红色的灯笼,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他们对于这里的规矩,似乎已经很熟悉了。

今天一开场就是精彩的。

先说道曹孟德广发檄文讨伐董卓,各镇诸侯皆起兵相应: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第九镇,济北相鲍信。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瓒。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杨。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

诸路军马,多少不等,有三万者,有一二万者,各领文官武将,投洛阳来。

一时间联军气势如虹。

在高伯逸的讲解下,下面听书的人好像亲眼看到这数十万大军汇合一般,听得让人热血沸腾。

“岳父大人,这位戴面具的说书人,确实有几分门道啊。与其翻阅那些晦涩的史书,听一听这书,倒是能轻而易举的了解那时的情况了。”

乔装改扮过的宇文毓,穿着一身灰色圆领长袍,在独孤信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而独孤信则是双眼死死盯着这位书说人,因为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

他又看了看坐在远处闭目养神,用手指敲击膝盖的赵贵,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继续听评书。

联军还没有嘚瑟多久,很快便杀出个上将华雄,把作为先锋的孙坚部杀的损失惨重。

紧接着又是峰回路转,关云长温酒斩华雄,扬眉吐气。

但很快,联军又被吕布拦住了,折损好几员战将。

……

一会上一会下,情节跌宕起伏,听得宇文毓心中大呼过瘾。当听到那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的时候,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岳父啊,这……不像是普通人编出来的啊。”

宇文毓感慨的说道。

“编?不不不,这哪里是编得出来的。我看这位说书先生,才不会是普通人。

走吧,听到这里就可以了。”

听完半场,独孤信就起身离场。弄得宇文毓有些摸不着头脑。

……

讲完了两场,高伯逸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却发现有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一直坐在位置上没走,那样子非富即贵。

而且身上带着淡淡的杀气。

“这位老先生,我们今日已经打烊了。”

高伯逸走过去客气的说道。

“老朽平日里杂事颇多,劳心劳力,在此只是想找说书先生聊聊天罢了。不知先生是否赏脸?”

“请随我来。”

高伯逸将这老头引到二楼。两人找了张空着的八仙桌,又让杨素送上一点下酒的小菜和一壶酒。

禁酒令不禁喝酒,只禁酿酒,至于这些酒是哪里来的,官府总要给权贵漏点好处吧?

“先生戴面具岂不别扭,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赵贵就是想看看,那张狐狸面具的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个才华横溢之人。

“其实,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为了遮丑而已。”

高伯逸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憨厚的脸,只不过脸上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黑色,看起来丑陋又滑稽。

这…赵贵一时间无语凝噎,他发现是不是有时候自己想得太多了。

人家戴个面具,根本就不是噱头,只是单纯为了遮丑而已啊。

高伯逸又将面具戴上,开口揶揄道:“老先生现在是否满意了?叫我湖海散人就可以了。样貌和名字都只是一个记号而已。”

“罪过罪过…”

赵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的说道。

“罗先生,你来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觉得这里风貌如何啊?”

“人杰地灵,龙蟠虎踞。”

高伯逸轻轻吐出八个字。

“说得好啊!”

赵贵拍案叫绝。长安这块地方,绝对当得上高伯逸说的那八个字。

当然,现在狗屎一般的长安城,不在他说的范围内。

第399章 交浅言深

“罗先生,在下昨日偶得一梦,不知道你是否可为我解惑呢?”

两人说了半天的闲话,赵贵终于忍不住要抛出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他平日里也是公务繁忙,没事哪里会陪个说书先生讲这么长时间闲话。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我梦见自己到了个小人国,名叫岐山国。这个岐山国呢,皇帝只是傀儡,真正管事的是一个大王爷跟六位小王爷。

后来大王爷死了,指定他的侄子继任,他的侄子又扶持起大王爷的儿子,然后把那个不管事的皇帝弄下去了。

然后呢,那六个小王爷就比较担心自己手中的权势是不是会被收回来,甚至被大王爷的侄子暗害。

敢问先生,此梦和解?”

听对方说完,高伯逸差点一口酒喷赵贵脸上!

你还敢说得更直接点么?

还岐山国呢,当年周武王居岐山,君临天下,不就是指的周国么?

这厮真是太不讲究了。我要是这个都听不出来,那不是智障一样的人物?

“黄粱一梦,终究是虚无缥缈,这个在下也是无解。”

高伯逸一句话将赵贵打发了。与人交往,切忌交浅言深。交浅言深的,不是别有所图,就是事后会互相猜疑。

他又怎么会解答赵贵的问题呢?还远远不是时候。

见赵贵不说话,脸上有失望之色,高伯逸接着说道:“我观先生乃是军旅之人,咱们聊聊这边塞诗不是更好么?

在下刚好有所得,先献丑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高伯逸这首诗一出赵贵就惊为天人。

豪迈中带着淡淡忧伤,让人感同身受。

“得先生这首诗,无遗憾矣。天色不早了,在下告辞。”

赵贵美滋滋的走了。他本来就是想碰碰运气,指望一个说书的能介入北周最高层面的政局,那也太异想天开了。

那已经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死马当活马医。

赵贵走了以后,杨素偷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满脸不忿道:“主公,这老头每次都来听书,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每次都不给钱。实在是太小气了。”

杨素在北周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住他家不远的杨忠,赵贵他是不认识的。

“如果他要给我,又何止十万百万。而他想要的东西,也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我们开个说书的茶楼只是幌子而已。”

听到高伯逸自信满满,杨素好奇问道:“主公知道这老头是谁了么?”

“并不难猜。”

高伯逸摘下面具,用湿麻布将脸上的黑灰擦干净道:“首先,十二大将军,并非此番周国改革的受害者。因此他们不关心这游戏怎么玩。

那么那老头一定是八柱国里的。

元欣是吉祥物,肯定不会是他。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而且听说是个大嘴巴。口风松得吓人。只怕你不问他,他都会自报家门。

所以也肯定不会是此人。

独孤信风姿卓绝,出了名的帅哥,你看这老头也不像。

而李弼战阵之上彪悍无敌,双臂孔武有力。这位身上明显缺了点气势。

而于谨一直是宇文泰的智囊,且年纪也很大了。如果是于谨在这里,只怕我的身份都要暴露。所以此人也一定不是于谨。

把所有不可能的排除了,剩下的那个,就是可能的。”

“主公的意思是……他是赵贵?”

杨素难以置信的问道。

“可不就是赵贵咯。”

“主公不愧是主公,居然可以靠分析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杨素又称赞了一句。

“雕虫小技,不过是排除法而已。”

高伯逸嘴角带着冷笑道。

……

独孤信跟女婿宇文毓分别以后,就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然后就发现家里一阵阵鸡飞狗跳。

家中所有矛盾的起源,就在于独孤罗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从邺城奔逃到长安后,独孤信先是娶了崔氏,后又纳了郭氏。

郭氏特别能生,先后生独孤善、独孤穆、独孤藏、独孤顺、独孤陀、独孤整六个儿子。

而崔氏作为正房,只生了独孤伽罗一个女儿。

六个儿子一母所生,本来相处是没问题的,但多了个邺城来的同父异母的独孤罗以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独孤罗不仅是名义上的“嫡子”,而且纳的四个妾室,个个都貌美如花。

明明没什么本事,还要睡那么多那么漂亮的妹子,你让那独孤六兄弟们怎么想?

但是独孤罗也感觉自己很无辜啊,自己的四个妾室,都是高伯逸塞给他的,难道他说不要么?

独孤家的家宴很朴素,几张桌案拼在一起,独孤信上座,两位夫人崔氏郭氏坐两侧,几个儿子女儿依次排排坐。

“阿郎,今天李家来人,问起了四娘子的婚事。他们说四娘子身体渐好,是不是可以考虑两家联姻。”

夫人郭氏给独孤信倒酒,随口提了一句。

独孤信想了想当前诡谲的长安政局,摇了摇头道:“之前,一直是李家在推三阻四,如今倒是急了。我独孤信岂是任人揉捏的面团,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呢!

派人去李家说一声,就说四娘子的婚事不急,可以再等一两年。”

没想到独孤信居然断然拒绝!郭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把东西退还给李家,最近多事之秋不要给我添乱。”

独孤信斥责了郭氏一句,转过头对独孤罗说道:“独孤罗啊,当年你在邺城,跟那高伯逸也颇有接触,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诶?

独孤信此言一出,家中所有人都不自觉将目光投向独孤罗。

两位夫人就不说了,就说这独孤六兄弟,谁不知道高伯逸是北齐一等一的难缠人物啊,那都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摸到的。

哪怕现在此人因为父亲被高洋杀死而叛逃不知所踪。

“高伯逸,嗯,他对我很好,而且对父亲和杨将军也都很尊敬。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独孤罗实话实说道。

“你们继续吃吧,我一个人去下书房。”

独孤信平静的丢下这句话,然后就起身离开了厅堂。

第400章 威胁

独孤信等人并没有拿出什么杀手锏去收拾宇文护。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们不得不暂时放下矛盾,一致对外。

“诸位爱卿,都说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吧,齐国的使者,还在长安外的驿馆候着呢。”

坐在龙椅上的宇文觉,第一次发现这个位置坐着并不舒服,确切的说,则是糟心透顶。

“天王殿下,齐国的要求,甚为无理,我们决不能答应。”

大冢宰宇文护站出来建议道。

高洋提出来什么要求让宇文护如此迫不及待的出来拒绝呢?其实也只是条地地道道的阳谋罢了。

这次北齐派出使者到新成立的北周,除了送来齐国皇帝的国书外,还带来了文宣帝高洋的强硬要求。

交出高伯逸!然后我们会将宇文护的母亲送还。

不交高伯逸,我们五十万大军伺候,你们好好洗干净脖子等着。

高洋的强硬命令,不乏虚张声势的意味在里面,但也从侧面说明,高伯逸这厮恐怕知道北齐不少秘辛。

以至于高洋十分恐惧此人落到北周手里。

“我们又不知道那高伯逸在哪里,高洋咄咄逼人,莫非以为我们怕他不成!”

胡须花白的李弼气得直跺脚。

“柱国大人稍安勿躁。宇文宪昨日送来密报,说他极有可能亲手把那高伯逸放进了关中,特来向朝廷请罪。”

宇文护抖了抖手中的信,这正是宇文宪的“请罪书”。那日宇文宪放进三个所谓独孤信的密谍进潼关以后,越想越不对劲。

他派人潜入齐国腹地收集高伯逸的通缉画像,才知道那天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的,居然就是高伯逸本人。

这件事几乎让宇文宪悔青了肠子。像他们这样的青年将军,都是把那齐国高伯逸当做生平最大对手来看待的。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白白失去活捉对方的机会。

现在一想起来就会让宇文宪痛彻心扉。

宇文护的话让众朝臣们面面相觑。

原来高伯逸这混球真的跑关中来了啊,他的胆子还真叫一个大啊!

“就算我们抓到高伯逸,就算把他打入死牢,也决不能交给高洋。

如果把人交给了高洋,则齐国成为了君,我们成为了臣。此举于国大为不利!这是个原则问题,还请天王三思。”

于谨站出来向宇文觉建议,决不能把人交给高洋,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高伯逸都一样。

“嗯,柱国大人言之有理。就按于柱国说的办吧。散朝!”

下朝后,独孤信还没走,却是被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宇文护拦住了。

“独孤柱国,在下有件事想问一问独孤柱国。”

一看宇文护的表情,独孤信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他沉声问道:“大冢宰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是没有,只不过有一件事在下非常好奇。

那高伯逸过潼关的时候,说自己是独孤柱国派去的密谍,借此谋混过关。不知道独孤柱国平日里跟此人是否有联系呢?”

“宇文护!你莫要血口喷人!在下与那高伯逸从未联系过,你何必将脏水泼在下身上!”

独孤信气得转身便走。

“看样子不太像,那高伯逸入关,莫非连个靠山都不找么?”

宇文护看着独孤信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

……

今天的评书依旧是说得波澜不惊,不过到最后收钱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你是说,这个小贼,居然趁人不注意,把手伸到木盘里偷铜钱?”

高伯逸像是活久见一样看着面前被竹竿五花大绑的十岁小孩。

“主公,咱们不把钱伸进人家口袋里拿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居然还有人把手伸到客人打赏咱们的木盘里,要怎么收拾这小子?

要不要让在下试试主公传授的审讯之术?”

杨素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贼居然偷到自己头上,高伯逸一时间也感觉有些恍惚。他现在可是地地道道的亡命之徒啊,敢当采花贼也敢杀人越货的那种。

居然有小贼偷到他头上,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么?

“算了,他还是个孩子,千万别放过他,把两只手剁了吧。

以后用脚偷钱,说不定还会成一代大盗呢!”

高伯逸轻描淡写的说道,吓得杨素一个激灵。

喂,他只准备剁对方两根手指的啊!自家主公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王八蛋!龟儿子!你敢碰一下爷爷,等我大哥来,挖你们的眼睛,砍你们双手双腿,你们这些戴面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高伯逸无奈看了竹竿一眼道:“你看,他说他大哥很吊,到时候怎么办?我真的好怕啊。”

“嘿嘿,主公莫怕,不是在下吹牛,长安找玩剑的,还真没人是在下的对手。”

竹竿拍拍胸脯说道。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把这家伙先打个半死吧,嗯,垫着纸打。让他疼,别让他受伤。

我去补个觉。对了,拖远一点打,我这人最见不得惨叫。”

高伯逸拍了拍绑在柱子上那孩子的脸说道。

“不要跑,你给我等着,等我大哥来,杀的你们片甲不留……”看到高伯逸上去了,这小孩还扯着嗓子在喊。

夜渐深,所有的雇工都回家了,高伯逸和竹竿还有杨素三人围着桌子玩斗地主。

“主公啊,这孩子的大哥……不会是周国的一流武将吧,吕布那种?

