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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说书人》


引言-民国初年的北京

民国初年的北京还不叫北平,名字依然是北京。

民国初年的北京内外城的隔离制度基本消失不见,但里九外七皇城四的城门格局依然还在,东富西贵南贱北贫的城区类别也基本定型。

民国初年的北京现代与传统的冲击非常强烈。

民国初年北京人口一直在增加,从1908年的76万余人到1928年的91万人,二十年时间增加了近一半。时,北京户籍人口占据总人口数量不到一半。男女比例失衡严重,在这个保守的老京城,进京务工的基本都是男性,一直要到1928年才开始有女性进入社会工作。

民国初年的北京依然被人称作是首善之都,时人讲信用,重街坊邻里关系,水铺、米面铺皆可赊账,按月下账,或者一年三节结算,而商家不会担心有人赖账或者逃走。街坊领里互帮互助,常有帮穷会,每家每户按月凑钱办事,亦不会有人担心有人赖账。

民国初年的北京,外来人口众多,彼此都重同乡之情。北京城内各地会馆林立,外来人只需凭着一口乡音,就可在会馆内居住,并且求助同乡帮忙介绍工作。

民国初年的北京,各行各业都非常保守,行有行规,业有业法。不许外人轻易进入。就连剃头师傅都有门户传承,见面都得盘道,一旦发现对方没有门户传承,便作为呛行处理,轻则斥责一顿,重则没收经营工具以及当日的所有收入。

民国初年的北京,各行各业都有地域性,等闲不让外地人入行。比如井窝子送水、粪道收粪、绸缎庄八大祥、饭店八大堂八大楼,还有粮食店基本都是山东人在经营;酱油杂货铺、颜料店基本都是山西人在经营;著名的四大恒钱庄则是江浙人办的;茶庄基本都是安徽人办的;金店、古玩玉器的买卖都是广东人在做;剃头的多是直隶人;就连做佣人的老妈子也多是直隶省的三河县人,所以也有三河老妈子之说。

民国初年的北京,人人敬重文化,城内办有惜字会馆。凡是写有文字的纸张,没人会去随意踩踏,或者挪作他用,惜字会馆会着人去捡拾字纸,或者收买废弃字纸,带回会馆内焚烧,不可能随意侮辱文字。只是在北平沦陷之后,惜字会馆也没有了,上街捡拾字纸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民国初年的北京,平民百姓生活困顿。1922年,一个砖瓦匠大工一天的工钱74个铜元,折合银元387角;一个小工仅50个铜元罢了,折合成银元282角。而那时的玉米面却要4分一斤,一个大工一天的工钱不过9斤多玉米面罢了,一个小工更是只有不到7斤。而一个家庭的生活开支可不仅仅纯吃玉米面就可以的。

随着20年代军阀混战,铜元贬值愈加厉害,物价疯涨严重,老百姓的生活更加困苦。那时所有工钱都是按照铜元结算的,一直到1924年经过工人不懈争取,才开始以银元结算。

民国初年的北京对文化人却是格外的优待,初小教员月薪24元,高小教员34元。大学教授月薪最高400元,最低也有300;助教月薪最高110,最低50元。而那时的北京,一家四口一年只需要100大洋就足够他们生活了。而一套小四合院,不过300大洋,仅仅只是教授一个月的工资而已。

民国初年的百姓生活困顿,纨绔子弟却还是极好的斗鹰遛狗,玩鸟养虫,还是一副老顽主做派。尽管百姓生活困顿,可北京百姓却还是甚是讲究。衣着不讲华贵,但讲整洁不破,就连一些只有一身衣服的穷人,都会去路边穿着衣服让路边缝穷的人帮自己缝补破洞。

时,北京人出门必穿大褂,或是长袍马褂,短巾汗衫者被视作无礼,因为这是在屋里面才会穿的衣服。哪怕在屋内接待客人,也必穿大褂。男人出门带青缎或黑缎的瓜皮小帽,冬季防风戴将军盔。小孩子戴毛套帽。做苦力之人多戴毡帽。妇人梳发髻,姑娘梳辫子。

民国初年的北京,艺术行业发展昌盛,后世没落的传统艺术在这时却是耀眼夺目的很,各门各派人才辈出,大师林立。天桥杂耍地,群英荟萃,八大怪几代显赫。金皮彩挂评团调柳,响声彻夜。江湖春点,碰嘴咬牙。

民国初年的北京,江湖气很重。老荣行尚且不敢大规模踏足这个首善之地,但是小绺儿依然不绝。老月们开的宝局子,大门紧闭不敢公开示人,但总有不要命的混混想跳宝案子通过挨打来成就自己的人物字号。

老渣们也混迹在穷苦人家里面,在跟人家讨论开外山和不开外山的价格分别是多少。老柴们坐在巡警阁子里面冲盹儿,专注邻里纠纷,等闲不涉江湖事。而江湖老合们,却是被欺负的最惨。

八大镖局实力强横,但却也面临着新时代的冲击,现代交通业发展迅速,传统的保镖押运业务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土壤。镖局纷纷关张,镖师们纷纷转行看家护院;或者去武场子授艺,或是投身军伍,为国效力;或是投身民间,惹得江湖武林波澜四起。

大清已经亡了,末代皇帝还没被赶出紫禁城。而曾经的八旗子弟却失去了旗响,倒了铁杆庄稼,纷纷下海从艺,清浑两门开始合流。那些曾经只存在于宫里的那些老手艺也随着清朝灭亡,而流传到民间来。

后世的那些人民艺术家,在民国时期的旧社会却是被歧视的戏子。没有艺人不受辱的,也没有艺人不受屈。多少女艺人含泪卖艺,多少男艺人哈腰卖笑,这是一个艺术绽放的年代,却也是艺人无比屈辱的岁月。

我们要说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民国江湖的故事,一个关于民国江湖上各个行当的规矩和故事,各行各业,各门各派,各有精彩。

而这个故事要从一个老实木讷的年轻人在莫名其妙被人敲了脑袋,养了一个多月伤之后,脑子突然开窍了开始说起……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第一章 零打钱

题记:今天我们做的事情,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

…………

1918年,北京天桥,福海居。

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已经西垂了,但这里还是人影绰绰,相当热闹。室内的一百零八条板凳也坐了大半,约莫有二百来人在听书。

大家都聚精会神盯着台上老者。

这老者年龄也不大,四五十岁的样子,名叫秦致远,是北京评书界下右门的传人。老者正在说书。

“这安三太是谁啊,他可是老明王府的管家,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可老明王却是拿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就连老太后都很喜欢他,亲封他为御儿干殿下,论起来他可算是康熙爷的干弟弟,这在京城里头可是头一号的人物。”

“这可不是受气的主儿,平常在京城地界都是横着走的人物,无论官私两面谁敢不给他安三爷几分薄面?九门提督于成龙算是大官儿了吧,那可是御前的人物,可他愣是治不了这一个无品无级的小管家。官面上都这样了,至于民间,嗬,安三爷走道儿都跟螃蟹似的。”

秦致远坐在高椅上学着螃蟹晃了晃身子,惹来了台下些许笑声。说书也得有包袱,只不过不像相声那么多,那么有趣,评书还是得靠人物和情节取胜,包袱只是添剂而已。至于秦致远坐着说书,这在行内被称为小开山,站着说叫做大开山。那么说,为什么秦致远不站着说书,嗨,还不是因为站着累么。

“反正没个正形呗,歪的斜的横的,倒立着,就是横的慌。”秦致远接着往下说:“安三太这些年就没受过气,今儿可是他们四霸天结拜的大日子,二楼的包间被人占了不说,自己的人还被人给打了。安三太鼻子都气歪了,他哪能受得了这气啊,再说这江湖道上的朋友都看着呢,他岂能被人落了面子,安三太迈步就往楼上走去,他非得要弄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

“咚咚咚,安三太迈步上楼,在楼下高声喊道‘这是哪位好朋友来我月明楼玩啊,也不告诉我安小三儿一声,我安小三儿好提前招待您,再怎么说我也是明王府的管家,是老明王调教出来的下人,您这样可是显得我安小三儿不懂事啊,丢的可是我们明王府的脸。’安三太这几句话棉里夹针,看上去说的客气,可实际上却是拿明王府出来压人。”

“楼上这康熙爷一听,嗯?正主儿来了。旁边站着的那画眉刘三儿立刻精神了,有好戏看了。康熙老佛爷拿眼打着楼梯口,就说了这么一句‘安三太,你好大的胆子啊。’楼梯上的安三太一听,差点鼻子都给气歪了,这楼上是哪个愣种啊?自己都报了家门了,楼上还敢这么骂自己,脸上顿时挂不住了,立刻大步迈台阶,俩步就上了楼,这心里生气嘴上的话可就不客气了。‘嘿,楼上是哪位没长眼睛的家伙呀?’……啪……”

秦致远一个高音落地,然后拍了醒木,他不往下说了。

茶馆里面的书座儿顿时不乐意了,这正裉节儿上不说了,这玩意儿谁受得了啊。大伙儿纷纷央求起来:“秦先生,再说说呗,后面怎么了?”

“是啊,再多说点儿,这安三太见了康熙爷有没有吓尿裤子啊。”

“哈哈哈……”旁边有人在笑。

秦致远却是不理他们,微微一笑之后,茶馆伙计给他拿了水烟筒过去,秦致远拿出洋火点了水烟,咕噜咕噜抽了起来。

大伙儿一看,得,这都开始抽水烟了,准是不能再说了。

这是下午时分,谁家没个正事儿啊,书茶馆里下午人是最少的。能来这儿都是书腻子,大家都是懂行的人,知道这会儿该零打钱儿了。

茶馆角落蹲着两人,一大一小,大的二十岁,名字叫高杰义。小的八岁,叫吕杰诚。两人是师兄弟,都是秦致远的徒弟。

该打钱了,师兄弟俩对视一眼。

师哥高杰义立刻捂着脑袋:“哎呀,哎呀,我头疼,我病还没好呢,师弟你去吧。”

小屁孩吕杰诚不满地嚷嚷道:“你怎么一到打钱就头疼,我都打好几回了,我不去。”

高杰义却理直气壮道:“我可是个病人,我都被人打破头了,一个多月都没好利索呢,我怎么就不能头疼了,我凭啥不能头疼?”

小屁孩吕杰诚仰着小脑袋,插着腰,怒气冲冲瞪着他师哥:“你看你那样儿,哪有半点病人的样子。你被敲在头上还是被敲在脸上,把脸皮都敲厚了?你以前不这样啊。反正我不去。”

高杰义顿了顿,又道:“我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我一条件。”

吕杰诚问:“什么条件。”

高杰义道:“明早你刷马桶。”

小屁股愤怒地大叫:“凭什么,我都刷一个多月了。”

高杰义一摊手:“那也不差这么一天了嘛,答不答应?不答应,你自个儿伺候刘八爷去,大不了我往师父跟前一趟,我头疼又犯了了,最后还是得你去,还白白挨一顿数落。”

吕杰诚被高杰义的无赖行径给委屈坏了,最后只能含泪答应。

高杰义见小屁孩答应了,他得逞地坏笑两声,便拿了一个青缎的瓜皮小帽扣在脑袋上,然后拿上一个小笸箩就过去打钱了。

这是旧时作艺说书的一种形式,这年头说书没有直接卖门票的,都是说一段儿之后让茶馆伙计或者自己小徒弟拿着笸箩去向听众打钱,要到多少算多少。

而等到要打钱的时候,说书先生会在这里停顿一下,留出打钱的时间来,这里行话叫做驳口。说书不能随便停下来,不能随便哪里停下来,就让人打钱了,这样没效果。

比如你说今儿天气不错,然后就让人打钱,这观众谁理你啊。所以必须得留一个小扣子,把观众吸引住了,不赶紧给钱没法往下听,这样才行呢。

零打钱这种形式一直到后来新中国才消失的,因为后世都是卖门票的,没人下来打钱,所以评书里面的驳口技巧也就消失了。

而打钱这活儿真不好干,为什么呢,听众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遇上好说话的,那还行。遇上难办的,人家拿话挤兑你,或者羞辱你,这就很难堪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吕杰诚这小孩儿不想去打钱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今儿座上还有个难弄的主儿。

高杰义过去打钱,也不多话,就是露个微笑。人家愿意给,他就道一声谢,别人不愿意给,他也绝不多停留,更没有多讨要,免得人家面子上下不来。

这年头有钱人不多,但是愿意来听玩艺儿的,都是会花钱的主儿,厚着脸皮进书茶馆的人还真不多。当然了,露天撂地那种围着凑热闹的主顾大多都是不肯花钱的,所以撂地赚钱也被艺人称作是平地抠饼,素手求财。

没多大一会儿,高杰义手上端着小笸箩里就多了不少零零散散的铜板。高杰义是从后往前打的,所以打到前面第二排的时候,遇到那个难缠的主儿了。

第二章 打钱的规矩

这位难缠的主儿是谁呢,说大名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只知道姓刘,家里行八,所以大伙儿都叫他刘八,给个面子的就叫刘八爷。

他是在天桥摆地的。天桥这块原本是个荒地,狗都嫌的地方,也是南城穷人待的处所。还是在清朝的时候,因为天桥做买卖不收税,所以很多跑江湖的小摊贩来了,也就引来了一些客流。再后来等江湖艺人一过来,这边就彻底热闹起来了,所以也才有了今日这般繁华的景象。

当初这块狗都嫌弃的不毛之地,如今价值甚巨。

那么摆地是什么意思呢,刚才说了天桥这块原来是荒地,买卖人过来都是摆地摊的,江湖艺人过来也是撂地卖艺的,观众都是围在旁边站着看的。但是这种作艺方式叫做雨来散,风雨一来,观众就走了,或者等到要打钱的时候,人家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赚不了什么钱。

刘八这群人眼光比较长远,很早就看到了商机,但是他们又没多少钱,所以没法圈地盖房子造茶馆办游艺场什么的,不过他们又想到了一个新招。

占了一些小块零散的地儿下来,去买一些顶棚桌椅板凳,临时搭了一个小棚子,里面摆好板凳,然后租给艺人做艺,这个形式叫做摆地。有个地儿框着,观众就不太会跑了。

然后他们跟艺人是二八下账,艺人拿八,他们拿二。别看这区区的两成,刘八可有好几块地儿呢,据说他一天的收入得有两三块现大洋,这就相当不少了,没看这刘八爷现在天天端着茶杯跑茶馆,日子过得多潇洒。

这得佩服人家的商业眼光啊,当然也有那好事儿的给刘八取了个外号,叫刘板凳,因为人家靠板凳吃饭。

这刘八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几盘点心干果,盖碗茶里飘着沁人的香气,茶具和茶叶都是刘八存在茶馆里的,他每天都来,大主顾都讲究。

刘八早就看见高杰义了,斜眼瞥了一下,嘴角憋着笑,放下手上瓜子,还不等他说话呢,高杰义先来了一句。

“哟,八爷,您吉祥。”高杰义叫得大声。

这一声反倒是把刘八给叫得愣住了。

台上的秦致远师徒都愣了一下,就连给师父告状的小屁孩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刘八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呆呆回了一声:“啊……”

高杰义走到刘八身边,笑着说:“八爷,好些日子没瞧见您了,今儿您可得多捧场啊。”

刘八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高杰义一眼,然后问:“你伤好些了吗?”

高杰义道:“托您福,已经没事儿了。”

刘八也笑了,打趣道:“哟,你这一伤,倒是把木鱼脑袋给弄的开窍了啊,现在倒是挺会说话的,人瞧着也机灵起来了。”

台上的师徒俩也对视了一眼,连刘八这种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他们作为高杰义身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这爷俩也正纳闷呢。

高杰义却说:“那是呀,都说八爷您是阔气的主儿,今儿是打算给大赏钱的,而且是一次赛一次的高。碰到这么好的主顾,我能不机灵着点嘛。”

“嘿,真会说话啊。”刘八笑着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他拿出来一块现大洋,对着高杰义道:“小义儿,别说八爷不关照你,你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来打钱,八爷头赏你一块现大洋。”

这块袁大头一出,场上众人纷纷侧目。

嚯,真有钱。

高杰义也是眼睛一亮,他刚打钱打一圈了,二百来人才一百来个铜元,还不到一块大洋呢,现在刘八一出手,一个人就抵得住全场所有人了。

民国初年市面上主要流通的是银元和铜元,银元就是大家俗称的大洋或者袁大头。铜元在光绪十五年就开始铸造了,光绪二十六年的时候确定一百铜元当银元一圆。但是因为私铸泛滥,加上战乱连连,所以这个兑换比率一直不稳定。

1900年也就是光绪二十六年的时候,平均764个铜元就能兑换一个银元;1903年的时候就增长到了923枚;1907年的时候恰好是100枚铜元能兑换一枚银元。铜元一直在贬值,到1908年的时候就需要130枚铜元才能换一枚银元了。

武昌起义后,民国成立,从1911年到现在七八年的时间,兑换比率基本稳定在136枚铜元兑换一个银元。虽然铸了新币,也出了新的银元,但是也没能救得了这个混乱的币制,也没能遏制铜元贬值。

今年都还算好的了,从1920年开始,因为军阀混战加上天灾人祸,铜元贬值更加厉害,老百姓的生活就更加困苦了。因为这会儿老百姓的工钱都是按照铜元结算的,钱越来越不值钱了,人家生活能好的了吗?北京这地界儿要到1924年,经过工人们的不断努力,工厂主才开始用银元结算工资。

这会儿市面上零散的买卖也是收铜元。老百姓还是不太习惯叫铜元,大家管银元叫大洋,管铜元叫铜板,北京老百姓还会管铜元叫“铜子儿”。

涉及到量大的买卖,才会用大洋结算。更大的就会银两。有人常说民国物价都是这个几分钱,那个几角钱,这是不准确的。因为民国初年没这个币制,只得你把铜元换算成银元,才能出现几分几角。

铜元兑换银元的比率是不稳定的,经常会有波动,所以大家生活上没人会用几分几角的说法。政府记录物价才会用到这个,每百斤面粉几块银元,因为银元比铜元稳定,方便以后考据。后世史学家研究物价也是以此为据,换算几分几角一斤。

现在街头就有兑换摊位,每天都会挂出来当日银元跟铜元兑换的比率。

“谢八爷。”高杰义高兴地递过去笸箩。

可刘八此时却把手缩回去了,他怪罪道:“你这孩子,拿人赏钱哪有这样拿的,弄个笸箩算怎么回事,至少得用手接嘛。”

高杰义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这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艺人行有艺人行的规矩,尤其是在旧社会,艺人的社会地位很低,被称作是戏子,是被人瞧不起的。也是因此,艺人行产生了很多规矩。

打钱的时候就有一个,规定不能用手拿钱,乞丐才用手接钱呢,他们是靠艺术吃饭,又不是伸手讨钱。所以高杰义才会用笸箩打钱,不用手直接接触。

这刘八是埋汰人呢。

高杰义笑了一笑,把笸箩收回去,把手伸出来,但却是手背对着刘八的。这也是艺人行的规矩,万不得已只能用手接钱的时候,也得是用手背,手心朝上那是讨钱,要饭的才这么干呢,这年头连单膝跪地唱数来宝的半乞半艺的艺人都不见得肯手心朝上,就更别说被人尊为先生的评书艺人了。

刘八瞅了一眼,笑嘻嘻又来一句:“嘿,这哪有手背朝上的,这接的哪门子钱呢?”

这话一出,不说高杰义了,就连台子上那对师徒眉头都皱起来了。

第三章 话是拦路的虎

刘八对艺人行的规矩门清的很,他常年在天桥一带混,做的就是给艺人摆地的买卖,他哪能不懂这个,他是故意的。

端坐台上的秦致远瞅了那边两眼,也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刘八是茶馆里面的常客了,也是他的书迷,出手也挺大方的。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好开玩笑,常常逗他这两个小徒弟,每次都得弄的他这俩徒弟面红耳赤的。

“师父,要不您给师哥说说?”小徒弟吕杰诚把茶杯放在桌上,对秦致远央求道。刚才他就被刘八给取笑好几回了,现在他也不想见着自己师哥吃亏。

“先不忙。”秦致远盯着高杰义的面容细细看了一下,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高杰义却是把手收回去了,扭头看了一眼台上坐着看热闹的俩师徒,他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对刘八道:“八爷,您可是我们的大主顾,尤其是今儿个,您给的这赏钱可大,您是真局气。您是给面儿了,我一个没出师的小学徒可没胆子接您这大面子,还得让我师父来接您这赏钱。对吧,师父?”

高杰义把烫手的山芋抛给他师父了。

刘八顿时一愣。

秦致远也顿时错愕。

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机灵了?

小屁孩吕杰诚嘴巴都长大了,他这个老实师哥被人打了之后怎么胆子变这么大,连他们师父都敢坑?

这会儿高杰义算是把秦致远给架在火堆上了,听众就是衣食父母,衣食父母给的赏钱,艺人当然不能不要,你摆架子不下来那就是不尊重人。

刘八笑了,看秦致远,问:“秦先生,您徒弟可把您架上了,要不您来?”

秦致远把水烟筒往桌子上轻轻砸了一下,说道:“行啊,不过我胃口可大,您今儿不把我给喂饱了,我可赖您旁边不上来了。”

刘八来了一句:“嘿,您可是个先生,您是读书人啊,可不能这么耍无赖啊。”

秦致远脸皮厚的很,理直气壮道:“我跟那帮说评书的可不一样,我就掉铜钱眼儿里了。”

刘八笑的更大声了,然后摆摆手道:“我玩笑话呢,您别当真。不过小义儿啊,你今儿倒是挺聪明的,得,看来伤是好利索了。别说八爷不疼你,来,这是单给你赏钱,回头让你师父多给你买点肉补补,看你瘦的。”

刘八主动把大洋抛到了高杰义的笸箩里。

“谢八爷。”高杰义乐滋滋地把大洋揣自己兜里。艺人在书茶馆里面卖艺,打来的钱是需要跟茶馆分成的,一般的比例是三七开,艺人拿大头。

高杰义只是一个小学徒,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卖艺的。来听玩艺儿的主儿单独赏钱给高杰义,他是可以把钱放在自己兜里的,可以不用跟茶馆分成,这也是在规矩里面的。这就跟茶馆伙计伺候客人拿赏钱,是一个道理。

台上的小徒弟吕杰诚口水都快下来了,这会儿他后悔地想撞墙,一整块现大洋啊,这得能吃多少碗烂肉面啊,这就算挨戏弄也划算啊。

秦致远看看高杰义那美滋滋的样子,没好气地对刘八说道:“您倒是出手大方,怎么不见有我的份儿。怎么,听书不用给钱啊?您打算白嫖啊?”

他跟刘八也是老熟人了,说话不用太忌讳。

刘八也嬉皮笑脸道:“那您得赶紧说啊,您说一段,我给一份儿……”

还不等秦致远说话,高杰义却立马蹦跶起来了,他大声道:“师父,您可听清楚了,八爷说了,您说一段他就给一段的钱。”

秦致远这会儿对高杰义是有点刮目相看了。

“没错吧,八爷?”高杰义又问刘八。

刘八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这话又没什么问题,这是他自己说的啊,他点了点头道:“没错。”

台上,秦致远坏笑就憋到嘴角上来了,他说道:“那就谢谢八爷捧场了。”

“客气。”刘八还跟这儿客套呢。

让小徒弟把茶杯和水烟筒拿下去,秦致远摔了醒木道:“咱们这就继续,适才说道,安三太上楼骂街,‘楼上这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家伙啊’,他这话一出,画眉刘三差点没笑出声,得,安三爷这回可够瞧的了。”

秦致远继续说书,全场观众又都听得入神了,刘八也端着他的茶杯认真听着。

小徒弟已经端着东西去茶馆角落待着了,可高杰义压根没走,就端着笸箩站在刘八旁边。

秦致远接着道:“安三太却是已经上了楼了,他打眼一瞧,顿时大叫出声‘哎呀哦……豁……楼上你这个没长眼睛的画眉刘三哟……”

全场观众都笑了出来。

秦致远道:“刘三当时就傻住了,这安三太可真他娘的能圆啊,这要死的话都能被他给圆回来了。”

“可康熙老佛爷是好糊弄的主儿吗?康熙爷怒拍桌子,喝骂‘安三太,你好大的胆子啊。’”

“安三太立刻跪地求饶‘奴才该死,求皇上饶命’。”

“‘饶命?你也配求饶,安三太,四霸天?好一个四霸天。朕乃真龙天子,是上天之子,你们可好,居然敢霸天,还四霸天,你们四个是准备把我亲爹给霸占了吗?’”

全场听众狂笑。

“‘奴才不敢’,安三太磕头如捣蒜。”

“可康熙爷根本不为所动,‘安三太,你可知死罪。’”

“这话一出,安三太心知今日死罪,顿时不磕头了,他反而抬头看了一眼,冷冰冰问了一句‘敢问圣上,今儿您可是一个人私访出宫?’”

“‘你要干嘛?’康熙爷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啪……”秦致远又摔了醒木。

“嗯?”全场躁动,正裉节上呢,怎么又停了,瞧这架势安三太是准备杀康熙啊。

刘八也愣了。

高杰义在旁边大喊一声:“谢八爷赏。”

然后蹭蹭两步上前,笸箩递到了刘八面前。

高杰义赶紧用话堵他:“八爷局气,疼惜我们做艺人,刚说了赏钱一次赛一次的高,小义儿先谢过八爷了。”

刘八差点没把老血给吐出来。

看看面前的笸箩,又看看这对师徒脸上的坏笑,刘八差点骂街,这他娘的,自己这是上套了啊。

可是话是拦路的虎,衣是渗人的毛。话都说出去了,这会儿往回收,这不是打他自己的脸么,他刘八在天桥也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他可丢不起这人。

“好,好哇。”刘八又拿了一块现大洋,丢进了高杰义的笸箩里。

高杰义俩眼睛都冒金光了,这可是大金主爸爸啊。

小屁孩吕杰诚嘴巴都张大了。

高杰义拿了钱,也没再找别人打钱,这还没两句话呢,别的观众是不乐意给的。所以他就往旁边一站,没离开。

刘八倒吸一口冷气,我他娘的,还没完呢?

秦致远也不耽误,立刻拍醒木开书:“这安三太心知康熙爷对自己起了杀心,他本就有谋反之心,现在又正遇良机,他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安三太也不跪了,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康熙爷,说了这么一句‘我想学学那东汉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康熙爷大吃一惊,他原本是安排人午时前来保驾,没想到这安三太居然提前来了,可保驾的人却还没到,康熙爷是落了单呀,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安三太竟有弑君的胆子。说着,安三太就扑了上来,两人打将在一起。”

“别看康熙爷年纪大了,可这也是擒鳌拜平三藩亲征葛尔丹的主儿,是马背上的皇帝,安三太一时拿他不得。安三太不敢怠慢,他知道迟则生变,于是高喊一声‘宋大哥,上来助我。’那铁罗汉宋金刚翻墙而上,奔上二楼。他一看安三太跟别人打了起来,那顾得了问什么,拔出攮子就朝着康熙爷刺去,‘安三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康熙爷顿时危在旦夕……啪……”

秦致远又摔了醒木。

高杰义立刻跟上,一个大鞠躬:“谢八爷赏。”

刘八一口老血,他娘的,这有一分钟吗?

第四章 从未听过的全新版本

刘八这会儿真想抽自己嘴巴,怎么就这么嘴贱呢。

“八爷,您可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呀。”高杰义的牙都快露到耳朵根去了,他半鞠着躬,双手捧着笸箩,神态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没办法,对待金主爸爸自然是要客气一点的。

“你……你……”刘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也没想到这对师徒竟然这样不要脸,就逮着他一个人狠宰,也怪他自己,好端端嘴贱什么。话也说过来了,他刘八也是懂行的人,说书先生的驳口技巧可不是随便使的,不是随便使出来就能把观众的心都提起来的。

可台上这位秦先生真是绝了,别看他一段儿还不到一分钟,可愣是每一次都把他刘八的心提的高高的,也不给他放下来,这是典型的拴马桩啊,他就跟匹马似的,死死拴在这里走也走不了。

得,您是真厉害。

刘八冲着秦致远比了个大拇指,不怪他天天来捧秦先生的场,这本事,绝了。刘八又在身上摸出来一枚大洋,丢进了高杰义的笸箩,然后指着高杰义没好气骂道:“好小子,今儿你可露脸。”

高杰义美滋滋道:“还不是您疼惜我们嘛。”

高杰义收了钱继续往旁边一站,可刘八却是炸了毛跳了起来:“没完了啊?”

高杰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哎呀,瞧我这脑子,我还以为我原本就待在这儿呢,我说怎么找不到我凳子呢,看来我伤是没好利索。”

刘八听了想打人。

高杰义眯瞪着走开了,真跟病没好似的。

台上的秦致远这才把笑容给收敛了,拍了醒木继续说书,他也不再搞这套驳口了,毕竟不能逮到头肥羊就把人家薅成葛优吧。

不过他师父也真是厉害,驳口功夫能使成这样,这在后世就是一个进过起点培训班的顶级断章狗啊。

“适才说道,铁罗汉宋金刚翻身上楼,拔出随身带的攮子就要捅康熙爷,康熙爷顿时命悬一线。康熙爷大惊失色,也亏得他是马背上的皇帝,险而又险躲过了这一捅,而后他一转身避开了两人,来到了窗户边上。可窗户是关上的,他想要跳窗逃命。”

“可安三太哪能给他这个机会,安三太大呼一声‘宋大哥,快快出手,不能让他跑了,要留活口。’这宋金刚的反应多快啊,他以前是镖局的镖师,一身的好把式,闻听此言,立刻抓着攮子捅向康熙爷的肩膀。”

“康熙爷大吃一惊,我命休矣呀,谁来救驾……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在这攮子快捅上康熙爷的身上的时候,只听得哐的一声,窗户砸碎了,窗户里面蹦进来锃光瓦亮一人。只听得嘣的一声,攮子扎在了来人的头颅之上。”

秦致远用山东方言倒口道:“哎哟,这是哪个用针戳我呢?”

这话一出,全场观众顿时欢呼起来。

秦致远也露出了笑容:“都知道这人是谁了吧?没错,就是之前咱们说过的马寿出世里面跟着马寿一起为神力王效力的山东大汉铁头太岁孙启龙。这孙启龙的铁头功练得是刀枪不入,大刀砍上去也只留一条白印,这小小的攮子可奈何不了他。”

“孙启龙见了旁边受了惊吓的康熙爷,他还问呢‘噢哟,你就是皇帝啊。我是神力王叫来保驾的,我叫孙启龙啊,你叫什么哩?’”

“他还跟皇上套上近乎了。康熙爷话都给噎住了,多少年都没这样的愣种跟他这样说话了,但人家刚刚毕竟救驾有功啊,康熙爷只能跟人家回‘我叫玄烨啊’。‘你好哇,你好哇,有功夫一块喝个茶呀。’孙启龙还挺热情。”

观众紧张的心情也被秦致远这几个笑话给舒缓了不少,大家纷纷笑了出来。

高杰义也听得入了神了,连钱都没工夫看了。

秦致远接着道:“安三太可给气坏了,你们这是真拿我这儿当茶馆啊。这宋金刚还一本正经说呢‘咱们这是大酒庄,可不是小茶馆’。‘我用你给我解释啊?’安三太都给气糊涂了。”

“安三太知道今日不把康熙爷拿下,他必然丢了这条小命,他也泛起了狠,大叫一声‘楼下的弟兄,把月明楼给我团团围死,今天不许一只苍蝇跑掉。’呜呜啦啦,底下好几百人立刻把月明楼给围住了。安三太再叫一声‘吕老二,李小四,上来助我。’晃杆吕吕盛刁,花斑豹李德隆立刻上楼。安三太再跟宋金刚说‘宋大哥,帮我牵制住这秃瓢。’”

“宋金刚手上攮子出枪如星,扎出万点星芒。”秦致远舞动扇子,起身摆出刀枪架子:“那铁头太岁孙启龙也不甘示弱,使出铁头神功,噔噔噔噔一阵乱响,攮子全扎在孙启龙脑袋上了。孙启龙的武功厉害,可宋金刚也半点不弱,甚至比孙启龙还要厉害几分,没多大一会儿,孙启龙就被压在了下风,被逼离康熙爷身边。”

“此时,晃杆吕吕盛刁和花斑豹李德隆也来到了楼上,三人直扑康熙爷。那吕盛刁多么高大的一个人,跟晃杆子一样,他那双手跟蒲扇一样大。康熙爷虽是马背上的皇帝,但毕竟年纪大了,对付安三太一个人还行,一对三他可就没了半点胜算。不多时,他就被三人围住了,吕盛刁张开蒲扇一样大的右手直抓向康熙爷的左肩膀,康熙爷又一次危在旦夕。”

众人的心又提起来了。

“而就在此时,只听‘噗’的一声。”秦致远用手捂嘴,使出了口技:“一道黑芒从窗口飞进来,正好射在了吕盛刁蒲扇大的手上。吕盛刁的右手直接被甩飞了出去,直钉在了墙壁之上。众人细看,钉住吕盛刁右手的竟然是一只飞镖。”

“房间众人纷纷吃惊不已,连打的热闹的孙启龙和宋金刚都停了下来。众人从窗外望出去,只见窗外站着月明楼对面的房子房顶屋檐之上站着一人。”

秦致远吸了一口气,使出了评书的开脸儿技巧:“只见这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白脸膛,一对剑眉,一双朗目。鼻直口阔,辫子盘在头顶,穿一身白纺绸裤褂,白纺绸大褂围在腰间,脚下穿的是抓地虎快靴。背一把翘把雁翎刀。肋下斜挎镖囊内有三支斤镖,身缠甩头一子。此人正是黄天霸。他便是那三支斤镖压绿林,甩头一子镇乾坤的圣手昆仑侠神镖将胜英胜子川的亲徒孙。所以一手飞镖使的极好,一镖就把吕盛刁给钉在墙上了。”

“康熙爷大声呼救‘黄英雄,快来救驾’。黄天霸摸出金镖,大呼一声‘圣上莫慌,黄天霸受施大人之命前来保驾。我黄天霸在此,谁敢战我?’”

开脸儿是评书里面的技巧,说白了就是介绍人物用的话语,说这人什么模样,穿的什么衣服,使得什么兵器,叫做什么外号。传统评书的开脸儿一般是用程序化的贯口或者诗词赋赞,这样显得有文化一点,毕竟说书人是被称作先生的嘛。

听到黄天霸出场,全场观众欢呼鼓掌,太精彩了。

就连待在角落里面的高杰义都忍不住鼓掌。

他听评书是真多了,从古到今,评书门几百年积累的好书他都听过,各门各派各家各户的秘本他也都了解过,但是像秦致远今儿说的他还真是头一回听。

没错,高杰义并不是民国人,他来自后世。

第五章 评书高手

今儿这段书名字叫做《康熙私访月明楼》是评书《永庆升平》里面的一段儿,这部书会说的人很多,民国初年会说的人还很少,到民国后期就有近一半的艺人会说了。后世那就更多了,除了说评书的,说单口相声的也会这段儿,因为这也是单口相声八大棍儿里面的一段。

高杰义听得自然是多了,按照原本的说法,是康熙爷独自一人来到了月明楼。画眉刘三伺候康熙爷,然后神力王端着鸟枪来保驾了,然后站殿大将军白克坦也来了,最后各个王爷,文武大臣,江湖好汉,关泰关小西,黄天霸,铁头太岁孙启龙,还有马寿等人都来了,都占满了月明楼的二楼。

安三太上来就被拿下了,宋金刚想救安三太可完全不是敌手,对方人太多。至于晃杆吕吕盛刁和花斑豹李德隆更是露了个脸之后,就被拿下了,连个屁都没放。康熙老佛爷坐着动也没动,就把四霸天给灭了。

但是秦致远说的却完全不一样,他前头跟大众版本一样,康熙爷也是独自一人来到了月明楼,也是画眉刘三伺候的他。但是后面就不一样了,老明王因为病了,安三太要赶回去伺候他,所以结拜的时间提前了,所以保驾的人没来,四霸天就来了。康熙爷就落单了,所以才衍生出来后面这险象环生的故事。

这样处理有没有问题,不止没问题,简直是精彩绝伦。

都说生书熟戏,听书就得听新鲜的,同样一部书没人愿意再听你说第二遍的。这跟听戏不一样,梨园行那些唱戏的艺人拿手的几段儿,观众来了肯定会点他们唱的。就跟后世歌手的成名作,每次演唱会上观众都会点他们唱,这是一个道理。

正因为听书得听新鲜的,所以同样一部书,每门每派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秘本,也有自己的说法。

说书不是背书,不是拿过来一本书照着念就是说书了,全按照书上写的说书,行话叫墨刻,意思是更跟墨水刻在书上一样,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念。这是不值钱的。

真正值钱的,叫做道活儿,这是艺人经过二次创作的东西。一个优秀的评书艺人,必然得有二次创作的能力,一段成熟的评书作品,必然也是经过二次创作的。诸位您可以听听三国水浒等名著,评书版本跟原著版本是不一样的。

所以单从这一段就能知道这秦致远的水平极高,至少他这段儿是高杰义听过最好的,没有之一。一幕幕险象环生,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特色,就连吕盛刁和李德隆都有自己的绝活,这段书实在是精彩之极。

真不愧是能坐镇福海居说书的艺人。

现在北京有六七十家书茶馆,书棚子更是有一两百家。但是这些场子里面最大的就是这福海居,福海居东家叫王起龙,家里行八,所以福海居也被人叫做王八茶馆。

天桥是北京曲艺的圣地,也是说书人的圣地,而福海居则是这块圣地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福海居是京城最好最大的书茶馆,什么样的艺人才能来这儿说书,双厚坪、潘诚立这样的才够格。

要知道双厚坪可是被后人尊为评书门四大祖师之一的人物啊,潘诚立则是现在评书研究会的会长,等于是评书一门的门长,自己师父居然跟这样的人是同一级别的顶尖艺人。

高杰义叹服不已。

真不怪这大下午还有这么多人来听书,也不怪刘八这种书腻子扔了三块大洋,他还觉得值的慌,现在估摸着让他再丢一块大洋,他也舍得,因为这是真值啊。这就是评书的魅力,就是评书艺人的本事。

一直说到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时候,秦致远留了个扣子,才把今天的书给结束掉。扣子是评书最重要的一个技巧,驳口是吸引住观众,让人家别走,好让小徒弟下去打钱。

扣子就是让观众明天还来,还能花钱听我说书。所以扣子比驳口更厉害,更加抓人,驳口是留一时的,扣子却是留一天的。当然了,你若是只栓扣子不解开,这就是个大坑了,那些单口相声演员最喜欢干这缺德事。

书座儿陆陆续续都散去了,也还有些在这里继续喝茶的。刘八也起了身,让伙计把他挂着的鸟笼子拿来。他掀开盖在鸟笼子上的竹色布帘子看了一眼里面的鸟儿之后,提着鸟笼子,给伙计俩赏钱,让伙计把他的茶具洗好放好了,他明儿还得来呢。

这就是高端书座儿的配置,提笼架鸟,在茶馆里面存着自己的高端茶具和茶叶。人来了就让伙计把他的鸟笼子放好了,然后喝茶听书,讲究着呢。

刘八右手提着鸟笼子,左手揉着俩核桃走过来了:“小义儿,你今儿可从我这儿弄了不少钱啊。”

高杰义笑道:“那还不是八爷您疼我嘛。”

刘八作势要打:“臭小子,还敢用话拿我。”

高杰义急道:“八爷,别动手,我伤可没好利索呢,您一碰我,我就躺地上,没三五十块大洋我可起不来。”

刘八都给气乐了:“你这是哪儿学的碰瓷儿啊?”

小屁孩吕杰诚也道:“八爷,您别欺负我师哥,他是个老实人。”

刘八没好气骂道:“老实个屁,这小子以前挺老实的,现在比猴还精。”

吕杰诚点点头,小屁孩道:“我也觉得,八爷,要不您也赏我一块大洋,我帮您收拾他,他指定不敢跟我碰瓷。”

刘八看着这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屁孩,他是真气乐了:“嘿,我说你们一窝子财迷啊。”

秦致远也抱着水烟筒下来了,他一本正经道:“行了,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了。要不您还是把那一块大洋给我吧,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他不敢跟我递葛。”

刘八都无语了:“真一窝猴精财迷,我这俩钱可不够你们糟践的。得,回见吧,您呐。”

刘八摆摆手走了。

小屁孩吕杰诚还在后面喊:“八爷,别走啊,别嫌贵啊,您倒是给落个价儿啊,二十个铜板就成。”

刘八理都没理他。

高杰义来了气了,一脚就踹在了自己师弟屁股上,吕杰诚捂着屁股还在嘀咕:“二十个铜板也够我吃两碗烂肉面了。”

福海居大掌柜的过来了,东家跟大掌柜不一样,东家就是董事长,大掌柜则是总经理,日常的经营都是大掌柜在管。

大掌柜过来跟秦致远数了数钱,两人三七下账,分好了钱。大掌柜让人把钱收到柜上,然后问秦致远:“秦先生,今晚潘会长有事儿来不了了,您真不打算挑个灯晚儿?”

秦致远摇头:“不挑,不挑。我得回去睡觉,你知道的,我从不挑灯晚儿。”

书茶馆里面说书一般是下午两三点开始到五六点结束,这叫白天;然后傍晚六七点开始,到十点左右结束,这叫灯晚儿。也有的茶馆从中午12点到两点还开一场,这叫早儿。

高杰义倒是也挺佩服自己师父的,按时下班,打死不加班。晚上才是人多的时候呢,这才是听玩艺儿的高峰期。就自己师父这能耐,到了晚上,那还不得加座儿加的满满当当啊。有钱还不挣,真行。

大掌柜的见劝不了秦致远,也就放弃了,转身回到了柜上。

秦致远把水烟筒收起来,对着高杰义伸出了手:“拿出来吧。”

“什么啊?”高杰义装傻。

第六章 带你吃八大堂

秦致远道:“还干嘛,你是当我眼瞎,还是没记性啊?那一块大洋呢?”

高杰义摸着自己身子,脸色大变:“哎呀,哎呀,完了完了……”

秦致远淡淡说道:“你要是敢说钱丢了,我今儿就抽死你。”

“哎呀,哎呀,哎哟嚯,找着了。”高杰义从怀里掏出来:“嘿,差点没丢了,得亏我机灵啊。师父,我这就拿钱给您买羊杂碎吃去。小橙子,还有你的一碗烂肉面。”

吕杰诚兴奋地点头。

“回来。”

高杰义刚转身就被秦致远给叫住了。

秦致远冷哼一声:“我说让你去了吗?我说这钱给你了吗?你倒好,都准备买东西来堵我们的嘴了。”

高杰义一脸悻悻然道:“我这不是打算孝顺您嘛。”

秦致远伸手道:“把钱给我,就当你孝顺了。”

高杰义把钱拿出来,不情愿地嘟囔道:“人家都说了,这是给我的赏钱。”

秦致远把高杰义手上的大洋拿过来,装到自己口袋里面,说道:“小孩子要那么多钱干嘛?”

高杰义顿时不乐意了,嚷嚷道:“我都二十了。”

“没出师都是孩子。”秦致远从笸箩里面数出二十个铜元,说道:“呐,这些钱你拿着,你看,你才给我一个,我还给你一摞,多好的事儿。”

高杰义翻着白眼:“师父,您这哪是拿我当孩子,分明把我当傻子嘛。”

秦致远挥挥手:“行了,别啰嗦那么多了。够两碗烂肉面的就行,你跟你师弟一人一碗。”

“好。”小屁孩吕杰诚立刻答应下来,笑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好什么呀。”高杰义不高兴了:“我一块大洋就换二十个铜板啊?这缩水也太大了吧?我去外面的银元兑换摊子上我能兑136个铜子儿呢。”

秦致远却道:“行了吧你,人家瓦匠干一天不过70个铜子儿,粗工才50个,人家是干一整天活儿的,你溜达一圈有二十个铜子儿就偷着乐吧。再啰嗦,二十个都没了。”

高杰义一脸悻悻然。

小屁孩吕杰诚却是兴奋的很:“师哥,师哥,我知道有家二荤铺吃烂肉面只要八个铜板,咱俩去吃呗,剩下的零钱都是你的。”

“滚。”高杰义没好气骂一声。

小屁孩吕杰诚跳着脚叫道:“我们可是兄弟啊,手足情深,血浓于水啊。”

高杰义纠正道:“我们只是师兄弟,没有血缘关系。”

吕杰诚向秦致远抱屈:“师父,你看他……”

秦致远压根不想理这两个臭小子,他摆摆手道:“别来烦我,自己玩去吧,晚上记得早点回家。尤其是你,别在外面瞎晃悠,外面不安全,别忘了你头上的伤。”

高杰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说完秦致远就走了。

吕杰诚委屈兮兮道:“师哥,你就给我吃一碗烂肉面嘛,大不了,大不了,我分一半面给你,肉给我留着就好了。再不行,肉我也可以分一点点给你,一点点。”

吕杰诚掐出一个小指尖给高杰义看。

高杰义都给逗乐了:“瞧你那点出息,去什么二荤铺吃烂肉面,走,师哥带你去大饭庄吃酒席去。”

吕杰诚半点不信:“你才二十个铜子儿,连去小饭铺炒个肉菜都不够的,还去什么大饭庄,就知道骗我。”

高杰义笑道:“我指定有法子。”

吕杰诚好奇问:“什么法子?”

高杰义推着吕杰诚的脑袋出门:“别问那么多了,今儿一定让你吃上大饭庄。”

吕杰诚问:“那要是吃不上怎么办啊?”

高杰义道:“那就下次再说。”

“不对啊,师哥,饭庄都不卖散座的,咱们俩人怎么吃啊?”

“对嘛,所以下次再说咯。”

“啊?”



老北京其实是很讲究等级的,就拿餐饮业来说,它都有很明显的等级划分。从低到高分别是二荤铺、小饭铺、饭馆、饭庄。

二荤铺是穷人吃饭的地方,主要是那些做瓦工的、拉洋车的、搬砖卸货的苦力,人家到饭点了,累的够呛,进去吃顿便宜饭,管饱就成,不讲究别的。这就类似于后世的路边快餐店,量大管饱。

里面卖的也是粗粮为主,清油大饼、炒饼、抻面、摊黄菜什么的,当然还有吕杰诚一直心心念念的烂肉面,烂肉面在二荤铺里面都算是高端吃食了,毕竟有肉啊。

另外二荤铺里面还可以单卖茶水。主顾一般都是拉洋车的,拉洋车在等活儿的时候,可以先坐下来喝壶茶,一般沏的都是高末,就是茶叶沫子,这玩意儿便宜,别的他们也喝不起。

小饭铺就比二荤铺稍微高一个等级了,这里不单买茶水,但如果你坐下来吃饭,可以免费喝茶水。类似于后世的小饭店。一般是卖小炒的饭菜,也卖点面条,打卤面或者烂肉面。隆盛饭铺的烂肉面可是出了名的,要十二个铜子儿一碗,吕杰诚都不太舍得去吃。

隆盛饭铺外面沿街的地方砌了个灶台,在那儿煮面条。晚上打烊的时候,掌柜的还让伙计别把炉火封死,再多添点柴火,好让乞讨的乞丐冬天可以靠在他们的炉灶上取暖。所以隆盛饭铺的炉灶是常年温热的,因此这家店也得了个外号叫“灶温”,这是家善人店铺。

饭馆就是比较高级的吃饭去处了,装修餐具都比较讲究,而且不卖炒饼抻面等粗粮。来这儿一般都是有钱人,做生意的买卖家儿,大学里面的教授,还有高官贵族。名噪京城的八大楼,就都是饭馆,这八大楼全是山东人开的。

饭庄是最高级的吃饭地儿了,一般都是好几进的四合院,占地面积巨大。装修也很豪华,人家一般不接待散客,都是接待酒席。婚丧嫁娶,老太太摆寿宴,一摆摆几十桌,而且饭庄里面还有戏台子,会邀请戏班子过来演出,这叫唱堂会。京城地界著名的八大堂,全是饭庄,这也是山东人开的。旧时北京城的高端餐饮业都是山东人在经营,鲁菜在京城大放异彩。

……

天桥,城南游艺场,四海杂耍园。

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但是天桥这地界却还是热闹的很,跑江湖卖货的开始收拾摊子了,撂地演出的艺人也收拾起了自己的行头,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主顾了,再等天彻底黑下来,他们这露天买卖就没法做了。但是对于室内的那些玩艺儿来说,真正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城南游艺场是在天桥先农坛那一块,以前是祭祀用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游艺场,演出各种玩艺儿。再过些年就弄了一个刑场,再后来在日伪时期,旁边修建了体育场。再后来就变成了医院,就是后世的北京友谊医院那块。

当然现在还是很热闹的场所,城南游艺园分成南北两块地方,南方是长方形的花园,北边才是听玩艺儿的地方。从西到东有四个戏场,最西是两层楼的坤剧场,是女艺人唱曲儿的地方。往东是文明大戏院,以演话剧为主。再过去是杂技场,这是彩门的地盘,以演魔术戏法和杂技为主。最东头是电影场,多演国外武打片。

四海杂耍园就开在这城南游艺园的杂技场里,里面主要演出戏法和杂技。

高杰义带着小师弟来到了游艺园门口,对着门口的坎子抱拳道:“辛苦。”

第七章 金单

坎子,这也是老年间衍生出来的一种特殊职业,说白了,就是门口卖票的。杂耍园和梨园行的戏园子,一般都是卖票的,没有人唱一半下来打钱的。说评书,说相声的,才有零打钱的做艺习惯。

旧年间的房子都有门槛,卖门票的当然是待在门口了,就在门槛旁边,叫着叫着叫白了就叫坎子了。这卖门票的最讲究一个眼力见儿,因为老年间的做艺环境太差,江湖上各色人物都有,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买票的。

有些达官贵族或者在江湖上有人物字号的,你是不能向人家卖门票的,否则就是落了人家的面子,这会产生很大纠纷的,毕竟人家肯来就是给你面子了。所以当坎子,首先一点就是要有足够的眼力见儿,还得能说话,不能得罪人。同时还不能让那些蒙事儿的混进去。而且坎子还要承担宣传的活儿,不过这一般是外地来的艺人班子才会需要这个。

另外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来捣乱,坎子也得出去扛着,要打架他先上,要平事儿也得他出头,万一出事儿了也得他扛责任。所以别看坎子是下九流的行当,但也要人家八面玲珑,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

坎子跟戏园子也是分成的,一般是拿一到两成的份钱。

高杰义刚刚抱拳说了声辛苦,这也是有讲究的,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这是江湖同行来捧场了。

按照行规,艺人同行来捧场也是不能收门票的,但是艺人同行来了也不能去占着人家的好位置。有空座儿就坐着,没空座就站着,这也是规矩。

今儿四海杂耍园门口的坎子瞧着这一大一小有点眼生,但做坎子最忌讳瞎得罪人,他抱拳道:“二位爷,请了,请恕我眼拙,二位是……”

看人家多会说话,高杰义不过才二十岁一个小伙子,至于吕杰诚那更是个小屁孩,可人家张嘴就是一句二位爷。

高杰义也顿时感觉好有面子,吕杰诚也笑开了花。

高杰义直接开门见山道:“不敢不敢,我们俩是王八茶馆说评书的,今日过来拜会同行,受教来的。”

吕杰诚也说:“我是来找金单哥的。”

坎子这才明白:“哦,原来是金单的朋友。金单现在正演出呢,二位,请。”

“多谢。”高杰义道谢。

吕杰诚也小模小样抱拳说道:“辛苦。”

高杰义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说:“走了,屁事多。”

吕杰诚被拍了个趔趄,气呼呼进去了。

……

杂耍园子里面也很是热闹,差不多都坐满了,有二百来人的样子。台上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小伙子,正在表演戏法。

瞧着也没什么座位,高杰义就拉着吕杰诚站在了过道上。

台上表演的人就是他们的好朋友,戏法艺人,金单。

金单今天表演的是大戏法,落活儿。落活儿是传统戏法里面大戏法,戏法艺人身穿长袍大褂,手上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大棉布,行话叫做卧单。然后把要变出来的东西藏在身上,卧单盖在身上,一盖一掀,就可以变出来一样样东西。

金单把卧单盖在身上,往前两步走。卧单平平盖身,然后用手一掀,左手顿时多了一个燃烧着的火盆。

“哇,金单哥真厉害。”吕杰诚眼冒金光。

可观众却是不买账。

“哑巴了啊?连个屁都不会放一下?”

“没劲儿,下去吧。”

“换一个上来。”

“没劲儿,再不换人退我票钱。”

观众起哄连连,甚至还有好多人在喝倒彩。

吕杰诚的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高杰义也皱眉头,他的这位好朋友啊,也是个奇才。戏法功夫是真不错,但是生性高冷,不爱跟陌生人说话,上了台更是一句话没有,跟个木头疙瘩似的。而且老是冷着一张脸,非常不招人喜欢,更不招观众的喜欢。

戏法艺术有七成的功夫在嘴上,干练不说是傻把式,没人看这个的。在江湖道上,戏法艺人跟相声艺人是论师兄弟的,戏法艺人表演的时候,给他助演的也叫捧哏的,两人一说一逗,这才会好玩呢。

像金单这样哑巴式的表演,又冷着脸,谁爱看啊?还是落活儿,大家伙儿早看腻了,现在流行看的是西洋魔术。本来就没几个人爱看从衣服里面掏东西出来的落活儿,结果你还一句话都不会说,这不是更没人看嘛。

金单被全场人起哄,他的脸紧紧绷着,更冰冷了几分,还是不说话,就是自顾自表演。变出火盆来,又变出带着金鱼的水盆,还变出来一个一米高的三戟瓶。落活儿的艺术难度就在这里,要把带水的带火的藏在身上,还有一个一米高的大花瓶,这得多难啊。

可观众还是不买账啊。

“还不走啊。”有脾气暴的立刻扔了一个橘子上台,砸向了金单。

金单抬眼一看,不慌不忙,手卷卧单,往外一打,卷住了橘子,然后再往回收。卧单摊开,橘子不见了,金单也没被砸到。

这一手,让全场错愕。

金单皱了眉头,脸色又寒了几分,一甩手上卧单,软绵绵的卧单打在了放在舞台上用来摆放的东西的青石墩,只听得砰的一声,青石墩顿时被打的裂成好几块。

全场顿时一静。

小家伙惊呆了:“金单哥……也……也太厉害了吧。”

高杰义道:“这是道具啦,有机关门子的,你以为他有神功啊?”

金单冷冷瞅了全场观众一眼,然后转身就下场了,连个鞠躬都没有。

到了后台,有好些艺人在候场,旁边就是换衣服道具的房间。

“你……”有人想斥责金单。

金单冷眼看去,愣是把那人送到嘴边的话都给压回去了。众人都有点怕这个冰冷的青年人,金单环视众人,却没人敢说什么,他便回到自己房间卸下身上的道具。

高杰义和吕杰诚刚到后台的时候,就瞧见金单进去了,两人还没来得及跟金单打声招呼呢。高杰义本来打算去房间找他的,可是却听见了旁边有人在议论。

“什么玩意儿嘛,呸。”等金单进去了,一个高个戏法师才敢往地上啐了一口。

矮戏法师也啐一口:“什么东西嘛,呸。”

这两人倒真像说相声的。

高戏法师又往地上啐一口:“什么货色嘛,呸。”

矮戏法师又啐一口:“什么臭虫嘛,呸。”

高杰义皱眉看他们。

高戏法师又啐一口:“呸,真不知道班主怎么想的,居然让这种货色去压轴,这都倒二了,再往后一场就是攒底的大轴了。他有这么大蔓儿吗?他配吗?”

矮戏法师:“就是嘛,我们这么辛苦学艺的都没资格上台,他天天被人哄场子的居然能压轴,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而且他刚刚又砸东西发脾气了吧?观众都是衣食父母,有这样对自己爹妈的吗?他是有师父教的吗?哪个艺人像他这样的,不被逐出行当都算好的了。我们这儿更行,居然让他演压轴。”

高戏法师挥了挥手:“不管那么些了,等那臭小子出来,我要他好看。我就是要逼的他下不来台,不止要逼他下不来台,我还要让他这辈子都没脸登台。”

矮戏法师道:“就是,到时候我俩一起,有什么好怕的,他还能吃了我们不成?就他这样的,连个学徒都比他强,跟个哑巴木鱼似的,还在台上发脾气,一点艺德都没有,学徒都比他有资格上场。”

高个戏法师对众人道:“等下金单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让他下不来台,怕他个屁。”

矮个戏法师也赶紧道:“对,大家一起发难,有什么好怕的,凭什么这样的货色可以演压轴。”

“对。”

“好。”

众人纷纷应和,大家早就对金单不满了,现在见有人挑头,就都应和了。

吕杰诚抓住了高杰义的袖子,有些紧张道:“师哥……”

高戏法师怒道:“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么厚的脸皮,怎么,他老娘跟班主睡过觉啊?让班主这么捧他?”

这句话算是把高杰义给惹恼了。

第八章 你知道他亲爹是谁吗

高杰义怒了,上前两步,猛一推面前的高个戏法师。

高戏法师被他推了个趔趄,嘴里还骂道:“谁啊,找死啊。”

高杰义凑上前去,指着对方鼻子压着声音怒骂:“你才是找死,还敢胡说八道,不要命了你?”

高戏法师被高杰义弄得莫名其妙,也有些给吓住了,委实是高杰义的神态太唬人了:“怎……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要命了,我胡说什么了?”

高杰义瞪着眼睛怒道:“你说呢,还敢暗地里说金单母亲的坏话,你知道他亲爹是谁吗?”

“啊?”高戏法师和矮戏法师对视一眼,一脸茫然。

小屁孩吕杰诚也有些纳闷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又是一推两人,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呀……你们呀……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高戏法师真是纳闷了,瞧着高杰义说的这么渗人,他心中也有点发怵:“不是,他爹是谁啊。”

高杰义瞪着两人,咬着牙低声喝道:“他爹是高杰义。”

俩戏法师一脸茫然。

小屁孩差点没把昨天晚饭给喷出来,他爹是谁?

矮戏法师问道:“高杰义又是谁?”

高杰义急了,抡起手就在矮戏法师手臂上狠打几下:“嚷嚷什么,嚷嚷什么,不要命了,你想让全北京都知道吗?”

矮戏法师挨了打还不敢做声。

小屁孩吕杰诚看了差点没笑出来。

高杰义向两人勾勾手:“过来点,连高杰义都没听说过,你们还是城里人吗?跟个乡下老赶似的,看你俩这土包子的样儿。”

两人挨了骂愣是没敢还嘴。

吕杰诚看的好开心。

高杰义抓了抓自己头发,慢慢吐出一口气,语气也放缓了不少:“新上任的大总统知道吧?”

一开口就是这么大,俩戏法师被吓住了,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刚刚安福国会过后,现在新上任的大总统是徐世昌。

高杰义又道:“大总统有个四叔,你们知道吗?”

两人摇头,这两人的节奏完全被高杰义带着走了。

高杰义叹了一声,眼露失望:“什么都不懂,不知者无畏啊。也不怪你们,就你们这个级别的也接触不到这样的人物,而且人家平时也低调,不怎么出门。”

高个戏法师问:“这跟金单有什么关系?”

高杰义回答道:“四爷府上的大管家叫高杰义。”

矮个戏法师嘟囔道:“不就一个管家嘛,我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高个戏法师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喝骂道:“你懂什么,宰相门前七品官,那样人物你惹得起吗?”

高杰义看高戏法师的眼神就充满了欣赏,对嘛,多上路。

小屁孩吕杰诚却是满脸疑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高杰义对着矮戏法师冷笑两声:“你以为就这么简单吗?我告诉你,四爷无儿无女,他是拿这高杰义当亲儿子一样看的。”

两人顿时一惊。

高杰义冷哼一声:“还不止如此,就连大总统的老母亲都非常喜爱此人,都认他做自己的干儿子,论起来他还是大总统的干兄弟呢。”

两人嘴巴都长大了。

吕杰诚傻了,这不是北霸天安三太嘛。老明王府的管家,老太后的干儿子,康熙爷的干兄弟,御儿干殿下。师父刚前面才说了这段书,怎么被师哥搬到这儿来了?

吕杰诚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评书还能这么说?

高杰义斜看两人一眼:“你们不止打算让少爷下不了台,还敢诋毁人家母亲,你们俩的胆子,我真是佩服啊。”

矮个戏法师终于知道害怕了,对于他们这种泥腿子来说,这可是天上的人物啊,他们是万万惹不起的。

高个戏法师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不对啊,高杰义姓高,可是金单姓金啊,这也不是一家啊。”

矮戏法师也疑惑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冷哼一声:“哼,小少爷若是肯认回高姓,就你们这样的货色还能见到这样的人物?他还会待在你们这个破杂耍园子?落了难的凤凰,也不是你们这群鸡崽子能欺负的。人家毕竟是亲父子,血浓于水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肯认祖归宗了呢。”

这俩戏法师顿时开始脑补一出出大戏,私生子?跟父亲关系不好?从小就在江湖长大?不肯认祖归宗?落难王子在杂耍园子?难怪了,难怪他一个连学徒都比不上的货色都可以去演压轴,看来班主肯定是知情的。

难怪人家那么冷傲,原来是有这样的身世啊。难怪人家都不愿意理人,从来不讨好观众,还对衣食父母发脾气,原来是有这样的身份啊,有这身份还讨好个屁的观众啊。

天呐……

人的脑补能力是很强的,这两人已经想入非非了。

吕杰诚拉拉高杰义的袖子,问:“师哥,你说的是不是……”

还不等吕杰诚说完,高杰义一推对方脑袋:“你管那么些呢。”

吕杰诚又被推一个趔趄。

俩戏法师终于回过神来了,两人皆是面露惶恐。

高个戏法师问道:“这……这……您二位又是干嘛的?”

高杰义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理直气壮道:“我们?嗬……我们是来抱大腿的。”

“啊?”俩戏法师没明白。

这时,金单换好衣服,推了门出来了。

高杰义立刻上前,大笑两声:“哈哈哈哈……金单,好久不见啊……”

金单见了高杰义,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高杰义跟金单拥抱了一下。

吕杰诚也跑上前去,抱住了金单的大腿,叫了一声:“金单哥。”

金单宠溺地摸了摸吕杰诚的脑袋,笑着说:“小橙子也来了啊。”

吕杰诚用力点头。

然后俩师兄弟同时回头看那一高一矮两个戏法师。

这俩人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抱大腿,抱的好一手大腿。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看看人家混的,连千年不化的冷面金单都对这两人露出笑容了,这得多大的交情啊。那日后,金单认祖归宗了,这两人岂不是从龙之臣。那还得了?

“金单,又被观众轰下来了吧?呵,真有能耐啊,你可真给我们班子长脸啊,还对观众发脾气,你是不怕被赶出这个行当吗?压轴的好角儿都被人轰下台,好一出大戏啊。”那人挖苦完了,还用眼神示意一下高矮两个戏法师,示意他们赶紧跟上,毕竟是这两个家伙挑的头。

金单的脸迅速冷了下来,眼神冰冷地看着那人。

高杰义看着一高一矮两个戏法师,眉毛对着两人挑了挑。

两人顿时明白了,表现的时候到了呀。

两人顿时跳出来,高个戏法师指着那人骂道:“住嘴,你凭什么说我们金单哥?”

矮个戏法师也骂:“是啊,你个烂怂肉凭什么说我们金单哥,我们金单哥好歹是个角儿,你是个什么东西。”

全场一惊。

高杰义也目瞪口呆,这两人真豁的出去,这两人都差不多四十了吧,好意思管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叫哥?

吕杰诚的表情也甚是精彩。

就连金单自己也有点懵。

挨骂的那人跟见了鬼似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他怒道:“姓孙的,你干嘛替金单说话,他是你爹呀?”

高个戏法师一拍胸脯,骄傲无比道:“他是我祖宗。”

矮个戏法师也骄傲道:“也是我祖宗。”

全场瞬时一静。

第九章 拉洋车的

高杰义和吕杰诚是笑着离开四海杂耍园的。

杂耍园里热闹极了。

金单却还是纳闷,问道:“他们怎么了?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吕杰诚兴奋道:“金单哥,我跟你说……”

不等他说完,高杰义又是一扒拉,把小屁孩扒拉到一边去:“哪儿那么多话呀,正事都给耽误了。”

吕杰诚咬牙切齿。

《永庆升平》能在民国这么火,关于四霸天的那几段短书更是在清朝就有了,存在即为合理,现在的老百姓对这样的故事是能接受并且喜欢的,高杰义演化一下再从嘴里说出来就更没问题了。

金单问道:“什么正事儿啊?对了,杰义,你伤好些了吗?”

高杰义一摆手:“早没事了。”

金单又问:“那晚伤你的人还没找到吗?

高杰义摇摇头:“人海茫茫的,谁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呢。”

金单问:“你还是一点都没想起来那晚的情况?”

高杰义道:“一点都想不起来,算了,不说那个了。今天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金单疑惑道:“什么忙啊?”

吕杰诚插嘴道:“我师哥说带我们去吃八大堂饭庄。”

金单一愕。

吕杰诚告状道:“但他就是个骗子,他身上就二十个铜子儿,连碗烂肉面都不舍得给我买,还说带我去吃这个。还说带我来找你,你比我师哥还穷呢,找你有什么用。”

高杰义没好气道:“你哪儿那么多事儿啊?我说了带你去吃就肯定有啊,这不正忙活呢。”

说罢,高杰义扭头看着金单,挤眉弄眼道:“想不想去八大堂吃顿好的?”

金单一脸疑惑,他跟高杰义认识也好多年了,但是今儿他怎么觉得看不懂自己这个老朋友了。

……

几个人拾掇了一顿,然后又在杂耍园子里借了一样道具出来。

一张大鸟笼子,老北京玩鸟的人是没有说一个鸟笼子的,都是说张。这张鸟笼子上面严严实实盖了一个蓝色的布罩子。

金单弄不懂了:“这是我们表演用的道具,你拿这个干吗?”

高杰义架着鸟笼子,换了几个姿势,研究一下哪个姿势比较有范儿:“不懂了吧,这就是今儿晚上我们吃八大堂的门票。”

吕杰诚问道:“金单哥,你们用这个变什么戏法?”

金单道:“空笼出鸟。”

吕杰诚问高杰义:“师哥,你打算怎么把我们变进去啊?”

高杰义道:“一会儿你就瞧好吧。”

吕杰诚兴奋极了:“那快走吧。”

高杰义却道:“谁去八大堂是自己走过去的,我们得做洋车过去。”

吕杰诚眼睛都大了。

……

洋车就是人力车,这车子是东洋产的,所以最开始叫做东洋车,后来念白了就叫洋车。在上海,这种车子叫做黄包车。

北京的公共交通开办的很晚,一直到1924年才有有轨电车。在这之前,都是洋车的天下。尤其是那些有身份的人出行,都是坐洋车的。有些大学教授常年包着一辆洋车,胡适后来自己买了一辆洋车,还专门雇了一个车夫给自己拉车

拉洋车的都是很穷的苦力,他们是买不起洋车的人,一辆全新的洋车要一百到一百二十个大洋。穷苦人连饭都吃不饱,谁有这钱啊?所以他们都是从车行里面拿的洋车,每天跑完活儿之后,交车的时候会把当天的份子钱交上去,这叫车份。

拉洋车的分黑白两班,白天是早晨出来,傍晚六点左右交班。晚班是从傍晚六点开始,到夜里十二点结束。车夫把车交回车行的时候,才会把今天的车份交上去。

现在差不多六点了,正是交班的时候。

现在也正好是饭点儿,天桥这儿本来就是热闹地方,洋车还是挺多的。高杰义他们寻摸了一圈,就找到了合适的洋车,但是在价格上却是遇到了难处。

“再给落落价儿。”高杰义又一次劝道。

车夫金老毛摇头跟拨浪鼓似的:“不行啊,真不能再低了,你们是仨人,这得三辆车吧。天桥到前门大街,至少得十个铜子儿,你们就给二十,这怎么拉呀。”

高杰义振振有词道:“怎么就不能拉了,你看我这么瘦。还有我旁边这位,这不过就是一小孩子,我们俩加一起也不过一个大人的重量,顶多算一车吧。我们三个人做俩车,二十个铜板刚刚好。”

金老毛连连摇头:“不行,这样的活儿是没人干的,我们这几辆都是新车,全新的好车,一般跑前门我们都是要十三个铜子儿的,十个都少了。俩人一车,还十个铜子儿这没人接的。几位爷,您再多添点吧,我们穷拉车的也不容易。您几位都是衣着华贵,都是上等的人物,您多赏几个子儿,我们也多碗饭吃。”

高杰义眉头也皱了起来,心想我要是钱够的话,至于跟你这儿讨价还价吗?

金老毛捻着下巴上那颗痣上的一撮长毛,他也是因此才得了这个外号,被人叫做金老毛。他眼巴巴瞧着面前几人,瞧这几个人穿着都不像是穷人啊,全是崭新的大褂,一看就是上等的面料,头上戴着的全是青缎的瓜皮小帽,就连脚下的千层底的青布鞋也很新。尤其是高杰义架着的那张鸟笼子,这不是一般人家玩得起的呀。

别看秦致宝不怎么给这俩孩子什么零花钱,但是给他们穿的衣服都是很不错的,每年都会做好几身新衣服的。

这年头大多数北京人都是这样的穿着打扮,出门都是穿大褂,戴着青缎或者黑缎的瓜皮小帽。女孩梳的都是辫子,已婚妇女盘的发髻,当然现在新式女学生就不遵守这套老规矩了。车夫,瓦工一般戴的是毡帽。

吕杰诚小声对高杰义说道:“师哥,要不我们还是走过去吧,就四里地儿,不算太远。”

金单也点了点头。

金老毛见几人有想走的心思,他嘴巴顿时张了张,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旁边有一个跟金老毛差不多打扮的年轻小伙子走了过来,而且这一看就知道是亲爷俩,因为这小子下巴上也有一颗痣,痣上也长了一撮黑毛,他说道:“爹,接了这单吧,俩人就俩人吧,我年轻,我不怕累,我来拉车。”

“可是……”金老毛面露为难之色。

年轻小伙子劝道:“爹,别再耽搁时间了。”

“唉……”金老毛叹了一声,用力攥了一下脸上的那根长黑毛,堆满了深深的皱纹的黢黑老脸上顿时抽搐了一下,最后他也只能道:“行吧,上来吧。来,赶紧跑一趟。”

吕杰诚兴奋地跳了两下。虽说现在北京城里有好几万辆人力车,但是在这个大家普遍都很穷的时代,还是没几个人舍得坐的,吕杰诚长这么大也没坐过几次。

金单却是先把目光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深深地看了这对父子一眼,想了一想,然后笑着道:“那就多谢了,上车吧。”

拉车的两父子赶紧让开上车道,把车子压下来,让客人方便上车。等客人都上去了,他们才去后座上把帆布篷给翻下来,省的等下跑动起来,让夜风刮到贵客。

高杰义和吕杰诚师兄弟俩人上了年轻小伙子的车子,上了车后,高杰义坐在座位上,伸手摸了摸坐垫,还挺软和,底下还垫了弹簧,坐着挺舒服的。车子里面也弄得挺干净的,是个不错的新车,而且看的出来这小伙子对车子还挺爱护的。

金单也上了金老五的车。

金老毛和他儿子,两人把车杆子抬起来,眼睛直盯着前方。

“走。”金老毛大喝一声,两人同时发力。

拉洋车最费劲儿的就是起步这一下,真正跑起来反而没有那么累。只见金老五黝黑的脖子上瞬间爆起了青筋,脚下的破烂布鞋用力蹬着地面,穿着的黑色长裤带着绑腿,那绑腿都被肌肉涨得紧紧的。

俩父子如同两头豹子一样往前冲,高杰义都没感觉怎么大的晃动,车子就迅速跑动了起来。

高杰义坐在后座看的真切,年轻小伙子是用双手的虎口压着车杆子在跑的,并不是两只手紧紧攥着的。

眼前这个小伙子水平不错,拉的又快又稳,高杰义坐在后座都感觉到非常舒适。

“你叫什么名字啊?”高杰义问前面那个小伙子。

年轻小伙子大声回道:“回您的话,大伙儿都叫我金小毛。”

第十章 能值一套四合院

“金小毛。”高杰义记下了这个名字。

高杰义又问:“你们一天能跑几单活儿啊?”

金小毛憨憨一笑:“跑不了几单,一天顶多十单。不过这几天我跟我爹白天晚上全都在跑,还稍微多一点。”

吕杰诚问道:“你们白天晚上都干活儿,哪有时间睡觉啊?”

“哪能啊,夜里去车行交车了之后,我们爷俩就能回去睡了。”

金小毛虽是在拉车,但也还能跟客人聊天,聊天的时候只觉他气息稍稍有点不稳,并没有气喘吁吁说话不连贯的样子,看来这小伙子的体力还是极好的。

高杰义也没有再说话了,拉车向来都是穷人干的活计儿,这活儿又累又挣不到钱,交完车份子之后,到自己手上就没几个铜子儿了,他们还时不时得被当地地痞无赖盘剥。

许多车夫忙活一天也就够一天的饭钱,再辛苦也顶多是满足一家人不被饿死,这是生活在社会最底端的人。

拉洋车日子过得还行的只有两种,一种是被大户人家雇佣,就伺候一户人家,每月都有稳定的收入,不用交车份,还不用被地痞盘剥,大户人家还管吃管住,出去的时候还会给几个赏钱。

另外一种就是在东交民巷拉车的,东交民巷是使馆区,那地界都是洋人,能赚的多一点,而且不受警察局的管束。但是这类车夫很少,使馆区只有一百多辆白牌洋车。洋车也是上车牌的,普通的都是蓝底白字;使馆区的是白底黑字,所以叫做白牌车。普通车是不允许去使馆区接活儿的。

这两年辛苦归辛苦,多数人还能混个温饱。等再过几年,等到1924年的时候,北京的有轨交通就开通了,到那时洋车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等到1929年的时候,北京城开辟了六条有轨交通,日通行车辆达到八十多辆,洋车的生意就更加少了,很多人都活不下去了。

所以在那一年也爆发了数百名车夫打砸电车事件,他们一共打砸了六十多辆电车,砸掉了大半,还打伤了数十名电车职工。后来当局也抓了六百多名车夫,最后还枪毙了几名领头者。

城南游艺园离着前门大栅栏那块也不远,差不多两公里,没多大一会儿就跑到了。高杰义今儿他们去的地方叫做惠丰堂,是京城八大堂之一,非常出名的鲁菜馆子,专做红白喜事。

传闻当年西太后都很喜欢吃他们家的菜,还赐下了圆笼扁担,想吃菜的时候就让他们做好了挑着扁担进紫禁城,这样看守的见了此扁担就不会拦他了。

反正这西太后一天到晚没啥事,净琢磨吃东西和听曲艺了,所以京城地界好多饭庄都有跟西太后有传闻,至于曲艺界,那就更多了。反正这里头,有真有假。

等到了地方,老远就见到惠丰堂张灯结彩,门口还有人在候着迎宾。今天是有人家在办喜事的,北京的习俗头婚是上午办的,二婚才是下午办的,所以正餐一般是中午,但是对于很多人家,尤其是大户人家晚宴也是不会缺的。

能在惠丰堂摆酒席的自然是大户人家了,中午吃过饭之后,客人可以在惠丰堂里休息,里面也有戏班子在唱堂会,晚上还有丰盛的晚宴,远来的客人主家还会安排住宿。

金家父子的拉车技术也着实不错,一直到了惠丰堂门口他们才缓缓停下,而坐在座位上的高杰义没有感觉到半点颠簸。

“二位爷,到地方了。”金小毛走到一旁,用手压着车杆子,好方便两人下来。

等两人下来之后,金小毛才直起来身子,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然后拿下头上戴着的黑色毡帽给自己扇扇,跑了一阵有点热。

金单也下车了,走了过来。

惠丰堂门口迎宾的茶房远远就瞧见了,这茶房穿了一身红,非常喜庆。他见高杰义等人到了,便往前两步,双手抱在小腹前,微微弓着身子,没有说话,但眼睛是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这是在听差呢。

高杰义压着声音对金小毛说:“俩小时后,我们还得回去,如果你们那时得空,还来拉我们一趟,到时候肯定给你们赏钱。”

金小毛微微一愣之后,憨厚地笑着:“好勒好勒。”

金老毛的体力就没有年轻人那么强了,他喘着气擦着汗道:“几位爷,到地方了。”

话里意思是可以给钱了。

高杰义侧了一下身子,挡住了惠丰堂茶房的视线,然后从兜里面掏了一把,放到了金小毛手里,大笑两声:“哈哈哈……不错不错,跑的挺好。多的钱就当赏钱了,你们在旁边找一地儿拿钱吃个晚饭,等会儿再拉我回去,回去之后还有你们赏钱。”

金老毛一愣之后,面露狂喜,忙道谢:“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说罢之后,高杰义这才扭头朝着茶房走去。

茶房脸上露出谦恭的笑容,忙热情道:“几位爷,您吉祥。小店的旁院也开了几桌,您可以让您家车夫去那里用餐,等会儿也好方便接您回去。”

吕杰诚和金单都扭头看高杰义,是到店门口了,可关键怎么进去呢?

高杰义摆了摆手,大模大样道:“不麻烦了,他们不是我家车夫,我家车夫今日告假,这是我外面雇的。”

吕杰诚眼珠子都瞪大了,家里哪里来的车夫?

“好勒。”茶房忙答应下来。

高杰义把手上的鸟笼子交给茶房,说道:“帮我把我的宝贝给伺候好了,找一僻静处挂好了,别动它。”

茶房赶紧双手接过来,看了一眼鸟笼子的尺寸,又看见上面盖的严严实实的蓝色布罩子,他笑道:“哟,爷,您这里面养的可是百灵鸟儿?”

高杰义点点头,笑着道:“不错,挺有眼力见儿啊。”

茶房双手抱着鸟笼子,面露笑容。

吕杰诚却是汗都快下来了,这就是个空笼子,哪里来的鸟儿啊,还百灵。再说,这茶房怎么看了一眼外面就知道里面养的是百灵鸟?奇了怪了。

高杰义嘱咐道:“小子诶,别说我没提醒你。收起你的好奇来,别动我的宝贝。我的鸟儿已经学了十二套大口了,再来一套就齐活儿。我可告诉你,别掀布罩子,要是惊了我的宝贝,让它脏了口,我可跟你没完。”

茶房忙道:“爷,您放心,咱也不是第一次伺候这活儿。小的知道百灵鸟的珍贵,学了十三套大口的,至少能换一套四合院,小的我可赔不起。”

“算你识相,伺候好了它,等会儿少不了你赏钱。”高杰义装模作样。

金家父子听得牙花子都哆嗦,这只破鸟这么贵啊?

第十一章 金某就不客气了

“几位爷,您里面请。”茶房弯腰请人。

高杰义大步走在最前。

吕杰诚面露惊喜,这就进去了?

金单却是面露忧色。

到了二进正门口,有主家人坐着接待客人。

吕杰诚和金单心里头都开始打鼓了,高杰义却是半点不慌,一点都不怵场面,大笑两声,抱拳道:“哈哈哈……恭喜呀,恭喜……”

金单想打他,恭喜你大爷呀,你知道是谁在这儿办红事吗?你认识人家吗?

主家人也不敢怠慢,赶紧抱拳:“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外面风大,快快里面请。”

主家人刚刚就在门口,听到了茶房跟高杰义的对话,知道这是有钱的主儿。

“诶,不急。”高杰义摆了摆手,拿出来一个包好的小盒子,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主家人忙接过去,用手一掂,真沉呐,这差不多得一百个大洋吧。嗬,出手真阔绰啊。真不愧是随手带着一套四合院的主儿。

主家人眼神都变了。

可吕杰诚和金单两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这里面哪是大洋,装的是石头块儿啊。

太尼玛吓人了。

主家人拿过一支笔,双手递给了高杰义,他面前桌子上有一张红纸,来的宾客是要留下姓名的。

吕杰诚和金单又紧张地看着高杰义,他们也不认识这家人啊,怎么留姓名啊?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家办喜事啊。

高杰义却是淡定的很,接过笔来,工工整整地在红纸上留下“金单”两个大字。

吕杰诚愣住了。

金单眼睛都瞪大了。

这一刻,金单真的很想活活把高杰义打死。

“金单先生,里面请。”主家人对高杰义甚是客气。

高杰义笑道:“哈哈哈…如此,金某就不客气了。”

要不是人多,金单早他妈一脚踹上去了。

茶房领着几人进去。等他们进去之后,主家人用笔写了金单两字,贴在了高杰义他们送的盒子上面。

金家父子也没瞧见什么热闹,因为这是两进的四合院,高杰义他们进去之后,这爷俩就看不见了,也没看见他们和主家人交谈的一幕。

等高杰义他们进去之后,金老毛捻着长毛对金小毛道:“你看看我就说吧,瞧他们那架势这几人也不像是穷人呀。他们刚才肯定逗我们玩呢,能换一套四合院的鸟儿都随身带着,能差我们这几个铜板吗?儿子,快看看这位大爷给了多少赏钱。”

金小毛都快哭了,摊开手:“爹,您看……”

金老毛瞧了一眼之后,鼻子都给气歪了,长毛都给扥下来了一根:“这死抠门的王八蛋。”

好吧,想弄死高杰义的又多了一个。

……

八大堂基本上都是两进或者三进的四合院,现在也是八大堂最后的辉煌,再过些年就没多少人来这里了,以至于到后世,当年名满京城的八大堂就剩下一个惠丰堂了。

金单和吕杰诚是提心吊胆的,但是高杰义的心里素质却是好的出奇,他不认识这里面任何一人,但是他见人就抱拳说恭喜,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来熟。

进了里面之后,三人找了一个空桌坐了下来,还没开席呢。桌子上只摆了四个凉菜,前面的戏台子上也有戏班子在唱戏,唱的是龙凤呈祥。

吕杰诚坐下来看着眼前几个凉菜,尤其是那盘子酱肉,口水都下来了,这倒霉孩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高杰义看了吕杰诚一眼,说道:“想吃就吃吧,没事。”

吕杰诚咽了咽口水,搓着小手道:“不好吧,人都还没来齐呢。”

高杰义笑道:“没事,反正咱们今儿打的旗号是他金单金大爷。”

吕杰诚笑出了声。

金单瞪着高杰义。

吕杰诚也捂嘴偷笑了一下,然后小声问道:“师哥,你怎么知道今儿这惠丰堂有人办喜事啊?”

高杰义回道:“你出门看个黄历啊,今儿可是个好日子,最宜嫁娶了。像专门办红白喜事的惠丰堂,怎么可能没生意。”

吕杰诚这才明白过来,然后想了想他又问:“师哥,你干嘛要准备那个鸟笼子啊,里面可没鸟啊,那个茶房不会偷偷打开看吧。”

高杰义轻哼一声,道:“放心吧,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给我掀开乱瞧。”

金单也问道:“为什么啊,再说那茶房怎么隔着外面一看就敢笃定里面是百灵鸟?”

高杰义解释道:“对于懂行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打开鸟笼子就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鸟。小橙子,再考你一个,今儿来听书的刘八爷拿的鸟笼子里面是什么鸟儿?”

“额……”吕杰诚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不知道,不会也是空笼子吧?”

高杰义没好气道:“怎么可能,他的鸟儿是黄鸟,属于文鸟,所以鸟笼子的尺寸小,一般是高20公分,长29公分,一共有64根条儿。而且他盖的是竹色布罩子,这鸟儿喜欢暗一点的光线,罩上之后可以免得它听了外音脏了口。而咱们今儿罩的是蓝色布罩子,再加上合适的笼子尺寸,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百灵。”

另外两人这才明白。

吕杰诚又问:“对了,刚刚那茶房为什么说你手上提着百灵鸟能换一套四合院啊,真这么值钱吗?”

高杰义道:“学了十三套大口的百灵,那可值钱,在真正爱好的人手上至少能换个二三百大洋,这样一套小点的四合院就差不多够了。因为练这玩意可不容易。百灵鸟聪明能学其他叫声,能学的很多。”

“咱们北京讲究的是十三套净口不允许有半点杂音,而且学的顺序不能错了,依次得是麻雀躁林、喜鹊迎春、家燕细语、母鸡抱蛋、猫叫、狗吠、黄雀喜鸣、小车轴声、老鹰威鸣、蝈蝈叫、油葫芦叫、水梢铃声、仔仔红叫。”

“这里面的顺序但凡错掉一点,或者百灵鸟听了别的声音,学了别的声音了,这叫脏了口,就一点都不值钱了。用布罩子罩着,就是给它模拟一个休息的光线,它休息了就不容易学外音了,也就不会脏了口,所以放心吧,那个茶房没那么大的胆子去掀开布罩子的。”

两人这才放心下来。

吕杰诚不禁露出艳羡之色:“我也想去养这个鸟,这要是能养出来一只,这得换多少碗烂肉面啊?”

高杰义瞥他一眼,好笑道:“你以为那么容易吗?真那么容易的话,这鸟儿也就不值钱了。不说别的,就说猫叫,猫是吃鸟的,鸟放到猫面前肯定会受惊,你还让它去学猫叫,这得多难?还有鹰鸣,鹰也是啄小鸟的,而且你知道多少玩鸟的人为了让百灵学会鹰叫,往深山老林里面一钻跟野人一样一待就是一两个月吗?”

吕杰诚面色一垮:“啊,这么难啊。”

金单疑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啊?”

高杰义笑着道:“我好学呗。”

吕杰诚道:“师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前面给那人的礼盒里面装的全是石头,他不会打开看吗?”

高杰义道:“不会,这是你金单哥绑的,用的是他们立子行的绳术绑的,旁人解不开的,只能用剪子绞开,他总不会现在就用剪子绞开看看里面有多少钱吧,还要不要脸面了?”

吕杰诚担忧道:“可是他们迟早会知道啊,他们回去总不会不拆开吧。”

高杰义一摊手:“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单:“……”

第十二章 我们是同学

“师哥,我饿了。”小屁孩看着眼前几盘凉菜直咽口水。

高杰义道:“吃呗,怕什么,反正我们今儿是顶着金单的名头来的。”

吕杰诚惊喜道:“对哦,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他赶紧拿起筷子直奔酱肉,拿一片放嘴里,美滋滋嚼了起来,都快舒服的要上天了。

高杰义也赶紧夹了一块,放到嘴里细细一品,还别说,真挺好吃的,非常入味,咸鲜可口,而且回味非常棒,真不愧是老字号。

他这些天净吃糠咽菜了。

金单见两人吃的这么香,他也忍不住了,索性也大口吃了起来。黑锅他都背了,再不多吃一点,这多亏得慌啊。

还没正式开席呢,这三人倒是吃的热闹,其实这是一件很失礼的行为。但是也无所谓了,这三个家伙本来就是来蹭吃蹭喝的,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谁家办喜事呢。

没多大一会儿,许是到开席的时间了,厅子里面进来了不少人。高杰义他们还特地选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桌子,一般坐这儿的都是关系比较远的客人,这样不太会惹人注意。

他们座位上也落座了几个人,三个年轻人,现在摆酒席都是用的八仙桌,能坐八个人。几人一落座,吕杰诚和金单顿时就紧张起来了,赶紧放下筷子不敢再吃,一个是不礼貌,另外一个是心虚呀。

可高杰义却还是顾着自己吃,一点都不管身边人,这王八蛋心理素质贼好。

几个年轻人看了桌上另外三人,也没管他们,就顾着他们自己聊了起来。

带着一个戴着厚厚圆眼镜,梳着大背头的年轻人矜持着微微笑意,问道:“哎,连波呢?还没来吗?”

胖青年道:“没呢,可能还在陪新娘子吧。”

“哈哈哈……”

“哈哈哈……”

旁边几人都笑了。

一个长相成熟且文质彬彬的男人有些感叹道:“唉,时间是过得真快啊,一眨眼连波兄都成婚了。一想我们在汇文的学习日子,就仿佛是在昨天一样。”

“是呀。”圆眼镜大背头也有些感慨道:“一晃眼我们都长大了,当初的连波最是个书呆子了,木讷极了,没想到现在最先成婚的居然是他。”

胖子哈哈笑道:“是啊,等连波进来,我们一定要他过来好好说说他的恋爱经历。”

金单和吕杰诚都是心中一紧。

高杰义依然吃的很欢。

此时已经开席了,热菜也已经上来了,香味铺满了全桌,吕杰诚口水都下来了,可愣是没敢动筷子。

高杰义一边吃还一边招呼:“来,吃呀,愣着干嘛?”

金单和吕杰诚无语地看着高杰义,得,你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当这是你乡下亲戚办酒席呢?

高杰义这动作也引起了旁边几人的注意,胖青年瞧了瞧高杰义,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客气道:“鄙人白雨生,还没请教这位先生是……”

“完了完了,这次要被抓个现行了。”吕杰诚眼前一黑。

金单的脸色也冰寒了几分,他已经在想等会儿怎么逃出去了。

高杰义瞥了他一眼,哼一声:“白胖子……”

这几个字一出,就连金单的眼前都是一黑,你他娘的要这么嚣张吗,张嘴就骂人?是怕今晚不会挨揍吗?

这几个字一出,那三个年轻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这胖子白雨生:“额……请恕我眼拙,您是……”

高杰义放下筷子,没好气道:“白胖子,你真认不出我来了?”

金单和吕杰诚最是诧异了,难道高杰义真认识这个人?要是有熟人,今晚说不定能混过去。

胖子白雨生摇头:“恕我记性不好,您是……”

高杰义指了指面前三人,无奈道:“嘿,你们几个真是的,都什么记性呀,我是你们在汇文的同班同学啊,我,高杰义啊。”

这话一出,吕杰诚差点没打算锤死他这个师哥,哪儿就同班同学了,你上过学吗?再说汇文学校是教会学校,那是普通人上的起的吗?

金单也无语地看着高杰义,这会儿你怎么不说自己是金单了?

那三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回忆不起来这个人呀。

高杰义叹道:“哎哟,我真是伤心了,我是不怎么爱说话,但也不至于老同学不认老同学了吧。白胖子,你忘了,算数考试的时候是谁陪你一起作弊?是谁陪你一起挨罚的?”

吕杰诚嘴巴都长大了,说的跟真的一样的。

金单也很疑惑地看着高杰义,干嘛非冒充人家同学啊,安安心心吃饭不就好了,这不没事找事吗?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胖子白雨生皱眉道:“不对呀,我算数一直很好,没有抄过答案啊……”

吕杰诚眼泪都快出来了了,完了完了,玩砸了,要挨揍了。吕杰诚强忍着眼泪,拼命夹面前的菜塞到嘴里,就算要挨揍也要吃饱了先。

高杰义却是一点都不慌,信誓旦旦道:“对啊,是我抄你的呀。”

吕杰诚目瞪口呆,所以这叫做陪人家作弊?

胖子白雨生也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算数一直很好,所以班里还真经常有人抄他的答案。

圆眼镜大背头想了想问道:“高……高杰义……你之前坐哪儿啊,我怎么好像记不太清楚了。”

高杰义伤心道:“哎哟,我说你们哦,这才过去十来年,你们就完全不记得我了啊。我可全记得你们啊,我就坐在靠窗的角落啊,你们都不记得了?咱们高小的时候是同学啊,不过高小过后我就不在汇文读书了。”

三人都觉得有点尴尬。

长得成熟的男人想了想,道:“角落……角落……转学出去了……我好像想起来了,你特爱吃白薯,冬天来学校的时候你总是带块热乎乎的白薯,对不对?”

高杰义顺竿子就爬道:“对呀,我不是还把白薯分给你们吃嘛。”

白雨生一拍大腿,两眼放光道:“我好像也想起来了,是有几个转学出去的。嘿,杰义,你家白薯真甜呀。”

吕杰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白雨生,你是个傻子嘛?

圆眼镜大背头也一拍大腿,开心道:“杰义兄,好多年不见了,你一切都好啊?”

吕杰诚无语问苍天,得,又多了一个傻子。

他们这是把自己师哥认成谁了啊?

高杰义叹了一声:“国家蒙难,政局动荡,列强铁骑踏中原。国家尚且如此,黎明百姓又岂能安好啊。”

这话一出,饭桌上几人都沉默了。

圆眼镜大背头说道:“不说那么多了,来,举杯,敬我们在汇文的同学情谊。”

几人都举杯。

几杯酒下去,高杰义跟他们大聊了起来,几个人是越聊越投机,欢笑声越来越大。

高杰义也摸清楚这几个人的身份,白胖子会说话人热情,家里是做买卖的,他后来毕业之后就继承家业去了。圆眼镜大背头叫白北原是教育部的官员。文质彬彬的成熟男人叫张彦是报社的编辑。

此时,新郎官进来了。

胖子白雨生站起来,开心地挥手道:“连波兄,快来这儿,你看谁来了,是杰义兄啊。”

吕杰诚嘴里菜差点没喷出来,我兄你奶奶呀,怎么把正主儿给叫过来了。他们不知情,难道正主儿也不知情吗?这可是新郎官的同学,新郎官有没有邀请过他,新郎官自己能不清楚吗?

完了,这回是真完了。

第十三章 谁请来的客人

传统教育自然是以教授四书五经为主,学校也多是私塾、官学、宗学等。一直到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天津条约的签订,规定了以后中外交涉的条约均需用英文书写。

说来可笑,清政府是被逼的没法子了,才在同治元年开办了京师同文馆,让聪颖的八旗子弟入学,学习英文和外语,好方便跟洋人打交道,这才有了近现代教育的萌芽,也有了后来的北京大学。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根据《北京条约》那些进入北京的传教士们也开办了教会学校。跟京师同文馆同年,美国基督教公理会办了育英学校;同治九年美国长老会开办了崇实学校;同治十年,美国基督教卫理会开办了汇文学校,高杰义身边坐着的这几个人全是从汇文学校毕业的。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光绪十七年开办的法文学堂;还有女学堂,同治九年卫理会办的慕贞书院;光绪十六年,公理会开办了贝满女校;光绪二十七年,中华圣公会开办了笃志女校等等。

只不过在清末时候,大家还是以科举为重,视现代化教育为异端。前去学校入学的学生很少,肯去洋人的教会学校读书的就更少了。

后来这些教会学校没了办法,就想了个辙,不仅免除了学杂费,还给学生提供食宿,来吸引学生上学。当年汇文学校的小学部最开始的三个学生,就是因为学校每天放学提供一碗白米饭他们才肯来的。

其他学校也差不多,学生很少,而且多是家境贫寒。有些女校,如慕贞女校,来的学生多是孤女,甚至还有寡妇。体面的官绅子弟是绝不肯来的,所以最初的教会学校就跟做慈善似的。

一直到后来,学校教育的学生毕业之后,纷纷获得了清政府重用,有着旁人没有的远大前途,所以新式学堂才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1905年的时候,延续了几千年的科举制度被废除了,新式学堂教育就更加一飞冲天了。而设备良好,师资力量强大的教会学校也变成了贵族学校。

一般的公立中学,一个学期的学费是9到13元,加上其他杂费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八元。而设备最好的慕贞女校一个学期的学杂费就要70元,其他教会学校也基本是40到50元一个学期。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这是民国元年时候的学费价格,而那时一个瓦匠一天的工钱大约是40个铜板左右,他需要工作近三天才能换一个银元。满满当当干足一个月,不吃不喝也才10个银元,不吃不喝干足够五个月才能攒出来一个学期的学费,而一个学期不过半年而已。

这还是有技术的瓦工,收入比普通人还要高一点。那要是换做普通家庭呢,卖血也读不起这样的学校啊。

所以桌上坐着的这几位家境都是比较殷实的。

再说今日那新郎官于连波,听到了老同学的呼唤,便赶紧朝着高杰义他们走了过来。

吕杰诚悲愤地狂吃惠丰堂的招牌菜烩爪尖,马上就要被赶出去了,能多吃一口是一口,这是拆了骨的猪爪,大口吃也不会噎着,小屁孩吃的嘴巴都撑大了,他含泪狂吃三大碗。

于连波笑容满脸,远远就笑着道:“雨生兄,北原兄,张彦兄,哈哈……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于连波两步走到桌子边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胖子白雨生却是责怪道:“连波兄,你把杰义兄请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竟然没认出来,可被人好好笑话了一番。”

于连波一愣。

金单用手扶着脑袋。

吕杰诚拼命往自己嘴巴里塞东西,完蛋了。

于连波看着高杰义,疑惑道:“杰义兄……是哪位……”

这话一出,饭桌上另外几个人也愣住了,怎么连新郎官也不知道,那这高杰义到底是谁邀请来的?

高杰义微微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直视着于连波,说道:“连波兄,好久不见。”

金单有些错愕地看着高杰义,难道他真的认识新郎官?

小屁孩吕杰诚则是看都没往那边看,他信他师哥个鬼。

于连波直勾勾地盯着高杰义,脑袋已经转了千万次了,可还是没什么印象。

还不等于连波说话,高杰义先发制人:“我是杰义呀,咱俩是汇文学校里高小的同学,你忘了?”

刚才高杰义跟这帮人聊天,早就把他们的话套的差不多了,于连波的信息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他才不怕呢。

“高小……”于连波又陷入了回忆。

高小就是五六年级,他们都是二十来岁的人,这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谁记得那么清楚啊。

高杰义责怪道:“原先我还纳闷呢,新郎官怎么叫于连波,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过来了才发现雨生兄他们也都在这里,原来真是你呀。嗨,你也真是的,都是同学怎么也没邀请我,怎么,当上大教授了,就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同学了?”

这番话一出,大家明白了,原来高杰义不是新郎官邀请来的,应该是新娘家那边的客人,过来了才发现新郎官是自己老同学。

吕杰诚瞪大了眼睛,嘴里的烩爪尖差点没呛出来,这也行?

白胖子在此时来了一记绝佳助攻:“是呀,这就是连波你的不对了,我记得当时你跟杰义两人还玩的挺好的呢。”

“噗。”吕杰诚一口烩爪尖呛了出来,然后咳嗽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高杰义拍拍吕杰诚的脑袋:“慢点吃,你这倒霉孩子。”

旁边人都是大笑。

于连波也没想那么多,记是记不起来,但是旁边几位同学都知道这人,他也就没多想,便坐了下来,开始叙起旧来。

白雨生问于连波:“连波,你们大学新校址选好了吗?”

于连波摇头道:“还没,还是刚刚定下来新校长,再过两个月新校长就会来京,到时候由新校长主持大局,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就可以定下来,我也就可以开始教学了。”

圆眼镜大背头的名字叫许北原,他问:“新校长是谁啊?”

于连波道:“是司徒雷登先生。”

高杰义听得眉头挑了挑。

许北原又问:“校址选好了吗?”

于连波摇头道:“还没完全定下来,等新校长入京再说,不过大家意向比较好的是清华学校对面的那块,淑春园和勺园。”

许北原笑了:“可以啊,你们倒是盯上了和珅的后花园了。只是这块地是属于陕西督军陈树藩,怕是不好弄吧。”

于连波轻叹一声:“所以大家也只是有这个意向而已,一切等新校长来了再做主吧。”

第十四章 我爸爸宋金刚

他们刚才所说的大学是即将开办的燕京大学,是由几所教会大学合并在一起开办的。这里面就有他们几个曾经上过学的汇文学校的大学部,还有卫理会办的北通州协和大学,还有协和女子学院。

这几所大学虽说叫大学吧,其实都很小,也都是快办不下去了,所以才联合起来办新的大学。这会儿他们正为学校的名字吵得不可开交呢,因为他们打算把新大学的名字也叫做北京大学,至于新校址更是八字没个一撇。

燕京大学是个教会学校,他们的办学资金都是来源于教会,教学内容也是自己制定。许北原是教育部的官员,可他对这样的教会学校却根本没有任何管理权,甚至对他们内部的情况都不甚了解

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这些教会学校才被国家管控,拆分或者合并在国有大学里面,国人的教育是绝对不能掌握在外国人手中的,更不能出现国内政府都无法过问的荒唐事。

燕京大学后来是跟北京大学合并了,北京大学也搬到了燕京大学的原址,也就是未名湖那块地方。原本那帮人想叫北京大学没叫成,最后也算是变相变成了北京大学了。

而于连波从海外留学归来,马上就要去新大学的社会学系当导师了。

白雨生举杯道:“恭喜了,连波,你从汇文毕业,留学归来又回了汇文当老师,希望你以后能教育出来更多像你一样优秀的学生。”

于连波也赶紧举杯道:“客气了,雨生兄,我还羡慕你呢,你们白家在京城开了那么多家饭店,买卖做得那么大,以后我去你那儿吃饭,你可不能收我钱啊。”

白雨生摆摆手笑道:“哪能啊,你们肯来就是给我面子,哪能要钱,那不是打我脸嘛。”

高杰义顿时眼睛一亮,立刻举杯,大叫道:“好兄弟,干一杯。”

白雨生也跟他干杯,乐呵呵一笑。

吕杰诚也顿时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于连波看着高杰义问道:“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杰义兄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高杰义和吕杰诚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这怎么说?说自己在茶馆当评书学徒吗?

高杰义呵呵笑着:“惭愧啊惭愧,都是同学,我却是混的最差的那个,难以启齿难以启齿。”

白雨生问道:“我记得你家是开绸缎庄的,你现在没有在自家买卖帮忙吗?”

高杰义一愣,他们这是把我认成谁了,把哪个同学代入到自己身上了,谁家开绸缎庄了?

高杰义摇摇头,苦笑道:“家道中落呀,都怪我父亲,沉迷押宝,好好的一个绸缎庄都给押没了,后来他输急了眼,就跳了宝案子了……”

于连波好奇问道:“什么是押宝,什么是跳宝案子?”

白雨生也问道:“押宝是耍钱的意思吗?令尊大人怎么会染上这等恶习?”

高杰义叹了一声:“说来话长呀,想当年我老父亲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号的人物啊,最初他是在镖局给人家押镖,后来我母亲嫌弃这行太危险,便让他退了出来,拿着积蓄在京城开了绸缎庄,原本生意还蛮好,短短几年就有三四间店铺了,所以那时候我也才去了汇文跟你们做了同学。”

“那一年春,我姥姥去世了,我母亲是日日以泪洗面啊,我父亲看的也是心烦意燥,后来在清明的时候,我父亲带我母亲去前门的江南城隍庙逛庙会散散心,然后遇上了……”

金单听得云里雾里的,他低声问吕杰诚:“他说啥呢?”

吕杰诚嘴里撑得满满的:“说书呢,《宋金刚押宝》,他爸爸是铁罗汉宋金刚。”

“啊?”金单整个人都不好了。

吕杰诚道:“刚前面下午我师父还说铁罗汉宋金刚跟铁头太岁孙启龙打的热闹呢,也不知道他怎么给搬这儿来了。”

前面秦致远说的那段书叫做《康熙私访月明楼》,在这段儿前面就是《宋金刚押宝》。押宝就是赌钱的意思,因为以前禁赌,所以赌场都用暗语来表示。赌钱叫押宝,赌场叫宝局子,宝案子就是赌桌,跳宝案子就是输急眼了跳上赌桌跟人家老板赌命。

宋金刚原本是镖师,就是染上了赌博,才把三间绸缎庄都输完了的。最后输急眼了,跳上宝案子割了自己的肉来跟老板赌命,最后惹得老板差点要弄死他,这老板就是花斑豹李德隆,最后在北霸天安三太的讲和下,几人结拜成兄弟,成了京城四霸天,才有的后面康熙私访月明楼,拿下四霸天的故事。

只是现在铁罗汉宋金刚变成高杰义的亲爹了,宋金刚押宝变成了他家里的没落史了,真够行的。

高杰义也没打算正儿八经说书,真要说这段没个几天说不完的,他也就简短截说:“那李麻子是不想惹我父亲,可宝局子里的掌柜的却不肯了,眼瞧着我父亲越赢越多,他就想要出千做假局了。这一下子就把我父亲输急眼了,我父亲是越输越多,三间绸缎庄都输完了。他就让我从汇文转学出来,安顿好我和我母亲,他要仗着一身好武艺要跳宝案子跟人家玩命……啪……”

高杰义敲了桌子。

还在吃饭的吕杰诚听到响声,下意识就把空盘子端起来了,得,讲完一段儿了,到驳口了,准备打钱了。

白雨生听得入神了,问道:“后来呢?”

吕杰诚瞧瞧手上的空盘子,心里想:“没给钱,你还想听后来的?”

果不其然,拴扣子是一个评书艺人的基本素养,高杰义肯定不给他解开,他摇摇头:“唉,不提了,今儿大喜的日子,家丑之事别冲撞了连波的喜事,后来的事儿有机会再跟你们说吧。”

于连波来了一句:“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后面的事儿。”

高杰义顿时无言。

吕杰诚看了看手上的空盘子,这钱我打是不打呀?

高杰义哈哈干笑两声:“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众人见高杰义不肯说,也就不多问了,几人又闲聊起来,又说到了白雨生新开的饭店,说是刚开业生意不好,白雨生也正发愁呢。

白雨生叹了一声,突然高杰义:“杰义兄也是生意世家,不知道能不能为我出出高见呢?”

高杰义道:“简单,雇一帮人天天排队就好了。”

“啊?”白雨生当时一愣。

高杰义笑道:“艺人行老干这个,那些叫好捧场的座儿都是用一碗烂肉面雇的,等你店门口天天排队,别人也就想着要进去尝尝了,至于进去后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所以别以为后世那些明星网上雇水军是什么新鲜事情,其实这玩意儿都是民国老艺人玩剩下的东西。

白雨生摇头笑道:“有趣,有趣。”

高杰义道:“你也别怕前期投入成本太高,也别怕留不住人,等人多了,你再一人一号,让他们存钱到柜上,存十个大洋送一个,存二十个送两个,存五十个送六个……”

白雨生听得当时就愣住了,开始琢磨起来了。

高杰义见白雨生已经愣住了,他笑了两下,就又问于连波:“连波兄,回国多久了?”

于连波道:“两月有余了。”

高杰义又问:“听说你上个月10号被警察带走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这话一出,旁边几人都看向了于连波。

而吕杰诚和金单同时一怔,上个月10号,这不是高杰义被袭击后的第二天吗?

第十五章 诚信之人

吕杰诚和金单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今他们并不是纯粹来蹭饭的,而是另有目的。难怪高杰义一上来就要冒充他们同学,原来是为了查探当晚的事。

许北原也意外地看着于连波,问道“连波,出什么事了吗”

于连波苦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天晚上我看见一起袭击案,找警察说了一下况。”

高杰义好奇道“袭击谁被打了”

于连波摇头“不知道,其实我也没看清,那晚那条胡同里面很暗,我是出去喝酒正好经过,看不清楚,就听见里面有人痛叫了一声,还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只是没听见在说什么。可没等我走过去,里面的人就都跑走了,我什么也没看见呀,就看见地上有血迹。”

高杰义又问“伤者和行凶者都没看见”

于连波道“伤者我是真没看见,因为这条胡同就在我家隔壁,第二天我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所以去了警察阁子说了一下况。不过奇怪的是,警察说没人报案,连是谁伤着都不知道。虽说那晚我没看见伤者吧,但我那晚瞧见一人,我不敢确定是不是行凶者,不过没人报案,警察也就没理我。”

高杰义紧接着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连波回忆道“大约四五十岁吧,看不真切他的脸,我只知道这人留着短须。再有就不记得了,不过要是能再看见他,我估摸着应该还能认出来。”

高杰义问“他瞧见你了吗”

胖子白雨生现在才回过神来,高杰义跟他说的经商策略他一时半会儿还理解不了,只是暂时压下疑问,然后他问道“杰义,你怎么对这事儿这么感兴趣啊”

高杰义微微一怔后,说道“我这不是怕连波被贼人瞧见了,担心他被报复嘛。”

于连波却笑着摆摆手“那贼人应该是没瞧见我的,不过我也不怕被报复,我们这北京城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再说我们不是还有北原兄帮忙照应嘛。”

许北原却道“我能帮的只是在事后,真出事那会儿谁也帮不上你,连波,你还是得万事小心。”

白雨生也劝“是啊,你现在有家有室的,可不能不管不顾。以后出门还是要多小心,你现在还缺个车夫吧,得赶紧雇一个,一来方便你出行,毕竟你接下来也要去大学任教了。二来也有个伴儿,发生什么事也有个应对。”

于连波无所谓道“嗨,你有些大惊小怪了。不过车夫我倒的确需要一个,你们有推荐的吗”

白雨生道“回头我问问我的车夫,看看能不能给你寻来一个。”

于连波道“那便多谢了。”

白雨生爽快道“咱们不必这么客气,只是现在好的车夫难寻,我怕是不能帮你寻来满意的。”

于连波摇手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无外乎拉车而已。”

白雨生却道“那可不是,单纯拉车那外面的车夫就可以胜任,何苦自己再多花钱雇一个呢”

高杰义也来了兴趣,问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吗”

白雨生道“那是呀,自家雇车夫最要紧的就是老实本分,毕竟车夫是要住在自己家里的,不老实本分的人你敢让人进门吗第二点就是要吃苦肯干做事要上心,咱们有时候出去谈事,他是需要候着的,不能等我们出来了,结果找不见他人了,这不行吧他得有责任心。”

“第三个最要紧的就是忠诚,车夫是下人没错,可也是咱们边的人。咱们出门去了哪儿,常的习惯和行踪,他是很清楚的,他如果不够忠诚的,那是会出大问题的,甚至说对主家的人安全都会有很大威胁,所以一个好的车夫是非常难寻的。”

几人听的大开眼界,许北原反倒是微微点头,他是官面上的人,也很懂这一。

于连波道“哦,原来找个车夫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白雨生道“是呀,别人家雇个车夫自己有车的,不过一个月给人家七八块大洋。而我,自家备好了洋车,但是我却给我那车夫十五个大洋一个月,还有零零散散的赏钱。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他的忠心本分,这在关键时候是能派上大用场的。连波啊,如果到时候我找的车夫不合你意,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于连波连忙道“不会不会,你是买卖家儿,讲究是需要多一些的。我就是一个普通教书匠,不需要你那般讲究的。”

白雨生微微颔首。

高杰义顿了顿,道“照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个合适的车夫推荐给你。”

于连波问“哦何人”

其他几人也都看了过来。

白雨生也露出好奇之色,现在靠谱的车夫可不好找。

高杰义道“刚刚我们三人过来吃喜酒,是坐了两辆洋车过来的。”

几人眉头纷纷一皱,三个人做两辆洋车

高杰义接着道“拉我们的是一对父子,儿子强力壮,而且看起来老实本分”

白雨生打断高杰义道“杰义啊,有些人可不是看起来老实本分就行的。”

高杰义笑着说“但如果我们走出去,他还在店门口等我们的话,那就足以证明他是老实本分之人了。”

白雨生不解道“这是为何呢”

金单和吕杰诚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高杰义的脸皮是厚的别人无法想象的,他道“因为我们前面过来,只谈了二十个铜子儿,下车时候我当着茶房的面,说是要给他们赏钱,但实际上我却没给。估计他们也在骂我们是抠门鬼吧,但是那人儿子前面却答应了我,会在我吃完喜酒后接我回去的,若是他守约在门口等我的话,那足以证明这人是诚信的吧”

白雨生点点头“这倒是能证明这人是本分之人。”

于连波关注的点却不一样“杰义,为什么你答应给人家赏钱但是却没给呢”

高杰义差点没憋过气去。

吕杰诚翻翻白眼。

高杰义强行解释道“我我不是也想看看这是不是个本分人嘛,若是他拉我回去,到家之后我肯定会给他赏钱的。”

白雨生道“原来是这样啊,但忠诚问题又怎么保证呢”

高杰义道“我倒是无法保证他的绝对忠诚,但我知道他遇到了难处。”

“哦”白雨生露出了好奇之色。

高杰义道“从天桥来这儿,三个人他们全新的车二十个铜子儿也肯拉,而且他们白天晚上拉两班,几乎都没有了睡觉时间,这样跑,体肯定是吃不消的,这不是遇到了难处又是为的什么”

金单有些意外地看了高杰义一眼,他们是一起过来的,可他就没有高杰义这么好的观察力,他就没有看出来这些。

白雨生道“这样说来,这还是真是个合适的人选啊。”

于连波也被说的有些心动,他道“杰义,你们约定的时间到了吗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我心里突然好奇的紧。”

高杰义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出去瞧瞧”

“好啊。”于连波等人也都起。

吕杰诚恋恋不舍地吞下最后一块烩爪尖。

几人走到门口。

机灵的茶房高声喊“几位爷,慢走。”

然后他赶紧拿来了高杰义先前存在他那里的鸟笼子,茶房脸上堆满了笑“大爷,您的宝贝,您看我伺候的可好”

白雨生看了看高杰义的鸟笼子,好奇问道“杰义还是个好鸟之人”

高杰义接过鸟笼子,老脸罕见一红,干笑道“哈哈,玩物丧志玩物丧志。”

茶房又恭敬提醒道“爷,我是小心伺候着呢,要不您瞧一眼,我怕万一有个闪失,不然小的可担待不起呀。”

高杰义豪爽道“区区一玩物罢了,不妨的,不妨的。”

“是。”茶房又应了一声,垂手站在一边,也不走开。

这是等赏钱呢,前面高杰义答应过他的。

可高杰义现在裤兜比脸还干净,哪来的钱啊

金单和吕杰诚都不忍直视,让你嘴jiàn。

高杰义面不改色,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抛给了茶房“呐,这是赏你的。”

茶房慌忙接到手里。

高杰义嘱咐道“这可是个不错的玩艺儿,值你伺候鸟儿半天了。”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茶房赶紧道谢,这可是随带着一四合院的玩主儿,给的东西能次的了吗

等高杰义带着几人走出去了,茶房这才仔细观瞧手上的东西,他这一看,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

第十六章 崩溃的茶房

“挖耳勺”茶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玩意儿哪儿就金贵了

其实现在的店小二、跑堂的伙计、茶房,工资都是很低的,他们一个月的收入不过两块大洋而已,就算是这种八大堂里面的茶房一个月的工资也不会超过四块大洋。

他们最主要的来源还是客人的打赏,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小费。所以这年间店小二伺候起客人来,那都是很尽心尽力的。

当然了,这种收小费的一般是存在于饭馆或者大饭庄里,普通的二荤铺和小饭铺可没有,那都是穷人去的地方,谁舍得给赏钱啊

也正是因为这种习惯,所以衍生出来一些特有意思的潜规则。

尤其是在大饭庄或者饭馆里面,只要客人对跑堂的店小二说一个不字,掌柜的会立刻让店小二收拾东西滚蛋,不过一般这种情况不会出现,能来做跑堂的,无一不是人精。

或许后世人很难理解,这年头服务员的业务水平到一个什么地步了,只要是你来他们店里吃过一次饭,人家店小二就能记住你,不仅能记住你叫什么名字,还能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的忌口是什么,甚至还知道你的喜好是什么。

这可仅仅是来过一次的客人啊。

你想啊,你第二次再去的时候,刚走到门口茶房就出来迎接了,人家能叫出来你的名字,领你入座的时候还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的忌口是什么,人家帮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甚至还能陪着聊几句你的爱好。

就像刚刚惠丰堂门口这茶房,就知道高杰义玩的是百灵鸟,人家一看布罩子就知道了,还知道怎么伺候。你下次再来,人家更是熟门熟路。这怎么能让客人不感到宾至如归啊。

而这仅仅只是这年间茶房的基本素养而已。

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呢,是厨师。厨师一定是任何一家饭店的灵魂所在,但是在这年间,只要有客人对某一道菜,嘀咕了一声不好吃,不需要大声,只需要轻轻嘀咕一声,被站在旁边伺候的茶房听见了,然后茶房会过去报告掌柜的,掌柜的会立刻让炒这道菜的厨子滚蛋。

人家厨子会背着铺盖卷,灰溜溜地从顾客面前滚蛋,是让顾客亲眼看着的。有些新来的顾客会比较懵,因为他也没投诉什么,只是低声吐槽了一句,他也没想到这这么一句话竟然会让人丢掉饭碗。

老主顾就会清楚这些套路了,这都是假的,这铺盖卷是放在饭馆里面的道具,哪个厨子被吐槽东西不好吃,就自己背着铺盖卷滚个蛋,而且得客人看见,这是给客人面子。客人瞧了,这多有面儿啊。

这种事情发生最多的还是在大饭庄和饭馆里面,其实还是饭馆居多,大饭庄是不多的,因为大饭庄接待的都是酒席宴会,一次性都摆好几十桌,不太伺候的过来,人多人往的,也不方便搞这一套。

饭馆是特别喜欢干这个的,尤其是八大楼之首的东兴楼,特爱干这个,他们店里的铺盖卷都能获最佳道具奖了。厨子背着铺盖卷在你面前溜达一圈之后,人家下楼又会从后门进去,你的菜还是他炒。可不管怎么说,这面子人家是给你足足的了。

所以大饭庄现在干不过饭馆,八大堂也越来越干不过八大楼了,这个滚蛋制度也是其中的重要因素,因为这是服务态度。

所以这茶房手里拿了一个挖耳勺,整个人都懵了,可他也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出声问一句,一个方面是他的职业操守,另外一方面他是真搞不懂这是个啥啊。

再说高杰义一行人,出了店门来到街上,高杰义左右一看,发现金家父子并不在。

白雨生看看高杰义,又看看两边,他笑着道“杰义,看来你选的并不是老实本分之人啊。”

高杰义摇头笑了一下“这不怪他,毕竟是我失信在前,他不肯信我也是人之常情。”

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

白雨生道“那我们自己回去吧,杰义,要不我帮你们叫个洋车吧。”

“额”高杰义刚想说话,就听得胡同口那头传来一阵气喘的急促声。

“爹,快点儿,约好的时间要到了。”年轻人稍带气喘的声音传了过来。

另外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声音就没有这么稳了,几乎是颤着声音在说“慢慢点跑等等我别跑了”

“爹,来不及了,人主顾约的咱,咱们不能迟了。爹,我先过去候着。”说罢,脚步声噔噔噔传来。

高杰义等人纷纷眼睛一亮。

高杰义顺着声音看去,正是那金小毛。

于连波也来了兴趣了,忙问道“是他吗”

高杰义点头“正是。”

金小毛气喘吁吁跑到店门口,见高杰义已经站在店门口了,忙停下车,都来不及擦汗就憨笑道“大爷,您久等了,我爹在后面马上就过来了。”

高杰义笑着说“不急不急。”

“哎。”金小毛应了一声,见这么多人都在盯着他,他顿时觉得尴尬起来,站着都不自在了,只是用毛巾不停擦汗。

高杰义又问“刚才又去跑活儿了这白天跑,晚上也跑,你可真是停不下来啊。”

金小毛擦了擦汗道“对,没办法,最近很需要钱,还好没误了您的事儿。”

听到这话,于连波的眉头也挑了一挑了,他也开始打量起了金小毛,这小伙子的身体素质还是挺好的,这一阵跑也没见他怎么累,没日没夜地跑身体也挺得住,而且面容憨厚老实,为人也诚实守信,不错。

说着,金老毛也拉着车跑来了,金老毛的身体素质就差了许多,又是白天晚上两班跑,身体早就差不多到崩溃的边缘,他现在就跟老牛拉破车似的,一路跑过来,到地方了就把车子一扔,双手扶着膝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哎哎呀臭小子跑跑那么快快,那那人死抠死抠坐车还落落半天价你就别别想人家给赏钱了你还这么这么上赶着”

“哈哈哈”听到这话,旁边人都笑了起来。

高杰义也是脸一黑。

吕杰诚没憋住笑了出来。

金小毛脸都红了,赶紧拉拉他父亲的衣服,忙道“爹,爹,快别说了。”

“咋咋了”金老毛一抬头,正好瞧见黑着脸的高杰义,他喘着的粗气愣是一口给憋了回去。

见到这场景,旁边人更笑个不停。

金老毛的老脸都红透了。

高杰义没好气道“嘿,本来我是打算这两趟的赏钱等下一起给你们的,现在你倒是弄得我下不来台了。”

金老毛手足无措,整个人都尴尬死了。

金小毛也是挠着头,无地自容了。

高杰义冷哼一声“居然敢这么说我,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车我不坐了。”

金家父子愣是一句话没敢说,这两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多心思的人,就是普通苦力汉子,现在又理亏在前,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高杰义瞧瞧两人,见两人什么都不说,他脸上露出了笑,说“我是不坐了,可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呐,给你们介绍个新主顾吧。”

高杰义看向了于连波。

第十七章 好宝贝

金家父子抬头看来。

于连波对金小毛也挺喜欢的,他看向了白雨生,白雨生是买卖家儿,是懂行的人,也是懂人的人,他也对于连波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车夫。

于连波这会儿更放心了。

金小毛小心翼翼问道“大爷,您上哪儿”

高杰义没好气道“叫什么大爷,叫先生,人家可是大学里的教授。”

金家父子都吓一跳,看向于连波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带着满满的尊重和恭敬。

白雨生也看的艳羡不已,这种对文化人的尊重是他这种生意人永远都得不到的,不管他开多大的买卖都没有用。

民国初年对文化人还是非常尊重的,不说别的,就连大学里面的学生都很受尊重。五四运动的时候,很多军警都不敢把学生怎么样,就算把他们抓起来,他们也不敢苛待。

因为他们都把这些学生称之为学生老爷,他们惹不起呀,人家毕业了说不定立刻就能爬到他们头上去,成为他们的领导,自己不得挨收拾啊。

学生尚且如此,就更别说老师了。尤其是大学里的老师,那可是高级知识分子,社会地位是非常高的,也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于连波微笑着问“鄙人于连波,不知足下是何姓名啊”

金小毛第一次跟这样的大文化人打交道,顿时吓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高杰义帮翻译道“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金小毛忙道“我我大家都叫我金小毛”

于连波看了看金小毛下巴上那撮黑毛,他笑了“这名字还真形象,那我就直入正题了,目前我家中还缺一个车夫,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我家里做工呢哦,我家中有洋车,你过来便是,工钱的话十五个大洋一个月。”

金小毛懵了。

金老毛也懵了。

金家父子被天上砸下来的馅饼砸晕了。

两人呆立在现场,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高杰义却是等不及了,催促道“给句准话,这差事你到底应不应下”

“应,应,我我我我们应下这差事。”金老毛点头如捣蒜,生怕人家反悔。

于连波露出了笑容。

金小毛反而有些犹豫“可是爹我要是去他们府上,那那”

金老毛咬牙道“不管那么些了,拉车行不能拉一辈子,可去人家府上却可以。只要你能好好的,爹娘就算死了也乐意。”

“爹”金小毛还是不愿意。

金老毛一巴掌拍在金小毛脑袋上,骂道“胡咧咧什么,还不快去见过老爷。你要是再敢给老子啰嗦,我现在就带你娘回乡下去,我们死都不认你这个儿子。”

金小毛眼泪都出来了。

高杰义看向了于连波。

于连波没懂。

胖子白雨生低声说“人家里肯定遇难处了,怕去你家里做工,你要过两个月才给工钱,他们这个月熬不过去。”

“哦。”于连波这才明白过来,他在随身带着的皮包里面掏了一下,道“不妨事的,金小毛我先给你一个月的工钱,你明天就来我家里听差吧。”

“拿着呀。”于连波把十五个大洋塞到金小毛手里。

金老毛懵了。

金小毛也懵了,他感觉到手上的大洋火辣辣的,他呆愣愣问“这这是给我的”

于连波笑了“那我也没塞到别人手上呀。”

金小毛看看手上货真价实的大洋,他问道“您不怕我跑了吗您也不认识我呀咱们也没找保人啊。”

于连波笑着摇头“哈哈哈就凭你肯守信准时前来,我就相信你的为人。更何况,你若是跑了,那便跑了吧,不过十五个大洋而已,用十五个大洋测一回人心,我觉得是值的。”

白雨生点点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扭头看去,面不改色,报之微微一笑。

“谢谢老爷。”金家父子跪了下来,感激涕零。

于连波不习惯这一套,他赶紧上前扶人“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弄好这些,高杰义他们先走了,于连波安顿好金家父子之后,又陪着几个朋友进饭庄里面,进门的时候又看见茶房了,茶房手上拿着个挖耳勺,嘴里还在嘀咕“这是个什么宝贝呀”

白雨生好奇问道“这是刚才那人给你的”

茶房抬头,连忙道“对,是刚才那大爷赏的,但是小的眼拙,瞧不明白呀。”

白雨生伸手“拿来我看看。”

茶房立刻双手奉上。

白雨生拿在手里,于连波等人也凑上来看,这一看,众人神色纷纷变得精彩起来,尤其是看到上面还有一坨没弄干净的黄色固体,几人脸色那叫一个好看呀。

白雨生不动声色的把挖耳勺藏在手上,然后又从兜里拿出一枚大洋抛给了茶房,他道“这玩意儿是不错,杰义还挺大方的,我用一个大洋跟你换了吧。”

“杰义,你从一开始就想到要帮他们了吗”金单问道。

高杰义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正好听见连波说起缺个车夫,顺手帮了那对父子一把,就当是给他们的赏钱了。”

吕杰诚仰着头问道“师哥,那要是于连波没说缺一个车夫,那你怎么办你还坐他们的车回家吗”

高杰义道“坐啊,为什么不坐呢”

吕杰诚道“可是我们没有钱啊。”

高杰义理所当然道“师父那儿不是有嘛。”

“啊”吕杰诚都听傻了。

高杰义理直气壮道“师父今儿还吞了我一块大洋呢,我不得让他吐出来啊我答应给他们的赏钱也是从这儿出的,让他们问师父讨一块大洋的车费,我跟他们破个份儿,咱拿大头。”

高杰义的操作让吕杰诚和金单听呆了。

吕杰诚惊为天人道“师哥,你现在怎么变这么狡猾了”

高杰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被人敲的开窍了呗。”

金单皱眉问“杰义,你是在调查自己受伤的事情吗”

高杰义道“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那夜情况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条胡同,第二天我就受伤待在家里了,师父只给我看病,也没有报警。我连是谁伤的我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啊。很莫名其妙,我心里总是有点没着没落,而且我老是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似的。不怕明刀,就怕暗箭啊。”

高杰义脸上露出了忧色。

吕杰诚被高杰义说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师哥,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有点害怕。”

高杰义却道“怕啥,我们仨人呢。”

金单劝道“还是小心为上。”

高杰义苦笑一声,正想说回去,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是小义儿吗”

高杰义几人扭头看去。

“六哥”

第十八章 佟小六

老北京的建筑基本都是四合院,四合院有大有小,刚才吃饭的地方就是两进的四合院,更大一点的还有三进或者四进的,也有独门独栋的。

有钱人家自己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土豪人家,主家住在正院,下人住在偏院。等金小毛去了于家之后,他也是住在偏院里的。

而刚刚叫高杰义名字的人,叫做佟小六,是跟高杰义他们租住在一个四合院里的。秦致远这个懒货可没那么多钱自己买四合院。

而这种好几户人家住在一个四合院里的就叫做杂院,四五户人家的叫做小杂院,更多的就叫做大杂院。

佟小六二十六七岁,高高瘦瘦的,是一个很文气的小伙子,他是唱小曲的艺人,他跟他师父一起住在东房。

“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呢,愣是没敢认。”佟小六快步走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其实他前面就看见高杰义他们了,但是见着他们身边站着的人都气度非凡,他愣是没敢上前相认。

“小橙子,金单你们也都在啊?”小六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我说怎么我起来没瞧见你们呢,原来你们来这儿玩了。”

吕杰诚点点头道:“对,六哥,我们来吃……”

高杰义立刻把吕杰诚的脑袋一扒拉,不让他说下去了。

吕杰诚被晃了个够呛。

高杰义看了看佟小六身上带着的东西,他问道:“六哥,你怎么没去天桥啊,你在前门这块儿出活儿吗?”

佟小六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他含糊其辞道:“对,来……来……来唱个堂会……”

“哦。”高杰义点了点头。

佟小六嘱咐道:“小义儿别在外面玩的太晚,外面也不安全,你忘了你上次在外面出的事儿啦?赶紧回去。”

高杰义道:“好,我们这就回去了。”

佟小六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大洋,塞到高杰义手里,说道:“叫个洋车回去吧,别舍不得钱,咱们那块不安全。”

高杰义和吕杰诚同时眼睛一亮。

高杰义拿着大洋乐了:“哟,六哥,你什么时候发财了呀?”

佟小六却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摆了摆手:“别问那么多了,以后晚上别出来了,你伤还没好利索呢。我那儿还有十个大洋,明儿等我回去,我再拿给你,你去买些吃的好好补补。”

这回高杰义是真意外了,他们都是穷艺人,高杰义和吕杰诚更惨,都还是学徒。佟小六也才刚刚艺满出师,自己的名气都没打出来,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高杰义惊讶问道:“六哥,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佟小六温和地笑了笑,说:“这你就别管了,我毕竟艺满出师能自己赚钱了,钱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顾好你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咱们都是孤儿,又是一起长大的,我是你们的哥哥,照顾你们是应当的。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我还得出活儿呢。”

金单冷不丁问了一句:“六哥,您现在在哪儿出活儿呢,能赚这么多,您师父也赚不了这么些吧?”

“额……”佟小六顿时脸上一红。

金单看了看佟小六的脸色,又问:“这儿可离八大胡同不远,六哥,您别是去下处唱窑调儿去了吧?”

窑调儿顾名思义就是在窑子里唱的曲儿,能在窑子里唱的曲儿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曲子了,像著名的那啥摸就是典型的窑调儿。

吕杰诚都惊呆了,他也没想到一向老实本分的六哥居然去唱窑调了。

佟小六脸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了,顿时难堪死了:“我……我……小义儿……你要是觉得我钱脏,我……我……”

高杰义赶紧道:“哪能啊,这可是白花花的大洋呢。”

佟小六抬头错愕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挑着眉,问道:“嘿,六哥,窑姐儿好看吗?”

佟小六脸都红到耳朵根后面了:“没……没敢看……”

金单和吕杰诚都转过头看高杰义,这好奇个啥呀?

“哈哈哈……”高杰义大笑着,他这六哥也真是个人才,都二十六七岁的人了,别人早就娶妻生子了,或者变成了风月场的老手,可他六哥却根本还是一个纯洁到了极点的小男生嘛。

就这样的性子,还跑到那种地方去窑调,他怎么想的啊?他自己不别扭嘛?再说就他这样的性子,去了那儿免不了被人欺负调戏。

高杰义也觉得好笑,他道:“六哥,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根本适应不了那里的环境啊,你这样一个白白嫩嫩还害羞的要命的人,去了哪里碰上兔爷怎么办呢,我可告你,八大胡同可是兔爷常逛的地儿。”

佟小六脸红的更加厉害,就他这张白嫩的脸真的比好多女子都好看。

八大胡同最初是戏班子落脚的地方,现在也有好多梨园行名伶落脚在这里。戏院也大多都开在前门这一块,天桥那种穷人窝子是没有戏院的,要到1921年才有戏班子在天桥落脚。

最初的梨园行所有行当都是男人唱的,女人是没有戏角儿的。而清朝又是禁止狎妓的,所以当时有很多达官权贵都会去八大胡同找唱坤角儿的男艺人过夜。

所以佟小六这种性格和长相,是真不适合去这种地方的。

高杰义劝道:“六哥,你是真不适合去唱下处。钱,我们可以想办法慢慢赚,我病已经好了,您不用顾惜我的。”

佟小六道:“其实也不是主要因为你,是我自己,我需要钱,很大一笔。”

高杰义瞧瞧佟小六:“六哥,你就一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你又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连烟酒都不沾,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佟小六道:“哎呀,你别问了。”

高杰义道:“六哥,你莫不是瞧上哪家姑娘,需要钱娶人家进门吧?”

佟小六惊愕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一拍手:“得,我还真猜对了,哪家姑娘啊?”

佟小六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你别问了,都问的我不好意思了。”

高杰义却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不过呀,六哥,对姑娘家嘛,你能赚钱是很重要的,可最更重要的是你要会说话,会哄人家开心,这样才能讨人家欢心嘛,单靠老实可不成。”

佟小六讶异道:“你还知道怎么哄女孩子?”

金单和吕杰诚也满脸不信地看着高杰义,这家伙跟佟小六差不多老实啊,也从来没见他跟哪家姑娘聊过,他还会这个?

高杰义笑道:“六哥,我教你几个。六哥,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佟小六一愣:“哪里怪了?”

高杰义笑道:“怪好看的。”

三个人同时一愣,然后再看高杰义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哇……”佟小六对高杰义叹为观止了。

高杰义又道:“六哥,我对你挺好的,你干嘛要害我呀?”

佟小六不解道:“我害你?我害你什么了?”

高杰义理直气壮道:“害我这么喜欢你呀。”

佟小六脸红了。

高杰义笑了,在后世说这样的土味情话是要被小姐姐打的,可是在民国却是超级无敌杀伤利器啊。

“哇……师哥,你这都是哪儿学的啊?”吕杰诚两只眼睛冒星星了。

高杰义理都没理这个小屁孩,他对佟小六说:“六哥,我就先教你这么两句,你先用着。其他的我也就不劝你了,你自己小心点吧,我们先走了。”

“行。”佟小六点了点头。

几人道别后,转身走了。

吕杰诚还缠着问:“师哥,你还有别的吗?”

高杰义一巴掌拍在吕杰诚脑袋上,没好气道:“你个小屁孩,管那么些呢。”

佟小六看着高杰义的背影,摇头笑了笑,他也觉得很意外,小义儿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

摇了摇头,他也走了,去出活儿了。

此时,胡同黑暗处多了一双眼睛,看向了高杰义的背影。

第十九章 大莲

“小六哥哥。”胡同边上传来女声。

佟小六闻声看去,见是一个梳着辫子的姑娘,他惊讶道:“大莲?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大莲赶紧往前跑了两步,跑到佟小六跟前,俏脸红扑扑的,她道:“我来找你呢。”

佟小六错愕道:“找我,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出来找我干什么,这多不安全呀。”

大莲低着头不说话。

佟小六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大莲有些支支吾吾的。

佟小六倒是急了:“你快说呀,到底怎么了?”

大莲抬起头,看着佟小六的眼睛,鼓起勇气道:“我大娘给我说亲事了,我爹娘答应过两天就让人家来家里看看。”

佟小六顿时脸色一白。

大莲急忙道:“小六哥哥,那是我爹娘还有我大爷大娘的安排,我……我……我不会喜欢别人的,小六哥哥,我只喜欢你,我就嫁你。”

佟小六为难道:“可是你家里那边……”

大莲猛摇头:“我不管,我就嫁你,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不管我爹娘怎么逼我,我都不会肯的。”

佟小六的眼圈红了。

大莲上前抓起佟小六的手,她自己也把头低下来,不让佟小六看见她红红的眼眶,她轻声道:“小六哥哥,我不想逼你,可是你真的要抓紧来我家提亲,我……我……我怕我撑不了多久了……”

佟小六也抓紧了大莲的手,他赌咒发誓般说道:“大莲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我很快就会攒够钱的,一定很快的。到时候我会请最好的媒人去你家保亲,我……我会请最好的算命先生合我们的八字。”

“我会找最好的金铺给你打一对赤金手镯,还有一对金戒指,来给你放小定。我已经在看房子了,我会努力买下一座属于我们的小四合院,里面所有的家具我们一定要买龙顺成的,那才百年牢呢。我们的喜酒也要在八大堂摆,我还准备请戏班子唱堂会呢。”

“你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可以攒够钱了,到时候我会和我师父一起去你家下聘的。所有的聘礼彩礼我……我……会雇着窝脖行的窝脖扛着过去,我不会找拉板车拉着过去的,我不会让你爹娘瞧不上我的,我一定会让你嫁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大莲听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拼命摇头:“小六哥哥,我不要那么多,我只要你……”

佟小六也红着眼,流着泪,颤着声音道:“可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你家里条件好,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我更不想委屈你啊……”

大莲扑进了佟小六的怀里。

一对有情人相顾流泪。

最遗憾的爱情是在两情相悦的时候却无能为力,最美好的爱情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还能两情相悦。

良久,两人终于分开。

大莲觉得有些害羞,低下了头。

佟小六反而抓起了大莲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大莲,你再稍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可以去娶你了,真的,你一定要等我,我马上就可以了。”

大莲拼命点头。

佟小六鼓了鼓勇气,说道:“大莲,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大莲一愣:“哪里怪了?”

佟小六笃定道:“怪好看的。”

大莲呆了,俏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后,如凝脂般白皙的耳朵染上了一抹嫣红。

大莲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佟小六看的心中也是大喜,他赶忙又说:“大莲,你为什么要害我呀?”

大莲惊愕抬头,俏脸已经红成猴屁股了,她呆呆问道:“我害你什么了?”

佟小六学着高杰义那理所当然的样儿,道:“害我这么喜欢你呀。”

大莲羞的都想钻到地下去了,她脸烧的火辣辣的:“小六哥哥……你……你哪里学的这些话……哪个不要脸的人教你说的?”

“嘿嘿……”佟小六干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佟小六道:“大莲,你放心,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先回家吧,我还要出活儿,我还要努力娶你呢。”

“嗯。”大莲重重点头。

佟小六给大莲雇了一辆洋车,恋恋不舍地看着大莲消失在黑暗中。

等大莲走了,他才咬咬牙走向了那灯火阑珊处。他不喜欢这种地方,他不喜欢唱那种曲子,但是为了他所爱的人,他义无反顾。

……

再说金单和高杰义那边。

金单也回了自己家,他家在虎坊桥外有独门独栋的一套四合院,金单进了门,去了东房,却见有一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坐在屋内。

“回来了?”中年人问。

“嗯。”金单只是简单应一声,面容上半点表情欠奉。

中年人道:“今天杂耍园子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

金单冷冰冰地打断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中年人被金单这冷冰冰的态度惹怒了,他呵斥道:“我是你爹,你有做小辈的样子吗?”

金单反问:“那你有做爹的样子吗?你有为人父为人夫的样子吗?”

“你……”中年人怒极。

金单只是冷淡说道:“骂人之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说罢,金单也不看他父亲,就转身回了自己屋。

……

再说高杰义和吕杰诚师兄弟,这师兄弟也回了自己家,但是一回来就挨罚了,两人都被罚站了。

秦致远坐在太师椅上点着水烟,咕噜咕噜抽着烟,斜眼瞅他这两个徒弟。

这俩人被罚站还抓耳挠腮的。

“说吧,你们跟拉洋车的是怎么破份儿的?”秦致远轻轻吐出两口烟圈。

高杰义还是没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愣是另外找了一个洋车夫来完成他的坑钱计划,钱是顺利坑到手了,他也给了车夫10铜子儿当赏钱,但是进来之后就被罚站了。

自己的小伎俩一眼就被他师父看穿了。

高杰义索性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抓耳挠腮地开始装死了。前面他师父问都没问一句就痛快给了一块大洋,高杰义就知道有诈,所以他早把钱藏在院子里了,身上没留钱,他准备来个死不承认。

吕杰诚却争辩道:“师父,我们是真花了一个大洋坐车来了,主要是晚上不安全,我怕师哥遇到危险,毕竟他上次就出事了嘛。”

“哼。”秦致远轻哼一声,没好气问道:“你师哥许给你几碗烂肉面啊?不会两碗都没有吧?”

吕杰诚想也不想就答道:“那不的,我抬价儿抬到四碗呢。”

高杰义用手捂脸,这傻孩子。

吕杰诚话一出口,就傻眼了。

“哼。”秦致远把水烟筒放下,站起来准备揍人。

吕杰诚赶忙补救:“等一下师父,我……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秦致远倒是被吕杰诚给问住了:“我哪儿怪了?”

吕杰诚谄媚地笑道:“怪好看的。”

秦致远懵了。

高杰义已经用双手捂脸了。

吕杰诚见有点效果,赶紧打铁趁热:“师父,我觉得你在害我。”

秦致远反问:“害你什么了?”

吕杰诚嘚瑟道:“害我这么喜欢你呀。”

高杰义无语问苍天。

吕杰诚还转过头对着高杰义眨眨眼睛,这是在求表扬呢。

高杰义想锤死他,老子教你的土味情话是用来撩妹的,你撩一个中年大爷是想干嘛?

不说了,他师父秦致远已经在找棍子了。

第二十章 清晨

一夜鸡飞狗跳后,几人终于入睡。

夜里无话,直到天明。

天刚放亮没多久,吕杰诚和高杰义还倒在一张床上呼呼大睡,就听见外面胡同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随后胡同口也传来了吵杂的声音。

“送水咯……送水咯……”

粗狂的山东口音在胡同里回荡。

高杰义迷迷糊糊中就推了吕杰诚一把:“起床开门去。”

吕杰诚翻了个身子,眼睛都没睁开,小屁孩抱着被子道:“我不去。”

高杰义又推了吕杰诚一把:“你不去谁去,我可是个病人。”

吕杰诚伸出了自己的手心:“我昨晚也挨打了,现在我也是个病人了,我不去。”

高杰义都给气醒了,他没好气道:“臭小子,学坏了。去开门去,等会儿带你吃早点去。”

吕杰诚难得态度坚决,小屁孩来起床气了:“我不去,我不饿。”

“嘿。”这一弄两弄,高杰义也给弄清醒了,倒是没什么困意了,他翻身下床:“臭小子,你一会儿可别流口水。”

高杰义套上鞋子,给自己穿上一件外套就出了房门。他跟他师父一起住在北房,四合院基本都是坐北朝南的格局,北房是正房,他们这套小四合院,有三间北房,他师父一间,他跟师弟一间,还有一间用来待客。

高杰义来到院里,打开了院门,正好瞧见了送水的推着独轮车过来了。高杰义来到院子里,掀开了盖在水缸上的盖子,招呼送水工过来:“来,倒这里就成。”

送水工把独轮车停在高杰义家门前,然后从车上的大水桶里面装一担水出来,满满当当的,他挑着水往屋里进,低着头,也不东张西望,只顾自己挑水,来到水缸边上,把担子放在地上,然后熟练地拎起两桶水倒在里面。

最后帮主人家把盖子盖好,他又低着头走到院内靠院门墙角摆着的一块大石头边上,用一把小刀在上面刻了一刀,这块石头上已经刻了好多个正字了。

做完这些,送水工把刻刀收起来,走回来挑着担子,依旧是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走出屋子。

高杰义还道声谢:“辛苦了。”

送水工依旧不发一言,只是低着的脑袋微微点了两下。这就是这年头送水工的一贯模样,穿着短衫戴着毡帽,老实木讷,除了在胡同口会喊送水二字,其他话没有的。

送水这行当都是会进主人家里的,这年头都很重**的,四合院其实就是一个**很重的房屋格局。你要来一个贼眉鼠眼四处乱看的人送水,这谁能放心啊?毕竟家里有财物,还有女眷呢。

高杰义过去看了一眼石头上刻着的正字,马上就要清水费账了,他不由得撇了撇嘴,还真贵。

北京城的市政建设在民国时期是很落后的,现在自来水是有了,但也仅仅只是专供那些达官贵族用的。普通老百姓还是用着很古老落后的饮水方式,那就是井窝子送水。

北京城地处北方,水质是很差的,城里喝水全靠挖井,但挖出来的井多是苦水井,洗衣服、泡澡还行,泡茶做饭可就受不了了。

有苦水井自然就有甜水井了,甜水井就适合饮用了,但是这门生意现在都被山东人垄断了,城内所有的甜水井都是山东人在经营,你要喝甜水,他们会给你送来,给钱就行。

现在的价格是5个铜板一担,送水工送完水之后会在院内的石头上刻正字,每年算三次钱,五月节一次,八月节一次,春节一次。这年头为人处事都讲信用,人家也不怕你赖账跑路。

水也送来了,高杰义伸了个懒腰,去打了一杯甜水漱漱口,平时大家伙都是用苦水洗漱的,甜水只能用来泡茶和做饭。高杰义可不管那么多,谁让你们没起来呢,再说水钱又不是他交。

稍微洗了一洗,高杰义在院子角落搬出来煤球火炉,找了几根劈柴丢了进去,然后又放进去几颗黑不溜秋的煤球,点火,先点着引火物,再烧着劈柴,最后才点红了煤球。

劈柴点起来之后,黑烟很快就冒起来了,高杰义赶紧把一尺多高的拔火罐套在炉口上,黑烟顺着拔火罐溜直儿地往上冒,不一会儿黑烟就冒完了,火苗窜了起来、。

高杰义就把拔火罐扔到一边去,此时黑烟就不多了,煤球也彻底点燃了。高杰义找了个铜茶壶,倒上水之后放在了火炉之上。

吕杰诚也从房门里面探了个脑袋出来,讨好地笑着叫了一声:“师哥。”

高杰义理都不想理他。

吕杰诚却是热情的很,蹦蹦跶跶就跳出来了:“哎呀,师哥您都坐上水啦?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怎么能让您干活呢。”

高杰义阴阳怪气道:“哪敢劳烦您吕大爷呢,您吕大爷安心睡觉最重要。”

吕杰诚小跑到高杰义面前,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哪能呢,我伺候师哥最重要,师哥,我给你备上茶叶去。师父珍藏的张一元的茉莉花茶,可香呢,你先喝杯茶。”

这也是老北京人的习惯,起床先喝一杯茉莉花茶。当然了,这也是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家才会有这样的习惯,穷人连饭都吃不起也就不讲究这个了。

高杰义老神在在道:“我可不喝茶,我等下给师父泡上茶之后,我就出去吃早点了。哎呀,我想念我的大油饼啊,滋儿滋儿冒油的那种……香呐。还有那面茶,一层面一层芝麻酱,吃到最后一口都是香的呢。再不行,揣两个芝麻酱烧饼,酥酥脆脆的,我边走道儿边啃着吃。”

“对了,昨晚还挨打了,我得吃点好的呀。不然去都一处吃烧麦得了,我还没去吃过呢,都说好吃。不然天兴居吃炒肝去呐,听人说挺好吃的,都排队呢。再来二两肉包子,不过我不喜欢流满嘴油的感觉。”

吕杰诚口水都掉地上了。

小屁孩两只眼睛冒星星了:“师哥,实不相瞒,我喜欢满嘴流油的感觉呀。”

高杰义道:“那你在家流油呗。”

小屁孩急了,叫道:“啊?师哥,我们可是兄弟呀,血浓于水啊。”

高杰义淡淡道:“师兄弟,没有血缘关系。”

“啊……”小屁孩跳着脚:“师哥,你……你今天有点怪啊……”

高杰义差点没一口气呛死:“我怪你个头啊。”

吕杰诚抱着高杰义的手臂摇着:“师哥,你就带我去嘛,我们可是亲师兄弟啊。”

高杰义老神在在道:“哎呀,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明天马桶还没人刷呢。”

吕杰诚拍着胸脯,义正言辞道:“当然是我刷啊,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高杰义嘴角的笑都快憋不住了。

此时,胡同又传来了铃铛声,然后一股恶臭味飘了进来。

高杰义站起身来,望着门外:“哎呀,粪工收粪来了,我得忙活了。”

吕杰诚蹭的一下就起来了,大声道:“我来,我来,我来,这就爱干这个。”

根本不等高杰义说话,吕杰诚抱着院子里的马桶就往外跑,这会儿他倒是闻不见臭了,平时都是要死要活的。

等到了门口,吕杰诚却突然回头,小模样甚是认真:“昨儿你许给我的烂肉面,你别忘了。”

高杰义哭笑不得。

第二十一章 吃饭时必看

还是那句话,民国时期北京的市政建设是很落后的,自来水基本没有,下水道也基本没有,连公厕建设都很一般。

这年头晚上睡觉,小便是在屋子里面解的,房里一般都有尿壶。大号是没有人在家里解决的,除非是病人没办法,很臭的,当时的人接受不了。

但是大家在院子里面会放一个马桶,建一个小小的茅房。在一般的人家里面,这个小小的茅房是给女眷专用的,尤其是杂院里面,人多户多,男女共用一个茅房是很犯忌讳的,大半夜的传出去很不好听。

男人们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把院子里的茅房让给女眷用,自己要解大号的话,可以去胡同里解决,基本上胡同角落处会有茅厕。就是用砖头稍微垒一下,做半人高的样子,然后在地上挖一个洞出来,往里面埋一个坛子进去,然后在坛子两边放两块砖头,就在这种地方解决,这就是茅房了。

除了茅房,路边上其实也是遍地黄金。而且这种茅房是私人粪场主弄的,跟公家没什么关系,这种茅房是没有顶的,人家在外面也能看见你如厕的美妙画面。尤其是下雨或者下雪天,那就撑着伞来吧。

那么说家家户户都有粪便,这要怎么处理呢,这就又衍生出来一个职业了,叫做收粪工。

每天早上会有粪工推着车来各家各户收粪,还有去茅房把粪便掏出来倒到自己的大桶里面。收粪,主人家是不用给钱的,把粪便给人家就好了。除非是很恶劣的天气,可以给人家两个铜板当赏钱。

他们有自己的盈利模式,他们把粪便收走之后,会运到粪场子晒粪。现在的粪场子是关厢一带,天坛东侧左安门内也有几个。掏粪工把粪便收走之后,会运到粪场子里面摊开,晒干,那画面,那气味,绝了。

等晒干之后,他们会卖到乡下,给乡下老赶们种地当肥料用,这就是他们的盈利来源了。

掏粪是政府承认的工作,掏粪也有粪道,基本上是一条胡同或者几条胡同作为一个粪道,包给一个粪场主,让他负责建造公共茅厕,并且负责掏粪。这是不允许别人来掏的,别人一旦偷摸过来捡粪,或者收粪,那就当做偷粪论处,这是要报警的,很严重的喂。

所以老北京城的清晨同时飘荡着甜水的清香和粪便的恶臭味,可惜,此香比不过此臭。其实大家都不待见收粪的,但是没办法,生活离不开呀。

旧社会年间流氓横行,有水霸还有粪霸,真遇上粪霸了,不允许你上公共茅房,不收你家的粪,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一间茅房的经营权一般只归一个粪场主,整个北京城只有一家是例外的。那就是位于前门大街路东,后门在大将家胡同上的一个茅房。这家茅房名字叫做二本堂,人家是有名字的,这算是民国时期的五星级茅房了。

刚才说了所有的茅房都是没有屋顶的,就这家有顶盖,而且门楣上还用正楷恭恭敬敬写了二本堂三个字。清末民初的时候,这个茅房因为产出很大,而且质量很好,所以当时有两家粪场子抢这家茅房的掏粪权,后来经过调解决定归两家共有,所以这叫二本堂。

值得一提的是做粪场生意的也都是山东人,所以山东人是很能吃苦的也很会做生意的,八大堂八大楼等高端餐饮业都是他们山东人在做,八大祥绸缎庄也是他们山东人在做,就连井窝子送水和粪道收粪他们也肯做,可不容易。

老北京的掏粪是挺有意思的,赶明儿等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你们细说。

再说这吕杰诚把马桶拎出去倒了,拿回来之后就舀水冲洗起来了。他们这家四合院还好,没有女眷,所以院子里面的茅房都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在用,不用去外面撑伞解决。

这四合院里就他们俩是小孩子,其实高杰义也不小了,但是因为说评书这行当比较特殊,基本上都得二十岁左右才能出师。因为评书最重要的是一个评字,得评论人情世故,甚至指点江山,或者结合当下评论社会民俗甚至政治。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谁听你说这个啊,没人会信服的。这跟唱大鼓书或者快板书不一样,他们那个说书讲究的是唱,小孩子唱功好,模样可爱,观众就喜欢听,就愿意捧。

可说评书的,你不成年了不会让你出师的,高杰义都二十了也没让他出师,就是因为这个,当然更大原因是因为他之前太老实木讷了,说不了书。

所以他现在还是学徒,只能凄惨地跟着吕杰诚一块儿沏茶倒水刷马桶,之前的高杰义还经常刷一下马桶,现在,打死他都不肯干了,所以只能轮到吕杰诚一个人悲催了。

高杰义见水开了就把铜壶提起来给他师父先沏上一杯茶,然后找了个陶锅,洗了点小米,把小米粥坐在火炉子上,他师父早上吃的清淡,就爱喝点小米粥。

弄完了之后,高杰义看着口水都掉在地上的小屁孩吕杰诚,露出了充满友爱的笑容:“小橙子呀,饿了吗?”

吕杰诚用力点头。

高杰义又问:“想出去吃早点嘛。”

吕杰诚点头都点出残影来了,那叫一个快呀。

高杰义抛着手上的大洋:“想天天出去吃早点吗?”

吕杰诚很上路,立刻拍着胸脯道:“只要能天天吃好吃的,马桶就全都包给我来刷。要是天天都有烂肉面吃,水也包我来打,煤球炉子我也负责烧了。就算这破炉子黑烟重,我也不怕熏。马上就冬天了,晚上灭炉子的活儿我也干了。就是这个破炉子,又不能放在房里,晚上房里冻得跟冰窖似的,要是这个炉子的煤气不往房间里面冒就好了,要是能排出去就好了。”

高杰义顿时心中微微一动。

吕杰诚说完之后,眼巴巴看着高杰义迟疑道:“还有就是”

高杰义问道:“就是什么?”

吕杰诚弱弱问道:“就是师哥你有那么些钱吗?”

高杰义指了指煤球炉子,笑着说道:“原本是没有的,但是你张嘴提出了金点子,我就有了。”

“啊?”吕杰诚一愣。

第二十二章 穿堂院

高杰义和吕杰诚出门吃早点去了,在天桥的穷人窝子里也有一家三口在吃早点。

北京人有个习惯,一般不会把早饭当成饭,而是当成点心,所以他们称呼早饭叫做早点,他们只把中午和晚上两餐饭当成饭,所以也有一日两餐之说。

旧时北京有东富西贵南贱北贫之说,东富西贵都很好理解,东城住的都是有钱人家,很多大买卖也开在东城,西城多是清朝汉官的居住地,所以贵气十足。

北城是内城,清朝时期有内外城之分,北城属于内城,清朝时期都是满人住的,因为清王朝要求八旗子弟拱卫皇城,那时候的满人都是吃旗饷的,都是拿国家工资,所以日子过得很舒服,后辈子孙不干活也可以活的很舒坦。

但是因为近代列强入侵,赔款甚巨,清政府很早就没钱发旗响了,普通满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尤其大清亡了之后,旗响彻底断了,满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很多人都活不下去了,所以北城也成了贫穷的地方,称之为北贫。

南城向来都是穷人待得地方,人穷命就贱,所以大家得了个南贱的名号,意思是贱命一条。南城是穷人窝子,天桥就是穷人窝子里面的破烂箩筐,穿堂院就是破烂箩筐里面的一根烂茄子。

今早,这穿堂院的伙房子里难得飘出来点肉香。

“娘,您多喝点肉粥。”金小毛跪在床上喂给他卧床的老母亲喝粥。

金母斜着躺在床上,虚弱地张大嘴,一连喝了好几口。热乎乎的肉粥惹得金母胃口大开,已经病了许久的她,竟一口气喝下大半碗。

金小毛就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喂着。

而金老毛却是站在床边上,警惕地看着旁边土炕上的人那饥饿的眼神。

伙房子里除了进门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能站人,其他地方都是联通的土炕,不管男女老少大家都睡在大通铺上。每个铺位都是黑的发亮,黑中还透着红,这是血,床上有很多跳蚤和吸血的臭虫,怎么打都打不完,怎么灭都灭不掉,一拍就是一滩血。

屋子里面很黑,且充满了难闻的味道。

金母擦了一下嘴角的粥水,把剩余的一点点也抹进了自己嘴里,她道“娘饱了,你也吃点吧。”

金小毛摇摇头“娘,我已经吃过了。娘,我还买了大肉包,我喂给您吃。”

金母道“我已经饱了,吃不下了。”

金小毛把油纸拢了拢,塞到金母的床头,小声说道“娘,那您一会儿中午饿了吃。”

金母却说“不了,你吃吧,你一会儿还要去大户人家做工,不吃饱点怎么成啊。咱们呀,得卖力气,咱们三河人的好名声就是靠老实靠肯卖力气赚来的。”

金小毛把破被子拉过来盖在肉包子上,然后说“知道了娘,我肯定会好好干的。”

金母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本来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到京城谋生,我却刚来就病倒了,拖累的你们爷俩没了法子,我我真是”

金老毛不满地呵斥道“说这些做啥,你要真想不拖累我们,就多吃点饭,赶紧好起来。等下儿子去做工了,我就带你去找大夫瞧病,你好好吃药,别的事情不要管。”

金母呜咽地点头。

金老毛看的也是心中一阵烦躁。

“杂烩哦杂烩哦”屋外头远远传来吆喝声。

房内人一听纷纷拿着自己的破碗下了床,跑到屋外头去了,大早上的,他们也被金家这诱人的粥香馋的不行了。这些人衣着很简陋,好些都是披麻布袋子的,还有些是用草帘子挡身子的,有件破烂衣服就算不错了。

金老毛也摸了摸自己肚子,拿了个破碗出来,说道“你先睡一下,我出去吃点东西,你去人家里做工吧。”

金小毛对金母道“娘,你先睡会儿。”

“嗯。”金母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去了人家家里要小心着点,少说话多干活。”

金小毛道“知道了。”

金老毛不耐烦道“别啰嗦了,没完没了,走了。”

金家父子出了门。

正好屋外面拉车卖杂烩的人过来了,伙房子里的苦力们都围着他买杂烩吃。金老毛也赶紧上前打了一碗杂烩。

“喏,喝吧。”金老毛把碗往金小毛跟前一递。

金小毛推辞道“爹,你先喝吧,我不饿。”

金老毛瞪着眼睛骂道“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怎么不饿”

金小毛道“爹,我吃过了。”

金老毛怒道“你糊弄完你娘,还来糊弄你老子啊”

金小毛讪笑两下。

金老毛把碗举到金小毛嘴边上,催促道“赶紧吃了。”

金小毛这才把碗接过来,喝了两口,然后大口嚼起了里面的烂白菜帮子,毕竟是大小伙子,能不饿吗

金老毛重重出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摸出个白馒头,塞到金小毛碗里,道“把馒头吃了,你今天还要去老爷家做工,不能饿着,得吃点好的。”

金小毛抬头问道“爹,那你呢”

金老毛不耐烦道“我等下带你娘去瞧病,我又不出工,吃什么饭”

金小毛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一下,吃起了碗里的杂烩和馒头。

“劳驾问一下,拉洋车的金家父子住在这里吗”门外传来声音。

“在在在这里”有人结结巴巴回答,然后赶紧向屋里喊“金老毛,有人找。”

金家父子同时一愣,然后赶紧出去瞧,却见贵人站在他们屋外。

“鄙人白雨生。”白雨生拱了拱手。

金家父子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伙房子里的人也都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伙房子的意思就是搭伙一起住的房子,能住这儿全是最穷的人,大部分都是穷苦力,甚至还有好些是乞丐。就连穷人都不乐意来这种地方,就更别提这种衣着光鲜的富贵人了。

大家都不自在起来了。

金小毛赶紧问好“白先生好。”

白雨生摆摆手,客气道“我不是什么先生,只是一个普通的做买卖的人。”

金小毛改嘴道“白老板好。”

白雨生倒是也客气“哟,我还来早儿了,正撞上你们吃早点了。”

金小毛道“是是是,吃点杂烩。”

第二十三章 仗义的白雨生

白雨生瞧了瞧对方碗里的东西,他虽是买卖家儿,但也是生在民间的,还是知道民间疾苦的。

这杂烩就是泔水,饭店里面那些吃剩下的泔水会有人收走的,然后再剁一些烂了的白菜炖在一起,搅和搅和就拿出来卖了,优点是便宜,只需要一个铜子儿一碗,缺点是里面老有一股子馊味。

杂烩里面除了烂白菜就是一些鸡鱼骨头,或者一些果皮壳子。别指望里面有啥好东西,这可不是后世,后世喂猪的泔水,里面鸡鸭鱼肉啥都有,那是人们都富裕了。

现在人家吃完饭但凡有点好东西都让人给分完了,一步一步落到这里来,就剩下真正的泔水了,里面但凡要是能有点吃食,人家卖杂烩的至于往里面放什么烂菜帮子吗

当然了,有运气好的也能在里面捞到一两块馊了的臭肉吃。

金小毛面露难色。

金老毛直接说道“孩子他娘病了,看病需要钱。”

白雨生又问“人呢,在哪儿”

金老毛指了指伙房子“就在里面呢。”

白雨生也不进去看,就问“钱还够吗”

金小毛赶忙道“应该是够的。”

金老毛搓着手,干笑道“那那也不一定。”

白雨生看看金老毛,有点好笑,他道“行了,一会儿我让人带你们去洋人的医院瞧病,瞧病钱我帮你们出了。”

“这这”金小毛脸涨红着,有些手足无措。

金老毛却是激动地大呼道“大老爷,救世活神仙呀。”

旁边围观的人看的艳羡不已,大家都知道金家母亲得了重病,一直卧病在床,瞧了大夫也不见好,这金家爷俩没日没夜地拉洋车,赚的钱也不够瞧病的,眼瞧着金家母亲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伙房子的掌柜都打算把金家母亲给扔出去了,掌柜的也不敢让人死在他的屋子里啊,这要是死了人了,他还怎么让人来住啊而且伙房子里面本来卫生条件就很差,再死了人了那就更容易传播疾病了。

就金家母亲这身体,真要是被丢出来,那甭提了,必死无疑啊。而且他们也没地儿待去,也不会有人收留他们。

非得说有,那还真有这么一家儿,现在京城有个组织,叫贫民流民养病所,就设在这穿堂院旁边,专管外五区的流民贫民。见街上有没人管的,快断气的,或者已经断气的人他们就会把这些人收回去。尤其是冬天,一晚上过去,街上常常有被冻的发挺的流民。大家都管这样死了的人,叫做倒卧,名字很形象。

收留他们的地方名字叫做养病所,但是很多老百姓都叫它阎王殿。他们把人带回去,有气儿地就扔在轻病室或者重病室内,没气儿地直接堆在院内的铁皮棚子下面,一个个摞起来成一堆。

说是养病,但你叫破喉咙也别指望人家给你一口水喝,能来这儿都是没人管的流民乞丐,没两天也就咽气了,他们就会把你身上最后的一点衣服财物拿完,然后继续堆到铁皮棚子下面。

冬天的时候,趁着晚上往尸体上泼冷水,第二天就冻硬了。然后他们会运到永定门外二郎庙一带的乱葬岗子上,随处一扔,没人给你挖坟埋葬的,而那乱葬岗子上最多的就是眼珠冒红光的野狗。

没人敢去这里,可真当你快要死的时候,或者连住伙房子的钱都没有的时候,你也只有流落到外面了。人家一看你倒着都不怎么动换的时候,就会把你收走了。

这是要命的事情啊。

所以金家父子才这么努力赚钱,他们赚的不是钱,是命啊。

他们当然知道洋人的医院治疗效果更好,可就他们兜里那十几块大洋,根本不够看病的啊,现在见白雨生肯帮他们,两人怎么能不激动啊。

两人当时就要跪下给白雨生磕头。

白雨生却摆摆手“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我那兄弟而来。我看你们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你们要记这救命恩就把恩情记在我那兄弟身上。金小毛,今儿你就要去给我兄弟做工了。我那兄弟生性善良,又是留学海外多年,对什么东西都没个防备。现在正处乱世,车夫是贴身的人,我希望你以后要多照看着点他,出点什么事儿你不能自己跑了,你得帮他扛着。金小毛,你可能做到”

金小毛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能。”

“你能啥”金老毛怒了,急道“这是让你给人家卖命,我们老金家就你这一根独苗,我跟你娘就算死也不想看到你出事啊。”

“我我”金小毛急的脸上发红。

白雨生赶紧说道“没那么夸张,他们于家是正经人家,我兄弟于连波更是大学里的教授,是一等一的读书人,没那么多凶险的事儿。只是想让你伺候人家的时候多上心一点罢了,万一遇到什么事儿,你不能自己先跑了。”

“真是这样。”金老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白雨生的车夫插嘴道“你这人怎么跟你说不清呢我家老爷可是个大好人,不过是想让你好好伺候人罢了,给你们瞧病也是让你们省的再操心家里的事,你怎么这么不识好赖呢”

金老毛心中稍稍一琢磨,觉得万一真有事自己也可以跑啊,难不成真卖命啊所以他便先哭喊着道谢,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大老爷,您还缺个车夫吗”

“嘿。”白雨生的车夫手往车杆子上一砸。

金老毛搓着手讪笑着。

“缺了再跟你说。”白雨生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对车夫是很看重的,但是金老毛人不坏,从他没日没夜干活救妻性命就能看出来了,但是这人小心思太多了,贪财猥琐,不太招自己喜欢。

“好嘞,好嘞,您要是有朋友家招车夫,我也是可以去听差的,别看我年纪大了,我可有把子力气呢。”金老毛拍拍自己干瘦的胸脯,示意自己很强壮。

白雨生微笑着摇摇头,没理会对方的要求,他又问“对了,昨儿你们拉去惠丰堂的那几个人,你们知道他们住哪儿吗”

“啊”金家父子同时一愣。

第二十四章 方士劫

老北京其实不大,应该来说,挺小的,永定门往南就是农村了。永定门在哪儿呢,就是后世的南二环边上。老北京真正热闹的地方就是前门大街到永定门这一块,也就四公里的样子。

前门就是正阳门,是以前内外城的分界线,再往北就是内城了,原先是旗人住的。八旗子弟,拱卫皇城,整个内城不允许有娱乐产业,甚至连商业都不许有,大家要买东西都得出前门,到外城来买。

现在内外城制度已经被打破了,内城也早没了宵禁,而且住的也大部分都是汉人了,商业、娱乐业也都有了,但是这繁华程度还是远远比不上外城。

高杰义和吕杰诚吃过早点后,就又来到了天桥瞎逛了。他们住的离天桥很近,吃早点的地方也在天桥。

天桥上午还没有那么热闹,艺人基本没有出来的。艺人都是下午开始工作,晚上结束。好些唱戏的艺人都是唱到半夜才收工,用嘴表演的艺人都是不能吃饱了干活儿的,不然饭顶在胃里,气都上不来。

所以他们半夜表演完了才会去吃晚饭,吃完都后半夜了,回到家都半夜两三点钟,收拾收拾再睡觉,这都几点了。

所以人家一觉睡醒,就差不多中午了,而且大早上也没哪个观众会去听玩艺儿。

这个点儿艺人们都在睡觉呢,高杰义的师父也在睡。高杰义自己也纳闷呢,他师父从来不挑灯晚儿,可睡觉的习惯却是跟别的艺人差不多,这是头猪吗?

吕杰诚还在美滋滋地啃着肉包子,他今儿早上已经吃了一大碗面茶,外加三个油饼,两个芝麻酱烧饼,现在居然还买了四两肉包子吃,四两包子有十来个呢,这也是头猪吗?

“师哥,你吃不吃?”小屁孩还挺懂得分享,还递了一个给高杰义。

高杰义摆摆手道:“我不吃,我没你那么能吃。”

“哦。”小屁孩把手上的半个包子全塞到嘴里,一口吃掉,然后把剩下的肉包子用油纸小心包好。

高杰义好奇问道:“你不吃了?”

吕杰诚笑着说:“我给师父带点回去。”

高杰义问道:“你给师父留了几个啊?”

“四个。”吕杰诚比出来四根手指头。

高杰义又问:“要是师父问起来,你怎么说啊?”

吕杰诚想也没想,就道:“就是拿昨天师父给的那二十个铜子儿买的。”

高杰义笑了:“嘿,真上道啊,比你金单哥机灵多了。”

吕杰诚顿时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哎,那不是方叔吗?他怎么这么早就出活了?”吕杰诚往前一指。

天桥的艺人是都没出来,就连上街撂地卖艺的都很少,但是其他跑江湖的却是都出摊儿了。

江湖老合们,八个大行当,金皮彩挂评团调柳。

彩门就是变戏法耍杂技的行当,金单就是彩门中人,其中变戏法的叫做立子行,玩杂耍的叫签子行,卖戏法的叫做厨拱行。

评,就是评书一门,高杰义和吕杰诚就属于评书门人。团,就是相声一门,说相声的。柳,就是唱大鼓的,从广泛意义上来说,凡是以唱为主的艺人都可以属于柳门。

这几门是艺人行当。

其他的,金,金点行,算命的,面前的方叔就是金点行门人。皮,街上卖药的,眼药、狗皮膏药、虎骨酒之类的。

挂,挂子行,街上打把势卖艺的,说的更宽泛一点,就是武林中人,包括霍元甲、黄飞鸿都属于挂子行。调,调门就是各种卖假货的,跑江湖的多是这种人,其中混得好的也有去古董行造假的。

眼前的方叔全名叫做方士劫,是金点行门人,擅长呛金相面。他跟高杰义住在同一个四合院里,高杰义他们住在北房,方士劫住在西房,佟小六师徒住在东房。

方士劫名字起得很玄幻,一张脸长得也很神棍,模样很有味道。戴一个黑色瓜皮小帽,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大褂,外面还套一件马褂。两只眼睛很有神,瘦削的脸庞看像是清修之人,尤其是那撮短短的山羊胡子,太像个仙风道骨的神棍了。

方士劫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紫红色的绒布。绒布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测相算命。

方士劫老神在在坐在桌子后面,双目微阖,很有神仙中人的风采。他这模样也给他招来了几个客人,现在他面前就站着俩人呢。

其中一个是怀抱幼童的妇人,妇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方士劫,方士劫睁开双眼端详了一会儿小孩子的样貌之后,然后又微阖着双眼,手上掐算了起来。

妇人有些紧张地看着。

高杰义和吕杰诚也凑了上去。

稍顷之后,方士劫停了掐算,他露出了笑容,对这妇人道:“恭喜了,女居士。令郎命格强硬,面容方正,一生必有贵人相助。而且无病无灾,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您大可放心,他这一生都会平安无恙,而且富贵荣华。”

这几句话说的妇人心花怒放,忙道谢:“多谢先生,多谢先生,这是卦金,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妇人拿出来了二十个铜板。

方士劫只是点头微微一笑,也没去收拾桌子上的钱财。

旁边站着等候的中年胖男人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见妇人忙完了,他便赶紧道:“先生,我求财运。”

方士劫微微偏过头看了眼中年胖男人,道:“求财倒是简单,你本身就命格主财,财运亨通,今日武财神居南,往南走必有财运。”

中年胖男人也大喜,奉上了十枚铜子儿:“这是卦金,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方士劫依旧是微微颔首,没有动桌子上的钱。

中年男人放下钱就往南边走了。

“方叔。”吕杰诚这才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声。

方士劫也露出了笑容。

“方叔。”高杰义也叫了一声。

方士劫问道:“小义儿,你的伤好些了吗?”

高杰义笑着道:“已经没事了。”

吕杰诚两眼放光,道:“方叔,您真是太厉害啦。”

方士劫摸了摸山羊胡子,也有些得意:“那是。”

高杰义撇了撇嘴,低声吐槽道:“不过都是见人说好话罢了。”

方士劫不乐意了,急道:“哪儿就见人说好话了,我们这一枝儿测相算命哪有不准过?”

高杰义隐秘地轻轻翻个白眼。

方士劫很傲娇地哼了一声。

“哎呀。”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几人立刻抬头看了过去,正是刚刚抱着孩子的妇人,她抱着孩子一不小心摔倒了,孩子在地上滚了两圈,额头给摔伤了,蹭掉了老大一块皮,正会儿正哇哇大哭呢,鲜血也在往外流。

方士劫看呆了,抓着山羊胡子的右手狠狠颤抖了一下。

高杰义也看傻了:“这这就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方士劫脸上也来了一哆嗦,胡子都给拽下来一根。

吕杰诚也吃惊地看着方士劫。

“哎呀,我的钱呢,我的钱呢。”疾呼声传了过来。

高杰义等人闻声看去,正是刚刚往南走的那个中年胖男人,这会儿他正急的团团转呢。

“我钱呢,谁见着了,哪儿来的小偷哇。”中年胖男人急的跳脚。

吕杰诚也补了一句:“方叔,这就是往南走有财运吗?”

方士劫手都在颤,又把自己胡子给揪下来了一根。

高杰义也看呆了,无不叹服道:“方叔,我现在觉得您是真挺灵的了。”

方士劫都没工夫理他,也没心情保持自己高人模样了,慌忙捡起桌子上的卦金,急忙道:“赶紧溜吧”

说罢之后,这货跑的贼快,一看就知道是老手。

第二十五章 癞头张

高杰义也算是见多识广了,金点行是江湖上的老行当,但高杰义就没有见过灵的,全是用话在蒙人。说的无非是横竖都解释的通的话,或者是当时无法证明的,这不过是语言的艺术。

刚刚方士劫用的就是这个,很简单,说说好话嘛,大家给几个铜子儿就当是听个顺心话了。高杰义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刚才发生的事却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我的妈,这九星毒奶啊,夸谁谁完蛋啊。

这太吓人了。

高杰义冷汗都下来了。

“小义儿啊。”几人跑远了之后,方士劫确定安全了之后,这才放缓了脚步,叫了一声高杰义。

高杰义浑身一机灵:“方叔,求求你闭嘴吧,我可受不了。”

方士劫一口气差点没给噎死:“什么话这叫,我是让你别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

高杰义第一次这么痛快,立刻摇头:“不说不说,打死也不说。”

方士劫指着吕杰诚警告道:“还有你,小橙子。”

吕杰诚抱着包子,还不知死活地笑嘻嘻道:“方叔,一碗烂肉面的封口费。”

“嘿,臭小子。”方士劫作势要打。

吕杰诚赶紧笑着往后跳,这一跳,出事了。

只听“啪嗒”一声后,然后怒吼声传来:“谁啊,没长眼睛啊,谁家孩子啊,就往别人身上撞?”

吕杰诚也吓一跳赶紧往回缩,高杰义赶忙把他拉回身边来,紧张问道:“没事吧?”

吕杰诚摇头:“没事。”

但孩子明显被吓到了。

高杰义这才打量面前站着这人,这人皮肤黝黑,面目饥瘦,尤其是光头上那块很大的癞痢,特别引人注目。

这人姓张,大家都叫他癞头张,常在天桥谋生的都知道他,这人就是天桥一混混,见天儿坑蒙拐骗,不是什么正经人。

方士劫瞧了一眼癞头张,说道:“我观他面相獐头鼠目,面目可憎,不像是什么好人。”

高杰义翻了个白眼,这特么还需要你看面相?

癞头张低头看自己掉在地上的那一碗酱肉,怒气更重了,抬起头细细看两眼面前这几人,指着吕杰诚骂道:“谁家孩子,没长眼睛啊?啊,把我好端端一碗肉都给撞地上了,碗都给啐了,说吧,怎么办?”

得,高杰义心里清楚,这是遇上碰瓷儿的了。

这癞头张常年干的就是这碰瓷儿的活。

后世老有人说碰瓷儿起源于古董行,还是起源于潘家园,那些摆摊卖古玩的,会拿着瓷器往人身上撞,或者故意把瓷器放在路上,让行人不小心碰到,甚至在交易换手的时候故意掉在地上,以此讹钱。

其实这是不准确的,因为碰瓷儿古已有之,民国时候的潘家园还是农村呢,现在是烧砖瓦的地方,一直要到后世改革开放后才慢慢变成古玩城。

而且古玩向来价值巨大,能玩得起这个的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碰瓷儿一般不好使,还很容易碰上硬茬。再不济,人家非拉着你打官司你折腾的起这时间精力吗?

最初的碰瓷就是小混混手上拿着个碗,里面装点包子、酱肉之类的,然后往人多的地方靠,碰到了就往地上一扔,然后要人家赔钱。

这种东西不贵,也就几十个铜子儿,闹不到打官司这种程度,很多人耗不过这种无赖混混,就自认倒霉算了,不过就这么点钱儿。

这些吃食都是道具,他们之所以选择包子、酱肉这种东西,就是因为一会儿他们好捡起来,等下还得用呢。得多碰几道瓷儿,才够一天的花销。

癞头张摸了摸头上恶心的癞痢,恶声恶气道:“说吧,这事儿怎么平了?”

高杰义一摊手,死猪不怕开水烫:“还能怎么办?捡起来洗吧洗吧再吃呗。”

癞头张怒了:“嘿,我今儿可算碰上不要脸的了,你家孩子把我东西碰地上了,你们做大人的不打算管是吧?”

高杰义扭头对方士劫道:“方叔,这人赖上我们了,要不你祝他个长命百岁?”

“咳咳咳”方士劫顿时尴尬咳嗽。

高杰义笑了笑,又对着癞头张道:“对,不管了,你打算怎么着吧?”

癞头张点点头,脸上露出狰狞:“好嘛,跟我这儿玩赖来了,我今儿让你瞧瞧什么是玩赖的祖宗。”

癞头张对吕杰诚呵斥道:“小子诶,你家大人不管你了。但我可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家大人想赖账,我只能拿你顶事儿。小子诶,跟我回去吧,我好教你以后怎么长眼睛走路。”

癞头张用力扒拉吕杰诚的脑袋。

吕杰诚被吓得脸色惨白,直往后退,搞的癞头张力气使偏了,这一扒拉没把人拉过去,反倒是把吕杰诚弄了一个趔趄。

吕杰诚吓坏了,赶紧躲到高杰义身后,连油纸袋里的包子都在慌忙中掉在了地上。

癞头张见没把人抓过来,三角眼里露出狠色:“小子,还想跑?”

说着,他还要去抓吕杰诚。

高杰义却是怒了,虽然他经常欺负小屁孩,还让他洗马桶,但是现在见有人敢动他师弟,他无法遏制地怒了。

见癞头张还不知死活地过来,高杰义直接抡圆了一个大嘴巴抽上去。

“啪”的一声大响,直接癞头张抽的一个后仰。

癞头张都被打懵了。

就连高杰义自己都觉得手心疼的发麻,可见刚才他这一下有多用力。

吕杰诚和方士劫也呆住了,高杰义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居然敢打这种流氓混混,他疯了吗?他惹得起他们吗?

无论哪个年头都一样,老实人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们这些人都是食物链底端的老实人,谁都不敢惹这种横的流氓混混。

结果高杰义倒好,直接一把大嘴巴抽上去,今天得出大事啊。

吕杰诚和方士劫顿时提心吊胆起来。

癞头张被抽了一个打耳光,连甩了好几下头,这才缓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发麻的脸,心中更是愤怒加震惊,霍然转头怒视着高杰义。

高杰义抢在他前面开口,他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活的不耐烦了?敢动我们家少爷。”

吐沫星子喷了癞头张一脸。

这句话一出来,癞头张的将要爆发的万丈怒火愣是给吼停住了。

少爷,谁家少爷?

流氓混混敢欺负的都是老实人,真是那种有大来头的人物,他们惹得起吗?他只是流氓,属于横的,还远不到不要命的程度呢。

癞头张看看几人,他选碰瓷儿对象也是有讲究的,他也不傻,真是有人物字号的,他可不敢找死,可眼前这几个人也不像是有大来头的人物啊?

可是刚刚高杰义那抡圆了的一个大嘴巴却也不像是普通人干的出来的啊,他现在脸还麻着呢。这谁家少爷啊?

不说癞头张了,就连吕杰诚自己也傻住了,谁家少爷大早上刷马桶?

第二十六章 北会友

高杰义犹不解气,指着癞头张的鼻子,吐沫星子精准地朝着他的脸喷去“好胆呐,好大的胆子呐,先前只是觉得你在玩笑,没跟你计较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这混小子居然敢蹬鼻子上脸,敢对我家少爷动手,活腻歪了吗”

高杰义气势之盛,让吕杰诚都看呆了,就更别说被喷的癞头张了。高杰义越是这么盛气凌人,癞头张越是不敢动。

“哪哪家的”不自觉的,癞头张的气势就弱了。

高杰义见状更是嚣张,用力猛推了癞头张的头一下,怒斥道“哪家敢欺负到我会友镖局头上了,你又是哪路的英雄好汉”

癞头张心中一震。

吕杰诚和方士劫也傻眼了。

高杰义不给癞头张反应的时间,张嘴就是一套江湖春点“我把合着你也不是合吾,哪路的英雄,为何要鞭我们怎科子,是欺负我北会友无人吗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怪我们破盘,我回窑去搬回我们练挂子的好好跟你拎上一拎,我北会友有几百练家子,今日不让你挂了彩,或者青了你,传出去让老合们笑话我们北会友无人。”

这套话一出来,癞头张压根没听懂,但是不明觉厉啊。

吕杰诚和方士劫是懂了。

高杰义说的就是江湖春点,这是只有江湖人才知道的一套密语,江湖八大行当,金皮彩挂评团调柳;五老行当,老荣、老月、老柴、老合、老渣。这些合起来叫五花八门。

除却五花八门之外,还有穷家门和骗家门,以及那些绿林好汉们,都属于江湖人士,都懂得这套江湖春点。

这套江湖春点就是为了防止外面人窥探江湖行当的秘密而创立的,癞头张这种无门无派无师无祖的街头小混混怎么会懂这个。

但是高杰义三个人是懂得,因为他们也是江湖人,他们属于评书行,方士劫属于金点行。

高杰义其实心中也是有些疑惑的,他们这些天天被地痞流氓欺负的江湖艺人行当怎么会跟那些绿林好汉们共用一套语言,看起来也不对等啊,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刚才高杰义话语中的把合着,就是看着的意思。合吾,合就是江湖老合,吾就是我们。镖局走镖之时都会喊合吾二字,意思是我们都是江湖老合,给个面子吧。

北会友就是会友镖局,镖局走镖从来都是走一条路的,不会满天下的业务都接下来。因为镖局最讲究交朋友,三山五岳的绿林好汉其实都是他们的朋友。走镖不是一路打通关就行的,打架是有伤亡的,你每次都打伤打死几个,赚的钱还不够抚恤金的呢。

山贼也是一样,所以大家都是以交朋友为主。天底下的业务他们也只能接下来一路,你没有那么多精力和实力去满天下交朋友。而且你吃一路就行,你全天下都要吃到,让绿林好汉们吃什么

会友镖局常走的是西北路镖,所以人称北会友。

至于练家子和挂彩,没错,就是后世大家理解的意思,这是来源于江湖春点的,只不过流传出去一两句了,包括票友这词儿也是来源于江湖春点。

癞头张虽然不知道高杰义具体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也知道知道会友镖局的名号,这是京城八大镖局之首。

他平时欺负个老实百姓还可以,碰到会友镖局头上,他不想活了不说他了,就连他背后的流氓大爷们也没谁敢惹会友镖局的,就这么说吧,京城这地界上没有任何一家混混敢惹会友镖局。

人家本来做的就是走镖的买卖,镖局里面几百号人全是身怀真本事的,因为他们是真的要跟贼人搏斗的。而且不管是官私两面,他们都混的极好,就连当年李鸿章的府邸都是找会友镖局给他们护院的。

你说你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惹得起他们吗

现在北京江湖地界上的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食物链等级,天桥这边的艺人和摆摊跑江湖的地位最低,第二等级的是流氓混混们,最顶尖的自然是镖局了,尤其是实力最强的会友镖局。

其实癞头张现在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因为一般普通人真没这个底气敢跟他这么嚣张的,还有就是真没人敢冒充会友镖局。

因为会友镖局在京城开了近百年了,根深蒂固的,方方面面都有关系。而且人家会友镖局就开在粮食店街上,离这里不过四里路,谁敢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来这一套啊。

这可是正宗地摸老虎屁股,谁敢

当然了,癞头张运气真好,他今儿还真遇上一个。

高杰义见癞头张哑口无言,他来了一句“嘿,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以为哪三山五岳下来的绿林好汉,原来是个无师无祖的空子。好家伙,那你敢欺负到我会友镖局头上来”

“我我”癞头张顿时结巴了起来。

高杰义扭头问“少爷,您没伤着吧”

吕杰诚一听这话,又见癞头张被镇住了,他顿时就发作了,这小戏精立刻抱着自己脑袋踉踉跄跄起来“我我我头好晕,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说罢,这戏精居然倒在了地上。

他颤抖着手,伸向高杰义,用无比虚弱地声音说道“让镖局的人给我报报仇。”

说罢,这小王八蛋竟然晕了过去。

方士劫都看傻了。

高杰义也傻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癞头张也看傻了眼,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才是被碰瓷儿的那个。

高杰义颤抖着手,指着癞头张,惊怒道“好哇,你居然敢用内劲伤了我家少爷”

“啊”癞头张都懵了“我我不会啊。”

高杰义勃然大怒,吼道“那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家少爷会倒地不起”

癞头张顿时觉得比窦娥还冤。

“少爷啊”高杰义也是个戏精,一声悲呼之后,立刻扑倒在了地上,抱起倒在地上的吕杰诚就鬼哭狼嚎了起来“少爷啊,你醒醒呀,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我们老爷那可是纵横天下的大英豪啊,多少绿林英雄都要在他面前低头,我怎么敢承受他的怒火啊。”

“想当初老爷走镖之时,八八六十四手春秋刀威震江湖,那是何等的威风啊。他是青龙出水埋头,赢手连肩带背砍。左手抽回右肋藏,扳尖献觅心点。孔雀开屏防抹丘,二马对镫劈头砍。孤雁出群蟒翻身,仙人解带拦腰斩。他连仙人都敢连腰斩,更何况我这一个小小的下人啊”

躺在地上装死的戏精吕杰诚顿时嘴角抽抽,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师哥背春秋刀的刀赞干嘛他爸爸是马武吗还八八六十四手春秋刀,你当说东汉呢

这刀赞也是评书的基本功之一,人物有人物赞,兵器有兵器赞,主要是为了说书时增加气势,也增加文化底蕴,毕竟说书艺人都被大家尊为先生嘛。

癞头张却是听傻了,他听不懂啊,他大字不识一个,吃了文化的大亏了,也正因为不懂才会觉得厉害。尤其是听到后面那一句,他都给吓到了。

高杰义恶狠狠转头,盯着癞头张道“方叔,我马上让镖局几百号弟兄过来把他抓走,我要活剐了他给少爷报仇。可别让他跑了,我可不认识他,他要是跑了我可找不到人。”

方士劫愣了一下,这还有自己的戏码呢

癞头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不认识他啊。癞头张是扭头就跑啊,那速度,兔子见了都得喊他爷爷。

方士劫称赞道“嘿,这人的腿脚可真棒。”

见人家跑了,高杰义这才一巴掌拍在吕杰诚脑袋上“我打死你这个乱出牌的家伙,你给我站住,谁让你倒地上装死了”

吕杰诚鬼哭狼嚎地逃跑“救命啊,救命啊”

癞头张跑了好远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他是跑的眼冒金星,一直钻进了一条没人的胡同“不行,不行,我得避避风头”

“哎哟。”癞头张迎头撞上一人,他大叫了一声。

还不等他脏话骂出口,他就被人掐住了脖子拎了起来。

癞头张顿时惊恐不已,会友镖局的报复来的这么快吗这特么的也太快了吧可此时他连气都透不过来,就更别说出声了。

那蒙面黑袍人把癞头张用力掼在了地上。

砰。

癞头张与地面狠狠接触。

癞头张痛呼,一边用力咳嗽,一边大口呼吸着混着泥尘的空气。

黑袍人一步步踏前,而后来到癞头张面前,抬腿狠砸向了癞头张的右腿。

咔嚓一声。

“嗷”癞头张发出不似人的惨嚎,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腿顿时被踩得骨断筋离。

黑影在蒙面下冷冰冰地说“打人者,高杰义。”

第二十七章 结婚要好多钱啊

高杰义三人回了自己家。

师父秦致远现在才起床,他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先喝一杯茉莉花茶,当然了,现在已经放凉了,不过他早上就爱喝凉的。

茉莉花茶也算是北京的特产了,他的茶叶是用茉莉花熏的,所以非常香。有些懂茶的人或许会觉得这种香味会掩盖了茶叶的本味,可就北京这很差的水质来说,这样的茶叶反倒是最合适的。

几口香茶下肚,大清早嘴里的干臭味也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嘴的清香,非常舒适。

喝完了茶,秦致远才去洗漱。

也是这时候,高杰义几人回来了。

一回来,吕杰诚就告状道:“师父,师哥他又欺负我。”

秦致远用毛巾擦了一把脸:“那你打他呀。”

吕杰诚跳着脚急道:“我打不过他呀。”

秦致远把毛巾投到脸盆里面,说:“那你就趁他睡着了呗,反正你俩睡一张床。实在不行,你等他晚上睡着了,冲着他的脸放个臭屁,保准他不知道。”

吕杰诚脸色顿时就精彩起来了。

高杰义脸色更精彩了,他怪叫道:“师父,这么损的招儿你怎么想出来的,你可是个说书先生啊,是个读书人啊。”

秦致远把煤球炉子上的小米粥端起来,满不在乎道:“这才是读书人的智慧,你懂个屁。”

高杰义道:“您这招数比流氓还流氓呢。”

秦致远理都不理高杰义,直接对吕杰诚道:“小橙子,你可别把臭袜子塞在你师哥枕巾下面,等下他闻半天味都找不到东西,这招可太损。”

高杰义跳脚了。

吕杰诚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哇,师父您真是太厉害了,这包子是我孝敬您的。”

秦致远瞅了瞅包子,问道:“算你有点良心,对了,你哪儿来的钱买包子?”

吕杰诚下意识地看着高杰义。

秦致远提醒道:“你怎么忘了呢,昨儿我不是还给你们二十个铜子儿嘛。”

“对呀。”吕杰诚应声道:“就是花那钱买的。”

秦致远又问:“钱花完了?”