不然这厮的自信究竟哪来的啊?一口一个他大哥如何如何?”

“你见过吕布弟弟跑去人家说书的茶楼偷钱么?”

高伯逸反问道。

这叫如何说起?

杨素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偷钱的娃若是富贵人家,不早就杀上门来了么?再说看衣服破破烂烂的,也不太像是有权有势家的孩子啊。

“竹竿,明天这小子口中的所谓大哥肯定会来,你得给我兜住了啊。”

“放心,剑术这块我有信心。”

“他要是用马槊呢?”

高伯逸反问道。

竹竿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道:“长安城这里用马槊打架,那位的大哥是打算谋反吗?”

“希望不要遇到个护短的疯子才是啊。”

高伯逸轻叹一声。这小孩的眼神极为残忍,看样子仇恨根本不可能化解,以后得找个机会把他坑死才行。

第401章 老鱼跟鹅王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高伯逸伸了个懒腰。他的样子,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就算拿把鹅毛扇,看起来也不像是诸葛亮。

“主公,出大事了!”

竹竿急急匆匆的进来说道。

“那小贼跑了?”

“哦,那倒没有,那厮被绑着居然都在打呼噜呢。”竹竿面色古怪说道。

好吧,高伯逸也是无力吐槽。

“那还有什么大事?”

“主公您亲自出来看看吧。”

三人一齐出了得月楼,因为上午这里不开门,所以行人也比较少。

“呃……”

高伯逸看到一个身材魁梧老哥,光着上身,背上都是藤条,血肉模糊。

跪在得月楼门前!

难道这位就是那小贼的所谓大哥么?

高伯逸跟杨素等人面面相觑。

上门是上门了,只是这方式……也确实比较吊就是了。

“那个,主公啊,看来已经不需要在下出手了。”

竹竿在一旁压低声音道。

“这位壮士,你一大早跪在这里负荆请罪,这样会弄得我很为难的啊。”高伯逸走过去沉声说道。

“在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得罪了楼主,在下在这里给他赔不是了。

还请楼主放他一马,有什么损失,在下愿意一力承担!”

这位壮汉直接给高伯逸磕了三个响头。他看起来不过十多岁年纪,只是身上的肌肉极具爆炸力,一看就是有武艺傍身的。

“主公,此人不像是恶人,不若此事就此作罢?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杨素在高伯逸耳边低声说道。

唉,这件事也不是想放手就能放手的,你没注意这厮弟弟那残暴的眼神嘛,他不找回场子,又岂会善罢甘休?

“壮士,随我入楼一叙吧。”

高伯逸将这位“老实哥”请进了得月楼。

“大哥,你终于来救我了啊!快快快,把他们三个的眼睛给我挖出来!”

被绑着的可怜娃一看到自家大哥来了,一下子满血大复活,对着高伯逸等人就叫嚣起来。

“那个,在下教弟无方。待我砍掉他一只手,这事就此作罢吧。”

那位老实哥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实在是恨自己这位老弟恨得不行!

谁都知道,得月楼如今在长安很受欢迎,估计认识不少权贵。

人家权贵之间为了得月楼斗一斗不太可能。但人家为了讨好得月楼主,宰了自己这个无名小卒,还真是没什么压力的。

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弟弟,左一句挖人眼,右一句剁人手,真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么?

“大哥,你疯了!我都是为了给你买一套胯裆铠才来这里偷钱的。你居然要为个外人砍我的手?”

那孩子一看自家大哥动真格的,也是真急了。

“慢着。”

高伯逸抬手拦住了这位老实哥,沉声问道:“你要买胯裆铠做什么?那可是周国禁军才用的。”

“实不相瞒,新皇登基,招募禁卫。在下想去报名,不过那边需要自带铠甲兵器,在下被选上的希望不大。”

“呵呵,你弟弟就算天天在这里偷钱,偷一年,估计也不够你买套胯裆铠的。

就算弄到铠甲,马槊你也没办法,不可能有人卖马槊给你。”高伯逸毫不客气的指出老实哥根本没办法实现愿望。

禁卫都是由贵族子弟担任,像这位老哥,别想了,马槊都弄不到。除非他有独孤罗这样的身份还差不多。

“这样吧,得月楼还差个护院的,你在我这里看家护院三年,三年后我送你一套胯裆铠,如何?马槊只能以后你自己想办法了。”

“大恩不言谢,我鱼俱罗他日定有厚报!今日起就跟着恩公看护这得月楼!”老实哥直接跪在地上给高伯逸磕了三个响头。

忽然感觉似乎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鱼俱罗!”老实哥拱手行礼道。

不是吧!他就是鱼俱罗?

老鱼可是各种隋唐演义里面大boss级别的人物啊,而且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杨素身边的重要打手。

这厮居然还有混得这么惨的时候啊。

“哼,既然你愿意帮我老哥买胯裆铠,那我就不收拾你们了,有机会我会帮我老哥还这份人情的。”

“得了吧,你不给你老哥惹祸,他都会半夜笑醒。”

高伯逸忍不住讥讽了鱼俱罗老弟一句,顺便给他解开了绳索。

“你敢瞧不起我鱼赞?你给我等着,看我做一番大事给你看!”

这位叫鱼赞的少年,气得直接跑出了得月楼。

“楼主,罢了,由得他去吧。”

鱼俱罗显然也是拿自家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位叫鱼赞的少年,心中大概只有他大哥,除了他大哥外,其他人无人不可以得罪。

他也根本不在乎得不得罪。

……

从高伯逸第一天在得月楼说书开始,他就察觉到有一些眼睛在或明或暗的注视着自己。

比如说跟自己攀谈过一次的赵贵。

还有眼前这个看上去笑眯眯,人畜无害的中年男子。

“鹅王,快给先生问安。”

中年男子让身边五六岁大的小胖子跟高伯逸打招呼。

鹅王?

这名字很吊啊!

鹅是农村里很特别的一种家禽,堪称是村里一霸,连大黄狗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一个小孩能叫鹅王,这是有多大的能耐啊!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哈哈哈哈,听到令公子的名字,就忍不住想起这首诗,勿怪勿怪。”

高伯逸虽然戴着面具,但身上极有亲和力,开口就是诗句。

“先生果然是学富五车。在下长孙兕,想请先生教授鹅王的课业。

先生不知道,鹅王已经赶跑了家中几位先生,说他们只会教他识文断字,不懂教他做人的道理。

我每次带他来听书,听完以后他都说只有罗先生这样的人才能教他。”

长孙兕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哈?我被一个五岁小孩看上了?

高伯逸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这个虎躯一震,貌似震得有些不是地方啊。

“那个,在下才疏学浅,哪里能教授令公子啊。”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鹅王大人直接跪下,抱着高伯逸的腿不放,旁边的杨素和竹竿等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第402章 搞风搞雨

“天王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贴身的佐官李植急匆匆的进来对正在抄写古诗的宇文觉说道。

之前桌案上写了半阙七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究竟是什么事?”宇文觉不慌不忙的拿起这半阙七言在反复欣赏。

“齐国使者,被人暗杀于驿馆!”

“什么!”

宇文觉激动得站起身,随即又颓然坐下。

长安政局波谲云诡这不假,但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把北齐访问的使者当做工具,操弄权术!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宇文护,柱国家的人,都有可能办这种事。

他们把高洋的压力和怒火,当成是摆弄朝政的工具。

宇文觉颓然的坐在龙椅上,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丝毫未感觉开心,反而每天都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李植。”

“微臣在。”

“你说此事谁的可能性最大?”

“若是高洋怒而兴兵,我们必定要派人前去抵抗。

谁越有可能收拢军权,谁获利的可能就越大。”

李植这话就差没指着和尚骂秃驴了。按他的说法,此事除了宇文护以外,真不会有第二人了。

毕竟,某个柱国做这样的事情,风险几乎是无限大,但事件的收益,几乎小到忽略不计。

……

“主公,幸不辱命。”

深夜,竹竿飘然而至,刺杀北齐的使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唐邕的人,我杀起来毫无压力。

长安的那些柱国们还是太安逸了,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才行。”

高伯逸耐心的跟杨素解释了一番。

“主公这一招妙极,相信宇文护现在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管他怎么说,他都是最大受益者。谁能想到会是大隐隐于市的主公做这件事呢?”

杨素这马屁拍得毫无痕迹,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就是要让长安的那些权贵们感受这种压抑的气氛。

有时候不需要真的做什么,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就可以了。种子自己就会生根发芽的。”

听到高伯逸所说的,杨素沉声问道:“那主公要去跟独孤信接上头么?”

“暂时还不是时候。”

现在独孤信的生存压力还不够大,等压力够大了,就是他高大官人出马的时候了。

“咚咚咚!”

楼下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高伯逸和杨素对视一眼,两人不动声色摸出横刀,背在身后,轻手轻脚的下楼。

鱼俱罗说他要回一下老家交代下家里的事情,三天后才会来。那么现在深夜来访的会是谁呢?

高伯逸打开门,将灯笼凑过去一看,居然是鱼赞!他背后还背着个大袋子!

高伯逸连忙让他进了得月楼,然后反锁上门。

“这么晚了,你不跟你大哥回乡,来这里做什么?”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他更想知道对方麻袋里装了什么。

“哼,看你的样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

我鱼赞鱼大爷,给你偷了个绝色美女回来了!怎么样,厉不厉害!我让你看不起我!

这娘们就在这袋子里,给你们生娃用的。记住,你答应给我大哥买胯裆铠的,这小娘们就是订金了。

放心,以我鱼赞的毒辣眼光看,绝对是权贵家的千金,你十辈子都玩不到手的那种。

我大哥的胯裆铠,越快越好,快点我还能再跟你多弄几个女的尝尝鲜。你要是敢食言,我就真敢挖你眼睛。

走了,放心,我鱼赞大爷嘴巴严得很,你只管爽你自己就行。”

鱼赞拉开门,扬长而去,只剩下杨素和高伯逸等人面面相觑。

“主公,这事,只怕不好收拾啊。”杨素皱着眉头说道。

他可是跟赵郡李氏定亲了的,自然看不上这种只能睡一睡,却无法给自己仕途带来任何好处的女人。

“你说得特别对,所以那天为什么我们没有打死鱼赞呢?”

高伯逸深深叹了口气。

神他喵的十辈子没玩过女人。

他高大官人什么类型的没见过?李祖娥都怀了他的孩子好吧!他缺女人吗?他会缺女人吗?

鱼赞这厮天知道从哪里绑架来个妹子,到时候要怎么跟人家家里解释啊!

“唉!”高伯逸扛着麻袋上了楼,解开绳索,他发现这妹子确实当得起绝色佳人四个字。

身材修长,容貌精致。

不仅美,身上还带着一股知性的妩媚。

只不过,现在额头滚烫得吓人,也不知道是被鱼赞弄病的,还是已经风寒入侵,一直处于高烧昏迷之中。

从对方身上丝绸的襦裙看,这妹子家里估计不是一般有钱。发髻扎起,显然不是未出阁的少女,而是已为人妇。

“唉,真是麻烦得要死。”

这妹子要是死在得月楼,他高伯逸估计很难全身而退,整个计划都会因此夭折。

用热麻布擦洗对方的脸,褪去对方身上的所有衣物,将其抱到木桶里热浴降温。忙进忙出之后,高伯逸一屁股坐到木桶旁边,发现妹子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既没有大叫淫贼,又没有因为什么都没穿而尖叫,她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异常淡定。

弄得高伯逸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早就被他看光了。

“我见过你的画像,你是高伯逸!”

妹子一开口,就让高伯逸亡魂大冒!

“你如何见过我的?”

“在我夫君某个弟弟的书房里,见过你的画像。”

妹子因为高烧而脸颊酡红,她似乎并不害怕高伯逸,也并不怎么介意自己的身体被对方看去。

“你会杀我么?”

“应该不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可能会搞大你肚子。”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

“高伯逸好色之名齐国人尽皆知,见到我这样的佳人,你确实没有放过的道理。”

妹子异常自傲的说了一句,然后靠着木桶晕了过去。

“切,都吓得发抖了,还在我面前死撑呢。”

高伯逸将妹子安顿好,面色一片阴沉。

他喵的,这女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这是长安又不是邺城!

看她如此镇定,显然是担心自己灭口,这妹子的老底,要好好的查一查才行了!

“唉,麻烦了,明天还要去开风寒的药。千万别把这位给吃死了。”

第403章 独孤薇雅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还不给我掘地三尺的找!”

长安城的独孤府邸里,传来独孤信的咆哮声。

长女独孤薇雅送她的夫君宇文毓远行岐山赴任,没想到一去不回。

有人在十里长亭找到废弃的马车,至于车夫,弄丢了独孤家长女,估计回去也是个死,不跑等着过年吗?

独孤信儿女众多,但并非每个儿子每个女儿都那么重要。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长女独孤薇雅就是最重要的那个。

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嫁给了杨坚的独孤伽罗。

独孤薇雅的夫君是宇文毓,虽然两人感情并不好,但此女却是维系独孤家与皇家宇文家的纽带。

现在宇文毓远方上任,结果娘家把老婆弄丢了,你让宇文毓怎么想?

也难怪独孤信会急得团团转,女儿还感染了风寒,天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

……

“我说,你这个药怎么如此的苦。要占有我的身子,起码要讨好我一下吧?

你再怎么说也是个色名满邺城的大人物啊,怎么这点觉悟都没有呢。女人高兴了,自然就随你怎么玩弄,怎么这点还要我来教你啊。”

怀里的妹子喝了一口药,嫌苦,然后吐了高伯逸一身。

“唉,你这女人废话真多。”

高伯逸捏住妹子的鼻子,毫不客气的就药灌到对方嘴里,任由对方怎么掐他都毫不理会。

“咳咳咳咳!高伯逸,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你刚才要是温柔点,今晚我说不定让你一亲芳泽的,你有没有搞错啊!捏我鼻子像喂猪一样!”

我怕你再说,我会亲手把你给打死!

“独孤薇雅,独孤信长女,丈夫是宇文毓。但你跟宇文毓关系并不好。

你送宇文毓远方赴任,然而,之后却依旧游山玩水,结果被人劫持,送到了我这里。

今天我就送你回独孤府邸吧。”

高伯逸平静的对独孤薇雅说道。

妹子果然平静了下来。她在撩拨高伯逸的时候,似乎都不担心对方对她做什么,然而高伯逸一说要送她回去,这厮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乌云密布。

“唉,我那纯白无暇的身体啊,被某个男人看啊,摸啊,擦呀。这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独孤薇雅对着高伯逸眨眨眼说道。

“我那是为你降温,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伯逸面无表情说道。

“那可不一定哦,听说某个男人可好色了,在邺城就名声响亮,据说对已婚的年轻美丽妇人,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呐。”

独孤薇雅用纤纤玉指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唉,爹啊,您不知道啊。女儿落入虎口,这个男人迷恋女儿的身子,上下其手,女儿不要活了。爹,您为什么要把女儿生的这么美啊!要是女儿再丑一点,也许这个好色的男人就对女儿不感兴趣了。

爹啊!您的养育之恩,只有来世再报咯。”

独孤薇雅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已经拉出半个香肩在外面,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伯逸。

“大姐,你放过我吧!我怕了你了。”

高伯逸连忙过去把独孤薇雅的衣服穿好。

“那你还要送我回去吗?”

“不送了,大姐,我把你当佛祖供着可好?”

高伯逸一脸无奈问道。

“那倒不必。

这得月楼嘛,我也来了几次。还挺好玩的,以后我就在你这里听书好了。”

我他喵的这是请了个大爷啊!高伯逸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了。

鱼赞呢?再来看我不打死他!

这天得月楼没有开门,高伯逸又为独孤薇雅煎了几副药,对方吃了以后,终于沉沉睡去。

“唉,这个女人在这里,颇有些麻烦。

要是其他的女人玩了也就玩了,黑心点直接埋了也无妨。

可这独孤家的女人,不能乱来啊。”

别说她是独孤信的女儿,就说她是宇文毓的夫人,自己就不能瞎搞。

万一高洋猝死了,宇文毓可是张好牌,足以让自己在北周立足,他高伯逸又不缺女人,又不是高湛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又何必为了睡个妹子而破坏大局呢。

“高伯逸…我好冷,快抱着我。”

独孤薇雅闭着眼睛低声呢喃道,身体在轻轻颤抖。

“唉,像你这种疯狂揩油的痴女,我真是第一次见。

哥的怀抱很贵的。”

高伯逸轻叹一声,爬到病床上,将独孤薇雅轻轻抱在怀里。心里想着事情,很快他就进入梦乡。

等醒来的时候,油灯依旧亮着,独孤薇雅呼吸平稳,趴在自己怀里装睡。

她的呼吸早已出卖自己,却有些难为情,不愿意睁开眼睛,更不愿开口说话。

高伯逸从床上爬起来,给她盖好被子,吹灭油灯,悄悄的走了出去。

“传闻是多么多么好色,实际上老实的像个什么一样。你啊,跟我爹一种人,都是活得累,装得累,演得累。

刚才你为什么不对我做什么呢?我说了不反抗的,就算救我一条小命,我也会服侍你高兴。

更何况你是那样一个英雄,周国的人都那么怕你,畏惧你,忌惮你。你对我做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反抗?女人给你这样的大英雄自荐枕席,又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独孤薇雅羞红了脸,用被子把头捂住,身体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

“这些都是你写的?”

第二天,独孤薇雅手里拿着一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她穿着男装,将头发剪短了,却依旧难掩丽质。

“不然呢?你认为是那个竹竿写的?”

高伯逸无语反问道。

刚才有官府的人来找这位大小姐,没想到对方直接搂住他的胳膊,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独孤信提供的信息是绑架,你见过被绑架的妹子直接往绑匪怀里钻的么?

于是官府的人随便看了几眼就撤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真是你写的?”

独孤薇雅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你要问这样的,我还能再写十首,关键是有意思么?

行了,你在这老实呆着,我下去说书了。”

高伯逸戴上狐狸面具,咚咚咚的下了楼。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独孤薇雅捂住脸,低声呢喃道。

第404章 大冢宰的试探

独孤信长女失踪,极有可能是被绑架!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长安。

然而可惜的是,独孤信长女独孤薇雅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甚至连个目击者都没有看到。

美女,失踪,被绑架,老公是宇文毓。

很快,很x很暴力,还带着绿色的段子,就在长安大街小巷流行了起来。

杨素甚至建议高伯逸贼喊捉贼的将其编排成评书,分为九集来回不停的讲,结果被高伯逸否决。

理由是这样等于是在狂扇独孤信的脸。

外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然而当事人却惬意得不行。

“高伯逸啊,你这本《西厢记》,写得也太慢了?怎么到现在才写到第三回啊。”

独孤薇雅坐在书桌前,一边吃着杨素送来的糕点,一点催促旁边奋笔疾书的高伯逸快点写。

“大姐,构思这些需要时间的好吧,要不你先去长安城里逛逛街?”

高伯逸没好气的放下笔,瞪了独孤薇雅一眼。

“唉,我那纯白无暇的身子啊,被某个男人看啊,摸啊,擦呀,这叫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独孤薇雅故技重施,高伯逸果然又蔫了。

“行行行,我算是怕了你了,话说你以后能不能换一句,我他喵的都会背了!”

高伯逸将手里的稿子递给独孤薇雅道:“第四回,多一回也没有了。你再逼我,我现在就把你丢木桶里,哼!”

这位大姐真是难伺候,三国演义不看,偏要看西厢记!

他高伯逸是要做大事的,要搅乱北周政局的好不好!

到底怎样才能把独孤薇雅这厮送回独孤信家呢?

你说你没对人家女儿做什么,独孤信会相信么?高伯逸自己都不信。

而且强行送回去的话,身份会暴露,独孤薇雅一气之下,肯定会把自己的信息都告诉独孤信。

再添个油加个醋什么的,到时候可就把独孤信往死里得罪了。

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不然有些戏码就不太好唱了。

左思右想,高伯逸发现自己真被独孤薇雅这小娘们捏住了七寸,只能暂时把她哄好了,别让她弄出事情来。

唉!想我襄阳王一世英名,陈霸先都奈何不得,权景宣都被我送去领便当了。

今年居然奈何不得独孤信的女儿。

高伯逸哀叹一声,跟杨素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发现平日里智计颇多的杨素,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独孤信他高伯逸不怕,甚至还能牵着鼻子走。

美女他也不怕,多少美女来,能睡就睡,不能睡就送人,他高伯逸也很熟练。

但美女加独孤信女儿这个致命组合,他高伯逸真的跪了,连带杨素也跪了。

“主公,等鱼赞再来,咱们把他给宰了吧。”杨素一脸苦笑道。

要是杀鱼赞就能让一切复原的话,高伯逸现在提着刀就会满世界的找这厮。

问题是杀了他没用啊。

……

没有找到女儿的独孤信,终究还是将此事放下了。因为沉寂了许久的宇文护,终于出招了!

对方的招数是地地道道的阳谋,所以独孤信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打算跟宇文护在朝堂上交锋!

宇文护的招数很简单,那便是给每个柱国都加了一个“国公”的封号!

由于李虎已经亡故,所以追封李虎为唐国公。

封李弼为赵国公。

封独孤信为卫国公。

封赵贵为楚国公。

封于谨为燕国公。

封侯莫陈崇为梁国公。

与此同时,还册封宇文护自己为晋国公,韦孝宽为勋国公,宇文泰的侄儿尉迟迥为蜀国公等等!

此举虽然表面上看,是为八柱国加官进爵,但实际上,宇文护的炮弹,则是藏在加封国公这层糖衣里面!

如果说以前是把柱国跟军权划等号的话,那么国公的册封及其扩大化,则是宇文护在试图淡化柱国的军权色彩,将其空心化!

韦孝宽,尉迟迥,就是宇文护的试探,看看几个柱国有什么反应!

形势如此严峻,独孤信自然是顾不上长女失踪这种糟心事了!

很显然,宇文护大封国公,稀释他们这些柱国的权力,只是权术斗争的第一步。

将绳索套在柱国们的脖子上,然后慢慢收紧,这才是不会更改的既定策略。

有所不同的,只是策略的使用,以及节奏的控制。

今日上朝,天王宇文觉对此也颇为赞同,哪怕几个柱国暗示国公加封似有不妥,也没有敌过咄咄逼人的宇文护!

回到家里,独孤信连忙找来高熲议事。想商量个万全之策出来。

“主公,加封国公一事,卑职认为此事不好阻止。

主公若是站出来阻止此事,只怕很容易得罪韦孝宽等少壮派大将。

这些人,本来就对八柱国独掌军权有所不满。

此番大冢宰用的堂堂正正的阳谋,恐怕不好硬来。对方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加个国公,不妨以静制动。”

独孤信听到高熲的建议,心中异常不爽,本来长女失踪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没想到手下依仗的幕僚,也没有想出什么革命性的好点子。

“主公,不动则已,动若雷霆。现在我们先动只会先被大冢宰所制约。

一步受制则步步受制呐。

大冢宰这么给自己加官,天王会怎么想?

当他想亲政的时候,大冢宰给还是不给?那时候主公不多的是机会么?”

高熲苦口婆心的劝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

深夜,高伯逸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的一叠纸最上面那张抬头,写着“白眉大侠”四个字。

独孤薇雅悄悄将折叠纸整理好,一页一页的看,时不时的露出微笑。

“这故事是如此有趣,真不知道他这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

独孤薇雅将高伯逸扶到床上躺好,她悄悄的吹灭油灯,不动声色的躺到高伯逸身边,心跳得厉害。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文可写诗如画,武可安邦定国,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

独孤薇雅幽幽一叹,紧紧将高伯逸的胳膊抱在怀里。

“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去啊,唉!”

第405章 行踪初现

深秋的长安,并不太平,因为又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暗杀事件。

延州总管宇文盛,被人暗杀于延州府衙后院,尸首分离,死状十分惨烈。

但这次长安针对此事,却是保持了缄默,并未传得沸沸扬扬。

宇文盛,本姓破野头,字保兴,上郡沃野镇人,鲜卑人。

他虽然改姓宇文,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宇文家的人,只是恰好姓宇文而已,当然,当初他也是宇文泰的亲信,后来投靠了宇文护。

他在延州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赵贵,而赵贵的嫡系人马,都在延州。

宇文护这么布局,本就无可厚非。但现在宇文盛被人暗杀,这便是个强烈的信号了。

究竟是有人挑拨他跟赵贵之间的关系,还是赵贵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用宇文盛的人头去警告宇文护不要多事呢?

谁也说不好。

宇文护不会去问赵贵人是不是他杀的,而赵贵更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宇文护和几大柱国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了。长安人像是被人下了封口令。

前段时间还敢编排独孤信长女桃色事件的长安民众,却是对如今诡谲的各类事件一言不发。

就连得月楼,都不敢再讲《三国演义》这种历史政治评书,而将主讲的内容换成了《白眉大侠》!

……

“最近,长安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呐。听你说书的人,都变得老老实实不敢说话了,每次听完扔钱就走。”

独孤薇雅在校订高伯逸的新稿子,一边嘴里振振有词。

呵呵,傻丫头,难道我会告诉你,宇文盛是我派人去做掉的?现在长安都快被我弄成火药桶了?

高伯逸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说书人罢了,不然你还要我怎样?”

“你这本《牡丹亭》,也是写得精彩,可惜那些大老爷们看不懂。”

独孤薇雅颇为惋惜的砸吧嘴,在一旁啧啧感慨。

“我为什么写那种话本,你是心里没点数吗?是谁一到晚上就威胁我?我现在都已经秃了,你看到没有,都要秃了啊!”

高伯逸指着自己浓密的黑发,翻翻白眼说道。

独孤薇雅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心虚的把头别过去。

两人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都不敢说出来。一说到话头,就只能把话题岔开。

自从一个月前高伯逸做春梦梦见李沐檀,然后睡梦中把独孤薇雅当李沐檀开始,他跟独孤薇雅就装作不知道对方睡自己身边,每天夜里两人忍不住就抱在一起亲吻,事后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互相装傻。

他们都知道这样继续玩下去,迟早会玩出事,却又忍耐不住这种偷情一般的刺激。

“来人啊,给我把得月楼围住了,一只苍蝇都别飞出去!”

楼下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独孤薇雅吓得六神无主,忽然拉着高伯逸的手道:“你要不逃离长安吧,我现在站出去拖延一阵子!”

“高伯逸这个名字犯法么?”

高伯逸看着独孤薇雅的眼睛问道。

诶?