吕杰诚立刻可怜兮兮地点头:“都花完了,没钱了。”

秦致远又来一句:“小橙子,昨儿那二十个铜子儿有一半是你的,你师哥八成是想贪了这钱了,他没给你吧?没花掉就赶紧讨回来吧。”

“啊,你。”吕杰诚吃惊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用手捂脸,这傻孩子。

秦致远轻哼一声,对高杰义道:“别忘昨晚那一块大洋。”

高杰义装作没听见。

秦致远又对方士劫道:“老方,吃了早点没,要不一块吃点?”

方士劫笑了:“行啊,我正好饿了。嘿,还有包子呢。”

秦致远打开油纸包:“对,里面有包子呢,我看看什么馅儿的。”

“这是猪肉大葱的。”秦致远拿了一个嚼着吃,嚼了一口之后放下来,又拿出一个来,又吃了一口:“嘿,居然又是。怎么有点泥土啊。”

吃了一口,他又给放回去了,然后又拿了一个出来,咬了一口道:“嘿,奇了怪了,这又是猪肉大葱的。哎,老方,你说最后一个不会也是吧?嘿,还真是。”

秦致远把最后一个包子塞回去,又拿出那个之前滚在地上带泥土的包子,对方士劫道:“老方,你吃包子吗?”

方士劫被秦致远的操作惊呆了,他用力抓抓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直摇头:“别了,我可消受不起。”

秦致远笑道:“我就知道你爱喝粥,来吧,甭客气了。”

方士劫摸摸胡子,苦笑道:“得,我也只能是爱喝粥了。”

秦致远指挥道:“自己去把粥端进来吧,自己拿碗去,别用我家碗。”

方士劫来了一句:“嘿,还真穷讲究。”说完,他就去端砂锅了。

高杰义瞧着俩大叔斗嘴,他也觉得挺有趣儿的,这就是生活。一板一眼,那就没意思了。

正说着呢,佟小六回来了。

佟小六亮眼睛通红,浑身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他推了们进来,把身上带的家伙事儿放下,对着高杰义露出了一点笑容:“小义儿,小橙子,早啊。”

吕杰诚马上搬了条凳子过去:“六哥,你快坐。”

“好。”佟小六重重一屁股坐下来。

吕杰诚掩了掩鼻子,说:“六哥,你身上好香啊,香的我鼻子痒。”

佟小六点点头:“我等下擦擦身子,再换身衣服就好了。”

吕杰诚又道:“六哥,我给你泡杯茶呗,还有点粥呢,刚熬好的,你喝吗?包子本来也有的,可惜都被我师父咬了一口了。”

佟小六疲累地摇摇头,说:“没事,随便给我弄一口喝的就成。”

“好嘞。”吕杰诚应一声,就拿碗去给佟小六舀粥喝。

看吕杰诚那殷勤的劲儿,高杰义不满道:“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啊。”

吕杰诚哼一声:“你见天儿就知道欺负我,哪有六哥对我好。”

高杰义大叫道:“我们可是兄弟,血浓于水啊。”

吕杰诚拿着碗筷翻个白眼:“我们是师兄弟,没有血缘关系。”

“嘿,臭小子,学的倒是挺快的。”高杰义抬腿就想踹吕杰诚。

吕杰诚大叫着躲开,嚷嚷道:“六哥,你看他又欺负我。”

佟小六摆摆手:“好了,别闹了。小橙子你去帮我打碗粥吧,小义儿你去我房里拿十个大洋,一会儿买点补品补补,再带着小橙子出去吃点好的,省的他老惦记烂肉面。我等下换身衣服还得出去唱曲呢。”

高杰义惊讶道:“还去?”

佟小六微微颔首。

高杰义问道:“六哥,你这缺多大的口子啊?”

佟小六摇摇头:“没事儿。”

高杰义皱着眉头,微微叹一声:“六哥,你自己现在就很缺钱用,就别给我钱了,我伤真好了,不用补了。小橙子,我这两天净带他好吃的了,他现在嘴不馋了。”

吕杰诚也赶紧点头。

佟小六却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儿,给你的钱就拿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年轻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是学徒,不能自己挣钱,六哥自己能挣钱,你们就不用替我省着了。”

高杰义顿了一顿,问:“六哥,您这是为成婚筹钱呢?”

佟小六点点头。

高杰义皱眉道:“这谁家姑娘啊?得这么些钱?”

佟小六沉默了一下,微微抬起头,疲惫的眼睛里面顿时有了光彩:“我只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一听这话,高杰义顿时心中一沉,完逑了,这没几百大洋下不来了。

第二十八章 菜牙子

佟小六只是稍微待了一下,喝了碗粥,就又出门赚钱了。

为了大莲,他可真是拼尽全力了。

很快就到了中午,真是民国慢生活,这一上午啥也没干。师父睡到大上午才起,再等吃完午饭就要去王八茶馆说书了。

方士劫的嘴巴跟开过光似的,他还给自己来了一卦,说是今天不宜出摊,所以他下午要跟着高杰义他们一起去茶馆听书。

中午还要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饭,这个要求是刚刚秦致远说要出去吃饭的时候,他才说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他没能吃到肉包子,所以想着中午捞一点回来。

秦致远斜瞥了他一眼,说道:“行啊,那就一起呗。”

吕杰诚一听可以出去吃,顿时就开心起来了,他问:“师父,我们出去吃什么呀?”

秦致远笑着道:“当然是去你吃最爱吃的烂肉面了。”

“好耶。”吕杰诚顿时欢呼起来:“那我要去隆盛饭铺吃。”

秦致远答应的很爽快:“没问题。”

高杰义见到秦致远这般痛快,心里顿时就打起了鼓。

……

天桥菜市。

汪雨桥外号汪老鱼,是拿了牙贴的天桥菜牙子,在天桥菜市上是一号人物。老北京流氓混混很多,有水霸、粪霸、酒霸,这人是个菜霸。

老北京主要有三处蔬菜集散地,一个叫广安市场,在广安门内大街菜市口附近,又叫北市。这里历史最久,明代就是菜市了,这里以卖珍贵的细菜为主,比如蒜薹、广韭、黄瓜等,到了冬日,这里的细菜可就值大钱了,明代时有一条黄瓜一条黄金之说。所以这里也一直是富人去的地方。

另外一个是阜成门外菜市,又叫西市,位于阜成门外月坛附近。经营的是大路菜,也就是白菜萝卜之类的,适合老百姓吃。还有一个就是天桥菜市,又叫南市,经营的也是大路菜。

北京城里有几十万人,吃的蔬菜都是周边郊区菜农种的。每日清晨,四郊的农民就会挑着担子或者推着推车把蔬菜运到菜市上跟菜贩子交易,这里的菜市就类似于蔬菜批发市场,菜贩子把蔬菜买回去再送到各个胡同里销售。

之前这种交易模式一直相安无事,但是后来有人见其中有利可图,便强行插手进去。强行为买卖双方说合交易,从中抽取佣金,成了菜牙子,这就是牙行,后世叫做中介。

明朝初年是严禁菜牙子控制菜市的,到明朝中后期禁令才放松开来,到清朝就不管这一套了,他们还管理起了牙行,根据一牙一贴的规则,给每户发牙贴,规定无牙贴者不得做菜牙子。

然后菜牙子通过包税的方式获得了牙贴的世袭权,清朝末年时,有70余家菜牙子获得了牙贴。民国四年,也就是前年,京兆地方财政分厅在原来的基础重新填发了牙贴,再次肯定了菜牙子的职业身份。

汪老鱼,他们汪家世代都是做菜牙子的,在这天桥菜市可是称王称霸了好些年,让无数菜农和菜贩子吃尽了苦头。

现在都快到中午了,蔬菜的早市也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已经是收市的时间了。汪老鱼瞧了瞧棚子里面堆着的最后几车白菜和萝卜,还有双手拢在袖子里眼巴巴盯着的菜农。

汪老鱼在摇椅上躺着,拿个小矬子修着手上指甲,悠哉悠哉甚是惬意。

“鱼爷,马上就收市了,咱这儿还有货没出呢。”旁边兄弟过来说话。

汪老鱼这才睁开眼,瞅了瞅天色,又看了看屯着的白菜,他这才说:“行了,都这个点儿了。马三儿,去没了眼儿,抄了出吧。”

最后一句是他们菜牙子的行话隐语,行话隐喻也叫调侃儿,不让外人听得懂,但他们这跟江湖春点不一样,这只属于他们行内的,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不是江湖行当。

没了眼儿的意思就是把蔬菜浸一下水,抄了出吧,就是便宜一点卖出去算了,该收市了。高价卖出去的调侃儿是火了出了。

手下马三儿立刻就让人去把白菜浸水了,然后自己去联系菜贩子,让他过来收菜。

菜贩子不一会儿就来了,他先是进去看了一眼剩下的白菜和萝卜,然后出来跟汪老鱼的手下谈价钱。

菜贩子眉头都拧到一块儿了:“马爷,这个点儿了,要收市了,这个价真给不了,我这儿也都收够了。”

马三儿对菜贩子却甚是强势:“怎么就给不了了,你还想不想在天桥做买卖了?我可告诉你,没我们点头,你在这儿甭想收一个铜子儿的菜。”

菜贩子顿时面露苦色。

汪老鱼就在躺椅上躺着,看着两人争吵,自己一言不发。

最后菜贩子实在没辙了,只能哀求汪老鱼:“鱼爷,您看这……”

汪老鱼这才发话,他慢悠悠道:“马三儿,你干嘛呢?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菜牙子做的就是一手托两家的买卖,你怎么对我们客人这么说话啊?”

马三儿也马上认错:“鱼爷,您说的对,我……我不也是着急嘛……”

汪老鱼用小矬子搓着自己的指甲,淡淡说道:“都别争净了,一人让一步。老于啊,一百斤白菜你给0个铜子儿就行,萝卜的话给一百个铜子儿一百斤就行,你就按照这个算吧。”

“啊?”马三儿还是面露难色。

汪老鱼突然放下了小矬子,扭头看向菜贩子,笑眯眯问:“难为你了?”

“没……没有……”菜贩子强笑着。

汪老鱼这才重新锉起手指甲来:“马三儿,带着老于去称菜。”

“好嘞。”马三儿答应一声,带着菜贩子去棚里称菜了。

菜贩子老于见白菜里面全是哗哗往下流的水,心里也是敢怒不敢言,这都已经成为菜牙子坑钱的习惯了。

菜牙子的棚里会放着称,还有一口大水缸,大水缸就是为了浸水增加重量的,至于称,上面也是做了手脚的。

菜贩子收了菜,把钱给了汪老鱼。

汪老鱼这才起身,笑呵呵朝着棚里的菜农走去:“二伯诶,让您久等了。”

菜农赶紧紧张问道:“卖了吗?”

汪老鱼马上道:“卖了,卖了,就是现在这时间卖不出好价儿了。”

“嗨呀。”菜农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汪老鱼道:“不过呀,我还是尽力帮您说了个高价儿,谁让咱们是自己亲戚呢。”

菜农问道:“说合了多少啊?”

汪老鱼小声道:“白菜我帮你说合了一百斤四十个铜子儿,萝卜五十个铜子儿一百斤。”

“啊……”菜农很明显不太满意。

汪老鱼却劝道:“这个点儿能卖掉就不错了。”

“行吧。”菜农也只能答应了,不答应他也没法子。

汪老鱼笑眯眯让人把钱结算给菜农,然后从中抽取佣金。老北京牙行的规矩,是一手托两家,成三破二,从买家那边拿百分之三,从卖家那边拿百分之二,一起是百分之五。

菜牙子的行事习惯就是欺负菜贩子,哄骗菜农,控制菜价,从中赚取不当利益。而且这些菜贩子都有自己的打手,都是流氓混混,不然镇不住场子。

其实这行当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菜农跟菜贩子直接交易就行了,何必经过他们呢?当然了,就目前来说,他们这行是合法的。所以你要绕过他们是私下交易,菜牙子养的打手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的,报警也根本不管用。

菜牙子这行要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了,到1951年新政府开展天桥除霸才把盘踞在天桥菜市几百年的恶霸连根拔起。

汪老鱼这边刚弄好,还没回去呢,就听得有哭喊声传来了:“大舅诶,呜呜呜,你要替我做主啊,我腿都被人打断了。”

第二十九章 报复

来人正是癞头张,现在癞头张这模样可惨,拖着个伤腿,是被人背着过来的,老远就开始鬼哭狼嚎了。

汪老鱼见了癞头张眉头就皱起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算什么样子。都说让你来我这里,你不来,非要自己去碰瓷儿,碰上铁板了吧?”

癞头张让人把他放下,单吊着腿,那只伤腿包的跟粽子似的。他靠在别人身上,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那模样别提多惨了:“大舅啊,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被人打了,打的好惨啊,我都腿都断了,好疼啊……好疼啊,我都疼晕了过去了,要是没人瞧见,我今儿就死胡同里了,舅呀,您可就瞧不见我了。”

汪老鱼见癞头张如此凄惨模样,心中是又恨又怒,把手上的小矬子让地上狠狠一扔,冷声问道:“你到底惹上什么人了,竟然被打成这个样子。我都让你把招子放亮点了,你还不听,碰瓷儿这种事情是随便就能干的吗?”

癞头张哭喊着道:“我的亲舅舅诶,这次真不赖我,我没惹人家,我没讹人钱,我都跑了,他还找人过来打我,我腿都断了哟,我跟谁说理去哟。”

汪老鱼心中一阵烦躁,喝骂道:“别哭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癞头张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癞头张抹着眼泪道:“舅舅呀,就是这么回事,他一个王八茶馆里说评书的学徒,还装人家会友镖局的人来骗我。你说骗就骗吧,我也就不跟人计较了,可他还找人打我,把我腿都给打断了。”

汪老鱼面色沉凝。

旁边下手马三儿低声道:“鱼爷,我怎么听着这事儿这么不对劲呢?”

癞头张顿时大叫道:“三哥,平时咱俩关系可不错,您要是不想帮我出头,您明说就是了,何必这样埋汰人呢,您当我特意来蒙我大舅呢?”

马三儿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癞头张的赖皮劲儿上来了:“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你今儿要是不说清楚,咱俩以后这兄弟就别论了。”

“我……”马三儿顿时语塞。

汪老鱼喝骂道:“好了,闹什么闹。”

癞头张这才消停下来。

汪老鱼又问:“我问你,高杰义的身份是谁告诉你的?”

癞头张道:“就打我那人告诉的呀。”

汪老鱼又问:“可他为什么要告诉你高杰义的身份,还有他的背景,这不是明摆着让你去报仇吗?”

癞头张顿时一愣。

汪老鱼道:“那人打断了你的腿,又给你留了一个可以报复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癞头张结结巴巴道:“我……这……这我哪儿知道啊?”

汪老鱼沉吟了一下,用手轻轻抚摸自己干净白皙的指甲,说:“这人八成不是高杰义派去的,他八成是跟高杰义有仇,想借你的手去报复。”

“啊?”癞头张听呆了,他本就是一个街头碰瓷儿的低等小混混,脑子自然是比不上世代做菜牙子的汪老鱼了。

汪老鱼眉头皱的又深了几分:“又或者,他根本就是高杰义派去的,而这高杰义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评书学徒,他极有可能真的有会友镖局的背景,他是引你去报复,然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对你动手。到时候把你打伤打残了,你连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癞头张见汪老鱼没个痛快话,顿时惨嚎了起来:“哇啊……娘诶,你走的太早了,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诶,你临终前还把我托付给舅舅,你托错人了娘诶。我被人打断了腿,我亲舅舅都不管我,娘诶,您活过来看一眼吧。娘诶,我的亲娘诶。”

癞头张别的本事没有,撒泼打滚的能耐倒是满分。

汪老鱼也被癞头张的鬼哭狼嚎弄得心里烦躁,他怒吼道:“行了,有完没完?”

“没完……这事儿没完……我的腿不能就这么白白断了。”癞头张哭的都停不下来了。

汪老鱼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好了,别哭了,我没说不管你。”

听了这话,癞头张立马擦了擦眼泪,也不哭了,也不嚎了:“大舅,我就知道您是最疼我的。”

汪老鱼就知道这小王八蛋是装的,他心里是又怒又恼,指着癞头张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们老汪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癞头张一点不以为意,厚着个二皮脸笑道:“咱们老汪家的优良血统不是被我老子那边给玷污了嘛,我老子可比我混蛋。”

“哼。”汪老鱼冷哼一声。

“腿没事吧?”汪老鱼又问了一声。

癞头张惨兮兮道:“都断了,能没事吗?”

汪老鱼鼻头重重出了一口气,才说:“我告诉你,王八茶馆我会去的,我也会去查高杰义这人的。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说书的,没有什么背景,那甭管他跟那个打你的人有没有过节,我都敲断他一条腿来给你出气。至于伤你的那个人,等我找到了,我再给你报仇。”

癞头张顿时精神振奋,忙道:“谢谢老舅,谢谢老舅,我就知道您最好了。”

敲断一个小艺人的一条腿,对于汪老鱼这样的混混头子来说,不过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了。这年头艺人的地位太低了,来天桥卖艺的艺人很多,被这些流氓混混欺负的那就更多了。

汪老鱼摆了摆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他们真的有会友镖局的背景,那这个仇我是万万不敢给你报的。会友镖局我可惹不起,甭说我了,就连我后面郑勇爷都惹不起他们,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癞头张也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傻子,听到他老舅这么说了,他才道:“行,只要他有咱们惹不起的背景,我就当我这条腿是我自己摔断的。”

汪老鱼点点头:“行,现在菜市也收市了,那咱们也别闲着了。马三儿,招呼兄弟们吃点东西就去王八茶馆,我今日倒要会会这高杰义。”

“得勒。”马三儿应了一声,问癞头张:“张爷,您要不去歇着?”

癞头张嬉皮笑脸道:“三哥,您是我哥哥,怎么能叫我爷呢,您这不是打我脸嘛?”

“呵呵。”马三儿皮笑肉不笑。

癞头张腆着脸道:“歇我就不去歇了,我倒是要去看看这高杰义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三哥,等事儿了了,我请您喝酒去。”

马三儿只是随意点点头。

第三十章 隆盛饭铺

隆盛饭铺。

这是饭铺,在京城餐饮行业里面处于倒数第二个等级,里面做一些小炒菜,也卖抻面馒头等粗粮,当然了,也少不了烂肉面。

隆盛饭铺做的烂肉面是很出名的,所以价格比别家也稍微贵一点,要12个铜子儿一碗。但里面的量挺足的,烂肉有两种意思,一个是炖的烂烂的肉,还有一个就是烂了的肉。

烂肉面是穷人吃的东西,这玩意儿便宜实惠还能吃到肉,所以它既是炖的烂烂的肉,又是烂了的肉,做烂肉面的肉都是下脚料或者淋巴肉,甚至是已经臭了的肉。

隆盛饭铺的肉选的稍微好一些,所以他价格也稍微贵一点,他的肉煮烂了之后还会回锅跟黄花、木耳等配菜在锅里再烩一下,烧的香气四溢了,再铺在面上,最后在面碗边上加上一点蒜汁儿,一碗高配版的烂肉面就成了。

吕杰诚这小屁孩最爱吃这个了。

他中午足足吃了两碗。

这小屁孩还没桌子高呢,早上吃早点就吃了那么多,中午还愣是干下去了两碗烂肉面。高杰义真想问他,你特么是个猪吗?

吕杰诚吃下两碗之后,看了看门口煮面的地方,隆盛饭铺煮面的灶台放在街道边上,冬天时候他们晚上不会把灶台封死的,好让乞丐晚上可以靠着灶台边上取暖,不至于冻死在路上,所以隆盛饭铺的外号也叫灶温。

吕杰诚摸了摸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秦致远笑眯眯问道:“再吃一碗吧?”

吕杰诚摇摇头:“不行了,真吃不下了,要不咱们晚上再来吃吧?”

秦致远很痛快:“行啊。”

“好耶。”吕杰诚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秦致远对着高杰义抬抬下巴:“吃的差不多了,给钱吧。”

方士劫微微一愣,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装作没听见,前面见着他师父那么痛快地说出来吃饭的时候,他心里就有数了,准没好事儿,所以他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留,光脚的谁怕穿鞋的?

高杰义埋头吃面。

秦致远对方士劫:“老方,咱们先走,我请你喝茶听书去。”

“好嘞。”方士劫站了起来。

高杰义这才抬头,故意大声道:“师父,咱们吃完了呀。”

这声音大的呀,整个饭馆里的人都听见了。

饭馆掌柜的和伙计也都看了过来,吃完了这是要会账算钱了呀。

方士劫有些诧异地看着高杰义。

秦致远不慌不忙道:“对,一会儿你把账给人结了。”

高杰义却大声道:“那您得把钱给我呀。”

“瞧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秦致远答应一声,走回来,拿起高杰义的手,把自己的手拍在他手上,用力抓了一抓,眼神紧紧盯了高杰义一下,警告的味道很明显。

高杰义怕挨收拾,强笑道:“好嘞,这里交给我了,您甭管了。”

秦致远这才轻轻点了一下头,招呼方士劫:“走吧,老方。”

方士劫也露出了坏笑。

等两人出了门了,吕杰诚才紧张兮兮问道:“师哥,师父给了多少钱啊?”

高杰义摊开手,空空如也。

吕杰诚看傻了眼:“钱呢?”

高杰义反问:“你觉得他会给吗?”

吕杰诚紧张道:“那怎么办?这一顿可吃了差不多七八十个铜子儿了吧?”

高杰义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点头道:“差不多。”

吕杰诚一摊手:“完了,昨晚儿在师父那儿骗的钱,一顿饭都吃没了。”

昨晚上他们在秦致远那里坑了一块大洋,给了车夫车钱再加上给人家演出费,他们俩手上也就余下这点钱了。

“唉。”小屁孩惆怅地叹了一声,然后又喝了一口面汤。

高杰义却道:“你以为这就完了?”

吕杰诚抬头:“啊?”

高杰义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了昨晚上师父为什么给钱给的那么痛快了。”

吕杰诚还没明白,问道:“怎么了?”

高杰义解释道:“师父故意让咱们坑钱,这样他就有理由让咱们花钱了,今儿这一顿他弄得可是理直气壮,明儿肯定还少不了。”

吕杰诚傻了:“啊?可是咱们骗来的都花完了啊。”

高杰义道:“他会管你这个?他是指定得坑惨咱们了,不把咱俩的小金库坑完,他是绝对不罢休了。嗨,你说咱们师父哪里像是个读书人啊,坑起人来是真的狠。”

吕杰诚一脸苦涩:“啊,那怎么办啊?”

高杰义宽慰道:“放心吧,至少今儿他坑不到我们的钱。”

吕杰诚纳闷问道:“为什么?”

高杰义道:“因为我没带钱。”

“啊?”吕杰诚彻底傻眼。

高杰义招呼伙计:“再炒俩菜,再来个腰花。”

吕杰诚:“……”

……

福海居,也叫王八茶馆。马上就要下午场子开书的时间了,秦致远去的蛮早,他是不爱挑灯晚儿,但是白天这场,他还是尽心尽力的,这是艺德。

跟掌柜的打了个招呼,秦致远和方士劫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茶馆伙计过来给他们泡了茶,还拿了点心过来。

方士劫问道:“老秦,你把俩孩子留那儿没问题吗?”

秦致远点了水烟筒,美滋滋抽一口,吞云吐雾道:“放心吧,没事。”

方士劫却道:“可他们还是俩孩子啊。”

秦致远看了他一眼:“小义儿最近脑子活泛的很,不用担心他。”

方士劫顿了一顿,又道:“那上次他被伤的那事儿……”

秦致远用力吸了一口水烟,烟筒里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秦致远吐出一团白雾,然后缓缓摇头,白雾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哟,秦先生,您来的早呢。”刘八也架着他的鸟笼子来了,进来之后让伙计把他的鸟笼子挂起来,然后去取来他存在这里的茶具和茶叶。

秦致远看他一眼,笑了:“哟,八爷来了。”

刘八也坐了过来,朗声笑道:“是呀,您昨儿留的扣子还没解呢,弄得我心里痒痒的,今儿可不得来嘛。小义儿和小橙子呢,小义儿这臭小子昨儿还骗了我好几块大洋呢,今儿怎么人不见了?”

秦致远抽着烟道:“没呢,他们得过会儿才来。”

“哦。”刘八应了声,笑着道:“我今儿可得跟小义儿好好逗逗闷子,可不能逮着我一人吃亏啊。”

秦致远只是微微一笑。

此时,王八茶馆里面又来了一大帮人。

“几位爷,您里面请,过会儿就开书了,今儿白天是秦先生说书。”伙计招呼众人。

汪老鱼走在最前头,马三儿陪在他身边。癞头张是被人背着进来的。

汪老鱼没动换,就是打量了一下这厅堂之内,又看了看王八茶馆内标志性的太一生水图,还有挂在堂前的书单子,上面写着白天两点到五点,秦致远说《永平生平》。晚上七点到十点,潘诚立说《明英烈》。

没找到高杰义的名字,汪老鱼问伙计:“劳驾问一下,你们这儿有个叫高杰义的人吗?”

第三十一章 原来你就是高杰义的师父

这话一问出声,惹得秦致远一桌子人也扭头看了过去。

方士劫刚一转头就看到了显眼之极的癞头张,他瞳孔顿时一缩,然后立刻转头,低语道:“不好。”

秦致远瞥了一眼方士劫,又看了看对面的那群流氓混混,他的目光也沉了不少,赶紧低声说道:“让小义儿别过来,快去。”

方士劫不敢怠慢,起身就走了。

店里的伙计神情顿时一滞,他干笑了几声,沉吟一下,正欲说话,就被秦致远打断了。

秦致远问道:“你们找高杰义。”

汪老鱼转头看来,方士劫正好快步离开,癞头张也只是瞧见了个背影,没认出来。

汪老鱼问道:“哦,这位先生认识高杰义?”

茶馆伙计见秦致远搭上茬儿了,顿时识趣的不言语了,这年头能做伙计这行的,哪个不是人精?他知道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八成是来找高杰义麻烦的,他正想怎么搪塞呢,正好秦致远把话茬接过去了,他也就不多话了。

秦致远一摊手:“不认识。”

汪老鱼当时就是一怔:“不认识你搭什么下茬?”

再扭头找茶馆伙计,伙计人都不见了。

秦致远来了一句:“我只是好奇问一声。”

癞头张心中恼火:“你这老家伙找打呢?哎,你认识高杰义吗?”

癞头张问坐在一旁的刘八。

刘八摇头:“不认识。”

汪老鱼眉头皱起来,沉声道:“还是去问茶馆里的人。”

此时,正好打外面来了个书座儿,远远就打招呼道:“哟,秦先生早来了,你昨儿留的扣子可弄得我没着没落的,您今儿可得跟我说说清楚于成龙到底干嘛了,惹康熙爷那么生气。哎,小义儿和小橙子呢?怎么不见人?”

“坏事了。”刘八心中暗道。

汪老鱼扭头问书座儿:“这小义儿是哪位?”

书座儿想也不想,就回答道:“秦先生的小徒弟,大名叫高杰义。”

这一下子汪老鱼等人全都把目光集中在秦致远脸上了。

“老家伙,原来你就是高杰义的师父啊?”癞头张面露不善。

其他几人也是面露凶光,就是汪老鱼还隐隐有些克制。一个小小的评书艺人对他们来说,跟一只小蚂蚁没什么两样,他们忌惮的是那可能存在的会友镖局。

今日,秦致远要是一个回答不好,恐怕就要出大事情。

……

再说方士劫出了王八茶馆就奔着隆盛饭铺跑去,他现在心里就期盼着高杰义师兄弟还在那里,不然今天恐怕真的要出大事。

隆盛饭铺里,高杰义和吕杰诚还在吃饭呢。

吕杰诚拍了拍鼓鼓的肚子,实在有点吃不下了。

高杰义居然还在招呼伙计:“再给我来个热拌腰臊。”

“还吃啊?”一向嗜吃如命的吕杰诚第一次露出了苦色。

高杰义却道:“吃呗。”

吕杰诚小声道:“师哥,咱没钱呀。”

高杰义却一点都不在意:“怕什么,反正分文没有,欠半个大洋是欠,欠十个大洋也是欠,你死猪怕什么开水烫啊?再说欠的多了,我们就有理由去茶馆找师父要钱了。”

吕杰诚被高杰义的豁达和不要脸给震惊到了。

高杰义大声催促道:“我的热拌腰臊快点儿。”

“来咯。”伙计高叫一声,把腰臊放到高杰义桌子上,笑着问:“爷,您尝尝够不够味。”

高杰义闻了一下,笑了:“嘿,这味儿不赖啊。”

伙计也竖大拇指称赞道:“得,您一瞧就准是行家,您慢用。”

高杰义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品尝,这腰臊丁儿沾满了蒜末酱油和醋之后,腥膻味已经被彻底压制下去了,那些许残余反倒是被这些调料激发出奇异的鲜味,这种鲜美是腰花肉给不了的。

“嘿,真不错。”高杰义眼睛一亮。

吕杰诚却是捂着鼻子,嫌弃道:“师哥,你吃这干啥。”

高杰义爱吃腰子,当然了,爆炒腰花,麻辣腰花,爆三样这种常吃的就不说了,就连这种热拌腰臊他都爱的厉害。

什么是腰臊呢,就是把腰子对半切开,里面的那层白色的筋膜。很多人说这是尿碱,是吃不得的东西,所以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家都会把这层白膜去掉。

既然有去掉的,也就有专门去尝的。一来二去,还真让人琢磨出来好法子了。热拌腰臊就是最好的吃法,吃腰臊不吃中间的那个眼儿,那个眼儿是吃不得的,也是会去掉的。

真正好吃的是白色筋膜沾着腰肉的那一点儿,这叫半筋半肉,这玩意儿切成小丁儿,再经过一番处理之后,用滚水焯,焯熟了捞出来放上葱花蒜末酱油和醋,趁热吃,这玩意儿绝了。

这玩意儿在后世都吃不到,最值钱的就是焯水前的腌制处理过程,这是去处腰臊味的关键,只是后来这手艺失传了。

失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没人吃,日后大家生活水平都好了,谁吃这个啊。也就只有在这吃都吃不饱,大家才能把这没人要的下脚料的吃法挖掘出来。

就像北京的卤煮火烧,吃的就是猪的下水,猪肠跟猪肺,这玩意儿就是穷人吃的,尤其是现在,就天桥南城这一带的穷人会去吃,便宜呀,还能吃到肉。

就是后来卤煮火烧的运气比较好,变成了北京的特产小吃,谁来北京都必吃一碗。所以满大街都是门框胡同百年卤煮,门框胡同是在大栅栏边上的,这是著名的商业街,旁边就是八大胡同,前面就是皇城,这是富人待的地方。

门框胡同清朝时候就是小吃一条街,可从来没人卖卤煮。后世那些门框胡同百年卤煮,全是坑外地游客呢。

“来嘛,吃一口嘛。”高杰义半哄骗半逼迫吕杰诚吃腰臊。

“我不要。”吕杰诚拼命摇头。

高杰义道:“快吃吧,等会儿凉了臊腥气儿就跑出来了。“

吕杰诚满脸抗拒:“我不吃,打死也不吃。”

“嘿,我今儿还非让你吃了不可了。”高杰义算是跟吕杰诚卯上了。

两师兄弟正斗法呢,方士劫终于跑到了,他见高杰义还在饭铺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跑进去,急声道:“小义儿,小橙子,赶紧跟我走。”

第三十二章 高杰义想招儿

吕杰诚见方士劫来了,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忙呼救道:“方叔救我,他逼我吃腰臊子。”

高杰义看见方士劫,也高兴坏了,正好没带钱呢,这就来金主爸爸了,他两眼放光道:“哟,方叔来了,来来来,您快坐,这刚弄得了的热拌腰臊,您要不来两口?”

方士劫却没这个闲工夫跟他们瞎聊,赶紧拉着两人的手道:“快走。”

高杰义纳闷道:“怎么了这是,这么着急干嘛,我这儿还没给钱呢。”

方士劫道:“赶紧给钱赶紧走,上午遇到的那个碰瓷儿的找上门来了。”

“啊?”吕杰诚吓一跳。

高杰义却道:“找上门找上门呗,找上门也是他理亏,关我们什么事儿。”

方士劫急道:“不是,我看见他是被人背着过来的,腿还伤着了,而且他们人多势众,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啊。”

高杰义终于把手上的筷子放下来,稍稍一沉吟,反问道:“他们指名道姓要找我?”

方士劫点头:“对。”

高杰义疑惑道:“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们去哪儿找我了?”

方士劫道:“王八茶馆,你师父现在正应付着他们呢。”

高杰义吃了一惊:“啊,我师父不会吃亏吧?”

方士劫道:“放心吧,你师父吃不了亏,就是你师父让我赶紧来找你,让你千万不能去茶馆。”

高杰义心中多了几分慌乱,他双手紧紧攥拳,牙齿也用力咬了两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子也飞速地转了起来:“这群人来着不善,他们要是找不到我,那我师父就完蛋了。”

方士劫急声道:“别管你师父了,如果他们见到你,那你就完蛋了,他们明摆着是寻仇来的。”

吕杰诚拉了拉高杰义的衣服,紧张道:“怎么办呀,师哥。”

高杰义眉头紧皱,嘴里直念叨:“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我没露自己的名字,留的也是会友镖局的名号,这才过去多大一会儿,他怎么能找到茶馆?不应该啊。不对,哪里出了问题?而且他腿怎么还伤了,为什么伤了之后还来找我报仇?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士劫气也慢慢顺了下来,他劝道:“反正你今儿不能去茶馆,不然要出大事情,这些人可不会对你客气。”

高杰义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敲的杯子里的茶水都在微微晃动。

吕杰诚紧张极了,他拉着方士劫的衣服,可怜兮兮问道:“方叔,我师父会不会有事啊?”

方士劫宽慰道:“放心吧,你师父不会有事的,他会有办法应对的。”

吕杰诚自责道:“都怪我,我真应该走路小心点的,不该撞到他身上的。”

方士劫却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那人就是个地痞流氓,甭管你有没有撞到他身上,他都会赖上你的,他就是个无赖。”

吕杰诚愁眉苦脸道:“可是我怕我师父会被他们打,他们不会还来打我跟我师哥吧?”

方士劫安慰道:“所以呀,你们现在千万不能回茶馆,先避避风头再说。”

“不对。”高杰义突然出声。

“怎么了?”方士劫问道。

高杰义眼中精光闪烁,他道:“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底细。”

“什么意思?”方士劫不解。

高杰义道:“他们能找到茶馆,就说明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对,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评书学徒,可谁规定了一个评书学徒就不能傍上会友镖局的大腿了?”

“啊?”方士劫急道:“你还想干嘛?你已经惹出那么多事儿来了,你还想干嘛?别惹事了,茶馆那边你师父会处理的。”

高杰义看着他,反问:“师父处理,师父怎么处理,师父一个处理不好,他就会被打一顿,那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不行,我必须要把我师父救出来。”

方士劫眼睛瞪着他,呵斥道:“救?你怎么救?我说了,你师父的事情不用你管,他不会有事的。”

高杰义却反问:“万一呢。”

方士劫断然道:“没有万一。”

高杰义针锋相对道:“就算没有万一,他们今天找不到我,明天照样会过来,怎么办,我们躲他们一辈子吗?”

方士劫顿时语塞。

高杰义接着道:“而且我师父现在生死未知,我能不管他吗?”

方士劫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高杰义一眼,认真道:“小义儿,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高杰义轻轻叹了一声:“人,总是会长大的,不是吗?”

方士劫的语气也沉重了几分:“你这样,我们真的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放心。”

高杰义疑惑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方士劫摇摇头,又问道:“你打算怎么救?”

高杰义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搓着自己的手指,微微眯起了眼睛,很认真地沉声说道:“方叔,要不您祝他们个长命百岁吧。”

方士劫差点没给他一巴掌,好家伙,你琢磨个半天就琢磨出个这玩意儿来?

“认真着的,别给我瞎胡闹。”方士劫呵斥道。

高杰义又道:“您真不试试?”

方士劫喝骂道:“给我滚蛋,你到底有招没招,没招儿就给我老实待着。”

高杰义顿了顿,脸上露出微笑,道:“既然用到了会友镖局,那就要用好,用的漂亮。只不过……”

方士劫追问:“只不过什么?”

高杰义道:“只不过我不知道我师父那边会跟他们说什么,会不会把我们的底细全都露给他们,两边的信息不对等,这样很容易出乱子的。”

听了这个,方士劫却显得信心十足,他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你师父绝对不会给你添任何乱子的。”

“啊?”高杰义倒是意外了。

方士劫道:“如果你有什么计划,去做就是,放心,你师父这边都能兜得住。你忘了,你师父可是说评书的,甭管来的书座儿出什么幺蛾子,他都能接得住。以前他有个老客要出远门一趟,他就把书断在那儿一个月,这一个月尽扯闲篇了。等那个老客回来,正好能把书接上,就连天天来听的书座儿都不觉得有任何问题,讲究的就是一个滴水不漏的嘴上功夫。”

高杰义迟疑道:“可今天来的都不是来听书的书座儿,而是来找茬打人的混混啊。”

方士劫道:“你师父有两样本事,天下无敌,一个脑子,一个是嘴。放心,他吃不了亏,也不会让你这边出意外的。他曾经见过的风浪,是你无法想象的。”

高杰义皱起了眉头,有些奇怪地看了方士劫一眼,然后缓缓点头,对吕杰诚道:“快去找你金单哥。”

“金单哥?”吕杰诚意外之极。

高杰义贴着吕杰诚耳朵,说:“你告诉他,快帮我准备几样东西。然后……”

“嗯。”吕杰诚应一声,飞快跑出去了。

方士劫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高杰义道:“先把我把账结了。”

“啊?”

第三十三章 没个读书人的样子

王八茶馆内。

汪老鱼上下打量了几下秦致远,抱拳皮笑肉不笑道:“原来阁下就是高杰义的师父呀,幸会幸会。”

秦致远一点都不慌,也一样抱拳,豪爽道:“哈哈哈,客气客气。”

癞头张现在仗着有人撑腰,嚣张的很:“客气你个头,你个老鬼,居然敢骗我们。”

“住嘴。”汪老鱼冷喝一声,瞪着癞头张呵斥道:“你再敢插嘴,就给我滚出去。”

癞头张被噎了个够呛,只能愤愤低头。

汪老鱼道:“阁下就是秦先生吧?”

秦致远点头,拍拍胸脯,跟往常说书那样,扮作江湖好汉,爽快道:“没错,就是我,来,几位爷,请坐。掌柜的,上壶好茶,记我账上。”

见到秦致远这般不卑不亢又很豪爽的做派,汪老鱼反倒是心里打起了鼓。

他见过的艺人还是挺多的,天桥这里就是艺人做艺的聚居地,说是艺人窝子也不错。他是个菜牙子,也算是天桥小小的一霸,在那些大人物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

可是在这个戏子艺人眼里,那他就是天王老子,平时见到的艺人哪个不是对他点头哈腰的。这些年他欺负的艺人多了去了,甭管是男艺人还是女艺人,有他不敢惹的吗?

但是眼前这位秦先生,看人家这做派,真是有点有恃无恐的样子。汪老鱼混迹江湖几十年了,也见过不少人物,他看的出来,这位秦先生真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淡然和不惧。

自己带来了这么多人,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而且他刚刚还骗了自己,他就一点都不害怕?难道他们真的跟会友镖局有关系,不然怎么会这么胆大?

汪老鱼心中疑惑。

应了邀请,汪老鱼坐了下来,就坐在了秦致远的身边。

伙计端了茶上来,秦致远伸手道:“来,请。”

汪老鱼端起来喝了一口,点头道:“嗯,不错,好茶。”

秦致远大笑两声,问道:“还不知尊下如何称呼?”

汪老鱼道:“我姓汪,江湖上的朋友给个外号,叫我一声汪老鱼。”

秦致远客气道:“原来是汪爷。”

先生是对读书人的称呼,爷就是江湖上和民间的称呼。

汪老鱼盯着秦致远的眼睛,淡淡道:“客气。”

刘八就坐在一旁,不说话,也不走开。

秦致远也端着茶杯,一口闷了下去,放下茶杯问:“不知道汪爷找小徒何事啊?”

汪老鱼指了指癞头张,说道:“之前我们的人冲撞了贵高徒,所以我让人敲断了他的腿,并且带他上门来赔礼道歉。”

“嗯?”癞头张听傻了,刚想说话,汪老鱼一个凌厉的眼神就瞪了过来。

秦致远看了看癞头张腿上的伤,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疑惑。

汪老鱼微笑道:“所以,还请贵高徒出来一见,我们好当面赔礼道歉。”

秦致远微微眯起了眼。

汪老鱼提醒一句:“如果不能当面表达歉意,那我们可不走了。”

马三儿等人也用凶悍的眼神看着秦致远。

秦致远心里清楚自己徒弟肯定跟这个癞痢头结了仇怨,他们此次就是奔着报仇来的。就是这帮人有点意思,这癞痢头张嘴就要喊打喊杀,虽说这汪老鱼话说的是客气,可语气中却透着威胁。

先前自己还跟徒弟吃过饭,自己徒弟也没跟自己说过这事儿啊,伤了人家的腿,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会瞒着自己的。秦致远当然不会相信这瘌痢头的腿是被汪老鱼敲断的。

可为什么人家要这么说呢?明摆着是寻仇来的,为什么一上来要装的这么客气?他们至于对自己这几个破说书的这么客气吗?

秦致远打着太极试探道:“呵呵呵……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我徒儿也没跟我说,想来是他觉得是一件小事吧,或者说……他已经处理妥当了。”

秦致远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

可是这汪老鱼心里有鬼啊,他担心这师徒跟会友镖局有什么关联,秦致远刚刚这句无关痛痒的话偏偏击中了他的软肋,让他不敢妄动。

其实汪老鱼过来的时候,没觉着事情会很难办,无非是认人呗,看看这高杰义到底是不是跟自己外甥起冲突的那人,第二个打听一下人家的背景,有背景就赶紧认错,反正自己外甥腿都断了,那还怕什么。没背景,那就直接动手好了。

结果他一过来,人没见着,背景也没打听出来,就被秦致远架起来了,搞的他还七上八下,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了。

汪老鱼也不扯别的了,就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贵高徒何时回来啊?”

秦致远道:“这孩子野惯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汪老鱼又问:“贵高徒跟着您是学评书?”

“呵呵呵……”秦致远干笑两声。

汪老鱼在摸高杰义师徒的底,秦致远又何尝不在摸他们的底。两帮人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但只要有一个露了底,那他就输了。

秦致远微微合起了眼,目光看向了癞头张,轻轻说道:“他呀,当然是跟着我学评书,看起来是我们这儿一个小小的评书学徒……”

癞头张听了这话,顿时精神一振:“大舅……”

汪老鱼猛一瞪他,差点没打他这个不成器的外甥。

汪老鱼敏锐地发现了秦致远话里的异样:“什么叫做看起来?”

“呵呵呵……”秦致远打开扇子,轻轻摇了几下,高深莫测道:“没什么,不好说,不好说。”

秦致远一下子就摸到了这群人心里的底。怪不得这帮人一进来也不动手,汪老鱼说话还这么客气,原来是没摸清自己徒弟的底,他们原来忌惮的是这个。可他们为什么忌惮自己徒弟的身份,高杰义那混小子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汪老鱼眉头多皱了几分。

马三儿厉声道:“老家伙,别给脸不要脸,问你就好好回答。”

汪老鱼却道:“哎,不要这么大火气,问人得有个问人的礼数,咱们不能缺了礼儿,您说呢,秦先生?”

这两人一唱一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平时就是这样欺负菜贩子的,现在也把这一套搬到秦致远面前了。

“秦先生……”刘八有些紧张地叫了一声,他也怕秦致远吃亏。

秦致远摇头,就是不答。

汪老鱼心中也起了几分不耐烦,用眼神示意了马三儿一下。

马三儿会意,立刻喝骂道:“老头儿,别蹬鼻子上脸,信不信我今儿打得你出不了这门?”

秦致远知道他们在试探自己,他干脆心一横,怒拍桌子,大声喝道:“好大的狗胆,你动我一个试试?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打,你不动手你就是我孙子。我看你动完手之后,你们这群人还能不能离开北京城?”

第三十四章 你说的是啥呀?

秦致远这一声怒喝,没把汪老鱼一帮人吓一跳,反倒是把坐在一旁的刘八给吓到了,他也没想到平日里和善的秦先生会突然变得这么刚,对面可有十几个人啊。

汪老鱼和马三儿被秦致远这么一吼,当时就被吼住了,他们本就是试探来的,谁成想试探出这么个铁板来。

汪老鱼顿时心中惊疑不定,难道他们真的跟会友镖局有关系?

就连癞头张这个愣种王八蛋都被秦致远给吓住了。

秦致远站起身来,梗着脖子,指着自己脑袋,大声道:“我秦某人大好头颅在此,你们若是想要,拿走就是,甭跟我客套。我今儿要是皱一下眉头,我他娘的就不姓秦,我就不配做高杰义的师父。”

汪老鱼几人都目瞪口呆了,这他妈的谁是流氓啊?这怎么还来一个比他们还流氓的家伙啊?

殊不知,秦致远这段时间说的书就是讲流氓混混的,就那四霸天,全都是混混。秦致远对混混这行熟的不能再熟了,真搞起来,他们还没秦致远演的像呢。

秦致远弯着腰,把脑袋往桌子上一放,嚷嚷道:“来,劳驾,您动个手,我秦某人的脑袋,您今儿就拿走当球踢吧。”

汪老鱼等人都无语了,哪儿来的一个混不吝的老混蛋啊?

就连刘八也张大了嘴巴,不是个说书先生嘛,不是读书人嘛,怎么读书人还这样啊?

秦致远横的慌:“嘿,还反了你了,还想杀我,我让你杀。你杀了我之后,你不怕满门被灭吗?你当我收的徒弟是吃素的啊?”

马三儿都无语了,他刚刚说的是打一顿,什么时候说杀人了。

癞头张也是大开眼界,自己这群人仿佛被这个老头儿给碰瓷儿了。

汪老鱼嘴角抽搐,最后只能一巴掌拍在了马三儿的后背上,喝骂道:“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吓唬人,不知道秦先生是读书人吗?有你这样吓唬读书人的吗?”

马三儿想骂街,这老混蛋哪儿像个读书人了,分明就是一块滚刀肉老流氓吗。

马三儿也不敢说什么啊,只能顺坡下了:“哎,鱼爷,您别生气,我……我……我这不是着急嘛,我着急来赔礼道歉嘛我。”

刘八差点没把茶水呛出来,这理由绝了。

汪老鱼这才缓了口气,顺势道:“秦先生,您别生气,都是手下人不懂事,这人就是个莽汉,您是读书人,可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我等回去就收拾他,您先起来再说。”

“哼。”秦致远重重哼了一声,这才起来,没好气道:“别在这儿碍眼,我马上就要开始说书了,省的碍到我的书座儿。小义儿今天八成是不回来了,你们赶明儿再来吧。”

秦致远是想把这群人给弄走了,好给他跟高杰义一个商量的时间,毕竟他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才好应对。

可汪老鱼明显没这么好糊弄,他笑眯眯道:“秦先生说的哪里话,秦先生既然要开始说书,我们这些做兄弟的自然是要捧场,今儿我们就是您的书座儿。”

秦致远不耐烦道:“别了,你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可别吓着我的书座儿。”

汪老鱼道:“我们一定不会,再说,您要是真看我们不顺眼,我们出去就是,我们就在门口等着,绝不碍您眼。反正今儿一定得见到贵高徒,我们这个歉必须要道了。”

秦致远眉头微微凝了一下,他知道这帮人今天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他们明说是来道歉,其实就是把自己留下做人质了,今天自己徒弟不出来,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松把自己给放了的。

正当秦致远想辙的时候,方士劫走进来了。

“哟,秦先生,您还没开书呢。”方士劫远远就叫一声,见到这些人没起什么冲突,他也就放心了。

秦致远抬头一看,怎么方士劫来了?

汪老鱼等人也看了过去。

癞头张立刻小声对汪老鱼说:“大舅,这个人就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呀,怎么这么多人啊。”方士劫看看汪老鱼等人。

“诶?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方士劫眼睛顿时瞪大。

方士劫大喝一声,立刻上前抓住了癞头张的衣袖,大喝道:“好哇,打完我们家少爷,还敢自己送上门来,我们家老爷正找你呢。绿头苍蝇茅厕飞,你找屎呢?”

“我……我……”癞头张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

方士劫提溜着癞头张胸口的衣服,道:“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好大的胆子啊,你以为你是关公啊,单刀赴会吗?你王者归来吗?你寿星公上吊,你嫌命长吗?”

癞头张听呆了。

秦致远都给听懵了,这啥词儿,谁教方士劫说的啊?他跟方士劫认识很多年了,他知道这老货说不了这些东西,这小词儿一套一套,谁想的?

“大舅。”癞头张立刻向汪老鱼呼救。

方士劫厉声道:“还大舅,今天你亲爷爷来也救不了你,你以为你带着这几个歪瓜裂枣就很厉害了吗?啊,小子诶,你对力量一无所知哇你。”

癞头张一愣,啥玩意儿,没听懂。

秦致远整张脸都皱一起了,这什么词儿啊?

方士劫又来一句:“我们会友镖局一贯低调处事,怎么,你们当我们好欺负吗?”

秦致远差点没一跟头栽在地上,他终于知道他徒弟弄了什么鬼了,原来是扯了会友镖局这面大旗,真他娘的。

汪老鱼马上抱拳:“这位兄弟,这是个误会呀。”

方士劫勃然大怒:“误你妈的头,犯我会友镖局者,虽远必诛。”

这他娘的又是个什么新鲜词儿?秦致远都用手捂脸了。

汪老鱼立刻道:“误会呀误会呀,我知道这不成器的家伙得罪了贵镖局,所以我立马着人打断了他的腿,这才拎着他过来登门道歉呐。”

方士劫瞧了瞧癞头张的腿,真断了,要不是高杰义先前就嘱咐过他了,他现在说不定就信了。他道:“你跟我说不着这些,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解决,正好少爷和杰义都在这边,你们自己找他说去。”

秦致远愕然地看着方士劫,这是哪一出戏啊?

第三十五章 不像练家子啊

方士劫带着人过去了。

一路上,癞头张心里直打鼓,虽是被人背着走的,但是他却感觉自己腿肚子都在发软,虚的厉害。

“大大舅”癞头张声音发颤。

“怎么了?”汪老鱼看了过来。

癞头张看了看领头的方士劫,咽了咽口水,说道:“大舅,要不要不,咱还是走吧,我我我不报仇了。”

委实是方士劫的做派把他给吓住了,他害怕自己真惹上会友镖局这样的庞然大物,等下遇上真神了,怕是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汪老鱼却道:“没事,一直到现在我也没见到会友镖局的人,难道任由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至少得见见我惹上了哪路神仙了吧。”

癞头张紧张道:“可您看他们那样儿,我我害怕呀”

汪老鱼劝慰道:“没事,你已经断了一条腿了,足够向他们交差了,就是”

汪老鱼紧紧盯着癞头张的眼睛:“你确定没伤到人家孩子吧?”

癞头张叫屈道:“我的亲舅舅诶,那才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我能把他怎么着啊,我就轻轻扒拉一下他的脑袋,我都没敢用力。”

汪老鱼警告道:“你可千万别骗我,你要是骗我,等下人家要找你报仇,你可别怪我不讲甥舅亲情。”

“哎,您放心吧。”癞头张满口给汪老鱼答应。

秦致远也皱着眉头看向方士劫,他很想问问这个老王八蛋到底在搞什么鬼,方士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四合院里。

高杰义头都大了,他对站在一边的金单说道:“我说大哥呀,你这词儿能不能说的利落一点呀?你这么生硬算是怎么回事?”

金单紧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高杰义拍着手,急道:“你能不能行啊,人一会儿就到了,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金单不耐烦道:“我就这点本事了,要不你找别人去。”

高杰义火了:“金单,你大爷啊,这个节骨眼儿我找谁去啊?”

金单道:“那你别来啰嗦。”

高杰义气的眼前一黑。

很快,一行人就到四合院门口了。

方士劫和秦致远停下了脚步。

汪老鱼等人跟在后面,也停了下来。

方士劫转过身子对汪老鱼和癞头张道:“呐,人就在里面,你们要进去吗?”

汪老鱼拱拱手,很客气道:“劳烦您帮我们通报一声。”

方士劫瞥了瞥他,又对着癞头张没好气道:“你呢,怎么说?”

癞头张心中叫苦,此时他已经没了计较的心思了,可又拗不过他大舅,就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觉得还是要登门道歉,还劳烦您给通报一声。”

方士劫冷哼一声,上下瞅了癞头张两眼,没好气道:“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脸长得也人模人样的,就是一天到晚不干正事,等着。”

方士劫去敲门了。

癞头张愣了一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夸他长得好看,他扭头对汪老鱼道:“大舅,他说我长得好看。”

汪老鱼都不想理他,他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马三儿。

马三儿微微颔首,表示会意。马三儿是汪老鱼手下的红棍,第一打手,他是真正学过功夫的,手上有把式。等下见到真人了,汪老鱼要马三儿看看对方是不是行家里手,以防被人给蒙了。

秦致远皱着眉头看方士劫,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帮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笃笃笃”方士劫瞧了门。

院子里的几人顿时心中一紧。

高杰义立马道:“人来了,都机灵着点,按照原本咱们说好的来,尤其是你金单,你就别说话了,别误了我的事。”

金单只是冷冰冰地点了一下头。

高杰义又问吕杰诚:“小橙子,记下等会儿要怎么说了吗?”

吕杰诚用力点头:“记住了。”

“好。”高杰义点了点头。

门口。

方士劫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诶,没人在,前面明明在的啊。”

方士劫想了想,便推开了门,就看见了院子里面站着的三个人,他嘀咕道:“哦,原来是在练功啊,怪不得没人应。”

一听这话,汪老鱼等人都来了精神,立刻看向里面。

高杰义等人都是背对着门口的,但是高杰义耳朵尖,听见了大门打开的声音。说实话,别看他还在指挥金单和吕杰诚,但说实话他也还是挺紧张的,毕竟这戏要是演砸了可不是挨顿打这么简单。

汪老鱼等人也在打量里面。

汪老鱼看向癞头张。

癞头张低声说道:“那一左一右两人就是我早上遇到的两人,中间背对着的那位,我看不见脸。”

汪老鱼心中有数了,中间那位应该就是方士劫刚才说的老爷,也就是他们在会友镖局的靠山了。

汪老鱼又看向了马三儿。

马三儿皱着眉头打量着金单的背影。

“看出什么了吗?”汪老鱼出声询问。

马三儿低声疑惑道:“这人身形偏瘦,脚下虚浮,最重要的是身上没有精气神,看起来不像是个练家子啊。”

汪老鱼眉头皱着。

癞头张讶异地看着马三儿。

屋里。

高杰义重重吐出一口气,勉强稳了稳心神,便大声道:“少爷,咱们会友镖局的世代相传压箱底的本事就是这三皇炮锤。咱们老爷就是三皇门真传弟子,是跟着咱们师爷神拳宋迈伦学的,您可要认真学习。不只是三皇炮锤的招式,更要学习这夫子三拱手的发力把式。”

“好,我一定好好学。”吕杰诚认真答应。

见里面要演武了。

门口站着的这些人立刻都看了进去。

高杰义也看向了金单,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金单冷峻的脸上泛起了不自然之色。

高杰义心中咯噔一下,这小王八蛋不会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吧?可别这个时候跟我说演不了啊?

金单扭头看了高杰义一眼,脸色不自然之色更甚,他是真不会演戏。心里怎么想的,身上怎么做的,这叫日常身上做的跟心里想的不一样,这叫表演。

有些人天生就不会表演,金单就是,他虽然是个变戏法的,可你看他在舞台上那个鬼样子,就知道这货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了。本来就不会说话,还一根直肠子捅到底,不带拐弯的那种。哪里会装模作样演高人啊?

高杰义都快给他跪下了,都准备喊他爷爷了。

门口的人也等得脖子都长了。

金单又看了看可怜兮兮的吕杰诚,最终狠了狠心,咬咬牙,一言不发,举起了双手。

高杰义顿时心里松了一下。

门口的马三儿却嘟囔道:“没桥没马,没腰没合,确实不像是练家子啊?”

第三十六章 高手金单

听了这话,汪老鱼立刻问道:“你能确定吗?”

马三儿点点头:“八成没跑。”

汪老鱼顿时放心了不少。

癞头张则是神采飞扬了起来,王八蛋,敢情自己又受骗了啊?他心中怒火涨到万丈高,都准备飞起来咬人了。

屋内。

金单也不会别的,举起双手,悬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高杰义汗都下来了,还不如自己上呢,至少自己还懂得装模作样来两下,装一装高人,这个王八蛋啥也不会啊,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艺人吗?

可是高杰义也不能自己上啊,不然就露馅了。

金单索性一言不发,但幸好他还记得高杰义的嘱咐,双手徐徐拍了下来,拍在放在地上的一块巨大的青石之上,只听见微微一声响。

“啪。”

然后金单收功,站着不动了。

门口众人看的云里雾里的,这是在干啥?

秦致远也纳闷地看向方士劫。

方士劫也看傻了眼,他也不知道高杰义他们在干嘛,他只负责他自己这一段啊。

秦致远看见方士劫比他还迷茫的样子,要不是现在人多不合适,他早揍他了。

汪老鱼再度看向马三儿。

马三儿摇摇头,嘴角露出讥讽的笑:“绣花呢。”

汪老鱼心中大定。

癞头张见了,也挺直了自己身子,琢磨着等会儿打断这几人的哪只腿比较好。

汪老鱼刚准备说话,却听得里面咔嚓一声,立刻又把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金单那轻轻一拍的青石板已经彻底断成了两段。

“嘶……”

外头围观的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这一掌要是拍在人身上,那还了得?

不说他们了,就连秦致远和方士劫都看的一愣一愣的,这么厉害的吗?

汪老鱼则是震惊地看向马三儿,他想问,这就是你说的绣花?

马三儿自己都傻了眼了,喃喃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还不等马三儿嘀咕完,院子里面又是咔一声闷响,再看那断裂的青石板居然陷进了地面之中。

刚才金单那轻飘飘的一掌不仅把青石板给打断了,还把地面上给打出了一个大坑,让青石板都陷入了进去。

“嘶……”

众人头皮都发麻了,这种功夫谁见识过啊?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癞头张都快尿裤子了,骑在别人背上还瑟瑟发抖。

汪老鱼也震惊了。

马三儿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秦致远扭头吃惊地看方士劫。

方士劫都想鼓掌了,年轻人果然厉害。

高杰义也松了一口气,别看金单演戏不行,但至少变戏法的水平还是相当可以的,戏法机关设置的很完美。也确实是今个儿时间不够,不然高杰义给他来一个风卷落叶,起手撼日月,那才叫好看呢。

高杰义赶紧接上话茬,他道:“少爷呀,这就是夫子三拱手里面的夫子三重劲,浪翻三重,浪叠三重,一波更比一波强,方有这般效果。”

院外。

汪老鱼赶紧问马三儿:“是这样吗?”

马三儿皱眉,迟疑回答:“我不太了解三皇炮锤……但是听也是听说的,这是门刚猛的功夫啊。”

“刚猛的功夫?”秦致远耳朵尖,一下子就讶异出声了。

他声音比较大,弄得屋内几人都听见了。

高杰义顿时一懵,他只知道会友镖局看家绝学是三皇炮锤,但是也没见人使过啊,他就想着弄个效果出来,也没想到还有拳法刚柔之分。

吕杰诚和金单也顿时看向高杰义。

也亏得高杰义脑子好使,他语重心长道:“少爷,您可得跟着老爷好好学,老爷是学了内家拳的人,老爷是带艺投入三皇门的,早年间是跟着道士修炼心法的。一身内劲已经到了片叶不沾,蚊蝇不落的境界,刚才别看那轻飘飘一掌,其实是内劲的吞吐,所以才有这般三重力道的叠加,才会有这样的效果。所以咱们老爷的夫子三拱手,在镖局内也是独一份儿的。”

吕杰诚拍掌道:“爹真厉害。”

高杰义张嘴就来:“那是自然,不然老爷怎么能一口金刀安天下,怎么能被人称为南七北六第一人,又怎么敢在扬子江心还倒凫八百里呢?他要是没这能耐,李中堂怎么会请咱们老爷去给他保家护院呢?”

秦致远听得眉头大皱,一口金刀安天下?南七北六第一人?扬子江心倒凫八百里?这不是胜英胜子川吗?你怎么不说三支斤镖压绿林,甩头一子镇乾坤呢?

金单则是双手负在身后,仰头斜看天空,一副高人模样。这也是高杰义对他的要求,别说话,多说多错。

汪老鱼扭头看马三儿。

马三儿轻声道:“内家拳传人向来很少,一代只传三四人,神秘之极,但是据传个个实力雄厚,讲究内劲吞吐,轻轻一掌就让人筋断骨折。”

汪老鱼惊疑不定地看着院内,这不就是刚刚展现出来的样子嘛,轻轻一掌就打的青石断裂,地面凹陷,普通人哪有这种本事。

再听到后面高杰义说的话,汪老鱼心中更是叫苦和震惊。当年清朝重臣李鸿章李中堂的府邸就是请会友镖局给他保护的,但是没想到这位大爷就是其中之一。

能给一朝重臣看家护院,这得有多大的能耐啊。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方士劫前面的话,就自己这边这几个歪瓜裂枣哪里是人家的对手,自己对力量的把握确实太差了。

高杰义偷摸瞥了门外一眼,见到汪老鱼等人的脸色之后,他心中终于安定下来了,总算是给糊弄过去了。

他也不全是胡说八道,至少道门心法本就存在,就像天下第一手虎头少保孙禄堂就是学了道门修炼心法才把自己内家拳练到巅峰,成为当世第一手。

“哎,门怎么开了?”高杰义装作现在才发现。

方士劫赶紧回道:“啊,是我。就前面上午冲撞了少爷那人,现在人家来道歉了。”

“哦?”高杰义讶异一声:“他还敢来?”

癞头张心脏跳地快飞出来了。

“怎么?你被人欺负了?”这个时候,金单突然出了声音。

吕杰诚顿时一愣

高杰义也是一愣,不是让你不说话吗?你怎么还给自己加戏呢?

其实金单是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时间紧迫,高杰义只来得及让他布置道具,就说了有人来寻仇,前因后果什么都没说。

金单这话一出,汪老鱼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癞头张眼前一黑。

吕杰诚是个聪明孩子,至少知道要怎么应答:“啊,没事,这个……他就扒拉我脑袋一下。”

癞头张这才缓过气来。

金单又冷冰冰来一句:“谁干的?”

金单本来就是一个性格冰冷的人,现在他演的就是一个世外高人,还别说,配上他这冷冰冰的气质,还真挺吓人的。

癞头张刚缓过来的气,差点没又背过去,他结结巴巴道:“大……大爷……我……我就轻轻摸了一下,我……我没敢干啥。”

金单带着火气,直接把话顶了回去:“要不我也摸摸你脑袋?”

金单是不会演出,刚才这些话都是他有感而发,他知道吕杰诚被人欺负了,他也生气着呢。

癞头张尿都快被吓出来了,被这样的人物摸一下脑袋,那么厚的青石板都扛不住,自己这小脑袋还不得跟烂西瓜一样炸开来啊,癞头张都哭了:“大舅……”

汪老鱼稳了稳心神,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的好有压力,他道:“这位前辈,请了,今早儿是这臭小子冲撞了贵公子,所以我特地着人打断了他的腿,再带他来登门赔罪。”

说着,汪老鱼狠狠一巴掌拍在了癞头张的伤腿上。

癞头张顿时发出了惨嚎声。

第三十七章 黑袍人

“把他给我扔地上。”汪老鱼冷冷喝道。

背着癞头张那人不敢含糊,直接一颠,就把癞头张摔在了地上。

癞头张抱着伤腿在地上疼的打滚,青筋都冒出来了。

汪老鱼这时一点都不怜惜自己的亲外甥,就抱拳道:“前辈,小孩子不懂事,冲撞贵人,我代他向您赔礼道歉。我已经敲断了他一条腿,前辈若是觉得不解气,我再敲断他一条腿就是,只要前辈能消了这口气,只要能让小少爷舒心。这小畜生打死都活该。”

摔在地上的癞头张眼泪哗哗往外流,这他娘的是亲舅舅说的话吗?这是人话吗?

“那就打死吧。”金单冷冰冰来了这么一句。

全场人都懵了。

高杰义也听傻了,大哥,你倒是按照戏本子来啊,让你别说话,你非说话,你倒是说句人话啊,你这样让别人怎么接啊?

秦致远扭头诧异地看向方士劫,他很想问,这也是你们商量好的?

方士劫比他还搞不灵清呢。

弓着身子的汪老鱼也听得浑身一震,我只是客气一下啊,你咋还当真了?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这都断一条腿了,还不够解气的啊?

可汪老鱼也不敢忤逆这等高人的意思,否则不说癞头张了,就连他自己的势力也会在瞬间灰飞烟灭,这个代价是他承受不起的,所以只能委屈他外甥了。

汪老鱼一脚就踹在了癞头张的伤腿上。

癞头张惨叫连连,眼前疼的一阵阵发黑。

可汪老鱼却跟听不见一样,依旧是一脚脚毫不留情地狠踹:“我让你惹事,我让你得罪人,我让冲撞贵人,我让你这个小王八蛋乱来……”

旁边没人敢上去拦着。

高杰义看是看的很爽,但是他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出大事,他便赶紧弓着身子走到金单身边,轻声低语。

汪老鱼眼睛也尖,见高杰义过去求情了,他虽然还在踹着,但是脚下已经收着力气了。

高杰义样子看着是恭敬,嘴里的话是一点都不好听:“金单你大爷啊,你想死啊,别再给我乱来了。还有,你千万别转过身来,不然全完了。”

金单冷着脸,压根没理他。

高杰义跟这个王八蛋耽误不起,他直起身子,像是得了命令一样,来到了院子门口,高傲地抬着头,出声道:“行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汪老鱼却还没停手:“谁让这混蛋冲撞贵人了,打死也活该。”

“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高杰义一声怒喝,眼睛盯了过去。

这一声倒是挺有气势的。

秦致远讶异之极,他是第一次见到他徒弟还有这样一面。

汪老鱼也吓一跳,赶紧停手,躬身道:“是,我听您的。”

再看癞头张,倒在地上低声直哼哼,都快疼晕过去了。

高杰义走进汪老鱼身边,就站在汪老鱼面前,自己呼出的气都喷在了汪老鱼的脸上。

马三儿身子立刻紧张起来。

汪老鱼抓住了马三儿的手,不让他乱来。

高杰义越是这么嚣张,汪老鱼反而越是不敢动。

高杰义伸手整理了一下汪老鱼的衣服领子,汪老鱼脸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高杰义淡淡道:“不该听见的,就听不见;不该看见的,也别看见。你是个聪明人,懂我的意思吗?”

汪老鱼抬头看一眼房间里面的高人,然后连忙答应:“是……就是烦请高人留个名讳,我好擦亮眼睛日后登门谢罪……”

高杰义盯着汪老鱼的眼睛,冷淡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懂啊……”

汪老鱼顿时一滞。

高杰义手从汪老鱼衣服领子上离开,手指头戳着他的胸膛,一字一句警告道:“别瞎打听,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运。豪门高层斗争,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是,明白明白。”汪老鱼连连点头,他也不敢多问了。

“还有。”高杰义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这么快找到茶馆的?”

“额……”汪老鱼神色迟疑。

“嗯?”高杰义立刻竖起了眉。

汪老鱼赶紧回答道:“是这臭小子在路上被人给拦下来了,还给打了一顿,是那个人告诉这臭小子来茶馆寻您的。我知道他惹上了前辈这样的高人,就着人打断了他的腿,让他来登门道歉。”

高杰义疑惑问道:“人?什么样的人?”

汪老鱼道:“不知道,那人用黑袍子裹着,看不见脸。”

汪老鱼心中也疑惑,到现在他也看出来黑袍人不是眼前这几个人派过去的,那那人打断自己外甥的腿,又把自己等人诓过来是什么意思?

“黑袍子?”高杰义闻言脸色瞬间大变:“不好,难道是他们?”

汪老鱼吓一跳,能让这种人物变色的,那该是什么样的人啊,他紧张问道:“他们……他们是……”

高杰义呵斥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打听别打听。都让你别掺和了,高层斗争,你惹得起吗,你还瞎掺合?”

汪老鱼脸色都变了,然后他眸子微微一动,从衣服内侧里拿出来一个荷包,悄悄塞进了高杰义手里,他低声道:“大爷,您多担待。”

高杰义掂量了一下荷包,再次嘱咐道:“回去之后,别瞎打听,记住了,不然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

“是……”汪老鱼迟疑应了一声。

高杰义道:“如果再有黑袍人寻来,记得及时来茶馆告诉我,这种事情你应付不来的。”

“是……”汪老鱼又应了一声。

汪老鱼还是没能知道黑袍人的身份,当然他也不可能知道,因为就连高杰义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扣子估计没人能给他解开了。

听书就是听扣子,扣子才是最精彩的,也是最抓人的,说书先生的本事都在扣子上。只是评书艺人比较有职业操守,他们留的扣子都会解开的。挖坑不填的都是那帮说单口相声的,高杰义今儿也串了一把相声行的单口艺人。

也不知道高杰义这会儿跟汪老鱼来一句,预知那黑衣人身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他会不会挨打。

高杰义可不敢找这刺激,他对院内喊道:“老爷,这混小子已经得到教训了,我也嘱咐过他们了。以后要是露了今儿的事儿,您就找……”

高杰义扭头问汪老鱼:“你叫啥来着?”

汪老鱼心中暗暗叫苦:“天桥菜牙子,汪老鱼。”

高杰义道:“哦,咱可以找汪老鱼算账。”

汪老鱼赌咒发誓道:“我今儿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金单轻轻应一声,然后冷声道:“帮我抽那个混蛋两个耳光,就让他们滚吧。”

高杰义想抽金单两耳光,这王八蛋又出幺蛾子。

“是。”高杰义只能答应,然后蹲下来,看着癞头张那半晕不晕的样子,他没有半点同情心,狠狠甩了他俩耳光。

癞头张彻底晕了过去。

汪老鱼愣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方士劫看看癞头张肿胀的脸庞,微微摇了摇头,刚还夸了他好看呢,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第三十八章 接着忽悠

终于把人给糊弄走了。

高杰义可算是松了一大口气,他进门就打金单:“你大爷啊,你想害死我啊?”

金单闪躲,冷着一张脸道:“不是没出什么岔子吗?”

高杰义破口大骂:“我都快尿裤子了。”

“关我什么事,再说,谁让他们欺负小橙子了,这口恶气不出我受不了。”金单回了这么一句。

高杰义差点鼻子都给气歪了,他指着金单,气的声音都在抖:“金单,你真行,你是我亲爹。”

金单一本正经回答:“我们之间……倒是也不需要这么客气。”

“我……”高杰义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我去你大爷的。”

高杰义追上去又要打。

金单又闪躲开来。

吕杰诚捂着嘴咯咯咯在笑,现在坏人走了,他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行了,别闹了。”秦致远进屋来呵斥一声。

“金单,别跑,你给我站住。”高杰义一脚踹在金单屁股上。

金单赶紧往屋外跑,出了门他就跑了,道具都不收拾了。

高杰义气愤极了,就要追出去。

秦致远冷冷来了一句:“你有本事就给我溜走试试?”

就这一句话,就给高杰义下了一个定身咒,高杰义定在了当场,脸上全是悻悻然之色。

秦致远盯着高杰义,鼻头发出一声冷哼。

高杰义见状立马关切道:“师父您没事吧,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是真怕您出事,我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把您救出来,现在见您没事,我真是太激动了。”

高杰义抹着眼泪哽咽着。

秦致远皱眉道:“你是演戏演上瘾了吧?”

高杰义却道:“我这是真情流露啊。”

秦致远喝道:“少跟我扯淡,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杰诚也低着个脑袋跟高杰义站在一起,师兄弟嘛,挨罚一起罚。

站在一边的方士劫看不下去了,他道:“老秦啊,事情是……”

秦致远连方士劫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喝骂道:“你住嘴,我要听他说。”

方士劫被噎了个够呛,最后只能摆摆手,得,他惹不起。

“说啊,哑巴了?”秦致远喝问高杰义。

高杰义挠了挠脑袋,硬着头皮回答道:“这……其实很简单啦,就那瘌痢头是个地痞无赖,他手上碗里端了酱肉过来就往小橙子身上撞,他就是奔着碰瓷儿来的。虽说人家是碰瓷儿来的,但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想着给钱算了。”

方士劫和吕杰诚同时扭头诧异地看高杰义,你当时哪儿就想给钱了,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要他的钱跟要他的命似的。方士劫突然想到,刚前面的饭钱还是他给的呢。

高杰义接着往下说:“但是那个瘌痢头不肯,他张嘴就要十个大洋,我哪儿来的这么些钱啊?我特么去八大胡同当兔爷也卖不了这些钱啊,那个死瘌痢头说给不了钱,他就要把小橙子拉去八大胡同卖了当小兔爷去,这我能忍吗?我跟小橙子可是兄弟啊,血浓于水啊。”

吕杰诚都听懵了,哪来的这么一出?

高杰义一拍手激动道:“我当时就跟他吵了起来,可这瘌痢头自知理亏不跟我吵,还要跟我动手。他一招黑虎掏心冲着我心口抓来,我一个白鹤亮翅挡开他这一招。然后这个死瘌痢头见一招不敌,便双膀一晃,他是力有千钧呀,然后又是一招青龙出海朝我脸打来,我一看不好,我这张英俊的脸庞可能今儿要完蛋呀,我是一个燕子三点水,我唰唰唰……连续三点腾空飞遁……”

吕杰诚和方士劫听傻了,这么精彩的吗?

高杰义还摆刀枪架儿呢,手上招式一个连着一个。

秦致远一巴掌就过来了。

“哎哟嚯……”高杰义没挡住,脑袋上被拍了一巴掌。

高杰义还解释呢:“对,当时他也来了这么一下,然后我当时是挡住了,幸好我眼疾手快啊。”

秦致远骂道:“我听你说书呢?说正事儿,怎么就跟会友镖局扯上关系了?”

高杰义道:“师父,我这马上就说到了。”

秦致远喝道:“快说,少给我废话。”

高杰义撸起袖子道:“这我们不是打起来了嘛,这打着打着,这死瘌痢头就说要找人来弄死我们。嘿,他还跟我递葛呢?我输人不输阵啊,我说我也有势力呢,说出来怕吓死他。当然了,我这是吓唬他的。然后我们还接着打呢,这混蛋打起架太败人品了,他见不是我的对手,就对小橙子下手了,还给小橙子脑袋上来了一下,对吧,小橙子?”

高杰义盯着吕杰诚。

吕杰诚愣了一下,然后又看着他师父那愠怒的眼神,他立刻捂着脑袋:“哎呀,脑袋疼……”

妈呀,戏精啊。

高杰义痛心疾首道:“师父您看看,这王八蛋把小橙子都打成什么样子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伤还没好呢。我跟小橙子是兄弟,他是我弟弟呀,血浓于水啊,我见他被打成这样,我能忍吗?我当时就火了,我也就不留手了,连续几个炮锤打了过去。我是没练过武啊,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我见您在台上说书练的那刀枪架儿,我是学了几手的,那小子当时就不是我的对手了,连连挨了我好几记炮锤,我也算是给小橙子出口恶气了,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可那混小子挨了拳头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脑袋给打坏了,他突然脸色一变,说了一句三皇炮锤?然后非说我是会友镖局的,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呢,这混小子就吓坏了,赶紧跑了,那跑起来,兔子见了都得喊他爷爷。我也没机会跟他说呀,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谁知道现在还来这么一出呢,他还被打断腿来赔礼道歉,我这跟谁说理去啊?”

“精彩。”方士劫突然拍手称赞了起来。

高杰义还拱手跟人家客气呢:“客气客气。”

秦致远又问:“他的腿是怎么断的?他们又是怎么知道你是谁的?”

高杰义这回是真叫屈了:“我还纳闷呢,不过我刚跟汪老鱼打听了一下。他说是那个瘌痢头在路上遇到一个浑身罩着黑袍子的人,把他给打了,还跟他说了我的身份。嘶……我估摸着瘌痢头的腿也是那人打断的,就是为什么那黑袍人断了瘌痢头的腿却又跟他说了我的真实身份,让人家来寻仇呢,那人到底是谁呢,什么目的呀?”

“黑袍人……”秦致远轻轻嘀咕一声。

秦致远和方士劫对视一眼,眼中都多了几分沉重。

第三十九章 秦致远说书

秦致远琢磨了一阵之后,把手伸了出来,说道:“拿来。”

高杰义纳闷道:“什么?”

秦致远没好气道:“你当我瞎啊?”

高杰义嘿嘿笑的尴尬:“没想到师父您这么厉害,这都被您发现了。没错,我是从隆盛饭铺给您带回了点饽饽,就他们的红糖饽饽,甜得很,我给你拿去哈。”

秦致远冷冷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嘿嘿笑着,就是手上没动作,他还想熬一会儿呢,他也搞不清楚他师父是不是在诈他。

秦致远道:“你再不把钱拿出来,我可就动手了。”

高杰义一拍脑袋:“您说的是这个啊,您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儿了。嗨,我就视金钱如粪土的一人儿。”

说着,高杰义又在身上掏摸,突然他脸色一变:“哎呀,哎呀呀……”

秦致远斜眼瞅他,直接来了一句:“你别又给我来丢钱这么一出。”

高杰义继续掏摸:“哎呀……又找着了。”

高杰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荷包。

秦致远伸出了手:“给我。”

高杰义嘿嘿笑着,说道:“他非得塞给我,我……我都来不及拒绝。”

吕杰诚看的口水都下来了,这里面得多少钱呀?

秦致远从高杰义手上把荷包拿走,说道:“帮你保管了,小孩子别拿那么多钱。”

高杰义立马道:“师父,您好歹给我留一个呀,您别全拿走啊,我……我好歹带小橙子吃碗烂肉面啊,孩子刚受了惊呢。”

吕杰诚一听有烂肉面吃,戏精又附体了,他抱着脑袋叫唤道:“哎呀,师父我头疼。”

秦致远掂了掂荷包的重量,然后老神在在道:“昨晚上是谁来我这儿骗钱来着,骗来的钱都花完了不成?”

高杰义顿时哑口无言,他就知道他师父准得逮着这个事儿不肯放。

“行了,收拾收拾去茶馆吧,忙活好一阵了,得开书了。”秦致远撂下话之后,就进了北屋。

方士劫赶紧追上前去:“哎,老秦,中午饭钱还是我给的呢?”

秦致远声音从里屋传出来:“那就谢谢你请客了。”

方士劫都懵了。

高杰义在外面低声道:“铁公鸡……”

吕杰诚都快哭了:“师哥,咱是不是又没钱了?”

高杰义神秘一笑,拍了拍胸脯,得意道:“怎么可能,我就知道老头儿铁定不能饶了我这钱,我早留了一手呢。”

吕杰诚两眼顿时放光:“师哥,咱吃顿好的去呀。”

高杰义却说:“这钱你可别瞎打主意,尤其不能让咱师父知道,这钱呀,是给你六哥娶媳妇用的。”

吕杰诚面露苦色道:“可这也不够呀,娶媳妇得好多钱呢。”

高杰义笑着道:“放心,咱有法子。”

……

下午,王八茶馆。

秦致远又回到了茶馆,到茶馆的时候老书座儿都来了,一百零八条板凳也差不多都坐满了。

刘八还在第二排的桌子边上坐着,见着秦致远等人安然无恙,他也就放心了。

那个嘴快惹祸的书座儿,也没脸待了,自己偷偷溜走了,都没瞧见人。

方士劫也来茶馆了,给饭钱是不可能给的,只能免费请他听段评书,反正前面也说好的。

方士劫也没办法啊,只能来了呗,就他今儿这张嘴,就跟开过光似的,他也不敢去给人家看相,在家也是躺着,还不如来听评书呢。

方士劫坐在边上,招呼伙计:“给我拿点瓜子花生,再拿点果脯,哎,再来壶好茶,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的都上上来吧。”

伙计赶紧把东西都摆了上来,好模好样一大桌呢,排场比刘八还大。伙计把东西都上好了之后,在一旁垂着手笑道:“方先生,您一会儿是给现钱呢,还是记账呢?”

方士劫指了指台上还在抽水烟的秦致远,道:“记在那个老家伙账上。”

伙计道:“前面秦先生吩咐过了,您点的东西不许记在他的账上。”

方士劫愕然地看着台上的秦致远。

秦致远对着他抬抬下巴,露出和善的笑容。

方士劫再看满桌的吃食,脑子顿时一懵。

吕杰诚和高杰义搓着手特别不好意思地主动过来帮忙吃了,方士劫很想打这几个不要脸的师徒一顿。

秦致远抽着水烟还跟台下观众聊着闲天,真正高级的演员没那么多程式化的东西,说书嘛,重在跟观众交流,这年间许多艺人跟观众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上台来单问候闲聊都得好一阵呢,可没后世明星演员那么大架子,出门都带保镖,被问候了都不理人的。

秦致远跟观众瞎扯着淡。

有书座儿问了:“秦先生,刚听说天桥菜市的汪老鱼带人来茶馆了,您没事吧?”

秦致远吐出烟雾,他的水烟里面加入了薄荷甘草水,抽起来可以清凉降火,还有清新之感。他笑了笑说:“没什么,不过是随便叙叙旧。”

书座儿道:“真没事儿吗?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凶着呢,您要是跟他有什么过节,您跟我言语一声,我认识人,可以帮你们说合说合,摆个和头酒。”

秦致远笑道:“谢谢您了,真没事,他听人说我练过武,所以来找我比划比划,相互切磋,增进武艺呢。”

众人新鲜了。

“秦先生,您还真会功夫啊?我还一直以为您是嘴上把式呢?”

“哈哈哈……”众人大笑,茶馆里面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秦致远得意道:“那是呀,我这一身的把式也不是虚的。”

刘八也跟着起哄:“秦先生,那您说您跟他是怎么交手的啊?”

“那可有的是说了。”秦致远深吸一口水烟,把众人胃口都吊起来了,他才缓缓吐出来,道:“那小子不讲究啊,他还不等我站好,上来就是一招黑虎掏心直奔我胸口,我是眼疾手快,反手就是一招白鹤亮翅挡了过去。他一看一招没打中我,干脆发了狠,双膀一晃是力有千钧呐,一个青龙出海就奔着我面门来了。我一看我英俊的脸庞可受不了这个,说时迟那是快呀,我是一个燕子三点水,我是唰唰唰……”

高杰义手上抓着的果脯直接掉在了桌上,失神喃喃道:“我是被剽了吗?”

吕杰诚嘴巴也张的好大,他师父是真有种,还惹人家呢?

此时,茶馆外拉洋车的金大毛刚送了个老书座来这儿,拿了钱,往里面瞧了一眼热闹,这一眼却把他给看的愣住了。

第四十章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秦致远说书的本事一流,一段瞎扯的打斗都能被他说得精彩叠起,就连高杰义都听愣了。

他也就说了个开头,还没说两句呢就挨揍了,现在秦致远把他后面没说的书给补上了,说得是真够精彩的。

高杰义也不得不竖大拇指,而且他师父真够胆,汪老鱼刚走呢,他就敢当众调侃人家,胆子真肥。

秦致远也没多说,说了一阵之后,水烟也就抽的差不多了,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道:“那汪老鱼呀,一见不是我的对手,当时就急眼了,他是大呼一声,‘兄弟们一起抄家伙给我上呀’,乌泱泱一下子十几个壮汉就抄起家伙朝我扑来……啪……”

秦致远用水烟筒磕了一下桌面,他不说了。

台下书座儿听得正起劲儿,没有了,当时台下就躁动了。

高杰义摇头一笑,他师父这扣子留的真够可以的,而且估摸着不会再有下文了,本来就是闲聊天,又不是正经说书,这扣子别指望有解开的那一天了。

这缺德扣子留的,真有那帮说相声的风采,你挖坑不填的样子,太像那帮缺德的相声艺人了。

评书艺人是很少有挖坑不填,他们在茶馆说书一般是要在年初跟茶馆老板定时间,一般是两个月一个茶馆,这叫一转儿,两个月正好是一部大书的时间,你得天天来。

你今天留下的扣子明天过来了当然得要解开,两个月过去了,所有人物都得有头有尾,故事得完结。

但是相声演员不一样,相声基本上全是说对口的,两个人一起说。但是假如搭档今天生病了,来不了了,就剩你一个人了,这临时的,你上哪儿找搭档去?总不能今天不赚钱吧?不然吃什么?

所以他只能一个人说,但是民国初年这会儿单口小段儿还不多,他们只能也是说短书,讲个小故事什么的,或者来评书门这边剽一小段儿。

但是他们就说一天,第二天人搭档还得来呢,两个人还得说相声呢。就这一天时间,他们当然是挖坑不填。而且内容也没必要有头有尾,他们也没打算有头有尾,只要足够刺激,足够新奇,足够吸引人就行了。

所以后世可以看到,很多单口相声都是很诡异新奇的,凶杀公案居多,神狐鬼怪也不少,都是些很吸引眼球的东西,当然了,大坑更是数不胜数。

闲聊完毕,秦致远放好水烟筒,对书座儿说道:“好,闲言少叙,咱们这就要开书了,开书前先来一首定场诗。”

一听要来定场诗了,本来还有些吵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听书也有听书的规矩,平时可以聊天吵杂,但是说书先生一念定场诗了,书座儿就得安静下来了,这叫定场压言。你要是还吵,让先生怎么说书?让其他书座儿怎么听?这道理和规矩,老书座儿都懂,都是相互之间的默契。

说书的时间总是很快,一晃三小时过去了,太阳也都西垂了,马上就要到傍晚了,愉快的一天又可以结束了。

高杰义和吕杰诚都是学徒,评书学徒跟别的行当不一样,他是需要先泡在茶馆里的,等听足够的书了之后,熏陶够了,先生才会教给你技巧。

所以评书一门培养徒弟的周期挺长的,这一门要想学出来真挺不容易的。

眼瞧着都日落西山了,秦致远开始收尾了,准备留下一个扣子就结束了。也就在这时候,王八茶馆门口来了三辆洋车,一辆是空的,另外两辆坐了两人,一胖一瘦,正是那白雨生和于连波。

白雨生下了车,问道:“金老毛,你说高杰义就在里面?”

金老毛点点头:“对,我瞧的真真的呢,我还跟人打听了,他就在茶馆里面做评书学徒呢。”

白雨生点点头,对于连波道:“连波,走,咱们进去瞧瞧。”

于连波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白雨生却道:“都是同学叙旧,有什么不好的。”

于连波却道:“可是看样子,杰义现在的处境并不好,而且他这么好面子,我们这样过去会不会……”

白雨生摆摆手:“没事,如果他遇到什么难处了,我们正好还能帮帮他,再说他上次给我出的主意还没说完呢,我还想向他请教呢。”

于连波实在拗不过他,就只能是跟着一起进去了。

金家父子和白雨生的车夫一起在外面候着。

白雨生和于连波一进门就瞧见了高杰义,就他们这一桌靠着门口,高杰义和吕杰诚的吃相又难看,一桌子全是果皮残屑,方士劫肉疼的直抽抽。

“杰义兄。”白雨生开心地叫了一声。

高杰义闻声看去,见是这两人,他顿时一愣。

吕杰诚更是脸色都变了,完了完了,白吃白喝被人家追上门了。

方士劫也转头看了过去。

于连波正想跟高杰义打声招呼,却一看见方士劫这张脸,他脸色顿时一变,看着方士劫怔怔出神。

高杰义站起来,笑着道:“哟,你们怎么找来了,来来来,快坐快坐。孙哥,再来两壶好茶,记我方叔账上。”

方士劫一挥手,骂道:“去你的吧。”

高杰义还劝他:“别那么抠门嘛。”

高杰义赶紧招呼两人:“来,雨生,连波来来来,快坐快坐,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你们。”

于连波这才回过神来,把眼睛从方士劫脸上挪开,干笑两声,然后坐了过来。

白雨生却是自然了许多,他笑着道:“那便叨扰了。”

两人坐了下来,上等的茉莉花茶就端上来了,白雨生端起茶杯,轻轻吹着上面漂浮着的银毫,然后装作不经意问道:“杰义,你在这茶馆里面做工吗?”

高杰义道:“对啊,我在这儿学评书呢,上面坐着的那位就是我师父。”

白雨生笑了:“嘿,原来你成了说书先生了啊?”

高杰义有些不好意思道:“嗨,家道中落,只能靠着卖艺为生了,这不是怕你们看不起嘛,所以就没跟你们说了。”

于连波却正色道:“杰义,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们都是同学,怎么会看你不起呢,莫非你觉得我于连波是那等势利小人?”

方士劫听得一愣,什么同学?这小子什么时候上过学了?

高杰义摇头苦笑,歉然道:“连波,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于连波道:“对嘛,我们都是同学,都是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应该坦诚相见,那种装面子的事情可千万做不得。就像我那天的喜宴上,居然有个叫金单的人送了一盒子石头过来,你就算不送东西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何苦这样呢?”

吕杰诚顿时心虚的厉害。

“啊?”高杰义却是吃了一惊,然后勃然大怒,义愤填膺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呐。”

第四十一章 竟然是他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秦致远留了个扣子之后,就结束了。

书座儿也陆陆续续散去了。

刘八架着个鸟笼子,横眉跨步对高杰义道:“小义儿,咱明天见了。”

高杰义笑着道:“得了,您慢走啊。”

刘八问道:“前面那汪老鱼找来,你们没怎么着吧?”

高杰义回道:“没呢,不过您明儿最好多备些钱。”

刘八纳闷道:“怎么了?”

高杰义道:“我们都是孩子,被吓到了,您做长辈的,不得给俩子儿给我们买蜜饯吃啊?”

吕杰诚这个小戏精顿时就发作了:“哎呀,我头疼。”

刘八一挥手:“我去你吧,明儿我给你带两包果脯蜜饯来,行吧?”

高杰义笑道:“成啊,您可得记着啊。”

“忘不了。”刘八架着鸟笼子就出去了。

白雨生和于连波也瞧着热闹,这种打趣聊天的方式也让他们觉得挺有意思的。

白雨生问道:“刚才这位是……”

高杰义回道:“刘八爷,在天桥摆地的,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

“哦……”两人点点头,但是他们对天桥的买卖也不熟悉,不知道什么叫做摆地的。

高杰义又问:“您二位是特意找来的?”

于连波看向了白雨生。

“我是来给你送还东西的。”白雨生拿出来一物。

高杰义一看,就他这厚如城墙的脸皮,都感觉到了发烫。

这玩意儿就是他之前赏给惠丰堂茶房的那个挖耳勺。

“哈哈哈……费心了,费心了……这可是个宝贝呀。”高杰义厚着脸皮从白雨生手上接过来。

白雨生也笑道:“是啊,我跟那茶房也是这么说的,我还用了一块大洋换过来了。”

方士劫伸手就从高杰义手上夺过去了,他骂骂咧咧道:“嘿,我是说我挖耳勺怎么找不见呢,原来被你小子拿走了。”

高杰义道:“一不小心就把我方叔的宝贝赏出去了。”

方士劫没好气骂了一声:“去你的吧。”

高杰义道:“方叔,您赶紧会账去吧,可别养成赖账的习惯啊。孙哥,我方叔要会账了。”

高杰义都这么喊了,方士劫也没辙了,只能是黑着脸站了起来,去了柜台。

等方士劫走了,高杰义才对吕杰诚道:“小橙子,去看看师父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哦。”吕杰诚也应了一声,走开了。

等两人都离席了,高杰义才对白雨生道:“二位今儿来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归还这挖耳勺吧?”

白雨生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道:“实不相瞒啊,我今天过来是另有他事。”

“哦?”高杰义露出好奇之色。

白雨生道:“就昨夜喜宴上,你跟我说的那番生意经,当时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等我回去细细一想,却是弄得我一宿没睡。我觉得杰义你要是做起买卖来,那定然是一代商业巨鳄。“

高杰义却摆摆手:“别铺垫了,赶紧出戏肉吧。”

白雨生道:“再过几日,我家新饭店就开起来了,但是还缺少一个掌柜的,不知道杰义愿不愿意屈才来帮我?”

高杰义直接回道:“不愿意啊。”

白雨生一愣:“这么果断的吗?”

高杰义反问:“那不然呢?”

白雨生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肯过来啊,是觉得我这里不好吗?还是觉得掌柜的屈才了,哦,让你当掌柜的只是暂时的……”

高杰义摆了摆手:“不是的,而是我还在学艺呢,我准备当个说书先生,可不打算去当什么饭馆掌柜。”

白雨生皱眉道:“杰义,恕我直言,说书虽然被人称之为先生,但却也是下九流的行当,你有这等才能,又是从汇文毕业,何苦屈才呢?”

高杰义乐了:“我还就爱干这下九流的行当,你说巧不巧,我估摸着我要是有下辈子,我指定还说书呢。当然了,说相声我可不干。”

白雨生顿时无言。

于连波也劝道:“人各有志,雨生你也就别强求了。”

白雨生苦笑一声:“哎,行吧,只是徒留遗憾了。”

高杰义道:“雨生,说实话,我那点生意经都是纸上谈兵,我可没有什么实际的经验,你听听就好,不必太过当真。”

白雨生却说:“所以我给你搭了一个戏台子啊。”

高杰义忙摆手:“别了,你要是有兴趣听,赶明儿我跟你再聊聊,就去你那新开的饭店,当掌柜的就算了,我瞎出出主意还成,顺便再蹭你几顿饭。”

白雨生笑道:“好啊,欢迎之至。”

于连波插嘴道:“我可不是来请你当做掌柜的,我呀,是另有别事。你昨晚不是说你父亲想玩命去跳宝案子,后来怎么样了?”

高杰义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好嘛,追书追这儿来了。

“下次说,下次说。”高杰义可没打算解开扣子,他问白雨生:“雨生,我问你个事儿,你家有开铁工厂吗?”

白雨生摇头:“那倒没有,我们是山东人,我家主要是经营鲁菜馆。”

高杰义又问:“那你可有认识或者相熟的铁工厂老板?”

白雨生想了想,道:“北京城就这么大,买卖家儿也就这么多,开铁工厂的我还知道几个,但是都不怎么来往,彼此都不熟悉。怎么,杰义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高杰义顿了顿,道:“还得劳驾你帮我打听一下,哪个铁工厂的主人比较迷信,平时爱贪点便宜,但是为人还是不错的,挺有诚信。”

白雨生一愣:“你要干嘛?”

高杰义笑道:“送个好处给他。”

白雨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之后,道:“好像还真有一个。”

“哦?”高杰义来兴趣了。

白雨生道:“这人来过我们饭店,他叫王一强,在永定门那儿开了一家铁工厂,开的不大,平时生产些煤球炉子还有铁锅等家用的铁器物件。挺迷信的一人,还有点神神叨叨的,但是这人还不错,每次都会账及时,有时候还会让我们送些饭菜去他们厂里。”

高杰义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于连波却没理他们,反而皱着眉看着柜台边上的方士劫。

白雨生见状问道:“连波,你怎么了?”

于连波沉声道:“我觉得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高杰义问道:“什么事儿啊?”

于连波道:“杰义,你还记不记得你昨晚问过我去警察局报案的事情?”

高杰义点点头:“怎么了?”

于连波道:“我不是说我在胡同里面看见了一个四五十岁留着短须的男人,我刚刚看见他了。”

高杰义立刻问道:“在哪儿?”

于连波手往旁边一指:“就刚刚坐在你旁边的那人。”

“什么?”高杰义悚然一惊。

第四十二章 努力做狗腿子

高杰义现在面临的最大危机不是坑骗了汪老鱼,汪老鱼被他这么一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茬算是过去了。

但是之前高杰义被莫名其妙敲了脑袋那事儿,却是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阴影,这事儿太诡异了,之前他还以为可能是自己倒霉,被哪个疯子给打了,他都打算自认倒霉算数了。

可是现在又知道了他方叔居然当时就在现场。

不可能啊。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究竟在瞒着自己什么?

还有今天这次,自己明明已经把癞头张糊弄走了,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被一个黑袍人打断了腿,还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好让他来寻仇。

到底是什么人?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自己脑袋上的伤跟这个黑袍人有关系吗?

高杰义感觉自己仿佛被一个可怕的东西盯上了,让他脊背上都觉得有寒意。

只有未知的才是可怕的,像是汪老鱼这样的,高杰义反而不怕,至少他知道对手是谁啊,也好有个应对的办法。

但是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啊,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啊?高杰义能确定他之前没跟任何人有仇怨,那不是为了寻仇就是为了利益,可自己一个穷的要死的孤儿评书学徒,能有什么利益值得别人惦记的呢?

高杰义真是想不明白。

“小义儿,回家了。”秦致远招呼高杰义一声。

高杰义从深思中回来,他扭头问方士劫:“方叔,回去吗?”

方士劫没好气道:“我还敢不回去吗?待在外面,我兜里这俩子儿迟早被你们师徒给骗完了。”

高杰义想了想,说道:“方叔,今儿可亏不少呢?”

方士劫:“废话。”

高杰义又问道:“想不想再赚回来?”

方士劫斜眼瞅他:“你想干嘛?”

高杰义看了看方士劫这张神棍脸:“就您长得这么好看,不用起来真是可惜了,走,我带您去干票大的。”

“真的假的,不会又去骗人吧?”方士劫满脸的狐疑。

高杰义不乐意了,他道:“哪能啊,咱好歹也是个学评书的,至少也算半个先生,是个读书人,哪跟那些跑江湖的一样,见天儿地就知道骗人钱呢。”

方士劫却说:“你跟你师父,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高杰义道:“我们是大智若愚,学问藏在内心呢,跟那些半桶水瞎晃荡的人不一样,我们是卧龙凤雏,隐于民间,轻易不露学问。”

方士劫一甩手:“德行,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罢,方士劫扭头要走。

高杰义还在后面喊:“方叔,这事儿你应不应下啊?”

方士劫头也不回,道:“有钱赚干嘛不应呢,反正我摆摊儿算命也赚不到钱。”

高杰义来了一句:“您还知道呢。”

方士劫:“去你的吧。”

高杰义深深地看着方士劫的背影,眉头拧在了一起。

“师哥。”小戏精吕杰诚又过来了,他非常狗腿地问道:“师哥,您打算干点啥,有什么是需要我效劳的呀?”

高杰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呀。”

吕杰诚笑眯眯道:“咱们是兄弟啊,当然形影不离啊。”

高杰义道:“行吧,反正主意是你想的,就带你一个吧,咱去干票大的,给你六哥攒够娶媳妇的钱。”

吕杰诚兴奋道:“好嘞,那咱先干啥去呀?”

高杰义道:“走,找你金单哥去。”

“金单哥?”吕杰诚有些讶异。

“走啦,屁事多。”高杰义推着吕杰诚的脑袋出门了。

秦致远看着又溜走的两个徒弟,一双眉毛拧在了一起。

……

四海杂耍园,金单又奉献了一场嘘声四起的表演,又被愤怒的观众给轰下了舞台。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金单下台的时候没有遭受同行的冷嘲热讽,反而是有两个狗腿子在伺候他,就是那一高一矮两个戏法师。

高个戏法师手上端着个蒲扇,给金单用力扇着:“金爷,您辛苦了,热了吧,我给您扇扇。”

矮个戏法师手上端着个盖碗茶,他道:“金爷,上等的茉莉花茶,给您沏得了,温度刚刚好,您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这两个恬不知耻的家伙都快把狗腿子三个字刻在脸上了。

园子里面其他艺人都快看不下去了,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金单自己都觉得云山雾罩的,他也没喝茶,就问:“你们怎么了,干嘛对我这么客气?”

高个戏法师道:“嗨,瞧您说的,咱们都在一家园子里面讨饭吃,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嘛,大家都是同行,论起来咱们可算师兄弟呢。”

矮个戏法师也立刻打蛇随棍上:“是啊,您要是不嫌弃,咱们可以论个干兄弟呀。”

金单冷着脸道:“我嫌弃。”

俩戏法师顿时一噎。

旁边看热闹的人差点没笑出声。

金单盯着两人,喝道:“你们俩到底想出什么幺蛾子,放明面上来,少阴阳怪气使阴招。”

俩戏法师脸色顿时很难看了。

高个戏法师尴尬道:“我们就像跟您好好相处,交个朋友。”

矮个戏法师也道:“是呀,我们没坏心眼。”

金单瞥了瞥他们手上的东西,冷声道:“用不着。”

说罢,他就回后台屋里换衣服了。

俩戏法师臊的脸红。

旁边人皆是大笑。

就在此时,高杰义和吕杰诚也进来了。

俩戏法师跟见着救星似的,立刻过来了,高个戏法师热情道:“您来了呀?”

高杰义点点头:“对,金单呢?”

矮个戏法师苦着脸道:“在里屋呢,又对我们发脾气了。”

高杰义叹一声,压低声音,不让旁人听见:“多担待吧,忍忍吧,没办法,谁让人家亲爹是高杰义呢。”

吕杰诚狂翻白眼。

高个戏法师也压着声音道:“我们都没辙了呀。”

高杰义却是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们:“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只要我们够努力,只要我们不放弃,我们迟早可以成为金单的好朋友,也早晚可以成为他爸爸高杰义的狗腿子,这是多大的荣耀哇。宰相门前七品官,咱们可就不再是被人瞧不起,受人欺负的戏子啦。加油呀,二位。”

两人受到鼓舞了,皆幻想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两人眼中闪着亮光,兴奋用力点头。

第四十三章 遇上说单口相声的

高杰义和吕杰诚两人进房间去找金单,结果刚进去就被金单给哄了出来,戏法艺人的门子是他们最核心的机密,是决不允许旁人进入观看的,连同行都不行,就更别说高杰义他们了,这是行业大忌。

高杰义碰了一鼻子灰。

高矮两个戏法师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高杰义无奈摇摇头。

高矮两个戏法师非常能理解地点点头,谁让人家老爹是高杰义呢,少爷脾气他们也只能是受着啊。

金单很快就换好衣服出来了,见到高杰义就没好气道:“找我干嘛?”

刚前面高杰义还朝他发脾气呢。

高杰义却显得没脸没皮,他道:“我这不是来感谢你了嘛。”

“用不着。”金单冷冷回道。

高杰义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他道:“咱俩谁跟谁啊,不用这么见外。”

金单都不想理他。

高杰义拉着金单出门,边走边说:“走啦,咱一起去干票大的。”

金单跨出门槛,皱眉问道:“你又惹谁了?”

高杰义道:“我能惹谁啊?我这么老实的人。”

金单现在是半个字都不相信高杰义了,他没好气道:“那是以前,你现在哪里有半点老实人的样子?”

高杰义嘿嘿笑着:“我心里老实,真的。”

金单又问:“那你这次打算坑谁?”

高杰义不乐意了:“什么坑谁,我是给人送好处去,这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

“我信你?”

高杰义信誓旦旦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啊?”

这话一出,金单和吕杰诚同时斜眼看向高杰义。

高杰义脸皮厚的很,他就当做看不见,继续道:“我真不骗你,而且这次主要是为了六哥,六哥娶媳妇得花钱啊,而且要好几百大洋呢。金单,你自己想想,六哥对咱多好,你好意思不管?”

金单皱着眉头道:“帮六哥行,但是坑人的事情我可不干。”

高杰义搂着金单的脖子,打着包票道:“放心,一准错不了,咱爷们儿不是那种人。”

“呵呵。”

……

高杰义是一通好说歹说才把这臭木鱼脑袋给说通了,高杰义累的嗓子都冒烟了。他也不想找这个木鱼脑袋,可没辙啊,缺了这个王八蛋不行啊。

一个是这臭小子的戏法的确变的很好,别看他在台上连句话都不肯说,经常被观众轰下来,但是他的功夫是非常扎实的,人家业务能力强啊。

第二个就是这小子的脑袋虽然是木鱼做的,但至少他这个人是靠谱的,高杰义现在信得过的人真不多,但是这小王八蛋算是一个。

所以他金单就真的是个大爷,高杰义也不得不哄着他。

搞定了金单之后,高杰义带着吕杰诚往回走。

吕杰诚仰头问道:“师哥,我们去哪儿啊?”

高杰义道:“回家,吃晚饭去。”

“啊?”吕杰诚顿时就苦着脸。

高杰义一个爆栗子敲在吕杰诚脑袋上:“嘿,你这臭小子,见天儿想着去外面吃?多大买卖经得住你这样吃啊,不要钱啊?”

吕杰诚捂着脑袋轻声嘀咕道:“你刚前面不还留了钱嘛。”

高杰义瞪着眼睛道:“把这茬给我烂在肚子里了,昨儿晚上要不是你漏了嘴,师父现在能讹上我吗?”

吕杰诚自知理亏,不敢多说话,只是撇了撇嘴。

高杰义看了看小家伙的脸色,想了想,又道:“想吃顿好的吧,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吕杰诚两只眼睛顿时就放光了。

高杰义道:“实在不行,咱俩找汪老鱼和那瘌痢头去啊,找他们蹭一顿,他们总不敢说什么吧?”

“啊?”吕杰诚脸顿时就垮下来了:“别了,我觉得家里的饭还是挺好吃的。”

高杰义拉着吕杰诚:“走啦。”

“我不去。”吕杰诚跳着脚怪喊道。

高杰义放肆大笑。

现在已经是傍晚,天桥这边还是热闹非凡。天桥这儿全天都很热闹,早上的天桥菜市人来人往,早点摊子也都摆着。

等上午时分,摆摊的跑江湖的也都出来了,下午左右时间,撂地的艺人们也都出来卖艺了。傍晚时分,大伙儿开始收拾摊子,晚饭摊子又出来了。等到晚上,园子里的玩艺儿依然热闹,夜宵摊子也都摆着呢。

所以天桥这地界,吃饭的摊子是一直都很热闹的。

高杰义和吕杰诚往家走,也瞧见了路边上的摊子开始收拾了,撂地的艺人也都开始打最后一道绝后杵,搞完最后一笔钱就收工了。

正巧不巧的是,高杰义居然看见了有人在撂地说书。

这可引起他的兴趣了。

吕杰诚往那边一指:“师哥,那儿有人说书呢。”

“走,瞧瞧去。”高杰义领着吕杰诚过去,就站在了人堆里头。

说书的人年纪不大,脸嫩,瞧着跟高杰义差不多年纪,应该也是二十岁左右吧,别看这爷们儿是撂地的,讲究还是真讲究,还弄了一张桌子过来,上面摆着折扇、醒木和方巾。

这小子说的书,高杰义还真没听过,但是有一股浓浓的单口相声风格,那就是夸张刺激。

这小子手舞足蹈:“那王苗子顿时吃了一惊,这家里怎么平白无故出现一个人头啊,这要是被人知道,自己还不得添上人命官司,这要是去了官府自己可怎么说的清楚哟。现在是大白天,他也不敢丢,就只能是藏在了自家床下,在地上刨了一个坑,把人头埋了进去。”

“他是准备晚上回来再把人头挖出来偷偷丢掉,做完了这些他就出门卖肉了,刚才说了这人是个屠户呀。这一整天呀,王苗子都心不在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不是命里犯冲,招谁惹谁了呀,这是谁跟他开的玩笑?”

“王苗子是心慌意乱,差点没把自己手给剁了。就这一个白天好不容易过去,他回到家里趁着天黑得赶紧把人头挖出来丢掉,得赶紧把这事儿给了了。王苗子拿出家伙,掀开床板就刨了起来,他埋得不深,几下就刨到了。”

“王苗子也不敢硬来,他也怕把人头给刨碎了,到时候更难收拾。他就开始扒拉旁边的泥土,一下两下,坑越来越大,人头就显出来了,可刨到一半,他就刨不下去了。王苗子擦了擦眼睛,细细一数,一、二、三,居然是三个人头。”

“王苗子吓得裤子都尿了,这才一个白天,怎么人头还生人头哇?而就在此时,王苗子后背一阵阴风飘过,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王三哥,你好哇……’”

“啪……”

醒木响。

第四十四章 盘道

那说书的拍了醒木,留了扣子就不说了。

他是站着说的,这叫大开门。他拱拱手道:“诸位,咱今儿就到这儿了,谢谢诸位捧场了。”

所有需要打钱的买卖,到了最末尾都是没钱可打的。比如说书,最后留扣子了,你都要明天见了,谁还给你钱?大家给你钱是要接着往下听的,所以打钱只能在驳口打。

在留扣子前的最后一个驳口打的最后一笔钱,行话叫绝后杵,杵就是钱的意思,这也是江湖春点里面的暗语,用来防止外行人窥探江湖奥秘的。

现在这小子把扣子留好了,也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旁边听书的座儿不干了,纷纷央求着他再说说,他们都想知道后面怎么着了。

那说书的小伙子拱拱手道:“明个儿,明个儿,明个儿您诸位再来,我再伺候您诸位一段儿,好吧。您诸位多赏脸,都是衣食父母的,都是我的荣幸啊。”

高杰义插了一句嘴:“明儿还说这个吗?”

那小伙子看向了高杰义,笑道:“瞧您说的,那肯定的呀。不光说这个,我还有别的呢?”

高杰义问道:“你还会啥?”

小伙子道:“那多了,隋唐啊,封神啊,东西两汉啊,三国啊,大小五义啊,嗬,没我不会的。”

见没书听了,围着的观众大多都散去了。

高杰义问吕杰诚:“小橙子,你看这小子怎么样?”

吕杰诚低声道:“我觉得不在门里。”

高杰义笑了:“我也这么觉得。”

小伙子见两人嘀嘀咕咕的,现在收工了,他放松了不少,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吹牛:“嘿,您二位别不信,别看我年纪小,我说书可有年头了。您去各大书茶馆里瞧瞧,别看那些年纪大的说书先生,他们也就年纪大点儿,真论起本事来,他们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吕杰诚顿时不高兴了。

高杰义问道:“那你怎么来这儿风吹日晒了,怎么没去书茶馆啊?”

小伙子嘿嘿笑道:“那是我不乐意去,王八茶馆知道吧,嘿,人东家大老板找我好几回了,我不乐意去那儿待着,不然有那几个家伙什么事儿啊?”

“师哥。”吕杰诚怒着喊了一声。

高杰义看着小伙子,冷笑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倒是要考教考教你了。”

小伙子东西也不收拾了,抬起头看着高杰义,笑着道:“哟,怎么茬啊?”

高杰义走上前,用手巾把他的醒木盖上,然后又把折扇横放在手巾之上,做完这些,他道:“来吧,爷们儿。”

小伙子脸色顿时就变了,立刻停下手上动作,拱手道:“还没请教?”

高杰义道:“我就一无名小卒,哪能跟您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呢?”

小伙子顿时神情一滞,人家这是携人盘道来了,这次是遇上麻烦了。

刚刚高杰义摆的这个有讲究,是盘道用的。这年间可不跟后世一样,后世讲究的是职业自由,职业平等。可这年间,各行各业都非常保守,规矩很重,等闲不让外人进入,就更别提来做买卖了,这是呛行抢钱啊。

按照规矩来说,一旦发现对方没有师承门户,来盘道的人就可以拿走对方吃饭的家伙还有当日所有的收入。当然了如果碰上了对方有师承门户,且已经出师了,那自己就需要帮对方表演一段,赚来的钱都要给对方,或者赔偿对方一天的损失。

高杰义一看这小子就知道是个说相声的,这帮人的样子,高杰义简直不要熟悉。本来他也没打算找茬,毕竟大家都不容易,不过都是为了赚口饭吃,但怪就怪这小子嘴贱啊。

小伙子看了看桌子上东西的摆放,又看了看面前两人,笑着问道:“怎么着啊?这还盘上我的道儿啦?都是门里人,没必要,到时候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高杰义却说:“那没事啊,照着规矩来呗。”

小伙子顿了一顿,强笑道:“这不好吧,到时候弄得大家脸上都没光,您要知道我是有师父的。”

高杰义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废话就不用说那么多了,先解开再说,你连这个都不会,你也甭跟我提什么门里人。”

小伙子见实在没辙了:“好,成,我可告诉你,携人盘道这事儿的后果你可得知道清楚,我今儿可赚了好几块现大洋了,你别自讨苦吃。”

高杰义拍拍胸膛:“没事儿,咱爷们儿最不差钱了。”

小伙子摸摸脑袋,又舔了舔嘴唇,盯上了桌子上摆放的三样物品,扇子放在最上面,扇子压着手巾,手巾压着醒木。他心知这茬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咬咬牙,用左手拿起了扇子,说:“扇子一把抡枪刺棒,周庄王指点于侠,三臣五亮共一家,万朵桃花一树生下。”

他把扇子放在一旁,又把手巾拿起来放在一旁,接着说:“何必左携右搭。孔夫子周游列国,子路沿门教化。柳敬亭舌战群贼,苏季子说合天下。周姬佗传流后世,古今学演教化。”

说罢之后,小伙子拿着醒木一拍桌。

见对方真的说出这套词儿来了,吕杰诚很是诧异,他扭头看着他师哥。

高杰义却是冷哼一声,这小子知道还真不少。

小伙子自己也笑了,他摆摆手道:“行啦,我也就不难为你们,也不用你们来对暗语了,不然真对上了,你还得赔我一天的钱呢。走吧,我就当是个误会。”

按照规矩,高杰义也得说一套词儿的。

“师哥……”吕杰诚叫了高杰义一声。

高杰义却道:“且慢,你还没说师承呢。”

小伙子怒了:“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

高杰义喝道:“说呀,你师承何人?”

小伙子梗着脖子道:“我说出来怕吓死你,不知好歹的玩意儿,你知道潘诚立吗?”

“知道啊。”高杰义一指吕杰诚:“这就是潘会长的小儿子。”

小伙子一口气差点没给自己呛死。

吕杰诚则是听得一懵?自己怎么又成儿子,这一下午自己当几回儿子,我他娘的是国民儿子吗?

小伙子结结巴巴道:“你知道……我也知道呀,潘先生很厉害啊,但我师父不是他,你……你知道双厚坪吗?”

高杰义道:“那是我叔叔。”

吕杰诚当时就不高兴,你凭啥不当儿子?

小伙子见鬼了。

高杰义一把抓着小伙子的衣领子,大声喝道:“爷们儿,说相声的吧,敢跑到我们评书一门来呛行,还敢乱认师父,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你们门长,我倒是要问问那瞪眼玉子是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小伙子脸都绿了。

第四十五章 不要脸

潘诚立是现在评书一门的门长,是现在北京评书研究会的会长,大家都叫他潘会长,当然了老书座儿都叫他“潘记书铺”,因为他会的多。

他现在也在王八茶馆里说书,秦致远说白天,他挑灯晚儿,两人关系很好。高杰义和吕杰诚跟他熟悉的很,再说潘会长跟他们师父同辈,小橙子认个爹也正常。

至于双厚坪,艺名双文兴,是上一任的会长,评书研究会是1916年成立的,他没当多久就卸任了。他跟秦致远也是同一辈分的艺人,秦致远也是评书一门的顶尖人物,跟各位大佬都很熟悉。

当然了,像高杰义这样瞎认亲戚的事情,也就他自己干的出来了,这年头说评书的还是挺有节操的,毕竟是个先生,是个读书人嘛。

小伙子一见自己撞在铁板上了,当时就懵了,又听见高杰义要带他去见瞪眼玉子,当时就快吓尿裤子了。

相声一门现在还是相声八德的天下,相声一门的主要五个辈分,德寿宝文明,德字辈艺人还是现在相声一门的主力军,德字辈的大师兄,就是裕德隆,他是现任相声门的门长,因为眼睛长得特别大,所以江湖人称瞪眼玉子。

后世大家所熟知的寿字辈艺人都还没起来呢,寿字辈的大师兄后来的门长张寿臣现在还是刚溜达到天津呢,都还没闯出名气来呢,还得万人迷李德钖带他一阵他才能起来。

至于大家更熟悉的宝字辈艺人,比如侯宝林,再过俩月就可以喝他的周岁酒了,他还不满一周岁呢。

小伙子可不敢去见瞪眼玉子,没错,他就是相声门人,呛行的时候被人抓了,等会儿可有他好受的。

小伙子立刻嚷嚷道:“谁啊,谁啊,谁是说相声的,谁啊,我怎么可能是说相声的,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你骂谁呢,我与相声不共戴天。”

高杰义和吕杰诚同时虎躯一震,这家伙也太不要脸了吧,火起来连自己都骂?

说着,小伙子先把钱揣到兜里,然后把醒木都东西抓在手上,另外一只手一边握拳举高一边大声喊着:“我与相声不共戴天,我与相声不共戴天。”

这套路数估计他是从游行示威的进步青年身上学来的,这小子可真行。

“我与相声不共戴天,我与相声不共戴天……”这小子脸上露出愤恨和英勇无畏的神情,不知道他这表情是不是也是跟进步青年学的,他一边举拳喊着一边往外走。

高杰义一看这小子要溜,他一把就把这小子的衣领子给扥住了:“想跑?没门儿。”

小伙子一边挣扎一边嚷嚷道:“你放开我,谁跑了?谁跑了?我要去跟说相声的拼命,我与相声不共戴天。”

高杰义也不得不称赞他:“你小子真是个人才。”

小伙子叫道:“人不人才的我先不管,我先去跟那帮说相声的拼了再说。”

高杰义紧紧扥着他的衣领子,笑道:“跟说相声拼命是吧,没问题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们领头的,走,我带你找裕德隆去。”

小伙子都快哭出来了:“你到底打算怎么着啊?”

高杰义说道:“那咱们可得论道论道了,首先你呛行说书,这你没跑吧?”

小伙子辩解道:“我哪儿说书了,我说的是单口相声。”

高杰义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不是说书你在搞鬼啊?”

小伙子理直气壮道:“我说的东西你们评书里面有吗?你们哪段评书里面有我说的这个了?我说的就是单口相声,我讲小笑话呢,不行吗?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这孙子可算逮着理了。

高杰义道:“哪儿就没有了,你说的就是《永庆升平》刚刚说的就是康熙私访月明楼,康熙爷正跟四霸天打架呢。”

小伙子叫起了撞天屈:“哇,我什么时候说的这个了?我说的是《麻袋胡同九头十三尸凶杀奇案》,这我自己写的,我什么时候说《永庆升平》了?”

高杰义问吕杰诚:“小橙子,你听见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了吗?”

吕杰诚点点头,很老实地回答:“听见了,他刚才说的就是《永庆升平》,说的就是康熙私访月明楼,而且说的还不好。”

小伙子傻了。

高杰义道:“你看,小孩子总不会骗人吧?再说他还是潘会长的儿子呢。再者说了,现在有自己会写书的相声艺人吗?没有的,没人信你的。”

小伙子都要哭了。

高杰义不为所动,继续道:“这是第一条罪状,呛行说书。第二条,你辱骂我们评书一门的潘会长和双先生。”

小伙子震惊且悲愤地看着高杰义:“我哪儿就骂人了?”

高杰义问吕杰诚:“小橙子,他骂了吗?”

吕杰诚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道:“骂了。”

小伙子听了想打人。

高杰义接着道:“再说第三点,你刚才还辱骂相声一门,这你总没跑了吧?得,你说怎么着吧,是我带你去见瞪眼玉子呢,还是我叫上我们评书门的人带你一起去见瞪眼玉子呢?”

小伙子面色灰败:“得,爷,我认栽了行不?这是我今儿赚的钱,我都孝敬您了。”

小伙子掏出钱来。

吕杰诚顿时眉开眼笑。

高杰义把钱抓在手上掂量两下,对小伙子说道:“小子诶,都到这时候了,撂个实底吧,说吧,你姓甚名谁,哪家门户?”

小伙子无奈道:“我叫李寿海,家师闫德清。”

高杰义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名字,没听过啊,他道:“你小子不会是在骗我吧?”

李寿海苦着脸道:“我哪儿敢啊,这大家伙儿都知道,就这旁边练摊儿的各位都知道我叫李寿海,您扫听一耳就知道了。”

高杰义把钱收起来,说道:“按照规矩,我得拿你的钱。但是今

儿的事我可以全当没瞧见,只要你帮我做件事儿就成。做好了,万事没有,我还能把钱还你。不做好了,我依然要算你今日的账,要是我去跟瞪眼玉子说了你的事儿,嘿,怕是相声行可容不下你吧。”

李寿海苦着脸道:“啊……我胆子小,犯王法的事情我可不敢干。”

高杰义没好气道:“放心,是大好事。”

李寿海一脸不信地看着高杰义。

第四十六章 天才

回去的路上,吕杰诚还不解地问高杰义“师哥,你干嘛拉那个人入伙啊”

高杰义啧啧称赞道“这可是个人才啊。”

吕杰诚一脸疑惑。

高杰义道“作为一个说相声的,在这时候就能自己写书说书,这可相当了不起了,而且更关键的是就这小子没皮没脸的劲儿太适合接下来要干的事儿了。”

吕杰诚好奇问道“师哥,你还没跟我说我们到底要干啥呢”

高杰义一扒拉他脑袋“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

吕杰诚气死了都。

评书一门在明末时候就有了,普遍认为创始人是柳敬亭,当然也有说是王鸿兴的,因为柳敬亭是南方人,所以一般认为南方评话的老祖是柳敬亭,北方评书认为老祖是王鸿兴,尤其是北京这地界的说书艺人。当然了,老祖跟祖师爷不一样,祖师爷是信仰,评书一门的祖师爷是周庄王。

王鸿兴收徒八人,三臣五亮,三臣是学的评书,五亮学的是弦子书,弦子书也叫大鼓书,就是唱大鼓的。弦师弹着三弦,艺人一边敲鼓,一边用唱的形式说书。所以前面小伙子说的那套词儿,三臣五亮共一家,柳敬亭舌战群贼,来源就是这里。

后世的评书四大家,袁阔成是出自北京评书门;单田芳和田连元都是出自西河门,刘兰芳虽然小时候学过东北大鼓,但是她的门户也是拜在西河门下。西河门是唱西河大鼓出身的,后来他们才去掉三弦和大鼓,改用醒木说评书。

除了这些,还有我们熟悉的郭老板,也是出自西河门下,他门下的那些评书弟子自然也是西河门人。

后世北京评书门挺没落的,但是在民国这会儿,那可没有别的门派什么事儿,其他门派全是小弟弟。

北京评书门全是从三臣传下来的,安良臣是上左门,邓光臣是中正门,何良臣是下右门。高杰义他们就是何良臣之后,属于下右门。

下右门近六代的辈分赐字分别是瑞、德、致、杰、阔、增。秦致远就是致字辈艺人,高杰义和吕杰诚是杰字辈艺人,他们跟王杰魁同辈,也跟袁氏三杰同辈。

后世的袁阔成老先生就是袁家人,他是阔字辈艺人,袁氏三杰是他的父辈三人,论起来高杰义还比他大一辈。

所以评书一门流传时间很长,从清末到现在足有几百年了。相声到现在可没几年,普遍认为相声的老祖是穷不怕,但是也有说是张三。穷不怕叫过张三师父,但是因为张三是唱八角鼓的艺人,也没留下过什么相声段子,所以大家普遍还是认为穷不怕才是老祖。相声一门是奉东方朔为祖师爷的。

穷不怕是1904年死的,现在才1918年,死了才十几年,相声一门也才传到三四代,现在还是第三代的相声八德做主的时候,相声才发展多少年啊,这是一门很年轻的艺术。

年轻就意味着底蕴不够,现在成熟的相声段子还不多,虽说相声八德挺红火的,但是也就红火他们几个,相声一门才刚刚起步呢。一直要到寿字辈和宝字辈的艺人都起来,那时候相声的发展才到了高峰期。

现在才刚刚起来呢,对口相声段子都不多,就更别提单口了。现在年轻演员基本没有说单口的,因为不会呀,说不了啊。但是保不齐自己有落单的时候,万一跟捧哏的裂了呢,或者搭档今天有事来不了,那他们也得吃饭啊。

所以他们现在就剽评书一门的评书,他们也说这个。那评书一门能同意吗这不呛行抢生意嘛,所以现在两帮人正掐架掐的狠呢,相声一门本就理亏,而且说相声的一直被人瞧不起,可说书的是被尊为先生的,所以相声一门处于弱势。

所以刚才高杰义说要拉这个小伙子去见瞪眼玉子,他当时就慌了,他肯定讨不了好啊。虽说他说的是自己编的段子,可也得有人信啊,现在有几个相声艺人会自己写书

真没有啊。

相声艺人基本上全是文盲,大字儿不识一个,他们哪能干这高级活儿啊。

一直要到寿字辈和宝字辈的艺人都起来的时候,各种单口相声就都有了,那些精彩又有趣的小故事也都出来了。

这里面不得不提到的人物就是相声第四代门长张寿臣,这真是一代奇人啊,他创作了无数经典的对口相声和单口相声,创作了偷斧子、姚家井、贼说话、小神仙、日遭三险、刘汉臣之死、白宗巍坠楼等等脍炙人口的单口相声,单口大王刘宝瑞就是他的徒弟。

这真是承上启下的一代天骄人物。

而且他父亲也是评书门人,叫张诚甫,跟潘诚立是同辈人。不过张诚甫已经死好几年了,张寿臣12岁拜焦德海为师,现在在天津瞎混呢,再过两年他也会拜回评书一门,会评书相声两门抱,那时候两门的关系就缓和了,不像这会儿。

现在的张寿臣还很年轻,还是刚刚开始创作对口相声和单口相声,他也开启了年轻演员说单口相声的先河。张寿臣这样的一代天骄尚且刚刚开始创作单口相声,而刚刚遇见的李寿海同样很年轻,可他居然已经在说自己写的单口相声了,这怎么能不令人惊讶啊。

高杰义简直是震惊。

这太是个人才了。

而且就这混小子不要脸的劲儿,让高杰义非常欣赏。

高杰义和吕杰诚终于回到了家里,吃过晚饭之后,高杰义点了煤油灯,现在电灯还没几户人家用得起呢,连煤油灯都没多少人用呢,要到30年代北平才普及煤油灯。

高杰义在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画着图,吕杰诚双手撑着,看着高杰义的脸,噼里啪啦往下掉口水。

高杰义实在受不了,他真想打死这个小兔崽子,他摸出一把铜子儿来扔给吕杰诚“行了,别掉口水了,去门口买点羊杂碎吃吧,你口水都把我图弄脏了。”

一听终于弄到钱了,吕杰诚兴奋地跳起来“好嘞,我就去。”

吕杰诚揣上钱就往外跑。

高杰义继续干活。

吕杰诚一溜烟儿跑到门口,打开院门,他前面在房间里就听见胡同口有叫卖羊杂碎的了,他对着卖羊杂碎的招招手“卖杂碎的,给我来二十个铜子儿的羊杂碎。”

“好嘞。”挎着竹篮子卖羊杂碎的走过来了,利落地给吕杰诚称了二十个铜子儿的羊杂碎,这年头下水都是穷人吃的,所以比较便宜,二十个铜子儿就能买不少了。

称得了之后,那人拿出漆黑的水牛角,这也是老年间卖羊杂碎和白水羊头的标配,水牛角掏空了,粗的那一头用白布蒙上,细的那一头钻一个小眼出来,里面装满五香椒盐,抓着水牛角,手一抖,五香椒盐就从小眼儿里面均匀地撒出来了,特香。

吕杰诚口水又掉地上了,给了钱他就抱着羊杂碎就往屋里跑,刚关好院门就听见西房有聊天的声音,是他师父跟方士劫,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在说他师哥的名字。他好奇地往那边走过去,想偷听一耳朵,可刚靠近门,却见门开了。

秦致远站在门口“哟,拿羊杂碎孝敬师父来了老方,拿你的酒来。”

说着,秦致远就从吕杰诚手上把羊杂碎夺走了。

吕杰诚如遭雷击。

第四十七章 二锅头

西房里面。

方士劫拿了二锅头来,北京人都爱喝二锅头。高度白酒都是蒸馏酒,北京地区做白酒得要两个锅子,下面那个放水和高粱,这个锅叫做地锅。用于冷却的大锡锅叫做天锅,天锅里面会放凉水,也是为了用于冷却。

地锅加热,酒精和水会蒸发出去,遇到天锅之后受冷凝结,变成酒水流进酒槽里面,这就是蒸馏后的酒了。但是随着加热的时间越来越长,天锅里面的冷水的温度也慢慢升高了,这时候它已经起不到冷却的作用了,就需要换一锅冷水了。

天锅里面第一锅的冷水蒸馏出来的酒,叫做酒头。换到了第三锅冷水的时候,蒸馏出来的酒,叫做酒尾。只有第二锅冷水蒸馏出来的酒,才叫做二锅头。

地锅一旦开始加热,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停下来的,所以蒸馏出来的酒是各种杂质都有的。所以酒头和酒尾的成分都不好,是劣质酒。只有第二锅才是最好喝的。

方士劫给秦致远倒得满满当当的,北京人有规矩,讲究茶七饭八酒十分,茶要七分满,茶满为送客。饭要八分满,饭满的堆起来那是上坟用的,看起来像个坟包似的,都可以插香了,后世很多饭店给的饭都是这样的。倒酒是需要十分满的,酒满为敬。

方士劫给秦致远满上之后,说道:“来,这是通州同泉涌烧锅的二锅头,尝尝。”

秦致远端起来抿一口,他舒展眉头:“不错,入口柔,味香醇,没杂味,后味也不错,好酒。“

方士劫笑道:“那是呀,这可是出了名的。您别看同泉涌靠着北运河,可人家都是自己特意打井取甜水,从不用运河里的水。而且高粱都是选的最好的那一批,地锅是特意去山西阳泉定铸的大铁锅,天锅是在前门外打磨厂的万昌锡器铺里面买的最好的锡锅。酒曲也是人家老师傅手把手酿造的,这能差的了吗?”

秦致远微微颔首,又夹起来一片羊杂碎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这种夜晚,来二两小酒,再来点羊杂碎吃吃,还是挺自在的。

方士劫喝酒就很果断,一口闷,一口就干掉了一杯二锅头,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直接用手抓了一把羊杂碎囫囵塞到嘴里,大口嚼了起来,这吃相真不像个算命先生。

秦致远也没在意,只顾着自己慢慢吃着,他看着面前的羊杂碎,似不经意问道:“今天下午这一出都是小义儿自己想的?”

方士劫嚼着羊杂碎,含糊不清道:“没错,他说要想办法救你出来,所以就来了这么一出?”

秦致远又问:“你确定没人教过他?”

方士劫摇头:“没有,我到饭铺的时候,他们俩还在吃东西呢,什么都不知道,我说完之后,这小子立刻就想到办法了。”

秦致远微微颔首:“看来小义儿挨了那一棍子之后,脑子是真的开窍了。”

方士劫终于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他道:“何止啊,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秦致远眉头皱的很紧:“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方士劫道:“而且那帮人一直不肯罢休,我说老秦啊,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倒是给个话啊。”

秦致远悠悠道:“我能给什么话?”

方士劫继续抓着羊杂碎吃,嘴里说道:“人是你带出来的,我们也都是听你的,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你得有个指示,我们不能这么没头没脑吧。”

秦致远摩挲着小酒杯,皱着眉头沉吟一下,慢慢道:“再等等,我想再看看,若他真有青云志,我不介意扶他上九天。可如果他还是从前那样,乱世当中能苟全性命就不错了,这样,我对他父母也有交代了。”

方士劫点了点头,又说:“可是我看这小子最近很不消停,他还要带我去干大事呢。”

秦致远露出了微笑:“他是跟之前很不一样了。”

方士劫问道:“那你不打算给他点助力吗?”

秦致远却说:“本事可以教,可智慧却教不了,万般皆有法,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

“哇啊……啊……哇……哇……哇……”小屁孩吕杰诚哭的呀,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那叫一个惨无人道,那叫一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小屁孩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高杰义听得头都快炸了。

“欺负……欺……欺负人……啊……哇啊……欺负小孩……哇啊……抢我肉……哇啊……还不给我吃……吃一口……哇啊……”吕杰诚简直不要太伤心。

死了师父,估计他都没这么伤心。

高杰义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混小子这么哭,搞的他都没法工作了,他烦不胜烦之下,只能花钱免灾,他又拿出了二十个铜子儿扔给了吕杰诚:“再去买点吧,别来烦我。”

“好。”吕杰诚果断答应,眼泪立刻止住了,滚到眼角的泪水都能倒吸回去。

“嘿嘿嘿……”吕杰诚顿时笑的很开心。

高杰义无语地看着他,这个小戏精。

“谢谢师哥。”吕杰诚道了一声谢之后,又屁颠颠跑了出去。打开院门之后,发现外面早就没有卖羊杂碎的人的身影了,外面那么黑,吕杰诚又不敢一个人出去,他抱着院门哭的那叫一个惨啊。

可惜现在已经没人理他了。

高杰义忙活到半夜才把图画好,然后他用盒子装起来,放好之后,就美美地睡觉了。

次日清晨。

收粪的粪工又来了,高杰义用脚踹醒正在熟睡的吕杰诚,让小屁孩倒粪洗马桶,然后点炉子烧水去。吕杰诚为了钱,他忍了,小小年纪就已经明白了生活的不易。

高杰义好好睡了一觉才起了床,刚起来就瞧见双手托着下巴,望着他噼里啪啦掉口水的吕杰诚。

“师哥,咱出去吃早点呗。”吕杰诚殷勤地端着脸盆毛巾来给高杰义洗漱。

高杰义突然感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此时,佟小六也回来了。

“六哥。”吕杰诚兴奋地叫了一声,开心地跑出去了。小屁孩跟佟小六是真爱,跟高杰义只是假兄弟。

佟小六推门进来之后,走路踉踉跄跄的。

吕杰诚怕他要摔倒,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嗯……六哥,你身上什么味道啊……”吕杰诚脸都皱一起了。

高杰义也赶紧跑出来看看,还没靠近呢,他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这是喝了多少啊?

“呕……”佟小六一阵翻江倒海。

吐完之后,他脸色更难看了,一片煞白,连站都站不稳了,直接摔在了地上。

吕杰诚皱着眉头,说:“六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他不是滴酒不沾的嘛。”

高杰义叹了一声:“为了爱情呀。”

第四十八章 一生要强王一强

王一强是个工厂老板,给面子的叫他一声王老板,对他没好感的就叫一声王铁匠。他在永定门那边开了个铁工厂。原本他们王家就是铁匠出身,开一个小作坊,平时打点菜刀、铁锅、锄头之类的东西,师父跟着几个小徒弟一起忙活着,赚的是辛苦钱,但好在手艺不错,家里生活也能维持。

自王一强出生之后,仿佛是为了对得起他爹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他的确很要强。读书是没什么花头,上了两年私塾,认识几个字之后就不读了,回了家里跟着老父亲一起学习打铁的手艺。

原本日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他也就子承父业,安心做个打铁匠。但是时代却是变了,庚子年的时候,义和团打进了北京城,清政府无奈之下跟义和团握手言和,共同抗击外辱。

那时候的义和团很威风,连官府都得听义和团指挥,就更别说这些普通老百姓了,而且为了发展壮大势力,他们逼着老百姓也一起加入义和团,所以当时北京城的老少爷们基本上都入团了。

义和团对洋人是非常痛恨的,他们占领北京城的时候只要是看见带着洋字的就直接烧掉,那些洋货铺都得赶紧改名字,而且他们还对洋人下手,烧教堂,杀洋鬼子,杀二毛子,还攻打东交民巷的使馆。

但是后来八国联军打过来了,占领了北京城,西太后都逃到陕西去了,义和团也战败了。八国联军来了,那当然是要清算前面的事情了,之前义和团杀了那么多洋人,他们能善罢甘休?

而这时候的情况,是北京城的老少爷们至少有一大半入了义和团,这要是被洋鬼子知道了,那还得了?所以有一大批北京爷们被查出来,直接被洋鬼子弄死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也没干啥,就是普通过日子的。义和团来了,他们不得不加入,洋鬼子来了,结果他们又遭殃了。

而且八国联军来的时候,烧杀抢夺,北京城二百多家当铺和三百多家钱铺都被抢了。军队都动手了,那民间就更混乱了,很多人趁乱把当铺给抢完了。

当铺也是老年间的买卖,那时候大家都很穷,一年到头家里肯定会有一段时间是接济不上的,或是借钱,或是邻里街坊凑钱过日子,这叫帮穷会,一家帮一个月。可有的家里实在没有钱,连帮穷会都参加不了的,确实没了饭辙,就只能去当铺典当东西了,典当的时候被拼命压价钱,可等你要赎回来却还得付一大笔利息。

所以老年间的百姓离不开当铺,但是他们又恨当铺,所以当铺当时是最遭殃的,都被抢完了,所以也衍生出来一句口头禅,“光绪二十六年抢当铺”。哪怕是现在,你走道儿急匆匆的,人家都要调侃你一句“干嘛这么着急,抢当铺去啊?”。

而王一强的机遇也来自这里,原先永定门这儿有一个小的铁工厂,但是工厂主入了义和团了,当然这并不稀奇,但倒霉催的就是那工厂老板老是苛待手下工人,结果被工人给举报了,然后被洋鬼子给毙了。

这一下子铁工厂也要完蛋了,这烂摊子没人收拾啊。在辛丑条约签订后,八国联军离开了北京城,王一强眼馋这个好铁工厂,他咬咬牙把自家作坊都给卖了,连房屋都给卖出去了才筹够了钱,买通了各种关系,在那家人手上低价盘下了这家铁工厂。

随后他也从一个打铁匠摇身一变变成工厂老板了,当然了他当年卖出去的全部家当也早就加倍赚回来了。

那么他当初为什么敢卖掉全部家当去盘下这个内部矛盾丛生又很不吉利的铁工厂呢,就是因为他问了神仙了,这家伙相当迷信,他问了神仙,又去求了卦,还请算命先生算了算,得出来才是大吉之相,所以才卯了全劲儿上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把做成了,导致他现在更加迷信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问神仙,而且什么神仙都信,家里有灶神,床神,铁匠神,就连摔倒了都还在考虑是不是得罪了摔倒神,反正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信奉满天神佛,信仰并不单一,这是个信徒,但也是个渣男信徒,花心大萝卜。

好在他是铁匠出身,也是个做实事的人,对工人也还算可以,所以现在工厂的运作尚算不错,买卖做的也还成。

他有个习惯,现在条件好了,每个月的八号都会出门去潭寺进香。潭柘寺在北京城的名气非常大,所有的北京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

这座寺庙非常古老,而且留下的传说很多,最出名的就是刘伯温抓老龙王的故事。传说老龙王曾经在京津一带兴风作浪,时常搅动永定河的河水漫出来淹没良田房屋,张嘴一口龙息就搞的北京大旱三年。

后来刘伯温奉旨修建北京城,就施展法力把老龙王捉了镇压在北新桥下,然后拿出一根神箭,把神箭当做是房梁安在了潭柘寺上,用潭柘寺当做箭弓,一旦老龙王要出来,这根伪装成房梁的神箭可就要射出去了。

所以北京城内所有的建筑,哪怕是皇城里面的宫殿也全都没有潭柘寺的房梁高,就怕挡了这一箭。

潭柘寺香火向来鼎盛,明清时期一直是皇家寺庙,现在大清亡了,去进香的百姓更多了,潭柘寺的香火反而更加鼎盛了。

王一强今天起得特别早,潭柘寺在京西门头沟呢,从永定门过去得好几十公里,王一强天没亮就出发了。

门头沟除了这潭柘寺出名,另外出名的就是煤矿了,北京城内用的煤都是这里铲的,只是现在大多被外国势力控制了,最大的是中英煤矿,真正中国人自己的就剩几个很小的破煤窑了。

之前秦致远说的《永庆升平》里面的四霸天,西霸天晃杆吕吕盛刁就在京西门头沟有好十几个煤窑,势力很大。

第四十九章 我这一生要强啊

清晨,天边刚刚亮起没有多久,王一强跟车夫两人就已经到潭柘寺山脚下了。

他们是雇了一辆马车过去的。

门头沟这地方有煤矿,所以当年詹天佑主持修建铁路的时候,为了方便把门头沟的煤运到西直门,特意去修了一截铁路。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给詹天佑做保镖的也是会友镖局。

不过这火车是运煤的,班次很少,不搭乘客。老百姓去门头沟还是很不方便,大多是看看有没有拉车的,坐着驴车或者马车过去。

民国时期北京城的市政建设很落后,城里都没有电车,就更别说门头沟这种地方了。现在门头沟这边的路都还是老年间留下来的呢,不过明年京兆公署就会拨款20万来修建公路了。

得益于潭柘寺鼎盛的香火,山脚下各种摊子的生意很好。王一强跟车夫在吃早点,豆浆、油条、油饼之类的都端上来了。

东西都端上来了,王一强双手合十,神神叨叨道:“感谢吃饭神,让我有饭吃。我这一生要强,独独感谢神仙。”

车夫暗自翻了个白眼,这都哪儿学的,你还不如去感谢早点摊老板呢,感谢人家给你做吃的。

感谢完吃饭神之后,王一强看着茶壶又开始感谢起了茶神,还有开水神,感谢茶神能让他喝到好茶,感谢开水神能把茶神给泡了。

一餐饭,光王一强这个渣男感谢诸天神佛就感谢了十几分钟,早点都凉了,早点摊老板也一直往这边看,饶是他在寺院山脚下摆摊这么些年,见多识广的,也没见过这样的狠角色。

半晌后,车夫咽了不知道第多少口口水了,要不是拿人钱了,车夫早骂街了。

感谢完了之后,王一强又把供奉给诸天神佛的那一份留出来,剩下的才是他自己吃的,这小子还挺讲义气。

王一强一边喝着豆浆冲蛋一边说道:“我王一强一生要强。你就在这里等我,等我去山上敬完香下来,咱们再去妙峰山娘娘庙一趟。”

车夫讶异道:“老爷,您还去妙峰山呢?”

王一强点点头:“对,我王一强一生要强。都到门头沟了,不去一趟说不过去,不然我怕妙峰山的娘娘们对我意见。”

车夫顿时有些无语,他问:“老爷,您去妙峰山跟您一生要强有什么关系。”

王一强叹一声:“你不懂哇,我王一强一生要强哇,我这一生要强,所以才从来没有输过啊。”

车夫隐秘地撇撇嘴,然后啃了一口油饼:“得,您智慧,我是不懂。”

两人继续吃东西,吃完之后,王一强又感谢了一番不知道是洗碗神还是什么神的,然后才上山去。

等王一强一走,车夫立刻抄起来桌子上剩下的一份供奉给神仙吃的东西,自己几口就给全干下肚了。车夫满足地擦了擦嘴,也双手合十,感谢神仙老爷赏饭吃了。

潭柘寺在山上,王一强是要自己爬山的,他不是舍不得钱,而是得要足够虔诚。要不是门头沟离着北京城太远,他都有走路来的心思了。

王一强一步步往山上走着,自己带着一个包袱,包袱里面装的全是供奉之物。王一强一路上了山,到了寺庙里面诚信叩拜之后,留下了香油钱,自然也求了签,问了卦,还留下了他一生要强的口头禅,然后心满意足地下山来了。

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就快到中午了,王一强走路的动作很快,他得抓紧时间,不然等下都来不及去妙峰山了,王一强一路上连蹦带跑的,非常欢快。

一直走到半道上了,却突然被眼前这一幕景象给看呆了。

一个年轻小伙子抱着一个算命先生鬼哭狼嚎。

这场面稀奇啊,王一强本来就很重玄学,现在见到这场面,更是好奇的很,赶紧过去瞧瞧了。

小伙子鬼叫道:“大师啊,大师啊,求您给我指条明路啊,小的知错了,知错了呀……”

算命先生却不为所动,只是微微合着眼,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小伙子就是昨天被高杰义盘道的那个相声艺人李寿海,至于这个算命先生,那自然是方士劫了。别看方士劫这个老家伙,算命一点都不准,而且堪称九星毒奶,但是他这天生的神棍模样还是挺能唬人的。

李寿海瞥见王一强过来了,当时就鬼哭狼嚎地更起劲了,抱着方士劫的大腿,一边痛哭一边惨嚎,还用太平歌词的唱腔唱上了:“悔不该……不听先生话,悔不该赢钱不停手,悔不该贪心无得厌,悔不该把家里工厂都输光……我悔不该好好的铁工厂被我全败光……”

高杰义就躲在一边看,看的他是嘴角直抽抽,这小王八蛋太戏精了吧,现在这年头说相声的就这么不要脸了吗?

太平歌词在这会儿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唱腔,都是街头老百姓,还有拉洋车干苦力的人自己唱着玩的,通常都是一句话的最后两个字来个转音,显得有点韵律。

不说高杰义了,方士劫也有点懵,同时还有点心疼自己崭新的大褂,都被这个混蛋给弄脏了。

方士劫跟李寿海演戏的地方也就在路边,倒是也吸引了旁边不少人看热闹。

王一强这才大约看明白是个什么事,这个小伙子应该是得到了这个算命先生的帮助,所以他赢钱了,但是这小子却贪得无厌,导致最后把家产都输完了,这小子好像跟自己一样,也是开铁工厂,同行啊。王一强看了看对方的面貌,发现不认识。我王一强一生要强,居然还有不认识的同行?

方士劫叹了一声,戏还得接着往下演啊,他悠悠叹道:“痴儿啊,你为何不懂收收呢?我已然算出了你酉时有大财运,万事皆宜,你何苦过了酉时还不收手啊,贪心无厌终究害了自己呀。”

这词儿也是高杰义给他写的,高杰义是说评书的,搞这点花头不算什么,评书评书,重要的就是一个评字嘛,就得明白世间人情。

王一强这才听明白,原来真是这样啊。他心中暗叹,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就自己这一生要强,还跟漫天神佛关系那么好,都不敢去赌钱,就更别提这小子了。

李寿海流着眼泪,演技爆发了:“大师救我呀,求大师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一定要出手帮帮我呀,家里的钱财都要被我败完了,现在铁工厂连进货的钱都没了,求大师救我一次啊。”

方士劫无奈摇摇头,仰头看着天空,叹了一声:“我与你家长辈世代交好,本就存着香火情,可你为何如此不争气啊。唉,念在你家长辈的情面上,我最后再帮你一次,此次之后,你我往后再无瓜葛。”

“是,多谢大师。”李寿海面露苦涩和悔恨。

哇,这小王八蛋细节满分。

方士劫掐着算着,神棍本色爆发。稍顷过后,方士劫抬头望云:“我法力有限,无法救你。赌场宝局子之地,你待得太久了,身上染了邪秽,这等赃物,我去不了,我帮不了你。”

李寿海顿时大惊:“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方士劫道:“也该你命中有次良运,我今日望云观日,在西南方有一大神通者在摆道场,此人之法力比我厉害百倍。你且去寻他,他能助你。但是切记一点,看准宝物,不可犹豫,立刻下手。你今日祸福相依,保不准你的运道要被同行所劫啊。”

王一强顿时心中一动,运道被同行所劫?自己不就是同行嘛。难道今天自己要撞大运,难怪神仙说我一生要强啊。

“啊?”李寿海赶忙问道:“那我该如何去寻找这位高人啊?”

“附耳过来。”方士劫老神在在说了这么一句。

李寿海赶紧贴耳过去。

方士劫在他耳旁低语两句。

李寿海赶紧拱手谢过。

方士劫点点头:“去吧。”

第五十章 你就是天命之子

李寿海走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

当然了,也有好奇的人缠着让方士劫算上一卦,这出戏,有人信也有人不信。至于王一强,且不说他信不信,但他肯定是感兴趣的。

这个信奉漫天神佛的渣男,怎么可能对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不感兴趣呢。尤其是方士劫这张脸长得,太像世外高人了。

旁人缠着方士劫,让他算卦。

方士劫只是摇头微笑,谁都不应,人家就算给钱,方士劫也一言不发。这等视金钱如粪土的高人做派,更让旁人多了几分信服。

这也是高杰义千万嘱咐过的,不然以这老混蛋的贪财性子,估摸着他早在这儿开张做买卖了,难得生意这么好呢。

王一强赶紧上前,一拱手鞠躬道:“这位大师请了。”

方士劫只是抬眼瞧了一眼王一强,便露出惊愕之声:“咦……”

王一强自己也愣了一下,自己这么厉害的吗?刚过来就让大师惊讶了?自己真不愧是一生要强啊。

其他人也诧异地看着王一强。

王一强再道:“大师,劳驾大师给我算上一算,我……”

不等王一强说完,方士劫打断他道:“你不行。”

王一强纳闷道:“这是为何?我这一生要强,你都不肯给我算卦?”

方士劫看了看王一强,说道:“你身上有满天神佛庇佑,所以有鲤鱼化龙的机缘,而你曾经正好抓住了此等机缘,由蜉蝣草芥化身成龙,一跃升天。”

这句话正好说进了王一强心坎里,他的经历可不正是这样嘛。

方士劫接着道:“现在庇护你的神佛更多了,你的第二次机缘竟然又要来了,今日你怕是真是要云上九霄了。”

王一强眉飞色舞道:“大师,这是大好事呀,我若有了大机缘,一定不忘大师点化。”

方士劫却大皱眉头:“不可,你成了,那他怎么办……”

“什么?”王一强急忙问道。

方士劫扭头,神情严峻地看着李寿海的背影。

王一强也顺着方士劫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了李寿海的背景。他立刻想起了刚才大师跟那人的对话,王一强心中顿时一惊。

方士劫也是个老油条了,见王一强也看到了李寿海,便立刻以退为进,他急忙收拾东西,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他的命?不可,不可。”

“大师。”王一强又叫了一声。

方士劫忙拿着东西,匆匆道:“不可说,不可说,告辞了,居士。”

说罢,方士劫直接匆匆离去。

江湖行当多是骗人的买卖,尤其是金点行,算命的买卖大部分都是骗人的。王一强虽然很迷信,但也不是个傻子。

只是一来这方士劫的样貌很唬人,看起来就是个世外高人。而且人家没骗他钱,连给他看相都不肯,连跟他多说句话都没有,要骗钱也没有这样骗的啊。

再有就是这人怕是真有点本事,他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曾经抓住过鲤鱼化龙的机会,而且看出了自己身上有诸天神佛的庇佑。拜的神多自然有神庇佑嘛,自己什么神仙都拜,那可不是会有诸天神佛庇佑嘛。

而且这大师跟前面那个小伙子的对话,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当时围观的人那么多,自己只是凑巧走过来的,他们兴许连看都没看到自己。

那既然不是骗子,那说不定就是真的呀。被同行抢了机缘和气运,自己是同行,自己今天又有大机缘,那自己的机缘也肯定在西南。

可是大师说的那个法力高强的人在哪儿呢。

“大师呢?”王一强再看方士劫,方士劫早没影了。

王一强顿时又吃了一惊,果然是世外高人啊,这才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没影了。

方士劫这辈子算命就没准过,常年挨打,早就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事,一眨眼就能奔出去老远。

王一强不敢再怠慢了,赶紧追着李寿海而去,既然要去抢这个小伙子的机缘,那自己肯定得跟他在同一个地方嘛。

躲在暗处的高杰义见这家伙终于上钩了,也赶紧往山下奔去,去约定好的地方准备了。

王一强急匆匆往下跑,为了机缘这小子都跑的都飞起来了,一路上念叨着跑步神,借他一点法力,让他赶紧追上李寿海。

可能真的是有神灵庇佑,王一强还真给追上了。看到了李寿海的背影之后,王一强也大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开始感谢跑步神。

李寿海也在余光中瞥到了王一强,然后便开始赶紧往前走。

王一强也赶紧追上去。

一路到了山脚,车夫远远就瞧见王一强了,车夫上前道:“老爷,咱们去妙峰山吗?”

王一强赶忙道:“不去,你就在这里等我。”

“啊?”车夫一愣。

王一强又追着李寿海走了。

车夫挠挠头,这是闹哪样啊?前面不还担心娘娘庙里面的娘娘们不高兴吗?

李寿海也是个戏精,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什么。那神神叨叨的样子跟王一强有的一拼,这也让王一强心中更加信服了几分。

门头沟是乡下,但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这里有很多煤矿,也还有很多良田,尤其是这潭柘寺山下,附近的居民也还是有很多的,这周边的道路更不可能是荒无人烟,所以王一强倒是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他跟着李寿海一直往西南方向走,也没走出去多远,大约是一公里左右吧,在路旁边看到了一个茅草屋子,这是个简陋的野茶馆,茶馆外面也摆着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仙风道骨之人,那人鹤发童颜,脸嫩,但却有长须,让人看不准年纪。

这人身边支着一根杆子,杆子上面挂着一幅画。这人就靠着画坐着,他坐着的桌子上铺了红色绒布,绒布上还写着几个字“有缘者取之”。

旁边也有些人在围着看热闹,就连野茶馆的掌柜都好奇看着。

李寿海一直走到这儿,才眼睛一亮,喃喃自语道:“遇水成龙,临画见神。遇水成龙,茶馆不就有水么,茶水就是水呀。临画见神……哎呀……”

王一强这会儿也敢靠近李寿海了,他也正好听见这话了,顿时他眼睛也是一亮,终于找到地方了。

第五十一章 南洋憋宝师

坐在这儿装神弄鬼的自然是高杰义等人了。

这次是高杰义挑大梁,演主角。主角这个词儿来源于梨园行,唱戏的那帮艺人叫做角儿,在台上唱戏的头一号人物叫做主角,其他是配角,后来这个词儿就沿用到各个行业了。

在评书里面,主角叫做书胆,配角叫做书筋,背景叫做书根,**oss叫做书领。所以有艺彦云:书无根不生,书无领不起,书无胆不立、书无筋不俏。

高杰义今儿就做一回书胆了。

他旁边站着两人,一个是小屁孩吕杰诚,另外一个就是金单。

王一强也在打量着面前几人,高杰义自然是仙风道骨的样子,看上去很是不俗。金单冷着一张脸,像是护卫。至于那个笑眯眯的小孩子,难不成是仙人身边的仙童?

高杰义见正主来了,也不再装泥塑菩萨了,他动了动因为保持微笑已经僵硬了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他轻轻张嘴,用一嘴很不标准的南方口音说道:“今日老朽云游至此,望见这山上云氤笼罩,诸天神佛随着大气运之人来此。老朽得神仙道友相托,特意在此等候有缘人,憋宝相赠。”

旁边人都是听得一愣,他们观高杰义面相分明很嫩,怎么张嘴就是老朽啊?

王一强则是又听见了诸天神佛这个词儿,心中顿时一动。

旁边坐着喝茶的,有人问道:“您瞧着这么年轻,怎么还老朽老朽的呢?”

高杰义抚须长笑,他也没怎么打扮,就给下巴上沾了胡子,他道:“哈哈哈……老朽已经七十有六了。”

旁边人都是一怔,老多人根本不信。

李寿海却是连忙激动地高呼:“老神仙呀。”

高杰义立刻用很欣赏的眼神看李寿海,真不愧是说相声的,这捧哏捧的漂亮,根本不让自己的话掉在地上,真不错。

高杰义摆摆手:“不敢不敢,我乃南洋区区一个无名憋宝师,哪敢称自己是什么老神仙?”

南洋憋宝师?

这话一出,旁边几人都是一惊。

就连王一强都吓一跳。

南蛮子憋宝的传说在京津一带可是非常盛行的,北方人老喜欢把南方叫做南蛮子,南方人则是把北方人叫做北侉子,所以有南蛮北侉之说。

京津一带的老百姓都听过南洋憋宝师的故事,尤其是天津的老百姓,他们老说天津底下藏着许多神仙宝贝,比如海河三岔口水底下的分水宝剑,就被南蛮子憋宝憋走了,还有其他的宝贝也被人取走了,所以天津才一直风水不好,出不了什么人物。

但是大家都是只听过,谁也没见过,现在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南洋的憋宝师,这怎么能让人不吃惊啊。

野茶馆的老板都惊呆了。

李寿海赶紧捧哏道:“老神仙原来来自南洋,小子叫李大海,是北京人士,还望大师多多教诲。”

高杰义摆摆手:“好说,好说。”

王一强只是站着看着,也没有说什么。他是很迷信,但也不是个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傻子。

高杰义摆了摆手,对着金单道:“奴心,倒茶招待远来的缘客。”

金单差点一拳头砸在高杰义脸上。奴心?谁叫奴心了,你爸爸才叫奴心呢?

高杰义瞥了一眼,抬高声音道:“还不快去。”

金单恨恨地咬咬牙,没辙了,都到这节骨眼上他不可能乱了方寸。

高杰义他们的桌子上可是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野茶馆老板见状忙道:“哪能让您动手,我来倒茶,我来我来,大爷,你喝点什么,来壶高的?”

高杰义却摆摆手:“不必,我们自己带了。”

“嗯?”众人一愣。

高杰义一指旁边挂着的那张画,这是一幅山水画,旁边有山有水,中间有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坐在小河边煮茶,茶壶下面的架着劈柴,劈柴是水墨黑色的。

众人都顺着高杰义的手看去,正巧也看见道士煮茶了。

众人都是一怔,什么意思,画里的道士煮茶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拿茶水招待客人?

野茶馆老板问:“哟,大爷,您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高杰义仰头哈哈大笑:“今日招待缘客,理应用仙茶招待,只是可惜今日出来匆忙,忘带茶具了,只能是先跟我道友借茶一用,招待缘客。”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李寿海惊疑不定道:“传闻南洋憋宝师有能在平凡处憋出宝物的**力,我就曾经听说过有南洋憋宝师在通州的一个农户家里,从人家挂在墙上的一副画了一头牛的画上硬生生憋出一头金牛来。难道……难道这不是传说?”

这话真不是高杰义教李寿海说的。

高杰义真想抱着李寿海亲一口,这小子太给力了。

高杰义抚须而笑:“不过小道尔,诸位,且先用茶。待我与我这道友商议一番。”

说罢之后,高杰义双目微阖,右手并出两根手指做出剑指状,放在了左手之上,嘴里念着含糊不清谁也听不懂的话:“莫西莫西,卡里米吉,吃饭米呀,爱惜芭蕾,扎西德勒,阿里巴巴……”

吕杰诚忍不住瞥了他师哥一眼。

李寿海也顿时大开眼界,这念的是个啥啊?

金单相当无语,念的这叫啥东西?前几天他装神弄鬼的时候可没来这一套,这神神叨叨的是正经人吗?

殊不知,就是因为金单太正经了,高杰义才不敢让这小子演主角的。

虽说高杰义神神叨叨的,可王一强却偏偏吃这一套。

一番念叨过后,高杰义露出微笑,大声道:“如此,便多谢道友了。”

他并出剑指对着画开始爱的魔力画圈圈了,然后对金单道:“奴心,道友已然同意了,你去把茶壶借出来吧。”

金单强忍着这个狗屁名字,他走到画旁边,右手摊开盖了上去。旁边围观众人都紧张地盯着看,眼睛都瞪大了。

金单在舞台上的表现那简直太废物了,连句话都不会说,什么引领观众节奏都不会,但是他的戏法水平却是相当高的。尤其是在这种场合,压根用不着他说话,这场面太适合他了。

金单手盖在上面,只是稍稍一顿之后,便慢慢往外拉。他右手往外拉,左手挡住了画与手的接口。他右手顿时出现了半个茶壶,左手继续挡住那个缝隙。

“哇……”李寿海高声惊呼。

其他人赶紧往后看,哪里能看到什么,这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嘛,后面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嘛。

李寿海又是一声大叫:“哇……这简直是神迹啊……神仙呀……”

高杰义忍住了没上前亲他。

第五十二章 戏法

众人也全都吃了一惊。

真正亲眼目睹这样的神迹,怎么能让人不惊讶啊?

王一强更是看傻了眼。

他信奉诸天神佛,也经常求人算卦,所以真有本事的和骗人的他也瞧太多了,那些所谓的高人大多都是些骗子罢了。

但是今天看见的,这也太神了吧,居然能从画像上拿下茶壶,这可是自己亲眼所见,这能有假吗?单这一手,就比旁的高人强太多了。

原先王一强心中还是有点嘀咕的,看到这一幕,他都差点跪下来直接喊神仙了。

其实金单玩的这一手,是戏法里面的一种,叫做书画幻术。就是用书法作品或者绘画作品完成的戏法表演,可以把画里面的东西变出来,或者改变画像中文字和图案。

戏法人人会变,看的只是水平高低罢了。

金单玩的这一手就很不错,因为他的动作不多,动作越简单,难度就越大。他无非是把茶壶从画像里面拉出来罢了,左手挡着的那个接缝口,其实才是门子所在,这是不能让人看见的。

书画幻术在民国会的人还不多,后世就有很多魔术师戏法师会变了,尤其是傅氏幻术掌门人的傅腾龙就非常擅长此道。

金单也很擅长书画幻术,他们园子里就他一个人会,其实他的水平是真的非常高的,只是他太不会表演了,所以就算有万般本事他都使不出来。

不过幸运的是高杰义挖掘了这小子真正的价值所在。

金单取了茶壶出来,托在手上。

众人再看那副画,画上的茶壶已经不见了,而那副画上也没有任何残破缺口,这薄薄的纸张上也不可能隐藏什么机关。

这是真的是神迹啊。

“老神仙呀,我认您做我的爸爸吧。”李寿海激动地抱着高杰义的大腿。

这戏精戏有点过了,这混蛋也太不要脸了吧。

王一强也浑身一颤,山上的那个算命先生说的没错,这里真的有一个神仙啊。

高杰义爽朗一笑,一脚把李寿海扥开,然后对金单说道:“奴心,倒茶。”

金单冷着脸,把茶壶放在桌子上,然后伸出空空如也的右手,轻轻一晃,手上顿时多了两个杯子。

这一手又让旁人吃了一惊,连随从都有这等本事,那这个憋宝师该有多大的能耐啊?

也亏的是金单根本不会戏法里面的使口,不然他张嘴就来一句,你看这个壶它又大又圆,就像这个杯子它又小又矮。这不穿帮了嘛。

高杰义亲自端起来茶壶,金单用手扶着杯子,他慢慢吞吞地倒了两杯茶水。然后放下茶杯对众人道:“诸位,请。”

这围观站着的有好些人呢,这里只有两杯茶,这是给谁喝啊?

李寿海适时又给捧了一句,捧哏的作用是什么呢,就是一手托两家,把观众心里的疑惑问出来,把观众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把逗哏的没说完的说清楚,把可以翻的包袱翻过来,就跟中介似的。

李寿海捧哏道:“您这里只有两杯茶,这是给谁喝点的呀?”

高杰义双目微阖,继续装起了神棍:“有缘人,自然可喝。”

“我来。”旁边围着看热闹的人立刻过来,看看众人,又对高杰义施了一礼。

高杰义只是淡淡道:“请。”

那人嘿嘿一笑,手拿茶杯,往上一提。

茶杯纹丝不动。

“嗯?”那人发出惊疑声,再多使上些劲儿,茶杯依然不动。

“哎?”那人真是惊讶了。

旁边围观人也看的瞪大了眼。

那人放弃了这个杯子,又去拿另外一个,可结果却是一样的,杯子纹丝不动。

那人只能放弃,他苦笑一声:“看来我是无缘了。”

“我来试试。”又有凑热闹的上来了,可结果却是一样的。

凑热闹的一个接着一个,可没有一个人能把茶杯拿起来。就连野茶馆的老板都上来试了一把,可惜结果依然不变。

最后所有人都试了,就剩下李寿海和王一强。

大家也都在看他们俩。

李寿海心中惴惴道:“要不我也试试?”

高杰义淡淡道:“但试无妨。”

李寿海走上前来,深深呼吸两口气,双手抓着小茶杯往上一提:“嘿。”

茶杯纹丝不动。

旁边围看的人也泄了口气。

李寿海也怔住了。

高杰义指了指另外一个杯子,说道:“试试这个。”

李寿海摇摇头:“我连这个都拿不起来,那个还能拿的起来吗?”

“唉,看来我命……”李寿海无奈叹一声,伸手只是随意拿了一下,话也正说了一半,可却是这随意一拿,杯子竟然很轻松就被拿起来了,李寿海顿时一惊,说了一半的话顿时语气上扬:“我……我命不该绝啊。”

李寿海顿时激动起来。

旁边人也很激动,终于有人能拿起来了。

高杰义哈哈大笑两声:“哈哈,茶待有缘人,这不是力气大就能拿得动的啊。缘主,请。”

李寿海立刻双手抱着茶杯,满饮此杯。

李寿海喝完之后,把杯子放下来。他成功拿起了杯子,也惹得旁人艳羡不已。同时大家也觉得奇怪,桌子上还剩下一个杯子,这个杯子谁人能拿?

众人皆把目光看向了王一强。

现在也就剩下他一个了。

王一强双手合十,先感谢一下茶神,再感谢一下杯子神,最后感谢一下水神里面的开水神,保佑他能顺利拿起来。

众人一看王一强这神神叨叨的样子,都看的很稀奇。

祈祷完成之后,王一强走到高杰义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高杰义伸伸手:“请吧。”

王一强缓缓吐出来一口气,也没有过多的停留,便直接伸手拿杯子,非常轻松地就拿起来了。

王一强下意识地看向了李寿海。

李寿海则是一脸震惊且还有浓浓的忌惮。

这小混蛋天生就是个戏精。

王一强也同样想起了之前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心中顿时沉重了几分。

高杰义对金单:“奴心,把茶壶还给我的道友吧。”

高杰义竖起两根手指,刚准备念咒语。金单便直接抓着茶壶往画像里面一塞,茶壶立刻不见了,画像里面顿时多了一把茶壶。

高杰义被噎了个够呛,他还没念咒语呢。

金单这是报复他瞎取名字呢。

高杰义反应速度极快,他喃喃自语道:“不就借了一会儿茶壶嘛,看你着急忙慌的。”

李寿海看着高杰义,眼睛顿时一亮。

高杰义对着李寿海微微一笑,你以为就你们说相声的会砸现挂?

第五十三章 憋出宝物来

高杰义装起神棍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能把戏法用在骗人身上,他绝对不是第一个,历史上那些著名的神棍大多都会变戏法。

不过是糊弄人呗,当然糊弄人的水平也是有高低之分的。高杰义是说书出身的,说评书讲究的就是一个逻辑合理,你说的故事只要有一点不合理,底下的书座儿立刻就能翻了天。

所以他今天设的这个局,专门针对王一强而来,没有太高明,但却环环相扣,愿者上钩。现场已经分出来缘主了,高杰义借了野茶馆房间一用,把两人都带到房间里面。

江湖道上做买卖赚钱的,分前棚和后棚买卖,前棚通常都是面向更多人,赚点小钱。后棚则是把肥羊带到住处,针对性地进行翻纲叠杵,大赚特赚。

高杰义把人带到室内,其实就是后棚买卖,这种骗局在当下很常见。高杰义自然也是门清的很,只不过高杰义跟那些人不一样,他虽然骗人,但是不害人。

几人进了房内。

小屁孩吕杰诚在门口守着,不让旁人进去,大家也都眼巴巴瞧着热闹,心里痒痒的。

屋内。

高杰义端坐着,金单就冷着一张脸站在他身边,手上抱着那卷画。

王一强和李寿海并肩站着,互相警惕着,心中都有惴惴。

高杰义倒是非常客气:“二位,请坐。”

王一强刚想坐下来就听见李寿海非常狗腿地说:“老神仙在这儿,哪有我们坐下的份儿?”

王一强屁股都撅起来了,听到这话,他顿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尴尬呀。

高杰义摆摆手道:“无妨,无妨。”

李寿海瞥了瞥王一强,阴阳怪气道:“我可不像某些人,一点规矩都不讲。”

王一强心中一凛,这就开始针锋相对了?

高杰义却说:“方外之人,不讲世间俗礼,想来这位缘主定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高杰义给了王一强一个台阶下。

王一强忙道:“老神仙您高慧。”

说罢之后,王一强也瞥了瞥李寿海,也阴阳怪气道:“明明自己什么规矩都不懂,还在那里说别人,真不要脸。”

“嘿。”李寿海立刻眼睛瞪大了。

高杰义赶紧劝两人:“二位缘主不必见外,方外之人,不讲规矩。”

高杰义忍着心中的欢悦,只要两人一骂上街,他心里就安稳许多了,王一强这就算进了他的套儿了。

高杰义说道:“我本安居南洋,甚少踏足北地。只是今年南洋遭了水灾,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我奉承师命,环游中国大地,施展我等憋宝师能耐,憋出宝物来,以图为南洋百姓出一份力。”

王一强这才明白高杰义此行的目的。

高杰义又道:“但是各地宝物都关系到当地的风水命脉,我们憋宝师虽有憋宝取物之能,可也不敢肆意妄为,为救一地而害另外一地,有违天道。所以,我们这一脉遍走中原大地,只寻有诸天神佛庇佑的缘主,借缘主的福报向上天化缘,求神佛降下宝物,方不辱我等憋宝师之名。”

高杰义看着两人道:“适才,那画像中的道友便是神仙中人,名曰画中仙吕良宸。等问仙茶就是考验何人才是有神佛庇佑的。想来二位,平日一定时常礼敬神佛,常做善事吧。”

王一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李寿海拍着胸脯道:“那是呀,各路神仙都是我爸爸。”

高杰义压压手:“哎,不要拿伦理开玩笑。”

你们这帮说相声,真喜欢玩伦理哏。

王一强也暗自啐了一声。

高杰义对两人说道:“我们憋宝师有憋宝的能力,但是在憋宝之前我得把话跟你们说明白了。”

王一强忙回道:“老神仙请讲。”

高杰义道:“往日憋宝师憋出宝来不是自己据为所有,就是高价卖出,这等行径实在有辱方外之人的品格。我今日观二位都是有大气运之人,我憋出来的宝物也都是因为二位常种善因,所得的善果。所以憋出来的宝物自然是归二位所有,但是由于南方灾民流离失所,我希望二位得到善果之后,再种善因。”

李寿海立刻捧哏道:“老神仙,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为民出力,本就是我们这些人应该做的,种善因得善果嘛。而且我得了宝物,不仅要去救助灾民,还得重重地谢您呀。甭管这是不是我的福报,没有您憋宝,我也得不到宝物呀,对不对?”

高杰义却是立刻摆手:“不妨事的,方外之人,不讲财物,你愿意救助灾民,那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李寿海道:“老神仙,实不相瞒,小子家中生意遭遇了点麻烦,只要老神仙憋出来的宝物能帮我渡过难关,小子……小子我……我愿意捐出一半家产来救助灾民。”

王一强震惊地看着李寿海,这小子手笔也太大了吧?

可他却是不知道,李寿海是吹牛的,当然气魄很大啦。

高杰义立刻开心拱手道:“如此,老夫便替南洋灾民谢过了。”

“哼。”李寿海得意地看了王一强一眼。

王一强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心神犹豫不定,也不敢夸出海口来,主要是他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宝贝。

高杰义也看了他一眼,说道:“二位,如此,我们便开始吧。奴心,开如意仙图。”

金单都听得无语了,也懒得跟高杰义计较,他便展开那副画卷。

几人都看了过去。

高杰义朗声道:“吕道友,这二位都是福泽深厚之人,小子斗胆用我南洋一脉憋宝师之能问诸天神佛憋出一宝来,以馈赠二位多年的供奉,并且救我南洋灾民,还望道友成全。”

李寿海和王一强都眼巴巴看着画卷中的那人。

金单手拿过去一盖,两人都是一愣,可等金单手拿开之后,那盘坐着的道人居然伸出了手,指着天空。

这般变化让两人都吃了一惊,就连李寿海都十分讶异,要不是他事先就知道这是个局,恐怕他现在都以为高杰义是真神仙了。

高杰义见状大笑:“如此便多谢道友了。”

说罢之后,高杰义开始装神弄鬼念起了咒语:“哄妈咪妈咪贝贝哄……”

金单则是把画卷举到身前,两只手都放在画卷背后。

王一强紧张看着,只见画卷上空那朵祥云慢慢旋转,水墨色慢慢变成了五彩之色,王一强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都觉得有些发麻。

最后五彩祥云变成了一个紫檀木方块,高杰义这才停下了念咒,面露微笑,金单伸手在画面一碰,手上顿时多了一个紫檀木小盒子。

高杰义把紫檀木接到手中,笑着道:“恭喜二位了。”

李寿海捧哏道:“哎呀呀,果然是神仙手段呀,这到底是何等宝物啊?”

王一强眼睛都睁大了。

第五十四章 现大洋

王一强仔细打量这个紫檀木盒子,看起来就很高级啊,上面还雕刻了图案,果然不是人间凡俗物品。

高杰义从汪老鱼那儿骗来的钱,大头都给秦致远了,自己只留了一点点,这次大部分都砸在这个盒子上了。

高杰义装模作样地打开紫檀木盒子,看了一眼,疑惑道:“咦……”

这一声,又让王一强提心吊胆起来了。

高杰义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一个宝物,可这有两个缘主啊。”

这话一出,王一强心中顿时大跳起来,他又想起了前面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难道这个宝物是属于旁边这个人的,而自己要夺走他的气运?

高杰义对金单道:“奴心,再开宝图。”

金单冷冰冰道:“打不开了。”

“嘶……”高杰义吸了一口凉气,犯难道:“可这要给谁呀?”

李寿海见状立马道:“当然是给我的呀,老神仙,我可是常做善事,诚心礼神的。”

“这……”高杰义面露难色。

王一强心中顿时就紧张起来了,他赶忙问道:“老神仙,这里面的宝物到底是何物啊?”

高杰义笑道:“瞧我,把正事儿给忘了,都没看是什么宝物呢,说不定你们有人根本用不上呢。”

高杰义取出盒子里面的纸张,摊开来,看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合上了,他重新把纸张折叠起来,然后道:“是一个炉子的制作图,但是模样有些怪异,跟我们目前用的不一样,上面写了一句话,此乃天赐新煤炉,可放室内取暖用火。”

听了这话,王一强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就是开铁工厂的,太懂行了。现在市面上全是煤球炉子,往外冒黑烟的,这种玩意儿没人敢放在家里,煤烟太重了,而且容易煤气中毒。白天还行,还可以大开着门,但是晚上不行啊,开着门就不保暖了。

所以一到晚上,大家伙儿都得把煤球炉子给封上,端到屋外去,房间里面还是冻得跟冰窖似的。北方的冬天多冷啊,尤其是晚上起夜,这谁吃得消?

可是这个天赐的新炉子居然能把炉子放在家里取暖用火,马上就到冬天了,这款东西要是做出来得卖的多好啊,这得卖多少钱啊。

王一强心脏扑通扑通在跳,自己果然是一生要强啊,居然有这种气运。

高杰义笑了两声,看看两人,道:“是个炉子的制作图,哈哈……如果你们二位家里没有相关的买卖,那还是用不上的。”

李寿海立刻道:“我有啊,我家就是开铁工厂的,我……我……我正好家里买卖遇到难处,要是有这天赐神图,我家买卖就能保住了,我还能发大财呢。”

这话算是说到王一强心坎儿里了。

高杰义道:“原来贵客家中正是开铁工厂的啊,想来这便是我那道友天赐宝物的用意了,来。”

高杰义举起了盒子。

王一强却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跳了起来:“等会儿。”

高杰义疑惑看他。

王一强急忙道:“我家里也有铁工厂,就开在永定门旁。”

“啊?”高杰义愣住了。

李寿海跳着脚道:“怎么你家也开铁工厂啊?你家怎么不造大炮呢?怎么你家啥买卖都有?你家住大海旁啊,啥买卖都做?”

王一强也来脾气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泥腿子出身,铁匠能有几个是脾气好的?

王一强骂道:“关你屁事,我家开铁匠铺子都开好几辈儿了,到我这一代才开成工厂的,我们这是世代相传的手艺,你懂个屁?”

李寿海也骂道:“我们也是世代相传的手艺,你了不起个啥?”

王一强非常嫌弃地看着李寿海:“就你这个败家玩意儿?耍钱把家产都耍光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要什么神图,你要点脸行吗?”

李寿海顿时心虚:“你……你认识我?”

王一强没好气道:“要点脸就赶紧滚蛋。”

李寿海梗着脖子道:“我不滚,我就靠这个翻身了,我……我……老神仙,只要您能把这神图给我……我拿出300大洋,我捐给南洋百姓。”

王一强微微一滞,然后问道:“你有那么些钱吗?”

李寿海道:“我卖房子去呀,我家房子还值个六七百大洋呢,我捐一半给南洋百姓,剩下的钱我当本钱,造炉子翻本。你我都是买卖人,马上就入冬了,只要工厂开工快,一个冬天我就能把钱都赚回来,接下来全是纯利了。”

王一强顿时犹豫起来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但是诚如李寿海说的那样,真要是开起工来,就凭着这炉子能放在家里取暖这一点,就能给自己赚到大钱啊,这……

王一强咬了咬牙问高杰义:“老神仙,您这图能给我看一眼吗?就一眼。”

高杰义还没说话呢,李寿海就骂骂咧咧道:“去你大爷的吧,还瞧一眼,你咋不说让你照着图纸直接做一套出来呢?”

王一强被噎了个够呛。

高杰义只是微笑着不答,但是他心里对李寿海却是满意的很,这小兔崽子太棒了,真不愧是个优秀的相声艺人。

李寿海拍着胸脯:“老神仙,您就把图纸给我吧,您放心,我家里房子两进的大四合院,放平时至少能卖一千大洋以上,我着急卖,**百大洋肯定没问题。我撂句实底在这儿,我捐四百大洋给南洋百姓,只要您能让我家里买卖起死回生,我怎么着都成。”

李寿海算是一下子把王一强给逼到墙角去了。

王一强本来就有赌徒性子,他要是没这性子,当初卖房子借钱盘下工厂的事儿也就不会有了,那是他的第一次发家,现在是第二次。

王一强没有太聪明的商业头脑,但是他也知道这炉子的珍贵,一旦面世,那火热程度就不是其他炉子能比的,这买卖太大了。

谁能抢占先机,谁就能大发特发。

王一强咬了咬牙,又想到了平日里供奉的各路神佛,那虔诚的劲儿就别提了,他相信他自己有神灵庇佑。又想到了今日那算命先生说的话语,又想到了刚刚这位南洋憋宝师所展现出来的一幕幕神奇之处。

他的赌徒性子再一次爆发出来了,他用力咬了一下牙,他盯着高杰义的眼睛道:“老神仙,四百现大洋,我现在就可以捐给南洋百姓。不用等,我今儿就可以在柜上支出来。”

第五十五章 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

李寿海顿时就没优势了,他是需要靠卖房子筹钱的,房子能不能卖出去是一回事,就算能卖出去那又得等多久呢,难道让老神仙等他好几个月?

可王一强就不一样了,人家手上是有现大洋的,今天就能拿钱,比什么也不过给现钱的啊。

李寿海顿时就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也可以,我现在就去把房子当了,我……”

高杰义忙劝两人:“二位二位,莫要再争了,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所谓捐赠也是量力而为,我今日憋宝,也不是为了卖宝而来,可千万别动了变卖家产的心思呀。”

两人这才闭嘴。

李寿海道:“老神仙,那您说该怎么办吧?”

高杰义想了想,道:“今日只憋出一样宝物,可你们有两个人,我也不知道该将这个宝物给谁比较好。这样吧,天下万事,皆是有缘者居之。二位,我们再做个考验,决出此物之主是谁?”

李寿海点头道:“成,交给老天,我要确实无缘,我就认栽。”

王一强皱着眉头,嘴里嘀咕道:“我可是有现大洋的……”

李寿海嘲讽道:“你当老神仙是卖东西的呢?人家是来为灾民憋宝的,秉承上天旨意,少把神仙当成生意人。”

王一强争辩道:“可我一生要强。”

李寿海都无语了,这是个什么鬼?

高杰义只是微笑:“不妨,来,二位来面对盒子,诚心祈祷,把你们对灾民的心愿说给诸天神佛听,由上天来择主,盒子有灵性,它选定谁,就会朝着谁开口。”

李寿海惊讶道:“这么神奇?”

高杰义点点头,然后把盒子交给了金单。

金单双手抱着盒子,手上迅速且隐秘地在盒子上抹了抹。

金单把盒子放在桌子上。

李寿海迫不及待,自告奋勇道:“我先来。”

说罢,他怕被人抢先,便立刻坐在盒子面前,双手抱拳开始瞎吹牛:“老天呀,神仙啊,我这一生帮人无数啊,救人无数啊,我可是个大好人啊,好多年轻姑娘都想嫁给我,都想给我做媳妇。”

高杰义听得嘴角抽抽,你他妈的念的是个什么鬼?

李寿海果然不愧是个说相声的,足足夸了自己四五分钟,才入了正题:“老天爷呀,您看我做了这么多好事,又有这么多人爱我。我现在遇到难处了,您一定要帮帮我呀,一定要打开盒子啊,我开了盒子之后我就立刻把房子当了,我拿了钱我立刻给老神仙四百大洋,去救南洋百姓,我再重振家业,再不去耍钱了。”

念罢了之后,李寿海紧张地看着檀木盒子。

王一强也憋住了气,他也紧张地要命,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错过了这次机会,那就太可惜了。

那盒子却是不给面子,一动不动。

李寿海纳闷道:“怎么不动啊,老天爷是不是没听见啊?”

王一强忙讥讽道:“你没听见老神仙说吗,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人家盒子不理你,肯定是你没德性呗。”

李寿海着急了:“怎么可能,我再来一遍。”

王一强道:“你再来几遍都一样,不属于你就是不属于你。”

李寿海还想争辩。

高杰义摆摆手:“哎,这位缘主,你且起身吧,待这位缘主试试再说。”

李寿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

金单赶紧把盒子拿在自己手上,双手在上面快速摩挲了几下。

待王一强坐下来,金单才又把盒子放在了王一强面前。

王一强双手合十,虔诚地念着:“盒子神,木神,紫檀木神,纸张神,铁匠神……”

房间里面的几人都听懵了,这人什么路子啊?这路子这么野的吗?怎么什么神都信啊,还盒子神,还木神,还紫檀木神,这木神还分好多种啊?有没有劈柴神啊?

王一强接下来念到了:“劈柴神呀,虽然我老拿你烧火,但是感谢你给我们家柴火啊,这次请多多帮忙呀。”

房间三人顿时无语,还真有劈柴神啊。

王一强足足念了半天,才入了正题:“等我拿了制作图之后,我立刻就拿四百大洋捐赠给南洋灾民,然后等新炉子赚钱了,我也会多做善事的,多多供奉诸位神仙,我是重塑庙宇,再造金身,请各位一定要保佑我呀。”

等王一强念完了,刚准备睁开眼睛。高杰义立刻晃了一下桌子,盒子内部的机关受到触发,啪的一声响,盒子盖子弹开了。

王一强露出狂喜之色。

“恭喜呀。”高杰义双手抱拳,然后伸过去要跟王一强握手。

王一强本来想抓盒子的,见高杰义手伸过来了,便赶紧跟他握手。

金单趁机把盒子拿在自己手上,趁着这个空档,立刻把上面的机关拆卸下来。

李寿海面露苦色:“老神仙啊,这是巧合吧?”

王一强现在是喜上眉梢:“什么巧合,这就是天意……”

李寿海还不甘心:“老神仙,我可以捐五百大洋,实在不行六百都可以。”

王一强翻翻白眼:“你当人家是做买卖呢?老神仙,咱们现在就回去,我立刻让柜上给你拿四百大洋,不是我王一强小气,而是其他钱要留着做本钱,等我炉子赚钱了,我再给南洋百姓拿钱过去。”

高杰义笑眯眯道:“不妨的,不妨的,多做善事便是极好,天道无常,常与善人。”

王一强笑眯眯道:“您请,您请,我们这就快回去吧。”

“好。”

几人出门。

李寿海还跟着他们。

王一强没好气问道:“你还跟着干嘛?”

李寿海振振有词道:“我怕你万一舍不得钱呢,我还有个捡漏的机会。”

王一强骂道:“上一边玩去,你打听打听去,我一生要强的王一强是那种人吗?”

王一强也怕夜长梦多,赶紧叫上车夫回北京城了,到了他的工厂里面,他赶紧叫人拿出了现大洋。

吕杰诚和金单看到这么多钱,顿时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还是高杰义稳得住,他把盒子交给王一强,然后对王一强道:“多谢缘主慷慨解囊。”

“客气客气。”王一强嘴上客气两句,便立刻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制作图看了起来,这一看,他顿时脸色一变道:“哎呀,竟然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呀。”

高杰义却赶紧带着人溜了。

等王一强回过神来,人都不见了。

第五十六章技术的原理

盒子是真的檀木盒子,里面的制作图纸也是真的制作图纸,能做出来,做出来也能卖的掉,这玩意儿能赚钱,没问题。

那么为什么高杰义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呢,因为他没办法,他研究出来的东西太容易被人剽窃了,老师傅看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用多,就一眼,几秒钟就足够了。

他做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把原先的煤球炉子加一个烟囱,把烟排到外面去就好了,对,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为什么之前没人能想到呢?

原因很简单,之前的煤球炉子是铁皮做的,加不了烟囱。所以也就没人往这上面想了。

其实这玩意儿真不难,很多新技术就是一道窗户纸,没人去捅破它,你永远都不会想到其实这东西很简单。

就像铁锅很早就有,动物油也很早就有,可就是没人知道把食材扔进铁锅里面炒菜。中国一直吃了几千年的水煮和蒸制的食物,一直要到宋朝才有铁锅炒菜,其实这也是一层窗户纸,炒菜尚且用了数千年时间,就更别提这个炉子了。

原先的铁皮炉子没法装烟囱,但是换成厚厚的铸铁炉子就可以了。烟囱可以装在侧面,烧煤最怕的就是一氧化碳中毒,所以新炉子的炉口上会盖一块厚厚的铁片,铁片把炉口盖住,晚上就不会有煤气跑进家里,它会通过烟囱跑到屋外面去。

这玩意儿晚上就可以放在家里取暖了,没错,就是这么简单。最核心的问题,就是把原来薄薄的铁皮换成厚厚的铸铁,然后在旁边开一个烟囱口,再弄一块厚铁皮就搞定了。

这个玩意儿虽然是新技术,但是太没有技术价值了。

高杰义上次听吕杰诚抱怨说煤球炉子不能装烟囱,他脑子顿时灵光一现,就想到这茬了,无非是把铁皮换成厚铸铁不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白天可以烧水做饭的炉子口,晚上给它盖上一块厚铁皮就行了,反正烟囱能出气,炉底下炉门能进气,他是联通的,盖上厚铁皮,它也不会熄灭。反而会因为装了烟囱,增大了散热面积,家里会变得更加暖和。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换一个脑子灵光一点的铁工厂老师傅,听见吕杰诚这样抱怨,他保不齐也能想出来这种做法。

这就是一层很简单的窗户纸,就看你脑子灵不灵光了,要是够灵光,外行人都很容易去捅破了。

在实际历史上,这种新炉子也是这两年就会面世了,也是北京的一家铁工厂铸造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他的设计者居然是高杰义,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把制作图给卖出去了。

因为它的样子长得像花盆,所以老百姓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它做花盆炉子,这花盆炉子可用了好些年了,一直到后世八十年代,才慢慢消失干净。

当然了,后世的花盆炉子又经过了好几次改造,可以装煤球也可以装蜂窝煤,上面炉口盖的也不是厚铁皮了,而是可以拆卸的两道炉圈,美观又方便还能便于控制火势。这都是专业人士干的,可比高杰义想的这个简易方式好太多了。

不过高杰义能想到这茬,也足以证明他的脑子够灵活了。只是这个玩意儿的技术含量太低了,他不敢给人家看,所以没法卖制作图,你一卖,人家要求先看一眼,人家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人家还能买吗?

这年头又没有专利保护,你能怎么着?你不许别人看,你盲卖?这能卖的了,能卖出高价吗?不可能的,所以他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去找个肥羊卖个高价。

对,高杰义是赚了不少。但是王一强也不会亏,就像高杰义说的那样,他是去骗人了,可他没打算害人啊。

不说多了,今年一个冬天,王一强就能把本钱给赚回来。但是顶多一两个月后,这种新的煤球炉子就会大量上市了,别家肯定会仿冒的,这技术太简单了。再接下来就是打价格战了,利润就会摊的很薄了。

所以王一强肯定能赚钱,只不过不会赚大发。

现在王一强刚看到图,正在兴头上,当然挺惊喜的。但是等他醒悟过来,他就会明白这玩意儿没那么神了,所以高杰义赶紧溜了。

不过话说过来,就算被抓了,他也不怕。他是给了能赚钱的图,你做出来也的确能赚钱,这还怕个毛?所以这也是他敢让不知根知底的李寿海参与进来的原因,因为他不怕啊。

高杰义揣着四百大洋,走路都有点轻飘飘的。

高杰义先回家寻了一个地儿,赶紧先把钱藏好,等佟小六回来再把钱给他,说好了这是给他娶媳妇的钱,那准不能挪作他用。

高杰义从中拿了几个大洋出来,高杰义卸了身上的脸上的妆容,然后对吕杰诚用京戏戏腔唱道:“待本将去那……东兴楼哇……”

吕杰诚也很兴奋,用念白回道:“所谓何事。”

高杰义一个嘎调上去:“吃它一个天昏……呐……地……暗……”

吕杰诚兴奋地拍手叫好。

东兴楼,京城八大楼之首,也是传说中的戏精之楼,他们常年备着一套铺盖,客人对谁不满意就让谁背着铺盖卷儿在客人面前滚蛋,当然了,滚完蛋之后,人家会从后门溜进去接着干活。

所以鲁菜馆子在当年的老北京可是盛行一时,没有任何一派菜系能与它斗争。由于民国年代各行各业都很保守和排外,北京的餐饮业基本被山东人垄断了,尤其是高端餐饮。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的菜烧的还是真挺好吃的,讲究一菜一味,百菜百味。这年头没那么多调料,所以吃的大多都是食物本身的鲜味。

而且现在也没有专门的厨师学校,都是师傅一点一点手把手教出来的,每个师傅教出来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个饭店都有自己的味道。不像后世,什么饭店,什么菜都是一个味道。

高杰义今天在东兴楼足足花了五个大洋,大摆了一桌,请几个人大吃一顿。

第五十七章 总算是富裕一回了

东兴楼上,高杰义好不容易豪气一回,点了一大桌子菜,那叫一个满满当当,旁边坐的几人口水都下来了。

大家都是穷苦人,平时能去吃碗烂肉面都算开荤了,现在能到饭馆里面,还是东兴楼这样的顶尖饭馆,点这么大一桌子菜,这辈子也没有过啊。

吕杰诚看的眼睛都直了。

今天饭桌上人也不多,就四个,高杰义师兄弟,金单还有说相声的李寿海。

艺人的社会地位低,但是钱赚的其实还是可以的,不过也要看什么级别的艺人,也要看什么行当的艺人。

像说评书的,其实赚不了太多钱,王八茶馆已经是北京城最大的书茶馆了,可是坐满了也才二百来人,就算加上加座,也就三百来人,能赚几个钱?打来的钱还得跟茶馆分成呢。

王八茶馆已经是顶尖的说书艺人才能去的地儿了,都还是如此,就更别说是其他普通艺人了。相声这门艺术跟评书比较像,二者赚的钱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其他艺术也都差不多,戏法也是一样,就那么几个观众。真正能赚钱的是唱戏的,在民国时候这可是真正的主流艺术,万人追捧啊,戏园子的观众那是挤得一个满满当当,房檐上吊着看的都有。

艺术行有这么一句俗话,叫做北京学艺,天津成名,上海赚钱。北京是大部分艺术的发祥地,所以艺人一般都是在北京学本事。天津是九河下梢,曲艺窝子,懂行的观众太多了,同行也很多,能在这里闯出名气来,那才叫真本事,才算是真的成名。

上海是现在最有钱的地方,也是艺人们最想去赚钱的地方,也是最能赚钱的地方。一个顶级的京戏艺人,像谭鑫培,大前年也就是1915年去上海唱戏,10天就赚了8000大洋,平均一天八百大洋。当然了,他走穴的那个九亩地新舞台戏园子,赚了足足三万大洋,一举从濒临破产的状态翻了身。

没错,就是这么牛逼。

而这年间最牛逼的电影演员,一部电影演下来不过三四百大洋,跟一个大教授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

而这年头,一个四口人的家庭,一年只需要150个大洋,就足够他们生活的很体面了。

谭鑫培当然是这年头最顶尖的京戏艺人了,但是秦致远也是这年头最顶尖的评书艺人啊,但是他赚一年也比不过人家一天啊。

就算是二三线的小京戏班子,唱一出戏都有二三十个大洋。这可不是后世没落的传统艺术,这年头的京戏艺人可了不得,跟后世开演唱会的天王巨星有的一拼。

像孙菊仙前几年给袁大总统唱了一出堂会,人家称了帝的老袁同志赏了他二百大洋,孙菊仙嫌少,他以前给慈禧唱的时候可没收过银元,他都是直接收银两,所以他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扔大洋玩,到家了,二百大洋刚好扔完,你说多气人?

这帮小屁孩是真的没啥钱,吕杰诚和高杰义就不用说了,都还是学徒呢。秦致远虽说是顶尖的评书艺人,可他懒啊,从来不挑灯晚儿,而且一年顶多干半年活,剩下半年全在玩,冬天不肯出门的,王八茶馆这里的活儿应完了他就要冬眠了,一年赚到的钱也就只够花销的。

金单就更惨了,天天被轰下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跟家里关系又不好,他比高杰义还穷呢。

至于李寿海这个家伙,估摸着这个臭小子可能有点小金库,但是看他这幅流哈喇子的样子,也就知道他没见过什么世面。

毕竟不是唱戏的,哪能天天吃得起这大饭馆呢?

高杰义赶紧招呼几人:“来来来,就别杵着了,赶紧动筷子吧。”

几人这才赶紧把口水咽下去,狼吞虎咽起来,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啊,大家都没怎么吃过好东西,现在还顾得上什么吃相啊?

高杰义这一桌的风格跟旁边可以说是完全不搭,饶是伙计见惯了大场面,此刻嘴角都有点抽抽。

好一顿风卷残云后,饭桌上几人都抱着撑得鼓鼓的肚子低声呻吟,这一顿吃的可太撑了,就连跟猪一样食量的吕杰诚都受不了了。

几人正是半大小子吃倒老子的年纪,四个人愣是把十几个菜给干完了。

高杰义摸了摸自己肚子,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荷包,扔给了李寿海,说道:“呐,你的钱还给你,咱俩的事儿两清了啊。爷们儿,这趟活儿干的不错,值得表扬。”

李寿海拿过荷包,看了一眼里面的钱,然后把荷包收好:“成,两清了哈。”

高杰义对李寿海还是相当满意的,他笑着道:“爷们儿,下次有活儿,我还找你啊。”

李寿海摆摆手道:“别了,我怕出事,我怕挨揍。”

高杰义:“怎么会呢,有我呢,你怕什么?”

李寿海却道:“有你,我才怕呢,反正你下次别找我了,我呀,怂。”

高杰义翻翻白眼,就这小子的心理素质,他怂个屁啊,胆大心细擅长捧哏,天生的坏种啊。

高杰义劝道:“没事,别怕,下次我给你破份儿,有钱一起赚。”

李寿海摇摇头:“得了吧,我呀,还是好好说我的相声去吧。”

顿了一顿,李寿海又好奇问道:“哎,我说,那爷们儿真给了400大洋?”

高杰义反问道:“想知道啊,上了我们贼船我就告诉你。”

“得了吧。”李寿海摆了摆手,不去应高杰义的话,但是眼神还时不时往高杰义那边瞥一下。

高杰义看的心里憋着笑。

东兴楼这一餐饭算是吃完了,这也是高杰义到现在第一次用自己的钱请客吃饭,这铁公鸡总算是拔了一根毛出来了。

告别之后,几人各自回家。

高杰义和吕杰诚也非常开心,毕竟今天赚了大钱了。

吕杰诚蹦跳着问道:“师哥,咱们这顿饭花了多少钱啊?”

高杰义道:“五个大洋。”

吕杰诚顿时咋舌:“这么多钱啊,这得多大的角儿才吃得起啊?”

高杰义嘚瑟道:“钱是什么,数字而已。”

吕杰诚翻翻白眼。

吕杰诚又问:“这次总够六哥娶媳妇了吧?”

高杰义道:“那总是够了吧,谁家闺女是金镶的啊?四百大洋还不够?”

第五十八章 交代

说着,他们就到家了。

方士劫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高杰义讶异道:“诶,方叔您倒是回来的早啊。”

高杰义他们是跟着王一强的马车回去的,所以回来的比较早。他们吃饭的时候,方士劫都还没回来呢。

方士劫见了两人,露出了满脸的笑容:“哟,两位少爷回来了啊,这一趟活儿可没少挣吧,没有我功劳也有我苦劳吧,这次是赚了多少啊?”

一听方士劫这话的意思,他是准备要分钱走啊。

吕杰诚顿时一愣。

高杰义眼泪瞬间聚集眼眶。

方士劫看的一呆。

高杰义冲上前去,抱着方士劫就鬼哭狼嚎起来:“我的方叔叔诶……您都不知道我多惨诶……”

方士劫吓一跳,说话都不利索了:“怎么……怎么了?”

高杰义一边哭一边嚎:“穿帮了,穿帮了哟,一个铜子儿都没要到,我还被打了一顿,哎哟喂……疼死了我呀……”

方士劫急忙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会穿帮露馅呢?”

高杰义痛骂道:“都怪那个臭说相声的,坏了我的大事哟。”

吕杰诚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抽,你刚刚还想拉人家入伙呢,扭头就把屎盆子扣人家头上,你真够可以的。

方士劫心一沉:“完了,白忙活了。”

高杰义哭着喊着:“何止啊,人家还打了我,还让我赔十个大洋,我要是拿不出钱来,他就要去巡警阁子跟我们打官司啊,方叔啊,这钱您出了吧?”

方士劫脸都绿了。

吕杰诚也脸色甚是精彩。好家伙,敢情他方叔陪着他们忙活了一天,一分钱没捞着,还得倒赔出来十个大洋啊?

方士劫急叫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杰义哭叫道:“都怪那个说相声的,他把您的底儿给露了,那人明儿要是去巡警阁子了,那咱们可就都完了,都要吃官司啊。”

方士劫听傻了,用手狠狠揪着自己胡子。

高杰义接着道:“方叔啊,可不能让他去找警察呀,不然我师父可就知道了,我师父要是知道您带我骗人去,那可就完了呀。”

方士劫急了:“什么呀,怎么就成我带你去骗人,分明是你带着我去啊。”

高杰义叫屈道:“我一个没出师的老实孩子,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只能是您这个大人带着了。”

方士劫瞪着眼睛,怒道:“嘿,我说你小子颠倒黑白倒是一把好手啊,怎么着,你这次是赖上我了啊?”

高杰义委屈巴巴道:“哪能啊,我就一倒霉孩子,我能赖上谁啊,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上次就莫名其妙被打了,这次又莫名其妙被人讹上,还莫名其妙被你带去骗人,您还不管我。”

方士劫火了,骂道:“你哪儿就莫名其妙了?”

高杰义振振有词道:“我怎么就没莫名其妙了,难道我上次不是莫名其妙被人给打了吗?”

方士劫不假思索,回道:“谁告诉那是莫名其妙的?”

高杰义立刻反问:“那您说是怎么回事?”

“我……”方士劫顿时一噎。

高杰义立刻打蛇随棍上:“方叔,有人可看见了,您那晚就在那条胡同里面,您可是瞧见我挨了打的,您没个说法吗?”

方士劫眼中顿时闪过慌乱。

高杰义瞪大眼睛,凑上前去,逼问道:“方叔,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可一直拿您当亲人看待,我是不相信您会害我,可我总得知道我挨的这一棍子是为什么吧?”

吕杰诚嘴巴都张大了,他都看呆了,刚才不还是哭着骗钱吗?怎么突然变成伤人了,方叔知道师哥被人打伤的原因?

“我……”方士劫话语噎住了,他看着高杰义逼视着自己的眼睛,竟无言以答。

高杰义脸上却突然一松,反而露出了笑容,他伸手给方士劫整理整理了衣服,轻声细语地说道:“方叔,我也就是跟您开一玩笑。伤,就伤着呗。我高杰义无父无母,姥姥不疼舅舅不亲的,烂命一条,被打就被打呗,也就不为难您了。”

说罢,高杰义便直接进门了。

方士劫看着高杰义的背影,目光沉重了许多。

吕杰诚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便赶紧追着高杰义进去了。

……

老北京的夜晚是非常安静的,热闹的只有两块地方,一个前门大街,一个是天桥,这两处都是娱乐场所,前门大街唱戏的多,戏园子全在这儿,八大胡同也在这一块。天桥也是一样,杂耍园子、游艺场、书茶馆、相声棚子,晚上正是最热闹呢。

秦致远从来不挑灯晚儿,所以早早地就待在家里了。

佟小六还没回来,他估计又去唱窑调挣钱了。

所以今晚上的四合院显得格外安静。

北房里面,吕杰诚和高杰义窝在小房间里,两人又数了一遍大洋,400大洋有余,他从汪老鱼扣的那一笔还没用完呢,再说最开始的时候佟小六还给了他十个大洋,这都是他的小金库。

高杰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嘿,四百个现大洋,我就不相信六哥娶不下媳妇来,这么多钱去郊县都能娶好多个了。”

吕杰诚也嘿嘿笑着:“那六哥就不用再去唱下处了,我知道六哥最不喜欢去这种地方了。”

高杰义笑道:“你懂什么,去赚钱当然是不喜欢了,下次带你们去那地儿花钱去,再看你们高兴不高兴。”

吕杰诚脸一红:“我才不去呢。”

高杰义大笑两声。

顿了一顿,吕杰诚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问道:“师哥,方叔那晚上真瞧见您被打了?”

听到这话,高杰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吕杰诚又问:“师哥,您不会是怀疑方叔……”

高杰义摇摇头:“我当然不会怀疑方叔,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他当然不可能会害我,就是他肯定有事瞒着我。”

“啊?”吕杰诚苦着脸问道:“那师父知道吗?”

高杰义目光深沉,悠悠言道:“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莫名其妙被人打了;我也不知道方叔当晚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为什么要断了癞头张的腿却让他们来找我寻仇。这一切的一切,让我感觉到了深不可测,但不管因为什么,至少我总得要一个说法和交代。”

第五十九章 宝物

西房。

方士劫和秦致远对面而坐。

方士劫又拿出了他珍藏的二锅头,方士劫给秦致远倒酒,苦笑一声:“我说您就算知道我这儿有好酒,也别天天来啊,我就这么点存货了,架不住你天天喝。”

秦致远端着酒,慢慢抿着:“喝你酒是给你面子,你也不瞧瞧我喝过别人酒吗?”

方士劫放下酒瓶,没好气道:“得,您这面子呀,还是给别人去吧,我可消受不起。”

秦致远把酒杯放下,道:“给你了就好好端着,下酒菜呢,招待客人的礼儿都没吗?”

方士劫摆了摆手:“得了吧你,想吃下酒菜找你徒弟去,他今儿可赚大钱了。”

秦致远问道:“哦?他不是跟你说被人抓包了吗?”

方士劫白了白眼:“你信他?你看小橙子一晚上没嚷嚷着要吃东西,你就准知道这臭小子晚上吃美了,没赚钱能这么吃?就是不知道他这一把到底赚了多少。”

秦致远瞥了瞥方士劫,道:“哟,你脑子终于好使了一把。”

方士劫得意道:“那是,我方氏一族从来都是执金点行之牛耳者,靠的就是无双的智谋,比脑子我们差过谁?”

秦致远没好气道:“你就别糟践你们方氏一族了,我就没见过比你还笨的方家人,你要是但凡能有点脑子,至于被小义儿套出话来吗?”

方士劫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他争辩道:“我这……我这……还不是小义儿脑子突然好使了,他以前那么老实的一人,突然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嘛。”

秦致远冷哼一声。

方士劫顿了一顿,又皱眉道:“老秦啊,那件事怕是瞒不了小义儿多久了,他现在知道的也越来越多了,而且自己还去调查了,你看到底该怎么办啊?”

秦致远眉头也皱到了一起,他语气深沉道:“很多事情我不告诉他,是为了保护他,他太单纯老实了,卷进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好处,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事。”

方士劫又问:“那现在呢?”

秦致远皱眉不答。

方士劫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您的想法只能代表您,却代表不了别人啊。而且,您秦二爷不想再杀回去吗?当年的事儿,您真忘了吗?”

听到此话,秦致远眼中光芒暴涨,平日里悠闲懒散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锋锐的咄咄逼人状,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

这幅模样,让方士劫看的为之一惊。

只是这种改变稍纵即逝,那出鞘的利刃还没完全拔出便又塞了回去,仿佛刚才感受到的锋锐都是错觉。

方士劫试探性问了一声:“秦二爷?”

秦致远微微眯起了眼睛,漫带杀意地说道:“我又何尝能忘了昔日仇恨。”

方士劫浑身一震,立刻问道:“您是说……”

秦致远摇摇头:“我没说什么,只是他的人生我们做不了主,那些人也别想做主,他当然有资格知道所有事情,只是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方士劫又问:“那您打算给他这个能力吗?”

秦致远却是直接甩手一本东西砸在了桌上,淡淡说道:“搅动江湖的钥匙我当然要给他,至于用不用就是他的事了,怎么用也是他的事情。”

方士劫看着那物件,大惊失色:“你……你就这样拿出来了?”

秦致远瞥了他一眼,反问道:“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方士劫神情一滞:“我……我……我……”

秦致远站了起来,悠悠叹道:“还是那句话,他当然有资格知道所有事情,只是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去知道。我给他搅弄风云的钥匙,能闯出多大的天地就看他自己了,没有足够的能力,他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方士劫也眉头深沉,他看向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本书册,上面写着《丝法门》几个大字。

……

吕杰诚已经打了好多个哈欠了,眼珠子都困的冒泡了。

高杰义也强撑着眼皮,他师父还没回来呢,再说他前面都那么说了,他们俩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高杰义还在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

吕杰诚实在撑不住了,直接睡着了。

高杰义也都快把头杵在桌子上了。

终于门响了。

高杰义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声音,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他清醒了。

推门进来的是方士劫。

“方叔?”高杰义微微有些讶异。

方士劫只是微微颔首,他也没有多的废话,就是道:“你不是想要一个交代吗?我这次过来就是给你一个交代。”

高杰义立刻紧紧盯着方士劫。

方士劫道:“你师父说了,你有知道事情真相的资格,但是知道之后呢,你没有能力去面对这一切。”

高杰义紧紧皱眉。

方士劫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好在啊,你师父心疼你,给了你一样宝贝。”

“呐。”方士劫把小本子递给了高杰义。

高杰义疑惑地接了过来。

方士劫道:“你师父说了,他相信你能妥善处理的,夜深了,早点睡吧。”

说罢,方士劫就走了出去。

高杰义翻开小本子,眼中闪烁着异彩。

……

方士劫回了西房。

秦致远独自斟酒饮着,他听见方士劫进来了,他没回头,便直接问道:“东西送过去了?”

方士劫道:“送了。”

秦致远又问:“他怎么说?”

方士劫道:“什么都没说。”

秦致远这才微微颔首,把酒杯放下来,又拿起了自己的水烟筒,他真是烟酒不分家啊。

方士劫走过来,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您确定什么都不用跟他交代?这东西曾经可是引起了整个八门江湖大乱啊……”

秦致远缓缓吐出烟雾,淡淡道:“我相信他是有分寸的,再说乱就乱吧,这个江湖好久没热闹起来了。再说有他们这个家族在,江湖怎么可能平静地下来。”

秦致远脸上露出自嘲地笑:“原先我以为他们家族总算是出了一个老实人了,现在一看,留在血脉深处的混蛋气息是不会变的。”

第六十章 金家家祭

金家。

金单又是很晚才回去,尽管他跟高杰义分开的很早,但是每次回去他都是很晚,可是等金单推开房门,却又见到了他根本不想见的人。

千躲万躲还是没能躲开,金单的脸又黑了几分。

来人正是金单的父亲,金森远。

金森远端坐在屋内,严肃地盯着进门来的金单。

金森远盯着金单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拿了家里的仙人煮茶图?”

金单不答。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金森远皱眉又发问。

金单面色不渝,冷淡回道:“那您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不怕令夫人怪罪吗?”

“混账。”金森远勃然大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怒视着金单。

金单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与金森远对视,丝毫不畏惧。

金森远指着金单的鼻子,怒斥道:“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金单一点都不想理他父亲,淡淡说道:“您要是没事,还是早点回去吧。”

金森远瞪着金单,可看见自己儿子那副冷淡的样子,他的怒气却发不出来,应该说是习惯了,被气的多了,也就气不起来了。

金森远重重吐出了一口气,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复心情说道:“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下个月就是家祭了,我们金家人都要回去祭祖,还有家族戏法的斗艺比试……”

金单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他道:“金家祭祖,干我何事?”

“混账。”金森远刚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又爆发出来了,扬起来巴掌就要打金单。

金单毫不示弱地看着他父亲,喝道:“打啊,愣着干嘛?”

此时金森远面前浮现的却是金单那柔柔弱弱的母亲形象,金森远举起的巴掌颤抖着,始终落不下去。

金森远只能颓然放下手臂,神情有些疲惫,他叹了一声,道:“唉,算了,不管怎么说,你始终都是我金家人,我还是希望你来参加家祭的。我走了,你多保重。”

说罢,金森远步伐沉重地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金单。

金单紧紧攥着双拳,盯着金森远离去的背影,他面目有些狰狞地低声说道:“那……不是我的家,我恨你们金家所有人。”

……

八大胡同也有高级和低级之分,八大胡同中陕西巷的窑子质量都很高,能来这儿的都是有钱的主儿。

夜已经深了,佟小六还在这里唱曲儿。

唱小曲儿的一般都会配一个弦师,然后自己唱曲,手上拿着板儿,打板就唱。不过一般来说,唱曲儿的都是女艺人居多,而是后面的弦师都是艺人的师父。

唱曲儿这行很混乱,很阴暗,那些唱曲的女艺人年纪都很小,一般都是师父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或者直接去人家父母手上买。

买来之后,养活着,然后教她唱曲学本事,等稍微大一点,会唱曲儿了,就拉着出去卖艺了,或者去坤书馆,或者去茶馆,或者去曲艺园子,当然也少不了这种下处窑子。

在很多曲艺园子里,女艺人会成一排坐在台上,底下的座儿点到谁,谁就出来唱一段,唱完领了赏钱就回去,这种形式叫做坐台。后世的那个坐台的词儿也是从这儿来的。

姑娘是一直被师父控制的,任打任骂,赚来的钱还要全部交给师父,自己一点都不能留,还要被迫做别的事情,这年头的女艺人那可不是只卖艺就行的,大多都是半艺半娼。所以很多曲艺行当的老规矩都是不允许女人进入这行的,不是看不起女性,而是真不想让她们遭这个罪。

等姑娘再大一点之后,师父慢慢的就控制不了她了,就会把她往窑子里一送,师父拿了钱之后再去买小的,开起新一轮的培养模式。

这就是民国女艺人悲惨的一生。

极少能有女艺人能从这个悲惨模式中闯出来的,像阮玲玉、胡蝶等影后虽说各自有各自的不幸,但对于其他普通女艺人来说,她们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至于像冬皇孟小冬,还能赢得生前身后名,就更属不易了。

佟小六也是被他师父买下来的,但是他师父是个正经人,他看不惯那些同行做的那些龌龊事,而且他也不喜欢去挣窑子里的钱。他买佟小六下来是真的拿他当儿子一样看待的,也认真教他本事,拿他做衣钵传人,所以佟小六到现在除了贫穷,一直没遭过别的什么罪。

就是现在,佟小六为了结婚拼命赚钱,痛并快乐着。

只是没日没夜的唱曲儿,不止嗓子有些吃不消,人也吃不消啊。

唱曲这行女艺人居多,来唱下处的其实也是女艺人居多,因为来八大胡同消费的都是男的呀,谁乐意听一个大小伙子唱曲儿啊?

也亏得是佟小六长得白白嫩嫩,性格腼腆害羞,很受这些风尘女子的喜欢,大家都知道他缺钱,所以要听曲儿的时候,都央求客人请他来。

所以佟小六的业务量还是相当可以的。

佟小六的弦师也是他师父,只是这几日他师父有事出门了,所以他自己是偷偷来八大胡同唱曲儿的,他都是自己弹着三弦唱曲,唱的是单弦。

单弦儿也是老艺术了,不过这个原本是八旗子弟玩的东西,后来大清亡了之后,才传到民间来,八旗子弟也纷纷下海卖艺了,佟小六的师父也是旗人。

单弦最初是艺人自己弹弦自己唱曲,一个人表演的,所以叫做单弦。后来加入了八角鼓,三弦就有专门的弦师弹了。这八角鼓也是清王朝发明的乐器,用以彰示清朝盛世。

佟小六弹弦唱曲,强打着精神,没日没夜地唱曲已经让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到崩溃的边缘了,好不容易才唱完了一曲。

房里的姐儿央求着客人赏给佟小六一块大洋,然后拿过来小心翼翼地塞到佟小六手里,还悄咪咪地挠了挠他的手心,佟小六连头都没敢抬,只是连声道谢。

最后佟小六在客人的调笑中,慌忙逃了出来。

出门之后,佟小六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脂粉气的凉风,疲惫不堪的大脑才稍稍清醒了一点。唱完了一曲,他需要休息一下。

只是这一出门就惹了祸了。

第六十一章 悲惨的佟小六

佟小六本就是一个羞涩腼腆的人,在这种地方根本放不开,他经常是低着头走路的,他怕被人调笑。

刚才又被可爱的姐儿示好,又让客人调笑了一顿,佟小六现在耳朵根后面都是红的,臊的都不行了。所以这家伙出了房门,抱着三弦,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再加上他好几天都没怎么睡了,整个人都处于一个迷迷糊糊的状态,就这样逃出房门,连走路的步伐都有点摇摇晃晃的,刚出房门外面就不小心撞到了一人。

“哎哟。”佟小六痛呼一声,是他撞得人,可他脚下没力啊,结果反倒是把自己给反弹到地上了。

被佟小六撞到的那人也是一声痛叫:“哎哟,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家伙?”

佟小六摔倒在地,头又撞在了栏杆之上,这一撞,反倒是把昏沉沉的脑袋给撞醒了,可也撞得他眼冒金星,捂着头龇牙咧嘴的。

还不等佟小六疼缓过来,他就被人提溜起来,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自己脸上又挨了狠狠一巴掌,自己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摔了过去,原本左手抱着的三弦都摔在了地上。

这回,佟小六眼前的金星就更多了,都被打懵了。

佟小六被打倒在地上,晃了晃脑袋,下意思就开始找自己的三弦,这可是他吃饭的东西。

佟小六就感觉眼前的画面在晃啊晃,他那把掉在地上的三弦也在他眼前上上下下起伏,就跟掉在了水里一样,随着波涛晃动。

可佟小六却是赶紧挣扎,拼命朝着自己的三弦爬去,他脑子已经糊涂了,都以为三弦要被河水冲走了。

佟小六赶紧爬啊爬,还不等他爬到,他又被人提溜起来了。

这回佟小六是真的感觉自己游在水里了。

佟小六拼命摆动四肢,可他就像是个小鸡崽子落水似的,哪里挣脱的了啊?

佟小六用力挣扎。

然后啪的一声,佟小六又挨了一巴掌。

佟小六终于老实了。

那人把佟小六提溜到自己面前。

佟小六现在模样甚是凄惨,两边的脸庞高高肿起来,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嘴角还流出了血,鼻子更是鲜血直流。

佟小六终于看见了那人,佟小六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这一看,他却是浑身一激灵,这人他知道,是天桥的菜牙子,叫汪老鱼。

自己竟然撞到了这样的人。

佟小六腿脚顿时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只是他也没瘫在地上,他被人给拎住了,拎住他的正是汪老鱼的头号打手马三儿,刚才打佟小六的也正是马三,马三是练过功夫的,手上有把式,两巴掌就把佟小六打惨了。

汪老鱼仍旧余怒未消,盯着佟小六喝骂道:“没长眼睛啊,就往别人身上撞?你亏得是撞到我了,你要是撞到勇爷,小子诶,我告诉你,你今个儿别想完整出去。”

其实汪老鱼没被撞到,佟小六刚撞过来的时候,就被汪老鱼反手一颠,直接给他颠走了,不然佟小六哪能撞在栏杆上。

汪老鱼身边还站着一人,那人八尺身材,长得人高马大,一双三角眼隐隐露着凶光,就算脸上笑容再怎么灿烂都无法掩饰那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阴狠。他穿着一身纯黑的大褂,脚下却穿着一双皮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刮了一个光头脑袋,但也不带帽子。

他双手垂在腰间,最为明显的就是他的两只手,因为他的两只手都少了一个小拇指,他只有八指,江湖人称“八指郑勇”,他就是天桥四霸天之一的八指郑勇。

没错,四霸天并不是纯粹的评书艺术创作,他是有现实中的原型的,从古至今,北京出了好几代四霸天呢。

天桥地区向来是北京城最混乱的地方,这里黑恶势力交织纵横,流氓混混数不胜数,势力最大的四个恶霸,也就是现在天桥的四霸天,他八指郑勇就是其中之一。

八指是他的人物字号,有人物字号的混混那才是真的混混,像汪老鱼这种只是个外号,癞头张就更是骂人的绰号了。

汪老鱼就是这八指郑勇手下的一个小流氓头子。

佟小六今天也是运气不好,居然冲撞到了八指郑勇一行人头上,真是倒霉催的。人的名,树的影。他还真知道他们,佟小六心中暗暗叫苦,脸上的肿胀和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八指郑勇只是笑着不说话,他很喜欢笑,曾经在跳宝案子的时候,就切掉了自己的两根手指头跟宝局子老板对赌,他当时切自己手指头的时候还哈哈大笑着,还让老板给他拿碱面当药用,直接把碱面糊到自己伤口上,黄水混着鲜血往下掉,他也依旧哈哈大笑,一点都不觉得疼。

就这个,直接把老板给吓懵了,从那儿开始郑勇就吃上宝局子的挂钱了,而他的人物字号也是从那天立起来的,从那天开始北京城的流氓混混就开始认他这一位了,人送外号八指郑勇。

八指郑勇是很喜欢笑,可是看到他笑的人,都不会觉得他的笑是友好的意思,反而让人脊背生寒,越看越害怕。

汪老鱼重重哼了一声,看着跟死狗差不多的佟小六,他扭头问郑勇:“勇爷,您说这小子怎么处理?”

八指郑勇微微笑着,反问道:“你觉得要怎么办啊?”

汪老鱼面露凶光道:“您给句话,要死的,要活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唱曲戏子,一个大男人都来这种地方讨饭了,能有什么能耐?您要是要死的,我现在就弄死,您要是要活的,我就断他一条腿,让他以后走路长长记性。”

这一句话,就打算让佟小六非死即残了。

旁边的姐儿们都吓坏了,脸色都变了。

这年头的流氓就这么威风,就更别说他们这些站在金字塔尖上的流氓了,那简直不要太威风了。

佟小六一听这话也给吓傻了,他嘴里含糊不清,结结巴巴道:“大……大爷……扰扰……饶命啊……”

他很想把话给说清了,可是刚刚挨了两个狠狠的嘴巴子,他已经说不清楚话了。

可根本没人理会他这个小角色的求饶。

八指郑勇瞧了瞧跟死狗似的佟小六,微微一笑,就想说话。

此时老鸨子却先开口了,老鸨子捂嘴笑道:“哟,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冲撞了我们的贵客呀。”

“呀,原来是小六子啊。”老鸨子装作现在才看到,她扭着身子上去就狠狠戳了戳佟小六的脑袋,骂道:“好你个小六子呀,走路不长眼睛?你娘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可让我好好管教你,你今天这么不听话,我可要好好的打你一顿。”

老鸨子上去就打佟小六。

第六十二章 救人

八指郑勇就笑眯眯看着这一切。

汪老鱼也没动作了。

就是马三儿还提溜着佟小六。

老鸨子打人是真的,但是没马三儿那么狠,她是看着用力,但是落下去却是轻轻的,嘴巴上叫得响:“我打死你这个兔崽子,我打死你这个没长眼的东西,我打你,我打死你……”

八指郑勇就是在看热闹,他心里明白,老鸨子是想保这个小子。同时他心里也明白,别看汪老鱼说要把这小子打死,其实他也就是说说而已,什么年头人命官司都是大官司,打残他们敢,打死他们就得要掂量掂量了。

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什么背景,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这年头只要没有苦主,那就没有大问题。

八指郑勇本来也没想多计较,这小子也没撞到他,本来就想给他一个教训得了,现在见老鸨子也在为这小子求情,他也就不想再弄这个小子了。

八指郑勇笑着问:“哟,您绣花呢?”

老鸨子道:“我一个女人,手上就这么大力气呢。”

八指郑勇道:“那我找个人帮帮您?”

老鸨子干笑道:“哪能劳您大架,这样,您让我把他领回去,我赶明儿还抽他,虽说我力气小吧,但胜在能细水长流呀,我就不相信水滴石穿不了。”

八指郑勇乐了:“嚯,还能拽几句文词儿啊。”

老鸨子捂嘴笑道:“那是,我也是读书人家的闺女呢。“

八指郑勇牙都给酸掉了:“哎哟,就你呀,还闺女呢?黄花大闺女吗?”

老鸨子笑道:“那您要是不嫌弃,我这读书人家的闺女今儿就陪您了。”

“去你的吧。”八指郑勇笑着骂道。

老鸨子也笑,旁边人附和地笑了。

老鸨子等笑声歇了下去,她才道:“那我可就把人带下去调教了啊。”

八指郑勇道:“你别问我,他可没撞到我,放不放他,这事儿你得问汪老鱼。”

老鸨子看向了汪老鱼,笑着问:“鱼爷,您给个话。”

汪老鱼看了看老鸨子,问:“你怎么这么护着这小子啊,他是你的情人,还是你偷生的儿子啊?”

“哈哈哈……”旁边人都是大笑。

佟小六只敢把脑袋深深地往下垂,连抬都不敢抬。

老鸨子是风月场老手了,当时便笑道:“瞧您说的,我这老牛哪儿舍得啃这嫩草啊。鱼爷,要不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回去一定好好调教他,让他以后长长眼。”

汪老鱼轻轻哼了一声,看着佟小六那凄惨的模样,他今天来是有正事的,现在见郑勇都不计较了,他也就作罢了。

“算了吧,马三儿把这小子扔出去吧,别误了爷们儿正事儿。”汪老鱼如此发话。

老鸨子心中大松一口气,好在是把这小子给保下来了。老鸨子赶紧拍拍佟小六的脑袋,骂道:“傻小子,还愣着干嘛,赶紧谢谢鱼爷和勇爷啊。”

佟小六颤抖着声音,含糊不清道:“谢……谢谢勇爷……谢谢鱼爷……”

老鸨子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快滚吧,我等下再修理你。”

老鸨子赶紧让马三儿把佟小六放下来。

马三儿却不为所动。

汪老鱼冷淡道:“我刚才说的是把他扔出去,你听不见吗?”

老鸨子神情一滞。

汪老鱼冷冷叫道:“马三儿。”

“是。”马三儿应了一声,就拎着佟小六出去了。

老鸨子干笑道:“是得让这臭小子长得记性,他还得谢您呢,谢您教他做人的道理。”

“哼。”汪老鱼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再看佟小六,就对着八指郑勇道:“勇爷,您里面请。”

郑勇微微颔首,正准备进门的时候,却听见大门口一声娇呼:“啊,小六哥哥,你怎么了?”

正是这一声娇呼,把郑勇的脚步给叫住了,郑勇回头看向大门,看不见人,他疑惑问道:“这是哪位姑娘啊?”

老鸨子微微一滞后,笑着道:“不是我家姑娘,估计是外面路过的人吧。”

八指郑勇笑着看了看老鸨子,道:“你不老实。”

老鸨子面色顿时一僵。

“走,瞧瞧去。”八指郑勇也不进房门了,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那么说来人是谁呢?

就是大莲。

佟小六也没想到这大晚上的,大莲居然到这里来寻他了,还正好撞见了他被人扔出来的这一幕。

大莲扑在了佟小六身上,抱着佟小六大哭,心肝儿都在颤抖。

佟小六也觉得脸烧的慌,男人不怕受伤受辱受欺负,但他最怕的就是被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看见自己这般不堪。

此刻,佟小六真想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你咋打人啊。”大莲哭的是梨花带雨,朝着马三儿大声质问。

马三儿只是戏谑地看着她,要不是看大莲是个女人,他早一巴掌打上去了,还敢对着他大呼小叫的。

八指郑勇一行人也正是这时候来到了大门口。

佟小六一见他们都出来了,他颤抖着声音,忙道:“大莲,我们快走,快走,我们惹不起他们的。”

大莲这才咬咬牙,扶着佟小六站起来。

“等会儿。”八指郑勇突然出声。

佟小六吓得心肝儿一颤,脸都白了。

老鸨子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只有大莲瞪着泪眼毫不示弱地看着八指郑勇,别看平时大莲柔柔弱弱的,可毕竟是北京大妞,见自己心爱的男人被打成这样了,她都恨不得把眼前几人都给撕吧撕吧扯碎了,女人疯起来是很可怕的,可不会像男人那样顾忌后果。

这眼神反倒是让八指郑勇看的眼前一亮,已经好多年没人敢这样瞪着他了。尤其是大莲那梨花带雨还故作凶狠的样子,以及她身上带着的清纯气息,让郑勇不由看的一呆。

“你叫什么名字?”郑勇出声问道。

佟小六赶紧扯了扯大莲的衣袖,颤着牙齿道:“我们快走。”

“问你话呢?”汪老鱼出声呵斥。

八指郑勇却扬了扬手,制止了汪老鱼。

“快走。”佟小六又央求了一声。

大莲这才咬了咬牙,搀扶着佟小六走了。

汪老鱼看着八指郑勇,只要郑勇爷一句话,他就立刻让人把这两个人给拦下来。

老鸨子见势不妙,赶紧给园子的姐儿递了个眼神过去。

那姐儿立刻扭着腰过来,拉着郑勇的衣袖,娇媚道:“勇爷,您怎么还没进里面呀,人家姐妹们都等着急了,都等着伺候您呢。”

八指郑勇瞧了瞧身边浓妆艳抹的姐儿,又闻到了她身上浓重的脂粉气,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他一把就推开了姐儿。

那姐儿当时就是一愣。

老鸨子眉头皱的更紧了。

汪老鱼则是挑了挑眉毛。

郑勇没让人去拦佟小六他们,他对汪老鱼:“走吧,老鱼,聊咱们的事儿。”

汪老鱼一伸手:“得勒,您请。”

郑勇走在前面。

汪老鱼凑近了道:“勇爷,我今儿是来跟您请教会友镖局的事儿的……”

第六十三章 养伤

大莲搀扶着佟小六离开,其实没走远,佟小六就晕过去了。没日没夜地唱曲儿,早就让他的身体到极限了。

刚才又被一顿胖揍,其实他早该晕过去的,就是因为害怕和恐惧,让他的精神反倒是格外的振奋,现在终于逃走了,他精神一松,立刻就晕过去了。

也不知道大莲这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把佟小六给拉回家去的。

佟小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额……”佟小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只觉得脑袋疼的要炸裂开来,明明睁开了眼睛,却还是看不太清,觉得眼前的画面在晃动,还有他的嗓子,已经渴的要冒烟了。

“虽……虽……”他明明说的是水,可发出来的声音却变成了虽,这一动,他才发现他两边脸庞也疼的厉害,稍稍一说话,就疼的在发颤。

“小六哥哥,你醒了啊?”大莲露出惊喜之色。

听到了大莲的声音,佟小六心中的不安和惶恐才渐渐消散,他道:“虽……我要虽……我好客……”

“要水,好,我马上给你倒。”大莲急急忙忙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她先把水杯放在床边上,然后用力把佟小六给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她才去把水杯拿过来,喂佟小六喝水。

水杯刚碰到佟小六的嘴巴,佟小六就是一声闷哼,疼的浑身一颤。

“小六哥哥,你没事吧?”大莲紧张问道。

“没四……”佟小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要虽……”

大莲小心翼翼地把水递到佟小六嘴边,佟小六这才喝了第一口水,干的冒烟的嗓子这才舒坦了不少,自己的精神也稍稍振奋了一点,这才算是回过神来了。

他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他问道:“大……大莲,我这是在哪里……”

大莲有些害羞地回道:“你在我家,这是在我的房里。”

“啊?”佟小六顿时大吃一惊,他不顾身上伤痛,挣扎着就要下床:“我要走,我要回去……”

大莲急道:“你这是要干嘛呀?你都伤成这样了。”

佟小六努力挪动身子,艰难地把双脚放下来,他喘着粗气道:“我……你还是姑娘……我……我们没成婚……我不能坏了你的……坏了你的名声。”

佟小六双手在床沿上用力一撑,身子站了起来,可还不等他站稳,他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都在晃,自己胸口还泛起了一股要呕吐的感觉。

佟小六一晃就要摔倒。

大莲见状,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及时扶住了佟小六。

可佟小六就跟喝醉酒似的,脑袋还在微微晃动。

这是被马三儿打的,都打成脑震荡了,马三儿练过功夫,手很重,两巴掌就差点把佟小六打半死了。

现在的佟小六模样甚是凄惨,原本清秀白嫩跟剥了皮的鸡蛋一样的脸庞现在肿的跟猪头似的,两边脸庞的淤血都淤成紫黑色了,看起来甚是可怕。

大莲急的泪花都出来了:“小六哥哥,你就别走了,你这样怎么回去啊?我真的好担心你,没事的,我爹娘都不在家,家里就我一个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佟小六想说话,就觉得有股子恶心泛上来,他的头更晕了,这样是真的没法回去了,他只能再躺下。

大莲说道:“我给你熬了粥,你要喝一点吗?”

佟小六摇摇头,问道:“你昨晚怎么会去那里找我的?”

大莲张了张嘴巴,却又闭了回去,顿了一顿,大莲岔开话题,道:“我要不要差个人回你家去报个信儿,省的他们着急。”

佟小六道:“好,报备一声吧,正好我师父今天回来,别让他担心了。”

“好。”大莲应了一声,便赶紧出门了,她一双黛眉紧紧蹙了一下,又回头望了一眼房内,咬了咬唇之后,赶紧出门寻人去报信了。

大莲刚走出房门,找了人跟他说了报信的事情,却又来了另外一人登门。

“大莲啊,你在家吗?我跟你说好的那个房三爷,人家今儿正好有空了,前面差人过来说打算今儿登门来相亲了,你可得赶紧梳妆打扮一下啊。”那人说着话,直接就进了门,直朝着大莲的房间而去。

而此时,大莲去安排人去报信了,不在房内。

……

高杰义起的也挺早,其实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说来说去,他师父和方士劫还是把他瞒了,高杰义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高杰义隐隐觉得自己像是卷进了什么旋涡里面,尤其是昨晚他方叔给他的那个东西,让他看的有点心惊肉跳。

他就算再不懂行,但是看了这里面的东西也知道这玩意儿了不得,这要是运用好了,恐怕能掀起巨大的风浪。

高杰义心中有些惶恐。

一晚上没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连火都没烧,便直接急匆匆跑出门去找金单了。

吕杰诚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呢。

高杰义刚一出门。

西边房门就打开了,方士劫和秦致远都站着门边看着高杰义离去的身影。

方士劫道:“他走了。”

秦致远微微颔首。

方士劫皱眉问:“你说他会怎么处理那东西啊?”

秦致远语气沉沉道:“我也很好奇那东西在他的手里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说白了,这就是一件无用之物,真正有用的,是用它的人。善用者,则无敌。”

高杰义难得体力这么好,一晚上没睡,还跑的飞快,一路狂奔到金单家门口,对着金单家房门就是一顿乱敲。

“咚咚咚咚咚……”

其实这是很犯忌讳的,老北京人都很讲礼儿,敲门也有规矩,一般只敲三四下,过会儿再敲。忙不停地敲门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报丧,或者出什么大乱子了,兵祸、着火什么的,不然你有急事也不能这样。

但是高杰义却不管那么多,敲就完了。

门很快就开了,金单也猩红着一双眼,估摸着也是一晚上没睡觉。

高杰义钻进门,就道:“金单,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第六十四章 鹅幻汇编

金单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只是默默地把门关上,然后闷声往房里走。

高杰义看的出来,金单的心情很不好。

高杰义追在后面问道:“你怎么了?”

金单没有说话。

高杰义问道:“是不是你爹又来了?”

金单停住了脚,回头冷冷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噎了一下,讪笑道:“老家伙,老家伙……”

金单脸更冷了。

高杰义摆摆手:“好,好,他来了,他来了。”

金单皱眉道:“说,什么事儿?”

高杰义推着他进门:“走,进去说。”

金单有些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

高杰义道:“先进去再说,真有急事。”

金单见高杰义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恐怕是真有正事了,他便让开门,道:“进去吧。”

高杰义先推着金单进门,然后他往外探了一眼,见确实没人,才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金单看的是又好气又好笑,本来低落的心情被高杰义这番动作一搞,反倒是舒坦了很多,他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高杰义在桌子边上靠墙坐下,招了招手:“来,快过来。”

金单忍住没翻白眼,走了过去,没好气道:“赶紧说,跟我这儿卖什么关子?”

高杰义一点都没在意金单的语气,他神神秘秘道:“你的戏法学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到底想干嘛?”

高杰义又问:“你会丝法门的戏法吗?”

金单道:“会啊。”

高杰义问道:“会到什么程度?”

金单皱起了眉头:“什么叫什么程度?跟一般的戏法师比起来,我还算是可以的吧,而且我学的也比较全面,丝法门里面的鸳鸯棒、扇戏、地上的丝法傀儡,我都会。”

高杰义一拍手:“厉害呀。”

金单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高杰义从怀里把这本册子拿出来,神神秘秘道:“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金单接过来,册子上写着丝法门三个字,他眉头就是一皱,再翻开一看,说道:“这不就是《鹅幻汇编》嘛,我以为是什么呢,至于神神秘秘的吗?”

“《鹅幻汇编》?”高杰义疑惑一声。

金单点头道:“没错,就是《鹅幻汇编》,清朝时候有个当官的叫唐再丰,他痴迷于戏法幻术,用了几十年时间去寻访天下戏法幻术师,向他们请教戏法门子,然后编纂了这样一本戏法集,取名《鹅幻汇编》。”

“可戏法门子是每一个戏法师的命根子,连徒弟儿子都不一定舍得教,又怎么舍得白白教给一个外人?可是他们又畏惧唐再丰的身份,便用了许多糊弄的法子。他的那本《鹅幻汇编》就几个简单的小戏法是真的,其他的全是假门子。”

高杰义声音立刻就大了起来:“假的?怎么会是假的,你再看看。”

“你还不信吗?”金单重新翻开册子,又看了起来。

高杰义紧张地看着金单。

还不消两分钟,金单脸上立刻变了颜色,他把册子紧紧合上,抬起头震惊地看向高杰义。

高杰义也很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金单忙问道:“这东西你从哪儿拿来的?”

高杰义反问道:“你先说,上面记载的东西到底是真的是假的?”

金单神色有点慌乱,又有些茫然:“怎么可能……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戏法,怎么会有这样的门子,这是何人想出来的……”

高杰义有些急了,大声道:“你倒是说呀,这上面的东西能不能实现?”

金单再次看手上的册子,他沉声道:“我需要试一遍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实现,但是就上面记载的看,恐怕都是真的,怎么会有人能想到这样的办法……这东西要是流传到外面去,恐怕会引起整个彩门震动,怕是天底下的戏法师都会来抢。”

高杰义却是摇头:“这东西最有价值的,不是上台变戏法给别人看,这东西就不是取悦观众用的。”

“嗯?”金单愕然抬头。

高杰义盯着金单的眼睛,他很相信金单,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是经历过考验的,这世上能让他毫不保留相信的人不多,金单就是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就是他的师父。

高杰义没见过他的父母,他从记事以来全是他师父在带着他,管着他,他对他师父,就跟对待父母是一样的,高杰义绝对不会相信他师父会害他。

高杰义盯着金单的眼睛,很认真地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金单一愣,怔怔地看着高杰义那认真的样子,然后他也盯着高杰义的眼睛,很认真地回道:“能。”

他就说了一个字,但高杰义却明显放松了下来。

金单说能,那就绝对能。

高杰义拍了拍这本册子,道:“学会它。”

金单又只回了一个字:“好。”

高杰义语气严肃道:“还有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个东西,尽快学会,然后毁了它。”

金单明显又是一怔,然后他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任何质疑的话,又只回了一个字:“好。”

高杰义微微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我的疑惑比你更多,但现在还不是揭秘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尽量变得强大起来。我有一种预感,似乎有一个很可怕的对手再暗中默默地看着我,我没有太多时间,也没有太多可以信任的人。”

金单回道:“一切有我。”

高杰义再看着他,点点头,露出了微笑,宽慰道:“放心,至少从目前来说,他们至少还没起杀心,不然我死多少次都不够的。”

金单道:“我不怕。”

高杰义内心感动,眼睛也有些发酸,他道:“好,我先回去了,这里交给你了。杂技园那边,你这几天就先别去了。还有,别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不想你也被人盯上。”

“好。”金单又应了一声。

“走了。”高杰义摆了摆手,果断出门了。

金单又把目光放在了这本册子之上,眼中露出了渐渐仇恨的目光,嘴里轻轻念道:“金家家祭……”

第六十五章 那二爷

陕西巷。

汪老鱼和八指郑勇一行人宿醉惺忪地从四合院里走出来,两人皆是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捶了锤发酸的老腰。

汪老鱼用手扶着自己的双腰,扭一下屁股,对八指郑勇道:“勇爷,会友镖局的事儿就全拜托给您了。”

八指郑勇微微颔首:“没事儿,这事儿你甭管了,我找人帮你打听打听。”

汪老鱼道:“谢勇爷了,不过您最好当心着点,那人说了,不让我瞎打听他的来路,不然没我好果子吃。”

八指郑勇瞥了他一眼,不屑道:“瞧你那点胆子。”

汪老鱼搓着手,老脸一红:“是,是,我哪能跟您比,您是英雄好汉,切了两根手指也面不改色,硬是吓得当年的宝局子东家铁拐老赵认了怂,给了您挂钱。嘿,您说也是,当然的铁拐老赵吃宝局子的时候,被人打碎两条腿骨都没吭一声,怎么到老了反倒是没了英雄胆。”

八指郑勇淡淡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人呐,一无所有的时候,敢拿命去搏,可美人窝,富贵屋,都是英雄冢啊。”

汪老鱼小心翼翼地看了八指郑勇一眼。

马三儿也皱眉看了过来。

八指郑勇感慨一番之后,对汪老鱼道:“那人我会帮你扫听的,善使八八六十四路春秋刀,给李中堂保过镖,还会三皇炮锤,是带艺投师,一身道家玄门内功,把三皇炮锤掺上了阴柔劲儿,有这么多线索,找到那人应该不难。”

汪老鱼忙点头哈腰:“哎,哎,您多费心。”

说完之后,汪老鱼还有些欲言又止。

八指郑勇心里跟明镜似的,他道:“放心吧,我会着人小心扫听的,不会露了你的底。还有那个黑袍人,我也让人帮你留意了。”

汪老鱼感谢道:“勇爷,您多辛苦。我汪老鱼力小微薄,但只要是您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要是皱个眉头,您把我头拧下来当尿壶。”

八指郑勇看着汪老鱼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他也不以为意,就道:“跟着我混,不至于要死要活的。你是跟着我的,我自然要帮你平事儿,放宽心,一切有我。”

汪老鱼大为感动:“多谢勇爷,多谢勇爷。”

八指郑勇摆了摆手,没说什么,就走了。

汪老鱼看着八指郑勇的背影,想了想,喊道:“勇爷,昨晚那姑娘,我帮您问来了,是京西蓝靛厂宋老三家的,还没许配人家。”

这家伙速度倒是真快,一晚上过去,什么都打听出来了。

八指郑勇的背影微微一顿,然后便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马三儿问道:“鱼爷,勇爷这是什么意思?”

汪老鱼看了马三儿一眼,笑骂道:“你这个木鱼脑袋。”

马三儿一愣。

……

高杰义从金单那儿心事重重地回来,准备进门时候,就在胡同门口碰到了刚从外地回来的那二爷,这那二爷就是金单的师父。

高杰义明显一愣:“哟,那叔,您回来了啊?”

那二爷笑嘻嘻,用手摸地:“给小义儿行礼呀。”

高杰义摆摆手:“别,我可没钱赏你。”

“去你的吧。”那二爷一挥手。

高杰义笑着问:“那叔,这趟回来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呀?”

那二爷把包袱扔给高杰义,道:“自个儿翻去吧。”

高杰义可没兴趣翻,他在门口叫道:“小橙子,那叔回来了,给你带了宝贝。”

吕杰诚蹭的一下,就从房间里面冲出来,开心地大叫道:“那叔……”

“哎。”那二爷也笑的很灿烂,张开手就要抱吕杰诚。

吕杰诚也张开了手,可压根没往那二爷那边跑去,他奔着高杰义手上的包袱去了。

那二爷来了一个自作多情,老脸微微一红,有些尴尬。

高杰义就知道这个臭小子的德行,他把包袱扔给吕杰诚,然后跟那二爷一起进门,他问:“那叔,您这趟怎么样啊?”

那二爷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声:“我家三叔也死了,活活饿死的。”

高杰义也沉默了一下。

那二爷是旗人,大清亡了之后,汉人仇视满人,满人因为畏惧,所以纷纷改成汉姓,那姓的满族姓氏是叶赫那拉。

叶赫那拉是满人的大姓,真早的名门望族,除了爱新觉罗就是他们了,他们这一支儿出的皇后很多,慈禧就是叶赫那拉的族人。

也正因为慈禧是叶赫那拉氏的,所以叶赫那拉更受汉人的排斥和敌视,谁让他们这一族出了这么个败家老娘们呢。

满人以前过的挺潇洒的,后来旗饷就成了尾大不掉的财政负担,再到后来清政府年年赔款,财政更是不够,旗饷就更少了,好多旗人都活不下去了。等到了民国,旗饷彻底停掉,旗人就更惨了。

那二爷家族早就没落了,在清末的时候就不怎么样了,后来旗饷一停就更惨了。幸好以前家里条件好的时候,他喜欢唱曲儿,也学曲儿,也会弹弦,是个挺厉害的票友。

后来没饭辙了,他就下海从艺了,算是有了一碗饭吃。其实他下海挺早的,清末的时候就已经出来卖艺了,那时候旗人还端着架子呢,他还常常被人嘲讽。

那时候的那二爷就收养了流浪的佟小六,爷俩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也都过来了。真等民国后,好多旗人都是没有生活能力的,更没有赚钱的本事,好多旗人都饿死了,还有很多原本的大爷沦为了拉洋车的苦力。

像那二爷这样下海早的,还算混的可以了。

这次那二爷去了东北一趟,他的三叔卖了京城的家业之后就去了东北,本来打算在那儿养老的,可也遇上了岔子,家里的产业和钱财都被流氓地痞和当兵的敲诈走了,他现在也活活饿死了,那二爷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只是帮他草草料理了后事而已。

那二爷问道:“哎,小六子呢?怎么不在家?”

高杰义一怔。

正在在包袱里面找吃的的吕杰诚也顿时动作一停。

此时,门口来了一人。

那人在门口问道:“劳驾问一声,这佟小六是住这儿吗?”

几人纷纷回头。

高杰义答道:“对,是这儿。”

那人道:“他来托我带个口信,他去外头卖艺去了,可能要到明后天才回来。”

几人眉头纷纷皱起。

那二爷问道:“他上哪儿卖艺去,一去好几天?”

那人回道:“那我不知道。”

高杰义想了想,问道:“他还说了别的吗?”

那人摇头:“没有啊,就说了这一句。哦,我没见着他人,是个姑娘让我来带个口信的。”

“姑娘?”高杰义声音大了几分:“哪个姑娘。”

那人回道:“就蓝靛厂火器营那边,宋老三的闺女。”

第六十六章 快刀斩乱麻

那二爷是不知道自己徒弟这段时间干嘛去了,但是高杰义和吕杰诚知道啊,这段时间佟小六为了娶媳妇每天晚上都去八大胡同唱下处。

可一般来说,每天清早他都会回来吃个早点,换身衣服,稍微休息一下再出门赚钱的啊,可是今儿怎么没回来?

托人带信的居然也不是佟小六,而是个女的,搞什么鬼?

“难道六哥沦陷了?”高杰义的第一反应就是佟小六是不是八大胡同的姐儿们给攻陷了,六哥去八大胡同就跟唐僧进盘丝洞似的,难不成六哥被群妖叼走了,搞的大白天都回不来了?

吕杰诚倒是没有高杰义那么多成人想法,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六哥是不是出事了,这段时间六哥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吕杰诚着急问道:“六哥呢,六哥是不是出事了?”

那人摇摇头:“我没见到人,不太清楚。”

吕杰诚这一问,反倒是把高杰义给提醒了,佟小六是在八大胡同唱曲儿啊,怎么去蓝靛厂了,这宋老三的闺女是什么人?难不成就是佟小六的对象?一晚上,他们不会……

高杰义顿时嘴巴张得巨大。

他脑袋里面又开始泛起成人想法了。

那二爷急着问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

“这个……”

两人有些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二爷摸了摸脑门,他怒道:“嘿,我说你们这段时间都背着我干了什么?”

高杰义有些尴尬。

吕杰诚则是低下了头。

真不愧是师兄弟,这装死都装的一个模样。

那二爷急了:“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跟我说说呀,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不见了?我都跟他说了我今儿会回来的,好嘛央儿的,我回来人不见了,而且也没个前因后果,这人是死是活我总得知道吧?”

高杰义闻言一惊:“他知道您今儿回来?”

那二爷道:“对啊。”

高杰义皱眉说道:“那不应该啊,他知道您今儿回来,那他怎么不回来?”

那二爷大声道:“我还得问你呢?”

高杰义挠着头,小声嘀咕道:“六哥应该没这胆子吧?他难道真去人姑娘家里过夜了?”

“谁?”那二爷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了吗?

高杰义正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报信的人就插嘴了:“宋老三的闺女。”

“宋老三?”那二爷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那报信的人也是个八卦精,他挤眉弄眼道:“哎,我可告诉你们啊,这几天宋老三两口子可没在家。”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那报信的人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赶忙道:“哎呀,我刚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宋家老大进门去了,你们那人不会被抓了吧?”

高杰义和那二爷的脸色都变了。

那二爷抖着手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回要完了……”

高杰义惊愕之极,六哥真的能干出这么有种的事情?

吕杰诚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扭头问高杰义:“师哥,六哥怎么……怎么敢做这种事情,是不是你上次教他的那个……”

高杰义脸都绿了:“你他娘的别乱说啊。”

那二爷一听就急了,指着高杰义怒骂道:“原来是你教的,你怎么教他这个?”

高杰义顿时百口莫辩,一向都是他冤枉人,今儿倒是轮到他被人冤枉了,高杰义都想跳黄河了。

那报信的人揣着手,看的正起劲呢。

高杰义也没工夫争辩了,就赶紧说道:“就别提这个了,咱赶紧走吧,说不得六哥被逮了,正挨打呢。”

那二爷急的老泪都快出来了:“哎哟喂,这小子学什么不好,学半夜爬人家姑娘家墙头,这不混蛋,这不流氓嘛,这没名没分的,被人打死咱都没话说呀。”

高杰义非常光棍,他道:“行了,别啰嗦了,赶紧过去吧,不然真挨打了。再说,这没什么好怕的,这事儿传出去也是他们姑娘没脸做人。”

那二爷扭头惊愕地看着高杰义。

吕杰诚也吃惊道:“师哥,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高杰义摆摆手:“得,我谢你夸奖了。别磨蹭了,赶紧去把钱拿出来,趁着热乎劲儿,赶紧把婚事给定下来吧。”

吕杰诚赶紧往房里跑。

那二爷捂着脸:“这什么热乎劲儿,丢人啊。这怎么定婚事啊,这没老礼儿啊,按照老礼儿,这头一件事得找算命先生合八字啊。”

高杰义道:“简单,这不有现成的嘛。”

说罢,高杰义对着西房大喊:“方叔,出来干活了。”

然后高杰义又对那二爷道:“第二件事情要干嘛?”

那二爷也虎躯一震,这么快的吗?

报信的人也虎躯一震,哎呀,这速度。

那二爷道:“那……那合完八字,就要上女方门里相亲去了。”

高杰义一拍手:“对嘛,这不结了嘛,我们可不就光明正大上门了嘛。”

那二爷却道:“可还得有媒人啊。”

高杰义大喊道:“师父,出来干活了。”

喊完之后,高杰义对那二爷道:“行了,媒人有了,还要啥?”

那二爷又是虎躯一震,这么随便的吗?

那二爷道:“这……主要……其实这都是老礼儿,但主要双方得提前心里有个准备,都得媒人先说合好了,才走这些老礼儿,哪有我们这么冷不丁上门的啊。”

高杰义摆摆手:“现在来不及弄这些了,一切从简,你就说吧,相亲的时候还需要啥?”

那二爷道:“倒是也没啥需要的,主要是合八字和三堂,然后谈一谈,如何合适的话,那就定婚书了。”

高杰义点点头:“行,那没什么问题了,赶紧上门吧。”

那二爷摸着脑袋:“等会儿,我得备点礼儿啊。”

高杰义却挥手,豪气道:“不用了,直接带钱就行了。”

吕杰诚正好从房里面捧出来沉甸甸的一盒子现大洋。

几人都是一惊,这么多钱啊?

高杰义又问报信的人:“嘿,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报信的人拍着胸脯回道:“我叫刘田,家里行四,您叫我刘小四就行。我是个信客,专门帮人跑腿送信,这周边乡里县里我都去过,直隶、天津我也常跑。您要是需要送信,或者需要带个东西,您可以找我,一准没错。”

高杰义怪异地看了这人一眼,心中觉得好奇,这个信客怎么性子这么跳脱啊?但话说过来,如果真遇上那种木讷老实的信客,他还真用不上人家。

高杰义从盒子里面取出两块现大洋,塞到刘小四手里,说道:“等会儿,帮我个忙。”

“啊?”信客刘小四看着手里的大洋惊呆了。

第六十七章 上门提亲

搞完了一切,高杰义扛着钱,带着人就朝着京西蓝靛厂宋家杀过去了。

而蓝靛厂火器营的宋家也正在发生一场大灾难。

脑震荡的佟小六也没法再躺着了,他直接被宋老大从床上给揪起来了,要不是怕吃人命官司,宋老大直接就把佟小六给灭了。

也幸好佟小六已经被人打成了这个鬼样子,不然宋老大也饶不了他,不过就算如此,佟小六也狠狠挨了两下,佟小六是真的惨,这一天天倒霉催的。

现在佟小六和大莲都跪在大堂里面。

宋老大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瘫在椅子上不停地抚着胸口,气都快上不来了。他媳妇,也就是宋大娘赶紧给他倒水,给他顺气。

宋老大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听话乖顺的小侄女,竟然敢做这么大胆和无耻的事情,他都给气疯了。

宋老大拍着桌子,咆哮道:“老三回来没?回来没?”

喊完之后,宋老大又突然咳嗽起来,咳嗽的面红脖子粗的。

宋大娘赶紧过来给他顺气。

大莲跪在地上,满心的不是滋味。

佟小六现在头晕的厉害,要不是害怕大莲一个人承担这些,他早一头晕过去了,可是他也没法解释。人家根本不相信他啊,他都睡大莲床上了,这还解释个屁啊,宋老大都想把他浸猪笼了。

宋大娘一边给宋老大顺气,一边道:“别动怒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宋老大更生气了:“我能不生气吗?我能不生气吗?这丫头还没出阁,就敢把男人往房里带,还过夜了,这个没有廉耻的丫头,简直败坏了我们宋家的门楣,我……我恨不得把她活活打死。”

大莲流着眼泪,她脸上也有巴掌印,刚才也挨打了,她哭着解释道:“大爷……大娘……我没有,小六哥哥……他昨晚受伤……我……我就是带他来过个夜。”

“狗屁。”宋老大怒拍桌子,站了起来喝骂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不成?孤男寡女待一个房间一晚上,养个屁伤,他要养伤,不能回自己家吗?”

大莲顿时哑口无言。

宋老大气急了,抓起桌子上的杯子朝着大莲就砸了过来。

“啊!”大莲顿时惊叫。

佟小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跪在地面往前一跃,挡在了大莲身前,杯子砸在了佟小六身上,佟小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小六哥哥。”大莲惊叫道。

“我没事……”佟小六勉强挤出笑容,然后对宋老大虚弱地说道:“有什么冲我来,跟她没关系。”

宋老大更怒了:“好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到我跟前表演郎情妾意来了,我打死你们两个,我今天就算要吃人命官司,我也要弄死你,我。”

说着,宋老大就起身找棍子,他要杀人了,他今天。

宋大娘赶紧去拦他。

就在此时,高杰义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到了宋家大门口了。

高杰义对报信的刘小四说道:“你赶紧去照我的吩咐做,回来之后,我再赏你一块现大洋。”

“得嘞,您瞧好吧。”金钱的力量是伟大的,刘小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方士劫问道:“你让他干嘛去了?”

高杰义摆摆手:“别问那么多了,赶紧敲门吧,时间长了,我怕六哥吃亏。”

“对对对对。”那二爷赶紧点头称是。

吕杰诚上前敲门。

“笃笃笃……”

吕杰诚出声喊道:“劳驾,家里有人吗?”

大堂里面,宋老大正找东西准备打人呢,忽然听得门口有敲门声音。

“谁?”宋老大扭头看向门外。

宋大娘疑惑道:“不会是老三两口子回来了吧?”

宋老大大声道:“那你还抱着我干嘛?还不快去开门?”

“哦。”宋大娘这才松开宋老大,然后赶紧跑去开门。

宋老大怒气未消,指着大莲骂道:“不要脸的丫头,我看你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大莲低着头抹眼泪,一句话都没有。

佟小六神情甚是尴尬。

宋大娘去院子开门,刚一开门,她就愣住了。

高杰义见门开了,脸上顿时就堆满了笑容,他抱拳爽朗地笑着,大声道:“恭喜呀,恭喜呀……”

宋大娘懵了,刚还要死要活的,这哪儿就上门恭喜了?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高杰义脸上的笑更多了。

旁边的几人脸上也挤着笑,这特么叫个什么事儿,秦致远都想上去给自己徒弟一脚了。

高杰义灿烂地笑着,大声道:“这位想必就是亲家大娘了吧,幸会幸会。”

宋大娘脑子一懵,怎么亲家大娘都出来了,这人谁啊?

房间里面的宋老大也听见了,他顿时脸都绿了,他尽想着要收拾这对狗男女了,都忘了今天房少爷要上门来相亲啊。

这不会是人家上门来了吧,这要是被撞见了,那还得了?

宋老大颤抖着手,悲愤怒指着大莲,他都气疯了,可最后也没打下去,时间紧迫,哪里有功夫打人啊,他赶紧跑出去看了。

高杰义却是脸皮厚的很,而且很自来熟,自己就带着人挤进门了,还没等宋大娘反应过来,一群人都进来了。

宋老大也跑了出来,本来心中惴惴的他,见到这些人顿时就是一懵,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高杰义一见宋老大,脸上笑容更灿烂了,拍着马屁道:“哎呀,哎呀呀呀,哎呀呀呀呀,这位气度不凡的老先生,一看就知道是饱读诗书的大文化人啊,您一定就是亲家大爷吧?”

旁边人都翻着白眼,这马屁拍的太不要脸了,这老家伙哪里有半点气度不凡的样子了?

宋老大当时就是一愣,问道:“你是谁啊?”

高杰义笑道:“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前生造定事,莫错过姻缘啊。”

宋老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高杰义道:“听闻贵府上宋家姑娘,贤良淑德,远近闻名,我特地为我那哥哥来相亲来了。”

宋老大顿时一怔:“您哥哥是……”

高杰义瞥了瞥房屋里面。

那二爷都急的不行了,眼睛一直在乱飘呢。

高杰义试探性问道:“我家哥哥跟贵府小姐两情相悦,怎么,他今天没在这儿吗?他没在房内吗?”

宋老大顿时大怒:“你们是那个不要脸的小流氓的家里人?”

高杰义顿时心中一沉,妈呀,六哥真干了这种伟大的壮举啊,牛逼呀。

第六十八章 损招

那二爷也是目瞪口呆,真确实了这个消息,他眼前也是一黑,这小王八蛋也太有种了吧?

方士劫和秦致远也面面相觑,这老实孩子看起来挺老实的,怎么现在做事也这么大胆了,这也太出格了吧?

吕杰诚嘴巴张成个圆型。

高杰义尴尬地摸着鼻子,他干笑道:“哈……哈……哈哈哈……”

宋老大和宋大娘看高杰义的眼神就很不对了。

高杰义很光棍道:“年轻人嘛,两情相悦,我看今日就很好嘛,良辰吉日,太适合写婚书订婚了。”

好嘛,高杰义直接把这事儿上升到订婚上面来了。

宋老大差点没打他。

宋老大一挥手,怒骂道:“你少来这套,我正想找那个小王八蛋的家里人呢,正好你们来了,我倒是要问问怎么处理,你们都跟我进来。”

宋老大气冲冲往房里走。

高杰义揉了揉笑僵的脸,对着几人道:“得,咱走吧。”

那二爷已经急的不行了,赶紧往房里面走。

其他几人也赶紧跟上。

“小六!”那二爷刚进门就惊呼一声,委实是佟小六现在的模样太惨了,跟个青面猪头似的,脸上都是紫色的淤血。

“我的儿啊。”那二爷悲呼一声,赶紧上前抱住了佟小六,眼泪都出来了,他哭喊道:“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了啊?”

“师……师父……”佟小六也甚是错愕,他师父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饶是高杰义等人心里有准备,但是见到这一幕,他们也惊呆了。

高杰义怒气冲冲地看着宋老大,喝道:“年轻人是犯了错,你打一下也就算了,好嘛央儿的,你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你也太过分了吧?还有王法吗?”

宋老大回道:“我是打他了,但没把他打成这样。要不是看他已经这样了,我能打的更狠,不要脸的玩意儿。”

高杰义一愣,不是他打的,那是谁打的?

佟小六也赶紧摇头解释:“不是他打的,跟他没关系……”

那二爷赶紧抹了抹眼泪,问道:“我的儿啊,那是谁打的你啊?”

“我……”佟小六欲言又止,根本不敢说,汪老鱼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啊,告诉了他师父,那又能怎么样?

高杰义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被人打晕过去了,才被宋家姑娘带回家里来的?”

佟小六垂着头,微微点了两下。

众人这才释然,一贯老实的佟小六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原来是另有隐情。

宋大娘拉了拉宋老大的衣袖。

宋老大一甩手,喝骂道:“拉我干嘛?难不成你还信了这个小王八蛋不成,我不管这个小王八蛋是不是被人打晕了,他这样难道不是害了大莲的清白?你这样还让大莲怎么嫁人?”

佟小六头垂的更低了。

高杰义却道:“怎么就不能嫁人了,您没瞧见这边两情相悦,郎情妾意着嘛。”

“狗屁郎情妾意,这是一对狗男女。”宋老大勃然大怒。

高杰义心里也起了火,这越骂越过分了,连狗男女都说出来了。

佟小六和大莲却是没话讲,先前宋老大骂的比这个还难听呢。

都这样了,高杰义也没心情说好话拍马屁了,他便道:“那你说怎么着吧?”

宋老大喝道:“直接打死,浸猪笼。”

众人都是一惊。

连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人都惊愕地抬起了头。

高杰义瞪着眼睛,一摊手:“报警吧,杀人了嘿。”

宋大娘拽了拽宋老大的衣袖,低声道:“你别忘了房三爷。”

宋老大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块。

宋老大看了看高杰义年轻的模样,冷哼一声,一肚子不满:“你是谁家小孩,你家大人呢?不出来说句话吗,让你这个小孩子来这里啰嗦,没有半点规矩。”

高杰义掐了掐自己眉心,也不想再在这上面跟宋老大争吵什么,他就道:“直说吧,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平吧?”

宋老大哼了一声,其实他心里已经信了大莲了,佟小六都这幅模样了,昨晚上能干嘛?但是这话传出去太不好听了,足以毁掉大莲这个姑娘,也足以毁掉他们宋家。

宋老大警告道:“带着小王八蛋给我滚蛋,还有这件事情,你们给我烂在肚子里面,要是我在外面听到半点风声,我马上让巡警把这个小流氓抓走,私闯民宅,淫辱民女,这是杀头的罪过,你们不怕死就试试。以后,不允许这两人再见面,再见面,我还是要找巡警,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这话一出,大莲和佟小六都是大惊失色。

大莲惊呼道:“我不。”

大莲鼓足了勇气喊道:“我不,我就要嫁给小六哥哥,我非他不嫁。”

“混账。”宋老大大怒,上前就想打大莲。

佟小六赶紧拦在了大莲身前。

宋老大也被宋大娘拉住了。

宋老大活这么大,第一次被气的这么狠,他气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宋老大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才给缓过来,这一下差点没给他弄过去了,宋老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不再理这对狗男女了,他反而扭头对高杰义道:“我跟你们说,我已经给大莲找好夫家了,他夫家是个大户人家,她过去就是享福,她……她嫁给,嫁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那二爷不满道:“什么叫什么玩意儿,我们怎么就配不上你们了?得亏是现在,要是在大清,你们休想嫁进我们家门。”

宋老大喷道:“你闭嘴吧,你大清都亡多少年了?”

那二爷嚷嚷道:“我们皇上还在皇宫呢,去年还又被拥立称帝了呢,哪会儿怎么不见你到处瞎嚷嚷?”

“我……”宋老大顿时一噎,去年张勋复辟搞的北京爷们是人心惶惶。那时候生意最好的就是估衣铺和剃头铺,大家又赶紧去买辫子,龙旗还有清朝的衣服了,估衣铺就是二手衣服店铺。

两人正吵呢。

门口突然传来大声喧闹。

报信的刘小四在门口大声喊道:“宋大爷,听说大莲许了人家了,我们街坊邻居来给你们道喜了。”

“是呀,宋家老大开门呀。”

“我们来道喜了。”

……

宋家老大脸都绿了。

那二爷、方士劫和秦致远同时扭头看高杰义。

高杰义顿觉有点心虚。

第六十九章 认了再说

高杰义真是个缺德的人啊,他也不管佟小六跟大莲有没有生米煮成熟饭,他先给人家逼到山上去再说。

那报信的人本来就是个好来事主儿,现在又得了好处,一下子就把街坊四邻哄闹

着来看热闹了。

宋老大脸都绿了,他正想着要怎么捂盖子呢,好嘛,这一下天下皆知了。

高杰义则是看看天,看看地,又开始装起了死。

不过高杰义倒是也没那么缺德,在现在这个礼教大防的年代,婚前同居可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传出去是要闹大笑话的。

所以高杰义只是让人来恭喜,先趁热乎打一套组合拳,给他们宋家人打懵了再说,街坊邻里都知道两人的亲事那就成了,还管那么些干嘛?

那刘小四也是个妙人,拿了钱还挺会办事的,他直接带着人进来看新姑爷了,当然了,这也跟高杰义前面偷偷让吕杰诚把门栓拉开有关系。

乌泱泱的一下子,人全都进来了。

宋老大脸上的肉抖啊抖啊。

宋大娘也看的懵了。

街坊四邻全都涌进来凑热闹了。

信客刘小四还问:“这是哪家的少爷来上门下小定了呀?”

好嘛,这小子也上路,这都直接上升到下小定了。

古代信息传输不方便,官府有专门的驿使和驿差,还有专门的驿站。那民间就只有信客,信客帮人送信或者送物品,承担长途运输的功能。

也因为古代交通极其不便利,所以信客一上路可能就要走两三个月,这路上经常是遇不到人的,所以信客都很孤独,所以他们得耐的住寂寞和孤独。而且人得靠谱和老实,因为除了会让他们带家信,有时候还会让他们捎点东西和钱财过去,信客要是人不靠谱,那可完蛋。

所以就刘小四这跳脱的模样,居然说自己是个信客,谁能信他啊?信客最重要的是个信字,就他这样的,估摸着也就城里跑跑吧。

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能来事儿,正适合干这活儿。

就他现在这一嗓子,立刻让街坊们来精神了。

“哟,大莲真许了人家了啊,还下小定了,怎么也没听你们说起啊。”

“哎,我说宋老三两口子的嘴风也太严实了吧,我们这做街坊的可是一点没听说啊。”

“是哪家的少爷啊?在哪儿呢,给我们见见呀。”

……

宋老大顿时哑口无言,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怎么突然来这一出了。他难道说根本没人许人家,那这帮人算是怎么回事?

别看他前面话说的挺狠,但是他也是个顾惜颜面的人,而且他相信大莲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就尽量把这事儿给瞒下去,然后还让大莲嫁给房三爷。

好嘛,街坊们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他再怎么解释啊?

信客刘小四又问了一声:“哟,今儿放小定,他们家拿了什么小定礼儿啦,有没有赤金手镯子啊,有没有赤金戒指啊?”

旁边人没好气骂道:“去你个不学好的刘小四儿,上一边儿玩去,别给我在这儿胡说八道。”

老北京的婚俗,放小定的时候一般是送四样礼品。金戒指,金手镯,如意和其他首饰。有钱的人家当然是拿赤金了,没钱的人家送点包金手镯,再没钱也会送银首饰,再穷的那……那就不说了。

所以刘小四这句话就问的别人很尴尬,万一人家没什么钱呢,哪来的赤金首饰啊?

但是刘小四却是问进了高杰义心坎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小子真会说话,哪里像个老实的信客啊。

高杰义立刻抱着拳,对着众人行礼,他也不说自己是谁,就道:“现在都不时兴老礼儿,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干脆备上一些银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选,想打什么首饰就打什么首饰,想打什么样式的,就打什么样式的。”

高杰义招招手。

吕杰诚捧出来沉甸甸一盒子银元。

众人本来还挺鄙夷的,因为老北京没有彩礼这么一说,谁家闺女都是自己的心头宝贝,没谁要男方家里钱的,因为在老北京人看来,这就是在卖闺女,没谁家丢的起这个人的。你要是真收彩礼了,一准儿被人戳着脊梁骨被骂卖女儿。

北京人的老礼儿是什么呢,四个字,礼尚往来,讲究的是有来有往。就拿放小定来说,你男方家里拿了四样东西过来,女方也会回四样东西过去,这叫礼儿。你男方下聘礼,我们女方也会回嫁妆,这叫礼儿。

大家都以为这是乡下土财主的做派呢,但是一见这钱,众人心头还是来了狠狠一震,这一盒子钱,得四五百大洋吧。

这么多呢。

这年头大家伙都很穷,家里能有几十个大洋存着的,都是家境殷实的了,这一下子拿四五百大洋,这得什么样的土财主啊?

这一下,佟小六和大莲也都惊呆了,高杰义怎么一下子拿出了这么多钱?

方士劫也不由多看了高杰义两眼,他知道高杰义肯定从王一强那边拿钱了,但是他也没想到高杰义居然赚了这么多钱。

宋老大和宋大娘也看的一呆。

他们宋家的家庭条件是还不错,但是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也就四五百大洋的样子,人家一把就拿出了这么多钱,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宋老大也是第一次见这几人,他对这几个人的来历也不清楚,可这一箱子现大洋却让他觉得自己打了眼,难道这群人大有来头?

他又惊疑不定地看向了那二爷,刚才那二爷说了他在旗,现在旗人是不值钱了,可那些顶尖的八旗贵族,还是活的很潇洒,难不成他们是顶级旗人贵族?

宋老大和宋大娘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讶。

别看高杰义这一招,够俗,而且很没礼貌,但是效果还是有的。这就跟后世上门提亲的那样,别人条件好一点的才提的中华茅台,好家伙,你直接拎了八十万现金过去,这不得让人家虎躯一震嘛。

高杰义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他没敢露自己这些人的底,真让人家知道佟小六师徒就是个唱曲儿的,还保不准出什么事儿呢,先吓唬吓唬人再说。

高杰义道:“这里面先取一百个大洋,让我六哥去给大莲嫂子打最好的首饰,然后剩下的钱,去买个小四合院也成,小两口做个小买卖也行,这就随他们了。”

这话就好听了,这是给小两口谋生计呢,又不是砸钱让人家卖女儿。就连宋家老大两口子的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旁边人也看的艳羡不已,这是哪户人家啊,好大的手笔啊。

便是正在这时候,门口又来人了:“哟,宋府今儿可真热闹啊,嫁闺女了是吧,我姓房的上门恭喜了。”

宋老大闻言,脸色狂变。

第七十章 腰刀房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宋老大就担心房三爷等下过来会碰到,所以他才打算先把这些人给赶走再说,还没等他们走呢。

结果刘小四这个王八蛋却带了街坊邻居过来恭贺,这不捣乱嘛,后来高杰义又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宋老大还没想好辙呢,好嘛,房三爷直接到了。

宋老大真想晕倒。

这回是完蛋了。

宋大娘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房三爷一声出来,街坊们都扭头看了过去,见看到正主了,大家脸色都微微一变,赶紧往旁边连连撤步。

刘小四也吓一跳,赶紧躲开了。

人的名,树的影,房三爷刚一露面,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高杰义不认识这人,他看的也纳闷,这人怎么这么厉害,露个面就这么吓人吗?

吕杰诚悄悄拉了拉方士劫的衣服,小声问道:“方叔,这人是谁啊?”

方士劫天天在外面摆摊算命,对京城地面上的事情比较熟,他低声道:“这人叫房克柄,在门头沟开煤窑的。现在门头沟煤窑基本都被洋人掌控了,只有很少几人是中国人的,他就是其中之一。”

“门头沟大的煤窑都是洋人的,中国人自己的煤窑,不仅很少而且很小,但是矮子里面选将军,这些煤窑里面,最大的三家煤窑主结拜成了兄弟,这房克柄排行老三,人称房三爷。”

吕杰诚这才点了点头。

这年头开煤窑的全是流氓混混,没一个是老实人。像评书《永庆升平》里面说的,京城四霸天里的晃杆吕吕盛刁就是门头沟开煤窑的,他是京城最大的几个流氓之一。评书从来都不是胡编乱造的,都是来源于实际生活的。

煤窑这种地方,黑的可不仅仅是煤,更是人心。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更别提煤矿这种金山银山了,在漆黑的煤炭底下埋葬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

这种地方,好人是没有办法生存的,你会被人吞的一干二净。只得是那种真正的凶恶之人,才能镇得住场子。

门头沟常有几个煤窑打架的事情发生,都是好几百煤矿工混战的大场面,每年都会打死很多人,伤残的就更数不胜数了。

尤其现在,洋人的煤窑想要吞并中国人的煤窑,所以现在的摩擦更多,很多中国人的煤窑都被挤兑的开不下去了,只能贱卖给洋人。

而房三爷他们到现在还能存活下来,肯定是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的,所以人的名,树的影,谁人不怕他?

房三爷走进院门来,高杰义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这人一看年纪就不小了,怕是有四十了吧,而且一身皮肤黝黑粗糙,都快跟煤炭分不开了。

而且他额头上有一道非常深的刀疤,从头皮上一直延伸到自己的右边眉毛上,差一点点就到眼睛了,所以他的右眼看起来比左眼小很多。

这个刀疤就是他们煤窑跟别的煤窑械斗的时候,他被人用腰刀砍的,那一刀差点没把他给砍死。可房三爷也是个绝世凶人,他一脚踹开对方,直接拔下砍在自己脑袋上的腰刀,活劈了对方。

砍完了之后,他还用舌头舔舐刀头的鲜血和脑浆,据说有人听见房三爷说脑浆子的味道是甜的,就不知道他舔的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那个时候的房三爷还不是煤窑主,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煤矿工。但因为房三爷够狠够不要命,够光棍,所以被流氓混混们尊重,立住了自己的人物字号,江湖人称腰刀房三。也有人戏称他半脑房三,说他只有半个脑袋。

而房三爷在那一战之后,便把那把砍过他脑袋,也砍过对方脑袋的刀收了起来,就挂在了自己腰间。但自那之后,众人只见他腰间的刀,却再没见过他拔刀。或许整个流氓混混圈,都在等腰刀房三爷再次拔刀吧,到那时又是何等的光景。

经此一役之后,房三爷名声大躁,来投奔他的流氓混混数不胜数,他慢慢就有了自己的势力,而后方有了今日之光景。

所以流氓混混想出头,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不要命,要够狠,不仅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腰刀房三就是如此,天桥四霸天的八指郑勇也是如此。

谁都没想到,宋老大给大莲找的夫家竟然是这么一个人物。

只可惜高杰义没听到方士劫的话,他也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他只是觉得很奇怪,他没想到宋家居然要把大莲嫁给年纪这么大的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流氓混混。怎么想的,怎么把姑娘嫁给这种人啊?

当然了,高杰义是不知道腰刀房三的凶恶往事,他要是知道了,估计也会吓一个哆嗦。

房三爷走在最前,用眼睛打量着院子里面的人,凡是被他看到的街坊,都不自觉打一个寒颤,赶紧避开了他的眼神。

高杰义端详了一下房三爷的脸庞,实话实说,如果不是这道刀疤,房三爷虽然皮肤黑了一点,但是模样还是非常好看的,脸上棱角分明,如刀劈斧砍一样,完全没有中年人大腹便便的样子。

就是那道刀疤破坏了他的整张脸,让他面目有些狰狞,尤其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咄咄逼人的凶恶锐气,让人远远一看,就心中发慌。

方士劫点点头,深以为然地说道:“我看他的面相,这可不是个好人啊。”

高杰义翻了个白眼:“这用你看面相?”

方士劫不理他。

高杰义接着看房三爷,吕杰诚则是躲在了高杰义的身后,紧紧抓住了高杰义的衣服。

秦致远倒是没在看房三爷,而是在看高杰义,待看到高杰义这么明目张胆地打量房三爷,他也暗自点了点头,很欣赏高杰义的胆量。

宋老大吓得身子都在抖了。

宋大娘也吓坏了,赶紧拉了拉宋老大的衣服,悄悄指了指高杰义。

宋老大这才把目光看向了高杰义,见到高杰义这幅表现,他也是一愣。这人一点都不怕房三爷的吗?他们这可是在跟房三爷抢媳妇啊,这得多大的事儿啊。

宋老大又想到了刚才高杰义一出手就是四五百大洋,这么大的手笔,北京城里有几个人能做到?难道他们真的大有来头,他们的身份背景完全不怕房三爷?大莲闷声不响的就给自己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夫家?

宋老大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但他却是不知道有个词儿叫做,不知者不畏。

第七十一章 太平腰刀

腰刀房三迈步进来,面色阴沉,右眉上的刀疤在轻微地抽动。

宋老大一见对方是这表情,他心里头顿时一凉,这房三爷在门口肯定是听见了。

“恭喜呀。”腰刀房三抱起了拳头。

宋老大脸都绿了,他忙道:“不是的,三爷,这个……这个……”

宋老大连三爷都叫出口了,如果大莲真的跟腰刀房三成了,他还是房三的长辈呢,现在倒是管人家叫爷了。

腰刀房三眯起了眼睛,眉上的刀疤显得更加狰狞了,他道:“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啊,没想到今日是你宋家姑娘下小定的日子。正好,我带了。”

房三的手下立刻把带的礼物拿了过来。

宋老大脸上顿时一僵,这是腰刀房三过来相亲带的礼物啊。

腰刀房三皮笑肉不笑道:“收下吧。”

宋老大搓着手,老脸涨红,干笑道:“三爷……这个……这事儿是个误会,您先进屋,咱们进了屋子之后再慢慢说这个事儿,我给您赔罪。”

宋老大已经把姿态放的很低了,他前面面对高杰义等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腰刀房三冷声道:“别了,你们宋家门槛太高,我怕我的短腿迈不过去。”

宋老大忙道:“您说笑了,说笑了。”

腰刀房三阴阳怪气地说道:“说笑?呵,只有您宋大爷说笑别人的份儿,哪有人家敢说笑你啊。”

宋老大头都大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是真不想把家事放在这么多街坊邻居前面说,他都求着房三爷进门了,可人家就是不肯,人家就是这样狠狠落他面子。

可宋老大也没辙啊,他惹不起房三爷,这门亲事本就是他一力主张的,他想让大莲给这个老男人续弦,是他上赶着的,人家是大爷,他是个小角色,就算自己被落了面子,那也只能忍着。

宋老大没办法了,看了看高杰义等人,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倒向腰刀房三一边,毕竟他不清楚高杰义等人的来历,但是房三爷却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宋老大硬着头皮道:“三爷,这是个误会,他们……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

腰刀房三却嗤笑道:“不知道他们来干嘛?难道他们是随便找一户人家就送上几百大洋来下小定的吗?”

“我……”宋老大顿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是大莲跟那个臭小子过了夜,这群人才突然跑来提亲的吧。要是这事儿被房三爷知道了,那就更热闹了。

宋老大都急的不行了,对高杰义吼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不知不觉中,他也把年轻的高杰义当成主事人了。

院子里面一片寂静,屋里面的人也大声都不敢出。

所有人都看向了高杰义。

就连腰刀房三也冷眼看了过来。

高杰义挠了挠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摊了摊手道:“说啥呀?你们不是说没四百大洋就别想娶你们家姑娘,我钱也拿了,人也来了,这还有啥说的?”

宋老大顿时目瞪口呆。

院里的街坊都窃窃私语,原来宋家人真这么贪钱,居然想着要卖女儿?

信客刘小四也惊呆了。

腰刀房三脸色更不好看了:“好哇,原来是为了四百大洋,这么多钱,难怪你们宋家选了他。”

宋老大忙道:“不是,不是,我真没说过这个,我都不认识他们。”

高杰义又来了一句:“那你不认识我,总得认识钱吧。”

宋老大真想活活打死高杰义。

“我……”宋老大还想争辩。

腰刀房三却是一声断喝:“够了,住嘴。”

宋老大顿时吓了一哆嗦。

高杰义倒是觉得没什么,主要是他之前跟汪老鱼较量过,人的胆子都是越练越大的,现在他就觉得流氓混混没什么了不起的。

真是不知者不畏啊,汪老鱼就是一个菜牙子,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个卖菜的,他能跟这样的人物相比吗?

腰刀房三看了看高杰义,见到对方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心中也稍稍沉了沉,有些摸不清高杰义的来头。

所以他的怒火没有朝着高杰义发,但这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怒火,已经好久没有人敢这样戏耍他了,他右手扶上腰上的刀,往下一压,反着戴的腰刀顿时掉了个头,反的变成正的了,他盯着宋老大的眼睛道:“别的事情我不管,但是你戏耍我的事儿,我倒是想跟你算个明白。”

闻听此言,宋老大如坠冰窖。

高杰义、秦致远等人都在看房三的腰刀。

古代的刀大致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种是短把的,可以挂在腰间,这叫腰刀。另外一种是长把的,比如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这种刀叫做大刀,是无法挂在腰间的,大刀关胜用的就是这种。还有大刀王五,王五是京城八大镖局之一的源顺镖局的创始人。

武林人佩戴腰刀是有规矩的,腰刀都是刀刃很长,刀把很短。刀刃冲后,刀把在前,这是正佩刀,伸手就能抓住刀把,把刀拔出来很方便。

但是把刀刃冲前面,把刀把冲后面,这叫做反戴刀。因为刀把在后面,你不方便去拔刀,拔刀动作也很大,不容易发起突袭。所以说书先生给这种佩戴方法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太平腰刀,示意友好太平。

刚才腰刀房三一直是反着带刀的,戴的是太平腰刀。但是他刚刚这一压,却是把反配刀翻到正面来了,反戴刀变成了正配刀,这是要动手啊,难道他要拔刀?

宋老大自然是听过腰刀房三拔刀砍人的故事的,现在见对方又有拔刀的意思,宋老大当时就吓尿了,他想见证腰刀房三再次拔刀的那一历史性时刻,但是他绝对不想自己成为被拔刀的对象啊。

围观人也都惊呆了,难道今日就是腰刀房三再次拔刀的时候?混混行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见到腰刀房三再次拔刀了?

宋老大当时就想跪下求饶了,他可不是什么硬骨头。

而此时,高杰义却突然说话了。

第七十二章 平事儿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宋老大一个不好,恐怕今天要玩完。

宋老大心里苦啊,这会儿他都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了,今儿这事儿跟他没半点关系啊,他都不知道这群人是打哪儿来的,好嘛央的,现在全赖在他头上了。

宋老大看着腰刀房三那张让人胆寒的脸,以及他搭在刀柄上的手,宋老大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他很想解释,可是张开了嘴巴,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都给吓坏了。

旁边看热闹的街坊四邻也浑身起了寒毛,纷纷往后退。信客刘小四更是直接躲在了最后,今儿这事儿可跟他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杰义却突然发声说话了。

他说了一句让全场谁都没想到的话:“今儿出来的匆忙,连早点都没吃呢。几位,吃了吗,要不要咱们一起?”

宋老大顿时眼前一黑,都什么时候了,吃什么早点啊。你是想让人家吃饱点,好让人家有力气把我砍了吗,哇,这小王八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腰刀房三也看向了高杰义,这回是轮到高杰义承受压力了。高杰义也觉得房三爷的样子有点吓人,但是也就还好。

主要是高杰义不认识房三爷,不知道人家的英雄事迹,也不了解人家到底有多大势力,不知者不。什么是害怕,了解了才会害怕。你看一个陌生人,你顶多觉得他长得有点凶罢了。

高杰义并不怎么怕,他们这儿好多人呢,他便笑道:“前些日子跟我宋三叔定好了日子,我们便跟着我那哥哥上宋家门来下小定。我们住得远,大早上就起来了,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到了。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呢,来了才发现我宋三叔压根没在家。他是有什么急事没赶回来嘛,怎么也没跟您嘱咐一声啊。”

宋老大忙结结巴巴道:“没……没……没,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们会来。”

高杰义道:“嘿,我宋三叔不会没把我们的事儿跟您说吧。嘿,我看你们兄弟俩的感情也不怎么样啊。”

宋老大张了张嘴,也没敢反驳。他是真想说这群人是自己突然送上门的,可人家房三爷压根不信他啊,宋老大心里苦啊。

腰刀房三明显没那么好糊弄,他盯着高杰义问道:“你想保他?”

宋老大顿时呼吸一滞。

高杰义反问道:“怎么了,他招惹您了吗?”

腰刀房三右手握住了刀把,往前半步,语气森然道:“你说呢?”

方士劫和秦致远同时盯上了腰刀房三。

吕杰诚在高杰义身后都不敢探出脑袋。

宋老大都快尿裤子了。

高杰义稳了稳心神,这段时间他算是把胆子给练出来了,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嘿,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按照老礼儿来说,我这个做晚辈的也不能指责长辈。但我今儿还真想说上一两句,宋家大爷,您看人家诚心带着贺礼来的,您也不泡杯茶,请客人进去坐坐,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毕竟人家是来上门恭喜的呀。”

宋老大顿时一愣。

还是宋家大娘脑子反应快,她一拍手:“对,对,这事儿赖我,是我这个妇道人家做的不好,您大人有大量,甭跟我一般见识。既然您是上门来恭贺的,上门就是客,您快里面请吧。”

宋老大错愕地看着他媳妇。

宋家大娘在宋老大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宋老大吃了痛,又看见了宋大娘恶狠狠的眼神,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硬着头皮道:“是,您是上门来恭贺的客人,我都没好好招待您,是我的不对。传出去也让人笑话,您多见谅。您要不屋里请,我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腰刀房三眯起了眼神,看了看面前这几人。

高杰义又来了一句:“这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邻里街坊都瞧着呢,宋家大爷,您这做的确实不地道,被这么多人瞧见了,您以后可没法做人,可得麻烦着呢。”

腰刀房三最后把目光定向了高杰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杰义笑嘻嘻道:“哟,您问我呀,小子贱姓吕,大名吕良宸。”

躲在高杰义身后的吕杰诚愣了一下,吕良宸,这不是昨儿骗人用的那副画卷上的道士的名字嘛,好嘛,这回玩大发了,成神仙了。

“吕良宸……”腰刀房三轻轻念叨了一下高杰义的名字,然后对高杰义道:“我记住你了。”

高杰义洒然一笑,记住记住呗,你有种钻进画里面找那个老道士打架去啊。

腰刀房三松开了抓在刀柄上的手,用手一压,正戴刀又变成了反配刀,又恢复了太平腰刀。

房三爷看着瘫在地上的宋老大,冷淡说道:“恭喜了,宋大爷,小二子,把贺礼放下吧,我们就不打扰人家谈亲事了。改日,我再上门来叨扰一番。”

最后一句话,宋老大听的是一身冷汗,这是在威胁他。

跟在房三爷后面的小二子直接扔下了礼品。

房三爷走前,最后还看了高杰义一眼,高杰义只是微微笑着。

房三爷眉头又沉重了几分。

房三爷几人走了。

凝聚在院子里面的高气压这才散了去。

“哎哟喂……”宋老大一声悲呼,冷汗都把他后背给浸湿了。

高杰义看着宋老大,笑道:“别嚎了,我这不是帮你搞定了嘛。”

宋老大颤抖着手,指着高杰义,悲愤地哭嚎着:“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哟……”

高杰义脸一黑,摸了摸自己鼻子,嘀咕道:“怎么还骂人呢。”

街坊们也没看热闹的心思了,都被吓到了,好些人都走了。

此时,宋老三夫妇终于赶回来了,报信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们,领着他们回来了。

报信的人一进门就一巴掌扇在了信客刘小四脑袋上,刘小四鬼叫着,赶紧闪躲。打人的是他的父亲,也是真正的老信客,刘四。

沉默、木讷、皮肤黝黑,典型的信客外貌。他逮着刘小四就打,一句话都不说,但是下手是真的狠,他知道他儿子又闯祸了。

刘小四一边躲闪着,还一边对高杰义喊道:“大爷,下次有活儿还找我啊。”

高杰义对他招招手:“好嘞,没问题。”

第七十三章 宋家人

刚才这事儿的症结就是房三爷觉得被宋老大戏耍了,所以他才那么生气,所以才有了想拔刀砍人的冲动。

高杰义自然也是看出来了,他可没有自找苦吃的想法,若是前面他把实情说出来了,那大莲就没法做人了,而且佟小六估计也没好果子吃,毕竟跟流氓混混抢媳妇,这是需要很大胆量的。

所以他立刻就把锅甩给了宋老大,害的宋老大差点没死在这儿。不过他又帮了宋老大一把,而且他的话也很巧妙。

第一个就是让宋老大承认他是不知道他们今天来的,他是不知道有他们这群人的,他是不知情的,不知者不怪嘛。第二点,宋老大也没告诉过任何人房三爷今天会来相亲,没人知道就不会落了面子。

高杰义也在赌,他就不相信这人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拔刀砍人,就算这年头很乱,但是在北京城这个首善之都,他就不信有人敢这么猖狂。

高杰义赌对了,房三爷果然没有动手。但是高杰义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在帮宋老大的同时,顺便又把佟小六跟大莲的事儿坐实了,现在宋老大自己都亲口承认了,来的那人也都知道了,那他们宋家就是想赖也赖不掉了。

所以高杰义的算盘是打的很响的,一举就把他们宋家给按下了,现在大家都知道大莲许给他们家了,他们宋家是没法子再反悔了,不然可要闹大笑话了。

高杰义鸡贼地笑着,心里开始默默盘算着,既然都定下来了,那还给那么多钱干嘛,难道还担心人家跑了?那这样一来,自己还能余下不少钱呢。

这个死抠门的已经开始盘算省钱的事情了。

殊不知他惹上的可不是一般的流氓,这回算是惹上大麻烦了。

再说那腰刀房三,出了宋家宅子之后,他停下了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跟在他后面的小二子问道:“三爷,要不要我晚上找人过来一趟。”

小二子做了抹脖子的动作,对他们这些在矿上经常持械斗殴的人来说,都见过血,都狠着呢,他们是不敢明目张胆杀人,可暗地里就说不好了。

房三爷眉头沉了几分,他有些摸不准的高杰义的来历,沉声道:“先回去,找人探探这个吕良宸的底细。”

“好。”小二子应了一声。

两人离去。

……

宋家的热闹也散了去了,没人再去瞧热闹了,可宋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宋老大早上还是高高兴兴的,这会儿都有拿头撞墙的心思了,这叫个什么事儿嘛。

进门之后,见着大莲和佟小六,他也没发怒的心思了,现在正担心自己的安危呢,宋老大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完全蔫了,可没刚刚那么大的火气和威风了。

宋老三夫妇进门之后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两天他们都在外地进货呢,刚今天才赶回来,这一回来,可让他们两个刺激的够呛。

宋老三坐在椅子上叭叭地不停抽旱烟,一脸的愁苦。

宋老大失去了所有火气,完全蔫了。

宋大娘站在宋老大身边唉声叹气。

宋老三的媳妇则是心疼自己的闺女,搂着闺女在哭,还时不时往佟小六那边看一眼。

现在也没外人了,高杰义自然也不可能让佟小六再跪着了,他也给佟小六弄了个凳子坐着。

高杰义问道:“六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是谁下的手?”

众人都看着佟小六。

那二爷更是紧紧盯着,他也想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而佟小六却是摇摇头,只是说道:“没事,是……是……我自己摔的。”

众人都皱眉。

那二爷气道:“你这孩子,你怎么就不肯说句实话呢?”

佟小六低着头,一言不发。

高杰义皱了皱眉,他道:“六哥,这事儿你躲不了的。就算你不告诉我,我等会也会去八大胡同打听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佟小六抬起头,看了一下高杰义,然后又低下了头。

那二爷却诧异地看着佟小六:“你去八大胡同了,你去八大胡同干嘛?”

宋老三和他媳妇也很诧异地看着佟小六,这小子还没跟他们闺女成亲就已经这么喜欢逛窑子了吗?

佟小六见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误会了,忙解释道:“我……我没去逛窑子,我是去唱下处了,我要挣钱……我要娶大莲……”

佟小六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宋老三和他媳妇也纷纷皱眉,不解地看向他们女儿,他们女儿选的这是什么人嘛。

宋老大则是很意外地看着佟小六,在他看来,这户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四百大洋,而且人家面对腰刀房三这样的人物也半点不慌,这种有势力的大户人家去八大胡同挣什么钱?

宋老大很搞不懂啊,他又看了看高杰义,心里在琢磨,难道这两个人不是亲兄弟,他们不是一家的?

大莲却对她母亲说道:“娘,小六哥哥都是为了我,我不想嫁给别人。可你们非要逼着我……”

说着,大莲委屈地要哭出来了。

宋老三夫妇同时叹了一声。

宋老三用力抽了一口旱烟,重重吐了出来,他叹了一声道:“大哥,我早说了,别去高攀房三爷,这样的人物我们是攀不起的。大莲的婚事,不能这么草率就给解决了。”

宋老大听得一怒,他喝道:“这叫什么话,姑娘家的婚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我们宋家的闺女,我是她亲大爷,我不能为她操办吗?我这也是为了她好,你们懂什么,有几个人能嫁给房三爷这样的人物,房三爷断弦多年,大莲嫁过去就是正房,这是多好的事情。”

宋老三面容更加愁苦了,也不敢跟他大哥争辩,只是闷闷地抽着烟。

宋老三的媳妇也是唉声叹气。

高杰义却听得一肚子火,他对宋老大可没半点好感,他没好气道:“刚才怎么不显得你能耐,好嘛,现在在家里人面前倒耍威风了,完全一个窝里横嘛,什么玩意儿。”

宋老大也就敢对家里人蛮横,遇上高杰义他也威风不起来,这可是连腰刀房三都敢顶的主儿,他可惹不起,宋老大顿时又蔫了。

第七十四章 换老婆

其实高杰义现在已经能看出来很多东西了,大莲当然是喜欢佟小六的,也是想跟佟小六过一辈子的。宋老三夫妇呢,一直有犹豫,心疼闺女不假,但是也没有太上心闺女的婚事,不知道要把闺女托付给谁。

而宋老大在宋家就是一个窝里横的家伙,这个王八蛋很强势,压得宋老三夫妇抬不起头,也是他一力主张要把大莲嫁给房三爷。

这特么叫个什么事儿。

高杰义顿时觉得有些无语。

那二爷倒是没管那么些,他心疼佟小六的伤势,佟小六的样子确实太惨了一点,他问道:“儿呀,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啊?”

佟小六低着头,神情挣扎了一下,才嗫嚅道:“是……是菜牙子……汪老鱼……”

“汪老鱼?”高杰义声音立刻大了起来,其他几人也都很诧异。

高杰义追问道:“你怎么惹到他了?”

佟小六低声道:“我……我出门不小心撞到他了,所以他就让人把我打了。”

高杰义听得更怒了:“就因为你不小心撞到他,他就把你打成这样了?”

佟小六点了点头。

高杰义一脸愤然:“妈的,这王八蛋。”

佟小六抬起头来,劝道:“你别去惹事,这事儿都怪我,我自认倒霉,你可千万别冲动,咱惹不起他们。”

高杰义一挥手:“行了,这事儿你甭管了。”

佟小六张了张嘴,可劝说的话到了嘴边也愣是没说出来,眼前这个熟悉的年轻人,似乎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老实弟弟高杰义了,现在自己已经劝不了他了。

那二爷抹着老泪:“我的儿啊,他们下手也太狠了吧,这是要把人给打死哟。”

佟小六也只能低声劝慰他师父,他不敢回家,其实也是怕他师父看到这般凄惨的模样。

宋老大却忙道:“先别说那个了,先解决眼巴前的麻烦事儿吧。我们可是开罪了房三爷啊,这个事儿可怎么平哦。”

高杰义纠正道:“什么叫我们开罪了房三爷,得罪人的可就你一个啊。”

宋老大当时就急了,蹭的一下就从凳子上起来了,叫起了撞天屈:“什么叫我得罪人,这是你,是你们一声不吭就上门提亲。也是你当着人家的面冤枉我,我……这可都是你害的我,你现在可不能推得一干二净,你什么都不管啊。”

高杰义道:“你倒是想着我冤枉你了,你怎么不想着我帮你把人给弄走了啊?嘿,你这老家伙,还有,你打我六哥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呢。”

宋老大苦着脸,求饶道:“这位爷,这位小爷,你们神仙斗法,我一个凡人百姓卷进去不是死路一条嘛。我都同意我们家大莲进你们家门了,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您忍心见我被房三爷弄死嘛?这位吕小爷,求您帮帮我吧,只要您能帮我把这事儿给平了,怎么着都成,您要是觉得不解气,要不您也抽回我几个耳刮子,我保证不躲。”

宋老大都开始央求起高杰义这个晚辈了,宋老大也是彻底不要脸面了,都这种时候了,再要脸面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前面高杰义跟房三爷的对话,他可是瞧的真真的,现在他可相信高杰义他们大有来头了。

宋老三夫妇也很诧异地看着高杰义,他们一时也闹不明白,一向强势的宋老大怎么对这个年轻小伙子这般低声下气地央求。

见到对方这般模样,高杰义心中的怨气才消散了一些,他冷哼一声,呵斥道:“你作为长辈,却为老不尊,不为后辈考虑,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去讨好别人,居然让大莲去嫁给这样的人,说你卖女儿都是抬举你了。”

宋老大被训斥地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可他愣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他还要求着高杰义呢,哪里敢废话。

宋老三夫妇也面有愧色。

高杰义接着骂宋老三夫妇:“还有你们两口子也是,有没有一点为人父母的样儿?你们到底有没有把大莲当成你们自己的闺女看待?你们到底有没有为她未来幸福考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你们良心过得去吗?什么玩意儿嘛。”

宋老三夫妇也被训斥地没脾气,他们大哥宋老大都没脾气了,他们还能说啥?明明这几个人是长辈,但却是被高杰义这个晚辈训的跟孙子似的。

佟小六诧异地看着高杰义,他这个弟弟的威风可是超过他的想象了。

大莲也惊呆了,她大爷在家里一向都很强势的,连她父母都不敢反抗,就更别说她了。她父母也是扛不住了,所以才出去进货的,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而大莲也是因为昨天实在是扛不住了,所以才去八大胡同找佟小六,她就是想过去找佟小六说这个事情,但是却见到了佟小六被打,所以也才有了后续这么多事情。

哪怕是今天,大莲依旧挨了她大爷一顿毒打,她大爷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无法反抗的恶魔。而这个恶魔居然被这个年轻人骂的没脾气,大莲真的惊呆了,她很想问问佟小六,你这个弟弟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高杰义好一顿大骂之后,心中的郁气终于是消散了大半,他回头看看佟小六和大莲,不管他对宋家人有多不满,但是这门亲事他还是要帮他六哥给说成的,至少大莲不是个坏人。

高杰义便大手一挥道:“行了,骂也骂了,气也气了。多大点事儿,至于要死要活啊,这房三爷是什么来路?让你这么怕他。”

宋老大一愣:“您不认识他?”

高杰义非常光棍道:“我哪儿知道。”

宋老大当时就是一呆。

秦致远眼中露出戏谑之色,他道:“老方,你要不要告诉小义儿这房三爷的来历。”

高杰义看向了方士劫。

方士劫便对高杰义讲起了房三爷的故事和势力,方士劫常年都在外面跑江湖,对北京地面上的事情还是非常清楚的,他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关于房三爷的传说。

高杰义听呆了。

半晌过后,高杰义傻了。

大莲和佟小六也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想到这房三爷居然有这么大势力。

秦致远看着自己徒弟那吓呆了的样子,他没好气地笑了一下。

宋老大眼巴巴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对佟小六说道:“六哥,要不咱换个媳妇娶吧?”

佟小六:“……”

宋老大差点没跳起来给高杰义一拳,你他娘的骂也骂了,喷也喷了,冤枉也冤枉了,逼都被你一个人装完了,好嘛央的,你现在居然跟我来这一出?

第七十五章 骂晕了

宋老大真哭了,他自从长大成人之后,已经好久没哭了,可他今儿都想哭好几回了,他怎么这么命苦啊,他怎么这么冤的慌啊。

宋老大真想一头撞死在地上,前面他就莫名其妙被冤枉,害的他得罪了房三爷这样的人物,现在又被这个臭小子一顿数落,这他也忍了,他以为这小子大有来头,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能帮他平事儿。

结果一看,这小王八蛋就是个愣头青嘛,他压根不认识人家房三爷,那当然谈不上什么害怕了,害的自己还把他当成了什么大人物。

完了,完了,这回全完了。

宋老大眼前一黑,直接朝后摔倒过去。

宋家大娘慌忙去接他。

宋家好一阵鸡飞狗跳。

高杰义也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还有点不死心地问方士劫:“方叔,那房三爷跟汪老鱼比起来怎么样?”

方士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高杰义挠了挠头,又看向了他师父秦致远。

秦致远也不理他,秦致远到现在压根没说过几句话,今儿这事儿都是高杰义挑起来的,他索性就做一个旁观者,看看他这徒弟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高杰义头大了,他低头看了看一脸希冀地望着他的佟小六和大莲,他硬着头皮道:“六哥,要不你带着大莲私奔吧,咱还有好几百大洋,换个地儿也能安居乐业。”

佟小六听得一愣,心中也有意动。

他们作艺的本就是走南闯北跑江湖,北京待不了了,换个地儿就是了,去哪儿不是卖艺,去哪儿不能赚钱啊。

佟小六看向了大莲。

大莲咬了咬唇,神色犹豫。

还没等大莲说话,原本快要晕过去的宋老大突然大叫了起来:“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宋老大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子力量,本来都直接摔到了,现在这股力量愣是让他硬挺了起来。

宋老大又蹭的一下子站起来了,他瞪着佟小六和大莲,大声道:“不行,你们绝不能私奔。大莲,你必须要嫁给房三爷,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跟房三爷把事情说清楚。”

宋老大上来就要抓大莲的手。

“啊。”大莲惊叫一声:“我不去,我不去,爹,娘。”

宋老三也站了起来,劝道:“大哥,您这又是干嘛呢?”

“你住嘴。”宋老大怒斥一声。

宋老三被训的没脾气。

宋老大还要抓大莲的手。

宋老三的媳妇要上前拦宋老大,可是她却被宋大娘给拦住了。

宋老三的媳妇大声叫着,顿时家里乱的不可开交。

高杰义直接拦在大莲前面,一把推开了宋老大,大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宋老大也急了,吼道:“你又想干嘛?这是我们宋家的事儿,轮不到你管?”

高杰义争锋相对道:“大莲现在是我们家的人,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宋老大勃然大怒,吼道:“混账,谁说大莲是你们家人了?混账,谁说的?”

高杰义道:“就你自己刚刚说的。”

“我……”宋老大都给气糊涂了。

高杰义骂道:“一把年纪了,真不干人事,拿自家姑娘去换活路和荣华,让自己姑娘嫁给流氓,真有出息啊,你们,卖女求荣啊!”

宋老三夫妇都被说的羞愧不已。

大莲也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父母,心中一片凄凉,都这种时候了,她父母都不肯为她说句话,反倒是这个外人一直在帮衬着她,大莲伤心欲绝。

宋老大颤抖着手指指着高杰义:“我……我不要你管,你滚,你们现在就给我滚蛋。”

高杰义冷笑一声:“还让我们滚蛋?我们滚了,好让你把大莲献给流氓,换取你的荣华富贵?”

“我……”宋老大气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高杰义轻蔑道:“姓宋的,不是我瞧不起你,我告诉你,你有种就给我试试看,我能坑你一次,就能坑你第二次,你尽管把人往房三爷那儿送,我保准你有去无回。”

“你……”宋老大眼前一黑,彻底给气晕过去了。

宋家一片慌乱。

高杰义皱眉嘀咕道:“我是诸葛亮吗?我竟然也有能把人给骂晕的能力?”

……

天桥。

金老毛刚刚拉完一个客人,他擦了擦汗水,把洋车停在边上,去了路边上的一个茶棚子里面要了一壶高沫儿。究竟是上了年纪了,稍微跑几趟就有点累的受不了了,他得喝点茶水歇息一下。

换在往常,他可不舍得来茶馆喝茶,虽说这一壶高沫儿,只要三个铜子儿,可这也是钱啊,他哪儿舍得这样花钱啊。平日里,就算是渴的再厉害,他也是趴在水沟旁边,喝两口脏水,穷人贱命,还能怎么着啊?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儿子去大户人家当车夫了,每个月有十几个大洋哩。他媳妇的病,也被大善人带去洋人的医院给瞧好了,再过些日子,他媳妇也能干活了,也能去给大户人家做老妈子了,他们三河人勤劳踏实老实,很多大户人家想找三河人做老妈子的。

这日子呀,也就有盼头了。哦,他们家已经搬出那个吃人的穿堂院了,在天桥旁边的一个大杂院里面租了一个小小的房子下来,也算是有点人模样了,穿堂院真不是人待得地方。

眼瞧着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了,金老毛心里也是越来越美了,等自家老婆子给人家当老妈子了,那自己再去哪儿呢?自己要是也能去给大户人家当车夫去,那该多好。这样自己就也能住在人家家里了,还不用租房子,能省不少钱哩。

金老毛心里美滋滋地臆想着。

金老毛正臆想地高兴着呢,却忽然在旁边人的聊天中听到了几个他熟悉的字眼,金老毛立刻回过神来,扭头看了过去。

茶棚子另外一边也坐着一桌子人,金老毛还真认识,就是天桥菜市的菜牙子汪老鱼一群人。

“鱼爷,勇爷着人传来信儿,他今儿要在东兴楼宴请会友镖局的人,问咱要不要去楼下候着,等勇爷跟那人谈上了,再让我们过去问个明白。”

汪老鱼点点头,摩挲着茶杯子,他道:“好,那今儿这菜市就早点收了吧。你马上去帮我备上几份厚礼,咱们可不能不懂事。”

“哎。”马三儿应了一声。

汪老鱼眯着眼睛,语气森然道:“我倒是要看看这高杰义到底是神是鬼?要是神,那我认栽;要是鬼,那可就别怪我了。”

“高杰义?”金老毛顿时心中一惊。

第七十六章 出师

高杰义等人也回家了。

高杰义头都大了,他也没想到宋家人居然这么狠,居然找到了这么大一个流氓做女婿,真是够可以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原本他只是觉得他六哥赚钱辛苦,想着帮他一把,帮他赚些钱来,好让他娶上媳妇。

结果居然碰上这么档子事儿,高杰义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那个房三爷给惦记上,真是祸从天降啊。

高杰义一路上唉声叹气的。

佟小六也被扶着走出来了,他见到高杰义这般为难的样子,他劝道:“小义儿,这事儿你就甭管了,你的好意,六哥心领了,这事儿你交我自己处理吧。”

高杰义道:“你处理?你怎么处理啊?你连个汪老鱼都弄不赢,怎么搞得过腰刀房三这样的人物啊。”

佟小六叹了一声,满脸的愁苦。

高杰义道:“六哥,我跟你说,你看宋家人那副没德性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人样儿,又哪里把大莲当成个人看了,我跟你讲,就算你跟大莲成婚了,你有这样的老丈人,你也讨不了好。”

佟小六看向了高杰义,问道:“那该怎么办啊?”

高杰义怂恿道:“我觉得大莲还是不错的,别让人家家里影响到你们。私奔吧,远远地离开京城,去过你们自己的日子。”

佟小六有些为难。

那二爷扶着佟小六,他责怪道:“你说说你,找什么媳妇不好,怎么找到那家人了?”

佟小六低着个脑袋,不敢说话。

高杰义接着怂恿道:“六哥,我真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咱们卖艺的,吃的是张口饭,去哪儿不成,何必非赖在京城呢?去天津,去上海,去奉天,咱们大有作为啊。”

佟小六道:“我是都成,就是大莲她……”

佟小六话都没说完呢,那二爷立刻就骂起来了:“你哪儿就成了?你哪儿就成了?为了一个女人,你看看你都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有没有点出息,那是好人家吗?你就去?还私奔,你想上哪儿啊?”

佟小六被骂的满脸尴尬。

那二爷骂完了佟小六,还不解气,接着过来又骂高杰义:“还有你,瞎捣鼓什么呀?怎么着就要私奔了,这还有大人呢,俩孩子瞎胡闹什么?你又瞎掺和什么呀?”

高杰义撇了撇嘴,嘀咕道:“这会儿倒显得你能耐了,刚才怎么不见你威风啊?”

“嘿。”那二爷眼珠子一瞪,人也不扶了,就对着秦致远说道:“老秦,这孩子你还管不管了?”

秦致远直接来一句:“我的徒弟,不管我管不管,都轮不到你来管。”

那二爷被噎了个够呛,气呼呼搀着佟小六走了。

秦致远等他们走了,他才问高杰义:“怎么着,怂了?”

高杰义却道:“那哪能啊,我这是战略性后退。”

秦致远没好气道:“这又是打哪儿出来的新鲜词儿?怂了就是怂了,说的还挺好听。”

高杰义死鸭子嘴硬道:“我这也不完全是怕了,而是觉得没必要,你看宋家,那都是什么人呀,难道您认为六哥跟大莲以后能好好过日子?”

秦致远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着?是让他们俩走,还是我们也一起走,你惹出来的事儿一点都不小。”

高杰义眉头都拧在一块了,他道:“这叫个什么事儿啊,哎,师父,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秦致远好笑道:“这还赖上我了?”

高杰义挤眉弄眼道:“哎,师父,我老觉着咱来历神秘,是不是咱们大有来头啊?是不是咱身后有很大势力。都到这种节骨眼儿了,您不打算露一露吗,咱直接就把什么汪老鱼,什么腰刀房三,直接给他们灭了不行吗?”

秦致远和方士劫对视一眼。

捧着四百大洋的吕杰诚也好奇地张大了嘴。

秦致远好笑道:“咱们是不是大有来头,你心里没数吗?你从小就跟着我长大,你不清楚吗?我说我是玉皇大帝的亲侄儿,你信吗?你要是信,我赶明儿就让我叔叔派下二郎神帮你平事儿去。”

高杰义摆摆手:“师父,您别玩笑。”

秦致远说:“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高杰义打量着自己师父的神色反应:“您不是有很多事儿瞒着我嘛。”

秦致远瞥了瞥他,道:“是有事儿瞒你,但是咱家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别指望我这儿能帮你什么,少做点那等青天白日梦了。”

“啊?”高杰义脸瞬间垮了。

秦致远说道:“我不干涉你,你现在也长大成人了,你不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吗。很多事情是只有大人才能知道的,去做一个大人该做的事情吧。”

顿了一顿,秦致远又道:“这次这事儿,该怎么做,你自己来决定,别来问我。不过如果你要是能把这事儿给平了,那你也就真的长大了,也就能出师了。”

高杰义闻言一怔。

吕杰诚也惊讶地看着他师父。

秦致远看了看这俩孩子的反应,微微一笑之后,就走了。

高杰义赶紧喊道:“师父,出师是什么意思啊?”

方士劫没好气道:“还能是个啥,出师就是自个儿能去说书了呗。哦,记得头两年赚来的钱,都得给你师父,这是学艺的规矩。”

“啊?”高杰义面色一垮。

秦致远已经走远了,他远远说道:“现在你还没出师,时候不早了,赶紧去王八茶馆跟我打杂去。”

高杰义面容垮的更厉害了。

下午。

高杰义师兄弟跟着方士劫去王八茶馆说书,一路上,高杰义皱着眉头,还在思索呢,是想辙把这事儿给平了,还是干脆溜了,好难选择啊。

一直到王八茶馆,他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刚到茶馆门口,高杰义就是一愣,他居然在门口看到了金老毛。

金老毛也正揣着手坐在洋车栏杆上东张西望呢,他见到高杰义过来,便立刻站了起来,朝着高杰义走过去。

高杰义错愕问道:“你找我?”

金老毛忙点头:“哎,对,您跟我来,我悄悄跟您说一事儿。”

第七十七章 是逃是扛

“汪老鱼?”高杰义的眉头皱了起来。

金老毛忙点头:“对,反正我听到的就是这些,我可都告诉您了。不过您得记住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可什么都没跟您说。”

高杰义宽慰道:“放心吧,这事儿跟你扯不上关系,多谢你了。”

金老毛笑着道:“我还得谢您呢,要是没您呀,我们家还过不上现在的好日子呢。人家于老爷说了,是您跟他说让我们家小毛去给他家当车夫的。”

高杰义回道:“没事,应该的。”

金老毛道:“那我先走?”

“好,慢走。”高杰义起身送金老毛。

回来之后,高杰义面色有些沉重,他也没想到汪老鱼居然这么大胆,还真敢打听他们的事儿。

他仔细反思上次忽悠走汪老鱼的事情经过,他越是反思,脸色也越是难看,他意识到上次的计划中出现了很多漏洞。

自己还是太不成熟了,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当时时间又紧迫,自己就想着怎么把汪老鱼给忽悠走,所以自己是怎么夸张怎么来,怎么吓人怎么来,所以留下了不少破绽,现在麻烦就要上门了。

高杰义眉头拧成了一团。

汪老鱼、腰刀房三还有会友镖局,这些全都是他惹不起的角色,可是在这短短几天时间,他却把这些人惹了一个遍,还真是够刺激的。

可是高杰义细细回想,自己压根也没想惹到任何人啊,怎么全把人给得罪了。怪谁,怪这个没法讲理的世道。但凡能有个讲理的地方,高杰义也不至于搞这么多事情。

可这世道已经这样了,他也无力改变,只能在倒霉世道的夹缝之间求生存。

晚上他们就约了会友镖局的人一同用饭,都怪自己暴露的太多,怕是今晚就要露底了,这还真的有点麻烦了。

高杰义面沉似水,这一刻,他真的有一种立刻收拾东西逃走的冲动。艺人说惨也惨,说不惨也不惨,艺人是经常被流氓混混欺负,但是他们都是跑江湖的,得罪人了大不了卷了铺盖走人呗。

但是很多艺人刚在这里闯出名气来,突然抛弃掉所有观众,去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重头再来的勇气的。还有就是这个世道本就这么操蛋,你去哪儿都一样。

前面秦致远就问过他,一切都让他来做决定,到底是留在这里想辙平掉所有事儿,还是收拾铺盖走人。

高杰义前面还犹豫呢,现在见自己的身份马上就要暴露了,或许明儿汪老鱼就要带人上门报复了,那自己还不得完蛋?

高杰义几乎立刻就倒向了逃跑这个选项,这还有什么好等的?赶紧溜呗,这里也没家没业的,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大不了换个地方接着说书去呗。

再说手上还有四百大洋呢,足够潇洒好一阵了。

说干就干,高杰义立刻站起身来,转身就往里面跑,他要告诉秦致远他的选择。可高杰义起的太快,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身旁的桌子上。

“喔……”高杰义顿时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裆,痛苦地蹲了下来。

好疼。

男人最疼。

“师哥,你没事吧?”小屁孩吕杰诚跑过来了。

“没事。”高杰义疼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师哥,你撞哪儿了?”吕杰诚还问呢。

高杰义哪好意思说,就是摆摆手,痛的咬着牙道:“等你长大了,就……就知道了。”

“啊?我还不大吗?疼吗,要不我给您揉揉?”吕杰诚没明白。

高杰义道:“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去把师父找来,快去……”

吕杰诚还问道:“找师父干嘛,是让师父给你揉吗?”

“滚蛋。”高杰义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字来,骂道:“赶紧去,我们要走了。”

吕杰诚问道:“走了?去哪儿?咱们不说书了吗?这马上书座儿都要来了。”

高杰义的疼痛这才稍稍缓过来一点,他忙道:“还说个屁书,赶紧逃命去吧,再磨蹭,我估计我们都要被人打死了。”

吕杰诚吓一跳:“啊?有人要打死我们?”

高杰义喝道:“少废话了,快去吧。”

吕杰诚明显有点慌乱,他道:“那……那……那我们去哪儿啊,我我我都没离开北京城,谁要害我们啊,我们去别的地方就安全了吗?我们还回来吗?”

这一句话把高杰义问的是一愣,去别的地方就安全吗?就这个倒霉的世道,自己几个跟弱鸡似的小艺人,去哪儿能是安全的?谁又能来保障自己的安全,难道每一次遇见事情都跑掉吗?这个世道不变,自己跑到哪儿又能不一样?

难道自己就这样跑一辈子吗?难道自己从小长大的北京城,往后余生自己再也不能回来了,就要躲一辈子吗?

高杰义陷入了深思之中,连疼痛都顾不上了。

“师哥,师哥。”吕杰诚又叫了两声。

可高杰义却跟魂游天外似的,压根没有听见吕杰诚在说什么。

吕杰诚疑惑地挠挠头,他四下张望,突然眼睛一亮,道:“哎,师哥,你钱掉地上了。”

高杰义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低头一看,正好看见了掉在地上的几个大洋。许是他刚才动作过大,才弄在地上了。

这大洋是佟小六给他的,让他买点补品补补身子的。高杰义又浮现出了佟小六那温和笑着的模样,他结婚那么需要钱,天天没日没夜去八大胡同唱曲赚钱,就这样,还给了自己十个大洋让自己买东西补身体。

自己跑了是简单,可六哥呢,六哥怎么办?六哥跟大莲的事儿又怎么办?高杰义脑中又浮现出了佟小六那张被打的没人样子的脸庞,高杰义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大洋,心中的怒火在升腾。

“师哥。”吕杰诚小心翼翼戳了高杰义一下。

“不去了。”

“什么?”吕杰诚没听清。

高杰义大声道:“不逃了,逃能逃一辈子吗?我还不信我搞不定了,就算搞不定……等搞不定再跑。”

高杰义怒而起身。

一不小心又撞了。

“嗷。”高杰义捂裆再次痛苦蹲下。

第七十九章 跳宝案子

刘月鹏师哥是个性烈如火的人,听了这种消息,他哪里能忍得住,他恨不得当场就把李寿海给撕了。

高杰义再次嘱咐了刘月鹏不要把他给说出去之后,然后他就带着吕杰诚出去了。

路上,吕杰诚纳闷极了。

他问:“师哥,你为什么让刘师哥去抓那个说相声的啊?他不是刚还帮了咱一次,您不是还请他吃饭了。”

高杰义道:“对啊,没错。”

吕杰诚不解道:“那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高杰义道:“因为我想让他再帮我们一次。”

“啊?”吕杰诚没弄懂。

高杰义解释道:“请他来,这小子肯定不答应,就算费尽了口舌,我估计这小子也会让我大出血,这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现在让刘师哥去把他给逮了,我再想辙去把他救了,我看他还好不好意思不来帮我。”

吕杰诚目瞪口呆:“师哥,你也太坏了吧?”

高杰义得意一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吕杰诚竖起了两个大拇哥。

高杰义拍了拍吕杰诚的脑袋,说道:“快走吧,找你金单哥去,我们今儿还有好多事情要忙。”

“好嘞。”吕杰诚应了一声,然后对高杰义道:“师哥,我知道有条近道儿可以去金单哥家里。”

“那快带路。”高杰义大手一挥。

两人赶紧抄着近路朝金单家跑去。

北京城的胡同特别多,尤其是民国这会儿,还没有经过后世的市政建设大改造,这会儿甭管往哪儿一钻,都是一条胡同。

就算是真正的老北京人,都不能把北京的胡同认全了,所以去金单家的路有很多条,也难为这孩子居然还摸索出来一条近道了。

一大一小两人不敢耽误时间,赶紧快步往前走,两人绕过一条又一条胡同,一直拐到了一条没什么人,旁边的四合院门都还紧紧关闭着的胡同。

高杰义心中有点发毛,赶紧催促吕杰诚走快点,两人快步走,又绕进了一条新的胡同。

这里终于有人声了,这条胡同跟旁边那条一样,都是大门紧闭的,但是在前面却是围着一群人,有吵杂声传来。

高杰义领着吕杰诚过去,只瞧了一眼,就立刻被吸引住了。

这也是一家四合院,院门是打开的,里面站着不少人,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也有一圈人。最为奇特的是门槛旁边躺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模样年轻,剃了一个板寸脑袋,身上穿着青色的短巾汗衫,下身裤子带着绑腿,脚上穿着一双鞋底被磨得不成样子的破布鞋。小伙子躺在地上,悠哉悠哉,手还枕在脑袋后面,一副好不惬意的模样。

四合院里也站着不少人,大多是黑色短巾汗衫打扮。老北京人讲老礼儿,一般出门都穿大褂,短巾汗衫的打扮一般都是干苦力的穷人,甚至很多穷苦人也都是要穿大褂的。另外一群喜欢穿短巾汗衫的,那就是流氓混混,穿着长衫大褂,这动手打架可就不方便了。

领头的一个是个青皮脑袋,光头脑袋发着青光。锃光瓦亮的脑袋,那是真光头,那是人家脱发。毛发旺盛的人,是需要经常刮头皮的,所以会呈现一股子淡淡的青色。

最喜欢弄成光头的,一个是出家的和尚,另外一个就是混混,混混需要打架呀。打架有一句至理名言,头发越长,打架越亏。所以清朝灭亡的时候,好些人都不愿意剪辫子,但混混们却是最积极的,他们早不想要了。

领头的青皮脑袋,面相凶狠,手上揉着一对铁球,身上穿着黑色大褂,外面套着一件马褂,正冷眼瞅着这躺在地上的年轻小伙子。

“球爷,就是这小子来捣乱。”旁边有混混跟领头的报告了。

人的名树的影,高杰义还真知道这个混混头子,他对门头沟的流氓不清楚,但是对天桥这一块的混混还是知道的。

这人外号铁球袁大木,是天桥四霸天之一八指郑勇的手下,因为他总喜欢揉着一对铁球,所以被人给了这样一个外号。

高杰义往里面瞅了一眼,旁的人倒是没什么稀奇的,里面有个拄拐靠墙站着的邋遢老人倒是吸引了高杰义的目光,让高杰义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两眼。

铁球袁大木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小伙子,冷笑两声,问道:“小子诶,你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局子吗?”

小伙子悠闲道:“知道又怎么着,不知道又怎么着?”

铁球袁大木眉头一皱:“哟,天津口音?原来是天津来的二爷啊。”

小伙子懒洋洋回道:“客气。”

天津人没有叫大爷的,如果不知道对方家里行几,一律喊二爷。这是因为天津有个旧俗,叫做拴娃娃。天津人在成婚后,都会去庙里拴一个泥娃娃回来,这是家里的老大。

以后出生的孩子,都得比这个老大要小,所以是从老二开始算起。老大是泥娃娃,作用呢,有送子之意。同时呢,也有为家里孩子挡灾挡难的用处,有事儿老大扛着呗。

所以天津人一般是喊二爷,大爷是泥娃娃,你瞎喊会被天津人当成是在骂人的。当然了,北京这儿是可以喊大爷的。

铁球袁大木劝道:“小子诶,话我可得跟你说清楚,甭管你们天津混混在天津多威风。我也甭管你们在天津能吃多少宝局子,但我告诉你,在北京,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你扫听扫听去,这是八指郑勇爷的宝局子,敢来这儿跳宝案子,你活的不耐烦了?”

高杰义这才听明白,原来这是宝局子,难怪这两条胡同都是大门紧闭着,看不见人呢,原来都是赌场。赌场就是宝局子,开赌场是违法的买卖,所以他们都用暗语来表示。

而眼前这个从天津来的小伙子,居然要跳宝案子。高杰义以前只在评书里面听过,没想到今天居然有机会看现场真人了。

那小伙子也确实有天津混混的风范,他躺在地上懒洋洋道:“你哪儿来的那么些废话啊,北京爷们儿都靠嘴把人说走吗?你要是认怂了,赶紧在门里给我钉个钉子,我好按月来拿挂钱。”

第八十章 耍光棍

流氓混混这行当从古就有,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谁也说不清,但是能判断的是从有人类开始,这行当就有了,因为这是人类的劣根性,是去除不了的。

甭管是民国这会儿,还是历史上哪个朝代,亦或者是后世,这行当就没绝过。只不过民国这会儿社会混乱,政局无力,流氓混混特别嚣张跋扈,不像后世,三天两头扫黑除恶,流氓混混都得缩着脑袋过日子。

而且民国的混混行当特别有意思,尤其是京津一带的混混,这地方混混跟别的地方可不一样,别的地方的流氓混混讲究的是要能打,要有很大势力,要有很深厚的背景,就像上海的三大亨,就是其中典型。

但是京津一带的混混从来不以武力为尊,这帮人讲究的就是光棍精神,一个个都以成为一块优秀的混不吝的滚刀肉为荣。

躺在地上的这天津小伙子就是其中典型,他的话语可把铁球袁大木给气到了,袁大木冷笑两声,手上转着铁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你睁大狗眼看看,我们宝局子门后面什么时候钉过钉子,谁能在我们这儿吃到挂钱?爷们儿,你当真想踩着我们立棍儿?”

躺在地上的小伙子淡淡说道:“都说是条好狗都得来北京城吠两声,小子我初来贵宝地,就想立棍儿,成个自己的人物字号。要想立个好棍儿,我当然是要选个好地儿了,这地儿要是有人吃下挂钱来,那我还不来了呢。”

铁球袁大木不怒反笑:“得,这就是冲着我们来的,那我要是不接下你这买卖,倒是显得我们没本事。这位二爷,劳累您自己趟好吧。”

“得勒,客气。”这小伙子应和一声,双手抱着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他非常熟练地护住了身上的要害部位,一看就知道是老手。

他嘴里还大声喊着:“东西街道我南北躺着,南北街道我东西横着,我是头南脚北面冲西,诸位您是四面观瞧八面观看,看我嘴里有没有个哼哈二字。我但凡发出半点哼声,我就个茄子,打死都活该。可我要是半点字都没吭,许您给我竖个大拇哥,叫我一声真光棍。”

“好。”高杰义突然叫了一声好,把旁边人都吓一跳。

在场人纷纷都看了过来。

铁球袁大木也皱眉看来。

门里靠着墙的拄拐老人也看了高杰义一眼。

缩在地上的小伙子也探了一眼,大声叫道:“北京爷们还真有识货的啊。”

高杰义冲他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袁大木也没跟高杰义计较,就对小伙子说道:“二爷,留个字儿吧,省的被打死给你收尸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伙子懒洋洋道:“小爷我大名雷毕,打死了也不用给我收拾,随便找个地方一扔就成,您灶台要是缺火,把我烧了也成。”

袁大木皮笑肉不笑道:“来吧,甭废话了。局子里的爷们儿,伺候伺候这位雷二爷。”

宝局子里面冲出几个手拿棍子壮汉,把雷毕雷二爷围住了。

雷毕见状立刻把自己叠在一起,护住了全身要害。他是侧着躺着的,左侧面冲上。

袁大木慢慢揉着铁球,喝道:“来呀,给我打他个四面见现。”

几个壮汉抡起粗木棍就朝着雷毕身上狠狠砸去,噗噗声不绝于耳,就跟砸在一摊子烂肉上似的。

旁边围观的人纷纷露出了不忍之色,脸上的表情都皱在一起了。

吕杰诚也躲到了高杰义,偷偷观看。

高杰义也吓一跳,嚯,评书里面的跳宝案子是听的多了,但是现场见到的震撼,还真不是书里面能说明白的,这也有点太狠了吧。

手臂这么粗的木棍,砸身上就跟砸在麻木袋子上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小伙子着实硬气,被这样狠打,连一声都不吭,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要是哼一声,他就是茄子,这确实是个狠光棍啊。

“怎么样,雷二爷,兄弟们给你按的可舒坦啊?”袁大木出声问道。

雷毕的声音从捂着脑袋的手底下传出来,依旧那么懒洋洋,声音不颤不抖,连呼吸都没有太多变化,他慵懒道:“你们倒是用点力气啊,都没吃饭吗,要不我请你们吃点煎饼果子?这没力气的,我都快睡着了。”

这话气人的啊。

袁大木当时就毛了,有些气急败坏道:“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伙计们更用力了,一人拿起粗木棍,狠狠地砸了下去,只听得咔的一声。旁边围观的人纷纷惊呼,这是骨折了呀。

打人的伙计都愣了一下,停下了手。

那小伙子却说道:“都停下干嘛?正捶的我舒坦呢,别停呀,好好捶,等下爷爷给你们买糖吃。”

袁大木面色阴沉,知道这次是碰上狠角色了:“给我打,照着他的腿,给我狠狠的打。”

伙计们也就不留手了,就朝着他的伤腿,骨折的地方狠狠打去,一时间噼啪乱响,那腿都不成样子了。

可雷毕雷二爷确实硬气,竟是一声不吭,仿佛真是睡着了,不知道当年关二爷刮骨疗毒,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架势。

这小伙子的光棍表现,让人吃惊,连靠墙站着拄铁拐的老人都怔怔地看着雷毕,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高杰义也咋舌不已,早听过天津锅伙里面的光棍多了,今儿还真遇上一个真光棍,这人真够狠的。

别的地方的混混是对别人狠,像双花红棍,我一个人能打十几个,拿着两把砍刀,从最东头砍到最西边。但京津一带的混混,讲究的是对自己狠,要不你打死我,你吃人命官司,要不你就给我钱,就这么简单。

你愿意打我,那你就打,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你要弄死我,你杀人了,你吃人命官司,你不敢弄死我,服了我了,你就得给我钱,养着我。这是规矩。我要是扛不住你打,算我没用,你就算把我活活打死,那算我活该,没人去衙门告你。

这才是光棍。

什么是光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水浒》里面的牛二就是京津一带混混的祖宗,要不你就砍了我脑袋,你吃人命官司,要不你就把宝刀送我,这才是混不吝的光棍呢。

第八十一章 抢戏

老年间行当甚多,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就连混混行都有一套属于他们的规矩。在别的地方的混混,能打、讲义气、有实力,就能受到同行的尊敬。

但是在京津一带,混混们最尊敬的就是光棍,你武功天下无敌,谁也打不过你,大家伙儿可能会害怕你,但是肯定不会从内心深处尊重你。

光棍可不一样,别的混混打架,见招拆招,比的谁更厉害。光棍是不要命的,你要砍我,我拿脑袋来顶,你有种就砍啊。而且还会自己打自己。

按照后世的话来说,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光棍,我狠起来连我自己都打。

京津一带的混混要想成名,就得足够光棍,这里面也是有一套程序的,叫做立棍儿,要把自己这个光棍给立住了,让别人瞧见就竖大拇哥,都很佩服你,你就能有自己的人物字号了,打今儿起就衣食不愁了,甚至还可以发展自己的势力。

那么说要怎么立棍?简单来说就是挨打或者自己打自己。

最容易立棍的地方,就是仓,库,局,仓一般是粮仓,库一般是银库,局则是宝局子,也就是赌场。所以老年间混混行有句话叫做吃仓讹库碰宝局。

这些地方油水都很高,所以这些地方都是灰色地带,这也是混混们最喜欢耍光棍的地方,混混们其实不爱去老实人的买卖耍光棍,耍赢了你也不露脸啊,而且人家利润薄,没什么花头的。

就仓、库、局,三个地方最好,在这里做买卖的,其实也都是混混。比的就是谁狠,吃粮仓去很简单,往地上一趟,来吧爷们,你要不驾着马车从我身上压过去,你把我压死了,你吃人命官司,不然你就给我钱。

要不然就是挨打,挨打的时候可不许吭一声,你可以骂街,可以骂对方十八代祖宗,但是不许喊疼,普通人才喊疼呢,光棍谁喊疼啊?你吭哧一声了,你就不是光棍了,那你这趟打就算白挨了,没人会可怜你的,哪怕你被打死了,都没有去帮你出头,也不会帮你报官,这年头没有苦主,那就没有案子。

来宝局子立棍,叫做跳宝案子。宝局是赌场的暗语,宝案子就是赌桌,跳宝案子就是跳上赌桌,这就没法赌了,意思是来捣乱了,来耍光棍了。

这时候也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像雷毕这样抱头挨打,只要你能扛住了,那你就是大英雄。宝局子门后会给你钉一个钉子,每个月初他们都会往这钉子上挂一串钱,这叫挂钱,只要是这个宝局子还开张一天,你就可以吃他们一天。

还有一种就是自己打自己,这叫狠起来连自己都打。这家宝局子的东家是八指郑勇,他的名号是怎么来的,就是当初他跳宝案子的时候,切下自己的两根小拇指来跟掌柜的对赌。

我没钱啊,我跟你赌手指,我自己剁下来,不劳您费心,就这么狠。剁下手指的时候,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更别说吭哧两声了,就这么狠。

宝局子也有自己的章程,掌柜的会让伙计拿云南白药来给这位大英雄治伤,说是云南白药,其实是食盐或者碱面,人家会狠狠地揉进你鲜血淋漓的伤口里面。

当初的八指郑勇疼得全身爆汗却还是哈哈大笑,就是这么硬气,他一下子就把宝局子东家铁拐老赵给吓住了,人家认他这个人物了,耍光棍成功了。从那天开始,八指郑勇就有自己的名号了,后来也有自己的势力了。

还有脚行,也就是码头苦力。码头向来都是流氓混混们的必争之地,各个地方都一样,这里需要的苦力多啊,而且能挣钱,最容易发展自己的势力,码头是真正的风云地。

别的地方,字头帮会操着砍刀一顿对砍,谁赢了谁就抢来这块地方。而京津一带的混混,尤其是天津,比的就是谁狠。通常就是两帮人聚在一起,开始耍光棍了。

烧一个大油锅,把油烧开了,往里面扔几个铜子儿。然后光膀子往油锅里面捞钱,来吧,捞俩钱给爷们儿买酒喝。有酒了,怎么能没有肉呢,给自己削下几块肉来,炸了给爷们儿下酒。

你要是有种,你也来这么一套。

所以在很多外地同行看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都是打别人的,天津爷们倒好,全是打自己的。

天津混混耍光棍由来已久,一直到后世新中国成立了,老混混们才慢慢消失不见,但这玩意儿绝迹不了。所以后世出现特有意思一事,两混混面对面耍光棍呢,不知道被谁报警了。

警察出警了,过来一看,警察都懵了。这都自己打自己,他们再怎么搞?法律没不允许自己打自己啊?

……

再说在北京耍光棍的天津二爷雷毕,现在雷二爷朝上的这一面骨头基本已经被打碎了。打人也有打人的规矩,一般不会往要害地方打的,你真打死人了,你是要吃人命官司的,混混也是有团伙的,天津叫锅伙,人家是苦主,会天天去官府报案,你有的是麻烦。

所以一般打人都是打下半身,所以老年间可以看见很多混混都是残疾人,都是拖着一条腿走路的。

铁球袁大木见雷毕一面已经打完了,他狞笑一声,对雷毕说道:“天津二爷,劳您大驾,自个儿翻个身吧,让我们爷们儿再伺候伺候您另外一面。”

刚才袁大木说了,要打雷毕一个四面见现。什么叫四面见现,人翻过来翻过去,拢共有四个面,四个面全打到了,这叫四面见现。

但通常最多打三面,正面不打,真打四面那得把人打死了。等打了三面之后,人群里面就会冲出一个老混混,这人一般是地上混混的师父或者干爹,他抱着地上混混就哭天喊地,痛骂对方。

然后宝局子的人会说这是误会呀,误伤了大英雄,然后就会让人抬着担架,给大英雄盖上红棉被,把人抬回去,然后给他治伤,给他送药,往后每月他都可以来拿钱,这跳宝案子就跳成功了。

雷毕的万里长征才完成了三分之一呢。现在翻身子也是需要他自己动手的,一动不动他能忍,现在要翻身子了,稍稍一动就会牵动全身痛处,就连雷毕这样的狠人,只是稍稍侧了一下身子,就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豆大的汗水拼命往下流,可这小子硬是一句吭哧都没有,真是条好汉。

而此时,高杰义却突然从人群里冲了过去,大声呼喊着:“哎呀,我滴儿……呸……我滴个大兄弟呀……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

雷毕当时就懵了,流程到这儿了吗?这么快吗?

袁大木也愣了,这时候怎么来人了?

就连人群中一个瘸腿老混混都脚下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这什么鬼?自己被抢戏了?



第八十二章 真正的老混混

耍光棍有耍光棍的套路和规矩,这都是懂行的人心照不宣的东西,一般打到差不多了,别人都认你是个光棍好汉了,然后再走下面的程序,来个老混混出来说合,然后说一声误会,最后风光送回去,你就立住棍儿了,也会有自己的人物自号。

可是这还没打完呢,这是哪儿来的一个愣头青,怎么突然抱着人就喊起来了,这还打是不打了?

打人的伙计们也都愣住了,纷纷扭头看向袁大木,这是结束了吗?

围观的可不全是看热闹的老百姓,这里面好多都是混混,他们也怔住了,这算是哪一出啊?是有提前哭喊的,可这一般是眼瞧着小混混扛不住了,要喊出疼来了,要是真喊出来,那他可就完了。

老混混心疼这小子,赶紧哭喊着出来了,想辙把小混混弄走,省的他被人活活打死。可是这小子却硬挺的很啊,完全没有扛不住的样子,这又是哪一出啊?

院内的靠墙拄拐邋遢老头儿也皱起了自己的眉头,露出疑惑之色。

不说别人了,就连雷毕自己都懵了,看着扑过来的高杰义,直接傻了眼了。

高杰义这个戏精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哎呀我滴大兄弟呀,我那可爱的哥哥呀,你怎么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了,是哪个狠心人哟喂,打我亲哥哥耶……”

雷毕嘴角直抽抽,这小王八蛋都快唱出来了。

“我不……”雷毕刚想说话,说他不认识高杰义。

可话才蹦出来两个字,却又被高杰义嘹亮的哭声给打断了,高杰义赶紧哭喊着扑上去,用手捂住雷毕的嘴巴,自己哭爹喊娘地哭惨。

雷毕想挣脱高杰义的控制,放在平时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他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身上哪里有力气啊,只能任由高杰义为所欲为了。

铁球袁大木看的不惊反喜,他刚才正担心这小子真的扛下来呢,他们宝局子可从来没人成功吃过挂钱,要是在他这儿破了例了,他可没法子跟郑勇爷交代。现在见突然有人过来哭喊了,他可是大喜呀。

袁大木当时便说道:“这会儿倒是先哭上了啊。”

高杰义悲愤道:“你们怎么可以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了?”

袁大木道:“那是他自找的。”

高杰义怒道:“都把人打成这样了,你们都不给句话吗?”

铁球袁大木赶紧顺坡就下:“爷们儿,跳宝案子是你自己选的,你可别怪我们兄弟下手狠。今儿这事儿,咱就了了,我也不追究了。走吧,赶紧找大夫瞧病去吧。”

袁大木扔下一袋子钱,然后赶紧带着人进了院子,赶紧把院门一关,他不出来了。

而门内那个靠墙拄拐的邋遢老头,最后用他那浑浊的眼神深深地看了高杰义一眼。

宝局子的人全进去了。

这场跳宝案子弄得是虎头蛇尾,前面这小子还挺能扛,大家都想等着看这小子在八指郑勇头上立棍呢。

自从当初八指郑勇在铁拐老赵的宝局子立棍之后,多少年也没人能在八指郑勇的盘子上逞能,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光棍,结果被这小子给搅和了。

得,天津来的二爷,这顿打估计是白挨了。

人家宝局子的人都进去了,高杰义这才把雷毕给松开,非常贴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旁边围观的人纷纷嘴角抽抽,这会儿倒是显得你关心他来了。

“你……你……”雷二爷气疯了,连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高杰义一把抓住他的手,望着对方的眼睛,非常深情地说道:“没事,一切有我呢。”

雷毕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他这顿打挨的可太冤了。

“我说,你们北京的混混可有点不讲究啊。”人群里面突然传出了一道声音。

高杰义扭头看去。

人群中走出来一人。

这人穿着一身青色裤褂,衣襟敞开着,露出半拉胸脯。脚上穿着是蓝布袜子绣花鞋,头上粘了一个假的发辫,粗大的辫子搭在胸前,辫花上还插一朵茉莉花,这里有讲究,叫做“花鞋大辫子”。

这人的上衣袖子要比正常的衣服长一两尺,走起路来,长袖飞舞。他的腿部还系上了绑腿,绑腿带子上插一把攮子。

高杰义微微吃了一惊。

那人排开众人朝着高杰义走过来。他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前腿虚点,后腿虚蹬,缩肩曲肘。头似扬不扬,眼似斜不斜,张嘴说话摇头晃脑挑大拇哥,走路迈左腿、拖右腿,像是伤残之人,一走一趔趄。

瞧这个狗不吃屎的走路模样,高杰义就敢断定这就是个正宗的天津老混混,太他么的正宗了。你看他那比正常衣服长上一尺的衣袖,这里面肯定藏了两把家伙。

天津混混是能挨打,可这是他们的狠劲儿,可别以为他们就知道挨打,就知道挨打不知道动手,这不是成傻子了嘛。

他们对自己足够狠,对别人那当然更狠了。就他们藏在两袖间的家伙,要是抽出来,能瞬间要人命,这可都是狠角色。

高杰义当时便吃了一惊,赶紧把雷毕扶起来,假装给他顺气,然后趁机把自己躲在雷毕身后面,嘴里说道:“什么讲究不讲究的,你没看见这位大哥都被人打成这样了?”

老混混顿时一怔。

围观的群众也是一怔,这些群众可不都是外行人,其实大部分都还是混混,他们也都以为高杰义是八指郑勇的人,害怕被这小子立住了棍儿,特意来捣乱呢。

高杰义红着眼睛,看着雷毕,一片热血赤诚道:“我们先生从小就教我们见义勇为,我看这位大哥要被人打死了,我怎么可以见死不救。这样我回了北京大学,我怎么跟我的老师同学们交代,我高杰义又怎么好意思做学生会的会长?”

人群中吕杰诚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其他人都愣住了。

“噗。”有个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而后大家全都大笑起来。

老混混的脸立刻黑了下来,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小混混雷毕则是如遭雷击,直接傻住了。

这倒霉浪催的,居然真遇上了这种读书读傻了的王八蛋大学生,这顿打是真的白挨了,这条腿是白断了。

第八十三章 独腿双斧郑生秀

好好的一出跳宝案子,就被高杰义这个王八蛋给毁了。

雷毕真是有想撞墙的心思,虽说天津混混足够光棍吧,但他们也不是傻子,挨打也是疼的啊,关键今儿这一顿打全白挨了。

你还没办法跟人家生气,人家要是故意的,你还能跟人家好好论道论道。可这就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大学生,人家是见义勇为来了,你再跟人家怎么搞?

所以雷毕很悲催啊,想生气都生不出来。人家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是混混遇上大学生,他特么想撞墙啊。

高杰义还哈哈大笑,非常热情地问道:“敢问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啊?”

老混混欲哭无泪,都想打他了:“我是你姥姥。”

高杰义忙道:“哦,原来是姥姥先生,您好,您好。”

老混混这回是真哭了,真遇上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你特么的是个傻子吗?

“啊……”雷毕悲愤地嚎叫一声,想哭。

旁边围观的混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爷俩太悲催了。遇上这么个木鱼脑袋,这年头的读书人是很值钱的,尤其是大学生,那都是学生老爷,尤其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几次游行下来,已经很让人尊敬了。等到明年的五四运动之后,那北京的大学生可就了不得了。

虽说他们是喜欢耍光棍的混混吧,但是混混也是有规矩的,你耍光棍耍的再厉害,第一不能欺负到街坊邻居身上,你再横也不能欺负街坊,这是所有人心中的道德准则,混混都不例外。

天津有个永丰屯锅伙里面有个大混混,叫做李金鳌,那是耍光棍的大行家。在天津也有很大势力,人家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让汽车远远的就停下来,自己走路过去。手上提溜着吃喝饭菜,见到街坊也一个个问好。很多街坊邻居都不知道他是干嘛的。

后来有一个小混混在胡同里面堵住了李金鳌,非让李金鳌把手上拿着的鱼给他吃,李金鳌二话不说就给了。那小混混还夸李金鳌识相,美滋滋就走了,后来知道了李金鳌的身份,差点没给吓死。

等到三十年代的时候,天津的说书人会创作出一部专门说天津混混的评书,叫做《沽上英雄谱》,里面的书胆就是李金鳌。

讲的就是李金鳌怎么耍光棍的故事,这爷们儿走一路挨打一路,到处耍光棍,天津挨打,去了上海也挨打,把滚刀肉的品质发挥到了极致,挺有意思的。后来这部书被禁演了很多年,一直到90年代才有天津说书人重说英雄谱。

第二个,就是读书人,读书人向来都很受人尊重。混混也不会故意欺负到大学生头上,相反能帮衬一把的时候还会尽量帮一下,这种对读书人的尊重是中国几千年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熏陶出来的。

所以这个木鱼脑袋坏了他们的事儿,他们还真没法找这小王八蛋算账,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这小子的身份背景,他们又是外来人,在此地没有跟脚,刚刚又立棍失败了,怎么敢随意就动手啊。

高杰义对他们这行也很了解,所以他才说自己是北京大学的学生,而且也明白其中的道道,所以才敢这样做。不然他也怕挨打,他可不是耍光棍的混混,他怕疼的。

老混混抬头望着天空,悲愤道:“我郑生秀这是遭了什么孽呀……”

高杰义是不知道郑生秀的名号,但旁边的小混混可是知道这位天津同行。

“您老可是天津独腿双斧郑生秀?”

高杰义微微讶异,这个名号可够响亮的。

老混混扭头看去,双手搭在了手肘上,他的袖子比普通衣服要长上一尺,这是为了里面方便藏上两把斧子,他是带着家伙来的呢。

老混混看着眼前的几个北京混混,虽说自己是个独腿,旁边的小混混又刚被打断了一条腿,可他却一点都不慌,盯着眼前几人:“怎么着,几位爷,是想踩着老头子我的脑袋往上爬?”

几个北京混混互相看了一下,都有些蠢蠢欲动。混混想立棍,有自己的人物字号,很简单,耍光棍就行。但是耍光棍也要选对地方,去老实人那里耍光棍不叫能耐,非得是像雷毕这样来狠角色这里耍光棍踩着。

所以混混想上位,都是踩着老混混的名头上去的。当年八指郑勇就是踩着铁拐老赵的名号上去的,八指郑勇出头了,铁拐老赵毁了。

老混混冷哼一声:“成啊,划下道来,也好让我见识见识京城混混的能耐。我双斧郑生秀,左边斧专砍我自己,右边斧专砍别人。几位爷,你们是想看我用左边斧呢,还是右边斧呢?”

高杰义看的目瞪口呆,这老家伙当场就开始耍光棍了。

老混混接着道:“几位瞧我们的热闹,也捧场捧了好一阵了,现在也是渴了饿了吧。别说我们天津人不讲理不好客,要不我现在给几位爷来几杯琼浆玉液酒,龙山虎腿肉?”

说着,老混混拔出了绑腿上的攮子,当时就想要给自己开刀割肉放血。

几个京城的小混混全都吓一跳。

混混行有混混行的规矩,老混混给自己割肉放血,他们也得跟上,耍光棍得大家一起耍。可他们要是真有这能耐和勇气,也早就有自己的人物自号,何必在这儿瞎混呢。

小混混们当场就怂了,纷纷干笑道:“您是大英雄啊,您是真光棍,真好汉,按说您的酒咱们不该推辞。但是今儿我们还有事儿,赶明儿,等赶明儿的,我们在东兴楼摆下酒席请您吃饭。”

“那我就等着了。”老混混冷淡说道,然后把攮子插了回去。

“告辞,告辞。”小混混赶紧跑了。

老混混郑生秀往地上啐一口:“嘛玩意儿。”

然后他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雷毕,自己一瘸一拐地扶着往前走。

高杰义赶紧跑上前去,帮着他扶人。

老混混郑生秀一点都不领情,就道:“我们爷俩贱命两条,就不劳您这位读书人的大驾了。”

高杰义干笑道:“没事没事,只要能帮到您,我辈读书人,何惧一死?”

“嘛玩意儿?”老混混和小混混没听懂。

吕杰诚跟在后面翻了白眼。

高杰义忙岔开话题道:“咱们这是去哪儿,我带你们找地方治伤去吧?”

老混混晃着身子走着道:“不必了,混混有混混治伤的地方。”

高杰义好奇问道:“哪儿?”

郑生秀道:“天津苏七块,北京孙一诺。”

第八十四章 孙一诺

吕杰诚是真的搞不懂他师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无缘无故坏了这两个混混的好事,现在又跟着去找大夫,这是要瞎混什么呀?还找不找金单哥了?

高杰义好像根本不记得要找金单这事儿,他还是跟着这俩混混瞎混,帮着抬人,跟他们一起去找大夫,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

当然了,说主要是高杰义在说,笑也主要是高杰义在笑。那俩混混都不想理高杰义,毕竟刚才高杰义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不打他算好的了。

小混混雷毕是真的能熬啊,都被打成这样了,一路上面色如白纸,浑身疼的抽搐,可他愣是一声都没吭。

高杰义看的不由称赞道:“这雷二哥真是条硬汉啊。”

老混混郑生秀瞥瞥他,问:“怎么说?”

高杰义道:“耍光棍的最紧要的是硬气,有外人在场,那就是疼死也不能吭哧一声。可您看,现在都没外人了,我雷二哥还是这么能扛,这是真光棍,真英雄,真好汉啊。”

郑生秀冷哼一声:“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嗯?不对。”郑生秀扭头看高杰义:“你怎么对我们这行这么了解?”

高杰义理所当然道:“刚才我雷二哥躺地上不是说了吗?他要是吭哧一声,那被打死都是活该,那现在都没人瞧见了,叫唤两声也没什么问题吧?”

“是吗?”郑生秀满脸狐疑地看着高杰义。

“当然了,我们大学生脑子都好使,我帮您找个担架去啊。”高杰义跑到旁边店铺里面借出来一个担架,然后又屁颠颠跑过来。

他道:“我雷二哥是英雄好汉,但铁打的英雄也架不住这样折腾,咱们还是赶紧去找大夫。来,小橙子,你给你郑大爷搭把手。”

高杰义还真能套近乎。

独腿双斧郑生秀和断了腿的雷毕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雷毕倒是也没反对,就让高杰义把他扶到担架上去。

高杰义在前面抬着担架,郑生秀和吕杰诚在后面抬着。别看郑生秀断了一条腿,可人家的动作却很麻利,不比普通人差,就是走路一晃一晃的,可他的手却是稳得很,人躺在上面都没感觉有多大晃动。

很快,几人就走到了瓦块胡同,在一处大门紧闭的四合院前停了下来,两人把担架放下来,高杰义把雷毕扶下来,雷毕靠在高杰义身上硬站着,郑生秀上前敲门。

“笃笃笃……”

“孙大夫在家吗?”

郑生秀在门口喊着。

很快门开了。

里面出来一个年轻秀气的姑娘,姑娘问:“你们找我爹?”

郑生秀忙点头,客气道:“哎,对对对,劳驾孙姑娘帮老头子通报一声。”

高杰义看的稀奇,这老混混还是第一次这么客气吧。

“等着。”孙姑娘甩下这么一句话,直接把门关了。

几个人愣是没脾气,老混混在门口恭恭敬敬候着。

高杰义摸着鼻子,有点好笑,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这老混混到处都敢耍光棍,可唯独到了这里,他却老实的跟孙子似的。

过了稍顷,门开了,孙姑娘站在门口,问道:“你们什么人,来干嘛了?”

老混混郑生秀道:“老头子我是天津独腿双斧郑生秀,这是我的义子干儿雷毕,小孩子今天跳宝案子,被打断了腿,还烦请孙大夫帮忙医治。”

“等着。”孙姑娘甩下这么一句话,又把门给关上了。

“哎呀。”老混混觉得有点心累,叹了一口气。

“噗。”高杰义也没憋住,笑了出来。

老混混郑生秀没好气呵斥道:“笑什么笑?”

高杰义道:“我是这觉得这姑娘像是在溜傻小子玩,一趟一趟的,也不问个明白。”

郑生秀没好气道:“你要是有这能耐,你可以溜别人玩。溜就溜呗,老实等着。”

高杰义讪笑一声,问道:“哎呀,老英雄,这孙大夫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让您这样的老英雄都这么尊重啊。”

郑生秀哼一声:“我算什么?咱们京津一带的混混有几个敢在孙大夫面前放肆的?不想活了?你以为耍光棍靠着好勇斗狠就行了?这是傻子,没两年就得死外面。耍光棍总得有个伤痛吧,这时候你就得求着大夫了。”

“治骨伤外伤的,咱们天津最出名的大夫就是苏七块,他给人瞧病,一律收七块现大洋,钱不够绝对不给看。但人家的手艺是真的好,我们耍完光棍,都找他治伤,基本上都能治好,像小雷子这腿伤,别看他腿骨断成这样了,人家苏大夫只要一经手,保准能治好,而且过两三个月就能下地乱跑了。”

“所以苏大夫很受我们混混尊敬,谁敢不给他面子?谁欺负到他头上,那就是跟我们整个混混行作对,谁也保不齐自己哪天会伤胳膊断腿。要是没了苏大夫,我们怎么办?”

高杰义眼睛一亮,这是奇人啊,他又问:“那这位孙大夫又怎么说?”

老混混郑生秀接着道:“天津有能人,北京自然也是不缺的了。天津治骨伤外伤的,最厉害的是苏七块。而北京,这就是这位孙一诺孙大夫。孙一诺跟苏七块一样,都是外号。苏大夫是因为要收七块大洋,所以被人起了这么个外号。”

“而孙大夫,瞧病治伤从不收钱,他只要你的一个承诺,他给你瞧病,是卖给你人情,但是将来你得把这个人情还给他,要帮他做一件你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孙大夫从来都是在家里给人瞧病,不开药房,不挂幌子。怕是你们北京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孙一诺吧。”

高杰义和吕杰诚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他们还真不知道北京有这样的奇人。

郑生秀接着说:“所以呀,这孙大夫可不是什么病人都给瞧的,他得问清楚你的身份来历,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他的。人家认可你了,才会帮你瞧病,治好了之后,你这个人情就欠下了。”

高杰义又问:“那要是没治好呢?”

郑生秀道:“呵,人孙大夫说了,只要是他收下的病人,他要是治不好,你是怎么伤的,你是怎么病的,你就可以对人家孙大夫原模原样来这么一套,孙一诺半点怨言没有。而孙大夫,这么多年,从未失手。”

第八十五章 立棍儿了吗

孙家大门终于开了。

孙姑娘站在门口,对着几人招招手,道:“进来吧。”

“哎,多谢多谢。”老混混点头哈腰,甭管你在外面有多横,在大夫面前你也得收起尾巴做人。

高杰义几人把雷毕搀进去。

高杰义进了院门,才发现这套四合院的院子很大,院子里面种了枣树和香椿树,还有石榴树和盆栽的夹竹桃,这是有讲究的,寓意多子、多福、长寿、吉祥之意。

也有种槐树的,槐树树冠高大,能遮阳,还能显得门楼高大富贵。但槐树是种院门外的,没人种在庭院里面的,因为槐树的虫子俗称“吊死鬼”,不吉利。

另外,桑树、柳树、杜树和梨树也忌讳在庭院里面栽种,过去有“桑柳杜梨槐,不进阴阳门”的说法,不止活人阳宅不让种,就连阴宅都很忌讳。阴宅适合种的是松柏,所以活人的地方,就不能中松柏树了。

这是老年间四合院风水的讲究。

这孙府除了种植了这些寻常的吉利树木之外,还种了一棵大大的柿子树,现在红彤彤的柿子也挂满了枝头。

这柿子树下放着一张摇椅,椅子上躺着一个中年人,这人穿着白色的长袖短褂,下身穿着黑色的长裤,手上拿着一个小蒲扇轻轻摇着。

院子里摆着一排煤球炉子,熬药的砂锅排成了一溜儿,浓郁的各种药香味充斥着整个院子。

高杰义多看了两眼这个中年人,老北京人都讲老礼儿,他这幅打扮是自己在卧室的时候才会穿的,接待客人的时候可不能穿的这么随意,都是需要换上大褂的。

这人倒真是有点潇洒,而且高杰义看了看这个天气,都已经是深秋了,马上入冬了,虽说现在太阳挺大的吧,那你也用不着扇扇子吧?真以为自己是不知冷热的诸葛孔明啊?

难不成是扇炉子的?熬药控制火候的?

还不等高杰义琢磨明白呢。

老混混郑生秀便抱拳恭敬道:“见过孙大夫。”

孙大夫扭头看了一眼老混混那狗不拉屎的站姿和打扮,眉头就是微微一挑,看来这人没冒郑生秀的名儿,这种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混蛋气质是假装不了的。

孙大夫转了过来,高杰义才看见了他的脸,孙大夫面容白净,微胖,一双眸子充满了淡然的意味,最有意思的是他下巴上的胡子,他把胡子打了一个小辫子,就这样挂在了下巴上。

孙大夫打量了一下来人,待目光扫过高杰义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然后忽略而过,淡淡出声问道:“天津来的?”

老混混可不敢在这种地方造次,老老实实回答道:“对,从天津来京城讨口饭吃。”

孙大夫淡淡说道:“独腿双斧郑生秀,这可是天津卫响当当的一条光棍啊,怎么也跑来这京城了?”

老混混苦笑一声:“没辙了啊,天津混混都没法混了,都快被姓杨的灭完了。”

高杰义听得好奇,忙小声问雷毕:“二哥,这姓杨的是谁啊,怎么这么大能耐啊?”

雷毕不想理他。

高杰义腆着个脸,不依不饶地问道:“说说嘛,说说嘛,我刚刚还救了你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雷毕更生气了。

高杰义脸皮可厚的很:“说说嘛,说说嘛,你就当报恩了,再说我刚才还抬你走这么远了呢。”

雷毕真是服了他了,他自己是耍硬光棍的,眼前这小子耍软光棍的,真的烦人,雷毕不耐烦道:“是天津警察厅厅长杨以德。”

高杰义又问:“他怎么你们,把你们都弄得混不下去了?”

雷毕没好气道:“犯事儿的混混要不站笼子活活站死,要不就钻全城最丑的妓女裤裆。”

高杰义目瞪口呆,这老爷们儿也太有招儿了吧。

高杰义对混混行也是比较了解的,混混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名声,耍光棍的可不能怂,挨打是露脸的事情,可你要是去钻妓女的裤裆,还是那么丑的妓女,完了,名声瞬间毁了,你就别混了,丢人丢太大了。

可你要是不肯,你就得站笼子。什么是站笼,他的那个笼子做的有一人高,把你的脖子卡在上面,悬空起来,你的脚站在地上,只能用脚尖碰到一点。

你要是犯事儿了,要不选择钻妓女裤裆,钻了就放你出去。要不就站笼子,站个几天几夜,等你屈服了,再钻妓女裤裆,不然就活活站死。

天津的混混向来都是治安的大难题,历朝历代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以前的刑法,要不就是关起来,要不就是杀头发配,再不行就是打板子。

都要杀头了,那就没啥可说的,谁人不怕?可一般的罪过,就是打板子,人家混混是靠挨打成名的,他能怕你这个?裤子一脱,凳子上一趴,板子下来,小混混大声喊“打得好”,后面一群围观的混混大声叫好。

你再怎么搞?

等打完了,后面的混混起哄着把挨打的混混给抬走了,一路上游街炫耀,这玩意儿太露脸了,耍光棍耍到衙门头上去了。你打板子根本治不住他们,甚至还有好多混混想来衙门碰瓷耍光棍呢。

但是杨以德出身底层,对混混们太了解了。这招太狠了,混混不怕挨打,可人家怕死啊,他们也是笃定你不敢弄死他,他才敢来耍光棍的,真要面对死亡,能不怕吗?他们毕竟是混混,又不是革命烈士。

再说挨打,就算打的四面见现,也不过是二十来分钟的事情。熬一熬就过去了,而站笼子却是钝刀子杀人,不打你不骂你,几天几夜下来,活活熬死你。

天津已经有好些混混扛不住就去钻了妓女的裤裆,结果全毁了,也没法再在外面混了。有些混混是真硬气,硬是死站着不屈服,甚至已经有人在站笼里面活活站死了。

这爷俩也是没辙了,才来北京的。

孙大夫也道:“他还真有招儿,这个月已经有好几个天津混混来过我这儿了,不过这几个来北京都没立住棍儿,都被我给赶走了。你们这是上哪儿立棍了,立住棍儿了吗?”

郑生秀顿时面色一僵。

第八十六章 高杰义解围

孙大夫可不是传统意义上救死扶伤医者父母心的好大夫,这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这比天津的苏七块还难缠呢。孙大夫的原名叫做孙无药,所以人送外号,冷血一诺孙无药。

苏七块就要七块大洋,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是小事,给点钱就得了。这位非得你欠他人情,要你还人情账,人情账可是最难还的。

当然了,这也说明了这位孙无药孙大夫的手艺是出奇的好,不然为什么别人宁愿欠下人情债也来找他医治。而且事后也不敢赖掉,因为你保不齐下次还得求到人家头上嘛。

而且人家可不是什么人都治的,别看人家要你的人情债,可不是什么人的人情债,人家都能瞧上眼的,非得是你有足够的能耐,人家才肯给你医治,让你欠人情债是给你面子。

所以刚才孙大夫说了,先前来求他医治的几个天津混混都被他赶跑了,因为他觉得他们这些人没有资格欠他人情。

现在倒霉浪催的,郑生秀他们也没成功立下棍儿来。孙大夫又问了这个,这个顿时就有点好尴尬了。

“额……”老混混神色有些迟疑,原本他就是打算立下棍儿来,直接抬着雷毕来找孙无药救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结果现在却出了岔子。

孙大夫微微皱起了眉头。

雷毕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孙无药看看几人,问道:“怎么着,你们去的是谁的地盘啊,连天津的独腿双斧郑生秀都没能立下棍来?”

郑生秀干笑两声,道:“我在天津犯了事儿,被抓进笼子里站笼子,我熬了三天三夜,也没认怂,最后才被放出来的。不知道这个,孙大夫可满意啊?”

高杰义讶异地看着郑生秀,这独腿的老家伙这么硬气啊,一条腿垫着脚尖还硬站了三天三夜,这是真光棍啊。

孙无药也有些惊讶地看了郑生秀一眼,然后道:“独腿双斧果然名不虚传,可你们要是连在北京立棍儿都立不下来,又何谈自己是什么扛得住站笼的天津光棍呢?”

郑生秀面露难色,他也没想到这孙大夫竟然这么难说话,自己硬扛下了站笼都没法打动他,京津一带的混混有几个能扛得住这种非人的折磨啊。

郑生秀都没辙了,此刻,高杰义却突然说道:“立棍儿不是很简单嘛,就我们雷二哥这实力怎么可能立不下来?”

孙无药看向高杰义,问道:“那怎么是自个儿来的呀,也没看见敲锣打鼓,众人喧闹啊?”

高杰义道:“那还不是怕打扰到您的清净嘛。”

孙无药一甩手:“你少来这套,没立棍儿的,就请走吧,我这儿,治不了。”

郑生秀咽了咽口水,有些头疼。换别的地儿,他早撒泼打滚了,可这儿也不是耍光棍的地方啊。

大多数混混的命运都很惨,年轻的时候耍光棍,好狠斗勇逞威风,留下了一身的伤病,到了年老的时候,身体就不行了,又没有别的谋生技能,所以最后下场都很凄惨。

所以很多老混混在年纪稍微大一点之后,就会培养小混混。这就跟培养亲儿子似的,让他以后给自己养老送终,给自己撑门面。

郑生秀和雷毕就是这样的关系,别看他让雷毕挨打耍光棍去,但其实他还是心疼自己的干儿子的,不然他也不会特地来找这冷血一诺孙无药治伤了,这还不是图人家水平高,让雷毕少留下点后遗症嘛。

“这个……”郑生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高杰义却突然插嘴道:“这位先生您有所不知,我们今儿压根就没去立棍儿。”

“又是你小子?”孙无药嗤笑两声。

高杰义搓着手笑道:“嘿,孙先生记性真好。”

这记马屁拍的孙无药两眼一翻:“你当我是傻子嘛?”

高杰义谄笑道:“哪能啊,您这么英明神武,谁敢哄骗您啊。”

孙无药躺在摇椅上,淡淡说道:“你小子啊,一看就不老实。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高杰义道:“我们今儿啊,根本就没去立棍儿,都没去立棍儿,怎么能立下棍儿来呢。”

孙无药把蒲扇放在小腹上,又慢慢开始摇起摇椅来,也不去看高杰义等人,就是说道:“说你小子不老实,你还真就顺杆爬啊?他这伤难道不是被人打出来的吗?不是立棍儿去了,怎么着,打着玩啊?”

高杰义一拍手,激动道:“孙先生真是英明神武,这都瞒不过您。”

雷毕和老混混郑生秀顿时无语。

就连孙无药都听得嘴角有点抽抽,他扭头道:“你是认真的?”

高杰义道:“对嘛,您看这两位英雄都是打天津来的,都是外地来的。初到北京城做买卖,这得懂规矩嘛。别的行当都得拜相,行客拜坐客,来知会摆放当地同行。”

“这两位英雄好汉也讲究啊,虽说是来立棍儿的,但是也不能不讲道义啊。我雷二哥,往地上一趟,招呼人就往他身上打。那一阵噼啪乱响,我雷二哥果真是英雄好汉啊,腿都被打碎了,愣是没有哼哈半声。”

“旁边人看的都是变颜变色,都给吓坏了,这可是大英雄啊,真好汉啊,咱北京城这回是来真光棍了。就连宝局子那边人都给吓坏了,以为自己牌子要砸了。正当大家没辙的时候,我雷二哥果断站起来,不耍光棍了。”

“我雷二哥说了,初来北京城做买卖,得拜会当地同行,别人是奉上拜金和礼品,我雷毕穷人一个,身无长物,就送上我这条好腿吧。这一次,送的是情面,也是知会当地同行一声。待我伤好之后,我要二跳宝案子。那到时,讲的就是混混的本分了。请诸位多做准备,我雷毕这一身烂肉就交给诸位好汉了。”

雷毕和老混混听得一愣一愣,这样也行?

吕杰诚则是翻了白眼,真当在说书呢,还二跳宝案子,你咋不三盗九龙杯呢?

其实水文这事儿,真不是后世那帮写网络小说的人的专利,这些说书的先生早干多少遍了。一部书里面,总有几段是需要几进几出的,来回倒腾着说,水的不行不行的。

不过水文这事儿,也得看水平,你水平够高,水起来那也是相当精彩的。就像高杰义,这一通说,且不说孙无药信不信吧,这孙家姑娘却是好奇起来了,听得倒是挺精彩。

孙无药呵呵笑了两声。

高杰义赶紧打蛇随棍上:“孙先生,您若是不信,您大可以试试。我雷二哥是出了名的英雄好汉,您就大胆给他治伤,他要是哼哈半个字,您大可以打断他的腿,把丢到门外去,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第八十七章 孙家英雄谱

混混行的规矩,耍光棍耍完了,挨打的时候扛住了,不能哼哈半声。你是英雄好汉了,立棍儿立住了,接下来就是要治伤了。

治伤有两种,家里治和外面治,家里治是没有外人在的,大门一关,治疗的时候你想怎么嚎就怎么嚎,没人管你。

但你要在外面治,那就得跟挨打一样,甭管多疼,你都不能叫出半点声音,你现在是英雄好汉,可不能喊疼,你要是喊出来了,那完了,前面打都白挨了,立棍儿也立不了了。

雷毕当然是真光棍,要不是高杰义瞎捣乱,他今儿肯定能把棍儿立下来。所以高杰义知道,这小子肯定能扛疼,所以他刚才才这么说的。

雷毕和郑生秀都眼巴巴看着躺在躺椅上的孙无药。

孙无药站了起来,等人家站了起来,高杰义才发现这个孙大夫个子不高,就到他脖子这儿,大约一米六的样子。

孙无药没理高杰义,便直接走到雷毕身边,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搭在雷毕的腿上。就这么轻轻一搭,雷毕整张脸顿时就扭曲起来,而且爆汗如雨。

雷毕是个真能抗揍的好汉,刚才被那么多人拿着粗木棍围着暴打,他硬是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半声不吭。而现在却只是被孙无药这么轻轻一捏,他就有些疼的受不了了。

难道孙无药这轻轻一捏,就比那群混混拿着粗木棍还厉害?我靠,神人啊,厉害啊。高杰义两只眼睛都冒着光。

孙无药轻轻捏了会儿,雷毕就已经浑身颤抖了,不过他真能扛,死死咬着牙,两只眼睛瞪的都快爆出来了。

前面挨打的时候,他还有力气骂娘呢,现在是疼的连嘴巴都不敢张开了,他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忍不住痛喊出来。

老混混郑生秀也紧张地看着,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干儿子居然疼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有自己干儿子还忍不了的疼?老混混郑生秀总算是见识到了孙无药的手段了。

孙无药捏了稍顷之后,便松开手。

雷毕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气喘如牛,再看他的牙根处已经有了鲜红色,定是刚刚自己紧咬牙齿咬出血来了。而他的眼睛里面也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很是可怖。

老混混郑生秀也松了一口气,雷毕好歹是抗住了。

“你没事儿吧?”高杰义紧张地问了一声。

雷毕艰难地摇摇头。

老混混郑生秀一句关切的话都没问,他也不能问,耍光棍就得够狠,不能劝,不能问,这是规矩。

孙无药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孙姑娘拿了一块毛巾过来,孙无药擦了擦手,道:“原来是天生痛觉迟钝,难怪有这么大的胆子来北京耍光棍。”

这话一出。

全场都惊。

郑生秀跟雷毕更是脸色狂变,这是他们隐藏最深的秘密,没想到居然被孙无药一语道破。

高杰义则是惊讶不已,这孙大夫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就这么轻轻一碰就能知道这样的秘密,果然厉害。

“孙大夫这是什么意思?”郑生秀警惕问道。

孙无药呵呵笑了两声,两手背着身后,道:“放心吧,我不是你们混混行的人,你们的事儿跟我没关系,你们愿意怎么耍光棍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但是有一点,别来我这儿耍光棍。不过你们要是愿意来耍,倒是也可以试试看,已经有好些年没人敢来我这儿放肆了。”

郑生秀面色微微一僵,干笑道:“哪能啊,这还不是佩服孙大夫的本事嘛,我们爷俩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可从来没人瞧出来过,您是真高人,不过这是我们爷俩吃饭的依仗,还请您老多多垂怜。”

孙无药淡淡道:“放心,我孙宅从来没有秘密,自然也不可能泄密。我孙家虽是江湖人,但从不涉江湖事,这也是我们立足的根本。”

郑生秀深深地看了孙无药一眼,然后抱拳道:“多谢孙大夫了。”

孙无药道:“既然你们有这些能耐,那我就为你们医治吧,我这儿的规矩,就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郑生秀郑重道:“如有吩咐,莫敢不从。”

孙无药摆摆手:“没那么夸张,只是日后我遇到难处,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衬着我一把。”

郑生秀拍着胸脯道:“我们虽说是耍光棍的混混,可也是拜关二爷在江湖上混的人物,讲的是义气,重的是信用和名声。日后您有事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办的,一准儿不敢推辞。”

“好,半夏,帮我拿英雄谱来。”孙无药对孙姑娘吩咐道。

孙半夏就是孙姑娘的名字,而半夏是一味中药的名字。

孙半夏去了房间里面拿了一本册子出来,来这儿治伤的客人都要留下一纸文书,日后孙无药拿着文书找上门的时候,他们是需要帮忙的。

高杰义看着那本册子,口水都下来了,这哪里是什么英雄谱啊,这简直是就是百宝箱啊。

老混混郑生秀瘸着腿,上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承诺,以及哪里可以联系到他。

写完之后,孙半夏姑娘拿着册子进屋里了。

而孙无药则是开始给雷毕治伤,他伸出双手,十指在类雷毕的腿上轻轻触碰几下,心里就有数了。

他让雷毕进屋找了个椅子躺了下来,他就开始给雷毕治起腿伤来,高杰义凑过去瞧热闹,孙无药也没把他赶走。

而老混混郑生秀则是皱眉看了看高杰义的背影,眉头稍稍一沉,然后走向了蹲在门口玩耍的吕杰诚身边,他问:“小孩,干嘛呢?”

吕杰诚头都没抬:“我在地上找蚂蚁呢。”

郑生秀又问:“找着了吗?”

吕杰诚拿个小石子在地上画一个圈,道:“我画一个圈,蚂蚁就会都爬进来了。”

画个圈?蚂蚁就能进来?这不傻小子嘛,好骗。郑生秀当时心里就有数了,他拿出一个铜子儿来,递给吕杰诚,道:“小孩儿,我给你钱,你去买俩糖,把糖放在地上,蚂蚁就会进来了,蚂蚁啊,喜欢甜的。”

见有钱拿,吕杰诚立刻眉开眼笑,擦了擦手把钱拿了。

还挺贪财,郑生秀心里就更满意了,他道:“小孩,我问你个事儿,你跟那个大人是什么关系?”

吕杰诚道:“他是我哥哥,但是他不好,常常拿我的零花钱。”

郑生秀又摸出来一枚铜子儿,道:“我再给你一个,你告诉我,你们是哪家的啊,家里是干嘛的呀?”

吕杰诚把铜子儿接过去,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嫌弃道:“我爸爸都是给我大洋的……”

郑生秀面色顿时一僵。

第八十八章 老实孩子吕杰诚

老混混郑生秀当时就无语了,他真想问一句,你是嘛家庭啊?给小孩子零花钱都是直接给的现大洋?

老混混肉疼啊,天津混不下去了,这才来的北京。到现在还没开张呢,结果还得给这小屁孩一个大洋。

可也没辙啊,他还想知道高杰义的身份呢,这小子表现出来的真不像是大学生的模样,可他也不像是使阴招的啊,这小子还跟着他们混了这么久,刚才还帮了他们一把,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有什么目的啊?

老混混郑生秀咬着牙给了小屁孩一块现大洋。

吕杰诚顿时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立刻把大洋美滋滋地塞到怀里了。

郑生秀瞪着眼睛,警告道:“小孩儿,我可告诉你,你得跟我说实话,要是让我发现你骗我,我不仅要把你的钱拿回来,还要打你一顿,听到没有?”

老混混吓唬小孩。

吕杰诚真被吓到了,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听到了,听到了,你别打我,我害怕。”

老混混郑生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又拿出了一枚大洋,他是真舍得花钱:“别说大爷不疼你,好好回答,有的是你好处。”

吕杰诚忙不迭点头,眼中流露出又怕又贪财的神色。

老混混更满意了,手上转着大洋,问道:“说吧,你那哥哥是干什么的?”

吕杰诚回答:“他是大学生。”

“胡说。”老混混一声怒喝,伸手就要打吕杰诚。

吕杰诚吓得一缩,惊恐地叫道:“别打我,别打我,我没骗你,他真是大学生。”

老混混稍稍一怔,难道还真是大学生?

老混混又问:“那你们是哪家的孩子?”

吕杰诚这才把手放下来:“于家的,于家的,他爸爸是于连波,是留洋回来的大学教授。”

这话要是被高杰义听见,非打死他不可。

可郑生秀哪知道这么多啊,他对北京城的人和事也不了解,但是一个大教授在这个年代可真正是一个顶级的知识分子,很受人尊重的。

一个大教授的儿子,那肯定是书香门第了,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更别说他自己还是个大学生,前途一片大好,这样的人跟着他们瞎混什么,难道真是古道热肠?

郑生秀想了想又问:“那你哥哥怎么还懂我们混混行的事情啊。”

吕杰诚不说话了,就眼巴巴瞧着郑生秀手上转着的那枚大洋。

郑生秀脸一黑,好嘛,大教授家的孩子就这家教?哪像个读书人家,分明是个贪财鬼嘛。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郑生秀咬了咬牙,又把手上大洋抛了过去。

吕杰诚慌忙接到手里,然后塞到自己衣服里,然后道:“我哥哥就佩服英雄好汉,跟人打听,问来的,也去茶馆听书,听了不少。”

郑生秀又问:“那他跟着我们到底想干嘛?”

吕杰诚又不回答了,看着郑生秀的手,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郑生秀脸都黑了:“小王八蛋你有完没完?就这么会儿,你他娘的挣的比我都多了。”

吕杰诚撇了撇嘴:“问人都舍不得钱,比我爸爸还抠门呢,这两个钱够干嘛的?”

郑生秀脸更黑了,现在大学教授都这么有钱的吗?可关键接下来问的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啊。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郑生秀又拎出来一块大洋,警告道:“小子,别骗我,老老实实回答,不然有你好看的。”

“知道,知道。”吕杰诚忙不迭点头。

郑生秀把大洋抛给了吕杰诚。

吕杰诚接过来,笑眯眯道:“我哥说了,他最佩服英雄好汉,他就想帮你们。”

“帮我们?怎么帮?”郑生秀大惑不解。

吕杰诚摇头:“不知道,他就跟我说了这么多。”

郑生秀皱着眉头。

“我先走了。”吕杰诚赶紧溜了。

郑生秀脸色更黑了,自己花了三块大洋就换了这个?

“你给我站住。”郑生秀大喝一声,他想把钱拿回来。

吕杰诚赶紧跑,到手的钱能交出去?怎么可能。

“救命啊,救命啊。”吕杰诚鬼哭狼嚎。

郑生秀瘸着腿在后面追。

此时,孙半夏从屋里面出来了,孙半夏娇喝道:“干嘛呢?在这儿胡闹?”

吕杰诚大叫道:“姐姐,他欺负我,他想打我。”

郑生秀脸都绿了:“我……我跟他闹着玩。”

吕杰诚立刻眼泪汪汪的,抱着孙半夏委屈地哭着道:“他要打我,还要抢我零花钱,哇……”

郑生秀都快崩溃了,这是大学教授家的孩子?这不流氓嘛。

“我没有,那个钱不是他的零花钱,我没有抢……”郑生秀赶紧解释。

一边是天津出了名的流氓混混,一个是可爱到爆的小正太,傻子也知道该选择相信谁了,孙半夏的俏脸立刻就阴沉下来了,她打断郑生秀的解释,怒喝:“住嘴,敢在我孙家放肆,你好大的胆子啊?”

郑生秀脸色顿时一僵,最后,他一摆手:“得,我惹不起。”

等郑生秀走了之后,小屁孩在孙半夏身上蹭啊蹭啊,然后撒娇卖萌道:“姐姐,您真好。”

孙半夏宽慰道:“有我在呢,不用怕。”

“嗯。”吕杰诚用力点头,然后道:“姐姐,我觉得您今天有点怪。”

孙半夏一愣:“我哪儿怪了?”

吕杰诚笑嘻嘻道:“怪好看的。”

孙半夏脸红了,她捂嘴笑道:“这话谁教你的?”

“嘿嘿嘿。”吕杰诚搓着手笑着,还准备再来一句。

幸好,高杰义及时出来了,他一把捂住了吕杰诚的嘴巴,把他拉开。

“哎,你轻点儿。”孙半夜还挺心疼这个小屁孩的。

小屁孩则是呜呜呜,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把人拉远了,高杰义才把吕杰诚放下来,警告道:“你这臭小子,少在外面给我胡说八道。”

“哼。”吕杰诚哼一声,老不高兴了。

高杰义看了看院子里站着的老混混郑生秀,他问吕杰诚:“刚才那个老家伙问你话了吗?”

吕杰诚点头:“问了,我照你教我的说了。”

后面那句话是照着高杰义教的说的,于连波的儿子可就是他自己发挥的了。

“那就好。”高杰义又问:“老家伙收买你花了多少钱?”

“足足一个铜子儿呢。”吕杰诚得意地摸出一个铜子儿,眉开眼笑。

高杰义翻了个白眼:“出息!”

第八十九章 高杰义所图

不一会儿雷毕也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了,他的腿也治好了,腿上已经被固定住了,短期内是别想乱动了。

刚才高杰义在里面看的真切,这孙大夫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把人家的大腿当成面团子来揉。人家的腿骨都断成好几截了,孙大夫倒好,直接抱着人家的腿跟拧麻花一样一顿乱折。

高杰义看的头皮都炸了,这样人也能治?