犯不犯法?

独孤薇雅仔细想了想,这才记起来,高伯逸从北齐叛逃以后,他已经不是北齐的王爷,不是禁军大将了!

现在的他,说难听点,不过是一头丧家之犬而已!不过是个平民级别的人物。

这样的人啊,就算在北周,那又碍了什么事呢?

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没犯事,就有在长安脚下生活的权力。

独孤薇雅不是什么无知妇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关节。

“你在上面等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不然你就真害死我了。”

高伯逸从容的走下楼,鱼俱罗正拿着横刀,在跟朝廷的吏员对质。

来人正是“秋官司寇”麾下的下大夫,而秋官司寇,正是宇文泰的侄子尉迟迥在担任。这个衙门才成立不久,主管刑狱。

“呵呵,你以为你换一身皮,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么?

我告诉你,***女者,人人得而诛之!高伯逸,你想不到会落在我手里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领头之人猖狂的大笑着,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崔达孥!

“好吧,我承认我是高伯逸,那么请问这位崔大人,在下所犯何罪?”

高伯逸摘下面具递给鱼俱罗,然后坦然的看着崔达孥问道。

诶?有什么罪?

这下还真把崔达孥问住了。

对方到底有什么罪呢?主要是这厮已经虎落平阳了,谁还管他有没有罪!

只管有仇报仇便是了!

崔达孥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没罪,罗织一条或者几条罪名,那是件难事么?

“呵呵,有罪没罪,不是你说了算的。等把你带回去,有没罪自然就清楚了!来人啊,上脚镣!”

崔达孥兴奋得满脸通红!

“是谁说上脚镣的啊,还有没有把京兆尹放在眼里啊!”

一个熟人出现在眼帘,正是当日在襄阳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坚!

杨坚的气势显然不是理亏的崔达孥可以比拟了,对方很快就退到一边。

“高将军,职责所在,京兆府麻烦走一趟了。”

杨坚对高伯逸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道。

“高将军虽然藏得隐秘,但我父对杨素可是十分熟悉的。

高将军大隐隐于市,我周国这点肚量还是有的。连崔达孥这等小人都能容,又岂会容不下高将军这等人杰?”

听杨坚这话连消带打,高伯逸也是没什么好说的,谁也不可能料到崔达孥会突然杀出,此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跟着杨坚一路来到京兆府衙门,就发现杨坚老爹杨忠,正在跟京兆府的大佬叙话,看到高伯逸来了,那位京兆府的大佬自觉退到厅堂外,就剩下高伯逸,杨坚,杨忠三人。

“高洋自毁长城,我原本还不信,现在看你在此,我终于还是信了。”

杨忠走过来看了看高伯逸,欣慰点点头道:“我一直担心你死在邺城的大牢里,不过现在放心了。

怎么来长安了也不来找我跟独孤柱国呢?”

“杨将军似乎忘了,在下现在一介平民,跟柱国大人有什么可以谈呢?”

呃……杨忠一时语塞,突然发觉对方可能已经把世事看透,说什么都是白搭了。

第406章 共犯

得月楼的二楼,五六岁大的鹅王,一板一眼的坐在桌案前,十分镇定。

反倒是十八九岁的独孤薇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喂,你师父都被人抓走了,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独孤薇雅盯着鹅王那胖乎乎的脸问道。

“第一,我叫鹅王,不叫喂。第二,我在揣摩师父教我的二桃杀三士,你这个蠢女人不要打扰我思考问题。”

小大人一般的鹅王继续端坐于书案,看得杨素都啧啧称奇。

这么有主见的小孩,他真是第一次见。

“对了鹅王,你本名叫什么啊,我记得你是长孙家的人吧?”杨素好奇的问道。

长孙家不算是关中顶级世家,因为他们全家都是从洛阳迁来的,只能说混得还行。

长孙家现在多半家里出文官,并未有那种带兵打仗的领军人物。所以之前杨素根本就没有关注长孙家。

“我叫长孙晟,以后不要再问了,问就是叫鹅王。”

看来这个叫长孙晟的小孩对他那个叫鹅王的小名异常执着。

“喂,杨素,高伯逸…没事吧?”

独孤薇雅担忧的问道。

“放心,那位可是手下只有几个臭鸟蛋,就敢打陈霸先闷棍的人。你要不先去打听下陈霸先是谁?”

看到杨素如此自信,独孤薇雅微微点头。嘛,高伯逸这厮能写出那么多话本来,想来狡猾也是一等一的,为他担心个球啊,他徒弟和小弟都不担心好吧!

……

“九合啊,周国新立,正是用人之际。要不我将你引荐给天王,到时候你我同殿为臣,岂不美哉?”

杨忠热情的说道。他就是这样的人,颇有些古道热肠,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哪怕高伯逸不可能在北周出仕,也不可能对杨忠恶语相向。这是他在关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杨将军,岂不闻,忠臣不事二主?齐国生我养我,高洋从微寒提拔我。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周国诸君,如何能知道我高伯逸的大名?

如今高洋杀我父亲,我自然不会在齐国效力。但这也不意味着我就会在周国做官啊!

其实在下的打算特别简单,只是想在长安有个容身之地罢了。”

高伯逸给了杨忠一个理由,那便是忠臣不事二主!

不给北齐效力是自身喜好问题,而不出仕周国,则是原则问题,这二者并不冲突。

“高洋有九合这样的大才而不用,偏偏自毁长城,看来周国灭齐,只是时间问题了。”杨忠轻叹一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高伯逸这样的人,气节是值得尊敬的,也是迂腐不化的。

但对方若是爽快在北周出仕,人格魅力则是会下降一大截,成为人生污点。这样的人也就不值得自己去引荐了。

所以高伯逸的选择,挺让杨忠感慨的。

“既然九合不愿出仕周国,那你就在长安好好生活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你。”

说完杨忠就告辞了,十分干脆。高伯逸在战场上的表现,值得周国君臣敬佩。

“在下要准备一下今日说的书了,告辞!”

高伯逸给杨坚行了一礼,让这位历史上的隋文帝受宠若惊。

老爹出马拉拢都不为所动,硬是坚持不出仕周国。

这份气节让人钦佩,虽然不是很值得推崇就是了。

这跟杨坚印象中的那个高伯逸形象完全一致。什么时候腰杆都是硬的,哪怕现在落魄了,也没有像条狗一样,对着长安的权贵摇尾乞怜,去祈求一官半职。

“果然啊,哪怕落魄了,他也依然是高伯逸。要不要跟四公子说一声呢?”

看着高伯逸旁若无人离去的背影,杨坚若有所思,心中十分犹豫。

如果让宇文邕知道,对方定然会亲自上门请高伯逸出山辅佐,那样就会威胁自己的地位。

再说高伯逸本就无心跟谁去争,把这事告诉宇文邕,对方不见得会感激,恼恨自己多管闲事倒是有可能。

损人不利己,这种事情做不得,就当作不知道吧。

杨坚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

看到高伯逸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独孤薇雅简直惊掉下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从容换衣,准备去说书。

“你进了京兆府,然后就这样出来了?”

“对啊,莫非还要在那里蹭一顿饭?”

高伯逸无语反问道。

独孤薇雅发现自己完全是瞎操心,定力简直不如五岁的鹅王,气得要抓狂。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明日我便送你回府吧。”

丢下这句话,高伯逸咚咚咚下了一楼,开始自己今日的表演。

他是在扮演一个落魄的敌国大将,又何尝不是在演另一个自己?

其中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谁能说的清。

……

吃完晚饭,杨素等人识趣的把空间留给了高伯逸和独孤薇雅。

傻子也能看出这位独孤家的大小姐,已经彻底被高伯逸掳获芳心,只不过两人都在装傻,却没有一个是真傻子。

“你就这么狠心,送我回独孤家的宅院?”

“那是你家,难道你不应该回家么?这里不过是你散心的一个地方,玩累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不是么?”

高伯逸不敢看独孤薇雅,言不由衷的说道。

“我只是…有点累。你就那么狠心,要赶我走么?”

独孤薇雅坐到高伯逸腿上,两张脸相隔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一个月了,每天夜里你都会吻我。你还要装无知装到什么时候?你每晚抱着的难道是女鬼么?”

独孤薇雅满脸哀怨的问道。

窗户纸被捅破,高伯逸瞬间无言以对。

第一次他是在把对方当李沐檀,到后面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当高伯逸念出这首词的时候,独孤薇雅彻底爆炸了,情绪失控,抱着高伯逸失声痛哭。

“伯逸,我爱你。”

“我也爱你,薇雅。”

他们终于肯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紧紧拥抱在一起。

……

看了看怀抱里白皙如玉的美人,高伯逸微微叹了口气。他只是想送对方一首词作为纪念,没想到情绪激荡之下,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是那样水到渠成,感情与身体的自然交融。

情到浓时,他们互相凝视着,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需要什么。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融为一体。

这不是一时冲动下的鱼水之欢,而是两个互相吸引的男女,彼此间确定了对方。大火烧去了他们的理智,等清醒过来的时候,高伯逸才发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这下彻底没法跟独孤信交代了。

第407章 跃跃欲试的赵贵

“我决定了,我要跟宇文毓和离,然后让我爹把我改嫁给你。”

独孤薇雅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两人疯狂了一夜,早上醒来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踹了宇文毓,决心跟高伯逸混。

话说高伯逸现在啥也没有,而宇文毓乃是宇文家的王爷,还有机会当皇帝。

独孤薇雅此刻对高伯逸绝对是真爱中的真爱了。

“我觉得,那样的话,只会逼你爹对我痛下杀手。”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

娶独孤家的女儿,他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哪怕去勾搭独孤伽罗,他高伯逸都不怕。

但,唯独这位独孤家的长女,没办法娶回家。因为她是政治婚姻的纽带,而且是独孤家与宇文家之间的纽带。

这样的女人碰不得。

然而不该做的事情,终究还是做了。过程跟鱼赞说的大不一样,然而结果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仅仅只差一天他就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给送走。

鱼赞绑票了个美女来,然后被他高伯逸吃干抹净了,从这点看,鱼赞并没有看错他高伯逸。

高伯逸跟独孤薇雅偷情已经犯下大错,决不能在这条路上再继续走下去了。

“那我们怎么办?这一个月以来,我每天都在煎熬,好不容易昨天才得偿所愿,我该怎么办?

再回到过去的日子吗?我已经回不去了啊!自从到了得月楼,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独孤薇雅问了一个高伯逸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还当我现在是齐国的襄阳王么?”

高伯逸这话让独孤薇雅脸上一黯,她自然是明白高伯逸的苦衷。

两人发泄一般的又亲热了一次,各自穿好衣服。

一旦穿戴整齐,两人似乎就接受了残酷的命运一般,再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话也很少,仅仅只是用眼神去交流。

“宇文毓,是我爹强塞给我的。当初我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所以感觉无所谓。

他性子也很淡,不近女色,整天想的都是周国的臣民。

有他没他,我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

推开得月楼的窗户,独孤薇雅自言自语道:“但是,你是不一样的。给我的感觉是那么霸道而强烈。只要你一柱香的时间不在我身边,我就感觉空空荡荡的。

你吻我的时候那种窒息感,只想让我把女人的一切都献给你。你的话本,你的诗句,无时不刻都在撩拨我,让我无力抵抗。

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了啊!”

独孤薇雅紧紧的抱住高伯逸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低声呢喃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一定会再见面的。”

两人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的吻着,不知不觉,犊车已经到了独孤家门口。

“要我送你进去吗?”

高伯逸拉着独孤薇雅的手问道。

“不必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对着高伯逸眨眨眼,如同欢快的小鹿,直接冲向独孤家宅院的大门。

很快,院子里便是一阵鸡飞狗跳,里面传来独孤信的大叫声。

街角,高伯逸拉开犊车的幕帘,轻叹了一声。

还没进独孤家的府邸,就把独孤信的长女给攻略了,高伯逸有预感,独孤薇雅对他的爱情是如此炽烈奔放,两人之间现在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以对方的脾气,不大大方方的进他高家的门,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达到目的,天知道这位独孤家的长女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啊。

“唉,男人坏事就是坏在下半身。”

“但男人要是不做坏事,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

高伯逸失笑着摇了摇头。又没人拿枪顶着他的头让他跟独孤薇雅亲热?

还不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

当初跟李祖娥,高伯逸可以说是趁虚而入,用尽了手段,又比如今高尚多少?

至少这次妹子是心甘情愿的吧?

一回到得月楼,杨素就把高伯逸拉到一边,沉声问道:“主公,昨夜你跟独孤薇雅那啥了?”

昨天两人快要把楼都拆了,杨素现在已经知道男女之事,自然明白独孤家长女已经被自家主公拿下。

问题是,这位可是有夫之妇呐!而且对方的丈夫可是宇文毓。

一旦宇文觉死了,这位上位的可能性极大!

“就算是不该发生的事情,现在也发生了,多说无益。

我的身份在长安估计已经不是秘密了,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高伯逸沉声说道。

跟独孤薇雅之间的孽缘,只能算是插曲,虽然这个插曲很可能会要他高伯逸的小命!

北周大变在即,宇文护和几大柱国的矛盾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此时纠结于跟独孤薇雅会怎么发展,那不是本末倒置嘛!

“主公,赵贵来了!”

竹竿上楼说道,随即躲藏了起来。

“我去去就来,老规矩,你在屏风后面等着,看看我又什么遗漏的地方。”

安排好一切之后,高伯逸在得月楼的顶楼,会见了八柱国之一的赵贵!