就算是后世的那些著名的骨科医院,面对这样的伤势,怕是也不敢乱动吧。顶多做个手术,取出碎骨,然后把钢钉钉进去,等待慢慢养伤,而且怕是一辈子都要瘸着腿走路了。

“孙大夫,您受累了。”郑生秀没问雷毕的伤势,反而先跟孙无药道谢。

孙无药擦了擦手:“客气,我倒是不累,不过你这干儿子倒的确是个光棍,面对这等非人的疼痛愣是一声都不吭,着实不错。”

不说雷毕这个被治伤的,就连高杰义这个旁观的都被吓得浑身发麻,这个正主儿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啊,虽说他天生痛觉迟钝,但是能熬到这般程度,也的确不是寻常人了。

孙无药接着道:“也幸好他扛得住没乱动,所以腿骨接的很好。养上两个月,就能下地走了,这段时间别乱动,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后遗症。”

“好嘞,好嘞,您多费心。”郑生秀忙道谢。

雷毕却是无力说话,虽说他刚才足够光棍,没给天津混混丢脸,但是他毕竟承受的是非人的痛苦啊,孙无药那个老家伙看雷毕这么能扛,他可半点手都没留。现在的雷毕,整张脸面如金纸,双眼也没了神气,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倒,就这样他还坚挺着自己拄拐呢。

孙无药对孙半夏道:“闺女,去把药端来。”

孙半夏应声去后院端药来,送到了雷毕面前。

孙无药道:“把药喝了,调养身体的。”

雷毕看向了老混混郑生秀,待郑生秀对他点点头,他才把碗接到手里,端起来,一口就给喝完了。

喝完之后,雷毕一张脸顿时全皱了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孙无药嘀咕一声:“我还以为味觉也迟钝呢,敢情就痛觉迟钝啊。”

高杰义小心地看了一眼孙无药一眼,心里在想,这老家伙不会是为了测试雷毕的味觉,而故意加了很苦的药材吧?

老混混郑生秀也有些紧张地看着雷毕。

孙无药嗤笑一声:“放心吧,吃不死人的,我孙无药还不至于砸了自己的招牌。”

高杰义这才知道孙大夫的名字原来叫孙无药,果然是奇人有怪名。

郑生秀讪笑两声,倒是也不觉得尴尬,耍光棍的脸皮都很厚。

雷毕喝了这碗药之后,效果也非常明显,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原本如金纸一般的面色也多了几分红润,整个人也有些精气神了,像是一下子恢复了不少。

郑生秀看的是又惊又喜。

高杰义看的也甚是讶异,这老家伙好厉害的医术啊。

孙半夏拿了两副药出来。

孙无药道:“这些药拿去熬了,然后擦在身上,促进活血的。另外,每隔三天,带他来我这里吃药。”

“哎,好,多谢多谢。”郑生秀连声道谢,然后双手从孙半夏手里接过了药材。

孙无药摆了摆手:“没事就走吧,别来烦我。”

说罢之后,孙无药又躺在了摇椅上,不再看几人。

“请吧。”孙半夏伸了伸手。

“告辞。”郑生秀拱了拱手。

其他几人也都一一告别。

临走前,孙半夏还对吕杰诚道:“小家伙,有空常来玩哦。”

吕杰诚一愣,然后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赶紧对他使了个眼色。

吕杰诚忙笑眯眯卖萌道:“好的,谢谢姐姐,我肯定来哦。姐姐,我觉得你在害……”

高杰义赶紧上去捂住了吕杰诚的嘴巴,小屁孩又要胡说八道了。

孙半夏也笑。

高杰义忙道:“小家伙不懂事,谢谢您邀请,下次我带着他上门拜访哈。回见了您嘞。”

高杰义赶紧带着小家伙走了。

几人出了门了,孙无药才笑着道:“这臭小子还真是够不要脸了,谁请他来了?”

孙半夏翻翻白眼:“那您还让我说这话!”

孙无药只是摸着扎成小辫子的胡子,微微一笑。

……

出了孙府。

郑生秀爷俩也不走了,反而都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疑惑问道:“哟,爷们儿,我脸上是长花了,是怎么着啊,都盯着我看呢?”

郑生秀却是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就问道:“小爷,撂个实底吧。您刚可不仅仅是见义勇为吧,您是另有所图吧,就是不知道我们爷俩有什么是您看重的?”

雷毕现在也多了几分精神气了,他盯着两人道:“你要是不说个子丑寅卯来,我今儿这条腿可也不能白断了。”

高杰义笑了:“哟,怎么茬啊,还在我面前耍光棍了?”

“那您可以试试啊?”郑生秀双手搭在了一起,他的双袖里面藏着两把斧子。独腿双斧郑生秀的名号可不是白捡的。

吕杰诚有点害怕。

高杰义却是笃定了他们不敢动手。

混混之所以敢耍光棍,就是笃定了对方不敢下杀手,遇上那种真疯子,他们难道真不要命了?

人命官司从来都是一个很大的官司,不说他们了,就连天桥四霸天也不敢光天化日明目张胆杀人啊。

高杰义笃定了他们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他们毕竟是外来人,在本地没有跟脚和势力,今天跳宝案子又没成功,没人帮他们出头。人家本地的混混那么横,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势力。

难不成他们打算打断自己的腿,然后自己吃官司坐牢去?他们还打不打算立棍儿了?把自己这个普通人给打了,这可不露脸。

而且他们又不知道自己的背景和来历,所有高杰义有足够自信,相信他们绝对不敢乱来,所以他这才是他敢跟着他们过来的原因。

高杰义笑了两声:“消消气,我说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老混混冷哼一声:“帮我们?我怎么没瞧出来啊?”

高杰义道:“世上的路千千万万,不就是想立棍儿嘛,我有更好的法子。”

第九十章 事情闹大了

一听这话,郑生秀当时就火了:“要是没你捣乱,我们现在已经立了棍儿了。”

高杰义双手一摊:“可现在不是没立成嘛。”

郑生秀眼珠子一瞪:“嘿,好嘛,来我这儿玩赖来了,你信不信我一斧子我活劈了你。”

高杰义赶紧摆手道:“可别脏了您的斧子,我呀,是坏了您的立棍儿,可我说了我是来帮您的。”

郑生秀冷笑两声:“看来您还真是冲着我们爷俩来的。”

高杰义实话实说道:“倒也不是蓄谋已久,而是凑巧碰上。”

郑生秀眯着眼睛道:“帮我们?您别是挖个坑给我们跳吧?我们爷俩烂命一条,可别拖着您这样的贵人下水。”

高杰义笑道:“庚子年之后,这个江湖已经不是从前的江湖了,你们这样蛮干,京城也不比天津,你们这样蛮干不仅露不了脸,还会惹祸。”

“您二位是唱戏的角儿,我只是捡场搭台子的。哪有角儿自己找戏台的,我会给您二位搭一个更好的,您现在不必信我,等我给您搭好了您再上眼,再决定唱不唱戏。我会让您雷二爷的名号,名满京城。”

“走了,小橙子。”说完之后,高杰义根本不等他们的回答,直接招呼吕杰诚走了。

这哥俩走的洒脱,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郑生秀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晦明晦暗之色,搭在双袖上的手指微微颤动。

“干爹。”雷毕叫了一声。

郑生秀沉吟了一会儿后,松开了手指。

……

路上,吕杰诚很是不解地问高杰义:“师哥,您到底有什么计划啊?”

高杰义摇摇头:“哪有什么计划,遇上他们纯粹是意外,不过我现在心里倒是有点新的想法了。”

“啊?”吕杰诚还是很纳闷。

“走,先找你金单哥去。”高杰义推着吕杰诚的脑袋走。

他们本来就是要去找金单,结果又浪费了半天了,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不过好在高杰义嘱咐过金单,这几天不要去杂耍园子卖艺,所以他现在肯定在家。

果不其然,金单正在家里研究《鹅幻汇编》呢。

高杰义进门之后,让吕杰诚先在院子里面待着,然后他拉着金单进屋详谈。关于这本《鹅幻汇编》的事情,高杰义还不想太多人知道,不是信不过吕杰诚,而是为了保护这孩子。

高杰义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上面的戏法你学的怎么样了?”

金单错愕道:“你早上才拿过来的,这才一个白天,我能学的怎么样?”

高杰义却不管那么些,就问:“你就说吧,今晚到底能不能用上?”

金单盯着高杰义的眼睛,狐疑问道:“是不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高杰义点点头:“汪老鱼托人去会友镖局问了。”

金单的脸色微微一变。

高杰义又补充了一句:“就在今晚。”

金单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高杰义问道:“所以我想知道这些戏法你学的怎么样了?”

金单沉声回道:“戏法一门分为六大类别,分别是手法门、丝法门、搬运门、彩法门、符法门、药发门。你给我的只是丝法门的戏法,所谓的丝法就是隐线。所以一般的丝法门戏法都只能在夜间表演,因为夜间光线不足,不容易露了门子。”

“你给我的这个戏法,门子精深莫测,它能在白天表演。但是现在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没有时间去制作新的道具。不过我可以去那边拿老道具,稍微改装一下,能发挥出这上面记载的戏法十分之一的功效。”

高杰义问道:“看起来够吓人吗?”

金单点头:“可以。”

高杰义突然又有些沉默起来,金单说的那边就是他们金家,这是金单最不想去的地方。

金单道:“我这就回去拿。”

高杰义也不矫情了:“好。”

高杰义又在这里跟金单商讨了一下细节,然后又匆匆离去。

“师哥,咱们干嘛去啊?”吕杰诚好奇问道。

高杰义看了看天色,说道:“这个点儿刘师哥怕是也该说完书了,他应该是要去逮李寿海那小子了,走,咱给他解围去。”

吕杰诚捂嘴坏笑道:“好。”

李寿海演出的地方比较固定,就在马六炒锅前面。炒锅就是炒货铺子,这年头炒货都是用大铁锅手工现炒的,而且翻得是泥沙,所以做这买卖的一天下来,身上都要不的了,所以都被人称作是泥猴儿。

高杰义和吕杰诚赶到了马六炒锅前面,却没看到人,既没看到李寿海,也没看到来抓人的刘月鹏。

“人呢?”高杰义找两圈也没看到。

吕杰诚道:“他不会今儿没来吧?”

高杰义皱了皱眉头,去问旁边刚炒了一锅花生的马六,那烟尘滚滚的,都快瞧不见人了,高杰义也不敢钻进尘土里面,远远地就大声喊:“马六儿,说相声的李寿海今儿没来吗?”

马六筛着花生,烟土更重了,马六紧紧闭着嘴,嘴巴都不敢张开。好不容易等他筛完了一筛子,他才大声道:“说相声的?他不是说书的吗?”

这次倒是轮到高杰义愣了一下了,他道:“他今儿没来吗?”

马六大声道:“来了,但是前面好像跟谁吵架,被人给带走了。”

“带走了?”高杰义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对。”马六抖掉手上的花生,又倒了一筛子进来,顿时烟尘再度滚滚。

……

“师哥,不会是刘师哥把他给带走了吧?”吕杰诚问道。

高杰义马上道:“走,找刘师哥去。”

两人又匆匆往三义轩赶去,刘月鹏白天晚上都说书,大部分说书先生都是说两班的,也就是秦致远这个懒鬼,一天就干半天的活儿,打死不挑灯晚儿。

两人一顿小跑,赶紧到了三义轩,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刘月鹏也稍稍垫了一下肚子,喝着茶,准备晚上的书了。

两人跑的一阵气喘吁吁。

刘月鹏看的好笑:“你们这是怎么了?”

高杰义长长吐出一口气,连续深呼吸几下,稳住了呼吸之后,才问道:“师哥,您今儿去抓那个呛行的说相声的了吗?”

“哼。”刘月鹏冷哼一声,把手上的茶杯往桌子上一砸,怒道:“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就来气。什么玩意儿嘛,居然真的有不要脸的人来呛行,还敢冒充我们评书门的。我说他编排我师父,他还不承认,王八蛋,还说认识我师父的小儿子,我师父哪儿来的小儿子?这不胡说八道,他肯定在外面瞎编我师父的私生活。”

高杰义和吕杰诚顿时心虚不已。

高杰义又问:“那他人呢?”

刘月鹏道:“我叫了几个大辈儿押了他去瞪眼玉子那儿了,等明个儿,我们两家的门长和大辈儿要摆个茶宴,好好论论呛行这事儿。我非要这小王八蛋付出代价不可。”

“啊?”高杰义傻眼了,他也没想到刘月鹏居然这么刚,把事情闹的这么大。

第九十一章 镖局规矩

八指郑勇今日在东兴楼宴请会友镖局的趟子手,张啸轮。

流氓混混当然很威风,一个个耍起光棍来,那叫一个厉害。欺负起平民百姓来,那是相当的威风,没人不怕这些流氓混混的。

但是这也要看对象是谁,京城地面上的江湖势力,最顶尖的自然是镖局了,镖局人多势众,而且全是练把式的,手上都有武功,镖局里面少说也有几百号人,个个都是能打的好手,谁敢惹他们?

这年头老实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一般普通的流氓混混都是横的,比如癞头张那种人。雷毕他们是属于愣的,耍光棍的全是愣种,一般的混混还真不敢惹他们。

不要命的就几乎不怎么瞧得见了,除了革命烈士,职业军人,还有死士,很多都是江湖传闻了,谁人不惜命啊?

而镖局主要是武力强,而且做的都是玩命的行当。你就算再横,你能横的过镖局吗?你能是镖局的对手吗?不可能的。你就算是愣种,耍光棍再厉害,你也耍不到镖局头上。

为什么,镖局是绿林人,是江湖八门之一的挂子行,他们可不是混混,可不认为挨打就能能耐,撒泼打滚就是本事。

你来一次,他们还真就打你一次,打完了都白打,你下次来,他们还打,他们可不佩服你能挨打就是能耐。惹急了,镖局的镖师去端了你老巢,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还没辙,甭管是黑的还是白的,明的还是暗的,你都玩不过他们。镖局讲的是三硬,靠山硬,关系硬,功夫硬。

江湖从来不全靠打打杀杀,靠的是智慧人脉和关系。镖局做买卖,靠山是很重要的,镖局是拿兵刃的,天子脚下练武拿兵刃,这可是很犯忌讳的,你没有靠山根本做不了。而且镖局还经常要打打杀杀,你没有强大的靠山也平不了这些事儿。

会友镖局的靠山就是曾经的中堂李鸿章,不过李中堂已经去世多年了。但是会友镖局的靠山依旧很硬,再过十几年,会友镖局总镖头李尧臣会被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邀请去给二十九军训练大刀队。

等九一八事变之后,二十九军大刀队跟日军在长城隘口喜峰口上交锋,二十九军的大刀队砍出了中**人的士气和威风,他们用的刀法就是一代镖王李尧臣所传授的无极刀法。

且不说那等为国为民的英雄事迹了,单说人家混的就很厉害,来往的都是军长级别的人物,你就知道人家的靠山有多硬了,你流氓混混再厉害,也没法子跟他们搞。

再说关系硬,镖局走活儿可不能一路杀过去,你一趟镖才挣多少钱,有多少钱够赔抚恤费的?所以他们走镖的跟绿林人士的关系要好,你去的走镖的时候,人家不能为难你。

人家来趟城里,你也得管吃管住,还不能让官府来拿他。这又涉及到了刚刚说的靠山硬,你没有足够硬的靠山,可拦不住官府。

所以镖局不跟流氓混混一样,他们不欺负人,可也不会被人欺负,他们讲究的是走四方路,交八面的朋友。

最后一个就是功夫硬,这是最根本,你没有足够硬的功夫,你就不可能有足够硬的靠山,更不可能有足够硬的关系,软柿子谁不想捏?绿林人又不傻。

八指郑勇今天找的这个人叫张啸轮,是会友镖局的趟子手。镖局的构成一般是东家、总镖头、镖头、镖师、趟子手和杂役。

走镖的时候镖师、趟子手和杂役,镖师是武力担当,只要负责安全问题。趟子手就是喊镖的人,古代走镖都要喊的,一般是喊“合吾”二子,合吾二子拉的很长,还带收尾合音,这叫凤凰三点头。

合的意思是老合,这是江湖春点里面的话语,意为江湖老合;吾就是我们。合吾的意思就是我们都是老合,给个面子吧,别动手了。

趟子手就是干的这个活儿,当然了,他们也是有武艺在身的,真打起来他们也得上,只不过他们的功夫没镖师那么厉害,他们是镖师的助手,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会友镖局在京城地面上可是头一等的势力,八指郑勇虽是混混行里的大人物,也是天桥四霸天之一,但是跟会友镖局比起来,他可不是个儿。他能宴请到的只是会友镖局里的一个普通人物,只是个趟子手而已。

饭桌之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八指郑勇的笑声很大,从包房里面都传出来老远,说实话这就很影响外面用餐的人了,只是也没人敢说什么,可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这个疯子的。

张啸轮也很热情,并没有半点倨傲之意,镖局三硬中的关系硬,就是要会交朋友,五湖四海都是好友。京城地面上的混混也是一样,虽说不怕他们,但是也没必要跟他们交恶。

两人交谈的还是相当开心的。

汪老鱼和马三儿在楼下拿着厚礼候着呢。

走镖的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张啸轮也能说,酒桌上光听他一个人吹嘘了,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八指郑勇笑的面容僵化,只能时不时应和一声,他算是体会了一把做捧哏演员是种什么感受了。这张大嘴别的还好,就是太爱说话了,所以他才得了这个外号,他简直是个话痨,八指郑勇每次跟他聊天都很累,听得累啊,而且他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啊,只能尬笑。

殊不知,张啸轮愿意跟他来往,也是因为八指郑勇是个好听众,别人可没这么大兴趣听他叨叨。走镖的时候,又不能瞎说话,规矩是很重。

所以每次走镖,张啸轮都会憋上好几个月,别的人憋了好几个月回来可能会去八大胡同发泄一番,但是张啸轮这个话痨,每次都找八指郑勇发泄。

八指郑勇每次都很崩溃。

这次也一样,他听的头皮都快炸了。

大嘴张啸轮还在哪里喋喋不休:“要不是我们赵师傅拦着我,我早特么一脚上去了,什么玩意儿啊,煮个鸡蛋,里面居然有鸡屎?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早打她了。嘿,她还谢我们赵师傅呢,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他娘的把他们河给炸开,我淹了他们村,看她涌泉不涌泉?”

八指郑勇翻了个白眼,唠叨就唠叨,怎么还说起段子来了?

第九十二章 大嘴张啸轮

张啸轮那个嘴碎啊,真不愧大嘴这个外号。

八指郑勇听得耳朵都起泡了。

汪老鱼他们也在下面等的脚都酸了,两人连晚饭都没吃呢,肚子又饿,腿又酸,他们眼巴巴盯着上面,还在想呢,上面还没说好吗,怎么还没叫他们啊?

马三儿有些等不了了,他对汪老鱼说道:“鱼爷,要不您坐着等会儿?”

汪老鱼摇头:“要坐,也不是现在坐。”

马三儿不解:“这是为什么?”

汪老鱼解释道:“我们到现在都不清楚那日那人到底是不是会友镖局的人,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今儿就是抱着赔罪的心思来的,所以就要做好赔罪的态度,就咱们站着的态度,这就是在赔罪。”

马三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汪老鱼也没指望他能明白多少,一个只会打架的粗人要是比他明白的都多,那还要他干嘛?

马三儿说道:“这也有点久了,他们还没聊完吗?”

汪老鱼却说:“这你就不懂了,那高人可是让咱们不能去打听人家的,还是那句话,咱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勇爷指定不能上来就问,他肯定得套人家的话。你看,现在都过这么久了,说明了什么?”

马三儿摇头:“不知道。”

汪老鱼指着他笑着道:“你看看你,说你脑子不行吧?”

马三儿挠头笑了笑。

汪老鱼解释给他听:“这说明了咱们郑勇爷肯定很小心,旁敲侧击,迂回着来帮我探听消息,他可能说上百句话才会夹杂一句打听的话语,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给我们问出来,所以才用了这么久的时间。”

“哦。”马三儿点了点头,这才明白。

汪老鱼也叹了一声:“勇爷对咱真是没的说的,这么费心费力地帮咱们,想必他现在在上面肯定说的嗓子都冒烟了吧,唉……”

马三儿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楼上。

大嘴张啸轮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哎呀,就那老娘们,要是让我后来再见着她,我非得问问她鸡蛋是怎么做的,这叫什么玩意儿嘛。我吃的也不香啊,又不好吃,厨艺也不行啊,我吃了第二十个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好吃了,我多咬了一口,就想吐了,什么玩意嘛。”

“还有他们村子也是,我们去买东西,还觉得我们是外来人,还打算加价钱卖给我们。当我们是冤大头啊。再说鸡蛋还不好吃呢,我都准备尝尝鸡蛋他妈的味道了,不知道炖起来香不香?就是不能让那老娘们下厨,那娘们太糙了,弄都弄不干净。”

八指郑勇赶紧插嘴道:“甭管她了,您看桌上的,这烧鸡做的地道,您尝尝。”

大嘴张啸轮一挥手:“不用,我一瞧就不行。我跟你讲,你知道这**讲究什么吗?嘿,首先得干净,你不收拾干净了,能好吃吗?你要是像那老娘们那样糙的,那还能吃吗?提起来我就生气,煮鸡蛋也不弄干净,还有鸡屎呢……”

八指郑勇都疯了,又绕回鸡蛋头上去了,就这点破事,都快被这个混蛋说半个时辰了,天呐。

八指郑勇实在是忍不了了,怼了一句:“您要是真看上那娘们,您干脆娶了她得了,省的您来回念叨。”

大嘴张啸轮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笑的都停不下来了:“那可不行,她年纪瞧着可比我大多了,这不合适啊。而且这娘们,厨艺不行啊,我娶回来干嘛?你看看她煮的鸡蛋,哎哟嚯,那鸡蛋真的是……啊呀……”

又来了,八指郑勇真想拿头撞墙。

大嘴张啸轮又是一顿叨叨,翻来覆去地讲他跟卖鸡蛋的老妇女的恩怨情仇。

八指郑勇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可是流氓头头啊,怎么现在这么委屈。

大嘴张啸轮一张嘴巨能喷,可再能喷也得有换弹药的时候,终于他是喷渴了,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两口菜。

八指郑勇可算是逮着机会了,他也不管什么旁敲侧击了,就赶紧抓住机会问道:“张八爷,我向打听一事儿。”

大嘴张啸轮送了一口菜进嘴里,满口嚼着菜,还说着话,居然声音还很清晰,咬字也很准,一点没被食物耽误,真是个天生的话痨:“向我打听事儿?”

八指郑勇点头:“对,没错。”

张啸轮笑道:“向我有什么好打听的,这事儿等会儿再说,我还没你说完呢,就那老娘们煮的鸡蛋,那味道是真没啥吃头……”

八指郑勇疯了,也不管人家说的过不过瘾了,再听下去他可就要疯了,他忙打断道:“好了好了,先不说鸡蛋了,我真有事儿想向您打听。”

大嘴张啸轮一愣:“怎么不聊鸡蛋,这不聊得挺开心的嘛。”

八指郑勇忙点头:“是是是,挺开心的,就是我这心里老是有事,我不问出来,这也没法开开心心地跟您聊啊,这不影响咱们哥俩聊天么。所以您等我问完了,我再陪您好好聊聊这鸡蛋的事儿。”

大嘴张啸轮一听也觉得挺对,就强行压下自己的话痨**,问道:“行啊,问吧,什么事儿啊?”

八指郑勇这才出了一口气,刚被吵了半天,现在房间里面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还真让他有点不习惯,耳朵都有点耳鸣,脑瓜子也嗡嗡的。他压下不适,问道:“我向您打听一人。”

张啸轮问道:“谁啊,是那个煮鸡蛋的老娘们吗?”

八指郑勇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是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谁啊?”张啸轮又问。

八指郑勇算是知道了,可不能让这王八蛋插进话来,一旦让他插进话来,自己可就没得说了,他干脆一骨碌都倒出来了:“我想向您打听会友镖局里的一位镖师,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擅长使用八八六十四路春秋刀,还会使用三皇炮锤,但是因为早年间练过道家玄门内功,所以把内劲揉进了三皇炮锤里面,他轻飘飘一掌,就能打碎平放在地面上的青石,还能让地面都陷进去。”

张啸轮听得一愣:“什么玩意儿?什么春秋刀?我们这儿没人会这个啊,还内劲揉进了三皇炮锤里面,这怎么可能,我们本家功夫是很刚猛的,轻飘飘的怎么打人?哎,你说这人长什么模样啊?”

第九十三章 小爷

张啸轮这么一说,八指郑勇心里顿时就有了谱,他原先就觉得奇怪,什么玩意还八八六十四手春秋刀,还内家玄门心法,听着就没溜儿。

八指郑勇顿了顿,又问道:“张八爷,您见过轻飘飘一掌就能把一块大青石给打成两段的功夫吗?”

张啸轮一愣:“大青石?多大?”

八指郑勇把手掌立起来:“大约一个手掌多一点厚,是平放在地上的。”

张啸轮讶异道:“还是平放在地上的?这怎么可能一掌打碎这么厚的青石?你要是给它架起来,我们镖局的总镖头还能打的碎,但是放在地上我估摸着就不行了,更别说是轻飘飘的一掌了。”

八指郑勇点了点头,又问:“也就是说这种功夫是不存在的了?”

张啸轮道:“反正我是没见过,不知是何等高人能有这般武艺?”

八指郑勇露出了笑容:“人家可说是你们镖局的人啊。”

张啸轮讶异道:“我们镖局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号人啊,能有这等武艺的,那岂能是一般人啊?”

八指郑勇现在已然把高杰义那伙人当成是骗子了,原本小心翼翼的心情也全都放下来了:“可不是嘛,人家还说给李中堂做过保镖呢。”

张啸轮哈哈大笑:“还给李中堂做过保镖?当年给李中堂看家护院的那都是镖局里面的顶尖高手,本来人就不多,我可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你这都是打哪儿听来的啊?”

“那怕是有人顶着你们的名号招摇撞骗呢。”八指郑勇冷哼一声。

张啸轮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

“您也没想到吧,有人敢在老虎须子底下玩这套狐假虎威,我这就给您把人叫上来,您问他自个儿吧。”八指郑勇让人把汪老鱼叫上来。

在楼下等得两腿发酸的汪老鱼终于接到了消息,要让他上去了。汪老鱼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人往楼上包厢走去。

楼上包厢里面。

大嘴张啸轮道:“这北京城里还有这么不怕死的主儿?!嘿,跟那卖煮鸡蛋的老娘们有的一拼,哎,我跟你说,就那老娘们啊……”

八指郑勇脸都绿了,这怎么还绕不开了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汪老鱼进来了,这可算是解了郑勇的围了,也把张啸轮的喋喋不休给打断了。

汪老鱼哈着腰,小心翼翼进门,见房里聊得热闹,他心里也放心了不少,忙双手端着礼物,鞠躬满脸谄笑道:“勇爷好,这位想必就是大英雄张啸轮,张八爷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汪老鱼态度又这么好,大嘴张啸轮当时就开心了:“哟嚯,你还认识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汪老鱼激动道:“久闻您的大名啊,如雷贯耳,一直没有机会相见,真是太遗憾了,今儿托勇爷的福,得以相见大英雄,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八指郑勇轻轻撇了撇嘴,这马屁真是够厉害了,还久闻大名,一个喊镖的趟子手的大名,你久闻个鬼啊?

但大嘴张啸轮却是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八指郑勇有些怪异地看了这老兄一眼,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马屁对张啸轮这么有效,不过话说过来,郑勇耍光棍是一把好手,但是拍人马屁他就不在行了,毕竟他现在也是有势力的人,哪能这么不要脸。

大嘴张啸轮也很客气道:“哎,我就一个无名小卒,哪有什么名气,抬举了,抬举了,哈哈哈哈……”

笑声震天响。

汪老鱼赶紧往前两步,奉上手上礼品,弯腰笑着道:“初见大英雄,我汪老鱼激动难耐啊,一点礼物,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瞧人家多会做人,见面就送礼。

大嘴张啸轮还挺不好意思的,就道:“这不行啊,我们镖局有规定,可不能在外面随意收别人东西。”

汪老鱼却说:“我这不是送礼,而是串门子来了,送的都是一些随意吃食,这就跟街坊邻里送几个饽饽点心是一样的,贵镖局总不能送顿饭都不行吧?”

张啸轮瞥了一眼盒子里面的东西,哪里是什么饽饽点心啊,全是鲍参翅肚,这可都是名贵食材啊。

“哈哈哈……既然是些吃食,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张啸轮也甚是高兴。

见礼儿都送出去了,汪老鱼心里也就放下大半了,他扭头看郑勇,露出询问之色。

郑勇朝他微微颔首。

汪老鱼顿时就有数了。

大嘴张啸轮收下东西之后,问汪老鱼:“刚听说有人冒充我们会友镖局是怎么回事啊?”

汪老鱼笑了,道:“嗨,就一茶馆的小学徒,惹了我们的人,我们过去一看,他竟然说他是会友镖局的,这会友镖局的面子我们不能不给。但是我想着就让勇爷向您打听一声,看看是不是我们不长眼冲撞了贵镖局的高人。”

大嘴张啸轮道:“哦,这么回事啊,刚才郑勇兄弟都跟我说了,我们镖局没这号人。”

汪老鱼顿时喜形于色,这段时间他可吓得有些提心吊胆的。

马三儿在后面拉了拉他衣服,提醒道:“鱼爷,别忘了那人一掌拍碎了大青石。”

汪老鱼这才回过神来,就算对方不是会友镖局的人,就凭这一掌拍碎大青石的本事,他也惹不起啊。

八指郑勇坐的离他们很近,他道:“刚才我问过张八爷了,世上没那等功夫。”

汪老鱼不放心地问道:“那人可说了他曾经给李中堂做过保镖,想必功夫肯定浅不了。”

八指郑勇没好气道:“当年给李中堂保过镖的那些人,张八爷个个都知道,没这人,也没这功夫。”

汪老鱼立刻全放心了。

张啸轮突然叫道:“哎,不对,好像还有一个人。”

这句话一出来,汪老鱼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郑勇也诧异看来。

张啸轮摸着下巴,回忆道:“那时候我还小,镖局里的我都还认识,但是我记得老辈们有一次聊天,好像谈到了还有一个盖世高人跟他们一起的,是当年宋老掌门特意去请来的,他们都尊那位高人叫做小爷。”

第九十四章 当年小爷

大嘴张啸轮这说话真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刚刚还说镖局里面没这个人呢,现在怎么冒出来一个更厉害的了?

连当年的神拳宋老迈都尊人家一声小爷,这他娘的得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啊?宋老迈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啊,那是能跟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论兄弟的绝代高手啊,就这样的人物,还得叫人小爷。

我靠。

汪老鱼腿都在发软,自己别是惹上这么个角色吧?

马三儿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再回想当日场景,他是觉得那人的武艺有些奇怪,跟传统的路数不同,可要是连神拳宋老迈都尊为小爷的人,武艺跟寻常人不同,那自然也是正常的。

汪老鱼则是想的更多,他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呢,给李中堂保过镖,那得多少年的事儿了,李中堂都死十七年了,会友镖局都换了两代当家的了,现在是四大亭共同做主的时候,那人得多大年纪了?那么大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

可现在听起来就有点对上了,小爷啊,这年纪可不得很小么,如果那时候刚二十岁,那现在不过五十左右,正当年的时候,有个小孩也在情理之中。

不会真是这个人吧?

汪老鱼脸都绿了:“张八爷,您可得把话说瓷实了,那高人到底是谁啊?”

大嘴张啸轮摸了摸脑袋:“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啊,我那时候还小呢,再说我当年就听老辈人谈了那么一嘴,我们其他师兄弟也不知道啊。不然你去问我们当家掌门,说不定他知道。”

汪老鱼脸当时就垮了,他就一个菜牙子,哪有这能耐啊。

八指郑勇皱眉琢磨道:“八爷,您说汪老鱼遇到的那人有可能是当年的那个小爷吗?”

大嘴张啸轮皱起了眉头。

汪老鱼心都快跳出来了。

大嘴张啸轮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那我不知道,但如果真是那小爷的话,那他轻飘飘一掌拍碎青石板是很有可能的,毕竟连我们老掌门都尊他为小爷啊。”

汪老鱼都快听得要晕过去了。

大嘴张啸轮又道:“而且我好像听说他就是练内家拳的,拳劲可柔可刚,柔时如缠绵细水,源源不绝,刚时如大河断瀑,刚猛绝伦。”

汪老鱼听得眼前更黑。

八指郑勇比他稳得住一点,他对张啸轮道:“张八爷,您再帮忙回忆回忆,看看还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一向话痨的大嘴张啸轮罕见地安静了下来,仔细回忆起了当年偷听到的镖局秘辛,时间隔得有点久了,他都有点记不太清楚了。

汪老鱼和马三儿都提醒吊胆地看着张啸轮。

张啸轮回忆了好一会儿,慢吞吞道:“我记得镖局的人对这位小爷有些讳莫如深,都不肯说起关于他的事儿,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跟我们镖局是什么关系,两者有什么渊源。但是我当年听说这位小爷背着一口宝刀,常年用青布缠包着,未曾见过他拔刀。”

“我们老掌门跟他的关系还不错,两人曾经切磋过武艺,还互相传过武功。老掌门把我们三皇炮锤还有夫子三拱手传给了那位小爷,那位小爷也教过我们老掌门武艺,但是教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汪老鱼是越听眼前越黑,这不他娘的要完蛋嘛,这都对上多少了。一口宝刀,不就是八八六十四手春秋刀嘛,难怪人家还有诗呢,什么什么斩神仙。

还有夫子三拱手和三皇炮锤,人家这也是会的,用道家玄门的武功融合进去,创出了新的武艺,轻飘飘一掌就有那么大的威力了,这也对上了。

自己不会真惹上那人了吧?

八指郑勇面色也有些沉凝,他对汪老鱼道:“老鱼,把那日你见到的情况跟张八爷好好说说,让八爷看看是不是那位奇人。”

汪老鱼顿时面露难色:“啊,可是那人不让我打听他的来历啊。”

八指郑勇有些无语道:“你裤子都脱了,还怕这最后一哆嗦?”

“我……”汪老鱼一时没了话讲。

八指郑勇皱眉道:“你又想报仇,又连知道事情真相的胆子都没有,你到底想干嘛?”

汪老鱼被骂的尴尬不已。

八指郑勇喝道:“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给我老实交代。”

汪老鱼被逼的没法子了,才说出了那天他见到的每一幕画面。

大嘴张啸轮也听的眉头大皱,嘴里嘀咕道:“南七北六第一人?扬子江心还倒凫八百里?这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他真说是我们镖局的人?”

汪老鱼点点头:“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还不许我打听他的来历。”

大嘴张啸轮也弄不清楚了:“这就奇怪了,我们镖局没这号人啊,难不成是以前的镖师?还是说真是当年的小爷,亦或者跟那小爷有什么关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汪老鱼也干脆全抖落出来了:“八爷,还有一事,就还出现了一个黑袍人,那高人好像挺忌惮这人的?”

“黑袍人?”张啸轮一愣。

汪老鱼点头,又开始说起了黑袍人的事儿。

张啸轮听得更懵了,他有些坐不住了:“这京城地界上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势力,不行,我得回镖局跟我们当家掌门报告去。”

说着,张啸轮就站起来了,他这会儿也没心思话痨了,正事要紧。

汪老鱼却是急了,他都快给张啸轮跪下了:“八爷八爷,那高人可说了,不让我打听啊,更不让我掺和进他跟黑袍人的争斗里面啊。八爷,您这一说,我可全完了。”

张啸轮道:“放心吧,我不把你说出去,我就说我是从外面听回来的。”

汪老鱼恳求道:“八爷,您可千万千万得把我摘出去啊。”

张啸轮打着包票道:“放心吧,我张啸轮一口唾沫一口钉,什么时候胡说过了,我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汪老鱼这才放心下来。

八指郑勇则是斜眼看着张啸轮。

张啸轮提着汪老鱼送的礼物,对郑勇道:“郑勇兄弟,出了点事儿,我得赶紧回去了。那卖鸡蛋的老娘们的事儿,我改日再跟你说。”

八指郑勇脸色顿时一僵。

张啸轮拱了拱手,就急匆匆走了。

汪老鱼也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这么个消息,他都快哭了,对着郑勇惨兮兮道:“勇爷。”

郑勇也紧皱着眉头:“那伙人来路不明,身份不清,先观望着,别动手。”

汪老鱼苦着脸:“勇爷,现在您就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第九十五章 剑仙

这场晚宴算是吃的没着没落了,汪老鱼更是吃出了个心惊肉跳。

现在汪老鱼是真的后悔了,他就不该打听这事儿,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人家都让他不许打听了,自己还非不听,这不找死嘛。

原先汪老鱼只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所以想托郑勇打听打听,他也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如果真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他以后也好避着点,自己也有个应对的办法。

如果真是高杰义那几个戏子欺骗了他,那他就不客气了。他为什么一直怀疑呢,除了年纪有些对不上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怎么会让自己的小儿子去做一个戏子呢?

这可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不能打听就能打消汪老鱼的疑虑的。

汪老鱼家族世代都在天桥做菜牙子,见的戏子艺人太多了,戏子的社会地位本来就很低,在汪老鱼眼里,这些人就更是卑贱了,这些年他欺负的戏子还少了?

不说别的,就说佟小六不小心撞了他的那一次,不过是一次不小心罢了,更别说还没把他撞到呢,他就把佟小六打成那副鬼样子,他得多嚣张啊!

所以他就很纳闷,心里一直有疑虑,所以才托人打听的。

好嘛,现在打听出事儿来了,他以为对方顶破天是会友镖局里的镖师,现在好了,对方竟然是连会友镖局都惹不起的人物,这下子他可傻眼了。

同时,他也有些恼怒。

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千万要小心打听,怎么还把自己给露了呢。好了,现在对方已经回镖局去报信了,这要是被那个高人知道了,那自己可全完了。

汪老鱼都想拿头撞墙了。

现在只能祈祷当天那人可别是那位传说中的小爷,不然自己可死定了。

汪老鱼出东兴楼的时候,脚步别提有多沉重了,简直是如丧考妣。跟在他后面的马三儿也垂头丧气的,马三儿在佟小六面前自然是威风八面,但是对上会友镖局他可就蔫了,就更别提那位神秘的小爷了。

“走吧。”汪老鱼脸色难看极了,对着马三儿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坐上了洋车,汪老鱼嘱咐车夫快点跑,这黑漆漆的夜,给不了他太多安全感。

洋车快速滚动起来,可还没跑出去太远,只听得一道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汪老鱼,给我停下。”

这一声仿佛是有人贴着汪老鱼耳朵旁喊的,汪老鱼本就魂不守舍,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恍若神灵炸响。

就连马三儿也吓了一跳。

“快停下。”汪老鱼忙招呼洋车停下。

车夫赶紧停车,汪老鱼被仰了一个趔趄,汪老鱼连身形都顾不得稳住,就赶紧看了过去,正是那高杰义。

汪老鱼顿时大惊失色!

刚才高杰义这一声可把汪老鱼给吓坏了,他这一声有来历。这是说书艺人的基本功,这年头说书,底下坐着好几百人,你没有音响喇叭,全得靠肉嗓子。

你声音小了,前面人听得见,坐后面的人可就听不清楚了,所以这叫响堂不够。可是你声音大了,后面是听得见了,但是前面的人却是觉得吵了。

所以一个优秀的说书艺人除了要练响堂,还得练打远儿,这叫做练声儿。真正把这门基本功练到家的,甭管观众坐的是远是近,是正是偏,你都得把每一个字儿送进观众耳朵里,就跟在人家耳朵旁说话一样,就这么清楚,就这么瓷实。

不仅说书艺人要求如此,说相声的也同样如此,其他使口的艺人的基本功同样有这个。只不过这门基本功到后世,就没人练了,为什么呢,因为有音响了,大家就懒了。

高杰义虽说还没出师说书呢,但是一身的基本功还是砸的很瓷实的,他刚一声就把汪老鱼给镇住了,也正巧汪老鱼这会儿正害怕着呢,不然也没这么好的效果。

汪老鱼看高杰义是看的眼前一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人家真寻上门来了,这么快的吗?自己刚打听人家来历,人家就知道了?

汪老鱼下了车,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还得是马三儿扶着他。

这就是汪老鱼这种没用混混的能耐,就知道欺软怕硬,哪里有半点骨气,混混行的人都瞧不起他,他跟雷毕这种光棍是没法子比的。

高杰义还没说话呢,却见着汪老鱼突然这样了,他也是一愣,难道事情有变?高杰义的脑子多快啊,一下子就察觉不对来了。

高杰义双手往身后一背,面沉似水,冷冰冰看着面前两人,神色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汪老鱼和马三儿心里更是跟打了鼓似的,没点依仗的人敢这样对他们?

两人磨磨蹭蹭地往前走。

“哼。”高杰义一声冷哼,如金刚霹雳一般。

汪老鱼腿肚子更是一软。

高杰义心里也纳闷啊,他们在东兴楼里到底听见了什么,这会儿不是应该知道他们是假冒的吗?怎么比之前更怕他了?

汪老鱼终于是走到了高杰义面前,他挤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拱手道:“高……高爷……”

高杰义没理会他,只是淡淡说道:“老爷要见你。”

“啊?”汪老鱼面色一苦。

“走吧。”高杰义往前走去。

汪老鱼看看马三儿,马三儿看看汪老鱼,两人愣是没敢跑,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高杰义过去。

现在已经夜深了,胡同里都没人了。

几人没走几步,就瞧见胡同里站着一人。

银辉洒落满地,那人站立胡同中间,当真有一股天地中仅有一人的孤傲气势。还别说,金单身上还真有这骨子气质,他本来就孤傲冷僻,现在加上环境的衬托,就更有这种味道了。

金单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斗笠下面挂着黑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他手上拿着一把古朴无华的折扇。

这一看就知道是高人啊,几乎跟人印象中的侠客造型一模一样。

“老……老爷……”汪老鱼汗都下来了。

“你去打听我的来历了?”金单冷声说道。

汪老鱼都快窒息了。

“找死。”金单低声一喝,手上的折扇往前一戳,一道银芒从他袖口飞出。金单轻摇折扇,银芒便绕着他旋转。旋转两圈之后,金单折扇一指,银芒撞向了旁边墙壁。

轰隆一声,墙壁瞬时倒塌。

汪老鱼这才看清楚那道银芒是什么,竟然是一把小小的短剑。

这……这是飞剑啊!

这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剑仙?

汪老鱼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亡魂皆冒,难怪连神拳宋老迈都得叫人家小爷,这尼玛是神仙啊。

第九十六章 造了一个剑仙出来

其实刚刚金单用的就是高杰义给他的丝法门的戏法,戏法可以粗分为六大类,分别是手法门、丝法门、彩法门、搬运门、符法门、药法门。

这丝法门就是其中之一,丝法门,顾名思意就是用丝法完成的戏法,这个丝法在戏法魔术里面有一个专用的术语,叫做隐线,意思是不容易被发现的线。

传统戏法里面最典型运用到丝法门戏法的就是鸳鸯棒和扇戏,扇戏在后世几乎失传了,基本是看不到了,鸳鸯棒倒是一直传了下去。

鸳鸯棒就是典型的丝法门戏法,戏法师拿着两根棒子,棒子里面有绳子,拉了这根绳子,结果另外一根棒子的绳子动了;拉另外一根绳子,这根棒子的绳子动了,就这么来回倒腾。

扇戏的技巧就更高了,演扇戏的老艺人会用扇子驱动傀儡,做出各种动作,比如老汉拉车,孔子周游列国,他们还创作了相应的段子或者小曲儿配合表演,这种傀儡术叫做丝发傀儡。

原理就是用很细的线连接扇子和非常轻薄的傀儡,他们一般是用两把扇子,一把扇动打掩护,另外一把牵引,使傀儡做出种种动作。

这种丝线一般是用马尾做的,因为很细,而且有一定的韧性。另外一种扇戏,用的是很细的铁丝,戏法师在地上扇着扇子,陶瓷盘子在空中旋着。

第二种就不像是戏法了,更像是杂技,就是顶碗转盘子呗,用细铁丝撑着小盘子慢慢转着。这种不能有大动作,动作一大,盘子就得掉了,而且不容易隐藏丝线,很容易被看穿。

当然了,这类扇戏一般是在晚上表演,晚上光线昏暗,不容易被发现,看起来就像是盘子凭空旋转了,到有几分戏法模样。

丝法门的戏法,精彩就精彩在它能隔空操物,其实这玩意儿没那么神奇,它靠的就是丝线连接,而且它只能操控很轻的东西,没多大作用。

但是金单手上的这个可就不一样了,他能操纵小短剑,这是铁器,它就算再薄可也有一定重量的。

金单只需要把丝线连接上,然后手上轻轻摇动几下折扇,小短剑就可以绕着他飞行,不仅可以盘旋,还可以攻击旁边的墙壁,这得多难啊。

就这一手,金单可以说就他现在知道的戏法师里,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而金单拿到这本秘籍,可不过仅仅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啊。

要是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可以更加熟练,再把几个关键机关制作出来,到那时候,那还得了?

所以金单在看到那本丝法门秘籍的时候,当时就震惊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玄妙的戏法?

而高杰义更有本事,他直接造了一个剑仙出来。

也是因为这戏法玄妙,目前没人能把戏法做到如此程度,所以他们才敢跑出来糊弄人,真是人人都可以做到,出来唬人不是找死么。

只是现在时间匆忙,各种准备都不充分,他们的剑仙只能在晚上出现,因为晚上光线暗,丝线不容易被发现,要是在白天,恐怕就容易露馅抛托了。

不过刚刚这一下就已经足够唬人了,汪老鱼都快吓尿了,就连马三儿都吓得浑身一哆嗦,他是练过几天功夫,可也就是些粗浅把式,在绿林里他连个屁都算不上,就更别说是这种修仙高人了。

汪老鱼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这会儿也顾不得疼了,脑袋砰砰砰撞在地面上,鲜血很快就流出来了,可汪老鱼却还是不管不顾,就跟疯了一样。

高杰义见状大喜,他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把人给吓到了,这老小子在酒楼里面到底打听到了什么呀,高杰义很好奇。

“你好大的胆子啊。”高杰义一声怒喝。

“神仙爷爷饶命,神仙爷爷饶命啊。”汪老鱼可不是什么硬骨头,鼻涕眼泪都下来了,一边哭着一边求饶。

高杰义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去打听我们的消息,你是不是跟那些黑袍人是一伙儿的?”

“不是,不是。”汪老鱼慌忙摆手,生怕自己一个解释不及,就被神仙一道飞剑过来给灭了。

高杰义冷声道:“那你为何要去?”

“我……我……我……”汪老鱼有些结结巴巴。

“嗯?”高杰义一声冷哼,双眼立刻就瞪了起来。

汪老鱼吓了一哆嗦,忙实话实说道:“我……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得罪了谁,以后也好有个防备。而且……而且我也不知道您说的是真是假,我以为您逗我玩呢。我……我我我……我该死,我猪油蒙了心,我该死。”

汪老鱼一边说话,一边抽自己耳光。

高杰义淡淡道:“您这绣花呢?”

汪老鱼咬着牙,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下。

高杰义看的心里可算是痛快些了,这老王八蛋把六哥打成那个鬼样子了,自己岂能让他舒服?

高杰义又问:“你今晚都打听到了什么?”

汪老鱼停下了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高杰义,又小心翼翼看了金单的背影一眼,没错,现在金单又背过身去了。这也是高杰义对他的要求,多说多错,不说就不会错,他只要装高人就行了。

“你还打算隐瞒?”高杰义语气咄咄逼人。

汪老鱼忙道:“不敢不敢,我说我说,我说。”

汪老鱼一五一十地把晚上听到的事情全说出来了。

高杰义也听得心中吃惊,原来当年还有高人保护过李鸿章,也幸好有这段秘辛,不然今天可得费大力气了,哪可能这么省事儿,还有这么好的效果。

说罢之后,汪老鱼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金单一眼,难道这位真是传说中的那位小爷?李鸿章真不愧是重臣,居然能请到剑仙保护。

哎,他不是说他是三皇门的吗?三皇门有剑仙?怎么会友镖局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而且那位这位爷不是擅长用八八六十四手春秋刀,怎么变剑仙了?

汪老鱼也一脑子浆糊呢,但是他也不敢多问,这可是剑仙啊,刚刚还御剑劈碎了一堵墙壁,自己遇上了还不得被轰成渣嘛。

高杰义也不说金单是不是小爷,他根本不理这茬,说多错多,让对方自己去联想,自己联想出来的逻辑才是最可信的。

高杰义只是问道:“老爷,这人……怎么处理?”

金单淡淡回了一个字:“杀。”

第九十七章 吓尿了

汪老鱼尿都给吓出来了,这还没怎么着,就要杀人啊?

他们这些流氓混混都是好勇斗狠之徒,也喜欢耍光棍,但是杀人的买卖可没几个人敢做,北京城可是个首善之都,谁敢随意杀人放火?

就他们这么横的混混,也只敢把人打一顿,顶多是把一个没有跟脚的小人物打成残疾,杀人他们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汪老鱼可不敢怀疑眼前这人不敢杀他,这他娘的可是个剑仙啊,这是神仙啊,有什么事儿是神仙不敢干的啊?

汪老鱼瘫在地上,浑身颤抖,冷汗如瀑,他很想求饶,可是张开了嘴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已经让他无法出声了。

汪老鱼后面的马三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也给吓懵了,汪老鱼今儿要是死了,他肯定也难逃死劫。

高杰义也点点头,对着金单的背影道:“是,老爷,杀就杀了吧,反正留着他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再说这个人也不老实,不会诚心为我们效命的。”

在这生死一瞬的紧要关头,汪老鱼脑子里灵光乍现,悬而又悬之间马上脱口出来一句话:“但有差遣,我是万死不辞啊。”

说罢,汪老鱼一个头狠狠砸在了地上。

金单却淡淡说道:“这个人……不老实……”

汪老鱼浑身一颤,连毛孔都缩起来了,浑身不寒而栗。

“杀……”金单淡淡出了一声,手上折扇轻轻一晃,飞剑顿时盘旋起来。

汪老鱼直接吓懵了,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巨大的恐惧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后面的马三儿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量,他往前一扑,蹦到了汪老鱼前面,伸出双手,挡在了他前面。

就这一下,高杰义差点没给吓尿了,他们可是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啊。

高杰义赶紧道:“老爷,这人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也并非毫无用处。”

“怎么说?”金单也顺势收起了盘旋的飞剑,主要是他今天才刚开始学丝法门的戏法,还没有练的很熟练,坚持不了多久。他倒是没高杰义那么害怕。

高杰义赶紧躬身道:“老爷,您别忘了少爷和我还都是茶馆里的评书学徒啊……”

高杰义说完这句话,金单就沉默了。

汪老鱼这才从死亡的恐惧中缓过来,便立马磕头如捣蒜,在这生死关头,他可顾不得什么颜面:“神仙老爷,神仙老爷,以后少爷就是我祖宗,他让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我任凭差遣。”

马三儿也怔怔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对着汪老鱼道:“如果你这次再有二心怎么办?”

“我……”

汪老鱼刚准备表忠心,却听见金单说了这么一句。

“有二心又如何?不过一剑而,万里之遥,也不过一道神念。”

听了这话,汪老鱼更是把头深深埋在地上,完全不敢抬起来。

见到这场景高杰义松了一口气

金单也松了一口气。

马三儿也吐出一口气,冷汗都出来了,真是吓人啊。

可高杰义却没打算这样就结束了,他又道:“老爷,这老小子这次可是犯了忌讳,咱们要是这么简单就放了他,恐怕他不会长记性啊。”

金单也闹不懂高杰义想干嘛,不怕露馅啊?他道:“你自己看着办,我先走。”

马三儿抬起头,看着金单的背景。

只见金单走向了阴影笼罩的墙壁,往黑处一钻之后,人就不见了。

马三儿吓得浑身一颤,又想起了幼年时候村里老人常说的神仙飞天遁地的法术。

金单已经走了,就不容易穿帮了。

高杰义在汪老鱼身边蹲下来,笑着问道:“哟,汪老爷,还跪着呢?”

汪老鱼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道:“爷,您说该怎么着吧。”

高杰义站起来在路边捡了两根不知道谁掉在地上的劈柴,扔在汪老鱼的面前,他道:“来,一人一根捡起来。”

“啊?”汪老鱼扭头看高杰义。

“捡起来。”高杰义喝了一声。

汪老鱼不敢怠慢,立刻捡起地上的劈柴,给了马三儿一根。

这两人手里拿着劈柴,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同时扭头看高杰义。

高杰义淡淡说道:“用劈柴互相抽对方的脸,什么时候打断了,什么时候就好了,这也是给你们长长记性。”

这回两人倒是没说什么求饶的话,虽说这两人是很怂的混混吧,但毕竟也是京津一带的混混,还是有那么一点光棍精神的,现在能逃得一命就很好了,挨打也是应有之意。

“来吧。”汪老鱼对着马三儿来了这么一句。

马三儿也拿起了棍子,他道:“鱼爷,您先来吧。”

汪老鱼哭笑不得道:“这会儿就别客气了。”

他抡起劈柴就朝着马三儿脸上来了一棍,倒是也没留手。

“啪”的一声,马三儿疼的脸都扭曲了,打身上还能忍,脸上可是嫩肉,可疼着呢。

马三儿也给汪老鱼脸上来了一下,汪老鱼疼的翻了个白眼,他大叫一声:“嗷……打……打得好。”

汪老鱼又给马三儿来一下。

马三儿也大叫:“打得好。”

这就是京津一带的混混,挨打得硬气,要大声叫好。只不过别的混混都不喊疼,这俩不够光棍,忍不住疼。

两人互打了好几下,实在忍不住了,这劈柴完全没有裂开的迹象啊,劈柴是烧火用的,都很硬实。

汪老鱼低声抖着嘴巴道:“三儿,来个狠的吧,不然扛不住啊。”

马三儿也不废话,直接狠狠一棍子过去。

只听咔的一声,棍子断了,汪老鱼直接一个白眼晕了过去。

马三儿一看,傻眼了,汪老鱼晕过去了,他是痛快了,可自己咋办,自己这根劈柴还没打断呢。

马三儿抬头看高杰义。

高杰义抬了抬手,道:“自个儿来吧,就别劳我动手了。”

马三儿等得就是这句话呢,马三儿也光棍,直接照着自己脑袋上来了个狠的,他也两眼一翻,倒在了胡同里面。

高杰义轻轻哼一声,也不再看地上两人。他走到前面被飞剑轰塌的墙壁后面,找到了灰头土脸的吕杰诚,前面那个墙壁倒塌的机关就是他启动的,吕杰诚对着高杰义嘿嘿一笑,高杰义摸了摸他脑袋。

第九十八章 四大亭

高杰义和吕杰诚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这哥俩进门之后,倒头就睡了,这一天天的,累的可太够呛了。

秦致远又在西房里面跟方士劫喝酒。

方士劫剥着花生道:“你那俩徒弟现在才回来。”

“嗯。”秦致远轻轻应了一声。

方士劫剥花生很快,他的手很有巧劲,两手一掐花生仁就出来了,再一捻花生衣就都剥开了,他吃花生就用一只手,他把花生扔进嘴里:“你都不担心吗?”

秦致远放下酒杯,摇摇头道:“只要你不祝他们长命百岁,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嗯?”花生在方士劫的喉咙里差点没给他噎死。

……

会友镖局。

会友镖局也经历了好几代当家,现在当家做主的是四大亭,也被人称之为四大金刚,分别是孙立亭、王兰亭、王豪亭、王显亭,这四人是第三代的当家人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但是四人仍旧被这个消息惊醒,愣是大半夜从床上起来赶到了镖局。

房间里面烟雾缭绕,四人已经上了年纪,也亏得都是习武之人,不然换上一般人,早哈欠连天了,这几人倒是精神的很,举手投足都有虎虎生风之味。

大嘴张啸轮有点惴惴不安,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里,他也没想到这个消息居然会把四个当家大半夜全给惊动起来了。

“师父。”张啸轮轻轻叫了一声旁边站着的一个精瘦老者,这人是他的师父,也是镖局里面的镖师,绿林道上人称金刚铁拳孙宝义。

金刚铁拳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张啸轮咽了咽口水,才缓缓点头。

四大亭几人沉默了一会儿,几人抽着旱烟,时不时瞅一眼张啸轮,搞的张啸轮心里没着没落的。

张啸轮是个话痨,嘴巴就跟机关枪似的,根本停不下来,碰上个大太阳天,估计能把牙齿给晒黑了,但是现在他可愣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憋得可难受了。

过了好半晌,孙当家的才放下烟枪,眼睛盯着孙宝义。

孙宝义低着头,不说话。

张啸轮张了张嘴,却还是低下了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孙当家的才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张啸轮看向了自己师父。

孙宝义对他微微点头。

张啸轮这才松一口气,终于可以说话了,他一抱拳道:“当家的,这事儿不赖我师父,我师父啥也不知道,我是小时候偷听到了大辈儿们谈话,就听了那么一耳朵,所以知道了这事儿,我跟我师父说了,我师父也不敢含糊……”

“住嘴。”孙宝义低声喝了一句。

张啸轮被噎了一下。

孙当家的淡淡道:“没问这个。”

张啸轮看了看他师父。

他师父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

张啸轮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接着小心翼翼道:“我……我在外面有一朋友,当家的,您知道的,我们绿林人都讲走四方的路,交八面的朋友,咱得会交朋友,而且这交朋友得有讲究,就像我这趟出差路上遇见了一个卖煮鸡蛋的老娘们,这老娘们就不会交朋友……”

孙宝义汗都下来了,他这徒弟话痨的毛病又犯了。

四大亭也纷纷皱起了眉头。

孙宝义赶紧打断他徒弟:“说重点,别扯别的。”

“哦。”张啸轮赶紧刹住车,道:“我那朋友叫郑勇,是天桥的一个混混头子,他说今儿请我喝酒,我就过去了。嘿,他还挺客气,在东兴楼请的我,满满一桌子菜呢。我们俩还聊天,聊得还挺欢的呢,他跟我聊他的事儿,我跟他说我的事儿。”

“当然了,我没说咱们镖局的事儿,我是跟他说我走镖的事儿,当然了,我是捡能说的说,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我跟他聊得主要是那个卖煮鸡蛋的老娘们的事儿,嘿,就那老娘们啊……”

孙宝义头皮都要炸了。

四大亭的脸也有点黑,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溜儿?

“说重点,别废话。”孙宝义再次打断,眼睛狠狠瞪了他徒弟一眼。

张啸轮咽了咽口水,尽量把语言精练了,可这家伙也确实是个话痨,明明很简单的一事儿,愣是被他说了接近一个时辰。

四大亭抽烟都快抽的嘴麻了。

终于张啸轮说完了:“对,四位当家的,就是这么回事,我都说完了。”

孙当家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想这比打一场架还累人,他顿了顿,又问:“那两个人知道多少?”

张啸轮摇摇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都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孙当家的点点头:“好,你先回去。”

张啸轮看了看他师父,应道:“哎。”

孙当家的对孙宝义道:“镖局的规矩……可不能忘。”

孙宝义应一声:“知道了。”

说罢之后,孙宝义就带着张啸轮下去了,这是得教育他这个徒弟不能往外胡说。换做别人,敲打一番也就行了,可就他这个嘴碎话痨的徒弟,他可不敢保证,他可得费老大劲儿了。

房间里面。

四人纷纷长出一口气。

“真他娘的费劲。”王兰亭骂了一句粗话。

几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王显亭也无奈道:“还真不如跟人打一架,比听他啰嗦可痛快多了。”

王豪亭问道:“当年那小爷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他们了,我都知道的不多。”

几人都看向了孙当家的,孙立亭的父亲是孙德润,是当年神拳宋老迈的亲传弟子,当年他父亲也给李鸿章保过镖,应该跟那位小爷有过接触,可能知道的更多一些。

孙当家的捡起烟枪,吸了几口之后,才慢慢道:“那位小爷并不是我们镖局的人,他是李中堂从外面请回来的高人,那段时间不太平,李中堂在日本被人打了一枪,身子受了重伤。回到国内,又被指责为国贼,当时天下绿林人都想取他的性命。”

“当年我们会友镖局都不敢走大镖了,镖局内的所有高手都去护卫李中堂。我们也跟天下绿林高手交了好几次手,那时候的镖局真的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们几乎是与天下为敌,老一辈儿的伤亡也很惨重,那时才知天下之大,能人数不胜数。而那位小爷,便是在那个时候来到的李府。”

第九十九章 五花八门

“那时候我也不大,还是一个青年小伙子,我跟着我爹去了李府几次,有幸见过那位高人一眼。”

这话一出,旁边几人纷纷惊讶。

“你见过他?”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啊?”

“那人长的什么模样?”

孙立亭陷入了回忆之中,慢慢说道:“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我的记忆却是很深,那人面容清秀,如同一个白面书生,完全看不出来有半点武人的样子。总是冷着一张脸,从不跟人说话,只跟在李中堂身边。”

“这人的身形瘦长,背着一口用青布包着的腰刀,但是从没人见他用过。他来的那会儿正是我们跟绿林人斗的最狠的时候,我们会友镖局本就广交天下朋友,可那段时间我们所有的交情都不管用了,说是天下为敌日日出丧都不为过。”

“而那人的到来,却没让我们多松一口气,反而让镖局上下全都敌视起来。老辈们都认为这是李中堂对我们失去了信心,才会从外面找人,我们已经与天下绿林为敌了,他还这般,实在让人心寒。”

“所以那人一直遭受我们的排挤,可那人却是浑不在意。再后来我们之间的冲突加剧,镖局有镖师要去称称他的斤两,这一动手才发现那人武功竟然高的出奇,镖师们远不是他的对手,镖师不行,镖头也不行,最后连总镖头都上了。”

“这频繁的挑衅也把他惹怒了,到最后他竟然一人独战我镖局六大总镖头,一场恶战下来,那人竟然连刀都没出,而我们……”

孙立亭沉默了。

旁边几人都是震惊。

“什么?”

“什么?”

“六大总镖头都打不过他一个人?”

“六大总镖头都无法逼他出刀?”

孙立亭缓缓点头。

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虽是这一代的当家的,可是就连他们都不知道这秘辛,这个消息可把他们给震惊的够呛。

他们会友镖局是什么人,那可是三皇门的本部啊,能给李中堂保镖的人,可岂能是普通高手啊?而且他们还跟天下绿林为敌,虽说伤亡惨重,可好歹是扛住了。

京城八大镖局之首的名号是他们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那段时间也是三皇门最鼎盛的时期,镖局里面一个普通镖师拉出来都是绿林道上的一把好手,就更别说是总镖头了。

可就是这样的总镖头,六个打一个都无法逼出对方的兵刃,这人得多大能耐啊,这哪里是凡人,都可以称得上是神仙了。

孙立亭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慢慢道:“那一场仗算是把我们镖局给打服气了,绿林道向来都是达者为先,他虽然很年轻,但老辈们都尊他为小爷,就连我师爷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再后来,绿林道敢来拿李中堂脑袋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偌大的北京城里就跟藏了一头吃人的怪兽似的,多少绿林高手都丧命于此,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得,我们只知道死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位的小爷的名声却一直没传出去,但我们会友镖局的名号却是越来越响了。”

“当然了,这也是那位小爷自己的要求,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也不许任何人去打听他的来历。所以当年的那些镖师都被下了封口令,绝不允许任何人泄露这位小爷的存在,以及他的身份和曾经做过的事儿,所以就连你们都知道的不太清楚。”

三人都微微颔首,神色凝重。

王兰亭问道:“那这次出现的这个人是小爷吗?”

孙立亭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都没有跟他有过什么接触,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知道呢。”

王兰亭:“如果真是他的话,他为什么行事要打着我们会友镖局的旗号?”

孙立亭道:“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王显亭皱眉道:“如果真是那位小爷,他那么不愿意别人打听他的来历,如果我们去接触的话,会不会犯了他的忌讳?”

孙立亭吐出一口浓烟,微微摇头道:“他都打着我们镖局的名号了,我们了解一下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嘛,如果真是那位小爷的话,我们跟他还有一份香火情,所以这都在情理之中。”

几人都微微点头。

王兰亭叹了一声,担忧道:“我怎么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啊。”

王豪亭大声笑道:“这些年的风雨什么时候停过啊,您怎么前怕狼后怕虎的?”

王兰亭苦笑一声:“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

王显亭摆摆手:“别胡闹了,孙四哥,您知道那位小爷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哪门哪派的?”

这个问题一出,王豪亭和王兰亭也看向了孙立亭。

孙立亭沉默了一会儿,才吐着烟雾缓缓颔首。

三人都是精神一震,急忙追问。

孙立亭缓缓回答:“我知道的也很有限,老辈们知道的也不多,就连我师爷都是知道一点点,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呀。”

“什么意思?”王豪亭性子急,最先问了出来。

孙立亭反问道:“你们可曾听过我们这个江湖的各个行当被人划分成五花八门,你们可曾听过这个说法?”

王豪亭不满道:“自然是知道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编出来的,居然把我们跟那些打把势卖艺的戏子归在一个行当,这不是埋汰人嘛。”

王兰亭却是追问道:“可是那个老荣、老月、老渣、老柴、老合,此五老谓之五花,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谓之八门,此二者合并称之为的五花八门?”

孙立亭道:“没错,就是这么个五花八门?”

王兰亭不解道:“这不过是些无聊人士瞎归类的而已,按照他们的分类,我们练武之人属于挂子行,说给人护院的是支挂子,保镖是拉挂子,开教场传艺是戳挂子,而那些在街头打把势卖艺卖假药的叫做点挂子。”

“我们堂堂好汉,怎么能跟那些卖艺的戏子是一个行当?更别提这些人还都是些假功夫,就知道卖假药蒙骗人。我们从来都是把自己当成是绿林道上的人,根本不理会所谓的挂子行的说法,那位小爷又怎么会跟这个五花八门扯上关系?”

孙立亭道:“你先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一百章 隐八门

孙立亭道:“所谓的五花八门,五花为老荣、老月、老柴、老渣、老合。老荣是小绺儿,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小偷,是盗门一行,干这一行的虽说被人不齿,但是却也出了不少人物,九大贼王世家的手段,让我们绿林道上的人都有些侧目。”

“老月一行是设赌的,多的是街上的摆赌摊子的小混混,但是老月一行的赌王世家在南洋一带可是有不小的势力啊,我们绿林道上的人去南方都要拜他们的码头,谁敢轻视他们?”

“老柴则是六扇门官府中人,六扇门内好修行,自古朝廷来人都要高尊三分,这就不必多说了。”

“老渣则是人贩子,做那等绝人宗祧之恶事,虽说好些买卖都是人家父母主动要卖儿卖女,但他们的行径也确实缺德。”

“老渣一行有专做贩卖国人去海外的大买卖,他们贩卖男人去海外当苦劳力,贩卖女人去海外为娼妓,手段歹毒非常。我们绿林道上的人跟他们交手过好几次,互有损伤,这些人虽是手段恶毒,但是实力也非同小可,也让我们不敢小觑。”

“至于最后的老合,便是我们这些江湖人了。三山五岳,四海宾朋都是我们老合之人,包括我们绿林道上的所有英雄好汉,这里面藏着的高手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王豪亭不解地问道:“四哥,你说这个干啥,这些东西我们都知道啊。”

孙立亭却道:“你是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

“什么意思?”王豪亭还是没弄懂。

孙立亭反问道:“五老我刚刚说了一遍了,现在你来说说你对八门的看法。”

王豪亭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说道:“这还有啥说的,不过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所谓的金皮彩挂。金,金点行,不过就是街上摆摊给人看相算命的呗,都是骗骗那些痴男信女罢了,一帮江湖骗子。”

“皮,皮点行。不过是些卖假药的骗子,街上多了去了,一天到处宣称他们的药多么多么厉害,买回去一点屁用都没有,还耽误别人治病,真缺德。”

“彩,彩立子行,不过就是些变戏法耍杂技的,变个小戏法,耍个小狗熊,再来个倒立,倒着爬两圈,弄个新鲜玩意取悦一下座儿,等人家打赏俩钱。”

“挂,挂子行,就是街上那些打把势卖艺的人呗,又没啥真功夫,就知道耍个刀花,连花架子都算不上,我们镖局一个学徒都比他们有能耐,这帮人就是嘴上功夫强。”

“至于那评团调柳,就更是胡扯了。评,评书一门,天桥茶馆说评书的,算的上什么江湖奇人?团,团春一门,说相声的,一天到晚拿人家媳妇老爹逗闷子,缺不缺德啊。”

“还有调门,就是卖各种假货的,说出去都牙碜。还有最后的柳门,就是一群唱曲儿的唱大鼓的,我每次喝酒还点几个唱曲儿的呢,这也算江湖人?”

王豪亭满心的嫌弃。

王显亭和王兰亭也不解地看着孙立亭。

孙立亭默默抽了两口烟,才淡淡问道:“那么你觉得五花跟八门哪个厉害,哪个更算是江湖人?”

王豪亭想也不想就回答:“那当然是五花,至少这些行当的确出了些人才,老荣一行,有九大贼王世家,远了不说就那天津的于黑,那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令人敬佩,其他各行也都有高人。至于八门,说白了就是一群戏子,算得上什么了不起的江湖人?”

王兰亭却突然说道:“我倒是琢磨出点味儿来了。”

王豪亭看过来,问道:“哦,你琢磨出什么来了?”

王兰亭看向孙立亭,问道:“五花里面,其实也并不全是高人。老荣一行,街上的小偷小摸多得是,被人抓住打一顿的也多的是,可九大贼王却是威风之极。老月一行也多是小赌棍,不值一提,可南方的赌王却是一方霸主。那么江湖八门,难道就全都是小角色,就没有一个高人吗?”

王豪亭一摆手,没好气道:“嗨,我当你明白什么了,原来是这个。你也不看看江湖八门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是些戏子或者江湖骗子,戏子再厉害能如何?谭鑫培够厉害了吧,人家挣得是多,名气也够大,可也不过是个戏子而已,能被谁瞧上眼?这些行当就注定他们不可能有高人。”

王兰亭想反驳,可是张开了嘴,他却突然觉得王豪亭说的也对,这些戏子艺人本来上限就在这儿了,再怎么蹦跶也是一个名气大一点的戏子罢了,称不上是江湖奇人啊,更不可能跟五老相提并论。

王兰亭不解地看向孙立亭。

孙立亭对着王兰亭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

“啊?”王豪亭傻眼了。

“啊?”王兰亭自己都傻眼了。

王显亭也是手一抖,差点烟枪都没能拿住了。

孙立亭道:“所谓的五老说白了也不是什么正经营生,可天下之大,行业之大,谁能保证不出高人?五老是如此,为何八门不能如此?”

王豪亭争辩道:“可八门不一样啊,就像说评书的,他能说出个花来啊?你说破大天去,你能把人说死啊?这叫什么江湖奇人啊?四哥,你说这五花中的高人我能理解,这戏子中的高人是什么样子的,您倒是让我开开眼。”

孙立亭却摇摇头:“我也没见过。”

“嘿,好家伙。”王豪亭嗤笑一声。

孙立亭道:“但那位小爷就是八门中人。”

“咳咳……”王豪亭差点没被烟呛死。

王显亭也有些难以置信:“不能吧,这样高人愿意跟那些打把势卖艺的戏子同在一个行当。”

孙立亭却道:“小爷并不是小爷一人,八门之下仍有八门,小爷只是其中之一,我们能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仅浮在水面上的罢了,那在水面下的八门才是真正的八门。”

王豪亭追问道:“那是什么?”

孙立亭一字一句道:“隐八门。”

第一百零一章 早点

清晨,粪臭味把高杰义师兄弟从床上唤醒了,粗狂的山东嗓门回荡在胡同里,吕杰诚很识相,主动爬起来倒马桶去了。

高杰义翻了个身,继续赖床。

吕杰诚把马桶倒了之后,还用水冲洗了一下,放在一旁晾干。然后小屁孩开始点炉子烧水泡茶,老北京人的习惯都是要起床喝一杯茉莉花茶。富人是真讲究,喝的茶叶是哪家的,什么时节的,什么品相的,连茶具都不能马虎了。

穷人也穷讲究,茉莉花茶也是要喝的,富人喝高级的,穷人喝低级的。富人喝高茉儿,穷人喝高沫儿。虽然二者读音一样,但是这内容却是相差甚多。

富人喝的高茉儿是高级茉莉花茶的简称,一般是茉莉毛峰、茉莉云雾、茉莉天都峰、茉莉银毫、茉莉毛尖、茉莉香片等。

穷人喝的高沫儿,那可就厉害了,啥等级的茉莉花茶都有,那味觉层次可相当丰富了。高沫儿也分四种类型,分别是高碎,茶芯儿,花三角和茶土。

茉莉花茶是北京特产,是用茉莉花去熏茶叶,把茶叶熏香了才拿来喝的。在熏治过程中,肯定会导致茶叶的破碎,品相完整的拿去高价卖了,碎了的就低价卖,碎了的叫做高沫儿。

高碎就是碎片里面的茶叶把和茶叶尖儿,块儿比较大,也很有香味,冲泡起来味道不错,是高沫儿里面等级比较高的那种了。

茶芯儿也是碎茶叶,只不过比高碎更碎一点,通常是些茶叶硬片。茶三角就是茶叶边缘的三角形的薄碎片,很薄,味儿不错,但是经不住两道水就没味儿了。

至于最差的茶土,就真的是些茶叶渣渣了,都快喝不出茶叶味儿来了,这是最穷的穷人才会喝的,没错,北京城最穷的穷人也是喝茶叶的,就是这么讲究。

高杰义师徒自然也不会例外了,虽说秦致远是个懒鬼,但他的收入还是可以的,至少也是个中产阶级,喝高沫儿是不会的。

水开了,吕杰诚冲了两杯茶水,茉莉花的沁香突袭而来,吕杰诚深深地闻了一口,竟有些陶醉,小屁孩不爱喝茶,但是爱闻茶香味。

“┗|`o′|┛”高杰义起床在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师哥,早。”吕杰诚笑嘻嘻叫了一声:“茶我给你泡好了。”

“嗯,乖。”高杰义点了点头,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水还是滚烫的。

“师哥,咱们去哪儿吃早点去啊?”吕杰诚之所以甘心给高杰义当牛做马,还不就是为了能吃几顿好的嘛。

高杰义想也不想就道:“当然是出去吃呀。”

“太好了。”吕杰诚跳着脚叫好,不枉费他一大早起来洗马桶。

“一顿早点就给你收买了?”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秦致远也出来了。

师兄弟俩都诧异地看过去。

高杰义错愕问道:“师父,您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啊?”

秦致远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起得晚了?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们这些懒汉年轻人一样?”

高杰义和吕杰诚面色同时一僵,他们师父真够不要脸的,这老家伙什么时候早起过了,哪次起来不是快中午了。

“哼。”秦致远轻轻哼一声,对着吕杰诚道:“把我的茶拿过来。”

吕杰诚把茶杯给秦致远端过去。

秦致远接过茶杯,吹着飘在上面的茶叶子,淡淡说道:“小橙子,别老让你师哥糊弄,别每次都三瓜俩枣就给你打发了,就这点破玩意儿,可不值当让你当牛做马刷马桶。”

“哦。”吕杰诚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秦致远轻轻啜饮了一口茶,眉头皱了起来,他早上起来不爱喝热茶,他把盖子盖回去,把杯子交给吕杰诚,接着说道:“想要什么,就跟你师哥说,别怕他不应你,他要是不应你,你赶明儿就用刷过马桶的水给他沏茶喝,我保准儿他喝不出来。”

吕杰诚听得眼珠子直转溜,神色慢慢变得精彩起来。

高杰义听得脸都绿了,他怪叫道:“师父,您能不能教他点好?再说了,我可是您亲徒弟,您可不能这样啊。”

吕杰诚却是嘿嘿一笑,搓着手很不好意思说道:“师哥,我早上就想吃酱肘子。”

高杰义骂道:“早上就吃这么油的,怎么不把你腻死?”

吕杰诚却理直气壮道:“我年纪小,就得多吃,我正长身体呢。”

高杰义骂道:“你哪儿就长身体了,大象长身体也没大早上吃肘子的。”

吕杰诚道:“我不管,我就要吃。”

高杰义道:“你别指望我给你买。”

“哼。”吕杰诚大声地哼了一下,把头扭向了马桶。

高杰义一甩手:“你以为我会屈服?我告诉你,中国人不怕威胁。”

……

“啊,真香。”吕杰诚啃着肘子,满嘴都是油,那肘子可大,他两只手都抱不过来。

高杰义酸溜溜道:“吃,吃,就知道吃,大早上就吃得这么腻,你迟早得变成一个大胖子。”

吕杰诚装作没听见。

秦致远早上吃的清淡,只是喝点小米粥,吃点素馅包子。而高杰义吃的是炒肝和猪肉大葱包子。

其实后世老说老北京人爱喝豆汁儿,其实这玩意儿真没多少人爱喝,甭管是现在还是后世,这都是个小众的吃食。喝习惯了的人觉得还行,但是这个习惯的过程没多少人愿意去忍受。高杰义他们师徒没爱喝的,他们四合院里的,也没人爱喝。

高杰义转着碗边,溜着吃炒肝,吸了一口,问道:“师父,您今儿怎么起那么早。”

秦致远回道:“今儿上午有事,等会儿你们俩也跟我去一趟。”

“怎么了?”高杰义问道。

秦致远道:“昨儿月鹏抓了一个呛行的相声艺人,所以今儿我们要跟相声门的人好好论论他们呛行的事儿。”

高杰义顿时一滞。

连啃肘子啃的正香的吕杰诚都停了下来。

高杰义咽了咽口水:“搞……搞这么大啊?”

秦致远点点头:“他们呛行已经很多次了,其实这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算那小子倒霉。”

第一百零二章 谈判

这年代很重规矩,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行各业也都有自己的规矩和守则。这年头的行业可跟后世的不一样,后世的行业协会,那都是闹着玩的。这年头的行业是很保守的,就跟一个大家庭一样。

尤其是这些传统艺人行当,都是有师承的,师徒如父子,行业的门长就跟大家族的大族长是一样的,族长能行使的权利他也差不多也都能行使。

门长拥有最厉害的权利就是清门,就是驱逐出这个行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入我们这个行当,也不能靠着这个吃饭,你以前认的师父也不再是你的师父,这比逐出师门可严重太多了。

相声门是如此,评书门也是如此,这年头大多数行当都是如此。

而今儿,就是相声门跟评书谈判的日子,相声门呛行太多次了,早就把评书门惹得恼火死了,也早就想跟相声门正式谈谈这事儿了。

正巧,昨儿刘月鹏把李寿海给抓了,刘月鹏是个脾气火爆的人,直接把这事儿给闹大了,评书门也正想跟他们谈判,借着这事儿就开始了。

这就是导火索。

可怜悲催的李寿海估计要被火烧死了。

高杰义和吕杰诚也跟着秦致远去了。

一路上,高杰义一脸悻悻然,吕杰诚则是一边啃着猪肘子,一边斜着眼睛看高杰义。

今儿谈判的地方就在三义轩,整一个上午都被他们包下来了。评书门的那些大辈也都来了。

评书门现在的门长是潘诚立,他是北京评书研究会的会长。潘会长已经四十多了,身材瘦削,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很有知识分子的派头。

他是评书一门的门长,现在要跟对方谈判,也得要他来压阵。评书门这边来了潘会长,相声门那边自然也不能弱了,他们的门长瞪眼玉子裕德隆也来了,裕德隆真不愧瞪眼玉子这个外号,眼睛比牛还大,高杰义都担心他闭不上眼睛,这么大眼睛多费眼皮啊。

没错,高杰义他们也到了,秦致远作为能在王八茶馆说书的顶级评书名家,在这里自然是有一席之地的,至于高杰义和吕杰诚这两个学徒在秦致远身后站着就行了。

秦致远依旧是在抽着他的水烟,叭叭两口,吞云吐雾问身边的潘会长:“老潘,怎么回事啊?”

潘会长轻轻叹了一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苦笑道:“总归是得有这么一出,大家心里都憋着火,总是要解决的呗,被月鹏那么一搞,得了,直接上明刀明枪了。”

刘月鹏也在旁边站着,虽说他现在也是个很有名气的评书艺人,但是今儿坐着的都是大辈儿,他辈分不够,可没坐下的资格。

他现在听得老大不乐意了,便道:“师父,什么叫被我这么一搞啊,是他们相声门的人做的太过分,一而再再而三,蹬鼻子上脸,那小子还编排您的私生活,这不砸我们的脸来的嘛,他还说您在外面有个小儿子私生子呢。这也太过分了,对吧,小橙子?”

“啊?”吕杰诚心虚的厉害,干笑道:“哈哈……哈……哈哈……”

秦致远看了看自己小徒弟的模样,眉头皱了皱。

高杰义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秦致远扭头看自己的大徒弟,正巧见高杰义摸鼻子,秦致远当时就是一声冷哼:“哼。”

高杰义面色一僵。

刘月鹏立马道:“师父您别什么都不在意啊,您看我秦叔都瞧不过眼了,是吧,秦叔。”

“哼。”秦致远又是一声哼,他再瞧不出来这事儿跟他这俩徒弟有关系,他就白养这俩王八蛋这么多年了。

“唉。”潘会长摇头叹息:“罢了罢了,趁着这次也把呛行这事儿给论论清楚。”

刘月鹏提醒道:“师父,您待会儿可不能做老好人,这回可是他们理亏。”

潘会长道:“行了,就不用你来提醒我了。”

刘月鹏点头笑道:“哎,得。”

人慢慢的多了起来,相声门和评书门泾渭分明,这三义轩布置的也很有意思,人家掌柜的还特意让伙计把桌椅分开摆,中间留一条长长的过道,正好有种对峙的感觉。

评书门的大辈儿和名家也来了不少,小辈儿们全都在后面站着,前面那二十来条椅子全都被大辈儿们坐着了。

相声门那边也差不多,相声门现在当家做主的是德字辈的艺人,相声八德也来了四位,为首的裕德隆坐在左上首,跟潘会长并列而坐,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茶馆大厅里面有些吵杂,大家都在说话聊天,但是评书门和相声门两家之间是没有人交流的,都在敌视着对方。

茶馆的伙计倒是忙活的很,给这位倒点水,给那位添点水果,一直在两边团团转。

瞪眼玉子抽完了一只卷烟,把烟头扔在地上,才对潘会长道:“我们这边人差不多都齐了,您这边呢?”

潘会长瞧了一眼之后,微微颔首道:“我们也差不多了。”

瞪眼玉子道:“既然如此,那要不我们就开始吧。”

潘会长道:“好。”

瞪眼玉子客气道:“您请。”

潘会长道:“还是您来吧,这乱糟糟的。”

瞪眼玉子瞪着眼睛盯着相声门那边的人。

高杰义吓一跳,哇,眼睛更大了耶。

瞪眼玉子喝道:“都安静一下。”

相声门人很给面子,瞬间都闭嘴了。

只有评书门的人还在吵杂,他们可不会给相声门的人面子,本来今儿他们就是找茬来的。

瞪眼玉子神色微微一凝,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相声门人脸色也难看了起来,有人冷嘲热讽道:“这些说书的可够有规矩的,会长还没说话呢,他们自个儿倒是热闹了。”

有说话的,就有捧哏的,别让话掉在地上也是相声艺人的职业修养:“不自个儿热闹起来,怎么能说书呢,他们但凡有个朋友不就说相声去了嘛。”

得,讽刺中还抖了个包袱。

高杰义嘴角憋了点笑。

可这话却是把评书门人给惹毛了。

第一百零三章 田岚云

评书门今天本就是奔着找茬来的,可现在他们还没说啥呢,就先被这群说相声的一顿冷嘲热讽,他们都给气懵了。

评书门的田岚云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他勃然大怒,呵斥道:“一群什么玩意儿,也敢来说我们?怎么着,今个儿不拿自己媳妇爹妈找乐子,浑身就不自在了?一群使臭活儿的玩意儿。”

这话太伤人了,都说打人不打脸,好嘛央儿的,田岚云直接跳起来给他们一下子了。虽说他说得是实话吧,但就是实话最伤人了。

可别认为后世的相声太三俗了,后世的相声拿到民国这会儿来,可别提多纯洁了,这年头真是屎尿屁乱飞,各种脏活臭活儿齐出,真是听不得了。

这年头说相声的,混的好一些的都是在茶馆园子里,差一点的也搭了一个小棚子,门口都是有坎子守着的,女人和小孩都不让进的,给钱都不行。

原因很简单,这里面说的没人话,根本听不得。

一直要到新中国成立了,相声门成立了相声改革小组,侯宝林先生当家做门长了,推行了相声改革,才让相声可以登上大舞台,这些说相声的臭活儿艺人也变成了人民艺术家。

所以侯宝林先生对相声这门艺术最大的贡献就在这里,所以这也是他被人尊为一代大师的原因,哦,不过现在这时候的侯宝林还是个一周岁的小屁孩呢。

而现在的相声艺人,也不叫相声艺人,大家给个尊称叫一声说相声的,但是业内同行都叫他们使臭春的。

艺人的社会地位很低,但是矮子里面选将军,评书艺人是艺人里地位最高的,被人尊为先生,而相声艺人的地位就很低了。

评书艺人在相声艺人面前一直是很有优越感的,现在田岚云一句话给呛回去了,评书门人心中都很爽,而相声门人却都变了脸色了。

“你说什么?”

“你有种再说一遍。”

田岚云浑然不惧,撸着袖子骂骂咧咧道:“老子再说一百遍也就这话,你们有胆子做,还没胆子让人说了?怎么着了,爷们儿,今儿我就把话撂这儿了,就骂你们了,怎么茬吧,来文的,来武的?你要不服,只管上来,我跟你练练?”

田岚云一言不合就要上演全武行。

高杰义也听得苦笑不已,评书艺人基本上都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因为这是做艺需要,现在流行的公案侠义文,都是讲绿林好汉的故事,这都是有功夫的人。

你讲这种故事,你必须得对功夫武术有一定了解才行,在说书的时候说到功夫的时候,手上身上得有架势,这叫刀枪架儿,一般人摆不出来的,一定得学过。

所以评书门人都找武林人士学过两手,但基本都是花架子,摆出来好看就行了,这就跟后世的影视演员一样,怎么好看怎么来呗,他们又不真打架。

而田岚云是真下过功夫的,身上可不全是花架子,拉出来也是能练两手的,别看他已经中年了,可一般的年轻小伙子却远不是他的对手。

老田同志性烈如火,可不怕跟别人干一仗。

相声门人的脸上变颜变色,可就是没人敢应战,这赢了也不露脸,输了还怪丢人的,关键是也打不过呀。

相声门德字辈的艺人吕德胜站了起来,摆了摆手,笑呵呵打着圆场:“好了,好了,都莫要争了,咱们今儿是谈正事儿来的,别在旁的事情上多牵扯了。咱们两门都是吃的张口饭,靠的是嘴上的功夫,手上的功夫我们可就不在行了。”

田岚云却还不依不饶道:“嘴上功夫你们最厉害,连老爹老娘都能拿来找包袱,谁能比得过你们呀?”

这话一出,来打圆场的吕德胜脸都黑下来了,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相声门门长裕德隆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他对坐一旁的潘会长道:“潘会长,您看我们这还没谈事儿呢,就闹成这样,还怎么谈呀?”

潘会长掐了掐自己紧皱着的眉头,他对田岚云也是头大的很,他道:“老田啊,你先歇会儿,等我们先把正事儿谈了再说。”

毕竟是门长发话了,田岚云不能不给面子,但这爷们儿在退下去之前,嘴上还来了一句:“得,你们先谈,等会儿吵架别叫我,我跟这帮使臭春的没话聊。要打架可以招呼我一声,我拳头可痒痒着呢。”

说罢之后,田岚云大手一甩,坐了下来,端着茶杯冷哼一声,连看都不看相声门的人一眼。

相声门人也很无奈,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主儿,他们也没辙啊,他们还不敢多说什么,这爷们儿前科累累,一言不合就经常大打出手,比绿林人还厉害。

这年头谁都怕愣种。

高杰义也多看了田岚云几眼,田岚云身材壮硕,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很有几分武人样子。这爷们儿性烈如火,嗜酒如命,但是也义薄云天,门内有事都是他先上的。

就像今儿这场谈判,别的评书艺人都没说话呢,就他自己先开喷了,得罪人的事儿他一个人全干完了,别人都当老好人,就他当冲锋枪。

性格决定命运啊,田岚云这性子得罪了不少人,他连说书的时候都经常骂人,绝对是评书门的第一号大喷子,所以到后来搞的没人再敢请他说书,所以田岚云的晚景极为凄凉。

高杰义轻轻叹了一声,真是可怜这么一个耿直的老顽固啊。

潘会长也有些头疼,他轻轻敲了敲脑门,这还没开始呢,两家就这么剑拔弩张了,待会儿可怎么办哦。

潘会长重重吐出了一口气,稍稍酝酿了一下,才对裕德隆道:“今儿这事儿是从你们相声门的一个小辈儿呛行起的,这样吧,要不您让那小辈儿出来吧,咱们一件事儿一件事儿论清楚。”

“好。”裕德隆点了点头,朗声道:“把人带上来吧。”

很快有人就把李寿海给拎上来了,李寿海神色萎靡垂头丧气,这倒霉浪催的,他看看今日这架势,心里就更苦了。

突然,他眼光一扫,发现了一个熟人。

第一百零四章 给卖了

李寿海也觉得自己很倒霉啊,上次就被人抓了一次了,这还没过两天呢,又被抓了,可关键自己这也不是呛行啊,自己说的是单口相声啊,自己写的长篇单口。

自己还搬出来自己认识的人,还说自己认识潘会长的小儿子,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人家更生气了,还非说自己胡说八道。自己挨了两巴掌打不说,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李寿海那个委屈啊,眼泪哗哗的,他招谁惹谁了,他哪儿就胡说八道了,他哪儿就乱编排人家门长私生活了。

现在可算是见着亲人了,对嘛,潘会长的小儿子不就在这儿嘛,他在评书门里也是有熟人的,可算是有人能给他作证了。

李寿海停下脚步,颤抖着手指指着高杰义,嘴里激动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哎……哎……”

高杰义脸都绿了,这要是被这小王八蛋给喊出来,那他今儿可有够瞧的了。

秦致远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重重地吸起他的水烟。

“哎呀,原来就是你这个家伙来呛行,呔,小贼休跑,吃我一掌。”高杰义先发制人,一声怒喝之后,飞步冲上前去,抱着李寿海的头就是一顿暴打。

全场都惊呆了。

就连一向是暴脾气的田岚云都看傻了眼,就连他的脾气也没这么暴躁吧,这小爷们儿太利索了吧。

秦致远翻了个大大白眼,什么玩意儿嘛。

吕杰诚也有点憋不住笑。

相声门则是彻底看傻眼了。

门长瞪眼玉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李寿海也被打懵了,眼泪是真出来,太委屈了,好不容易见着亲人,正想着能沉冤得雪呢,现在被亲人一顿暴打,他这委屈跟谁说去啊。

“呜呜呜……”关键李寿海还说不出话来,他嘴巴还被高杰义捂住了。

高杰义一边打,一边贴着他的耳朵快速说道:“等会儿别胡说八道,我会救你出来,别暴露我们的关系,不然你死定了。”

正在挣扎的李寿海停了下来。

拎着李寿海的那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从高杰义的毒手下把李寿海给抢了出来。

相声门的人纷纷怒目而视。

而说评书的田岚云却是鼓掌大笑:“好个小子,真是条汉子,比我田某人还有种。”

但是相声门人却是气懵了,纷纷怒斥。

“你……你们……”

“太过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当众打人?”

“你们不是说书先生嘛?哪有先生是这样的,分明是流氓地痞嘛。”

“这是谁徒弟?哪个混账师父教的?”

……

高杰义本来还想反驳几句的,现在听见有人骂他师父了,高杰义立刻往秦致远身上一指:“呐,这就是我师父。”

“咳咳咳……”秦致远一口浓烟呛进了喉咙里面。

评书门的人神色也都很精彩。

李寿海也呆了一下,这混蛋到底靠不靠谱啊?

秦致远捋了捋胸口,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了,才盯着对方淡淡道:“那个混账师父就是区区在下,请问有何指教?”

那人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徒弟,动不动就打人,成何体统?还有没有点说书先生的样子?”

秦致远却是淡淡说道:“江湖有道,各行各业皆有规矩,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道理,这小子呛行盘道,按照行规我们教训一顿又有何妨?坏了谁家的规矩了?”

这话一出,相声门人哑口无言。

相声门好打圆场的吕德胜哈哈大笑了两声,又开始打着太极道:“这不还没弄清楚呛行的事儿嘛,可不能一锤子打死啊。”

秦致远把烟枪拿起来,慢悠悠说道:“行有行规,业有业法,江湖有五花八门,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买卖,之所以江湖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无外乎守的都是一个规矩而已。”

“你们相声一门发展到现在不过区区几十年,早年间在口技暗春时候,还挺守规矩,大家都相安无事。自你们那些口技前辈走出布围之后,由暗春改为明春,可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这些年下来,我们江湖各门念你们艺门年幼,很多事儿都不跟你们计较。可你们却是越来越放肆了,现在竟然都敢公开说书了,还有把我们评书一门放在眼里吗?”

秦致远语气虽然平淡舒缓,但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重点,直接两句话就把呛行的事儿给说明白了,这比争论一百句都管用。

相声门人纷纷有些尴尬,今儿这事儿本就是他们相声一门理亏,他们这些人前面理直气壮胡搅蛮缠,就是想引评书门人跟他们吵架,争论谁没礼貌谁没规矩。

只要一吵起来,那就好办了,吵架谁能有道理啊,最后谁都没理,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然后含含糊糊一搞,改日再吵,这茬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这老家伙,竟然这么犀利,人家都那样骂他了,都说他是混账师父了,他竟然也一点都不生气,一句话就把呛行的事儿给挑明了,现在是躲都躲不开了。

相声门人纷纷对视,发现很难应这茬啊。

吕德胜也有点尴尬,看了看上首的裕德隆,裕德隆也面色沉重,眉头紧皱,眼睛用力地看了吕德胜一下。

吕德胜微微一叹,还是得他来打太极啊,他呵呵笑着,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他道:“这个呛行的事儿嘛,我们承认,肯定是有的。毕竟我们这个行当那么多人,难免出现几个不守规矩的小辈儿。”

“可能真有不守规矩,出来呛行说书了。当然了,我们门内是绝不允许这种行为的。像我的徒弟,我都是严厉禁止他们呛行的,饿死不能呛行,这是规矩。所以秦先生,您说的情况是极少的,我们自个儿都没听过呢。”

高杰义真想给他鼓鼓掌了,这人推卸责任还是很有一套的嘛。是从古至今,从现在到未来,大家推卸责任都是一个路子?

秦致远冷笑两声:“你们倒是推得干净。”

吕德胜却说:“我们门内是绝对禁止这样的事儿的,您要是发现有呛行的,您只管按规矩处理,您处理完了,我们门内还得罚他呢。”

高杰义听得一愣,诧异地看向李寿海,他们这就把李寿海给卖了?

李寿海也是听得满脸苦涩。

第一百零五章 剑拔弩张

高杰义还往相声门里看了好几眼,也没见有人起来维护一下李寿海,这小子人缘这么差的吗,他师门长辈呢?

照吕德胜这个老家伙的话来说,李寿海这小子可要完蛋了,毕竟现在被抓住呛行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啊,咋了,这是要弃车保帅,这小子要英勇就义了?

高杰义都看懵了,难道说等会儿还有反转,他们要力证这小子不是呛行?毕竟这小子说的是自己写的书啊,形式上是呛行了,可内容上没有啊。

高杰义有些惊疑不定。

秦致远皱眉看了看神情苦涩的李寿海,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徒弟,微微摇了摇头。

秦致远也不说话了,再多说话这个相声门的小子可要被他们抬出来挡枪了。

吕德胜见秦致远不说话了,他也大松了一口气,委实是秦致远的火力太强,平淡语气间就把吕德胜给逼的不行了。

评书门见秦致远偃旗息鼓了,他们可急了,这还没开始呢,怎么就结束了?

刘月鹏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本来性子就急,当时便急着道:“秦叔,您可不能信他们相声门的花言巧语,他们哪次不是这么说的,可又有哪次这么做了。”

吕德胜却笑着道:“小刘先生,话不这么说的。我们相声和你们评书同属江湖八门,理所应当维护江湖规矩,我们虽是下九流的行当,可不能做下九流的事儿,我们门内若是真有人呛行,照着规矩办就是。您评书一门若是也有人坏了规矩,也得照办,难不成我说的不对吗?”

刘月鹏一点都不上当,当即便嘲讽道:“哪儿就对了,全篇话都在避重就轻,嘴上喊得震天响,您倒是给撂句实在话呀。若是真有人呛行,您说怎么处理?您说呛行的人在您行内不过区区几人而已,可被我们抓到的就已经不止十几人了,那还有没被抓的呢?这么多呛行,您说怎么处置?”

吕德胜哪能说的出来这个啊,他只能是把目光再度投向了门长裕德隆身上,这么重大事儿也就只有门长才能拍板了。

裕德隆的眉头也皱的很紧。

潘会长也不催他,就在一旁坐着喝茶。

裕德隆又从包里摸出来一根洋烟点着抽了起来,眉头紧紧皱着。差不多等这一根都抽完了,他才说话:“相声是一门很年轻的艺术,早年是从口技发展来的,口技艺人坐在布围后面说学逗唱,最初是一个人表演,后来才有俩人一起。”

“再后来有一部分口技艺人走出了布围,当着观众的面儿开始表演,这门艺术也从暗春变为我们现在的明春,也就是我们的相声。所以我们相声最初就是一个人表演的,只是我们现在两个人表演的活儿居多。”

“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我们相声不能一个人表演,我们是可以说单口相声的,这是我们这行当的基本功之一,这总不算坏了规矩吧?”

刘月鹏针锋相对道:“你们相声是以逗乐段子为主,说单口当然可以,说你们的单口小段子就行了,难不成说书也是你们的单口相声?这样的话,我评书一门干脆并入你们相声门好了。”

“呵呵。”裕德隆笑了两声,把烟头扔了,然后说道:“相声一门博大精深,可不仅仅是只能逗乐啊,我们也能学唱几句戏曲。据我所知,你们评书先生也大多学过戏曲吧,说书之中都有体现,关键之处来几句戏腔,往往效果极佳。难不成,你们也呛了梨园行?”

刘月鹏大声道:“您这是强词夺理,我们学戏,只在关键地方来上一两句而已,我们又不曾在戏台子唱一整出。你们若是说一两句,我们当然也不在意,可你们搭了个台子说大书,这不是呛行又是什么?无师无长,乱说一气,座儿听了也不满,还以为天下说书人都是这个水平,这不是砸我们饭碗又是什么?”

裕德隆也没话说了,这事儿本就是他们相声一门理亏啊。

相声门却有人沉不住气了,当时便道:“我们门内这么多人呢,我们哪能个个都看得住,他要非得自己出去,我们又哪能知道?”

刘月鹏立刻瞪着眼睛看过去:“你们不知道?”

那人理直气壮道:“对啊,就像这小子,他们这一支儿就剩这一根独苗了,他也不跟我们门内人联系,连个搭档都没有,一天到晚净说单口了,我们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怎么管得了他说什么?”

刘月鹏怒道:“这么说,你们是不想管了吗?”

那人道:“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刘月鹏怒极反笑道:“好,好,跟我这儿玩赖了是吧?师父,您说怎么办?”

“这……”潘会长虽说心中恼怒,但神色还是有些迟疑,他终归不想彻底撕破脸皮。

刘月鹏知道他师父这老好人的毛病又要犯了,便立刻急着道:“师父,他们若是这么玩赖的话,那可就别怪我们了。江湖各门各派恐怕都容不下他们吧,我们联合其他门派一起断了他们相声门的路。你们可掂量掂量,如果我们评书门顷全部之力对付你们,你们又能扛多久?”

“唉……”高杰义轻轻叹息一声,其实他刘师哥已经有些色厉内荏了。联合各门各派,哪有那么容易啊,连评书门自己都不是铁板一块,更何况是外面?

艺人行当说是一门之内,可这门内也是各门各派,没有强大的凝聚力和号召力,大家都是走江湖卖艺的,规矩当然有,可你要是真逆着规矩,还真没什么特别行之有效的法子。

高杰义心中在琢磨,社会上的人犯了事儿有巡警阁子可以管理,可以去打官司,总归是有个解决的办法。但是艺人行当呢,打官司可解决不了艺人行的事儿。

如果艺人行也出现一个机构,能调解艺人行当纠纷,能团结江湖艺人,机构传出的命令,艺人们就都得听着。集整个江湖八门的力量,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又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高杰义不禁有些浮想联翩。

第一百零六章 我有办法

刘月鹏的一句话没把高杰义怎么着,反倒是让相声门的人神色都凝重了几分。团结各门各派一起制裁相声门,这句话是扯淡,评书门还没有这等威信。

但后面的那句话却让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真把评书们给惹毛了,人家发起疯来,他们可受不了。规矩是给人遵守的,但是谁都不想做老实人,都想着偷偷破坏规矩,从中牟利。

但是一旦规矩真的完全被破坏,那又没有人能承担起这个恐怖的后果。所以相声门的人在偷偷打着擦边球,但是他们也不敢把评书门的人给彻底得罪了。

一旦把评书门的饭碗给砸了,人家是真的会发疯的,人家要是不顾及脸面了,天天找茬盘道,自己怎么办?自己不守规矩,人家要是也不守规矩,也开始结对说相声,胡说一通,不也是砸这个自己行当的饭碗嘛,到时候谁都不好过。

而且评书门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人家好歹也是个先生,也是受人尊敬的,在官面上也是认识人的。不说别的,就说评书门的双厚坪,今儿人家是没来,可以前听他说书的都是皇亲国戚王公世子,评书门还流传着双厚坪巧戏王世子的小故事呢。

还有创作三侠五义的评书大师石玉昆,就因为他在王爷府里看到了一副《耄耋图》,才有了这个想法,才创作出这样一部伟大的长书。

还有潘会长,评书研究会的会长可不是白当的,别看人家是老好人,可也是认识不少官面上的高端人物的。

评书一门历代都有大师是达官贵人府上的宾客。

反观相声一门,清末时候还出了肃亲王禁相声,就因为人家嫌弃他们的相声说的太没人话了。相声一门被人称之为说臭春的,虽说很受老百姓喜欢吧,可能官面上的人也喜欢听,但人家肯定不能承认啊。

总而言之,相声一门是不敢彻底把评书门给得罪完了的,不然这个代价,他们可承受不起。

相声门的太极高手吕德胜又起来打太极了,好言相劝。

但是刘月鹏却是气急了。

吕德胜又是骂刚才搭嘴的那人,又是骂呛行的李寿海。那人可不是李寿海这样的孤家寡人,那人一挨骂,人家师父就起来跟吕德胜对骂了。

然后吕德胜一支儿的人也站起来骂街了,双方居然开始吵了起来,茶馆内顿时乱糟糟的。

刘月鹏有火都没处撒,都乱成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是让这茬先撂下再说。

李寿海神色凄凉,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场内,孤苦无依。

高杰义看的叹息不已,不禁扭头看向了自己师父,又扭头看了看小屁孩吕杰诚,目光柔和了不少,这都是自己的依靠和牵挂啊。

吵了好一阵了。

现在局面又僵化了,相声门是不肯彻底舍弃掉这条路的,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落单,现在相声门的底蕴不够,单口相声的段子很少,根本不够说的。他们只能呛行说书,不然有些相声艺人的温饱都是问题,他们也是为了活着呀。

但是他们这样的确是坏了规矩,而且他们又不敢彻底得罪评书门,他们陷入了两难之境。

评书门当然是想让相声门不再呛行,并且要给出承诺,一旦再被评书门抓住呛行的相声艺人,那这个相声艺人必须要严肃处理,要清门,逐出这个行当,不止不能说书,以后连相声都不能说了。

但是这个要求,相声一门也是绝对不可能会答应的。

所以最开始是相声门在吵,后来评书门也卷进来,两帮人谁也不肯让步,吵得是不可开交。

裕德隆和潘会长几次想劝,都张开嘴了,可最后还是闭上了,把人家给喊停了,自己也没个解决的办法,还不如就这样吵着呢,说不定还能吵出个结果来。

作为导火索的李寿海现在反倒是没人在意了,毕竟矛盾的症结不在他身上。

“那个……能不能听我说一句啊……”这道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很清晰地送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场内顿时一静。

所有人都诧异看来。

高杰义脸上露出讪笑。

众人待看见了这张年轻的有点过分的脸,都是一怔。

随后骂声又起来了。

“又是这个混小子。”

“现在都是大人在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孩子说话了,他师门长辈呢?”

“评书门的人真没规矩。”

“你们说臭春的好到哪儿去了?”

“我们是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

“去你大爷的吧。”

“嘿,你怎么骂人呢?”

……

又吵起来了。

秦致远扭头看自己徒弟,慢悠悠抽着水烟,眼中露出好奇之色,难道他徒弟真有办法,他自己都想不到辙呢。

见又吵架了,高杰义头都大了,赶紧又喊道:“诸位,诸位,你们再这么吵,吵到明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不如听我说两句,我有个法子。”

大家又都安静下来了,纷纷看着高杰义。

潘会长可不信高杰义这孩子能说出这么好法子,等会儿说出个馊主意来,惹了笑话丢了面子不说,还容易得罪人,他便喝道:“小义儿,不许胡说。”

高杰义笑道:“潘大爷,您瞧我的吧,我真有法子。”

“老秦。”潘会长又对秦致远喊了一声,他还是想护着高杰义的。

秦致远却是淡定的很,只顾着自己抽烟,淡淡说道:“老潘,你就听这孩子说说他的法子吧。”

人家师父都这么说了,潘会长还能说啥,只能皱了皱眉头,帮着高杰义垫了垫话:“这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说错了什么,大家莫要见怪,多多宽恕。小义儿,你小心着点说。”

李寿海看的心里发酸,看看高杰义,再看看他自己,高杰义有这么多人护着,自己却像个可怜弃子,丢在这里根本无人问津,也没人管自己死活。

“知道了。”高杰义笑嘻嘻答应了一声,从后面走到了场中央。

第一百零七章 你这个叛徒

高杰义走到了众人中间,抱拳施了一礼,微笑着说道:“小子不才,只是评书门内一个无名的小学徒,今儿斗胆站出来,有什么到与不到的,诸位前辈多担待。”

田岚云搭了一句腔:“你刚刚可是说你有法子的,可别糊弄大家,虽说你是条好汉吧,但是你也不能从这儿单枪匹马杀出去吧?”

高杰义笑道:“有您这位武艺高强的大英雄在,我可蹦跶不出去。”

田岚云摸着头爽朗大笑:“哈哈,好小子,对我胃口。”

高杰义也道:“那行,得空咱爷俩喝两杯去。”

田岚云笑道:“成啊,不知道你小子酒量如何?”

“我……”

高杰义还没说话了,就有人不耐烦了。

“这怎么还聊上了,不是说想辙嘛,我们这都吵成什么样了。”

“嘿。”田岚云眼珠子一瞪,就想骂人。

高杰义赶紧劝道:“田师叔,莫要跟他计较,您先坐会儿,等我把这茬解决了,我再请您喝酒。”

“好。”田岚云大声应允。

高杰义环视众人一眼,道:“大家都先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说来。”

众人都在看高杰义。

高杰义也不卖关子,便道:“今儿这事儿的主要症结就是呛行,我也不藏着掖着,把话挑明了吧。为什么会有相声艺人呛行,因为相声都是对口相声居多,都是两个人一起说的。”

“但是难免会有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可是现在相声里面的单口相声不多,很多相声艺人都不会几段,所以他们才会来呛行说书,为的无非是能有口饱饭吃。”

众人听了,都微微颔首,高杰义说的就是实情,只是大家都不太好意思把这事儿拿在明面上说。

高杰义接着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细数历史种种,农民起义都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而已。谁都有父母孩子,为了家人,能理解。但是这般做,确实也是坏了规矩,呛行是实情。”

“我们倒也不是怕你们抢了我们的书座儿,能被抢走的书座儿,只能证明这个说书先生没有水平,没水平的先生也就不必多言了。但是你们相声一门并没有正经学过说书,你们说的书怕是听不了吧。”

“尤其你们是说对口相声的,说书只是偶尔来这么一场。可能今儿说完了之后,明儿就收拾东西去说对口相声了,这可是对书座儿大大的不负责了。你们是拍拍屁股,干干净净去说相声了,可是屎盆子却全扣在我评书一门身上了。”

“让书座儿都以为天底下的说书先生都是这样的呢。不仅说书说的不好,让书座儿怀疑我们水平。还说半截儿直接不说了,这说书先生的人品还不行。既没水平又没人品,您这让我们以后还怎么作艺?您这是直接挖断我们的活路啊,这也是我们最为气愤的地方。”

这话一出,评书一门纷纷附和。

相声一门也没人反驳。

因为高杰义说的就是实情,真真正正的实情而已。

裕德隆皱眉道:“你说的我们也都清楚,你不是说有法子吗,说来听听吧。”

高杰义点点头,道:“所以诸位先别争吵,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众人有些诧异。

折中?

这事儿怎么折中?

秦致远也疑惑地看着自己徒弟,连水烟都不抽了。

潘会长也有些错愕地看着高杰义,难道这小子真有办法?

高杰义看着众人,微笑道:“我们两门同属江湖艺人行,本就应当相互提携,你们相声一门比较年轻,底蕴较浅,我们评书门更应当多多帮扶你们。既然你们单口相声不多,不得不靠说书谋生。”

“而我们评书门又担心你们说的不好,坏了我们评书先生的名声。那何不,让我们评书门的前辈高手,亲自传授给你们几段评书,好让你们可以说单口,也让你们不会坏了我们的名声。”

这话一出,全场一静。

秦致远都惊呆了,手上的水烟筒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上首的潘会长也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一直对高杰义很欣赏的田岚云也傻了眼,差点没一跟头栽在地上。

刘月鹏也懵了。

连在一旁受审的李寿海都想问问高杰义是不是个傻子。

不说评书门的人,就连相声门的人也傻了。

裕德隆的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

吕德胜站起来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认真的?”

高杰义理所当然道:“对啊。”

“哗。”全场哗然,不,应该说是全场躁动。

秦致远重重吸了一口水烟,结果却呛进了肺里,弄得老头儿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潘会长用手捂脸,他本来就不对高杰义抱什么希望,这么多人都没想出来招儿,就他一个小孩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但是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高杰义居然想出来这么一个混蛋招儿。

潘会长差点没眼前一黑,这也太混蛋了吧,这小子脑子有问题吗,老秦是怎么教的?

刘月鹏更厉害,他都想把高杰义拖下来一顿暴打了。好家伙,人家相声门的人过来呛行,你不止不想招儿对付他们,结果还要教他们说书,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呛行。

这就跟小偷过来偷东西一样,你不止不抓他不打他也不报官,还要去把自己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跟他说,你偷的东西不好,来吧,我这里有更好的,你拿这个吧。

这不是有病吗?

刘月鹏真想揪着高杰义的耳朵问问,你他娘的是相声门发展的内奸吗?你高杰义是评书门叛徒啊,你这个“评奸”。

裕德隆也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希望这样了,可人家评书门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答应啊。

果然,潘会长开始给高杰义擦屁股了,他摇摇头,苦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刚才说了这是小孩子的胡话,大家别太在意。老秦,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管教这小子。”

“哎。”秦致远也苦笑一声。

高杰义却还不知死活道:“没有啊,我没胡说啊,我很认真的。”

第一百零八章 八大棍儿

刚才那话还可以当做是小孩子不懂事,现在高杰义还不知死活来这么一句,那可就太不懂事了。

连好脾气的潘会长都忍不住呵斥道:“小义儿,不许胡闹。”

裕德隆笑了一声,道:“您门内人要是还这样说,那我们可得当真了啊。”

相声门人纷纷打趣应和。

“当真,必须当真,这么好的事儿我们干嘛不应着呢。”

“是啊,这事儿就当我吃亏了,我头一个同意。”

吕德胜挥挥手:“别胡闹,人孩子瞎胡闹,你们还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啊?”

“这可不小了啊,都这么大的人了。”

吕德胜没好气道:“那也没你大,没出师都是孩子,跟孩子计较,你有脸没脸啊?”

那人这才消停。

高杰义却突然道:“没有啊,可以计较啊,我说的话你们完全可以当真。”

刘月鹏是真想上去揍他了,你小子就是个评奸。

评书门人也都气的不行了,这小子不是混蛋嘛。

秦致远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有些奇怪地看了高杰义一眼,这小子也不像是在胡闹啊。

潘会长见秦致远没什么动作,他倒是急了,一拍桌子喝道:“月鹏,把这小子给我拉下来。”

“是。”刘月鹏早等不及了,还拉下来?他都想打高杰义了。

“哎,等等。”秦致远却拦住了刘月鹏。

刘月鹏顿时一怔。

“老秦。”潘会长一声喝。

秦致远却说:“我相信小义儿,你让他把话说完。”

“你……”潘会长真是气得无语凝噎了。

秦致远又重复了一遍:“相信孩子。”

潘会长一甩手,没好气道:“后果你自己兜着。”

秦致远把刘月鹏拦回去,然后才对高杰义点点头:“接着说,有什么戏肉赶紧端出来,这又不是说书,你还打算留个驳口,下来打钱啊?”

高杰义嘿嘿一笑:“师父,您瞧我了。”

高杰义接着道:“我还没说完呢,别着急。没错,我是让评书门的前辈传给你们几段评书,可你们永远只能说这几段,别的就不能再说了。如果还有相声艺人说这几段之外的书,那这个呛行就有点严重了,你们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这话一出,众人陷入了思索。

大家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潘会长听得也是一愣,然后快速思索其中的可行性。

裕德隆也同样如此。

毕竟他们身上背负着两个门派的得失,可不敢胡乱答应,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秦致远微微一愣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开始抽起了他的水烟。

高杰义就站在场中央,微微笑着,也不说话,一副宠辱不惊的心态。

场内渐渐吵杂。

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安静。

高杰义这时候才说道:“诚如刚刚相声门诸位说的那样,相声门人那么多,他们也不是个个都管的过来,虽有推脱之嫌,但也是实情。我们发现一个,就让人家彻底清门逐行,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也根本不现实,这样吵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

“可我们评书一门也不能放任如此,所以我们可以传给你们几段评书,让你们说的更好。一来不会让书座儿质疑我们说书人的水平;二来你们说的更好,更有技巧,也好多赚些钱。有师父传授,跟自己听来的,那出来的效果可完全是两样的。”

相声门人都纷纷点头。

高杰义又道:“我们已经让了一步,这也是看在大家都是江湖同行的份上。你们可不能得寸进尺,如果日后还有人呛行说这几段评书之外的书,一旦被我们发现……裕先生……您说该怎么处理?”

“这……”裕德隆神色有些迟疑,看向了相声门那边。

裕德隆起身直接走向了相声门那边,几个大辈儿迅速交换了一下意见。

高杰义胸口成竹,相声门不可能会拒绝的,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件大好事,以后可以正大光明说书了。虽说只有几段吧,可他们也不是天天说单口啊,只是为了应急而已。

而且还有评书门人的传授,自己还能说得更好一些,也能多赚些钱,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啊,所以他们的意见很快就统一了。

裕德隆重新回到上首,然后对潘会长道:“潘会长,如果贵门派真的愿意如这位小兄弟说得那样,肯传授我们几段,那么我裕德隆敢保证,以后但凡还有相声门人呛行说外书,一旦被发现,我便行使门长权力,将其清门逐行。”

这话一出,场内寂静。

潘会长眼中精光大作。

相声门终于给出这样的承诺了。

评书门人也都惊愕不已,他们虽然一直提这个要求,但是他们根本不相信相声门会答应这样的要求,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答应了。

用几段评书,换这个承诺值不值?

众人又开始思索起来。

但很快,大家就想明白了。与其让相声门人胡搞瞎搞,还不如给他们规范一下呢。因为你不答应传书,人家就不可能答应你清门。

你就算抓到呛行,你按照江湖规矩,也是拿走他的折扇醒木,顶多还有当天所有收入。可人家第二天又去说书,你能怎么着?只要相声门对他没有制裁,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现在用一点小代价,去换取相声门的承诺,这还是很值得的。评书书目那么多,传几段问题不大,他们也不能说别的,也不算抢自己饭碗,也不会坏了说书人的名声。

所以评书门这边的意见也很快就统一了。

接下来就是讨论到底要传几段了,传多长的书了。

又是一番扯皮,最后确定要传给他们八段书。

相声门人当然想要长篇大书,但是长篇大书数量可不多,可不舍得传给他们,又是好一番扯皮。

最后还是高杰义说了:“你们相声门人只是偶尔落单了,说一两天单口,要大书干嘛?我们一部大书,没日没夜地说,都要说上好几个月呢,你们连个开头都没说,连书胆都没出来,就又去说对口,这能挣到钱吗?教你几段精彩的中篇书,够说五六天就得了。”

后来大家一讨论,发现高杰义说的还挺有道理,就都同意了。

相声门的吕德胜苦笑一声道:“这评书弄得,就取中间啊,没头没尾的,没根没叶,跟个光不溜秋的棍子一样。”

高杰义宽慰道:“就中间精彩呢,都把宝贝给你们了,还有啥不乐意?棍子好呀,棍子才是大树的精华嘛。就这八段评书,得,干脆叫八大棍儿好了。”

吕德胜没好气道:“去你的吧,什么破名字。”

第一百零九章 老秦竟然是这样的人

事情到这儿也就差不多解决了。

评书门虽说是付出了一点代价,可也把呛行这个事儿给平了,还得到了相声门的承诺,绝了后顾之忧,这买卖做的还是很值当的。

相声门虽说以后不能什么书都说了,可有八段也足够了,八段都说一遍,也能说俩月了。你又不是天天说单口,偶尔来一场足够了。

而且还有评书门人的传授,这总比他们自己胡说一通来的有用吧?他们是在呛行,但是说出来的书真听不得,观众都听不下去,他们也是落单了没法子,但是现在有出路了。

两门刚过来的时候还是剑拔弩张的,现在已经渐渐缓和了。现在都在谈怎么教了,让哪些先生去教,让相声门的人哪些过来学习了。

事实上,再其后的八大棍儿的教学中,很多相声门人彻底迷上了评书艺术的魅力,也让很多评书艺人发现了这些相声艺人身上的巨大潜力。

再后来,很多相声艺人竟然拜入了评书门下,评书门也摒弃了门户之见,接纳了他们,让他们开始系统地学习评书艺术。

也有一些评书艺人在跟相声艺人交往接触的时候,逐渐学习相声艺术里面的特点,慢慢容纳在自己的评书里面,开创了评书的新风格。

相声和评书两门的交往越来越深,以至于到后世,许多演员都是相声评书两门抱的,可见这两门艺术融合之深。

也足可见,今日八大棍儿这场谈判的影响之深远。

高杰义今日此举,创造了历史。

现在都谈的差不多了,众人又重新注意到了一个人,就是孤零零站在这里的李寿海。

大家都差点忘了,今天这事儿就是从这小子身上起的。

裕德隆皱起了眉头,问潘会长:“潘会长,您说他呛行这事儿怎么处理?”

“这个……”潘会长也有些难办。

刘月鹏大声道:“按照咱们说好的规矩来呗,抓到呛行的,直接清门逐行。”

李寿海顿时脸色大变。

相声门的人神色微微一滞,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都没人帮李寿海说话。他们得到了切实的好处,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得罪评书门,毕竟评书门是付出了代价的。

人家都付出了代价,你还不让人家出出气?再说反正今天被抓就只有这一个人而已,这人这一支儿都已经没人了,跟他们也没干系啊。

所以没有人愿意帮李寿海出头,哪怕是帮他说一句话。

裕德隆神色也有迟疑。

李寿海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更是悲凉万分。

高杰义插嘴道:“这个嘛……这小子呛行是实,但毕竟发生在我们这场谈判前,所以还是照着老规矩来吧,没收他一天赚钱所得。这样,小子诶,你交三块大洋,这事儿就了了,大家别伤了和气。”

相声门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虽然不愿意帮李寿海出头,但李寿海没事是最好了。

刘月鹏却不依不饶:“不行,怎么可以如此轻饶他?没有规矩,何成方圆?我们什么都不做,还让人觉得我们评书一门好欺负了。”

高杰义劝道:“刘师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刘月鹏大声喝道:“别人我可以饶,他不行,他不但呛行说书,而且还编排污蔑我师父,我岂能饶他,他把评书一门当什么,当死人吗?”

相声门人纷纷一愣,李寿海这小子这么混账?

高杰义顿时一噎。

小屁孩吕杰诚也无语地看着他师哥。

“这个……这个……”高杰义还在想招儿。

李寿海面无表情道:“我没有呛行说书,我也没有污蔑潘会长。”

刘月鹏勃然大怒,怒斥道:“你都被抓了现行了,还敢说自己没有呛行说书?好个不要脸的人,你们相声门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

评书门人的脸色也纷纷都变得不好看。

相声门人一看要遭,好不容易才得来了大好局面,可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裕德隆呵斥道:“李寿海,不许胡说。”

吕德胜也赶紧劝道:“是啊,你可不能乱说啊,不能坏了我们两门的交情。你先别说话,一切有我们给你做主。”

李寿海呵呵冷笑两声:“给我做主?把我清门逐行?他们这般说我的时候,你们可曾有人帮我说过半句话?”

裕德隆大怒道:“混账,自己做错事还不自知?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兰德山就教出来你这么徒弟吗?”

李寿海讥笑道:“你们也好意思说我师父,我师父为何会郁郁而终?我又为何只说单口,不找搭档,你们心里没数吗?你们给过我们一个说法吗?相声门……呵……我能信的过你们什么?”

“你……”裕德隆大怒。

高杰义错愕地看着李寿海,这小子竟然只说单口,他身上还有别的故事?

李寿海道:“那件事没有说法,我就永远只说单口。”

刘月鹏冷声道:“那你是打算一直呛行了?裕先生,这样的人,还不如趁早清门逐行。”

李寿海看着刘月鹏,一字一句说道:“我说了,我没有呛行,我说的不是评书,而是单口相声。我说的东西,但凡有一个字跟你们评书一样,您现在就可以让人把我清门逐行。”

刘月鹏听得一怔:“什么单口?”

李寿海脸上露出落寞之色:“当然是我师父一生的荣耀,也是最大的耻辱,《麻袋胡同九头十三命凶宅奇案》。”

相声门人纷纷面色复杂。

裕德隆更是紧皱眉头,面沉似水。

刘月鹏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低声道:“真就这段,真是他自己写。”

“你到底哪一头的?”刘月鹏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又道:“那你污蔑诋毁我师父的事儿又怎么算?”

“我没有。”李寿海大声回答。

高杰义急忙跳起来道:“这事儿我知道,我跟你说。”

高杰义忙跑到刘月鹏身边,贴着他耳朵跟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刘月鹏闻言大惊,诧异地看看高杰义,又看看秦致远。

秦致远也露出了好奇之色。

“小声点,小声点。”高杰义忙央求。

刘月鹏的脸色也很难看,最后只憋出来这么一句:“我师父德高望重,不跟你这个小辈计较。但是让我发现还有下次,我定不饶你。”

这茬就这么过了?李寿海都有点不敢相信。

众人纷纷好奇,高杰义到底说啥了。

不说他们了,就连潘会长都很好奇,他这个暴脾气的徒弟怎么容易就把这事儿给过了?

所以事后,潘会长特意问了刘月鹏。

刘月鹏说道:“小义儿说了,那小子撞见秦师叔跟劈柴胡同的刘寡妇偷情了,这要是把那小子逼急了,秦师叔可就完了。”

潘会长大吃一惊:“啊?老秦竟然是这样的人?”

第一百一十章 刷脸

这场谈判好歹是过去了,最后也取得了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高杰义在这场谈判上可谓是大出风头。

相声门和评书门两个门派的人也都知道了高杰义这个人物,尽管现在高杰义还没出师,但是他的名字已经在行内人中间流传了。

秦致远自然是评书门顶尖的大佬,高杰义虽说是他的徒弟,但是高杰义之前太老实低调了,连评书门的人都不知道他。

这次过后,高杰义算是在行内出了大风头了。有人夸赞,也有人不齿。有人说后生可畏,说秦致远收了个好徒弟。也有人骂高杰义软弱无能,出卖评书门。

但总的来说,对高杰义的正面评价远远超过负面评价,至少许多明事理的大辈儿都对高杰义印象蛮好。而且从曲艺历史的角度来说,高杰义的功劳可就太大了,他直接促成了两个门派的融合发展啊。

这场谈判过后,高杰义没有急着走,而是选择了在门口恭敬地送走各位前辈。这三义轩也不是他的地盘,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地主心态。

连他师父秦致远都看不过眼了,吐槽道:“差不多就行了,怎么搞得好像这场谈判是你组织的一样?你哪儿来的地主之谊啊?”

高杰义拱手鞠躬送走一位前辈,然后直起身子对他师父道:“我这是懂礼貌。”

秦致远半点不信他,他甩甩手道:“得了吧你,我先走了,你慢慢礼貌着。”

高杰义送走师父,然后继续送其他前辈。

小屁孩吕杰诚还跑过来问:“师哥,您干嘛这一个个送,不累吗?”

“上一边玩去。”高杰义没好气骂了一声,然后继续卖笑脸,这么好的刷脸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田岚云在后面才迟迟出来,见着高杰义在门口点头哈腰的,他哈哈大笑两声:“小子诶,累吗?”

高杰义也笑道:“为了迎您出来,小子我累死也甘愿啊。”

田岚云笑骂道:“好个油嘴滑舌的小子,都说老秦的徒弟个顶个的老实,我怎么一点没瞧出来啊?”

高杰义道:“我们可都是老实人。”

田岚云没好气道:“得了吧,蒙谁呢。不过呀,你小子是个有头脑的人,不赖,比我老田强,我先颠儿了,我还等着你的酒呢。”

高杰义笑道:“那保准差不了,都说田师叔嗜酒如命,我得请您喝好酒,差酒可糊弄不了您。”

“哈哈哈……”田岚云大笑两声,豪气道:“好,我等着你的好酒。”

说罢,田岚云甩手而去。

高杰义望着田岚云的背影,嘴里轻轻念叨:“说书如书,真如书中说的豪气干云的绿林好汉。”

相声门的人也慢慢散去了,大家也对高杰义表达了谢意,毕竟今儿这事儿是他们相声门占了便宜。

高杰义又在相声门人面前狠狠地刷了一波脸。

坐在一旁的小屁孩吕杰诚很是搞不懂,他师哥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一个个跟人客套,他到底想干嘛呀?

很快,李寿海也出来了。

“哎……”高杰义刚想叫住李寿海。

李寿海却只是低着头,沉声道:“谢谢,我走了。”

说罢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杰义叫都叫不住他,这让高杰义有些气闷。

相声门的太极高手吕德胜也出来了,吕德胜笑的跟弥勒佛似的,他笑眯眯道:“哟,小高先生,您好呀。”

高杰义也笑着道:“哟,吕先生,您客气了。”

吕德胜却道:“我们相声门人可不敢称自己是先生,你们说书人才是先生呢。”

高杰义又道:“那……吕老板?”

吕德胜笑道:“虽说我不是梨园行的角儿,但也有不少人跟着我吃饭,应一声老板也无妨。哈哈,小高先生,今儿可多谢你了。”

高杰义道:“客气客气,我们两门同属江湖艺人,本就应当互帮互助,以后我们还要多多来往啊。”

吕德胜大包大揽道:“那是自然的,小高先生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吕某人帮忙的,尽管开口,我绝没二话。”

吕德胜说的自然是客气话,可他却不知道高杰义压根不是个客气人啊。

高杰义立马上杆子道:“那敢情好啊,过两日我去就寻你去,您到时候可不能推脱啊。”

“哈哈哈……”吕德胜大笑两声,还以为高杰义过两天寻他喝酒吃饭呢,便道:“没问题,尽管来就是了。”

高杰义也很感动啊,哇,说相声的就是有义气啊,什么忙都肯帮。

吕德胜也心满意足地走了。

裕德隆是在最后出来的,他也撞上了高杰义。

高杰义先打了个招呼:“哟,玉子爷。”

艺人行当的称呼是不一样,说书人地位高,被称为先生,是为说书先生;梨园行的角儿,因为戏班子都要靠着角儿卖票吃饭,所以被称之为老板,比如梅兰芳梅老板,马连良马老板。

而相声行当是江湖艺人,江湖人一般用爷来称为,包括地痞流氓,绿林好汉,也都是用爷来称呼。比如后来的马三立马三爷,候三爷,老常四爷,张寿辰张寿爷。

裕德隆的外号叫瞪眼玉子,相熟的人称他一声玉子爷。

裕德隆对高杰义也很客气,拱手道:“哟,小高先生。”

高杰义道:“玉子爷这是急着走?”

裕德隆问道:“小高先生有何指教啊?”

高杰义道:“不敢,反倒是有事情想向玉子爷请教。”

“哦。”裕德隆微微颔首,那我们去旁边的茶馆坐下来慢慢聊。

“好,请。”高杰义跟裕德隆去了旁边的茶馆。

吕杰诚跟在高杰义屁股后面,裕德隆的徒弟也跟在后面,其实高杰义也是个小辈儿,他还没出师呢,可现在却能跟一门之长的裕德隆称兄道弟,相互来往了,这混的相当可以了。

几人坐了下来,要了壶茶,又要了些点心。

裕德隆问道:“你是想问李寿海的事儿吧?”

高杰义看向了裕德隆。

裕德隆微微一笑,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打一开始,你就护着那小子呢。”

高杰义苦笑一声:“瞒不过您慧眼,还劳您给说说,他们这一支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往事

裕德隆点点头,他就知道高杰义准得问这事儿。他也没着急,拿出来一根洋烟,点着了,慢慢抽着,眼中露出回忆之色,然后讲起了这个故事。

“李寿海的师父叫兰德山,是我们行内一个很厉害的艺人,在我们德字辈艺人里面也是非常出彩的人物,论起来,我还是他的师哥呢。他是个逗哏艺人,是使活儿的,在北京城里也是很有名气的。”

“早几年,我们说相声的大多都是撂地,平地抠饼对面拿贼,刮风减半下雨全完,多数艺人都混的很不如意。稍微好一点的能去棚子里说两段,但也是小打小闹。不过在那个时候兰德山就已经能去茶馆园子里面说相声了。”

“在那个年间可真是了不得,他在我们相声行当里可是很顶尖的艺人。那时候给他量活儿的叫何德木,俩人是一场。最初自然也是一场好买卖,大家都很羡慕,两人很快就在北京城里闯出来名气了。”

“他们的相声跟别的人不一样,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把我们相声艺人称之为使臭春的,说我们的活儿太脏太臭,都听不得。”

裕德隆从鼻子里面喷出来烟雾,道:“没错,我承认,我们的相声的确是这样,我们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我们说的就是老百姓的日常。相声就是一门市井艺术,就得如此,不这样谁来听?你们说书的是先生,坐在台上高谈教化。可我们相声艺人,就是普通百姓,就是邻里街坊坐街边闲聊,碎嘴老爷们不聊这个能聊啥?”

裕德隆又摆摆手:“得,扯远了,我还是继续跟你聊他们俩吧。他们呀,跟其他相声艺人不一样,他们的相声极少有脏活和臭活儿,都很干净。但是走的也不是文哏的路子,他们倒是也没那么有文化。”

“他们走的是新和奇,讲的虽是笑话段子,但是里面的内容都很新奇,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大有你们说书先生的风采,不过说的也不是长篇书,都是很新鲜很有趣的小故事,一段一段儿的。”

“他们应该算是我们行内极少能登上大雅之堂的艺人了吧,一切都没啥问题,他们前程也很好。直到有一天,两人突然裂了,不做一场买卖了。兰德山的搭档何德木迅速从捧哏的变成逗哏的,他给自己找了一个量活的,换了一个园子说相声了。”

“说的那段儿就叫做《十三命案》,没错,这不是单口,而是对口相声。两人凭借这段新奇惊悚又有趣的相声,迅速站稳了脚跟,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两人就已经很红火了。”

“大家谁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到大家反应过来之后,兰德山就开始四处告状了,还告到了几个大辈儿那儿,说是他的搭档何德木偷了他写的段子,还跑出去跟别人搭档,抢了他的饭碗。”

裕德隆摇头叹息:“这事儿哟,当时闹的还真是挺大的,谁都没想到这对搭档竟然闹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高杰义也听得一呆,竟然有这种事情,他忙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裕德隆苦笑道:“那我哪儿知道,反正何德木一直不肯承认这段儿精彩的相声是兰德山写的,他说是他自己写的。”

高杰义顿时一噎,然后问:“那后来呢?”

裕德隆又抽了一口洋烟,缓缓吐出来,慢慢道:“哪儿还有什么后来,这立马就变成了一场扯皮官司,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官司根本没得打,老辈儿们也就只能先拖着,而何德木却是趁着这个时间,又赶紧到处演出去。”

“那段时间何德木确实很疯狂,到处走穴,哪处园子都有他的身影,他还常常不要钱,免费给人演出。钱是没赚多少,但是大家都认识他和他这段相声了,何德木的名气反而更大了。”

“啊?”高杰义傻眼了,他又问:“那兰德山呢,他就没啥动作吗?”

裕德隆道:“那段时间的兰德山很颓废,何德木跟疯了一样到处演出,他却天天躲在酒馆里喝大酒,每天都是烂醉,哪有半点人样子。这事儿还不算完呢,后来还有报纸报道了这事儿,说是何德木创作了一个新相声,在北京城引起了轰动,后来还有好多作家和报社的编辑向他请教《十三命案》这段相声的完整故事。到这里其实就已经没相声门什么事儿了,相声门的糊涂官司打不打都无所谓了,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何德木就是《十三命案》这段相声的作者了。”

高杰义沉默了。

吕杰诚忍不住问道:“那兰德山呢,他后来就没说过这段相声了吗?”

裕德隆道:“相声门有相声门的规矩,对于老先生留下的传统段子,你只要会,你就都能说,没人会拦着你。但是对别人拿手的成名好段子,你不能胡乱说,不能糟践别人的拿手段子。但是别人写的,尤其是别人写的成名好段,你就不能说了,除非人家同意让你说。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段子是何德木的成名作,兰德山还怎么说?”

高杰义顿了顿,看着裕德隆的眼睛问道:“相声门虽然没有公断,但是从私心来说,您相信这段子是谁写的?”

裕德隆沉默了一会儿,把烧的差不多的烟头夹在了指头中间,然后回看着高杰义的眼睛,稍稍注视了一下,他才道:“我不知道,我无权去相信谁,但是他们俩之前是一场买卖的时候,那些段子都是兰德山写的。”

高杰义微微颔首,问道:“再后来呢,兰德山另外找搭档了吗?”

裕德隆摇头:“没有,他一直没有再找搭档,可能还是因为这事儿吧。再后来,兰德山觉得相声门不公,就再也没有跟我们来往过了。再后来,有人看见兰德山自己一个人在说单口,说的就是这段儿《麻袋胡同九头十三命凶宅奇案》。”

“再后来,兰德山就死了。兰德山死后,他的徒弟李寿海也是说单口,也不找搭档,说的还是这段儿。不过他也就只能说一段儿,也没尾巴,就跟你们给的评书一样,跟个棍子一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要捧红两个人

高杰义和小屁孩吕杰诚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想到原来李寿海身上还藏着这样的故事。

高杰义其实心里明白,裕德隆作为门长,其实很多事情不好说,当年的事情恐怕还有一部分内情。

相声演员都是有搭档的,对很多艺人来说,搭档甚至是比老婆还亲的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兄弟,被自己最好的兄弟如此背叛,难怪兰德山会那么消沉了。

不过这兰德山还真是个人物,都这么消沉了,还能凭借大毅力,把两个人说的相声,改成了一个人说的单口,而且肯定大改了,不然就这双胞胎式的相声,后面肯定全是纠纷和矛盾。

当初高杰义只是听李寿海说了一点点,高杰义只是觉得李寿海没有说书人的架势,身上的基本功砸的一点都不瓷实,但是就这段单口来说,他还真的没听完整,还真不知道说了一个什么故事。

裕德隆把烟头碾灭,说了这段往事,费了一支烟,他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小高先生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高杰义摇头:“没有了,我是真没想到李寿海师徒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也没想到你们相声一门还有只说单口的一支儿。”

裕德隆道:“其实他们这一支儿在相声门也挺不受待见的。”

“哦?”高杰义有些讶异。

裕德隆解释道:“原本兰德山还红的时候,他们的相声活儿就很干净,没有脏口臭口,很多人就已经说他们自命清高了。兰德山也自负才华横溢,跟行内人的关系也处不好。后来他们出事儿的时候,多的是人在看他们的热闹。”

“后来兰德山又说相声门不公,多次在相声门的茶会上辱骂各支儿的前辈,结下去梁子就更多了,后来他们也彻底不跟我们来往了,就更加没什么情分了。反倒是何德木,挺会做人的,跟各支儿的关系都处的很不错,现在他们一支儿在天津定居了,是天津很出名的相声世家。”

高杰义想了想,问道:“那么相声门在这事儿上到底有没有不公?”

裕德隆笑而不答。

高杰义也不追问。

裕德隆端起来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对高杰义道:“今儿这事儿多谢小高先生了,是我相声一门承您一个人情,他日定有回报。今儿我还有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高杰义忙拦住他:“不忙。”

裕德隆问道:“小高先生还有事儿?”

高杰义道:“相声门承我的人情,不必改日再还,我现在就有事儿求你们呢。”

“哦?”裕德隆讶异一声,他狐疑道:“不会是李寿海一脉的事儿吧?”

高杰义大手一摆:“放心吧,他们的烂糊涂账我可没兴趣帮他们算明白。”

裕德隆这才松了一口气,高杰义刚刚帮了他们一个大忙,现在人家求他办事,他还真不好推辞,可要是这事儿,他还真的帮不了。

裕德隆给自己垫了垫话:“您说,只要是我裕德隆能办的,我一定不推辞。”

“能办,肯定能办,都是小忙。”高杰义凑到了裕德隆耳朵边,轻轻跟他说:“我希望相声门集全门之力帮我一个小忙,我希望北京城里所有的相声艺人在说相声的时候,都要在相声里加点东西,我要捧红两个人。”

裕德隆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还要说相声的捧红别人,说相声不是逗乐别人嘛,还能捧红谁,相声怎么把别人捧红。

裕德隆纳闷道:“捧红谁啊,怎么捧红啊?”

高杰义微微一笑道:“两个天津来的混混,至于怎么捧红,你听我慢慢道来。”

高杰义开始跟裕德隆商量细节。

裕德隆是越听越吃惊,到不是吃惊高杰义的大胆想法,而是吃惊相声还可以这样用?他作为相声门的门长都不知道相声还可以这样用,这小子的想法另辟蹊径,比他强多了。

不说他了,就连吕杰诚都张大了嘴巴,他又想起了他师哥昨天跟雷毕父子说的话,他要让这俩人名满京城。我的老天爷,他竟然没吹牛,这就开始了?

……

京西门头沟,煤矿区。

现在正是挖煤的时候,煤矿工干的热火朝天,煤炭是黑色的,煤矿工仿佛也被煤炭染成了黑色,混在矿里根本认不出来,从远处看就像是一群黑色蚂蚁在驮运东西一样。

腰刀房三就站在远处看着这底下如蚂蚁一样的矿工在劳作。

腰刀房三眉头紧皱,额头上的那道巨大刀疤也显得更加狰狞,他嘴巴紧紧抿着,另外一只手搭在腰刀的刀把上,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腰刀房三身边站着的就是他的两位结拜大哥,老大姓图,身上有真功夫,学过谭腿,人送外号金刚腿,也被人称为金刚腿图大爷。

老二姓段,只有一只胳膊,另外一个胳膊被人砍下来了,所以他装了一个铁的假胳膊上去,人称铁胳膊段二爷。

这就是门头沟混混圈的三位大人物了,金刚腿图老大,铁胳膊段二爷,还有腰刀房三。

能在这种地方立足的,无一不是狠角色,腰刀房三自是不必说了。老大和老二的名号也是打出来的,混混出名就是要够狠。

铁胳膊段二爷的手臂就是在矿区众人械斗的时候,被人给砍了一刀,断了自己的手,段二爷自然也是狠角色,抓着自己的断手当武器跟人对打,最后还反杀了对方。

老大金刚腿没那么狠的故事,只是他的武功极好,一双谭腿打遍矿区无敌手,靠着一身好武艺在矿区立足了。

这三兄弟在矿区相互扶持。

只是今日这三人都忧心忡忡。

房三问道:“大哥,他们是都入了矿区联合会吗?”

金刚腿图老大微微颔首,道:“就剩下我们仨了,他们终究是扛不住啊。”

铁胳膊段二爷看着底下的矿工,苦笑一声,叹息道:“真不知道我们还能扛多久。”

房三断然喝道:“扛不住也要扛,我绝不向洋人低头。”

第一百一十三 矿区

铁胳膊段二爷劝道:“老三,别动怒,没人让你低头。”

腰刀房三紧皱着眉头,愤懑道:“我只是怒其不争,那些人怎么这么没骨头,怎么就甘愿做洋人的狗腿子,这些煤矿可都是我们中国人的啊。”

铁胳膊段二爷叹息道:“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可他们都是些耍光棍的混混,能有什么骨气?当然是有奶便是娘了,谁管是不是卖国贼?”

图老大却突然道:“其实我们也是混混。”

铁胳膊段二爷神情一噎,无语道:“大哥,可没您这么噎人的啊。”

图老大淡淡道:“我说的是事实。”

段二爷和房三两人同时苦笑一声,图老大是出了名的不会说话,他们俩这么些年下来都没能习惯。

房三爷问道:“大哥,那我们怎么办?”

图老大道:“还能怎么办,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好好应对吧。”

铁胳膊段二爷道:“大哥,矿区联合会那边约我们的赌斗的事儿……”

图老大嘱咐道:“肯定是来者不善,这段时间不会太平,我们都要小心一点,严防敌人,好好应对这次赌斗。”

两人都点头。

此时房三爷的跟班小二子过来了,小二子见几人不聊了,才往前一步,微微躬着身叫了一声:“三爷。”

房三看了过去。

小二子对着房三使了一个眼色。

段二爷和图老大同时看向了房三。

房三顿时眉头大皱,现在本来就是敏感的时候,这小子还来这么一出,等下让两位哥哥以为他叛变了呢,房三没好气喝道:“有什么事儿就说,别藏着掖着,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是。”小二子应一声,说道:“那事儿我查探了一下,觉得有点稀奇古怪。”

房三一愣:“什么事儿?”

小二子闻言也愣了,然后提醒道:“就是在宋老三家遇见的那伙人。”

“哦。”房三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别的杂事太多,他都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房三道:“说说查到什么了?”

小二子报告道:“我让人查了那个吕良宸,按说能一把拿出四百大洋的人,也不会普通人。可就是一点信儿都查不到,北京城就没这号人。不过潭柘寺底下有传闻说吕良宸是个神仙,画中仙。当然那小子肯定不是神仙,所以我都怀疑那人是不是用假名字了,后来我又托人打听,终于知道了点别的消息了。”

房三催促道:“赶紧说,卖什么关子呀?”

小二子道:“那位吕良宸,我是的确没找到人,但是跟在吕良宸后面的那个小老头儿,倒是有人认识他。”

房三问道:“他是谁?”

小二子道:“他是在天桥说书的。”

房三闻言一愣:“说书的?”

房三大惑不解,一个说书敢惹他这样的人物?

小二子点头道:“没错,那人好像姓秦。”

房三问道:“一个普通说书的敢惹我?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小二子一拍手道:“对啊,我还纳闷呢,所以我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直接找人上门,而是托天桥那边的兄弟帮我打听打听。”

房三皱眉问道:“天桥那边,谁?”

小二子道:“天桥菜市的一个菜牙子,叫汪老鱼。”

房三点点头,北京城恶霸众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三兄弟的主要势力都在矿区上面,矿区经常会发生争斗,他们都不敢把大批人马撒出去,能影响到的顶多还有京西一块。

房三对小二子道:“那你继续扫听,有什么新的情况再跟我说,别打草惊蛇。”

“好嘞。”小二子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段二爷这才问道:“老三,什么事儿啊?”

“说来惭愧。”房三苦笑一声,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下。

段二爷听得眉头皱起。

图老大却道:“一把年纪了还娶嫩货,真有你的。”

房三耳朵根都红了一下:“大……大哥,您真会说话。”

图老大淡淡道:“人家年轻人小两口相亲相爱,你瞎掺和什么?棒打鸳鸯很好玩吗?”

房三却叫屈道:“我哪儿是那种人啊,是宋老大上杆子求着我,让我娶他家侄女,我才去看看的,我哪儿知道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

图老大道:“这个宋老大可不是个玩意儿。”

房三道:“是呀,要不是姓吕的那小子拦着,我当时就想把他给活劈了。”

段二爷道:“知道你身份,知道你在怒头上,还敢这样拦着你的,恐怕不是个普通人啊。”

房三爷也道:“是呀,所以我当时也就没发作了,我脑袋上虽然被人砍了一刀,可我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我这不是差人小心扫听么,我总得知道对方是谁啊。”

图老大道:“那你自己瞧着办吧,这段时间别惹事儿,我们要专心应对赌斗,你们有认识什么奇人异士就都把他们请来帮拳,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啊。”

图老大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房三爷苦笑一声:“我们能认识什么奇人异士啊,地痞流氓倒是认识一箩筐。”

段二爷看了看图老大,问道:“大哥,您的来历怕是不一般吧?”

图老大看向了段二爷。

房三也愣了一下。

段二爷摸着自己的铁胳膊,慢慢道:“练谭腿的我也认识几个,但是练的像您这样的,我打听过,一个都没有。大哥,原谅我打听过您的来历,您的谭腿没人认得出来,大家都说您有谭腿的形,却不是谭腿的根,而且到现在为止都没人知道您的师承来历,我想您的来历怕是不一般。”

房三爷怔怔地看着图老大,问道:“大哥,二哥说的是真的?”

图老大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不管我是什么来历,我都是你们的大哥,不是吗?”

段二爷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当然,您永远是我们的大哥。”

房三爷也用力点头。

图老大目视着远方,眼中露出落寞之色:“我是认识不少奇人,可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请不到他们,我现在……也只能躲在这小小的矿区搅风弄雨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相声行齐说英雄雷二爷

雷毕一觉睡醒就差不多到中午了,他平常时候睡的不多,都是早睡早起,天刚亮就会起床去吃早点。

但是只要一受伤,他就很嗜睡,伤的越重他就睡的越沉。曾经有一次在天津,铁拐双斧郑生秀遭人暗算,人家开了汽车来撞他。

雷毕及时推开了郑生秀,郑生秀是没事了,可雷毕却是替他狠狠挨了这一下撞,这一下差点没给他撞死。连郑生秀都以为这小子要这么过去了,可他睡了三天三夜之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后来还都恢复了。

原本在锅伙里跟着郑生秀混饭吃的小混混是有不少的,雷毕也是其中之一,也是因为这出,郑生秀才收雷毕为义子,两人以父子相称。

郑生秀也是在这之后,才发现了雷毕身上的特异之处,这小子不仅痛觉反应迟钝,而且身体的恢复力还比一般人强很多。

这简直就是天生的混混材料,郑生秀真感觉自己捡到宝了。

雷毕这次跳宝案子,被人打断了一条腿,伤的是挺重的,换做一般人早躺着动不了了,可是雷毕在经过冷血一诺孙无药的治疗之后,再加上他狠狠地睡了一觉,现在已经恢复不少了。

他都能自己拄着拐走了,要知道他腿骨可是被人给打碎了,这才没两天就不用靠别人扶了。

自己能下地走了,雷毕就待不住了,不想再窝在房间里了,就想要出去走走。郑生秀不放心他,毕竟这里是京城,他们在这里半点跟脚都没有,万一遭人暗算,那可受不了。

郑生秀就陪着雷毕一起出去,雷毕的腿是断了的,走路只能靠拐杖。而郑生秀的外号叫做独腿双斧,他的腿也是瘸的。

这一老一少的腿都有毛病,走路上跟俩残疾人似的。

他们住的是天桥这边的一个小客栈,走出来两步就到天桥了。

郑生秀问道:“儿啊,你想去哪儿逛逛啊?”

雷毕回道:“去热闹点的地方,我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

“行啊,那咱爷俩走吧。”

天桥还能缺热闹嘛,到处都是杂耍卖艺,练摊卖货,到处都是人。

这爷俩也没想着买东西,就是凑凑热闹,看看人气。

江湖买卖都是分文武的,文武买卖要分开,变戏法、练杂耍、打把势卖艺都属于武买卖,特别吵,因为人家在开始做买卖前都要敲锣打鼓招揽客人。

像看相算命这种是文买卖,人家正轻声细语跟客人聊命运呢,结果你一通敲锣打鼓,算命先生扯着嗓子别人也听不清你说什么,你还让别人怎么做买卖?

所以文武买卖必须要分开,不然都没法开张了,而且买卖分开的距离都有规定,各家买卖相隔要超过一丈远,这叫相挨相,隔一丈。

这爷俩来这儿闲逛,看看这个玩杂耍的,喷喷火焰,头上顶个大缸,拿个大鼎;再看看那个耍猴戏的,领着猴子逗着玩。

爷俩看的有滋有味的。

逛着逛着,爷俩发现有人在撂地说相声。

北京是相声的发源地,但是天津却是相声的兴盛地。天津是九河下梢,曲艺窝子。曲艺行都是学艺在北京,成名在天津,天津的观众是很懂行的,只有征服了天津观众,你才敢说自己是个蔓儿。

所以天津的老少爷们都很喜欢听曲艺,自然也喜欢听相声,雷毕便拉着郑生秀往里面凑。

这对相声艺人是撂地在明面上说的。那种摆着桌子、醒木、折扇这些装备的相声,都是后来才加的,都是相声进茶馆之后才有的,撂地的时候是不会摆这些装备的。

因为麻烦。

现在撂地的两个相声演员就站一起,是面对面说的,因为撂地的时候观众是四面八方围着的。

茶馆园子里面的演出是有舞台的,观众是坐在一面的,演员当然都要冲着观众了。

所以真正最传统的撂地时代的相声,相声艺人两个人都是面对面说的。

雷毕和郑生秀过去凑热闹,才听了一耳朵当时就愣住了,倒不是人家说的有多好,而是人家说的内容让他惊愕。

逗哏的:“嘿,那当然是雷毕雷二爷了,不然你以为是你家老子我呀?”

雷毕听得当时就是一愣,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儿,同名吗?

郑生秀也听得一呆。

捧哏摆手道:“您呀,别老占我便宜。再说了,这雷毕雷二爷又怎么了,人家又干嘛了?”

逗哏道:“人雷二爷是天津人,前段时间刚来咱们北京,来的路上遇见劫匪了,呵,抢了一千多块大洋了呢。”

捧哏吓一跳:“嚯,雷二爷出门带那么些钱啊?”

逗哏道:“什么呀,是劫匪就带了这么些钱。”

捧哏的傻了:“啊?劫匪被抢了?”

包袱响了,旁边人都笑了。

雷毕和郑生秀面面相觑,这是哪一出啊?

俩相声艺人还在说,时不时就会冒出关于雷毕雷二爷的段子,说的都是雷二爷的英雄事迹,雷毕都听懵了。

郑生秀拉着雷毕出来。

雷毕问道:“爹,这是嘛回事啊,我……我干嘛了?”

郑生秀也很纳闷:“我上哪儿知道去啊?”

两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走出来,又见着前面有人说相声。

两人不信邪,又过去听了一耳朵,竟然还是在说雷毕的英雄事迹的。

两人都疯了,最后去了茶馆吃了点东西,茶馆也有一对相声艺人,还是挺出名的那种,居然也是在说雷毕的事儿。

逗哏的道:“那雷二爷可不一样,那明察秋毫的本事跟包公似的,谁能瞒得过他?人上茶馆喝茶去,就要一壶好茶,次的可糊弄不了人家。小二上茶了,雷二爷才尝了一口,立刻就拍桌子了。”

捧哏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逗哏大模大样,喝道:“不对,小二你敢糊弄我,你这茶里兑水了。”

捧哏骂道:“废话,不兑水干嚼啊?”

不说别人了,就连雷毕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笑完之后,雷毕和郑生秀都纳闷不已,今儿是怎么了,全北京城的相声艺人齐说雷毕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茶馆日常

雷毕雷二爷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享受这待遇,被北京城整个相声行砸挂,这待遇可没几个人能有。

雷二爷这会儿都有点飘了,他耍光棍的事儿干了不少,逞威风耍能耐的事儿也干了不少,要说挨打,多大的打他都能承受,但是被这么多人夸奖,让他有点受不了了。

被这么多人夸奖,自己还算是个坏人吗?自己可是个流氓啊,我可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啊。

雷二爷这会儿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了,虽说还是拄着拐吧,但是腰板子却是挺直了,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

高杰义嘱咐了裕德隆,让相声门的艺人在说相声的时候加一点雷毕的事儿,主要要突出雷毕是条好光棍,是个英雄好汉,帮他扬名。

可这帮说相声的太能发挥了,没几个老老实实遵守高杰义的话,什么都出来了。有说雷毕武艺高强的,出去劫道发现抢了自家老爷子的。有说雷毕英俊潇洒,流连花丛,跟捧哏的媳妇搞上了。

这年头说相声的全是伦理哏和三俗脏口,真是什么都往外说,反正在现有的段子里面,把主角换成雷毕就行了。

所以雷毕就好犀利了。

幸好,相声行那些高手都自己重新创作了几个小段儿,着重突出了雷毕的英雄气概和耍光棍的本事。

幸好没跑题。

要是全行业都乱来的话,高杰义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路上,雷毕蛮不好意思地跟郑生秀说道:“嘿,这把我给夸的,我脸都红了。干爹,您说他们怎么都在说我呢?”

郑生秀皱眉沉声道:“你还记得那小子的话吗,他说要让你名满京城。”

雷毕闻言一愣:“他……他……您说这都是他……”

郑生秀微微颔首,语气沉了好几分:“能号令一个行业做这事儿,这小子的来头怕是很不简单啊。”

雷毕道:“他不是大学生吗?”

郑生秀没好气骂道:“狗屁大学生,哪个大学生像他这样了,这小子嘴里没一句老实话。”

雷毕皱着眉头,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郑生秀道:“他不是说给咱们搭一个戏台子,让咱们登台唱戏吗?呵,我现在倒是真想看看他到底能弄出来多大的场面了。”

……

殊不知,高杰义在茶馆里面也骂了街。

这帮相声艺人太没溜儿了,差点没完成他的嘱托。

其实干这事儿还是他们评书门的人在行,造英雄嘛,可不得说书嘛,怎么来的怎么去的,怎么比的,怎么赛的,每一出都能说的很精彩,不就是讲故事嘛。

相声这门艺术是以逗乐为主的,都是有趣的小笑话,讲究理不歪,笑不来。都胡说八道讲笑话了,效果自然没的好了。

可惜高杰义人微言轻,评书门压根没人听他的。

“迟早得让你们听我的。”高杰义轻轻嘀咕一句,要是所有艺人行当都听他的招呼,那可就潇洒了。

高杰义顿时想入非非起来。

“师哥,您嘀咕什么呢?”吕杰诚凑过来。

高杰义正想美事儿呢,就被这个小屁孩给破坏了,高杰义没好气骂道:“上一边玩去。”

吕杰诚央求道:“师哥,您说说嘛,说说嘛,您是不是想谁家姑娘了?我看您的样子不对,跟狗发情似的。”

高杰义一个爆栗子过去:“什么话这叫,谁发情了?”

吕杰诚抱着头痛叫:“您轻点行不行?”

高杰义骂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小子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找打,吃我一掌。”

高杰义追着吕杰诚打,吕杰诚赶紧躲闪。

王八茶馆里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现在还没开书呢,茶馆里书座儿都在喝茶看热闹,还有不少缺德的家伙在给俩孩子鼓掌加油。

其中就以刘八为最,刘八都快蹦跶起来了,大声叫着:“小橙子快跑,别让他追上了。钻桌子啊,哎哟嚯,你个儿小,别怕,拿东西砸他,我跟你讲这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吕杰诚有样学样,拿起一个橘子就朝着高杰义砸过去。

高杰义赶紧闪躲。

茶馆里面的书座儿哈哈大笑,更兴奋了。

刘八也兴奋地跳着脚,这家伙太坏了,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他大笑道:“好,对,就这样,砸他,来,小橙子过来,我这儿有的是吃的,正好给你用。”

吕杰诚赶紧冲刘八跑过去,捡起刘八桌子上的东西就朝高杰义砸过去。

刘八更是哈哈大笑,开心极了。

高杰义也一肚子火呢,眼看吕杰诚又扔了一个橘子过来,高杰义一把抓在手里,立马反扔回去。

“哎哟嚯。”刘八大叫一声,他被砸了。

没错,高杰义就是冲着他去的,叫这个家伙幸灾乐祸。

不等刘八说话,高杰义就恶人先告状:“哎呀,刘八爷您看看您,您再爱惜小橙子也别为他挡这一下啊。”

“我……”刘八顿时哑口无言。

吕杰诚也道:“八爷,这事儿您别插手,您瞧我了。”

说罢,吕杰诚又是一个橘子朝着高杰义扔过去。

高杰义又是一把抄在手里,反扔了回来。

“哎呦。”刘八又被砸了。

刘八跳着脚骂道:“你就是故意的。”

高杰义叫屈道:“哪能啊,您可是我最敬重的长辈啊,您瞧我了,我是要砸这小兔崽子。”

高杰义又从地上捡了橘子扔过来。

“你大爷。”刘八怒骂一声,这回看明白了,这橘子就是冲他来的。

刘八这回可学聪明了,用手一挡,橘子被他挡飞了,没砸到他,刘八得意一笑:“嘿嘿,小子诶,这回你可不灵了吧?”

还不等刘八得意多大一会儿,旁边就有怒声起来了:“可你弄到我了,谁砸的?”

刘八往旁边看一眼,见旁边坐着一个露着半拉胸脯的,凶神恶煞的家伙,这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而且看人家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混混。

“跟我没关系。”刘八立刻头一缩,又坐下了喝茶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杰义翻翻白眼,这怂货,上次汪老鱼来茶馆找茬的时候刘八就很怂,现在还是这样。

“是你小子吧?”那恶人瞪着高杰义,伸手擦着头上的橘子汁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恶汉

高杰义倒是也没在意刘八的怂,本来这就不是特别局气的一个人,一天到晚净逗他们这些孩子了,遇上真凶的,就瞧不见他人了。

这会儿刘八又坐下来喝茶了,一副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看他那若无其事的无辜样子,就知道这混蛋是个演戏的料。

高杰义无奈摇摇头,又看向了这爷们儿,这爷们儿膀大腰圆,头皮刮的发青,一脸的凶相,高杰义看了看他,发现并不认识。

那这就是没人物字号的混混了,没啥名气。

高杰义倒是也不慌,现在他已经把汪老鱼给慑服了,有事情可以让汪老鱼帮他出面解决,汪老鱼虽说是个菜牙子,可在天桥地面上也是个小混混头子,他还是有门路和法子的。

大的事儿他解决不了,可一般的小混混,他还是能帮上忙的。所以这就是高杰义想法子把汪老鱼弄到手的原因。

今儿这事儿是高杰义的错,所以高杰义马上向人道歉了:“哟,对不住了,这位爷,是小子我们不懂事瞎胡闹了,还弄到您身上了,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光对不住就完了?”那恶汉显然没打算这么简单就算了。

高杰义拍了一下脑袋:“嗨,您瞧我。二哥,给这位爷来壶高的,再来几样点心,记我账上。对不住了,我诚心向您赔礼。”

“狗屁。”恶汉的口水都快喷到高杰义脸上了。

高杰义皱着眉头。

恶汉粗鲁地骂道:“这么点东西就想把我给打发了?你糊弄叫花子呢?”

高杰义一摊手:“好嘛,这还讹上我了。”

“讹你?我他娘的还想揍你呢。”恶汉上前一步,抓住了高杰义领口的衣服,恶狠狠道:“小子诶,我可告诉你,今儿咱俩这事儿没十块大洋平不了。”

十块大洋,茶馆里的人都吓一跳,这可是笔大钱啊,好些人得干两个月呢,这家伙也太心黑了吧。

刘八也偷偷往上瞅了一眼,然后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这人心理素质绝对好。

尽管被抓住了脖领子,可高杰义却还是淡定的很,他道:“行啊,要钱没问题,咱们换个地儿拿去,我这儿可没带这么多现钱。”

“去哪儿?”恶汉问道。

高杰义道:“去天桥菜市找汪老鱼,他还欠我钱呢。”

恶汉喷道:“狗屁,他能欠你们这些戏子的钱?今儿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打你个四面见现。”

恶汉抡起手掌就想给高杰义来一下子。

高杰义吓一跳,我靠,这人这么果断?

正当高杰义想喝住对方的时候,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抓住了恶汉挥来的手臂。

“砰。”微微一声闷响。

恶汉粗壮的手臂被拦在了半空之中,再难前进分毫。

恶汉心中大惊,见往前不行,便想把手抽开,可是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就像是被铁钳子死死钳住一般,根本难动分毫。

恶汉更是惊惧不已,自知是遇上高人了。

他慌忙往旁边看去。

高杰义也看向了旁边出手拦着的人,他不认识。

来人手上轻轻一用力,恶汉的整张脸顿时扭曲了起来,而后整个人身子跟蛇一样扭动了起来,抓着高杰义脖领子的手也因痛而松了开来。

“嗷……”恶汉发出痛叫声,整个人蜷在了地上。

来人盯着恶汉,淡淡道:“敢来这儿捣乱,找死吗?”

恶汉强忍着痛,回瞪着来人,粗声粗气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打我?”

来人好笑问道:“那你是谁啊?”

恶汉大叫道:“老子是天桥八指郑勇爷的小舅子。”

这话一出,旁人都吓一跳,郑勇可是天桥四霸天之一,大名鼎鼎的恶人啊。

高杰义的脸色也微微一变,难怪汪老鱼的名号镇不住这人,原来他竟然是郑勇的小舅子?这人怎么来茶馆了,这都是老书座儿来的地儿,他来干嘛?

来人问道:“你是郑勇的小舅子?”

恶汉大声叫嚣道:“知道怕了吗?赶紧放开你老子我,不然老子弄死你。”

这话说的可够嚣张的。

谁知那来人根本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是一个大耳刮子抽了过来,狠狠一巴掌把恶汉给抽懵了。

来人怒道:“就是郑勇也不敢跟我这样说话,老子老子,你他娘的是谁的老子?”

说罢,来人又是一个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恶汉又挨了狠狠一下,都被打傻了:“你……你……你……”

来人呵斥道:“你什么你,要不是看在郑勇面子上,我今儿就废了你,打你两巴掌是替郑勇教训你,给老子滚蛋,老子会友镖局张啸轮,你回去告诉郑勇,让他看着办。”

说罢,张啸轮用力一甩,直接把这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给甩飞了出去。

恶汉滚出去老远,顾不上喊疼,赶紧连滚带爬逃走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惹到了会友镖局头上。

恶汉被赶走了。

茶馆里面众人纷纷鼓掌喝彩。

刘八尤其拍的激烈。

张啸轮也对着周边人拱手致谢,然后问高杰义:“小兄弟,没事吧?”

“多谢这位大英雄搭救啊,不然小子我今日可要遭殃了。”高杰义向张啸轮表示了感谢。

其实高杰义心里明白,这两人都是来探自己底细的。他已经在汪老鱼那儿问明白了,汪老鱼跟张啸轮和郑勇泄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儿。

再加上会友镖局里小爷的往事,高杰义已经预料到会友镖局恐怕会有人来探他的底了,只是他没想到郑勇也派了人来,怎么还派了这么一个愣头青,他就不怕坏事吗?

同时,高杰义心里也添了一层阴霾。靠坑蒙拐骗糊弄营造出来的假象,终究还是虚的,打铁还需自身硬,今天自己要是真被那恶汉给打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张啸轮看了看高杰义,发现这人面对自己也是宠辱不惊,一副淡然的样子,他心里也不敢怠慢,便大声笑道:“客气客气。”

高杰义一伸手:“来,大英雄,请坐。二哥,来壶高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剑仙的跟班

大嘴张啸轮跟高杰义坐下喝茶聊天。

小屁孩吕杰诚赶紧跑到后台去跟秦致远报告了。

大嘴张啸轮自然是来打听小爷的消息的,他也想确定那日一掌拍碎大青石的人是不是小爷,而且人家还打着他们会有镖局的旗号呢。

对于小爷的事儿,会友镖局还是非常谨慎的,但是四大亭思考来去,决定还是让张啸轮去接触一下,毕竟他是最有正当理由的人。

出发前,张啸轮还被四大亭好好嘱咐了一番,一下子被四位当家的这么看重,张啸轮是受宠若惊。

张啸轮干劲十足,来到茶馆里面就看见高杰义被人欺负了,高杰义可是个关键人物,张啸轮立刻就出手相救了,甭管人家需不需要,至少人家摆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个说书先生,说书先生自然不能有太大能耐。

自己拔刀相救,就把善缘给结下了,这不,人家不是请自己喝茶表示感谢了么。张啸轮在绿林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别看他是个话痨,但还是很有江湖经验的。

同时,张啸轮也想骂八指郑勇,这人是个傻子嘛?连自己听了这故事都不敢乱来,他倒好,直接派人来砸场子。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张啸轮态度亲热,而且显得非常豪爽。

高杰义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更何况现在是郎有情妾有意,几杯茶后,两人就熟络了,很快就以兄弟相称了。

不多时,到说书的时间了,秦致远也走了出来。

张啸轮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说高兄弟啊,你真应该走出去看看,这天大地大,有着数不尽的风景。就像我们去走镖,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是真能增长不少见识,还能看到许多有趣的事儿。”

“嗬,就像我们这趟,我就遇见了一个卖煮鸡蛋的老娘们。嘿,那娘们真的是太没厨艺了,煮鸡蛋都弄不干净,里面竟然还有鸡屎。我的个老天爷,你说这事儿,谁能忍?我说了她两句,她还跟我吵架呢,要不是我们镖头拦着,我都想跟她动手了。”

秦致远已经上了台了。

高杰义往上看了一眼,打断张啸轮的话道:“哟,我师父上场了,我得过去候着了,要不您先听段书?我师父说的还成。”

张啸轮问道:“这是你磕过头摆过支的亲师父?”

高杰义道:“那是自然的。”

张啸轮眸子微微一动:“那成,你先忙着,等晚上的,晚上我再来找你,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

“成啊。”高杰义点头笑着。

张啸轮喝光杯子里的茶水,说道:“谢谢你的茶了,晚上的酒,我请。”

“好。”高杰义开心地答应着。

张啸轮挥挥手就走了。

高杰义起身相送,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张啸轮的背影。

吕杰诚凑过来问道:“师哥,您看什么呢?”

高杰义轻轻嘀咕道:“想喝奶了,娘来了;想娘家人了,舅舅来了。”

吕杰诚疑惑道:“哈?您不是没娘吗?”

高杰义骂道:“滚蛋。”

……

天桥汪家。

汪老鱼最近也很头疼,怎么什么事儿都跟王八茶馆里的那位爷扯上关系了?刚刚门头沟煤窑的混混兄弟又拜托他查一查天桥这边一个姓秦的说书先生,还是挺有名的那位。

汪老鱼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秦致远没跑了,他们怎么又跟门头沟的人扯上了关系,这让自己怎么处理啊?

自从那晚见识到了金单那御剑的本事,汪老鱼真是吓得快尿裤子了,也是真的害怕到不行了。

“哎呀,哎呀……”汪老鱼长吁短叹,头疼不已。

马三儿在旁边伺候着,他问道:“鱼爷,怎么了,是伤还没好嘛?”

汪老鱼摇摇头:“没事,你甭往心里去。”

马三儿自责道:“都怪我,下手太重了。”

汪老鱼摆手劝道:“哎,这事儿可不能怪你,不是你下手重,而是你救了我,我汪老鱼不是个没良心的人,打那晚开始,你就是我汪老鱼的亲兄弟了。”

汪老鱼是真的很感动,那晚高人要御剑杀他的时候,是马三儿挡在他前面的。混混行都是兄弟相称,可是谁又把谁当成兄弟啊,无非都是些有奶就是娘的家伙。

可是在那晚那么危急的关头。马三儿竟然挡在了他的面前,这是要替他去死啊,汪老鱼怎么能不感动啊。

马三儿却说道:“鱼爷,您言重了。自打您愿意花钱给我娘瞧病,还给她老人家操办了后事之后,我马三儿就了无牵挂了,打那时候开始,我马三儿的命就是您的了。”

汪老鱼点点头,连声道:“好,好。万般说不如一般做,以后有我汪老鱼一口,就绝对有你一口。只是,咱们现在的情形很不妙啊。”

“怎么了?”马三儿问道。

汪老鱼说道:“门头沟的腰刀房三爷托人让我打听那几位爷的来头……”

马三儿的神色也微微一变:“房三爷……怎么……又跟那几位爷有牵扯了?”

汪老鱼摊手道:“我上哪儿知道去啊,关键是人家都问到我这儿了,我都知道这事儿了,我就脱不了干系。你说说,我这儿怎么办呀,我是真怕跟那几位爷再碰上,可我又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不然真出了事,我也逃不了好。”

马三儿也皱着眉头,他也埋怨道:“那位爷不是让我们听茶馆那位的话么,弄的我们像是他们的人一样,知道了这事儿还真不好不报告一声。”

“他们的人?”汪老鱼突然讶异一声。

马三儿疑惑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汪老鱼愁苦的脸色很快就被喜悦所替代,他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啊,我们现在成了他们的人了呀。”

马三儿还是没懂:“鱼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汪老鱼一拍手,眉飞色舞道:“你也不想想那位爷是什么人物,那可是神仙啊。八指郑勇再厉害,能厉害过剑仙?腰刀房三再狠,能斗得过神仙?宰相门前七品官,咱们现在可是跟着神仙啊,总比跟着郑勇爷要强吧?”

汪老鱼瞬间想通了,突然感觉自己走上人生巅峰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宋家祸事

京西蓝靛厂火器营宋家。

宋老大在哭天喊地,一边哭一边痛骂:“哎哟喂,你这个天杀的不要脸的丧门星哦,你这不要脸的贱货,你……你真的是要活活气死我呀。”

大莲跪在大厅里低头流泪,满脸的灰败之色,脸上已经没有神采了,原本一双灵动的眸子也变得木讷起来,就知道流泪,眼睛都肿的不行了。

“哭,你还知道哭。”宋老大怒骂一声,上前就是狠狠一个嘴巴子。

“啪。”

大莲被扇倒在地。

宋家一片混乱。

宋家大娘赶紧拦住暴怒的宋老大:“干嘛你,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

宋老大暴怒道:“说个屁,我们宋家都要被这个贱女人给毁了,还说个屁啊?”

宋老三想劝,可话头都到嘴边了,却又变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他只能闷头抽烟。

宋老三的媳妇抱着自己的闺女也在哭,她看了看丈夫懦弱的样子,心中更是悲凉万分。再看看自己的闺女,被打了也不喊疼,就是默默流着泪,这个样子真让人见了害怕。

宋老三的媳妇抱着大莲颤声喊道:“闺女,闺女,你倒是出个声啊,别让娘害怕啊。”

大莲却像是个木头人一样,随便自己母亲怎么摇晃摆弄,她都是一言不发。

宋老大指着大莲骂道:“出个屁声,你这死丫头还敢说什么,还敢再说,我就活活打死你。”

宋大娘拦着宋老大:“好了,好了,别骂了,先歇会儿。”

宋老大跳着脚暴怒道:“歇个屁,我不打死这个死丫头。”

宋老三的媳妇见到自己宝贝女儿被这样对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打个屁,你今儿动我闺女一下试试。什么事儿都赖我闺女,要不是你非要攀人家的高枝儿,能有现在这些破事儿吗?”

说着说着,宋老三的媳妇也哭了,一边哭一边骂:“凭什么呀,凭什么呀,你们宋家没男人了吗?凭什么为了自己的买卖,就得卖我闺女,凭什么呀?”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宋老娘也忍不住了,便道:“老三家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不也是为了大莲考虑么。女儿家家的,怕就怕嫁错郎啊。老三家的,你不是真想让大莲嫁给那个戏子吧?”

宋老三的媳妇大叫道:“我宁愿让她嫁个戏子,也不要去攀那样的高枝儿,我不舍得我闺女受委屈。”

宋老大怒道:“这叫什么混账话?还要嫁个戏子,我们宋家丢得起这个人吗?混账东西,老三,你看看你媳妇说的什么混账话?”

“我……”宋老三重重叹了一声,愁苦道:“都别吵了,甭管嫁谁不嫁谁,眼巴前儿这点事儿先过了再说。”

这话一出,宋家人都沉默了。

连暴怒中的宋老大都没了话讲,只是重重一叹,无力且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

“东家,东家,不好了,不好了。”门外有声音传来。

宋老大和宋老三同时从椅子上蹦起来。

“怎么了?”宋老大大叫一声。

门口快速跑来一人,正是他们烟馆里的伙计,伙计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烟馆又被人给砸了。”

“什么?”宋老大和宋老三的脸色齐齐一变。

“快去看看。”宋老三忙招呼伙计往外走。

“你……你……你……”宋老大愤怒地指着大莲,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最后,他只能作罢,赶紧往门外跑去。

“唉。”宋大娘也用力地跺了跺脚,也往门外跑去了。

这屋子里面就剩下大莲母女。

宋老三的媳妇抱着自己闺女,可又忍不住往门外看去,来砸烟馆的人都是混混,她也怕自己男人吃亏。

宋老三的媳妇咬了咬牙,终归是放心不下,她便对大莲说道:“闺女,你先在家里好好待着,娘先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大莲却还是跟木头人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半点回答。

“唉。”宋老三的媳妇咬了咬嘴唇,看了自己闺女一眼,最终还是狠下心站起来往门外跑去。

跪在大厅里面的大莲慢慢俯倒自己的身子,让自己的脸跟地面紧紧接触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很快就跟地上的污泥混在了一起,弄得一张俏脸都沾满了脏污。

现在已经是深秋,马上就入冬了,地面很寒,可是大莲却感觉不到寒冷。反而觉得这坚硬的地面,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闭上双眸,眼皮子微微颤动着。

……

宋家的烟馆就在家旁边,离着很近,出门就到了。

现在烟馆门头就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了,正在烟馆里面享受的人也被赶了出来,正一脸气愤呢,现在见宋老大和宋老三来了,这几人马上就告状了。

“宋老大,你这可不行啊,我们正在里面抽烟呢,好嘛央儿的,直接把我们给扔出来了,这你管不管啊?”

“对啊,这你要是再不管,我们以后可都不来了啊。”

“就这样的,你让我们以后怎么敢来,我都怕被人打死在里面。”

……

宋老大顿时哑口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再看烟馆里面,噼砰打砸声音不绝于耳。

宋老大看看宋老三,宋老三看看宋老大,这哥俩同时犯了难。可是也没辙啊,这都自家买卖,自己不上谁上啊?

无奈之下,这哥俩硬着头皮往里面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张椅子甩飞出来,就砸在这哥俩面前,两人吓一跳。

烟馆里面走出来一个流里流气的人,见着宋家哥俩来了,他冷笑道:“哟呵,正主儿来了啊,告诉你们俩,你这烟馆被我们砸了。有意见吗?”

宋老大拱手弯着腰,神色谦卑,露出讨好的笑:“花爷,这都是我们吃饭的买卖,您别给砸了啊,这……这……这我们要是有得罪的,我摆酒席向您赔罪啊。”

那人歪歪斜斜站着,剔着牙,骂骂咧咧道:“狗屁,老子就看不惯你做这害人的买卖,老子还就学学禁烟大英雄林则徐了,我今儿非点了你这破烟馆不可。”

第一百一十九章 花爷

其实宋家这段日子特别不好过,得罪了腰刀房三岂能有好?别看腰刀房三的主要势力都集中在矿山上面,但是他在京西一带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宋家是以开烟馆为生的,做的就不是什么正经行当,现在军阀混战,对这种烟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方不会禁止,但是肯定也不会提倡。

烟馆就跟宝局子似的,都是黑色地带,都是混混们最喜欢去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混混们的成名地。

宋家并没有什么势力,他们只是贪财,烟馆其实做的很小。平时也是按照规矩上交保护费,请混混头子照应着,这么些年也都相安无事。

只是今年来,京西这边的混混头子突然加份儿钱了,再加上烟馆经营也不好,所以这收支就不好看了,宋家的收入就少了许多。

宋老大这才想攀个高枝儿,只要能搭上房三爷这条线,那还需要求着哪位老大?自个儿都是房三爷的长辈了,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混混会来惹自己?

不仅不用交高额的份儿钱,还可以扩张烟馆,以前是自己守不住这么大的家业,那以后可就说不好了嘛。

宋老大的算盘是打的很漂亮的,前期工作也做的很完美,跟房三爷的婚事都被他聊的差不多了。结果好嘛央儿的,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高杰义一伙人把这事儿全给毁了,还让他把房三爷给得罪狠了。

好了,现在宋家烟馆彻底遭殃了。

自己愿意交高额的份儿钱都不行了,人家根本不收。一群流氓混混跑过来把自己的烟馆给砸了,还振振有词说是为民除害。

什么狗屁,什么为民除害,你们才是老百姓的害虫好不好?

宋老大真是欲哭无泪。

这才过去三五天,他们烟馆已经是被砸的第三回了,本来生意就不怎么样,被这群混混这么一搞,自己全家都可以喝西北风了。

宋老大能怎么办,在家里还能拿大莲撒撒气,到外面只能装孙子求饶了,宋老大拱着手求饶道:“花爷,花爷,求您高抬贵手啊,别砸了,再砸我们可活不了了。”

那被称作花爷的混混吊儿郎当道:“关我什么事?活不了更好,老子我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宋老大凑上前去,从兜里面摸出几枚大洋,赶紧往花爷手里塞。

花爷却是梗着脖子大叫:“哎……哎……哎,干嘛呢,拿钱砸我脸是吧?啊?姓宋的,我可告诉你,老子我不吃这一套,我今儿非要为民除害不可,我权当给街坊邻居做点好事了。”

宋老大都快给花爷跪下了:“花爷,您给个话,您到底想怎么着啊?您给个章程,我照办就是了。”

花爷用手挖了挖鼻孔,又冲着宋老大的脸弹了弹。

宋老大脸上的肉直颤抖,可愣是没敢躲。宋老大在家是条老虎,出门就是条虫了。

花爷斜眉耷眼,瞅了瞅宋老大,又看了看后面跟着来的宋大娘,他笑眯眯道:“简单呀,让你娘们陪我一宿,咱们俩这事儿就了了。”

“我……”宋老大顿时一噎。

旁边围观的街坊纷纷笑出了声,这话说的真缺德。

宋老三满脸尴尬。

宋大娘也臊的不行了。

花爷却是哈哈大笑,他本就是流氓混混,本来就不顾脸面,见到这场面,他反倒是更加兴奋了。

“让我瞧瞧,是哪位这么好的胃口啊。”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嗯?”花爷眉头一皱,闻声看去,竟然有人敢搭他的下茬。

人群很快散开一条道。

有几人排众而出。

领头人正是那天桥四霸天之一的八指郑勇。

八指郑勇的脸上永远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笑,他笑着问:“哟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花爷啊。”

花爷见到八指郑勇过来,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他自己是个混混头子,在京西一块还有点势力,欺负欺负宋家是根本不用说的,但是他这点势力放在郑勇面前那可不值一提。

花爷立刻站好,脸上堆着笑,热情道:“勇爷,您太捧我了,我小花哪儿敢听您叫一声爷啊,您叫我一声小花就成。今儿是哪股喜风把您吹这儿来了,我是说大早上就听见喜鹊喳喳叫,原来是真有贵客来啊,走走走,我请您喝酒去。”

八指郑勇呵呵两声笑:“你的口才可相当了不得,不愧是在窑子里面练过的。”

花爷是在窑子里面出生的,她的母亲是个窑姐儿,父亲是谁就不知道了。花爷从小就在窑子里面厮混,最开始是做打杂的,后来长大一点就当了茶房了,再后来就当上了大茶壶。

他本就不是个本分人,在窑子里面反倒是等到了机会,因为他足够机灵,后来拜了个来玩的混混做了老头子,他也从窑子里的大茶壶变成了个混混。

风云聚会终有时,真龙岂能浅水戏?花爷后来倒真混出来名堂来了,现在京西这一片的窑子都是他的买卖,烟窑不分家嘛,京西一带的烟馆也是他在照应,他在京西一块也是个很厉害的混混头子。

不过就是这样的人物,面对郑勇依旧半点不敢放肆,他讪笑道:“您抬举,勇爷,要不去我那儿玩玩?

八指郑勇道:“下次吧,今儿我来是有正事的。”

“哦?”花爷讶异一声。

郑勇指了指烟馆:“我呀,是来这儿的。”

花爷看了看郑勇的跟班都拎着礼物,眉头当时就是一皱。

宋家兄弟也甚是错愕,这么大的一个人物怎么来他们这儿了,还是来找他们,找他们做什么?

花爷试探问道:“勇爷,您跟宋家有旧?”

郑勇脸上依旧是笑着,但眼神却变得锐利了起来,他淡淡道:“我是特意来拜访啊,没成想,我还没走到呢,就见到花爷你在这儿大发神威啊。”

这话说的花爷浑身一颤,京城混混都知道,八指郑勇甭管是开心还是愤怒,他都是会笑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眼神。

我天爷,郑勇爷这是动怒了啊。

这是什么情况?他扭头用眼睛剜了一下宋老大,你认识郑勇爷怎么不早说,扮猪很好玩吗?这不坑人吗?

殊不知,宋老大比他还懵呢,嘴巴都张大了。

花爷一拍手:“嗨,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嘛。这事儿闹的,原来都是自家兄弟,这事儿是兄弟我做的不对,我赔礼我赔礼。”

宋老大惊呆了,刚刚还对他趾高气扬的花爷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客气了。

第一百二十章 我已经成婚了

宋老大呆呆地看着郑勇,他知道这些改变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宋老大当然知道八指郑勇,对于他来说,八指郑勇爷就是天上的人物,可就是这样的人物,怎么突然说要来拜访他,他们宋家哪座祖坟冒青烟了?

八指郑勇也没看宋家人,反而是看着宋家烟馆,淡淡说道:“我看花爷你这也不是误会吧,你是瞧着这烟馆里面做的不好,想拆了重新弄一遍吧,真难为你有这份心了。”

花爷微微一怔之后,便立刻顺杆子往下爬:“哎,是是是,我跟宋家人也是老交情了,这都是分内的事儿。得,宋老大宋老三,这事儿你们甭管了,全都瞧我了,我一定帮你们弄得漂漂亮亮的,比原来强上百倍。”

得,本来是来砸场子的,现在居然变成重新装修。

宋家人也都愣住了。

宋老大有点懵,不是为民除害嘛,怎么不除了?

宋老三也有点懵,不是给街坊邻居做好事吗?这好事还做不做了?

宋大娘也有点懵,不是要跟自己睡吗?这觉是睡还是不睡了?

街坊邻居们也都看呆了,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平时横的不行的花爷居然被人压得死死的。

宋老大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声谢谢了,这会儿他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他呆呆地看向八指郑勇。

八指郑勇依旧没看宋家人,继续对花爷淡淡道:“那既然都是自家人了,那这烟馆以后的份儿钱……”

花爷很上路,立刻挥挥手:“怎么能要自家人钱呢,这不打我脸嘛。”

接踵而来的喜讯把宋老大给砸懵了,他们不止不来捣乱了,现在还答应了烟馆的修缮费用,还承诺以后都不收烟馆的份儿钱。

天上掉馅饼了吗?

哇,好大的一块啊。

宋家人都傻了。

花爷接着看郑勇。

郑勇锐利的眼神这才慢慢缓和下来。

花爷大松了一口气,这茬总算是过去了,别看他挺横的,碰上郑勇他可一点法子都没有。

花爷想了想,还是凑上前去解释一下,他轻声道:“勇爷,真不是我故意要难为他们,是门头沟房三爷那边的意思,还有……就是我是真不知道他们跟您有交情,您看这事儿闹的。”

郑勇依旧是微笑着,只是淡淡说道:“这事儿你甭管了,房三那边我去说。”

“哎,哎,得嘞,我一会儿就让人来修缮修缮。”见事情解决了,花爷也就放心了。

郑勇只是微微点一下头,然后扭头朝着宋家兄弟走去,走到近前,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请问可是宋家大爷,宋家三爷?”

宋老大和宋老三对视一眼,宋老大忙不迭回答:“不敢当不敢当,我……我……小的我是宋家老大,勇爷……勇爷……”

郑勇大笑两声,热情道:“您可别叫我勇爷啊,那都是别人瞎叫的,您可是我的长辈呀。”

宋老大的脑子顿时转不过弯来了,长辈?哪门子长辈,自己要做郑勇的长辈?谁传的,疯了吧?

宋老大以为郑勇说的反话,当时就差点吓尿裤子了。

郑勇又看向宋老三,笑着问:“想必您就是宋三叔了吧?”

“啊?”宋老三都懵了:“啊,是吧?”

郑勇朝后面招招手,跟班送上一个小木盒,郑勇接过来,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块玉制的鼻烟壶,他双手递给宋老三,笑着道:“宋三叔,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宋老三懵了,都呆滞着不敢去接,平常像郑勇这样的人物,他们连送人家礼的资格都没有,什么时候还敢收人家给他们的东西了。

花爷也站着在看,他也想知道郑勇跟这宋家的关系到底是啥,他在一旁提醒道:“宋三叔,别干愣着呀。”

得,他也改口叫三叔了,郑勇都叫人家三叔了,他还能托大喊人家宋老三吗?

宋老三这才傻愣愣地把东西接过来,连道谢的话都卡住了,他这脑子呀,是真的转不过来了。

宋老三的媳妇紧赶慢赶这才赶过来,跑的好一阵气喘吁吁,她也怕自己男人吃亏,便赶紧跑到宋老三身边,警惕地看了一眼郑勇,然后轻声问道:“没事吧?”

宋老三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媳妇,道:“没事啊。”

郑勇看向了宋老三的媳妇,笑着问:“这位是……”

宋家兄弟的脑子已经都不好用了,还是宋大娘灵光一点,她回答道:“这是我家老三的媳妇。”

“原来是我宋三婶。”郑勇明白了,朝后面一招手,跟班又送上一样东西来。郑勇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尊玉佛。

他把盒子双手递给宋老三的媳妇,笑着道:“宋三婶,小小一个手把件儿,不成敬意。”

宋老三的媳妇也被吓到了,看了看自己男人,发现自己男人已经傻了,她压根没敢接,只敢低声嗫嚅道:“我……我已经成婚了……”

郑勇的神色顿时变得无比精彩。

旁边围观的街坊邻居都惊呆了。

宋家人也给吓一跳。

花爷差点没笑出来,但是对于从小在窑子里长大的他来说,太通这些所谓的情情爱爱了,要说郑勇看上了宋老三的媳妇,那就太扯淡了,郑勇的口味还没那么重。

但是宋老大和宋家大娘也都在,可他偏偏就送东西给宋老三夫妇,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花爷心中暗叹,恐怕这宋家呀,以后自己是招惹不起咯。他又回头望望宋家烟馆,看来是得出点血了,可得给人家好好修缮一下呀。

郑勇也被宋老三的媳妇闹的哭笑不得,再看看宋家人完全懵住的样子,他也是苦笑一声,看来都误会了,自己把他们吓到了,他便解释道:“听闻府上千金贤良淑德,小子不才,特来府上拜访长辈。”

郑勇还拽了两句文词儿。

老北京婚嫁的规矩,看上了哪家闺女都是先让媒婆去聊的,等聊得差不多了,两家人才会见面,没有谁直接提着东西上门的。

当然了,高杰义是个例外,郑勇也是个例外。

宋家人这才明白,原来郑勇是看上大莲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笑容消失

宋老三夫妇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两夫妻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沉。

至于宋老大和宋大娘则是彻底被惊喜冲晕了。

郑勇爷看上了大莲,竟然还有这种美事儿?这美事儿他们之前连想都不敢想,连矿山上的房三爷,他都是上杆子去高攀了很久,人家才答应过来看看。

至于就在北京城里的八指郑勇爷,这势力可比房三爷大多了,这样的人物居然看上了大莲,天呐,宋家祖坟冒青烟了呀。

花爷翻了个白眼,得,果然被自己猜中了,宋家生了个好女儿啊。

郑勇看了看宋老三夫妇的表情,皱眉问道:“怎么,是有为难的地方嘛?”

“没有,绝对没有。”宋老大都快跳起来了,能跟郑勇爷攀上亲事,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有个屁的为难啊?什么腰刀房三,什么唱曲戏子,都见鬼去吧。

郑勇道:“那就好,那就好,能去您家拜访一番吗?您看,我好让人把东西拿过去嘛。”

郑勇的手下还提着不少东西呢。

宋老大可开心了,都快飞起来了:“来,来来,来,您请,您请,您快请,家里坐,家走,家走。”

宋老大那点头哈腰的模样,可完全没长辈的样子,这卑躬屈膝的姿态可比房三爷来的那天厉害多了。

郑勇笑了两声,便跟着宋老大走了。

宋大娘也眉开眼笑的,紧紧跟在后面。

就是宋老三夫妇脸上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最后两人叹息一声,没辙了,只能是跟上了。

等宋家人都走了,花爷这才耸耸肩膀。

有手下人问道:“花爷,咱怎么办呀?”

花爷无奈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给人家修好呗,谁让人家有个好闺女呢。他娘的,这叫什么破事儿啊。”

花爷骂骂咧咧的,找人修缮烟馆了。

……

一路上,宋老大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都说八指郑勇爱笑,可郑勇见了宋老大,才知道有人还可以爱笑到这个程度。

郑勇当然打听过宋家和宋大莲,他也从街坊邻居嘴里听到大莲定了人家了,人家都上门下小定了。

别人是不清楚大莲的夫家是谁,但是郑勇还是知道一点的,那晚上他可瞧见了大莲护着那个唱曲的小子呢,八成就是这个戏子吧。

下小定了又如何,又没有成婚,再说就算成婚了又如何,他郑勇想要的女人岂有得不到手的?一个小小的戏子,又怎么跟他争?

他当然也知道有人在为难宋家烟馆的事儿,他今天来就是帮宋家烟馆平事儿的,他虽然不知道房三跟宋家有什么矛盾,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如果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也就不会是砸砸烟馆这么简单了。郑勇相信凭借自己的面子,不过就是跟房三打声招呼的事情而已。

跟宋家的破事儿,房三爷自己肯定不会往外说的,毕竟说出去不好听。宋老大自然也没傻到主动把这件事儿往外抖落,除非他真的活腻歪了,所以就连花爷都不知道宋家究竟怎么得罪房三爷了。

几人很快就来到了宋家。

宋老大忙开门,点头哈腰道:“快请,快请。”

宋大娘赶紧拉了拉宋老大的衣袖,宋老大这会儿脑子正极度亢奋呢,哪里顾得上宋大娘啊,他一甩胳膊挣脱了宋大娘的拉扯。

郑勇这就直接进门了。

宋老大也想跟进去,宋大娘赶紧拉住了他。

宋老大不得不停下,扭头怒道:“你干嘛,没见我这儿有贵客吗?”

宋大娘低声喝道:“大莲。”

宋老大不解道:“大莲怎么了,人家就是来相大莲的。”

宋大娘都想捶自己男人了,她咬牙道:“你忘了,刚大莲不是刚被你打过。”

宋老大这才想起来,刚才真的被兴奋冲昏脑袋了,大莲刚刚才挨完打,现在那模样哪里能见人啊,这要是被郑勇爷看见,那乐子可就大了。

宋老大刚想喊住郑勇,却见人家已经进去了。宋老大急的直抖手,他只能期望大莲已经回她自己房间了,这要是还在厅堂里,那可就太难看了。

宋老大赶紧追了进去。

却看见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大莲俯倒在厅堂地面上,脸上满是脏污,另外一侧脸上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巴掌印,眼睛也肿的不成样子。

宋老大看的头皮都炸了。

郑勇就站在厅堂门口,他背对着众人,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宋老大赶紧催促宋老三的媳妇:“老三家的,赶紧把大莲搀进她房里。”

“哎。”宋老三的媳妇答应一声,但是看了看郑勇的背影,神色有些迟疑。

宋老大也紧张地看了看郑勇,见郑勇没说什么话,这才赶紧又催促宋老三的媳妇。

宋老三的媳妇这才往里面走,小心翼翼地绕过郑勇,去厅堂里面扶起了自己女儿。等把女儿扶起来之后,宋老三的媳妇才敢偷偷看一眼郑勇。

郑勇还是满脸笑容,他的脸上仿佛只有笑一个表情,但是他的笑却让宋老三的媳妇瞧了害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宋老三的媳妇赶紧扭头看向自己闺女,轻声叫道:“闺女,闺女。”

大莲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又慢慢偏过头,看了郑勇一眼,她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最后慢慢地把脑袋低下了。

郑勇看的眉头大皱,脸上的笑容虽然还在,但是眼神中却添了许多不满了。他印象中的大莲,还是当日在窑子门口,那个梨花带雨却还敢瞪着他的女人,清纯婉约却又性格刚烈。

这才过去几日,那个风风火火,连自己都敢瞪着的女人,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是谁把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郑勇心中燃起了怒火。

宋老三的媳妇见郑勇没有表示,便搀扶着大莲出了厅堂,去了她的房间。

等人走了,宋老大这才腆着笑脸,上前讨好道:“勇爷……您……”

郑勇连转都没有转过来,就直接打断道:“大莲是你们家的人,我不好说什么。但从今儿起,她就是我的人,谁再敢动她一根头发,就别怪我要了他的命。”

宋老大顿时神色一僵。

其实谁都没看到,一直背对着众人的郑勇,脸上第一次消失了笑容。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杜少爷

郑勇在宋家也没有多待,来之前还是开开心心的,还想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的,所以他对待宋家人也非常客气,还送了重礼给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

这年头大部分人连饭都吃不饱,就连北京这样的首善之都,大部分人也是在温饱线上挣扎,饿死的,卖儿卖女的也大有人在。

多少人拼死拼活挣一年,顶多保证一家人不饿死,连身新衣服都做不起。而他一出手就送了一尊玉佛和一个玉制的鼻烟壶,还有这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礼盒。

这些东西给普通人家花销,可以用五六年了。他是真有诚意了吧,这年头谁家见面头一次就拿这么好的东西呀。

结果好嘛央儿,过来一看,大莲居然被打成了这幅样子,这还有人样子吗?郑勇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滔天怒火了,要是换做旁人,他早杀人全家了。

非得是宋家自个儿,人家教训自个人闺女,他没名没分的,还真插不上半句嘴。但他也绝不想再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了,他甩出一句狠话来,立刻就摔门走了,留下宋家一群人面面相觑。

出门之后,郑勇又听到了一个让他很头疼的消息。

“勇爷,杜少爷又惹事儿了。”

郑勇皱眉:“又怎么了?”

“杜少爷去王八茶馆找茬了。”

“什么?”八指郑勇顿时一惊,他的势力算是够大了吧,北京城里他惹不起的势力,他数都数的出来,这王八茶馆就是其中之一。

倒不是王八茶馆的东家有多厉害,而是这里面说书师徒,让他摸不准来头,尤其是那晚上听了张啸轮一番话,更是让他心里打了鼓。

他提醒汪老鱼不要去惹那对师徒,何尝又不是在提醒自己呀。别看他现在势力挺大的,但也就是对普通人而言,对那些真正的高人,他就是个土鸡瓦狗。

郑勇忙问道:“文叔,他去王八茶馆干嘛了?”

这位文叔是郑勇的心腹,是郑勇的管家,也是郑勇身边最为亲信的人。文叔年纪有些大了,头发已经花白了,平常总是微微弓着身子,到哪儿都是这样,就跟一个谦卑的仆人一样。

文叔回答道:“杜少爷许是听见您念叨王八茶馆说书的了,但是也没听全乎,所以想过去试试那对师徒的斤两。”

“什么?”郑勇顿时色变。

这事儿他没跟别人说过,但是作为亲信的文叔是知情的,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被这个愣头青听到了,他居然还真的去王八茶馆找事儿了,真他娘的。

“混账。”郑勇大怒。

文叔赶忙解释道:“您放心,没出什么事儿,杜少爷还没动手就被张八爷拦住了,他被张八爷给教训了一顿,没有得罪过那对师徒。

八指郑勇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文叔又道:“不过……”

八指郑勇心顿时又提起来了,他道:“又怎么了,您倒是一次性说完呀。”

要是高杰义在这儿,准得骂街,这老小子八成以前也是说书的吧?扣子一个接着一个,而且全是缺德扣,你又不下来打钱,至于吗?

文叔赶忙道:“但是杜少爷在被张八爷拦住的时候,他也不认识张八爷,就又抬出您的名号来压人……”

“混账,好混账。”郑勇眼前一黑,这么蠢的人为什么会是他的亲戚?没错,那混蛋杜少爷还真是他的亲戚,也真的是他的小舅子。

郑勇怒气冲冲地回了家,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恶汉杜少爷吓一跳,手一抖杯子都掉在了地上,整个人蹭一下就起来了:“姐……姐夫……姐夫……”

前面在王八茶馆威风八面的,现在在郑勇面前居然结巴了。好端端的一个彪形大汉,敢情也是个银枪腊头。

“混账。”郑勇跑上前去,狞笑着揪起来杜少爷的衣领子,抬手就是一巴掌过去。

“哎哟。”杜少爷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郑勇上去又是好几脚:“混蛋,你知道你自个儿在做什么吗?王八蛋,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这都第几回了?”

杜少爷非常熟练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整个身子都蜷在了一起,真不愧是混混,挨打经验很丰富。

郑勇上去一顿好打。

杜少爷好一阵鬼哭狼嚎。

郑勇也没敢下死手,用力踢了几下之后也就算了。郑勇站在一旁喘着粗气,眼里满是气愤和无奈。

杜少爷还干嚎了好几声。

郑勇又是一脚:“别给我装死,说,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杜少爷这才停下来鬼哭狼嚎,但却完全没有解除自己的防御姿势,依旧是抱着头道:“我听您跟文老头……额……文叔说的,我没听全,听了一句不清楚王八茶馆说书的什么什么来头还是什么的,您不是不知道吗?我就替您过去看看。”

“我没想找事儿,我真没想,是他们乱来,一大一小在那里打打闹闹。我就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坐那儿喝茶嘛,他们一个橘子直接砸我脑袋上了,我不想惹事,是他们惹我。正好,我看看他们是什么人物,省的您把不准。”

郑勇和文叔同时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之色。

杜少爷为了给自己开脱,明明是人家不小心弄到他头上的橘子,说成是人家故意砸他的了,这下子误会大了。

郑勇和文叔本来就对王八茶馆里的说书师徒心中抱有极大的警惕,普通的说书人敢惹这样的恶人?为什么不砸别人,偏偏砸他呢?

是不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这小子跟自己有关系?这是给自己的警告?这一个砸橘子的动作,可以解析出来的东西就有点多了。

郑勇紧皱着眉头。

文叔也有些神色深沉。

得了,现在误会更大了。

杜少爷悄悄往外看一眼,见郑勇没有要打他的意思了,才松了一口气,不再把自己蜷在一起了。

郑勇没好气道:“行了,起来吧。”

“哎,谢谢姐夫。”杜少爷赶紧答应。

郑勇恨铁不成钢道:“你少给我惹点事儿,我就烧高香了。”

“嘿嘿。”杜少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郑勇皱着眉头,顿了顿,还是决定说道:“我快要成婚了,那姑娘……跟你姐姐很像……”

杜少爷愣住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今晚去你家

是夜,张啸轮果然请客了,地点定在了东兴楼,高杰义自然无不应允,有的吃干嘛不去呢。

这一次高杰义就没带吕杰诚了,吕杰诚这破孩子还老大不乐意了,有好吃的都不叫他。高杰义差点没哄住,不让小屁孩吃东西的罪过可太大了,所以高杰义只能答应帮他带一些好吃的回来,这小屁孩才消停下来。

高杰义只身赴宴,没成想在东兴楼居然又碰见了刘八爷。

“哟呵,小义儿来这儿说书呀?”刘八倒是先打了个招呼。

高杰义也笑着道:“哟,八爷您也在这儿呢,我可不是来说书。我师父他不管饭呀,我就只能出来讨两口饭吃了,正巧八爷您在这儿,我这顿您可得包圆儿了。”

刘八挥挥手:“你少来,说,你到底干嘛来了?”

高杰义嘿嘿一笑:“那当然是有人请我来这儿吃饭啦。”

刘八翻个白眼,半点不信:“你可少来吧,还有人请你吃饭,看把你能的,你师父才来这儿几次呀。”

高杰义凑上前来,道:“你还别不信,如果真有人请我吃饭,您怎么说?”

刘八道:“嘿,还跟我犟上了,如果今儿真有人请你吃饭,我输你一块大洋。”

“好。”高杰义立马应下。

刘八却摆摆手:“等会儿,如果没人请你吃饭呢。”

高杰义理所当然道:“那我就把这块大洋再还你呗。”

“嘿,我今儿算是遇上对手了啊。”刘八眼珠子一瞪。

高杰义大笑两声。

正巧这时候,张啸轮风风火火就进来了,这爷们儿进来就大叫道:“哈哈哈哈……杰义兄弟早来了啊,是哥哥我迟到了呀,罪过罪过,一会儿我可得多罚我自己几杯。”

高杰义也笑着道:“张大哥来了呀,小弟我也是刚刚到。”

刘八见高杰义跟张啸轮称兄道弟,嘴巴顿时张的老大,这小子什么时候混的这么高端啦?

高杰义扭头冲刘八道:“八爷,给钱。”

刘八一愣。

张啸轮却瞪着眼睛大叫道:“怎么,这老小子欠你钱?”

刘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看张啸轮这样子,仿佛他要是立马不还钱,就会立刻被他给撕了一样。

刘八连忙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笑嘻嘻道:“没呢,我们闹着玩呢,他说今儿要是有人请我吃饭,他就输我三块大洋。”

刘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三块大洋,什么时候涨价了?

“哎,不对啊……”刘八刚准备解释。

张啸轮立刻就爆发了,一步上前,一下子就把刘八给提溜起来了,他粗声粗气道:“怎么,你打算赖我兄弟的钱?”

刘八脸都绿了。

高杰义差点没笑出来,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呀。

高杰义赶紧帮刘八解围:“哎呦哎哟,这是闹的哪门子玩笑呀,快放开,快放开。张大哥,这位刘八爷可是我师父的好朋友,他特别爱跟我闹着玩,您别生气呀。”

张啸轮由未解怒:“哼,别想欺负我兄弟,你欺负我兄弟就是在欺负我。赶紧把欠我兄弟的钱还了,不然有你好看。”

说罢,张啸轮才把刘八放下来。

刘八苦笑不迭:“好你个小义儿,你现在是了不得了,你行啊你。”

高杰义话说的非常客气:“还不是您疼惜我嘛。”

“呐,给你。”刘八把三块大洋拍在高杰义手里。

许是动作大了一点,张啸轮又把眼珠子瞪起来了:“你使这么大力气干嘛?我兄弟是个读书人,身板薄弱,被你拍坏了怎么办?要不我也拍拍你试试?”

刘八都快疯了,人家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他是刘八遇上张八,啥都没得说,净挨欺负了。

“得。”刘八惹不起,赶紧提着他的黄鸟笼子,饭也不吃了,直接溜走了。

张啸轮得意洋洋道:“走,兄弟,咱们楼上包厢吃去,别被那个老怂小子扫了兴。”

“好嘞。”高杰义也很开心,有人罩着的感觉就是好啊。

两人上了楼上的包厢,要了一桌子的上等酒席,摆了满满一桌。东兴楼的上等酒席,差不多要六个大洋,好些人一个月才能挣这些呢。

高杰义也看的直咽口水,也不顾什么客套和影响了,赶紧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张啸轮也是个豪爽的人,吃起饭来的架势丝毫不弱于高杰义,也是,一个常年在外面走镖的趟子手,吃饭能有多文雅?

饭桌上全是这哥俩肆虐的身影。

高杰义边嚼还边问呢:“张大哥,您常这样吃吗?”

张啸轮也嚼着回答:“哪能呢,谁经得起这样吃啊,今儿还不是为了请你嘛。”

“那我不客气了。”高杰义笑了两声,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这家伙一准儿是公款吃喝,不然他敢上来就是一桌上等酒席?这孙子吃公款,就是胆大。

两人吃着,喝着,聊着。

高杰义知道张啸轮一准得打听那位所谓的小爷,不然他请自己吃饭干嘛呢?难道真跟自己一见如故啊,扯犊子吧。

可是高杰义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张啸轮入正题。

张啸轮聊了一晚上的闲篇,高杰义等得脖子都酸了,这家伙一个劲儿地说他跟煮鸡蛋的老娘们的恩怨情仇,这有啥好说的?

高杰义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这人有毛病吗?

高杰义都快疯了。

如果郑勇在这儿,估计能和高杰义心心相惜,兄弟呀,你终于知道我的苦了。

高杰义也只能应和着,他还等着张啸轮入正题呢,结果这顿饭吃了接近一个时辰,张啸轮说了一个时辰的卖鸡蛋的老娘们,饭都吃完了,他也没一句正经话。

高杰义真是佩服了,这家伙这么沉得住气吗?

张啸轮也喝了不少酒了,站起来都摇摇晃晃了,去会了账之后,就晃着身子走过来,一张嘴就是满嘴的酒气,全喷在高杰义脸上了:“好……好兄弟呀,认……识你,哥哥我太痛快了。”

高杰义也有点醉醺醺,大声回道:“我也是呀,是弟弟我的荣幸啊。”

张啸轮靠在高杰义身边,扭来扭去,醉醺醺道:“好,读书人就……就是会说话,走,咱哥俩接着喝,哈哈哈……”

高杰义劝道:“很晚了,咱改天接着喝,下次弟弟我请你呀。”

张啸轮立刻梗着脖子摆手:“不行,你这是看不起我,今儿……必须得再喝,就去你家喝,还……还得喝呀……”

高杰义脚下微微一顿。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继续喝酒

高杰义到现在才明白张啸轮的意图,这家伙居然是想装醉跑到他家去睡觉,难怪说了一晚上不着边际的话。

可高杰义怎么会让张啸轮去自己家啊,自己家老少爷们儿可多着呢,可不仅仅有自己师徒,还有方士劫方叔,还有六哥师徒呢,尤其六哥还在养伤,这要是出点什么岔子,那可怎么得了啊。

高杰义果断拒绝:“我们家可没空房间了,没地儿留你。”

张啸轮继续装醉道:“我……我又不住你家,我是跟你你你喝酒呢。”

高杰义道:“没地儿喝了,我们家没空地了。”

张啸轮瞪着眼睛,大声叫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呀……我坐在院子里喝都成。”

高杰义无奈道:“真没地儿了,长辈们都睡了,我也不敢吵醒他们。不然咱们去您家,去您家再喝两杯?”

张啸轮叫道:“就你有长辈啊?我就没有啊,我师父脾气可大,你要是吵醒了他,他非得拿刀活劈了咱们不可。”

高杰义都要疯了:“那咱们再在这儿喝点吧,不然换个小酒馆,我知道旁边有个地儿不错。”

“不行,今儿就去你家喝了,我得认认门儿,我总得知道我兄弟住哪儿吧?”张啸轮呵呵笑着,酒气漫天,搂着高杰义的脖子踉踉跄跄就往前走,这爷们儿的装醉本事一流。

高杰义这小身板哪里顶得住这个壮汉,硬是被裹挟着往前走,停都停不下来。

张啸轮一上手才终于彻底确定了,高杰义根本没有习过武,身上一点底子都没有,就是一个文弱书生。

这哥俩就这么颠儿着往前走。

高杰义实在拗不过张啸轮,就只能带他回家了。

到了家里,张啸轮反倒老实了不少,完全不敢大喊大叫,就跟着高杰义去了他房间里,两人继续喝酒。

高杰义去了北屋的时候,发现他师父又不在。

他师父也没别的爱好,到了晚上也不爱出去玩。八成又去方士劫房里了,俩大老爷们在房里呆一宿,干嘛呢。

吕杰诚也没睡,见着两个人进来,这小屁孩眼珠子都冒着绿光呢。

高杰义没好气道:“给你带吃的了。”

说着,高杰义丢了好几包东西给吕杰诚。

张啸轮看的嘴角直抽抽。

反正是要喝酒的,那总得准备酒水和下酒菜吧?高杰义又是拗不过张啸轮,既然肯定是得来的,下酒菜总得丰盛了一点,这你总没的说吧?

高杰义这一把弄得,那可相当丰盛了,钱可没少花,而且他全是找的小铺子,可没法记账,都是张啸轮自己花的钱。

差点没把张啸轮气的酒醒了,装醉都差点装不下去了。

吕杰诚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打开一看,出乎意料地丰盛啊。得亏他硬熬着没吃晚饭,留了肚子,不然现在都吃不下这么多东西了。

吕杰诚抱着一个巨大的酱肘子,狂啃起来,小脑袋都快埋进去了。

张啸轮看了看吕杰诚,心中微微一动,这孩子就是汪老鱼说的那位高人的小儿子吧,他会是那位小爷的儿子吗?

高杰义招呼道:“来,张大哥,来来来,咱们哥俩再喝几杯。”

“好,来。”张啸轮也是豪气干云,摆开架势,倒上酒,连干了好几碗。

高杰义也慢慢喝着。

吕杰诚就是狂吃东西。

张啸轮喝了几碗酒,反而不装醉了,笑着问道:“哎呀,你们这里也是个好地方呀,就你们跟令师住吗?”

高杰义回答道:“北房就我们师徒,东西两边还有别家人住着,我们这儿是个小杂院。”

“哦。”张啸轮点点头:“你们做艺也不容易,是打小就一直跟着师父吗?”

终于问正题了,如果先前在饭馆里问,高杰义还想好了应对的话语,这会儿,嘿嘿,回答个屁。

高杰义摇摇头,端起酒来:“不提了,来,喝酒。”

张啸轮又陪着高杰义干了一碗,放下酒碗,问道:“怎么了?有事儿就跟哥哥说,哥哥帮你做主。”

高杰义叹一声:“不提了,喝酒。”

他又把酒端起来了。

张啸轮看的嘴角直抽抽,他真想给高杰义来上一下子。

张啸轮只能端起酒碗来,喝了一碗后,又道:“哥哥是会友镖局的,虽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好歹也能说上两句话,以后你要是遇见事儿,就说你是会友镖局的,哥哥保你没事儿。”

高杰义一拍胸脯:“啥也不说了,喝酒。”

你大爷的吧,张啸轮气的眼前一黑。

吕杰诚要不是嘴里塞着那么多肉,他都差点笑出声来。

张啸轮无奈又陪着高杰义喝了一碗酒,再这样喝下去可不行,他准备问点干货:“兄弟……”

他这两字刚一出来,高杰义就立刻两眼一翻,说了一句:“好酒,好晕。”

然后碗一扔,站起来摇摇晃晃两下,还正好醉倒在了床上,然后还一个翻身,又正好把自己给裹在了被子里面。

张啸轮看的嘴角直抽抽,他都想把手上的酒碗扔过去了,这小混蛋。

张啸轮又看向了吕杰诚。

吕杰诚立刻把手上的大骨头扔掉,然后用手指沾了沾高杰义酒碗里的酒,他道:“这什么酒呀,这么厉害。”

说完就把手指往自己嘴巴里一送,舔了两口之后,小戏精就上线了。

吕杰诚身子立刻绷直,白眼就翻出来了,就开始表演天旋地转:“哎呀,我醉了,我醉了,好晕好晕,好困好困。”

吕杰诚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往床上走去。

又看到这一出,张啸轮都快要疯了,敢不敢再明显一点?

吕杰诚刚到床上,小屁孩立刻又蹦起来了,然后继续往桌子这边摇晃过来,一边摇晃还一边说:“床在哪儿呢,哎呀,好晕好晕。”

小屁孩到了桌子旁边,摇晃着身子,颤抖着手去抓了一个烧鸡踹在怀里,继续叫嚷着晕头,然后往床边上蹭。

“原来是忘了烧鸡,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张啸轮无语死了。

张啸轮跟他们也没法计较,只能是吹灭油灯,然后也装作醉醺醺,跟他们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半夜,万籁俱寂,吕杰诚和高杰义都睡着了,张啸轮却又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半夜查探

张啸轮来高杰义住的地方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想要来查探一下那个高人。张啸轮又不是个傻子,他当然知道靠问话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他又不敢动手逼问,不说动手了,他连骂人都没胆子,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就是上门来看看。

如果这俩人真有了不得的来头,或者如汪老鱼说的那样,这个小孩是那位高人的小儿子。那么这么重要的人物,身边不可能连个保镖都没有。

就这么把自己儿子扔在茶馆里,真出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办?所以如果真有高人,那么他身边必有保护者。

自己是个外人,贸贸然来人家这里过夜,身上又有功夫,肯定有人提防着自己。张啸轮其实一晚上没睡,因为他有些心绪不宁,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所以他想要出去查探一番,张啸轮心里明白只要自己出去溜达,估计就会有人来警告自己了吧。如果不管自己怎么闹,都没人来管自己,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背景,那个所谓的高人根本就是假的,更不可能是那位可怕的小爷。

张啸轮脑子很清醒,他在黑夜中睁开了双眸,既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张啸轮也就不再迟疑了,他刚准备起来,却被一只胳膊给压住了。

张啸轮微微一怔。

这胳膊正是高杰义到,他们现在挤在一张床上呢。

张啸轮皱了皱眉,伸手拿开了高杰义的胳膊,刚抬起来一点点身子,一条腿又过来了,又稳稳压在他身上。

“靠。”张啸轮想骂街,这都是什么睡相?

张啸轮艰难地拨开高杰义的大腿,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结果好嘛,这口气还没松完呢,高杰义又上来了。

这回更过分了,高杰义手脚齐上,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这姿势放在男女情人身上,自然是好看的。放在俩大老爷们身上,张啸轮就想捶死高杰义。

“emmm……”高杰义呓语两声,睡的真香。

张啸轮一肚子气,他知道高杰义肯定是故意的,越不让他查探,他还非得查探不可了。张啸轮也装睡,反而一翻身子,结果直接抱住了高杰义。

高杰义身子顿时一僵。

这回轮到张啸轮差点笑出来了,张啸轮装作迷迷糊糊地把手放到高杰义脑袋后面,他都几乎能感到高杰义脸上的鸡皮疙瘩了。

张啸轮没心思跟高杰义多计较,只是用手轻轻一捏之后,高杰义就彻底软了。张啸轮伸手推开了高杰义,从床上坐起来。

这就是普通人跟习武之人的区别,张啸轮有的是法子让高杰义睡着,而且还能让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啸轮站起来之后,看了看吕杰诚,这小屁孩是睡的真香,是真睡着了。

张啸轮不敢多迟疑,立刻就出门了,出门之后他把房门带上,来到了院子里面。现在已经是深夜,真是万籁俱寂,只有明月不敢寂寞洒下银辉。

张啸轮站在院子里面,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往下走,神色警惕,如果再细看他身上的寒毛已经倒立起来了。

他们走镖会遇见很多事情,尤其是在打尖住店的时候,更是要谨慎,说不定就进了黑店,入了贼窝,就算是正经人的店里的,都有可能会遇上强盗贼寇。

张啸轮虽说是个趟子手,但是一身的武艺却是练得极好,他从小就在会友镖局长大,又走了许多次镖,经验很丰富了,就是比上一些老镖师都不遑多让。

张啸轮溜达了两圈,看着走的随意,但其实他浑身都已经紧绷起来了。如果这里真有高人,他恐怕会挨收拾。

但是张啸轮坚信自己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因为他们这伙人之前打的是他们会友镖局的旗号,想来肯定是友非敌,再说自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警告一番就是了。

张啸轮在院子里面溜达了两圈,根本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这个小院里的人好像都睡的很死,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难道他们真的是在扯虎旗?

张啸轮不死心,摸到了东房那边,悄悄推了推门,静等一会儿,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匕首,插进门缝里面轻轻挪了两下门栓。

张啸轮现在搞得就像是在做贼一样,张啸轮连呼吸都屏住了,紧张到了极点,如果这小院真有高人的话,那他现在干的就是很犯忌讳的事儿,这可得挨揍啊。

张啸轮这货也真是胆大,一次次的测试反倒是把他的胆子给养出来了。

稍稍挪动了一小会儿之后,见还是没动静。张啸轮心中就有了八成的把握了,不会真是扯虎皮旗的吧,难道这小院子里根本没高人?不然不可能让自己这么放肆啊。

张啸轮把匕首抽出来,他又不是真贼人,犯不着把人家的门给弄开。张啸轮稍稍一思忖,越琢磨越觉得这小院没玄机。

他心中顿生轻视之意,甚至有些好笑,好笑四位当家的大惊小怪,好笑自己还跟一个小小的说书学徒称兄道弟,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张啸轮顿时哭笑不得,怪谁?怪汪老鱼,还是怪高杰义?还是怪自己?这都是些什么鬼,话说他们是怎么把青石拍碎的,给汪老鱼吓成那样?

“唉。”张啸**声一叹,捶了锤自己的脑袋。

“客人为何叹息呀?”

一道声音突兀传来,吓了张啸轮一跳。

张啸轮赶紧回头看去,只见一仙风道骨之人站在西房门口。张啸轮心中顿惊,难不成是高人出来了:“您……您是……”

方士劫笑眯眯回答道:“我是西房的住客,是天桥摆摊的算命先生,贵客可是找不到茅房了?”

“哈哈,是是是,还有劳先生带路。”张啸轮非常客气,眼睛紧紧盯着方士劫,一点不敢放松。

方士劫笑着说道:“正好,我也是,咱们一起吧。”

说着,方士劫走过来,在下阶梯的时候,脚下一拌,一崴脚。

“哎哟嚯……”方士劫惊叫一声,踉跄出去老远,差点没摔倒。

张啸轮翻出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还以为来高人了,敢情真是半夜出来上茅房的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打架没输过

张啸轮是真的无语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呀?搞的自己杯弓蛇影,跟个惊弓之鸟似的,这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四合院嘛,里面住的也都是些跑江湖的下九流。

还让自己一惊一乍的,张啸轮这会儿已经完全确定了,这儿根本就没有任何高人,不然早有人出来收拾他了,派一个连走路的都不稳的老头儿来干嘛呢?

张啸**失所望,也根本不想再在这儿待了,就想着赶紧回去算了。

他也不想跟高杰义他们多计较,本来这事儿就跟高杰义扯不上太多关系,他自己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是他们自己大惊小怪了。

不过高杰义他们冒充会友镖局的事儿,可不能这么简单就过了,自己跟他们计较,那叫有**份,回头跟汪老鱼和八指郑勇言语一声,他们自然会处理。

这档子事儿,也就可以了了。

想到这儿,张啸轮已经有决断了,他这就准备离开。

可方士劫却突然出了声:“干嘛呢,快来扶我一下呀。”

张啸轮扭头看方士劫,却见方士劫扶着老腰,像是腰闪到了。

张啸轮顿时更无语了,还高人?走路闪着腰的高人?

张啸轮压根不想理方士劫,抬腿就想往外走。

方士劫扶着腰,又叫住了他:“别走哇,快来扶老头子一把,尊老爱幼喂。扶我一把,我免费帮你算一卦,哎哟喂。”

张啸轮翻个白眼,谁想让你算卦了?但是看着方士劫这惨兮兮的样子,他又有点于心不忍,便走过去道:“算了,扶你一把吧。得空啊,出去多待两天再回来吧。”

张啸轮嘱咐了方士劫一声,若是等郑勇和汪老鱼知道了这边的真相,那估计高杰义师徒就有的受了,这无辜的小老头如果还在院子里面,可能也会受到点波及。

让无辜的人免受波及,这是张啸轮内心的良善;但是对高杰义他们,他不会有太多的同情,因为这是规矩。

方士劫抬起手问道:“怎么了,这儿不让住了?”

张啸轮过去扶着方士劫的手,说道:“没事儿,好意提醒您一句,听不听都随您自个儿。”

张啸轮往上扶方士劫,这一用力,他却稍稍一怔,因为方士劫的手臂纹丝不动。

方士劫点点头:“成吧,贵客这是要出去上茅房?我们院里都是些大老爷们,没有女眷,所以不用避讳,在院子里面上茅房就成。”

张啸轮却没心思回答张啸轮的问题,扶着方士劫的手臂多加了几分力道,可对方却还是纹丝不动,再加力,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再加力……

方士劫看看张啸轮,问道:“贵客,您倒是扶我起来呀。”

张啸轮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他都使这么大力气了,三百斤的石头都能抡起来了,可是却抬不起一只细细的胳膊,高人,这绝对是高人!

张啸轮心中震惊,这小院里果然藏着高人。

方士劫被扶着那只手臂翻转一下,顺势用手扣住了张啸轮的手臂。

张啸轮顿时一惊,常年习武的他,有一种武者的警觉,几乎不用经过大脑,身体就可以提前做出反应,方士劫刚扣住他手臂的时候,他就开始挣脱了,武者岂能被人擒拿住?

可是当他准备做出反应挣脱之时,却发现自己手臂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还不等他多做反应,一股子巨力就从手臂上袭来。

“呃……”张啸轮喉咙发出一声轻颤,他就觉得自己的手臂仿佛被猛虎的牙齿咬上了一般,连自己的骨头都在颤抖。

张啸轮惊骇不已,抬头惊恐地看着方士劫。

方士劫却还是恍若不觉,甚至还面带微笑,对于他来说,手上的力道仿佛根本不值一提,就像是普普通通抓着东西而已。

“这绝对是高人……”张啸轮心肝儿颤了几下。

方士劫笑眯眯道:“老头儿我刚刚说了要给贵客算上一卦,贵客还想听听吗?”

张啸轮闻言一怔,他也搞不清方士劫的路数,再说他现在忍受手臂上的痛楚已经用了全力,根本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叫出来,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方士劫微笑道:“我看贵客面相福瑞,而且额头见汗,见水为吉,想来贵客定会身体康健,且有幸运之事。”

说罢,方士劫松开了张啸轮的手臂。

张啸轮顿时大松一口气,刚才差点没给他疼死,他看着笑眯眯的方士劫,刚准备道谢,抱拳是抱不成了,手都疼的没知觉了,可他的嘴巴才刚张开,连一个字儿都没出来呢,却突然感觉眼前画面急剧变幻。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就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子剧痛袭来,疼的他眼前一黑,嘴角都溢出来一丝鲜血,隐隐受了内伤。

“好疼。”这是张啸轮的第一反应,巨大的疼痛让他反而喊不出疼来,他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微笑着的算命先生,心中惊骇莫名。

张啸轮再一细看,发现这位算命先生一掌按在了他的胸腹之上,再看周边,自己竟然是撞在了墙壁之上,难怪这么疼痛。

待看清之后,张啸轮心中更是大骇,刚刚站立之地离墙壁足有一丈多远,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是怎么把自己按在墙上?自己竟然连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连发生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就更别说出手防御了。

这是何等的武功啊?

这是何等的人物啊?

张啸轮知道对方还是留了手的,不然就不会把自己按在强上了,如果对方直接打过来的话……那自己岂不是瞬间得死这儿。

这是什么人啊!

就这等武功,他们会友镖局的总镖头怕是也比不过他吧,难不成眼前这人就是那位恐怖的小爷?

方士劫瞧了瞧张啸轮,突然笑着道:“哎哟喂,我刚还说了你身体康健,有幸运之事呢,怎么又没算准呀。”

“唉。”方士劫摇头叹息两声,无奈说道:“贵客别介意,我呀,虽说出身金点行世家,但是学艺不精呐。这辈子,算命从来没准过,但是打架……从来没输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贴身保镖

张啸轮都要疯了,这一晚上可真是够跌宕起伏的,他也总算是见到他想见到的高人了,只是没想到这个高人太高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原本以为这个小孩身边的保护者,顶多是个类似于他们镖局镖头那样的就已经了不得了,谁知道居然冒出来个绝世强者,不说反抗了,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这太恐怖了,张啸轮不禁苦笑起来,可笑刚才自己还以为这是个走路都不稳的老头子,自己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同时张啸轮的内心也是震撼不已,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连在小孩子身边的保镖就厉害到了这种地步,那正主儿得多强啊,还是说这位老者就是小爷本人?

其实张啸轮是不清楚小爷的来历,前几天孙立亭在说小爷的来头的时候,张啸轮已经离开了,没有听见。

会友镖局六大总镖头联手都打不过这位可怕的小爷,来刺杀李中堂的绿林高人被他一个人杀了大半,你就得知道他的实力有多恐怖了。

可惜,张啸轮不知道啊,他只知道这位小爷好像挺厉害,但到底厉害到了什么地步,他根本没概念啊。

张啸轮要是知道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冒失了。还非来人家家里过夜,半夜还跟做贼似的瞎胡闹,这不纯粹找刺激嘛。

现在刺激大了。

张啸轮都想哭了。

张啸轮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声音都有些打颤了:“前……前辈……”

方士劫很客气:“别,我就一糟老头子,当不起。”

张啸轮靠在墙上,艰难道:“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呵……”方士劫轻笑一声,收起了按在张啸轮胸腹上的手。

张啸轮发出一声痛呼,竟软软瘫坐在了地上,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连连呼吸好几口,最后苦笑道:“还请前辈见谅,不能见礼了。”

方士劫轻哼两声:“我说你们会友镖局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跑到我们这儿来撒野?”

张啸轮忙解释:“不敢……不敢,是听说贵府有人打着我们会友镖局的旗号,想来应该是旧相识,我们当家的着我上门看看,看看有没有需要我们帮手的。”

方士劫脸上掀起了一抹冷笑。

张啸轮靠墙坐着,慢慢说道:“但是……但是我们也不曾听过贵府是我们绿林道上人,想来是隐居的高人,我便小心试探,有唐突之处,前辈千万见谅。”

张啸轮低下了头。

方士劫又问:“那你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张啸轮摇摇头:“什么都没,我还是第一天认识贵府少爷。只是敢问前辈一声,前辈可是跟我会友镖局有旧?”

方士劫道:“算是吧。”

张啸轮眼中顿时一亮,他感觉自己伤势都瞬间好不少了,忙又追问:“前辈可认识小爷?”

方士劫并不回答张啸轮的问题,反而问他道:“你觉得小义儿如何?”

张啸轮一怔,然后想了想,回答道:“贵府少爷自然是人中龙凤了。”

“呵呵……”方士劫淡笑两声,似乎也不在意张啸轮的回答,便道:“今晚之事,不可让外人知道,否则,你必死……”

方士劫盯上了张啸轮的眼睛。

张啸轮顿时感觉自己被一头凶兽给盯上了,有一股强大的压力扑在了他身上,让他都无法呼吸了。

张啸轮心中大骇。

方士劫脸上又出现了一抹笑容,便转过头不再看张啸轮。

张啸轮这才松弛下来,不由大口喘起气来,他心中惊骇不已,高人真不愧是高人,一个眼神就差点把他给弄死了。

方士劫道:“先回去养伤吧,明天记得回来,算是我向会友镖局讨个人吧。”

张啸轮一怔,讨个人,把自己给要过来了?干嘛,还要打我?

张啸轮吓一跳,忙问道:“前辈……要……要我效劳什么?”

方士劫没好气道:“还能什么?难道让你卖屁股啊?”

张啸**为窘迫,换做别人,他早骂街了,现在面对这样的高人,他可不敢露出半点不满,只能是受着了。

方士劫道:“以后呀,你就跟着小义儿吧。行了,回去吧。”

张啸轮明显一愣,但是对方也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他顿了一顿,便艰难地站起来,说道:“还请前辈留个名号,我好回去报备一声。”

“嗯。”方士劫轻轻应了一声,说道:“碧波千里浪,荡剑上青云。问问你们当家的,还记不记得明月山碧海湖前的故人了。”

张啸轮微微颔首,记下了这句话,便低头道:“是,前辈,我记下了,告辞。”

说罢,张啸轮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

方士劫摇头微微一笑,然后回到了自己房间。秦致远也在他房间里,这老头儿裹着大棉袄,正剥花生吃呢。

见方士劫进来了,秦致远剥着花生,问道:“弄好了吗?”

方士劫把房门关上,笑道:“好了,小事一桩。”

“嗯。”秦致远点点头。

方士劫走过来,在秦致远对面坐下,他道:“你可算有点良心咯,还给小义儿找了个保镖。”

秦致远把手上的花生送进嘴里:“他现在玩的越来越大,没个贴身保护的可不行。”

方士劫点点头:“行吧,哎,对了,你让我说的那个是什么呀,明月山碧海湖在哪儿?你报的是谁家的名号哇?”

秦致远把手上的花生一扔:“我他么上哪儿知道去?”

方士劫都听傻了:“啊,你不知道你瞎报什么?你让那小子回去怎么说?”

秦致远斜看方士劫一眼,没好气道:“要你管那么些呢?”

“走了。”秦致远站起来,扔掉方士劫的棉袄,转身就出去了,他要回北房睡觉去了。

“喂,喂。”方士劫压根叫不住他。

方士劫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叫个什么事儿呀?

秦致远回到北房,轻轻推开高杰义的房间,看了看熟睡中的高杰义和吕杰诚,他脸上露出了些许复杂之色,轻声说道:“又是一个轮回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人是谁

高杰义起床就已经是大天亮了,等他把眼睛睁开的时候,太阳都起来了。小屁孩吕杰诚已经把马桶刷了,炉子也坐上了水,正眼巴巴坐在床边上等他醒来呢。

“哎呀,疼。”高杰义用手按着脖子:“落枕了吗?”

“师哥,早呀。”吕杰诚在床边大声问好。

高杰义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有点迷迷瞪瞪地说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睡得这么沉啊。”

吕杰诚道:“现在太阳都起来老高了,我叫你半天,你都不肯醒。你现在怎么跟师父一样了,这么能睡。”

“是啊,今天怎么这么能睡啊。”高杰义迷迷糊糊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突然浑身一惊,脑子瞬间清醒了,他惊问道:“张啸轮呢?”

吕杰诚反问道:“谁?”

高杰义忙左右看了一眼,问道:“就是昨晚跟我回来的那人。”

吕杰诚回答道:“那人啊,我早上醒来就没瞧见他了,估计早走了。”

“走了?”高杰义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为什么一声不吭走了,难道他查探出什么东西了嘛?

还是说正因为他什么都没查探出来,所以他才走的?高杰义心思急转,他也没想到张啸轮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所以稍稍打乱了他的部署。

“哎呀,昨晚怎么睡着了。”高杰义敲了敲脑袋,他对昨晚的事儿已经记不太清了,还以为自己睡着了。

“师哥,我们出去吃早点呗。”吕杰诚这小屁孩每天就这么点事儿。

可是高杰义现在却完全没心思理吕杰诚,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慢慢的他也理出来不少头绪。

他们院子里面住着的都是最普通的江湖艺人,根本没有半点能耐,张啸轮想要探访什么,根本就查探不出来什么东西的,或许他就是因这样才走的吧?

他现在应该已经认为自己这小院子里没有秘密了,如果他还认为自己背后有小爷的话,那他肯定是不会走的。

高杰义微微眯起了眼睛,事情虽然有些不利,但是他心里也没有慌乱。只要对方不是立马动手弄他,他就不怕。至少汪老鱼那边已经彻底信服他了,这事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想来搞定张啸轮应该不难。

高杰义也有些遗憾,遗憾自己身上没有硬实力,如果身边出来个,不说是高手吧,稍微有点武功的人,他都能省下许多麻烦。

“唉。”高杰义又轻轻叹了一声,恐怕一会儿还得让金单再出手一次。这种坑蒙拐骗的法子,让他真有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但是没有办法,他根本停不下来。

有一位哲人说过,你撒了一个谎,就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这个谎言。而要弥补这更多的谎言,就只能用更多新的谎言,如此循环往复,一辈子都无尽头。

或许高杰义当初在遇见碰瓷儿的癞头张的时候,就不该撒谎。如果没有那一出,或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儿了。

或许自己跟以前一样老实木讷,挨了欺负就忍了,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儿。可是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老实孩子了,都怪这颗不安分的心啊。

高杰义心绪繁杂。

“师哥。”吕杰诚用力摇了摇高杰义的手臂。

高杰义才回过神来。

吕杰诚又道:“吃早点嘛?”

高杰义看着吕杰诚,微微一笑,摸出点钱来,扔给吕杰诚,说道:“去买点回来。”

“好嘞。”吕杰诚开心地跳起来,赶忙跑出去了。

高杰义笑了笑,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阳光洒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

高杰义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

不安分就不安分吧,老老实实窝囊地活着,这不是自己所期望的。自己之前那么老实木讷,不还是挨了闷棍吗?在这个不讲理的世道,做一个讲理的人是很难的。

东房的门开了,佟小六走了出来。佟小六在家里养了几天伤,之前那副惨样子是见不到了,但是脸上的淤伤还是在的,只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佟小六推开房门,见高杰义站在小院里,他便勉强笑着打招呼道:“小义儿,早啊。”

高杰义睁开眼睛,看着佟小六,他道:“哟,六哥,今儿气色不错啊。”

佟小六点点头:“还成。”

高杰义问道:“六哥,这是要出去呀?”

佟小六点点头,小声道:“我想……我想去看看大莲……这都好几天了。”

“你敢?”东房内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出来。

佟小六顿时面露苦色,他第二天就想去了,就是被他师父一直拦着呢。

那二爷从房里出来,怒道:“你要是再敢去找那个丫头,你以后就没我这个师父。我就当我当年捡了一条白眼狼回来。”

佟小六为难道:“师父,您别这样呀。”

那二爷瞪着眼睛骂道:“我别哪样?我现在说话,你是不是都不听了?”

“不是啊。”佟小六急的抓耳挠腮,可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二爷喝骂道:“反正我不管,我不许你再去找个丫头,你今儿要是踏出这个门,你以后就别叫我师父。”

骂完之后,那二爷就进门了,留下佟小六站在门口尴尬不已。

佟小六看着高杰义,一脸为难,甚至委屈的有点想哭。

高杰义在一旁出着馊主意道:“六哥,那二爷不是说让你别出这个门嘛,您把门拆了扛着走,不就算没出这个门了吗?”

佟小六闻言一怔,这样也行?

那二爷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来:“小义儿,你给我滚蛋。”

……

会友镖局。

四大亭又齐聚一堂。

张啸轮这个小辈今天待遇倒是蛮不错的,居然还有地方坐,还能坐在椅子上。而他身边站着的就是他的师父,金刚铁拳孙宝义。

四大亭抽了满地旱烟头,房间里面烟尘滚滚,这四个老头儿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大大的疙瘩。

他们有个问题,完全搞不懂。

那就是明月山在哪儿,碧海湖又是哪儿?

明月山碧海湖的故人……是谁呀?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主动辞职

这个名号可愁坏了会友镖局的四位当家,这四个老头儿,头都要想秃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几个人都愁坏了。

“哎哟喂。”四人头疼不已。

张啸轮现在在椅子上坐着,昨晚挨了打了,虽说是轻伤吧,但好歹也受了点内伤,而且他带回来了重要信息,所以有了不错的待遇。

张啸轮扭头看了看自己师父。

金刚铁拳孙宝义也紧皱着眉头,他低头问道:“啸轮,你确定带回来的消息没错?”

张啸轮信誓旦旦道:“怎么可能会错呢,我听得真真的,就是明月山碧海湖啊。”

“嘶……”孙宝义也有些牙疼。

张啸轮问道:“师父,您也没听过吗?”

孙宝义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摇了摇头:“按说我走南闯北也有年头了,但是还真不知道这明月山碧海湖在哪儿?”

张啸轮也挠了挠头,小声问道:“四位当家的也没听说过吗?”

孙宝义呵斥道:“不许胡说。”

张啸轮低下了脑袋。

王豪亭脾气最急躁,忍不住又问道:“我说小子诶,你到底记没记错,他真说了是我们的故人吗?”

张啸轮都无奈了,只能又一遍解释道:“真的啊,我真没听错,更没记错,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会弄错啊,要不然这顿打我都白挨了。”

王豪亭摸了摸自己脑袋,不解道:“嘿,还真怪事儿了,四哥,您知道吗?”

王豪亭问孙立亭。

孙立亭是宋老门主的嫡亲徒孙,知道的秘辛比他们更多一些,所以他们有事儿都是问他的。

孙立亭叭叭抽着旱烟,一脸的郁闷,他说:“我上哪儿知道去,我都琢磨俩时辰了,我要是能想出来,不是早跟你说了么。”

王豪亭问:“嘿,您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孙立亭骂道:“滚蛋,你才脑子有问题。”

王豪亭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说您脑子有问题,我是说您年纪大了,会不会记错了,脑子会不会不太灵光了?”

孙立亭吹胡子瞪眼道:“这还不是说我脑子有问题?”

王兰亭也无语道:“你还不如不解释呢。”

王豪亭抓抓脑袋,一脸郁闷。

王兰亭也问道:“孙老四啊,您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孙立亭也被这群人搞的有点恼火,不满道:“什么叫我想不起来,我压根也没听过啊。”

王豪亭立马咋咋呼呼道:“什么叫没听过,难道人家故意骗咱们吗?人家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吗?那个……那个谁,你给他们看看你的伤。”

“哦。”张啸轮忙站起来,撸起自己的袖子,他粗壮上的手臂上面清晰印着一个已经淤黑了的手印,这个手印就是方士劫给他抓的。

房间里面都是懂行的人,看到这个伤痕,几人纷纷皱眉,这要何等的力道才能造成这样完整又深刻的伤痕?要知道张啸轮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房间里面沉默了。

张啸轮的师父孙宝义,问自己徒弟:“啸轮,那人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张啸轮顿时不乐意了:“那是自然的,难不成我还瞎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孙宝义斜着眼睛,淡淡道:“我就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得多问几句。”

“嘿。”张啸轮顿时无语凝噎,敢情自己在师父心目中竟然是这幅形象。

连四大亭也用怀疑的目光看了过来。

张啸轮都急了:“我说您几位不会都怀疑我瞎说吧?哎,我是那样的人吗?嘿,难不成我说我被人打得北都找不着了,这事儿很露脸吗?人家是真的很厉害,我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我看都没看着,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就差点被人给打死了。”

四大亭纷纷皱眉。

张啸轮嚷嚷道:“几位当家的要是不信,大可以派人过去试试,但是我别怪我没提醒,您最好派个高手去,那高人的实力可不简单,要我说……要我说,就连李总镖头都不一定比他厉害。”

孙宝义立马喝骂道:“别给我胡说八道。”

张啸轮嘟囔了几下嘴。

李总镖头就是现在会友镖局的第一高手,也是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个镖王,也是一代传奇人物,李尧臣。

一听张啸轮居然还瞎说李总镖头,孙宝义当时就骂他了。

可四大亭却显得有些沉默,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事儿,当年在护卫李中堂的时候,他们镖局六大总镖头联手都打不过小爷,这种非人哉的战力,又岂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李总镖头固然是惊才绝艳的一代镖王,但是如果他对上当年的六大总镖头,能不能打的赢,这也是个未知数吧。

难不成他们真的跟小爷有关系?

孙立亭又问了一句:“张啸轮,你到底问没问那人认不认识小爷?”

张啸轮急道:“我真问了,可那高人不回答我,我总不能再逼问吧。”

孙立亭点点头,问道:“你们怎么看?”

王兰亭分析道:“且不论他们是不是跟当年的小爷有关系,就说这么厉害的一个高人,自然不可能瞎说与我会友镖局是故交,更不会打着我们的旗号去吓唬小混混,这等下作事情肯定不是他们能做的出来的。”

王豪亭咋咋呼呼道:“那您说怎么回事?”

王兰亭道:“要我说呀,他们先前拿我们名头去吓唬小混混,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好让我们去跟他们接触。他们隐居在此,必有所图。现在他们不就向我们提出了一个小小请求了么,不是让张啸轮去给人家少爷当保镖去么。”

一直沉默许久的王显亭突然问道:“可如果人家真有所图,我们这样贸贸然介入进去,会不会太冒失了呀?”

王兰亭摇摇头道:“不至于,我们会友镖局也不是随便让人拿捏的货色。再说,我们会友镖局立足于世,靠的就是广交天下朋友,眼下故交来访,我们会友镖局岂能视而不见?”

王显亭又道:“我觉得还需谨慎一点。”

王兰亭道:“六哥,您放心吧。一个小小的趟子手,还惹不起太大风浪,再说万一他们真是小爷的人呢?”

这话一出,几人纷纷神色凝重。

王显亭顿了一顿,对孙立亭道:“四哥,您决定吧。”

孙立亭抽了一袋子旱烟,慢吞吞道:“我们既想结下这段香火情,也想查探一番这京城江湖的诡谲态势,但又不想涉入太深,想要进可攻退可守,惟有一个办法。”

几人都看向孙立亭。

孙立亭把烟枪一放,对张啸轮道:“张啸轮,你自己递上辞呈吧。”

“啊?”张啸轮傻了。

第一百三十章 金刚铁拳

随着现代交通业的发展,传统的镖局业务已经很式微了,所以镖局的日子都不好过,现在已经是镖局的末日了。

就连会友镖局这样的巨头,现在也都没什么业务了,只剩下给人看家护院了,走镖都是极少了,所以镖局里面都很闲。

在这个镖局末日的时期,大家都很迷茫,可在迷茫中却有一种别样的兴奋感,平时不怎么关心的事儿,在这个时期却显得格外的有趣,格外的吸引人注意。

今儿就发生了一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事儿,那就是会友镖局的趟子手张啸轮主动递了辞呈走人了。这其实不算件大事儿,趟子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但又不算是个特别小的事儿,因为张啸轮从小就是在会友镖局长大的,他的这一身本事也都是在镖局内学的,所以谁都没想到他会离开镖局。

现在已经是传统镖局的末日了,人心都很浮动,已经有不少人想着要离开镖局另谋出路了,但是常年只会走镖的他们,只学了一身武艺和漫天下跟绿林好汉打交道的能耐。

离开了镖局,出去再谋出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呀?走惯了江湖道路,看惯了名山风月,一个自由的心是不愿意屈就在小小的庭院里面给人看家护卫的。

所以他们也很迷茫。

这时候甭管是谁最先踏出第一步,都会惹来众人关注的目光,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趟子手。

所以张啸轮的辞呈是上午交上去的,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全镖局都在议论这事儿了。在这种末日的迷茫人心浮躁的时候,大家莫名其妙都多了一份八卦之心。

张啸轮的辞呈很简单,就是说他想离开另谋出路,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越传越离谱,传到了最后竟然变成张啸轮因为在外面喝花酒不给钱,被镖局给开革了。

张啸轮真是两眼一抹黑了。

金刚铁拳孙宝义送张啸轮离开镖局,路上,张啸轮一脸郁闷,背着自己的行李走的那叫一个满心不情愿。

镖局的人也都在看张啸轮,还有不少人在打趣张啸轮。张啸轮平时就很话痨,大家都不爱跟他聊天,他可很难得享受到被这么多人同时打趣的待遇。

可惜,今儿张啸轮压根不想说话,他都惆怅死了。

孙宝义也叹息一声,劝慰道:“啸轮啊,你虽然递交辞呈了,但你也还是镖局的人,这次呀,你是给镖局顶事儿。你先受点委屈,我相信四位当家的是不会忘了你的。“

张啸轮低着脑袋,闷头耷脑地走着,一脸颓然:“我就想不明白,凭啥把我赶走啊。”

“唉。”孙宝义又叹了一声:“让你走,是因为想结识那几位高人。让你递上辞呈,是不想会友镖局卷入到他们的争斗。”

张啸轮不满道:“凭什么有人情就是镖局的,要趟雷惹祸就是我一个人的。”

孙宝义顿时无话可说。

张啸轮道:“凭什么镖局要这么对我们师徒?按资历您早该成镖头了,我也早该成镖师了,可您却一直当着个镖师,我也只能当个趟子手。凭什么呀,这次又让我做这样的事儿,我名声都毁了。”

“唉。”孙宝义叹息不已。

张啸轮不满道:“师父,您别老这样呀,您干嘛老做一个老好人呢,人家说什么您都行,您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人占便宜吗?您这样哪里有半点金刚铁拳的模样啊?”

孙宝义挥挥手:“行了,别发牢骚了,赶紧走吧,去了那边记得小心应对。”

“哦。”张啸轮低头答应一声。

四合院内,四大亭也在看张啸轮和孙宝义离去的背影。

王豪亭虽是性格急躁,但心肠不坏,他问道:“四哥,您这样做,会不会对那对师徒不公平啊,那小子可被您推到火炉尖儿上去了。四哥,老孙这些年勤勤恳恳的,可不容易啊。”

孙立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着,你今儿还给他们求上情了?”

王豪亭笑道:“我这不也是瞧不过眼吗?”

王兰亭道:“孙宝义当年犯了大错,很久之前他就是镖头了,那时候的金刚铁拳多么威风多么霸气,可就因为那事儿,镖头当不成了,变成了个镖师,当年那个张狂人物也变成了如今的老好人,他心里一直有愧呢。”

旁边几人都沉默了。

王豪亭闷闷道:“这么多年还没过去呢?”

王兰亭道:“十条人命,一件失镖,岂是那么容易能过去的?”

王豪亭道:“可是孙宝义后来不也努力赎罪了么?”

孙立亭叹息道:“过不去的,是他自己啊。”

王兰亭看孙立亭,问道:“您的打算是什么?”

孙立亭道:“这次之后,该让啸轮升镖师了。”

旁边几人都看他,然后几人都是一笑。

王显亭道:“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趟清楚这趟浑水啊。”

孙立亭皱眉沉声道:“这京城地界上的江湖势力突然变得风波诡谲起来,好像到处都有骚动,可能要有大变动啊。”

其他人都神色沉重。

王豪亭大手一挥道:“怕啥,前门保卫战我们打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义和团和八国联军我们都打过,还怕这个?再乱又怕什么,无非是再打一次,我们护不了整个北京城,那就前门这地界,有我们会友镖局在,他就乱不了。”

其他几人都笑。

……

高杰义一上午都没事干,他想了一上午呢,净想着怎么糊弄张啸轮了。高杰义越来越觉得自己没什么大智慧,全剩下小聪明了。

一直都到中午了,高杰义的计划才差不多理顺了。六哥坐在门口惆怅地相思着,那二爷哪儿也不去,就盯着自己徒弟了。

方士劫到现在还没醒。

秦致远到现在也没醒。

这俩老头昨晚待一屋干嘛了?

高杰义满脑子胡思乱想。

“笃笃笃……”突然门响了。

“开门去。”高杰义坐在摇椅上指挥吕杰诚。

吕杰诚颠儿颠儿跑去开门,开门一瞧,正是张啸轮。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张啸轮来访

本来还在摇椅上悠哉悠哉的高杰义,一见张啸轮过来,顿时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

他怎么又来了?

他是来找茬的吗?

高杰义脑子急速旋转着。

张啸轮已经抬腿迈进来了。

高杰义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大喝一声:“呔,你还敢回来?”

张啸轮顿时懵了:“啊?”

高杰义看了看张啸轮懵逼的样子,又看见了他背着的行李,哎?不对啊,好像没暴露什么,这家伙怎么还背着行李过来了。

高杰义立刻改口喝道:“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你是嫌弃我的待客之道不好吗?”

张啸轮苦笑道:“镖局里面出了点事儿,我看你睡的正香,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就不好打扰你了。”

高杰义问道:“怎么着,那卖鸡蛋的老娘们上门找你来了?”

张啸轮差点没一跟头绊倒。

高杰义脸色都变了:“难道是真的?你不会是想把她带到我这儿来安置吧?人呢?”

“什么呀?”张啸轮跳了脚了:“我这儿刚被人冤枉完,我跑你这儿来又得被你冤枉一趟啊?”

高杰义好奇问道:“怎么了,这是?张大哥,您怎么还背着行李来了呀?”

“唉。”张啸**叹一声,郁闷道:“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我。”

高杰义一看事情好像有新的变故,便赶紧小跑过去,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张啸**倒苦水:“我他妈招谁惹谁了,他们非说我走镖的时候偷偷逛窑子,逛就逛吧,还说我不给钱。我是那种人吗?我至于吗我?哎,不对,我压根也没逛过窑子啊。”

高杰义问道:“然后呢。”

张啸轮把行李举起来,道:“然后就这样了呗,走镖的时候逛窑子,这可是行内最大的忌讳,我被赶出来了呗。”

“啊?”高杰义顿时一惊:“你已经被会友镖局赶出来了?”

张啸轮无奈道:“对啊,我这不都卷铺盖了吗?”

张啸轮虽然是个话痨,但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他要给高杰义做保镖,总得找个能说的过去的理由吧,被开除了就是最好的一个。

张啸轮斜眼看高杰义:“怎么着,我被会友镖局开革了,身后没有会友镖局这块金字招牌了,你就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怎么会呢。”高杰义立刻叫起来了,吹牛皮的话张嘴就来:“甭说一个会友镖局了,就算您与天下为敌,我也甘愿与您鏖战天下,屠神杀佛。”

张啸轮顿时一震。

高杰义赶紧从张啸轮手上把包袱接过来,然后顺手就抛给了吕杰诚,拉着张啸轮的手就往里屋走。

“嘶……”张啸轮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高杰义好奇问道。

“没事。”张啸轮强笑摇头,高杰义抓着的地方就是昨晚上他被方士劫捏伤的地方。

高杰义赶紧拉着张啸轮进房。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高杰义身边就缺一个会武功的贴身护卫呢。原先高杰义是把目光瞄准了马三儿,打算从汪老鱼手里要人,马三儿也是练过几天武功的。

但是马三儿的武功太浅了,只会简单的几下粗浅拳脚。现在好了,张啸轮来了,张啸轮虽说也不是顶级高手吧,但总比马三儿这种混混强的多吧?

而且就算碰上了高手,张啸轮身后不是还有会友镖局嘛,至于张啸轮被会友镖局开革的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高杰义已经开始琢磨起来了。

高杰义把张啸轮领进去,赶紧倒茶招待着,这会儿自己身边算是有高手了,可不能让他逃走啊。

“怎么?院里来客人了?”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吕杰诚回道:“对啊,方叔,我师哥的朋友来了。”

方士劫还是刚起床:“哪位啊,叫出来看看呀。有早点没啊,我这儿还没吃呢。”

吕杰诚道:“只剩下小米粥了。”

方士劫点点头:“行了,去给我端去吧。”

吕杰诚赶紧小跑着走了。

方士劫对着北屋喊道:“小义儿,来客人了吗?怎么也没让我见见呀?”

高杰义正在忽悠张啸轮呢,想把张啸轮留在自己身边,哪有功夫搭理方士劫,当时便不耐烦喊道:“瞎嚷嚷什么呀?没见我正招待客人吗?多失礼啊。”

可张啸轮却顿时吓了一哆嗦,拿着杯子的手都颤了一下,茶水都撒出来了。这声音他刻骨铭心啊,打死他他也不敢忘啊。

张啸轮当时就站起来了,不说像高杰义这样嚣张地往回呛,他连坐都不敢坐,他可算是被收拾怕了。

“怎么了?”高杰义还纳闷呢:“可是弟弟我招待不周啊?”

张啸轮强笑摇头:“没有没有,既然外面有长辈,要不我们先去拜会长辈,咱不能不懂老礼儿啊。”

高杰义摆摆手:“嗨,他就一江湖神棍,天桥算命的,不算什么长辈。”

方士劫在院子里大骂:“嘿,你说谁神棍呢,当我没听见啊?”

“说你呢,甭废话。”高杰义一点不示弱。

可张啸轮却是吓坏了,赶紧道:“要不咱出去瞧瞧吧。”

“成。”高杰义点点头,走到门口对着方士劫道:“嘛呢,方叔,咋咋呼呼的,家里来客人了,您能消停会儿吗?”

方士劫笑嘻嘻道:“哪个客人啊,要不让我帮他算上一卦呀?”

张啸轮正好也走到了门口,看到方士劫人畜无害的笑容,他自己脸上顿时立起了鸡皮疙瘩,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

高杰义对张啸轮道:“张大哥,您甭听我方叔胡咧咧,他呀,算命就没准过,夸谁谁完蛋。”

“哈……哈……”张啸轮干笑着。

方士劫笑着问:“贵客,要不要我帮您算一卦啊?”

张啸轮面色顿时一僵,这句话好熟悉呀。

高杰义没好气道:“您别瞎闹,算卦归算卦,可不许夸人啊,就您这张嘴,夸谁谁完蛋,我都怕你把我张大哥给送走了。”

方士劫一挥手:“去你的吧。”

……

王八茶馆对面的茶馆里面,汪老鱼正仰着脖子往里面看呢,他在等高杰义过来说书,他有重要情报要跟高杰义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耍光棍的智慧

“什么?房三向你打听我了?”高杰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

“哎,对。”汪老鱼在一旁点头答应,神情别说有多恭敬了。汪老鱼抬眼瞅了瞅一旁的张啸轮,心中更是暗暗吃惊。

那晚上的御剑高人果然就是小爷,没看见连张啸轮这样的人物都跟高杰义混到一起了么,一个普通的评书学徒可没这么大的脸。

他那天果然没骗自己,他们真的是会友镖局的人。不对,他们可是连会友镖局都惹不起的人呀,幸好自己跟他们成一伙儿的了。

汪老鱼内心庆幸。

汪老鱼道:“对,是矿山上的兄弟托我打听的,打听的就是您师父。我一听这消息,就马上向您报告了。”

高杰义点了点头,这就是混混堆里有人的好处,别看汪老鱼自己不怎么的,只是一个小混混头子,见天儿就知道在菜市上横行霸道,可他就是自己的一双眼睛,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嘛。

张啸轮好奇问道:“怎么,高兄弟你跟矿山上的那几位又对上了?”

高杰义微微颔首,问道:“张大哥对他们了解多吗?”

张啸轮顿了一顿道:“我们会友镖局之所以名字叫会友,就是广交天下朋友的意思,所以我们对京城里各个江湖势力还是挺了解的,跟矿山上的三兄弟也打过交道。”

“这三兄弟个个都是人物,够狠,够光棍,能在矿山上立足的无一不是狠角色啊。这三个人,老大金刚腿图虎,一双谭腿据说练得极好,别人是靠狠立足,他是靠打出来的,老大武艺好。”

“老二铁胳膊段老二,善谋,是三兄弟里面最有主意的,跟外面各方势力也都是他在打交道。老末腰刀房三,够狠,是三兄弟里面最不要命的,只是性子冲动了些。”

汪老鱼也不知道高杰义跟这矿山三兄弟有什么矛盾,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佟小六是高杰义的干哥哥呢,但是在汪老鱼看来,这矿山三兄弟再厉害能比剑仙还厉害么?所以他的马屁立刻就出来了。

汪老鱼谄媚道:“这三兄弟再厉害,招惹到您的头上,那还不是自寻死路么?”

张啸轮瞥了瞥汪老鱼,没有多说话。

高杰义却看向了汪老鱼,不轻不重地敲打两句:“汪老鱼,我可就是一个普通的评书学徒,你可别忘了我的身份。”

汪老鱼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忙道:“明白,明白,我掌嘴,我掌嘴。”

高杰义叹一声:“所以呀,我还愁怎么办呢?”

汪老鱼看了看高杰义,又看了看张啸轮,他也没多话,只管自己喝茶。

可是站在一旁的马三儿却没那么多心眼,也没那么大的眼力见儿,他道:“您甭担心,那三位爷最近可没工夫处理跟您的事儿,他们现在正有麻烦呢。”

汪老鱼不悦呵斥道:“就你话多,什么叫别担心,我们小高爷什么时候担心这个了?”

“是。”马三儿被训的挺不好意思。

高杰义却是听得一愣,问道:“他们仨怎么着了?”

马三儿张了张嘴,看了看汪老鱼,又把嘴巴闭上了,他怕自己说错话。

高杰义道:“嘿,这会儿你怎么又不说了。”

汪老鱼端起茶壶,给高杰义倒茶,笑着道:“小高爷,您甭跟他一般计较,他嘴笨。我来跟您说,门头沟煤窑啊,那是咱们这一带最大的煤矿了,附近几个城市都得用它的煤。”

“这里呀,以前是不必说了,自然是咱们的。但是后来洋鬼子不是来了么,这煤窑啊也被洋鬼子巧取豪夺了一大半,基本没咱们中国什么事儿了。本以为清朝亡了之后会好一些,谁知道也是年年战乱。”

“这门头沟就更乱了,当官的又不敢管洋人,还得巴结人家呢,所以这煤窑啊基本上都是洋人了,唯独这三兄弟的几个煤矿还没归了洋人。嘿,要说这三位爷可真够硬气的,别人都投靠洋人了,就他们哥仨硬气。”

“这话归话,咱得竖这个。”汪老鱼比了个大拇指,接着道:“但是洋人也馋他们三家的煤窑,所以明里暗里都在打压,尤其现在所有人都投靠洋人了,就这哥仨也扛不住啊,但是其他人也不敢把这哥仨给逼急了,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真拼个两败俱伤,那谁也扛不住。所以他们两边想了个妥协的法子,那就是约定赌斗一场。这哥仨要是赢了,那矿区联合会那边,三年内秋毫不犯。这哥仨要是输了,那就得加入矿区联合会,大家一起联合开发。”

“这样啊。”高杰义听明白了,眯着眼睛,眼睛时不时闪过思索之色。

张啸轮好奇道:“还有赌斗?这要怎么赌斗啊,我倒是真好奇了。”

汪老鱼给张啸轮添茶,笑着道:“张八爷,这具体的我哪儿知道。但是混混们的赌斗么,无非是好勇斗狠耍光棍呗。”

张啸轮皱眉无语道:“又是耍光棍?”

汪老鱼道:“您也别看不起这耍光棍的,其实这里面是有大智慧的。您想啊,就拿这矿山来说,真是两帮人打的昏天黑地,矿区联合会就算把三兄弟给灭了,可他们也得元气大伤,这两败俱伤的,很容易被别人捡便宜的,谁都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

“很多外地混混说我们京津一带的混混是傻帽,净自个儿打自个儿了。可他们懂什么呀,这叫聪明。他们外地混混都是帮会里面的红棍比武,看看谁更厉害。可红棍也是个宝贝啊,真拼坏了,那得多心疼啊,也是会伤元气的。”

“可咱们拼的就是一个狠字,不狠怎么在江湖上混呢。对自己狠才是真的够狠,这才是耍光棍的精髓,而且咱这也不伤元气,有里有面儿的,他们还把我们当傻帽,他们才是傻帽呢。”

张啸轮没好气道:“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嘿嘿。”汪老鱼咧嘴一笑。

“啪。”高杰义突然一拍桌子。

汪老鱼顿时吓一跳。

高杰义脸上露出笑容,目露精光:“我这儿正有两个角儿呢,我正愁怎么给他们搭戏台子呢,好嘛央儿的,直接现成的送上门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公交驴

汪老鱼仿佛听出了好戏,但是又不敢多问,他靠近了张啸轮,轻声道:“张八爷,那个勇爷好像在找您。”

张啸轮眉头一皱:“郑勇找我?什么事儿?”

汪老鱼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托人去会友镖局了,但是……但是……”

张啸轮眉头大皱,问道:“但是什么?”

汪老鱼小声道:“但是他们好像说您不在那儿了。”

张啸轮哼一声:“你消息倒是灵通啊。”

汪老鱼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没什么大能耐,就这双耳朵好使,您别看我只是一个菜牙子,但是天桥这块儿的事儿还真没我不知道的,所有好些人都托我打听消息。”

“哼。”张啸轮冷哼一声,满脸不高兴。

汪老鱼嘿嘿一笑,讨好道:“外人不清楚,但是咱还能不明白嘛。”

汪老鱼挤眉弄眼,看看高杰义,又看看张啸轮。

张啸轮敲打道:“不想没命,就管好自己的嘴。”

“是是是。”汪老鱼忙不迭回答,现在都不需要剑仙出手,他要是不听话,张啸轮就能把他灭了,马三儿可挡不住。

张啸轮接着道:“你回去跟郑勇说,那个混账的事儿就不计较了。但我跟他相识一场,让他招子放亮点。”

汪老鱼立刻点头:“明白。”

张啸轮又嘱咐道:“让他不想死,就别乱说话。”

“是,我知道该怎么说了。”汪老鱼点点头。

张啸轮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摸着下巴琢磨了一番之后,突然笑了起来。

旁边几人都怪异地看着他。

高杰义突然扭头对张啸轮说道:“张大哥,咱们是不是兄弟?”

张啸轮本能警觉:“你想干嘛?”

高杰义双手抱着张啸轮的肩膀,动情道:“我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呀。”

张啸轮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着就血浓于水了?”

高杰义继续深情道:“弟弟有忙,您做哥哥的帮是不帮?”

张啸轮一点都不上当,问道:“你先说什么忙?”

高杰义激动地摇着张啸轮的肩膀,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好,好兄弟呀,好兄弟,太好了,好兄弟呀。”

张啸轮整个人都毛了:“什么呀?”

高杰义对着汪老鱼喊道:“汪老鱼,去给我备个驴车。”

汪老鱼一愣:“这是要去哪儿。”

高杰义大声道:“我要跟我哥哥去京西门头沟煤窑。”

张啸轮愣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

北京城的市政建设特别落后,基本没有现代化交通。铁路倒是修了,前门就有火车站,门头沟的煤矿也修了一条铁路到前门,这是专门运煤的,不载人。

老百姓出远门,一般都是做驴车。条件很好的人家,坐马车。驴车一般都是毛驴,而且赶驴的人都是有窝点的,都是聚在一块的,这个聚集地叫做驴窝子。

当时老北京外城的七个城门和内城对着外面的六个城门的关厢,都有驴窝子。一般来说城门关厢都有驴窝子,因为是长途出行嘛,都得出城门。

赶驴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关厢边上的穷苦人,全家人就指着一口驴吃饭,所以他们走驴之前都是央求客人先给钱的。

另外一种是稍微富裕一点的,家里有五六个驴,一般一家人忙活,或者雇一两个伙计。对于赶驴的人来说,他们不把驴说成一头或者一匹,都是论个,一个驴。

普通的驴都是赶驴人赶着走的,有一种特别厉害,一直被北京人津津乐道。那就是对槽驴,这种驴很聪明,不需要赶驴人赶,它自己认识路,能把客人驮到下一站。

客人也甭想起坏心思,也甭想半路把驴拐走了。你一旦想把驴牵走,驴是不会走的,它只认这一条路,你要是牵它,它就四只脚抓地,一动不会动,除非你宰了它,这驴很有灵性的。

等到了下一站的时候,对槽驴就赶紧跑到主人那边的槽里吃东西了,所以这叫对槽驴。没错,赶驴是有站点的。

去驴窝子,你可以雇人去哪儿去哪儿,你指定地方,没问题,给钱就行,但是要的钱相对比较多,因为你这是包车啊。

但是北京城里穷人多啊,每个驴窝子都有上百头驴,你不能保证每天都有大生意,每天都有人找你包车。你不能只赚大钱不赚小钱啊,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那么小钱怎么赚呢?

坐公交。

没错,就是驴做的公交。

赶驴的从城门出发,一站站停,你到站了就下来。没到地方的,就自个儿再走走,坐公交的可不惯着你,可不会把你送到家门口。

驴公交的路线有好几条,都是去热闹的地方,没多少人去的地方可没驴公交。这都是私人的驴车,大家都是想赚钱,不赚钱可没人理你。

有几条老路线,比如从广渠门出发,到东市,到牛堡屯,到永乐店,一站站下。还有从东便门,到于家围,再到张家湾,也是一站站下。

……

高杰义他们自然不可能坐长行驴的公交了,再说也没有人公交去门头沟那么老远的地方。

汪老鱼都是熟门熟路,很快就找好了驴车,套好了驴,载着高杰义和张啸轮出发了。

张啸轮没同意要去门头沟找那三兄弟,可高杰义非要去,他能怎么着?高杰义要是真的自己去了,万一出点事儿,他不得被方士劫把脑袋拧下来啊。

张啸轮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所以只能装作自己被哄骗上车了。

高杰义得逞一笑,暗自得意自己的口才,用兄弟的名义把张啸轮哄骗了,给自己诓了一个护身符。

张啸轮瞥了瞥高杰义,这大傻子。

……

王八茶馆。

马上就要开书了,秦致远在台上抽水烟,然后跟老书座儿们打打趣儿,聊聊天儿。

吕杰诚东张西望,东找西找,始终没找见自己师哥的身影。然后他又跑到对面茶馆去,人家说他师哥早走了。

无奈,吕杰诚只能回来报告:“师父,师哥跟张大哥出去了。”

秦致远微微颔首,抱着水烟筒:“行,我知道了,今儿就你打钱吧。”

吕杰诚挠挠头,看着台下:“行吧,只要刘八爷不戏弄我就成,哎,八爷今儿怎么没来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前来拜访

高杰义和张啸轮颠儿颠儿就一路向西了,高杰义听了消息就赶紧往门头沟赶了,不说下午的说书不管了,他连消息都没来得及跟自己师父说一声。

不是怕他师父不同意,而是他真的没时间。这事儿就得趁热打铁,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张啸轮。高杰义为什么敢闯门头沟啊,就是因为他旁边站着张啸轮。

不是说张啸轮武艺有多高强,能以一当百,而是张啸轮背后站着会友镖局这个庞然大物。没错,张啸轮是被开革了,可这谁知道啊,他是今天早上才被开革的。

上午才收拾东西走人,现在才刚到下午,过了不过一两个时辰。若不是郑勇正好去会友镖局找张啸轮,他都不可能知道这个事儿。

至于一百里开外的门头沟,怎么可能消息这么灵通,会知道一个小小的趟子手被开革的消息。

但是时间一长可就保不稳了,现在打的就是一个时间战。

自己身后站着会友镖局,他们还敢对自己动手?呵,他们要是真敢动手,高杰义跪下来给他们叫祖宗。

高杰义的底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足过。

一百里地,五十公里,放在后世当然不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可现在做的是驴车,别提多磨叽了,到门头沟煤窑的时候,天都黑了。

高杰义虽然每天用的都是门头沟的煤,但是他还真的没来过煤矿这边,也是,普通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来煤窑。

煤矿这种地方,最黑的其实不是煤炭,而是人心。

在这煤堆下面埋葬了不知道多少黑暗。

在车里颠了一下午,高杰义都饿了,张啸轮也饿了。正好矿山下面的路旁边有卖门钉肉饼的,高杰义去买了六个。

张啸轮在一旁道:“你就买六个?这还不够我一人吃的。”

他是习武的人,饭量相当大。

高杰义却道:“谁跟你说的这是给你吃的?”

张啸轮眼珠子立刻就瞪起来了:“怎么着,我跟你跑这么老远,你连个饼都不给我吃啊?”

高杰义笑了两声,道:“没这回事儿,吃什么饼啊,咱们都到门头沟了,不得去吃大餐啊?嘿。”

张啸轮一愣:“啊?吃那三兄弟的?”

高杰义理所当然道:“废话,咱们大老远来,他们不得招待我们一顿饭啊?”

张啸轮又愣了:“那你买肉饼干嘛?”

高杰义没好气道:“废话,你好意思空着手上门啊?”

张啸轮傻了:“啊,你拿肉饼当见面礼啊?你当去你二大爷家串门呢?”

高杰义理都不理张啸轮,对摊子老板道:“老板,给我包的好看一点,我要送人。”

“得嘞。”饼摊老板答应一声,然后嘴里又轻轻嘀咕道:“肉饼怎么就不能送人了,瞧不起谁呢。”

张啸轮顿时被噎的够呛。

高杰义憋着笑。

……

高杰义提溜着两包肉饼,跟张啸轮就往矿山后面走去。这三兄弟都住在矿山后面的村里,跟他们手下的矿工住在一起,主要是为了开工方便,另外一个就是安全。

原本这里就是一个小村子,一直都是开矿为生,村里人是靠着煤矿生活的,连刚会走路的小孩子都会拿着篮筐去捡煤块回来卖钱。

原先这个村子里的矿工都是跟着另外一个混混头子的,那个混混头子不是个玩意儿,经常欺压矿工,做的累死还赚不到钱,简直就是他的免费劳动力,而且矿里出现塌方事故死了人他也从来不赔钱,村子里的人被他给坑惨了,还没办法反抗,那段时间可真是暗无天日。

一直到这三兄弟过来,在这里打下了一片天地,把这个那个混混头子给干倒了,村里人才重见天日。

这三兄弟虽说是矿主,但是不黑心,至少跟其他人比起来强太多了。他们从来不拖欠矿工的工资,而且一旦出现伤亡,抚恤金是很高的。

而且他们还在村子里面办了小学,幼龄儿童都能免费入学,聘请老师的钱他们三兄弟出了。如果学业成绩很高,他们能一直给你管到大学。

可惜,这个村子里一直没能出一个大学生,不过小孩子们至少都识字了,而且还会算账,不至于做一个睁眼瞎,这可就比他们的父辈们强太多了。

所以村里人对这三兄弟是当菩萨一样看待的,尤其是他们经历过之前的黑暗,就更珍惜现在的美好了。

这三兄弟就住在村子里面,这个村子被他们经营的跟铁桶一样。多少人想拿这三兄弟的人头,为什么迟迟不能成功,跟他们这个大堡垒是有密切关系的。

外人根本进不来,你还没靠近就已经被人发现了,这就是人民群众的力量,你要跑过来,那就是陷入到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了。

这个村子叫于家村,也有人把他们称作是矿山村。

高杰义和张啸轮在买肉饼那儿就下了驴车,自己过去了。远远还没靠近呢,就有村里人盯着两人了。

张啸轮很快就发现了,他往前两步紧紧挨着高杰义走,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他怕高杰义出危险。

高杰义却是胆大的很,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于家村村头是一块大石,大石头上写了于家两个字。石头旁边有一老一少在聊天,明着是聊天,其实他们就是站岗的。

年轻人忧心忡忡道:“三叔,您说矿区联合会那边不会真的要把咱吞并了吧,这要是真吞并了,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咱可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啊。”

三叔抽着旱烟,蹲在大石头前面,皱眉沉声道:“行了,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三位老板会想辙的。”

年轻人还嘀咕道:“那些人可不是好人,您没瞧别的村子的人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三叔不耐烦骂道:“行了,别叨咕了。”

年轻人这才消停下来。

这时候有另外一人跑过来,对着两人快速说道:“有两个生面孔冲村里走来了。”

三叔道:“明白了。”

报信的人又赶紧往村里跑了。

三叔在鞋底板敲了敲旱烟枪,站了起来,看着前方。

很快,高杰义和张啸轮就走到村口了。

三叔远远地就问道:“两位客人,瞧着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啊。”

年轻人也警惕地看着他们。

高杰义一瞧他们,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明哨啊,不知道有没有暗哨,他也没藏着掖着,就直接说道:“劳驾通报三位老板一声,会友镖局前来拜访。”

张啸轮一脸懵逼地看着高杰义,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会友镖局来访

于家村内有一个很大的两进的四合院,这三兄弟都住在一个四合院里面。北方的客厅里,气氛有些凝重,三兄弟脸上都有化不开的郁闷。

金刚腿图老大坐在上首,紧皱着眉头。

铁胳膊段老二苦笑不已,眼睛望着前方,像是在思索什么。

只有腰刀房三有些急躁,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呼吸也有些不稳。

老三性子最急躁,没走两圈,又骂道:“一个个平时都跟我们称兄道弟,好了,现在正用他们呢,一个全都装哑巴了,什么玩意儿嘛,一群。”

段老二叹息一声,劝道:“好了,你都骂半天街,吵得我耳朵都疼。”

腰刀房三气愤地拍着手大叫道:“我这不是忍不了吗?我这不是咽不下这口气吗?”

段老二道:“行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是混混,难道还真讲什么义气吗?”

房三顿时语塞。

金刚腿图老大吐槽道:“嗨,别这么说,咱也是混混。”

段老二顿时被噎了个够呛:“大哥,您真会说话。”

房三也不满道:“大哥,咱们不一样。”

图老大却道:“不是有那句话么,天下乌鸦一般黑。”

房三和段二顿时无语。

段二苦笑道:“大哥,这句俗语是骂别人的,没谁说自己的。”

房三也无奈道:“大哥,要不是我知道您没文化,我都以为您在骂我了。”

金刚腿图老大抿了抿嘴,又挥挥手,赶紧岔开话题道:“看来他们这次是要来真的了,各方势力他们都去打招呼了,肯定也付出了不少代价,这回怕是没人会帮我们了,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又说到这个了,房三显得很暴躁:“一群狗屁,别逼我带着人端了他们老窝去,一群见风使舵的玩意儿。”

这三兄弟的势力虽说不强,但实力是很强的,尤其他们手下人的战斗力都是相当厉害的,在矿上混出来的都是狠角色。

其实他们的实力并不比八指郑勇弱多少,但是他们的敌人太多了,盯着他们的人太多了,他们根本不敢有大动作,更不敢把大批人马撒出去,因为他们一旦人少了,老巢就完蛋了。

所以别看他们是头老虎,但却是一头被刀架在脖子上的老虎,根本动弹不了。而且一旦他们失去了这些煤矿,那他们这个势力也就保不住了。

因为跟着他们的其实不都是混混,或者说混混是很少一群人,跟着他们混饭吃的基本都是于家村的村民,人家是来赚钱的。

好嘛,你现在煤矿都没了,谁还跟着你打工啊?你也没别的产业,总不能去抢吧?要养活这么多人,得抢多少产业啊,真当没有王法啊?难不成跟城外的康小八一样,直接上山当土匪?

这三兄弟都清楚这一点,矿区联合会的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一场赌斗真的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如果他们输了,那么他们这些年的经营就全都白费了。

三兄弟相互看了看,都看到了彼此的眼中的凝重。

此时,小二子快速跑进来,边跑边喊:“三位爷,三位爷……”

房三正是小二子的老头子,这里的老头子不是指的父亲老子,而是京津一带的混混对混混头子的一种称呼,认谁做自己的老头子,意思就是认谁做自己的老大。

房三就是小二子的老头子,房三这会儿更烦呢,见着小二子莽莽撞撞跑进来,他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大声吼道:“干嘛呢,奔丧呢?老子还没死呢。”

铁胳膊段二摇摇头,老三这脾气。

小二子冲进来,却顾不上房三爷的怒气,赶紧喊道:“不是的,不是的,是会友镖局来拜访三位爷了,人都到村口了。”

这话一出,三人皆惊。

连在盛怒中的房三爷都愣住了。

还是老二脑子清楚,他赶紧问道:“人家报的山门是什么?”

小二子赶紧答道:“人家就说了一句,去通报你们三位老板一声,会友镖局前来拜访。”

三个同时大喜。

房三立刻扭头问老二:“二哥,二哥,这……这是什么意思?”

铁胳膊段二也是喜形于色,赶忙道:“这……这……这就说明人家是代表了会友镖局前来拜访,不是个人啊,是会友镖局啊。”

连一向冷静的段二爷竟然也激动了。

金刚腿图老大赶紧道:“快快有请。”

铁胳膊段二却拦住了他,段老二道:“哎,人家是代表会友镖局来的,怎么可以如此唐突,理应我们前去迎接。”

房三爷也忙道:“对对对,可不能失了礼数啊。”

金刚腿图老大吐槽道:“就你还知道礼儿了?刚刚咋咋呼呼的不是你么。”

房三爷纠正道:“人家可是贵客。”

铁胳膊段二爷也皱眉道:“大哥,您还是管管自个儿吧,一会儿您还是少说话吧,您这嘴巴抵得上两个会友镖局。”

“嘿。”图老大眼珠子一瞪。

房三爷也道:“是啊,大哥,要不是我们知道您这性子,我们也得给你气死。”

图老大挥挥手,不耐烦道:“行行行,都听你们的,我闭嘴行不行。”

两人这才放心一点。

段二爷嘱咐道:“现在正是咱们最危难的时候,这次会友镖局前来拜访,八成是来援手了,咱们可要小心应对,别坏了人家一片好意。”

“是是是,我明白,我不跟大哥一样。”房三忙答应。

图老大骂道:“你少来吧,等会儿忍不住的是你。”

房三爷笑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只要您不多说话,我们就万事大吉了。”

段二爷催促道:“行了,赶紧的吧,别让客人久候了。”

三人带上几个随从赶紧往村口赶去了。

这三人的阵仗可大,三位当家一起出来迎接啊,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关键高杰义也不知道啊,他就是一个说书的,哪知道绿林道上的这些细节呀。

张啸轮都给吓坏了,他以为高杰义顶多说他还是会友镖局的趟子手,以为会报他的名,结果他直接报会友镖局的名了,这能是一个概念吗?

张啸轮来访,代表他自己。

会友镖局来访,代表会友镖局要淌这趟浑水了,我靠,你大爷啊。

“你……你……你……”张啸轮指着高杰义,气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高杰义却还冲着张啸轮挤眉弄眼。

第一百三十六 拍马屁

这矿山三兄弟是兴奋了,说会友镖局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啊,这些日子他们可算是尝尽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了,这回是真的感受一把温暖了,这温暖戳心窝子啊。

而高杰义却也自得不已,觉得自己搞这么一出,算是把张啸轮给架起来了,张啸轮肯定不好意思说他已经被开革了,毕竟这事儿也不露脸啊。

而张啸轮则是快崩溃了,这叫个什么事儿,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那乐子可就大了,镖局非得找他们两个麻烦不可,这可比冒充自己是会友镖局的人来吓唬小混混的事儿严重多了。

张啸轮看着旁边在傻乐的高杰义,他是真想仰天长啸啊,这是个什么混蛋啊。可是,张啸轮却最终什么都没多说,事已至此,还能怎么着?他也很心累啊。

高杰义跟村口站岗的叔侄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这叔侄俩对高杰义也非常恭敬,他们虽然是村民,可也不是普通耕田的,还是懂一点江湖事的,不全是空子,算是半开眼。

年轻人有些激动地问道:“这位……这位爷,您是来帮我们三位老板的吗?”

三叔也紧张地看了过去。

高杰义笑着微微颔首。

叔侄俩顿时激动了起来。

年轻人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们终于不用怕矿区联合会了,太好了,我们村子保住了。”

连老成持重的三叔都很激动和兴奋,眼睛都亮了不少。

高杰义看着两人,他还有些纳闷呢,自己就来俩人他们就这么兴奋了?嘿,别看张啸轮是个小小的趟子手,但是还挺厉害呀。

高杰义用赞许的目光看张啸轮,张啸轮扭过头,理都不想理这个大傻子。

矿山三兄弟来的很快,三个人几乎是小跑着来村口的,远远就瞧见人了,段老二小跑着问小二子:“小二子,是他们吗?”

小二子也忙答道:“对对对,就是他们。”

“哈哈哈……”段老二大笑两声。

腰刀房三也甚是兴奋,这年头也没路灯,他也看不清前面人长什么模样,但是人一开心好听的话就出来了:“瞧这两人的模样姿态,真不愧是会友镖局的,就体现出一股子大家风范啊。”

图老大道:“嘿,你这马屁还没见着马呢,怎么就先拍了?拍早了,我的兄弟。”

房三被噎了个够呛,他生气道:“大哥,您不是不说话了吗?”

“嘿,还真是。”图老大才想起来这茬。

段老二摇头笑道:“行了,别争了,别让客人等着了。老三,你要是会说话,一会儿多说点。”

房三答应的很爽快:“他们会有镖局要是真来帮咱,别说拍马屁了,晚上我陪他们睡觉都成。”

几人都哈哈大笑。

不远处的高杰义都听见笑声了,他扭过头用眼神示意一下张啸轮。

张啸轮翻翻白眼。

“哈哈哈……这是哪位大英雄光临我们三兄弟的寒舍啊。”离着老远,段老二爽朗的笑声就传出来了。

二哥都说话了,老三也不能闲着啊,刚才牛皮都吹出去了,房三爷连陪睡都肯,就更别说拍两句马屁了。

房三爷的马屁也随后就跟着出来了:“哈哈哈哈……两位大英雄,器宇轩昂,一看就知道并非凡人啊,莫非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不成?”

这话可说的够不要脸的。

连图老大都听不下去了,嘴角直抽抽。

段老二也有些吃惊,老三这马屁拍的有水平啊。

房三爷冲着两位哥哥得意一笑,低声道:“这就是实力呀。”

段老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房三爷得意不已。

村口的高杰义也虎躯一震,这马屁,来势汹汹呀,他不敢怠慢:“哈哈哈……客气客气……武曲星可不敢当呀,我看阁下怕才是天神下凡呀。”

房三爷被反拍一记,顿时有点飘飘然了,艾玛,真上头,房三爷赶紧加快脚步,嘴里也不闲着:“哪里哪里,我要是天神下凡,那您就是玉帝转世啊。”

图老大都疯了,你还要不要节操了?

段老二也吓一跳,嚯,越来越厉害了。

高杰义张嘴就来:“我要是玉帝,那您就是王母娘娘呀。”

“这什么玩意儿?”一旁张啸轮都听懵了。

房三爷却是兴奋了,赶紧跑上前去,大笑着问道:“我要是王母娘娘,那您岂不是……是你大爷呀!”

落在后面的图老大还好奇地问段老二:“哎?你大爷这仨字也是拍马屁?”

段老二也有些吃不准啊,皱眉琢磨了起来。

房三却是懵了,因为他终于跑到前面来,终于看见了村口站着的人长什么模样了,我的大爷诶,这不就是那天在宋家遇见的那个年轻人嘛?

冤家路窄啊,自己正准备收拾他呢,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可人家的身份,却是他根本惹不起的。

高杰义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嘻嘻道:“房三爷您还没说呢,您要是王母娘娘,您怎么着啊?”

“我……我……”房三气的有些发抖,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羞耻的。

图老大和段老二终于也赶上来了。

两人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房三。

图老大轻声嘀咕道:“嘿,刚才还颠儿颠儿的,敢情是没见着人,现在瞧见正主儿了,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三这害臊的劲儿,敢情是窝里横啊。”

要不是打不过自己大哥,房三爷都打算跟图老大拼命了,你大爷呀。

段老二却是先顾着客人,笑道:“二位客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呀,快快里面请,我已经让人备下薄酒,还望千万不要嫌弃呀。”

高杰义冲着张啸轮挑了挑眉,就说有大餐吧,高杰义笑着拿出手上提着的两包吃的,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呀。”

张啸轮真的很想说,你这个薄礼,是真的很薄啊,这哥仨正好一人俩肉饼。

但是铁胳膊段二爷却跟如获至宝似的,马上伸出好手接过去:“哎呀呀,哎呀呀,贵客远来,我们怎么还好意思收您的礼物呀,哎呀呀,哎呀呀,愧领了,愧领了呀。”

图老大嗅了嗅,眉头微微一皱,好香呀。

“请。”高杰义大笑两声。

段老二也大声笑道:“请。”

高杰义扭头对房三道:“三爷,您请。”

房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前来助拳

贵客来访,自然得摆上等酒席了。矿山这边条件简陋,但村里人还是尽力准备了,高杰义他们还没走到呢,就听见鸡鸭惨叫,甚至还有头猪在痛嚎。看来这是要当场宰鸡杀猪啊。

高杰义不禁咽了咽口水,看来今晚能吃个过瘾,自己这几个肉饼果然没白带,六个肉饼换一顿大餐,嘿,太划算了。

到会客厅后,段老二让人把高杰义带的礼物送到后面去,拿走的时候段老二还嘱咐了好几次,一定让人小心小心再小心。

张啸轮听得直牙疼,几个肉饼还真当宝贝了。

高杰义却觉得段老二做的很对,肉饼可不得小心么,你要是晃来晃去弄碎了怎么办?肉都掉出来了,那还能叫肉饼么?

小二子拿着肉饼就下去了。

图老大压根没往桌子上坐,跟着小二子就走了,他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房三爷的脸色很不好看,闷声不响地也跟着图老大走了。

好嘛,这会客厅居然就剩下段老二一个人了,段老二还纳闷呢,图老大走了他能理解,这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人,留下了没准还得罪人呢。

可房三走了是怎么回事?刚刚前面他不是说连陪睡都肯么,不是还很擅长拍马屁么,怎么也走了?难道真是窝里横?

段老二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他干笑道:“哈哈,我大哥三弟去盯着后厨了,不能怠慢贵客呀,来来来,我们先喝着,两位贵客,我段某人,先干为敬。”

说着,段老二端起一碗白酒,咯噔一下就给喝完了。

高杰义看的眼睛一亮,这热情劲儿不错。

“好酒量。”高杰义一拍桌子,然后对旁边张啸轮大声道:“张大哥,到你了。”

“哈?”张啸轮一愣。

高杰义反问道:“废话,不然你让我喝啊?我要是喝倒了,正事儿要谈不谈了?”

段老二听得眼睛一亮,又端起一碗酒来,大声道:“哈哈哈,聊表敬意,贵客请千万随意,万万不可误了正事啊。”

说罢,段老二一口又给喝完了。

高杰义对着张啸轮一挥手:“快上。”

张啸轮嘴角直抽抽。

……

图老大刚出去就让小二子把东西给他了,小二子还小心道:“大爷,二爷可说了,这得小心着点呢。”

图老大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你先走吧。”

“哎。”小二子答应一声,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

图老大把肉饼放在手上,居然还有点热乎,他打开一瞧,图老大当时就乐了:“嘿,还真是肉饼,我说怎么这么香呢,这俩人还真会送东西。”

“大哥,他们就送这?”房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图老大转过来,道:“对,你要不要来一块,还有点热乎呢。”

房三摇摇头:“别了,生人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图老大笑了两声,他却拿起一块来,直接塞进了嘴里。

房三脸色顿时一变:“大哥,你……”

图老大嚼了两下,点点头:“嗯,味道还真不错,你不吃可惜了。”

房三急道:“大哥,你怎么这么莽撞,那两个人的底细咱们还没摸透,您……您怎么就吃他们的东西了?”

图老大嚼着肉饼道:“嘿,没事,我心里有数。倒是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房三的目光有些躲闪:“什么怎么回事?”

图老大嗤笑一声:“我是不会说话,说的话你们也不爱听,可这并不代表我是个没脑子的人,你当我傻吗?”

房三脑袋垂下来,苦笑了几下,他道:“大哥,真不是我瞒您,我自己都没想到。您还记得吗?就我跟您说我在宋家遇见的事儿,就那个来头神秘的年轻小子。”

图老大问道:“就是刚刚那人?”

房三苦笑着点头:“没错,就是他,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会友镖局的人?”

图老大的眉头也皱起来了,他稍稍沉吟了一下,问道:“老三,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我……”房三爷刚开口,却又被图老大打断了。

图老大打断道:“老三,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事儿是你办的不地道,一把年纪了就别去祸害人家小姑娘,尤其是人家姑娘已经有意中人了,你再去就更加不合适了,这事儿是你混账。”

房三苦笑一声。

图老大接着道:“不过如果你真看上这姑娘了,非她不娶的话,那我也帮你。你再混账,可也是我的结拜三弟,哥哥不会委屈了你。甭说后面站着会友镖局,就算站着天王老子,只要你确定看上那姑娘了,哥哥我也会帮你抢出来。”

房三顿时感动的稀里哗啦,眼泪都快出来了。

图老大看着房三道:“说,你到底是不是真看上那姑娘了,只要你真看上了,里面那两位我就不伺候了,我还懒得费这劲儿呢。”

房三认真地看着图老大的眼睛,道:“大哥,里面那两位爷,该伺候还是得伺候。那姑娘的事儿确实是个意外,我是真不知道里面还有那么多弯弯绕。估计也是个误会吧,这事儿赖不到他们头上,是我活该,不算弟弟受委屈。”

图老大看了看房三认真的样子,他点点头:“行,那咱进去吧,大哥陪你一起。”

“好。”房三用力点头。

图老大甩手就把肉饼给扔了。

房三一愣。

图老大笑道:“其实真没啥好吃的。”

房三也旋即大笑:“哈哈哈……”

图老大和房三回到宴会厅了,房三此时已经把心情调整好了。宴会厅里,酒肉菜肴也都摆上来了。

房三大步超前,笑着道:“刚刚去后面盯了一下,怠慢贵客了,怠慢了,怠慢了,我自罚一杯。”

房三走过来,端起来酒碗,仰头就喝下了。

见状,高杰义也站起来,端起酒碗,他道:“这一碗,当做赔罪。得罪了,三爷。”

说罢,高杰义竟然也仰头喝下去了。

段老二看的一愣,高杰义从进门到现在才第一次喝酒啊。怎么,听他话里意思好像跟老三有什么过节?

房三爷也不废话,又干了一碗,他才摆手道:“客气,先前是我办事不地道。敢问今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

高杰义也不磨叽,直接道:“听说三位老板遇到点难处,我两位兄弟特来助拳?”

三兄弟皆是精神一震。

房三更是大喜道:“有会友镖局助阵,我们可就放心多了。这位小爷,您放心,宋家的事儿我绝不再为难,也不会再干预。”

“好。”高杰义等得就是这句话,可他在欣喜之余,也有些纳闷:“会友镖局?”

张啸轮翻了翻白眼。

高杰义笑着道:“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是我二位兄弟前来助拳,镖局可来不了。”

矿山三兄弟顿时神色一滞。

房间内落针可闻。

第一百三十八章 隐白扇

场面一度尴尬了起来,矿山三兄弟都惊呆了,张啸轮也无语看苍天。

高杰义也有点懵,怎么了,这是?

“你说什么?”房三都难以置信了。

高杰义解释道:“不是,这事儿吧……会友镖局不能参与进来。”

“那我要你们俩有什么用?”房三勃然大怒。

高杰义有点懵:“这怎么还骂上了?”

“废话,我还想打你呢。”房三火冒三丈,说着就要动手。

段老二赶紧拦住了房三,他忙喝道:“老三,别冲动,别冲动。”

房三怒吼道:“二哥,您没瞧出来他在耍我们吗?”

别看段老二只有一只手,可他这只手的力气却是奇大,一把擎住了房三,竟然就让他无法再往前半步了。

段老二喝道:“别乱,先摸摸路数。”

“好了,消停会儿。”图老大也喝了一声。

房三这才消停下来,但眼睛还是狠狠盯着高杰义,要是一言不合,恐怕他还得冲上去。

高杰义有点纳闷地问张啸轮:“这是怎么回事?”

张啸轮没好气回答道:“谁让你刚刚在门口报的是会友镖局的名号,你只报镖局不报个人,说明你是代表镖局来拜访。”

高杰义顿时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个门道。自己还不是怕房三一见他二话不说就动手么,他可不想来一出刀斧加身才喊停的把戏,他索性就先把会友镖局的名号给报了,结果好像整大发了。

高杰义盯着张啸轮。

张啸轮耸耸肩。

对面三人的脸色全部阴沉下来了。

房三可忍不住了,大叫道:“大哥,你全看见了吧,我们以礼相待,我都放下曾经的过节了。好了,结果他们是来戏耍我们的。大哥,这回我可忍不了了。”

就连段老二都面色阴沉地说道:“二位莫不是特地跑门头沟戏耍我们的吧?”

高杰义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误会了,这完全是误会啊。”

房三怒道:“误会?你一句误会就想把这事儿给了了?混蛋,我告诉你,你今儿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把你给灭了,不仅是你还有宋家也别想好过。”

高杰义脾气也上来:“嘿,还威胁上我了?段二哥,你别拦他,你让他动我一个试试,我借你两个胆子,还能耐上了,我们好心好意过来助拳,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吗?真当我们会友镖局好欺负吗?”

张啸轮看的赞叹不已,这瞎话说的有水平啊。他现在也知道不少事儿了,这高杰义肯定有大来头,不然他身边不会有像方士劫这样的绝世高手保护。

但是这小子肯定是不知道自己有特殊背景和身份的,不然方士劫也不会让他保密了。所以这小子八成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评书学徒。

知道自己是个普通小学徒,还敢这一天到晚瞎咧咧,还敢当着自己的面搬出会友镖局来吓人,这不天生的混蛋嘛。

张啸轮都有点佩服高杰义了。

矿山三兄弟也被高杰义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如果对方真的是会友镖局的重要人物,那他们还真的不敢乱动。

高杰义扭过头用眼神示意一下张啸轮。

张啸轮一怔,没弄懂。

高杰义顿时无语,又使了一下眼神。

张啸轮还是没懂。

高杰义都想打他了,这混蛋打架行,脑子怎么这么笨啊。自己装完逼了,得有个人收场捧哏啊,不然真把对方惹急了,自己可下不了台了。

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啊,真不会说话,比李寿海差远了,李寿海捧哏多棒啊。高杰义开始怀念起这个混小子了,这两天忙的不可开交,还没来得及去找他呢。

幸好,对面段老二是个会说话的人,他忙按紧了房三,然后干笑两声:“二位恕我三弟性子冲动,但是二位进门到现在,我段老二还未曾请教呢。”

高杰义介绍道:“好说,这位便是会友镖局镖师张啸轮,人称……北侠煮蛋公张啸轮。”

什么玩意儿?张啸轮都听懵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镖师了,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外号?北侠煮蛋公?我靠,这是把自己跟那个煮蛋的老娘们配对了呀。

但是对面三兄弟听在耳朵里面却是不一样了,绿林道上的名号跟混混行的人物字号一样,都得有能耐有本事的人,才会被人起名号,他有名号,那就说明这是个有能耐的人。

张啸轮听着是煮蛋公。

但是对面三人听着的却是主弹弓,难道这位爷擅长使用暗器?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外号?

他们对绿林道上的事儿也不太了解,没听过张啸轮,但也不敢轻慢。段老二继续问高杰义:“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高杰义道:“好说,在下会友镖局隐白扇……”

对面三人面色都微微一变,白扇是师爷的意思,主管对外的交际往来,还有帮内的出谋划策,绝对是一个团体内的核心成员。

张啸轮的眼珠子都瞪大了,你还真敢说?

段二爷则是有点不信:“阁下这么年轻就能做白扇?”

高杰义却说道:“我还没说完呢,会友镖局的隐白扇是我父亲,在下高义。”

段二爷沉吟一下,也没深究,就问道:“二位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高杰义道:“说白了吧,今日我们是代表我父亲而来,并不是代表镖局,是我父亲想与三位当家结下善缘。”

段二爷皱起了眉头。

高杰义可不敢真的什么东西都往会友镖局头上推,万一人家真的去求证,自己可就死翘翘了。这三位爷可不是癞头张这种小混混,人家是能把话递到会友镖局的,高杰义可不敢找这个刺激。

段二爷皱眉道:“据我所知,会友镖局的白扇是顾二爷,人家不姓高吧?”

高杰义却道:“我说了,家父是隐白扇,并非明白扇,涉及镖局内部事宜和矛盾,请三位莫要再问。”

高杰义一句话就给顶回去了。

房三却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高杰义笑道:“隐白扇的事儿你们打听不到,我张大哥的事儿你们是打听的到的,去会友镖局一问便知,不过我张大哥刚刚递了辞呈。莫要问原因,与家父有关。另外,我难不成真的大老远跑来戏耍你们一番?对我有何好处?”

三兄弟互相看看,暴躁的房三也没有要动手了。

段二爷看着高杰义道:“这位高兄,你可知我们混混赌斗,与你们绿林人比试可不一样,你们比的是武艺,我们比的可不是。”

高杰义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自然也知道你们需要去请各路奇人异士助拳,这一点我们可以帮你们。”

段二爷却道:“您要知道,现在整个北京城没人愿意淌这趟浑水。若是会友镖局公开表示支持我们,那些墙头草也就不会动摇了。您若是以私人名义,怕是说不动那些墙头草吧?”

其实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一听到会友镖局来相助会这么开心,不是看中人家能打,而是看中人家这块招牌,对混混来说,真不是能打就行的。

高杰义回道:“以家父的人脉,自然能请到不少奇人。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自己先去请人来。若是我请的人不行,那情况也不会更糟,不是吗?”

三兄弟纷纷皱眉。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场赌斗

高杰义问道:“行吧,说吧,赌哪几样?”

段老二看看自己两位兄弟,然后坐了下来,平心静气地说道:“我们这场赌斗一共分成三场,第一自然是耍光棍,京津一带的混混耍不了光棍就入不了这行。”

高杰义点点头,这个他已经准备好了,天津那俩爷们正着急立棍儿呢,这正是个好机会。他道:“这事儿您甭管了,我已经找到一条好光棍了。”

段老二狐疑道:“您还认识会耍光棍的朋友?”

高杰义微微一笑,反问道:“现在北京城里耍光棍名气最大的人是谁呀?”

段老二道:“北京城里混混众多,个个都能耍光棍,但是要说谁耍光棍名气最大,这还真不好说,但是能数的上来的也就那么几个,这几个人可全都不肯帮我们啊。”

高杰义看着段老二笑着问道:“本地混混在这里跟脚很深,牵连甚多,不肯帮忙也在情理之中。但我们也不是非要找本地混混不可啊,要说真光棍,那天津可比北京多多了。”

段老二一愣:“天津?我们三兄弟常年都在矿山一带,连北京城都只能勉强混个熟脸,天津,那我们可没有过硬的关系啊。再说天津混混素来抱团,怕是不会特意来北京助拳吧?”

房三却有点琢磨过味儿来了,他问道:“您说的可是最近在北京城里名声躁起的天津混混大英雄雷毕雷二爷。”

高杰义笑了,问道:“房三爷也有听过这人?”

段二爷微微一怔,问道:“就是那个断腿拜相的天津混混?”

高杰义点头:“没错。”

图老大不解问道:“你们说的是谁啊?”

段二爷解释道:“大哥,您这些日子待在矿山这边没去过城里,您是不知道城里人都传疯了,说是有个天津混混初来北京城,按照规矩要执拜相礼,要拜会当地同行,别人都是送上一些礼物就是了。”

“这混混倒是硬气,直接躺在了郑勇的宝局子门前,让人把他一条腿打的稀碎,愣是一点声都没有,把当场所有人都给惊住了。当时所有人都要以为这小子要立棍成功了。”

“可是这小子却不挨打了,直接站起来说,他这条腿是给北京同行们送的拜相礼。等改日,再有机会,再来拜会同行,说完人家直接走了。把当场所有人都给看傻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图老大点点头:“断腿拜相,倒是真局气,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咳咳。”段老二咳了两下,他大哥嘴贱的毛病又犯了,他偷偷看了看高杰义的反应,发现对方并未露出任何不满。

房三接着道:“这还不止呢,据说这位雷二爷英明神武,头顶生辉,目有双瞳。武艺高强,来京城的时候遇到了城外的强盗康小六,他还把康小六给抢了。而且他还明察秋毫,连茶里掺水了都知道。”

高杰义顿觉有点尴尬,心中痛骂这帮没溜儿的说相声的。帮雷毕扬名是他干的,但是他只嘱咐了前面那两句话,后面全是这帮说相声的自己发挥的,这不瞎胡闹么。

图老大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去找过这人?”

房三苦笑道:“根本找不着啊,北京城里想找这小子的人多了去了,听见北京城里多了这位大英雄,混混们怎么能忍得住啊,可惜没人找的到他。”

段二爷看看高杰义,问道:“这位小高爷可是知道这人的下落啊?”

高杰义大言不惭道:“他是我的人。”

对面三人都是一惊。

张啸轮也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不是吹牛吧?他可信不过高杰义,委实高杰义这小子的信誉太差了。

段二爷惊疑道:“当真?”

高杰义道:“当然,赌斗那天他自然会来助拳,有他在,想必你们也可放心一点吧?”

矿山三兄弟相互看看,他们都是混混行的人,都懂行,都知道对混混来说,名声才是最重要的。这位雷毕雷二爷断腿拜相才把自己的名声弄得这么大,可他终究没有立住棍儿,所以他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立棍儿,才能对得起他的这条残腿。

所以只要他肯过来助拳,不会担心他不会出死力气,对混混来说,名声比生命更重要。而且这人的能耐不俗啊,郑勇的宝局子可是人间炼狱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混混立住棍儿,这小子竟然可以,这份能耐可真就了不得了。

段二爷端起酒碗来,果断道:“若是小高爷真能请到此人助拳,我三兄弟欠贵父子一个大人情。”

高杰义却道:“不急,还有什么赌斗,说来听听,我看看我们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好。”段二爷也不啰嗦,就道:“赌斗一共有三场,第一场自然是耍光棍斗狠。第二场斗赌。”

高杰义疑惑道:“斗赌?”

段二爷点点头:“对,他们有一个洋人老月,是个赌术高手,所以才非要比这个的。郑勇是开宝局的,他那边应该是有能人的,可惜,他根本不想插手我们的争斗。”

高杰义点点头:“赌的是什么?”

段二爷道:“骰子。”

高杰义点点头,又道:“不是我说你们,怎么人家说什么你们听就什么呢,你们怎么也不为自己争取争取啊。”

房三瞪着眼睛道:“怎么没有呀,我们也争取了,第三场就是比武。”

高杰义看着图老大,问道:“听闻图老大外号金刚腿,一身谭腿极为强横,想来这一场定是稳操胜券了吧?”

段二爷苦笑道:“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们比的是暗器。”

“啊?这你们也答应啊?”高杰义都傻了。

段二爷无奈叹息:“形势不如人啊。”

房三爷看着张啸轮,他问道:“这位张爷外号北侠主弹弓,想来暗器一定相当了得了?”

张啸轮脸都绿了,主弹公?老子全家给你煮蛋去。

高杰义也憋着想笑,他赶紧道:“这事儿我也帮你们想想办法,争取找一个高人来。”

段二爷点点头:“如此,便多谢了。”

图老大却盯着两人,突然冷冷说道:“你们最好不要戏耍我们,不然逼的狗急跳墙,可不是你们能受得起的。”

段二爷苦笑一下,他大哥又开始得罪人了,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阻拦。

反倒是房三来了一句:“大哥,您别没文化,狗急跳墙没人说自己的。”

“滚蛋。”图老大骂道。

高杰义微微一怔之后,然后笑着道:“看来图老大不信任我等啊,张大哥。”

张啸轮这次倒是聪明了,直接伸手猛地一砍,只听砰的一声,张啸轮的手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竟然把桌角给砸断了,这可是一寸多厚的实木。

这一下让高杰义都有些惊艳,果然不愧是会友镖局出来的,厉害呀。高杰义再看矿山三兄弟,发现对面几人的面色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图老大微微一笑,从桌子拿起了一只筷子,淡淡说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二位一句,我们三兄弟有恩必报,有仇也是必报。”

说罢之后,图老大对着桌子猛插筷子。

只听噗的一声,这根细细的筷子竟然插进了这厚厚的实木之中,把桌面戳了个通透。这可仅仅只是一根细细的竹筷子啊,连个尖头都没有。

这一下,高杰义和张啸轮纷纷色变。

第一百四十章 郑勇成婚

天桥,郑家。

汪老鱼在郑家的北房客厅内喝茶,他今儿这坐姿倒不像往常那么严谨,他把盖碗茶放下,把茶杯随意盖在上面,然后道:“勇爷,就是这么回事,上次的事儿就这么过了,往后呀,还望您多多约束杜少爷,切莫再冲撞贵人。”

郑勇坐在上首位,他咂摸着汪老鱼的话语:“贵人……”

“嘿。”汪老鱼咧嘴一笑,然后伸手轻轻打了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嘴,又胡说了,人家只是一个普通说书先生,可不能被当成是贵人呀。”

郑勇瞧了瞧汪老鱼,道:“汪老鱼,您倒是抱上了一条好大腿啊。”

汪老鱼嘿嘿笑着:“不敢当勇爷叫您,我呀,没什么能耐,只是帮人跑跑腿,都是为你们这些贵人效劳啊。”

郑勇也没在意汪老鱼的话,想了想,他又问:“张啸轮也去给那位爷效力了?”

汪老鱼却道:“那到不是,而是张八爷主动递了辞呈,从镖局出来之后,暂且在小高爷那儿住下来而已。”

郑勇嗤笑一声:“主动辞工,前两日还好好的,这会儿就却主动走了。还跑去了那位那里,难道那位爷背后的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小爷吗?”

汪老鱼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张八爷让我提醒您一句话。”

郑勇笑着问:“什么话?”

汪老鱼道:“张八爷让我提醒您,不该往外说的千万别说,就算是身边人都不能告诉,别给自己揽祸上身。”

郑勇点点头:“明白了,汪老鱼,有功夫帮我引荐引荐呐,我也很喜欢听书啊。”

汪老鱼哈哈笑着:“好说好说,等我回去找个机会去探探那位爷的口风。”

郑勇看着汪老鱼打哈哈的样子,眉头微微皱了皱,这汪老鱼是真不如以前恭敬了,真觉得自己找了个好靠山?

郑勇也不再多话,就用眼神示意下人。

下人过去给汪老鱼茶杯里面倒满了水。

水满为送客,汪老鱼顿时就明白了,他站起来道:“那勇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走了?”

郑勇也起身送客,笑着道:“那我就不远送了,下个月初五,你可有空啊?”

汪老鱼一愣,然后道:“勇爷发话,那我肯定是有工夫的,不知道勇爷有何吩咐啊?”

郑勇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吩咐,下月初五,是我成亲的日子,想请你来吃杯喜酒。”

汪老鱼惊讶道:“您要成婚了?是哪家姑娘呀?难不成……难不成……”

郑勇笑着点点头:“不错,就是宋老三的闺女。论起来,你可算是我的半个媒人啊。”

汪老鱼有些受宠若惊道:“那不敢当,不敢当啊,嘿,那我到时候可得来多喝您几杯喜酒啊。”

郑勇大笑道:“好好,美酒管够。”

汪老鱼拱手道:“勇爷,那我先祝您大喜了。”

“好,谢您吉言。”郑勇也笑。

汪老鱼道:“那我先走,告辞。”

“好。”郑勇点点头。

汪老鱼就出了门,出了门之后,他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马三儿跟在他的后面,他突然问道:“三儿呀,您知道勇爷要娶亲的事儿吗?”

马三儿老实回答:“我刚在门口听着了。”

汪老鱼扭头问道:“你还记得那姑娘吗?”

马三儿点头道:“我记着呢。”

汪老鱼问道:“那姑娘是不是有个相好的啊,我记得那日那姑娘还护着那小子呢。”

马三儿道:“对,就那小子,那小子不是差点撞了您嘛,还被我打了一顿。”

汪老鱼突然笑了:“嘿,敢情勇爷还来了一出棒打鸳鸯啊。”

马三儿却道:“不过是一个青楼唱曲儿的小戏子罢了,怎么能跟勇爷比,能活命就算不错了。”

汪老鱼摇摇头,把这事儿抛诸脑后,就往前走了。

……

郑勇的管家文叔,微躬着身子过来了,他道:“勇爷,杜少爷还是不肯吃东西,把碗给砸了。”

郑勇皱着眉头:“他还是不能接受?”

文叔道:“总得需要些时日。”

郑勇顿了一顿,问道:“文叔,那位小爷,您怎么看?”

文叔想了想道:“不好说,但是汪老鱼今儿的态度却跟往常不一样。”

郑勇斜看了他一眼,笑道:“您也瞧出来了?”

文叔道:“自然。”

郑勇却道:“在我看来,这所谓的小爷根本不会让我太忌惮,护卫李中堂那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什么时候?武功再高,在现在这个年代,也比不上两颗小小的子弹,任他绝顶高手,也比不上手枪两把。”

“现在让我忌惮的是势力,军队和子弹,这早已经不是个人武力逞能的时代了。让我把不准的是那位小爷背后有没有势力。不过我虽然不会太惧怕他们,但也没有必要交恶,和气生财嘛。”

文叔一直躬着身没有说话。

郑勇自己却又嘀咕道:“没想到会友镖局也卷了进来,不过幸好我跟王八茶馆的说书人没有瓜葛,小杜这茬过了也就没事了,就是这京城诡谲的局势让我有些看不懂,怎么好像哪儿哪儿都有乱动啊。门头沟矿山上又突然躁动起来了,天津的混混也跑北京来了,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小爷,还有隐居的说书人,还有那几个神秘的黑袍人……”

文叔问道:“那咱们呢?”

郑勇道:“哪茬都别搭理,您没瞧我那几个哥哥都装聋作哑么,我干嘛要当个明白人呢。”

文叔又问道:“那张八爷那边,人家刚刚从镖局出来,咱们要不要去送点东西,表示一下。”

郑勇扭头,笑了:“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正愁没机会打听一下那边的情况呢,这倒是个好借口,就是张八爷这嘴啊,让我头疼。”

郑勇捶了锤自己的脑袋。

文叔微笑不语。

郑勇往前踱步,皱着眉头,望着前方道:“镖局……镖局……这个压在我们头上的庞然大物,想来没有几年的活头了,毕竟时代在变啊。”

文叔沉默不语。

郑勇走到了院内中央的地方,又对文叔道:“文叔,等下准备礼物的时候,备上两份,我赶明儿要去宋家一趟,下月初五成婚的事儿,我还没跟他们说呢。”

“是。”文叔应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北京城里谁的手最快

路上,张啸轮惊出了一身冷汗,赶驴车的人还没走,还在哪儿等着呢。

上了驴车之后,张啸轮拍拍胸脯,嘴里不停说道:“哎哟我的天爷,这图老大好厉害的功夫啊,这还是手上的,可他赖以成名的却是腿上功夫啊,真不知道他的腿功到底有多厉害。”

高杰义问道:“那您若是跟他对上,能有多少胜算?”

张啸轮喷道:“狗屁,有个屁胜算,我能撑下两三个回合就算不错了。”

高杰义顿时觉得牙酸:“嘶……这也太惨了点吧?”

张啸轮没好气问道:“不是我说你到底想干嘛呀?一天天的,你干嘛来招惹这三兄弟啊,一天到晚没正经事儿干,就知道瞎吹牛,什么隐白扇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高杰义道:“那您不是也没揭穿我么?”

张啸轮大义凛然道:“我们可是兄弟,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高杰义嗤笑一声:“你可拉倒吧,你是怕把我给揭穿了,自己也落不了好,估计会被他们活活打死,你毕竟现在也是白身哦。”

“我才不怕他们呢。”张啸轮翻翻白眼,心里头却是想着另外一个恐怖老头,如果惹了那老头儿,估计他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张啸轮又问道:“你到底想干嘛呀?别老拿我们会友镖局来吓唬人,你真当别人没办法过去求证?”

高杰义嘿嘿笑着:“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以后别人问我,我都打死不认了。”

张啸轮没好气地哼一声,然后道:“还有,你以后别瞎吹牛了,还什么雷毕是你的人,我都听过人家的名声,你要脸不要啊?到时候玩砸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高杰义却说:“名声这玩意儿都虚的很,您要是喜欢,赶明儿我也给您来上这么一套。”

“啊?”张啸轮一愣。

高杰义劝慰道:“好了,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往城里赶吧,今晚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

张啸轮不耐烦道:“我不去,别来烦我。”

高杰义恼怒道:“嘿,张大哥咱俩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死可得一起死。”

张啸轮瞪着眼睛道:“怎么着?你还讹上我了?”

高杰义却道:“今儿这事儿可是我们俩一起干的,您可赖不掉。戏耍那三位爷,您也别想落好。您刚也说了您可打不过图老大,嘿,尤其是您现在背后可没会友镖局撑腰了。”

张啸轮目瞪口呆:“你……你……”

高杰义拍着胸脯,大义凛然道:“咱们是兄弟,要是图老大真杀过来,做弟弟的一定挡在您前面。”

张啸轮悲愤道:“狗屁,你大爷。”

高杰义却一本正经纠正道:“别叫大爷,不用那么客气。”

张啸轮想撞墙。

……

金单家。

高杰义和张啸轮在门口对骂。

张啸轮骂骂咧咧道:“凭什么要我给钱啊,你找的车啊。”

高杰义反喷道:“因为我没钱啊,再说也不是我找的车啊,是汪老鱼找的呀。”

张啸轮又问道:“那凭什么要我给钱啊,是你要来这儿的。”

高杰义道:“要不你找汪老鱼去要钱呗,他要是不雇这趟车,什么事儿都没有。”

张啸轮瞪着眼睛道:“那你干嘛不去?”

高杰义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要脸嘛。”

张啸轮嚷嚷道:“合着我就不要了?”

高杰义一挥手:“嗨,你要那玩意儿干啥,又不顶吃又不顶用。”

“嘿。”张啸轮给气坏了,他可算是找着对手了。

金单在院里面就听见这两人在吵架了,他打开房门,皱着眉头看着两人不满呵斥道:“干什么,大半夜在我门口吵吵闹闹?”

高杰义找到救星了,忙道:“金单你来评评理,这家伙非得要脸,还把事儿赖我身上,你说他要那玩意儿干啥?”

张啸轮气急了:“什么非得要脸,谁要脸了?”

高杰义可算逮着理儿了:“你看,你看,你自己都说不要脸了,那你就自个儿问汪老鱼要钱去吧。”

“嘿。”张啸轮急了:“我什么时候……我……我不是说脸……我说钱……我……我什么时候我要脸了,我不要脸了。”

金单实在忍不了,冷着脸喝骂道:“有完没完,要吵去外面吵。”

张啸轮这才消停,他还琢磨呢,自己怎么着就被绕进去了。

高杰义笑嘻嘻地对金单道:“走走,咱俩进去,别理这傻大个。”

说着,高杰义拉着金单的手就往里面走。

金单甩开高杰义的手,皱眉问道:“这人谁啊?”

高杰义简单道:“我刚认的大哥,行了,别说那么多了,我有事儿问你。”

金单领着高杰义进去,金单问道:“什么事儿?”

高杰义回头看看还在门口懵逼的张啸轮,然后小声问金单:“你那练得怎么样了?”

金单也简单回答:“颇有进展。”

高杰义点了一下头,道:“好好练着,以后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好。”金单话不多,又只说了一个字儿。

高杰义又问:“你手上的功夫怎么样?”

金单反问:“手彩吗?”

高杰义点头道:“对,手彩。”

金单皱眉道:“还行,但算不上顶尖。”

此时,门口的张啸轮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追进门,大呼小叫道:“嘿,你们俩怎么自己走了,我想明白了。”

高杰义理都没理张啸轮,就问道:“北京城里谁人的手上功夫最好。”

金单想了想道:“天下快手千千万,唯有卢家留其名,北京城里手彩最好之人自然当属快手卢。”

高杰义皱起了眉头。

张啸轮听到了这番对话,他也愣了一下,他问道:“不是玩赌吗?你怎么还找手彩,这不是变戏法吗?”

高杰义道:“我能不知道吗?老月行就是赌行,可北京城里的有能耐的老月,那三兄弟能没去找过吗?肯定是没人愿意答应罢了,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

张啸轮怔了一下:“用变戏法去耍钱赌骰子?这行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还有别的门子

金单也有些疑惑地看着高杰义,他也问道:“用戏法去赌钱?”

高杰义点点头,问道:“你们彩门以前没人这么干过?”

金单皱眉琢磨了一下,然后道:“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因为变戏法是假的,不是真的。”

高杰义问道:“什么意思?”

金单说道:“很简单,我们用的所有道具和手法都是为了掩人耳目,都是假的。比如你让我把桌上这个茶壶给变到桌子底下去,很简单,你让我准备一下,我就能变。可不能你给我找道具,让我不能遮不能盖,还要跟我抢,然后让我把它变走,这是不可能的。”

“戏法是假的,所以它需要的是配合,而不是妨碍。换句话,戏法是在戏台子上表演用的,它不是放在战场里面实战用的。就像我们表演落活儿,身上可以藏火盆子,可这是假的,你不能指着我拿块卧单跑进着火人家去把人家的火给收了呀。”

张啸轮也道:“对呀,这本来就是俩回事。人家是在戏台子上表演的,你不能给人弄台底下来呀。就像戏台上的武生,一个人打一群,可你把他给弄下来,他得被人活活打死啊。你要真想找个能派上用场的,我觉得老荣比变戏法的靠谱,人家可是干实在活儿的。”

高杰义却摇头:“老荣不行,这些人偷东西可以,但是他们能拿却不能还,能取却不能变,估计赌不了钱。而且我也不找不到厉害的老荣,而且他们也不会帮我。”

金单皱眉道:“江湖分为五花八门,每个行当都有其独到之处,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人给取代了,那这个行当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高杰义看着金单道:“可是你不是行吗?”

金单心中微微一动,他又想起了那晚上他扮剑仙吓唬汪老鱼的事儿,用的也是戏法,也是假的,但却把假的东西运用到了实战上。

金单道:“我那个不一样,离着远,赌钱却是要贴近了两个人比拼。不过呢……”

金单话还没说完呢,张啸轮就着急嚷嚷道:“不是,你们打什么哑谜呢,说话云山雾罩的,倒是跟我说说清楚呀。嘿,你到底行不行呀?”

金单没说完的话又给咽回肚子里了。

高杰义没好气道:“你瞎嚷嚷什么呀。”

张啸轮骂道:“废话,你都把我给坑了,我能不急吗?等下真被人家给收拾惨了,我可被你害惨了。”

高杰义道:“所以呀,你也得出力啊,最后一个暗器比拼,你就去帮我找个高手来吧。”

张啸轮急道:“我上哪儿找高手去啊?”

高杰义道:“你问我啊?你不是镖师么,自个儿找人去呀,你这么些年镖走下来,难不成连个厉害的朋友都不认识?”

张啸轮道:“那……我上哪儿认识那么多高手去啊,我就一趟子手,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要说高手,那也是我们镖局里的。”

高杰义道:“那您自个儿想办法请人去吧,别忘了咱们现在可骑虎难下了。”

张啸轮摸摸脑袋,道:“我是真不明白,你干嘛淌这趟浑水啊,你不是说你能请到雷毕嘛,那你去请他来,有他这一人,那三兄弟肯定就不会为难我们了,咱们也出力了呀。”

高杰义却说:“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摆脱这个麻烦。”

张啸轮不解问道:“那你想要啥?”

高杰义挥挥手道:“别问那么多了,我自然有安排。您赶紧出去想想办法,就当您帮我一忙了。”

张啸轮道:“想辙就想辙呗,干嘛非得出去呀?”

高杰义没好气道:“废话,看不见我们要说私密话了吗?”

张啸轮一甩手,不高兴道:“我还不乐意听呢。”

说罢,他直接出去到院子里了。

等张啸轮出去之后,金单也不解问道:“我也想问你,你又要干嘛呀?”

高杰义简单地把矿山三兄弟的事儿还有他要帮他们赌斗的事儿跟金单说了一遍。

金单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要主动掺和进去啊?”

高杰义解释道:“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帮六哥,只要我帮了他们,房三爷就答应我绝不再为难宋家,也不会再要娶大莲,宋家之危一解,六哥和大莲的事儿就没跑了。”

金单看着高杰义的眼睛:“还有呢?”

高杰义也回看金单的眼睛,他认真道:“因为我想保住这三兄弟。”

金单问:“为什么?”

高杰义回答道:“因为我想在北京城立足;因为我想我的朋友和家人能安安稳稳地在城里生活;因为我想我们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茶馆里说书卖艺。”

“我做这一切都是想要好好地活着罢了,我不求大富大贵,位极人臣。我只求别遇上一个耍无赖的癞头张,就能把我们三口人活活逼死。我想求的,仅此而已。”

金单沉默了。

高杰义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语气也有点低沉,但却很坚定:“自从我挨了那一棍子之后,我就明白了。老老实实并不能在这个乱世好好地活着,想要安稳过日子就要有安稳过日子的资本。那三兄弟就是我的资本,他们虽然是混混,却也是忠义之人,跟他们结交,与我很重要。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帮他们赢下来。”

金单沉沉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来想办法。”

“好。”高杰义点头。

金单稍稍一顿之后,他道:“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个吗?”

高杰义点头。

金单道:“戏法都是假的,都是戏台子上表演的东西。但你给我的那个却是真正实战用的,用好了可是一把真正的利器。你给我的是丝法门的一卷,你那边有手法门的吗?”

高杰义一愣:“还有手法门?”

金单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戏法秘籍,就是按照《鹅幻汇编》的分类来的,有丝法门,自然就会有手法门、彩法门、搬运门、符法门、药法门。”

高杰义怔了一下,他看向了门外,神情有些茫然。他看着门外的黑暗,却根本看不清这黑暗的深浅。

第一百四十三章 学坏了

翌日。

“嘿嘿嘿……嘿嘿嘿。”高杰义搓着手对着秦致远笑着,笑的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吕杰诚在一旁看的浑身膈应,都不知道他师哥抽的哪门子疯。

反倒是秦致远淡定一点,老头儿慢悠悠抽着水烟,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完全不搭理高杰义的抽疯。

高杰义搓着手笑着谄媚道:“师父呀,要不要我再给您沏杯茶呀?”

秦致远继续专心抽水烟,完全不想搭理高杰义。

高杰义继续展开不要脸的攻势:“师父呀,我看您这烟叶快抽完了,我等下去给您买包好的。”

秦致远还是不理他。

吕杰诚歪着脑袋看着他师哥。

高杰义见他师父始终不肯搭理他,无奈之下他终于使出了绝招,他叫道:“师父,我觉得您今儿有点怪。”

吕杰诚倒吸一口凉气,这句话又要出来了。

秦致远终于端不住了,也不敢让自己徒弟再往下说了,那句话太膈应人了,他一把年纪还真受不了,他恼怒地瞪了高杰义一眼。

高杰义见秦致远终于理他了,他顿时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然后蹲下来,蹲在秦致远的椅子前面,讨好地对秦致远道:“师父,我求您一件事呗。”

“说。”秦致远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高杰义压低了声音,看着秦致远的眼睛问道:“师父,您有手法门的吗?”

吕杰诚听得一愣,这是个啥。

秦致远慢慢吐出口中的烟雾,瞥了自己徒弟一眼,淡淡回道:“没有,滚。”

高杰义顿时被噎的够呛。

……

会友镖局。

“嘿嘿嘿……嘿嘿嘿……”张啸轮搓着手对着孙立亭笑着,那模样和姿态跟高杰义一模一样,贱兮兮的。

孙立亭坐在太师椅上抽旱烟。

金刚铁拳孙宝义就站在自己徒弟旁边。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孙立亭出声问道。

张啸轮搓着手特别不好意思地说道:“嗨,能有什么事儿啊,还不是想镖局了,想您老人家了呗,想回来看看呗。”

孙立亭嗤笑一声:“拉倒吧,以前可没见你有这心性,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张啸轮嘿嘿一笑,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借人,让镖局里暗器使得最好的斤镖一点红,白俊红白师父,帮我一忙。”

孙立亭问道:“什么事儿?”

张啸轮道:“去门头沟帮矿山三兄弟赢下赌斗,这可是那位爷的吩咐。”

孙立亭拒绝道:“不行,会友镖局不能掺和进他们的事儿里面。”

张啸轮有些急了:“您这要是不行,我回去可没法交差。”

孙立亭用烟袋锅子戳桌子:“之所以让你主动请辞,就是不想这事儿掺和到镖局里面来,你倒好,还主动往我们这儿揽事儿。”

张啸轮赌气道:“那我回去可没法交差,到时候人家把我赶跑了,您可别赖我。”

孙立亭却道:“完不成任务,你也别想回来。”

张啸轮急了:“您这不是欺负人嘛,凭什么让我累死累活,在外面打生打死,还一点不肯帮我,我们师徒俩到底是怎么得罪您了?”

孙宝义赶紧喝道:“啸轮,不许无礼。”

孙立亭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道:“别的都好说,就是不能把镖局掺和进去。”

张啸轮眼珠子微微一转,然后突然道:“那您给我点钱,那小子吃穿用度全是花的我的钱,单单这几天就花了我十几个大洋了。我现在没钱了,您不给我,我也活不下去了。您就算打死我,这差事我也干不了。”

说罢,张啸轮直接蹲在地上耍无赖,不起来了。

孙立亭听得嘴角直抽抽,哪里来的一个混蛋,这小子以前可不这样,现在怎么变这幅德行了,跟谁学的?

孙宝义也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张啸轮偷偷瞥了一眼孙立亭,他早就知道孙立亭不可能答应给他借人的,所以他前面的话只是为后面拿钱做铺垫。

张啸轮这趟回来就是冲着拿钱来的,以前他可没这么多心眼,更没这么无赖。委实是这几天高杰义把他虐的有点狠,他的那点私房钱全都被高杰义给祸祸完了,这王八蛋太会耍赖了,把他都给带坏了。

不过现在看看,效果还是不错的。

……

金家。

高杰义有些垂头丧气,他对着金单摇摇头。

金单也是微微一叹。

张啸轮也有些垂头丧气,他也对高杰义摇摇头。

高杰义也是一叹。

张啸轮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荷包,垂头丧气之余,还不免有些欣喜。

高杰义道:“唉,现在可没什么好办法了,我们只能先找快手卢试一试了,看看他有没有真功夫,你先把快手卢的事儿跟我说一说。”

金单点点头:“好,快手卢是北京城一等一的手彩戏法名家,而且他混的也比我们高端,一直都是给六国饭店,外国使馆还有达官贵人的府邸去做堂会,算是我们彩门里面混的最好的艺人了,是个很体面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不一定会帮我们。”

高杰义问道:“这人的水平怎么样?”

金单道:“那没得说,手彩方面,绝对是最顶尖的,就是我们金家的那些人也没有人比的过他。京城快手卢和华北快手刘的名声一直响彻北方大地,是北派手彩里的佼佼者。”

高杰义有些讶异道:“连你们金家也没有人比他更厉害?”

金单摇摇头:“没有。”

他们金家也是戏法世家,在京津一带非常有名气,家族里面人才鼎盛,门徒甚多,只是金单跟家里人关系非常不好,所以高杰义也从来没想过让金单去请金家人帮忙。

高杰义琢磨了一下,然后又问道:“那他喜欢什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弱点?”

金单道:“这人为人甚是高傲,平时根本不愿意跟我们来往。其他彩门艺人对他是又嫉又恨,这人酒色财气全沾,还有烟瘾,所以我觉得真的不容易请的动他。”

高杰义问道:“那他有没有什么徒弟,能有他这些本事的?”

金单道:“没有,他就只有一个独子。可惜他的儿子少卢爷,天生吃不了这碗饭,手彩功夫甚至比不上街头普通变戏法的,就更别提别的了。”

高杰义微微颔首几下,思忖一下后,道:“不管了,先去看看这个快手卢有没有真功夫,能不能派上用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压手困三月

城南烟馆。

有一中年人晃悠着脚步从烟馆里面出来,神态朦胧,脚步踉跄虚浮,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笑,整个人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老练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刚在里面抽完烟才出来,这会儿正美着呢。

这人便是名满京城的快手卢,快手卢原名卢天宝,彩门立子行中人,擅长手彩,以一双快手著称。

早在清末时候他便已经在京城小有名气了,初时只是个在天桥撂地的普通艺人罢了。后来洋人叩关,北京城里来了不少洋人,也多了不少洋人的买卖和处所。

快手卢脑子灵活,竟然学了西洋话。当时外国人对神秘的东方艺术很好奇,正好快手卢会几句西洋话,竟然得到了去给洋人演堂会的机会。

而当时美国有个杂技团的经理人叫玛齐师来到北京,正巧见到了快手卢的演出,甚是喜欢,又见他会几句外语,便跟其签了合同,带他去世界巡演。

在出国之前,快手卢仅仅还只是一个还不错,脑子挺灵活的彩门戏法艺人,还称不上顶尖。无论是从名气,还是从实力上来说。

等他把全世界跑了一半后,他见的世面就多了,也见了不少国外的魔术师,这一双快手功夫在跟国外同行的一次次较量中,竟得到了很大的进步。

等他合同期满,再回国时,快手卢的一双快手在京津一带竟然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比的上了。

而此时,清朝气数已尽。历史进入了民国,全民都开始崇拜西方文化。艺人行全是一群文盲,难得出来一个走遍了世界的戏法师。

于是,快手卢受到了追捧。他会来事儿,脑子灵活,很快就在上流社会里面混开了。他现在去演出的地方都是万国俱乐部,洋人的领事馆、达官贵族的府邸,已经混的很了不起了。

他也是鲜少几个从天桥混到上流社会里的戏子。

也正是因为他现在混的很不错,所以金单并不认为这人会帮高杰义,人家图什么呢。

现在瞧着快手卢美滋滋地从烟馆里面走出来,高杰义一行人就坐在街头茶馆喝茶,顺便盯着他。

金单冲着街头边抬了抬下巴:“那个就是快手卢。”

几人都看了过去。

张啸轮眉头大皱道:“哇,这人都抽大烟抽成这幅模样了,他到底行不行啊?”

金单摇头:“他现在都是给达官贵族演堂会,跟别的艺人没有半点来往,他现在的水平我还真不太清楚。但是他那年刚回国的时候,跟我们京城彩门艺人有过一场斗艺。”

张啸轮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金单看着踉跄走路的快手卢,沉声说道:“论及手彩,快手卢当属京城第一。”

张啸轮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踉踉跄跄的快手卢,惊疑道:“就这货?”

金单点点头:“那一场,他可赢得漂亮,把京城各门全给扫了一遍,弄得北京城三个月没人再敢演手彩戏法,立子行人都戏称那段黑暗的日子是‘快手困三月’,也是那一次之后,立子行这么些年都没人敢去挑战快手卢。”

张啸轮讶异一声:“这老烟鬼曾经这么厉害?”

高杰义皱眉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场斗艺?”

金单轻叹一声:“还不是因为艺人善妒呗,快手卢刚回国不久就成达官贵族的座上宾了,彩门艺人不服气,就想着通过手彩斗艺让他丢丢脸面,也让那些达官贵族看清楚这人的能力。”

“快手卢要是输了,他也就没脸再去达官贵族府上演出了。这是条狠辣的绝户计啊,按照一般江湖规矩,快手卢找找门内有声望的前辈,说合说合,摆上几桌,服个软,再给各门各派送上一些礼物钱财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如果换做师门或者家族力量比较强的,这根本就不叫个事儿,可惜快手卢是孤身一人,没有师门长辈。而且他脾气还硬,当时擂台摆了半个月,快手卢那叫一个威风啊,横扫北京彩门,打的彩门集体失声。”

高杰义又问道:“那你们金家出手了吗?”

金单摇头,不屑道:“没有,原本金家那帮人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你也知道这群人全都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原先是等着众人先吃瘪,他们再出手,好让自己呈呈威风。结果后来一看,这快手卢竟然厉害的出奇了,他们自然不会再去自取其辱了。”

高杰义重新看着快手卢,说道:“这倒是个血性汉子啊。”

金单道:“没错,脾气很硬,我倒是很佩服他。当年那一仗之后,他的名气就彻底打出来了。天下快手千千万,唯有卢家留其名。这句话也是从那次之后才有的。”

高杰义突然又问道:“哎,你上次说他就只有一个儿子是吧?”

金单道:“没错。”

高杰义微微皱起了眉头,目中似有思索:“自己得罪了这么多北京同行,儿子的手艺又学不好,又没有别的可以顶门立户的徒弟。这快手卢要是死了,他儿子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啊。”

金单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高杰义敲了敲桌子,说道:“好了,先不管那么多,按计划行事,我今儿就要称一称这快手卢的斤两。”

张啸轮摩拳擦掌,有些兴奋地说道:“嘿,那我可先上了。”

高杰义笑着道:“那就有劳张大哥了。”

张啸轮兴奋一点头,乐滋滋就冲上去了。

金单看了看张啸轮,有些疑惑道:“这人昨儿不还是老大不乐意了嘛,这会儿怎么这么兴奋了呢?”

高杰义嘴角扯起了笑容,端起了茶杯,慢慢喝着,说道:“你以为这家伙是什么好人啊?以前他肯定在镖局里被憋的够呛,这就是个性子跳脱的人,镖局走镖规矩很重,哪里容得了他放肆?”

“估计他在镖局人缘也不好,没人陪他胡闹,现在有这好玩的事儿,他怎么会不兴奋呢?这小子啊,你现在就是拿扫把赶他,他估计都不乐意回去再憋气了。就是我给不了他钱,他没了进项,终究呆不长久啊。”

金单点点头:“钱的事儿我去想想办法,你还是要想办法把他留在身边,你缺一个保镖。”

高杰义道:“这个以后再说,等下就轮到你们俩上了,别抛托失手。”

金单看着对面的李寿海,微微颔首。

高杰义看着一旁的李寿海,这小子的脸臭的跟粪沟子似的。

高杰义没好气道:“你也别不乐意帮我做事,要不是我帮你解难,你现在估计都被逐行了,哪碗饭你都吃不了,你就当报恩了。”

李寿海皱着眉头重重呼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真功夫

张啸轮是个趟子手,还是个话痨,从小在会友镖局长大,是个直性子的人。这两天也不知道是被高杰义给带的,还是他原本骨子里面就有坏蛋的基因,他跟着高杰义没两天就已经坏的不行了。

不仅学会了跑回会友镖局去骗钱,现在要去诓骗快手卢,他也是来劲的很,跟打了鸡血似的。这要是被他以前镖局里的人看见,估计得吓一跳,这小子以前走镖的时候可没这么兴奋。

只是张啸轮的演技不是太好,而且还不会说话,没眼力见儿,不过今儿这角色倒是蛮适合他。

张啸轮脑子里面没那么多弯弯绕,他见着快手卢就直接撞过去了,完全是冲着人家去的。

在旁边的高杰义看了白眼都要翻出来了。

幸好快手卢正是迷迷瞪瞪的时候,没看到那么些,他还没美够呢,就被人这么一下撞,快手卢差点没摔在地上。

快手卢当时火就上来了,快手卢稳住身形,睁开眼睛就想骂街,脏话都到嘴边了,可他却抬头看见了一个壮汉,正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快手卢愣是把脏话又给咽下去了。

张啸林却恶人先告状,他骂道:“老王八蛋,没长眼睛啊,撞我身上?”

快手卢差点没给气吐血,明明他才是被撞的那个好不好,怎么还被人给赖上了。可是见张啸轮如此魁梧雄壮,他也不敢争辩啊,等下被人揍了,那他就真的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快手卢低着头就想走。

张啸轮却是一把扥住了他:“老家伙,这就想走?”

快手卢又气又惊:“你……你想干嘛?”

张啸轮怒道:“我还想干嘛?你撞了我一下,一句话不给就想要走?”

快手卢真的是气都不行。

高杰义看的也笑个不停,他对着旁边的李寿海道:“行了,该你上了。”

“唉,倒霉浪催的。”李寿海嘴里嘀咕。

高杰义骂道:“赶紧的,别墨迹。”

李寿海无奈,嘴里嘀咕着什么,就赶紧跑上前去了。

张啸轮拎着快手卢的衣领子,凶神恶煞地说:“老小子,你今天不给爷爷我撂下句话,你就别想走。”

快手卢那个可怜啊,他本来就瘦,现在染了烟瘾,就更瘦了,而且还一把年纪了,跟张啸轮这种壮汉没法比,被张啸轮拎起来就跟拎个鸡崽子似的。

快手卢可没处说理去,等下把这个壮汉惹急了,他说不定还得挨顿打,他赶紧认怂道:“对不住了,这位爷,是我没注意。”

“这还差不多,下次长个眼睛。”张啸轮这才放下快手卢。

快手卢叹一声,准备走。

这时候李寿海却晃到了张啸轮身后,李寿海贼眉鼠眼地瞧了一眼,然后伸手去把张啸轮腰间的荷包给剪了,把他的荷包给偷了。

正巧这一幕被快手卢看到了,快手卢看的眼睛一亮,嘴角就憋不住笑了。正巧还遇上个老荣,真是恶有恶报啊。

快手卢正准备走。

突然,张啸轮脸色一变,浮夸的演技又上头了:“我钱呢,我钱呢,我钱呢。老小子,是不是你把我的钱给偷了?”

“我!”快手卢目瞪口呆,他是真想骂街啊。

张啸轮两步上前,又把快手卢给拎起来了,张啸轮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快手卢叫起了撞天屈:“这可跟我没关系啊,不是我干的。”

张啸轮咆哮道:“老王八蛋,我今儿非打死你这个小偷不可。”

快手卢急叫道:“真不是我,真不是我,你可别动手,不然我可找巡警。”

“找个屁,你找个试试?”张啸轮火大了,一脚重重踩在了石头上,碰的一声,那石头直接被他一脚踏碎。

快手卢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巡警还没来他可就得被这壮汉给打死。快手卢认怂道:“真不是我,您不信可以搜我身子。”

张啸轮叫骂道:“狗屁,老子把你扒光了,看你有没有藏我的钱。”

快手卢当时就惊了,这要是被人扒光了他还有脸活?他当时就把李寿海给卖了,他指着李寿海道:“就是他,是他偷了你的钱。”

李寿海立刻扭头。

张啸轮抓着快手卢,快步向前,几乎是把快手卢拖着走的。

快手卢悲愤欲绝,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这倒霉浪催的,怎么碰上了这个不讲理的野蛮人啊,他干的是技术活,可不是这种野蛮人的对手。这就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张啸轮两步就冲到了李寿海身边,另外一只手一把就把李寿海给提溜起来了。现在张啸轮一只手提溜一个人,还留有余力,真不愧是练武的。

张啸轮恶狠狠盯着面前两人,骂道:“我今儿不管你们谁偷了我的钱,赶紧给我拿出来,不然我打死你们俩。”

李寿海叫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关我屁事,你抓我干嘛?”

张啸轮道:“这老小子说是你偷的。”

李寿海对着快手卢骂道:“老混蛋,你冤枉我干嘛?”

快手卢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道:“本来就是你,我都瞧见了。”

李寿海急了:“你再冤枉我试试,我跟你拼了。”

张啸轮怒了,破口大骂道:“都给我闭嘴。”

两人被这一声大吼,吼的耳朵都点疼。

张啸轮瞪着两人道:“老子没工夫听你们俩在这里给我啰嗦,我告诉你们,偷我钱的肯定就是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别给我吵,老子我今儿就扒光你们的衣服,我自己搜。”

李寿海也是个妙人,立刻指着快手卢,道:“那你先扒光他,搜他的。”

快手卢脸都绿了。

张啸轮点头道:“好,我也觉得这老小子不老实。”

说着,张啸轮松开李寿海,另外一只手搭在了快手卢身上,打算撕开快手卢的衣服。

快手卢急了,他忙看着身边的李寿海,往前一步大叫一声:“对不起了,兄弟。”

快手卢伸出自己双手在李寿海的身上连摸三四下,双手快如闪电,而后迅速撤手,只见他手上多了一个荷包,正是张啸轮弄丢的那个。

李寿海吓一跳。

张啸轮也吓一跳。

坐着喝茶的高杰义顿时眼中精光大作,这快手卢果然有真功夫!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金钱飞渡

就连一向淡定的金单都把眼睛眯了起来,当年快手卢艺压京城同行的大斗艺,他没有看到,只是在事后听过。

可仅今日一看,他就能看出快手卢的不凡了,真不愧是当年艺压京城同行的高手,金单都能想象到当日战况的惨烈了。

戏法都是假的,可基本功却是真的。戏法所营造出来的效果和场面,都是依靠用于造假的道具,就跟一个五彩缤纷的泡沫一样,看着很美丽,但是不能动,轻轻一吹就会彻底消散。

但是快手卢所展现出来的戏法却跟老荣有的一拼,都是实战能用的,难道戏法也能化假为真,用在实战之上?

金单心中有些惊疑。

他又想到了高杰义给他的那本《丝法门》,原本他以为这只是一本戏法秘籍,但是现在想想,恐怕远不是这么简单。

而那边。

快手卢手上拿着钱袋子,递到张啸轮面前,说道:“呐,钱给你找回来了,可以放我了吧?”

“啊……”张啸轮有些懵,委实是快手卢刚才那一招有些惊艳,让他这个武林中人都有点咋舌。

他们绿林中人比的是武艺,讲究的是大开大合,明刀明枪,就算是用暗器的,你也知道人家是怎么来的,人家偷摸扔个飞镖,你也知道是人家射出来的,至少能理解。

可是快手卢刚才这几下碰触,却让他有点难以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把东西从那人身上变出来的。是偷出来的吗?不会吧,没见他伸手啊。

难道真的是戏法?不可能吧,戏法都是假的,都是台子上设置的机关道具,现在他居然在自己眼把前来这么一出。要不是张啸轮是跟李寿海是一伙的,他都要以为李寿海是快手卢的敲托儿了,这俩人才是一伙的呢。

张啸轮顿时有点迷,他都快以为快手卢是个神仙了,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李寿海的两只手还在身上摸呢,一脸惊恐,自己身上的东西是怎么没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快手卢又抬了抬手:“呐,你的钱,不要了啊?”

张啸轮这才把钱袋子接到手里,他是真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变戏法的人居然还有这份能耐,他不禁又回头看看高杰义,这也是一个说评书的,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呀,搞的藏龙卧虎的样子。

快手卢看了看张啸轮,问道:“那没我事儿了吧,我可走了。”

张啸轮微微一迟疑,然后点头道:“那行吧,钱找回来就行,你走吧。”

快手卢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

张啸轮和李寿海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扭头看高杰义。

高杰义那边,金单却突然站了起来,他说道:“我去试试他的斤两。”

说罢,金单突然往前跑去。

高杰义顿时一惊,这小子怎么又不按套路出牌了,这要是被认出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金单两步跑到了街上,拦住了快手卢。

快手卢脚步一停,有些错愕地看着金单,问道:“你干嘛?”

金单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淡淡道:“坏了我们兄弟的好事,就想这么走了吗?”

快手卢回头看李寿海。

李寿海还一脸懵逼呢,什么时候来这么一出了,又加戏了?

快手卢又叹了一声,脸都皱一起了,今儿怎么这么倒霉啊。他无奈道:“爷们儿,这事儿真不赖我,我也没成想这样,我也是没了法子,要怪呀,您就怪那人去吧。”

金单却不依不饶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能算了?”

快手卢皱眉道:“爷们儿,您这可就有点不守规矩了。老荣行有老荣行的规矩,荣东西的时候被抓包了,这只能怪自己手艺不精,可不能伺机报复啊,您这可不行啊。”

金单却说:“如果真被抓了,那我们自己认。可是被同行害了,那我可不能善罢甘休。”

快手卢眼珠子一瞪:“我可不是你们同行,我就一变戏法的。”

金单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今儿除非你赢了我,不然你休想完整离开。”

快手卢都快疯了,怎么今天遇到的全是一群不讲理的人啊。

金单拿出一个铜子儿来,放在手上,对快手卢说道:“谁拿到它,谁就赢。你要赢了,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可你要输了,那就抱歉了。”

“我……”快手卢气急了。

可他话都还没出来呢,金单便冷冷打断道:“开始。”

话音刚落,金单就把铜子儿扔向天空。

金单一跃而起,去抓铜子儿。

快手卢强忍住骂街的冲动,他也跳起来去抓,可金单跃起在先,铜子儿还是先被金单抓在了手里。

快手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金单的拳头。

金单挣脱不开。

快手卢左手抓着金单的拳头,右手赶紧砸了过来,嘴里大声喊道:“钱来,钱来,钱来。”

连砸数下,快手卢快速松开金单的拳头,摊开自己的右手,上面静静躺在一枚铜子儿。

一旁的高杰义看的一惊,这回他可看清楚了,可正是因为看清楚了,他才惊讶,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变得?

张啸轮和李寿海也咋舌不已。

而金单的脸色却没有太大变化,他仍不肯放弃,直接冲向前去,并出两指,夹向快手卢的右手。

快手卢脸色微微一变:“指夹术,老荣行的好手段啊。”

快手卢赶紧把手握拳。

可金单这一戳却不是冲着快手卢的拳头去的,他这一戳却戳在了快手卢的手臂最痛处。快手卢顿时吃痛,拳头忍不住一松。而金单却是趁着这个机会,指出如疾风,在快手卢拳头前一晃而过。

铜子儿再度易主。

高杰义看的精彩连连。

快手卢也被金单的手段激起了好胜心,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因为刚抽完烟而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一下,他扭了扭脖子,直接扑上前去,双手齐出。

金单并未后退,他盯着快手卢的眼睛,然后迅速把指尖的铜子儿藏在自己手里。

快手卢扑上前去,双手齐出,顺势抓住了金单的两个拳头。

而后。

快手卢左手开,右手抓。而后,右手开,左手抓。双手一开一闭,极有规律,就在金单的双手之上这么运动了起来,仿佛其中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玄奥。

金单也看的心中一惊,微微吸起了凉气。

只是须臾之后,快手卢却突然双手同时在金单上方抓拳,而后立刻撤开。他露出了微笑。

金单心中惊愕,缓缓打开了自己的左手,里面空空如也。再缓缓打开右手,里面也是空空无物。

他惊愕地抬头看快手卢。

快手卢老迈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摊开自己的右手,上面躺着一杯铜子儿,他笑道:“不好意思,小戏法金钱飞渡,见笑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去孙家

快手卢把手上的铜子儿抛给了金单。

金单伸手把铜子儿抓住了。

快手卢看着金单,笑着说:“指夹术用的不错呀,在老荣行里你这手法也还算不错了,挺好,钱我就不收你的了,我还得回家躺着呢。告辞,但愿不会再见。”

说罢,快手卢径直从金单身边走过。

这一次,金单没有出手再阻拦了。

金单转身看着快手卢的背影,他的目光有些沉重,眼中也有思索之色。

高杰义等人赶紧围住了金单,高杰义问道:“怎么样?”

金单回答道:“高手,真正的高手,完全可以用在实战,找他指定没错。”

高杰义松了一口气,心中顿时就有把握了,他又责怪道:“金单,我说你能不能听点招呼啊,自己就这样跑上去,你倒是不怕被他认出来。”

金单道:“放心吧,不会的。”

高杰义上下看了两眼金单,问道:“那指夹术是怎么回事?老荣行的手段,你是跟谁学的?”

金单躲开高杰义的目光,他岔开话题道:“你还是先关心关心怎么把快手卢请过去助拳吧,这人可不好请。”

高杰义又狐疑地看了看金单。

张啸轮性子急,他催促道:“对啊,你赶紧想辙啊,”

金单提醒道:“少卢爷天赋不佳,手艺极差,等快手卢老死之后,他的日子怕是会很不好过,可以从这一点下手试试。”

高杰义却说:“哪用得了这么复杂啊。”

张啸轮急着道:“那你打算怎么着,总不能直接把人给绑了去吧?”

高杰义突然看向了张啸轮,他笑道:“哎,你倒是出了个好主意,就由你去把人给我绑了吧。”

张啸轮傻了:“你来真的啊?”

高杰义反问道:“我像是开玩笑吗?”

张啸轮愣住了。

金单和李寿海都有些错愕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目光幽幽,叹息一声道:“三场赌斗,就差最后一个暗器比试了。我说张大哥,您到底成不成啊?”

张啸轮一摊手:“我是真没辙,我要有这能耐,还能被人从镖局里面赶出来吗?这事儿您只能另找高人,不然您回家问问家里长辈有没有认识擅长暗器的绿林高手。”

张啸轮小心看了看高杰义的面孔。

高杰义却道:“我家里长辈都是一群江湖艺人,走街串巷卖艺的,哪里有这份能耐啊。”

张啸轮把嘴闭上了,平时他挺话痨的,这会儿他可不敢多话。

高杰义道:“恐怕只能看那三兄弟能不能找到高手了。”

……

下午,本是茶馆说书的时候,高杰义又一次溜走了,这回他还带上了吕杰诚一起。高杰义去买了一些糕点礼物,准备串门去了。

吕杰诚手里抱着好几块点心,嘴里还啃着一大块红糖饽饽,红糖弄得满脸都是。高杰义给他买了好多吃的,这家伙可很难得这么大方。

吕杰诚一边啃着,一边问道:“师哥,咱们去哪儿啊?”

高杰义手里提着礼物,他道:“还记得咱们上次去的那个大夫家吗?”

吕杰诚道:“我记得,他叫孙无药,还有个姐姐叫孙半夏。”

高杰义笑了:“得,记性还不赖。咱们一会儿去就去孙家。我瞧着他们上次还挺喜欢你,这趟去了你可得好好表现,可别坏了我的事儿。”

吕杰诚看着高杰义挤眉弄眼道:“师哥,您是看上半夏姐姐了吧?”

高杰义骂道:“上一边玩去,我这趟是有正事儿,你要是敢坏了我的正事儿,你这辈子甭想给我吃顿肉。”

吕杰诚脸色顿时一变:“这么严重啊?”

高杰义没好气道:“废话。”

吕杰诚看着手上抱着的点心,他嫌弃道:“那这点吃的就不够了。”

高杰义撸袖子瞪着眼睛道:“嘿,你小子这是跟谁学的?”

吕杰诚嘿嘿笑着:“那我不管,您不给我喂饱了,我可不卖力气。”

高杰义嘴角抽抽几下,强忍着问道:“那你要怎么才肯卖力气?”

吕杰诚舔了舔嘴角的红糖,道:“一只猪肘子。”

高杰义用力点头:“行。”

吕杰诚却狡黠道:“我说的是一天一只。”

“你……”高杰义指着吕杰诚。

吕杰诚笑的奸诈不已。

“好。”高杰义咬着后槽牙答应的。

“嘿嘿。”吕杰诚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他擦了擦嘴边的红糖:“师哥,一会儿您就瞧我的吧,我指定帮您把半夏姐姐给骗过来。”

高杰义骂道:“滚蛋,都说了这是正事儿,你跟他们关系打好了,我们下次遇事儿还能去他们家躲躲。”

吕杰诚却道:“那您要是娶了半夏姐姐,不是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嘛?”

高杰义顿时一愣,这小混蛋说的还挺有道理。

说着话,两人就来到了孙家门前了。

高杰义上前敲门。

“哪位?”门里传来声音。

高杰义赶紧用眼神示意吕杰诚。

小屁孩仰着头还小声问:“师哥,我再加两只烤鸭行不行?”

高杰义一脚就踹过去了。

小屁孩挨了打这才老实了一点,可还是有点不高兴,有气无力道:“半夏姐姐,是我,小橙子。”

高杰义气的牙痒痒,强忍着揍这小混蛋的冲动,他低声道:“兔崽子,搞定里面那个娘们,我给你十只烤鸭。”

吕杰诚的眼睛顿时就爆发出夺目的光彩,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他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大声喊道:“孙半夏姐姐,快开门呀,我来看你来了。”

孙半夏打开房门,露出了笑容:“小家伙你来了啊?”

吕杰诚用力点头,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挤出来的眼泪,动情地哭喊道:“半夏姐姐,我好想你呀。”

说罢,小屁孩竟然扑倒了孙半夏怀里。

这一举动把孙半夏弄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高杰义嘴角直抽抽,这小戏精,真是够够的了。

孙半夏小心问道:“小家伙,你怎么啦?”

吕杰诚擦了擦自己的泪眼,坚强道:“我没事,我就是想你了。”

孙半夏想了想,柔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然后孙半夏抬起头,对着高杰义娇喝道:“是不是你干的?”

“我……”高杰义差点没噎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被说相声的带坏了(明日中午上架,请支持)

孙家就是高杰义最后避难的地方,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一帆风顺的,什么事情都可能遇到波折。

这一次,高杰义主动掺和进矿山三兄弟的争斗里面,固然是为了帮六哥和大莲,但这只是其中很小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想为自己和家人朋友在这个乱世,搏一个安稳的保障。

成了,固然万事大吉,至少在未来数年里,不会有太大的变故。可若是败了,那就很难办了,恐怕他们要立刻逃命。

如果来不及逃跑,孙家就是一处躲命的场所。北京城的混混还不敢来孙家放肆,只要能躲上个一两日,他就有机会逃离北京城。

当然这样的躲命的场所,除了孙家还有一处,那就是会友镖局。那么为什么要两处呢,因为哪处高杰义都没绝对把握啊。

他也不敢保证会友镖局一定会收留他们,他也不敢保证孙家一定会让他们避难,所以才找了两个地方。

别人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他倒好,他是两手都抓了,可哪只手都不硬。不过话说过来,他要是很硬的话,也不需要搞这些东西了。

现在,小屁孩吕杰诚正缠着孙半夏卖萌撒娇呢,年纪小又长的好看的小正太,在小姐姐面前就是很吃香。

这小混蛋为了一大堆好吃的,可是真卖力气,很不得把整个人都贴在孙半夏身上。孙半夏也是真喜欢这小屁孩,还拿了不少水果点心给他吃。

吕杰诚这会儿可开心的很。

只是高杰义有点悲催,他在帮孙无药切药材,这中药是真的硬,切着很费劲。还时不时被孙无药和孙半夏嫌弃两句,高杰义是有点欲哭无泪。

孙无药抱着个药罐子在研磨什么,似乎是在调什么药。这老家伙个子很矮,大约只有一米五的样子,胡子也扎成了一个小辫子,脸上全都是一副认真到有些倔强的样子。

高杰义辛苦地切药,汗都出来了。

孙半夏揣着手又过来嫌弃地说道:“你看看你切得,这叫什么玩意儿啊,厚的厚薄的薄,这玩意儿怎么用?”

高杰义擦了擦汗水:“这不都一样吗?”

孙半夏看着高杰义嫌弃道:“果然是个无知的文弱书生,当然不一样,药材的炮制还有后面的熬药,都是有时间和火候的要求的,厚的和薄的所需的时间不一样,你这样是浪费药材。”

高杰义顿时被噎了个够呛。

孙半夏瞥了瞥高杰义,嫌弃道:“你呀,也就是欺负欺负小孩子还行,正经事儿你可干不了。”

高杰义不乐意了:“嘿,是不是那兔崽子又跟你说什么了?”

孙半夏伸出手,道:“他都是说你好话,行了,让我来切吧,你个文弱书生。”

高杰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铡刀给了孙半夏。

孙半夏接过来,熟练地拿起药材切着,她切得可就比高杰义漂亮多了,那是真正的厚薄一致。

高杰义佩服道:“真不愧是专业的,这切药材的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孙半夏压根不接他的下茬,她道:“得了吧,少来哄我,当我是孩子呢?哎,你是说书的吧?”

高杰义点头道:“对,正宗北京评书传人。”

孙半夏切着药材说道:“那你给我说段书呗,正好我切药材也无聊,给我解解闷儿。”

高杰义道:“行啊,你喜欢听什么样的书啊?”

孙半夏道:“我呀,就不爱听书。”

“啊?”高杰义傻眼了。

孙半夏不满道:“你们说书的,无非都是战场打仗,封侯拜相;要不就是凶杀破案,还有就是神怪狐鬼,我又不爱听。我呀,就爱听点情情爱爱的。”

高杰义明白了,现在来听书的书座儿大多都是男的,而且说书先生毕竟是个先生,都得注意点身份,说的大多都是历史类的,有长枪袍带书,主要说的是封侯拜相的故事,或者短打公案书,很少有涉及情情爱爱的,就连聊斋也多数狐鬼悬疑。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些书是男频文。眼前这个孙半夏是个小姑娘,人家就爱听言情的。

高杰义想了想道:“没问题啊,我给你说个情情爱爱的。”

孙半夏道:“好呀,说的是什么呀?”

高杰义道:“白蛇传。”

孙半夏撇撇嘴道:“没意思,我听曲儿听戏都听腻了。”

高杰义却说:“都说生书熟戏,听书就得听新鲜的,我跟你说的肯定是新鲜的。”

孙半夏又另外拿起一根药材,一边切,一边说:“那你就说呗,反正也没事儿干。”

高杰义起范儿了,他朗声道:“这要从杭州西湖上白蛇与乌龟争吃汤圆开始说起。天上有八仙,八仙中有个神仙叫吕洞宾,就是经常被狗咬的那位爷。那位爷在天界修行若干年后,有感于孤身一人,寂寞无聊,就想着要下凡收一个徒弟。”

“于是他便化身成卖汤圆的凡人,就在这杭州西湖边上摆了个小摊儿。来来往往,偶有几个生意。然后有一幼童寻来,想吃汤圆。吕洞宾便给他做了一碗汤圆,这幼童便是吕洞宾命中注定的徒弟。”

“小家伙吃汤圆,可因为汤圆太烫,一个不留神,烫了嘴,他张嘴一吐,那汤圆便滚到了西湖里面。这湖里面有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大乌龟,见到汤圆滚落,赶紧就游过去想吃,他知道这是神仙之物,吃了能增加几百年法力,说不定化妖为人的契机就在这里了。”

“可正当这乌龟游去吃汤圆的时候,湖里面一只修炼了五百年的白蛇竟然游的更快,抢先把汤圆吃了,夺了这乌龟的机缘。这白蛇平白得了几百年道行,此时已经有千年的道行了。”

“而乌龟也因此怀恨在心,这白蛇得了化身为人的机缘,就去了青城山下化形去了。而乌龟失去了机缘,后来经过修炼上岸变成了金山寺的主持法海和尚。最后的小男孩也因为调皮而丧失了成仙的机缘,几世轮回后变成了杭州的一个小书生许仙……”

孙半夏打断道:“异妖传的故事么,不新鲜啊。”

高杰义却道:“没说完呢,等他们相遇的时候,你就知道新鲜了。”

孙半夏好奇问道:“他们是怎么相遇的”

高杰义道:“这白蛇得了许仙的机缘,才得以化形,称为白娘子。她要去报答许仙这份恩情,只有了却这段恩缘才能成仙,所以白娘子是主动去找的许仙。”

“那一日,正是阳光明媚时。白娘子在楼上推开窗户准备透透风,一不小心却把撑窗户的小杆子给掉下去了。而那时,许仙正好从楼下经过,这小杆子把许仙砸了个正着。”

“许仙捡起小杆子抬头一看,‘哎呀,好漂亮的一个小娘子啊’。白娘子也是俏脸微微一红,原来是许仙大官人……”

“等会儿?”孙半夏整个人都不对了:“你说的这是白蛇传吗?”

高杰义一拍脑袋:“哎呀,我被那群说相声的给带坏了。”

(明日中午上架,会爆发求个订阅支持,接下来是门头沟大赌斗,大莲和六哥缘在何方?)

第一百四十九章 厉害的说书人

孙半夏把手上的药材一扔,没好气骂道:“你能不能说点正经儿的故事?”

院子里的孙无药闻了闻药罐子里的药膏,脸上露出了一抹猥琐的笑容,他道:“我倒是挺想听听后面的故事。”

高杰义搓着手嘿嘿笑着:“那敢情好啊,后面故事可精彩啊,‘王妈妈夜探娘子闺楼,小青三闯法海禅房’。”

孙无药猥琐地笑了:“呵,想想就很精彩。”

孙半夏啐了一口:“臭不要脸。”

高杰义却说:“嗨,我还有正经的爱情故事呢。”

孙半夏骂道:“我才不信,少脏了我的耳朵。”

高杰义道:“这是真的,就咱们天桥的故事。”

孙半夏撇撇嘴,道:“那你就说说看,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给铡了。”

说着,孙半夏用力一铡药材。

高杰义浑身一缩。

孙无药摇头笑笑。

高杰义讪笑道:“不会,不会。”

孙半夏说道:“那你就说吧。”

高杰义道:“这是个很短的故事,是个短书。故事就发生在我们天桥,天桥从来都是穷人窝子。这故事要从前清开始说起……旗人那二爷就收养了这个孤儿……给他起名佟六子……爷俩相依为命,佟六子跟那二爷学唱小曲……”

听着听着,孙半夏竟然有些听得入了神,到了后来,听到佟小六为了宋莲去窑子里面唱窑调挣钱,听到一个大男人竟然为了心爱的女人去做这样下贱的事情,孙半夏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连站在院子里的调药的孙无药都看了过去,目光有些怔怔。

再后来,听到了佟六子被人打得这么惨,宋莲被逼着嫁给流氓,懦弱的父亲,逆来顺受的母亲,还有强势贪财的大爷,以及尖酸刻薄的大娘,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竟然被逼成了这个样子。

孙半夏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是一个很虐心的故事,虐的让孙半夏心肝儿都有点颤。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谓的依仗权势,就硬生生把两个相爱的人拆散,简直让人气愤不已,可这就是现实中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儿。也正因如此,才让人更加无奈。

高杰义道:“就这样,宋莲被逼着嫁给流氓混混,佟六被混混殴打了一顿,给赶回了家,还警告他如果再敢来纠缠宋莲,便会把他活活打死……”

孙半夏问道:“然后呢?”

高杰义摇头:“没有然后了。”

孙半夏不满道:“这你还使扣子啊,你不是说这是个很短的故事吗?”

高杰义微微一笑:“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后面的故事会变成怎么样。”

孙半夏问道:“这是真的故事吗?”

高杰义顿了顿,道:“似真似假吧,这个混蛋的世道,有什么假的故事不会变成真的呢。”

孙半夏沉默了,把药材拿在手上搓了搓,她道:“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高杰义看着孙半夏,认真地说道:“我也希望。”

孙半夏笑了,如盛开的花儿,所谓笑靥如花,便是如此,她道:“我希望你下次过来的时候,可以把后面的故事说给我听,我想听到一个很好的结局。”

“好。”高杰义用力点头。

孙无药在一旁插嘴道:“别忘了还有王妈妈夜探娘子闺楼,还有小青三闯法海禅房。”

高杰义笑了,他对着孙无药道:“您放心,错不了,您要是爱听,我这儿还有呢。”

孙无药问道:“你还会啥?”

高杰义道:“刘姥姥初尝云雨情,与赵云在长坂坡前七进七出。”

孙无药眼睛都亮了:“好书啊。”

“呸。”孙半夏啐了一大口。

“哈哈哈……”高杰义大笑两声,道:“您要是爱听,我下回过来跟您说,您可不许给我拦在门外啊。”

孙无药却道:“虽说你干活是个废物吧,但是说书还成,比外面那些正经的说书先生要强,你要是每次都能说这样的好书,我指定不会拦你,孙家大门肯定给你打开。”

“好嘞。”高杰义开心了,还是靠自己的专业技能比较好使啊,不知道他师父知道他在外面胡说八道,会不会揍他。

孙半夏却警告道:“哎,我说你可不要把小家伙给带坏了。”

高杰义却说:“怎么可能,这孩子可比我坏多了。”

“胡说。”孙半夏老大不高兴了。

高杰义对着里面喊道:“小橙子,走了,回家了。”

高杰义喊了好几次,这小兔崽子才念念不舍地出来。

出门前,这小兔崽子还跟孙半夏依依不舍地道别,弄得孙半夏瞪了高杰义好几眼,这小混蛋。

出了门,正巧撞上前来孙家上药的雷毕和郑生秀。

高杰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他们,从他们身边错身而过,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唉,走吧。”郑生秀叹了一声,对着雷毕说了这么一句话。

雷毕点点头,上前敲了孙家的门。

郑生秀在后面轻声说了一句:“要玩命了啊。”

……

夜里。

高杰义去了金单家里,两人在院子里看天边月色。

金单看着躺在椅子上的高杰义,道:“你好像心事很重。”

高杰义苦笑一声:“干这种事情,心思能不重吗?”

金单道:“你以前不这样。”

高杰义悠悠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做一个老实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从我挨了那一棍子之后,我就知道了;从我遇到碰瓷的癞头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变了。只是没想到我踏出了第一步后,竟然再也回不了头,竟然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金单沉默了一会儿,道:“暗器比试,我或者可以上场试试。”

高杰义摇头:“不行,这跟吓唬汪老鱼不同,那比的是真功夫,容不得来半分假的,一旦被人识破,那乐子可就太大了。”

金单道:“也许并不是一定不行。”

高杰义还是摇头:“我不想冒这个风险,金单,你有什么梦想吗?”

金单重复道:“梦想?”

高杰义道:“就是你做梦都想做的事儿。”

金单淡淡道:“我要毁了金家。”

高杰义顿时哑然失笑。

金单反问道:“那你呢?”

高杰义摸了摸后脑勺:“我想问问那人为什么要打我?”

第一百五十章 真绑了

清晨。

高杰义很久没起的这么早了,上一次起的这么早,还是在后脑勺挨了一棍子之前了,不过说久也不算久,不过是一个半月前的事情。

他很早就起来了,小心地从床上下来,并没有吵醒还在熟睡中的吕杰诚。高杰义穿好衣服蹑手蹑脚来到了厅堂里面,然后打开房门,去到院子里面,把墙角的煤球炉子搬出来。

他捡了几个劈柴丢进炉子里,点着了,等火旺起来的时候,高杰义就把煤球丢进去,不一会儿就浓烟滚滚了,然后他把拔火罐放上去拔火,黑烟顺着拔火罐窜的老高。

而此时,收粪的也过来了,高杰义拿着粪桶出去,把马桶给倒了,然后弄了点井水把马桶冲洗干净,这活儿他也好久没干了。

马桶冲洗干净了,煤球炉子的黑烟也拔完了,火苗窜了起来。高杰义过去,把拔火罐撤走,然后坐了一壶水在上面。

高杰义还把院子里面打扫了一遍,送水车过来的时候,他还去拿了干净的甜水,然后赏了送水工几个铜子儿。

高杰义给师父泡了茶之后,又熬上了一大锅小米红枣粥,小院里面老少爷们多,熬少了可不够喝的。

然后高杰义出门特地给吕杰诚买了他爱吃的早点,其实这孩子喜欢的也很简单,甜的腻的就行,有肉就行,也好满足。

高杰义难得大方一次,一次性买了好多,全都给他放在了厅堂的桌子上,等他醒了就能吃了。

高杰义走到小院里面,用力地呼吸了几口,小院这个点儿还很安静,高杰义也希望这个小院会一直这么安静祥和。

“为了还能有这么舒适的清晨啊。”高杰义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此时东房的门突然开了,佟小六走了出来。

佟小六人消瘦了不少,黑眼圈很深,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睡好,模样很憔悴。

“六哥。”高杰义把眉头皱起来了。

“小义儿。”佟小六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

高杰义皱眉道:“六哥,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佟小六虚弱地一笑:“我没事。”

“唉。”高杰义叹了一声:“六哥,你也别怪那二爷,他也是心疼你,怕你出事,那些人不是你得罪的起的。”

“我知道。”佟小六落寞地笑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很快聚集了泪水:“可……可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我只想陪陪她,或者……或者远远瞧一眼,让我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高杰义沉默了一会儿,他走过去宽慰道:“六哥,好事多磨吧,今晚之后,你就可以找你的大莲妹妹了。”

佟小六突然抬头,惊讶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露出微笑,他道:“放心吧,我没骗你。”

佟小六压根不信,他苦笑道:“我只求她能开心一点,因为她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姑娘。”

高杰义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会在一起的,你们会成婚生子,过上平凡且美好的生活。”

佟小六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我也好想……好想……好想……”

高杰义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不敢再看佟小六,就道:“我走了,今天别乱跑,老实在家里待着。”

说完,高杰义出了门。

佟小六最后看到的只是一个朦胧的背影。

那二爷站在佟小六的身后,吐出了一声长长且无力的叹息。

……

门头沟后的于家村。

高杰义和张啸轮坐着一辆驴车过去了,高杰义给自己带上了一个厚厚的防风的将军盔,还盖住了自己的耳朵,他给自己下巴上沾了胡子,稍微乔装打扮了一下,不是熟悉的人还真认不出他来。

张啸轮也是如此,他们走镖的人更擅长乔装之术。走镖的其中一个规矩,就是不能洗脸,一个是因为外面风大,洗去脸上脏污,脸反而会被寒风给刮破了。另外一个也是让人不容易看清楚他们的长相。

张啸轮跟高杰义一样的打扮,他们今晚都不是主角儿,所以躲在人群里面倒是也不会起眼。

到了于家村,进了三兄弟的家中。

三兄弟早就在家里等着了。

见着高杰义和张啸轮这幅打扮。

段二爷笑了:“哟,小高爷今儿这打扮倒是新鲜啊。”

高杰义笑道:“见笑了,见笑了,我们的身份不能暴露,一会儿我与张大哥需要隐藏在你们的跟班中,还望三位老板不要对我们有别的对待。”

段二爷点头:“应有之意,来人,上我珍藏的好茶。”

下人赶紧去泡茶了。

图老大在一旁吐槽道:“老二,你不就只有一种茶么?”

段二爷脸都绿了,他大哥是真不会说话。

高杰义也差点翻了白眼。

段二爷强行解释道:“大哥你闭嘴吧,那就是我珍藏的好茶。”

“嘿。”图老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高杰义笑着道:“无妨无妨,图大爷也是性情中人啊。”

高杰义坐下喝茶,问道:“人你们带来了吗?”

房三爷在一旁说道:“快手卢是吧?已经被我们给绑来了。”

张啸轮一噎,差点把茶叶给咽下去,他忙抬头惊愕问道:“真绑了啊?”

房三爷笑着称赞道:“对啊,听小高爷说,这是您出的主意,张八爷您出的好主意啊。”

张啸轮想骂脏话。

段二爷也笑着道:“小高爷高明啊,那人可真有本事,那一双手绝了,也亏得是您才能找到这样的高手,我们谁都没想到啊。哈哈哈……小高爷您放心,这事儿我们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您的,这就是我们自己干的,跟您没关系。”

高杰义满意地点点头,跟聪明人合作就是舒服。

张啸轮忍不住问道:“哎,不是,你们把人绑了……这……哪有这样请人帮忙的,他要是不肯出力气,那怎么办?”

房三爷却说:“放心吧,我跟那老小子说了,他要是输了,我拿他填煤窑。”

张啸轮顿时无语凝噎。

高杰义却道:“段二爷,房三爷,容我说一句,咱们请人是无奈之举,吓唬吓唬没问题,但万一他真的落败,还请千万不要为难。”

段二爷道:“小高爷请放心,我们兄弟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那人肯出真力气,那我三兄弟就承他的人情,对他只有感激的情分,哪能为难。”

高杰义点头:“那就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承情了

张啸轮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把人给绑来了,请人居然请成了这样,结果这个主意貌似还是自己出的。

张啸轮顿时感觉有点头大。

张啸轮还有点不敢相信,又问道:“你们真把他给绑了啊?”

段二爷道:“绑了呀,张八爷要是有兴趣,我让人把他带上来给您瞧一眼?”

张啸轮忙摆手:“别了。”

“不是。”张啸轮不解问道:“可是如果能绑的话,你们干嘛不把别人给绑了,北京城里也有老月行的高手吧?”

高杰义跟他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北京城里那些有名有姓的老月,都被其他势力警告了,既是警告其实也是保护,人家有别人罩着,咱们这边自然不好动手,不然就是坏了规矩,事后有纠纷,怕是谁都不好过。”

张啸轮往后一指:“那……那个快手卢……”

高杰义道:“这是个漏网之鱼,谁都没想到一个变戏法的,竟然也能有真功夫,还能在赌桌上比斗。没人关注到他,自然不会有妨碍。”

张啸轮明白了。

高杰义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其实这就是这个倒霉世道的悲哀之处,也是戏子的悲哀。快手卢在彩门里面也是顶尖艺人了,常年混迹在上流社会里面演出。

可是完全不顶个屁用,人家说把他给绑了就把他给绑了,完全没有人会帮他出头,也没人敢帮他说话,生死操纵在别人手里,何其悲哀。

高杰义在心里默默给快手卢道了个歉,此次之后,自己欠快手卢一个人情,也希望矿山三兄弟欠快手卢一个人情。

高杰义问段二爷:“想来段二爷肯定也试过快手卢的能力了吧?”

段二爷颔首微笑道:“当然,实不相瞒,我们自己也请了人手,也试了一下快手卢的能力,结果我们的人输了。”

房三爷有些兴冲冲道:“嘿,你们是不知道那老小子多奸猾,最开始死不承认自己有本事,非说自己是个变戏法的,半点真功夫没有。装的那个像啊,我差点都信了。”

“还是我二哥明察秋毫,他说小高爷推荐的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我一听这老小子居然敢骗我,我刀都拿出来了,差点没砍了他。这老小子这才敢用真功夫,我的天爷,那个厉害呀,真的吓人。”

高杰义微微笑了一下,有些别扭“老小子”这个称呼,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来帮忙的,可他们却只是用这个词来称呼人,戏子果然是被人瞧不起的低贱行当啊。

段二爷问高杰义:“小高爷,不知道那位雷毕雷二爷,今天是否来到啊。”

高杰义往门外看了看,说道:“等会儿,他们也应该快到了。”

段二爷微笑着点点头:“来,小高爷,请用茶。”

段二爷现在已经相信了高杰义了,至少高杰义给他推荐的快手卢是真的很厉害,而且他们也真的去会友镖局打听过,是真的有张啸轮这个人,不过这个张啸轮是个趟子手,并不是镖师,但他确实是最近突然递交辞呈的。

段二爷他们也不是傻子,也不能任由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是需要自己去打听的。高杰义也不是傻子,他的话都是真假参半的,真的容易打听出来,假的他们也无法求证,这样才能糊弄人呢。

快手卢他们已经弄来了,只要雷毕再过来,那段二爷就对高杰义的身份确信无疑,而且肯定要承人家这一份大人情。

此时,小二子从门外跑进来,在房三爷耳旁耳语两句。

房三爷看着段二爷,有些激动道:“大哥,二哥,门外来报,雷毕已经到村口了。”

段二爷顿时大喜,站起来对高杰义大声笑道:“小高爷,多谢了,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们三兄弟都要承您这份大人情。”

段二爷抱拳感谢。

房三爷也抱拳道:“小高爷,以前多有得罪,宋家的事儿以后我就不掺和了。以后需要用到兄弟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高杰义也忙站起来,大笑道:“多谢二爷三爷,我们行走江湖,交的就是天下的朋友。”

段二爷和房三爷也是哈哈大笑。

就连图老大也抱拳说道:“我就不多说了,我说话容易得罪人。”

“哈哈……”几人都是大笑。

段二爷道:“我们兄弟去迎迎大英雄雷毕。”

高杰义笑道:“我与你们一起。”

段二爷伸手道:“那小高爷先请。”

高杰义却道:“当然是主人先去迎接了,几位爷,你们先请。”

房三爷毛毛躁躁道:“哪儿那么多客套呢,都是自家兄弟,走吧,咱们一起走吧。”

几人笑过之后,都一起往外走。

矿山三兄弟比较着急,没多久就都走在前面了。

高杰义和张啸轮落在了后面。

张啸轮跟高杰义并排走着,张啸轮撇了撇嘴,小声道:“这会儿他们倒是热情了,之前绑快手卢的时候,可没见他们有好脸色。”

高杰义苦笑一声,说道:“这就是戏子呀。”

张啸轮看了看高杰义,道:“你不也是么?”

高杰义不答。

张啸轮道:“不过也不怪人家,雷毕的大名我都听过,说来也怪啊,好像也就是这几天,雷毕这个名字就突然在北京城如雷贯耳起来了。”

高杰义回道:“没什么奇怪的,这事儿就是我干的。”

张啸轮惊讶地看了高杰义一眼,然后嫌弃道:“吹吧你。”

高杰义也不理他。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村头口。

远远就瞧见了两个瘸腿混混,正是雷毕和他的义父独腿双斧郑生秀。

这爷俩今天的打扮都一样,都穿着一身青色裤褂,衣襟敞开着,露出半拉胸脯,两人脚上穿着是蓝布袜子绣花鞋。

雷毕是短发,郑生秀是个光头脑袋,但是他的头上却粘了一个假的发辫,粗大的辫子搭在胸前,辫花上还插一朵茉莉花。

这是前清时期混混的打扮,这种打扮叫做“花鞋大辫子”。只不过清朝灭亡之后,就让剪辫子了。混混行是最先响应号召的,毕竟辫子太影响打架了。

打架这种活儿,那是头发越长,打架越亏。所以一时间,混混行全是大秃瓢,哪怕到现在,大家伙儿也都是短发寸头。

这郑生秀是个秃瓢,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往脑袋上沾一个假辫子,不知道在怀念什么。

见着两人,段二爷首先抱拳道:“敢为二位可是天津来的大英雄?”

郑生秀超前走来,他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前腿虚点,后腿虚蹬,缩着肩曲着肘。头似扬不扬,眼似斜不斜,走路迈左腿,拖右腿,一走一趔趄。

一瞧他这走路姿势,还有这混不吝的模样。

矿山三兄弟就是眼前一亮,这才是真正的老混混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就是一个学徒

京津一带的混混在整个世界都是独树一帜的,但是就京津两地相比,那天津混混可比北京混混光棍多了,那才是光棍窝子。

曲艺界有句话,叫做学艺在北京,成名在天津。天津名角大腕是最多的,观众也是最懂行的,你只有在天津杀出名头来,那才能是名角儿。

混混行也同样如此,天津锅伙里面出来的混混那可是个顶个的光棍,出来都很受同行尊重。总得来说,天津混混的质量比北京混混要高。

郑生秀摇头晃脑,歪着个脑袋,撇脸拉嘴,一边说话一边摇晃大拇哥,他懒洋洋道:“这里是哪个在说话呀?”

段二爷也不生气:“老英雄,是我呀,您叫我一声段二就行。”

郑生秀斜着眼睛看着段二爷,道:“哟,您可是门头沟江湖人称铁胳膊的段二爷啊?”

段二爷客气道:“您客气,不敢当您这么称呼,敢问老英雄贵姓啊?”

郑生秀歪着脑袋,甩了甩长袖子。

矿山三兄弟的目光都微微一凝,他们都是行内人,都知道这老混混的袖子里面藏着家伙呢。

郑生秀把两只手搭在一起,懒洋洋道:“我呀,小小的一个混混,贱名不入贵耳,天津老百姓给个脸,叫我一声郑生秀。”

段二爷脸色微微一变:“您是天津永安屯锅伙里的独腿双斧郑生秀?”