上次见面,赵贵脸上还满是阴霾。可今日再见,却发现对方满面红光,春风得意的样子。

让高伯逸大为不解。

“高将军,高都督,你可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谁又能想到,名满长安的得月楼,楼主居然是齐国襄阳王高伯逸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贵放肆的大笑着,似乎因为揭开了高伯逸的底牌而感到得意。

“高伯逸只是高伯逸而已,现在在长安说书,混口饭吃。襄阳王和禁军大都督,那已经是过往云烟了。”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让赵贵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高将军,我也不说什么罗先生了。上次你说交浅言深,现在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咱们之间,应该不算交浅言深了吧。”

“确实不算,柱国大人想知道什么呢?齐国军机,高洋现在肯定已经撤换边防,我脑子里的那点货,没什么大用了。”

“嘿,如今谁还有心思去管边境的事情啊。

我就是想问问高将军,如果我要除掉宇文护,胜算几何?”

赵贵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我不知道柱国大人的计划,不过如果贸然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是几乎没有。”

高伯逸话音刚落,就看到赵贵那张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第408章 借力打力

独孤信府邸里,这位柱国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长女独孤薇雅。

面色红润,脸上带着年轻女人的无限妩媚风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外面吃了苦的样子。

“这一个多月,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跟家里打个招呼?”

独孤信沉声问道。

这些天每天晚上都在跟高伯逸搂搂抱抱亲亲呢,这我怎么能告诉你呢?

独孤薇雅淡然道:“女儿被一对老夫妇所救,当时风寒严重,所以我就一直在他们家养病。

前两日病才养好,女儿就赶忙的回来了。”

独孤薇雅说得破绽颇多,但独孤信已经不想再去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儿说在一户老夫妇家养病,那就是在一户人家养病,没什么可怀疑的。

至于独孤薇雅眉宇间散发着女人的娇柔慵懒,很像是跟别的男人有染的样子,独孤信也决定装作没看见。

因为他是独孤薇雅的爹,他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受流言的困扰,不被夫家所质疑。

至于真相如何,对他这个父亲来说不重要。只要独孤薇雅肚子没动静,那她就还是他独孤信的乖女儿。

男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妻子要求无比严格,哪怕她们有那么一点点不忠的可能性,都会严查深究,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然而男人对自己的女儿,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套标准。遮掩,纵容,只要女儿开心,哪怕对方做出对不起夫家的事情,他们也当做没看见。

独孤信对独孤薇雅是这样,当初李祖升发现女儿跟高伯逸偷情时也是这样。

“爹,女儿想去温室沐浴更衣。”

独孤薇雅乖巧的说道。

“去吧。你大病初愈,别洗太久。”

“女儿省得。”

……

来到黑乎乎的温室里,独孤薇雅把身体完全沉浸在水里,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刚才她想跟自己老爹独孤信说,宇文毓不适合自己,继续维持这段婚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但是话到嘴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正如高伯逸说的,独孤家需要跟皇室联姻,她跟宇文毓关系好不好,那都是次要的。

自己的妹妹独孤伽罗跟杨坚异常恩爱,但这段稳固的婚姻,只能拉拢杨忠,而不能代替自己在宇文家的位置。

每个人都是棋子,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能轻动。

所以她才想赖在得月楼不想回来啊。

想想那些夜晚,自己情不自禁的跟高伯逸亲吻,两人都互相装傻,自己被对方轻薄一番之后偷偷回自己床上睡。第二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白天高伯逸虽然总是顶嘴,但却依然帮自己写那些女人才看的话本。现在想想,其实自己的芳心早已沦陷。

“唉,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独孤薇雅把头伸进水里憋气,一直憋得咳嗽喘气才把头伸出来。

昨夜的沉沦与疯狂,她估计一辈子都忘不掉。但想想那些事,感觉根本无法避免。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很早的时候就一直暗恋高伯逸,听起宇文毓的那些兄弟们对高伯逸赞不绝口,听自己的父亲大赞高伯逸人中龙凤。

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要怪只能怪相逢恨晚。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唉,我何时才能与你再见呐。”

独孤薇雅哀怨的叹息了一声。

“大姐,我是伽罗,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独孤伽罗的声音。

“哦,进来吧。”

独孤薇雅心里感觉怪怪的。有些羡慕妹妹跟妹夫杨坚感情好,又暗笑杨坚这个人不懂风情,跟高伯逸比实在是差远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独孤伽罗生过一个孩子,但身材保养得不错,细腰丰臀,看上去很有女人味。

她进到热水池里,挨着独孤薇雅,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大姐…”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跟父亲说谎呢?”

独孤伽罗轻声问道。

“说谎?没有啊。”

独孤薇雅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说的那对老夫妇,是不可能有犊车的。我看到你从一辆犊车上下来,而且还……”

独孤伽罗真不知道下面的话要不要说。

她看到自家大姐在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怀里,被对方热烈的亲吻着。自家大姐不仅不反抗,还勾住对方的脖子,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那画面真是不堪入目!

独孤伽罗甚至没见过大姐跟姐夫宇文毓这么亲密过!

“大姐,那个男人是谁?”

独孤伽罗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想到独孤薇雅听到她的话,直接转身双手掐住独孤伽罗的脖子,两人在水中扭打在一起,很久之后,独孤伽罗才剧烈的咳嗽,喘着粗气说道:“大姐,你疯了!我是你妹妹啊!”

“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如果让我听到有什么风言风语的话,我饶不了你!”

独孤薇雅恶狠狠的对独孤伽罗说道。

“姐姐,那个男人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噢。我知道了,我会为姐姐保密的。”

独孤伽罗是独孤信家中最善良的女孩,聪慧如她,已然知道自家大姐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谁都劝不住了。

希望那个男人对姐姐好一点吧,不然事情要是被宇文毓知道,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

“高将军,你的意思是,借力打力?”

赵贵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当年宇文泰实行天子六官制度,这里面其实有一个重大缺陷。

有这个死穴在,足以让宇文护站到所有人对面!”

听高伯逸说得如此笃定,赵贵激动叫道:“还请明言,高将军可别漏掉细节。”

“大冢宰,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宇文护就是利用大冢宰的身份,不断从柱国手里收拢大权,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

赵贵点点头说道:“此乃阳谋,不好硬抗。”

“但是宇文护似乎忘记了,天子将大冢宰的权力全权委托,大冢宰才是大冢宰。

当天子不想懒政,而是自己亲力亲为的时候,大冢宰就不再是大冢宰。

这个职务的性质可就变了!

这正是大冢宰与宰辅最大的不同。

与其想想怎么对付宇文护,倒不如让天子收回大权。”

第409章 摊牌

吃完晚饭,独孤薇雅不知为何,感觉异常的困倦。她早早的在闺房睡下,却是没想到,独孤信带着家中的一位老婆子,不声不响来到独孤薇雅的卧房,神情冷峻。

那位老婆子褪去独孤薇雅身上的衣物,细细查看她的身体,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家主,大娘子身上遍布红色斑痕。”

老婆子在独孤信耳边沉声说道。

“她生病了?”独孤信奇道。

“非也,家主,这是男女床笫之欢后留下的。大娘子她…不像是被逼迫的。”

老婆子差点就说独孤薇雅放荡不知检点,居然留下一身的吻痕。

“这事不要乱说,我不希望听到任何闲言碎语。无论谁在说,我都会要你小命,知道吗?”

独孤信声色俱厉的威胁道!

老婆子离开后,独孤信坐到书案前,深深的叹了口气。

女儿果然做了对不起宇文毓的事情,只是对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感觉非常的微妙。

他本身就是牺牲了女儿的幸福,去追求一桩政治婚姻。现在女儿开始“反弹”了,开始追求自己的所谓幸福了,他这个做爹的应该说什么才好呢?

似乎做什么都不合适。

独孤信注意到桌案上放着一个布包,他打开一看,最上面是用娟秀字迹写的一首词,一看就是女儿的笔迹。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独孤信看完这首词良久无语,这显然不是自家女儿能写的出来的。

这情诗也太厉害了,独孤信终于知道为什么女儿已为人妇,最后却彻底沦陷了。

这首词,一般女人真顶不住!连他看了都会心动,更何况是芳心寂寞的独孤薇雅呢?

“女儿啊,爹真的不怪你,只是你不能再对不起宇文毓了。”

独孤信轻叹一声,从布包里摸出一本书来。

“诶?西厢记?”

独孤信细细品读起来,很久之后,才将话本合上。

“罗先生啊罗先生,你动土动到我独孤信头上,是不是过分了点啊?

你不对我下手,反而对我长女下手,想要财色双收,手段可有些下作了。”

说书是个新兴行业,而目前在长安说书的,也就得月楼一家而已!

看来女儿失踪一个月,并不是在什么“老夫妇”家里养病,而是跑得月楼去玩了!

至于在这段时间,她跟得月楼那位说书先生发生了什么,不问可知。

“呵,明日要上朝,薇雅肯定还会去得月楼,看我怎么瓮中捉鳖吧。”

独孤信嘿嘿冷笑,将房间整理好,吹灭油灯,轻飘飘的走了出去。

……

天快亮了,周天王宇文觉手里拿着柱国赵贵送来的密折,左右为难。

他身边的李植,也是一夜未睡,陪着宇文觉思索了整夜,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贵在奏折中说,随着殿下登基,周国代魏,政权已经渐渐稳固,殿下可以试着亲政了。

大冢宰这个职务,只有天子任命大臣辅政的时候,才是集中军政大权于一身。当初元氏尚未交权,大冢宰确实有存在的必要。

然而现在这个职务,已经成为天王殿下亲政的绊脚石了!

如果一切大冢宰说了算,那置于天子为何地?将来群臣们是听天子的,还是听大冢宰的?

所以微臣恳请陛下收回大冢宰的任命,让宇文护担任大司马。

他赵贵愿意退位让贤。

这封奏折从权术的攻防上来说,精妙到了极点,将写奏折之人自身完全摘出来,并将宇文觉和宇文护的最主要矛盾摊开在阳光下,让世人看得明明白白!

哪怕宇文护恨赵贵恨得牙痒痒,恐怕也没办法站出来指责对方。

相反,宇文护还必须要保持谦恭,向宇文觉说明一下目前为什么天子不能收回大冢宰的权柄。

然而无论宇文护怎么解释,他恋桟权柄,独断独行的标签是撕不掉了。

而且宇文觉哪怕听从宇文护的安排,不收回大冢宰的权柄,恐怕心里也会一百二十分的不爽!暗暗嫉恨宇文护。

此时此刻,宇文觉手里拿着赵贵递过来的“烫手山芋”,感觉屁股下面的龙椅,似乎上面全是针!

“李植啊,朕可真是左右为难呐。”

宇文觉叹息了一声说道。

“陛下觉得难,是因为不敢跟大冢宰翻脸,又想收回权柄,不愿意做一个傀儡。”

“你说得对,只是朕…现在跟大冢宰掰手腕,还赢不过他。

尉迟纲,贺兰祥,都手握重兵,他们全都在大冢宰那边。我们,不可轻动。”

李植也是轻叹一声,饶是他智计百出,此刻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左右十二军的兵力,有半数以上在宇文护和他亲信手里,还有小半掌握在几个柱国手里。

唯独他宇文觉贵为天王,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却只掌握了一军兵马,这让人情何以堪?

“天王殿下,不如先上朝,将赵贵的奏折拿出来讨论一下再说吧。”

李植提出了自己的稳妥建议。

既然赵贵写密折,那不如就摊开说道说道。

……

“今天给你带了好多糕点,都是你没吃过的。”

独孤薇雅微笑着将一个食盒摆在高伯逸面前,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卧房走去。

小别胜新婚,他们哪里有心思吃糕点啊。独孤薇雅今日来找高伯逸,就已经说明了自身的态度。

很久之后,小脸微红的独孤薇雅软软的靠在高伯逸怀里,低声呢喃道:“我好想你,每时每刻都想你。真的想跟我爹开口,让我跟宇文毓和离,我现在已经快要疯了。”

刚才两人抵死缠绵,确实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

“这事不能急,我现在没权没势,得慢慢想办法才行。”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安慰独孤薇雅道。

这个女人现在已经被爱情烧昏了头,高伯逸生怕她因爱生恨。

“主公,独孤信来了,已经往楼上来了!”

门外传来杨素焦急的喊声。

正当高伯逸打算起身的时候,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独孤信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家长女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握着横刀的手都在颤抖。

第410章 霸气扑面

渣男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先上车后补票的,还有一种是只上车不补票的。

在独孤信眼里,高伯逸这种,就是属于那种只上车不补票的渣男。

“爹…你怎么来了。”

独孤薇雅用毛毯裹住白皙的身体,一脸紧张看着独孤信,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能说什么呢,偷汉子被抓现行,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你还嫌丢人没丢够?赶紧的给我穿衣服起来,我跟你这位姘头,可要好好说道说道呢!”

独孤信看向高伯逸的眼光带着不善,不过好歹把脾气压制住了。

独孤薇雅担忧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只见这位大哥镇定自若的穿好衣服,一点也不慌张,看得独孤家的长女啧啧称奇。

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或者说,这位当渣男可能已经渣出境界来了。

在独孤信杀人的眼光中,独孤薇雅讪讪退出门外,就剩下独孤信和高伯逸两人面对面。

嗯,独孤信手里还拿着横刀。

“柱国大人,在下这番有礼了。”

高伯逸给独孤信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欠揍的笑容。

“你可知薇雅的身份?她现在是王妃,她是独孤家与宇文氏之间的纽带……”

“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高伯逸反问道:“那是你们独孤家的事情,薇雅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不就够了吗?”