郑生秀点点头:“都是弟兄们给面,瞎叫的,当不得真。”

图老大和房三爷也神情一肃,他们之前只听过雷毕多少多少厉害,但是不知道雷毕身边站着的就是天津鼎鼎有名的大光棍郑生秀啊。

段二爷抱拳道:“失敬失敬,老英雄原来就是天津的独腿双斧啊,我们兄弟三人是久闻大名啊。”

郑生秀也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在天津就听过三位好汉的大名。”

两帮人在这客套。

这也是混混行的套路,张啸轮也看的有滋有味的,因为这套路跟他们绿林人的一样。

两帮人见面了,先报来历,哎呀呀,你是谁谁谁,久闻大名啊,厉害厉害,失敬失敬,甭管见没见过,听没听过,先久闻大名就是了,面子要先给足了。

这才是交朋友的路数。

当然了,要是为敌,这就不好使了。混混要开始斗狠,绿林人就要直接拔刀比试了。

这些规矩高杰义也清楚,评书先生还是挺懂行的。

后来在新中国成立之后,50年代的时候要拍摄一部电影,叫《六号门》,讲的是解放前夕天津码头工人惨遭恶霸混混迫害,后来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工人们扫黑除恶的故事。

别的演员都好找,但是想找天津恶霸混混,这就不好找了,好多人不知道天津混混是什么样子的。

真正的天津混混都被政府给关到监狱里去了,那时候人民政府已经扫黑除恶过了,幸存下来的几个,或者说懂行的人,谁敢承认啊?一个个都装傻子呢。

后来没辙了,制作组去找了评书门的人,找了一群评书先生来演恶霸混混,这些人懂行啊,而且人民艺术家为了艺术责无旁贷啊。所以《六号门》这部老电影里的混混都是当时的评书名家演的。

众人客套完了。

郑生秀才给几人介绍道:“来,小雷子,上来给三位爷见礼。”

雷毕也是拖着残腿,上来抱拳道:“三位爷,小子雷毕,天津人,见过三位爷。”

段二爷也很客气道:“早就听过雷二爷断腿拜相的大名啊,果真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啊。”

雷毕的脸微微有点红,这事儿压根不是这样的。

郑生秀脸色也稍稍有些不自然。

事情的真实情况他们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但是这美名他们自己却也承担了下来。盛名之下,其实他们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原先他们还挺开心的,后来他们就发现自己被高杰义坑了,他们被举的这么高,就发现自己下不来了。

断腿拜相啊,混混行多少年没有这么局气的人了,也没有这么狠的人了,这等盛名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你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耍光棍,岂能承受的了这种大名声啊。自从这名声传出去之后,北京城多少混混想找雷毕斗狠,幸好这爷俩藏得深,不然累都累死了。

所以他们太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斗狠,混混行跟别的行当不一样,只要你盛名在外,有自己的人物字号,就会有别的混混跟着你,你就能组建自己的势力,甚至于去抢占别人的产业。

八指郑勇就是这么干的,当年八指郑勇就是去铁拐老赵的宝局子里面立了棍儿,有了自己的人物字号,然后自己的势力和实力才变的越来越强,最后反倒把铁拐老赵的产业给占了,方有了今日的天桥四霸天。

他们缺一场轰轰烈烈的斗狠,而高杰义正好给他们提供了这么一次机会,他们想不来都不行。他们还没法去对面,因为矿山三兄弟落在下风,他们替下风翻盘,这才是真正的轰轰烈烈。

而此举,是会得罪矿山联合会,但是会交好这三兄弟啊,他们也是会有靠山的,况且以后他们是在北京城里混,又不会在矿山跟他们争斗。

总之,这一场他们必须要赢,赢了就有了在北京立足的根本。输了,那就是煤矿下的一堆烂泥。

一番客套完成之后,几人往里面走。

郑生秀突然问道:“二爷,三爷,敢问一声,小高爷可曾来到啊?”

房三爷指了指高杰义道:“在这儿呢。”

郑生秀瘸着腿走过去,笑了:“小高爷今儿这打扮可新鲜呐。”

高杰义抱拳道:“见笑了,见笑了,敢问老英雄有何指教啊?”

郑生秀眯着眼睛:“不敢当,只是想感谢一下小高爷罢了,给我们爷俩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高杰义道:“不必客气。”

郑生秀看了看高杰义的眼睛,似乎意有所指道:“怕是小高爷不是普通读书人家的儿子吧,我们去打听过北京大学可没您这么一号人物。”

矿山三兄弟相互对视一眼。

高杰义看看郑生秀,又看看矿山三兄弟,他笑了:“我呀,就是茶馆里的一个小小的说书学徒,不值一提。”

矿山三兄弟满脸不信。

就连郑生秀都不相信,一个小小的说书学徒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可能!

郑生秀笑道:“小高爷不对我们交心啊。”

高杰义却道:“您瞧,您还不信了,怎么着,是看不起我一个小小的学徒,觉得我不配和各位英雄交朋友了?”

“不敢,不敢。”郑生秀道。

房三爷却大包大揽道:“甭管您是什么人,打今儿起,您就是我们兄弟了。”

高杰义笑了,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宋家变化

蓝靛厂火器营。

宋家这两日可热闹,往日里宋老大连高攀都高攀不起的大人物,现在都到他家里来拜访了。

而且人家都是带着厚礼来的,言语之间也对他非常恭维和客气,宋老大顿时找到了一种人上人的感觉。

宋老大都感觉自己快飘起来了。

这不,今儿门房又来报:“大爷,花爷来了。”

宋老大在厅堂里把玩一尊小玉佛,听到门房的话,他微微点头:“行,让人进来吧。”

门房赶紧出去请人。

花爷从大门进来,后面的跟班带着礼物,花爷走到院子里面的时候,就哈哈大笑,拱手道:“宋家大爷,给您道喜了。”

宋老大却是在客厅里面回道:“哟,花爷啊,我这是何喜之有啊?”

花爷眉头微微一皱,北京人都讲老礼儿,按说客人来了,主人家至少要在院子里面迎接客人,这是礼仪。除非来的人是晚辈,你做长辈的可以随意些。

花爷心中稍稍不悦,不过也没表现出来,他自己往厅堂里面走进去,笑着道:“这不是您家好事将近,我提前来给您道喜么?”

进门之后,花爷吓一跳,嚯,这厅堂里面都快被礼物给堆满了。

宋老大装模作样坐在上首位,把小玉佛小心放回盒子里面,然后站起来,伸手道:“这事儿您也听说了啊,来,花爷请坐。来人,上茶。”

花爷却笑呵呵道:“不忙,不忙。我今儿一是来道谢,二是来赔礼。上次误会,砸了您家烟馆,我现在已经全部修缮完了,我敢保证一定是咱们京西这片儿最有面儿的烟馆。”

宋老大笑道:“花爷,不妨事的,都是误会,过去了就好了。”

花爷却客气道:“哎,可不能这么说,您是大度了,可不能显得我不懂事啊。您瞧,我给您赔礼来了。”

宋老大往后一看,花爷的跟班带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礼盒子呢,嚯,这礼儿可不少。

“您客气了,太见外了。”宋老大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花爷是何等人物啊,在他们京西这边相当于半个土皇帝啊,是他们这片的混混头子。花街柳巷,烟馆场所全是他在管,以前宋老大每月都要给他交例份儿。

宋老大以前见花爷都是把人家当祖宗对待的,不说别的,刚前不久,花爷还把他的烟馆给砸了。宋老大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一言不合,还挨了两巴掌。

现在好了,这样天边的祖宗都给他笑呵呵送礼了,宋老大以前从来不敢想还有这等美事儿,他都快上天了。

这回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啊。

“哈哈哈……”宋老大开心地笑着,自己先坐了下来,指了指桌椅,随意说道:“来,花爷,别客气,请坐啊。”

花爷却说:“您别客气,您马上就是勇爷的长辈了,叫我花爷不合适,叫我一声小花得了。”

宋老大笑的更开心了:“小花,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

花爷嘴角直抽抽,他娘的,老子客气一下,你还真就立马顺杆爬了,连推辞都不推辞一下,就连郑勇都没叫他小花呢。可花爷也不敢直接跟宋老大翻脸,谁让人家家里有个好闺女呢。

……

宋家张灯结彩,喜字都挂出来了。

街坊邻居也都知道大莲再过两日就要嫁人了。

没谱的八卦信客刘小四戴着个破毡帽,把手揣进袖子里,晃悠到了宋家门口。这段时间他跟他老爹送了一趟信,出了个远门,这才刚回来。

信客这行当他是真的做不了,茫茫无际的路途,他跟他老爹两个人,他都觉得寂寞无聊死了,更别提以后一个人上路了。

他天生就好热闹,又喜欢听八卦,就跟一个爱传闲话的街坊老娘们似的,哪能忍得住信客的寂寞路迢迢啊。

这不,他昨儿晚上才回来的。今儿一早,他又出来瞎溜达了,见着宋家张灯结彩的样子,他也很是诧异。

刘小四这臭小子揣着手,晃过来晃过去,还问街坊呢,可惜没哪个街坊理他,大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刘小四心里更痒痒了,揣着手在人家家门口望着,正好这时候宋家大娘出来了。

刘小四赶紧凑上去,笑眯眯道:“哟,宋家大娘,这是家里有喜事啊?”

宋大娘一见是刘小四,便顿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没好气道:“是你呀,送信回来了?”

刘小四笑道:“那是呀,不然怎么能瞧见您穿绫罗绸缎,这是遇上大喜事了?”

宋大娘却道:“跟你呀,没关系,上一边玩去,等会儿冲撞了贵人,可不是你这个小子能承担的起的。”

“嘿。”刘小四不乐意听了。

宋大娘摆摆手:“你爱乐意不乐意听,上边上凉快去,我呀,出门置办东西去了,回见了。”

宋大娘直接带人出门了。

刘小四气的有点牙痒痒。

刘小四回头看了看宋家大门,稍稍一琢磨,明白了,肯定是上次那户人家去谈成了呀。对嘛,自己姑娘都跟人家过夜了,还弄得大家都知道了,这还能嫁给谁啊?

而且那户人家出手多阔绰啊,一出手就是四百大洋,而且人家连房三爷都不怕,这是何等的大户人家啊?

说起来这事儿还有自己的功劳,刘小四又想起来高杰义赏他的几块大洋了,这人出手多阔绰啊,自己跑一趟远门,才挣几十个铜子儿。累的要死,根本没个屁钱,就够十几斤小米面。

还不如去讨个喜钱呢,说不定还能得赏一块大洋,这可比送信强多了,刘小四眼珠子一转,歪心思就上来了。反正他也知道高杰义他们的住处,今儿又没事,这臭小子转身就讨喜钱去了。

宋家。

花爷实在受不了宋老大的小人得志了,强笑着客套一番之后,放下礼物带着人就走了,他连茶都没喝一口。

而宋老大更嚣张,只把人送到厅堂门口,连院子都没送出去。

花爷一脸晦气,赶紧带着人走了。

宋老大美滋滋又回去了,现在他的地位可不跟以前一样了,可不能瞎讨好别人,得端着。

而大莲的闺房里面,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莲出门

宋老三夫妇都在大莲闺房里。

大莲坐在床沿,靠在床栏杆上,双目失神。这才过去几天啊,原本那个活泼的姑娘,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了。整个人失去了神气,就跟一个活死人一样。

宋老三坐在房间里面不停地抽着烟,还时不时咳嗽几声,这几天他净抽烟了,都快把肺熏熟了。

宋老三的媳妇就知道在房间里面抹眼泪,这几天过来,宋老三的媳妇都把眼睛哭肿了。

宋老大和宋大娘自然是喜气洋洋,觉得自己一跃成为人上人了,可宋老三夫妇那个心里,就别提有多苦了。

可他们也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原本这对夫妇就是懦弱无能的人,在家里,他们连宋老大都弄不过,就更别提八指郑勇这样的庞然大物了。

宋老三除了抽烟,宋老三的媳妇除了抹泪,他们又能干什么呢?

宋老三的媳妇抹着眼泪,对着大莲哽咽道:“闺女啊,想哭就哭两声吧,想骂你就骂两句,实在不行,当娘的让你打几下也成啊。”

大莲还是不说话。

宋老三的媳妇擦了一把眼泪,劝道:“闺女啊,这就是命,这就是咱们女人的命啊,咱们没法子了,真的没法子了呀。”

大莲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外,她突然说道:“娘,我想出去看看。”

这还是这些天大莲第一次说话。

宋老三夫妇心中同时一惊。

惊讶自己闺女竟然说话了,另外也惊讶他们闺女的声音竟然变得如此沙哑和无力。

宋老三的媳妇颤着声音道:“闺女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是……你是要去寻那小子吗?别去啊,别去,你会害了那小子的。而且……而且人家已经放弃你了,你没瞧这些日子,那小子连来都没来一次吗?”

大莲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她牙齿紧紧扣上了嘴唇。

宋老三的媳妇劝道:“闺女啊,那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人物,也更不是那个唱曲儿的小子惹得起的人物。闺女,认命吧。”

大莲松开了扣住嘴唇的牙齿,下唇已经有了几道很明显的牙齿印,她突然站起来,说道:“我要出去。”

宋老三的媳妇问道:“闺女,你要去哪儿?”

大莲看向了房门,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直接冲向房门,宋老三的媳妇都没拉得住她。

大莲打开房门就往外面跑。

宋老三的媳妇想要去追,可是却被宋老三抓住了。

宋老三的媳妇扭头怔怔地看着自己丈夫。

宋老三把手上的旱烟枪往地上狠狠一砸,跺着脚嘶吼道:“随她吧,咱们已经很对不起闺女了。”

宋老三的媳妇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

而宋老三也蹲在了地上,一个大男人却哭的很无力。

……

大莲冲到了院子里,又跑到了大门边。大门没关,这段时间来的客人太多了,宋老大干脆不让人关门了。

所以大莲就直接跑出去了。

跑在了路上,大莲感觉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在欢欣鼓舞,原本已经很虚弱的她,竟然有无穷的力量从身体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补充在她的身上。

大莲就跟放飞的鸟儿一样,初冬的寒风吹在脸上很冷,大莲却感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

她跑啊,跳啊,跃啊,她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自由过,只有现在,她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大莲才终于停了下来,她轻轻喘着粗气,她望向前方,再过去两条胡同,就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六哥哥的住所了。

她太想她的小六哥哥了,可是都到这儿了,她却又停下了脚步。过去又能如何?挡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啊。

大莲哭了,没有声音的哭,只落泪却没有哭声。

她想起了曾经跟佟小六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各种欢声笑语,各种美好回忆。以及佟小六为了娶她,不顾自尊去窑子里唱下处,如此种种,让大莲心肝儿都有些发颤。

大莲抓紧了手上的一小串红绳子,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相思豆,这是佟小六送她的第一个礼物。那时候的佟小六刚刚出师,还很穷,这是他饿了三天,省下了几顿饭钱才凑出来的。

大莲紧紧抓着相思豆,轻轻说道:“小六哥哥,我想再试一次,我只嫁给你。”

说完,大莲把红绳贴身放好,然后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转身朝着崇文门那边走去。

郑家。

大莲来到了郑勇家门口,她咬了咬嘴唇,又摸了摸胸前的那串红绳,她坚定了一下信念就朝着前面走去。

门房拦住了大莲,问道:“请问您找谁?”

大莲咬了咬牙:“我……我……我找郑勇爷。”

门房问道:“姑娘您留个名号,我好进去通报。”

大莲顿觉有些尴尬,俏脸微微泛红:“我……我叫宋……宋大莲……”

门房顿时一怔,然后惊讶道:“您……您就是大奶奶吧?”

大莲更尴尬了。

门房忙谄媚笑道:“哎哟,哎哟,您快里面请,快里面请。”

大莲低着头跟着门房往里面走。

刚进去就撞上了管家文叔。

门房见了文叔,点头哈腰道:“哟,文叔,文叔好,这不大奶奶过来了,我带她进来呢。”

文叔自然是认识大莲的,他也跟着郑勇去了几趟宋家了。文叔微微笑着,弓着腰道:“哟,大奶奶好,可是来找勇爷?”

大莲红着脸点点头。

文叔挥挥手打发走门房,然后对大莲道:“大奶奶来的刚好,勇爷正准备出门呢,我带您过去。”

“好。”大莲答应一声。

文叔伸手给大莲引路,大莲忍着不适跟着文叔往前走。

两人穿过院子,到了北房客厅,郑勇正在客厅里面呢。

文叔在门口就道:“勇爷,大奶奶来了。”

郑勇微微讶异,站了起来,一瞧着大莲过来,他的笑容就更灿烂了,可也有些心疼道:“哎呀,你瞧瞧这宋家是怎么养的,把好好的一个姑娘养成了这样瘦弱。文叔,家里还有的那些人参鹿茸补品都寻出来,给大莲好好补补身子。”

“哎。”文叔答应一声。

而大莲却低着头咬了咬牙,上前两步,竟突然跪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绝望

一见大莲突然跪了下来,郑勇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文叔也有些讶异。

郑勇问道:“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怎么突然就跪下了呢?”

大莲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就砰砰砰给郑勇磕头。

郑勇虽然还在笑着,可是眉头却是皱的越来越紧。

郑勇也不去搀扶大莲,只是说:“你有话就说,别光磕头。”

大莲双手撑在地上,嘴唇微微颤抖,她颤声道:“勇爷,您是天上的人物,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闺女,我配不上您,不敢糟践您这样大英雄的名声。”

听到这里,文叔微微鞠躬,转身就出去了,而且嘱咐下人不得靠近客厅。

郑勇听了这话之后,一直笑着的他,笑容里竟带了几分冷意,他道:“我倒是不觉得,我觉得你很好,那你就是很好,别人说了都不作数。”

大莲紧紧咬着嘴唇,双手攥拳抓的很紧,她跪在地上,眼泪挂在眼角,她抬头倔强地盯着郑勇,道:“郑勇爷,您多年未娶,可见您不是一个随意娶亲的人。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咱俩才见过一面,我不相信您是真的喜欢我,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郑勇并未马上回答,反而去椅子上坐了下来,他问道:“你是为了那个唱曲的小子?”

大莲心中一震。

郑勇语气慢慢变得寒冷:“你为了别的男人跪下求我?”

大莲浑身一颤,如坠冰窖。

郑勇慢慢收敛了自己凌厉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可他的这笑容却人见了心里发寒,他淡淡道:“你说的没错,我本就不喜欢你。”

大莲一怔,呆滞地看着郑勇。

郑勇看着大莲,语气平淡道:“我一直放不下的是我的亡妻,而你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她。”

大莲懵了:“我……我……”

郑勇轻轻叹了一声:“没错,那日在陕西巷见你,你是唯一一个敢瞪着我的女子,多少年没人敢这样了,你这个模样像极了我的亡妻。当年我初来北京城,惹了人物,半夜被人追杀。”

“我逃了,可我的妻子却被人弄死了,尽管事后再怎么报复,终究找不回她了。我这么些年,一直不曾婚娶,也是为了她。我要娶你,也是为了她。懂了吗?”

大莲脸色煞白,她懂了,正因为她懂了,所以她才更加绝望。

郑勇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两步,然后蹲在了大莲面前,他看着大莲的眼睛,轻轻说道:“我已经弄丢了她一次了,怎么可能会弄丢她第二次。你说你长得这么像她,我怎么可能不娶你,我又怎么可能会让你嫁给别人?”

大莲浑身颤抖,脸上再无半分血色。

郑勇轻轻一叹,伸手摸了摸大莲的脸。

大莲并未闪躲。

郑勇感叹道:“多冰啊,多瘦啊,当年她也一样,我们很穷,没什么好吃的,很难得才能吃一顿肉。那时候她总是说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每天带她吃一顿大肉,我答应她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悔赖账。”

“可惜,她没有等到这一天,我现在可以每天都让她吃上山珍海味。可是她却享受不到这一切,我的承诺兑现不了啊。你懂吗?”

郑勇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顿了一顿,接着道:“你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会懂的。我不喜欢你宋大莲是真的,可我喜欢你也是真的。你嫁过来,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会把我拥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你的,这是我很早之前就许下的承诺。”

郑勇站了起来,转过身子,朝着椅子走去,背对着大莲的时候,他的脸上消失了笑容,他淡淡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唱曲的小子,我可以不计较你们以前的事儿,可我不希望你以后还想着他。不杀那个小子,已经是我作为男人所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你别逼我弄死他。”

郑勇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大莲,他突然笑着说道:“你也别想着私奔逃走,你别忘了,我不是个好人。”

跪在地上的大莲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竟倒在了郑勇家的厅堂里面,这一刻,她终于失去了所有希望。

她绝望了。

……

门头沟。

三场赌斗都在晚上,第一场斗狠,已经确定了要让雷毕上场,矿山三兄弟都是懂行的人,知道雷毕这一场必然会拼命。

第二场赌斗,他们这边确定了要让快手卢上场,快手卢已经用他的实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这是个高手。

不过高杰义还比较贴心,让矿山三兄弟给快手卢乔装打扮一番,毕竟快手卢还要下山呢,以后万一被报复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自己有张啸轮保护,还打扮的鬼都认不出。自己这个躲在下面的人物都这样了,就更别提要上场的快手卢了。

矿山三兄弟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了,暗器比斗,高杰义找不到人,这三兄弟自己准备了人,其实三场比斗他们都准备了人,只不过高杰义选过来的都比他们准备的要强。

段二爷叹一声:“就剩这最后一个了,咱们心里没多大的底气啊,小二子算不上高手啊。”

小二子就是房三爷的跟班,之前被图老大送去跟着飞刀将冯三刀学过几年飞刀,可惜这小子天资一般,只能说不错。房三爷经常把他带在身边,就是把他当做保镖用的。

不过小二子的枪玩的倒是挺好,应该也是以前学暗器,练好了准头,现在打枪是打的很准。不过也正是因为爱上玩枪了,这小子更不爱练暗器了,所以功夫一直得不到精进。

房三爷摇摇头道:“没辙了,咱们找不到更好的了。”

高杰义问道:“这赌斗是三局两胜吧?”

段二爷点点头,神色还是有些忧虑:“没错,只能期望前两场别出什么岔子。”

高杰义对着房三爷讨笑道:“甭管成不成,宋家那闺女您可不能再惦记了啊?”

房三爷笑骂道:“别取笑你哥哥了。哎呀,差点忘了,我还让京西花爷收拾宋家的烟馆去了。”

房三爷突然想起了这茬,他都忙忘了。

高杰义却道:“收拾就收拾吧,卖大烟又不是什么正经买卖,再说他们宋家人就欠收拾。得,您把这人情卖我吧,我回去给他们解围去。”

房三爷笑着骂道:“嘿,你小子,敢情坏人都是我来做,人情全是你的呗?”

高杰义现在已经跟这三兄弟称兄道弟了,他也笑着道:“那还不是您疼惜我啊。”

房三爷没好气道:“去你的吧,你这个抠门鬼,这趟来怎么没给我们送肉饼啊?”

高杰义一拍脑袋:“哎哟,忘了。要不我再去给您买俩?”

“滚蛋。”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保谁

高杰义他们小院儿里又来了一个客人,是金单。

金单今天没有上门头沟,这是高杰义的交代,因为今天也没他的事儿,他就不必上门头沟冒险去了。

所以高杰义把金单安排在了这里,告诉金单,如果明天晚上他们都还没回来的话,就让金单把他师父和小橙子带出城避一避。

当然了,这是最坏的情况。

按照高杰义的推算,就算今晚的赌斗失败了,他们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毕竟这三兄弟也不是吃素的,顶多是产业被人占了。

高杰义和张啸轮还是能够安全下山的,但凡事一定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万一真的出现特别不幸的事情,三兄弟和他们一起被灭了,那么秦致远他们就必须要转移了,不然肯定会有危险。

一旦高杰义出事了,又没有人帮他报仇,汪老鱼和郑勇那边立刻就会知道他们是纸老虎,那秦致远就危险了。

虽然高杰义出事的几率是微乎其微,但高杰义还是让金单过来了,他自己可以冒险,但不想让秦致远和小橙子冒险。

金单没有进屋,就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

佟小六坐在门槛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金单看了看他,也没有跟他多说,高杰义做的事儿他清楚,甭管赌斗能不能成,至少房三爷肯定不会再要娶大莲,那六哥跟大莲的事儿就没跑了。

只要再等一晚就好了,金单看了看六哥,他没有告诉佟小六其中原委,高杰义现在闹得越来越大,还是别让那么多人知道比较好。

反正也就剩一晚上了,金单也就没说什么了。

吕杰诚起床了,发现有那么多好吃的,这臭小子可乐坏了,吃的那叫一个香啊。但还好,这小子也不是个吃独食的人,还分给佟小六和金单吃。

佟小六一点胃口都没有,压根不想吃东西。

金单是吃过早点来的,所以他也不想吃。

这可乐坏小屁孩了,这些全是他一个人的。

可惜,小屁孩没有高兴多久,秦致远就起床了,秦致远分走了小屁孩的六个猪肉大葱包子,小屁孩想哭。

秦致远起床起的很晚,现在都日上三竿了,他却还在吃早点。而且秦致远也没个吃相,左手端着一大碗小米粥,右手抓着几个包子就到院子里面了。

他一边吃着早点,一边看着金单说道:“就坐院里不进去啊?”

金单摇头:“不用。”

秦致远把包子塞进嘴里,他问:“早点吃了没,要不要再来点儿?”

金单道:“吃了。”

秦致远笑了:“还是惜字如金啊。”

金单不答。

秦致远把手上的包子吃完,搬了条板凳,坐在金单旁边,端着粥碗,慢慢喝着,他问:“怎么了?看你忧心忡忡的样子。”

金单不答,只是眉头又稍稍紧了几分。他还是放心不下高杰义,怕高杰义出事,他很想去帮忙。

秦致远又喝了一下,似随意问道:“是小义儿让你来的?”

金单抬头看了一眼秦致远,点了点头。

秦致远笑着道:“嘿,这小义儿也是,我都是一个老头子了,还需要一个小孩儿看着么?”

金单回道:“他也是好意。”

秦致远说道:“好意不好意的,先不说,你杵在这儿也碍眼啊。”

金单低着头不说话。

秦致远道:“放心不下就去看看。”

金单诧异地看向秦致远:“您知道?”

秦致远道:“猜也猜出来一点了,我又不是傻子。”

金单认真说道:“他是为了你们。”

秦致远笑道:“我也没说不是啊。”

金单道:“他让我留在这里。”

秦致远道:“你倒是很听他的话啊?”

金单顿了一顿,道:“我很相信他,如果这世上只能有一个人可以让我能毫无保留地相信,那一定是他。”

秦致远目光微微动着,眼中有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金单道:“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他,这是一种冥冥中的信任,无法言喻,但我深信不疑。”

秦致远又端起了粥碗,碗挡住了他的面容,他没有喝,只是微微叹了一声。

金单看着秦致远道:“所以,秦叔,他让我做的事儿,我肯定会做。他让我来守着你们,所以你就算瞧着我碍眼,那我也只能碍眼了。”

秦致远把碗放下,笑了一下,道:“可你人在这儿,心却飞了。”

金单眉头皱的很紧。

秦致远说道:“想去,就去吧。”

金单面露挣扎之色。

秦致远说道:“他想守护的,不仅有我们,也还有你。现在,他比我们更需要你……”

听了这话,金单目光顿时一凝,他站了起来,霍然转头看着秦致远,说道:“秦叔,如果明晚我们还没回来,您就带着小橙子出城躲躲吧。”

“知道了。”秦致远微微点头。

说罢,金单立刻跑了出去。

秦致远看着金单的背影。

西房门开了,方士劫走了出来,他走到了秦致远身边。

秦致远小声道:“跟上他,别让他出事。”

方士劫问:“小义儿身边有人吗?”

秦致远道:“有。”

方士劫顿了一顿,问道:“如果他跟小义儿同时遇到危险,我只能救一个,我救谁?”

秦致远神色不变,淡淡道:“需要问吗?”

方士劫嘴唇用力抿了一下,道:“知道了。”

说罢,他也跟了出去。

等方士劫也出去之后,秦致远又端起了碗,再喝粥的时候却觉得这里面没有了半点味道。

……

火器营宋家正是一片大乱。

因为大莲丢了,宋老大夫妇哭天抢地让人去找,同时对着宋老三夫妇破口大骂,捶胸顿足,只觉得天都要踏下来了。

但是宋老三夫妇只是默默不语,宋老三的媳妇就知道哭,宋老三也就只知道抽烟。

中午时分,大莲被郑勇的人送回来了。

宋老大喜笑颜开,虚惊一场,然后又开始哄宋老三。

宋老三依旧是抽烟不止。

宋老三的媳妇哭的更厉害了。

……

而门头沟的矿山上,赌斗的场所已经搭建好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出发

时间很快就到下午了。

赌斗就是在下午开始的。

赌斗的场所在矿山南区的一大块空地上,挖矿是暴利行业,埋在这山里面的不是煤炭,而是金钱,只要挖出来,马上就能变成钱了。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纠纷,就更别提矿山这种遍地黄金的地方了。所以矿区时常有争斗发生,而南区的这块空地就是解决纠纷的地方。

这块空地也被矿区人戏称为搏命擂台。

许多混混都是在这里出人头地的,矿山三兄弟就是在这里闯出名头,而后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

当然,埋在这擂台下的人,就数不胜数了。

今日,这擂台又将迎来另外一场惊天动地的赌斗,这场赌斗将决定矿山的命运,也将决定三兄弟的命运,也将决定更多人的命运。

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已经无路可退,这场赌斗他们势在必得。

于家村内。

三兄弟的精干手下已经全部在院子里面等候着了,这些人全是一等一的好手,是从矿山的腥风血雨里面闯出来的不要命的狠角色。

打架搏命最重要的是一个狠字,后世很多所谓的武术高手为什么战斗力不行呢,不是传统武术不行,而是他们只练武术架子和套路,没有实战啊。

平时练习的时候,都是你这样打,我那样打,都是商量好的。一旦真正实战起来,敌人谁跟你商量,人家凭借一股子狠气,几下就把你给撂倒了。

这院子里面站着的这些角色,随便挑出来一个,就能去后世横扫所谓的武术宗师。

但是现在不行,现在是乱世,这年头的武术高手那手上都是有真功夫,有人命的,那功夫可不是虚的。

就拿张啸轮来说,他走镖的时候是跟强盗搏命的,那是真正见血杀人的,一般人能是他的对手吗?

不过这些手下也已经足够厉害了,也是见过血的,这么多人一拥而上,怕是也没几个人扛得住。

高杰义看了看院子里面站着的这些目露凶光的狠角色,顿时心安了不少,就算赌斗失败了,最不济也能安全离开嘛。

高杰义捅了捅一旁站着的张啸轮,他问道:“哎,张大哥,这群人怎么样?”

张啸轮目光有些沉重,他道:“跟我们镖局自然没法比,但是跟城里的混混比起来,可强太多了。”

高杰义微微点了点头。

屋里,今天要上场的雷毕父子,快手卢还有小二子三人站在了厅堂里面。

矿山三兄弟与他们对面而站。

段二爷高声一喊:“倒酒。”

下人过来倒酒。

矿山三兄弟同时端着酒碗,看着对面站着的几人。

段二爷捧着碗,盯着三人认真地大声说道:“几位,今日是我三兄弟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也是门头沟煤窑生死存亡的时候,也是我们于家村乡亲们生死存亡的时候。”

“我们的生死全部系在您诸位的手上,今日无论成败,我三兄弟都承诸位天大的人情。若今日能成,诸位就是我三兄弟救命恩人,往后,我三兄弟自当以救命恩人尊敬。若败,我三兄弟亦不敢有怨,依然感谢诸位相助之恩。”

快手卢端着酒碗,小声问道:“真的啊?”

“你说呢?”房三爷冷眼瞥向了快手卢。

快手卢顿时面色一滞,然后立刻垮了下来。

小二子有点想笑。

段二爷也没理快手卢,他端起酒碗,大声喝道:“几位,拜托了。”

院子里面一众好汉齐声高喊:“几位,拜托了。”

声势浩荡,声音震得房子都仿佛颤了几下。

快手卢更是吓了一哆嗦,差点没站稳,碗里的酒都撒出来了。

三兄弟敬酒,而后全部一口干掉。

雷毕、郑生秀还有小二子也是全部一口干掉,快手卢看了看旁边人,也赶紧端起来酒碗,一不小心拎的太快,酒又给撒出来了。

“好。”

众人喝罢,全把酒碗摔在了地上。

砰。

气势恢宏。

快手卢慢了好几拍,人家都把碗摔了,他这酒还没喝呢。快手卢顿时有点懵,然后他索性也不喝了,就把碗给摔了,结果也不知道是他没用力啊,还是这碗太结识了,扔到地上居然没碎。

快手卢脑子一懵,好尴尬啊。

“出发。”金刚腿图老大大手一挥。

“好。”

“好。”

“好。”

院子里的好汉发出震天响的呼喊声。

快手卢又悄悄往碗上踩了一脚,靠,还是没碎。

一众人出发了。

段二爷环视厅堂和院子一眼,疑惑问道:“我高兄弟呢?”

这会儿高杰义已经跟他们称兄道弟了。

房三爷也在找。

下人来报:“二爷,小高爷说他跟张八爷不跟在您队伍里了,他跟着围观的百姓一起过去。而且……”

段二爷问道:“而且什么?”

下人道:“而且小高爷还在寻衣服,专找咱们下人的有破洞的衣服。”

房三爷疑惑不解:“他这是做什么?”

段二爷嘴角抽抽:“躲人群里呗,还不是怕被人认出来,真行。”

房三爷摇摇头:“嘿,还真够谨慎的,哎,二哥,他在外面是个什么身份啊?”

段二爷回道:“他不是说了吗,是个茶馆里的说书学徒。”

房三爷嗤笑一声。

图老大一本正经道:“没准是个说相声的。”

段二爷和房三爷同时扭头看他,段二爷问道:“大哥,您是在开玩笑吗?”

图老大反问:“不明显吗?”

段二爷和房三爷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

矿山三兄弟一行人出发了,对面的人也来了,在搏命擂台上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方势力。

摆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领导了,他们这边坐着的是矿山三兄弟。对面坐着的是矿区联合会的那帮人。

在领导人后面站着的就是双方的势力和打手了,全都是精干的手下,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

最后面站着就是围观的矿工和周边看热闹的老百姓了。高杰义和张啸轮就混在这里面。

房三爷坐在最前面,还时不时扭头往后面看,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高杰义和张啸轮,这一瞧,他差点没笑出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各方来齐

不怪房三爷,委实是这俩人的打扮太有趣了,他们原本上山是戴着将军盔帽子的,现在也不知道又上哪儿找来了两个脏兮兮的帽子,上面还有破洞。

这两人来的时候还穿着大褂,干干净净的,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翻出来了一身衣服,脏兮兮的,太阳一照还油光发亮。

而且这两人本来就已经在脸上化妆了,现在更好,估计是找煤灰在脸上涂抹了几下,现在脸上也黑漆漆的。

张啸轮还好,站着还有个站着的样子,依旧是雄壮无比,很有精神头。

高杰义就有趣了,耷拉着肩膀,两只手也塞进了袖子里面,脑袋半低不低,还时不时伸手擦一擦鼻涕。

这分明就是村里的邋遢小年轻嘛。

还别说,就高杰义这模样,混在人群里一点都不违和。要不是房三爷早知道高杰义在这人群里,他都认不出来。

房三爷无奈摇摇头,这小子是有多怕被人认出来啊?

房三爷心中也在琢磨,这小子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啊,难不成真在外面说书?

其实这也是高杰义想要达到的效果,先前郑生秀的那一番话,反倒是正好让他把自己是说书人的身份给说了出来。

以后不怕查了,就算查到了他是说书的,那他本来就是说书的嘛,至于更深层的身份,你有本事就直接去会友镖局当家的那边问去,不然高杰义不怕露底。

一般人没办法问到会友镖局当家人那里,向城里混混同行打听的时候,汪老鱼就是高杰义埋下去的钉子,这里就会被挡回去了。

但这些终究都是虚假的,高杰义需要的是真真正正的助力,是能够找来人帮忙的,而不是自己瞎扯虎旗骗人。

房三爷看了看高杰义,也就不再关注那边了。

场上一共有四面,三兄弟和矿山联合会那边的人各占了一面,然后靠山的一面也摆了一些桌椅板凳,只不过这里还没人坐上来。

场下。

高杰义问张啸轮:“张大哥,矿区联合会那边的人您认识吗?”

张啸轮小声回道:“我倒是知道几个,但是没有打过交道。”

“哦?您给我说说。”

张啸轮微微颔首,用手一指:“看见中间坐着的那个穿西装的了吗?”

高杰义点点头,全场这么多人就那个家伙穿着西装,显得非常违和。北京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城市,大部分人都还是习惯于穿长衫大褂。

穿西装的,除了洋人,就是大学教授或者新时代的学生,亦或者是给洋人工作的二鬼子。

矿山联合会那边领头的就是个穿西装的,靠,还真是二鬼子的典型打扮,都快把汉奸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张啸轮小声道:“这人不是混混行的。”

高杰义有些讶异。

张啸轮道:“他是矿区联合会的会长,也是中英煤矿的总经理,是洋鬼子在这边的代理人。”

高杰义明白了。

张啸轮接着道:“他不是混混行出来的人,当初中英煤矿成立的时候,他是直接从外地来的,是被洋人指派来的。当然了,他是中国人,只是这人不知道是何来历。”

“你别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个读书人,还带着个破眼镜。但是这可是个狠人啊,矿区这些年的争斗大多都是他挑起来的,他手上沾着的血腥,啧啧,别提有多少了。”

高杰义眉头沉了沉,混混行有混混行的规矩,能做混混的头子,能把这么多混混都给镇住,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高杰义问道:“他有人物字号吗?”

张啸轮点点头:“有,大家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姓赵,大家都叫他赵经理。因为他常年穿洋装,所以大家叫他洋装恶狼赵经理。”

高杰义咂摸着:“洋装恶狼……”

张啸轮道:“就是洋人的恶狼,这头恶狼可不好对付啊,这些年整个矿区都快被这头恶狼给吞完了,若是这三兄弟再败了的话,那矿区就真的是他一个人的了。”

高杰义点了点头。

张啸轮抬手指了指赵经理那边的人,他说道:“你看看那头恶狼身边坐着的人,哪个不是门头沟的一条好汉啊,可惜现在全都被他降服了,这头恶狼真的很不简单。”

高杰义的眉头又沉重了几分。他再看中间的那位西装男人,那位洋装恶狼赵经理,这人面目白净,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还打了发蜡,身上也是干净之极。

而且他的目光很温和,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真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谁知道在这幅文质彬彬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么一颗狠毒的心。

高杰义不禁轻轻打了个寒颤,他嘀咕道:“洋装恶狼,还不如叫羊皮恶狼,披着羊皮的恶狼。”

张啸轮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高杰义摇头:“没什么。”

高杰义也没兴趣继续打听他们那边的人了,他指了指摆着的空桌椅:“那是给谁准备的?”

张啸轮道:“应该是给城里的混混头子准备的,毕竟是两帮人赌斗,总要请个见证。”

“原来如此。”高杰义点点头。

“哎,来了。”张啸轮眼睛一亮,往外一指。

有几个人被人引路来向此处。

高杰义问道:“都是谁啊?”

张啸轮笑道:“今儿这排场可大,四霸天全来了。”

高杰义微微讶异一声:“四霸天?”

他们评书里面出现过好几代四霸天,但现实中是真的有四霸天的,这是北京城里的四个势力最大的恶霸。

北京城虽说是首善之都,但是流氓恶霸是真的不少,就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还有一茬,老百姓是苦不堪言。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了,到1951年的时候开展了除恶灭霸活动,才把这些恶霸全给灭了。

现在才1918年呢,正是恶霸气焰嚣张的时候,现在这四霸天,对一般人来说,那真是天王老子级别的人物,人家说话比官府还好使。

张啸轮戳了戳高杰义,抬了抬下巴:“瞧见没,那个满脸笑容的,就是八指郑勇,全城的宝局子买卖,有一多半是他的。上次就是他小舅子在你茶馆捣乱。”

高杰义看向了郑勇,记住了这张面孔。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黑皮赖子李

高杰义跟四霸天也没什么交集,上次郑勇的小舅子是去他们茶馆捣乱了,不过这事儿也处理好了,他们之间没什么过节,高杰义也并不想跟他们有任何过节。

四霸天坐在了靠山的位置上,四霸天身后也跟着不少人手,这是他们的保镖。一无所有的时候,人可以无所畏惧。一旦有了很多东西的时候,就会开始惜命了。

人都到齐了,现在也都下午了,可以开始了。

这种混混赌斗,没有什么规则可言,也没必要介绍出席的人是谁,有人物字号的,大家都知道,没有人物字号的也没必要介绍。

场上倒是有个主持的,不过那人也没什么客套话,这种无规则的赌斗,他也只是报一下名而已。

那主持的人也是个混混,脸上有好几条疤痕,他冷着脸上场,只是大声说了一句:“门头沟矿山赌斗开始,本次赌斗为的是南矿区三兄弟的煤窑,矿区联合会若赢,三兄弟携煤窑加入联合会,共同开发。”

“三兄弟若赢,矿区联合会三年内绝不再提及此事,日后自当秋毫无犯。此为双方赌斗的赌注,敢问双方是否认同?”

三兄弟这边皆是点点头。

矿区联合会的洋装恶狼赵经理微笑着道:“没有问题。”

主持的混混点点头:“好,废话不多说。此次赌斗分为三场,第一场斗狠,双方派人吧。”

说罢,主持的混混直接下场了。

场下的高杰义看的眼睛一亮:“真是干脆利索啊,半句废话都没有,咋没有领导讲话呢?”

“什么?”张啸轮扭头看高杰义。

高杰义道:“我看城里那些当官的开会,不是得磨叽大半天嘛,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

张啸轮却笑道:“那都是官面上人的做法,混混行和我们绿林行可不兴这一套,要打直接打,磨磨唧唧的那是找骂呢。”

高杰义笑了一下。

张啸轮道:“这马上就要开始斗狠了,就得瞧那雷毕的手艺了。哎,我说这雷毕突然间在北京城声名鹊起,这事儿真是你干的?”

高杰义道:“那是。”

张啸轮瞧过来,挤眉弄眼道:“下次能不能给哥哥我也来这么一套。”

高杰义有些讶异道:“哟,张大哥,您还好这个呢?”

张啸轮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嗨,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们绿林道上的人啊,最要紧的就是个名声,有个大名声,有个人物自号,你上哪儿去都有人知道你,办什么事儿都很方便。”

“对于那些高手或者我们镖局的镖头来说,他们武艺高强,行侠仗义,早就声名在外了,出去干嘛的,一报名号,谁人不尊敬啊?可是我们这样的不一样啊,我就是一趟子手,走镖的时候也只能喊喊镖,没人理咱啊。”

“我也只能是靠着会友镖局的名号,在北京城里混两顿吃喝,出去了不顶用啊。但若是真有名号,那就不一样了。嘿,就拿这雷毕来说,才这么几天呢,全北京城的混混都知道他了,连我都知道了。”

“他这一趟要是赢了,那可就真了不得了。所以啊,兄弟他要真是您给捧得,您也得给哥哥我来这一套,日后哥哥我行走江湖也方便不是,都是咱们自家兄弟,你总不会拒绝吧?”

高杰义眸子微微动着,当初他把那爷俩拦下来,其实是想对付房三爷的,万一哪天房三爷杀上门来了,或者想打消房三爷对大莲的念头,这爷俩就能派上用场了。

用相声门捧红这爷俩,主要也是为了给他们架起来,好让他们对付房三爷,毕竟他们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立棍儿。

只是现在情况变了,高杰义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他还真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现在张啸轮一提,倒是给高杰义提了个醒儿了。

怕是这招以后还有别的用处,高杰义扭头看向张啸轮,他笑道:“成啊,张大哥,这事儿就交我身上了。”

张啸轮眼珠子顿时一亮:“太好了,兄弟,以后有事儿尽管找我,我能做的绝不推辞。”

高杰义也是眼珠子一亮,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道:“张大哥,客气了,小事一桩而已,您要是还有绿林朋友兄弟想要出名的,尽管来找我,我全包了。”

张啸轮开心道:“你别说,还真有。”

高杰义讶异一声:“哦?”

张啸轮道:“你知道吧,外边朋友都叫我张八爷,那是因为我行八,在我前面还有七个结拜兄弟。他们也需要这个呢,不过他们现在还在外面走镖,还没回来呢。”

张啸轮又小声道:“其实啊,对于大部分绿林人来说,这名声可太重要了,没人不需要的。”

高杰义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顿时一清,一个新计划的雏形在他脑子里慢慢浮现了出来。

看到高杰义若有所思的样子,张啸轮微微颔首,看向了人群中的另外一边,有一个黑色衣服的人也望向了这边,露出了一抹森然的微笑。

……

矿山联合会那边走出来一个人,个头不高,满脸横肉,脸上挂着戏谑的笑,一步三摇头,走着狗不拉屎的姿势上来了。

那人走到场中间,向四周一抱拳,嬉皮笑脸道:“老子我叫黑皮赖子李,嘿,不才,北京城的一个小混混,请记住我这名字,打今儿起,这破名字将彻底响在混混行。”

“诸位,再瞧老子我这张脸,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记住了,因为以后可瞧不见了。您要是不记住,以后再跟人家吹嘘今儿赖子李的英雄事迹,您可就吹不出模样了。”

嚯,这人话里的意思就是没打算活着下去,连这张脸都不打算要了。

围观众人纷纷龇牙。

混混行的人则是大声鼓掌叫好,混混嘛,你得会耍光棍才能赢得他们的尊重。

张啸轮嘀咕一声:“黑皮赖子李?”

高杰义问道:“张大哥认识他?”

张啸轮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城里的一个混混赌鬼,又滥赌又玩赖,是个混不吝的赖皮,所以被人称为赖子。而且这混蛋连街坊邻居都欺负,混混同行都瞧不起他。特别不守规矩,但是好像还挺光棍的,这么些年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的时候。”

高杰义笑了:“他们还挺会找。”

张啸轮疑惑道:“怎么说?这人也不是出了名的光棍啊?”

高杰义却道:“真正成名的,就不会来这里玩命了,人啊,最敢玩命的时候就是一无所有的时候。您别看这人是个赖子,我估摸着这小子指定惹了事儿了,他今儿要是不赢下这一趟,回去就得被人弄死,所以他只能来这儿玩命搏一条出路。”

张啸轮顿时一怔。

第一百六十章 斗狠

黑皮赖子李已经上场了,这小子转了两圈,亮了个相儿,又对着三兄弟道:“三位爷,形势所迫,别怪爷们儿不地道,请你们的人出来吧,爷们儿好好招待他。”

矿山三兄弟并不回答。

一旁的雷毕则是眼中露出熊熊战火,这小子已经忍不住了,要不是郑生秀没发话,他早冲上去了。

雷毕看着赖子李,对郑生秀道:“爹啊,我可要上了。”

郑生秀看了看周边的人,他说了一声:“儿啊,这是大场面,咱爷俩能不能在北京城立足,就瞧这一场了。”

雷毕道:“明白。”

郑生秀拍了拍雷毕的肩膀,本想说些鼓励的话语,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儿啊,一切小心点,去吧。”

“好。”雷毕大喝一声,然后大步朝前走。

雷毕虽说腿有点瘸,但走的还蛮快,几步就到了场上了。

大家一瞧雷毕这身打扮,这就是天津混混的经典造型啊,很像老年间那种特别光棍的老混混。

雷毕拖着伤腿,脸上笑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矿山联合会那边,赵经理问道:“这是哪位?他们找的什么人?”

旁边有人回道:“不清楚,是个生面孔。按说北京城里的混混不会掺和进来,他们能找的就只有他们自己人,可这人,我们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赵经理斜着眼睛瞥他一眼。

那人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赵经理淡淡说道:“无能,连人都没打听出来,自个儿领罚去吧。”

那人嘴唇一抿,然后咬了咬牙,用力一点头,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旁边坐着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敢为那人说半句话。曾几何时,他们坐在这里的都是门头沟煤窑的一方霸主,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到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被人训的跟孙子似的。而赵经理所说的惩罚,就是被打五鞭子,倒不是挨不了打,而是要被剥光了打。

原本耍光棍的时候,这样倒是没什么。可他们都成名多少年了,又都是一把年纪的人,这种羞辱确实难以忍受啊。也得亏他们是混混,换做了旁人,早羞愤而死了。

可他们也不敢反抗赵经理,甚至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当年的恶霸如今就像是一只可怜的老鼠,这就是洋装恶狼赵经理的手段。

房三爷瞧了瞧对面,大声喊道:“我说老黄,没想到我们这边出新人了吧,你回去是不是又得挨鞭子了?”

“你。”那老黄大怒,差点忍不住站起来。

房三爷嘎嘎大笑道:“我说你们这帮没出息的家伙,省省吧。”

那姓黄的大声喊道:“房老三,你给我等着,今儿你们输定了。”

房三爷却道:“就算我们输了,老子宁愿把煤窑让出去,也不给姓赵的当狗。”

“你!”老黄都气的不行了,差点没吐血。

赵经理这些年巧取豪夺了不少煤窑,有骨气的混混自然是离开了,从头开始了。没骨气的,又不舍得这么多年的打拼,就只能给赵经理当狗,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局面。

赵经理淡淡说道:“房三爷,您若是认输了,招呼一声便是。我这矿山联合会的副会长一直是给你们三兄弟留着的,对有能耐的人,我赵某人自然是不会亏待的。对有骨气的人,我赵某人一直是很尊敬的。你我以后兄弟相称,如何?”

房三爷破口大骂:“滚蛋吧你,你就算搬一座金山来,老子也不过去。老子告诉你,门头沟是中国人的地方,这煤窑也是中国人的煤窑。你想给洋人当狗是你的事儿,甭想老子也跟你一样。”

赵经理还在微微笑着,可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变得寒冷了起来。

今天围观的人很多,有老百姓,也有混混,可大家都是中国人,听到了房三爷这番话,大家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可是也没人敢给他叫声好。

四霸天那边,他们只是瞥了瞥双方,谁都没有说话。今天他们就是过来做个见证,看个热闹,只带了眼睛,没有带嘴。

房三爷接着道:“嘿,孙子诶,今儿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知道我们这位英雄是谁吗?我告诉你,听好了,这位爷是天津来的好汉,那位断腿拜相的雷毕雷二爷。”

“嚯……”全场哗然。

这段时间雷毕的名声可够响的,大家伙儿都听说了,尤其是混混行都听到了有这么新冒出来的一位英雄好汉,好些人都想着去挑战雷毕,可惜谁都没找到他。

赵经理那边也很明显地惊讶了,他们是真的没想到这三兄弟居然请到了雷毕做援手。千拦万阻,还是没能拦住他们找到了高手。

赵经理冷眼看向了老黄。

老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他强笑解释道:“就这一个意外,我保证,我保证。”

赵经理不再看他。

四霸天那边,其余几个恶霸都看向了郑勇,因为断腿拜相,拜的就是郑勇这个地头蛇啊。换句话说,雷毕就是靠着郑勇成名的。

郑勇扭头问身后的人:“他就是袁大木说的那个小子?”

身后的人小声回道:“对,就是他,只是那日他可不是断腿拜相,他是被人给拦了。”

郑勇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郑勇微微笑着,眯着眼睛,看着场上,看着这位雷二爷。

场上。

万众瞩目的雷毕也顿时感觉精神振奋,抱了抱拳。

对面的黑皮赖子李皱了眉头:“你就是断腿拜相的雷毕?”

雷毕笑了,抱拳道:“不敢当。”

场下的张啸轮看的真是艳羡不已,这才几天啊,这名声传的,太响亮了,真是好名声到哪儿都好使。

黑皮赖子李也顿时感觉有点棘手,毕竟是声名在外的狠人啊,但事到如今,他早就没了退路,他瞧了瞧雷毕的腿,大喝一声:“好,听说雷二爷是天津来的好汉,远道而来,甭说我们北京爷们不懂礼数。来人,点烟,倒茶。”

场下有人立刻搬了一个大火盆上来,火盆里面全是烧红的炭火,被吹得正旺,好多都冒着短短的火苗。

众人看了都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

火盆往赖子李脚边上一搁,一包香烟往赖子李面前一送。

赖子李接过香烟,打开,从里面抽出来一根,大声道:“上好的洋人的香烟,来吧,二爷,我给您点烟。”

说着,赖子李蹲下来从火盆里面抓出来一个带着火苗的猩红炭火。

只听得“滋”的一声,围观的人头皮都发麻了。

可赖子李抓着炭火的手却纹丝不动,他连眉头都没皱起来,他走到雷毕面前,声音虽有些颤抖,但还是大声喊道:“来吧,雷二爷,我伺候您点烟。”

第一百六十一章 豪情万丈

场下,高杰义看的龇牙咧嘴的,这是冒着火苗的炭火啊,这得多烫啊。就用手干抓着,这得多狠的人才能做到啊。

围观的还有很多混混,虽说大家平时都是好勇斗狠的人,但是现如今瞧见了赖子李这狠招,好些人头皮都麻了。

这得多狠的人才敢这样对自己啊,同是混混,他们可不敢这样,估计就算自己勉强抓着冒着火苗的炭火,也会忍不住惨叫起来吧。

赖子李就这一手,就让围观的混混们心生佩服。混混行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你比别人狠,你就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场下的独腿双斧郑生秀也是微微颔首,但也仅是颔首罢了。

矿山三兄弟皱起了眉,他们也没想到对方刚出场就来这么狠的,三人都感受到了压力。

纷纷扭头看郑生秀,待看见郑生秀那张微笑着的脸,三人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想来他们还是有把握的。

对面赵经理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赖子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够狠。

那位老黄也松了一口气。

四霸天那边也对赖子李露出了欣赏之色。

“来吧,二爷,请抽烟。”赖子李大喊一声,脸上的肉不停抽搐,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他在忍受难以忍受的痛楚。

雷毕瞧了瞧他,微微摇头:“爷们儿,不是我说你,北京城的爷们儿待客不行啊。你瞧你,手上的炭火都黑了。”

赖子李低头看手上木炭,确实被他的血给浸黑了,他的自己皮肉都焦了。他抬头看雷毕,吐出几口粗气,道:“怎么茬啊?”

雷毕笑了,他说:“让你瞧瞧我们天津人的手段,看看嘛叫待客之道。”

说罢,雷毕往前一走,蹲了下来,直接把自己整只手伸到旺火盆里,整只手全伸进了炭火里面,而后搅动了起来。

“嘶……”围观的人震惊啊。

这也太狠了吧。

高杰义也看傻了。

连张啸轮都咽了咽吐沫,雷毕这样的角色,他能在一眨眼的时间就把对方给弄死,但是比狠,自己可没这小子狠,这真是不拿自己当人啊。

妈的,这帮混混光棍。

三兄弟这边精神大振,房三爷大声叫嚣道:“孙子,瞧见了吗,这才是火中取炭呢。”

赵经理那边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四霸天那边,八指郑勇眼角跳了跳,瞧这小子的狠劲儿,当初要是没有人拦着他,他指定立棍儿成功了。

自己的宝局子多少年没人立棍儿了,这要是被人立成了,那乐子可就大了。当初是谁拦着他了?难道说这小子真打算断腿拜相吗?

赖子李顿感压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而雷毕脸上竟然还露出了笑容,他连声音都不颤抖,只是比平时急促了一些,他说:“还是让我来找一块烧的正旺的炭火吧,这位爷,我来给你点烟。”

说着,雷毕从火盆里面抓出来了一大把烧的正旺的炭火,他抓出来的那一刻,短促的火苗还在猛烈地燃烧着,仿佛他的整只手掌都被点燃了一般。

全场皆惊。

好些人甚至怀疑雷毕手上是不是涂了药,怎么一点都不怕疼。可等看到雷毕那只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的手掌,众人只觉一阵牙疼,这样恐怖的剧痛他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雷毕抓着一大把红炭火,往赖子李面前一送,大声喝道:“来啊,爷爷我请你抽烟。”

短促的火苗都要把赖子李的脸给烧到了,而赖子李也被雷毕可怕的气势给震慑到了,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矿山三兄弟这边的混混顿时发出震天响的嘘声。

三兄弟也是精神振奋不已,真不愧是名震京城的雷毕啊,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真是太光棍了!

郑生秀也含笑着微微点头。

赖子李头皮都麻了,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待看到赵经理那冷漠的眼神后,他咬了咬后槽牙,大声吼了一下,而后竟然也把自己的手往火盆里钻了下去。

混混斗狠很简单,没有什么规则可言,比的就是谁更狠,比的就是谁能把谁吓住。

刚才赖子李先来了一个手抓炭火,雷毕立马就跟上了,他来了个更狠的。现在又轮到赖子李了,他要不就跟着来一个,要不就来一个更狠的。

斗狠的逻辑就是绝对不能怂,最次你也得跟他来个一样的。

所以赖子李的手也伸进去了,只不过他跟雷毕相比就显得逊色很多了,这小子脸上的五官都拧到一块儿了,头上冷汗都爆了出来,可他却死死咬着牙,根本不敢把嘴巴张开半分。

斗狠千万不能喊疼,甚至连呻吟声都不能有,这要是一声出来,那就彻底完蛋了。

赖子李发了狠,在火盆里面狠狠地搅动了几下,最后也抓出来了一大把烧的正旺的炭火,他死死盯着雷毕,可却一声都不敢发,他死死咬住了牙齿。

这一下,高下立判。

雷毕甩手扔掉了手上猩红的炭火,他看着围观的众人,胸中只觉有一股子气涌上来,而后他高声呐喊:“今日,便是我雷毕大名响彻混混行的日子。”

众人都被雷毕的意气风发所震慑。

郑生秀也老怀大慰,笑出了声。

然而雷毕犹觉得不够过瘾,继续睥睨众人,高声呐喊道:“谁说混混不忠不义?我们虽是下九流的烂泥一坨,可也知道国之大义。今日,有我雷毕在,你们这些二鬼子休想拿走我们中国人的煤窑。”

全场一惊。

房三爷跳起来给他喊好:“好,好一个少年英雄雷二爷。”

可郑生秀却是懵了,这是谁教他说的?

场下,张啸轮扭头问高杰义:“这不会也是你教他的吧?”

高杰义却笑着道:“你不懂,这叫书胆的塑造,说书人的学问。”

赵经理立刻脸色阴沉下来。

四霸天那边只是微微挑眉,眼中有不屑之色,混混本就是有奶就是娘的货色,谁跟你忠义千秋啊?

可雷毕喊完了这一句,却是觉得舒爽极了,他豪情万丈道:“茶我就不喝了。我请诸位吃我们天津的炸果子,来人,上热油。”

第一百六十二章 煎饼果子

终于轮到雷毕放狠招了。

先前赖子李说要给雷毕点烟倒茶,点烟已经展示过了,就是手抓炭火给人点烟呗,那倒茶肯定就是拿开水浇,这就要看浇在哪里了。

但是不管浇在哪里,雷毕都来了个更狠的,他直接上了油锅。开水的沸点是一百度,那油锅可比开水厉害多了。

而且一般上油锅,就是混混的终极绝招了。这可比挨打什么的厉害多了,也狠多了。

天津城一直有一个传说,也是民国时期,天津有个老混混叫杨三爷,人上了年纪,后来战乱纷纷,家里人没了活路。

这老混混发了狠,直接搬了一口油锅到了宝局子门口,底下木柴烧着。他就跟宝局子老板明说了,他就是为了给老婆孩子谋一条生路来的。

宝局子东家也没辙啊,只能是照着规矩来呗。大油锅被烧开了,老混混四下一拱手,搬了凳子,站上去,一个猛子整个人扎进了油锅里面。

那场面真是极其壮观。

老混混自然是被炸熟了呗。

而老混混的家人也可以吃宝局子了,只要宝局子还在一天,他们就绝对衣食不愁,在这乱世里也有了一份保障。

而杨三爷下油锅的英雄事迹,也被天津混混津津乐道了许多年。

这就是真光棍。

所以下油锅就是混混的顶配。

一听到要上油锅,周围混混全都发出了惊呼声。

就连赖子李这样的狠角色,也不禁咽了咽口水,心生恐惧。

油锅很快就被端上来了,底下架着点着的柴火,熊熊烈火舔舐着锅底,一缕青烟在油锅里面晃晃悠悠地生起来。

油,热了。

赖子李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原先受伤的那只手轻轻颤抖着。

旁边围观的人谁都没有发出声音,全都紧张地看着台上。

应该是锅子里面的油不纯,估计是在倒油的时候,锅子里面还有一点水。所以底下柴火一烧,油锅的温度上来了,立刻就发出了噼啪声。

滚烫的油星子飞溅了出来。

这油锅每发出一声噼啪,赖子李的脸就轻微抽搐一下。

场下,郑生秀是个老混混了,眼光毒辣,他淡淡说道:“这小子已经扛不住了。”

段二爷问道:“哦,秀爷瞧出来了?”

郑生秀点点头:“先前的火中取炭就已经把这小子给震住了,混混斗狠,凭借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谁的气势要是弱上半分,那他立刻就要完蛋。”

“先前雷毕手搅火盆,就已经把他给镇住了。他只有比雷毕玩个更狠的,才能在气势上不输。可惜,他也选了一样,还是咬着后槽牙下去的。”

“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输了,他的心已经输了。这心气儿一旦下去了,再想上来就不容易了。三位爷,这一趟怕是稳了。”

三兄弟皆是振奋不已。

段二爷诚恳道:“多谢秀爷了,此次之后,我三兄弟欠贵父子一个大人情,日后定有相报。”

郑生秀摆摆手:“言重了,等赢了这趟再说吧。”

其实场下很多人都瞧出来了,雷毕气势正旺,面对油锅浑然不惧。赖子李已经快不行了,这一趟怕是赖子李输定了。

张啸轮道:“这黑皮赖子李要输了。”

高杰义却沉声说道:“但愿如此。”

“嗯?”张啸轮诧异看来。

……

面对如此颓势,赵经理那边却并不慌张,赵经理抬了抬自己的眼镜,盯着赖子李,嘴角露出了森然之色。

雷毕是郑生秀手把手调教出来的,他这身体条件,天生就适合当混混,而且现在又有一双毒辣的眼睛。

他也瞧出来赖子李已经不行了,成名立棍儿就在今朝了,雷毕眼睛闪着烁烁之光,瞧向了油锅,此时油锅的温度已经上来了,里面的水珠也都爆完了。油锅冒出来了大量青烟,这是油锅温度很高的标志。

雷毕走到了油锅前,笑着看了看赖子李,然后对着众人大声说:“天津人都爱吃煎饼果子,这果子就是你们北京人说的油条。做煎饼果子不是一个人做的,一定得是两个摊子,一个做煎饼一个炸果子。”

“这人煎饼做得了,让旁边的给一个炸得了的果子,卷进去,那才叫煎饼果子。而且这果子一定得是现炸的,现炸的才脆,可不能拿之前的,炸完了放半个时辰都不行。”

“咱天津人吃东西得讲究,今天我们天津爷们来到了北京城,手里也没啥好玩意儿,就是想请大家伙儿吃个正宗的天津炸果子。”

“咱们天津人的炸果子有要求,一定得是一尺来长,要炸的红亮透脆,这里头的窍门是啥,就这油温得高,低了可不行。”

“我瞧着今儿这油锅的温度差不多了,能炸出个又香又脆的果子。可惜啊,今天我没带面团,不过也没关系。我就用我这胳膊肘,正好也是一尺来长,我给大家伙儿现炸一个。”

全场皆惊,嚯,这狠人真要现场把自己给油炸了啊,这得多狠的人才能干出来这种事情啊,这真是不拿自己当人啊。

赖子李都瞪了瞪眼睛。

雷毕呵呵一笑,对着赖子李说:“爷们儿,这里这么多人呢,就我这一条肉果子可不够大家伙儿吃的,要不你也来,咱们一直下油锅探探温度?”

这就发出邀请了。

赖子李能拒绝吗?他不能啊,这要是一拒绝,那立刻就输了。他咽了咽口水,强撑着,颤抖着声音道:“好……好呀……”

雷毕一伸手:“来吧,爷们儿。”

赖子李走到了雷毕对面。

这两人面对面,中间就夹着一口滚烫的大油锅。

雷毕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然后大声吼道:“来吧,爷们儿。”

说罢,雷毕直接把手伸进了油锅里面。

这一下,哪怕是雷毕这个痛觉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巨大的痛楚,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赖子李不行了。

可赖子李却是闭上了眼睛,大吼一声,心一横,竟然也把手给伸了下去。而后,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这一下,全场都惊。

连老混混郑生秀都愣了一下,这小子哪里来的勇气?

而对面赵经理脸上的森然微笑却是越来越大。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赖子李的坚持

其实现场所有人都看出来赖子李不行了,先前的手抓炭火就已经把他给镇住了,现在面对这大油锅,他根本无能为力了。

可是现在他怎么又敢把手伸进油锅里了,还死咬着牙齿硬挺着,他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的,指定是姓赵的下的阴招。”房三爷怒骂一声。

张啸轮摸摸脑袋,疑惑道:“这小子好大的胆气啊,这还不肯认输啊,还死撑着啊?”

高杰义却语气沉沉道:“人一旦开始死撑,那一定是有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东西需要他守护。”

张啸轮诧异地扭过头:“什么意思?”

高杰义摇摇头,没有作答。

老混混郑生秀也把双手紧紧抓在了一起,心都悬起来了。

众人紧张地盯着台上,混混行多少年没有人这么狠过了。

雷毕见赖子李竟然也跟上他了,他也很是意外,但此时气势绝对不能输,气势一旦输了,那可就全玩了,混混斗狠凭的就是一口狠气。

“啊,我再来炸一根。”雷毕嘶吼了一声,竟然又把另外一只手伸了进去。

这真是绝代狠人啊。

围观的人头皮都要炸了。

赖子李没辙,他只能也跟上,这也是个狠人啊,他狠狠一咬牙,另外一只手也伸进了油锅里面。

这一下,非人的疼痛终于把赖子李的最后一道防线给击破了。

赖子李浑身颤抖,几乎要晕了过去。

老混混郑生秀双手紧紧抓着拳头:“要喊出来了,要喊出来了,他撑不住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赖子李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愣是没有喊出来,可这非人的疼痛,还是把他给击倒了,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见状,雷毕也赶紧把双手抽出来。

此时,他们的手都已经瞧不得了。

斗狠的时候晕倒了,怎么办,简单,给他弄醒,弄醒了继续斗,弄不醒,那就是清醒着的人赢了。

一见赖子李晕倒了,赵经理那边的人马上就跑上擂台了,又是掐肉又是扇耳光,又是泼凉水。

还有人要往赖子李的嘴里灌辣椒水,可是他的嘴闭的太紧了,怎么掰都掰不开,后来是两个大汉一起掰,这才稍稍分开一点,可这嘴里流出来的却全都是血。

场面惨不忍睹。

雷毕心中一惊,赖子李为何能坚持到这种地步啊?

终于,一番刺激之后,赖子李又醒了过来。

唤醒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你总不能弄个好几天吧。按照老规矩来说,一盏茶的时间,能醒就继续,不能醒就输了。

赖子李清醒之后,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脑子里面的思绪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一股力量,竟然让他一个跟头就从地上起来了。

他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大吼了一声,两只眼睛瞬间通红。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放过我孩子。”

喊完之后,他朝着大油锅狂冲而去。

脚步不停,直接撞向了大油锅。

这一下把油锅都给撞翻了。

油锅的温度本就已经很高了,这一翻,立刻起火了。

而赖子李滚油浇了满身,而后瞬间起火,整个人顿时变成了一个火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连高杰义他们都看傻了。

矿山三兄弟也都瞪大了眼睛。

连老混混郑生秀都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

四霸天那边也是人人震惊。

而赵经理却是兴奋地笑了,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台上的雷毕吃惊地看着这个火人。

赖子李浑身着火,在台上疯舞,如疯如魔,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一个字都没喊出来,这是何等的能熬啊。

可惜,人终归是人,赖子李纵有寻死之心。可他的**毕竟是凡俗,他终究忍受不了这非人的疼痛。

他嚎出了声。

“啊……”这一声凄厉的惨嚎声,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颤。

他终究是惨嚎出了声。

他终究还是没能熬过。

他终究还是输了。

赵经理嘴唇微微颤了两下,眼中的阴狠之色越来越盛。

他们输了。

若是赖子李最终坚持住了,那么输得人肯定就是雷毕。混混斗狠是不能喊出声的,一旦喊出来,那就是输了。

虽说赖子李最后一招,绝对是狠到了极点,可是他喊出声了,所以他输了。混混斗狠的逻辑,就是如此。

雷毕赢了,可是看着赖子李凄惨的遗体,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只觉得无趣,心累和茫然。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矿山三兄弟,三兄弟全都沉默了。

就连老混混郑生秀都一时无语,久久不知道说什么。

高杰义和张啸轮也是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一幕。

“废物。”赵经理轻轻说了这么一声。

旁边的老黄硬着头皮说道:“赵经理……这赖子李的女儿,要不咱们就……”

赵经理冷眼看了过去:“就什么?”

老黄顿时语塞,不敢多话。

赵经理冷漠道:“我是个守规矩的人,一切喜欢照着规矩办。他若赢了,许诺给他的,我全都会给;可他若输了,该有的惩罚也一点不会少。这叫规矩,外国人叫它契约精神。”

老黄看看旁边人,旁边人皆面有不忍,可谁都不敢说什么。

赵经理接着道:“再说了,母亲是窑姐儿,女儿也做窑姐儿,这有什么不好的,这叫子承父业,女承母业,中国人叫它传承。”

赵经理的冷酷无情,让周围人都是心中一寒。

赖子李是一个混球,一个赖皮混蛋,长这么大一点正事儿都没干过。可他也是一个父亲,尽管是跟相好的窑姐儿意外生下的这么一个女儿。

可终归这是他赖子李的女儿,他这个混账也终归是成了父亲。可这也给他带来了最大的不幸。他赖子李的女儿出生不久,就生了病,需要钱治病。

赖子李本就是一个混子,手上哪里有半分钱。而那个窑姐儿,也一年没去工作了,也没有钱。

所以赖子李只能操起他的老本行,想着在宝局子翻一把,给女儿挣点治病的钱。结果被人弄得输了个底掉,他又想着去偷,却又被人抓了个现行。

本想着抱头在地上挨一顿打,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结果好死不死地遇上了赵经理,赵经理给了他另外一条路,一条他根本没得选的路。

赖子李是被逼着上来的,他早就撑不住了,可是老婆孩子的安危却让他不得不撑下来,所以他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再混账,也是个父亲啊。

可惜,赖子李最后还是输了。

而冷酷的赵经理依旧不肯放过他的家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图老大出手

混混行有混混行的规矩,不祸及家小就是其中一条非常重要的规矩。因为谁都有家小亲人,这是每个人的软肋,没人愿意家人出事。

所以一般不是绝对的深仇大恨,是没有人会去祸及家小的,大家都愿意维护这一条规矩。

而赵经理不是混混行的人,他也从来不把混混行的规矩放在眼里。

不过话说过来,连混混都能遵守的底线,赵经理却能如此轻易就突破,可见,这人比混混还混账。

赖子李虽说是输了,可他做的已经很了不起了,更何况他最后还死了,他为了赵经理已经把命搭上了,可赵经理却还是不肯放过他的孩子。

这真的是个禽兽啊,说他是恶狼都算褒奖他了。

连赵经理那边的人都看不过眼了,可惜全都敢怒不敢言。

可三兄弟这边却是忍不住了,先前赖子李那最后一声吼,让大家都知道赵经理抓了赖子李的家人。

这就突破混混们的底线了,尤其是赖子李这混蛋为了孩子如此惨死,这也让混混们兔死狐悲了起来。

房三爷站起来,对着赵经理大声喝道:“姓赵的,你混账,马上把人给我放了,不然老子跟你开战。”

赵经理却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整了整胸口的领结,他笑眯眯地问道:“房三爷说的可是认真的?你们当真要跟我开战?”

三兄弟的势力可比不上赵经理的,三兄弟的实力要是比赵经理更强,那今天这场赌斗也就不会有了。

“你……你可以试试看。”房三爷气势上可不弱。

这一次,连段二爷都没有拦他这个冲动的弟弟。

赵经理却笑呵呵地反问道:“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房三爷破口大骂道:“孙子诶,老子就算拼个全军覆没,也要咬下你一口大肉,让你们多少年都恢复不了元气。等会儿煤窑被人夺几个去,我让你们白费劲。”

赵经理森然地看着房三爷,其实这一直是赵经理的顾虑,他能灭了三兄弟,可他自己也会元气大伤。

此时,一直沉默着的图老大,却站起来,看着赵经理,他冷淡地说道:“姓赵的,甭管我们会不会全军覆没,但我敢保证,在我死前,你的脑袋绝对会被摘下来。”

“这些年,我不取你的脑袋,是因为弄死了你,还会有下一个赵经理。但你也别逼我,否则,你猜我让你的脑袋看见你的屁股,需要用掉多少时间?”

说罢,金刚腿图老大用脚一勾桌子,往上一抬,小方桌立刻飞上空中。图老大抬脚猛踏地面,这坚实无比的矿山地面竟然被他踩出个深坑来。

而后,图老大凌空跃起,一记谭腿凌空狠狠地砸向了桌子,小方桌如一道流星冲撞进了赵经理的跟班随从里。

所有人都是一惊,谁都没想到图老大竟然率先出手发难。

可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一声声惨嚎声便响了起来。

赵经理的跟班打手竟然倒了一大片,这可全都是见过血的好手啊,竟然还挡不住图老大的一招。

这人得有多强啊。

赵经理心中一惊,当下就站了起来。

可等他刚起身一半时候,一只冰冷的大手就抓住了他的脑袋,一道寒冷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说,我让你的脑袋看见自己的屁股,需要用掉多少时间?”

图老大竟然已经站在了赵经理身边,还用自己的手扣住了他的脑袋,只消他轻轻一动,赵经理就得丧命当场。

“嘶……”

所有人都被图老大的武功震惊了。

赵经理也有点懵,这人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高杰义他们站在后面,看的反而清楚一点。当图老大一脚踢飞小方桌的时候,他就爆发狂奔了,这才二十米的距离,对于这样的高手来说,那真是转瞬即到啊,所以一个眨眼,赵经理就被图老大给制住了。

赵经理咽了咽口水,他已经尽量高估图老大的武功了,可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高手,绝对的高手。”张啸轮连连惊叹。

高杰义问道:“多高?”

张啸轮断然道:“绝对不会比我们镖局里的镖头弱。”

高杰义听得牙酸,会友镖局的镖头,这可全是绿林道上有名有姓的大高手啊。这图老大竟然有这等武艺。

赵经理旁边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贴身跟班纷纷拔出了小手枪,不多,就几个人有。

三兄弟那边也有人掏枪了,这边就更少了,只有三把枪。

双方对峙。

图老大却是笑了,他贴着赵经理的耳朵问道:“现在我们要不要猜另外一个,你说是你的人开枪快,还是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更快?”

赵经理咽了咽口水,感受到了头顶的冰凉,他虽然还稳稳站着,没出什么洋相,但是一滴冷汗却是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四霸天的目光也沉重了不少,看着图老大的身影,满是忌惮。

郑勇之前说不怕武林高手,说现在是用枪的年代。诚然,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图老大固然能把赵经理给弄死,可图老大怕是也很难逃掉。

可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对方的命啊,郑勇虽说不怕武林高手,可是被这样的高手盯上,自己可没好日子过。

赵经理呵呵一笑,道:“玩笑了,图大爷就知道跟我开玩笑。这赖子李的家人都在我家做客呢,我是拿他们当客人招待的,若是图大爷想接他们去玩两天,那就自便,我绝不阻拦。”

赵经理服软了。

图老大放开了赵经理的脑袋,他笑着道:“那就多谢了。”

说罢,图老大大步朝着自己那边走过去,把后背留给赵经理。

赵经理面色阴沉,眼角轻轻抖动着。

旁边的枪手都看向赵经理,只要赵经理一声令下,他们就开枪了。

可最终,赵经理还是摇了摇头。

枪手收枪了。

图老大走了回去,还大声问:“老二,你老说我不会说话,不让我开口,怕得罪人,这回我总没说错话吧?”

段二爷大笑两声,高声道:“老大威武。”

“好。”旁边混混纷纷鼓掌叫好,连围观的混混都给他鼓起掌来。

四霸天也对图老大露出了欣赏之色,给他鼓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快手卢上场

这第一场赌斗就这样结束了。

雷毕赢了。

雷毕真是个狠角色,他是天生的混混材料,天生痛觉迟钝,能挨打。刚才这一场斗狠,他的表现也的确很不错,不仅够狠,而且够有胆气,北京城比他还狠的混混没有几个了。

可惜今儿这场赌斗,最露脸的可不是他。赖子李虽然输了,可他是真露脸,无他,有情有义,他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惨死的。

而且他最后主动寻死,死的这么惨,又怎么悲壮,这有几个人能做到?在场的都是混混,可大家对赖子李也真心佩服了起来。

连高杰义他们这种不是混混的人都对赖子李心生敬佩,甭管这是多么混账的一个人,可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展示出了属于父亲的无私的一面。

今日之后,黑皮赖子李的名字也会在混混行里流传起来了。

另外一个露脸的就是矿山三兄弟,尤其是金刚腿图老大,图老大武艺高强的事情,大家伙都知道,可是真正见过他出手的,却没有几个人。

今儿这一下子,可让大家伙开了眼界了。就那一下子啊,图老大就撂倒了一群人,而且一眨眼的功夫就把赵经理给拿下了。

原先大家都以为这年代是枪炮的天下,手上有一把枪,谁都拦不住。可是今天图老大却是给他们上了一课,他要杀人,还真不是枪能拦住的。

这太露脸了,而且图老大还是为赖子李出的手。赖子李可是跟他们放对的人啊,他们为了敌人还能如此,这太局气了。

太露脸了。

混混虽然是混混,可他们也敬佩这种仗义的人啊。所以这一瞬间,这三兄弟的形象就被无限拔高了,大家的心里都靠向了三兄弟。

其实赵经理最开始还是挺和善的,只是后来他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伪善的面具也就撕下来了,变得越来越无情和冷酷了。

尤其是现在,就只剩下的三兄弟的煤窑,他就完全没必须装了,只要拿下他们,门头沟煤窑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他还有什么好装的?

所以这么没有底线的事情,他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就做出来了。

这趟赌斗,雷毕是奔着成名立棍儿来的,他是比任何人都狠了,可这事儿弄得他一点都不露脸啊。

到时候大家出去传,都是传赖子李为了孩子多么拼命,都是传图老大武艺多么高强,为人多么局气,这事儿跟他没半毛线关系。

雷毕本来就不高兴,好好的一场赌斗,被赵经理弄得这么恶心。现在他更不高兴了,好不容易赢了,结果还一点都不露脸。

老混混郑生秀也是一脸别扭,这事儿闹的。场面都搭的这么大了,况且自己也拼命了,可这……可这一点也不讨好啊。

白费劲了。

张啸轮是绿林行的人,他们绿林行跟混混行很像,也很重名声,所以他能看懂,他道:“雷毕这趟真是倒霉,斗狠斗的这么惨,还一点不露脸。”

高杰义却摇了摇头,他笑着道:“露不露脸,斗狠最多只占到了五分。况且他能这样,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张啸轮问高杰义:“什么意思?”

高杰义呵呵一笑:“我能捧红他一次,就能捧红他第二次,看来这爷俩下次还能给我用一趟。”

高杰义看看张啸轮,笑着道:“张大哥,还得谢你提醒我啊。”

张啸轮摸了摸鼻子,避开高杰义的眼神,嘿嘿一笑。

……

第一场赌斗结束了,马上就是第二场。

第二场是比赌。

雷毕也撤下去治伤了。

擂台上摆了一只方桌。

主持的那个混混上来很简单地说道:“下面是第二场,比赌,赌骰子。矿山联合会这边是法国赌神皮尔……皮尔卡皮箱先生。三兄弟这边派出的是中国神秘赌圣,请吧。”

说完,主持人就下场了。

高杰义在场下听得一脸别扭,这啥翻译啊,翻译成皮箱了。

赵经理那边走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穿着一身西装,看着人模狗样的,他冲着众人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走到场中间,还绅士地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倒是闹的大家有些手足无措。

这年头就是畏惧洋人如虎的年头,洋鬼子一鞠躬,弄得大家都尴尬了起来,好些混不吝的混混脸上都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张啸轮也皱起了眉头。

高杰义却是不屑地呲了一声。

张啸轮扭头问道:“怎么了?”

高杰义摇头:“没事。”

洋鬼子皮尔卡皮箱走到了桌子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三兄弟这边也有人把快手卢给带了过来,房三爷跑了过去,准备跟快手卢嘱咐两声,但是见着快手卢这身打扮,他愣是给噎了一下,然后强压下别的话语,跟快手卢说:“好好给老子表现,你要是赢了,你就是老子恩人。可你要是输了,有你好受的。”

“哎。”快手卢委屈极了,面对这种凶神恶煞的混混,他可没招儿。

快手卢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刚走上场,围观的群众就发出了哄笑声。

快手卢这打扮确实有点太逗了,他都快把自己的头包成个粽子了。

连高杰义都看的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为快手卢给自己带一个面罩就可以了,别让别人认出来就行,可是这老小子也太狠了吧。

他给自己带了一个猴子面罩,就是以前风沙天或者寒风天大家出远门才会戴的,这面罩只留了三个孔,眼睛留了,鼻子留了,其他地方都没有,而且这整个头都给罩进去。

按说这面罩带上,神仙鬼怪都认不出来你啊,你去抢钱庄都没问题啊。但快手卢还觉得不放心,又给自己面上带了一块面巾,把鼻子那一点点也给挡住了,这是挡的个啥啊。

快手卢原本穿的是一身好大褂,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寻来了一身破衣服,高杰义他们穿的已经够破了,快手卢比他们更破。

就这身打扮,估计让快手卢他儿子站在他面前,估计都认不出来他老子吧。

矿山三兄弟他们也是无语了好久,这老小子也太谨慎了吧。

高杰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还是那个嚣张至极凭借一双快手压得京城同行喘不过气来的快手卢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是来搞笑的

不过高杰义也能理解,毕竟快手卢之前遇见的是同行,现在遇见的是流氓,这是不一样的。

这就跟**十年代,港台娱乐圈被社团控制一样,甭管你多大的明星。你在行内多么多么威风,人人尊敬,片酬很高。你唱歌比赛第一名,你演技第一名,你艺压同行。可你遇上他们,半点办法都没有。

这就不是一个路数的。

快手卢就是如此,他一个人就压住了京城这么多同行,但是压同行没风险啊,艺人行当,输赢不过是个名声,他还能打死你啊?

可混混不一样,尤其是矿山三兄弟这凶名在外的人物,你把他们惹急了,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

所以快手卢很悲催,关键对面阵营的人也是跟这三兄弟一样凶恶的人,不对,是更加凶恶更加没底线的人,所以快手卢就更加悲催了。

所以他也不敢得罪对方啊,他谁都得罪不起,所以他只能把自己包成个粽子了。本来带着猴子面罩也就行了,但是见着对方抓了赖子李的家人来威胁。

快手卢顿时吓了一个哆嗦,又给自己加了一块蒙面的红巾,其实他的脸早蒙住了,露在外面的就只有一个鼻子洞而已,可他连这都不放过。

若不是确实一会儿还得用到眼睛,估计这孙子能把眼睛也一起蒙上。

快手卢这打扮可够滑稽的,大家伙儿一瞧,就全都笑了出来。先前那场斗狠太漂亮了,都是英雄好汉,一个比一个狠。

现在倒好,上来了这么一个怂包软蛋,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你说你要是就戴一块蒙面巾,大家还能觉得你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这也能理解,怕得罪人嘛。

但是你包的跟个粽子一样,这就不是怕得罪人了,你是连空气也怕得罪了,这也太胆小了吧。

所以顿时场下嘘声顿起。

快手卢尴尬极了,站在场上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他还回头看了看房三爷,房三爷凶恶地瞪着他,差点没打他。

快手卢吓了一个哆嗦,硬着头皮往前走。他也真是悲催了,想他可是堂堂京城快手卢,彩门立子行里一等一的人物,现在居然被逼的这么惨。

真的是惨啊。

是哪个王八蛋害的我啊。

快手卢心里不停骂街,然后硬着头皮走到了桌子前,拉开了椅子。也不知道是椅子没放好,还是快手卢拉的太用力,他这一拉,椅子把桌子给勾了一下,桌子猛地往前一震。

快手卢自己吓一跳。

连法国赌神皮尔卡皮箱都被吓一跳。

旁边人见了就更是大笑不止了。

矿山三兄弟也是好一阵无语。

高杰义也半晌说不出话来。

快手卢一句话都不敢说,怕被人认出声音来,他赶紧坐下了。满脸的不好意思,不过还好是带着面罩的,也没人看到他脸红。

快手卢从艺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尴尬过。

主持的混混,拿过了六个骰子和两个骰盅,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转身就走了。

快手卢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坐着,坐的笔挺,双手也老老实实放在桌子上,就跟小孩子听先生上课一样。

皮尔卡皮箱微微笑了笑,伸出白皙修长的右手,把袖子稍稍往上翻了一翻,抓住骰盅往骰子上摇了一下,三枚骰子立刻翻了个跟头跃进了骰盅里面。

皮尔卡皮箱优雅地笑着,轻轻悬空摇动几下骰盅,然后往桌上一扣,掀开来,三枚全是六点。

皮尔卡皮箱指了指桌子上的骰子,示意快手卢也来这么一套。

快手卢咽了咽口水,拿起了骰盅,两手抱着,然后又拿出一只手,一颗一颗捡起了桌子上的骰子。

这笨拙的样子,哪里像是什么赌场高手啊。尤其跟这外国佬一比,那快手卢简直不要太笨拙,完全是外行嘛。

旁边嘘声顿起。

快手卢也很尴尬,这一尴尬,手下又出错了。这刚捏起来的一枚骰子,本想丢进骰盅里面的,可是一下子没扔准,磕到了边沿,还给弹出去了,滚落在了地上。

快手卢赶紧钻到桌子底下去捡。

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抬头,头又给磕桌子上了。

砰的一声,把桌子上的骰子都给震得抖了几抖。

旁边围观的人更是哈哈大笑不止。

连外国佬皮尔卡皮箱,都好一阵无语。这是个啥呀?

赵经理那边也笑出了声。

尤其是老黄,这次他没查出来三兄弟那边请了谁来助拳,一会儿肯定得吃瓜落。先前那场,他就已经要挨鞭子了。

本来见着出来了这么个神秘人,老黄心里又打了鼓,估计自己又得挨骂。可是现在一瞧,他可放心多了,这人哪里是来赌钱的,分明是来搞笑的嘛。

三兄弟那边也是纷纷皱眉。

图老大问道:“他在搞什么?”

房三爷怒骂道:“这老王八蛋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不然我非得弄死他不可。”

段二爷劝道:“别着急,先看看再说。

高杰义那边也搞不灵清。

张啸轮问道:“这老小子是不是太紧张了,等会儿不会要出事儿吧?”

高杰义摇摇头:“看看再说。”

场上。

快手卢爬起来揉揉磕疼了的脑袋,赶紧手忙脚乱地坐下来,慌忙捡起桌子上的骰子扔进了骰盅里面。

他的动作可就没法国赌神那么潇洒了,他两只手抱着,还把口子朝上。这哪里像是在摇骰子,分明像是在庙里求签。

快手卢抱着骰子摇啊摇。

大家等啊等。

等半天,大家脖子都伸的酸了。

结果快手卢手还没摇酸。

终于有暴脾气地等不住了,大声喝道:“有完没完?”

快手卢吓一跳,骰子差点没从骰盅里面飞出来。

这一下子大家就更笑不停了。

这人真是来搞笑的。

连赵经理他们也是心中大定。

皮尔卡皮箱也是无语至极,这是个什么货色啊?

快手卢用一只手封着口子,然后把骰盅颠倒过来,小心翼翼地扣在桌上。他两只手老老实实放在桌子上,动也不敢动。

皮尔卡皮箱看着快手卢。

快手卢赶紧点头哈腰。

皮尔卡皮箱忍不住摇头笑了,他伸手指了指骰盅。

骰盅还没开呢。

快手卢这才想起来,慌忙拿双手去掀开骰盅。

骰盅一开。

三个六。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求神拜佛快手卢

快手卢也开出了三个六。

大家都是等着看笑话的。

好些人都把嘘声憋到嘴巴边上了,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了,结果一瞧三个六,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些把笑声和嘘声憋到嘴巴边上的人,愣是又给憋回去了,弄得一阵呛,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所有人都吃惊了。

不是吃惊快手卢的技术多厉害,而是吃惊他的运气居然这么好。

没错,没有人觉得快手卢是靠着赌术摇出来三个六的。他肯定是靠运气的,这就是个上台来搞笑的,你能指望他有真本事吗?

就连法国赌神皮尔卡皮箱都诧异地看了一下,然后给快手卢竖了竖大拇指,他用中文说道:“好运气。”

快手卢忙点头哈腰。

恶狼赵经理紧皱着眉头,心中有些不安。

老黄还在一旁宽慰道:“运气,肯定是运气,这人运气真不赖。”

“闭嘴。”赵经理低声喝了一句。

老黄赶紧闭嘴。

矿山三兄弟则是心中安定了不少,刚才他们都给吓坏了,生怕快手卢出问题,现在一瞧,这老小子水平还在。

高杰义和张啸轮也松了一口气。

张啸轮摸着胸口,给自己顺顺气,刚才真是给吓坏了。

场上。

皮尔卡皮箱微微一笑,拿起骰盅在骰子上面轻轻一晃,三枚骰子立刻再度飞进了骰盅里面。

皮尔卡皮箱跟先前一样,轻轻摇动几下,然后往桌上一扣,掀开骰盅,下面三枚骰子又全是六点。

他又摇了三个六出来。

皮尔卡皮箱伸伸手,示意快手卢开始。

快手卢忙点点头,又抱起了骰盅,然后一颗一颗捡起了骰子,放在骰盅里面。然后两只手抱着骰盅,又开始求签似的摇了起来。

围观的人看的白眼都翻了出来,这是在求神吗?你的运气是求来的吗?

赵经理的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

老黄还在那里说道:“运气,一定是运气。”

矿山三兄弟也满脸别扭。

高杰义都不想看这个货了。

快手卢求签又求了半天,嘴里还似乎在嘀咕着什么,然后用手盖住骰盅的扣子,小心翼翼地把骰盅扣在桌面上。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

快手卢轻轻拿起了骰盅。

所有人眼珠子又一次瞪大了。

竟然又一次三个六。

真的假的,怎么可能?

第一次可以说是运气,难道第二次也是运气?

快手卢这个戏精摸了摸胸口,似乎是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合十也不知道在拜哪路神仙。

这还拜上神了?难道真是求神求来的?

所有人都有点蒙。

真的假的?

皮尔卡皮箱也有点迷,你说他是靠运气吧,但也不能两把都是运气啊。你说他是靠实力吧,这也不像啊。

皮尔卡皮箱是摇完了直接一扣,凭借的就是个手感,讲究的就是一气呵成。

而对面那人是口子向上摇的,甭管他摇出几点来,他往下一扣,这些骰子就会全乱了,所以根本不可能把把摇出全是六点啊。

其他人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全都觉得很迷。

除非这人的实力比皮尔卡皮箱还厉害,不然他就是运气好。再说看他这点头哈腰的模样,也不像是赌术高的人啊?

难道真是求神管用?

爱赌钱的人都迷信。

一下子现场好多赌棍都在琢磨向快手卢请教请教怎么改运气了。

赵经理面沉似水。

老黄还在嘀咕:“怎么运气又这么好?拜的什么神仙啊?”

“闭嘴。”赵经理怒斥。

老黄脸上顿时一僵。

场下,张啸轮看着在台上拜佛的快手卢,他问:“那老小子在干嘛呢?”

高杰义嗤笑一声:“藏拙呢。”

张啸轮不解问道:“为什么呀?”

高杰义解释道:“还不是怕别人认出他来么,所以他用了最笨拙的手法来掩饰自己,还求神拜佛,把功劳都归给神仙了。”

“啊?”张啸轮听的是满脸别扭。

矿山三兄弟自然也看出来了,这三人也无语至极,但甭管怎么说,快手卢没失手,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场上。

皮尔卡皮箱狐疑地看了看快手卢,他想了一想,说道:“这一把,我们比小。”

说完,皮尔卡皮箱一拍骰盅尾部,骰盅旋转飞了起来,在刚旋转的时候,正好把桌子上的三颗骰子一碰,便一气呵成直接把骰子卷进了骰盅里面。

骰盅旋转飞起,皮尔卡皮箱起身接住,用花手摇起了骰盅,翻滚腾挪,起伏闪躲,尽情展现着属于他的灵活手法。

而后,皮尔卡皮箱高高抛起骰盅,他用自己的眼睛紧紧盯着快手卢的眼睛,而后等骰盅落下之时,他一把抓住,顺势往桌上重重一扣。

砰。

骰盅落桌。

轻轻揭开,三枚骰子重叠在了一起了,最上面的一颗是一点。

皮尔卡皮箱露出了一丝微笑,他道:“一点,请。”

快手卢咽了咽口水,又双手合十求了一会儿佛。然后跟之前一样,抱起骰盅,一颗一颗往里面塞骰子,然后又跟求签一样摇了起来。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瞪大眼睛。

皮尔卡皮箱都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快手卢的双手,不敢放过一丝细节。

快手卢又摇了个半天,大家脖子都伸的酸了。

然后快手卢才又跟之前一样,用自己的手盖住了骰盅的口子,小心翼翼地把它翻过来,扣在了桌子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把总是不可能了吧。

皮尔卡皮箱之所以选择比小,还把三枚骰子给叠在了一起,最上面的还是个一点,他就是要排除运气因素,你运气再好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吧。

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

赵经理的两只手已经抓在一起了,这一局他可不能输,要是输了,那就全完了。

骰盅在快手卢的手上,慢慢往上提。

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

骰盅提起。

只见三枚骰子摞成一摞,最上面的是个一点。

全场哗然。

快手卢扔掉骰盅,在惊叹声中用力地抚摸自己的胸口,然后赶紧双手合十,又开始求神拜佛了。

赵经理怒拍椅子扶手。

所有人都无语了,还来这一套,老子信你个鬼哦?

第一百六十八 成大英雄了

这一下子连傻子都看出来快手卢是在装蒜了。

运气好是能把把都摇出三个六,但是你运气再好也不能把骰子给摇成一摞啊,而且第一个还是一点,这人摆明了就是个大高手啊。

也是,矿山三兄弟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找一个人上台搞笑啊。就是这人是真有趣,到现在还装死呢。

别人都瞧出来了,他还装死,这可就不是客气了。这就是在骂人了,他这是侮辱谁呢,意思是他随便搞搞也能赢过这个法国赌神。

这是故意打赵经理和法国人的脸啊。

赵经理和皮尔卡皮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两人的脸色慢慢变成难看了起来。

快手卢最开始也是在天桥街头混的,也是个人精,不然也混不到这么好了。所以他一眼就瞧出来对方的脸色不对了,快手卢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可此时,房三爷又作妖了,他站起来大声喊道:“嘿,姓赵的,瞧见没有,这就是我们请来的人物。人家随便弄弄就比你们厉害了,瞧见没,这才是实力,人家就是上来逗你们玩的。”

这话一出,赵经理的脸都快绿了。

果然,房三爷证实了快手卢先前的求神拜佛就是装的。

原来这人果然不是上来搞笑的,他是故意戏耍洋鬼子呢。哇,真的是演的一手好戏啊。

这人连洋人还有赵经理都敢戏耍,谁还敢说这人是个孬种了,想必他脸上的面罩也是故意戴的吧,他就是为了故意戏耍别人啊。

原来这人是个大英雄啊。

先前的雷毕够有种了吧,可他也不敢戏耍赵经理啊。

这人真够有胆子的。

场下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不知不觉中,快手卢的形象被迅速拔高了。

高杰义差点没听的笑出声来。

张啸轮则是直接笑出了声。

高杰义坏笑一声,大声喊道:“英雄好胆。”

矿山三兄弟那边的混混们也跟着起哄了,一起大喊:“英雄好胆。”

快手卢都快哭了。

皮尔卡皮箱的脸迅速黑成了锅底。

赵经理的脸色也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没人敢这么戏耍他了。

这人真的好大的胆子啊?

就连四霸天也纷纷佩服起了快手卢的胆色,果然是英雄铁胆啊。

郑勇点点头,称赞道:“这胆色,北京城头一份啊。”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赵经理的声音跟寒冰一样:“好,很好,你真的很好。勇爷说的对啊,您这胆色果然是北京城里独一份啊,我记住你了。”

这会儿快手卢的脸是真的绿了。

我靠,这误会整大发了。

他压根不是这么弄的啊。

他藏拙就是想要别人不注意他,他压根不是要戏弄人啊。他是真不敢啊,他都不敢暴露自己有本事,他都把功劳给神仙了。

而且他也不敢表现出自己厉害的一面,每次都是跟洋人一样。他当然不敢输,可他也不敢赢啊,所以把把一样,他已经够客气了。

结果人家反而误会了,这下子仇结大了。

快手卢想一头撞死。

他赶紧站起来,对着赵经理一顿摆手,压着嗓子,变着声音:“不是不是……”

房三爷见状,他赶紧起身打断了快手卢的话,大声喊道:“姓赵的,瞧见没,他这是在说你不行呢,都朝你摆手了。”

我靠。

快手卢懵了。

赵经理勃然大怒,一拍椅子,站了起来,差点没直接让人一枪把快手卢给蹦了。

高杰义又在下面喊:“英雄好胆。”

矿山三兄弟身后的混混也齐声高喊:“英雄好胆。”

快手卢真的想死了,他都跳起来了。

房三爷生怕快手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赶紧警告道:“好了好了,英雄别再说了,再说,就该生气了,到时候可就不美了。”

赵经理瞪着个眼珠子,我这还不够生气吗?我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我还要怎么生气?

快手卢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房三爷明摆着就是在威胁他啊。可他也没辙啊,得罪了赵经理,至少人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可是得罪了房三爷,那就真的没救了,人家可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知道他是谁,知道他住哪儿,他跑都没地方跑。

快手卢委屈死了。

只能赶紧老老实实又坐了下来。

皮尔卡皮箱面色也非常不好看,他的中文倒是挺好,他说道:“没想到是我没有认出高手,刚刚还以为阁下是靠运气。冒犯了,抱歉。”

快手卢赶紧点头哈腰。

赵经理看着快手卢这点头哈腰的模样,满心的别扭,这人都已经暴露了,还有必要这样伪装吗?有意思吗?

皮尔卡皮箱接着道:“骰子是中国人的赌具,听说中国人痴迷于自己的传统文化,所以我没有跟你们赌别的,我赌的就是你们中国人自己的东西。”

“我很相信我的赌术,我曾游历世界,见过各个国家的赌术高手,到现在我还没有输过一次。到中国也是一样,我可以跟你赌你们最擅长的东西,但是阁下刚刚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够绅士。”

快手卢真想哭,这倒霉浪催的。

皮尔卡皮箱突然伸出了大拇指:“我游历中国已经好一段时间了,我所见之人,不管是官员,还是富商,还是工人,还是平民,他们对我或者好奇或者尊敬或者畏惧。”

“因为我长着一张欧洲人的脸,所以我能享受到格外的尊敬,连你们官员都是如此,在我印象中中国人一直很谦卑。但是一直到现在,敢这样羞辱和戏耍我的,阁下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中国人。您让我敬佩。”

得,还挨表扬了,这回更解释不清楚了。

快手卢真想吐血。

皮尔卡皮箱认真说道:“阁下的实力已经赢得我的尊重了,接下来我也会用我的实力来赢得阁下的尊重。接下来请阁下全力以对,我要认真了。”

快手卢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皮尔卡皮箱道:“接下来我们还是比小。”

说罢,皮尔卡皮箱抓住骰盅,闭上双眼,认真地在桌子上来回摇动骰盅,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简单地在桌子上来回摇晃。

可他的神态却是认真至极。

第一百六十九章 零点

皮尔卡皮箱在桌子上来回摇动骰盅,双眼紧紧闭着,仔细感触手上每一分最细微的感觉,侧过耳朵认真倾听着,听着骰子每一次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这一次,皮尔卡皮箱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用了最寻常的摇摆,可这种最寻常的摇摆却恰好证明了皮尔卡皮箱的认真。

这一次,他是真的认真了。

仅仅只是片刻,皮尔卡皮箱的头上就已经微微见汗了。

可见这简单的摇摆多废他的精力啊。

连快手卢也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稍顷之后,皮尔卡皮箱的手停了,他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眸,看着对面的快手卢,他道:“我好了。”

快手卢盯着他的骰盅。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

皮尔卡皮箱又一次道:“这一次,我们比小。”

说罢之后,皮尔卡皮箱缓缓往上提起骰盅。

所有人赶紧压低了视线,盯着桌面。

骰盅里面的风光慢慢浮现出来,最下面的是一个骰子,骰子之上还堆着一个骰子。

又是一整串吗?最上面是一点?

刚才不就是这样的吗,根本没有区别啊,需要费这么大的劲儿吗?

快手卢却不敢怠慢,皱着眉,认真地盯着看。

不敢怠慢的还有矿山三兄弟和赵经理,这几人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紧张之极。

终于,骰盅全部拿了起来。

骰盅下的风光让人一览无余。

“哇。”全场震惊。

皮尔卡皮箱也露出了笑容,缓缓点头,他也松了一口气。

快手卢吃惊不已。

赵经理则是大松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露出了笑容。

矿山三兄弟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高杰义的眉头也顿时一凝。

张啸轮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一边欢喜一边愁。

无他,只因为皮尔卡皮箱开出了一个绝妙的点数。

骰子是正好竖着堆成一条直线的,这一点没有错。

第一颗第二颗堆得整整齐齐,没有半点偏差,但是第一颗却跟之前不一样了。之前的第一颗正好堆在上面,露在最上面的点数是一点。

而现在,这最顶上的一颗则是一只角立在了第二颗上,它整颗骰子不是平放着的,而是一端立住了。最上面的一颗根本就没有点数,它最上面所展现出来的仅仅只有一个角而已。

这一把是比小,三颗骰子加一起能摇出一点来,这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想啊,把三颗骰子全都摇到堆在一起,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吧。还得保证露在最上面的那一颗正好是一点,这得多难啊。

现在更离谱了,直接让最上面的一颗用一只角立在骰子上,就算让你用手去放,恐怕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放稳吧。

就更别说完全是摇出来的,还是放在不透明的骰盅里面,这得多难啊,这难度都要上天了。

这得要求多么精细的手法控制啊,这人是有多强啊。

真不愧是法国赌神。

真是绝了。

这就已经无敌了吧,他连零点都摇出来了,还能有谁比他更厉害?

你总不能摇出个负一点吧?

所以一看这点数,赵经理顿时就笑开了花,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而三兄弟则是脸色难看了起来,因为他发现他们赢不了,就算快手卢再厉害,他也摇出来个一点,那顶多是跟法国赌神打平手啊,不可能赢得过他的。

房三爷有些着急,他扭头道:“二哥。”

段二爷摆摆手:“别着急,看看再说。”

皮尔卡皮箱对快手卢微微一笑:“阁下的赌术的确很高超,让我摸不清深浅,所以我出了全力,实不相瞒,这种骰子点数,我也不敢保证每一把都能有。”

“所以这就是我的诚意,我想以我的实力来赢得阁下的尊重。不知道这一手能不能让阁下对我高看一眼?另外,我还想与阁下加点赌注。”

快手卢一愣。

皮尔卡皮箱盯着快手卢的面罩,他道:“如果我赢了,我希望阁下摘下面罩,让我一睹阁下真容。”

快手卢脸都绿了,急忙摆手,压低声音:“不不不……”

要死,他之所以把自己包的跟粽子似的,还不是怕被人认出来么。现在还让他摘头套,这不是让他去死么。

“不行?”皮尔卡皮箱有些讶异。

赵经理却是哈哈大笑道:“皮尔先生,不妨事的,您若是赢了,扒下他面罩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一定帮您拿回属于您的赌注。”

快手卢都快要跳起来了,他立刻转头盯着矿山三兄弟。

房三爷朝他摊了摊手,他的意思很明显。

快手卢傻眼了,他要是输了,那可就真是死定了,没人会帮他的。

快手卢扭头盯着皮尔卡皮箱。

皮尔卡皮箱微微一怔,因为他突然感觉面前这个人变得不一样起来了。虽说他看不见对方的面容,但他就是感觉对方变得不一样了。

高杰义在场下反而看的明白,他道:“这老家伙一直藏着力呢,姓赵的这一句话算是把他给逼急了,老家伙要出真本事了。”

张啸轮却撇撇嘴道:“出真本事又能怎么着,这也赢不了啊?”

高杰义有些不置可否:“那可不一定。”

“嗯?”张啸轮扭头看来。

快手卢用眼睛盯着皮尔卡皮箱,右手轻轻盖在了骰盅之上。这次他就没有像之前那样作妖了,他抓着骰盅轻轻摇动了两下。

不多,就两下而已。

然后快手卢居然伸手到自己脑后,解开了绑在脸上的蒙面巾。

皮尔卡皮箱一愣,他这是要露出真面容了吗?他还没比呢,这就认输了?

蒙面巾缓缓揭开。

皮尔卡皮箱顿时无语。

他本来还挺期待的,结果发现蒙面巾下居然还有一层。

毕竟是老外,哪里知道中国还有猴子头套这种神奇的物件。

一瞬间,皮尔卡皮箱也对面前这个男人无语了。

快手卢却没管那么多,他把蒙面巾盖在了骰盅之上,双手悬空在骰盅之上来回晃了几下。

张啸轮又搞不懂了:“他这是在瞎晃什么?”

高杰义跟他解释道:“这是他们变戏法的仪式。”

“啊?”

第一百七十章 绝招

快手卢归根结底不是老月,他是变戏法的。

在江湖道上,五花八门十三个行当,玩赌的叫老月,属于五老里面。变戏法的属于立子行,归纳在彩门里面,隶属于八门。

这根本就是两个行当。

皮尔卡皮箱用的是赌术,他的耳朵听得是骰子在骰盅里面滚动的动静,这是听骰术,是赌术绝顶高手才会的绝招。

他的一双手是靠着长年累月,无数次摇动骰子,在每一次失败中慢慢积累经验和手感,才能有今天这种盲摇也能知道几点的手感。

皮尔卡皮箱是真正的老月,他靠的是真功夫。

而快手卢是在变戏法,他都是假的,用老月行人的话来说,他就是在出老千。

老月一行,真正的高手是不会出老千的,不是他们学不会,而是不屑。另外,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老千手法瞒不过这些高手,他们靠的都是真实力。

彩门立子行是变戏法的行当,戏法都是假的,没有一个是真的,不管变出什么来,他其中都是有门子的。

快手卢先前变出来的每一个点数,其实都是假的,这都是有门子的。只不过他的手法特别高超,别人看不出来罢了,包括对面坐着的皮尔卡皮箱。

高杰义对快手卢倒是信心十足,原因很简单,在来这里之前,金单跟他很具体地说过快手卢的能力。

天下快手卢千千万,唯有卢家留其名。

那个凭借一双快手就压了整个京城同行,让全京城三个月没人敢演手彩,这是何等的实力啊。

所以高杰义不相信快手卢会输。

哪怕皮尔卡皮箱已经摆出了不会输的架势,但是他还是相信快手卢一定能赢。

现在快手卢把面巾盖在了骰盅之上,这就是变戏法了,变戏法的都得盖点东西上去,这是仪式感,掀开的时候才能见证奇迹嘛。

快手卢盯着骰盅,捏住面巾一角,轻轻提起面巾,然后慢慢往上提骰盅,骰盅提起。

底下一二三,三颗骰子堆在一起。

最上面一颗也是一只角斜着立在了骰子之上。

他也做到了。

全场震动。

连矿山三兄弟也是大大地振奋了一把。

房三爷大叫道:“好,果然是好样的,哈哈哈。”

快手卢听得苦笑不止。

赵经理的脸色顿时就僵住了,先前一场他们已经输了,难道第二场他们还是赢不了?

“我的天,这老家伙这么厉害?”张啸轮吓一跳。

高杰义展露笑容,快手卢果然不负他的期待。

皮尔卡皮箱也再一次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阁下赌术果然厉害,相较于我的倾情全力,阁下显得从容许多,让鄙人真是佩服,阁下赌术之高明世所罕见。”

“我游历各国,从未败过。在我们国家,很久以前就流传神秘东方的各种传说,可当我踏上这个国度,游历各处的时候,现实却让我大失所望。”

“但是今日见到阁下,却让我惊喜非常。阁下不仅胆色过人,赌术亦是出神入化,若是能败在阁下的手上,也不枉我听着神秘东方传说长大的童年,真希望有机会能一睹阁下真容。”

快手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妈的,还记得这茬呢。

皮尔卡皮箱看到了快手卢的白眼,他呵呵一笑:“是我有冒犯了,诚然,对于阁下而言,还有赢下阁下的我,自然不能赢得阁下的尊重。”

赵经理听得满心的腻歪,这洋人是个大高手,是他背后的老板给他请来的。现在的中国很落后,洋人都瞧不起中国人,一个个都趾高气扬高高在上,哪怕他这个为洋人效力的二鬼子也讨不了什么好。

别看这个皮尔卡皮箱看起来斯斯文文挺绅士的,但其实高傲着呢,赵经理就没少挨这个洋鬼子的白眼。

其实赵经理之所以那么狠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来源于这些洋鬼子对他的歧视和虐待,他把这些东西翻了无数倍施加在自己同胞身上了。

这是一种变态的心理补偿。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恶毒的洋装恶狼。

皮尔卡皮箱对快手卢这么尊敬的态度,他还是第一次见,所以赵经理心里很不得劲,看着快手卢的眼神都带着阴毒之色了。

快手卢扭头看看赵经理的模样,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人又怎么了?

皮尔卡皮箱接着道:“我从三岁开始就接触赌术,我的一双手被我的老师称为魔术手,我的外号就是赌场魔术手,任何赌具在我手上都能展现出奇异的效果,就跟魔术师变魔术一样。”

快手卢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

皮尔卡皮箱:“我曾经在赌局里面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而今天,我想再来挑战一下自己,我与阁下再赌最后一局,用这最后一句来决定输赢,如何?”

快手卢没有回答皮尔卡皮箱,他转头看向了三兄弟。

房三爷和图老大都看向了段二爷,段二爷是他们的智囊,一般有事都是先问他。

段二爷稍稍思忖之后,对着图老大点点头:“大哥,就一把定了吧。”

“好。”图老大答应一声,然后对着快手卢点点头。

快手卢这才对着皮尔卡皮箱点点头。

皮尔卡皮箱笑道:“好,那我们就一把定输赢。”

赵经理看的更腻歪了,人家都知道请示一下,你倒好,直接自己做主了,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赵经理心里更不爽了。

皮尔卡皮箱重重地吐出几口气,把骰盅拿在手上慢慢摩挲,小心地感受上面的每一丝纹路,他自言自语道:“呼……其实这一招,我成功的把握还不到百分之三十,只能是赌赌运气了。但是今日见到阁下这样的高手,让我浑身都兴奋起来了,我相信这一次我一定可以。”

快手卢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别看他前面好似云淡风轻,但在这样的顶级高手面前做鬼出老千,还不能被他发现,这得多难啊。

所以快手卢其实已经使出了浑身的本事了,现在皮尔卡皮箱要出绝招了,他快手卢还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要是输了,那下去可就要被房三爷弄死了,快手卢的压力能不大吗?他冷汗都出一身了。

他的呼吸也慢慢变得沉重起来了,紧紧盯着皮尔卡皮箱的动作,盯着盯着他头上竟然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而后他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摸起了下巴和脖子,还忍不住地打起了大大的哈欠。

三兄弟看的顿时一怔。

房三爷不解道:“他是怎么了?是困了吗?”

场下,张啸轮也搞不懂,问高杰义:“他这是怎么了,是昨晚没睡好吗?”

高杰义看着他这模样,心脏顿时漏跳一拍,我靠,这老家伙该不会大烟瘾犯了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有大鱼

其实历史上的快手卢家族是很悲情的一个家族。第一代快手卢,也就是台上的这位爷,他自然是惊才绝艳的一位,手法高超,享誉华北大地。

一人艺压群雄,压得全京城同行都抬不起头来。彩门里面像快手卢混的这么好的真的不多了,他是彩门的顶尖艺人。

在这些不讲理的恶霸混混面前,他这个顶尖艺人自然不算什么了,但是在彩门里面他可是最顶尖的。

只可惜,人一旦有了名誉和地位之后,就开始堕落了,很多艺人都是这样。只顾眼前,不顾以后,再加上自己文化水平低,又没有很大的追求,更没有长远的打算。

就像快手卢,现在还染上了烟瘾,又不舍得把自己的本事教给徒弟,手底下一个传人都没有,就只有自己的儿子一个,然后少卢爷的天资又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快手卢现在已经对儿子完全不抱希望了,他现在每天就是抽大烟,喝大酒,然后遛狗养鸟,活的像个纨绔子弟。

所以快手卢一死,少卢爷就惨了。快手卢得罪了这么多同行,人家能善罢甘休吗,尤其是少卢爷还接手了父亲的堂会生意。

上流社会的堂会啊,这得多遭人记恨啊,所以快手卢一死,少卢爷过得那叫一个惨啊,每天都有同行上门来砸场子。

少卢爷几乎天天都被人羞辱,慢慢的上流社会的那些堂会也就不让少卢爷做了,再到后面打仗了,少卢爷彻底没了活计,孩子都夭折了好几个。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啊。

快手卢家族一度没落,甚至沦为了彩门的笑柄。

一直到少卢爷的第三个儿子出世,那个天赋超越了人间凡俗的可怕人物,后来一度压得天下彩门都黯然失色,那个被人尊称为天下第一快手的第三代快手卢,卢光耀。

爷爷快手卢,京城第一。孙子卢光耀,天下第一。爷爷快手卢压得京城同行无法抬头,孙子卢光耀一场斗艺威压天下彩门半个多世纪。

本以为快手卢家族就此中兴,可惜,那却又是另外一段悲惨的故事。

不说以后了,就说现在,快手卢又要因为自己的恶习惹祸了。

高杰义一瞧对方这抓耳挠腮,不停打哈欠的模样,都不用多想,肯定是这老家伙的烟瘾犯了。

高杰义上次去街上测试快手卢的时候,那时候他就是刚抽完大烟出来。他是昨日被绑上山的,高杰义忘记跟三兄弟说他的事情了,这老家伙肯定断顿了。

要死,这个紧要关头居然烟瘾犯了。

高杰义都想冲上去把这老王八蛋一顿打。

老家伙,不学好。

高杰义语气陡然变得沉重了起来,他低声道:“老家伙可能是大烟瘾犯了。”

“啊?”张啸轮顿时吃了一惊,他急问道:“那怎么办啊?”

高杰义也有些急,他道:“我知道怎么办啊?总不能让他现在就开始抽大烟吧?抽完了,他还得飘到天上飘好一会儿,还怎么比?这老王八蛋。”

张啸轮一听顿时也脸绿了。

三兄弟那边也终于瞧出不对来了。

段老二疑惑道:“他怎么好像……他抽大烟吗?”

房三爷一怔:“我不知道啊。”

段老二忙问道:“小高兄弟人呢?”

房三爷往后一指:“在后面。”

段二爷道:“快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三爷答应一声,立刻跑开了。

他们对面就坐着赵经理一群人,赵经理也一直在关注他们,一瞧见房三爷急匆匆站起来往后面,赵经理也有些纳闷,眼睛顺着赵经理的奔跑方向往后面看。

图老大对段二爷道:“真是大烟瘾吗?”

段二爷也有些疑惑:“太像了,可是……可是也不应该啊。大烟对人的身体和精神摧残太大了,好些绿林人就是因为染上了这玩意儿,武功被废了一大半。尤其他是靠手上的功夫吃饭的,讲究的是精细活儿,妙到巅毫的控制力,沾上这玩意儿他手上的功夫还能维持么,这不是自毁前程么?”

图老大也皱着眉头。

房三爷赶紧往后面跑,赵经理紧紧盯着房三爷的身影。

高杰义在人群里面瞧见房三爷突然跑了过来,他脸色微微一变,赶紧跟张啸轮嘱咐了一句,然后立刻往后一闪,闪到了人群里面。

张啸轮抓紧往外走。

房三爷正往这边赶,旁边人都纷纷诧异看了过来,都闹不清楚房三爷要干嘛。

张啸轮抓紧跑出来,在路上把房三爷给拦住了。

房三爷急道:“小高爷呢,人呢?”

张啸轮忙道:“他不方便出来,那人真的是大烟瘾犯了。”

房三爷惊问:“什么?你们怎么不早说?”

张啸轮一拍手:“我们也了解不多啊,谁知道漏了这茬,行了,别说这个了,快想想办法吧。”

房三爷跳着脚骂道:“还能有个屁办法啊!”

骂完之后,房三爷又匆匆跑回去了。

赵经理眯着眼睛看着张啸轮,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这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让房三另眼相待?还特意去找了他?

张啸轮也似乎是感受到了赵经理的目光,还扭头跟他对视了一眼。

赵经理举起手来,朝着旁边轻轻勾了勾手指:“去,盘盘那个人的道儿。”

老黄一愣:“哪个?”

赵经理豁然看来,怒斥道:“蠢猪。”

口水都喷到老黄脸上了。

后面的人赶紧小声提醒道:“就是刚刚房三去找的那个人,就那个络腮胡子。”

“哪个?”老黄赶紧顺着别人所指看去。

“就那……哎,不见了。”

赵经理也立刻扭头看了过去,眉头紧紧皱起,他轻轻掐了掐自己的指尖,轻声道:“都坐回去,不要有大动作,找几个机灵的过去探探,我感觉那边可能有大鱼,发现情况先不要妄动,给我把人盯紧了。”

“好。”老黄答应一声,赶紧去安排人了。

此时,房三爷也回去报告了。

段二爷和图老大一听,全都是脸色一变。

段二爷用力一拳砸在了自己腿上:“哎呀,没办法了,只能期望这最后一场了,希望他能撑住。”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迹

在皮尔卡皮箱看来,对面的快手卢就是一个顶级的赌术高手,刚才快手卢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这一点了。

其实赌骰子有很多种赌法,赌点数自然是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赌术是一个技术和心理的综合搏斗,他们俩现在的赌法其实是纯技术流的。

真正的赌博,赌点数,是荷官摇骰子的,两人用听骰功,听点数,通过对方的心理来博弈,这才是真的赌博。

只是皮尔卡皮箱没有选择这一种,他对中国人本来就很轻视,上来连话都不想说,只想随便摇几手就把对方给干下去就算了,他也算不负别人的嘱托。

还找荷官,还玩心理博弈,这多费劲啊。皮尔卡皮箱上来就只想露两手算了,但是快手卢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却是让他震惊。

他也没想到中国这种地方居然还有这种高手,他曾游历列国,从来不曾输过一次,但是今日他却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要输在此处。

对手越强大,他反而越不想用正儿八经的赌术来对决,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没有人有资格来当他们俩人的荷官。

所以皮尔卡皮箱选择了真正的技术对决,其实这也恰恰中了快手卢的下怀,如果真的比拼赌术,那快手卢就不用比了,铁定输得很惨。

快手卢本来还想好了单纯对决骰子的托词,没想到皮尔卡皮箱压根没让他用上,直接就赌技术了。

不过这个法国赌神的技术确实高的出奇,刚才那一把零点骰子就已经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快手卢也是用了全力才通过变戏法完成跟他一样的骰子点数。

现在皮尔卡皮箱要拼命了,快手卢也必须要拼命才行,可是这关键时候,快手卢的大烟瘾却是犯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皮尔卡皮箱却是没发现那么多,他调整了自己的全部状态,遇到了如此强敌,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口的呼吸着,他兴奋起来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出奇的好,他是一个战斗型的选手,遇到的对手越厉害,他就越厉害,这一刻,皮尔卡皮箱感觉自己的状态达到了巅峰,甚至超越了巅峰。

一方是遇强则强,超越自我。另外一方,则是大烟瘾犯了,都快要不行了。

这下子形势不容乐观啊。

皮尔卡皮箱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快手卢郑重说道:“我要开始了。”

快手卢也缓缓点头。

皮尔卡皮箱伸出手抓住了骰盅,把骰盅轻轻扣在骰子之上,有节奏地呼吸了起来,他抓住骰盅快速摇了起来。

一时间,满桌子上都是皮尔卡皮箱的手影,他摇的非常快,快到让人根本无法捕捉他的动作。

全场都安静下来了,一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呼出来。

快手卢更是紧紧盯着皮尔卡皮箱的动作,稍顷之后,皮尔卡皮箱动作截然而至,非常突兀,就像是一辆急驰的火车,突然遭受了莫名的力量,突兀地停在了原地。

而围观的人就像是待在这辆火车上的旅客,火车和人就这样突兀的一起停了下来,大家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说不出来的难受。

皮尔卡皮箱的手并没有离开骰盅,他把自己的耳朵侧了过去,仔细地听着骰子的转动,这就是赌术高手所拥有的绝技,听骰术。

皮尔卡皮箱眼睛紧紧闭着,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同时在用自己手时不时轻轻摇动两下,去调整骰盅里面的骰子的旋转角度。

骰盅是不透明的,这一切能凭借的全是经验和手感,另外更多的,则是天意。

半晌之后,皮尔卡皮箱终于停了下来,等骰盅里面的骰子落下了最后一丝动静,皮尔卡皮箱终于睁开了眼睛。

此时,皮尔卡皮箱眼眸中全是疲惫之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才这一套动作,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量了。

但他此刻的神情却是兴奋无比,他喘着粗气对快手卢说:“我能发现,我也能感觉到我的状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过。呵……我不敢保证我是不是一定能做到,但如果说在我一生中一定能完美地做到一次,那我相信,一定是现在。”

“阁下。”皮尔卡皮箱紧紧盯着快手卢的眼睛,他说:“这一次,我希望能赢得阁下的尊重,当然,如果阁下能胜过我,那我自然求之不得。”

说完,皮尔卡皮箱缓缓提起了骰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了。

快手卢更是站了起来,然后快速弯下了腰死死盯着桌面。

而人群中的高杰义则是埋在了人群里面,他现在可没心思管台上,因为他发现自己这边多了好几个生面孔,人家也不看台上的对决,反而在盯着他们这些人看。

高杰义心中暗道不好。

台上。

随着骰盅缓缓提起。

本次赌斗的双方赵经理和矿山三兄弟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这一局非常关键。赵经理要是还输了,那就完蛋了。

矿山三兄弟要是输了,先前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就会荡然无存了。更关键的是第三场,他们只有一个不顶用的小二子,如果这一场输了,就相当于他们已经输了。

所以矿山三兄弟只能祈祷快手卢不要输,哪怕是打个平手,那他们也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这骰盅底下的风光关系到太多人命运了。

骰盅稍稍抬起,众人就是一惊。

因为最下的一颗骰子是一只角落地,是斜着立起来的。最下面的一颗就是如此,那上面的呢?

骰盅继续往上抬。

第二颗出现了。

第二颗竟然也是一只角立在了第一颗上,是斜着立的。

那第三颗呢,难道也是吗?

三兄弟和赵经理都屏住了呼吸。

骰盅揭开。

三颗全露。

这三颗骰子全是一只角立刻的,而且稳稳地堆成了一堆,傲立在这小小的方桌之上。

全场安静了。

几秒钟后,全场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叫好声。

赵经理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

矿山三兄弟则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快手卢出招

皮尔卡皮箱摇出来一个堪称奇迹的骰子点数,说是摇骰子,更不如说是在玩杂技,甚至可以说是在变魔术。

就如皮尔卡皮箱自己说的那样,他的外号就是赌场魔术手,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也非得是魔术手才行吧。

不说是盲摇摇出来,你就算是让人用手堆,他也堆不起来,这个平衡太难掌握了。但是皮尔卡皮箱却是单靠骰盅盲摇,他还能做到如此,这太难了,简直是非人的难度。

所有人都震惊了。

快手卢的瞳孔也扩大了好几分。

赵经理自然是兴奋不已,这一次,他绝对不可能会输。

矿山三兄弟则是眼前一黑,这还怎么比?快手卢还怎么能赢得过他?尤其是现在快手卢还完全不在状态。

三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难看之极的脸色,面对这样的强敌,快手卢还能赢吗?如果他这一场输了怎么办?第三场他们可是半点把握都没有啊。

段二爷的语气变得很深沉:“赢是不可能了,现在只能期望他也能做到,能打一个平手,不然第三场我们怕是会很难啊。”

房三爷在自己腿上用力一砸,气愤道:“哎,这姓赵的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高手啊,这还怎么玩?”

图老大也叹了一声:“不怪我们不出力啊,确实是对方太强了。”

房三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段二爷道:“老三,就算快手卢输了,你也不要怪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换上旁人早就输了。”

房三爷点点头:“我知道,我没那么不通情理。”

图老大说道:“其实最大的短板反而是我们这边,小高爷找来的两个人都是大高手,我们反而没什么能耐。”

图老大说话很实在,也很难听。

但这却恰恰是事实。

场下,高杰义虽然还在盯着台上,但是心中已经暗暗叫苦了,因为赵经理的人已经挤进了人群中了。

张啸轮则是重点观察对象,张啸轮身边已经站着三四个人了,正好把他给围住了,已经被监视起来了。

都怪房三爷,他们在这里躲得好好的,这房三爷一着急就赶紧跑过来问了。还好高杰义机灵,赶紧让张啸轮过去挡着,不然现在被围着的就是他了。

高杰义也没想到对面的赵经理反应的这么快,立刻就让人摸过来了,关键是矿山三兄弟现在太关心台上的表现了,还没注意到他们。

张啸轮看看旁边几人,拳头已经慢慢抓了起来。就这几个歪瓜裂枣,他一下子就能把他们放倒,但是把他们放倒之后,自己能不能逃走,这可就是个问题了。

张啸轮有点头疼,也有点后悔,真不应该让高杰义来淌这趟浑水。

场上。

皮尔卡皮箱露出了笑容,对着快手卢说道:“阁下,这就是我的作品,现在轮到阁下了,我也很希望能看到阁下全力应战。”

快手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发现自己的手有点轻微地颤抖。

快手卢清楚,自己的手颤抖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顶级的手彩高手,对自身的要求是很高的。

不能酗酒,不能过油,不能肥胖,不能抽烟,更别提抽大烟了。可是快手卢却犯了很多忌讳,他的状态早不如从前了。

他的巅峰是压下京城同行的那一次大斗艺,可是在那以后,自己却是堕落了,烟酒全沾,吃喝玩乐,夜夜笙歌。

不止为何,快手卢眼前突然浮现了之前很多已经遗忘的画面。

曾几何时,他也跟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游历世界各国,跟各国手法艺人比试学习,就如同一块吸水布一样去拼命吸取所有人的长处。

不然他凭什么艺压群雄?

可是他却堕落地太久了,今天见到这么强劲的对手,却唤起了他久违的热血和激情,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赢了。

不单单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之前他那么拼命的付出,他不想输。

快手卢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全场人都是一懵。

就连皮尔卡皮箱也是一愣,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给了自己一巴掌之后,快手卢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他扭头看向三兄弟,粗着嗓子说道:“给我拿把短刀。”

三兄弟都是一愣。

段二爷问道:“要什么样的?”

快手卢回道:“够吓人的那种。”

段二爷眉头一皱。

图老大对着房三爷道:“老三,你那把刀不就够吓人么,还砍过脑浆子呢。”

房三爷顿时一怔。

然后他二话不说,竟然直接抽出来自己配在身上的腰刀。他的外号就是腰刀房三,当初那场成名战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拔出过这把腰刀了。

全京城的混混都在等他再次拔刀,没想到在今天这场合,他居然再次拔刀了,房三拔出那把凶名赫赫的腰刀,走到台上去,递给了快手卢。

快手卢看见了这把刀,心生恐惧,他似乎都闻到了这把刀上的血腥味了。

快手卢咬了咬牙,伸手拿过了刀。

房三爷看了快手卢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去了。

快手卢看着这把凶刀,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然后他心一横,竟然闭着眼睛把这把凶刀塞到了嘴里,用自己的牙齿咬住了刀锋。

他塞进去的时候,塞的比较轻柔,嘴上的面罩盖在了刀锋之上,但是并没有给刀锋施加多少压力,所以没有破,快手卢也没有露相。

全场人都是一惊。

这把凶刀可砍过不少人,房三爷半个脑袋就是被他给削下来的,然后房三爷拔出了砍在自己脑袋上的这把刀,把对方给活劈了,房三爷还舔舐过凶刀上的血迹和脑浆,这就是房三爷的成名战。

而现在快手卢居然把这把刀给咬在了自己嘴里,他是怎么想的,他疯了吗?

就连房三爷本人也愣了一下,看着快手卢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快手卢此举,让他有些侧目。

快手卢自然是听过这把凶刀的传说的,他能感受到齿间的锋锐,甚至能闻到这刀上曾经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快手卢害怕吗?他怕极了。

快手卢恶心吗?他恶心极了。

可也正是在这极端的负面情绪的冲击下,快手卢发现自己的手……不抖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四颗

在极端的负面情绪和烟瘾的相互抵消下,快手卢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双手,这一刻,他对自己的身体终于恢复了掌控力。

但是他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他的身体马上就要被烟瘾控制了,他能掌控的也就是这眼下的片刻。

快手卢一点时间都不敢耽误。

他右手抓住骰盅,左手抓住自己的那块面巾。

快手卢不是皮尔卡皮箱,皮尔卡皮箱是纯技术流,他是完全靠盲摇摇出来的。

快手卢虽然手法也很高超,但这不是他所擅长,他擅长的是戏法,而戏法都是假的,而快手卢现在就要在皮尔卡皮箱眼皮子底下出老千。

快手卢面前放着的是四颗骰子,呈一字状排开。没错,快手卢要挑战四颗骰子,他要赢过皮尔卡皮箱。

皮尔卡皮箱已经是非人的难度了,而他则是要打破这非人的难度。

快手卢用骰盅盖上两枚骰子,然后用面巾盖上另外一枚骰子,最后他把剩下的一枚骰子放到了自己手上。

高杰义在台下看的顿时一愣,这不是手彩戏法三仙归洞吗,他这是要现场变戏法了?

与往常不同,戏法艺人都讲究嘴上功夫,三分手上,七分嘴上,当然了,金单是个例外,现在快手卢也不言语了。

他很认真地变着他的戏法,现在没有座儿要伺候,所以他的动作很快。快手卢左手抓着骰子,右手摊开着。

然后右手抓住,左手松开,此时左手的骰子已经不见了。然后他摊开右手,骰子变到右手去了。

然后他双手再度握紧,然后摊开右手,骰子不见了。等他摊开左手之后,骰子到了左手。

就这双手一抓一合,来回之间,骰子在两只手中间来回穿越。

皮尔卡皮箱看呆了,这是赌术吗?这是魔法吗?

好些围观的人都是看的一呆。

这是啥?

高杰义却是想到了那日他跟金单在街上斗艺的场景,他就是在这一张一闭之间,把铜子儿变走的,他管这个戏法叫做金钱飞渡。

他是在变戏法?

还是说……在热身?

稍顷之后,他双手同时一松,骰子竟然不见了。

快手卢揭开面前的面巾,这面巾下面竟然出现了两枚骰子,原先这下面可只有一枚啊,而且这期间快手卢连动都没有动过面巾。

这是怎么回事?

好多人都懵了。

皮尔卡皮箱有些惊叹地鼓起掌来。

快手卢再把面巾盖上去,再一掀开,两枚骰子不见了。

难道去了骰盅里面?

所有人都如是猜测。

快手卢揭开骰盅,果不其然,这骰盅下面居然真的有四枚骰子。

围观的人纷纷发出惊呼声。

矿山三兄弟也是看的一怔,这是要干嘛?

赵经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个老月行的高手路子有点野啊,平时没见过哪个老月这样玩赌啊。

快手卢单手拿骰盅,把骰盅再度盖了回去,然后再提起来,这桌子上的骰子只剩下两个了,有一个不见了。

众人看的一愣。

然后快手卢把骰盅再盖回去在,再提起来,这骰子就剩下一个了。

最后,快手卢又盖回去,再提起来,又少了一颗。再盖再提,这下面就彻底没了。

快手卢最后骰盅给扣回去。

然后拿出面巾仔细地盖住骰盅,面巾慢慢围了过来,也慢慢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快手卢的指头也在这间隙里面疯狂地动着。

最后面巾把整个骰盅都包裹住了。

快手卢从鼻子里面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伸手抓住了骰盅,动作幅度很小地摇动了起来。

骰盅里面传出来骰子的碰撞声音。

皮尔卡皮箱听得一脸纳闷,骰子又回去了?这是什么点数啊?

快手卢闭着双眸认真感受着,稍顷之后,他停了停下来,他把另外一只手拿过来,去解开绑在骰盅上的面巾。

解开扣子之后,他把面巾慢慢从骰盅上拿了下来,这黑色的骰盅也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出来。

最后,快手卢把面巾全部拿下来,放在了一旁。

然后他用两只手抱住了骰盅,他双眸紧紧闭着,小指和无名指夹住了骰盅最末端。

快手卢闭着眼睛,慢慢呼吸着。

所有人都不敢催促他,都闭着气等着,所有人都把心提起来了。

连盯着张啸轮的那几位也都看向了台上,他们的注意力也被台上给吸引走了。

此时,突然一股风吹了过来。

快手卢左手指节微微一勾。

放在一旁的面巾似乎被风吹到了,竟被吹了起来,往上一扬起,盖在了快手卢的左手之上。

而快手卢的右手和骰盅是露在外面的。

快手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拿出右手去掀开了盖在左手上的面巾,他压着声音道:“可以开了。”

皮尔卡皮箱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快手卢左手慢慢提起骰盅。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台上。

输赢就在这一把了。

矿山三兄弟心都悬在嗓子眼。

赵经理也紧张到了极点,先前一把他已经输了,这一次可千万不能出问题啊。

骰盅慢慢往上提。

第一颗显露出来了。

是一只角立在桌子上的。

矿山三兄弟顿时振奋不已。

赵经理则是紧紧地抓住了拳头。

骰盅继续往上提。

第二颗也是一只角立着的,就立在第一颗之上。

矿山三兄弟都已经紧张地面目狰狞了。

赵经理则是眼睛都盯得红了起来。

台下所有人都在注视这紧张的一瞬。

张啸轮扭头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冲他使了个眼色。

张啸轮缓缓点头。

台上,骰盅继续往上抬,第三颗也显露了出来,竟然也是一只角立着的。

三兄弟激动不已,没输没输,这就已经打平手了,只要最后一颗还堆在上面,他们就赢定了。

赵经理则是眼中猩红之色都要喷薄出来了。

皮尔卡皮箱也用双手捂住了嘴,难道他今天就要见证一个奇迹吗?他从来不败的记录要在中国被打破吗?

骰盅终于全部抬了起来。

第四颗出现了,它也是一只角堆在上面的。

没错,皮尔卡皮箱完成了三颗骰子立着,而快手卢完成了四颗,他赢了。

房三爷激动地吼了出来。

众人皆是振奋。

赵经理则是眼前一黑,一口热血涌了上来。

皮尔卡皮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之色。

快手卢也松一口气,可是他这一口气还没松出来。

骰子……倒了。

众人的反应说起来有很多,但是从快手卢把骰盅完全揭开,到骰子倒塌,中间时间不过一秒钟而已。

换句话说,在众人眼中看来,骰盅抬起之时,骰子就倒了。

“还是不如原来了。”快手卢双眼一翻,晕倒在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刘小四道喜

不靠谱的年轻信客刘小四揣着手,晃悠着,在下午的时候终于晃悠到高杰义家门口了。

其实刘小四出来的挺早的,他上午就出来了,走路的话,半个多时辰就能到高杰义家了。

而且以刘小四的脚力,只会更快。

但是这小子呢,心里琢磨的事情比较多。他当然知道高杰义出手大方了,但是上次是要他帮忙,才会给他几块大洋的,可他这次是来道喜请赏,人家恐怕不会那么大方。

要是跑这一趟才弄几个铜子儿,那刘小四心里就有些不甘愿了。

所以刘小四晃悠了好一会儿,他心里想着,这上门恭喜人家,也不好空着手去啊,这多失礼呀。讨个喜钱,也不能干张嘴啊。

手上总得拎着点什么吧,这总得有投入才会有产出啊。所以刘小四咬了咬牙,去喜饼店里买了一盒喜饼准备上门给人送去。

但是他又觉得这喜饼有点拿不出手,人家一出手就是四百大洋的主儿,能瞧得上他这破烂喜饼嘛?

可是更贵的,他也没有钱买。

刘小四纠结了半天,还把自己给纠结饿了,然后他干脆又把喜饼拆出来,自己咬了一口。

然后又觉得不好吃,结果他又把咬过的那一块偷偷藏到盒子最底下,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包装恢复原样,然后他又回到喜饼店里,把饼子给退了。

拿着十个铜子儿找了个二荤铺吃了碗烂肉面,现在吃饱了,兜里也没钱了。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就没有送礼的命。

人家这种大户人家肯定也瞧不上他送的东西,得了,兜里没钱了,他也就不瞎琢磨了,自己再怎么说也算是他们半个媒人,上门要点喜钱不过分吧,人家这种大户人家能跟自己一般计较嘛?

等会儿自己嘴甜一点,要一块大洋估计是可以的。嘿,这都够自己出两趟远门了。

刘小四擦着鼻涕,揣着手寻摸了一下,终于找到了高杰义他们家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秦致远也去王八茶馆说书了,这个小院里面就只剩下佟小六和那二爷这爷俩了。

佟小六靠在门框上单相思,这段时间他消瘦太多了。他本来就是大伤初愈,现在又是相思成疾,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很虚了。

若不是对大莲那强烈之极的思念支持着他,他现在早就倒下了。一切因为都是爱情啊。

那二爷在房间里面也是不停地抽着闷烟,这几天他都快把肺熏熟了。他知道佟小六想要出去,但是他没办法。

佟小六这段时间连饭都不肯吃,他也知道自己徒弟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为什么自己徒弟每天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单相思呢,就是因为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二爷也很心疼自己徒弟,他是把佟小六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的。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让佟小六再去找大莲。

不是他喜不喜欢大莲,而是房三爷那样的人物,根本不是他们这种普通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佟小六可以不吃饭,也可以大病一场。病了可以治,瘦了可以吃,至少命还在,但是佟小六要是不管不顾地跑过去,这小子的命就要没了。

那二爷没办法,他不想佟小六出事。

所以这爷俩已经僵持好多天了。

那二爷是旗人家庭出身,幼年时候家境还是相当不错的,旗人不用干活,每天就是变着法的玩儿。

那二爷小时候见过家里长辈熬鹰遛狗,熬鹰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办法就是不让它睡觉,看谁能把谁盯服了。

那二爷现在就是在熬佟小六,已经熬好几天了。再烈的雄鹰也该被熬服了,更何况是这一个病恹恹随时可能晕倒的一个人呢。

但是佟小六的意志力却远远超出了那二爷的预料,那二爷为了盯佟小六,都快把自己给盯倒下了。

佟小六不仅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他也好几天没睡觉了。连那二爷都觉得佟小六还能支撑到现在,真的是一个奇迹。

“唉……”那二爷发出了一声叹息。

此时,门响了。

“笃笃笃……”

那二爷不想去开门。

佟小六靠着门框,压根听不见有人敲门。

“笃笃笃……”

敲门声继续。

北京人都很讲究老礼儿,甭管穷人富人,穷人穷讲究,富人富讲究。就拿敲门来说,是不能连续一直敲的,这是很失礼的,一般清明节上坟对着墓碑才这么敲呢。

所以一般来说,都是敲个两三下之后,稍微停一会儿,喊一声,然后再敲两三下。

“家里有人吗?”刘小四在门口喊。

那二爷还是不想出去开门。

佟小六依旧听不见。

“笃笃笃……”

“家里有人吗?没人我可进来了。”

那二爷嘴角忍不住抽抽两下,这是哪里来的混蛋,没人还进来,是准备偷东西吗?

那二爷无奈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刚站起,他就觉得眼前有点晕,还有点发黑,这段时间熬得有点太狠了。

那二爷稍微缓了一下,就赶紧去开门了。他也没敢缓太久,因为他听见门口有异动,别是那个王八蛋真想溜门撬锁吧。

“来了,来了,谁啊?”那二爷在院子里面喊了一声。

“我呀。”门外传来欢喜的声音。

那二爷一肚子火气,骂骂咧咧道“谁啊,拍坟呢?还不行就自己进来,小心我拉你去巡警阁子。”

门外人嬉皮笑脸地说道“瞧您这话说的,多不吉利,是我呀,刘小四。”

“刘小四?”那二爷疑惑地嘀咕了一声,还是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打开院门,瞧见的就是一张嬉皮笑脸。

那二爷微微一怔,就想起了他“是你?你来干嘛?”

刘小四嬉皮笑脸拱着手道“嘿嘿,大爷,我向您道喜呀。”

那二爷纳闷道“你向我道什么喜?”

刘小四道“瞧您,这还瞒着我呢,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半个媒婆呀。人宋家都已经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都贴出来了,我还能不知道吗?我这不上门道喜来了嘛。”

那二爷神情一愣之后,立刻转头。

“谁?”佟小六从喉头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

“哟,这位爷是?”刘小四还不认识佟小六。

“谁?”佟小六声音陡然提高,他猛地站起来就往前跑,可是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他竟然就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那二爷急的跳脚“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大夫,快去呀!”

“哦……哦哦哦!”刘小四忙答应着,赶紧跑出去了。

那二爷赶紧上前把地上的佟小六抱起来,这一抱,他才发现佟小六已经比原先轻太多了。

那二爷老泪纵横,哭嚎道“天杀的哟。”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暴露了

大夫很快就来了,是个老中医,他给佟小六诊完脉之后,就愁眉不展“这……”

那二爷也很紧张“闫大夫,这……这怎么样啊?”

大夫摇摇头“身体怎么给糟践成这样了,这明明是个大小伙子,怎么都快油尽灯枯了呢。这脉象虚的呀,我都快摸不着了。”

那二爷顿时哑口无言。

大夫想了想,说道“我给你开个方子,先喝段时间药,提振中气,温补阳气。然后剩下的就要好好静养了,他这样啊,恐怕得养好久了,但是难保不会落下病根。”

那二爷张了张嘴,想了好一会儿,他等大夫把方子写完了,他才问道“大夫,那他这样还会不会自己突然跑出去啊?”

大夫把笔放下,扭头看他一眼“跑?就这样能跑哪儿去?就算你背着他跑,他都受不了几下颠簸。”

“哦。”那二爷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大夫站起来,把方子递给那二爷,道“呐……”

他话还没说完呢。

床上就传来虚弱的声音“大莲。”

那二爷和大夫同时看了过去。

那二爷赶紧上前,紧张问道“儿啊,你醒了啊?”

佟小六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嘶吼道“大莲。”

连大夫都被佟小六这声嘶吼吓了一跳。

“啊……”佟小六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叫声,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子力气,让他从床上蹭的一下就起来了。

那二爷赶紧拦他,那二爷带着哭腔喊道“儿啊,你不能去啊,去了会没命的。”

“大莲。”佟小六惨呼一声,竟一把把那二爷甩到一旁去,他直接哭嚎着冲出了房门。

大夫惊呆了。

……

门头沟上。

快手卢最终还是输了,他就跟之前的黑皮赖子李一样,黑皮赖子李有寻死之心,直接撞了油锅,把自己烧成了个火人。

黑皮赖子李当然够狠了,连雷毕都不可能做到这个,除非他也不想活了。赖子李玩的自然更加狠,可惜他忍不住疼,喊出来了,一切全都白费了。

快手卢现在也是,他玩的是四个骰子,要是成了,那自然绝对可以赢过皮尔卡皮箱,可惜,没稳住。

其实这也是个模糊的概念,因为快手卢在提起骰盅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骰子是堆在一起的,这时候就可以证明他是成功了的。

可惜,没有人看见全貌,你可以说是立着的,那也可以说是靠在骰盅的壁沿上,所以一提起来就会倒。

这事儿坏就坏在这筛盅刚刚提起来它就倒了,哪怕你能撑个三秒五秒呢。

更关键的是,这场赌场,矿山三兄弟本就处于弱势,赌斗内容都是对方说了算的。更何况这一场,他们并不占理。

所以他们输了。

三兄弟顿时脸色无比难看。

赵经理则是大松了一口气。

皮尔卡皮箱也有些遗憾,虽然这一场他算是赢了,可赢得并不是很光彩。其实从内心来讲,他倒是宁愿这一场会输,至少他能见识到一个奇迹。

赵经理把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快手卢,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在谁在帮这三兄弟,到底是谁这么不给他面子。

先前的雷毕,倒是也能说的过去,人家本就是来北京讨生活的。但是这个神秘又强大的老月,究竟是何人呢?

赵经理跟身边的老黄轻语一句。

老黄点点头,会意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场上,朝着晕倒在地上的快手卢走去。

高杰义在下面看的焦急不已。

老黄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就是要过去扒下快手卢的面罩,看看这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高杰义急的不行,他赶紧往三兄弟那边看去,三兄弟现在都懵了,完全是魂游天外的样子,这几人根本没关心台上的情况。

高杰义再往张啸轮那边看去,张啸轮则是在警惕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压根也没管台上,也没看向高杰义这边。

高杰义躲在人群里面,这人群里也挤进来赵经理的人在观察巡视。

高杰义都急的不行了,可他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要他一旦发出声音,他就会立刻被赵经理的人发现,张啸轮现在享有的待遇一会儿他也得享受一番。

他要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自己当然会平安无事,赵经理派来的这帮人不见得能发现自己,可那样一来,快手卢就完蛋了。

一旦快手卢的面罩被扯下来,那他的模样必然曝光,以张经理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他活不了啊。

高杰义心中顿时纠结了起来,各种念头在心里闪过。

自己就干脆当做没看见好了,绑人是三兄弟绑的,杀人是赵经理杀的,这事儿根本赖不到自己头上,快手卢的死根本怪不到自己头上。

高杰义如是这般地想着。

场地很小,老黄几步就走到快手卢身边了,留给高杰义考虑的时间根本没有几秒钟。

“哎呀。”高杰义狠狠地攥了攥拳,他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唉。”高杰义叹了一声,从人群中往外走,大声喊了一句“等会儿。”

众人都是一惊。

连老黄都愣住了。

赵经理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眼神,看向了这边。

既然都要出声了,高杰义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他把手塞到袖子里面,特别像个村里赖子,晃晃悠悠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变着声音道“段二爷,你们的人晕倒了,赶紧让人把他给抬下来吧。”

三兄弟这才被高杰义给叫得回过神来。

房三爷大喝一声“姓黄的,你想干什么?”

“我……”老黄顿时一噎。

图老大也眯起了眼睛,他淡淡问道“黄铁头,你猜猜是你先把这人的面罩扯开来,还是我先让你的脑袋看见你的屁股?”

“嘶。”老黄倒吸一口凉气,图老大的恐怖实力他刚刚见识过,他可没信心跟图老大玩这个,顿时吓得动也不敢动,可老实了。

高杰义轻轻一叹,朝着三兄弟那边走去,然后对着张啸轮道“走了,别杵在这儿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郑勇援手

高杰义也是没辙了,他说服不了自己,没法眼睁睁看着快手卢出事,所以他喊出了声。

一旦出声了,那他也就暴露了,赵经理已经注意到他了。高杰义也就没必要再躲在人群里面了,况且躲在这里也不安全。

他干脆就叫上张啸轮躲到三兄弟的阵营里面去,这样还稍微安全一点。现在高杰义还稍微庆幸一点,自己好歹是画了个妆,不太容易被人认出来,不然更加麻烦。

张啸轮听了高杰义的招呼,就跟着高杰义去三兄弟那边了。张啸轮离开时,旁边围着他的那几个人,没有一个敢妄动的。

赵经理也没有下达任何阻拦的命令,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个人,他很好奇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先前场上赌的正激烈的时候,房老三突然跑到人群里面去找人,当时赵经理就觉得奇怪了。

然后他测试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把鱼给诈出来了。

现在就是要看看这两条鱼是什么来路。

四霸天那边也把好奇的目光看了过来,八指郑勇狐疑的眼神已经在张啸轮身上来回扫很多遍了。

他对张啸轮比较熟悉,先前张啸轮站出来跟房三爷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眼熟了。

现在张啸轮往外一走,张啸轮还扭头看了郑勇一眼。

就是这一眼,终于让郑勇确定了。

这人就是张啸轮。

郑勇顿时心中一震,竟然真的是他?难道是会友镖局掺和进来了?

郑勇当然知道张啸轮已经不在会友镖局了,郑勇也当然不会傻的以为张啸轮是真的被人给开革了。

郑勇太清楚这其中的经过了,刚刚前一天张啸轮才从他这里打听到了那茶馆说书人的来历,他回去向当家的求证一晚,第二天他就被开革了,还跟着那个小小的说书学徒混了。

傻子也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郑勇再看高杰义,眼睛微微眯着,难道这人就是那个茶馆里的小学徒?

今儿这事儿是他们掺和进来了?

郑勇眸子微微动着,心思也在急剧转换着。

高杰义和张啸轮很快就走到了三兄弟的阵营了,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们身上,高杰义很鸡贼,他也没有坐在前面,直接又躲到三兄弟后面的精干打手中间去了。

高杰义可不是混混,也不是什么光棍,他可不想把自己暴露出来,没瞧见对面有枪么,等下冷不丁给自己来一下,那乐子可就大了。

毕竟安全第一。

赵经理见高杰义躲到了人群里面,他的眉头也皱了一下。

郑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赵经理微微一顿,之后,对着三兄弟说道:“三位爷,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刚刚赌注已经说了,若是这位蒙面老月输了,我们就可以揭开他的面罩,你们不是打算不认账吧?”

房三爷直接喷道:“狗屁,谁他娘的答应你了?”

赵经理眼睛看着躲在人群里面的高杰义,呵呵一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看你们敢不敢拦我。老黄,你还在等什么?”

本来老老实实站在场上的老黄听到这话,浑身一个哆嗦,他扭头小心地看了赵经理一眼。

段二爷淡淡说道:“呵呵,您赵经理的面子可大,我们可不敢扫您的面子,但是别人嘛,我们三兄弟倒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图老大道:“说直白点,姓黄的,你敢动他一下试试?老子头都给你拧下来。”

老黄都快哭了,他招谁惹谁了。

赵经理针锋相对道:“哦,三位爷这是要跟我作对了么?”

图老大理所当然道:“需要问吗,这不是一直都在作对么?”

赵经理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法国赌神皮尔卡皮箱说道:“赵先生,这位先生赢得了我的尊敬,虽然我真的很想一睹他的风采,但他如果真的不想摘下自己的面罩,那么我也肯定不会勉强的。”

赵经理理都没理他,继续盯着三兄弟。

张啸轮也扭头看向高杰义。

高杰义的眉头皱的很紧,但是他一句话都没说。

现场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了。

双方人马皆是不善地看着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八指郑勇却突然笑道:“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吵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是为了绝色美女在吵架呢,不就是一个糙老爷们嘛,有什么好瞧的。赶紧让人抬下去算了,马上要第三场赌斗了。”

赵经理顿时面色微微一滞,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郑勇。

三兄弟也很意外,他们也没想到四霸天居然帮他们说话了。

不说他们了,就连剩下的三霸天也很意外,纷纷诧异地看着郑勇。

高杰义看向了张啸轮,心中顿时一沉,郑勇肯定是认出了张啸轮,所以才帮自己说话……

赵经理脸上的表情急剧闪烁几下,最后又恢复了平静,他微微笑着道:“哈哈,既然勇爷都这么说了,我再得理不饶人就有些过了。罢了罢了,老黄,回来吧。”

老黄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刚才差点没把他给吓死。

郑勇哈哈大笑道:“那我郑老四就谢谢赵经理了,我……肯定记住今儿赵经理给的面子。”

高杰义心中微微一动,听出了郑勇的话外之意。

赵经理摆摆手,客气了几声。

台上的另外三霸天却是好奇地看向郑勇。

“老四,你今儿好像跟往常不一样啊。”

郑勇笑眯眯道:“二哥,您想多了。”

“老四呀,咱们四兄弟向来共同进退,也正是因为咱们是一条心,才能成为北京城里混混行的第一把势力,你有消息,可不能瞒我们几位哥哥呀。”

郑勇道:“哪能呀,哥哥,您想多了。”

其他几人都是呵呵一笑,并不多言,但是笑容中都藏了许多别的意味。

快手卢被三兄弟的人给抬下来了,快手卢保住了,房三爷也拿回了自己的刀,可是三兄弟这边却没有一个开心的起来。

因为接下来最麻烦的事情就要来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三寸木匠曹先生

这次赌斗一共分成三场,第一场是三兄弟赢了,第二场是赵经理赢了,现在这第三场就成为了最关键的一场。

这一场的胜负也将决定这一次谁能胜出,三兄弟这边安排的人是小二子,就是房三爷的跟班。

第三场比的是暗器,小二子曾今跟飞刀王学过飞刀,可惜小二子是个半吊子,水平比较一般。可这已经是他们这边最好的暗器高手了,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对面的赵经理别找来一个什么了不得的高手,不然真的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小二子的眉头也皱的很紧,呼吸都沉重了不少。他也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快手卢已经抬下去瞧病了,高杰义没忘记快手卢,还特意跟人嘱咐了,千万不能打开快手卢的面罩。

段二爷他们也心中有愧。

前面要不是他们心急,不管不顾地跑去找高杰义,高杰义他们也不会暴露。

所以这点小事儿,他们怎么可能不答应。

段二爷安排了可靠的人手守着快手卢,不让快手卢出现意外。

比试的时间本就是下午,经过前面的双方人马来齐,还有围观的和四霸天的到来,再加上比试了两场所用掉的时间,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初冬时分,天本来就黑的很早,现在就已经看不太清楚远方了。估计第三场比试结束,就会漆黑了吧。

往常时候,这会儿大家连晚饭都吃了。但是现在,大家可没吃晚饭的心思,都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主持的混混再度走上场来,简短地说了一句:“第三场,赌斗暗器,请双方派人。”

赵经理站起来,对着一旁的人说道:“接下来就劳烦曹先生出手了。”

一旁文质彬彬的曹先生大冬天也拿着一把折扇,微微笑着道:“不敢,不敢,这是曹某的分内事。”

赵经理伸了伸手:“曹先生,请。”

曹先生微微颔首之后,提了提大褂的下摆,慢条斯理地往台上走去。站上台,温文尔雅地朝着四方拱手致敬。

瞧这人的姿态,根本不像是个武夫,反倒像个非常文雅的读书人。而且还不是现在的大学生,更像是之前的举人秀才。

曹先生拱手完了之后,微笑着站在场中间,手中折扇轻轻敲着另外一只手,朗声道:“曹某不才,上台领教。”

躲在人群中间的高杰义悄悄问道:“张大哥,这人是谁啊?”

张啸轮仔细瞧瞧对方的模样,他摇摇头:“我不认识啊。”

三兄弟也有些纳闷。

房三爷问道:“二哥,这人是谁啊?”

段二爷皱起了眉头:“北京城里可没这号人物,这是哪条绿林道上的?大哥,您知道吗?”

图老大也有些疑惑:“我不敢确定,得要知道他是练什么的?”

房三爷大声问道:“姓赵的,这场比什么暗器?”

赵经理笑呵呵回答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曹先生擅使三寸钢钉。”

三寸钢钉?

图老大和张啸轮神色纷纷一变。

图老大有些惊疑地看着曹先生,惊讶道:“你就是三寸木匠曹富贵?”

曹先生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转而代之的是渗人的严寒:“找死,你才木匠富贵。”

说着,曹先生左手超前一甩。

在曹先生还没说完这句话之前,图老大就意识到不对了,图老大的武艺多么高强啊,立刻一脚出踹了面前的桌子飞了起来。

众人只听嗒的一声,又见图老大闪躲一下。

而后图老大身后搭着的遮阳棚竟然狠狠地颤了几下。

众人皆是吃惊。

图老大刚刚踢起来的桌子掉在了地上,众人聚眼看去,只见桌子上面多了一个小小的孔洞,再往后面看,那小腿一样粗壮的木栏杆上面深深地钻进去一枚钉子,几乎齐根没入,木栏杆被贯穿。

嘶。

众人皆是倒吸凉气。

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刚刚这位曹先生突然发难,伸手打出了一枚暗器。图老大眼疾手快,踢起了桌子抵挡,这枚暗器竟然直接打穿了桌子。

所以图老大侧身闪躲了开来,而后这枚暗器直接射到了后面的木栏杆上面,还差不多齐根没入,还把这跟木栏杆给贯穿了。

要知道刚刚赵经理说的可是三寸钢钉啊,要把三寸长的钉子打进这木栏杆里面,就算强壮的木匠也得来好几下才能都砸进去吧。

就更别说曹先生还是隔着这么远射出来的,而且先前还已经射穿了一张桌子了,现在还能达到这样的破坏力。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这还了得?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就连四霸天都被吓了一跳,四霸天的人立刻把枪拔出来了,现在的枪支可是稀罕物件,就算去黑市也很难买到,也只有这种大混混才有这种装备。

三兄弟的人也被吓到了,也立刻拔了枪。

赵经理那边的人也把枪拔了出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安全了。

就连郑勇的脸色都相当不好看,没错,他是瞧不上练武的,认为现在是枪支的年代。武功再高,也比不上一颗子弹。

可是刚刚的曹先生却是给他上了一课,曹先生要取他性命不过是在顷刻之间。郑勇自问,自己可没图老大这么强的反应能力。

这一刻,郑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了,这些绿林人的能力,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强大许多。

段老二和房三爷也面有惊色。

而图老大则是如猎豹一般,紧紧盯着曹先生,浑身的肌肉绷紧了,就像随时准备捕食的猎豹一般。

现在图老大跟曹先生的距离不过五步,图老大有信心自己在一眨眼时间,就靠近曹先生。

当然曹先生也绝对能在一眨眼时间就射出一枚三寸钢钉,现在就是要看谁快,曹先生快,那就是自己死。让自己近身了,曹先生就必死无疑,擅使暗器的,近战都很差。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

图老大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跟扎刺的猫一样。

曹先生也用手摸着腰间,眯着眼睛看着图老大,可是却也不敢妄动。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博学的曹先生

现场的气氛非常紧张。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出,场上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位高手。

就连赵经理自己都没想到。

赵经理非常错愕地看着曹先生,曹先生是他背后的大老板帮他找来的,但是跟他嘱咐了,如果前面一切顺利就不要启用曹先生了。

现在赌斗情况非常胶着,第三场太关键了,所以赵经理派了曹先生上去。只不过曹先生刚一亮相,就把他吓到了。

原先的图老大就已经够吓人了,现在来了一个更吓人的。赵经理突然觉得自己好没安全感啊,枪手要开枪还得掏枪呢,这位爷直接一甩手就能杀人了,这可比玩枪厉害多了。

这是个什么人呐?

场下的高杰义也有些咋舌,小声问一旁的张啸轮:“张大哥,您知道他的来路吗?”

张啸轮缓缓点头:“我没见过他,但是三寸钢钉曹先生的大名我还是听过的。”

高杰义一愣:“不是三寸木匠曹富贵吗?”

张啸轮有些鄙夷地看了高杰义一眼,小声道:“你要是有能耐上台跟那位爷说去?”

高杰义立刻摇头如拨浪鼓:“别了别了,我可吃不消,我可没图老大那份能耐。”

张啸轮道:“这位曹先生本来就有两个外号,图老大叫的那个是曹先生最开始闯绿林时候的外号。他是木匠出身,原名就叫曹富贵。”

“但是因为他太不喜欢这个外号了,所以谁叫就跟谁翻脸,他的武艺很高,暗器又是一绝,因为乱叫他外号,死在他手下的人有不少了。”

“所以绿林人都有共识,千万不能叫他三寸木匠曹富贵,除非你已经打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了。”

高杰义讶异道:“绿林人有共识?那图老大还这么横?”

张啸轮无奈道:“图老大说话向来都很横。”

高杰义竖起了大拇指,那是相当佩服了。

张啸轮接着道:“所以绿林人都不敢叫他本名,都是叫他三寸钢钉曹先生。”

高杰义不解道:“为什么是先生?”

张啸轮抬了抬下巴:“你看看他那身打扮,大冬天还拿着扇子,普通人干的出来在这事儿嘛?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最崇敬读书人,平时就拿自己当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后来绿林人摸清楚他的喜好,就都叫他先生了。”

高杰义这才点了点头,明白了。

场上依旧是剑拔弩张,几拨人都拔了枪。

曹先生和图老大紧紧盯着对方,不敢放松警惕。

段二爷也有些着急,他问一旁的图老大:“大哥,您是不是跟他有仇?”

房三爷非常硬气,他插嘴道:“有仇也不怕,咱们三兄弟共同进退,就算拼死一个,也非得让他偿命。”

图老大却道:“我们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段二爷不解道:“那他怎么一上来就下杀手啊?”

图老大道:“还不是我戳到他痛处了,我要是叫他一声曹先生就没事了,绿林道上人都知道不能叫他本名。”

房三爷和段二爷同时扭头看图老大,搞了半天,敢情还是你先惹得人家,还特么是故意的。

段二爷真的是想吐血了,他知道他大哥不会说话,也知道他大哥一张嘴就容易得罪人,但他也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猛。

你明知道对方一听这话就要杀人,你还这么叫。段二爷是真想叫图老大一声大哥,你是我亲大哥啊。

没辙啊,擦屁股的事情只能段二爷自己来了呗,段二爷干笑两声:“哈哈……哈哈……误会误会……这位可是曹先生啊?”

曹先生眯着眼睛道:“误会吗?怕是不见得吧,好几把枪对着我,这也算是误会吗?还一命换一命,呵呵,我敢保证在我中枪之前,能在一眨眼时间带走你们三个人,不信,你就试试?”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纷纷一变。

这人的暗器比手枪还厉害啊,一眨眼就能同时干掉三个人?

真的假的。

房三爷也吃了一惊。

段二爷惊疑不定。

赵经理则是眯着眼睛,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若是能一下子干掉这三兄弟……

图老大却不屑说道:“净瞎吹牛!你要是说能在一瞬间带走四霸天和姓赵的混蛋,一共五人,那我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的。”

“但是你对上我,我们一对一,生死只是五五对半开。你要是对我三兄弟同时出手,我敢保证,你绝对杀不了我。而你,必死无疑。”

曹先生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赵经理的眉头皱了起来。

四霸天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段二爷这才放心不少,继续笑呵呵道:“曹先生,误会了,误会了。倒是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今日跟您比试暗器的可不是我们三兄弟,您用暗器对着我们可是对错了人啊。”

曹先生眼中露出凶险的光:“但是现在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位大哥,已经好久没人敢这样挑衅我了。”

段二爷皱眉道:“曹先生,您看看您这周边,拿枪对着您的可不止我们一家,连您后面的人都想杀您。您本事高,犯了所有人的忌讳。您要是对我大哥不满,也别在这儿动手,不然您就算杀了我大哥,您也绝对活不了。”

图老大道:“我不占你便宜,等这场赌斗过后,咱俩一对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好。”曹先生答应下来,手拿开了自己腰间。

三方的枪手纷纷看向了自己老板。

这些混混头子稍稍一顿之后,都纷纷摇头,没有让人开枪。

张啸轮惊奇道:“嘿,这些人倒是老实啊,没人下杀手。”

高杰义却笑道:“刚刚图老大说的那句话恰好让几个混混头子投鼠忌器了。”

张啸轮微微一怔之后,明白了。

场上的,曹先生重新恢复儒雅,轻轻敲着折扇,儒雅地笑着道:“刚刚唐突了,古诗说得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牡丹花下死,不打不相识。”

高杰义听得顿时一怔,啥玩意儿?

曹先生对图老大道:“姓图的,咱们改天再打,到时候我一定要打的你处处闻啼鸟。”

这回连图老大都觉得不对了,他扭头问道:“他念的啥诗?”

段二爷干笑道:“曹先生真是博学多才啊。”

曹先生也有些得意,晃着折扇谦虚道:“客气客气,古诗一道,我只会一点点,绿林道上的朋友都叫我一声三寸诗人。”

高杰义一拍手,得,换外号了。

第一百八十章 认输

高杰义算是看明白了,这位爷的文化水平是真的不高,但他是真的喜欢装读书人,还这么臭不要脸,说自己是诗人。

也亏得这位爷武艺高强,要是换做一般人,早被人嘲笑死了。现场但凡是有点文化的人都听出曹先生闹了笑话,但是没人敢笑他,这就是人家的实力决定的。

三寸钢钉曹先生在绿林道上也是数得上的高手,他的暗器是出了名的,连图老大这种高手跟他对上,胜负顶多是一半一半。

而今儿要跟他放对的则是房三爷的跟班小二子。

就小二子那半吊子暗器水准,怎么可能赢得了这样的顶尖高手。

小二子这会儿脸色都白了。

三兄弟的神色也相当不好看,因为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高杰义的面色也很阴沉,他搞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给自己和家人谋一份保障,没想到做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落了一场空。

三兄弟这次落败之后,怕是要远离北京城了。

而自己,居然也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怕是自己可能也要举家搬迁了,不然以后很可能会有危险。

不过幸好,六哥的婚事有着落了,只要房三爷不去掺和,他和大莲就能好好在一起,总算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算是有点收获。

高杰义有些苦涩地笑着,神情有些无奈和落寞。

段二爷对房三爷说道:“小二子呢,把他叫过来。”

房三爷点点头:“好。”

小二子很快就过来了,就站在段二爷面前。

段二爷眉头皱着,摸着自己的铁手。

小二子的面色也很难看,他看着段二爷道:“二爷,还是让我上吧,我虽然赢不了,但是咱们输人不能输阵啊。”

房三爷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不是他的对手。”

小二子却道:“但我也不能怂啊,不然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那我以后可没脸在京城混了。”

房三爷喷道:“狗屁,命要是都没了,你还混个屁啊?你上场,能保证自己活着下来?”

小二子脖子一梗,年轻人不怕死的劲儿就上来了:“死怕什么,老子我烂命一条,就算死在这帮二鬼子手上,老子也是条好汉,也不会弱了三位爷的威名。嘿,指不定混混行还有我小二子的人物字号呢。”

房三爷还是不同意:“不行。”

小二子急了:“那怎么办?总不能没人上吧。”

图老大道:“我上吧。”

几人都是一怔。

房三爷叫道:“大哥……”

图老大挥手打断道:“行了,小二子上去就是死路一条,我虽然暗器不如他,但至少能跟他搏命,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段二爷抓住了图老大的手,他看着图老大的眼睛,说道:“大哥,算了。”

图老大皱起了眉头。

段二爷沉声道:“你要死了,我们这些人全都活不了,姓赵的之所以不敢对我们硬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你还在,他怕你报复他。”

图老大眉头皱的更紧了,他道:“只有我跟他生死博弈,我才能有赢的机会,输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段二爷用力抓着图老大的手,道:“这场比的是暗器,不是武艺。更何况,人死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图老大沉声道:“可是我真的不甘心。”

段二爷眉头也皱的紧紧的:“以后……还有机会,只要我们兄弟还在,一切都还有机会。”

图老大露出苦涩的笑:“当年我就输过一次,我逃了……没想到,我今天还要再逃一次。”

段二爷有些不忍:“大哥……”

图老大摆摆手:“没事儿,当年我逃了,是因为我害怕。这次我逃了,是因为有你们需要我守护。”

段二爷和房三爷眼睛同时都红了。

图老大轻轻叹了一声:“老二,认输吧。”

段二爷闭上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对面的赵经理却是有点不耐烦,他问道:“嘿,我说,您们到底还有没有人上了,别是认怂了吧,这可不露脸啊。”

三兄弟同时皱眉,房三爷有点压不住火。

图老大却冷声道:“姓赵的,甭管我认不认怂,你赢下这场之后,以后一定要善待于家村的乡亲们。不然,你我再赌一次,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腿快。”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赵经理刚才就是想激图老大上台决生死。他刚刚前面见识过图老大的厉害,他可不想被这样一个顶级高手在暗中盯上。

可惜,图老大根本不上当。

赵经理鼻头缓缓舒出一口气,他淡淡道:“所以你们三兄弟是准备认输了?”

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人群里面的高杰义也是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有着说不尽的遗憾和疲累。

四霸天那边,郑勇嘀咕了一声:“没想到,最后赢得还是他。”

旁边人说道:“结局我们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三兄弟后面的人纷纷叹气。

人群中围观的人也纷纷红了眼睛,好些人都哭了出来,这三兄弟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跟赵经理他们一比,真的强太多了。

可惜,他们输了,这矿山以后就要归别人了,他们也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段老二站了起来,看着赵经理,又看了看场上的曹先生,他道:“曹先生技艺高超,武功高绝,让人佩服,我们三兄弟今日……”

“等一下。”一道声音在场下突然响起,打断了段二爷的话。

一听这声音,原本还低落的高杰义浑身一抖,被吓了一个大哆嗦。

……

佟小六也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一股子强大的力量,竟然支撑他这个几乎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一路跑到了宋家。

佟小六跑出了胡同口,就见着宋家已经张灯结彩,大红灯笼也挂了出来,门口贴了大红喜字,进进出出的人脸上全都带着喜悦,各种采买也都搬进搬出,热闹极了。

佟小六再没了半分力气上前,这一瞬,他被抽空了。他再没了半分力气站立,就软软瘫坐在地上。

眼睛怔怔地看着宋家大门,脸上全是茫然无措的表情,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模糊了他的眼睛,也模糊了他的心,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

第一百八十一章 剑仙参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街上都已经没人了。佟小六靠在墙角孤独地坐着,他茫然了。

一时间,他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也不知道对面房子里面的人是谁,他不知道对面人来人往是为了什么,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佟小六的思绪停滞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别人一般都是在昏厥的时候才这样,而佟小六却是清醒着的,他是醒着昏厥。

胡同里偶尔也有人经过,见到佟小六这般模样,都忍不住上前问了几声,可是佟小六却跟痴呆了一样,别人也就没法子多顾及,也就走了。

忽的一阵凉风吹过来,让佟小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一下颤抖,也把一个明媚如花的身影吹进了他的心里。

“大莲……”佟小六喉头微微颤抖,茫然无措地眼中逐渐恢复了神采,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大莲……”

“大莲……”

“大莲……”

“啊……”佟小六惨嚎着,他站起来朝着宋家大门奔去,可他刚站起来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根本无法站立,更别说奔跑了。

佟小六重重摔在了地上,他白皙的十指无力地抓着地上的脏土,拼命张开的嘴里却干嚎不出来半点声音。

佟小六如一条残废的野狗一样,在地上无力却又拼命地挣扎着。

佟小六泪如雨下,无声的泪水到最后竟然化成了红色。

这一刻,佟小六感觉失去了全世界。

下一刻,他闭上了眼睛,在闭眼的最后一瞬,他发现这个世界顿时变得灰白起来。

他的世界从此再没有了半点色彩。

……

门头沟上。

三兄弟本来是打算认输了,段二爷认输的话都到嘴巴边上了,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了。

可就在这时,突兀的一声打断了段二爷的话。

这声音就是从人群中传出来的。

众人皆闻声看去。

段二爷也甚是错愕。

那群看热闹的人也被吓了一条,纷纷躲闪开来,人群让开了一条过道,一人昂首站立当间。

高杰义差点没当场晕倒。

那人体态瘦长,穿着一身青色大褂,头上戴着厚厚的将军盔,脸上蒙着黑巾,他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现在已经是初冬时节,跟曹先生这个不伦不类的家伙一样,这来人手上竟然也拿着一把折扇,这神秘人的折扇却是跟曹先生的不同,他手上的折扇粗犷无华,看着毫不起眼。

曹先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看了看对方手上拿着的折扇,又看了看自己的,他眉头挑了挑,嘿,还是自己的好看。

赵经理顿时眉头大皱,他没由来地感觉一阵不安,他问道“这位先生,有何指教啊?”

高杰义急的跳脚,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也不躲在壮汉堆里面了,他赶紧挤过人群往前跑去。

张啸轮看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高杰义发什么疯,但他也赶紧往前跑去,他的任务就是保护高杰义,高杰义出事了,他也要完蛋了。

其实从神秘人突然出来的时候,别人都在关注这个神秘人,而八指郑勇却是第一时间把目光看向了躲在人群里面的高杰义。

现在见着高杰义往外跑,八指郑勇顿时露出恍然之色,果然如此,他就知道高杰义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王八茶馆的说书人,这可是连会友镖局都不敢得罪的角色啊。

三寸钢钉曹先生也有些好奇地看着来人,他用手在腰间轻轻一摸,手上顿时多了一枚三寸钢钉,在月辉下散着寒光。

见曹先生已经拿出暗器了,高杰义更是急的都不行了,赶紧冲到三兄弟身边,急忙喊道“快,快认输。”

段二爷一愣“啥意思?这人你认识?”

高杰义焦急地看向那边,这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这王八蛋就是愣种金单啊。这小王八蛋跑这儿来干嘛,来找死吗?

相较于高杰义的焦急不堪,金单就显得淡定许多了。

他压着声音,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能做到这个,你就赢。”

曹先生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我看你也不像是习武之人,何必淌这浑水,我赢了,可要你的命。”

金单打开折扇,往嘴上一盖,而后一掀,一道寒芒从他嘴里吐出。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飞剑。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口吐飞剑?

这还不算完,这飞剑吐出并未射向远方,而是滴溜溜悬空停在了金单面前。

凭空悬浮。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

就连曹先生都惊呆了。

赵经理也瞪大了眼珠子。

四霸天那边全呆了,八指郑勇嘴巴张的巨大,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友镖局要在说书人面前低头了,他们的身后竟然有一个会御剑的神仙!

三兄弟也全都看呆了。

高杰义还在劝“别看了,认输吧,不然真出事了。”

可是现在谁还能听进去他的话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图老大嘴里喃喃自语,神情惊恐。

不说别人了,张啸轮也懵了,他看看高杰义,又看看场上的蒙面人。原来他们身后不仅有一个武功盖世的方士劫,居然还有真正的神仙。

明月山碧海湖,竟然是修仙圣地。

那里竟然有神仙!

张啸轮快要晕过去了。

金单手上折扇一摇,飞剑顿时飞起,悬在了金单头顶。金单伸出空空如也的左手,稍稍一抖,手上顿时多了一块黑布。

金单手执黑布,往头顶一盖。而后其仰头,对着天空喷了一口气,黑布撤下,原先那枚不足一寸的小飞剑顿时体型暴涨,变成两寸多长。

众人震惊,仙人御剑,迎风见长。

真如传说中的一样!

而后,金单手上黑布往上连挥数下,嘴巴亦是连吐两口,两道寒芒闪过。金单头顶竟同时悬立着三把飞剑。

金单左手拿着黑布一晃,黑布顿时消失不见,像是遁入了另外一个时空。

而后金单左手比出剑指,右手拿折扇摇动,两手同时做出种种玄奥姿势,而那三把飞剑,竟然绕着金单旋转起来,似乎是仙剑护住。

曹先生看的彻底傻了,手上拿着的三寸钢钉也不自觉地掉在了地上。

“神仙老爷啊。”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围观的群众竟然呼啦啦一群人跪倒在地上,磕起头来。

这一刻,蒙面的金单恍然真正的神仙中人。

高杰义也看的一懵,金单这小子的丝法门戏法怎么学的这么厉害了。刚前段时间糊弄汪老鱼的时候,他才能用一把飞剑,还支撑不了多大一会儿。

现在不仅能同时控制三把飞剑,居然还练得如此熟练,说是如臂指使也丝毫不为过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跟我没关系

传统评书里面有好几部是讲神仙鬼怪的,比如封神,比如西游,比如济公传,讲的多是神仙妖魔斗法的故事。

其实不仅是评书,其他艺术种类里面也有,艺人行当是一家,评书里面有的书目故事,其他艺术也一样会上演。

不仅是艺术行当,民间也流传着许多神鬼故事。稍微年长的一点的老人,都能随口说出好多个来。

至于剑仙的故事,也一直在流传。再过几年,还珠楼主就会创作出蜀山剑侠传,以及后续的一系列的蜀山小说。

他所写的就是剑仙故事,涉及到了修仙。他当然不是完全凭空捏造出来的,也是建立在一定的民间传说的基础上的。

包括评书门,现在评书门比较流行的书目还是那些绿林侠义书,比如水浒、十粒金丹、大小八义、三侠剑等等。

再过几年,蜀山剑侠传流行的时候,评书门里面也开始流行了剑仙书,都是张嘴吐出一口剑仙,迎风见长,挥剑断水横江,反正吹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评书艺术最讲究的就是情节合理,说评书其实就是在说人世间的道理。那段时间的剑仙书吹得太狠了,都不讲道理了,也没有形成合理的体系,完全是胡吹海侃,反倒是惹了观众厌烦。

所以这一段时间的剑仙书倒是也没出什么精品,到后来慢慢也就没人听了,评书艺人只得又换新书。

在剑仙书盛行的时候,戏曲艺人也来凑过热闹。所以千万不要以为传统艺术很老套,很固步自封,其实人家时尚着呢,只是后世那些人非得把它当成一个传统的不得了的东西。

他们是既没有好好继承传统,还不肯开拓创新。传统艺术的出路就是要很好地继承传统,同时改造传统,适应当代。

在剑仙书盛行的时候,梨园行的舞台上也常常出现剑仙折子,人家角儿也要耍飞剑。不过戏曲艺术讲究意会,人家可来不了真的御剑飞行,意思一下得了。

那段时间是真热闹。

当然了,现在的人也都是听过剑仙传说的,听过跟见过可不一样的,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一尊真的剑仙啊。

旁边的老百姓全都跪下去喊神仙了。

这些流氓混混也全都傻眼了,他们是很蛮横,但是他们嚣张仅是对着普通老百姓来说的,对上官面上的人物他们都没多**子了,就更别说神仙了。

不说他们这些家伙,就连那些军阀头子都很信奉这些,川蜀之地的那些军阀头子现在就在被一个著名的神棍忽悠着,不管什么事儿都要请教这位老神仙。

至于三寸钢钉曹先生,这个绿林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现在也一样。他手上的钉子都吓得掉在地上了,就更别说其他了。

他就一个练武的,怎么跟修仙的打啊,这还比个屁啊。

曹先生当时就给吓傻了。

金单傲立当场,真有几分神仙风采啊。

金单双手连连比划,三把飞剑绕着他飞行。金单双手一打,往上高声一喝“础。”

三把飞剑盘旋在一起,相互一撞,竟然合并成了一把大飞剑。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众人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他们确实看见飞剑合并了。

半尺长的飞剑落下,落在了金单手上,金单手执飞剑,超前一刺,大声喊道“剑气,斩。”

声音落下,前方远处只听得轰隆一声。

影影绰绰处有一块大石,居然轰隆一声,炸碎开来。

众人全都悚然一惊。

这远远的一刺,居然轰碎了一块大石。

在场的混混头子,有一个算一个,脸色都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真不愧是神仙啊!

赵经理看看身边拿着枪的护卫,这他娘的拿着枪顶个屁用啊。

曹先生也傻了。

金单右手拿剑,左手在剑身上一抹,飞剑顿时消失不见。金单手执粗糙折扇,淡淡道“能做到,算你赢。”

说罢之后,金单逆着人群朝外黑暗处走去。

竟无一人敢拦,也无一人敢说半句话。

全场鸦雀无声。

人群里面还藏着一个人,那就是方士劫,此时方士劫双手各自握了五枚斤镖,只要有枪手敢乱来,那他就要杀人了。

可惜,这些混混都被吓尿了,谁敢乱来?

那剑仙远远一刺,剑气能把老远外的大石轰碎,就更别提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了。

他们只是混混啊,他们也是怕死的啊。

一直到金单走远了,都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最后到黑暗深处,金单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了。

高杰义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围观的老百姓又高声呼喊“神仙消失了,神仙消失了。”

众人又是一阵振奋,又是一声欢呼,又是一阵磕头。

混混头子们这才全都松了一口气,面对这样的剑仙,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性命完全没有半点保障。

直到剑仙走远了,他们才敢放松下来。四霸天互相看看,皆是苦笑,他们已经横行北京城很多年了,跟上面的达官贵人也有关系,已经很久没有人能给他们这种要命的感觉了。

赵经理面色也骤然阴沉,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刚才这剑仙就是冲他来的,他是真怕剑仙一道剑气轰了他,那他真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谁他娘的能想到,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啊。

曹先生也吐出一口大气,腿脚都有点发软,他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太吓人了,太吓人了,他纵横绿林这么多年,也听过不少人提起修仙神人。

他之前只当是传说来听听,没想到今日居然来了一个真的,自己还跟他放对了一场,真是够刺激的,这事儿说出去谁敢信啊。

三兄弟在最初的骇然之后,逐渐恢复了过来。理智恢复过来之后,三人皆是惊喜非常,他们好像赢了。

段二爷和房三爷皆是兴奋地快要飞起来了。

图老大却是很疑惑地往那神仙离开的方向看去,可是却找不到什么。他轻轻一叹,眼神慢慢往回收,不经意扫过人群中,竟然看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面孔。

图老大顿时一惊,慌忙站起了身子,匆忙再看去,可是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图老大慌张寻找,可是再也找不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了。

“是我看错了吗?是天太黑,是我看错了吗?”图老大喃喃自语,神情茫然。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段二爷连连问道。

图老大失魂落魄。

房三爷则是兴奋地看着高杰义,激动道“小高爷,小高爷,刚刚那人您认识?”

房三爷话里的语气可客气太多了。

高杰义立刻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认识呢。”

房三爷满脸不信“您不是刚刚还特意跑来嘛,哎,您为什么要我们认输啊?”

高杰义干笑道“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段二爷也赶紧看来“可是有不方便告诉我们的?”

高杰义摆手道“没有,没有。”

然后他又非常小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是那位爷,吓死我了……”

房三爷和段二爷立刻用满怀意味的眼神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闭了嘴,眨了眨自己单纯的眼睛。

围观人群的黑暗处有一个穿着黑袍的人,那黑袍人缓缓低下头,嘴角勾勒一丝微笑,轻轻道“有点意思……”

第一百八十三章 认命了

宋家。

大莲的闺房里,宋老三夫妇在床前守着大莲,俩口子不停地抹着眼泪。

大莲自从被送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找了大夫过来看,大夫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是开了几幅安神的方子,说是要静养。

宋老三夫妇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净守在闺女床前了。

外面的事情都是宋老大夫妇在忙活,这两口子开心的不行了。

吃的东西倒是也让人送过来了,可是宋老三夫妇哪里还有胃口啊,又让人给拿回去了。

一直等到晚上,天都黑了,宋老三等得有些心急了。

宋老三的媳妇擦着眼泪,哭哭啼啼道“闺女啊,你快醒醒啊,你好歹应娘一声啊,你别吓娘啊。闺女啊,你要是出点事儿,娘可怎么活啊?”

宋老三嘴巴嗫嚅几下“要不……要不还是送洋人的医院吧?”

宋老三的媳妇道“你家老大不是说洋人的医院白乎乎的一片,跟奔丧一样,不吉利么?”

宋老三顿时一噎,又不敢多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大莲非常突兀地睁开眼睛,嘴里惊叫一下“小六哥哥。”

这一声,把宋老三夫妇吓一跳。

他们也没想到大莲居然醒的这么突然。

大莲喊完这一声之后,面露紧张之色,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扭头往窗外看去,紧张叫喊“小六哥哥!”

说着,她就要挣扎下床。

宋老三夫妇这才反应过来,宋老三的媳妇一下子就把大莲给抱住了,她急道“大莲……你你你醒了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大莲慌忙道“小六哥哥……小六哥哥摔倒了,我看见他摔倒了,他晕过去了,我要去看他。”

宋老三的媳妇道“闺女啊,这……这哪儿有人啊?”

宋老三也急忙道“是啊,闺女,你这是做恶梦了吧?”

“恶梦?”大莲有些茫然,扭头看看四周“我……这是在哪儿?”

宋老三的媳妇道“你在家啊,你都睡一天了,刚刚才醒呢。”

“我睡一天了。”大莲神色茫然,眼神有些空洞。

宋老三的媳妇小声问道“闺女啊,饿着了吧,娘给你拿点吃的?”

大莲茫然了好一会儿,思绪才慢慢恢复过来,她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切了,大莲突然变得安静和沉默了。

“闺女。”

“大莲。”

宋老三夫妇小心地叫了大莲好几声,可大莲却跟丢了魂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宋老三抓着脑袋,看了看自己闺女这模样,他疑惑道“别是中了邪吧,要不请人来赶赶?”

宋老三媳妇打他一拳“别胡说八道。”

宋老三闭嘴了。

宋老三和他媳妇两人都很小心地看着自己闺女,生怕她出事。这俩人都提心吊胆一整天了。

又过了好一阵,一直沉默着的大莲,突然说道“娘……您帮我把嫁衣拿过来吧。”

“啊?”宋老三的媳妇愣住了。

宋老三也愣住了。

这两人知道自己闺女不同意这门婚事,嫁衣都做好了,也不敢拿给她试穿。

“什么?”宋老三的媳妇又问了一声,生怕自己听错了。

大莲抬起头看着自己母亲,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道“娘,帮我把嫁衣拿来吧。”

看着自己闺女熟悉却又分外陌生的笑容,宋老三的媳妇顿时有些心慌,她小心问道“闺女,你没事吧?”

大莲笑着微微摇头,看着自己母亲道“娘,我没事,您帮我拿一下吧。”

宋老三的媳妇没了主意,看向了自己男人。

宋老三抽着烟,挥了挥手,让自己媳妇赶紧去拿。

宋老三的媳妇这才赶紧站起来,出了门。

宋老三抽着旱烟,仔细地看了看闺女的神情,今儿这样子确实有些反常,他问道“闺女,你怎么了,你上午在郑家没怎么着吧?”

大莲摇摇头,语气平淡道“没有啊,就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反抗的了的,或许,这就是命吧。”

说完,大莲苍白的脸上再度露出了笑容。

宋老三听了这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闺女这是认命了。认命好啊,不认命,怕是会丢了命啊。

宋老三点了点头,心中安定不少,他又把旱烟塞到了嘴里。

大莲看着自己父亲,劝道“爹,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您老咳嗽。”

宋老三微微一滞之后,忙把旱烟枪在鞋底磕了几下,把烟锅里面的烟丝磕出来,他收起烟枪“不抽了,不抽了。”

大莲又道“以后也别抽了吧。”

宋老三对闺女心中有愧,这会儿也答应的痛快“不抽了,不抽了,以后都不抽了。”

大莲顿了顿,又说道“爹,大烟馆总归不是个好买卖,我也知道您不爱做这个,是大爷一直逼您做。爹,以后您做别的吧,开个杂货铺子也行,干点别的也成,别再碰这缺德生意了。”

“这……”宋老三顿时有些迟疑。

大莲看着宋老三的眼睛,她道“爹,您软弱了一辈子了,也听了大爷一辈子的话了,这回就听我一次吧。那个钱,就让大爷一个人挣吧,您别掺和了。”

“哎……”宋老三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是应了一声。

此时,宋老三的媳妇拿着红色嫁衣过来了,进门之后,宋老三的媳妇先是看了看自己男人,然后又扭头看自己闺女。

大莲说道“娘,把嫁衣给我吧。”

“哦……哦……”宋老三的媳妇答应两声,把嫁衣送到了大莲面前。

大莲把嫁衣接过去,抚摸着上面的刺绣和布料,她微微笑着,淡淡说道“多好的绸缎啊,多精致的刺绣啊,一瞧就是瑞蚨祥老师傅的手艺,这绸缎也是江南来的最好的吧。我做梦都想穿这样的嫁衣嫁出去呢。”

宋老三媳妇有点懵,看向了自己男人。

宋老三轻轻叹了一声,对着自己媳妇点了点头。

看着宋老三这样姿态,宋老三的媳妇心中顿时有数了,她也松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大莲把嫁衣放在一边,对着自己母亲说道“娘,您一会儿给我开脸吧,我想要干干净净的。”

宋老三的媳妇忙点头“哎,好,好。”

北京城要出嫁的姑娘都是要先开脸的。

大莲又道“娘,一会儿您再教我化妆吧,我还从来没试过呢。”

“好,好。”宋老三媳妇忙又答应。

大莲摸了摸肚子,说道“娘,我饿了,我想吃您做的肉饼。”

宋老三的媳妇忙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好,闺女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做。”

待宋老三的媳妇走到门口的时候,大莲突然又喊了一声“娘。”

宋老三的媳妇回头看来。

大莲脸上露出了笑容“没事,我就是想叫叫您。”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花脸狐狸陈喜盛

门头沟矿山上。

这场震惊北京城的赌斗终于以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一种方式落了幕,谁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尊传说中的剑仙来给这三兄弟助阵。

但是谁都知道,这剑仙定然不是三兄弟请来的,他们要是有这背景,今儿这场赌斗也就弄不起来了。

事实上,这场赌斗,三兄弟是占尽下风的。整个北京城的混混都被赵经理和他背后的人打了招呼,没人给三兄弟助拳的,没瞧见三兄弟之前都急的不行了嘛。

之前上场的那两个人就已经让许多人怀疑不是这三兄弟的手笔了,至于最后的剑仙就更不用想了。

现在大多数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高杰义,所有人都瞧出来高杰义跟之前那个很厉害的老月有关系,那老月应该就是他的人,他应该就是这三兄弟的靠山,难不成这剑仙也是他请来的?

这人到底是谁?

所有人都有些咋舌。

而高杰义更果断,直接躲进了人群里面,这会儿他更不会让自己暴露在外面了,多危险啊,保不齐再被熟悉的人认出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赵经理面色也是晦暗之极,可他也没有半点法子,人家神仙都请出来了,他还能怎么着啊?

至于那位绿林高手曹先生,脸上这才褪去了惊惧之色,面对这样的仙人,任谁都有很大的压力的。

曹先生抚了抚胸口,眼中逐渐露出奇异的兴奋之色。剑仙啊,仙人啊,绿林道上一直传说的修仙真人啊。

竟然让自己碰见了!