这……到底哪里不对劲?

独孤信被高伯逸绕晕了,他摇摇头道:“一个家族的事情,并非你说的那么简单。男女之事不值一提……”

“既然不值一提,那我是如何能一亲芳泽的?独孤大人,你可莫要忽视事物的本质啊。

男女在一起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你说的丑事不过人之本性罢了。倒是联姻十分不人道,将子女作为工具,维护家族的利益。

其他人是得到了庇护,但你可知牺牲的那个人,是否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们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么?”

好一张利嘴!

独孤信不得不承认,高伯逸说得很有道理,当然,这只是站在他本人的角度而言。

独孤家不仅是独孤信的亲眷,还有依附于独孤家的那些人,比如说高熲之流。这些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独孤信又岂会因为高伯逸这几句话就改弦易辙?

“我承认你的文采非常出众,你也有吸引薇雅的资本。但你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如果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对薇雅纠缠不休,可别怪我独孤信心狠手辣。

你这得月楼要是还想在长安开下去,那就谨守你的本分。”

独孤信把横刀放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他却发现高伯逸在一阵阵的冷笑。

“怎么?你心中不服么?年轻人,我不知你武艺如何,但哪怕你是文武双全,岂不知匹夫之勇四个字怎么写么?

难道我打压你,需要我亲自带队不成?我乃朝廷重臣,一句话就能让你和你手下那几个人在关中待不下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哈哈,柱国大人说笑了。小子怎么敢得罪柱国大人呢,只不过嘛……”

高伯逸顿了一下,目光灼灼看着独孤信道:“柱国大人的处境,可未必像你说的那么稳若泰山。

在下被柱国大人打压,难道就不能去找宇文护?

只要我以独孤薇雅为条件投靠宇文护,相信大冢宰很愿意为小子做主的。

毕竟拆散独孤薇雅和宇文毓,宇文护可是乐见其成。顺便再让宇文护宣扬一下,柱国大人棒打鸳鸯,卖女求荣,相信柱国大人肯定里外不是人吧?

怎么能说小子没办法呢?哪怕是扳倒柱国大人,小子的办法也多的是,全在这里呢。”

高伯逸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道:“柱国大人不是想说斗智不斗力么?”

他喵的,这混球到底是谁!

对方一番话说得独孤信后背都湿了。

确实如对方所说,假如这小子投靠宇文护,那么,就等于送了一把刀给对方。

用独孤薇雅拉住宇文家,用独孤伽罗稳住最重要的下属杨忠,这才是独孤家的生存之道。

相信宇文护很愿意在里面横插一杠,让独孤薇雅跟宇文毓和离,到时候独孤家的势力会受到重大打击。

独孤信的面色不断变幻,他甚至起了现在暴起杀人的心思。

“柱国大人不要想太多了。小子说这么多话,其实只是想告诉柱国大人一件事。”

高伯逸不紧不慢,完全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

“你有话快说,不要给我绕弯子!”

“嗯。说那么多废话,在下不过是想告诉柱国大人一件事。

那便是我高伯逸吃进嘴里的女人,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就凭高伯逸这三个字,难道在柱国大人眼中还抵不上跟宇文家的关系么?”

一股冲天的霸气扑面而来!震得独孤信心神摇晃。

“高伯逸?”

“对啊,说书的时候在下是罗先生,不说书了,在下自然就是高伯逸了。世上又有几个人敢叫高伯逸的?”

高伯逸拱手问道:“那在下要不要叫一声岳父大人呢?”

呃,真的很想打死这厮,但是不能。

如果是其他人,敢偷自己女儿,独孤信早就派人把他打死了。

但这个人如果是高伯逸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

北齐襄阳王,禁军大将,战场上所向披靡!

更重要的是,他才二十岁不到。想想十年后,谁是这厮的对手?

独孤信突然感觉,自家长女的眼光真是厉害啊,偷男人都能偷到这种档次的。

“你这么说的话……”

独孤信沉吟不语。

用一个女儿,拉住两个男人,怎么样?

他忽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细细品味,又觉得虽然不道德,但当真是厉害到了极致!

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跟宇文家翻脸啊,以现在这样的形势,跟宇文护翻脸都是迟早的事。

如果跟宇文家处不下去了,独孤薇雅的地位不就尴尬了么?

等于是这枚棋子废掉了!

然而让长女跟高伯逸保持情人关系,那就不一样了。等于是又上了一道保险。

而且这厮可是高伯逸啊,地地道道的实力派,就这三个字,都能让高洋坐立不安,派使者来要人。拉住这个人,将来出征也好,朝堂内斗也好,都相当于多了个脑子多了双手。

几乎只是一瞬间,高伯逸那欠揍的笑脸,在独孤信眼中也变得可爱起来。

至于捉奸嘛,不被双方家长承认的男女关系才叫奸情,被承认的,那叫谈恋爱。

第411章 文斗高手

坐在犊车里,独孤薇雅紧张的看着独孤信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

临别时,高伯逸抱着她热吻,父亲独孤信居然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这种诡异的事情,比被老爹捉奸在床还要让人害怕。

高伯逸究竟跟父亲说了什么话,以至于对方态度大变?

“父亲……”

“这事我不管了,幽会也由得你去。只是千万别让宇文毓知道,你自己要小心些!知道吗?”

哈?这是一个父亲应该说的话么?

“爹,女儿喜欢他……真的忍不住。”独孤薇雅羞愧的说道。

“唉,随你高兴吧,有些东西爹也给不了你。”

独孤信假惺惺的说道,像极了一个宠溺女儿的父亲。

但此刻独孤信脑子里想的却是后来高伯逸跟自己说的话。

女儿偷情出轨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勾搭到的男人是谁。勾搭到高伯逸这样的,他独孤信乐见其成。

“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周国大乱在即,皇族倾轧不可避免,还请岳父大人早做打算。

在下并非诋毁宇文毓,只是他在风口浪尖,结局恐怕不会太好。”

类似的话独孤信听得不少,但离开长安,到远处避祸,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

“呃,贤婿有话不妨直言。”

独孤信打蛇随棍上,很快就承认了高伯逸跟独孤薇雅之间的“奸情”,这声贤婿喊得毫无压力,十分自然。

高伯逸看上去比杨坚厉害多了,独孤信接受这样的女婿,一点都不觉得为难,甚至还想放声大笑。

“表面上看,柱国跟宇文护斗争,似乎势均力敌。

但实际上,无论柱国们怎么挣扎,被宇文家架空,军权被夺,只是时间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哪怕是宇文毓当皇帝,也迟早会对柱国的权柄下手。岳父大人在长安,可以说举目皆敌。

而且越拖到后面,越是不利。”

高伯逸这番话入情入理,由不得独孤信不相信。高熲虽然也给自己分析了一番,但高伯逸说得明显透彻多了。

或者说,高伯逸完全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的,而高熲对朝廷还抱有幻想。

“按贤婿这么说,我应该远走咯?”

独孤信好奇的问道。

“外放是一定要外放的,但不能这么走。

如果现在这么走了,那么岳父大人的权柄,只会被宇文护慢慢砍掉。怎么能在中枢功能健全的情况下远离权力中心呢?

只有将来时机成熟了,才能到远方作为藩镇,逍遥自在。在下既然跟薇雅在一起,自然会为岳父大人谋划,这点无须担忧,长安的局势还算平稳,暂无大碍。”

听完这番话,独孤信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他果然就是高伯逸!

当初高伯逸给自己送了几封信,每一封都切中要害,此人可以算是走一步看十步,算计到了极点。

他现在落魄纯属偶然,乃是高洋在自毁长城,不然独孤薇雅想爬上他的床估计都找不到门路。

“岳父大人,在下身份已经暴露,但身处得月楼,反而容易跟各方接上头,消息更灵通。

而且齐国皇帝想锁拿我,周国不可能交人。

所以哪怕每个周国朝臣都知道我在这里,也会装作没看见。

只要我不出仕,他们就会当做我这个人不存在。毕竟,我当官肯定不会是小官,位置只有那么多,谁希望多个竞争对手呢?”

“贤婿思虑甚为周全。”

独孤信微微点头,看来高伯逸不像是不为自己立身考虑的那种“俊才”,他考虑问题很周到,时刻不忘自己的安危。

“岳父大人,赵贵处事冲动,不可与之合作,但可以暗助,关键时刻推一把。让其投石问路,不是什么坏事。”

连这个你都考虑到了?

独孤信自己都有点害怕起来。

“岳父大人,薇雅是我的女人,这又不是宇文毓那样的政治婚姻,我们两情相悦,岳父大人何须担忧在下呢?

人总不能四面都是敌人,总要把后背交给可信之人才是啊。只要岳父大人不反对我跟薇雅来往,那在下自然就是岳父大人的坚实臂膀,不是么?”

“贤婿言之有理。”

独孤信猛然间发现,男女之情其实也不乏优点,至少感情上更能信赖一些。

要是不用女儿的感情与身体拉拢住高伯逸,你如何敢肯定这样的俊杰不会私下里投靠其他人,然后背后捅你一刀?

高伯逸又给独孤信出了几个点子,这位名满关中的柱国大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和来时的气势汹汹,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离开以后,杨素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只觉得自家主公所做的所有一切,全都是环环相扣,深不可测。

这厮哪里是在把妹偷情啊,他是在利用独孤信女儿的感情去接近这位柱国。

这可比像条狗一样去独孤家摇尾乞怜高明太多了。

现在高伯逸女人也收了,还跟独孤信相谈甚欢,杨素只觉得他这辈子只怕都要活在高伯逸的阴影之下。

“主公…在下真是太浅薄了,完全没看出主公的高超手腕,惭愧惭愧。”

杨素的彩虹屁,只让高伯逸感觉好笑。

独孤信从门外闯进来的时候,他几乎以为对方会直接将自己砍死。

但是冷静下来以后,高伯逸就觉得一味求饶根本没什么卵用,还不如强硬一点,作出鱼死网破的架势。让独孤信认识到自身糟糕的处境。

然后再以本尊的名义直接谈判。将心比心,用一个女儿拉住两个男人,这买卖对于独孤信来说完全做得!甚至比废物利用还爽。

这年头又不是什么程朱理学流行的时代,女人改嫁再平常不过。独孤信的行为不过是维持住一段婚姻,拉住另一个男人而已。

假如自己死了,或者跟宇文家翻脸了,独孤薇雅的归属就会定下来。

对此高伯逸跟独孤信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两人互相需要,独孤信需要高伯逸的智商和武力,以及将来的人脉。而高伯逸则需要找一个靠山,以应对平日里的一些小麻烦。

秋去冬来,一个月过去了。高伯逸让独孤信提出的北周军改方案,直接引爆了天王宇文觉跟晋国公宇文护之间的矛盾,为几大柱国带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第412章 正直的伽罗

独孤伽罗抱着杨坚的长子杨勇,满脸忧虑看着大姐独孤薇雅春风得意的上犊车出了门。

最近大姐出门越来越频繁了,虽然别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独孤伽罗心中却是如明镜一样。

大姐用丝巾围住了白皙细长的脖子,因为上面布满了男人留下的红色吻痕。

独孤伽罗是过来人,当初刚刚成婚的时候,杨坚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还有几次,她看到大姐衣衫不整的从犊车里出来,而那犊车根本就不是独孤家的。

大姐背叛了姐夫,跟外面的神秘野男人偷情,居然还乐在其中!

这是多么让人不耻的一件事啊!

独孤伽罗深感耻辱。

她将此事悄悄的告诉父亲独孤信,没想到一向处事公正,注重义理道德的父亲,严厉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逐出家门!

还说大姐的事情是她本人的私事,让自己不要过问,更不许探究,她大姐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不需要自己瞎折腾。

独孤伽罗委屈得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她觉得整个独孤家简直变成了一个是非不分的贼窝。一个个的都是睁眼瞎!

几个兄弟要么就像是独孤罗一样忙于家务事,要么就像是其他几个兄弟,每日上值,下值,回家吃饭睡觉,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四妹身体不好,整天就在屋子里看大姐独孤薇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闲书。

独孤薇雅的母亲是郭氏,而独孤伽罗的母亲是崔氏。

隔着一层身份,有些话虽然不太好说,独孤伽罗还是找到郭氏,提醒一下大姐独孤薇雅行为有些不检点。

哪知道郭氏不仅不找独孤薇雅对质,反而把自己臭骂一顿,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为人善良正派的独孤伽罗哪里知道,她那位大姐独孤薇雅的“情夫”高伯逸,早就用财宝和甜言蜜语收买了郭氏!

郭氏子女多,儿子娶媳妇要彩礼的!高伯逸生财有道,又从赵贵那里弄来不少钱财,出手又阔绰,自然是把“丈母娘”哄的合不拢嘴。

高伯逸的触手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深入到了独孤家。独孤薇雅跟他的破事,在独孤家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唯一看不惯的只有独孤伽罗而已,因为其他人都收了高伯逸的好处。

……

夜渐深,独孤伽罗把长子杨勇哄睡了,依偎在丈夫杨坚身边。

“伽罗啊,大姐的事情,你不要再过问了。

父亲今天找到我,对你最近一段时间的作为很不满。你平日里如此贤惠,怎么就不知道闲事莫管的道理呢?”

今日杨坚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虽然他很爱自己的夫人独孤伽罗,有些事也不得不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杨坚啊杨坚,自从我们结婚后,我一直爱你,敬你,怎么连你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是不是我的夫君?在你心里,是不是也变得是非不分起来?”

看到自己信任的丈夫也开始指责自己,独孤伽罗彻底爆发了!

大姐偷情,全家人都支持。自己主持公义,人人指责。

独孤伽罗就是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自己的丈夫杨坚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个愚蠢而疯狂的世界!

“独孤薇雅偷情,你们都看不见吗?她是有夫之妇啊!要是我也去外面偷汉子,你杨坚也会拍手叫好吗?”

独孤伽罗像是一头发狂的母豹子,揪住杨坚的衣领大吼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大姐勾搭上的男人,是高伯逸啊!

如果他早来半年,你大姐估计就是他的夫人了。

岳父大人需要高伯逸的力量,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高伯逸给岳父大人出主意,现在宇文护的屠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别说是你大姐了,我若是女人,只要我爹说句话,我爬上高伯逸的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独孤伽罗揪着杨坚衣领的手颓然放下。作为杨忠的媳妇,她当然知道高伯逸是谁!

没想到大姐勾搭上的男人,居然是高伯逸!

从前的北齐襄阳王,禁军大将,年少有为!

“你们这些男人,为了权势,罔顾伦理道德。这个世界已经堕落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独孤伽罗感觉身上的力气被完全抽空,无力依靠在杨坚怀里。

“若是岳父大人失势,我估计保不住你!

到时候宇文护让你陪他睡觉,我还不是要把你洗白了献出去?

比起那样的事情,你大姐不过是在享受男人的疼爱罢了。而且她这样难道不是在保护你吗?

你在意的那些伦理道德,又值几个钱?”

杨坚说得入情入理,就算石头也要感动了。可独孤伽罗固执起来,比石头还硬。

“别说了,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有不少借口,但我独孤伽罗就是看不惯有夫之妇乱搞。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人不能不明是非。

你要是不能认同我,我们这夫妻也不必做下去了,明日就和离吧。”

独孤伽罗把火全部撒到杨坚头上,让这位聪慧机敏的汉子叫苦不迭。

拜托啊,在外面乱搞的不是他杨坚啊,一夫一妻,他还不够好男人的标准么?看看人家高伯逸过的什么日子啊!他杨坚不羡慕是假的。

没法子,杨坚耐心的劝说着独孤伽罗,总算把对方哄好了。

等独孤伽罗睡去,杨坚这才把从独孤信那边抄录来的奏折仔细观看。

越看越觉得精妙,越觉得高伯逸这厮深不可测。

奏折的内容是军改,具体的,则是“府兵禁军化”“军官年轻化”“指挥扁平化”。

具体内容一言难尽,但思路却清晰可见,简直一针见血。

概括说来,就是这里的每一条,虽然对几大柱国没有任何好处,但每一条都让宇文护感觉不舒服难受!

高伯逸的思路很简单,只要是让宇文护感觉不好,那就是最大的好!

此番军改,受益最大的,就是北周天王宇文觉。

所以宇文护说出任何反对的话,其实都是在彻底得罪宇文觉和北周中枢朝廷。

至于上奏折的独孤信,谁还顾得上他啊!他就是个点火的,火烧起来他就跑了,反正军改受益受害的都不是他!

“伽罗啊,你要知道,岳父大人用大姐拉住高伯逸,这种事情连我都会去做,更何况是他呢?你这么顽固,我很为难啊。”

杨坚合上奏折,轻声叹息道。

第413章 千夫所指宇文护

“好你个独孤信!欺人太甚!”

宇文护所在的大冢宰府里,这位宇文泰托孤的权臣,怒发冲冠,怒气无法抑制!

卑鄙无耻的独孤信,只上了一道奏折,就让他宇文护坐如针毡!

独孤信提出军改,这本就是百废待兴的北周所欠缺的,宇文护乐见其成。

因为无论独孤信怎么改,扩充府兵,都是必由的选项之一。

独孤信想通过军改增强实力,那么宇文护则会增强更多,这是双方所在位置决定的。

宇文家的力量是主干,八柱国的力量是枝叶,枝叶无论怎么生长,速度都不会比主干更快!

这才是他宇文护不怕这些柱国的最主要原因。

然而,独孤信提出的军改,居然跟自身利益毫无关系!

此举大大出乎宇文护的意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独孤信的军改内容,主要是三点,条条致命,狠狠的打在他宇文护的脑门上。

第一条,扩大府兵招募范围,让普通的农民也能参加府兵,加快府兵的退伍轮换速度!

光这一条,就杜绝了宇文护一家独大,架空朝廷的企图。

如果说第一条宇文护还能勉强接受的话,那么第二条,就是要了宇文护的老命!

独孤信军改的第二条,就是成立年轻军官团,轮流伴随天王宇文觉身边,成为天子禁卫!

这些禁卫三个月一轮换,在宫里则是陪伴宇文觉身边,出去则是府兵的低级军官!

此举将会大大加强天王宇文觉对府兵的控制。

要知道,隶属于中央的天子十二军并没有多少人,独孤信直接绕开十二军的争夺,给宇文觉送上一把屠杀宇文护的利刃!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还是要忍!

因为独孤信这一招实在是太厉害,把自己完全摘出来,显得“公忠体国”,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独孤信这份奏折一上,中枢朝臣立刻好评如潮,大赞独孤信识大体,国之柱石。

这厮跳出柱国与大冢宰之间的常规争斗,将战火引向宇文觉,还把军队里的低级军官引了进来!

这些低级军官瞬间对独孤信好感大增,因为独孤信的奏折,给他们指了一条鲤鱼跳龙门的康庄大道。

然后这些人开始把目光看向宇文护!

宇文护要是能感觉到爽快,那才是真见鬼了!

至于第三条,则是针对军队的指挥权,活生生的将绳索套在他宇文护的脖子上。

独孤信提出“指挥扁平化”,需要增强基层军官实力,减少军队层级,给年轻军官提供更多的机会!

宇文护现在正在收拢军权,不断拉拢大将军这个层面的将领。而独孤信的这一招,则是直接釜底抽薪,将宇文护的努力化为乌有!

最最关键的是,这份提案,或许其他柱国也不见得满意,但是天王宇文觉,却是异常欣赏!多次邀请独孤信入宫,主持军改大局!

但每次独孤信都以宇文护才是主持军改的最佳人选,对权力毫无眷恋,显得更加高风亮节!

“大冢宰,独孤信的这份军改方案,很得人心呐,我看不好拒绝。”

贺兰祥是宇文泰的外甥,一直都是西魏重臣。此番他冷眼旁观,比宇文护更明白独孤信这一杀招的厉害之处在哪里。

此番军改,就是把宇文护和他的亲信,跟其他所有人都对立起来。

宇文护同意军改,无人感激他,因为方案是独孤信提出来的。

不仅如此,宇文护还会成为军改的最大受害者。因为一部分军权,毫无疑问会收拢到天王宇文觉手里。

相反,宇文护若是反对,他则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嫉恨。府兵里的低级军官,会恨他入骨!

尤其是宇文觉,只怕今后将会彻底站在宇文护的对面!

权力之下无父子,更何况只是堂兄弟而已呢。

哪怕立场不同,贺兰祥也真想为独孤信大叫一声好!

此番权斗,真是精彩纷呈,独孤信刺出的这一剑,直击宇文护要害,让这位权臣有苦说不出,连报复都做不到。

堪称是以小博大的经典之作!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贤婿,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你是没看到宇文护今日吃瘪的嘴脸,真是痛快啊!”

得月楼的顶层,独孤信和高伯逸两人开怀畅饮,这位柱国大人满面红光,比老婆刚刚生完儿子还高兴。

高伯逸给自己提的“军改方案”又毒又狠,还拼了老命的收买人心军心,好比当头一棒打得宇文护头破血流,对方还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吞。

独孤信则是站在一旁看笑话,看着宇文护跟天王宇文觉的人公然撕逼,怎叫一个爽快了得。

所以说女儿勾搭男人有什么不好的?勾搭上高伯逸这样的大神,不亚于手里多了十万兵马!要是还有另一个高伯逸,他独孤信照样舍得下本钱。

你看都把不可一世的宇文护逼到什么境况了。

“岳父大人,我还有一计,不过您不太方便继续出马,我觉得让赵贵出来牵个头,有奇效。”

看到高伯逸一脸坏笑,独孤信压低声音问道:“是什么计谋?”

“是这样的,岳父大人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凑到独孤信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独孤信眼睛越睁越大,难以置信的的看着高伯逸。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对方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了。

此子不仅战场上善于打闷棍,善于创造战机,就算在朝堂上权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一招,不过是在给宇文护送好处,真的有必要么?”

独孤信疑惑的问道。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满不是一天形成的,宇文护看似风光,实际上每一次得手,都会让他离死亡更近。

因为他是权臣,当位极人臣之后,就只有谋反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们就是要逼得他无路可走。”

高伯逸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贤婿真是人中龙凤,以前我还不相信一个人在朝堂之外还能搞风搞雨,遇到贤婿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岳父大人谬赞了,来,小婿敬您一杯。”

高伯逸谦逊的给独孤信敬酒,这位柱国大人,看着高伯逸越看越满意。

第414章 心机与恶意

“坏人,你跟我爹说了什么,他为什么对你的态度变化如此的大?

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你才是他亲儿子了。”

独孤薇雅缩在高伯逸怀里,双手摩挲着对方的大手问道。

独孤信跟高伯逸谈完公事就走了,但是独孤信却将一起来的独孤薇雅留了下来陪高伯逸过夜。

热恋中的两人自然是抵死缠绵了一番,毫无顾忌的亲热,和新婚夫妻没什么两样。

最让独孤薇雅无法理解的是,独孤信居然半承认了她跟高伯逸的情人关系,无论两人在一起怎么胡闹,甚至当面亲吻,独孤信都笑眯眯的接受,半句话都不多说。

这让独孤薇雅暗暗钦佩高伯逸的高超手腕起来。

“之前都说了,我现在无权无势,你要给我点时间才行。

现在不就搞定你爹了么?”高伯逸在独孤薇雅耳边轻声说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我到哪里就会带着你到哪里的。”

高伯逸这话一说,芳心全在他身上的独孤薇雅情不自禁的献上香吻,两人又胡天海地的折腾到没力气才停下来。

“对了,明日是你的生辰吧,我有个特别的礼物送给你哦。”

独孤薇雅一边吻着高伯逸的脸一边说道,柔情蜜意像是要化成水一般。

“特别的礼物?难道不是你自己吗?小美人。”

“我都是你的人了,哪里还能再送一次啊,你就等着好了,绝对是个惊喜哦。”

黑暗中,独孤薇雅妩媚的俏脸上寒光闪过,又隐匿不见,无人察觉。

……

独孤伽罗觉得很奇怪,因为偷汉子的事情,她跟大姐独孤薇雅的关系很紧张。两人几次在府里见面,都没有打招呼。那样子跟仇人也没多大区别了。

然而今日独孤薇雅却派下人来找自己,说有些事情想跟自己单独谈谈,不要惊动其他人。

独孤伽罗只好从杨忠家赶回娘家,一进府邸,就遇到了春风满面,被爱情滋润得妩媚动人的独孤薇雅。

“哎呀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姐姐等你好久了呢!”

独孤薇雅一见独孤伽罗,就拉着对方的手往自己闺房里走,十分热情。

她这样弄得独孤伽罗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独孤伽罗背后可是找了独孤薇雅不少麻烦。如果不是独孤信力挺独孤薇雅,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甚至惊动宇文毓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以此刻独孤伽罗非常紧张和心虚。

“妹妹啊,姐姐知道你对我很不满。”

独孤薇雅给独孤伽罗倒了一杯果子饮,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道:“爱情让人疯狂。高伯逸是天下难找的奇男子,姐姐知道现在这样对不起宇文毓,但是姐姐忍不住啊,我真的喜欢他到发疯,你明白我的苦衷吗,妹妹。”

看到独孤薇雅如此说,独孤伽罗的心也软了。她本来就正直而善良,丈夫杨坚也是行的正,坐的直的正派之人,公公杨忠更不必说,急公好义,长安出了名的好人。见到姐姐独孤薇雅如此诚恳,独孤伽罗微微一叹道:“姐姐,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悬崖勒马吧,还来得及。

就算高伯逸再好,你起码跟宇文毓和离了以后再去找他吧。一女侍奉二夫,这不是个事啊。”

羞怒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独孤薇雅叹息道:“姐姐试过不想他,但最后我总是忍不住去找他,你说姐姐应该怎么办呢?”

独孤伽罗将杯子里的果子饮一口喝完,用手帕擦了擦嘴道:“姐姐,跟宇文毓和离吧,妹妹我祝福你跟高伯逸白头偕老。但是请你先和离吧,别再去见那个人了。独孤家真的丢不起这个人啊!”

忽然,独孤伽罗感觉到有一点眩晕,她努力的要睁大双眼,却不自觉的闭上,最后瘫软在独孤薇雅的怀里。

“呵呵,等上了高伯逸的床,我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女人还怎么给我装清纯!

居然敢在背后编排我,事情没传到宇文毓耳朵里算我命大,你该不会以为我就会这么算了吧,我的好!妹!妹!

今天不让你失身,我就不叫独孤薇雅!”

独孤薇雅将昏迷的独孤伽罗装进早就准备好的木箱子里,让下人搬上犊车,然后朝着得月楼的方向而去。

……

“到底是什么礼物啊,这么神秘?”