真的让自己碰见了!

“哎呀!”曹先生用力一拍手,顿时悔恨不已,刚才光顾着震惊和害怕了,没有上前跟剑仙求教,要是跟这样的仙人学习两天,哪怕是被他指点一句,那也是天大的幸运啊。

“哎呀。”曹先生又拍了一下手,可就算是再来一回,他也没胆子上前啊,毕竟刚刚是他在跟仙人对决,他也怕的啊,等下他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仙人就一道剑气把他给宰了,那他跟谁说理去啊。

“都是这混蛋。”曹先生扭头用仇恨的眼神看向赵经理,这要不是这些王八蛋请他来,他至于跟仙人对上么,还错过了这段仙缘。

曹先生都有想宰了赵经理了,可是他瞧了瞧赵经理身边的枪手,他宰了赵经理是不难,可是能不能逃出去又是一回事了。

毕竟这边除了赵经理的人,还有别的人啊,他要是一动手,恐怕就成众矢之的了。

“哎呀。”曹先生再度用力拍了下手,再度悔恨。

赌斗结束了,大家也就慢慢散去了。

赵经理也没上前找曹先生,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谋划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最后谁能想到会冒出一个神仙来,他背后的洋人应该不会太怪罪他吧?赵经理面上露出晦明晦暗之色,深深地看了躲在人群里面的高杰义一眼。

最后,赵经理板着脸就走了,老黄等人小心地跟在后面。

四霸天也散开了,能混到这个地步的人,无不是皮厚心黑之人,之前他们得了赵经理的好处,也不想得罪赵经理身后的洋人势力。

现在见三兄弟赢了,而且还冒出了一尊神仙,这四霸天就又围着三兄弟恭贺了。段二爷在应付他们,房三爷性子特别直,压根不想理会这几个两面三刀的家伙。至于图老大,图老大这会儿正魂不守舍呢,哪有功夫理会什么四霸天啊。

四霸天也知道这三兄弟的性子,他们也不会在图老大和房三爷面前自找没趣,跟段二爷联络联络感情就得了。

四霸天里面就只有八指郑勇没有跟段二爷聊什么话,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巡视,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四霸天里面郑勇排行是老四,他成名的年头不长。四霸天里面的老三一直在观察郑勇,先前郑勇帮蒙面老月说话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现在见郑勇不但不跟段二爷交流,他的疑惑就更深了,老三索性也不去跟段二爷打听了,他凑到了郑勇面前,嘿嘿一笑“老四,你可有点不对啊。”

老三的声音一出来,是异常的嘶哑,就跟一块干枯木头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一样,特别让人难受。

“三哥,您多心了吧?”郑勇笑着看着老三那张丑陋的面庞。

老三其实面容是不难看的,应该说还是挺精致白皙的,但是这张脸上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烫疤,看着就很渗人了。

所以老三的外号就叫花脸狐狸,他的原名叫做陈喜盛,四霸天排行第三的花脸狐狸喜爷就是他了。

花脸狐狸陈喜盛眯着眼睛,还别说他的眼睛是真好看,比姑娘家的还好看,水灵灵的,睫毛也长,他看着郑勇道“老四呀,是不是我多想,您心里可清楚的很呐。咱们这四兄弟里面,就咱俩关系最好,你有事儿可不能瞒着哥哥我啊。”

郑勇的大买卖是开宝局子,花脸狐狸陈喜盛的大买卖是放贷,两人的业务有一定重合的。

宝局子和放贷是天生一对,赌钱不够了就去贷呗,然后再去赌,输没了再被追债的逼的家破人亡。

花脸狐狸和郑勇还专门去诱骗那些殷实人家的正经孩子来赌钱,还让人瞒着家里来贷钱去赌,然后他们在赌局上出千,最后让人越输越多,越贷越多,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去抢夺人家的家产了,这样缺德的事情他们可没少干。

这两人一直是守望相助的,因为这么大的一块盘子,一家可守不住,只有这两个人一条心才能勉强支撑住。

所以花脸狐狸说他跟郑勇关系最好,说的一点都没错。

郑勇笑了一笑,勾了勾手,示意花脸狐狸靠过来。

花脸狐狸陈喜盛靠了过去。

郑勇小声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咱俩兄弟关系最好,我知道的也都会告诉哥哥您一声。”

花脸狐狸点点头“知道,我会承您这人情的。”

郑勇笑了,然后道“三哥呀,我得提醒您一句,那剑仙的事儿您别瞎打听,招惹了人家,咱们是惹不起的。还有呀,尤其是您,您最爱干让女戏子陪您过夜的事儿。”

“这个吧,也没啥,我也知道您的过去,您恨他们。平时欺负戏子艺人倒也没啥,这些不过是下九流的玩意儿,但是有一节,您千万得记住了,但凡是跟王八茶馆说书人有关系的,千万千万别沾咯。”

花脸狐狸的眸子狠狠颤了几下“你是说那剑仙跟他们……”

“嘘。”郑勇立刻噤声“我可什么都没说,三哥您好自为之。”

花脸狐狸神色惊疑不定。

“王八茶馆……说书人?”站在这两人后面不远的曹先生轻轻念叨了几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张啸轮说书

翌日清晨。

金刚铁拳孙宝义家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会友镖局的四位当家都暗中来到了孙宝义家中,明面上张啸轮已经辞职了,就不好再回会友镖局了。

镖局内部人多眼杂的,也不方便。这四位当家家里也有许多人,人来人往也不方便,最适合的地方那就是孙宝义家里了。

孙宝义是这件事情的知情人,他也是张啸轮的师父,更关键的是他自己一个居住,家里没有别人,安全隐蔽。

所以当初他们就约定在这里集会,关于王八茶馆说书人的事情,都在这里讨论。

这不,门头沟上的赌斗刚刚结束,张啸轮就过来报告了。

四位当家的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门头沟上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所以他们也想赶紧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依旧是门窗紧闭的房内,房内依旧是烟雾缭绕。

四位当家的都坐着,孙宝义给他们泡茶,张啸轮在那里绘声绘色讲述着。

张啸轮是个话痨,你领着他聊天还成,问一句答一句。你要让他自己说,那他可得撒了欢,你脑袋不听炸了,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得,张啸轮说了半天,四位当家都快听饿了,张啸轮还在说他们买六个肉饼上门拜访的事儿,没错,就是他们头一回上门头沟的事儿。

张啸轮愣是把肉饼翻来覆去说了好几回,还跟上次他走镖时候遇见的那个卖煮鸡蛋的老娘们的手艺好好比较了一番,然后再一次吐槽了卖鸡蛋的老娘们的破手艺。

四位当家里面,脾气最躁的王豪亭差点没使出三皇门的绝招三皇炮锤,活活打死这个王八蛋,太能胡扯了。

孙宝义也骂了自己徒弟好几句。

张啸轮这才收敛了一点,可他还是磨磨唧唧了好半天了,绕过来,绕回去,把二上门头沟说的是啰嗦之极。

嘿,这要是被评书门的人瞧见了,估摸着能觉着张啸轮还有点说评书的天分,因为这小子不嫌累啊,一个人也能说这么久。

而且这小子能水啊,一件破事儿能水这么久。评书门里的净街王王杰魁也没他这么能水啊,这小子是真能耐了。

就是这货太磨叽了,说话也没个重点起伏,容易把书座儿惹烦了。如果能好好规整一下,说不定是个说书的材料。

当然,张啸轮估计也没兴趣说书去。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张啸轮喝完了一大茶壶水,才终于入了正题了,开始说门头沟赌斗了。

先前的混混斗狠,让听着的几人都有些咋舌,他们这些绿林人是武艺高强,但是论起狠来,他们可比不上这些混混。

尤其是听到雷毕油炸自己,还有赖子李为了老婆孩子甘愿**。再听到赵经理这都不肯放过可怜的孤儿寡母,几人都纷纷皱眉,眼中出现了怒气。

王豪亭都拍了桌子。

待听到了门头沟三兄弟出手相助之后,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张啸轮又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图老大的武艺。

几人有些惊疑。

孙宝义却是问道“啸轮,你没瞎说吧,这图老大真的有如此功夫?”

张啸轮却是拍着胸脯嚷嚷道“哪能啊,图老大的功夫是真的好,十丈远的距离,我都没瞧清楚,人家眨眼就到。转眼就把赵经理的脑袋给按住了,人家手下都有枪呢,可图老大比人家枪手快多了。”

“照我估摸着,这图老大的本事肯定不在我们镖局的镖头之下。真不是我长他们志气,灭咱们威风,我向来实话实说。我估摸着,也就只有咱们镖王李总镖头能稳稳压着他,别人怕是都不好说。”

四位当家纷纷对视,他们早就知道门头沟上有个高手,但是他们也没想到这人的武艺竟然如此了得。

这真的假的?

孙宝义看了看四位当家,然后又对张啸轮道“接着说。”

张啸轮又接着把对赌的场面说了一下,这回他倒是没磨叽,两句话就说完了,然后他卖关子道“几位师爷,现在可是一胜一负,你们猜猜这赵经理接下来请了谁来助阵第三场?”

王豪亭对啰嗦的张啸轮本来就相当不待见,现在见对方还卖起了关子,王豪亭就更恼怒了,他破口骂道“少给我卖关子,信不信老子揍你。”

张啸轮一脸悻悻然,小声嘀咕道“高杰义不是说关键眼儿上卖个关子特好使么,赶明儿再来说下文,憋人家一天。”

王豪亭喝骂道“瞎嘀咕什么呢,赶紧说。”

张啸轮抿了抿嘴,不高兴道“他们请了三寸钢钉曹先生来助阵。”

“什么?”几人都是一惊。

人的名树的影,图老大的名字只在北京一带的混混行里面特别响亮,但是绿林道上对图老大是不熟悉的。

不过曹先生的大名那可是相当响亮的,这可是使暗器的顶尖好手啊,当年的山东响马著名的飞叉将军吴宝宏就死在他的钢钉之下,他一个人就杀的人家啸聚山林的响马队伍落荒而逃。

曹先生可是个大高手啊,一撒手就能带走七八条人命,他一个人就能顶的上半支军队。这人在绿林道上可是凶名赫赫,他们都没想到赵经理居然能请到曹先生援手。

张啸轮也说道“不说您几位了,我都没想到。看到曹先生出来的时候,我愣是吓了一哆嗦,这位爷的凶名可盛的很啊。嘿,几位师爷,您肯定没想到,这图老大一上来就跟曹先生对上了,这图老大可是个狠人啊,他一上来就戳了这曹先生的最痛处。”

王豪亭呲牙道“他难道不知道曹先生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张啸轮一拍手“哪能不知道啊,他就是冲着这个去的。气的曹先生呀,甩手就是一个钢钉出去。”

几人都瞪大了眼睛,这图老大是真的猛啊。

张啸轮眉飞色舞道“嘿,这图老大的本事那真不是我吹得,他险而又险地踢飞了面前桌子,正好撞上了曹先生打来的钢钉。当然,这钢钉的力肯定没这么小,钢钉穿了桌子,不过这一撞,也让钢钉打偏了,射到了后面的柱子上,人没事。”

听到了图老大居然挡住了曹先生的攻击,几人都有些震惊,看来这图老大的武艺是真的很高啊。

张啸轮兴冲冲道“还没完呢,那曹先生手都摸到腰上了,转眼肯定是几道钢钉射出啊。那图老大也不甘示弱,人家立刻扑在了地上,看着跟下山猛虎似的,一个前扑就能到曹先生近前,要他性命。”

“人家图老大说了,你我搏命,生死只在五五开。曹先生哪能示弱啊,当时就要跟图老大硬来,两人说话这就要分出生死来啊。”

说完,张啸轮兴奋地一拍桌子。

王豪亭急忙问道“然后呢?”

张啸轮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又看了看四位当家还有他师父的紧张又迫切的表情,心里顿时有数了,这应该就是高杰义说的驳口了,说书先生这时候该打钱了呀。

张啸轮搓着手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道“几位师爷,这段时间为了这事儿吧,我这花费挺多的,不然您几位再给我点用度的钱财?我这都快开不了张了。”

几人的脸色迅速黑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他们要成仙

脾气不好的王豪亭骂道“小兔崽子,不是前两天刚给了你二十个大洋,你又花完了?你逛窑子也花不了这么些吧?”

孙宝义也小声问道“啸轮你怎么回事,你不会是去宝局子耍钱去了吧?”

张啸轮顿时叫屈道“我哪能干这事儿啊,我从来不赌不嫖。”

王豪亭骂道“那你说,你的钱是怎么花掉的?”

张啸轮道“我是不赌不嫖,但是高杰义他就……都是他花的……”

几人都是一愣。

孙立亭抽着旱烟,抬眼问道“他们家里就让他这样胡来?”

张啸轮嚷嚷道“当然不让了,所以他只能问我要钱啊,我能怎么着?他明着说了,要是我不给他钱,他就要把我赶走,我能怎么着啊?我这不都是为了咱们镖局么,我容易么我。”

张啸轮委屈极了。

几人纷纷无语,连脾气暴躁的王豪亭都没什么话好说了,他们也没想到原来这个高杰义这么不学好,还高人子弟,什么家教啊?

孙宝义轻轻叹一声“啸轮啊,别问镖局拿钱了,一会儿师父给你拿些钱吧。”

张啸轮不满道“您哪有钱啊?您每月挣来的钱都给那几位的孤儿寡母送去了,您比我还穷呢。镖局这些年,也不肯给您升个镖头……”

孙宝义喝止道“好了,你哪儿来这么些牢骚怪话啊?”

四位当家相互看了看。

最后孙立亭出声道“行了,一会儿我给你再拿二十个大洋。赶紧说,后面怎么样了。”

张啸轮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嘿,还真的弄到钱了。

钱到手了,张啸轮也不敢糊弄,赶紧把后面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这小子钱一到手,连说话都不啰嗦了,这让眼前的几人气的有些牙痒痒。

张啸轮把后面的事儿简略一说“就这样,两人约好了日后比试,这茬儿就这么给按下了。然后马上得比试暗器了,嘿,这稀奇的事儿出来了,您几位猜猜怎么着了?”

张啸轮又卖起了关子,心里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还能再打一回钱啊?

王豪亭冷笑道“孙子诶,再敢给老子卖关子,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张啸轮被吓了个够呛,不敢再作死了,赶忙道“那三兄弟都没辙了,他们没人是曹先生的对手啊。本来段老二都打算站起来认输了,就在此时,一个人,不对,是一个神仙出来了。”

“王八蛋。”王豪亭怒拍桌子,破口大骂道“拿了钱还不给我办人事儿,你是觉着我不敢废了你吗?”

孙宝义也赶紧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能不能有点正形儿?”

张啸轮叫屈道“我冤枉啊,是真的神仙,哦,应该说是剑仙。人家张嘴就喷出来了一口飞剑,那飞剑迎风而长,足有两寸多。然后那剑仙连喷两口,又喷出了两口飞剑,就那三口飞剑绕着那剑仙盘旋起来。”

“我真没骗你们,我瞧的真真的,现场好些人都瞧见了。真是剑仙啊,真是神仙啊,那曹先生都给吓傻了。”

“什么?”王豪亭听得有些不可思议。

王显亭和王兰亭也面面相觑。

只有孙立亭面色微微一沉,盯着张啸轮沉声问道“你敢保证你没看错?”

张啸轮拍着胸脯道“我当然没看错了,就算我看错了,在场那么些人,难不成全都看错了?那剑仙是真本事,那三把飞剑真是悬空飞行的,然后人家剑招一指,三把飞剑就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把。”

“那剑仙把飞剑抓在手上,朝着远方一刺,大喊一声剑气。嚯,好家伙,十几丈远的大石愣是给轰碎了,我的妈呀,哪个使暗器的有这能耐?非的是大炮才行吧?”

孙立亭不说话了,只是闷头皱眉抽着烟,神情若有所思。

王显亭看看孙立亭,然后问张啸轮“然后呢?”

张啸轮道“那还能怎么着啊,这曹先生是本事,可他也没法子跟修仙的比啊?那仙人使完这一招就走了,嘿,没走出去多远,人竟然消失不见了,真是神仙啊。”

“那曹先生自然也就认输了,那三兄弟就赢了呗。我以前总是听人说,这世上有神仙,没成想还让咱真见着一回。”

张啸轮说完了,四位当家的都看向了孙立亭。

孙立亭慢慢吐出嘴里的烟雾,淡淡道“知道了,宝义你去我家账上支二十个大洋给啸轮吧。”

“哎。”孙宝义答应一声,就带着张啸轮出去了,他知道接下来这几位当家定是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孙宝义和张啸轮刚出去。

王豪亭就迫不及待问道“四哥,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剑仙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显亭和王兰亭也看着孙立亭。

孙立亭微微颔首,然后把烟枪放下,抬起头,眼中露出思索之色,他道“你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说的小爷的事儿,还有小爷背后那个神秘的隐八门吗?”

几人都点了点头。

孙立亭看看几人“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惑,都觉得我可能夸大其词了。如果这些人真的这么有本事,为何绿林道上没人听过他们的名号?”

几人又点了点头,这正是他们疑惑的地方。

孙立亭微微一叹“因为他们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呀,只是些凡夫俗子,争名逐利,他们呀,志不在此。”

王显亭问道“那他们志在何方啊?”

孙立亭扭头看着王显亭,沉声吐字道“他们想要成仙。”

“啊?”

一语既出,几人都傻眼。

王豪亭更是不敢相信道“瞎扯吧,这世上哪有神仙啊,这成的哪门子仙啊?”

孙立亭反问道“那你怎么解释门头沟上的剑仙?”

“我……”王豪亭顿时语塞。

王显亭却道“您真信那位是剑仙?”

孙立亭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见过,但是曹先生不也信了么?”

几人又沉默了。

王兰亭不敢相信地问道“那隐八门真是修仙的人?那明月山碧海湖是修仙圣地?”

孙立亭回答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老门主在跟那位神秘的小爷交往的时候,无意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然后老门主推测对方正是修仙中人。”

几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王显亭分析道“您要非说修仙的话,那也该是那些武林高人或者说老道和尚,亦或者是各种世外高人。您也说了,这隐八门里面还有好些是江湖戏子,说书的,看相的,唱曲的,这……是哪门子修仙?”

孙立亭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也一直不敢相信,但是门头沟上出现的那位剑仙,却好像告诉了我,他们真是修仙中人。不然你怎么解释那门头沟上的剑仙?”

几人纷纷哑口无言,他们是不相信,可这剑仙就是最好的证据啊。普通人谁能御剑啊,还能轰碎十几丈远的大石,这不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么?

孙立亭语气沉了好几分“这王八茶馆里的说书人,怕是来头大的吓人啊。”

王显亭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孙立亭沉吟了一会儿,两只手缓缓抱在了一起,他花白的眉头微微颤抖几下,然后把眼睛闭上,道“还是跟之前一样,交好为主,但不必刻意讨好。先观望观望再说,没想到临了临了,都快死了,居然碰上了这么个事儿。”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探清水河

清晨热闹的不仅仅只有孙宝义一家,京西蓝靛厂的宋家也很热闹,一大早儿就热闹极了。

因为宋家人大早上刚起来就发现大莲不见了,这下子,宋家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所有人都急疯了。

尤其是宋老大和宋大娘,他们也没想到大莲居然又不见了,这丫头昨儿就不见一回了,可他们给吓坏了。

后来大莲被郑勇派人给送回来了,他们还挺高兴的,以为是大莲主动找郑勇去了,他们还以为大莲终于想通了。这还没高兴多大一会儿呢,人又不见了。

宋老大夫妇知道大莲不愿意嫁给郑勇,别是这死丫头偷摸跑了吧。这丫头要是真跑了,那他们该怎么跟郑勇交代啊?

宋老大脸色都惨白了,一个京西开窑子的花爷他都对付不了,就更别说是郑勇这样的庞然大物了,一旦人家发火了,那他还能活命?

宋老大几乎都要晕倒了。

宋老三夫妇也面面相觑,昨晚听大莲的话,这丫头分明已经认命了呀,可是她现在突然又跑到哪里去了?

宋老大和宋大娘对着宋老三夫妇就是一阵指责痛骂。

宋家乱极了,大家到处在找人。

都找疯了。

只有宋老三的媳妇细心地发现昨晚上那件嫁衣不见了……

京西蓝靛厂有一条河,叫做清水河,这清水河的河水是从颐和园里流出来的,其实水也不是很清。

不过在京城这地界来说,这条河已经很干净了,附近的人都喜欢来这儿洗衣服洗生活用品。

今儿天刚蒙蒙亮,寒雾还笼罩在河面上久久散不开来的时候,就有一道红色影子在白雾里面若隐若现。

是大莲。

大莲穿上了嫁人的红色嫁衣,是瑞蚨祥老师傅的顶级手艺,上面的刺绣美极了,料子也是江南地带最好的丝绸,穿在身上舒服极了。

大莲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化过妆。昨晚,她娘给第一次给她开脸,北京城要出阁的闺女都是要开脸的。

就是用三根棉绳拉着,在姑娘家的脸上呈三角地拉回来,拔出姑娘脸上的汗毛,让姑娘的皮肤变得白里透红和紧致起来。

大莲还让她娘给她梳了头。北京人都讲老礼儿,未出阁的姑娘梳的都是辫子,出嫁的妇人都是盘的发髻。

大莲是第一次盘发髻,她不会,所以让她娘帮她弄好了。大莲没有化过妆,她也不会化妆,昨晚让她娘教她。

可惜她没有学会。

于是,大莲的母亲给大莲上了妆,这是大莲这辈子第一次化妆,化完妆之后,大莲才发现自己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连大莲的母亲都有些被惊艳到了,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大莲让母亲回去睡了,大莲母亲在走之前还跟大莲嘱咐了教她怎么把妆容卸下来。

大莲点头应允,可她没有这么做。

她不会化妆,她知道她一旦把妆卸了,她就不会这么美了。大莲什么都没动,她一晚上没有睡,她换上了嫁衣,盘好了发髻,戴上了最美的首饰。

在漆黑如墨的夜里,她出了门。

她来到了这清水河边。

现在已是初冬,天气很冷,大莲只穿着单薄的嫁衣,可她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河边。

她微微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东西,是一颗相思豆,是用红绳子穿起来的一颗相思豆,这是佟小六第一次送她的礼物,是佟小六刚出来卖艺,饿了好几天才攒够钱买的。

大莲一直珍藏到现在。

大莲看着手上的相思豆,目光慢慢变得柔和,嘴里轻轻念道“傻六哥哥,也不问人家喜不喜欢,就去买……可你买的,我又怎么会不喜欢……”

大莲脸上微微笑着,然后笑容慢慢变得越来越大,可神色却是忍不住地悲伤,眼角两旁滑落下眼泪。

大莲泪眼婆娑地看着手上的相思豆,她慢慢说道“小六哥哥……我……我终于要辜负你了。我等不来你下小定的金首饰了,我等不来你买的小四合院了,我等不来你打的龙顺成的家具了,我等不来我们的喜酒了,我也等不来你让窝脖扛着聘礼来娶我了。”

“小六哥哥……我等不来你了……我终究还是等不来你了……”

大莲闭上了眼睛,无力地默默流泪。

这段时间她哭了太多次了,以至于让她现在连哭泣都没有了感觉。

这就是她的命。

她知道郑勇不会放过她,她没有办法再跟佟小六在一起,她再不肯,佟小六连命都会没有掉的。

她也逃不掉,因为这是她的命,她是能跑,可她的家人呢,一旦她跑了,郑勇明说了是不会放过她的家人的。

可是她真的不想嫁给郑勇。

天下地下,她想嫁给的只有佟小六一个人。

她不可能嫁给郑勇,她太了解佟小六。一旦她嫁给郑勇,佟小六就活不下去了。就如同她一样,没有了佟小六,她也无法活下去了。

所以她只能死,这就是她的命。

她死了,郑勇就不会为难她的家人。

她没有嫁给别人,佟小六也不会伤心的活不下去。

这就是她的命。

所以她来到了清水河边。

她穿上了最美的嫁衣来到了清水河边,她把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样子来到了清水河边。

她来寻死。

“大莲……”

恍惚间大莲似乎听见了佟小六的呼喊,似乎看到了佟小六那温和阳光还带有一点羞涩的笑容。

一如他们初见时候的那样,他每日拿着三弦在这河边清晨时分就一个人练唱小曲,她就偷偷躲在旁边听着。

他知道她在偷偷听着,她也知道他知道自己在偷听。

两人都心照不宣。

两人都偷偷维护这一份羞涩的甜蜜。

大莲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笑容了。她把手上的相思豆绳串小心地打开,绑在了自己手上。

“小六哥哥,好想再听你唱一次《绣麒麟》……”大莲闭上了双眸,神色变得平静,有一滴泪嗪在她眼角“小六哥哥,是我不听话了,是我等不到你了……”

大莲俯身前扑。

眼角的那一滴泪砸进了初冬冰冷的河水中,那一袭红色映得河水久久不能褪去颜色。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金单解惑

高杰义从门头沟下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昨晚上赌斗结束就已经很晚了,高杰义自己又没马车驴车,再说大半夜的也不安全。

所以当天晚上他就在于家村留宿了一晚,于家村一直欢庆到后半夜,不过高杰义和张啸轮倒是没出去瞎玩。

开玩笑,都藏了半天了,要是因为最后这事儿把自己面目给露了,那不是前功尽弃了。

万事苟为先啊。

三兄弟见高杰义不肯出来,他们也没有强求。

现在他们对高杰义那可是相当客气。

高杰义第一次上门头沟的时候,他们的戒心还是很重的,可不是由着高杰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一直到高杰义二上门头沟,带来了雷毕和快手卢,他们才放心了一些,也开始跟高杰义称兄道弟,算是认可了这个人。

一直到最后那位神秘的剑仙出来,可算是把他们给吓住了,所以他们现在可不敢跟高杰义称兄道弟了,都尊一声小高爷。

高杰义不愿意出来,他们现在还敢强求么?

其实他们心里也是很惊愕的,之前高杰义跟他们说的是他背后的人物是会友镖局的隐白扇,还说是因为内部争斗。

可是现在看看不对啊,能请来剑仙助阵,还内部竞争个屁啊。整个会友镖局也没这么大能耐吧?

三兄弟对高杰义的来历存了疑,觉得高杰义的来头可能大的不得了。

高杰义和张啸轮在于家村住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两人就坐车回到了城里。

张啸轮去了他师父家报告情况了。

高杰义则是直接去了金单家,他昨晚上差点没给吓尿了。

高杰义一进门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金单在家等他。

“早点吃了没?”金单问了一声,他昨晚很晚才回来,所以今天起得挺晚的。

“哼。”高杰义脑袋抬到天上去,理都不想理金单。

金单看了看高杰义,冷淡说道“不吃就滚蛋。”

高杰义跳着脚骂道“滚个屁,老子昨晚上差点没被你吓死。”

金单坐下来,给自己舀了一碗粥,一边啃着冷硬的馒头,一边说道“没我,你昨儿可能下不了门头沟。”

高杰义瞪着他,骂道“嘿,你还觉着自己挺有理儿,我怎么跟你说的,我不是让你看着我师父和小橙子吗?一旦我出事了,赶紧带着他们出城去。”

金单却道“他们都是大人了,根本不需要我带着,言语一声就得了。”

高杰义被噎了个够呛“我……你……我不是让你别上门头沟,你是没瞧见那曹先生的本事,那可是要人命的。”

金单淡淡道“我瞧见了。”

高杰义更火了“你瞧见了还上去,你不要命了?”

金单微微一笑,抿了一口粥,说道“可是……我赢了。”

高杰义指着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有种。”

金单把冷硬的馒头放下“客气。”

高杰义瞥了他的馒头一眼“这么有种的男人就吃这个啊?”

金单没理他。

高杰义吐出一口气,找了个凳子,坐在了金单身边,他擦了擦额头,心有余悸道“哎哟,可吓死我了,我差点没尿裤子。”

金单却道“那你上门头沟就应该多带条裤子。”

高杰义一噎“很好笑吗?”

金单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觉得还可以。”

高杰义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我也没想到你这戏法练得这么快,我翻过那本书了,你这本事怕是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吧?”

金单把碗筷放下,皱着眉头说道“你一天到晚乱蹦跶,我不加紧点速度,你迟早死外头。”

高杰义没好气道“你闭嘴吧,你才瞎蹦跶呢,多危险啊。”

金单又道“再说,金家家祭马上就到了,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高杰义皱眉道“你这手艺可见不得光。”

金单点头道“放心,戏法是假的,本事是真的,漏不了水。”

高杰义点点头,他顿了顿,又问“昨晚上别的我都能理解,大晚上的大家也瞧不见你的丝线拉扯,就是你轰碎了远远的一块大石是怎么做到的?”

金单回道“简单,就跟你糊弄汪老鱼一样,远处堆了一堆碎石头,埋了个小机关,再弄个炮仗,等我一喊,点着炮仗动一下机关就行。碎石一倒,炮仗一响,简单。”

高杰义一怔“不对,谁在那儿动机关点炮仗啊?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高杰义悚然一惊,这可是要脑袋的大事儿啊。

金单道“放心吧,没外人,就是小橙子,跟上次一样。”

高杰义勃然大怒,跑过去拎着金单的衣领子“你大爷啊,你干嘛把小橙子扯进去,你疯了啊?”

金单盯着高杰义的眼睛“伤不着他,我让他放完炮仗就走,没人会注意一个屁大点的孩子的。”

高杰义怒道“他还是个孩子,出事了怎么办?”

金单冷静地说道“正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才不会出事。要出事,只会死我一个人。”

高杰义愤怒地盯着金单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金单看了看高杰义抓着他领口的手,他说道“抓累了,就松开吧。”

高杰义气愤地松开金单的领口,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金单重新把碗筷端起来,他说道“确实没有更可靠的人了,小橙子是知道内情的,上次你就用了他,你不是也选了他么?我相信你,也相信小橙子,他比你想象的更机灵也更成熟。”

高杰义重重叹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脸,怕是从此小橙子都要跟他们搅在一起了。

此时,金单院门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吕杰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金单哥,金单哥,我师哥来你这儿没。”

“小橙子?”高杰义立刻就站起来了。

金单眉头微微一皱,赶紧放下碗筷,往院门跑去,忙打开院门,正是小橙子站在门口。

吕杰诚看了看金单,又赶紧对高杰义喊道“师哥,不好了,六哥不见了。”

“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莲之死

“什么叫六哥不见了?”高杰义也很是疑惑。

吕杰诚急忙喊道“我也不清楚,家里出大事了,我一早儿起来就听到院子里吵吵嚷嚷的,然后那二爷就说六哥不见了,让我赶紧去寻。”

高杰义一挥手“走,赶紧先回去看看。”

金单也跟了上去。

路上,高杰义一边小跑,一边急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家里发生什么事儿了?”

吕杰诚道“我也不知道啊,那二爷就让我们赶紧帮忙出去找,我也就跑出来了,我估摸着这个点儿你也该回来了,我就来金单哥这边找找你,如果你不在,我也好告诉金单哥一声。”

高杰义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吕杰诚,他也没想到这个小屁孩的心思这么缜密。

高杰义微微颔首之后,本想嘱咐吕杰诚一声,让他不要把昨晚儿上的事情说出去,但是话到了嘴边上,可他还是给咽了下去。

正如金单说的那样,小屁孩吕杰诚的确比他认为的要成熟。虽说这只是个孩子,可他毕竟不是养在家中无忧无虑的小屁孩。

从他还是个幼童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师父闯荡江湖了。小小的书茶馆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湖社会,吕杰诚自幼就在人堆里打滚,他的确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机灵。

尤其是自己在挨那一棍子之前,师父交代给他们的事儿,许多都是吕杰诚在拿主意想办法。在那段时候,小屁孩的确比自己这个大人要更成熟。

金单家离着高杰义他们家也不远,很快,几人就跑到了高杰义家中。

还没进门呢,就听着里面吵吵闹闹,一团乱麻。

几人赶紧进门,就见着那二爷抓着一个小伙子的衣领子破口大骂。

再细一看,这小子还有点眼熟,正是那日他们去宋家提亲时候,给他们带路和帮忙的年轻信客刘小四。

那二爷怎么跟他干上了?

那二爷揪着刘小四的衣领子,粗着脖子咆哮道“什么叫跟你没关系?要不是你胡七八遭跑过来报信,小六子能丢吗?我告诉你,今儿要是六子出什么事儿,我跟你没完。”

刘小四也急着解释“我这不也是好心嘛。”

那二爷怒吼“我要你好心啊?”

高杰义见状忙上去劝架“那二爷那二爷,先放开他,到底怎么了,这是?”

那二爷完全不肯饶过刘小四,他怒道“放个屁,就是他把六子给害了的。”

刘小四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领着他走的,我是好心才过来告诉你们一声,你别狗咬吕洞宾。”

那二爷骂道“你骂谁狗呢,信不信我揍你?”

刘小四梗着脖子喊道“来啊,你揍我一个试试?我看你一把年纪了才不跟你一般计较,要是咱俩单拎,你可不是我对手。”

“嘿。”那二爷当时就要急眼。

高杰义见两人越来越不像话了,赶紧上前把他们分开来,他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说清楚再动手。”

刘小四看向高杰义,眼睛顿时一凝“哎,我认识你,我认识你,你就是那天的那少爷,哎哎哎,你记得我吗,我就是就是……”

高杰义皱眉道“我记得,你是送信的刘小四。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小四见高杰义还记得自己,顿时高兴坏了,他忙道“哎哟,大少爷,您回来可太好了,您得给我评评理啊。”

高杰义呵斥道“别废话,赶紧说。”

刘小四忙点头“哎,这不是上次您差我陪您一起去宋家说亲事么,您还赏我大洋呢,我是一直记得您的好的。所以这次宋家出事了,我当然得来跟您家说一声,谁知道这老头儿还非跟我急眼了。”

高杰义问道“宋家出事了,宋家怎么了?”

刘小四一愣“哟,您还不知道呢?我们京西那片都传遍了。”

高杰义喝道“赶紧说,到底怎么了?”

刘小四道“就……就……就您家上次去说亲的那姑娘,就宋老三的姑娘,她……她……她……”

高杰义急了,大喝道“她怎么了?”

刘小四道“她出事儿了,她溺水死了,被人从河里捞起来了,巡警都赶过去了。”

“什么?”高杰义和金单还有吕杰诚全都惊呆了。

高杰义抓住刘小四的胳膊,大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谁干的?”

刘小四吃痛叫道“哎哟,您轻点儿,您轻点儿,我上哪儿知道去啊。就瞧见死人了,不知道是自个儿投的河,还是别人干的。”

高杰义有些茫然地松开了刘小四,他被这个消息震的有点懵。

刘小四揉了揉胳膊,小声嘀咕道“谁能想到明儿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今儿居然会来这么一出事儿。”

高杰义霍然转头,盯着刘小四“什么叫明儿就大喜了?”

刘小四被高杰义的目光吓了一跳,这段时间高杰义可都是跟混混头子混在一起,这胆色和气势都锻炼出来了。

刘小四小心地看了看高杰义,小声回答道“就……宋老三的闺女大莲明儿大喜啊,她……死的时候……还穿着红色的嫁衣呢。”

高杰义断然喝道“怎么可能?不可能!”

金单也惊得一时无言。

他们搞这么多事情,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六哥的亲事,房三爷已经答应不来掺和了,怎么……怎么……

高杰义脑子有些懵,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怎么会,怎么会啊……”

刘小四低着脑袋“我昨儿就瞧见他们家张灯结彩了,我还以为是您家跟她的亲事,我还上门来恭喜来着,结果却弄错了。”

那二爷悲愤地指着刘小四怒骂道“就是你,就是你昨儿坏事,六子都晕倒在外面了,就他那身子骨差点没死外头。你今儿还来捣乱,你是生怕害不死他吗?”

刘小四急着解释道“我这不是好心嘛,昨儿你家少爷去找大莲,还晕在外头。今儿大莲突然出事了,你们迟早得知道……这事儿我好心才告诉您啊,毕竟您家之前跟大莲有过这一段儿事儿。万一巡警来问,你们也好有个应对啊。”

“其实我们街坊邻居都知道,这是宋家人为了攀龙附凤才让大莲嫁给那恶霸头子的。现在大莲又出事儿了,您家少爷要是冒冒失跑过去,要是冲撞了那位爷,那不是找麻烦嘛。”

“你……”那二爷气的眼前发黑。

高杰义转身盯着刘小四,问道“说,到底是谁要跟大莲成婚?”

刘小四有些畏畏缩缩地看了门外一眼,又小心地看了看高杰义凌厉的眼神。

高杰义大声吼道“快说啊!”

刘小四吓了一哆嗦,他挠着头“反正大家伙儿都知道了,没别人,就是四霸天之一的南霸天郑勇。”

“什么?怎么会是郑勇?”高杰义不敢置信,怎么会跟郑勇扯上关系,郑勇昨天还在门头沟呢,还帮他们说了话。

刘小四一摊手“我没瞎说啊,您去问问我们街坊啊,大家伙儿都知道这事儿。”

那二爷脸色也是一白“什么……不是房三爷,是……是郑勇?”

他到现在都还以为是房三爷要跟大莲成婚,没想到居然冒出来一个更加惹不起的人物。

刘小四道“是啊,所以我才来提醒您啊,这要是您家少爷跑过去冲撞了人家,这郑勇爷的凶名那可不是盖的,这要是出事儿了,那可了不得。所以我来提醒您,这真是好心啊。就是……就是我也没想到您家少爷明明身体那么差,还……那么能跑,这谁能追得上啊?”

那二爷脸色一阵阵发白,腿一软,竟然瘫在了地上。

金单和吕杰诚赶紧上前扶他。

刘小四提醒道“可看好了老爷子,前面您家少爷急着往外奔的时候,还错手推了老爷子一把,老爷子还摔了一跤。”

第一百九十章 探清水河

高杰义问吕杰诚“小橙子,师父和方叔呢?”

吕杰诚摇头道“不知道,我昨儿回来的时候师父还在,但是方叔却不在,后来今早我一醒来师父就不见了,方叔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前面那二爷摔倒了,就让我出去找人,我就去找你了。”

“六哥肯定去找大莲了。”高杰义皱眉嘀咕了一句,然后对吕杰诚说道“小橙子,你在家里照顾那二爷,金单我们出去找六哥。”

金单忙点头答应“好。”

高杰义指着刘小四,大声道“快带我们去找人。”

刘小四道“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呀!”

高杰义道“先去宋家,宋家没人再去大莲……死的地方。”

“行了,别磨蹭了,赶紧走。”高杰义大声吼了一句。

刘小四也不敢怠慢,赶紧在头前带路。

那二爷瘫在地上,悲声喊道“小义儿,你可千万要把六子带回来啊,千万别让他出事啊。”

高杰义眼中露出坚定之色,他道“二爷您放心,我一定把六哥带回来,就算是郑勇来了,也甭想从我这里把人带走。”

刘小四吃惊地看向高杰义,他被高杰义这话吓了一跳。那是谁,那可是郑勇啊,天上的人物啊,横行北京城多少年了,这位少爷说话还敢这么横,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高杰义一挥手“快走。”

几人赶紧往外跑。

到了胡同口正好遇见有拉洋车的,高杰义也没作惜钱,直接包了三辆洋车,往京西宋家跑去,这是他目前能找到最方便也最快的方式了。

三辆洋车一路朝着火器营狂奔而去。

高杰义的眉头锁的很死,他的脑子很乱,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这件事情会跟郑勇扯上关系,不是房三爷要娶大莲吗?自己不是已经把房三爷给搞定了吗?郑勇为什么会牵扯进来?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大莲会死,自己这段时间到处乱蹦跶,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

在车夫的一路狂奔之下,很快他们就到了宋家,此时宋家已经没人了。他们打听了一下,也没有佟小六的下落。

他们又赶紧奔着清水河边而去,大莲是死在河边上的,巡警也去了河边,估计佟小六肯定也过去了。

……

清水河边。

宋老三夫妇哭成了一团,宋老三的媳妇直接哭晕了过去。

围观的人把这里围成一圈又一圈。

警察也从巡警阁子里面出来了,正在这里维护秩序。

至于宋老大和宋大娘则是在哭天喊地骂街,原本还指着大莲飞上枝头变凤凰,好让他们一家都鸡犬升天。

现在可完蛋了。

宋老大也哭了,哭的那叫一个惨啊。看起来比宋老三这个亲爹哭的还惨烈。

围观的群众也是叽叽喳喳,议论不止。

人群中还有一个围观的人,那就是在京西一带看管小窑子的花爷。花爷一得到消息,他就立马赶过来了。

等看见大莲的尸体的时候,他也是吃了一惊。他对宋家还是比较熟悉的,以前宋家是给他上供的。

他上次还把宋家的烟馆给砸了,结果这事儿被郑勇给撞见了,让他好一顿难堪。他只能出血把烟馆修缮好,还去宋家赔礼道歉,可没少受宋老大的冷嘲热讽。

可他也没辙啊,谁让人家有个好闺女呢。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可是现在,这人却是死了,那这鸡犬不还是鸡犬嘛。

“嘿嘿。”花爷看着鬼哭狼嚎的宋老大,脸上不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乱来,能不能动宋家,还得看郑勇的态度,不过以花爷多年混迹花丛的经验来看,正主儿都没了,宋家指定没戏了。这都没过门呢,没名没分的,宋家算个什么玩意儿啊?

花爷的眼中渐渐露出了森然之色,他可没忘记跟宋老大的过节,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可没那么大的肚量。

宋老大抓着过来的警察的手,鬼哭狼嚎地喊道“肯定是有人害死我家大莲的,肯定是啊,肯定是啊,肯定是有人害死她的,天杀的哟,天杀的啊。”

警察有些不耐烦地抽出手来,对宋老大说道“事情怎么样,我们会查的,都让让,把尸体带走吧。”

宋老大大声叫嚷道“你们可要好好查啊,哎呀,痛死我了。我家大莲可是郑勇爷的媳妇啊,哎哟,我的心啊,痛死我了啊。”

旁边人都有些不屑地看着宋老大,都这会儿了,还想着攀龙附凤呢。

警察也很烦宋老大。

宋老三的媳妇已经哭晕过去了。

宋老三瘫在地上,脸上惨白,失神地喃喃自语“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啊……”

“大莲……”一声颤音在人群后面响起,正是佟小六赶来了。佟小六在人群后面,远远就看见了躺在那里穿着一袭嫁衣的大莲。

佟小六张大了嘴,很想嘶吼出来,可是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他昨晚在晕倒之前,他的整个世界就已经是灰白色的了,他再也看不见任何颜色了。

而现在,他的世界依旧是灰白的。可是在灰白中间,那一袭红衣却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渐而充斥了佟小六的整个世界。

佟小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大莲身边的,他似乎是飘过去的。他看着大莲那如同睡着了的模样,一时间,他的心肝肠全都寸寸断裂。

他小心地抱起大莲的尸体,绝望地痛嚎,可他张开了嘴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颤抖着身体,闭眼痛哭,可是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嚎不出声音,他哭不出眼泪。

可是现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份惊天的悲切。

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巡警没有上去阻拦,连宋家人也没有,宋老大也一时有些发呆。

自幼在窑子长大的花爷,从不信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那些所谓的情爱都是戏子艺人唱出来的,或是那些无聊的书生写得出来的无聊故事。

但是现在他看到眼前抱着的这一对的时候,他的内心也狠狠颤抖了几下,一种他从来不会相信的情感就在他眼前狠狠震颤了他。

佟小六把大莲紧紧抱在怀里,可是他却在她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温度。当初那位温婉俏皮的女孩,现在竟然变得如此冰冷。

佟小六绝望了,他张大的嘴巴嚎不出声音,可却流出了黑紫色的血来。

围观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宋老大这才反应过来,他焦急地嚷道“快松开我家大莲,臭小子,是不是就是你害死她的?”

说着,宋老大就要跑上去拉开佟小六。

“住手,老家伙,你敢上前一个试试?”花爷怒声喝骂,死死盯着宋老大。

宋老大停下了脚,大声道“你知道大莲是谁的媳妇吗?勇爷要是怪罪下来……”

花爷大声骂道“我用你告诉我?”

宋老大被噎了个够呛。

花爷不屑道“什么玩意儿。”

宋老大脸色极为难看,可是他也不敢上前。他只能暗暗焦急,这事儿要是被郑勇爷知道了,那他就更不好过了。

佟小六抱着大莲,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大莲手上戴着的相思豆,一瞬间,他全都明白了。

可也正因为他全都明白了,所以他才更心痛和绝望。

“啊!”佟小六第一次嚎出了声,可是这一声过后,他却是呕出了一大口血。

佟小六闭眼痛哭,留下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此刻的佟小六面目相当可怕。

这一刻的佟小六终于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再也看不见半点东西了。

围观的人全都红了眸子。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佟小六喃喃自语,嘴里的淤血让他口齿不清“我知道你……可你却不知道我……你错了,没有你……我要怎么活啊?”

“没有你的世界,我还要它干什么?”佟小六大嚎一声,而后他竟然抱着大莲站了起来,然后往外面跑去。

众人皆是大惊。

“快拦住他。”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大家纷纷上前阻拦。

可是身体孱弱无比的佟小六,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子怪力,在抱着一个人的情况下,竟然还冲破了一众大汉的阻拦。

围观者甚众,竟无人能阻拦这样一个惨躯病体。

花爷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让人去拦他。

佟小六双目流血,这一刻,他已经失明了,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可他还是抱着大莲,一路冲到了旁边的清水河河堤之上。

此刻,高杰义和金单终于赶到了,他们远远就瞧见了站在河堤上的佟小六,这两人赶紧从疾驰的洋车上跳下来。

他们连身子都没来得及站稳,高杰义目眦欲裂,大声狂吼“六哥,不要……”

站在河堤上的佟小六,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一个不会变的身影。

他喃喃道“阳间曲唱不进阴间黄泉,大莲,等等六哥哥,我再去阴间与你唱秀麒麟,这一次……再没人能分开我们了……”

众人都朝着河堤狂奔而去。

可这对苦情人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炉子和白雨生

高杰义和金单还有吕杰诚这三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初冬的天气已经比较冷了,尤其是今个儿,说话都能哈出一点白气儿。

路边上也多了许多卖白薯的小摊儿,有烤白薯,有煮白薯,还有烀白薯。老北京冬天的记忆总是少不了白薯,抱一块刚刚出锅的白薯在手上,热在手上,暖在身上。

尤其是煮白薯,白薯在煮制过程中,糖分会析出来,所以越是锅底的白薯,越是裹满了糖浆。

卖煮白薯的小贩也最爱喊“锅底儿”几个字,示意他的白薯就剩下锅底最好的一些了。等你买上一块,他会给你的白薯浇上满满的糖浆,得赶紧嗦几口,不然一定流的满手都是。

吕杰诚以前最爱吃的就是锅底儿的煮白薯。

今儿这街上也有架着大锅煮白薯的。

高杰义问吕杰诚“小橙子,吃白薯吗?”

一向好吃的吕杰诚罕见地摇摇头“不吃。”

高杰义也没说什么。

三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很失落,很颓然。

他们也很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折腾了这么久,忙活了这么久,费尽了手段和心思。

可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

高杰义突然感觉有些累,他是第一次感觉如此疲累,这不是身体上的乏力,而是心理上的疲累。

高杰义抬头看着冬日蔚蓝而又高远的天空,他轻轻叹了一声“没想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杰义兄,杰义兄。”

高杰义听到有人叫他,回头看去,两辆洋车朝着他们稳稳奔来。高杰义定睛瞧去,还是熟人,坐洋车的是他的“老同学”白雨生和大学教授于连波,给于连波拉车的则是金小毛。

两人赶紧让车夫停下来。

白雨生拎起大褂袍子,小心且有些笨拙地从洋车下来,他笑容满面道“杰义兄,好久不见啊,没成想在这儿见到您。”

金小毛也赶紧停好车,把车杆子压好了,才让于连波下来。

高杰义看看笑容满面的白雨生,看了看微微笑着的于连波,又看了看站在后面擦汗的金小毛。金小毛也对着高杰义咧嘴一笑,笑容中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高杰义看向白雨生,微微点头,然后道“雨生兄,又发福了。”

白雨生摸摸自己的胖脸,笑道“嘿,我还估摸我自个儿瘦了呢,没成想还是胖了,得,还是得少吃点。”

于连波没好气道“得了吧,就属你最能吃,什么时候见你少吃过啊?”

高杰义却道“没事儿,能吃是福。”

白雨生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别了,我这太胖了,生活都不便了,我现在上下洋车都不利索。”

高杰义微微一笑,看了看金小毛,问于连波“连波兄,这金小毛的差事做的还成吗?”

于连波笑着道“说起这个,我还得谢你呢。这金家几口子都是实诚人,做事勤快,也没其他心思,挺好的。哦,对,金小毛现在还在识字呢,我总是觉得,不管是老爷还是仆人,总是要学一点文化的,不能做个睁眼瞎。哦,对了,他爹最近还在给他说亲事呢。”

金小毛脸顿时红了,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高杰义问金小毛“最近家里还好吗?”

金小毛忙点头应道“谢先生挂念,家里都好呢。于先生,还有于老爷都是很好的人。我娘现在身体好了,就在于家做老妈子,我爹也在于家做杂活佣人。我们家现在可好了,跟穿堂院那会儿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了。”

高杰义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于连波道“于大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赶明儿杰义上家来坐坐。”

白雨生却打断道“要吃饭去我那儿啊,我家是开饭馆的。嘿,你跟我说的法子还真有用,我那家不成器的饭馆现在生意好多了。我爹一直想见见你呢,觉得你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

高杰义只是摇头笑笑“我瞎胡闹还成,生意可做不了。”

于连波又问“杰义,你最近怎么样啊?”

“我?”高杰义伸出手在自己身上随意地弹打了几下“嗨,还不是瞎忙活呗。对了,你们今儿出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于连波道“我们来买东西。”

白雨生把话头接过去“对,听说这市面出了一个新炉子,说是大冬天可以放屋里头烧着,还不用怕煤气中毒。这不马上就要冷了,我们都来瞧瞧好不好,要是好的话,给家里置办几个。”

“新炉子。”高杰义闻言一怔。

白雨生点头道“就永定门边那神神叨叨开铁工厂的王一强做出来的,现在说是卖的可好了。对了,我想起来,杰义兄,你还跟我打听过他呢,你还记得吗?”

高杰义点点头“记得记得。”

金单和吕杰诚神色也一阵恍惚,当初他们特意跑到潭柘寺摆局骗王一强,就是为了给六哥攒一点结婚的钱……

白雨生拍拍高杰义的手臂“杰义兄,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那新炉子?”

“好啊。”高杰义点头答应了。

一行人就走路过去了,这儿离着售卖的铺子不远了,很快就走到了。

几人也都瞧见了那个大家伙。

高杰义,金单还有吕杰诚都有些恍惚,当初的图纸和创意就是他们提供的,可真当人家把东西做出来了,他们还是震颤了一下。

这家铺子生意很好,掌柜和伙计都在招待客人。

白雨生是生意场上的人,跟做生意的都脸熟。掌柜的很快就过来亲自招待了,掌柜的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这新炉子的优点。

这炉子是用厚厚的铸铁做的,旁边安装了一个烟囱,可以把煤烟都排到窗外去。

当初高杰义的简单粗略想法,就是把炉口上面盖一块厚铁片就得了,别让煤气出来就行。

但是这手艺到人家专业人士手上就是不一样了,人家在炉口上做了大小两个炉圈,可以调节炉口大小,方便掀开和盖上,要煮东西或者烤东西的时候也方便。

掌柜的滔滔不绝地讲着新炉子的好处,白雨生和于连波听得相当满意,这东西听起来确实很好用。

掌柜的道“白老板,不瞒您,这炉子最近卖的可好了。而且我保证绝对不跑煤气出来,您几位可以去后院看看,这后面屋子已经装起来了,您进去感受感受。”

白雨生对几人道“得,要不咱们去试试?”

高杰义突然问道“这炉子得多少钱一个啊?”

掌柜的道“四块大洋一个。”

高杰义挑了挑眉,嚯,还真不便宜。当初他卖图纸卖了四百大洋,但看人家这买卖架势,出不了半个月就能回本。

就是这价钱是真不便宜,四块大洋,好些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是三四块大洋而已。大家平日里靠这些钱生活就已经紧紧巴巴了,这可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

现阶段,都还是有钱人家在买。

不过这玩意儿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太容易被仿冒了,没什么技术含量。王一强占得是一个先机,现在又正好是冬天,所以卖的很贵,有钱人也不作惜这点钱。

等再过了这阵之后,大量仿冒的也就出来了,那时候估计就要打价格战了。

高杰义问道“掌柜的,这炉子有名字吗?”

掌柜的忙道“有,这王老板说是南洋来的老神仙给他图纸做的,这炉子呀,就叫神仙炉子。”

白雨生笑着撇了撇嘴“这王一强还真是够神神叨叨的。”

高杰义呵呵笑了两声“我看这炉子上面大下面小,长得跟家里的花盆似的,叫神仙炉子,还不如花盆炉子呢。”

白雨生眼睛一亮“嘿,我也觉得花盆炉子好听。”

掌柜的摇头笑笑“得,甭管叫什么吧。几位都是好朋友大主顾,您今儿要是买了,我马上就让人上门给您安装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宋家后事

佟小六和大莲都死了,尸体没有被捞起来。请过好多人帮忙打捞,但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这两人的尸体。

许多人都说,他们俩被海龙王带走了,去龙宫里面成婚生子了,所以凡人是找不到他们的。

高杰义也接受了这种结论,或许对他们两人来说,这才是他们能享有的最后的自由吧。

警察也给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两人都是自杀,与他人无关,所以没有立案侦查。

但是京西一块的老百姓却是议论纷纷,大家都对这对不幸的情侣感叹不已,同时也对宋家唾弃之极。

郑勇回来之后,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正如大莲预料的那般。郑勇不用多想就知道大莲是自己寻死的。

人都死了,他也就没必要再找宋家人的麻烦了,但是他也不想跟宋家再有任何牵扯,因为他一想到,就让他不悦。

宋老大还贼心不死,又跑来郑勇家,想跟郑勇套近乎,可是他却连门都没进去,就被赶走了。

这事儿自然也被京西的混混花爷知道了,花爷就知道郑勇不会管宋家的死活。

花爷当天就去把宋家烟馆给抢了,没错,这次是抢不是砸,这可是他自己修缮的,他可舍不得,他要把这烟馆拿下来做生意赚钱,好弥补他的损失。

宋老大被这事儿逼急了,他没了办法,只能再次去找郑勇帮忙。可这次依然没能进去。

宋老大急的在郑勇家门口大喊大叫,想要把事情闹大。可是他却错误地估计了这群流氓的耐心和善心,他以为他们会顾忌到郑勇的名声,还有他自己的身份。

可惜他错了。

郑勇没出来,郑勇的小舅子那位杜少爷出来了。杜少爷本来就对郑勇娶大莲不满,只是他也没法说什么。现在正主儿死了,正好随了他心愿。

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呢,这又出来一个坏他心情的老家伙。杜少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直接把宋老大给打了一顿。

宋老大是真的被花爷逼急眼了,烟馆都被人家给抢了,这可是他的命根子啊。这会儿他挨了打都不肯跑,还要在门口叫嚷。

杜少爷一点都不怜惜宋老大,直接打断了他的腿,宋老大在鬼哭狼嚎中疼晕了过去。

杜少爷对着宋老大啐了一口唾沫,混混行看重的是那种混不吝的光棍。宋老大这种又挨不了打,又还要玩赖的,根本不是个玩意儿。

他们理都不想理这个货,把这个家伙扔到路边,他们就出去喝酒了。还是文叔瞧见了,叫了个洋车把宋老大给拉回了家。

宋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宋老大苏醒之后,再也不敢登郑勇的家门了。但是这老家伙在宋家却是威风的很,打这个骂那个,每天发脾气,对着宋老三夫妇是又打又骂。

宋老三夫妇在失去了女儿之后,这两人就已经心灰意冷了。他们想起了女儿自尽前一晚跟他们说的话,他们终于是听进去了。

宋家的祖宅他们不要了,宋家的烟馆他们不要了,宋家的财产他们也不想分了,宋家的大烟买卖他们也不想沾了。

在星光未褪的清晨,他们俩收拾了简单的包裹衣服,雇了一辆驴车出城去了。他们不想再留在北京城这个伤心的地方了。

走后,他们也不想再做大烟买卖了。这两夫妻后来到了通县,在一条小街上摆了一个茶水摊子,卖点心,卖茶水。

终日很辛苦,谁都不曾想到这对朴实如农民的夫妇曾几何时也是北京城里做生意的富贵人家。

这两人年纪都不是很大,可他们此后再没有要过孩子。除了做日常的小生意外,他们最常去的就是寺庙,经常去烧香祈福……

宋老三离开宋家之后,宋老大的脾气更暴躁了,惹得府里的下人都待不下去了。

花爷在摸清楚了郑勇的态度之后,就更加放心了,他要把宋老大曾经带给他的羞辱通通奉还。

烟馆他是不舍得砸的,但是宋家他还是舍得的。花爷带了人直接把宋家砸了,然后还威逼宋老大把宋家烟馆贱价卖给他。

宋老大被逼的没法子,只能是同意了。

花爷就这样巧取豪夺了宋家的烟馆,以前他是不会干这样的事儿,因为不讲究,而且宋家还对他上供,等于是他的人。

只是现在嘛,谁让宋老大自己犯贱呢。

花爷还让人把宋家给砸了一遍,然后说是他手底下的小混混帮宋家收拾东西的时候闪着腰了,非让宋老大赔钱。

宋老大又被讹了一大笔钱。

产业丢了,家被砸了,钱还没了。

宋老大气的吐出了一口老血,然后晕了过去。

自此后,花爷三天两头来找宋家麻烦。

这事儿也被门头沟的房三爷知道了,房三爷知道高杰义跟宋家有些关系,还让人托话来问。

高杰义的回答是他并不想管宋家的事儿。

房三爷就明白了。

花爷也就更猖狂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宋老大这个王八蛋被花爷给磨惨了。他在街坊邻里的名声也臭到了极点,老北京人可以不注重别的,但唯独很注重与街坊邻里的名声和关系。

宋家算是彻底臭了。

连清晨过来的送水工都不往他送甜水。连掏粪工都不给他家收粪,给钱都不好使。家里的仆人佣人也偷了他家的东西跑了,不想伺候这位脾气暴躁的爷。

所以宋老大被逼的没法子,只能是自己端着马桶去胡同里的公共茅房倒马桶,可这些茅房却都是私人的。

老北京城恶霸混混横行,各行各业都有恶霸,连管茅房收粪的也有粪霸,人家粪霸混混知道了宋老大往他家茅房里面倒马桶。

人家直接上门索赔了,非说是宋老大的马桶脏了他们的茅房,脏了他们的粪便,让他们做不成生意了,要宋老大赔钱。

宋老大又被讹诈了。

这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宋老大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宋老大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是找了个牙行把自家的祖宅给卖了,想筹点钱回老家。

可是人家一听是宋家的宅子,压根没人想买,这家名声太臭了,姑娘还是横死,不吉利。

后来据说卖的价钱很低,宋老大夫妇拿着仅剩的钱财回了直隶老家,此后,再没人听过他们的消息。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那二爷,您真要走啊?”

“是啊。”那二爷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这段时间那二爷苍老了许多,两鬓尽显斑白,已经很有老人气象了。

“那二爷,您别走了呗,您走了,咱们这个小院儿就不完整了。”吕杰诚也在央求。

那二爷把包袱挎在肩膀上,摸了摸吕杰诚的小脑袋,微笑着说道“小家伙,我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吕杰诚却道“可这里是您的家啊。”

那二爷却缓缓摇头“小六子没了,我的家……也就没了。”

吕杰诚一下子红了眼眶。

高杰义也是心里难受的厉害。

高杰义低着头道“二爷,对不起。”

那二爷却是笑着摇摇手“嗨,别这样说,这事儿赖不着你,要赖啊,也只能赖我自个儿。”

高杰义道“可是我答应您把六哥带回来的。”

那二爷擦了擦眼睛,强笑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这事儿真不赖你,别往心里去。“

高杰义抬起头看着那二爷,他认真道“二爷,您留下来吧,您在北京生活一辈子了。您留下吧,以后我给您养老送终。”

那二爷却摇摇头“小义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想回老家了。”

高杰义道“您的老家就在北京城啊。”

那二爷道“我是说我们关外的东北老家,那才是我们满人的老家。我不想再留在北京城了。”

顿了顿,那二爷笑的有些惨然“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地方……”

那二爷看向高杰义的眼睛“小六子和大莲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可是他们却死了……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杰义顿时无言以答。

那二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我走了,小义儿,小橙子,你们要多多保重。尤其是你,小义儿,你马上就是大人了,以后遇事儿可不能学你六哥,不能太冲动太任性。不过,你老实惯了,也不会和他一样。”

那二爷又从房间里面拿出两把三弦,他对高杰义道“这两把三弦,一把是我的,一把是小六子的。小义儿,小六的这把三弦给你了,你拿着做个念想吧。”

“我走了,以后不会回来了。”那二爷看着两人的脸,想把这两张稚嫩的面孔深深地记在心里“虽然这个世道很不好,但是你们都要好好的。走了。”

那二爷一甩手,往外走去。

吕杰诚直接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高杰义拿着三弦,强忍着泪水。

那二爷到了院子里,方士劫站在西房门口,秦致远站在北房门口,两人都在看他。

那二爷也看了看两人,脸上挤出了笑容,他大声道“好好瞧瞧我这张老脸吧,以后就看不着了。”

方士劫和秦致远都默默无语。

那二爷低声自嘲道“我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唱曲戏子罢了。”

“走了。”那二爷挥了挥手,踏出了院门,没有回头。

吕杰诚和高杰义追出来,可却只是远远瞧见一个苍老的背影。他们没能跟那二爷好好道别,当时的他们并不能完全体会这一次的别离的意味,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老人了。

现在已经是冬日了,等来年开春的时候,一首单弦弹唱的北京小曲《探清水河》在北京城里突然传唱起来。

这首小曲唱的就是佟小六和大莲的爱情故事。

《探清水河》

桃叶儿那尖上尖

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在其位的这个明阿公

细听我来言呐

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

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户宋家人

提起了老宋家

全屋人卖大烟

一辈子无有儿

老来也无女啊

幸亏那宋老三

生了一个女婵娟呐

小妞哎年长一十六啊

起了个乳名儿荷花万字叫大莲

姑娘叫大莲

俊俏好容颜

似鲜花无人采

琵琶断弦无人弹呐

惹得那恶霸馋连连啊

最可恨的这个宋家人攀龙又附凤

宁推女儿嫁流氓

也不肯嫁戏子

大莲她誓不从

恶霸他紧步逼

无法子的这个大莲呀

叫来了六哥哥

月亮那照中天

好一对多情的人对坐把话言呐

鸳鸯哎戏水我说说心里苦呀

手拉着知心的人不住地泪涟涟

等到天大明

长辈他知道细情

无廉耻的这个丫头哎

害的我不能攀亲啊

皮鞭子沾凉水

强把鸳鸯打啊

要是被恶霸知

我们全都不能活

大莲无话说

被逼就跳了河

惊动了六哥哥

来探清水河呀

亲人哎你死都是为了我呀

大莲妹妹慢点走等我六哥哥

秋雨下连绵

霜降那清水河

好一对钟情的人

双双跳了河哟

痴情的女子那多情的汉呀

编成了小曲儿来探清水河

编成了小曲儿来探清水河啊

……

但是此事,却是惹得郑勇大怒,直接在北京江湖下了禁令,不允许任何艺人弹唱这首曲子,北京城一时失声。这首曲子并未广泛流传开,便已夭折。

后来,这首小曲莫名沦入青楼,成为了窑调。这里面去掉了恶霸原因,还把月下谈心改成了床上闹五更,原本浪漫如诗的悲剧爱情故事,被改成了各种污言秽语。

再后来,连窑调都失传了。

只有在关外的东北二人转里,却隐隐藏着这段小曲的几句唱词。

再到很多年以后,在新中国都成立了许多年后,一家民间相声团体的班主在寻访了大量资料后,根据之前的残缺版本,又结合了二人转中所传唱的故事,最后在剔除了窑调中的污言秽词之后,重新谱写了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大莲和佟小六的爱情故事,在时隔近一个世纪之后,才重新被人所知晓。

……

孙家。

高杰义再一次登门。

孙半夏等着高杰义给她讲接下来的故事。

两人就坐在门院子里的石墩上,孙半夏磨药材,高杰义轻轻弹动佟小六的那把三弦,三弦的发出的声音非常悲凉苦涩。

孙半夏扭头问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高杰义停了手,有些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三弦,他抬起头,看着蓝天“后来……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解惑

高杰义回了家里,老北京的建筑基本都是四合院,四合院有大有小,大的有两三进的院子,还有王爷府那种超级大豪宅。

小的就是一丢丢大,不过几间屋子罢了。像高杰义住的这种四合院,是最小的四合院了,拢共也没几间房,就更别提什么正院偏院了。

往往这种小院子,住的都是一家人。他们这个小院实际上也只住了三户人家,连小杂院都算不上。

北京人常说远亲不如近邻,这里的近邻指的就是同住在一个四合院里面的邻居。

现在他们这个住了三户人家的小四合院里,六哥没了,那二爷走了,东房已经没人了。

冷不丁走进来,高杰义就觉得强烈的不习惯,觉得空落落的,他在院子里面茫然失措地站着,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回来了就进来吧,别在门口瞎杵着了。”秦致远的声音从北房里面飘出来。

高杰义重重吐出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房间里面走去。

进去之后,高杰义发现房里只有秦致远一个人,吕杰诚不在。

高杰义问道“小橙子呢,去哪儿了?”

秦致远坐在桌子前,他的面前放了一壶酒,还有一盘白切羊肉,还有两个杯子,他淡淡回道“去你方叔那儿了。”

高杰义点点头。

秦致远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他说道“来,坐吧。”

“好。”高杰义应了一声,就在秦致远身边坐了下来。

秦致远拿出一个酒杯摆在高杰义面前,然后拿起酒壶往他的杯子里面倒了一杯酒。

高杰义微微有些错愕,他今年都二十了,很多同龄人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可他却还跟孩子似的,他到现在都没喝过酒,所以他很意外秦致远今晚上的表现。

秦致远把酒壶放下,他说“这酒是同泉涌烧锅出的最好的二锅头,是我从你方叔那儿拿的,你尝尝。”

高杰义有些诧异“您真让我喝酒?”

秦致远端起了酒杯,看着高杰义,微微笑道“来,陪我喝点儿。”

高杰义默了默,然后也端起了酒杯,与秦致远碰了杯。秦致远仰头就是一饮而尽。

高杰义看了看杯中之物,缓缓举起酒杯,在唇边还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送入口中,也是一饮而尽。

初时入口,毫无感觉。待到一口闷下,高杰义的喉咙却受到强烈的刺激,忍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却是一股子火热从腹部猛蹿上来,一路势如破竹,冲到了他的天灵盖。

饶是这大寒冬天,高杰义还是出了一身汗。

高杰义用力咳了好几下,喉头这才稍稍舒适一些。他咳得满脸通红,咳的眼角含泪。

高杰义抬起头,看着秦致远。

秦致远问道“酒的味道如何?”

高杰义笑,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通红着满脸“原来这就是酒的味道。”

秦致远道“都是大人了,可以喝酒了。”

闻言,高杰义神色一黯,脸上露出惆怅,他失落地笑着“可是我真的不想成为大人啊,我还是希望自己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实孩子,我只想做一个老实孩子而已。”

高杰义抬头看着秦致远的眼睛,他说“如果时间能回流,我真的很想回到那天晚上,我要问问那个人,为什么他要一棍子把我打醒,让我做一个老实的傻子不行吗?”

秦致远微微一叹,他拿起酒壶,给高杰义倒上,也给自己倒上,他说“如果事事都随人愿,那这个世界也就不再是个真实的世界了。”

高杰义拿起酒杯,仰头又是一口灌下,这一次他没有咳嗽,只是脸更红了,他看着自己的酒杯,道“我觉得我以后会喜欢上这种味道。”

秦致远看着高杰义,他道“路,是你自己选的。清醒,也是你自己在挨了闷棍之后自己要清醒的。我能做的,只是在沿途扶持你一下,至于你走的这条是不是绝路,谁也不知道。我能做的,就是陪你一起扛。”

高杰义默默把酒杯放下。

秦致远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今晚我可以为你作答。”

高杰义却道“我们不是约定了,如果我解决了六哥的事儿,您才会为我解答,可是我办砸了。”

秦致远却道“不,你做到了一半,你真的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了房三这个麻烦。”

“所以。”秦致远看着高杰义“我可以为你解答三个问题。”

高杰义拿过酒壶,自己给自己倒酒,问道“打我的人到底是谁?”

秦致远回答道“敌人。”

高杰义又问“他为什么要打我?”

秦致远回答道“仇杀。”

高杰义抬起头“仇杀?在那之前,我没有跟任何人结过仇啊,怎么会有人要杀我?”

秦致远道“从你生下来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

高杰义有些愕然“为什么这么说,我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你不是说我是捡来的吗?”

秦致远点点头“没错,你的确是捡来的。好了,问题问完了。”

高杰义茫然了。

秦致远看看高杰义的酒杯,提醒道“满出来了,别倒了。”

高杰义这才停了手,不问还好,一问他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秦致远看着高杰义,他道“你问了我这么多,我也问你一个,只要你能回答我,我就再回答你两个问题。”

“好。”高杰义看向秦致远。

秦致远问道“你知道这次你为什么会失败吗?”

高杰义低下了头,看着面前那杯酒“在六哥死后,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很后悔,如果我跟六哥多透露一点就好了,如果那天我晚一些出门就好了。”

“我有把握稳住郑勇,甚至我能确定郑勇在听到我名字的时候,他就不敢轻举妄动。等我回来,我有把握去转圜这些事情,我真的有把握。可是六哥他什么都不知情,郑勇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知道……真的没人知道……我曾很后悔过,可是我再想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我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就是一个虚幻的泡影。我的小聪明,撑不起任何真实的风浪。”

秦致远吐出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他道“好了,你可以再问我两个问题。”

高杰义问道“那个打断癞头张的腿的黑袍人又是谁?”

秦致远道“他不会害你的。”

高杰义微微一怔,他所做的这一切事情,全是在癞头张断腿之后才惹起的,他撒了一个谎,然后才用了这无数个谎言去弥补曾经的那一个。

而现在,他师父居然说打断癞头张的腿,还赖在他头上的那个神秘黑袍人,居然不会害自己。

高杰义真的很错愕。

高杰义有些艰难地扭过头,看着秦致远,他声音有些发颤“师父,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秦致远默了默,道“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高杰义紧盯着秦致远的眼睛,他问“你……到底是谁?”

秦致远扭过头,与高杰义对视,他回道“我是你师父。”

“呵。”高杰义突然笑了出来,他拿起桌上那杯酒,灌入腹中。三杯酒下肚,高杰义醉倒在地。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想平淡生活

高杰义去了金单家里。

去的时候,高杰义发现金单还在练丝法门的戏法,这本书上记载的戏法很神奇,高杰义能蒙骗这么多混混,主要靠的还是这套戏法。

高杰义直觉这套戏法的来头肯定很大,就连金单自己也说,这种戏法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都几乎跟传说中的戏法一样了。

彩门一直有许多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戏法,比如聊斋里面记载的《偷桃》,里面就有传说中的戏法通天索,一根绳子往上一扔,绳子绷直,越升越高,直入云霄,小孩儿顺着绳子往上攀爬进入仙界,偷取王母娘娘的蟠桃。

金单的御剑戏法也跟传说中的戏法不相上下了。

所以现在高杰义觉得江湖上传说的那些戏法,也许真的存在,只是其门子不慎丢失了而已,亦或者是在隐秘地传承着。

高杰义和金单两个人坐在院子里面。

高杰义靠在摇椅上,仰头看着冬夜的寒天。

金单就坐在石墩上,右手五指轻轻勾动,一把轻薄的寸余长的飞剑绕着他灵活地飞行。

此场景,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定会大呼神迹。可若是你靠近些,光线再强一些,你就会发现有几根细弱不易看见的细铁丝正在快速舞动着,牵动这把小小的飞剑灵活飞行。

高杰义扭头看了金单一会儿,他突然问道“金单,你说民间传说里的那些神仙……是不是也是凡人,只不过他们掌握了别人难以看穿的高深戏法,所以他们成了神仙。”

闻言,金单一顿,还在盘旋飞行的飞剑也快速坠落下来。金单伸手接住了,他皱起了眉头,沉思起来。

稍顷后,金单扭头看向高杰义,他沉声道“或许吧。”

高杰义道“你还记得那晚嘛,好些人朝着你跪拜,称你为神仙。现在民智已开,洋人的科学也传过来了不少,就这样还有不少人相信你是神仙,这要是往上倒腾百来年,我估摸着你都能成为当朝国师了。”

“呵。”金单摇了摇头,不甚在意高杰义的话语,继续练习起了丝法门的戏法。

高杰义问道“金家家祭是什么时候?”

金单淡淡道“半个月后。”

高杰义点点头“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好。”金单也没有多废话,就简单回应了一句。

金单问“那二爷走了吗?”

高杰义道“走了,还把六哥的三弦留给了我。”

金单不语。

高杰义把双手叠在脑后,看着夜空,他叹了一声“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其实你已经改变很多了。”金单再一次收起了小飞剑,对着高杰义认真说话。

高杰义却道“你是说那花盆炉子么?”

金单道“门头沟煤窑的命运也是你改变的。”

“呵。”高杰义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他们的命运是你改变的。”

金单认真道“可我也是你改变的,不是吗?”

高杰义神色稍稍一滞之后,他笑道“你不是我改变的,你是我家老头子和方叔改变的,你早就是他们选定好的人了。那东西,也是他们托付我给你的。”

金单有些错愕。

高杰义扭过头看着金单,神色稍稍有些复杂“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我学的是评书,学书二十载也不能出师,可偏偏这时候却给我一本戏法秘籍,而我木讷老实惯了,唯一的朋友就是你,而你恰好是个戏法高手。”

金单有些茫然。

高杰义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或许,你才是台上的大角儿,我只是给你陪衬的龙套罢了。”

金单低头看着那把薄薄的小飞剑,他轻轻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大角儿,什么是龙套。我只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这世上我唯一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

高杰义笑了笑,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金单摇摇头“不知道,金家家祭过了之后,我与金家就再无瓜葛。到时候我也不会去城南游艺场演出了,也不想留在这儿了。”

高杰义道“得,到时候你来我这儿吧,六哥那屋还空着呢。”

金单迟疑了一下,然后罕见地露出了笑容,他点头“行。”

高杰义又道“得交房租啊。”

金单果断道“没钱。”

高杰义笑道“先记账吧。”

金单问道“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高杰义微微笑着“还能干嘛呗,现在天下太平,也没人主动惹我,我也有了那三兄弟做靠山。平安无事就成,接下来……接下来就好好说书呗,我师父说了,过两天就给我摆知出师。”

金单看向高杰义,问道“真的吗?”

高杰义却好笑道“废话,我还能拿这事儿蒙你嘛。到时候你也来呗,蹭吃蹭喝也成,反正是老头子花钱。”

金单却一本正经问道“我是问你真的会老老实实做个说书先生么?”

高杰义用放在脑后的手捏了捏脖子,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平平安安老老实实不好么?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想有平淡的生活吗?”

金单不置可否地微微摇头,然后继续研究飞剑上的门子。

高杰义则是继续仰望星空,冬日的星空似乎离的格外远,远不如夏日璀璨,有一种清冷的感觉。

……

评书行有双摆知的行规,摆知的意思是摆几桌酒席,叫同行朋友来吃席,让大家知道知道这事儿。

第一次摆知,是拜师的时候,不用摆很多桌,寥寥几桌就行了,请引保代三位老师,还有师父这一支儿的同门长辈就行。摆几桌,让大家知道小徒弟有门户了,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第二次摆知,是在徒弟艺满出师的时候,这次就要摆很多桌了,要把相交的同行都叫来喝酒。师父要在众人面前托付几句,让大家知道小徒弟要出师了。

从明天开始就要闯荡江湖了,以后遇上什么事儿,请诸位同行长辈多多关照,多多照顾这孩子。

这就是双摆知。

上次秦致远答应高杰义只要他摆平佟小六的事儿,就让他出师。虽说这次没有完全做到,但是秦致远还是让高杰义出师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谋个职位

按照道理来说,摆知的宴席所需要花的钱都是徒弟自己准备的,徒弟要是没钱,就回家里要,或者想别的办法。

当然,如果你遇上特别好的师父,是真正师徒如父子的那种,师父是会帮助你一些的。

至于像高杰义这样的,其实高杰义自己是有钱的,还有不少呢,上次从王一强那儿坑了四百大洋,本来是说给六哥娶媳妇用的,现在也没用掉,全在他自己手上。

反倒是秦致远比较穷,主要是因为这爷们儿太懒了,说书从来不挑灯晚儿,就干一个下午,才三四个小时的事情。

然后一年到头,才工作半年。这不,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再过几天,他就要歇着了,要等来年开春他才肯干活。

等到盛夏的时候,他又要歇着了。

因为懒,所以贫穷。

说书艺人是比较难挣钱的,但是对于秦致远这种级别的艺人来说,还是能挣不少的,至少都能有买几套小四合院。

秦致远倒好,跟几家人挤在一个小四合院里面,就跟刚出师不久的小学徒似的。

上回高杰义从秦致远这儿坑了一块大洋的坐车钱,后来他被秦致远逮着坑了好久,不过这回秦致远倒是大方了,主动帮高杰义承担了这次摆知的花销。

这都是自家的钱,能请外人吃饭就已经很大方了,高杰义这个铁公鸡可不舍得乱糟践钱。八大楼和八大居这种地方,是想都不要想的了。

这货为了省钱,去找了他骗来的老同学白雨生,白雨生家里就是做饭馆买卖的,高杰义还给他们出过做生意的主意。

白雨生为人很仗义,二话不说就答应高杰义的请求了,而且他还全部只收取菜肴的成本价,一分钱都不赚高杰义的。

高杰义感激之极,然后摆了十桌。

传统艺术在民国时期是主流艺术,从业者很多,老百姓也爱听。就拿评书一门来说吧,书茶馆有上百家,路边棚子还有撂地说书的还有好几百处呢。

放在后世,全国有没有这些数量还不一定呢。

可现在,这仅仅只是北京一个城市而已啊。

这要是说书先生全动起来,那可够热闹的。

今儿不可能请全北京城的说书先生都来吃饭,虽说出师的摆知要热闹一点,但是也没必要。

只请一些自己比较熟识的,关系比较好的同行过来就可以了。像秦致远这种顶级艺人,请来的全是真正的行内大腕儿。

上次评书门跟相声门谈判的时候,高杰义可是出了个大风头,所以行内前辈都知道高杰义这人了,也都很想见见他。

这次正好趁着这次摆知的机会,前辈们都来了,好些没空的都特地抽出空来。还有好几位是从天津赶过来的,都想看看这位少年英杰。

然后前辈们一看今儿这场面够大,都想着带自己的爱徒过来见见世面。结果完蛋了,十桌压根不够用。

得亏白雨生是这家饭馆的老板,白雨生一见这情况,得,今晚上干脆不营业了,他把整个饭馆都给高杰义空出来了。

一楼二楼加一起能摆好几十桌呢,铁定够用。

只是这价钱,让秦致远两眼一抹黑,差点没当场破产。秦致远用跟牲口一样的眼神看高杰义,高杰义立刻认怂,表示肯定会出钱的。

秦致远这才饶过他。

今儿这出师宴倒是真热闹,都跟评书门的大聚会一样了。

金单和张啸轮也来了,这俩人再加上吕杰诚,窝在一旁猛吃东西,反正今儿晚上是高杰义的场面,不关他们几个的事儿。

秦致远好歹还有个师父的样儿,领着高杰义见了不少门内前辈。大家也纷纷勉励了高杰义几句,现在相声门跟评书门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街面上也基本瞧不见呛行说书的人了。

虽说要传相声门几段评书,不过都是些没头没尾的,对评书门没什么损失,而且他们还有传书之情,相声门还欠着他们人情呢。

这买卖不亏,处理的相当好。

评书门的前辈们,高杰义上次也见了不少,这次又认识了不少新的前辈。田岚云也来了,这位是评书门的一号斗士,是脾气最暴的说书先生。

田岚云拍着高杰义的肩膀,大声叫道“嘿,小子,上次不是说请我喝酒吗?我都等小一个月了,也没见你来,是不是想赖账啊?”

田岚云练过武,手劲很大,他这一抓立刻让高杰义吃痛起来。

高杰义忙道“田师叔,可别捏了,您再捏,我当场可就倒下了。”

田岚云松了手劲儿,笑道“嘿,瞧你这身子骨弱的,得多练练啊。”

高杰义揉了揉肩膀,道“那等我练得了,您再来捏吧。今儿,您多喝几杯,就当我把欠您的酒还上了。”

田岚云笑着指了指高杰义,道“瞧你猴精这样儿。”

高杰义咧嘴一笑。

田岚云挥了挥手“得了,你忙着吧,甭管我了。”

高杰义笑道“好嘞,您请。”

田岚云往里面走去。

潘会长也来了,跟着潘会长一起来的还有他的爱徒刘月鹏。

“潘叔,月鹏师哥。”高杰义脸上露出了笑容。

潘会长慈爱地看看高杰义,道“一转眼,你也长大了啊,这都出师了。”

“是啊。”高杰义点头应了一声。

几人交谈几句,秦致远也过来聊了几句,他们也就落座了。

大部分的宾客都来齐了,酒菜也正在一盘盘上来。

秦致远这时站起来,对众人托付道“诸位门内同行,鄙人秦致远,今儿是小徒高杰义出师的日子。这孩子打小就跟着我,所以我们也没有门生贴,我拿他既当徒弟,又当儿子。”

“现在这一转眼啊,孩子也大了。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艺也不是儿戏,自当勤勤恳恳,干一行,敬一行。幸好,小义儿还算争气,只希望他以后能认真作艺,好好做人。”

“出了师就是大人了,以后就要在江湖上打拼了。所以今儿我秦某人也豁出去我这张老脸,请门内各位师兄弟多多关照我们家孩子。以后总有个磕磕碰碰的,列位多担待。我这儿,先敬列位几杯薄酒。”

说着,秦致远端起酒杯,连敬大家三杯酒。

三杯酒过后,众人轰然叫好。

能受敬酒,就代表接受对方的请求了,以后就要关照人家孩子了。

秦致远放下酒杯,对高杰义道“小义儿,来,站起来,今儿来的都是你的长辈还有师哥们。以后你就要靠他们多关照了,来,起来敬酒。”

高杰义坐在座位上,看着面前的酒杯,有些出神,连秦致远叫他,他都没听见。

还是潘会长主动戳了戳高杰义,提醒道“小义儿,你师父叫你呢。”

高杰义这才惊醒过来,他抬头看自己师父。

秦致远也在看他“小义儿,站起来吧。”

“好。”高杰义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看着他师父露出了一丝微笑。

秦致远也多看了高杰义几眼。

坐在角落的金单也不吃饭了,他抬头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站起来,环视众人一眼,然后他突然对身边的潘会长道“潘会长,我想在评书研究会谋个职位。”

潘会长闻言一怔。

众人也是一愣。

潘会长扭头错愕问道“什么,你想在研究会里谋个职位?”

高杰义点点头“没错。”

潘会长有些闹不懂了,这会儿这孩子不是要托付同行么,谋什么职位啊,他看向了秦致远。

秦致远则是看向了一旁。

潘会长稍稍一思索,便笑着问道“哟,难得你这孩子还挺热心门内事务,得,有这份心就挺好,你想来谋个什么职位啊?”

高杰义转头看向众人,微微笑道“评书研究会里,有会长了,也有副会长了,但是却没有秘书长这个职位,我想谋……这个职位。”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一惊。

金单的脸色则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就知道高杰义是不会消停的,六哥的事儿他是不会放下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当会长的要求

高杰义这话一出,全场顿时一惊。

连潘会长的脑子都懵了一下。

小屁孩吕杰诚立刻抬起头,嘴角上满是油腻酱汁,可他那明亮的大眼睛却是堆满了错愕。

刘月鹏也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高杰义。

连脾气最火爆的田岚云都佩服地看着高杰义,这孩子是真敢说啊。

全场只有秦致远的嘴角隐秘地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他坐了下来,随高杰义自己发挥。

潘会长看向秦致远。

秦致远慢条斯理地喝着酒,压根不想管这茬。

潘会长皱着眉,瞪了秦致远一眼,然后打着哈哈帮高杰义圆场“臭小子,我们这儿又不是政府,我们就这一个小小的研究会,哪需要什么秘书长啊。再说了,你小子知道秘书长是什么吗,就胡说八道,真是童言无忌。”

场上众人被潘会长这番圆场一说,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可高杰义却不知道见好就收,他接着道“潘会长,我知道什么是秘书长,我就是想在研究会里面设一个秘书长的职位,然后我来当这个秘书长。”

潘会长脸色顿时一僵。

全场所有人脸色都僵了。

本来大家对高杰义的印象还挺好的,都觉得这个小子以后能成大事,说不定就是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好家伙,这才刚出师呢,就打算领军了?而且还不是打算领导下一辈人,连他们这一辈甚至上一辈,乃至整个北京评书一门,全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领导了?

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吧?简直是无法无天。

潘会长脸色难看地看向秦致远,见秦致远还是事不关己地喝着酒,他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老秦,你就装听不见吗?”

秦致远却是一边夹着菜吃,一边慢悠悠说道“出师的托付词,我刚已经说了,这孩子已经出师了。既然出师了,就是大人了,他想干嘛,我管不着,以后他管他自个儿。”

潘会长被气的够呛,真不愧是亲师徒,徒弟是混蛋,师父也跟着这么混账。

在座的众人本来还给秦致远几分面子,一直没有说什么,他们还等着秦致远这个做师父的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在见秦致远压根不想管,他们就忍不住了。

马上就有人冷嘲热讽道“自个儿管自个儿的事儿,恐怕不是吧,我看这小子是想管我们整个评书一门啊。”

潘会长立刻道“哎,别上纲上线的,人就一不懂事的孩子,你跟一孩子置什么气啊?”

潘会长真是一番好意,已经很尽力维护高杰义了。

可是高杰义太不知死活了,他又道“我觉得这位前辈说的没错,对,我就是想管评书一门。”

潘会长两眼一翻,向来好脾气的他,差点没一巴掌打过去,这小子也太混账了吧。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彻底哗然了。

吕杰诚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型,都快能塞一整个鸡蛋进去了。

刘月鹏师哥刚刚还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高杰义,这会儿已经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了,这小子疯了吗?

这事儿太离谱了,艺人行从来也没出过这样的事儿啊。

这就跟一家大公司一样,从p1级别的小职员,要升职到ceo,中间有十几个级别要爬。

这就刚来一个新职员,刚刚才过了试用期,p1级别的工作证还没捂热乎呢,他就敢在在全员大会上大放厥词,要立刻成为总经理,要领导全公司前进,这不找死么?

这事儿一出,以后这小子在公司还怎么混?

同样的道理,高杰义这么不知死活地乱来,以后他在行内还怎么混,这小子的前途不是要毁了么?

更让潘会长生气的是秦致远的态度,这混蛋。

这饭馆里面,顿时骂声四起,高杰义算是惹众怒了。刚前面他还是前辈们看重的明日之星,现在却成了众矢之的了。

高杰义就站着一动不动,随他们骂,他一句都不还嘴,全充耳不闻。

在座的全是说书先生,都是读书人,就算撸起袖子骂人也不会跟泼妇那样难听,骂的还是很文雅的。

都是在骂一些,无知小儿啊,不知天高地厚啊,狂妄自大啊,自以为是啊,没大没小,目无尊长啊,师门不幸,没师父教啊……

秦致远一直是装作没听见的,直到战火引到他这儿来了,他才开口“骂他归骂他,别扯我身上来啊。”

众人更无语了,然后骂更凶了。

骂了足有十几分钟,可见高杰义有多招恨啊。众人见高杰义始终不还嘴,他们也骂累了。吵架这种事儿得要有来有往,单方面骂街骂不了多久的。

所以场内慢慢歇了下来。

等没人骂街了,高杰义才又重新看着众人,露出微笑,道“骂完了吗?那行,那我们来聊聊我要怎样才能当上这个秘书长。”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小子被骂怕了,敢情是等大家骂累了,他才来这一出,顿时骂声又起。

一人实在忍不了了,站起来骂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凭什么想领导我们评书一门?怎么着,你在你家里,你爷爷你亲爹亲妈都得听你招呼?”

高杰义又不说话了。

那人又道“别装死,我问你就好好回答。我认真问的,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凭什么觉得能管我们这么大的一伙人啊,你觉得你比我们这些人都有能耐吗?年轻人可以狂妄自大,但不能不知道天高地厚。”

高杰义这才看向那人,这人他认识,叫郭文华,跟他师父是同一辈人,也是北京评书一门的大腕儿,在业内很有名气。

高杰义拱了拱手“郭师叔。”

郭文华没好气道“甭客气,我可受不起你这礼儿,以后我可都得听你的了。”

高杰义却道“听我的,您也是我师叔。”

郭文华微微摇头,又叹了一声“不是,我说你这孩子咋想的?我们不是说你能力不行,没错,你在年轻一辈里面已经很不赖了,以后你指定错不了。”

“可关键,这不得要时间啊,哦,你现在还乳臭未干,就想领导我们评书一门,你也太狂妄了吧?你真不怕把我们带沟里去啊,谁敢把评书一门交你手上啊,谁能服你啊?”

高杰义抱拳道“那请您教我,要做到如何才能领导评书一门?”

郭文华眼珠子一瞪“嘿,你这小子还来劲儿了。行,在场还有好些是心比天高的小辈儿,正好趁着这机会,让你们这些没大没小的小辈都好好听听,省的一天到晚瞎胡闹。”

得,郭文华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小辈们都很委屈啊,这事儿是高杰义一个人闹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凭啥他们也要挨骂啊?

郭文华看着高杰义,说道“小子,听好了,你师父不管你,我来教你。要领导评书一门,做到两件事情即可。第一件,手艺上,你不能差了。咱们是艺人行当,你要想让全行艺人都服你,首先你本事不能差。”

“你放眼瞧瞧,咱们这各个艺人行当的门长,哪个不是本行里面最顶尖的角儿啊。咱们潘会长,那可是被人称为潘记书铺的,是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先生。他的艺术水平,我们没人不服。”

“哪怕是你上次跟相声门呛的那回,人家那门长瞪眼玉子,不也是相声一门里面最顶尖的艺人么?你没有这份能耐,谁服你?就像咱们说书里的,绿林道上总盟主,七省六路总镖头,一定是最能打的那个。”

“而你,不过才刚刚出师,你怕是连书案子都坐过吧,你怕是连一场书都没说过吧,谁能服你啊?凭什么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来领导我们这些人啊?”

“第一点,你就远远不够了。再说这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领头羊除了艺术要好之外,更得有能力。说白了吧,你要能保证我们大家伙儿能好好作艺。咱们艺人作艺的环境相当恶劣,很不容易。”

“甭管是官面上,还是地头上,你得要有认识的人,你得有关系。等咱们遇上什么事儿,你得能站出来帮我们平事儿,你得有门路有法子。”

“像我们评书研究会,名誉会长是谁?是刘葆初先生,人家是什么人,教育部学务局的,人家是官面上的人。他来做我们的名誉会长,以后遇事儿了,自有他来帮我们转圜。”

“还有地头上,北京城里多少恶霸混混啊,我们作艺的多受欺负啊,真遇事儿了,你能帮我们说上话?还真是的。你以为领导我们一门容易啊?这得要多大的能耐,得认识多少人物,得积攒多少人脉?”

郭文华指着高杰义的鼻子,骂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要艺术能耐没有艺术能耐。要人脉关系没有人脉关系,要头脑没有头脑,还想来领导我们评书一门,你也太想瞎了心了吧?”

在场众小辈纷纷面面相觑。

潘会长也是苦笑一声,他看向了高杰义,却瞧见了高杰义神色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第一百九十八章 清门逐行

当门长的条件就摆在这儿了,说起来很简单,就两条,一要艺压群雄,二要能吃八面。其实还有第三条,那就是辈分不能太低了。

传统行当,尤其是旧社会的传统行当,就跟一个封建大家庭似的。师叔师爷那就是叔叔爷爷,你一个小辈儿当门长,大半个门内人都是你的叔叔爷爷,你还怎么管?

倒也不是说非得辈分最大,但至少不能太次了。像高杰义这样的,还是小辈儿,他们都还没怎么成长起来呢。

不过高杰义也没想着做门长,他只想做个秘书长,门长还是潘会长当着,辈分上的事儿他扛着。但高杰义的意思很明显,虽然他不当门长,但他要领导和指挥整个评书门。

这就没差了,不过他不当门长,所以辈分问题可以不用考虑,但至少前面两个他必须要做到。

评书研究会明面上是研究评书艺术的协会,但其实这就是评书一门的指挥部,没瞧见评书门的门长潘诚立是会长么。

那么说为什么要成立评书研究会呢,主要是方便开会和开展全城演出活动。省的你无缘无故集会,等官面上的人物过问了,就不好交代了。

原先北京评书界一直演说的评书足有四十多部,但是经过评书研究会的商议之后,目前确定能演说的评书只有二十九部。

这番修订主要是从政治上和社会影响上考虑的,但这也说明了评书研究会的地位,它发出的命令是整个北京城的评书门人都要遵守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高杰义要进入评书研究会,还要做研究会中的说话之人的原因。别看这只是个一个小小的研究评书艺术的协会,其实它可是评书一门的中枢机构啊。

这个协会的作用,恰好是高杰义所需要的。

所以尽管郭文华提出了这两条难题,尽管其他年轻一辈纷纷面面相觑不敢言语,可高杰义的神色却是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他早就做好了面对任何挑战的准备。

高杰义的表现让潘会长有些诧异,但在这诧异之中却是藏着更深的担忧,他怕高杰义太年轻气盛,会成为全行的笑柄。

可高杰义却是一点都不顾及后果,只见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郭文华,说道“您说的我都了解了。”

郭文华吐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了解了就好,别没事儿就异想天开,没人能一口吃成大胖子,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行了,今儿这事儿看在你师父还有潘会长的面子上,我们也就不跟你这个小辈计较了。”

高杰义却打断道“郭师叔,谢谢您的宽容,但是您还没听我的回答。”

郭文华一怔“你什么意思?”

高杰义露出微笑“我是说您说的这些我都了解了,所以……这两个条件,您说我们从哪个开始比较好?”

潘会长眼前一黑,完蛋了。

全场霎时一静。

连郭文华都被噎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都把话挑的这么明了,这孩子还这么不知死活地往里闯,这孩子有病吧?

“好……好……好……”郭文华气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好小子,好小子,老秦你真是教出来一个好徒弟啊。”

“那是。”秦致远突然嘚瑟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他娘……”一向以读书人自诩的郭文华都忍不住爆了粗口,青筋都爆出来了。

场内骂声又起。

高杰义依旧是垂着个头,一言不发,大有一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样子。

众人一看高杰义又开始装死了,他们大有一种狠狠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这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郭文华用力地抬起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他眼睛死死盯着高杰义,沉声问道“姓高的小子,你执意要如此?”

潘会长顿时心中一紧,就想为高杰义说话。

可是郭文华却是率先道“我们都在给这个小子机会,可您也瞧见了,是这小子不知进退,您护的了他一时,护得了他一世吗?我们台阶都搭在这儿了,可他就是不肯下来,他执意要跟我们整个评书一门过不去。您能怎么着,您能劝得动他吗?”

潘会长顿时一噎,放在以前他还是搞得定这个老实孩子的,可是现在,他却是没半点把握。

郭文华继续道“还是您打算让我们评书一门老老少少都向他服软,承认他厉害,承认我们都不如他,然后让这小子带领我们评书一门?”

“唉。”潘会长愁苦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多劝了。正如郭文华说的那样,他劝不了高杰义,更不可能让整个评书一门服软,他是没辙了。

高杰义却宽慰道“潘会长,这事儿您不必为难,我能处理好。”

潘会长摇摇头,一言不发。

高杰义复又看向郭文华,他认真说道“不是我要执意如此,而是我必须要如此,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社会,这样的世道。我当然可以继续缩着头当一个老实孩子,我可以把我的头埋起来,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也许您也不会信,但我可以说,只要我把头缩起来,就不会有人敢来惹我,我会过上很平静的生活。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继续做老实孩子,可是我做不到。”

“我没法装作看不见,河里的飘着的冤屈尸体;我没法装作看不见,我们这些本就规矩的艺人经受的悲惨待遇。我既然站起来了,就说明有些事情我必定要做。”

这话一出,场上顿时静了一会儿,大家都有些不明白高杰义的意思。

郭文华皱了皱眉“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但是你是不可能做到的。”

高杰义道“做不做得到,得比了才知道。”

郭文华哼一声“好大的口气。”

高杰义却道“来吧,没比过,谁知道输赢。”

郭文华冷声道“小子诶,你要输了,以后可就没脸在这行混了。”

高杰义道“我要输了,我自个儿清门退行。”

郭文华气极了,连连点头“好,好,好!”

高杰义问道“那咱们是从斗艺开始啊,还是从平事儿开始啊?”

郭文华冷冷道“单斗艺你就过不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高杰义的目标

高杰义的出师摆知宴弄得很热闹,怕是评书一门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吧。

第二日还不到晌午,高杰义的大名就传遍了整个北京江湖艺人行,老北京各行各业都很讲规矩,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愣种了。

以往出现这种愣种的时候,师父早就上去两嘴巴子了,根本不可能让他这么放肆。这得多丢人啊,师父也没面子啊,这要是闹大笑话了,以后不仅是这孩子没前途了。

连他师父也跟着丢人,怕是也要被行内人笑话一辈子,连带着整个师门都会沦为笑柄,所以一般来说,是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傻帽的。

所以这事儿一出,京城艺人行顿时热闹起来了。

嘿,今年真是演大戏了。

艺人行向来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下九流行当,跟窑姐儿、乞丐都没太大差别。但是说书先生在艺人行里却是矮子里面的将军,一直是艺人行的门脸儿。

其他艺人,甭管蔓儿多大,甭管是多大的角儿,就算是梨园行那里的大角儿,见了说书先生,都得矮上一头,没辙,人家是先生啊,是读书人啊。

只是没想到这门脸儿,居然也会闹这等大笑话。

艺人行都等着看热闹和笑话呢。

……

高杰义闹出这事儿,让之前那些很看好他的前辈们都很失望了,至于那些之前就不喜欢他的前辈,则是更加不满了。

评书一门又热闹起来了,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跟相声一门谈判的时候。嘿,这事儿正好也是高杰义挑起来的。

高杰义真是个惹祸精。

相声一门的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事儿,他们也很无语,然后纷纷给高杰义竖起大拇指,这小子真有种。

李寿海自然也知道了这消息,得知消息的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震惊,在震惊过后则是深深地佩服。

李寿海也是年轻人,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冲动,竟也想学高杰义一样一人独挑全行。

他们这一支儿备受不公,李寿海积怨已久,他很想跟相声一门的人翻脸,可惜他没有这样的实力。

要是他能一人独挑整个相声门,那他们这一支儿的里子和面子还有什么找不回来的,可惜他做不到。

李寿海的热血沸腾的很快,但是冷却的更快。他知道他做不到,他知道高杰义肯定也做不到。

原本他还是对高杰义高看数眼的,可是现在看来,这人不过也是个莽夫罢了。

“呵呵。”李寿海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嘲讽之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嘲笑谁。

……

高杰义又去了金单家里。

金单还是在演练他的丝法门戏法,金单没那么大的闲心管高杰义的事儿,他只是问“你马上都要一人挑全行了,也不好好去准备,来我这儿闲逛什么?”

“是啊。”小屁孩吕杰诚也说“师哥,这马上就要斗艺了,您怎么还这么悠闲呢,您有把握吗?“

高杰义却躺在摇椅上慢慢晃着,悠闲道“那当然了,你师哥我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儿。“

吕杰诚有些不信“真的假的,您可别蒙我,您要是输了,丢脸的可不止你一人。”

高杰义不乐意了“嘿,臭小子,你还怕我连累你啊?”

吕杰诚笑嘻嘻道“我这不是关心您嘛。”

高杰义没好气道“你还是关心关心你金单哥吧,你金单哥马上就要跟他们金家开战了。”

金单摆弄手上的粗狂折扇,淡淡道“甭客气,你可比我横多了,我顶多挑金家一门,你直接弄了评书全行。”

高杰义摆了摆手“不客气。”

金单也有些好奇地看着高杰义,问道“我说,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你当真有这实力能赢过全行之人?”

高杰义却是神秘一笑“当门长自然要艺压群雄,也要能耐通天,你也知道艺人行是最难搞的行当。但是你也知道,这些作艺人过得可不体面,现在整个艺人行当最缺的不是艺压群雄之人,而是能带着他们撑起一片天的人。”

金单皱眉看他。

高杰义又道“所以呀,许多事情大可以赢在书案子之外。再者说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输的。”

金单顿了顿,又看着高杰义认真地问道“杰义,我很想认真地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你想做的是什么?”

闻言,高杰义也不在摇椅上悠闲地晃荡了,他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罕见地认真之色,他望着头顶的蓝天,沉沉说道“我想要这蓝天之下,皆是有理可说的净土。”

吕杰诚问道“什么意思啊?”

高杰义缓缓说道“这个世道,我太不喜欢了。恶霸横行,混混当道,根本没有老实人活下去的空间,连他娘收粪开茅房的,都有横行邻里的粪霸。”

“而六哥和大莲的惨死,对,没错,他们是自杀的,可他们不自杀又能如何?他们只能死,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与其说他们是自杀,还不如说他们是被活活逼死的。”

“我也曾经好几次试图说服我自己,告诉自己六哥和大莲是自杀的,与他人无关。可是我做不到。宋家被混混恶霸报复,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是我没有。”

“因为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六哥会死,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为什么我不敢告诉他我在做什么,因为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假的。”

“甚至到现在,我都不敢让人发现我跟六哥的关系。甚至那二爷走的时候,我还悄悄松了一口气。这让我觉得很难过,也很无力,也许我们终有一天还会遇上这样的事儿。”

“门头沟的那三兄弟能保我们一时,却保不了我们一世。人情是越用越少的,如果再有一次,我们身边的朋友兄弟再遇上这样的事儿,我们又能求谁?”

金单和吕杰诚都沉默了。

六哥的悲剧其实在艺人行经常会上演,他们这些作艺人,其实只是表面上光鲜,背后含着多少泪,谁又能知道?

金单又问“所以这就是你想收服评书门的原因?”

高杰义微微摇头,语气平淡似乎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儿“远不止此,我要让这京城江湖上的各门各派都听我一个人的。”

第两百章 茶馆来人

高杰义的事儿在艺人行内部自然算不上什么秘密了,但是出于保护高杰义的目的,潘会长严令评书门人不得往外传这件事儿。

虽说这种命令堵不上悠悠众口,但是也没有闹的满天下都知道。这要是大家都知道了,那高杰义以后就真的没得混了。

艺人行向来都有斗艺的传统,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行这种玩意儿比试很简单粗暴,两人打一架,站着的赢,倒下的输了,一目了然。

但是文买卖却是很难分辨了,就拿说书来说,每个说书人的风格都不一样,你说他落落大方,但是人家幽默诙谐也没错啊。

而且大家说的书目都是一样的,故事情节也没太大出入,只不过每个说书先生都有自己的一套说书方式,但这是很难比较高下的。

艺人行其实都比较分高下,相对来说容易比试的是戏法一门,戏法一门嘴上的功夫当然是文买卖,但是手底下的却全是真功夫,这是能比较的,就看上次快手卢跟法国赌神对赌就知道了,这全是真功夫。

还有一个相对好比较的就是梨园行,尤其是梨园行里的武生,武生也属于武买卖,你一口气能翻十个跟头,他能翻二十个,这能比。

唯独其他行当,除非实力真的悬殊,不然真的很难比个高低上下出来。评书一门几百年了,斗艺的次数还是很罕见的。

所以一个说书先生,从学徒要成长为一代名家,是需要几十年时间的。慢慢做艺,认真说书,慢慢在积攒自己的书座儿,慢慢积攒名气。

然后逐渐得到同行的认可,也要去八大书茶馆这种地方说过几年书。再等老一辈说书先生退出舞台,自己这辈人成为中流砥柱了,那时候名气也有了,资历也有了,辈分也有了,威望也有了,这才能成为一代名家,也可以成为评书一门的高层。

这一套下来,最快也要到近四十岁。

评书一门没什么秘籍,不是说谁学了两天,就可以一路吊打全行的人了。不管是谁上位,都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资历。

原先许多前辈挺看好高杰义的,觉得这孩子再磨炼个小二十年,也可以成为评书一门的高层,甚至有可能成为门长。

但肯定不是现在啊,他现在毛都没长齐呢。所以这也是全行当的人最为愤怒的地方。

只不过评书门也没想把这事儿闹大,毕竟收拾个高杰义,还不需要大张旗鼓,随便打算派个年轻一辈教训教训高杰义就得了。

但是对于高杰义来说,他要成为行业的领头人,可不是搬倒一两个年轻评书艺人就可以的,他是需要打通关的。

再过两日就是斗艺的时候了,但在高杰义身上却看不出来丝毫紧张的情绪。他现在虽然已经出师了,但还去王八茶馆忙活着。

王八茶馆今儿来了不少书座儿,虽说是下午时间,但是这里的座位却是坐的满满当当的。

因为秦致远的书要收尾了,再说两个白天,这懒货就要去冬眠了,他不干了。

等再瞧他,就要到来年开春了,所以老书座儿们都来了。

秦致远还是一样,坐在上方绘声绘色地讲着永庆升平。

高杰义和吕杰诚还有张啸轮窝在角落吃零嘴儿,看到高杰义这副惫懒的样子,吕杰诚都不想说他,因为他知道说了也白搭。

至于张啸轮则是乐呵呵的,他的心情可是相当不错。以前只当这是苦差事的,现在没想到竟是个肥差,这些天他可没少中饱私囊,心情当然好了。

老书座儿刘八爷也来了,八爷向来是场场不落的,这可是铁杆书迷。高杰义也喜欢跟他玩,一天到晚净从他身上赚赏钱了。

便是在此时,门口又多来了一个人。

茶馆的小二忙迎上前去,瞧了瞧那人的打扮,恭敬问道“哟,先生,您可是来听书的?”

一听对方喊自己先生,那人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他点点头,轻轻摇着扇子,突然诗兴大发道“哈哈,这里环境还真不赖啊,真有一种床前明月光,落地细无声的感觉。”

小二也是个没文化的,但是人家职业素养好,小二顿时眼睛一亮道“先生好文采啊。”

那人听到有人夸自己,脸上也有些泛红,对着小二的态度又好了些,他道“你的眼光也很不错啊。我今儿来听书,给我找个座儿吧。”

小二道“哟,先生,今个儿您可来晚了些,现在座儿都满了。”

那人皱眉道“没办法了吗?”

小二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行,可以加个座儿,但可能要委屈委屈您了。”

那人打量了茶馆一眼,尤其是在台上说书的秦致远身上看了好几眼,突然他目光一凝,瞧见了缩在角落吃东西的高杰义几人。

他抬了抬下巴,问道“那角落几个人是干嘛的?”

小二笑道“哦,他们是说书的秦先生的徒弟。”

那人微微点头,吩咐小二道“这样吧,你帮我搬条椅子过去,然后给我沏一壶最好的茶,再拿几样瓜果点心来。我坐他们那桌行吧?”

小二眸子微微一亮,这还是个大客户啊“行,当然行,先生,您请。”

那人从怀中摸出一枚大洋,扔给了小二“赏你的。”

小二得了赏,顿时脸上都乐开了花。他们做小二的工钱都很少,基本上一个月就两块大洋,都不够吃饭的,他们得靠赏钱才能活着。

所以这年间小二的服务都特别好,尤其是遇上这种出手大方的豪客,他们就更买卖力了。

这小二颠儿颠儿跑去搬椅子了,他一只手拎着一张大椅子,另外一只手还提着一壶开水,手指间还掂着一只盖茶碗,手肘窝子里面还放着一个果盘。

嚯,这通忙活啊。

小二把椅子放在高杰义他们桌边上,又赶紧俯身擦了擦,对着那人谄媚道“先生,您请坐。”

说罢之后,又赶紧给那人沏茶。

高杰义他们闻声看去,只是这一眼,却是让高杰义和张啸轮神色顿时一僵。

因为这来人他们认识。

正是那日在门头沟上的绿林高手三寸钢钉曹先生。

第两百零一章 曹先生的目的

高杰义和张啸轮当然认识这位奇葩的曹先生了,而且是记忆犹新,这可是位大高手,那暗器使得,眨眼间就能要人命啊。

张啸轮也会点武功,但是跟曹先生比起来,那就真的是不值一提了,连图老大那种大高手在曹先生面前拼生死也只能五五开,就更别说他了,他一个照面估计就会被干死。

这位爷可是个狠人啊,搂着一捆钢钉,一个人就灭了山东一伙响马,人家的凶名全是杀出来的,不然就他这天天闹笑话的吟诗作对能不被人笑话么,可是现在谁敢笑啊?

他们也不知道这位爷怎么突然来王八茶馆了,还坐在了他们这桌,这两人都快给吓尿了。

至于吕杰诚,这孩子还是在没心没肺地吃着东西。他那晚离的太远,压根没瞧见台上的人,他都不认识曹先生,当然不知道害怕了。

可张啸轮和高杰义心都快跳出来了。

高杰义知道当日图老大跟曹先生的对决情况。隔着中远距离,曹先生的优势比较大,可一旦让图老大近身了,那曹先生必死无疑。

所以说曹先生的近战功夫不行,高杰义立刻看向了张啸轮,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张啸轮却是脸色难看地微微摇头,就算曹先生的近战功夫再差,那也不是他能抵挡的。

高杰义顿时有些绝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曹先生会突然来到这里,不会是门头沟上的事儿露馅了吧?

高杰义顿时心中一沉。

而曹先生却是安静地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然后扭头看向台上正在说书的秦致远,丝毫不管面前这几人。

高杰义和张啸轮冷汗都快下来了。

而吕杰诚这个小饭桶终于把桌上的东西吃完了,然后眼巴巴地盯着曹先生的吃的。高杰义可舍不得给吕杰诚买什么好吃的,他吃的都是些粗粮饽饽,但人家曹先生吃的却是最贵的糕点。

吕杰诚都给馋坏了,哈喇子都留下来了。

曹先生是一直扭着头看着台上的,但是他的脑袋后面却是像长了眼睛一样,他淡淡说道“想吃,就拿吧。”

吕杰诚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高杰义和张啸轮却是心中一震,没想到这曹先生连头都没扭过来,就知道后面的动静。

这一手把他们俩给镇住了,他们心中刚刚萌生的那点小心思,立刻被冲的消散无边了。

吕杰诚用渴望地眼神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眯起眼睛,稍稍一思索之后,便冲着吕杰诚点点头。

吕杰诚高兴坏了,赶紧双手去抓糕点吃。

高杰义稳了稳心神,这曹先生今日前来未必是发现了什么,自己可千万不能慌啊,高杰义慢慢吐出来一口气,然后看着曹先生,说道“舍弟顽劣,叨扰先生了。”

高杰义知道曹先生的搔痒处在什么地方,他可没图老大那么有种,一上来就揭人家的老底儿,他当然用文人雅士的方式尊对方为先生了。

曹先生却是转过头来,纳闷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高杰义顿时一噎,他光顾着瘙痒了,却忘了这位曹先生是个没文化的货色,这么直白的文言,他居然都听不懂。

高杰义干笑两声“哈哈,还是要谢谢先生慷慨……额……大方,请我弟弟吃点心啊。”

曹先生这才明白,笑着摇扇子,道“无妨无妨。”

嘿,他还拽文了,更难得居然拽对了。

高杰义心里吐槽一声,面上却是不好得罪,他微笑道“我看先生面生的很啊,先生头一次来我们茶馆?”

曹先生点点头“没错,我是第一次来这茶馆。不过面生嘛,我看咱们几位好像是有些脸熟啊?”

高杰义和张啸轮心脏同时漏跳一拍。

高杰义摸了摸自己的脸,强笑道“我倒是长了个大众熟脸的模样。”

曹先生含笑点点头,摇着折扇。

小屁孩嘴里塞着东西,还问道“你大冬天还扇扇子,不冷吗?”

曹先生顿时一僵。

高杰义一巴掌就拍在了小屁孩脑袋上“就你屁事多。”

曹先生却是笑了笑。

高杰义心思急转,他壮着胆子问道“请问先生,这此来茶馆所谓何……是来干嘛的呀?”

曹先生回道“来这有名的王八茶馆,当然是来听书的,另外也是寻人的。”

高杰义听得有些心惊肉跳的,这货难道真认出他们来了?不对啊,那次自己包的跟粽子似的,不可能认出自己啊。

可关键曹先生都寻到王八茶馆了,他是怎么找来的,谁告诉他的?而且他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啊。

高杰义小心问道“先生是来找什么人啊?”

曹先生露出笑容,道“我来找高人拜师求艺。”

“拜师求艺?”高杰义心中顿时一动,莫不是这货想找剑仙学修仙法术吧?

靠,不会是真的吧?

高杰义和张啸轮对视一眼,连张啸轮这个榆木脑袋都想到了这事儿。张啸轮顿时就放松了下来,嗨,闹半天敢情不是来寻仇的,而是来拜师学艺的,那还怕个屁啊。

曹先生一直在观察这两人,现在见张啸轮神态突然放松了下来,他心中就有数了。

高杰义知道剑仙是假的,可是张啸轮却以为是真的,他也很眼热,凡人的武功把式,哪里比的上仙人的修仙法门啊。

张啸轮也看着高杰义,挤眉弄眼道“嘿,能不能教?能不能教?”

一听这话,曹先生顿时眼中精光大作,他果然没找错,这说书人真的跟那剑仙有关系。

高杰义急忙否认“教什么教,我们这儿只教说书,想学啊,喏,你去拜我师父就行。”

“呲。”张啸轮嗤了一声,谁想学说书啊。

曹先生想了想,盯着高杰义的眼睛说道“曹某知道学真本事是相当不容易的,但如果能得到高人指点一两句,我曹某愿意付出一切,跳汤跳火也不含糊。”

吕杰诚在一旁吐槽道“那叫赴汤蹈火。”

高杰义没好气骂道“你能不能闭嘴?”

曹先生尴尬一笑,他知道自己没文化的事儿,也知道这些年没少被人笑话,但人家都是背地里笑话他,还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来这一套。

以往别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他早翻脸了,但是今儿他也就是尴尬一笑而已,因为这是剑仙的场子,他不敢胡来啊。

其实曹先生一进门就认出高杰义和张啸轮了,没错,他们俩那天是包的跟粽子似的,换做旁人,肯定认不出来。

可曹先生却是暗器宗师,对细节方面极其敏感,尤其是大小、形状、尺寸,还有各种细微处。

如果是在大街上碰到,那曹先生还真没把握认出这两人,但是他偷听到了郑勇跟花脸狐狸陈喜盛的对话,知道剑仙跟王八茶馆说书人有关系。

他都找上门了,要是还认不出来,那他也白混这么多年了。刚才他又用言语测试了一番,他们跟那剑仙应该真有关系。

而且这里做主的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小伙子,至于台上坐着的那位他的师父,他就不清楚了。

曹先生对着高杰义认真说道“只要能得到高人指点,曹某甘愿付出一切,可以吗?”

高杰义却是戳了戳桌子,也很认真回道“我们这儿只说书。”

第两百零二章 斗艺开始

曹先生还是走了,但看他那样儿,他指定是没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也是,从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街边木匠,一路混到了响当当的绿林高手,这岂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又岂是轻言放弃的人能做到的。

他肯定还会再来的,高杰义眉头多添了一层阴霾。

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把曹先生忽悠过来帮他,有这样的大高手在,他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可就有把握多了。

图老大的本事虽好,可他这只猛虎只能拴在门头沟上,因为赵经理的人还在盯着他们的地盘,没有特别迫切的事儿,图老大根本不会走开。

张啸轮的武艺还算不错,能保障自己的安全,但是起不到什么震慑作用。但是曹先生却不一样,高杰义那天可是见过的,他说在自己中枪倒下的瞬间还能一甩手带走七八个人的性命。

图老大当时也是证明过的,这就相当于核武器啊,有这个大宝贝跟着自己,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高杰义是有些眼馋,可是他也不敢乱来。因为自己现在一点根基都没有,一旦被曹先生发现什么端倪,那自己这一群人可就都要完蛋了。

图老大可救不了自己。

所以高杰义不敢乱来,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人家曹先生压根不想离开,更不会放弃,这倒霉浪催的。

高杰义也很头疼,可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相信曹先生暂时是不敢乱来的。

后天就是斗艺了。

明天则是秦致远说书的最后一天了,高杰义伺候好师父说完最后一场书。秦致远鞠躬答谢,与老书座儿们约定了来年再说书。

高杰义看了看观众席,并未发现曹先生的身影,这多少让高杰义松了一口气,就是刘八爷有点烦人,老是嘚吧嘚跟他找乐儿。

明天就是评书一门的斗艺了。

真临近斗艺了,高杰义还是有些心潮澎湃,他有一个很宏伟的计划,他很想去实现这个计划,但要实现这个计划,收服评书一门就是第一步。

这第一步决不能有差错。

夜晚。

高杰义立在四合院的小院子里,看着满天星斗,一时间思绪澎湃。

东房已经住了人了,张啸轮住了进去,东房空着就别浪费了,张啸轮就别跟他们兄弟挤在一张床上了。

不过高杰义也收了张啸轮房租钱,嘿,也没少收,高杰义看的出来,这王八蛋最近可挺滋润的,果不其然被自己炸出来不少油水。

北京城虽说比不上上海那种大都市,但就现在而言,好歹还是国家首都,这里也还是有大量的外来人口的。

有外来人口,那就需要住宿,有钱的当然是买房子,没钱的就是租房子了。所以北京城有一批人就专门靠租房子收房租钱过日子,在南方这种人叫做包租的,在北京城,这种人叫做吃瓦片的。

这也是个好买卖啊,如果没有六哥这事儿,高杰义也会去盘一批房子租下来,自己做吃瓦片的二房东。

白天去茶馆说说书,聊聊闲篇,晚上就揣着灯笼挨家挨户收租钱去,嘿,自己可是大懒鬼秦致远的徒弟,那指定也是不挑灯晚儿的主儿。

可惜……这样的日子,怕是不会有了。

高杰义慢慢收回了目光。

秦致远的声音从高杰义身后响起来“怵了吗?”

高杰义并没有回头,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好怵的,自从六哥和大莲被逼死了,这事儿就过不去了。”

秦致远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高杰义回了自己屋。

秦致远则是又去了方士劫屋里喝酒。

方士劫倒了酒,秦致远却是迟迟没有举杯。

方士劫也没有喝酒,他的目光有些深沉,他拢着手,沉声说“没想到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老路。”

秦致远看着黑暗处,眉头沉沉“他以为是他选的,其实他不知道一切都是我要他选的。”

方士劫看着秦致远,皱眉道“可这样,你就把他露在明面上了。”

秦致远面无表情,说道“继承《鹅幻汇编》的是金单,不是他,他的命运在出生那天就注定了。”

方士劫默然了。

“是我对不起他。”秦致远说了这么一句。

方士劫沉默地更加厉害了。

……

翌日天明,评书门斗艺开始。

评书门选出来的人叫做马杰明,跟高杰义是同辈人,不过比高杰义年长一些,是高杰义的师哥。

马杰明三十多了,也出师十来年了,一直在北京城说书,有些小名气,算不得很厉害,但人家的本事肯定比高杰义强多了,再怎么说也是个老江湖。

评书门并不想跟高杰义多磨叽,就打算一把给他撂倒了就算了,省的麻烦。

比试的地点还是在王八茶馆,秦致远刚完事,新的评书先生还要过两天才来,这两天正好是空档。

潘会长还是疼惜高杰义,他主动出面跟王八茶馆的东家王起龙商量,让王八茶馆停业一个上午,别让书座儿们进来,让他们内部比完了就行。

这都是老熟人,王起龙来年还指着潘会长来说书呢,当然爽快答应了。所以今天这场斗艺,只有评书门内部的人知道。

王八茶馆是北京城最大也是名声最响亮的书茶馆了,评书门人都想来凑这场热闹。还是潘会长紧拦慢拦,拦下了大部分人,只请了北京城一些成名已久的前辈过来。

王八茶馆坐满了能坐几百人,只不过今儿才来了四五十个人。

马杰明见着高杰义,还挺不好意思的,搓着手一直跟秦致远解释“秦先生……您看这事儿闹的,可真不是我要跟您过不去啊。”

秦致远毕竟是评书门顶级大腕儿,马杰明也不敢得罪这位大佬,这就是有个强大师门的好处。明明是高杰义自己惹事,结果人家还要主动先过来说声不好意思。

再看看相声门的李寿海,那可就没这待遇了,上次相声门跟评书门谈判,不仅没人帮李寿海说话,还把他扔出来挡枪,那人缘别提多次了,这就是师门不强的原因。

秦致远却是大方的很,坐在椅子悠闲地抽着水烟,挥了挥手,潇洒道“没事儿,你一会儿撒着欢儿的来,甭管我。”

第二百零三章 三国

听到秦致远的话,马杰明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办法,高杰义的靠山太硬了,连潘会长都这么护着他,自己只是评书一门一个很普通的艺人而已,师门也很普通,搞不过人家啊。

这次他也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了,这玩意儿赢了是应该的,输了就丢人丢大发了,但是没辙啊。

郭文华找到了他,他也不好拒绝。而且郭文华也承诺他了,等来年,介绍他去东悦轩说一转儿的书,这可是八大书馆之一啊。

他一个小说书艺人可没这能耐去八大书馆,可真要是去了,那可露脸,他的身价也不一样了,以后再寻地方说书,自己就可以多谈些条件了。

所以马杰明就冒着风险来了,幸好秦致远深明大义,并不怪他,这也让他有些感激,心里想着等会儿就收着一点,也别让高杰义输得太难看,言语上也多多维护人家一下。

毕竟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很快,评书一门的蔓儿们也都进来了,潘会长也带着刘月鹏来了,潘会长进来跟高杰义打了招呼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郭文华也来了,郭文华没有过来打招呼,他只是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马杰明却是又过去套近乎了。

田岚云也来了,这老酒鬼肯定是喝了酒来的,一身酒气熏熏的,进门就给高杰义肩膀上一拳,敲的高杰义一个趔趄,田岚云哈哈大笑“好小子,一会儿瞧你热闹了。”

高杰义揉着吃痛的肩膀,哭笑不得道“得了,田师叔,一会儿您瞧好就是了,可别动手,我可扛不住你揍。”

田岚云摆摆手“年纪轻轻,弄得跟文弱书生一样,行了,你忙着吧。”

田岚云也去找地方坐了下来。

很快,人就都到齐了。

潘会长站起来看看人都差不多了,就清了清嗓子,说道“得,人都差不多齐了,我先说两句,这一次切磋评书艺术,是我们评书研究会组织的,是门里的一次艺术研讨,所以才没有让座儿们进来瞧。”

“同行切磋旨在提升双方本事,所以输赢是其次的。我丑话说在前头,甭管这次谁输谁赢,你们出去之后,都不得乱传,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说书演出,成吗?”

这话一出,场内顿时一静。

高杰义眼眶一热,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郭文华却道“会长,这样怕是不好吧?”

潘会长看着他,叹息了一声,又看了看在场众人,他语重心长道“门内出个不错的后辈,不容易。他还小,哪个年轻人不混蛋的?列位,多些宽容吧,当我拜托诸位了。”

潘会长对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

众人也都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潘会长做到如此真的是不易了,反观秦致远,就知道坐着装死,这老混蛋。

高杰义心中也满是感激。

潘会长又叹了一声,对着郭文华说道“郭先生,您来说说规则吧。”

“行。”郭文华也用力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买卖素来难断高下。评书一门数百年来,也鲜少有斗艺,实在非要斗艺,输赢也都是座儿说了算。”

“今儿潘会长疼惜后辈,不想把事情弄大,所以我们就请了门内前辈前来断断,让门内人断个上下高低。你们二人可否同意?亦尊重最后结果?”

马杰明忙站起来,拱手道“自然是同意的。”

郭文华看着高杰义,问道“你呢?”

高杰义也站起来,拱手道“同意的。”

郭文华颔首道“好,本来按说你是需要一一挑战评书四类书目的,但是今儿就随你自个儿挑一个,不必非要挑长枪袍带书。”

高杰义道“谢郭师叔。”

“嗯。”郭文华微微点头,又问马杰明“你今儿挑一什么?”

马杰明道“我就挑一《三国》吧,说一头儿就成。”

郭文华又点点头,再问高杰义“你挑一什么?”

高杰义想了想,道“我就挑一《三国》吧,说一头儿就成。”

“啊?”马杰明傻眼了。

在场众人纷纷摇头。

郭文华一拍手,怒道“潘先生,您瞧见了,您是好意可人家不领情啊。”

刘月鹏也没好气地盯着高杰义。

潘会长又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秦致远继续叭叭抽水烟,继续装死。

小屁孩吕杰诚瞪着个大大的眼睛。

潘会长有些心累地抬了抬手“那就开始吧。”

马杰明问高杰义“高师弟,那咱俩谁先啊?”

高杰义笑着道“您是师哥,当然您先啊。”

马杰明点点头“得,那我就献丑了。”

马杰明上了台,坐了下来,直接拍醒木开始说书“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成就千秋基业,传位四百年,传位到汉桓帝刘志继位,当时外戚专权,外戚是什么,就是皇亲国戚啊,全是太后的娘家人……”

“后来皇帝长大了,他就想依靠身边那些宦官打击那些外戚,结果没成想,嘿,这些宦官跟外戚勾结在一块儿了,朝廷内外被他们搞的是乌烟瘴气啊……后来皇帝死了,灵帝继位……”

真正说评书的,是没有谁上来直接拍醒木就开说的,而是都需要跟现场的观众聊闲白儿聊一段时间。

跟观众聊热乎了,把观众的劲儿都摸透了,也就好说了。然后起个头儿,把观众兴致挑起来,最后把点儿开活。

这是正经说书的,只不过今儿来的没观众,全是行内大先生,马杰明也就不啰嗦了,直接说书得了。

评书里面大部分书目都是有原著的,评书有两种,就拿《三国演义》来说,你对着三国原文给大家正正经经说一遍,这是真给书听,这种在行内叫做墨刻儿。

然后另一种就是自己根据原著内容,进行艺术加工,把里面的人物和故事情节完善一下,形成评书版的三国,这种叫道儿活。

墨刻不叫能耐,道活儿才是各门各派的孤本珍宝。

原著三国是先讲刘关张桃园结义,斩黄巾首立功。今儿马杰明开头讲的却鞭打督邮刘备走代州。

这就跟原著有出入了,但是这才值钱呢。

这三国也是马杰明讲的最拿手的书了,他上来就出真功夫了。

第二百零四章 高杰义上场

马杰明接着往下说,他的三国很明显不是墨刻儿,而是道活儿。他自身的水平也挺不错,算是个合格的评书先生。

在年轻一辈里面属于中等水平,不算太出彩,但是跟高杰义这样初出茅庐的小菜鸟比起来,那肯定是占尽优势的。

当然了马杰明说的也不是了不起的师门孤本,虽说有自己修改的部分,但总体上还是跟大伙儿说的差不多。

他说的是汉末黄巾起义,天下大乱,十常侍和外戚们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便派遣督邮监视天下,时时报告各地情况。

但是汉末官场混乱**之极,督邮实际上变成了权力倾轧的工具。这些督邮仗着手上的权力无恶不作,在巡视各地横征暴敛,肆意安加罪名。

评书版的《三国》,第一出就是督邮到刘备做县尉的安喜县来敲诈勒索,肆意构陷,然后被张飞一顿暴打。

鞭打督邮之后,三兄弟知道自己闯了祸端,这安喜县自然也是待不下去了,所以他们便远走代州。

所以第一回讲的就是《鞭督邮刘备走代州》。

马杰明也是个成熟的说书艺人了,本事虽然不怎么的,但是也没太大毛病,老老实实正正经经说下来。基本功还算扎实,说书也不错,没什么亮点,但是想来对付高杰义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是足够了。

马杰明道“那刘备知道大祸已闯,已经无力回天,索性离了这安喜县吧,这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便出声唤道‘二弟三弟,我们去也’。说罢,三人骑了马奔向远处,至于他们要去哪儿,咱们下回再说。”

说完,马杰明一拍醒木,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这回就不像平时了,底下都是捧他的书座儿,大家还会鼓鼓掌,现在下面坐着的都是高手大蔓儿,人家听出来一堆毛病呢,可没人搭理他。

马杰明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笑,拱手道“学艺不精,献丑了,献丑了。”

其他人也有些不置可否,他们的要求可高,马杰明的演出肯定算不上好,幸亏不是他们的徒弟,否则他们早骂街了。

郭文华也只是微微颔首,说了一声“行了,说完了,那就下来吧。”

潘会长也多看了郭文华两眼,他知道郭文华还是留了情面的,因为他找了个没太大本事的说书人,不至于让高杰义输得太难看。

高杰义上台去,只要老老实实把书说完了,别打磕绊,正经一点,规矩一点,那也不会输上太多,传出去也不会太丢人。

郭文华又看向了高杰义,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小高先生,到您了。”

高杰义站起来,笑道“哟,您客气,不敢担您一声先生称呼。”

“呵,你都要爬我上头了,还差我这一声先生不成?”郭文华有些皮笑肉不笑。

高杰义说话也很客气“甭管爬到什么地步,还不是都是为您诸位前辈效劳么?位置低些,出的力也小些;位置高些,能做的也多些。”

郭文华上下看了高杰义两眼,他是真看不出这小子身上有多少桀骜之气,根本没什么年少轻狂的模样,但是这小混蛋干出来的事情怎么这么混账啊?

郭文华生着闷气,没好气道“得了得了,事儿是你自个儿选的,你上去吧,甭说别的废话了。”

高杰义一拱手“得嘞。”

高杰义轻轻撩起大褂下袍,迈着戏曲程式里的四方步,不紧不慢,不慌不忙,非常稳重地一步步走上前去。

高杰义这幅沉稳的姿态倒是让在场的老前辈们微微有些讶异,委实是他们在心里对高杰义的印象太差了,能干出这种混账事儿的,指定是眼高于顶的小混蛋。

结果没成想,这小子这两下子居然走到这么沉稳。

其实走路就很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格,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是轻佻、是稳重、是自卑、是自负、亦或者是意气风发,一眼便知。

高杰义单凭走上台去的这几步,就让别人高看数眼了。上台之后,高杰义拉开椅子,坐好了,看着满场的名家大蔓儿,他倒是一点都不怯场。

高杰义露出微微笑意,说道“往常说书先生打这儿一坐,在开书前常念一段定场诗或说一段醒木赞词。先生也曾教导过许多次,以前我总以为醒木赞词仅仅是在说什么是醒木。”

“但是现在看来,却有着许多不同感悟,这次也说来与诸位前辈共同体悟体悟。啪……”

高杰义敲了醒木,朗声说道“一块醒木七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

高杰义一声既出,满堂皆惊。

无他,皆惊于高杰义的出声功夫,他们都没想到这小子的练声居然练到了这般地步,这基础未免也太扎实了吧。

使口的出声功夫,讲究声声入耳,要把每一个字儿都送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场子比较大,底下的座儿坐的比较分散,要把每个字儿都均匀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不容易。

你声音大了,远处观众听得清楚,不费劲,可坐的近的就会觉得吵了。你声音小了,近处的观众听着舒服,可远处的就费劲了。

这年头卖艺可没什么音响,全靠一张肉嘴。可这练声的本事太难了,而且这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很吃功夫,但不见功夫。

行内人一耳朵就能听出来,可观众却没那么敏感,吵点吵点呗,声音小点小点呗,他们没太明显的感觉。

所以好些艺人都不会下功夫苦练这门基本功,因为没必要。但那些真正的名家大蔓儿,无一不是基本功极其扎实的人,你觉得这门功夫那门功夫没必要,其实恰好是在向成为名家大蔓儿的远处走了。

高杰义这门基本功自然是扎实的,上次忽悠汪老鱼的时候,他就展示过,他一出声就让汪老鱼吓一跳,还以为自个儿见鬼了。

现在摆在这儿,也让前辈们纷纷侧目,马杰明也咽了咽口水,他的基本功可没练到这份儿上。

潘会长也有些讶异,但更浓重的却还是担心。

只有秦致远嘴角露出些许微笑。

第二百零五章 夯实之极的基本功

“一块醒木七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

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

圣人一块警教儒,天师一块警鬼神。

僧家一块劝佛法,道家一块劝玄门。

一块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

湖海朋友不供我,如要有艺……啪……论家门。”

高杰义念完了醒目赞词,北京评书在念定场诗的时候,都会在末尾留几个子儿出来,先拍醒木,再说最后几个字儿。关外东北地区的评书艺人,是念完了整首之后,才拍醒木,这是有区别的。

刚才高杰义说他对这首醒木赞词有着不同的感悟,现在他念完了,有些人陷入了思索,但更多人是不以为然。

高杰义说道“我知道在场许多前辈都对我不以为然,认为我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我一直都不曾解释,因为有些事情说不清,说了也没人信,我喜欢直接做,只有能做到,才能取信于人。”

“许多人都不解我为何要如此,我也不愿多说,也罢,今日有此机会,也请诸位前辈容我讲一个小小的故事,故事不长,片刻就好。这个故事就是我的心声,便是我为何要如此做的原因。”

“啪……”高杰义拍了醒木,开始说道“这故事发生的年代有些久远,在汉朝末年……”

高杰义三言两语便开书了,但是这三言两语中却是藏着极深的功夫。

评书艺术说白了就是讲故事,但是故事每个人都会讲,但是要讲的大家爱听,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这里面是有许多技巧的。

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技巧就是“把点开活”,说白了这就是评书的开头儿。把点儿,什么叫点儿,这是江湖春点中的行话,现场坐着的观众就是点儿,你要说的书的内容就是点儿,现场的环境和现在观众的情绪,以及时事政治都是点儿。

说书先生往这儿一坐,你得知道你底下坐着的是什么人,你得知道他们爱听什么,你得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你得知道你的书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们喜欢。

所以说书叫做一遍拆洗一遍新,你每次说其实都是不一样的,哪怕说的是同样的一段书。为什么不一样,因为台下坐着的观众不一样了,因为现场环境不一样,因为社会环境不一样。

所以得变,传统艺术并不是一成不变,它非常灵活,灵活才是它的生存之道。评书的生存之道就是把点儿开活。

所以开书之前,说书先生都会跟现场观众聊很长一段闲白儿,得摸透现场的座儿都是些什么人,另外也是拉近彼此的距离,让人家愿意听你说,最后聊着聊着引出来你今儿要说的书是什么。

引出之后,这个时候就可以开书了,这叫把点开活。点儿没把好,你这书就没法开好,后续的也就说不好了。

马杰明就犯了这个行内大忌,他平时倒是会把点开活。但是因为底下坐着的全是名家大蔓儿,没有一个是普通书座儿,这些人个个都比他强。

完蛋了,他顿时不会了。

这些大蔓儿的点儿他哪敢把呀,他也不敢跟这些人聊闲白儿,因为他就算聊了,人家也不会搭理他,一旦冷场了,那这场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他选了个笨办法,那就是直接开书了,正正经经开始说书了。

但是高杰义却不一样,高杰义知道这些人肯定也不会配合他聊闲白的,这些人对他意见大的很。

所以他把的点儿,不是把的底下这些坐着的名家大蔓儿,而是把的自己的点儿。你们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这么嚣张地要做评书一门的当家吗?嘿,我不多解释,想知道原因,得,我说段故事你们就明白了。

这活儿开的太漂亮了,一下子就把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他身上了,所有人都想着要听他接下来的故事说什么了。

如果今儿下面坐着的是普通观众,高杰义这番话不会有任何效果,但是今天底下全是坐着对他有意见的行内名家呀,他这番话说的太准了。

当然,这也正好说明了他的高明之处,面对不同的人要说不同的评书,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说书人应当具备的素质。

马杰明没有做到,但是高杰义做到了。

尽管高杰义上台才说了这么几句话,但是他已经占尽了上风。

在坐的全是行内名家,都是最懂行的人,谁都看出来了。潘会长也很诧异,他都没想到高杰义居然开活儿开的这么漂亮。

就连一直对他有意见的郭文华都有些惊异,一个从未上台说过书的小子,一个才刚刚出师的雏儿,居然开活儿开的这么好。

尤其是在面对这么多行内大蔓儿,没看刚才马杰明都乱了阵脚嘛。这小子居然这么厉害,真不愧是秦致远的徒弟。

田岚云也是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马杰明的脸色就很难看了,他也没想到高杰义居然这么厉害。他赢了高杰义可一点都不露脸,可他要是输了,那就丢人丢大发了,在行内可混不下去了。

只有秦致远依旧低着个脑袋闷声抽着水烟,在装死。

吕杰诚和张啸轮窝在角落头吃东西,张啸轮问一声“你师哥说的怎么样?”

吕杰诚赶紧点头“很厉害。”

“哦。”张啸轮随意应了一声。

高杰义不急不徐地往下说“刘关张三人由孔先生陪着,往城外去迎接督邮,几人往城外走出十几里地,玄德公站定了,举目这远远一瞧。”

高杰义双手往下一压,身子往前一探,做出了一个举目远瞧的姿态。说书不是背书,不是坐这儿把书背出来就行的。

这是表演,得有演的成分。你说要举目远瞧,那就要做出这个举目远看的姿态来,这个是姿态是怎么做的,这得从戏曲里面学习。

评书跟戏曲这两门艺术是分不开的,一个优秀的评书先生,肯定也是一个戏曲高手。说书的一些腔调,抑扬顿挫,很多时候是需要有戏曲功夫打底的。

倒不是说你说话得有戏腔,而是你得知道你要怎么抑扬顿挫才能让观众喜欢,而不让人觉得厌烦吵闹,这是有技巧的,这个技巧得从戏曲里面领悟。

另外戏曲里面的各种身法程式,是说书先生必须要学习的,他们在说评书里面也是必须要用出来的,这是能大大增加书座儿代入感的方法。

这也是说书先生必须要具备的基本功,高杰义刚刚又露了一手。马杰明脸色更难看了,因为他发现他真的没高杰义厉害。

高杰义说完这一句之后,微微吸了一口气,比出一指头道“只见远处有二十几个天使军,中间有一个红罗伞,伞下一匹黄骠马,马上端坐一人。此人四十几岁的年纪,身量不高,长得很瘦。他的两眉如秃笔,二目似枣核,鼻如大蒜,口似蹦皮,是双耳如锥,一部短髯胸前飘洒。头戴尽管,身穿锦袍,骑到马上耀武扬威,趾高气扬,是面有傲色。”

这是评书里面的另外一道基本功,叫做开脸儿,就是介绍人物的模样。常用一大段贯口,没错,评书里面也是叫贯口的。

这考验的也是演员的基本功。

自然,高杰义刚才这段基本功也是非常不俗的。

第二百零六章 高杰义胜

高杰义也是从小跟着秦致远学艺,之前人虽然老实木讷,但也正因为是老实木讷之人,才能下死功夫去夯实基本功。

像之前那练声的功夫,正常人谁会花那么大的功夫去练这并不是特别重要的本事啊,但是高杰义会,他是下了死功夫的。

所以他的基本功是砸的非常瓷实的,别看吕杰诚非常聪明,但是他的基本功远没有高杰义扎实,这往往也是聪明人的弱处,因为他们太聪明了。

毫不夸张地说,高杰义的基本功比他这些同辈人都要扎实,甚至比许多成名已久名家大蔓儿都要扎实,高杰义的基本功在全行里面都是顶尖的。

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这是他之前十几年来,每日安安心心锤炼才能有如此的成就。

正常的一个说书艺人的培养,从学徒到出师,不过三五年时间,期间除了夯实基本功,还要学习大量的评书书目,还要干各种杂活儿,所以也导致了他们的基本功不够扎实。

而高杰义从记事那天起就在学评书了,之前秦致远觉得他脑子笨,说不了书,说书不是背书,是需要脑子很灵活的人的。

因为你面对不同的观众,要说不同的书,还要有现挂的本事,还得有把点儿开活的能耐,还得有创作的技巧,更得要会评人评事评理评情。这不是靠基本功能完成的,你基本功再扎实,顶多也就是正正经经背书,成为不了一个真正的评书先生。

所以之前秦致远一直只让高杰义砸基本功,却恰好砸出了一个基本功出奇高的家伙。再加上这小子一朝开悟,脑袋变灵光了,这一下子短板补齐了,那可就了不得了。

高杰义尽管是第一次上台,但是初试锋芒就让这些大蔓儿吃惊不已。

随着高杰义越说越多,他那夯实的有些变态的基本功就彻底展露出来了。在场的名家们都看呆了,他们平时教学生的时候才会如此标准地去展现基本功。

而高杰义说的每一个字儿,做的每一个动作,他们都可以把直接把学生拉过来,指着高杰义做的每个动作做分析,因为这就是教科书。

高杰义让所有人都吃惊了。

潘会长有些惊愕看向秦致远,没错,他看向的是秦致远。

秦致远还是在垂头抽着旱烟,只是嘴角的那丝微笑却是慢慢变得大了起来。

“老秦啊,老秦,你也藏得太深了吧。”潘会长心中惊叹不已。

郭文华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就高杰义这说书的本事已经完全不输任何一个成熟的说书艺人了,谁能想到这孩子才刚刚开始说书啊,这才是他的第一次登台啊。

马杰明则是脸色惨白,完蛋了……这回是真完蛋了……

高杰义却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之中了,他继续往下说,说到了督邮仗打孔先生,还要敲诈勒索安喜县人,张飞气极便鞭打督邮,刘备和关羽赶来劝阻。

“刘备是大急‘哎呀,三弟呀三弟,你怎可如此鲁莽啊。你把他给打了,这是闯下了弥天大祸啊。他是朝廷派来督查四方的督邮啊,他要是回去禀报,这安喜县又怎会有我兄弟的容身之处啊。’”

高杰义瞪着眼睛,大声喝道“那张飞却说‘难道这天上地下就没个说理的地方吗?难道要任由这些混账为非作歹吗?难道孔先生的那顿毒打就白挨了吗?难道要任由这混蛋督邮来敲诈勒索我们安喜县的无辜百姓吗?’”

“孔先生又有何错?安喜县的无辜百姓又有何错?我们容忍一回,难道还要再容忍他们千回百回吗?难道我们就让眼睁睁看着这些混账来祸害我们安喜县的无辜百姓吗?”

“有些事终究要有人做,你不做,我不做,谁人来做?我打便打了,责便责了,我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入我安喜县作恶,纵使有万般罪孽,我张飞一人承担。我龟缩一地,自然能保我自己无恙,但是安喜县的无辜百姓呢,谁又来管他们。我张飞今天就算闯下逆天大祸,也誓要保护安喜县的无辜百姓!纵死无悔!”

高杰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在这些名家的心里,让他们每听一句心中都是一颤,到最后他们所有人都骇然了。

正如高杰义之前所说的,他会用这个小小的故事来告诉现场的这些行内名家们,为什么他要做评书门的当家人。

刚才他说了,他说的很清楚了。

而他们,也听懂了。

评书不仅仅是说书,更重要的是这一个评字。你要评人评事评理评情,评历史曲直,评人物功过,醒事恒俗。

这,才是说书人被尊为说书先生的原因!

不然,胡同里头蹲着的老头老太也会说故事,为何他们不是先生?戏曲艺人,也会演唱各种历史故事,为何他们不是先生?唱曲的艺人,也会唱各种历史故事,他们为何不是先生?会说故事的艺人有那么多,为何他们不是先生?

原因就在这里!

评,才是说书的真正精髓和真正灵魂。

刚才高杰义就是借书说人说情,他说的不是张飞鞭打督邮的故事,他说的是北京城的恶霸混混百般欺压他们这些苦命的艺人的故事。

这是评书的一大境界,借古讽今,借往昔故事抒心中意气。

单刚刚这一段,高杰义就足以让人尊一声先生。

这番话后,全场骇然。

高杰义看着众人,一一看去,双眼猩红,他缓缓说着,一字一句敲在众人心上“张飞大错已经铸成,这刘备是要与他三弟共同患难,一起保护这安喜县的无辜百姓,与那黑暗朝廷周旋?还是要屈服于这些恶棍,送他三弟前去抵罪?咱们下回,我听你们说……啪……”

高杰义摔了醒木。

全场鸦雀无声。

前面马杰明是正经说书,三人闯了祸之后,就骑马走了。而高杰义却把扣子留在了这里,让刘备来选择如何处理。

但这也恰好点了高杰义先前开书把的点儿,更切合了现在的境况,高杰义这一手确实出奇的高明。

高杰义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

此时,谁还敢再小看这个才刚出师的小子啊?

马杰明脸色已经比哭还难看了。

郭文华沉默了好一会儿。

潘会长扭头看郭文华,他神色有些复杂,问道“郭先生,您说呢?”

郭文华顿了顿,又抿了抿嘴,最后道“高杰义,胜。”

马杰明顿时面无血色。

吕杰诚顿时高兴地跳起来。

高杰义脸上也露出了笑。

郭文华此时却又说“准备一下吧,明日对决短打书。”

第二百零七章 名家出手

传统评书按照书目类型做出分类,一般是四种,第一种叫做长枪袍带书,讲的是王侯将相建功立业的故事,因为王侯将相的都是穿着长袍戴着玉带的,所以也简称袍带书。

这类型的书比较典型的代表是《三国》、《隋唐》、《列国》、《东汉》、《西汉》等等,说王朝战争、历史人物建功立业的就是了。

另外一类叫做短打公案书,这类书可以根据其字面意思分成两小类,短打和公案,短打书往往是那些江湖绿林侠客行侠仗义或者与官府缠斗的故事,比如《水浒》、《三侠剑》等等。

公案书顾名思义就是讲破案悬疑的,没错,悬疑类的书早在很多年前就很流行了。其中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包公案》、《于公案》、《施公案》、《彭公案》。

当然了,公案书和短打书不会那么泾渭分明的,写江湖侠客的,里面也会涉及到公案;写清官断案的,清官身边也会有江湖侠客存在,也会卷入到绿林争斗之中,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三侠五义》。

当然了,其他书目也是有关联的,这里就不展开细说了。其实整一个短打公案类别,大部分书目都是有关联,里面的人物都是有联系的,这就相当于一个大评书宇宙的概念了。

第三类评书就叫做神怪书,顾名思义是讲神仙鬼怪斗法的,其中比较典型的代表是《济公传》和《西游记》,还有《封神榜》。

封神榜的话有些争议,因为它是建立在王朝战争基础上的,讲的是建功立业的故事,所以有些人将其归类在袍带书中,但是其内容里面又涉及到了大量的神仙斗法,所以也有将其归类在神怪书里面。

最后一类是狐鬼书,这个只有一部,叫做《聊斋》。

评书就这么四大类,每个评书先生都有自己擅长的书目和类别,鲜少有人能擅长所有类别,当然了,其他的书目他肯定也是要会说的,只不过能不能说的精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高杰义此次想要成为评书一门的当家人,一要艺压群雄,二要官私通吃。所以决定比试四场,就是这四种类别的书,分别比一场,他只要能赢下三场,他就算过了这第一关了,别人就服他了。

第一场郭文华找了个没什么卵用的马杰明来,他只是想让高杰义输得不要那么难看,但是他也没想到高杰义居然这么猛,马杰明完全不是对手。

高杰义的出色表现,让所有前辈大蔓儿们都吃惊了。一个才刚刚出师的,还没上过台的小孩子,竟然就能有如此表现。

若是让他再锻炼上几年,这就是妥妥的一代名家啊。而且看他上次处理于相声门的冲突,经验和手段都如此老道,以后说不定真的能成为评书一门的门长。

可惜,这孩子现在怎么这么毛躁啊?前辈们纷纷起了爱才之心,但也正是因为这爱才之心,却更让他们更加怒其不争。

郭文华说了,第二日要比试短打公案书。

郭文华已经认可了高杰义的志气和理想,但是他不认可高杰义的能力。

其实在场许多人都一样,大家都从刚才他的评书里面听出了他的一片赤诚,但是没人认为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有多大能耐。

潘会长也同样如此,高杰义越是优秀,他也越是惋惜。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就是这么不知进退,还要一场场比下去,最后他肯定会输的,也肯定会毁于一旦的。

可惜,面对秦致远和高杰义这对不为所动的师徒,潘会长多少劝解的话都成了白搭。

最后,潘会长也只能叹息一声,走了。

出门之后,郭文华的面色有些复杂,他儿子郭志明跟他走在一起,郭志明跟高杰义年纪差不多,只不过他出师稍微早了一些,已经上台说了两年书了。

他家学深厚,自幼耳濡目染,才说了两年评书就已经小有名气了。本来他以为自己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没成想今天被高杰义打击的够呛。

他扪心自问比比,自己恐怕还真的没有高杰义说的好,这小子还真是厉害的有些出奇了,郭志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郭志明扭头问郭文华“爹,您……您觉得高杰义说的怎么样?”

郭文华淡淡道“比你强。”

“咳咳咳……”郭志明差点没给呛死,他爹说话是真不好听。

郭文华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们这辈人怕是也没有多少人比他说的更好了。”

郭志明苦笑一声“那接下来怎么办啊?明个儿还要比短打书,您可没准备呢。”

郭文华也皱起了眉头,原本他以为第一场靠着马杰明就能把高杰义给收拾了,没成想高杰义居然厉害的出奇了,这下子有些打乱他的阵脚了。

郭志明碎碎叨叨道“年轻一辈里面擅长说短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人家愿不愿意来跟高杰义比斗还是另外一回事儿呢。你应该说晚几天,就明个儿,这节骨眼的我们上哪儿找人去啊。”

“尤其是这高杰义,从来没人见他说过书,他短打书说的怎么样,我们谁也不知道啊。嘿,要说厉害,还是秦先生厉害,是真能调教人,能把一个没出师的小家伙教成这样,这本事绝了。”

郭文华瞪他一眼,呵斥道“你哪儿那么多碎嘴废话?”

郭志明低着个脑袋,还在碎碎念“我说的是实话呀,实话还不让人说,讲不讲理了还……不讲理了嘿……真是不讲理了……”

郭文华烦躁地挥了挥手,大喝道“闭嘴。”

郭志明这才住了嘴。

郭文华皱眉想了一下“以他的基本功来说,除了那些成名的名家大蔓儿以外,年轻一辈的恐怕没人能镇得住他了。”

郭志明顿时傻眼了“啊?那怎么办,那……那些前辈名家也不好意思下场对付这个晚辈吧?”

郭文华目光幽幽,沉声说道“这个不好意思……只能让我来担了……”

“啊?”郭志明这回是真傻了“爹,您是认真的?”

郭文华微微颔首。

郭志明一拍手“得了,这回乐子大了,您都亲自下场了,这趟您可跟秦先生他们结仇了。”

郭文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帮他。”

郭志明一怔。

郭文华道“输给我,他不丢人。就算我赢了他,丢人的也是我,门内人嘲笑的也只会是我,反倒是他还会被人高看几眼。他一个才刚出师的孩子,就能让一个成名已久的名家下场对付他,这是他的荣幸。”

“等我赢了他,他不会丢面子,也不至于在行内混不下去。当然,输了之后,他也不能再这样胡闹了,等他再磨炼几年,或许真的能成气候。毕竟这是个好苗子啊,说不定以后真的能扛起评书门的大旗。不过那是以后,肯定不是现在。”

郭志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父亲,小心问道“可您的名声……”

郭文华看着郭志明,露出了微微一笑“就像刚刚他书里面说的那样,有些事,总要人做……他一个小辈都敢做,我一个老头子还怕什么?”

第二百零八章 找高人去

晚上,高杰义一行人去隆盛饭铺吃晚饭去了,吕杰诚自然是吃他最爱吃的烂肉面了,多加黄花和鸡蛋,当然免不了多加肉,所以高杰义给他点了两碗。

其他人都点了几个小炒菜,还有些米饭和大饼。他们挣得也不多,可不能像那些名角儿那样去八大楼大吃大喝。

幸好隆盛饭铺的吃食还是蛮不错的,张啸轮见吕杰诚着实吃的很香,他也有些馋得慌,让店家也给他下碗烂肉面。

几人大快朵颐着。

秦致远吃着东西,慢慢问道“明个儿就是短打书的比试了,你准备好了吗?”

高杰义却是笑了笑“嗨,这临阵磨枪还能磨出个啥花样来啊。”

吕杰诚抱着比脸还大的碗,深深地喝了一口面汤,然后扭头问秦致远“师父,您说师哥明个儿能赢吗?”

秦致远微微一笑“不好说。”

吕杰诚想了想道“可我觉得师哥现在说的蛮好,我们这辈人里面怕是能赢过他的也不多吧。”

秦致远点点头“没错,只要那些前辈名家不出来,你师哥的赢面还是挺大的。”

张啸轮把面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嚣张地说道“怕什么呀,真遇上那些比不过的角色,就让汪老鱼带人出面揍他一顿,狠狠地警告他一番,看他还敢不敢来比?”

吕杰诚和高杰义同时一惊。

高杰义没好气骂道“住嘴吧,你,要脸不要?这么不要脸的招儿你也想得出来,我堂堂一个说书先生,我光明正大,我会用你这种烂招?”

张啸轮撇了撇嘴“迂腐……”

秦致远看了看自己徒弟,憋着一丝笑意道“明个儿跟你比试的可是郭文华啊。”

“谁?”高杰义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大了。

吕杰诚也惊呆了“郭……郭文华?”

高杰义惊愕道“怎么会是他?师父,这消息您从哪儿听来的,不能吧,他一个前辈,怎么会下场跟我一个小辈比试,他不要脸面了吗?”

秦致远却是微微一笑“你今儿若是藏个拙,他倒不会自个儿出来。但是你今儿锋芒太露,平常人根本压不住你。所以啊,**不离十了,明个儿指定是他了。”

高杰义脸都快绿了。

他哪还有心思吃饭啊,他赶忙站了起来,说着就往外跑,还跟张啸轮说“张大哥,帮我通知一下汪老鱼。”

张啸轮也是一脸愕然,在后面喊道“哎,你不是说你要正大光明吗?嘿,敢情你是遇上自个儿打得过的才光明正大是吧?”

高杰义哪管那么些啊,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然后还招呼张啸轮“张大哥,先跟着我去找个人,等会儿晚上再去叫汪老鱼。”

“去找谁啊?”张啸轮纳闷。

高杰义催促道“找个帮手,赶紧的吧,别墨迹了。”

“得。”张啸轮双手端起大碗,两口就把剩下的面条全给吃了。

吕杰诚见两人要走,他也赶紧把碗里面的东西全都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我也要去。”

三人这就准备走。

哪知秦致远在后面淡淡说道“先把账给结了,甭想自个儿逃了。”

三人顿时身形一僵。

吕杰诚拍拍裤兜子,反正他没钱。

高杰义也拍拍裤兜子,他也没钱。

张啸轮眼珠子都瞪大了“凭啥又是我?”

高杰义眨了眨纯洁的大眼睛“因为我们都还是孩子啊。”

张啸轮不乐意了“你都二十了,再说,你不是出师了嘛,就不是孩子了。”

高杰义理直气壮道“那我也没挣钱。”

“嘿。”张啸轮想骂人。

高杰义劝慰道“行啦,就当交房租啦。”

张啸**声道“我不是刚交过吗?”

高杰义理直气壮道“涨价了呀。”

“嘿。”张啸轮老大不乐意了,可他也没辙啊,搞不过人家啊。吕杰诚和高杰义不肯给钱,他总不能过去让秦致远给钱吧?

这群人可是跟剑仙有关系的人啊,自己得罪的起吗?没办法,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大不了回去再找会友镖局要钱呗。

最后,张啸轮只能是忍痛把钱给了。

三人出了门。

吕杰诚好奇问道“师哥,咱找哪个帮手去啊?”

张啸轮也道“还不如直接找汪老鱼去呢,反正你以后是要保他们的,让他们早见识见识你的手段也好。”

高杰义却道“艺人行要同行真的尊重你,艺术本事是不能缺的。找汪老鱼是下下策,我实在搞不赢了,我才玩阴的。现在,先去找个人学点书。”

吕杰诚讶异道“现在学呀?再说,您找谁学去啊?”

高杰义往外跑“李寿海。”

“啊?”吕杰诚顿时一呆。

高杰义没那么多心思解释,带着人蹭蹭蹭就跑到了李寿海家里。

李寿海正准备做晚饭,他打开米缸,里面一粒米都没有了。打开面缸,里面也就一把小米面了。

“唉。”李寿海叹了一声,面容愁苦。自打评书门跟相声门谈判之后,这两门倒是进入了蜜月期,相互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而他却是成了最惨的那个牺牲品。

他在两门会议上痛斥相声一门,还撅了门长裕德隆好几次,弄得裕德隆很没有面子。他算是得罪整个相声门了,同时也惹得评书门很不高兴。

此那次之后,他就没有出去说过单口相声了。他本来就没有搭档,要卖艺只能说单口,现在他得罪了这么多人,他哪里还敢出去啊。

怕是一出去,就得被人给盘道携家伙。更别说,他家门口还蹲着两个说相声的,人家就等着他出去呢。

这才过了几天啊,家里就没粮食了,兜里面也没钱了。

李寿海面容满是愁苦,难不成自个儿真的要被排挤地只能离开北京城?

高杰义一行人找到了李寿海家门口,见李寿海家门口还蹲着俩人,高杰义也是头一次来,他问道“劳驾问一声,这是李寿海家吗?”

这两人年纪也不大,可能比高杰义还要小几岁,都是些毛孩子。

两人盘着手,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其中一人挖着鼻孔,满脸不屑地问道“你干嘛的啊?”

张啸轮往他跟前一站,跟一尊黑铁塔似的,他粗声粗气,瞪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喝问道“你管的着吗?问你,就给我老实回答。”

那小孩愣是给吓一跳,这还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高杰义客客气气问他他不说,现在张啸轮吼他两声,他反倒是给吓住了。

另外一小孩还算识相点儿,忙过来笑呵呵道“大哥您别生气,这里面呀,就是李寿海他家。”

“谢了。”高杰义道一声谢,有些怪异地看这两人一眼,然后往里面走去。

第二百零九章 就差临门一脚了

进门之后,高杰义就看见了望着米面缸发愁的李寿海。

高杰义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李寿海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有些拮据啊,家里这都揭不开锅了。

这是多少天没出去卖艺赚钱了?

李寿海也闻声看去,正巧看见了高杰义几人,他顿时也是一怔,出声道“你们怎么来我家了?”

高杰义却笑道“哟,这话是怎么说的。您家是龙潭虎穴还是怎么着啊,我们是都不能来啊?”

李寿海把锅子放下,然后在身上擦了擦自己的双手,对高杰义说道“我是说你们怎么突然来我家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高杰义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儿,肯定是想你了呗。”

李寿海满脸狐疑地看着高杰义“你少来,每次你来找我,准没好事儿。”

高杰义却叫冤道“什么叫没好事儿,咱们这哥们情谊的,等会儿叫你这一句不好听的话给说没了,那才冤呢。你说说,咱们哥们兄弟交往到现在,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啊,咱这人品,你至于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吗?”

李寿海冷笑两声“呵呵,您这人品我可是清楚的。”

高杰义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他摆摆手“得,你清楚那是最好了。客人来了,你也不请我进屋坐坐,你这都没礼儿了。”

李寿海板着脸,很不情愿地往里面一伸手“来吧,请进吧。”

高杰义从身上拿了点钱出来,交给吕杰诚,然后对吕杰诚说道“小橙子,去买点吃得来,多买些,都饿了。”

吕杰诚接过钱,有些疑惑地说“你不是刚吃完吗?”

高杰义一把推在吕杰诚的小脑袋上,没好气道“赶紧去,破事儿多。”

吕杰诚被推了个趔趄,用力哼了一下,然后赶紧跑出去了。

李寿海见状神色微微动容了一下,但是也没说什么,就招呼两人赶紧进去。等客人进屋了,李寿海又站起来准备点炉子烧水。

高杰义忙说道“行了,别忙活了,我们不喝茶。”

李寿海也就把茶壶给放下来了,他坐到高杰义对面,看着他,问道“到底啥事啊?告诉你,坑蒙拐骗的事儿我可不想再干了。”

高杰义不乐意了“什么坑蒙拐骗,我是那种人吗,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儿呢?”

“呵呵。”李寿海冷笑两声,满脸不信。

张啸轮在这屋也待不住,刚坐下来就又站起来了,然后他又溜达到院子里面了。

高杰义也没管张啸轮,就对李寿海说道“真的,我这次来呀,只跟你谈论艺术。”

李寿海非常警惕地看着高杰义,眼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人。

高杰义道“你看,你看,你还不信我。真的,我是来跟你研究研究你那单口相声的,就你之前说的那个《麻袋胡同九头十三命凶宅奇案》。”

李寿海不解道“研究这段儿,为什么要研究这段儿?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高杰义不高兴了“这叫什么话,咱们是哥们兄弟,怎么能叫跟我没关系呢。我可是一片好意啊,你看,你已经好几天没出活儿了吧?”

李寿海微微有些尴尬,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高杰义劝道“嗨,没事,咱们哥们兄弟的,跟我不用不好意思。门口那俩小子什么来头啊?不会是你们相声门派人来守着你的吧?”

李寿海无奈地点了点头。

高杰义一拍手“嘿,还真是。你们相声门这是要干嘛啊,怎么着,是不让你出活儿了还是怎么着啊?”

李寿海苦笑一声,然后解释道“我没搭档,我说的全是单口。现在你们评书门跟相声门不是说合了么,相声门的人以后说长篇单口只能说你们传给他们的这几段,再说别的就算呛行了。”

“现在还正在传艺呢,他们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开罪你们,所以他们怕我出去又乱说长篇单口,到时候被你们抓到了,就更说不清了,毕竟上次那事儿也是因为我而起的,所以现在我门口也有俩毛孩守着呢。”

“我也不瞒你,我已经好些天没出去卖艺了。唉,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能要被他们排挤的离开北京城了。唉,听说上次是有人向评书门举报我说书呛行,我才被抓的,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打死他不可。”

高杰义顿时有些心虚,他岔开话题道“啊?你们相声门的人这么过分啊,你说的明明是你自己写的啊。”

李寿海无奈摇摇头“没办法,怕得罪你们是一部分,另外也是为了排挤我,反正我们这一支儿在相声门里向来都是遭受不公的。”

高杰义一拍大腿,对着院子里面瞎溜达的张啸轮怒喝道“张大哥,让门口杵着的那俩小混蛋给我滚蛋。”

“好嘞。”张啸轮兴奋地应和一声,他正闲得无聊呢。

李寿海顿时吃了一惊“这……你这……”

高杰义压了压手,示意李寿海没关系。

门口顿时传来争吵的声音,然后争吵迅速变成了痛叫,张啸轮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跟他尥蹶子,这不是找刺激嘛。

高杰义站起来,走到门口,连院门都没出,就大声喊道“回去告诉你们师父,揍你们的是评书门高杰义,李寿海是老子要保的人,都给我滚蛋,下次再敢让我看见你们守在他家门口,我拎着你们找瞪眼玉子算账去。”

那俩人听到高杰义的名号,顿时吓了一跳,一句废话不敢有,立刻就跑了。这位爷他们可惹不起,这是能跟他们门长称兄道弟的角色,他们全行都欠他人情呢。

李寿海见高杰义把这两人给赶走了,顿时眼眶一热,内心有些感动,他小声道“谢谢。”

高杰义大手一挥“甭客气,都是哥们兄弟的,不在乎这个。不过寿海兄弟啊,你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啊,我这能帮你赶走一时,赶不了一世啊,你在外面撂地卖艺也不是个头啊。”

李寿海神情落寞,他苦笑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现在只能这样……我不撂地又能怎么样呢?”

高杰义豪气干云,他拍了拍胸脯“不是什么大事儿,交我身上了,这样吧。等赶明儿啊,我去帮你说个有名的书茶馆,你不是喜欢说长篇单口么,撂地说书有什么意思?懂书的书座儿,都在书茶馆呢。”

“我去帮你说合个业务,八大书茶馆也成,王八茶馆也行,正巧我师父已经不干了,冬天这一转儿还缺个说书先生呢,你正合适啊。等你去了书茶馆,那帮说相声的可管不了你,他们还都在路边棚子里瞎混呢。”

“你这可给师门露脸啊,而且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有我保着你呢。评书门的人肯定不会来抓你呛行说书,只要你别说我们那二十九部大书里面的东西,我保你无恙。”

李寿海惊愕地看了高杰义一眼,然后赶紧挥了挥手,苦笑道“你就别拿我打岔了,书茶馆那是你们评书门的地盘,我一说相声的,怎么可能进得了?我想都不敢想。”

高杰义却是拍着胸脯道“有我呢,我保着你进啊。”

李寿海满脸不信“说的你真能做到似的,你哪有这么大的脸面啊。你不是想当评书门的家么,不是在斗艺么,怎么着,你这斗艺斗赢了?你成评书门的当家人了吗?”

“你说话管用吗?你就说。也就相声门欠你人情,会听你招呼两声。还八大书茶馆,还王八茶馆,真是敢说。你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保我去书茶馆说单口相声,嘿,等你成评书门当家人再说吧。”

高杰义一拍手,还是说相声的上道,会说话,他忙挤眉弄眼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我离当家人就差这临门一脚了。”

第两百一十章 劝服李寿海

李寿海有些惊讶道“什么,第一场你赢了?”

高杰义没好气骂一声“废话,老子能输吗?”

李寿海上下看了高杰义一眼,称赞道“可以啊,你。”

高杰义面露得意“那是,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等我当上秘书长,我就有能耐来护着你了,到时候就能保你去书茶馆说你的单口去了。”

李寿海不解问道“可你来找我干嘛?你差这临门一脚,跟我有啥关系?”

高杰义道“明个儿我不是还得斗艺嘛,明儿比试短打公案书,我打算说你的那段凶杀奇案。哦,对了,你那名字太长,得改改。”

李寿海惊愕道“说我的?”

高杰义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弄现成评书,我指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得出奇制胜。”

李寿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不行,不行,那是我师父一辈子的心血,我怎么好随便就教给你。”

高杰义不乐意了“什么叫教给我啊,我这是来义务帮忙,我帮着你一起把这段长篇单口修改修改,要不接下去你去书馆了,你说什么呀?那里的书座儿可都是得听一转儿的,这得两个月呢,你得能说下来啊?”

李寿海忙摇头,还是拒绝“不行,不行,我师父的东西不能随便传人,当初他就是乱说给人听,才被人给出卖的,不行不行。”

高杰义道“我又不说你的单口,我们评书门有书目,规定了只能说那二十九部大书,除了这些不能说别的了,我只是斗艺用。”

李寿海断然拒绝道“那也不行,这段单口不传外人。”

高杰义瞪着眼睛“嘿,怎么说都不听是吧?”

李寿海摆手“不行不行,别的都行,这事儿不行。”

高杰义往屋外一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那俩小子回来?”

“你……”李寿海顿时一急,然后重重扭开头“那也不行。”

高杰义双手撑在桌子上,大声道“我刚还帮了你一把呢?”

李寿海不看高杰义,也不理他。

高杰义又道“我这也是为了帮你,我应下这一场,我就有了说话的权力。我绝对可以保你去书茶馆说书,你以后不用再撂地被人欺负了,你不乐意跟相声门的在一起,你就可以不用跟他们在一起。”

“你们相声一门大多是在棚子里面或者是撂地卖艺,最顶尖的几个人才进茶馆或者杂耍园子里面说相声。你才多大年纪,你就能进书茶馆,这得多露脸,那些看不起你们这一支儿的人得多羡慕妒忌啊!”

李寿海面容微微有些松动,但是他微微颤了颤嘴唇,最后还是说“那也不行,我师父就是太相信别人,所以才被害的那么惨。别的都行,这事儿不行。”

高杰义反问道“我骗过你吗?我害过你吗?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一直在帮你!”

李寿海转过头看着高杰义,道“我说了,别的我什么都可以帮你,但是就这个……不行!”

高杰义也看着李寿海,他道“你真以为你那单口是宝贝了,要不是我觉得它新鲜,我还瞧不上呢。”

“你……”李寿海有些生气了。

高杰义接着道“我实话告诉你,我要是真想要你那玩意儿,甭说多了,除非你这辈子都不卖艺了,不然我在底下听个两场,我就都能学会了,我只会说的比你更好。而且我敢保证,以后我能说,你不能说,你知道你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呛行吗?”

李寿海怒极起身,指着高杰义,颤抖着手“你……你无耻。”

高杰义却摇摇头,道“我不无耻,因为我不会这么干。”

李寿海顿时一怔。

高杰义看着李寿海的眼睛,认真说道“因为我拿你当我朋友。”

李寿海沉默了。

高杰义道“我真没想要你的单口,我说了我要是真想要,我听你两场,你这些活儿我能全给你荣了。你们这些说长篇单口的技巧,全是从我们这儿学的,我能做到你做不到的。”

“我要想要我早拿了,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我说了,我只是为了明天斗艺,我想出奇制胜。况且你这单口里面还有好多毛病,我得跟你重新捋一捋。那个偷了你师父的相声的捧哏,已经在天津成为一代名家了。”

“可你呢,却还是拿着这个破段子撂地卖艺,还被人逼的连门都出不了,你对得起你师父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吗?你就靠着撂地?你不是要想要告诉所有人,那段相声是你师父写的吗?难道你就靠着在天桥撂地吗?”

“你不是想要光耀师门,为你师父正名吗?为你们这一支儿正名吗?难道你就靠着撂地吗?还被人堵在家门口,甚至要被逼离北京城?我告诉你,舞台我给你搭起来了,来不来是你的事儿。”

说完,高杰义扭过头也不看李寿海了。

李寿海反倒是低下了头,沉默了,脸上也有愧色和颓然。偷了他师父那段相声的那位,现在已经是一代名家了,在相声一门里面有名声有地位。

可他呢,却还是一个混迹在天桥撂地的一个谁都瞧不上的小艺人,甚至都被人逼的没法子了,他还怎么为师正名,光耀门楣?

李寿海看向了高杰义,他颤着声音问“可你……真的能赢吗?”

高杰义嘴角隐秘地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转过头,对李寿海道“用你的单口,我是想出奇招。至于能不能赢,保障不在这儿,我还有别的招儿。”

“什么?”李寿海一愣。

高杰义摆了摆手“这事儿你甭管,反正我输不了。再说了,就算我输了,对你有什么损失吗?你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李寿海哑口无言。

高杰义站起来拍了拍李寿海的肩膀,宽慰道“行了,咱们这哥们兄弟的,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啊?别磨叽了,明个儿就要开始斗艺了,得赶紧对对活儿,你这单口里,还有好些毛病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比试

翌日,王八茶馆。

没错,还是王八茶馆,他们又多包了一上午。

老北京人是出了名的爱泡茶馆。这种书茶馆也是一样,说书先生说书的时间是下午和晚上,用行话说叫做白天和灯晚儿。

上午是没人说书的,再过几年说书先生一天出三场,第一场叫做早儿,早儿的时候是12点到2点,上午依然是没人说书。

但是茶馆也不是上午就关张了,清早就有人提笼架鸟来茶馆喝茶聊闲天,一说就是一上午。

以前这类闲人多是旗人,毕竟人家是铁杆庄稼,是领国家工资的,又不用干活。现在旗人过得也很惨,普通老百姓也很惨,茶馆上午的生意反而差了很多。

现在上午也只有那些吃瓦片的房东和像刘八这样天桥摆地的闲人老板,才又有钱又有闲。

下午有说书先生说评书,仗着人家说书先生的艺术魅力,还是能吸引不少观众来的,所以下午和晚上的生意会好上许多。

潘会长本以为一场就能结束了,没成想现在又得来一出,所以他只能又厚着脸皮去找王八茶馆的东家再包一场了。

人家也很大方,好赖也不差这一上午了。

所以一大早,昨天那些人都来了,还有好些昨天没来的,今天也都来了。原本大家都以为高杰义会输得很惨,但是没成想他居然赢了,还听人说赢得非常漂亮。

所以大家都赶来看热闹了,他们也都想看看这高杰义到底有几分能耐,他们也起了好奇之心。

潘会长没想弄这么大,后来大家都来了,还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行内大蔓儿,他也没辙了,只能是让人都进来了。

幸好这王八茶馆够大,是北京城最大的书茶馆。大家伙都进来了,也只坐满了一半座位。

那倒不是说北京城有一百多号评书名家大蔓儿,而是这些名家大蔓儿来的时候还带上自己的爱徒学生,人家打着过来切磋学习的名号来的,你能怎么说?

“真是越闹越大了。”潘会长也只能是叹息一声。

郭文华带着儿子郭志明也很快就到了,这爷俩什么都没说,进去之后直接落座了。

虽说大家都对高杰义很不满,但是这次对付高杰义,郭文华可是主力军,一见郭文华来了,好些人都围上去了。

还有许多好开玩笑的,马上就打趣道“哟,郭先生来了呀,我就说嘛,这郭先生的艺术是没得说,但是这眼光却差了些,你看看你昨个儿寻的人。嗨,对付一个刚出师的孩子,还能输了?您瞧,这我徒弟,要不借你用用?”

郭文华压根不想理他,只是淡淡瞥了瞥两人,这人也是北京城里很有名气的说书先生,叫陈斌和。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徒弟赵日华。

赵日华也很上路,朝着郭文华拱了拱手,露出高人般的矜持笑容“郭师叔要是有所差遣,我赵日华定不推辞。”

郭文华淡淡说道“用不上你,我今个儿已经找好了人。”

陈斌和又打趣道“哎哟嚯,看来今儿是信心十足啊,可别待会儿又撒汤漏水,要是需要帮忙就言语一声。我这徒弟大能耐没有,但是还是会说点短打书的,说的也还行,您要是需要,尽管用他。”

赵日华也很客气,马上微微躬身对郭文华道“您尽管吩咐就是,我师父一直都说您是说短打公案书的大行家,让我跟您多学习呢。”

郭文华瞥了瞥这两师徒,道“甭客气了,一会儿瞧吧,等会我把我选的人给你们瞧瞧,你们要是觉得不行,那就让小赵上。”

郭志明嘴角憋出了一点笑,他倒是等会儿很想瞧瞧这师徒俩等会儿的表情。

陈斌和点点头“得嘞,您甭客气。”

师徒俩就走到一边去坐下来了,陈斌和是业内名家,但是腕儿却是次一等的,他肯定比不上潘会长和秦致远这样的顶级高手。

而且也比不上郭文华这种级别的说书先生,他的等级大约跟潘会长的徒弟刘月鹏差不多,俩人都是八大书茶馆里说书的级别。

陈斌和的徒弟赵日华也还不错,尤其擅长说短打公案书,在年轻一辈里面还是比较突出的。

尤其是现在闹得越来越热闹,北京城的名家大蔓儿们都来了,他就想让自己徒弟在第二场露露脸了。

在他看来,高杰义是绝对不可能赢过他徒弟的。虽说高杰义昨个儿赢了,但是也不看看他的对手是谁,马杰明,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赢他可不要太轻松。

也亏得陈斌和昨天没来,来过就不会这么想了。来过的人可是见识过高杰义那扎实到变态的基本功,还有老道之极的把点开活,共情共性,入木三分的评情评理。

若说前面的基本功可以老老实实砸出来,但是后面这些说书技巧无一不是需要上台数千次,历经世事沧桑,才能一点点锤炼出来的。

而高杰义从未登过台,又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他就能有这份能耐,这怎么能让人不吃惊啊?

所以昨天来过的名家,今天都带徒弟来了,他们是带徒弟来学习的。昨天没来过的名家,今天也带徒弟来了,他们是带自己徒弟来露脸的。

很快,老熟人田岚云也来了。

昨个儿输了的马杰明也臊红着一张脸,偷偷摸摸地进来,缩在一个角落,不敢露头,有点害臊,还有点丢人。

终于,高杰义他们也来了,除却高杰义师徒还有保镖张啸轮之外,高杰义也把李寿海给带来了。

本来王八茶馆还挺热闹的,高杰义一行人一进来,全场就是一静,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

李寿海顿时心中一跳,嚯,这么多说书先生看着他,他还真给吓一跳。

高杰义却是淡定的很,只顾自己往前走。

而秦致远也是一样,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他倒是习惯了装死。

等几人落座了,吵杂声才又起来。

潘会长微微叹一声,站了起来,走到最前面去,压了压手“好了,诸位,先听我说两句。”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

潘会长接着道“老调重弹了,这次是我们评书研究会组织的行内内部说书艺术交流,是交流切磋为主,不是比试斗艺,万望诸位出去不要乱说,多些维护晚辈艺人的心思。”

昨天听到这句话,大家都认为潘会长是在维护高杰义。但是现在潘会长还这么说,他们倒是认为潘会长这是真的在维护所有年轻晚辈了。

尤其是昨个儿输了的马杰明,这会儿眼泪都出来了,太感动了。

潘会长道“昨天切磋了袍带书,今天我们切磋短打公案书。郭先生,你们那边准备好了没,准备找谁出来切磋啊?”

闻言,郭文华还没怎么着呢。

陈斌和先用肘子戳了戳自己徒弟赵日华。

赵日华脸上顿时露出了矜持之色,年轻一辈里面他的短打公案书说的还是不错的。

当然了,潘会长的徒弟刘月鹏也是擅长说短打的,但是人家是什么级别,都跟他师父一样是名家了,人家肯定不可能下场的,虽说都是同辈人,但还是要脸面的。

所以除了刘月鹏之外,自己还是很有可能的,毕竟自己这么出色。

赵日华都开始浮想联翩了,都幻想着自己在这么多名家面前露脸的样子了。

此时,郭文华站了起来,看了看众人。

赵日华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郭文华淡淡道“刚才陈先生找我一趟,说是如果我找的人能耐不行,他的徒弟赵日华可以帮忙说一场。”

陈斌和含笑点点头,然后看向了赵日华。

赵日华顿时喜形于色,哎呀,瞧瞧人家老前辈,马上就给自己机会了,真不枉自己在人家面前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

郭文华看向了陈斌和,说道“这一场,我打算我自己亲自上,不知道我这能耐,有没有你徒弟厉害啊?”

陈斌和顿时就愣住了。

赵日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潘会长看傻了。

田岚云惊呆了。

昨个儿输了的马杰明也看傻眼了。

全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傻眼了。

刚赵日华还说刘月鹏跟他们虽说是同辈人,但是人家肯定会顾惜身份,不会下场对付高杰义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的,结果现在倒好,郭文华亲自上了。

全场也只有秦致远他们没惊讶,秦致远早就料到了。

高杰义微微叹息一声。

李寿海则是一脸懵逼地看着高杰义,他都不知道这事儿。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三侠五义

全场同行都呆了,郭文华亲自下场跟一个小辈斗艺了?

怎么着,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吗?

而且也没必要,这才是一个多大的小毛孩子啊,才刚出师,懂个屁啊。你一个成名已久的老前辈,至于这么丢身份吗?

所有人都想不通。

就连昨天听了高杰义说书的那些先生,也都诧异不已。没错,高杰义书是说的挺好的,但也只是在年轻一辈里面算突出的,也不至于你郭文华亲自下场啊。

而赵日华和陈斌和师徒也是惊呆了,然后惊呆的表情迅速转变成了懵逼和尴尬。

赵日华脸都臊红了。

陈斌和不敢置信地问道“郭先生,您可别逗我啊,您是认真的吗?”

郭文华却是反问道“您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陈斌和被噎了够呛,半晌后,才给他竖起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赵日华也是一脸讪讪,自己还打算在前辈们面前露脸,这脸露的,嘿。

郭文华还来了一句“陈先生,我这还请不请贵高徒帮忙啊?”

赵日华臊的满脸通红。

陈斌和摆摆手“得了,别笑话孩子了。”

“行。”郭文华点点头“那老头子我就自个儿来了。”

郭文华看向了高杰义,问道“小高先生,今个儿我来跟你比比,可敢否?”

潘会长此时却出声道“郭先生……”

郭文华看向了潘会长,微微摇头。

“唉。”潘会长也只能是叹息一声,他也不言语了,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高杰义露出了微微笑意。

李寿海却是抓住了高杰义的胳膊,小声喝道“你怎么没告诉我对手是郭文华?”

高杰义拍了拍李寿海的手臂,宽慰道“放心,没事。”

说完,他挣脱开手臂,然后对郭文华说道“郭先生看的上我,是我的荣幸,能跟郭先生学习,也是我的幸事儿。郭先生,请……”

高杰义恭恭敬敬请郭文华上台。

郭文华看到高杰义如此恭敬的模样,也不禁暗自点头,这孩子只是行事毛糙了一些,但是心肠却是极好的,也不枉自己不顾脸面费力帮他一场。

郭文华顿时感觉心中安慰。

王八茶馆外面,菜牙子汪老鱼和马三儿还有几个弟兄,抡着木棒,在外面严阵以待,就等着高杰义一声令下了。

郭文华在经过高杰义身边的时候,还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以后,不可太毛躁了。”

高杰义面露惭愧“先生教训的是,小子记住了。”

郭文华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台上走去。

高杰义则是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看了看大门外躲着的汪老鱼一行人。

……

郭文华不慌不忙地上了台,露出些许微笑,冲着众人微微颔首,笑了两声,然后落座,然后他道“已经许久没有在这么多同行高人面前说书了,我都还有些紧张了。”

众人皆是一笑。

郭文华露出回忆之色“上次这样说书,还是在很久之前了。那还是在我刚出师的时候,先师为了给我铺一铺以后的路,为了让我跟前辈们多多请教,特意请了许多前辈来指导。”

“那一次,也差不离这么多同行聚在一起听我说书。那时候,战战兢兢,我都差点没吓得尿裤子,呵呵……本以为此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没成想,今儿却又来了一次,也是机缘巧合吧。”

“上次我是战战兢兢,这次是心惊胆战。上次战战兢兢是因为来的全是前辈高人,我一个后生晚辈生怕露怯,所以害怕。这一次,我不惧同行高人,但却害怕后生晚辈。”

“所谓后生可畏,真乃后生可畏啊,只是这后生还需多多磨砺几番,方可担大任。这一次,不当做比试,也不当做输赢。只当我一个糟老头子,给后生晚辈说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劝当费耳朵多听两句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絮叨吧。”

台下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皆是扭头看向高杰义。

高杰义沉默。

郭文华微笑道“好了,闲言少叙吧,书归正文。今儿我想说的书胆,那也是个少年英杰,故事发生的年代也不久远,家里有老人的,可以回去问问,保不齐瞧见过,这故事啊,发生在宋朝。”

台下微微一笑。

这是评书里面的包袱,评书里面的包袱不会像相声里面那样响亮,有哈哈大笑的效果,往往都是会心一笑。因为评书还是更注重剧情,而不是笑料,包袱只做添剂。

其实评书艺术跟相声艺术里面的技巧是很相似的,相声艺术其实很年轻,它很会学习,从其他艺术里面学习了不少技巧和内容。

其实相声是最不保守的,它是一块能容纳万物的海绵。也正因此,评书门跟相声门之前的矛盾是很尖锐的,不过现在好多了。

郭文华继续说道“在座的都是读书人,当然知道大宋有位青天大老爷,包拯包公,这人断案如神嫉恶如仇,实乃一代英豪啊,在他还年轻的时候就展现了这等天资……”

郭文华说的就是《包公案》,也叫《龙图公案》也叫《三侠五义》,这是评书一门非常经典的评书。也是短打公案书里面,把短打书和公案书结合的最好的一部,里面既有绿林侠客纵横江湖,也有清官明士断案如神。

这部书是评书门的老前辈石玉昆所著。

当时是咸丰和道光年间,石玉昆先生在礼王府说书,看看人家这说书先生的档次,跟其他艺人真不一样。

当时礼王和福晋特别喜欢他说唱的书,但是听多了又有点腻,所以就让他自己创作一部新书。

而后他在王爷书房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墙上挂着一幅《耄耋图》,图上画着的是一直猫儿扑向停在菊花上的五色蝴蝶。

后来等他回家,又正好瞧见了,一窝老鼠从墙角窜出。于是他便展开了联想,把猫儿写成了南侠御猫展昭。

蝴蝶和菊花写成了花蝴蝶花冲、白菊花晏飞这两个恶贼。那五只老鼠就是经典的五鼠形象了,后来石玉昆还在训鼠艺人的小白鼠身上联想到了锦毛鼠白玉堂。

而且训鼠艺人都是用铁网木笼装老鼠,所以有了白玉堂欲进冲霄楼却死在铜网阵中的结局。

还有挂着《耄耋图》有两颗兰花式的大铜钉,他据此联想写出了双侠丁兆兰、丁兆慧两个兄弟。

还有北侠欧阳春的原型是王爷府的护卫阳春、颜查散的原型则是王府里面的管事,平时对石玉昆最好,所以石玉昆也把他写进去了。

你看看,跟会写书的人打好交道多么重要啊,这玩意儿名传千古啊!

第二百十三章 阴招

郭文华非常擅长说《包公案》,每个说书先生都有自己擅长的书目,基本没人能做到每部书都很擅长。

能擅长一两部就算不错了,能擅长三四部的那就已经是名家了,真正顶级的也不过区区几部而已。

当然了,并不是说其他书他不会说,而是他真正得心应手,说的特别好,其实也就是那么几部而已。

评书这门艺术,靠的就是一张嘴。说文说武我自己,好似一台大戏。它不像戏曲艺术,人家演三国,每个人自己都有一个角色,管好自己的就行了。

而说书,一张嘴就要说遍全部角色,还能让观众区分明显,这是非常不容易的。演人物,是说书的一大难点。

往往那些说书先生演人物演的特别出神入化的,就会被大家冠以“活某某”,意思是把这个人物演活了,说活了。

比如擅长说《施公案》的群福庆,他非常擅长表演黄天霸,独冠行内,所以被人称为“活黄天霸”。

再比如擅长说《水浒》的徐坪玉,他非常擅长表演武松,所以被人称之为活武松。

再比如擅长说《西游记》的奎道顺,非常擅长刻画模仿孙悟空,所以被人称之为活孙悟空。

而郭文华擅长说《包公案》,他非常擅长刻画书中的展昭人物,所以被人称之为活展昭。

郭文华一上来就拿出自己最拿手的《包公案》,这可是倾尽全力了,不说对付一个后生晚辈了,就算是对付同等级别的名家大腕儿也丝毫不逊色啊。

这得有多么大的深仇大恨啊?完全不给任何活路啊?

还是说这小子值得他这么大阵仗对待?

这老家伙太给面儿了吧?

潘会长扭头看看高杰义,沉默不语。

陈斌和还有赵日华俩师徒对视看看,皆是咽了咽口水。

刘月鹏师哥也是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秦致远回头看自己的徒弟,在脸上凝视了一会儿,微微颔首。

李寿海则是脸色惨白“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高杰义瞥了瞥他“你嘴抽筋了?”

“你这个骗子!”李寿海有些气急败坏。

高杰义宽慰道“放心吧,我骗谁都不会骗你的。”

说完,高杰义缓缓吐出来一口气。说实话他的压力是很大的,他再怎么优秀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对方可是个久经沙场的名家大腕儿,而且人家还带来了最拿手的作品。

这就比如一个初涉江湖的优秀小菜鸟,在同辈人里面堪称无敌,这个时候他惹上了成名已久的大前辈乔峰,而且人家上来就是一套降龙十八掌,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高杰义都想着要不要直接招呼汪老鱼进来算了,反正他玩不过硬的,就玩阴的。

当然了,他也没想把郭文华打一顿,而是让这些流氓进来捣乱。等他们冲进来,就随便安插个罪名在郭文华头上,扬言要打死他。

你还甭解释,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会儿是秀才遇上流氓,你敢说个理儿试试?