高伯逸被独孤薇雅蒙着眼睛,牵着手往卧房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就知道了,保管你会满意的。”

独孤薇雅不动声色的说道。

明天以前,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独孤伽罗失踪。

独孤信会认为女儿在杨忠家,而杨坚则是会认为独孤伽罗在娘家,等到了明天,呵呵,真期待对方脸上的精彩表情啊!

独孤薇雅将高伯逸引进房间,拉下他的眼睛上的布条道:“看,礼物就在床上。独孤家的大美人,我的妹妹独孤伽罗。今夜她只属于你!怎样,开心吗?”

艹,这他喵的就是你说的礼物?我开心个鬼啊,你这是要吓死我!

高伯逸看着床上已经陷入昏迷,香肩露在外面,大概率什么都没穿的独孤伽罗,心中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独孤家姐妹的倾轧,真是厉害了。

高伯逸早就知道独孤伽罗背后一直在说她姐姐的事情,让杨坚警告独孤伽罗也是他的手笔。

没想到独孤薇雅的报复来得如此酷烈,简直就是直接把妹妹推火坑。

这也难怪,女人本来就小心眼,再加上不是一个妈生的,独孤薇雅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高伯逸,这事你千万别手软。要是独孤伽罗这个大舌头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宇文毓,不止是你我,就是我爹和独孤家,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只有你占有了她的身子,才能保证这个多事的女人不乱说话。

我跟你说,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你不动手,我就让独孤家的下人动手。”

此刻独孤薇雅一脸狰狞的看着昏迷之中的独孤伽罗,就等着高伯逸扑上去占有自己妹妹的身体。

“你先回去避嫌,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明天一早就送你妹妹回她夫家。”

高伯逸轻叹一声说道。

“高伯逸,你!”独孤薇雅急了,险些爆粗口。

“男人之所以是男人,是因为他们要为自己的女人负责。

当自己的女人犯了错,他要把责任承担起来。让事情圆满的解决。

你多少相信我一点吧?”

独孤薇雅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冷哼一声就离开了,看起来很不高兴。

第415章 温柔的手腕

趁着女人昏迷,占有她们的身子,这是多么低逼格的一件事啊。

至少高伯逸很看不起这样的男人。

你看,他享受着独孤薇雅年轻美丽的身体,“岳父”独孤信还对奸情视而不见甚至乐见其成。

这才是真男人大丈夫所为!

因为他可以给独孤信带来超人一等的收益,能够让独孤信在朝堂上纵横捭阖,所以独孤薇雅就能堂而皇之睡到他床上,予取予求。

这就是男人的本事和能耐!大大方方的醉卧美人膝。

你想如果没有独孤家的人故意隐瞒,头上绿油油的宇文毓,如何会不知道妻子已经出轨?

但是独孤家的人为什么会帮高伯逸遮掩呢?

还不是因为高伯逸已经全部搞定了这些人!

这才叫男人的手腕。

……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了吧。放心,衣服是鹅王帮你穿的,他才五岁而已。”

独孤伽罗不好意思的坐起身,看到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床边,油灯下那张憨厚的脸让人感觉很安心。

“你是高伯逸?”独孤伽罗疑惑的问道。

“还算你没蠢到家。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毕竟你也没少块肉,而且你真的给独孤薇雅带来很大麻烦。

她是忌惮你到处乱说,才会用计把你迷晕送到我这里的。”

独孤伽罗微微点头,她已经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伯逸也许是个色鬼,但这个人可能不是坏人。

独孤伽罗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高伯逸…我感觉你不像是我原先想象的那种人。只是,独孤薇雅已经是有夫之妇,你为什么要去勾引祸害她呢?”

独孤伽罗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我喜欢做一件事,于是我就做了,没有那么多理由。

我能让你爹和你们全家接受我,这就是我的本事和能耐。

不在你昏迷的时候占有你,仅仅只是因为我不屑这等下作之事,你明白么?

如果你真的把我跟独孤薇雅的事情泄露给宇文家的人,我会用最酷烈的手段报复你,这不是开玩笑。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再把你送到杨坚身边,看着他一天天嫌弃你。”

听到高伯逸的话,独孤伽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能感觉得出来,对方可能真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爹跟你翻脸?”

“只要我能带来的好处比你夫君杨坚给你爹带来的好处要多,那么你爹就不介意我搞大你肚子。

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你就不会明白为什么你爹对我跟独孤薇雅的事情视而不见。”

现实如此残酷,让正直而善良的独孤伽罗沉默了。

义理不重要,现实才是排第一位的。

高伯逸这个人很可恶,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人对独孤家很有用,而且现在很受父亲独孤信的看重。

“嗯,伽罗啊,我很欣赏你坚持原则,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么多的话。”

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碗米粥,对方也许是真的饿了,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吞咽着。

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暗算,要不是高伯逸还算有点良心,此刻她恐怕已经失身。

想想都能感觉独孤薇雅对自己那深深的恶意。

“假设有一天,你的公公杨忠不在了。

你的丈夫杨坚为了撑起杨家,也许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他本来意愿的事情。

嗯,打个比方说吧,宇文家的皇帝看上杨坚了,为了好好拉拢他,把公主许配给他。

而你的夫君杨坚呢,最后不得不把你抛弃,赶出家门。因为只要你在一天,宇文家就没办法对他完全放心。公主也不希望家里有个女人处处压自己一头。

到了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办?”

高伯逸问了独孤伽罗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如果你夫君杨坚因为现实而背叛了你,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独孤伽罗只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一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天资聪颖,从小就极有主见!高伯逸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在说一件将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独孤伽罗一听就能听出来。

不得不说,对方说的那种可能性,完全不能无视。

“所以说也许在你眼里独孤薇雅不知羞耻,但她不过是做出自己的选择而已。喜欢了,爱了,所以就做了。

当你遇到变故时,你要怎么选择?你心里有答案就行,不用对我说出来。

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听高伯逸这么说,独孤伽罗突然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有着独到的魅力。

他的力量藏在身体内,属于灵魂的力量,看事物透彻又一针见血,人显得很温和。

他霸气而不失风度,即使没有咄咄逼人,说话也一样让人有一种信服感。

他曾经是权倾北齐的王爷,曾经是手握重兵的禁军大都督。而此刻也能耐着性子跟自己这个小女人解释。

独孤薇雅被这样的男人所征服,似乎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吧。

这次见到高伯逸,让独孤伽罗对眼前这个男人,以及出轨的长姐独孤薇雅,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谢谢,我心里好受多了。我不怪独孤薇雅,也不会再去纠结这件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独孤伽罗沉声说道:“但我不会帮你撒谎去欺骗宇文毓,这是原则问题。”

“呵呵,男人做下的事情就敢认,还轮不到你来为我遮风挡雨!”

高伯逸豪气万千的说道。

……

一个人躺在床上,独孤伽罗脑子里回荡着高伯逸说的话,那些关于对杨家的预测,对她自身命运的预测,只叫人无声叹息。

独孤伽罗忽然发现自己很浅薄。

她从未想过会遇到那样的变故,而父亲被杀,家破人亡这样的事情,已经在高伯逸身上上演了。

“独孤薇雅是被爱情迷住了眼睛,可父亲一定不会被高伯逸几句话就说服。

杨坚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啊,外面的世界那么残酷,爹,公公,夫君乃至高伯逸这样的人,才是时代的宠儿。

而我和独孤薇雅一样,不过是依附于男人的物品罢了。

像独孤薇雅那样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实际上反而是一种幸运啊。”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独孤伽罗似乎就顿悟了。

6第416章 再度出手

犊车停在杨家门前不远的柳树下,独孤伽罗深深看着高伯逸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大姐,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为何叹息?”

高伯逸无奈问道。

独孤伽罗看他窘迫的样子,忽然莞尔一笑道:“我原以为勾引我姐姐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淫贼。但是和你见面之后,我又觉得好多事情确实是身不由己。

我想恨你,又不知道如何恨起。你在我认识的人里面甚至很善良,很潇洒,很有风度。

我怨恨独孤薇雅不知廉耻,却又发现你跟她两情相悦,谁都不曾欺骗谁。

还有就是谢谢你没有玷污我的身子,不然我真的很可能会自尽了。”

这话让高伯逸一脸囧然。他轻抚额头道:“说得我好像那啥一样,不至于了。哪天你跟杨坚和离了我再追求你,不碍事的。”

高伯逸微笑着对独孤伽罗摆摆手。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第一个考虑你,不过独孤薇雅估计要恨死我。”

独孤伽罗忽然觉得高伯逸这个人,似乎真的可以当一个很好的朋友。

她低下头,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啄,随即笑道:“没占了我的身子,多少要给点利息你,不然连我指头都没碰到,薇雅一定气急败坏。

走了,以后多帮着我爹一点吧。”

独孤伽罗欢快的下了犊车,调笑了高伯逸一番,心中特别畅快。

再嫁?做妾?

那怎么可能。

她这辈子都是杨坚的女人。一个好女人,就是应该从一而终。

这点她始终不认同为爱痴狂而疯狂出轨的独孤薇雅。哪怕对方的老相好是高伯逸。

“夫人,今日从娘家回来,心情很不错啊。”

杨坚在书房里听到独孤伽罗欢快的脚步声,连忙出来迎接。

蠢货!你老婆我差点失身好不好!

独孤伽罗眉头一皱,想起高伯逸说的事情,她看着杨坚的眼睛问道:“假如有一天父亲不在了,你要当驸马才能救杨家,你会抛弃我吗?”

这个问题是如此沉重,杨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不愿意欺骗十三岁就跟自己在一起的发妻,沉声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暂时离开你,娶公主重振家业。

然后我会报仇,我会积蓄力量,取而代之当皇帝,然后接你回来当皇后!

请你相信我杨坚心中永远只有你独孤伽罗一人。”

看杨坚把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如此情真意切,独孤伽罗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掐死我们的孩子,让你一辈子后悔。哪怕你让我当皇后,我也不稀罕回来!”

哈?

杨坚推开独孤伽罗,诧异的看着她。

“骗你的啦,谁不想当皇后啊!”

独孤伽罗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又消失不见。

……

得月楼里,高伯逸将一封信递给赵贵说道:“依计行事,捧杀宇文护。”

“捧杀?”

赵贵有些不明所以,拆开信认真看了起来。看了半天都感觉不明所以。

“高将军,为何要在宇文护几个儿子那里做文章呢?”

赵贵不解问道。

高伯逸微笑道:“宇文护怎么封官,他都是一人。

天王既然能把官位给他,那自然也能收回来,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宇文护的儿子封王,女儿封公主就不一样了。

这会让很多朝臣产生联想,认为宇文护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这时候他不给儿子封王,手下则会认为他软弱不能成事。宇文护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但是他一旦给自己的儿子封王,你让宇文泰还活着的几个儿子怎么想?你让中枢的朝臣们怎么想?

此番只要柱国大人建言天王称帝,那么把宇文护儿子封王的毒药参杂其中,宇文护就没办法拒绝!

此乃阳谋中的阴谋,只要宇文觉称帝进入轨道,宇文护就没办法无动于衷!”

我去,真他喵的阴险啊!

赵贵倒吸一口凉气。

这高伯逸虽然不在朝堂,但随手操作一下,就把权臣宇文护吃得死死的。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想他们几个柱国跟宇文护斗法,对方都是一力降十会,利用大冢宰的身份为所欲为。

他们防守就已经很辛苦,更别提反击和算计宇文护了。

没想到上次高伯逸给独孤信出的一招军改,直指宇文护死穴,打得对方生活不能自理,到现在都还在跟忠于宇文觉的朝臣们疯狂撕逼,分身乏术。

赵贵忽然想起来,北齐皇帝高洋喜怒无常好杀人。高伯逸作为天子近臣,还身居高位,手握重兵。

这厮居然没被高洋砍死,可见其权谋水平不是一般人赶得上的。

“高将军,还有什么吩值得注意的地方?”赵贵谦虚的问道。

有本事的人,不在于那身官袍,不在于头上的官帽。赵贵信任高伯逸,仅仅是因为对方能办事,会办事。

而且他在北周毫无根基,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捧杀嘛,相信柱国大人也不是没有能用的人。三人成虎,宇文护能拒绝一次,能拒绝两次,但是能拒绝一百次么?”

高伯逸反问道。

赵贵秒懂,点点头道:“高将军真是文斗高手啊,周国朝臣,我看很难找到能跟高将军交锋的人。”

高伯逸矜持一笑,微微点头没说话。

……

“嘿嘿薇雅,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不要了啦,今天还没起亲够嘛。”

“哪里亲得够啊,我被你迷的魂都掉了。”

“你好坏啊!”

……

房间里传来高伯逸和独孤薇雅的调笑声。

门外的杨素摇了摇头,继续誊写高伯逸的奏折,学习政务。

“好大的一个鱼饵啊,难怪宇文觉要吞下去。

天子亲军,按照军改的内容,只要三年时间,不对,也许只要一年时间,宇文觉就能不知不觉夺回军权。

看来宇文觉不会退让,宇文护更不会让军改顺利通过。

我原以为主公有了女人就忘乎所以,没想到他随便一招还是如此犀利。看来啊,他被女人迷的神魂颠倒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

主公可以一只手和独孤信女儿勾搭,另一只手就把宇文家的人玩弄于股掌。

杨素啊杨素,主公在一天,你就要绝对的忠心耿耿啊!主公实在是太可怕了。”

杨素合上记事本,心中感慨万千。有的男人表面上好像是在跟女人谈恋爱没做什么正经事,实际上他们的手已经伸到朝堂里,搞风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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