虽说汪老鱼算不上大混混,但是对于这些说书先生来说已经是非常难缠的角色了。

等他们把郭文华逼的没办法的时候,自己再闪亮登场,三言两语呵退汪老鱼,汪老鱼虎躯一震,连道佩服少年英雄好汉,然后乖乖退走,承诺再不找茬,郭文华的危及顿时便解。

自己对评书门最大的作用就是帮他们摆平街头上的混混恶霸势力,这也是目前他们最需要的,自己也是想借此能力来领导评书门。

所以这样一来,自己马上就展示了对混混的震慑力,在这些前辈心里的地位立马就不一样了。

而且自己还帮了郭文华一个大忙,要是没有自己,他今天可能要被打惨了,自己可是他的大恩人,我刚刚卖了这么大的一个恩情给你,难道你转眼就赢了我,让我下不来台?你好意思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高杰义说他输不了,因为这家伙太不要脸了。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啊,按照这套路,他都能横扫评书门了。

但是这终归是下策,用一次大家还能接受,第二次大家就看出猫腻来了。就算最后自己登上秘书长的位置,也别指望大家能真正信任你,真正信服你。后续的弊端会很多。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高杰义真不想动用这个阴招。

郭文华的实力自然是不用说了,尤其是他现在说的还是他最擅长的包公案,所以无论是从技巧还是评演,还是从任何角度来看,郭文华今天说的都堪称完美。

高杰义自忖,实力真的比不上这位前辈。也许再过几年,自己再多锤炼锤炼,就不比他差了,但肯定不是现在。

传统评书都很长,一说能说好几个月。郭文华也没有从开头开始说,而是截取了一段,说的是包拯青年时候显露峥嵘的事儿。

评书不是背书,而是讲演和评论,其实从郭文华的讲演语句中就能听出来他对高杰义的殷切期待,他相信高杰义未来会更好,但还需再磨炼一下。

所有人都时不时看向高杰义,他们也没想到作为反对高杰义的主力军的郭文华居然这么看重高杰义。

高杰义也是眉头紧皱,心中沉重,最后他只能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终于,郭文华留了个扣子,说完了一段儿。他起身下来了,在经过高杰义的时候,对着他微微颔首,眼中饱含期待。

潘会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走上去“适才郭先生说了,这场不算输赢,就当是一个老前辈跟后生晚辈的说书表演。着实,郭先生的《包公案》说的极好,让人敬佩。人品艺德,也更让人钦佩。”

“好了,郭先生讲演完了,我想其中的意思,大家也都听懂了吧,万望诸君,多多思量。我想今天也就没必要再比了,小义儿,跟诸位前辈道一声谢,你便回去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用手抓了一下脸,慢慢吐出一口气,洒然一笑,抬头看着众人,道“谢诸位前辈抬爱,但是……我还是想让诸位前辈指点指点我的评书。”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九头十三命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皱眉,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

就连郭文华自己都有些不悦了。

潘会长默了默,问道“你还是不肯放弃吗?”

高杰义摇了摇头。

“不知好歹。”也不知道是谁,出声呵斥了一句。

高杰义充耳不闻。

潘会长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觉得自己能赢?”

高杰义又摇了摇头。

潘会长不解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高杰义抬起头,看着潘会长,说道“输不丢人,怕才丢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想尽万分的努力。”

潘会长注视着高杰义的眼睛,然后说“那便……随你吧。”

说完,潘会长下台。

高杰义挽了挽大褂的袖子,就想要上台。

“喂。”李寿海紧张地抓住了高杰义的衣袖。

高杰义宽慰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你师父吧?”

李寿海手微微颤了颤,松开了高杰义。

高杰义缓步上台。

高杰义面对众人,鞠了一躬,然后坐了下来,看着众人说道“适才郭先生说了一段包公案,着实非常了得,让我们这些后生晚辈也学习了不少,感激,感谢。”

“刚刚郭先生说要以一个老的说书艺人的身份来说一段书给我们这些晚辈们听,那么现在,我也想以一个说书晚辈的身份说一段书让前辈们点评点评。”

“今儿我说的这一段书是《施公案》里头的,就发生在前清,就在咱们北京城里面的麻袋胡同,这段儿啊,叫做《九头十三命案》。”

这话一出,全场人顿时一愣。

施公案里面什么时候出这么一段了?

众人皆窃窃私语,还有好些人看向了秦致远,他们都在想这是不是秦致远的道活儿,可是不应该啊,秦致远自个儿都没说过这段。

潘会长小声问道“老秦,怎么回事?”

秦致远自己还纳闷呢,他眨了眨眼睛,厚着脸皮道“师门秘传,听着就是了。”

潘会长有些无语地撇了撇嘴。

李寿海则是双手紧紧抓在一起,神色紧张。

门外,汪老鱼一行人还在门口潜伏着。

马三儿有些等不急了,问道“鱼爷,咱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汪老鱼沉着道“别着急,再等等,等小高爷一声令下。”

“知道了。”马三儿点点头,然后他又问“哎,鱼爷,他……他这怎么一声令下啊?我们怎么知道该什么时候冲进去啊?”

“哎?”汪老鱼自己都愣住了,高杰义只告诉他进门之后具体怎么做,但是高杰义却忘了跟他约定这冲进去的号令是什么。

汪老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顿时心里有点慌了。

台上,高杰义展示了他扎实的说书功力,他有条不紊地说着这段新奇的故事“这事儿发生在麻袋胡同,麻袋胡同诸位都知道吧,离咱们天桥这儿也不远。在前清康熙时期,麻袋胡同前面有个小小的城隍庙。”

“每逢过节的时候,这里总是香火鼎盛。便是在这三月初之时,众人都来这城隍庙里上香。永定门外啊,有个杀猪的屠夫叫王苗子,这王苗子啊……‘二哥呀,二哥,这真是没法子了,我求您一定要借我些钱啊’。”

“牛二却跟他说‘你想要钱,很简单,今晚夜半三更,你到麻袋胡同看看谁家办白事,然后晚上蹲在人家墙外去搬一件货,搬到之后,自有二两银子可拿。’”

“就在这谯楼上鼓打三更,王苗子趁夜出门……他到了这麻袋胡同外面,这深更半夜的王苗子心里就打了鼓,这大半夜的运什么货物啊?”

“便是在此时。”高杰义大喝一声,众人都吓一跳,“噗”,高杰义用手捂嘴,发出口技之音,然后道“一包东西正砸在王苗子脚下,嚯……王苗子吓一跳,他都不知道是谁扔出来的,刚想出声骂几句街,却又想到这深更半夜不敢出声……”

“王苗子搬上货物,蹭蹭蹭就往外走,来到了约定地方,他放下货物,本来打算这就离开,可是又耐不住心里痒痒,他眼瞧四周没人,便动了歪心思,想瞧瞧这里面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王苗子悄悄打开这麻布袋子,借着月光,往里面这一看,一瞧,只见。”高杰义惊呼一声“啊!”

大家又吓一跳。

高杰义大喝一声“竟然是人头!”

场上这些评书大蔓儿们被高杰义吼的一愣一愣,公案书他们不是没说过,但是哪家的公案像是高杰义说的这样惊悚刺激的?这怎么跟他们的评书路子不太一样呢?

高杰义却是没管那么些,他接着往下说“这王苗子却是起了贼心,这可是水獭的帽子啊,这得能卖不少钱呢,他正是缺钱的时候,哪里舍得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心里想着这肯定是人命官司啊,他就算把这帽子给偷走了,谁又敢报官……”

“这王苗子揣着帽子一路就回了家,洗洗手,把怀中的帽子放好了,然后好好安抚安抚忐忑的内心,这也就睡下了。次日清晨,井窝子的小山东出门送水……”

“这山东小力巴脸红着害羞地告别二奶奶,挑着担子就赶紧回去了,这一路小力巴迷迷糊糊就回到了店里,这店里山东大掌柜脾气不好,张嘴就骂……哎呀,这是沾了什么上去?”

“山东大掌柜掀开先水桶担子。”高杰义大喝一声“哎呀,俺滴娘,这里面赫然两颗人头哇!”

……

“那王苗子睡的也不安稳,天刚蒙蒙亮他也就跟着起来,起来拿眼那么一瞧,只见‘嚯,帽子不见了!’王苗子吓得是亡魂皆冒……”

“王苗子出门一瞧,只见自己家门口放着两个人头,哎呀呀呀,王苗子吓得脸色惨白。这其中一个,正是昨天他运货出去的那一个,那么剩下这个又是谁呢?王苗子根本不认识。”

“可是他也不敢让人瞧见,不然这种人命官司他可说不清楚。他赶紧把人头捡进来,在床底挖了个土坑,赶紧把人头给埋了。”

“这一整个白天,王苗子都魂不守舍,心里就盼着赶紧天黑,终于等到了天黑,王苗子回了家,就想着赶紧把人头挖出来,趁着晚上天黑把人头给处理。”

“等他回到家里,拿出锄头一阵乱挖,把人头从泥土里面挖出来,他用嘴一数‘一、二、三……三颗人头!’啪……”

高杰义摔了醒木,他说完了。

全场寂静。

连李寿海都听懵了,没错高杰义说的就是他师父遗留下来的最后一段单口相声《麻袋胡同九头十三命凶杀奇案》。

他昨天把这一段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给高杰义说了一遍,高杰义昨天说他这段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改改。

李寿海没太放在心上,一个晚上能改出什么来?但是李寿海没想到,高杰义不仅改出来了,而且改的这么厉害!

不说他了,就连在场的评书先生们也都惊呆了。

高杰义这一段评书的单口相声味道也太重了吧?

整个故事血腥、诡异、节奏非常快、坑非常多,非常刺激的人的感官,让人目不暇接,头脑爆炸!

第二百十五章 挖坑不填

单口相声分成两种,一种是说小笑话小段子,供大家哈哈一笑,跟对口相声内容上没有太大差别,无非是两个人说变成了一个人说。

另外一种就是说书了,单口相声的说书跟评书门的说书一样,没什么区别,他们的技法也是从评书门这里学习的。

形式上和技巧上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内容上却是有所区别。评书先生都是正经说书的,人家一说就是两个月,所以基本说的都是长篇评书,而且有头有尾,叙事分明,评情评理。

可是单口相声却是人家相声演员的兼职,人家今天说一段明天就不说了,明天就说对口去了。像李寿海这样专门说单口的,整个相声门独他一份。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单口相声的特点就是故事非常刺激,常常都是说什么凶杀命案、凶宅鬼怪,怎么刺激人的感官就怎么来,而且坑刨的无比大,吹得无比厉害,因为他们不必考虑填坑的事儿,他们明天就不说了。

就拿小说来举例子,评书就是慢热型的长篇小说,前期很慢热,慢慢平铺直叙,中间还夹杂许多风土人情,历史知识,你刚去听书的头几天故事压根就没展开,啥玩意儿也没有,甚至连书胆都没出场。

但是单口相声不一样,这就是非常刺激观感的小白文,甚至比小白文更狠,小白文还得讲究逻辑道理,还得把坑给填上。

但是单口相声他不填坑,它就直接一剑毁灭百万人,世界爆炸了,这个死尸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怎么刺激怎么来,怎么诡异怎么来。

然后你要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他会跟你说嘿嘿,请听下回分解,可是压根没下回了,他直接太监了,因为他自己也圆不上。

这个状况一直要持续到寿字辈门人当家做主,相声艺术大兴盛时期,其实现在的相声艺术还是处于刚起步呢。

等再过十来年,相声艺术大兴盛之时,长篇单口相声也就创作出来了,也跟长篇评书一样,可以说好几个月,这就有头有尾了,节奏明白,包袱段子特别多。

那时候读相声艺人想法又多又大胆,既学习了评书的叙事方式,又结合了之前单口相声的节奏明快气氛诡谲,再加上相声艺人最擅长的抖包袱形式。

那段时间的长篇单口大热,锋芒甚至一度压过评书门的传统评书,逼的评书先生也得赶紧创作新评书书目。

那时候真是群星璀璨。

但是就现在而言,单口相声还是挖坑不填的状态。

原本李寿海以为高杰义会把这段单口改的稍微平缓一点,各个情节改的合理一些,方便后续填坑。

但是他没想到高杰义更狠,比他的原先的更加风波诡谲,情节也更加大胆,这人头一个接着一个,全是大坑,他这是不准备填了吧?

肯定填不了啊!

不说别的了,就连李寿海师门传下来的这段儿,其实都是残本。不是说失传了,而是这案子前面吹得太狠了,后续的坑根本填不上。

李寿海的师父也没给填上,后来身体不好就郁郁而终了。李寿海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没能填上。

所以这段说是叫长篇单口,其实也就是中篇的量,这故事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说不下去了,后面圆不回来了。

而且他之前都是撂地卖艺,都是演一出是一出,也没固定的老书座儿。为了多打些钱,前面只能越吹越狠。

他已经够狠了,高杰义比他更狠。李寿海真想骂一句,靠,你才是说相声的吧?

评书门人也是面面相觑。

潘会长的神色有点精彩,扭头看向了秦致远,怪异问道“这就是你师门所传?”

“咳咳。”秦致远愣是被水烟给呛到了,他咽了咽口水,强撑道“厉害吧?”

“厉害。”潘会长给他竖起个大拇指。

郭文华的表情也很好看,他也没想到高杰义会来这么一出。

他儿子郭志明碎碎念道“这是个啥呀,这是个……这是个啥呀,这是个……这啥也不是这……”

陈斌和师徒也对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潘会长的高徒刘月鹏师哥扭头看了看高杰义,然后又摇了摇头。

连田岚云师叔都看不下去了。

高杰义站了起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见笑了,诸位,一段小小的评书,还希望诸位前辈多多指点。”

“你这是评书吗?”赵日华出声质疑。

高杰义理直气壮道“怎么不是评书了?这就是《施公案》里面的一段儿,等会儿施大人就出来破案了。这是我的师门秘传的道活儿,没听过吧?”

“咳咳……”秦致远又被气呛着了,老脸都有点臊红。

现在评书门能说的书就那二十九部,这是评书研究会定下的,你是不能乱说其他的。所以高杰义把这段儿给套进了施公案里面,但其实跟施公案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高杰义知道比拼硬实力,他肯定是比不过郭文华的,人家那是多少年的名家大蔓儿了,说的又是他最拿手的包公案,自己肯定比不了人家啊。

那自己只能出奇制胜了,从书目的内容上来获得优势。要说书目内容,这段儿太刺激悬疑和诡谲了,再加上高杰义非常扎实的功力,两者相加,这段可以说是绝了。

真正的说书斗艺,是需要把书座儿叫来的,书座儿说了才算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己评不出来的,让书座儿评的,大家也就都认了。

如果把书座儿叫来,保不齐高杰义还真的能赢了郭文华。毕竟他的更刺激啊,太适合做比赛了。

但关键是,郭文华明天还能接着说,他的这些东西他都能给圆上。但是高杰义他能给圆上吗?

你要是圆不上你这就是耍赖啊,可关键他这玩赖又是在规则里面的,毕竟他是比赛,比一场就得了。所以这才是大家神色又怪异又精彩的地方。

赵日华不服气道“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呀?乱七八糟,你吹得这么狠,你圆的回来吗?”

高杰义厚着脸皮,理直气壮道“废话,你也不瞧瞧我师父是谁?我能圆不回来吗?”

“咳咳……”秦致远迟早被自己给呛死。

赵日华瞪着眼睛问道“那你倒是圆圆看啊,那三颗人头是怎么来的?”

高杰义道“那能告诉你吗?这可是我师门秘本,你还想荣活儿啊?”

“嘿,你这还真玩赖啊?”赵日华气坏了。

高杰义反驳道“你懂个什么?”

俩人吵了起来。

门外,汪老鱼和马三儿顿时神色紧张了起来。

马三儿问道“鱼爷,他们吵起来了,咱们进不进去啊?”

“这个……”汪老鱼神色迟疑,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谁让他们没约定好暗号呢。汪老鱼又怕坏了高杰义的事儿,所以他这会儿可纠结了。

高杰义也是混不吝的主儿,该客气的时候客气,该争的时候一点都不客气“怎么就玩赖了,这段有毛病吗?你要想知道后面怎么回事,你给我磕一个,我就教你。”

赵日华怒骂“你大爷!”

高杰义反喷“那是你祖宗!”

“嘿……你……”赵日华气急了,一挥手不小心把杯子给碰地上了,杯子摔在地上,顿时给砸了。

门外。

汪老鱼听得精神一振“哎呀,摔杯子了。我明白了,这就跟戏里鸿门宴里那样,刀斧手埋伏两侧,以摔杯为号啊,对吧?”

汪老鱼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马三儿有些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从来不听戏啊。”

汪老鱼骂了一句“没文化的家伙。”

“兄弟们。”汪老鱼大喝一声,精神大振“轮到我们上场了,快冲啊。”

一群流氓混混拿着木棍嗷嗷叫就往里面跑了。

第二百十六章 影帝汪老鱼

高杰义可不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他这张嘴啊,吵起架来完全不输胡同里那些中年老妇女。

赵日华可比不上他,更何况现在高杰义还逮到理了,三言两句就把赵日华用话拿住了,赵日华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郭文华比较冷静,一直没有说话。

高杰义则是振振有词“我说的怎么不行了?你没听过就不行吗?呵,那你得多听点,不然我们评书一门要被你一个人给灭门了。”

“我……哎呀……”赵日华急眼了,可他说不过高杰义。

高杰义面露得色,照这样论下去,他这一关很可能要过去啊。实在不行,把书座儿叫来啊,那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他算是逮到规则的漏洞了。

可就在此时。

门外一阵吵杂,一群衣襟半开的流氓混混们闯了进来。

领头的就是天桥菜牙子汪老鱼。

汪老鱼撇着嘴,迈着大步进来,脸上的神色嚣张之极“这是谁呀,在里面叽叽歪歪吵得老子脑瓜疼。”

后面一群膀大腰圆的混混拎着棍子就进来了。

里面一群评书先生一见这阵势顿时就懵了。

李寿海也看呆了,流氓怎么闯进来捣乱了?

吕杰诚也张大了嘴,然后快速看向他师哥。

高杰义也傻眼了,这汪老鱼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突然就进来了?

汪老鱼瞧了瞧高杰义的神情,也不禁心生佩服,瞧瞧人家,真不愧是专业的,这惊讶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装的,嘿,真厉害。

汪老鱼也暗暗告诫自己,自己千万不能掉链子,不然可没法交代。

于是,汪老鱼走出了有史以来最嚣张的步伐,脚都快蹬到天上去了。

“是谁啊,叫的那么大声?吵得我脑袋疼。是不是你啊?”汪老鱼对着站着的赵日华怒吼,口水都喷到他脸上了。

赵日华吓得脸都白了,面对同辈的高杰义,他倒是一点都不怕,但是面对这种不讲理的流氓混混,他可慌了。

“不……不……不是我……”赵日华急忙摆手。

汪老鱼拽的二五八万的“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赵日华慌了“不是我,真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啊?”汪老鱼嚣张地问着,看向了高杰义,大声吼道“难道是……”

高杰义瞪着他。

汪老鱼立刻吓了一哆嗦,话说了一半,立刻就给收回去了,他赶紧调转枪头“那就是你了。”

汪老鱼突然跑到郭文华面前,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子。

郭文华顿时一懵,这事儿怎么弄他头上了?

高杰义翻了个白眼,这拙劣的演技啊,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秦致远瞥了瞥自己徒弟,吐出了一口水烟。

郭文华倒不至于像赵日华那么怂,他看了看汪老鱼,问道“可是天桥的鱼爷?”

汪老鱼点点头“正是。”

郭文华问道“不知鱼爷有何贵干啊?”

汪老鱼豪横道“我说了,刚才你们叽叽歪歪吵到我了,我要找人算账。”

郭文华淡淡道“这是预备撒邪火了啊。”

汪老鱼冷笑一声“爷们儿今个儿就是不高兴了,就要撒邪火了,怎么茬吧?”

潘会长站了起来,作为评书门的门长的他,不能干看着了,他忙劝道“这位是鱼爷吧,我是评书门的潘诚立,哈哈,鱼爷来我们茶馆听书,我们可不敢慢待啊,来,请坐下喝杯茶吧。”

汪老鱼一挥手,谁的面子都不给“不喝,老子今儿就是不高兴了,怎么着吧?”

潘会长皱起了眉头,说道“鱼爷不高兴了,谁还敢乱说话呀。只是相见是缘分,如果我们有什么得罪的,我们坐下来喝两杯解释解释清楚误会。到时候我叫上我们名誉会长教育部的刘葆初先生,还有天桥巡警阁子的金保巡长一起喝个酒,消消您的不满。”

评书一门倒也不是毫无根基,他们在官面上也是认识人的,真遇上事儿也能找到人帮忙。但是这人情吧,他们也不敢多用,用多了就招人烦了。

汪老鱼瞪着眼睛,粗声粗气道“怎么茬?找官面上的人来压我?他们保得了你们一次,可我要是隔三差五来捣乱,难不成你天天找他们?我告诉你们,我们混街面的可不怕他们。”

潘会长眉头紧皱,这人怎么这么难缠啊,关键他这邪火无缘无由,弄得他莫名其妙。

找官面上的人能压得住他一时,但以后他要是经常来捣乱,也不能每次都请他们出马啊。

这才是这些混混最难缠的地方。

当然了,那些有能耐的大混混跟官面上的人也有关系,自己这点人脉根本压不住。

至于在街面上,自己也不认识什么人啊,找不到人来调解啊。

潘会长头疼了。

脾气最爆的田岚云站起来了,他粗着脖子呵斥道“怎么着?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哪儿,就来捣乱?无法无天吗?”

汪老鱼闻声看去,看见田岚云怒发冲冠的样子,他倒是笑了“倒是来了个够种的,瞧你这架势,是要上演全武行啊?”

田岚云撸起袖子,露出健壮的肌肉,他是练过武,身上有功夫,胆子也大,脾气也爆“来啊,不敢上的都是孙子。”

“嘿。”汪老鱼怒了“还真有不怕死的。”

“咳!”高杰义用力一咳。

汪老鱼身子一缩,完蛋,这位爷动不得。

李寿海狐疑地看了看高杰义,从汪老鱼刚进来时候他就觉得不对,现在觉得就更不对了。

别人不了解高杰义,他可了解。他跟着高杰义可干过不少坏事,太了解这混蛋的性子了,该不会这汪老鱼就是高杰义请来的吧?

李寿海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汪老鱼这会儿也难办了,自己这么嚣张的话都说出去了,结果遇上这位爷就怂了,这戏还要怎么唱下去啊?可是他也不敢对田岚云动手啊,毕竟高杰义不让啊。

汪老鱼头疼了。

田岚云却是豪气干云,大喝道“来呀,干杵着干嘛,是在这儿动手,还是出去打去?不敢动手的是孙子。”

你大爷,汪老鱼真想骂街。

第二百十七章 我不如你

汪老鱼也很崩溃啊,得,这位爷还是个自己不能惹的角色。可自己大话都已经放出去,现在怎么办?这戏还得接着往下演啊。

汪老鱼很头疼,头一次感觉到作艺的艰难。

殊不知,其实高杰义也很想揍他,什么玩意儿啊,自己莫名其妙就进来,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汪老鱼没辙了,只能往回找补“呵,动手?呵……动手……呵……动手……”

田岚云骂道“你能不能有个新词儿?”

汪老鱼也想不出来啊,他又不是专业的,哪有这么好的嘴皮子啊,放在往常,他早让人去打他了。

马三儿也盯着汪老鱼看呢,就等着汪老鱼一声令下了。

可汪老鱼头都大了。

高杰义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得赶紧把这个麻烦给弄了,他出声道“田师叔,您先别动气。”

田岚云怒道“我能不生气吗?什么玩意儿,一个卖菜的,也敢跑来捣乱?”

“嘿。”汪老鱼是真生气了,他最忌讳别人说他是卖菜的。

高杰义一看事情要遭,忙劝道“田师叔,田师叔,我知道您英雄豪杰,什么都不怕,可是您也得瞧瞧我们这些人啊,我们都是些凡人。这样,您先别动怒,这事儿交我了,我要是处理不好,您再来,行吗?”

“哼。”田岚云重重哼了一声,不过高杰义说的也对,他是不怕这些流氓混混,可其他人却不是啊。

他有功夫在身,什么都不怕,可其他人都是些文弱书生。他得罪人了,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了,可要是这些混混把气撒在其他同行身上,那就不好了。

田岚云坐了下来,对高杰义道“那你自己瞧着办,弄不了就招呼一声,我也好久没跟人过过招了。”

“得嘞。”高杰义应承一声,然后上前几步,走到了汪老鱼面前。

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不是说想要做评书门的当家人么,那总得看看他的本事。

艺术水平高,只是让大家尊重你,不敢看轻你。但是你艺术水平再高,其实对整个评书门来说,意义不大,关键是你得有能力,不然大家伙指着你什么呢?

说书都是一个人说,全是一个人的买卖。你像梨园行,都是一群人演的,一个角儿出来了,大家伙儿跟着他一场演出,大家都有饭吃,这叫傍角儿,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梨园行的角儿都被人称作是老板的原因,因为是跟着人家吃饭啊。

说书先生可没人跟你吃饭,这比说相声的还次呢,说相声的好歹俩人买卖,说书就一个人说。

所以你就算说的顶天好,你说书天下无敌,别人也沾不了你什么光。也因此,评书门其实一直比较松散,大家没什么利益关联。

但是因为作艺艰难,他们又需要报团取暖,所以才有了评书研究会这个机构。

现在就瞧高杰义的手段了。

高杰义走到汪老鱼面前,抱拳问道“这位是鱼爷吧?”

汪老鱼点点头“没错。”

高杰义解释道“我们刚才只是在里面说书罢了,可能声音大了些,吵到鱼爷了,我先给您赔个不是,您请坐下喝杯茶先,消消火行吗?”

汪老鱼拽的二五八万的,斜眉瞪眼道“消火?这么多人让我消火,我都没消,你一个毛头小子,我凭什么听你的?再说了,你是谁啊?”

高杰义微笑道“区区不才,王八茶馆说书人,高杰义。”

汪老鱼神色顿变,他又贡献了他那拙劣的演技“什么?高杰义,你就是高杰义?”

汪老鱼身后的那些混混见自家老大都这么大惊失色了,他们也不甘落后,纷纷窃窃私语起来“什么?高杰义?他就是高杰义?他就是高杰义?”

马三儿更是神色狂变,整个人夸张地抖了起来。

高杰义差地没上去给他一脚,你他妈有病吧?

场上的那些评书先生也都是一愣,高杰义的名号这么响吗?刚刚这群混混还要打死打活的,结果一听高杰义的名号,全都吓傻了?

什么鬼啊,高杰义的名号这么好使吗?

他不就是一个刚出师的学徒吗?这么厉害吗?

所有人都懵了。

李寿海则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用想了,这一出肯定是高杰义搞的。

高杰义重重点头“没错,我就是高杰义。”

汪老鱼倒吸一口凉气“嘶……快,快把棍子放下。”

汪老鱼赶紧招呼后面的人。

那些混混都立刻把棍子放下了。

所有人都看呆了。

潘会长愕然地看着高杰义,又惊愕地看了看秦致远,他怎么不知道高杰义还有这本事?

郭文华也是错愕不已,这小子的威慑力这么大吗?难道他还有别的身份?

田岚云也有点懵,他都准备动手打架了,结果这臭小子只是报个名号就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也太厉害了吧?

赵日华则是脸都绿了,刚才他还跟高杰义争的那么狠,这家伙不会转头就让这群流氓来打自己吧?

赵日华顿时慌了。

高杰义淡淡道“给我面子,喝了这杯茶,今儿这事儿就了了。”

高杰义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不敢不敢。”汪老鱼连道不敢,双手接过茶,立刻一饮而下。

众人更是一呆,这前倨后恭的态度也太明显了吧?

高杰义接着道“以后不许找说书先生的麻烦。”

汪老鱼满口保证“一定一定,一定一定,您放心,你放心,我绝不捣乱,不然您把我头拧了。”

“嗯。”高杰义点点头,道“没什么事儿,就走吧。”

汪老鱼忙点头哈腰,带着人出去了。

本来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就被高杰义这三两句话给消灭了。

大家伙儿都看呆了。

其实这就是高杰义想要的效果,他不想凭借自己的小聪明或者牙尖嘴利去把人给劝走。

如果以后遇到一个更狠的呢,遇到一个更难平的事儿呢,单靠你的牙尖嘴利能把事儿给平了吗?

不行啊。

高杰义像现在这样一操作,就让所有人心里都生了疑惑,高杰义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让凶神恶煞的汪老鱼这么乖乖听话。

汪老鱼的确不是什么大混混,但是他刚才也逼的现场这些评书先生没什么法子了,这可已经是评书门最顶级的阵容了。

而自己一露脸,就让汪老鱼立刻偃旗息鼓,恭敬不已。这就是差距。

至于这到底是因为什么,高杰义不会解释,让他们自个儿联想去吧。有些东西,不说明白了,反而更好。

现在大家看高杰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家不是没想过高杰义跟汪老鱼有什么猫腻,但是想想也不太可能,想让汪老鱼那种混混头子那么卑躬屈膝地陪着你演戏,怎么可能?至少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说书学徒能有的面子,这一点连潘会长都做不到。

高杰义走过来,问赵日华“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我……”赵日华涨红着脸,刚才他还敢高杰义争辩,现在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了。

高杰义看着众人,说道“刚才郭先生说了,这场不算输赢,只当做说书艺人的交流,我说这段书也是想请诸位前辈多多指教。见笑了,诸位。”

满场鸦雀无声。

潘会长看向了郭文华。

郭文华也看向了潘会长。

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郭文华神色复杂,叹息道“我不如你。”

第二百十八章 专说西游,永有道义

高杰义过了第二关。

本来汪老鱼这出戏可以不用上的,他虽然借了规则的漏洞,但毕竟他说的书非常好,而且他跟赵日华的论辩,他也占了上风,只要让他再坚持一下,他就能过一关。

可是汪老鱼却进来了,的确,没有酿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反而给了评书门一种自己来头很大,身份很神秘的假象。

这是个好事。

但是这个好事来的太早了。

浪费了。

原因很简单,这一招只能用一次啊。

比试短打书,自己能过去的,所以不用把这个阴招给用上啊。

接下来还得比呢。

接下来还得比试神怪书和狐鬼书,短打书的时候郭文华就已经上场了,接下来出场的人比郭文华的本事肯定只高不低啊,要是派一个还不如郭文华的出来,那就不用比了,这就是让自己赢了。

而自己连郭文华都比不上,还是靠着李寿海师门所传的单口,通过玩规则的漏洞才过的关。

接下来,高杰义真的没有把握了。

本来下一场他要是扛不过,他才会让汪老鱼进来捣乱的,再通过玩阴招,把下一关给过了。

那样就没问题了。

可这个阴招现在已经浪费掉了,下一场不可能再来了,大家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老上这一个当。

高杰义头疼了。

虽说他赢下了第二场,可是他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而评书一门,现在也都传遍了这个消息。

原本大家以为高杰义赢下第一场,是他运气好,遇上一个水平太差的马杰明,但是第二场可没得说了,这可是一代名家郭文华啊。

人家郭文华亲口承认他输了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至于那马杰明,现在可抬头挺胸了,原先他还挺沮丧的,感觉很丢人,输给了一个刚出师的小小学徒。

现在好了,连一代名家郭文华都输了。就更别说他了,他输那不是很正常嘛,不丢人,一点都不丢人。

还有高杰义取胜的那段评书,也在评书门里被津津乐道地传颂着,这段确实非常经典,但是吹得太狠了,大家都认为后面是圆不上的。

之前赵日华不是还当众跟高杰义争辩过嘛。

可是高杰义却仗着了自己的名字,就吓走了凶神恶煞的汪老鱼,这也让全评书门的人都很吃惊。

这么有身份有能耐的人,会骗他们吗?这段评书肯定后面是会续上的,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而已,毕竟这是人家的师门秘本。

如果这个真能圆上的话,那这一段评书,可真是绝了,真正的好书啊。

所以一时间,高杰义名声大盛,全行的人都在讨论他的评书,还有他的隐藏的背景和人脉。

高杰义没有在书座儿中出名,但是在行内却是出了大名,一时间,全行皆惊。

翌日,对决神怪书。

神怪书有三部,一是《西游》、二是《聊斋》、三是《封神》,当然了,也有把封神归类在长枪袍带书里面的,这两种分类方式都可。

今天比试的地方还是在王八茶馆。

潘会长是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了,这真是借了一天又一天。

东家王起龙也有点哭笑不得,怎么还一天一天借的,你直说借几天不就得了。

不过还好,这一次潘会长不是让人家把店门关张了给他们用,而是让人家还是一样开门做生意,他们也一样比试。

没错,这就是评书一门最传统也是相对最公平的比试方式,让书座儿来评判,谁赢了算谁的。

这样,谁也没得争。

之前不肯让书座儿进来,主要还是为了保护高杰义,不想让他输得太难看,省的被那么多人知道了,他以后都没法混了。

可是高杰义的能力一次次出乎他的预料,连郭文华都挡不住他。先前他跟郭文华那一场就掰扯不清楚了,如果引入书座儿来评判,那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所以第三场就这样来了。

王起龙一听也高兴了,既不用关门影响生意,还有说书先生斗艺这种精彩的热闹可看,那明天的生意肯定特别好啊。

老王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王八茶馆爆满了。

这里本就是全北京城最大的书茶馆,消息一出去,那些老书座儿们都来了。

评书门的人只要是白天不说书的,也全都来看了,大家对高杰义好奇极了。

王八茶馆有一百零八条板凳,坐满了能坐两百多人,如果过道里面加座的话,能坐三百人差不多。

今天,哪岂止三百人啊,大堂里面坐的爆满,连门外还有窗户上都有趴着看热闹的。

这可是大阵仗啊。

茶馆里的伙计忙坏了,后院烧水的都快累死了。

好一副热闹的景象。

那些常来的前辈们也都来了,只是今天没看见田岚云,这个脾气火爆的师叔不知道去哪儿了。

王八茶馆的书座儿,高杰义也还是认识不少的。

老书座儿刘八爷提笼架鸟地来了,他又坐在了他的专属座位上,一过来就热情地跟高杰义打招呼。

“哎哟喂,小义儿,听说你最近可是大出风头啊。”

高杰义哭笑不得“托您八爷福。”

刘八喝着茶吹着牛“小义儿,这事儿你怎么也不提前打招呼啊,你说你有事儿,我们做长辈的能干瞧着吗?你要是提前招呼,我提早寻个几百人来,我把他王八茶馆给占满了。”

“那时候,你想跟谁比试,就跟谁比试。嘿,我助你横扫整个评书一门,你信不信?小义儿,那时候你可威风。谁让你不早说,得,现在我也使不上什么劲儿了。”

高杰义客气道“谢您了,待会儿您多担待就是了。”

刘八哈哈笑着“客气什么呀。”

高杰义跟刘八在这儿溜着闲篇,突然他往后一看,目光顿时一凝,有一个熟人走进来了。

正是那三寸钢钉曹先生。

这人消失了两天,高杰义都以为他走了,没想到他又来了。

高杰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秦致远看了看自己徒弟的脸色,问道“怎么了,害怕了?”

“没有。”高杰义赶紧低下了头,不看曹先生。

秦致远问道“知道今儿跟你比试的人是谁吗?”

高杰义摇头“不知道,您知道吗?”

秦致远抽了两口水烟,悠悠道“也没人告诉我呀,不过啊,我猜也能猜个**不离十,我估摸着应该就是说西游的那一脉。”

高杰义神色微变“专说西游那一支儿?”

秦致远点了点头。

高杰义沉声吐字“专说西游,永有道义。”

而此时,曹先生已经迈步进了最前,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坐在了刘八的身边,这可是刘八爷的专属桌子。

第二百十九章 活猪八戒

刘八一瞧有人坐在他的专属桌子旁,顿时就不乐意了,他斜眉耷眼,歪嘴抿了口茶,阴阳怪气道“哟呵,老听人说有人睁眼瞎睁眼瞎的,我以为都是旁人说着玩的,敢情还真有睁着眼睛瞧不见的啊?”

高杰义翻了个白眼,刘八爷就是厉害,面对杀人如麻的曹先生还敢这么阴阳怪气地嘲讽。

真特么有种!上次汪老鱼来找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有种呢?那时候不是装哑巴,装不认识人么?

曹先生却是不理刘八,反而拿起了他的茶壶,再拿了一个茶杯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回可把刘八给气坏了,要说先前这人莫名其妙坐到自己的专座上,还可以说他是不清楚内情,不知情者不为怪。

但是这回他肯定就是故意的了,还拿自己的茶水喝,嘿,这是挑事儿啊。刘八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刘八道“要说这有人睁眼瞎啊,这还不稀奇,这稀奇的呀,是有人既是睁眼瞎,他还是个聋子,别人怎么跟他说,他都听不见。”

曹先生依旧是充耳不闻,放下了茶杯,又拿起了桌子上的干果点心吃。

刘八是真气懵了,立刻收起了自己的阴阳怪气,他选择正面硬钢,他扭头看着曹先生,怒道“嘿,我说,你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一声不吭吃我的,喝我的,连一句好话都没有是吧?”

曹先生二话不说,直接拿出来一把匕首,嘡啷,往桌子上一扔。

刘八愣是把话头全给咽下去了,改口道“当……当什么外人呢?这都自家人,吃,放胆吃,甭跟我客气,吃完还有呢。”

高杰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得,刘八爷还是这么怂。

曹先生这才把匕首收起来,他看着高杰义和秦致远,露出笑容,微微点头致意。

秦致远吸了口水烟,对曹先生道“这位先生瞧着面生啊。”

曹先生道“来的不多。”

秦致远看了看曹先生这一身古怪打扮,这大冬天还拿着把扇子,他道“那先谢过先生来捧小徒的场了,不知道先生是做哪一行的啊?”

曹先生摊开了扇子,微微扇了几下。

刘八爷愣是打了个寒颤,大冬天扇扇子,这人有病吧?不过刘八也就是敢心里想想,说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曹先生露出了儒雅的笑容“呵呵呵,正所谓好汉逢时节,当春奶叫声,我欲起风嫁娶,不知后来怎么滴……”

“咳咳咳……”秦致远都把烟从鼻子里面咳出来了。

这他妈是什么鬼?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曹先生突然忘词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最后只能憋出来一个字“人。”

秦致远赶紧抚了抚胸口,稳了稳之后,才称赞道“好,好,果然厉害,果然厉害。”

曹先生露出得意之色,然后还故作谦逊“过奖过奖,还是要老先生多多教我才是啊。”

“不敢当不敢当。”秦致远也客气了两句。

高杰义有些紧张地看着曹先生。

不过还好,曹先生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别的意图。高杰义知道曹先生在这儿就是奔着学习仙术来的,不过上一次他的意图很明确,也很渴望,但是这一次他却是温和了许多,是奔着打好关系来的。

秦致远也跟他闲聊了两句。

很快人都来了。

高杰义的那些小伙伴们,李寿海和吕杰诚来了,两人寻了个地方呆着。李寿海则是忧心忡忡,吕杰诚则是有些兴奋。

张啸轮也进门了,这爷们前面就来了,后来闲这里无聊,又跑出去吃了点东西。这会儿刚回来,一回来就瞧见了曹先生坐在那里。

张啸轮吓一跳,差点没把早饭给吓出来。

曹先生对他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张啸轮尬笑不止,浑身起毛,曹先生的凶名太盛了,他也有点慌。

人越来越多,评书门的人也都到齐了。

潘会长带着刘月鹏来了。

郭文华也来了,这一次他没有跟高杰义说话,他只是在旁边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陈斌和和赵日华师徒也来了,这两人也是一样,缩在了角落头。

马杰明连门都不来,得,他直接缩在窗户边上了。

秦致远对高杰义道“你潘叔来了,去扫听扫听今儿你的对手是谁?”

“得。”高杰义应了一声,走了过去,笑嘻嘻叫了一声“潘叔好。”

“嗯。”潘会长应了一声,抬眼瞧了一下高杰义。

高杰义嬉皮笑脸拍着马屁道“潘叔您真是瞧着越来越年轻了,嘿,看着跟个小伙子似的。”

潘会长没好气道“还小伙子?我要是还年轻个十来岁,按照那时候的脾气,我非揍你不可。”

高杰义露出惊奇的表情“呦呵,潘叔您年轻的时候这么猛啊?”

刘月鹏师哥也惊讶道“师父你还会打人呢?”

潘会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老好人。

“上一边玩去。”潘会长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高杰义笑着搓了搓手。

潘会长瞅了瞅他,问道“说吧,过来干嘛?”

高杰义小声道“我呀,就是来打听今天的对手是谁?”

潘会长没好气道“不用跟做贼似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高杰义不好意思地笑着“嘿嘿,我这不是谨慎嘛。”

潘会长摇了摇头。

刘月鹏看看高杰义,露出了点坏笑“我说小义儿,你猜猜今儿来的是谁?”

高杰义小心翼翼猜测道“别是专说西游那一支儿吧?”

刘月鹏笑了“嘿,猜的还真准。”

果然是他们,高杰义咽了咽口水,又问“关键是哪位先生?”

潘会长哼一声,没好气道“活猪八戒,恒永通。”

高杰义倒吸一口凉气“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刘月鹏挤兑道“谁让你厉害呢?来个普通人能压得住你吗?”

高杰义顿时无语了,这回乐子是真大了。完蛋,果然来了一个比郭文华更猛的人。

郭文华那场自己还有李寿海的单口相助。

这场怎么办?

要不赶紧再把汪老鱼叫回来?

不行,要不去找矿山上的三兄弟?

第二百二十章 最独特的一支儿

神怪书就那三本,西游、济公和封神。

西游和封神是纯神怪书,内容全是神魔鬼怪大斗法,内容离奇荒诞。

而济公的话,是半人事半神怪,他除了讲神魔鬼怪斗法,也讲公案凶杀,这部书可以包含的内容很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说法,各门都有各门的秘本。

尤其是在1929年之后,说济公传的艺人开始分派了,主要是在“八魔炼济癫”之后,有些说“小西天熏香会”,有些不说,有些甚至拐到了公案书里面。

反正很热闹就是了,艺术嘛,就得百花齐放才精彩。

还有封神。说封神的艺人最享盛名的就是双厚坪了,人称评书大王。你看别人艺人说书说的好,也只是被人称作“活某某”,人家双厚坪直接称王了,这等级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说封神,把所有的神仙都起了外号,惹人发笑,也让人印象深刻,一直被同行津津乐道数十年。

还有邹滕宵说封神,就把原文大改了一番,他把自己擅长的炼养之术融入进去了,弄的这书跟医学要旨相通了,听他的书就跟听养生讲座似的。

所以啊,说书这门艺术不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所谓的正宗不正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绝活。传统艺术并不陈旧老套,它其实非常灵活善变。

不过封神有点可惜的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北京书坛再无人说这本书了。

还有最后一本西游,这个非常稀奇,不是说西游这部书很稀奇,而是说这书的人很稀奇。他们这一支儿可以说是整个评书一门最独特的一支儿了。

先得说说西游这部书,这个没太大好说的,有点文化的人都应该清楚它的来历,毕竟是四大名著之一嘛。

既然是名著,那么改编的种类就特别多。改编成戏曲啊,搬上大舞台;改编成小曲,弹弦而唱;改变成鼓曲,击鼓而鸣……

就跟后世大ip改编似的,游戏、动漫、影视、周边等等,一系列大开发。

西游作为评书呢,最开始是以渔鼓道情书目出现的。说书呢,有两类。一种呢就是说书先生往台上一坐,手上拿着块醒木一拍,正正经经说出来。

另外一种呢,就是唱。其实说书最早的形式就是唱。评书的老祖是柳敬亭,他就是活跃在江南地区的鼓曲艺人,用鼓曲伴奏,自己唱出各种书目内容。

直到其后来要进宫演出,因为不允许携带三弦,害怕藏有兵刃对君王不利,所以柳敬亭才改用了一块小小的醒木,由唱改为半唱半说,才有了后来的评书。

包括创作了三侠五义的评书前辈石玉昆,其实也是鼓曲艺人,人家也是拿着大鼓和三弦去礼王府说书的,他的形式也是唱。

一直到现在,北京评书门才全是拿短家伙说书的,这个短家伙指的就是醒木;西河大鼓门还有京韵大鼓等等大鼓书,也说书,不过是用唱的形式。

还有一个是竹板书,竹板书也是说书,人家打着竹板,这也是短家伙说书,说的书目都差不多。竹板书和后来的打快板可不一样,这是说书。

再说这会儿盛行的还是快板艺术的前身数来宝,数来宝艺人这会还是拿着两块牛胯骨半跪在地上唱数来宝,半乞半艺呢。快板这玩意儿都没出来呢。

只不过竹板书在后来也就慢慢失传了,很少出现在舞台上了。反倒是打快板,倒是出人头地了,好多人都学过,算是传统艺术里面最红的乐器了。

真是世事难料。

现在的大鼓书还是以唱为主,再过些年,西河大鼓门就要舍弃大鼓和三弦了,不用配乐,而跟北京评书门一样用醒木说书了。

那时候,两门又开始争起来了,又很热闹了。

好了,扯远了。

说回西游这部书,原本是渔鼓道情书目,什么意思呢,就是用驴皮渔鼓当做乐器来唱的书。

在清朝末期,艺人安太和学习了之后,将其改成了评书,但是并没有完全舍弃渔鼓这个乐器。

他们说书,大部分地方都是用说的形式,驴皮渔鼓放在身旁是不动的。一旦说到原文里的诗赞处,就会敲打驴皮渔鼓用唱的形式来唱这些诗词赞颂。

尽管大部分已经改成了评书,但是他们还是保留了一些最原始的滋味。

也因为大体上属于评书了,他们这一支儿也成评书一门了,成为了最特别的一支儿。

特别在哪儿呢,不仅是乐器演唱,而是他们的传承方式,在安太和改成西游为评书之后,他传下四辈字号,“永、有、道、义”,他规定了他们这一支儿的传人不可以学别的书,只能说西游这一部。

所以被人称作“专说西游,永有道义”。

在永字辈里面,最享盛名的就是恒永通了,当时的观众对他有“见者真如观猪八戒”的评价,所以他也因此得外号“活猪八戒”。

这是在光绪年间就成名的艺人了,不过也别以为光绪离现在很远,光绪1908年死的,这会儿还是1918年呢,才死了十年。

再下一辈,是“有”字辈,最出名的是李有缘和庆有轩,庆有轩就是老云里飞,老云里飞有个儿子叫云里飞,云里飞有个儿子叫飞不动,也就是天津相声界的老前辈白全福老先生。

再下一辈就是道字辈了,最出名的就是奎道顺和田道兴了,尤其是奎道顺,被人称作是活孙悟空。

再往下就是义字辈了,最出名的邢义如和什义江,传到这俩人的时候。他们在诗赞处就不击打渔鼓而唱了,他们通篇内容都是说表。

只有开场的时候,先打一通渔鼓。此时的渔鼓才真正变成了象征意义,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了。

这一支儿另外一个最奇特的地方就是他们的打钱方式不一样。别的说书先生,都是说一节儿,留个驳口,让徒弟下去打钱去,拿到钱了他们才接着往下说。

但是这一支儿,从来不下去拿笸箩打钱。他们说完了一节,也一样留个小小的驳口,然后下场卖东西去了。

他们这一支儿都会做一种药糖,叫做“沉香佛手饼”,每说完一节,就下去绕一圈卖药糖去了,他们就跟做生意似的,他们挣的钱全是从这里面得的。

所以很多时候有些恍惚,他们到底是靠卖艺挣钱呢,还是靠卖东西挣钱?

老年间好多买卖都是这样的,半卖艺半卖东西,比如调料十三香,就是有专门小曲的,一边唱小曲一边装各种香料卖给你。

这一支儿也是如此,在很久之前就是这样,安太和把西游改成评书之后,除了渔鼓没有舍弃,这一卖药糖的传统也一样保留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恒永通

很快,人都齐了。

众人在底下对着高杰义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高杰义则是紧锁着眉头,心思沉重。

高杰义赢了郭文华,已经是一战成名了。按照他现在的档次来说,他已经是北京城里的评书名家了,现在已经没人会把他当做是一个才刚出师的学徒。

但是他想要当上评书门的当家人还是不够的。

如果够格的话,郭文华不就是门长了么,可是哪里轮得到他?

昨天他赶走汪老鱼的事儿,全行人也知道了,众人的确对高杰义的身份背景有所猜测。

但是单凭他赶走汪老鱼还是有些不够,毕竟说来说去,汪老鱼也仅仅只是个菜牙子而已,在京城混混堆里不算露脸。

仅凭这个,大家还是信不过他,不敢把全行都托付给他。

其实这也是斗艺继续的最大原因,那些名家大辈儿们都想再等等再看看。

至于活猪八戒恒永通倒不是他们找的,而是老先生自个儿来的,他自己主动说要来斗艺的,众人也就顺水推舟了。

老先生现在年纪也大了,也还说书,只不过说的很少了,一年可能就说一转儿吧,说多了身体也吃不消,现在比较专注于教育下一代。

“恒先生来了。”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

评书门的人全都起身迎接了,究竟是个老人和大辈儿,值得大家伙儿尊敬。

恒永通已经须发花白了,不过精神还很瞿烁,拄着个拐杖,走起来脚步还是很稳健的,或许拐杖对他来说只当做是老年人的装饰吧。

恒永通在徒弟的陪同下走进来,对着门长潘会长笑着道“潘先生好啊。”

老先生一出声,声音还是非常洪亮清澈,丝毫不显老态。

潘会长也客气道“恒先生好,难得恒先生愿意指点晚辈,是这小子的荣幸。小义儿,还不快过来谢谢老先生?”

高杰义上前两步,抱了抱拳道“小子先谢过恒老先生了。”

恒永通上下打量了高杰义数眼,然后点点头“好,不错,年轻有为啊。”

高杰义却说“老先生,您近来身体可好啊?要不去歇歇?别累着您,这场啊,换人来也行。”

潘会长呵斥道“什么话,这叫。”

恒永通大笑了两声,然后道“你小子莫不是怕了老头子我吧?”

高杰义理直气壮道“废话,您一个成名已久的老前辈,好意思欺负我一孩子么?”

恒永通却道“那没辙啊,谁让你想做我领导呢,那你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啊。”

高杰义顿时有些龇牙咧嘴。

恒永通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问道“秦先生呢。”

潘会长往旁边一指,满心嫌弃道“在那儿呢。”

恒永通看了过去,只见秦致远缩在一旁闷头抽烟,谁都不理,连头都不抬一下。

潘会长看见他这样就来气。

恒永通也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他,问道“哟,秦先生,您这是来哪一出啊?”

秦致远依旧不抬头“您甭管我,您自个儿招呼着来。”

恒永通倒是一怔。

潘会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个做师父的真是绝了。

恒永通也只是摇头笑笑,他问“潘先生,我能开始了吗?”

潘会长道“您随意。”

“好。”恒永通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高杰义,笑着道“小高先生,那我就不客气了。”

高杰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哈哈哈……”恒永通又是大笑数声,然后拿着驴皮渔鼓上台。

见有人上场了,台下书座儿纷纷交头接耳。

恒永通坐好了,先敲打了一通渔鼓。

节奏明快的砰砰声不绝于耳,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说书时候,场上肯定是会有吵杂声的,这是很影响说书的。所以一个成熟的说书先生都会有自己定场压言的方式。

按照评书门内所传,一般是先念一首定场诗,拍一下醒木,这是定场压言,让大家别吵了,接下来要说书了。

而他们这一支儿,往往是先打一通渔鼓,作用也是一样,清一清现场杂音,定场压言。

那么定场之后,还有人要吵杂怎么办呢?这就要看说书先生的本事了,厉害的先生只要一张嘴就能把书座儿给吸引住了,你张嘴了,别人就绝对不会说话了,反而会全神贯注听你说。

这是能耐。

这能耐也是说书先生的基本技能,你要是没这本事,那就很难吃这碗饭了。

台上,恒永通敲了一通渔鼓,又唱了一首赞词,这就跟定场诗没区别了。

敲完了鼓,恒永通将渔鼓放在一旁,全场此时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老先生微微一笑,说道“诸位好啊,我也许久没有说书了,都快小一年了。嘿,人老了就爱歇着,天天躺着懒得动换,跟个没用的废物一样。”

高杰义立刻看向了秦致远。

秦致远也立刻皱起了眉头,自己仿佛被针对了?

恒永通接着道“正巧,今天趁着这个机会,也再来说段书。我们这一支儿啊,只说西游。西游好哇,难得的一个神怪故事,讲儒道佛三教学问,所谓少不懂西游,老不通人情。”

“没有足够的人情世故的阅历,你是读不懂西游的。这些年我也说不少回了,还挺拿手,今儿我们再一起品一品这里面的门道。今儿说的是哪一回呢?三探无底洞……”

恒永通便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这一开书,就瞧出门道来了,真不愧是专说西游的一支儿啊,他们对西游的研究可真是太深了。

而且他们使得全是道活儿,虽说有西游记原著,但是他们都是经过重新创作的,就这三探无底洞就被他们改的精彩之极。

恒永通尤其说的极好,观众曾有观者真如猪八戒的评价。

这人绝了。

原本高杰义只觉得他说猪八戒会很精彩,没成想他说孙悟空一样精彩之极,尤其是说到孙悟空深陷无底洞与李天王的义女老鼠精多番纠缠的情节,那真是一波三折,精彩之极啊。

至于到猪八戒,那就更别提了,简直是活见猪八戒转世,特别的活灵活现。

还有那唐僧,他也是说的极好。尤其是说到唐僧在老鼠精的摆布陷害下魂飞魄散的时候,那悔不当初的劲儿,让人心中又是痛快又是惋惜。

入情入景,让人叹服。

还有在诗赞之处,击渔鼓而唱,也别有一番味道。

高杰义服气了,自己凭实力肯定是赢不过这位老先生的。

自己本来也准备了一个新书讲剑仙的,本来本打算继续走投机取巧的路子,看来现在是走不通了。

怎么办?

难道这一场就要这样完了?只能指望最后的聊斋比试了?

高杰义眉头紧锁,心思沉重。

郭文华看了看高杰义,微微叹息一声。

潘会长也时不时看高杰义一眼。

只有秦致远继续管自己抽烟,他好似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很快,书就说完了,不是恒永通说的快,而是大家听得很快。所有人都听得入神了,只觉听得太快,完全不够听。

恒永通留扣拍醒木,众人轰然叫好。

然后评书门的人都把目光看向了高杰义。

高杰义心中顿时一沉。

便是在此时,门外有一小童快速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潘会长,潘会长,不好了,不好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太监找茬

这一声疾呼让场上众人纷纷愕然。

评书门人立刻紧张起来,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小童快速跑进来。

“是小米儿?”

“东悦轩的茶房小米儿?他怎么来这儿了?”

潘会长也赶忙站起来,惊疑道“小米儿?你怎么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小米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待跑到潘会长跟前,他还在大口喘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潘会长赶紧道“没事儿,不着急,慢慢说。”

小米儿连喘了好几下,这才稍稍恢复一点正常的呼吸“我……我跑太急了……我喘不过气……”

刘月鹏师哥性子比较急,当时就叫起来了“你跑的急不急是一回事,你倒是赶紧说事儿啊,你他娘的想急死我啊?”

“我我我我……”

刘月鹏大喊“别结巴!”

潘会长喝止道“你别说话,你别吓他了。没事儿,小米儿,你好好说,怎么了?”

小米儿赶紧抚了抚胸口,然后说“潘会长,不好了,那那个打起来了。”

刘月鹏大声道“谁打起来了?”

小米儿道“就田先生,田岚云田先生。”

听到是田岚云打架,潘会长反倒是不感觉意外了,这就是个斗战狂人,他问道“在哪儿打啊,跟谁呀?”

小米儿道“就在我们东悦轩,跟座儿们打起来了。”

潘会长听得纳闷“跟座儿们打起来了?田先生从来不跟座儿们打架啊。再说了,你们东悦轩不是没请田先生说书吗?你们请的不是王杰魁吗?”

小米儿焦急道“对呀,就是王先生让我来请您的,说是让您赶紧过去看看,那边打的都不行了。”

潘会长不解道“跟谁啊,为什么打架啊?”

小米儿道“就跟刘公公那帮人,前天王先生说书就被他们给打了,昨个儿他们又来了,王先生吓得都没敢说书。然后我们都还想着该怎么办呢,今儿突然田先生来替场了,然后他在台上大骂出口,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潘会长又问“王杰魁被打了?那群太监为什么打他?”

小米儿解释道“还不是王先生犯了他们忌讳呗。”

潘会长一怔,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了“王杰魁最近在说包公案啊,他不会说的是‘邓家铺神手大圣邓车打弹弓,北侠欧阳春宝刀削弹’这一段吧?”

小米儿一拍手“对呀,可不是嘛,那些公公们哪能听的了这个啊?前天他们就把王先生给打了。谁知道今天田先生更厉害,直接上台说怎么骟猪、骟狗、骟马,就差指着鼻子骂他们了,现在都打得不行了。所以王先生让我赶紧来寻您,看看怎么办才好。”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

东悦轩是北京城八大书茶馆之一,位置在东城南湾子,这里的书座儿有很多太监,太监们都爱来这儿听书。

说包公案也没什么,关键是这一出有“宝刀削弹”,削弹这个词儿犯了这群太监们的忌讳了,所以王杰魁就挨打了。

太监是出了名的欺善怕恶,然后艺人的地位太低了,谁都敢来欺负两下。

王杰魁好歹也是杰字辈的大师兄,现在也是很有名气的说书先生,可是照样挨了打还没法子说理儿。

就是这么惨。

众人听了之后也很气愤啊,可是大家伙也没辙啊。

就算是求到潘会长这儿来,潘会长也只能找官面上的关系,看看能不能调停一下。

至于想找回公道来,这是不可能的。

不止评书门一家,其他各门各派都一样,整个艺人行当都很惨,评书门还算好的,至少官面上的人还会给点面子。

整个评书门,也就是田岚云最有种了,一言不合就开干,因为他知道说道理是说不通,这就是个不讲理的世界。

潘会长有些着急了“不行,不行,我得找巡警去,刘公公那伙人不好对付,时间长了怕是田先生要吃亏。”

高杰义却突然跳出来,大叫道“找巡警有什么用啊?就算给调停,明个儿他们照样来捣乱。”

潘会长顿时一愣。

郭文华不满呵斥道“不许胡说,会长这是在帮田先生想法子。”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立刻用古怪的眼神看向高杰义。

所有人都想到了昨天高杰义凭自己的名字就吓走了汪老鱼的事儿,这小子背后好像藏着点什么。

就连潘会长也看向了高杰义,目露惊疑之色。

高杰义立刻拍着胸脯,豪情盖世道“这事儿交我了,你们甭管了,我去处理。”

真是想啥来啥啊,高杰义正没法子呢,他赢不了恒永通啊,汪老鱼那条路子又不好再走一遍。

现在好了,太监找上门了,这不是送上来的大礼包嘛。

这群太监来的太及时了。

高杰义大叫一声“张大哥,我们一起杀出去,打他个片甲不留。”

“好。”张啸轮也很激动,他本就是个武夫,这段时间待在高杰义身边可憋坏他了。不是遇见打不过的,就是遇见打不了的。

“一群狗屁太监,也敢来捣乱。”张啸轮一声怒喝,激动地猛地一拍桌子,他直接把桌子给拍塌下了。

嚯,在场的人全吓一跳。

王八茶馆的掌柜在偷偷骂街,你激动归激动,拍我桌子干啥?

评书门的人也全都震惊不已,他们当然知道跟在高杰义身边这个大高个子,原先大家都没往心里去,谁知道这竟然是个大高手。

一时间,所有人又一次对高杰义的身份好奇了起来。

高杰义哇呀呀大叫“冲啊,我们快去救田师叔。”

高杰义赶紧一溜烟跑出去了,张啸**跨步也冲出去了。吕杰诚怪叫着屁颠颠跟在了后面,李寿海一愣,也赶紧跟上了。

潘会长叫都叫不住他们,也着急地跟上去,他也怕出事儿啊。

台上的恒永通老先生则是有点懵,怎么比一半不比了?

评书门人都跟着出去了。

曹先生则是慢慢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晃在了最后面。

等曹先生走后,刘八爷抓起桌子上剩下的点心糕点,大喊一声“掌柜的,记账。”

然后他也跟着出去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 鏖战太监

东悦轩。

东悦轩也是八大书茶馆之一,八大书茶馆在清末时候可谓是红极一时,是当时最出名的说书场所。

直到现在,也还非常不错,只不过它的风光渐渐被天桥的后起之秀们抢走了,不过现在依然是顶级的书茶馆。

要到后来首都南迁,北平萧条之后,八大书茶馆才逐渐萧条,慢慢淹没在历史洪流中。

东悦轩在东城南湾子这儿。

这儿吧,是太监聚集地。

现在这时候末代皇帝还住在紫禁城呢,人家还没被赶出北京城,只不过,这紫禁城有一多半不属于他了,他只是被圈禁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所以皇宫里用不到这么多人,宫里的太监也有很大一部分出来了。太监呢,基本上都是自幼进宫。

年纪大了才进宫的,基本没有。原因有二,一个是年纪大了,身体发育了被阉割恢复太慢,容易出事儿,毕竟古代的医疗和卫生条件太差。最易恢复的是那种半大小子,下面没发育起来,身体素质也还不错。

第二个,就是年纪小,容易培养奴性。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三观了,再培养洗脑就难了。

所以宫里这些太监,跟亲人都不怎么亲,而且人家也嫌弃他们,甚至来说,等他们死了之后都不让他们进祖坟,因为怕辱没先人。

除非你混的很厉害,有权有势,同族乡里都得靠你照应着,但是这样的太监,太少了。

大多数的太监,攒了一辈子的钱,等年老了出了宫,回乡下盖一个小小的房子,然后捐一大笔钱出来给同乡同族修路盖学堂,这样才勉强能让大伙儿接受你,死了之后还能入祖坟。

其实普通太监真的很惨的。

这些太监也是一样,大清朝亡了,大部分太监没了归宿。一部分回老家乡下捐钱去了,还有一部分连钱都没有的,就懵了。

幸好,还有一部分有钱的太监头头,不想回老家去看人脸色,就在东城南湾子这里买房置地,在这儿生活了。

有些过得很惨的小太监就来投奔他们了,所以一来二去,南湾子这儿还聚了不少太监。

为首的太监姓刘,大家都叫他刘公公。当年的刘公公可是伺候过慈禧的,而且还是李莲英的干儿子,所以在太监堆里面还是很有地位的,当然也很有钱。

没钱谁跟你啊。

他就在这边买了两进的大四合院,里面住着一大群太监呢,好些人伺候他一个,这架势可比宫里强多了。

在宫里他还得伺候别人呢,出来了,反倒是所有人都在伺候他。刘公公可美了,你让他回老家花钱受罪去?他打死也不肯啊。

现在的刘公公,除了花天酒地之外,啥都干。不对,他也花天酒地,虽然没了那啥了,但是好像也不怎么妨碍。

除了这些以外,他最喜欢的就是听玩艺儿了,听书、听曲、听戏的,跟当年传统曲艺推广大使慈禧太后一样。

而且他很喜欢赏戏,每次给的赏钱都挺多的。

总得来说,这太监虽然有些混蛋吧,但是也挺大方的。

王杰魁也是初来这东悦轩,一时没小心得罪他们了,他还在想辙怎么把这段儿给怎么遮过去呢,田岚云就过来干架了。

现在这东悦轩打的呀,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书座儿们全都出去了,但是大家都没走,全挤在门口看热闹。

茶馆掌柜的哭爹喊娘,央求他们别打架了,都急哭了。

王杰魁也在角落,急的不行不行的,一时间乱了方寸。

在门口有一茶座,刘公公就坐在门口,慢条斯理喝着茶,身边跟着一群小太监媚笑着伺候他。

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基本上的老少爷们都剪辫子了。但是这群太监却没一个剪辫子的,全都是阴阳头。

他们还念着他们的大清朝呢。

刘公公轻轻把茶碗放下,瞅了一眼乱战中的众人,娇声道:“嘿,小的们,给我狠狠地打,甭怕出事,出事了我扛着了。一会儿打完了,每个人都有赏钱。”

“好嘞。”

“谢公公。”

“喳。”

一群太监的娇声细语响了起来。

站在人群中间的田岚云怒哼一声,大喝道:“一群不男不女的辱没祖宗的玩意儿,还敢来这撒野?不怕死了之后,连祖宗都不认你们吗?”

刘公公大怒,一拍桌子,大声道:“上,你们都给上。还有你们,别捶我腿了,都给我上,打他,都给我打他。”

田岚云大喊一声,豪气干云:“都来都来,纵使与千万人为敌,我又有何惧?”

“呀……”一个太监尖叫一声,举着板凳就过来。

田岚云一个眼疾手快,上前一脚就把这个小太监给踹出去了。

然后另外一个小太监又挥拳打了过来,田岚云伸手一个格挡,挡住了对方,然后顺势一拳就砸在了对方脸上,顿时打的那人满脸桃花开。

田岚云在人群中左支右挡,上突下打,打的好不痛快。

田岚云是真正练过武的,等闲三五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惜,场上的太监太多了,足有十来个人,而且这些人还很阴险,时不时砸个板凳茶壶的,让田岚云分心不已。

时间稍稍一长,田岚云就扛不住了。他毕竟只是练过武,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手,打不过这么多人。所以很快,他身上就挨了狠狠几下,疼的不行了。

田岚云的体力也下降的很快,他现在只能拼命地挥拳,给自己周围搏出来一个真空圈,省的被这些太监一起扑上来,那他就完蛋了。

这群太监也在紧紧围着他不肯放。

刘公公在那边嚣张地大声呼喝。

王杰魁焦急不已,一直在问巡警到底来了没啊?

掌柜的也等得急死了,可是这年头的巡警都懒得出奇,等他们来,这儿早打完了。这年头,巡警的效率还比不上混混呢。

田岚云还是说书说太多了,太讲侠义风范。他打架都是照着评书里面的大侠一样,一个人打一群,潇洒痛快。

可关键他有大侠这份心,他没这个功夫啊。

真正混混打架,人家功夫远不如田岚云,但是人家有狠劲。逮着一个人就往死了打,咬他的肉,喝他的血,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血赚。这狠劲这就能把这群太监吓退了。

可是田岚云不行,他太君子了,把对手打倒了,都不上去补两拳,人家稍微休息一下,又来了,而且也受不了什么大伤,大伙儿都不怎么怕。

反倒是把自个儿给累惨了,身上挨了不少下。

现在他被十几个太监团团围住。

站在田岚云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冲着对面一个人使了一个眼神之后,然后大喊道:“呀,我来了。”

田岚云闻声立转,一拳就砸在了扑向自己的那个太监身上。

而就在此时,那站在田岚云身后的太监,一棍子就打在了田岚云的小腿之上。

田岚云顿时被砸倒在地。

周围的小太监见着这是个好机会,纷纷扑上前去,对着田岚云就是一顿乱打乱踩。

“好,打他打他!”刘公公激动地大叫不止。

倒在地上的田岚云哪里抵得过这么多人的殴打啊,他左挡右支,勉力抵挡,可身上还是很快就挂了彩。

“哎呀……”王杰魁大惊失色。

便是在这危机之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田师叔,我来救你!”

第二百二十四章 猥琐打法

在门口,高杰义就看见田岚云被打倒在地了,顿时着急不已。

门里面,刘公公也听见人喊了,扭头往外一瞧,还以为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结果就来了两个。

真正看着有点唬人的,也就是那个大个子。至于旁边站着的那个小个子,还没麻杆粗呢。

就这俩帮手?

刘公公摇了摇头,啐一声:“什么玩意儿?”

厅里面,掌柜的和王杰魁也听见声了,赶紧往门外看去。

见高杰义和张啸轮赶到了,王杰魁继续往后看,结果一个人没有,王杰魁顿时眼睛一黑,就这两个人管什么用啊?

掌柜的也脚下一软,白高兴一场。

门外,高杰义焦急喊道:“张大哥,快救人啊!”

张啸轮却反问道:“哎,刚刚你不是喊着你去救他吗?”

“废话!”高杰义不耐烦地大喊一声:“你上不上,你不上我上了。”

说完,高杰义看见这门外放着一堆粗木杆子,高杰义抄起木杆子嗷嗷叫着就冲进去打人了。

这果断劲儿,让张啸轮吓一跳:“嚯,这小子这么有种?”

张啸轮也不再含糊,大喊一声也冲了进去,他早憋得不行了。

高杰义的打法相当猥琐,拿着木杆子就冲着一个太监的屁股就狠狠戳了过去。

“哎哟。”那太监尖叫一声,急忙转过头来。

高杰义立刻收杆子,然后马上冲着他的脸杵了过去,狠狠一杆子砸在了那人脸上。

“噢哟,疼……”那太监被砸到在地。

高杰义可不是什么君子,拎起长木杆子就冲着对方的脸一顿乱杵,大有不锤死他不罢休的气势。

那太监被打惨了,就知道护着脸喊救命了。

其他太监正打的过瘾呢,哪里听得见他的呼喊。

张啸轮动作飞快,两三步就冲到了人群后面,逮着一个不顺眼的小太监。一手揪着对方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掐着对方的腰带,用力往上一提。

他大喝一声,就如霸王举鼎一般把这个小太监整个人给拦腰举了起来。

那小太监踢得正过瘾呢,突然感觉自己视线一变,自己怎么突然看见天花板了?再然后,他就感觉自己悬空了。

“啊……”小太监惊恐地大叫,拼命挣扎。

可他这小鸡崽子哪能在张啸轮手底下瞎蹦跶啊?

张啸轮用力一捏他脖子,这小太监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张啸轮举着这个小太监,往后一仰,然后狠狠地往前一砸。他直接拿人砸人了,这小太监就跟炮锤似的,狠狠地砸在了其他太监身上,一下子砸翻了四五个人,围着田岚云打的太监顿时就少了一半。

“嚯……”

全场都吓一跳。

谁也没想到来人这么猛。

其他没被砸倒的太监也都吓了一跳,这群人全都是欺善怕恶的家伙,看到个狠人来了,顿时吓得不敢动手了。

而倒在地上的田岚云还在不停地挥手阻拦,他还没从那个状态里面出来呢。

至于高杰义,他还在抱着个木杆子戳人,他反正就是揪着这一个太监狠打,反正是不打算放过他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深仇大恨。

刘公公一见这场面,顿时急了,他拍着桌子大声喊道:“都给我上呀,怕什么呀,他们就俩人,你们怂什么呀,都给我打他。”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张啸轮一个霸王举鼎就把他们给吓到了。

刘公公急了:“都给我打他,谁上,上的他的我给二十块大洋,都给我打他。谁不敢上,从今个儿起就别跟着我了,喝西北风去吧。”

众人这才急了。

“啊!”一小太监大喊一声,壮着胆子朝着张啸轮跑了过来。

张啸轮大笑两声,他一个走镖的还能怕这个?他立刻跳起来非常嚣张地往小太监头上狠砸一下,那太监顿时就被他砸晕在了地上。

换成武功不错的人,他还不敢这么玩,谁让这群人只是一群没什么用的太监呢。

此时的田岚云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停下了自己防御的双手,抬起头呆愣愣地看着张啸轮。

张啸轮伟岸的身躯仿佛天神一般。

田岚云惊呆了,他当然认识张啸轮了,这不就是一直跟在高杰义身边的傻大个子么,这人这么能打?

王杰魁和掌柜的也看傻了眼。

刘公公大叫道:“都给我上,一起上,甭一个个车轮战,一起扑上去,他就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你们这么多人?”

“呀!”众太监不敢畏缩了,他们可得罪不起刘公公。

一个太监抄起板凳就朝着张啸轮打了过去。

张啸轮扎了一个马步,力由地起,拳由腰出,一记钻拳就轰了过去,正砸在那人板凳之上,一拳头就把板凳给砸断了,然后拳头去势未歇,又砸在了那人胸膛之上。

一拳砸上,那人顿时丧失了战斗力,倒在了地上。

其他太监们也都一起扑了上来。

“哈哈哈……”张啸轮大笑几声,他在原地打出了会友镖局的看家武功,三皇炮锤。

这门功夫刚猛至极,这群人是沾着就伤,打着就倒。

张啸轮是走镖的趟子手,平时是跟人玩命的,所以手上全是真功夫,而且都是杀人技。

这群太监都是普通人,虽说人多势众吧,可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下张啸轮。

张啸轮一人打十几个竟也丝毫不吃亏。

他毕竟是经历过血与火的,是真练武的人。

田岚云也练武,可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武功没那么好,而且也没经过生死实战,为人又很君子,一人打三五个就不错了,多了他也打不过。

至于高杰义,高杰义也是个读书人,虽说没练过武,但他是个猥琐的读书人,他拎着一跟老长的木杆子,还就逮着那一个太监狠戳。有木杆子拉开距离呢,所以只有他打人的份儿,可没别人打他的份儿。

至于王杰魁,这就是很正经的读书人了,他的战斗力还比不上一个泼妇呢,出事了他也只能干着急,他上来也是挨打的份儿。

田岚云一见张啸轮陷入了群战之中,他当时就急了,心中的侠义风范又出来了,他大喊一声:“大英雄,我来助你。”

说完,田岚云就爬了起来,他刚刚可被打惨了,脸上全是血。

田岚云这一站起来,脚下就是一晃,刚刚那一棍子太狠了,把他的脚打伤了,让他站都站不稳,可就是这样,他还要加入战场,真不愧是评书门的斗战狂人。

田岚云揪着一个太监出来,抡起自己斗大的拳头就冲着对方的脸砸去,这时候他也不君子了,开始下狠手了。

那太监很快就被打懵了。

现在混战的厉害,所有人都顾不了身边。

另外一太监见田岚云又起来了,他猥琐地摸到了他身后,抄起凳子就朝着田岚云的脑袋狠狠砸去。

“不好。”高杰义虽然在猥琐地戳着人,可他的眼神却是观察着全场的,一见这场面顿时着急坏了。可也因为他太猥琐了,离着人群很远,赶不及救援啊。

而田岚云也没注意到这一点,现场太混乱了,他只顾得上眼前。

独战太监的张啸轮也打的正开心,哪里管的上田岚云啊。

这一板凳要是砸实在脑袋上,那田岚云可要完蛋。

“糟糕。”高杰义脸色一白,心中顿时一沉。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支钢钉震太监

别人没看见这危急情况,王杰魁和掌柜的却是看见的,这俩人脸都吓白了,可他们都是普通人,哪里有这本事去救人啊。

刘公公自然也是瞧见了,刘公公却是兴奋地两只眼睛都红了,拼命地喊着:“砸他,砸他!”

高杰义倒吸一口凉气,连戳人都忘记戳了。被他戳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太监,还在拼命地拦着。

现在已经打红了眼,这些太监下手可不会轻。这一板凳要是砸瓷实了,那田岚云要没掉半条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屋外飞来一道寒芒,疾驰而来,发出森寒的破空之声。

“噗……”一声轻响之后。

“嗷。”惨叫声顿起。

田岚云吓一跳,这惨叫声就是在他脑袋顶上响起的,他赶紧往上一看,只见自己脑袋顶上悬着一把凳子。

田岚云下意识赶紧一躲,等躲开之后,他再看,却看见那板凳上鲜血淋漓。

一枚数寸长的钢钉扎穿了厚厚的木板凳,还扎穿了小太监的手,直把这小太监的手跟板凳钉在了一起。

所以这小太监疼的要命,却也不敢把板凳放下,他的手都被钉子跟板凳钉在一起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随便一动就疼的受不了。

小太监只能发出不似人的惨嚎之声。

这惨叫声终于把混战中的人给叫停了。

众人一看小太监这惨样,顿时脸色全变了。

就连张啸轮都吃了一惊。

一直淡定的刘公公也惊慌地站了起来。

田岚云惊呆了,这时候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评书三侠剑里面的形容胜英的赞词“三支斤镖压绿林,甩头一子镇乾坤。一口金刀无对手,压盖武林第一人!”

大家都被吓住了,没人敢动手了。

张啸轮是能打,可大家看得见,而且他就一个人,大家没那么害怕。

可这飞钉太吓人了,人都没出现呢,大老远一枚飞钉过来,直接把人的手掌和板凳钉在一起了,这玩意儿比枪还厉害。

至少开枪有声音啊,可这扔钉子的连声音都没,你都不知道从哪儿会飞来钉子,这玩意儿扎着就得废了呀。

大家都慌了,纷纷惊恐地看着四周,生怕从哪儿又飞来钉子。

这就像是被一个狙击手盯着,而且人家玩的还是无声狙击枪,你都不知道人家在哪儿,一动就得死。

刘公公慌忙往四周看了看,见确实看不见什么人,他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假的吧?”

“咻。”又是一道寒芒射来,直接钉住了刘公公的辫子,把他脑袋上的辫子钉在了他身后的木头梁柱上。

“我的妈呀!”刘公公怪叫一声,脚下一软,当时就要摔倒在地。

可他往下一蹲,头发却是狠狠地拉了他一下,疼的他眼泪水都出来了。刘公公蹲不下去了,只能颤抖着脚,靠着柱子半蹲着。

刘公公吓得脸都白了。

“咻……”又是一道寒芒飞来,这一次,直接扎到了刘公公的裆下,把他的裤子给钉在柱子上了。

“啊……”刘公公喉头发出惊恐之声,腥臊的尿液流了满裤子都是。

“哎呀,公公。”

“公公……”

一群小太监顿时惊呼不已,可是却没一个敢上前的,大家都吓坏了。

田岚云看的是惊叹不已:“这才是盖压绿林的大英雄啊,书中有三支斤镖压绿林,今有高人三枚钢钉震太监啊!”

高杰义却没好气道:“得了吧,田师叔,您先擦擦脸上的血吧。”

田岚云摸了一把脸,把血抹的到处都是,他还兴奋地说道:“我没事,甭管我,小义儿,那高人是谁啊?”

高杰义皱了皱眉,随意说道:“我一朋友。”

田岚云立刻惊愕地看着高杰义:“真的吗?”

高杰义摆了摆手:“嗨,您就当真的听呗。”

“啊?”田岚云傻眼:“你到底认不认识人家啊?”

高杰义不耐烦道:“认识认识。”

田岚云立马兴奋道:“真的啊,那你介绍介绍我跟这位高人认识呗?”

高杰义没好气道:“得了吧,您消停会儿,您瞧瞧您自个儿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田岚云潇洒无比:“这不重要。”

……

评书门的人也很快就到了。

乌泱泱的来了一群人。

小屁孩吕杰诚跑在最前面,这小屁孩不知道从外面哪儿捡了一块砖,嗷嗷叫就冲进来了。

别看这小子只有七八岁,拎砖干架这架势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倒是有几分模样。

可是小屁孩冲进来一看,顿时傻眼了,这儿都打完了。太监全都跪成了一排,老老实实,恭恭敬敬。

墙边柱子上还钉着一个双腿发抖的呢。

地上还跪着一个抱着板凳痛哭的太监,也不知道伤心啥,伤心板凳吗?

得,没架打了。

后面的评书先生们也都赶到了,这群读书人一顿跑,可把他们给累坏了,跑的全是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进来一看这场面,也全都傻眼了。

他们还头疼怎么对付这群不讲理的太监呢,谁成想这群太监全都跪的整整齐齐,恭恭敬敬的。真不愧是在宫里上过班的,特专业。

潘会长扶着门,喘着大粗气进来了,一进门就看呆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高杰义。

现场站着的就这几个人啊,高杰义在跟田岚云扯淡,张啸轮在欺负跪着的这群太监。

王杰魁和掌柜的面面相觑,两人心有余悸。至于墙上钉着的那位,都快吓晕过去了。

抱着板凳的那位继续脸色惨白地痛哭着。

高杰义见潘会长来了,忙道:“哟,潘叔您来了。”

潘会长赶紧缓了缓气,问道:“这儿……这里怎么了?”

高杰义随意地挥挥手:“没事,都搞定了。”

“哎呀。”潘会长惊呼一声:“田先生,您怎么伤成这样了?”

田岚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鲜血,潇洒道:“没事,一点皮外之伤,对我们习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至少今儿我打痛快了。”

潘会长焦急道:“哎呀,哎呀,这得赶紧送医啊。”

田岚云挥了挥手:“没事儿,送什么医啊?这也亏得是我了,要是换个人被打成这样,早趟地上了,也就是我,还能站着跟您扯闲篇。”

高杰义翻了个白眼,都被打成这样了,您还装逼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赔偿

潘会长他们赶过来,原以为要遇上难缠之极的事情了,他们都是说书先生,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们的战斗力还比不上这些太监呢。

所以平时遇上来捣乱的人,他们就没了办法,那些书座儿瞎打岔,他们还是有法子的,毕竟是专业艺人,有自己的专业技术。

或者同行过来捣乱,他们也不怕,毕竟说书先生在艺人行当里可是地位最高的,他们说话还是好使的。

艺人行也得讲规矩,各门各派也都有门长和大辈儿,至少有个说理的地方。

但是遇上街头混混或者乡绅恶霸,亦或者这些不讲理的遗老遗少和退宫的太监,他们就没办法了。

他们一言不合就动手了,又不讲理又蛮横,你根本弄不过他们。

平时遇上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去求个和,就像王杰魁前天好端端说书,就因为犯了这些太监的忌讳,就挨了两巴掌打。

可他也没有丝毫办法啊。

他就算报巡警都没用,这年头的巡警只为有钱人和有权人服务,至于他们这些下九流的艺人,那就省省吧。

就连有些门路的潘会长,找巡警都很麻烦,除非是人命官司,那人家还是来的很快的,毕竟人命官司影响很大。

来这儿之前,潘会长也找人去报巡警了,可是到现在,他们都赶到了,巡警也没来,也不知道人家到底会不会来。

现在巡警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待在巡警阁子里面冲盹儿,外面的事儿他们可不想管。

所以潘会长他们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过来先看看情况,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先别打了。

潘会长甚至在想要不要去找刘葆初先生帮忙了,刘先生是他们评书研究会的名誉会长,也是他们在官面上的关系。

人家毕竟是教育部的人,是官面上的人,由他去跟巡警说,巡警肯定会来管,也会过来调停,这事儿也就能过去了。

但是这样的关系,潘会长不想也不敢频繁的动用。

潘会长原本都头疼死了,谁知道过来一看,现场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这群太监老实的不得了,还打人作恶?这明明是跪地认错嘛。

潘会长惊呆了。

评书门的人也都惊呆了。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高杰义。

昨日高杰义凭借自己的名字就吓走汪老鱼的事情,就已经让他们吃惊了。今日高杰义又压服了这么多太监,这就更让他们惊讶了。

放在平时,这可是需要请出刘葆初先生来帮忙的大事儿,结果现在就被一个小小的评书学徒给搞定了。

大家都傻眼了。

郭文华也惊呆了,张大个嘴巴,震惊地看着高杰义。

他儿子郭志明也同样如此。

昨天跟高杰义争辩不休的赵日华也赶紧脑袋一缩,不敢言语了。昨天他就给吓到了,今天就更加了。

这么多不讲理的太监都被高杰义给收拾了,就更别说他一个还挺讲理的读书人了,他可弄不过高杰义。

评书门有一个算一个,一时间都对高杰义改观了。

这时候,他们脑海里面突然浮现出高杰义那趾高气扬不知天高地厚说要当评书门当家人的话语,原先他们都以为这是年少轻狂,但是现在看看,或许他真有这本事。

就连潘会长都有些怔怔地看着高杰义,他心里也在想,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背景啊?

潘会长都有些迷惑了,他是看着高杰义长大的,对高杰义的来历他太清楚不过了,这就是一个孤儿啊。

之前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现在突然脑子开窍了,可他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呢?

高杰义问潘会长:“潘叔,这儿怎么处理啊?”

“这……”潘会长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办,按照往常来说,他们都是来赔礼道歉息事宁人的,生怕被这群不讲理的恶霸给缠上。

就算是潘会长厚着脸皮去请官面上的人物来,他们也不敢得罪这些混混,最后也还是握手言和,跟人家说说好话,给足人家面子,让人以后别来捣乱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把找茬的这一堆不讲理的恶霸给打成这样的,还让他们恭恭敬敬跪成了一排。

“这要怎么办啊?”潘会长皱起了眉头。

过了半晌,潘会长道:“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大家都受了伤了,就当不打不相识吧,做人都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嘛。”

其实连潘会长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话里居然放了商量的意思,他自己都没发现其实他是在征求高杰义的意见。

高杰义还没说话呢。

田岚云先不乐意了:“凭什么呀?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凭什么算了?他们来找事儿,还打王杰魁,凭什么就这么算了?”

潘会长顿时眉头紧皱。

高杰义也立马道:“对啊,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完。这样吧,潘叔,这事儿您交我了,我来处理,您看怎么样?”

潘会长看看身边的人,最后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得嘞。”高杰义得了命令,兴冲冲地跑到被钉在柱子上的刘公公面前,用手拍他的脸,问道:“孙子诶,叫什么名?”

刘公公都快吓哭了,哭丧着脸道:“小人刘喜儿。”

高杰义直接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问道:“以后还来捣乱嘛?”

评书门的先生们全吓一跳,嚯,这么狠啊?

只是田岚云看的痛快,大呼过瘾。

刘公公伸手捂脸,忙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高杰义却道:“别介啊,您要是不来了,我们这老少爷们儿可开不了张了。”

“啊?”刘公公有些发愣。

高杰义骂道:“瞎啊什么?给钱!把这里打成这样,你不得赔偿啊?”

刘公公认命道:“赔,我赔。”

高杰义看了看满地的桌椅板凳,说道:“你瞧瞧你把人家的店给砸的,赔钱,五十个大洋。”

“五十个?”刘公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高杰义又是一巴掌抽过去,喝骂道:“刚才要打人的时候,你不是嚣张的很吗?还一人二十块大洋,这会儿小气了?”

刘公公嘴巴都被抽歪了,他想到上次挨打还是在宫里的时候,自从出宫之后他在外面过得可是神仙般的日子,哪里挨过打啊。

这一挨打,就又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宫里面对那些贵人小主子的样子。他本就吓破了胆,现在又被高杰义如此凶恶地对待,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无不应允道:“赔,我都赔。”

评书门的先生们看的是一愣一愣的,这高杰义凶起来,可比混混还狠啊,这人哪有读书人的样子啊?

尤其是赵日华,愣是给吓一抽抽,他昨个儿可跟高杰义吵得不可开交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王杰魁

高杰义对这群太监可是强横之极,不是打就是骂,还逼着刘公公赔了一大笔钱,包括这里的修缮费用,还有田岚云的医药费。

甚至包括评书门赶过来帮忙的先生们的误工费,刘公公自然是满心不情愿的,但是一想到刚才那么恐怖的钢钉,他就都认下了。

这也让评书门的诸位先生们有些惊愕,这些特别难搞的不讲理的太监们现在居然一个个都这么好说话了,这也太软骨头了吧?

高杰义冷笑了两声,笑眯眯地对刘公公说道“刘公公是吧?您以后可得常来捧场啊,咱这哥们弟兄都指着您发财呢。”

这话说的评书门的先生们都不好意思了,就刚才这一会儿高杰义就给他们一人要了二十个大洋的误工费。

他们本来也没开工啊,而且就算开工一天大概也是挣不到二十的。毕竟说书这门艺术,不是京戏,人家那是真赚钱,自己这个,做好了顶多算是个中产阶级。

所以这些先生们都有些心虚。

刘公公眼泪都出来了“您就是借我一胆,我也不敢了呀。”

高杰义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介啊,您要是不来了,咱爷们儿怎么赚钱啊?”

刘公公求饶道“我真不敢了,您就饶我这一次吧。”

高杰义道“一趟算一趟,这一趟的事儿,咱们就这么了了,欠我的钱,明天早上给我送到王八茶馆去,听清楚了吗?”

刘公公忙道“听清了,听得真真的呢。”

高杰义扭头问田岚云“田师叔,您瞧着怎么样?”

田岚云摆了摆手“行吧,就是觉得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

高杰义道“那简单呐,要不您替一段我杰魁师哥的场子,您就在这儿说书骂他们太监半个月,这怎么样?”

田岚云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评书门的先生一听,却是个个神色精彩!

“啊?”刘公公也是一呆。

高杰义对刘公公笑着说道“也欢迎您常来啊。”

刘公公哭丧着脸。

高杰义冷笑一声,道“得了,滚吧。”

刘公公委屈道“我这,我这也走不了啊。”

高杰义朝里面喊了一声“掌柜的,找人把他的钉子给起了。”

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伙计去找锤子了。

这事儿也算这么平息了。

王杰魁上前来,拱手道“杰义师弟,师哥多谢了。”

王杰魁是下右门杰字辈的大师哥,他年纪最大,现在已经有44岁了,在北京城还是很有名气的,不过现在还远没有十几年后净街王的那份架势。

还要再等十来年,等三十年代广播评书兴起的时候,王杰魁那时候才是大放异彩,只要他一开始说书,街道上的人立马都涌到商店里听广播了,街上顿时一空,所以他被人称为净街王。

而那时候的王杰魁已经五十多了,所以评书这行当想成名立蔓儿不容易,这行是没有年少成名这回事儿的。

三十来岁能小有名气就算不错了,四十来岁能出名就已经很好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评书门人都觉得高杰义年少轻狂的原因。

高杰义也随意挥挥手“没事,杰魁师哥您甭客气,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王杰魁慢吞吞道“还是要感谢您的,要不是您及时赶到,这得出大事儿了。您前面是没看见啊,那打的可凶了。桌椅板凳弄破了好几个了,桌上的茶壶也给弄碎了。”

“就那个青瓷的茶壶,里面装的可是上好的茉莉花茶啊。就这茶壶啊,还有讲究,它有瓷器,有紫砂的,还有金属的,当然了也还有竹木制的,现在也有人用起了玻璃茶杯了。”

“这每种茶杯啊,它能泡的茶的种类是不一样的。就拿咱们北京人常喝的茉莉花茶来说,那竹木和金属的就泡不出它的香气来……”

高杰义倒吸一口凉气,忙打断道“好了,好了,您甭展开了,我知道了。”

王杰魁微微一怔,又慢悠悠道“哦?师弟,您还真有学问啊,瓷器还挺懂。不过我还没说完呢,就刚刚打翻的这壶茉莉花茶啊,这茶也有讲究,单这茉莉花茶就能分成好几种……”

高杰义顿时无语。

就连话痨张啸轮也有点吃惊,其实张啸轮的话痨是间歇性的,他是刚走镖回来的那阵子特别话痨,平时的时候只是话多一些而已。

不过这也看谁,高杰义老怼他,他也就不在高杰义面前话痨了,省的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王杰魁是真能聊。

净街王王杰魁的艺术特点就是出了名的细致,他最擅长说包公案,一个清晨泡茶的小小情节,也能被他说上足一个小时。

怎么泡的,怎么拿的,茶具有什么讲究,茶叶有什么讲究,泡法有什么讲究,特别细致,也特别见学问。

刚才这他还是收着的呢。

不过王杰魁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老好人,他的性子跟潘会长很像,但是潘会长没他磨叽。

高杰义可没心思听他瞎侃,赶紧给他打断了。

而此时,刘公公也被茶馆伙计从柱子上救下来了。

刘公公委屈兮兮地看着高杰义。

高杰义没好气说道“赶紧滚吧,还等着我请你吃饭呢?”

“哎。”刘公公低声答应。

这群跪在地上的公公们相互搀扶着,蹒跚着脚步往外走去。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小高先生,您欠我一次。”

高杰义听得出来,这声音是三寸钢钉曹先生的。高杰义顿时眉头大皱,曹先生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人家是奔着学修仙来的,自己可怎么办呢?

高杰义头疼死了。

而刘公公正好走到了门外,却突然听到这一声呼喊,他顿时也是一怔。

……

三寸钢钉曹先生从东悦轩对面的房顶上跳了下来,他刚才就是在这里打的飞钉。

“哈哈哈……”曹先生畅快地大笑几声,他正愁自己没办法跟高杰义他们搭上交情呢,这会儿好了,一个小小的人情欠下了,这可太方便他以后来王八茶馆拉关系了。

曹先生顿时开心极了,他正准备离开,往后一转身,却突然瞧见胡同那头站着一人。

这人一身黑袍!

第二百二十八章 黑袍vs曹先生

曹先生有些怪异又有些警惕地看看对面那人,这条小胡同很僻静,没有旁人,就他们俩。

瞧对面这人这身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难不成是来打劫的?不然把自己堵在这个小胡同干嘛?

曹先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自己今天还遇上打劫的了?自从自己当初单枪匹马灭了一伙响马之后,多少年没贼人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

今天倒是遇上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曹先生倒是也觉得好玩和好笑,就摇了摇折扇,大冬天摇出来的风果然有点冷。

曹先生可是个文化人,诗词语句张嘴就来:“哈哈哈……都说好雨知时节,冬天它不来,夏天它常到,没想到你来了……”

那黑袍人脚下微微一晃,有点没站稳。

曹先生见了更是哈哈大笑,认为对方被自己的才华给震慑到了,手上的折扇摇的愈发快了:“小子诶,大爷我今天心情好,赶紧滚蛋,不然,大爷要你小命。”

“闭嘴,我忍你很久了。”黑袍下传出低沉的声音。

曹先生微微一怔,好笑道:“给你活路你不走,你是财神爷上吊你嫌命长吧?”

黑袍人忍着怒气道:“那他娘的是寿星公,你个没文化的白痴。”

曹先生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骂他没文化,他冷冷说道:“今天就是灶王爷来了也救不了你。”

黑袍人又道:“那是阎王爷,你个没文化的蠢蛋。”

“啊!”曹先生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用力一抓他的手上的折扇,这一抓竟把折扇给抓坏了:“我要你死。”

黑袍人从自己宽大的黑袍里面抽出一把短剑,短剑在手,黑袍人的气势顿时就变了。

曹先生目光也是一凝,不过他也丝毫不惧,因为他们之间拉着距离呢。他不擅长近战,但很擅长中远距离的打斗。

就俩人这样的距离,就算对面站着的是门头沟金刚腿图老大这样的大高手,曹先生保准对方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至于说反攻自己,呵呵,就这样的距离,在对方靠近自己之前,自己至少能打出五次钢钉,对方必死无疑。

除非对方也是暗器高手,否则曹先生根本没有半点畏惧。

“来了。”黑袍人低喝一声,脚下一动。

对面的曹先生都没见有什么动作,一枚三寸钢钉就冲着黑袍人的胸口打去,这一下他就想要这黑袍人的命啊。

三寸钢钉疾驰而去,快若闪电。这钢钉的飞射速度那可是相当迅疾的,人称子弹不出,谁与争锋。这岂是一般人能抵挡的住的?

曹先生脸上露出冷笑之色,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对方被击中的模样。

可是那黑袍人却是一点都不慌,早在曹先生要出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料敌先机了。在钢钉出手的那一瞬,他便猛地转换身形。

三寸钢钉转瞬即到,可竟然是擦着黑袍人的身体打过去的。

这一击竟然未中。

曹先生神色陡然一变。

而那黑袍人躲过一击之后,脚下猛地加速,身如闪电,直冲曹先生而去。

曹先生顿时吃惊于对方的恐怖速度,曹先生哪敢怠慢,赶紧又是三枚钢钉呈品字形朝着对方打去。

黑袍人再一次料敌先机,在曹先生出手的那一刻,身形陡变,身法如鬼魅一般连连变换,带出道道虚影,如同黑色幽灵一般在这狭小的胡同里面乱飘。

曹先生一时间竟然好似看到了好几个黑袍人。

等他反应过来,却见钢钉又一次没打中。

这下子曹先生真的脸色大变了。

而那黑袍人身法极快,手持短剑逼近了曹先生。

这人速度之快,曹先生真是此生罕见。

曹先生大惊失色,赶紧脚下一蹬,往后快退。同时眼睛紧盯对方,作为一个暗器高手,无论面对任何危险的情况,心里一定要平静如深渊,绝不允许有丝毫慌乱。

曹先生盯着黑袍人,两手齐出,一瞬之间打出了十枚钢钉,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一时间,钢钉漫天,封锁了这狭小胡同的所有空间。

除非对面这人有飞天遁地的大神通,否则对方一定躲不开这些钢钉,曹先生有这个自信。

而对面那黑袍人面对这漫天钢钉,居然丝毫不慌,而且连速度都没有丝毫减缓,依旧是冲着曹先生狂冲而去。

曹先生顿时吃惊不已,他不要命了吗?

临近钢钉之时,黑袍人抓紧了手中短剑,用力挥打两下,寒芒闪过,只听铛铛两声,钢钉顿时被磕飞了两枚,而其他的钢钉依旧还在。

此时,黑袍人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打飞其他钢钉了。

曹先生看的眼中精光大作。

而正在此时,黑袍人突然浑身一缩,往上一窜,他的身子立刻在空中抱成了一团。

这十枚钢钉组成的钢钉网阵,也因为被曹先生磕飞出去两枚,而导致了中间出现了一个空洞。

这缩成了一团的黑袍人,竟然窜了起来,如同钻火圈的猴子一般从这狭小的空洞里面钻了过去。

曹先生惊呆了。

这些过程说起来缓慢,但其实发生全是在一瞬之间,黑袍人也是在一瞬之间完成这么多动作的,可见他速度之快。

若是他肯往后退,便能拉开距离,多磕飞出去几枚钢钉。当然,那也会给曹先生再一次发射钢钉的机会。

所以黑袍人不退反进,用身子直逼钢钉,这足以证明其艺高人胆大。

所以曹先生傻眼了。

而躲过了钢钉阵的黑袍人立刻近身曹先生,曹先生原本以为至少能打出五次钢钉的,可是眼前这人的速度却是快的出奇,自己只能打出三次,还没有一枚打中对方的。

现在被对方近身,曹先生顿时吓得亡魂皆冒,他可不擅长近战。

还不待他有所反应,黑袍人一个顶心肘就砸在了曹先生胸膛之上,曹先生立刻被砸飞了出去。

黑袍人身法如鬼魅,后发而先至,追上了飞在半空的曹先生,又是一拳捣下,直把曹先生砸在了地上。

“嗷……”曹先生发出痛呼之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受伤了。

同时,曹先生心中也是惊骇不已,这人到底是什么人物,他的功夫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曹先生自己可也是绿林道上赫赫有名的大高手啊,曾经更是凭借一己之力灭了一伙响马。

可今日,在这狭小的巷子里面,在足够长的距离,在自己占尽优势的情况,还是被眼前这人碾压。

这到底是什么人?

曹先生心中惊惧,他知道他这些年得罪的仇家有点多,今日恐怕难逃一死啊。

而那黑袍人手上短剑往黑袍下一伸,把短剑藏好,然后双手在曹先生身上抚摸了起来。

曹先生顿时面泛潮红,顿感羞辱,难不成这大高手不止要我的命,还要我的身体?

曹先生顿时悲愤欲绝,可他却无力反抗。

终于黑袍人在曹先生身上摸了一阵之后,在他的腰间拿出了一个荷包,然后从其中取出了两枚大洋,再然后黑袍人便把荷包砸在了曹先生脸上,再然后黑袍人一言不发,拿着两枚大洋,他走了。

曹先生见对方没要自己的命,也没要自己的身体,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他……震惊了……

北京城的绿林高手混的这么惨吗?费这么大劲儿,打自己这么狠一顿,就为了抢两块大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张啸轮太威武了

东悦轩的事儿终于给平了,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

往常大家遇到这种混混捣乱的事情,能说合就已经是最好了,尤其今天他们还占尽了上风,还获得了一大笔的赔偿。

评书门多少年来没这待遇了。

尤其是跟着过来凑热闹的那些小伙子们,嚯嚯,一下子白得十块大洋,大家顿时都面红心跳,特别不好意思了起来。

但同时,他们也对高杰义信服了许多。

能用自己名字就吓走恶霸汪老鱼,又能逼的这群不讲理的太监磕头认错,还能给他们带来利益,让他们来凑热闹的都有钱拿。

好像让高杰义做当家人,也不算是太差的事情啊。

就是他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众人心中还是有些疑虑。

潘会长是想着息事宁人的,没有必要再惹麻烦。

但是田岚云却是不愿意“凭什么呀,我还没过瘾呢,我不管,这茬没这么容易揭过去。”

潘会长劝道“行了,见好就收吧,人家都赔礼道歉了,而且也答应赔偿了,可以了已经。”

田岚云却道“钱不钱的无所谓,反正我心里过不去。”

潘会长问道“那你还想干嘛?”

田岚云冷哼一声“刚不是说了嘛?我要替王杰魁半个月的场子,我要骂死那群太监。”

潘会长顿时无语。

田岚云扭头王杰魁“杰魁,我替你一段时间场子,你没意见吧?这期间挣来的钱全都归你。”

“这个……这个……”王杰魁顿时纠结起来了“这个替场这个事情啊,这个替场有讲究,咱们管这个演出的地方叫做场子,有上场、下场、顶场、替场还有冒场……”

田岚云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怎么这么能磨叽呢?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啊。”

潘会长没好气道“怎么就定了?你到底想干嘛?你能少给我惹点事儿吗?”

田岚云不高兴了,可是潘先生毕竟是门长,他也不能跟潘先生吵架,他就求助高杰义“小义儿,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高杰义也是个来事儿的人“那是当然,你要是不怕累,只管骂他娘的,我还就等着他们来捣乱呢。”

田岚云高兴了,大笑道“还就是你小子对我脾气。小义儿,不,小高先生,你要是做研究会的秘书长,我田某人举双手赞成,嘿,太对脾气了。”

潘会长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高杰义对潘会长说道“潘叔,放心吧,他们不敢再来找茬了。再者说了,凭什么他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走就走?真当我们说书的好脾气啊?”

潘会长苦口婆心劝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已经占尽上风了,没必要苦苦相逼,把仇结死了。”

高杰义却说“这仇已经结死了,您难不成还指望他们以后念我们的好?该留的线,我一定会留。但是不该受的委屈,打今儿起,我会尽力不让咱们受。”

潘会长深深地看着高杰义,最后微微叹了一声,说道“行吧,随你们吧,反正我也老了,也管不了你们年轻人了。”

田岚云则是惊喜莫名,他原先还以为自己这主意指定要被驳斥的体无完肤,他们肯定不能让自己乱来的。

但是没成想,这事儿居然成了?

田岚云兴奋了,用力拍了拍高杰义的肩膀,大声道“小子诶,真有你的。”

高杰义吃痛地揉着自己肩膀。

李寿海作为局外人,其实看得明白和清楚。现在的高杰义,在评书门的地位真的不一样了,连门长潘先生都要对其让步,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没看田岚云先前要这么干的时候,潘会长还骂他了。而高杰义一开口,潘会长竟然同意了。

要知道田岚云毕竟是跟潘先生同辈的艺人啊,而高杰义却是小了一个辈分,而且还这么年轻。

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李寿海有些发怔,或许高杰义之前给他的承诺都没有在忽悠他,他真的全都能做到。

李寿海心中有些震撼。自己跟高杰义也是差不多年纪的人,自己被相声门排挤的几乎没了立足之地,而高杰义却隐隐有了评书门当家人的架势。

这真是没有办法相比啊。

只要高杰义当上了评书研究会的秘书长,怕是其他各门各派的门长都需要跟他平等交谈吧?

李寿海顿时又有些颓然。

潘会长对高杰义道“行了,今儿也忙了一天,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高杰义问道“那斗艺的事儿呢?”

“唉。”潘会长微微叹了一声,说道“我回去跟恒先生商量商量再说吧。”

高杰义眼咕噜一转,说道“别介啊,好不容易趁着这机会,我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跟恒先生讨教,我哪舍得赶紧走啊?”

潘会长半点都不信高杰义的鬼话,问道“你到底想干嘛?你还想斗艺啊?那座儿们早走了,你上哪儿斗艺去?”

潘会长还有句难听的话没说出来,那就是高杰义指定不是恒永通的对手!

高杰义嘿嘿笑着“不是斗艺,不是斗艺,老先生艺术高超,我可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呀,我说了我这是讨教,我想跟他研究研究西游。正好,大伙儿都在,这就当是咱们研究会的聚会了,正好研究评书艺术嘛。”

潘会长上下打量了高杰义好几眼,最后他在高杰义的央求下,只能是答应了。

所以一群人又杀回了王八茶馆。

恒永通还没走,书座儿却是散的差不多了,留下的没几个了,多是在喝茶。

恒永通则是在闭目养神。

高杰义他们呼啦啦一群人都回来了,他师父秦致远不在,问了掌柜的才知道秦致远困了,回去冬眠了。

这个懒鬼!

高杰义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潘会长过去跟恒永通商量了。

高杰义进门之后发现刘八爷居然还在。

高杰义乐了“哟呵,八爷您还在呢?”

刘八爷咧嘴一笑“那是,说好了得捧你啊,那八爷能提早走吗?告诉你,八爷刚出去取钱了,一会儿你指定输不了。”

高杰义高兴道“那我先谢八爷您疼爱了,要不您先把钱给我呗。”

刘八爷不乐意道“那你得先说书啊,我这是等下给你捧场用的,没看咱爷们儿腰包鼓鼓的吗?难不成你还想干拿钱?”

等下压根没斗艺了,但是高杰义哪舍得放过刘八爷的钱啊,他道“也不差这一会儿,您现在给我,也是一样的。”

刘八爷根本不肯。

两人正扯皮呢,张啸轮却是瞪着牛眼睛过来了“好嘛,我终于认出你小子了,你是不是上次在东兴楼欠我兄弟钱的那人?”

刘八爷顿时一噎“谁欠他钱了,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呢,你上次就敲我钱了。”

高杰义却道“上次那是愿赌服输,您输了自然没话说,您赌品多好啊。这次也一样,您先赏了吧,您都说了赏我的,您早些给,我早些露脸呀,一会儿他们都不好意思跟我比了。”

张啸轮一拍桌子,瞪着刘八爷,他站在那儿就跟座铁塔似的,威逼道“孙子诶,敢短我兄弟的钱?不要命了?”

说完之后,张啸轮还冲高杰义露出个得意的表情。

高杰义给他竖起了个大拇指,太威武了。

第二百三十章 倒说西游

刘八爷最后还是掏了两个大洋出来,没办法,张啸轮太凶恶了,简直是要一言不合就把他给活撕了。

刘八爷太可怜了。

刘八爷给了钱之后,本来想走的,但是高杰义却没让,给了钱就得好好听书嘛,咱可不是白拿钱不干活儿的人。

所以刘八爷只能气呼呼地坐在座位上喝闷茶,吃闷点心。

而潘会长也跟恒永通先生谈好了,潘会长走下来对高杰义说道:“我已经跟恒先生说了,老先生说可以给你指点指点西游。好了,你满意了吧?”

高杰义嘿嘿一笑:“谢谢潘叔。”

然后高杰义把手上的那两块大洋揣进兜里,扭头对刘八爷道:“八爷,您就请好吧。我跟您说,您今儿这两块大洋可花的太值当了,我一会儿要说的可是我们评书门不传的秘本啊,您听完了都能直接出去卖艺挣钱去了。您瞧,多划的来啊。”

刘八爷皮笑肉不笑:“呵呵!”

张啸轮眼珠子又立马瞪起来了:“怎么?你有意见?”

刘八爷立刻怂了,脑袋一缩:“没有!”

张啸轮骄傲地哼了一声,神情自满。

潘会长瞪了高杰义一眼,不满道:“你老跟刘八爷逗什么闷子啊?”

高杰义嘿嘿一笑:“八爷可是瞧着我长大的,八爷好玩笑,这我都是知道的。”

潘会长没好气地摇摇头,道:“行了,你要想干嘛就赶紧的,别墨迹了。”

“好嘞。”高杰义应了一声,现场评书门同行还有一多半没走,他就高声道:“诸位前辈同道,请大家伙儿稍坐片刻,我们研究会的西游研讨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要乱发噪音。”

潘会长翻了个白眼,这还没当上秘书长呢,可这秘书长的架势却是全有了。

大伙儿还真听他的话,很快就都找地方坐下来了,而且坐好之后还真没人交头接耳瞎聊天的。

这一幕,反倒是让潘会长吃了一惊,往常他来主持会议的时候,大家都没这么老实。

潘会长有些错愕地看着高杰义,看来这小子现在是真的不一样了。

恒永通老先生也从台上慢悠悠地走下来了,他问高杰义:“小高先生,你想怎么聊西游啊?”

高杰义忙客气道:“噢哟,不敢当您称呼先生。”

老先生摆摆手道:“甭客气了,刚才听潘会长说你对西游有些不同的见解,老头子也很想听听。”

高杰义笑道:“那还请前辈多多指点。小橙子,快搬椅子过来。”

高杰义这个懒货,是不会自己动手的。

可怜的小橙子可怜兮兮地搬着跟他人差不多高的椅子过来。

一连搬了两条过来,小橙子就躲在一旁不动了。

高杰义还在等着自己的椅子呢,结果一看没有了,他扭头看向吕杰诚,小屁孩脑袋一扬,很是傲娇。

靠,小家伙!

潘会长和恒永通坐了下来。

潘会长直接伸了伸手,说道:“有话就说吧。”

高杰义心中暗骂一声,他娘的,大伙儿都坐着,就我一个人干站着?怎么搞得我像是在挨批评一样。

“咳咳……”高杰义干咳两声,怎么也没个有眼力见儿的送个椅子上来?

靠,还真没有。

潘会长看的有些好笑,他憋着笑,没好气催促道:“你说不说呀?再不说,我们就都走了。”

“说,说。”高杰义咬了咬后槽牙,他就在台前仰首抬头大步走了起来。娘的,没椅子就没椅子吧,总不能干杵着,站着不动才是挨批呢,走来走去就是控制全场了。

高杰义在这不大的地方来回快步走着,他一边走一边说:“其实不瞒诸位,论到评书艺术啊,我只是一个小辈儿,不说恒老先生了,就是评书门其他艺人,我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高杰义话说的非常客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文人都是内心好胜但表面谦让,武人则是内心好胜表面更好胜。

大家也就当客气话听,都没往心里去。

高杰义接着道:“所以知道今儿要跟恒老先生讨教说书艺术,嘿,我都差点给吓尿裤子了。”

众人都是微微一笑。

高杰义道:“说书艺术我自然是不敢和老前辈相提并论的,但是我也学了许久的评书了,倒是也有些新的想法想跟诸位前辈请教请教,原本我是打算前面直接上台说的,不过却出了点小事儿,无奈离开了一会儿。”

潘会长摇了摇头,这小混蛋,还无奈离开,你前面走的比谁都欢。

高杰义有些遗憾道:“所以也就错失了当众说书的机会。”

潘会长斜睨了高杰义一眼,你是怕输吧?

高杰义立刻话锋一转:“所幸大伙儿都没走,也好让我稍稍说一说我想的西游。恒先生,请您多指教啊。”

恒永通点点头:“指教没问题,但是你能不能别晃来晃去了,我眼晕。”

“咳咳。”高杰义顿时尴尬,可不得晃来晃去么,这台子就这么大呀,几步就走完了。

潘会长看不下去了,轻哼一声,说道:“给他搬条椅子上来。”

赵日华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他赶忙把自己的椅子抱起来兴冲冲地往台上跑,然后把椅子放在高杰义身边,还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毕竟他之前跟高杰义吵过架,他还想抹过这茬呢。

高杰义压根没放在心上,他一看赵日华这么上道,顿时就开心了,这小子比他的倒霉师弟强多了。

高杰义终于有座位了,他坐了下来,稍微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就直说了,恒先生这一支儿是专门说西游的,当然了,咱们评书一门里面也有说西游的先生。”

“但是甭管怎么说,大体上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开书都是讲金蝉子九世转灵童,末尾才是西天取真经。”

一说到正经的了,大家都听的仔细。评书的西游,跟原著的西游也是有区别的。

“但是今天我要说的西游却不是这样,我的第一回是西天取真经。”高杰义大声道:“我要倒说西游!”

第二百三十一章 黑暗西游

倒说西游?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不说旁人,就连这些说书先生也有点懵,什么叫倒着说西游,倒着怎么说?人家说背书背的倒背如流,你说书怎么还能倒着往前说?这怎么听?

恒永通老先生也是愕然不已,面露疑惑。

潘会长问道:“小义儿,你且说说什么叫倒说西游?”

高杰义说道:“西游这部神怪书,说的是师徒四人西天取经,其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在与各路神仙鬼怪斗法,最后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到真经。”

众人都是微微颔首,西游的故事模式还是比较简单的,除了前期有点复杂之外,师徒四人结伴了之后,所有的剧情都是高度类似的,这在作家编剧圈里把这种模式称之为故事循环。

高杰义接着道:“这书的主要看点就是神魔鬼怪斗法,这也是神怪书的典型特点,主要体现的是师徒四人不畏艰险,求取真经的毅力和决心。但我要倒着说,这可不一样了。”

恒永通不解问道:“怎么个倒着说。”

高杰义朗声道:“头一出就是西天取真经,我佛如来派遣旃檀功德佛唐玄奘,斗战胜佛孙悟空,净坛使者猪八戒,金身罗汉沙悟净师徒四人,以西天大雷音寺的擎天华表柱上的白龙为白马,带着西天大乘佛经,一路东渡送至东土大唐去宣扬佛法!”

众人都是一愣,直接这样开头?由原先往西求取真经,变成了往东去送真经,这有什么大区别吗?

潘会长怪异地看了看高杰义,道:“你接着说。”

高杰义道:“师徒四人骑白龙马从从西天出发,一路东渡传经,路上各种妖魔鬼怪,师徒四人皆与妖魔鬼怪大斗法。”

恒永通实在忍不住了,他打断道:“你这倒着说西游跟正着说有什么区别吗?这不都一样吗?”

高杰义呵呵一笑:“马上就不一样了,正着说是故事,倒着说却是现实。师徒一路斩妖除魔,可是他们不管怎么斩妖,到最后都发现这些妖魔都是天庭高官的宠物,无论他们怎么作恶,到最后都无法被惩罚!”

恒永通顿时一怔:“你……”

高杰义接着道:“再细一看,师徒四人竟发现这是天庭与西天的博弈,天庭想阻止西天传经入大唐,遂派下各种妖魔拦路,同时为祸人间。师徒四人见这些妖魔无论如何为恶,都不会被惩罚,皆心寒不已。”

“师徒四人的队伍于是分崩离析,八戒与沙僧离开了,八戒犯了色戒,入高老庄娶亲。如来大怒,讲其剥夺全部法力,变成猪圈内的肥猪。”

“沙僧沙悟净心灰意冷之下,钻入流沙河,准备不理世事,不再护送唐僧入大唐。如来也是大怒,每日派遣七七四十九把神剑将其穿心而过。而沙僧更是自甘堕落,学那等妖魔鬼怪,兴风作浪,每日专吃过路人。”

高杰义话说到这里,恒永通已经惊呆了。

潘会长也惊呆了。

场下坐着的这么多评书先生也都张大了嘴,仿佛这倒着说西游,有些黑暗啊。

至于刘八爷,则是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高杰义冷笑一声,放出了最狠毒的剧情:“再说那天庭的高官们实在是受不了孙悟空的无法无天了,于是与西天如来达成协议,他们可以保着唐僧顺利到达东土大唐,一路再没天庭妖怪为难。”

“但是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把这个混蛋刺头孙悟空给处理了,还有八部天龙白龙马。如来妥协了,施展大神通将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不得动弹。”

“同时剥夺八部天龙之龙身,抽龙筋,拔龙骨,掀龙鳞,锯龙角,讲其由八部天龙剥夺至白马妖怪,讲其打落鹰愁涧,不得外出。”

“而唐僧唐玄奘则是带着佛经,孤身一人顺利到达东土大唐,受到无上礼遇,甚至被唐王奉为御弟,无上荣宠,一人独得。”

恒永通听得这里,惊得已经站起来了:“你……你……”

老先生的声音都在颤抖。

高杰义并未留情,接着说道:“而那孙悟空被镇压五百年之后,终于神功大成,突破了五指山的镇压,悟空一出,天地为之所震!孙悟空手执如意金箍棒,大闹天空,打的天庭一众人马连连退却,无人可挡其锋芒。”

“便是在这天庭连连退却之时,天庭无奈之下,允诺猪八戒恢复法力真身,不再为猪圈肥猪,并且赐其天蓬元帅要职;免除沙悟净每日七七四十九神剑穿心的惩罚,并且册封其为卷帘大将。”

“鹰愁涧被镇压的白马妖怪,天庭也将其恢复真身,允许其进入化龙池化为神龙,此后不再为妖,并且可去西海之地,成为镇守西海之龙王。”

“而他们所要付出的则是……”高杰义掷地有声道:“诛杀妖孽孙悟空!”

恒永通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

高杰义盯着老先生道:“孙悟空万般心灰意冷,非是他斗不过这天庭众神,毕竟他早已不是斗战胜佛,而是能与天比肩的齐天大圣!”

“他不愿与曾经的师兄弟为敌,可他的师兄弟却被折磨了五百年之久,终于有了这等翻身的机会,他们岂能放弃?”

“兄弟反目,恩将仇报。悟空不愿兄弟相残,处处留手,可这几兄弟却是连下死手,最后竟将悟空拿下。”

“天庭与西天联手将悟空的如意金箍棒送进东海,化作定海神针。并且将悟空送到菩提老祖处,将悟空散尽一身法力神功,戳瞎其火眼金睛,打烂其铜皮铁骨,剥夺其七十二变……”

“将这个能与天地比肩的齐天大圣打落成一个凡俗猴子,天庭如愿了,西天也如愿了。曾经翻天覆地的齐天大圣变成了凡俗猴子,被扔到花果山与野猴子为伍。最后,那个曾经让天地震颤的大圣,死在花果山上,化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高杰义淡淡吐字:“而八戒几人,则是尽享荣华……”

高杰义说完,众人骇然。

恒永通老先生更是瘫倒在椅子,身子一直发颤,神情惊恐,他艰难地扭头看潘会长,颤声道:“这……这西游……绝不能说……”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认输了

恒永通老先生真是急了,忙对潘会长道:“潘先生,这西游,这西游绝对不能说啊,不能说啊。”

“这……”潘会长一时间也有些震撼,连他都没想到这倒着说西游居然会这么阴暗,这简直是在颠覆他的三观啊。

台下的说书先生们也全都被震住了。

其实就这会儿来说,尤其是在这些说书先生看来,西游就是一个有趣奇幻又很励志的故事。

可是被高杰义这倒着讲述一番,竟然变得如此阴险毒辣和黑暗,这……这还是西游吗?

高杰义说完了这些之后,就顾自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宠辱不惊。

恒永通还在急着跟潘会长说。

潘会长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忙安抚老先生:“好,好,恒先生,您先别急,我先问问,我先问问。”

潘会长扭头问高杰义:“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谁教的你?”

高杰义反问:“这重要吗?”

潘会长怒道:“废话。”

高杰义微微一笑:“我们今儿要论的就是这倒说西游这部书啊。”

潘会长严肃道:“我们说书的向来不敢说自己是高谈教化,但也都是劝人向善,说尽这世间真善的,哪有你这般说书的,这等恶书你想说给谁来听?”

其他人也纷纷看着高杰义,高杰义刚才说的那个确实有点吓人。

说书这门艺术吧,用后世通俗一点的话语来说呢,就是很符合广电的要求,全是惩恶扬善,弘扬正义。

甭管什么样的凶杀案子,最后恶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甭管怎么样的绿林恶贼,最后也一定会被收拾;朝堂之上的奸臣恶太后,最后也一定会有报应。

所以甭管怎么说,那些恶人最后都会有报应。评书这门艺术还是非常正能量的,都是惩恶扬善的。

而像高杰义刚才的倒说西游,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了,不为这些说书先生所能接受。

高杰义却反问:“说书的目的是什么?”

潘会长答道:“凭我等微末技艺,借评书故事之骨架,说尽世间伦理道德,劝诫黎民向善好德。高杰义,你还记得评书门的醒木词吗?”

潘会长这么久一直都是叫高杰义做小义儿的,都是拿晚辈的称呼来叫他的,这还是头一次他直接叫大名。

高杰义微微颔首:“自然是记得的。”

潘会长皱着眉头,神情严肃道:“这等恶书,不可随意乱说。”

高杰义回道:“我也并未向旁人说过,今天只是向诸位前辈请教。只是我在想,若是这世间没有了恶,那哪还有善啊?”

潘会长大声道:“说书艺术旨在讲述恶有恶报,要惩恶扬善,你这等恶书,你想告诉众人一个什么道理,恶人笑到最后?”

高杰义稍稍沉默之后,回道:“你们说的是理想,而我说的是现实,不是吗?”

众人都是一怔。

就连潘会长也是一愣,然后他道:“纵使是现实,也不可以说,我们评书这门艺术就是劝人向善,你这等恶书,说给谁来听?”

高杰义回道:“说给那些高官政客听,说给那些文人教授听,也许这部书说出去之后,会引起文坛的小小震动。”

全场人再一次愣住了。

评书先生是被人尊为先生,但这也是人家客套一声,说书终究来说也是门艺术,说书先生再怎么说也只是戏子艺人而已。

一个顶级的说书先生的社会地位,其实还比不上一个偏远乡村里面不知名的小小教书先生。

把这两者拿出来相比,大家肯定更愿意尊重教书先生。

这就是民国时期的现实。

说书先生只是比较有文化而已,算不上是大文人,只不过他们一直劝人向善,说尽世间善恶故事,这才被人稍稍尊重一些而已。

在艺人行里他们是顶尖的,可是在那些大文人看来,他们根本不算什么。

可若是这部书能在文人的圈子里面引发震动,那他们说书先生可露大脸了。

所有人的心思都是一震。

就现在看来,这还真是极有可能做到的。西游经典,可它却又颠覆了经典,说西游却又不是说西游。

看似黑暗无比,但却正好影射了现实。这等名著中藏着的魔幻现实,一旦被他们演绎出来,怕是国内文坛真的要震动啊!

而要是真的变成那样,说书先生的地位恐怕会和现在变得不一样了。

从这一点来说,高杰义说的也没错。

这一下子,全场人都沉默了。

恒永通老先生一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他顿时着急了:“不能说啊,这书不能说啊。潘先生,潘会长,这书不能说啊。”

潘会长一时间也有些发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你……”老先生颤抖着手指着高杰义,颤声道:“你……你早有预谋对不对?”

高杰义没有回答,其实真不是他早有预谋,他以前只是稍稍想过一些。这只是一个设想而已,想把它说出来,却是千难万难。

而且座儿们还真不一定能接受,再说能在文人圈里引起轰动,这就更是美好的设想了。

他现在连具体怎么写都不知道呢,引发什么轰动呀?

他也就是吓吓老先生罢了。

比真实力,他是比不过老先生的;所以,这家伙又开始走阴招了。

这回倒是把老先生给吓得够呛。

恒永通是真的害怕啊,他们这一支儿是专门说西游的,不说别的书。要是真让高杰义这样瞎说,那西游就全毁了。

他这倒说的西游里面有一个好人吗?除了孙悟空以外,一个好人都没有啊,而且这个好人孙悟空最后还被镇压弄死了,坏人笑到了最后,这书还怎么听?

甭管文人圈喜欢不喜欢,只要他这书一说,他的正版西游就全毁了,他们这一支儿的饭碗也要被砸了,甚至来说西游这部书都要完蛋。

恒永通怎么可能不着急啊!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这一支儿生死存亡的大事儿啊!

面对老先生的质问,高杰义话锋一转:“嗨,哪有什么预谋已久啊,我也就是这么一想,这不是跟您请教吗?”

恒永通厉声道:“你想害死我们这一支儿吗?”

高杰义忙道:“老先生,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呀,您言重了,言重了。今儿是您过来跟我斗艺,来指点我艺术的。”

“嗨,要不是前面出了事儿,我跑出去处理了一趟,我是准备把这书放在台上说的。”

高杰义真是说瞎话不腰疼,这倒说西游只是说的好听,真要实际操作,会有许多问题的,你真要让他上台说书,他可不会,他也只能在台下说说构想。

恒永通惊恐道:“你……你还真打算说这书?”

高杰义嘿嘿一笑:“不是,这不斗艺嘛,虽说要分胜负,但总归也是艺术交流探讨。”

恒永通老先生脸色惨白,身子发抖:“你……你……好,好,只要你答应今后不再说这书,老头子认输了,认输了。”

高杰义得了便宜还卖乖:“别呀,老先生,这……这多不合适啊,我的艺术可万万比不上您呀。”

恒永通看着高杰义,微微摇头:“不了,你的艺术比我强太多了,我是打死都没想到西游还可以这样说,我也没想到评书门里还有你这一号少年英杰。”

高杰义有些脸红,他道:“我说了,这只是一个探讨,是咱们研究会的艺术探讨,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大家多聊聊,艺术嘛,就得多聊想法,或许有不一样的见解呢。”

“不过这倒说西游啊,确实太不成熟了。嗨,都怪我,太年轻了,年轻人脑子灵活但是经验欠缺。这书确实不合适,以后可不能说,容易把小孩子都教坏了。潘叔,您可得下严令啊,咱们还是得说弘扬正气的好书。”

潘会长头一扭,理都不想理他。

第二百三十三章 刘狗子

高杰义赢了。

高杰义又赢了。

这一次他连恒永通老先生都赢了。

原本要比试四场,高杰义至少要赢下三场,才算通过这第一关,之前谁都不会认为他能过关。

可他一路过关斩将,连评书名家郭文华都败在了他手上,现在连光绪年间就已经成名的老前辈恒永通都输了。

评书门震惊了。

最后一场高杰义没有上台说书,是老先生自己认输的。有些人觉得高杰义赢得有些不光彩,用老先生一脉的前途逼着老先生认输。

可是话说过来,高杰义也正是因为想保住老先生这一脉,所以才没有公开倒说西游,而是选择了私下讨论,这其实也是一种善意。

西游是一本好书,可倒说西游却是一部奇书,这书说出去怕是真的会引起社会震动啊!

这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吗?评书门这么多前辈先生谁都没能想到还可以这样说西游,但是高杰义想到了,这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更何况,他赢了!

赢了才是硬道理。

连郭文华和恒永通他都赢了,评书门里还有谁敢小瞧他?评书门谁敢说自己能赢过恒永通老先生?

没有!

而且现在已经没人再敢拿高杰义当刚出师的小子了,现在所有人在想的已经是如果高杰义真的当上评书门的当家人,那会是怎么样?

高杰义现在离着当家人,就真的只差一线了。

这一夜,潘会长叫上了评书门的大前辈们,还有行内最顶尖的大蔓儿们,都聚到了他的家中,这些评书门内的一流大蔓儿们一直谈论到深夜。

……

高杰义吃了晚饭就跑到金单家去了,金单还在家里练习丝法门戏法。

“哟,练着呢。”高杰义到了院里,就跟金单打个招呼。

金单面容冷峻,拿着手上折扇指着摆在院子里的小凳子,然后折扇朝着高杰义挪过去。

“坐。”金单淡淡说了一声,这小凳子便顺着折扇指的方向朝高杰义自动挪了过去。

高杰义看的眼睛一亮:“可以呀。”

高杰义蹲了下来,左右仔细端详这凳子,见旁边没什么机关,然后他又把凳子给整个拿了起来,看了看下面,竟然发现下面也没有机关。

高杰义稀奇了:“嘿,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金单露出了微微笑容:“那怎么能告诉你呢。”

高杰义不高兴了:“嘿,你这个抠门鬼,忘了那书是谁给你拿来的?”

金单却说:“戏法门子不得外传。”

高杰义道:“瞧把你能耐的,不过你现在呀,可越来越唬人了,真跟神仙似的,这全程是隔空移物啊。”

说着,高杰义坐了下来。

“喝茶。”金单淡淡说了一声,往前一推折扇,桌子上摆着的茶杯竟然自动朝着高杰义移了过去,然后稳稳停在高杰义手边。

高杰义笑着道:“你这几天进步飞快啊。”

金单不答。

高杰义端起茶杯把杯子里面茶水都喝掉,然后放在了桌子之上。

金单用折扇指了指茶壶,又指了指茶杯。

顿时茶壶里面射出来一道水线,直灌茶杯。

“厉害。”高杰义一拍手:“你这也是丝法门戏法?”

金单嘴角微微一扬:“不告诉你。”

高杰义翻个白眼:“看把你能耐的。”

说完,高杰义伸手去揭开茶壶的盖子,抱起茶壶往里面看,可怎么也看不到机关。

“嘿,奇了啊。”高杰义啧啧称奇。

金单说道:“如果这么容易就让你看到机关门子,那我们的戏法还怎么变?这里面有门子,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

高杰义把茶壶一放,道:“得,不瞧了,对了,你们金家家祭是哪天?”

金单道:“后天。”

高杰义道:“我陪你一起去。”

金单道:“好。”

金单又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高杰义回道:“一切顺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嗯。”金单轻轻应了一声之下,就顾自己研究起来了。

院子里面又陷入了安静。

……

刘公公一行人总算是回到了家里,也请了大夫过来,包扎上药正骨治病,这些人全都受伤了。

自打从宫里面出来,刘公公他们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呢,再说就算是在宫里,他们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啊。

毕竟他们在宫里还是很守规矩的,出来之后就有些放飞自我了。

一群太监伤兵在大厅里面哭哭啼啼,大厅里面一片愁云惨淡。

那些看家没出门的太监倒是没受伤,现在是这些太监在照顾着这些人。

刘公公坐在最上首,面色铁青:“废物,废物,你们全是一群废物!”

刘公公气的破口大骂,他已经砸了好多个茶壶和杯子了。

今天这场仗打的,输了还不是最重要的,赔钱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关键是太丢人了。

刘公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他都被人给钉在墙上了,吓得都尿裤子了,还是当着那么多人面,刘公公羞愤地想去撞墙。

可是一想到那恐怖无比的钢钉,刘公公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钢钉真是无声无息要人命啊。

当年刘公公在宫里的时候,倒是听说宫里面的高手有人有这能耐,可是他也没见过。

现在出了宫了,更是没人拿他当回事了。

刘公公忍不住唉声叹气。

“公公。”一个包着脑袋的小太监走到了刘公公身边。

“干什么?”刘公公大叫一声。

小太监细声细语道:“公公,这事儿……”

不等小太监说完,刘公公就气的大叫:“这仇我一定要报!”

小太监吓一跳,脑瓜子都嗡嗡的,他赶紧扶着脑袋,用力按了几下。

刘公公喊完之后,又颓然了下来,他哪里有本事报仇啊!

小太监凑了过去,小声道:“公公,我们出来的时候,您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高先生,您欠我一次’了吗?”

刘公公一怔:“听到了,怎么了?”

小太监捂着脑袋道:“我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外面打钢钉的高人不像是跟那人一路的呀,他好像是来帮忙的。”

刘公公目露思索:“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呢,可是这又怎么样?咱们弄不过他啊,就不算那高人,他身边的那个大高个子我们也打不过啊。”

小太监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脑袋,他就只是之前被张啸轮跳起来一拳打趴下的那个倒霉鬼。现在这小太监的脑袋还是一闪一闪地疼,他道:“您要是真想出这口气,我倒是有个智取的法子,就算出事了也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

刘公公看了看他包的跟粽子似的脑袋,好奇问道:“怎么个智取?”

小太监又往前凑了一点,小声说道:“公公,您忘了刘狗子了吗?”

闻言,刘公公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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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谁说只有一条的

老北京城很小,按照后世的城市规划来划分,也就是二环,二环以里是城里,二环往外就是郊区了。

南城是穷人待的地方,南城永定门外就是农村了,这永定门外有一个小小的破房子,不是四合院,是在农田里面搭的,农忙的时候农民看守农田休息所用。

很小很破,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也不需要怎么管农田了,这间很靠近永定门的小破房子就租出去了。

这房子胜在租钱便宜,从地段上来说,毕竟是郊外了,出去买趟东西都得进城,挺不方便的。

但是城里的房租贵啊,最便宜的当然是穿堂院和十八狱,但那都不是人住的地方。

穿堂院住的全是大通铺,甭管男女老少全都挤在一张超级大床上,里面环境都遭的不行了,还住着各种身患重疾的人。

当初车夫金老毛一家人就住在这里。

至于十八狱就更惨了,听名字就知道了,这是十八层地狱啊!

所以永定门外这小破房子还算是好的了,至少还算是独门独栋,嘿,郊区大别墅呢。

这破茅草房子外面的空地上点着一个小炉子,一个短发小伙蹲在炉子旁边小心地扇着火,仔细照看上面的小砂锅。

现在天已经黑了,周边非常安静,只有野狗时不时地吠两声。小青年身边还蹲着一个土黄狗,黄狗吐着舌头安静地在一旁半坐着。

很快,砂锅里面的东西就煮好了,小青年把砂锅盖子掀开,里面是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小青年去里屋拿了一个小碗,然后从砂锅里面盛了一碗粥出来,再把砂锅搬下来,坐一壶水在炉子上。最后,小青年端着粥就往里屋去了。

土黄狗就跟在后面。

小青年端着粥,进了门就道:“小天儿,快来喝点粥吧。”

床上躺着一个孩子,饥瘦且面有病容,小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太清长相,只是一双眼睛非常大也非常明亮。

小青年坐在了床边,小心地把粥递过去。

床上的小孩子把粥接过来,虚弱地说道:“谢谢你,狗子哥。”

这小青年就是刘狗子,刘狗子细声细语道:“甭客气,你多喝点,多喝点病就能好了。”

床上的小孩子点点头,慢慢舀着粥喝着,没喝两口,就喝不下去了。

刘狗子关切问道:“怎么了?”

小孩子虚弱道:“我脑袋疼的厉害。”

刘狗子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脑门,惊呼一声:“哎呀,好烫啊,你发烧了!”

“嗯。”小孩子轻轻应了一声。

刘狗子的声音有些尖细尖细的:“哎呀,怎么办怎么办,这要去请大夫才行啊。”

小孩子微微摇头:“狗子哥,我没事,不用去请大夫。”

刘狗子有些着急:“可是你都病成这样了。”

小孩子露出了微微笑容:“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刘狗子急的从床上站起来:“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去请大夫。”

小孩子的年纪虽然还很小,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尽管还发着高烧,但是脑子却非常清楚:“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没有大夫会来咱们这儿的。”

刘狗子急声道:“那我……那我去请,我去求他……”

小孩子摇摇头:“咱们没有钱,大夫不会来的。我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狗子哥,您先把粥喝了吧,记得分老黄一点。”

“我……”刘狗子神情急切可又很颓然,因为他们是真的没钱了。

小孩子虽说已经病成这样了,但还在宽慰刘狗子:“狗子哥,我身体好着呢,我睡一觉就没事,您放心吧。我先睡了,我头疼。”

“好……好吧。”刘狗子只能答应了。

小孩子躺下了,眉头皱的紧紧的,小嘴唇也还一直在微微颤着。

“唉。”刘狗子无奈地叹了一声。

“汪!”蹲在地上的土黄狗突然叫了一声。

刘狗子低头看土黄狗,他问:“老黄,怎么了?”

土黄狗看着门外,叫了一声:“汪!”

“有人来了?”刘狗子顿时紧张起来,这个点儿谁来他们这儿呢?

刘狗子赶紧把碗放下,然后在房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上等的绢布,绢布中间放着的是一枚精美的狗哨。

刘狗子取了狗哨就带着大黄出去了。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前方飘着几个灯笼。

刘狗子拿了狗哨吹了几声,四周乱吠的土狗和野狗顿时安静了下来。

土黄狗老黄看着前方,汪汪叫了几声。

刘狗子冲着前方亮着手持灯笼的方向,喊道:“来的人是谁呀?”

那边回道:“狗子哥,是我呀,小福贵儿啊。”

刘狗子微微一怔,小福贵儿?刘公公的人?

那边继续喊道:“狗子哥,我们来看你来了,刘公公也来了。”

刘狗子顿时眉头大皱,刘公公来干嘛?

很快,对面的人就走到了,凑近了一看,刘狗子才发现来的人真的是刘公公一行人。

刘公公露出了微笑,说道:“好久不见了啊,刘狗子。”

“狗子哥。”小福贵儿也叫了一声。

刘狗子看着小福贵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小福贵儿就是那个被爆头的小太监。

小福贵儿摆了摆手,苦笑道:“别提了……”

刘公公看了看刘狗子,说道:“刘狗子,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汪!”土黄狗老黄突然叫了一声。

对面的人全都吓一跳。

老黄并未再吠,只是咧着嘴露出森寒的牙齿,一双狗目冷冷地瞅着对面几人。

这群太监忌惮不已。

别看这条狗不怎么叫唤,但是咬起人来那叫一个凶狠啊,这条狗发起疯来,三五个人都压不住它。

他们都吃过老黄的亏。

刘狗子神色冷淡道:“进去就不必了,有什么事儿就赶紧说吧。”

“好,好,好。”刘公公满口答应,他道:“这趟来啊,是有事儿想找你帮忙,你看看小福贵儿,你看看他都被人打成什么样了。”

小福贵也立刻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情。

刘公公道:“这不,我们想给他出头,所以这不是找你来了嘛。”

刘狗子道:“想出头您自个儿找人去啊,找我干嘛?我又不是你的打手。”

刘公公却笑道:“嗨,我不是还想讲个体面嘛,不想让人知道,就你那一手超绝的训狗功夫,当年老太后都夸过你呢,我想你用训狗来对付那人。”

刘狗子冷笑两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不会为你做事的,你走吧。”

刘公公急了:“别介啊,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

刘狗子不耐烦道:“你走吧,我是不会帮你干坏事的。”

刘公公后面有一太监尖声尖气道:“刘狗子,别给脸不要脸!”

刘狗子道:“怎么茬?”

那小太监道:“你今儿要是不答应,小心挨揍!”

刘狗子看看对面站着的这七八个太监,他皱眉道:“怎么茬?你们今天是非要动粗了?”

仿佛是感受到主人的愤怒了,土黄狗老黄发出低吼声,一只前爪轻轻刨着地面,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姿态。

小太监嚣张道:“我们可来了七八个人,你就这一条土狗,怕是不够瞧的吧?”

刘狗子却道:“谁告诉你只有一条的,你看旁边?”

小太监纷纷拿灯笼照着旁边,只见有十几只野狗慢慢逼近了他们。

第二百三十五章 狗王刘

一看被这么多野狗逼近,这群太监们纷纷头皮发麻,神色紧张了起来。

刘公公和小福贵儿也是脸色一僵,心生畏惧。

刘狗子看着眼前众人,问道:“还想要动粗吗?”

“额……”对面众人都是面色尴尬。

“住嘴,谁让你这样跟我狗子兄弟说话的?”刘公公转身就给搭茬的那个小太监一个嘴巴子。

“哎哟。”小太监痛呼一声,委屈极了。

刘公公转过身来,对着刘狗子嘿嘿一笑:“狗子兄弟呀,您别生气,这都是手底下人不懂事。还不快过来给我狗子兄弟赔不是。”

那小太监委屈上前,躬身道:“小刘公公,小的给您赔不是了。”

刘狗子冷着脸道:“我已经出宫了,不再是什么公公了。你们走吧,别再来找我。”

刘公公忙道:“别呀,别呀,咱这还是刚见着面呢,还没叙叙旧呢。狗子兄弟,哎,你那认得干弟弟呢,叫何什么天来着?怎么没见他。”

刘狗子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刘公公赶忙笑道:“我能想干啥啊,我知道你最心疼你这宝贝弟弟了,怎么也没瞧见他。嘿,我记得这小子可聪明了。”

刘狗子有些怒了:“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动手了!”

刘公公忙摆手:“别呀,别呀。”

刘狗子大喝一声:“走!”

周边的野狗慢慢逼近了。

刘公公顿时头皮发麻,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别呀,狗子兄弟,我真有事儿找你帮忙,我……我这……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呀。”

刘狗子怒道:“我没什么要求,你们都给我滚!”

刘公公一行人被这群狗逼的不停往后退,他们都没辙了。

便是在此时,这小破房子里面突然传出来剧烈的咳嗽声。

刘狗子立刻往后看了一眼,神色紧张。

刘公公也是听得一怔,然后他忙大声叫道:“狗子兄弟,是你那弟弟病了吗?严重吗?要不要我带他去看病啊?”

这句话戳到了刘狗子心里,他现在最焦急的就是小天儿的病情。

刘公公见终于找到了刘狗子的命门,他忙趁热打铁道:“哎呀,狗子兄弟呀,这人病了可千万不能拖啊,这一拖可就是大事儿。您得知道北京城一年病死多少人啊?”

“这些病死的九成九都是没钱瞧病的穷人啊,都活活病死在床上的。哎呀,死了都没人管啊,可千万不能拖啊。你那干弟弟还是个孩子,他要是出事了,那多可惜啊!”

刘狗子神色剧烈挣扎着,连围着太监们的野狗都不逼上前了。

刘公公大松一口气:“狗子兄弟,这事儿你交我了,我明个儿就带你弟弟去看病。你是要去施今墨那儿也成,是去萧龙友那儿也成,去洋人的医院也行,我指定让他好端端的。”

刘狗子用力地抓着拳头,低着头,嘴唇微微颤抖,他道:“我不杀人。”

刘公公忙道:“不杀人,当然不杀人,人命官司我可吃不起。”

刘狗子低声道:“我顶多让他吃点小亏,被咬几口,弄个小伤。”

刘公公也答应道:“成,没问题,你只要让他伤着了就行,后面的你就甭管了。”

刘狗子又道:“我要二十个大洋。”

刘公公答应的很痛快:“好,没问题。”

刘狗子道:“我现在就要。”

刘公公却说:“可你现在还啥都没干呢。”

刘狗子突然大声怒吼道:“我现在就要!”

刘公公吓一跳:“好!行,行,给,我相信你,给,现在就给。”

刘公公赶紧掏出了二十个大洋,递给了刘狗子。

然后刘公公又赶紧跟刘狗子约定了明天动手的地方。

最后,刘公公一行人走开了。

等人离去之后,刘狗子还是低着脑袋,神色愧疚不已,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抬手又给了自己狠狠一个耳光,他现在抓着的那二十个大洋,都觉得烫手的很。

“咳咳咳……”房间里面又传出了咳嗽声。

刘狗子忙抬起头,然后把大洋揣进衣服里,进了房里面就坐在床边上叫道:“小天儿,小天儿,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可是压根没有应答。

刘狗子摸了摸小天儿的脑袋,发现他烫的更厉害了,现在外面已经全黑了,寒风一直在呼呼的吹,他也不敢带这孩子出去。

刘狗子咬了咬牙,对蹲在地上的老黄狗说道:“老黄,守着小天儿,别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只要外人来了,就咬死他。”

“汪。”老黄答应一声。

刘狗子点了点头,走出门去,拿出他那枚精美的狗哨,吹了几声之后,这群野狗全都围了过来。

刘狗子又吹了几声狗哨,然后对野狗们说道:“守好这间屋子,别让任何人靠近,明个儿我给你们带几桶杂烩来吃。”

“汪汪汪……”野狗们纷纷答应。

刘狗子这才稍稍放心一些,他转身把门锁好,老黄锁在门里面,野狗们围在门外。

老黄陪着小天儿,它是最后一道防线;野狗们围在外面,防止有外人过来。

这间小小的破房子,被十几条野狗团团围住,在茫茫无边的夜色中,仿佛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刘狗子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些野狗就是他最后的保障了。他只所以敢住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就是因为有这些野狗存在。

狗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依仗!

尽管他已经穷的快没饭辙了,但他还是会经常去城里买一些泔水杂烩来给这些狗吃,也每天都会训练它们。

只要这周边有狗在,那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与其相信人,刘狗子更愿意更愿意相信狗。

刘狗子扭头看向把小房子围的紧紧的狗子们,他拿出一个破帽子套在自己头上,然后轻声道:“小天儿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刘狗子转身奔入这茫茫的夜色中,他要去给小天儿抓药。

……

翌日清晨,高杰义起床之后就带着张啸轮去王八茶馆了,这次倒不是要去说书,而且要去收账,约好了今儿收刘公公的赔礼钱呢。

第两百三十六章 你干嘛咒我?

“师哥,咱早点都没吃呢。”吕杰诚出了门还在瞎嚷嚷。

高杰义却道:“等收了钱呀,你想吃啥就吃啥。”

吕杰诚笑嘻嘻道:“那我要吃炒肝和半斤猪肉大葱包子。”

高杰义瞥了瞥他,没好气道:“你吃的了这么些吗?”

吕杰诚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那指定没问题啊。”

高杰义笑了笑,问一旁的张啸轮:“张大哥,您一会儿打算吃点啥?”

张啸轮随意说道:“我呀,我吃啥都行,只要是别让我吃煮鸡蛋就成,嗨,一提到煮鸡蛋我就犯恶心。”

高杰义揶揄道:“张大哥,我瞧您是想那个煮鸡蛋的老娘们了吧?”

张啸轮浑身一震,大声道:“我想她干什么?”

高杰义笑嘻嘻道:“那我上哪儿知道去啊?”

小屁孩吕杰诚道:“我估摸着是思春了,可现在是冬天呀,您呀,早了些。”

张啸轮急眼了:“什么思春?胡说什么,小屁孩懂什么?你给我过来。”

吕杰诚嘻嘻哈哈地往前跑,张啸轮在后面追:“你给我站住,别动。”

吕杰诚哪能听他的啊。

小胡同里传出一阵阵欢乐之声。

而就在胡同拐角处,埋伏着一群太监和一群狗。

小福贵儿在胡同前头查看,见人快来了,他赶紧跑过来报告:“刘公公,人来了。”

刘公公也是眼中精光大作:“好,刘狗子,你做好准备呐。”

刘狗子脸色难看,只是沉着脸点了点头。

这群太监仰着脖子望着胡同拐角。

很快,这三人嘻嘻哈哈就走过来了。

“来了。”刘公公顿时有些激动。

刘狗子却是看的一怔:“怎么还有个孩子?”

刘公公催促道:“就是他们,快放狗,快放狗呀。”

刘狗子却道:“你没瞧见他们那边有孩子啊?”

刘公公这回是真急眼了:“你犯什么浑呢?有孩子就有孩子,让你放狗就赶紧放狗。”

刘狗子满心的不情愿:“我不想伤那孩子。”

刘公公大怒:“都到这节骨眼儿了,你跟我说不想动?刘狗子,你溜我玩呢?”

刘狗子争辩道:“那你也没告诉我有孩子呀!”

刘公公道:“收了钱就得办事,你拿钱的时候痛快,办事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墨迹了?”

刘狗子把头扭开:“我不可能对一孩子下手的。”

刘公公气急了:“好,好,那你拿我的钱怎么算?”

“我……”刘狗子顿时语气一弱:“我……我会还给你。”

刘公公指着刘狗子的鼻子骂道:“我可告诉你刘狗子,按照请人办事的规矩,我要是今儿毁约,钱你全拿不用管我,可你要是毁约,你得退我双份儿的钱。刘狗子,你今儿要是不放狗,你得赔我四十个大洋。”

“什么?”刘狗子惊愕一声。

刘公公斥责道:“谁让你不守规矩?我可告诉你,你那干弟弟还病着呢,你想他病死在床上吗?”

刘狗子嘴唇微微颤抖着。

刘公公往外看了一眼:“人马上就过去了,要不你现在赶紧放狗,弄他们一狼狈不堪,咱们这事儿也就了了,怎么样?不然,你赔我四十大洋,让你弟弟等死去吧!”

刘狗子内心剧烈挣扎着,他真不愿意出手,可是一想到躺在床上病的不行的小天儿,他就受不了了,他用力地跺了跺脚,拿出狗哨子吹了一声,藏在胡同里面的十几条野狗顿时全都冲了出去。

“哎呀。”刘公公看的眼睛一亮。

这群太监全趴在胡同拐角处,等着看热闹呢。

……

而走在前头的高杰义三人还是在打打闹闹,浑然不觉危险。直到听到背后犬吠声大起,几人这才往后瞧了一眼,这一瞧,三顿时人吓一跳!

“嚯,哪来这么些狗啊?”高杰义吓一跳,赶紧喊道:“快往旁边躲躲。”

三人赶紧往旁边躲去,可是这群狗却是奔着他们冲来了。

三人脸色顿时一变。

张啸轮大喊一声:“你俩快跑。”

高杰义抓住吕杰诚的手,就往后跑,可是这群狗的速度太快了,一下子就都冲过来了,把他们全围住了。

完蛋!

高杰义心中一沉。

张啸轮也是心中一沉,他倒是不怎么怕狗,可他旁边还站着俩孩子,这俩人不会武功啊,张啸轮手上又没有兵刃,怕是顾不全这俩人。

张啸轮咽了咽口水:“哪来这么些狗啊?”

高杰义大声道:“别磨叽了,先打狗吧,小橙子躲我身后去!”

高杰义把吕杰诚护在了身后,他跟张啸轮两人用背部把吕杰诚给保护了起来,然后高杰义迅速脱下自己的厚棉袄缠在了手上。

“汪……”只听得一声犬吠之后,这十几条狗全都扑了上来。

张啸轮一记重拳打出,直接把一条给打飞出去,撞在了墙上,当场活活撞死,张啸轮现在可不敢留手。

可其他的狗全是发了狠,全都狂冲上来,毫无章法地乱咬一气。就这样毫无章法的打法,最为难受了。

张啸轮拳出如风,挥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一时间这些狗没有一条能突破的。

可高杰义那边却是惨了,高杰义不会武功啊,他就用棉袄包着的那只手一通乱挥乱打,把手臂包成这样,可以防止自己被咬住。

可是这些狗是上下一齐攻来的,他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一下子高杰义的腿就被咬住了。

“啊!”高杰义吃痛大叫,用力甩自己的腿,可是这只狗却是咬的特别狠,竟然不松嘴。

躲在拐角的刘公公却兴奋的很,连连大叫:“咬他,咬死他。”

这群太监也是激动不已,可算看见这几个孙子吃亏了。

刘狗子则是靠着墙角,完全不敢看,身子一直在发抖。

高杰义也发了狠,被咬住的那只脚不动,踢出另外一只脚,狠狠踹在狗腰上,总算是把这条狗给踢出去了。

吕杰诚大惊失色:“师哥,你没事儿吧?张大哥,我师哥被咬了。”

张啸轮心知这样下去可要吃大亏啊,他大叫一声:“快往墙边上靠,靠着墙,我保护你俩。”

“好。”高杰义大喊一声,几人慢慢往墙边上移动,可是这群狗太疯了,估计自己要被咬惨了!

张啸轮仰头大喊:“有没有人来帮忙啊?高杰义要被打死了。”

高杰义脚下一崴,干嘛咒自己要死呢?他大喊道:“你瞎喊什么呢?谁能来帮忙啊?”

“说不定有见义勇为的呢。”张啸轮接着喊:“快来人啊,高杰义和吕杰诚要被人打死了。”

吕杰诚脸一黑,怎么还带上自己了?

拐角的刘公公等人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便是在此时,突然一道人影从高空跳到了高杰义身边,就是这人落地姿势有点不雅,是背部着地的。

“哎呦。”那人重重摔在高杰义身边。

高杰义定睛一看,正是那三寸钢钉曹先生。

第二百三十七章 曹先生出手

这么大的一个人突然掉下来,还没等把高杰义几人吓到,反倒是把狗给吓一跳。

曹先生突然砸在了狗群之中,这群狗吓一跳,一下子都散了开来,都不知道从天上掉了个什么玩意儿下来。

高杰义的压力顿时大减,这时候他才有空去看天上掉下来的人是谁,他还以为是林妹妹呢,结果是曹先生,高杰义顿时惊愕不已:“曹先生?”

“哎哟。”曹先生不禁发出一声痛呼。

一旁的张啸轮也有些讶异:“曹先生?怎么是您啊?”

“我他娘的……”曹先生忍不住骂了粗话。

拐角处躲着偷看的太监们也纷纷错愕不已,他们也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人,前面没瞧见屋顶上有人站着啊,这人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高杰义扭头看张啸轮,道:“厉害啊,你这一喊还真喊出个见义勇为的啊。”

“嘿嘿。”张啸轮笑的有些心虚。

曹先生倒在地上,吃痛地捂了捂胸口,还不等他开口,那群野狗又扑了上来。

曹先生吓一跳,他可是躺在地上的,野狗们几句话直接扑向了他的面门,曹先生差点没被狗给骑了,他立刻双手一挥推开两条扑来的狗,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

不等他站稳,野狗又迎面扑来,哪知曹先生动作更快,右手一扬,一枚钢钉从手上射出,直接打入了狗头之中,只一招,野狗立死。

曹先生站了起来,双手齐出,几枚钢钉再次射出,围在他身边的野狗顿时惨死,曹先生身边的野狗霎时间就清空了。

曹先生看向了高杰义,见高杰义被狗围住,曹先生立刻出手相助,又是几道寒芒闪过,围住高杰义的野狗顿时惨死。

高杰义大松一口气。

其他的野狗见到这惨状,顿时齐齐悲鸣一声,全跑了。

可是曹先生哪里啃放过它们啊,又是一甩手,逃走的那几条野狗也被射死在当场。

至此,弄得高杰义和张啸轮狼狈不堪的野狗,被曹先生三两下就给解决了。

张啸轮也是练武的,他倒是不怕这些野狗,但是在他们被包围的情况下,他也顾不了高杰义。

但是曹先生不一样,曹先生的暗器正好是这些野狗的克星,而且他的武功可比张啸轮强多了,所以三两下就把野狗全打死了。

危局顿解。

拐角的太监们都惊呆了,这就是昨天那个恐怖的暗器高手!

刘公公双腿发抖,又差点尿裤子了,昨天人家是给面子没对他下杀手,可今天就不一定了。

“妈呀,跑吧。”刘公公惊恐地低呼一声,赶紧跑了。

其他小太监也立刻做鸟兽散,现场只留下缩在墙角的刘狗子。

胡同里,曹先生有些吃痛地摸了摸自己的前胸后背,他正疼的厉害呢,倒是一时间没发现这群逃走的太监。

吕杰诚惊叫道:“师哥你没事吧?”

高杰义动了动自己的脚,说道:“没事儿,幸好冬天穿得厚,破了点皮,没咬太深。”

吕杰诚这才放心一点。

高杰义看向了曹先生,抱拳感谢道:“多谢曹先生仗义相助了,幸好曹先生路过此处,不然我们可要惨了。”

曹先生强笑道:“甭客气。”

高杰义好奇问道:“曹先生怎么会突然路过这里,而且您这下落的姿势有点特别……”

曹先生顿时脸一黑,他是真想骂街,可是他又不敢,这倒霉浪催的,他这两天怎么这么惨啊!

“呵呵……呵呵……”曹先生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几下,然后摸了摸鼻子,说道:“我这……我就是滑了一下,没错,滑了一下,没站稳。”

“哦。”高杰义点点头,敢情这种大高手也站不稳啊。

就是张啸轮用很奇怪地眼神看了看曹先生,然后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你的痛我懂!

高杰义摸了摸自己脑袋,骂了一声:“他娘的,哪来的这么些狗啊?”

张啸轮看了看遍地的死狗,说道:“这群狗饥瘦饥瘦的,不像是别人养的。”

高杰义皱眉道:“那怎么突然冲咱们来了?是意外嘛?难道是咱运气不好?”

张啸轮摇了摇头:“我看不太像。”

曹先生小声道:“怎么可能是意外,就是冲你们来的。”

高杰义扭头问道:“曹先生为什么这么说,您是瞧出什么来了吗?”

曹先生嘟囔了几下嘴,但是却没发出声音,最后他道:“我瞎猜的。”

高杰义皱起了眉头,一脸狐疑。

蹲在墙角的刘狗子终于发现刘公公那群人都跑完了,他才慌忙起来,走到拐角处,探头一瞧,却见遍地都是死狗。

“啊!”刘狗子颤着声音惊呼了一声。

“嗯,有人?”曹先生这回终于听见了,他回头一瞧。

刘狗子吓一跳,赶紧扭头快速跑了。

曹先生侧过耳朵,听了一下,说道:“那人跑了。”

张啸轮大骂道:“他娘的,我就说咱们着了道,肯定跟那人脱不了干系,等我追上去抓住他,我弄死他。”

高杰义却道:“不急,先跟上去,捉贼拿脏,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对我们动手。”

“好。”张啸轮重重点头:“就是你的脚还能走吗?”

高杰义咬了咬牙:“没事儿,搀着我点就成。”

“好。”张啸轮立刻上前把高杰义给搀扶住了。

高杰义扭头看向曹先生,问道:“曹先生,要不咱一起?”

曹先生眼咕噜微微一转,心思一动,然后道:“行啊,就是你可又要欠我一次了。”

高杰义微微一笑:“行,没问题。”

“好。”曹先生大声笑着,豪气干云道:“纵使是金山银海,我曹某人也陪你走一趟。”

吕杰诚纠正道:“那是刀山火海。”

曹先生脸色顿时一僵。

高杰义推了小屁孩一把脑袋,没好气骂道:“上一边玩去。”

吕杰诚气呼呼的。

高杰义道:“行了,赶紧追吧。”

几人偷偷跟了上去。

再说这刘狗子,惊慌逃窜,一路狂跑,直跑出了永定门,跑回了永定门外的自家小破房子里面。

第二百三十八章 治病

这一路狂奔,差点没把刘狗子给累死,跑进了家里,刘狗子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两眼直冒星星,他真是给累着了,也给吓坏了。

进门之后,刘狗子发现小天儿已经醒了了,刘狗子赶紧缓了缓气,问道“小天儿,你醒了?”

小天儿靠在床上,看着刘狗子,微微一笑“狗子哥,你回来了?”

刘狗子赶紧上前摸了摸小天儿的脑袋“呀,怎么还是这么烫啊,你没事吧?”

小天儿脸上泛出不正常的驼红色,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啊,现在感觉好多了。”

刘狗子皱眉道“你这样可不成啊,等下我一定要带你去城里看大夫去,昨个儿我去给你抓了两幅药,你喝了也不见好点。”

小天儿点了点头,问道“狗子哥,你去哪儿了?怎么大早上就不见你人,而且你还跑的慌慌张张的。”

“我……”刘狗子神色有些紧张,嗫嚅道“我……那个……我早上出去了一趟,看看有没有活儿做。”

小天儿有些狐疑“不太像,你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儿,像是逃回来的。”

这话一出,刘狗子脸色涨红,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天儿道“狗子哥,您就老实交代了吧,您又不会骗人。”

刘狗子顿时尴尬不已。

小天儿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问道“狗子哥,说吧,到底怎么了?”

刘狗子苦笑不止。

小天儿又道“您要是不说,我这心可放不下,老担心着您,我这病也好不了。”

刘狗子这才无奈道“好,好,我说,我说。”

就这样,刘狗子简明扼要地跟小天儿把事情说了一下,说完之后,刘狗子的脸臊的厉害,特别不好意思,很是羞愧。

小天儿听得却是一怔“你是说他们打死了十几条狗,然后你是逃回来的?”

刘狗子点点头“对,我一路都没敢停。唉,就是可惜了那些狗了。哎呀,都怪我。”

小天儿摇摇头“这事儿怪不了你,就是咱们得赶紧换个地儿了。”

刘狗子纳闷道“为什么呀?”

小天儿分析道“有这份能耐的人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揭过这茬,怕是他们迟早要找上门来,先换个地儿躲躲再说。”

“有这个必要吗?”刘狗子有些迟疑。

“当然有了。”有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谁?”房间里面俩人顿时吓了一跳。

门被推开,高杰义几人站在了门口,高杰义黑着脸道“刚放狗咬过我们,这就忘了?”

刘狗子吓得脸色顿时惨白,他没想到这几人竟然追过来了,还一路追到他家里,这下子完了,怕是连小天儿都要被他牵连啊。

高杰义看了看吓得不行的刘狗子,眉头微微一挑,就是这小子用狗咬的他们?

高杰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然后又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小天儿,他在门外就听见里面这人的分析了,这人的脑子和见识还真不赖。

结果他进来一瞧,却竟然发现是个孩子,高杰义顿时眉头大皱。

躺在床上的小天儿也睁着自己漂亮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高杰义,面色酡红着,脑袋还一阵阵发晕。

蹲在地上的老黄狗似乎是感应到主人的恐惧心情了,立刻对着高杰义等人叫了起来,露出森寒的牙齿。

曹先生冷笑两声,说道“我劝你最好让这只狗老实一点,不然就多白死一条。”

刘狗子吓了一跳,慌忙把老黄搂在了怀里,不让它乱动。

被搂住的老黄还龇牙咧嘴,喉咙里面发出低沉的声音,它这是在威胁门口站着的那几人。

高杰义看了看屋里面的两人,问刘狗子“就是你放狗咬我?”

“我……我……”刘狗子吓得牙齿直打颤。

高杰义看了看他这小破屋,又问“你这狗都哪儿来的?”

刘狗子结结巴巴道“都是这……这边上的野狗……”

高杰义眉头一皱“野狗也能听你的?”

刘狗子惊恐地点点头。

高杰义心中也是微微讶异,这货还真有本事啊!

高杰义又问“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放狗咬我?”

“我……我……”刘狗子都说不出完整话了。

躺在床上的小天儿虚弱地说道“这位大爷,我哥哥他也是被人逼迫,他也不想的,如果他有什么得罪的,我来给您赔罪。”

说着,小天儿竟然掀开被子,费力地从床上起来,站在地上想赔罪,可等他刚下地,还没说出一句话呢,却是天旋地转一阵晕,他竟然倒在了地上。

“小天儿!”刘狗子惊叫一声,赶紧上前把倒在地上的小天儿给抱了起来,刘狗子摸了摸他的脑门,惊恐地叫着“小天儿,小天儿,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曹先生看了看小天儿的脸色,他道“这孩子病的可够重的,怕是都不知道能不能过这一劫。”

高杰义顿时眉头大皱。

刘狗子见怎么都叫不醒小天儿,他转身看向高杰义,赶紧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我求您了,我求您了,我求您了,您要怎么打我都行,您要怎么骂我都行,可是您一定要让我救救小天儿,他是无辜的,我求您我求您了。”

高杰义心中不忍,说道“行了,先救人吧。”

“谢谢,谢谢,谢谢。”刘狗子忙不迭给高杰义磕头。

说完之后,刘狗子赶紧把小天儿背在背上,可是他前面跑的太快了,把体力都用完了,这一背人上身,脚下一崴,差点没摔倒。

高杰义有些于心不忍,道“张大哥,你去帮帮他吧。”

“行。”张啸轮点点头,走上前道“给我吧。”

“啊?”刘狗子一愣。

“给我吧,少废话。”张啸轮直接伸手把小天儿给拎到了自己背上,张啸轮虎背熊腰的,背着这一个饥瘦的孩子,一点都不费劲。

“走吧,先去瞧病,你的账我一会儿再跟你算。”高杰义说了一声,然后吕杰诚上前搀扶高杰义。

刘狗子看了看高杰义的腿,愧疚不已。

一行人赶紧进了城,刘狗子带着他们去了昨晚上抓药的那个大夫哪里。

大夫一诊脉,顿时直摇头“这都油尽灯枯了,怎么这么迟才送来啊,我这也没法子了。”

刘狗子吓得脸色惨白,直求大夫“大夫,求您想想办法吧。我昨晚上就是您这儿抓的药,他吃完之后好多了,他刚才还好好的呢,我求您了,我求您了。”

说着刘狗子又要跪下来。

大夫赶紧去搀扶他“使不得,使不得,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孩子拖太久了,你不该拖这么久啊,你应该早点送来的,他前面好一点了保不齐……保不齐是……哎呀……现在他的脉象都摸不着了,我才疏学浅我真没办法了。”

刘狗子眼泪都出来了,他跪着大哭道“没辙啊,但凡有点辙儿我也不至于拖着啊。”

高杰义看着刘狗子这幅恳求的模样,心中也是有些不忍。

吕杰诚也看不下去了,他扭头对高杰义道“师哥,您帮帮他吧。”

高杰义皱着眉头。

大夫摇摇头,无奈地叹息一声。

“小天儿,小天儿,我对不起你啊……”刘狗子大声哭嚎。

高杰义微微叹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道“张大哥,背着他,我带你们去另外找个大夫。”

第二百三十九章 求医

高杰义带着奄奄一息的小天儿来到孙无药家门口,高杰义认识医术最好的也就是这位怪医孙无药了。

到了孙家门口,高杰义看向了吕杰诚,对其挑了挑眉,得,现在要轮到腹黑小正太出马了。

可哪知吕杰诚这小屁孩却突然卖起了架子,他学着大人模样,捂嘴轻轻咳嗽两声“咳咳,这个……要让人去干活,总得有个表示不是,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高杰义眼珠子一瞪“嘿,你这小混蛋,还敢跟我摆上谱了?”

吕杰诚一缩脑袋“那没辙,您总不能啥好处也不给我吧?”

高杰义怒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揍?”

吕杰诚赶紧躲,但是嘴上却不服输“揍我我也得说,你不能不讲理啊?”

“嘿。”高杰义还想要骂,但是刘狗子赶紧插嘴道“别,别,我有钱,我给钱,我给,我全给。”

说着,刘狗子从怀里面掏出十来块大洋。

他这一出手,旁边几人都是纷纷错愕。

高杰义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问道“嚯,瞧不出来你还挺有钱?”

刘狗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得亏您。”

高杰义不解。

刘狗子却赶忙把所有钱都塞在吕杰诚怀里,忙央求道“小兄弟,我求您了,您一定要多帮忙啊。”

吕杰诚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小屁孩的两只眼睛都冒着绿光了,他满口答应道“好,好,没问题,这事儿交我了。”

说完,吕杰诚把十几块大洋美滋滋揣进了自己怀里。

高杰义轻轻一声冷哼,盯着吕杰诚怀里的那些钱。

吕杰诚还不知道自己的劳动所得已经被人盯上了,他这会儿还美的慌呢。

吕杰诚擦了擦自己笑开花的嘴巴,撇耳拉嘴的,迈着得意的步伐走到了孙家大门前,伸手就敲,嘴里喊道“孙姐姐,我是小橙子啊,我来看你了,孙姐姐,孙姐姐。”

很快,门开了。

是孙半夏。

孙半夏一见是吕杰诚,当时就开心地笑了,她笑道“哟,小家伙来了呀?怎么也没给姐姐带礼物呀?”

“嘶……”吕杰诚顿时头疼了,出来的匆忙倒是真的什么都没拿。

刘狗子眼巴巴地看着,又时不时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小天儿,他都急得不行了。

吕杰诚摸摸自己的脑袋,露出可爱的笑容,他道“来的匆忙,没时间准备,这样吧,孙姐姐,我把我的珍藏的宝贝给您。”

“是什么?”孙半夏有些好奇。

吕杰诚在身上掏了半天,最后摸出来一枚铜子儿,献宝似的递给孙半夏。

孙半夏接过来,黛眉微微一凝,不解道“铜子儿?这枚铜子儿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吕杰诚摇摇头“没有啊,就是一枚普通铜钱啊。”

孙半夏好奇问道“那怎么还珍藏呢?”

吕杰诚眼眶立刻红了,可怜兮兮道“因为这是我这个月所有的零花钱了,再要有就要等下个月了,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无语了,就连急的都不行的刘狗子都想打他了,这臭小子不是混蛋吗?

孙半夏顿时也心生同情,没好气道“都怪你师哥那混蛋,抠门死了。”

“我他娘的。”高杰义目瞪口呆,差点没骂街。

吕杰诚却道“也不能怪我师哥,他也很穷,算了,不说这个了,孙姐姐,我今儿是有事儿找您帮忙。”

孙半夏早看见躺在张啸轮背上的小天儿了,她问道“治病是吧?”

吕杰诚用力点头。

孙半夏招了招手“先进来吧。”

“好。”吕杰诚开心地答应了。

孙半夏转身拉着吕杰诚进屋,然后还留下一句“抠门鬼就不用进了。”

高杰义装作听不见。

刘狗子在门外忧心忡忡地问道“这……这大夫行吗?”

高杰义回道“这位爷要是还治不好,那就真的只能等死了,不过呀,人家还不一定给你治。”

“啊?”刘狗子一愣,有些不解,大夫不就是救死扶伤的吗?为什么不给治?

高杰义往前走,淡淡道“先进去吧。”

一行人全都进了屋子。

院子里面,冷血一诺孙无药孙大夫抱着个小紫砂茶壶,边喝茶边晃悠着,然后另外一只手在轻轻捻他那扎成小辫子的胡子。

曹先生是头一次来,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奇怪造型的小老头儿。

张啸轮则是在京城多年,早就知道孙无药的名号,他进屋之后就打招呼道“孙先生好。”

孙无药点点头“哪家的?”

张啸轮微微一滞,然后道“之前是会友镖局的。”

“哦。”孙无药应一声。

高杰义走到前面来,对着孙无药嘿嘿一笑“孙大夫,我来看您来了。”

孙无药一瞧高杰义,顿时笑了“哟呵,你这回是来跟我说赵云夜探刘姥姥闺房的书了吧?你上回留的扣子可够不要脸的啊。”

张啸轮和曹先生两人同时一惊。

张啸轮惊愕道“赵云夜探刘姥姥闺房?怎么刺激的故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高杰义罕见地老脸一红,对张啸轮没好气道“你上一边玩去。”

然后他对孙无药说道“孙大夫,听书简单呐,随时都能跟您说,但是现在您得帮我先救个人,这孩子快病死了,您老抬抬贵手啊。”

孙无药瞅了一眼张啸轮背上的小天儿,当时便道“哟,拖得可够久的,都拖得快油尽灯枯了,这是想拖死这孩子啊?”

先前那个大夫是诊脉问病情,弄了半天才得出这结论,而孙无药则是远远打一眼就知道了,这医术顿时高下立判!

刘狗子也立刻对孙无药有了信心。

高杰义问道“孙大夫,这病您能治吗?”

孙无药轻轻呷了一口茶,淡淡道“能治啊。”

“扑通”一声,刘狗子当时就跪下了,央求道“您老千万大发慈悲,救救这孩子啊。”

孙无药却是冷漠地摇摇头“甭忙着磕头,我的规矩是不会变的。”

高杰义面色有些僵“那您也不能瞧着这孩子死啊。”

孙无药却是冷冷一笑“活生生死在我面前的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多的是人叫老夫冷血屠夫。”

第二百四十章 训狗

孙无药这话一出,大家都无语了。

高杰义和张啸轮还好一些,他们是知道孙无药的脾气的,也是知道他规矩的。

刘狗子则是彻底懵了。

至于曹先生,曹先生也打量了孙无药这个矮个子小老头好几眼。

“求您了,求您了。”刘狗子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是拼命在地上磕头,脑袋很快就磕破血了。

高杰义看的真是于心不忍,心里相当不舒服。

而孙无药也真无愧冷血屠夫这个外号,他非常冷漠且戏谑地看着刘狗子,淡淡道“你就算磕出脑浆子来,没达到我的要求,也别指望我会出手。”

刘狗子顿时脸色惨白,脸上再无半分血色。

曹先生忍不住问道“您那规矩到底是什么呀?”

孙无药道“简单,我治病救人,分文不取,但是你得欠我一个人情,日后得帮我做一件事儿。”

曹先生闻言皱眉,他们绿林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承诺和人情,你鬼知道以后人家要你去干嘛呢?

可那刘狗子听了之后,却是急忙喊道“我欠人情,我欠,只要您救活小天儿,我给您当牛做马都成。”

孙无药呵呵一笑“想给老夫当牛做马的,能从这儿排到天津卫去,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的,你……呵呵,没这资格。”

刘狗子如遭雷击,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面对人命,高杰义也有些于心不忍,他道“孙大夫,您就通融通融嘛,我一会儿就跟您说赵云夜探刘姥姥闺房的书,这段儿之后,赵云可就要去梁山找孙二娘翻云覆雨了,这段儿更好看呢。”

张啸轮有些目瞪口呆,我去,越来越精彩了,他都很想听了。

孙无药微微咽了一下口水,嘴上却是冷哼一声“甭拿你那些歪书来糊弄我,想让老夫破规矩,下辈子吧。”

高杰义顿时面色一僵。

张啸轮见自己背上的孩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也瞧不下去了,他道“孙先生,这人情我来欠您如何?”

刘狗子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可孙无药却还是摇摇头“你呀,还不够,如果是那位先生,那便足够了。”

孙无药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曹先生。

曹先生微微一怔,好奇道“哦?孙大夫认识我?”

孙无药摇了摇头“不认识。”

曹先生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孙无药道“看阁下的气质身行,应该是绿林人无疑,再看这几人对你都有隐隐的戒备和忌惮之心,怕是阁下应该不是绿林道上的籍籍无名之辈吧?”

“哈哈……”曹先生长笑两声,然后摊开扇子,挡住嘴巴小声问高杰义“籍籍无名是什么意思?”

高杰义当时无语,他小声回道“就是说你的鸡没什么名气。”

“嘶……”曹先生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大夫怎么说话这么大胆?

孙无药道“只要这位先生愿意签孙家英雄谱,我就立马救人。而且看这位先生身形步伐有些别扭,是刚受过伤吧?您要是签了,我一并治了。”

曹先生惊疑地看了看孙无药,这老家伙好生厉害啊,只是远远看他两眼就知道他受伤了?他自问自己掩饰的很好啊。

高杰义和张啸轮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曹先生,这货受伤了?是前面摔的吗?

刘狗子则是忙给曹先生磕头“求您了,求您了,求您千万救救孩子啊。”

可曹先生却是看都不看刘狗子,他反而看向高杰义,说道“只要小高先生一句话,我当然可以欠这个人情,只不过这可就够三次了。”

高杰义立刻犯了难,再加上这次,他就欠曹先生三次人情了,曹先生是奔着修仙来的,可他啥也没有,他啥也不是啊。

高杰义根本不敢答应这个人情。

高杰义不满地对孙无药嚷嚷道“孙大夫,您这就不讲理了,那些流氓混混都能签英雄谱,凭啥我张大哥不行?我张大哥还比不上流氓混混吗?”

“哼。”孙无药却是冷哼一声“你也不看看那些流氓混混都是些什么毛病,无非是断手断脚,老夫出不出手都可,自然不需要他们付出太多。可这孩子油尽灯枯了,我也不瞒你说,只要是你背着这孩子走出这门,他必死无疑!”

高杰义顿时一噎。

孙无药啜饮一口茶水,悠悠道“这等已经被阎王爷拉去大半个身子过去的大病,这可是跟阎王爷抢人啊,我多要点不过分吧?若只是些不打紧的病痛,但凡这人有些本事,我就能出手了。”

高杰义也没辙了,他对着刘狗子没好气道“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本事啊?或者认不认识什么高人啊?”

刘狗子都哭了,委屈巴巴道“我没啥本事,我只会训狗。”

一提到训狗,高杰义又想骂街了,他娘的,他腿还疼着呢,这什么破事儿,自己还帮仇人救人。

孙无药却是乐了,他对着门外努了努嘴“瞧见没,门外有条黑皮狗,平日里最爱乱吠乱咬人了,你让它来给我磕头,我就救人。”

高杰义无语道“您要是不想救人,您就直说。训狗哪儿那么快啊,等他把这狗给训熟了,这孩子都臭了。”

孙无药无所谓道“那我也没辙。”

可刘狗子却是眼睛大亮,他立刻站起来,惊喜地看着孙无药“此话当真?”

“嗯?”孙无药也有些讶异“老夫从不骗人。”

“好。”刘狗子立刻答应了,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从怀里拿出那枚精美的狗哨,还有一包用纱布包着的药粉。

孙无药来兴致了。

刘狗子用嘴巴叼住狗哨,吹了一下之后。

门口站着的那只凶恶的黑皮狗当时就站住不动了。

刘狗子自己养的老黄狗也来了,刘狗子对着老黄喊了一声“老黄,上。”

老黄也知道小主人命悬一线,非常危险,当下也急了眼,低吼一声,立刻如离弦之箭般飞冲了出去。

门口的凶恶的黑皮狗立刻如临大敌,张开了自己的狗嘴,露出满嘴尖锐的牙齿,就等着老黄狗自投罗网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为奴十年

老黄狂奔而至,如一道流光闪电。

那黑皮狗不退反攻,这也是条恶犬,非常凶狠,它直扑着老黄而去,要来个硬碰硬。

可等老黄直到贴近黑皮狗的时候,却突然脚下虚晃一下,一下子侧到旁边去,躲开了黑狗的正面攻击,然后一张嘴便咬住了黑狗脖子。

只一招,黑狗顿时丧失了战斗力。

“好厉害的狗啊。”孙无药也忍不住赞叹一声。

曹先生也夸奖道“这狗非常有灵性,竟然还懂些搏斗的道理,还懂些兵法。”

而高杰义和张啸轮则是脸色有些难看,得亏先前没有这条黄狗在,不然乐子就更大了。

黑狗倒在地上,脖子被老黄死死咬住,只消老黄稍稍一用力,这黑狗就得横死当场。

自己都命悬一线了,黑狗自然不负往日嚣张,它的喉头发出呜咽的求饶之声,原本凶恶的眼神里面,现在全都堆满了祈求。

可老黄哪肯放它。

屋里的人全都看的新鲜,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制服黑皮狗其实不难,他们都能做到,难得是让黑皮狗磕头。

磕头是人类才会的动作,狗是不会的,你这是要训练狗学人的动作,毕竟是违背本性的事情,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就更别说眼巴前这么一会儿了。

没人认为刘狗子能做到,就连孙无药也是如此,孙无药提出这个要求,就是在难为人。

现在黑皮狗被咬住脖子了,只剩下惊恐了。

刘狗子忙跑到外面,跪在了这两狗之间,他张嘴也学起了狗叫“汪汪汪汪汪……”

他学的极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真是在犬吠呢。

他叫了几声之后,黑皮狗惊恐的情绪竟然缓解了不少。然后刘狗子又吹了一下狗哨,他每学几声狗叫,就会吹一下狗哨,稍顷之后,黑皮狗竟然神奇地平静下来了。

然后刘狗子拿出那个用纱布包好的药粉放在了黑狗的鼻子上,黑狗顿时目光变得呆滞了起来。

这纱布后面有两根带子,刘狗子用带子绑在黑狗的脑袋后面,绑紧了,这样装满了药粉的纱布就固定在黑皮狗的鼻子上了。

刘狗子冲着老黄挥挥手,老黄松开了黑皮狗的脖子。

黑皮狗当时就站了起来,但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黑皮狗竟然没有逃跑,而是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

屋里面几人看的一呆。

门外,刘狗子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嘴里叼着一个狗哨,学着狗那样往前爬,嘴里则是学几声狗叫之后,就吹一下狗哨,这频率跟先前一模一样。

刘狗子按照先前特定的频率吹狗哨学狗叫,然后慢慢往前爬,他就爬在黑皮狗的左前方。

这黑皮狗竟然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刘狗子往屋里面爬。

屋里面的人都看傻了眼。

很快,刘狗子就爬进了屋子,黑皮狗和老黄也进了屋子,一人两狗全都站在了孙无药面前。

刘狗子稍稍抬起了自己的膝盖,然后吹了一声狗哨,自己双腿往下一磕,跪在了孙无药面前,然后屁股往自己脚后跟上一坐,双手抬起,上半身直立。

老黄则是立刻有样学样,就坐在了孙无药身边。

而那黑皮狗竟然也双腿往后一弯,也坐了下来。

“汪汪汪……”刘狗子又学狗叫了两声,然后双手抓拳并在一起,对着孙无药磕起了头,他磕了一下之后,又吹了一声狗哨。

老黄学着刘狗子那样,抬起自己的前爪,并在一起,不停点头拱手,忙给孙无药磕头。

众人看的惊异不已。

而那黑皮狗在微微一滞之后,也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前爪,并在一起,它毕竟之前没有被训练过,身形姿态非常别扭,但是它也学着刘狗子那样给孙无药磕头了。

它也磕头了!

“天呐。”高杰义惊叹一声,看着刘狗子的眼神顿时变得火热起来了,没瞧出来,这小子竟然是个人才啊!

能训狗不是什么难事儿,能让狗咬他们也不是什么大能耐,随便找一个人,让他养十几条狗,养上个半年,就会听他话了,稍微训练一下就能让它们咬人了。

但是这当场训狗,让狗听话,学着人那样磕头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这小子,能耐不小啊。

高杰义又想起了早上那些饥瘦饥瘦的狗,看起来就不像是人养的,难不成是这小子临时招来的?

高杰义心中有些惊疑。

“他做到了,他做到了。”张啸轮也顿时开心不已。

曹先生则是在这时候才多看了刘狗子几眼。

高杰义也清了清嗓子,对着孙无药道“孙大夫,人家做到您的要求了,您总不会食言吧?”

刘狗子也立刻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孙无药。

“哼。”孙无药轻轻一哼,淡淡道“甭用话拿我,老夫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谢谢老神仙。”刘狗子赶紧给孙无药磕头。

孙无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狗子答道“小人刘狗子。”

孙无药微微颔首“你把狗鼻子上的药包拿下来给我。”

“是。”刘狗子忙答应一声,伸手去取下了黑皮狗鼻子上的药包。

药包被取下,黑狗眼中立刻就恢复了神色,它惊恐地呜咽一声,立刻夺门而逃了。

刘狗子双手把药包奉上。

孙无药把药包拿在手上,放在面前,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扇动两下,鼻翼微微一张,轻轻吸了一口之后,点点头道“不错,有点东西。”

高杰义露出了笑容,他道“孙大夫,这回该请孙家英雄谱了吧?”

孙无药却摇摇头“不请,他不够格。”

高杰义当时急眼了“您不是想赖账吧?”

刘狗子也傻了。

孙无药对刘狗子道“给我为奴十年,我就救这孩子,你可愿意?”

别说刘狗子了,高杰义先不愿意了,这不是跟他抢人吗?高杰义立刻嚷嚷道“您这就过分了啊。”

孙无药却完全不理高杰义,他只问刘狗子“你可愿意?”

刘狗子磕头在地,泣不成声“小人愿意。”

第二百四十二章 狗监

那病的快死的孩子小天儿被孙无药带进去了,看孙无药这自信满满的模样,想来这孩子的命肯定是能保住了。

就是高杰义有点哭笑不得,今天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好端端的被人放狗咬了一顿,要不是曹先生突然出现,那他乐子就大发了。

然后自己追踪放狗的那人,还没等自己报仇呢,结果自己先救人救上了,自己这真是典型的以德报怨啊,自己都快能成民国第一道德先生了。

他娘的。

好不容易等自己发现这小子居然还有这等训狗的本事,本来自己还打算把这刘狗子收为己用的,结果却被孙无药给截胡了。

为奴十年,你他娘的!

高杰义真想骂街,连带着高杰义看刘狗子也横竖不顺眼了,他没好气道:“孙子诶,咱俩的账该清清了。”

刘狗子瘫在地上,哭丧着个脸:“您说怎么着吧,是打也成,是骂也成,我都受着。”

高杰义眼珠子一瞪:“嘿,我说你小子跟我耍光棍是吧?你要是乐意耍光棍,我去找俩专业的陪你耍耍?”

刘狗子忙摆手:“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是小的我不开眼,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救了小天儿一命,我刘狗子虽然是个卑贱的人,但也不是没良心,您要怎么打我都是应该的。”

高杰义心里这才好受一点,至少这个家伙不是个狼心狗肺的人。

刘狗子接着道:“我只求您一点,您别打死我,给我留一口气儿就成,毕竟小天儿还小,还需要人照顾,我现在还不能死。”

高杰义没好气道:“还留一口气?怎么着,你打算躺床上照顾你那弟弟?”

刘狗子委屈巴巴道:“你打我就是了,反正孙老爷医术高明,我估计他能治好我,现在我是他的奴才,他总不能再让我找人签英雄谱才给我治病吧,所以您尽管打就是了。”

高杰义顿时给气坏了,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高杰义气就不打一出来,他大骂道:“你他娘的还嘚瑟上了!”

高杰义火起来上去一脚就把刘狗子给踹倒了。

刘狗子赶紧抱着脑袋。

高杰义劈头盖脸一顿乱踢,他都快火死了。

而刘狗子也硬气,就缩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声不吭,随高杰义殴打。

高杰义打了一阵,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本就虚,前面又被狗咬了,这会儿脚还疼着呢,踹了一顿之后他的脚都在颤抖,有些站不稳。

而刘狗子也小心地撤下抱着脑袋的双手,他看了看高杰义,他也被踢得够疼,他忍着疼颤抖声音说道:“您要是累了,歇会再打,不然下次打也成,不用急在一时。”

“你还替我安排上了?”高杰义更生气了。

张啸轮和曹先生也看的有些好笑,这家伙还真轴啊,认个怂装个死,人家不也能早些消气嘛。

高杰义重重地吐出几口气,坐在了地上,没好气问刘狗子:“说吧,为什么放狗咬我,谁指使的你?”

刘狗子老老实实答道:“刘喜刘公公。”

高杰义怒骂一声:“真还是这个王八蛋,我看他真是活腻味了。”

张啸轮和曹先生也同时露出了危险的气息。

骂完之后,高杰义又问:“你是刘公公的人?”

刘狗子摇头:“不是,是他花钱找我去对付你们的。小天儿已经病得不行了,我又没钱,我真没辙了。”

高杰义顿了顿,问道:“那你拿了多少钱?”

刘狗子老实答道:“二十个大洋。”

高杰义冷笑两声:“还真便宜,对了,那些狗是哪儿来的?”

刘狗子道:“都是城外的野狗。”

高杰义诧异问道:“你还能驾驭野狗?”

刘狗子点了点头:“可以,稍微训练一下就可以了,他们是我和小天儿的朋友,就是……就是……”

刘狗子眼眶红了,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起来。

他那些狗全被曹先生给杀了。

曹先生自然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不过他现在倒是觉得这刘狗子倒还真是个人才。

高杰义又问:“你这训狗的功夫在哪儿学的?”

刘狗子低下了头。

高杰义眉头一皱:“不能说?”

刘狗子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是在宫里学的。”

高杰义微微一愕:“宫里?”

刘狗子挠了挠头,有些害臊地说道:“我是宫里的狗监,以前老太后很喜欢狗。自打我进宫之后,就做了狗监,宫里的那些狗都是我训的也是我养的,我训狗的本事也是在那儿练得。”

这下子高杰义几人就真的诧异了,他们也没想到这刘狗子还有这来历。

他说的老太后就是慈禧,慈禧是出了名的喜欢狗,当时紫禁城里面可养着不少狗呢,这些狗监训狗的本事可是一绝。

没成想这刘狗子竟然是狗监。

高杰义点点头:“原来是宫里来的,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普通狗监,就你这份本事,去狗场谋个训狗的差事应该不难吧?”

刘狗子却是眉头大皱道:“我不想这么干,我喜欢狗,是因为我拿他们当朋友,狗场全是斗狗赌钱那种血腥事情,我不想干。”

高杰义冷哼一声:“还挺有个性,可你今儿还不是放狗咬我?”

刘狗子顿时面色尴尬。

“还好曹先生及时路过。”说着,高杰义看向了曹先生,问道:“曹先生,您今儿怎么那么巧?”

曹先生脸上微微一僵:“这个……当然是凑巧了……”

高杰义又问:“那您摔下来也是凑巧了?”

曹先生面色更僵了,强笑道:“那当然了。”

高杰义眯起了眼睛。

此时,孙半夏出来了。

刘狗子立刻站起来,问道:“小姐,小天儿怎么样了?”

孙半夏道:“命保住了,想要修养好,还得过些日子,呐,这是给你的。”

孙半夏扔了一大包药材给刘狗子。

刘狗子赶紧接在手里,神情错愕。

孙半夏道:“文火慢熬,三碗水熬成一碗,这是给你调养身体的。太监毕竟是残缺之体,阴阳失调,极为伤身,长期喝着,对你有好处。”

刘狗子顿时惊喜莫名:“多谢小姐。”

孙半夏点点头:“给我孙家为奴,不会委屈你的。”

“是。”刘狗子还有点小感动呢。

高杰义看着撇了撇嘴。

孙半夏却突然看向高杰义,说道:“你要是眼馋人家的待遇,你也来我孙家为奴好了。”

高杰义贱兮兮道:“那得看是给孙大夫为奴,还是给孙小姐为奴了。”

孙半夏俏脸微微一红:“不要脸。”

说完,孙半夏拿手上的东西砸高杰义。

高杰义伸手一接,发现是块膏药,高杰义有些不解。

孙半夏回道:“这是给你拔狗毒的,赶紧拔一拔,小心被狗毒毒死。”

高杰义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签不了你们孙家英雄谱啊。”

孙半夏瞪他一眼,道:“这是我给你的,跟我爹没关系,不用你签什么英雄谱。再说了,就你这德性,你想签英雄谱我还不给呢,我就当这块膏药扔出去给狗了。”

“哎呀……”高杰义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女的说话可够恶毒的啊。

“哼。”孙半夏冷哼一声,撇下一句:“要不是看在小橙子的份上,谁愿意理你。”

说完,孙半夏扭头就走。

曹先生揉了揉自己身上的伤处,怎么没人理他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收获人才

刘狗子的事儿暂且就这么放下了,高杰义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这样了,他临走前,还对刘狗子说道“咱俩的账可没这么容易清掉啊。”

刘狗子哭丧着脸道“反正我记着您的打了,您什么时候得空就来揍我。”

高杰义没好气地哼一声“你到还真挺光棍,我没事揍你干嘛?记住了,你欠我的,以后要还的。”

“知道了。”刘狗子答应一声。

高杰义问孙半夏“孙家小姐,我们家小橙子呢?”

孙半夏回道“在里屋吃东西呢,哎,我说你是多久没给他东西吃了,他都给饿坏了。”

高杰义道“他就是个饿死鬼投胎,吃多少都不够饱的。”

孙半夏皱着鼻子道“我看呀,就是你苛待他。”

高杰义翻了个白眼“得,苛待就苛待吧,那小混蛋呢?在哪儿,叫他出来,我们要走了。”

“哼。”孙半夏轻轻哼一生。

刘狗子也垂着手在一旁道“小姐,那我也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孙半夏问道“你收拾东西干嘛?”

刘狗子一怔“我……我搬进来啊。”

孙半夏道“谁让你搬进来了?”

刘狗子脑子有点懵“我不是来孙家为奴十年吗?”

孙半夏道“为奴也不要你搬来啊,我家没空地儿,住外头吧,以后每天早上过来伺候人就成。”

“啊?”刘狗子顿时有些傻眼。

孙半夏看着他,问道“怎么着,不乐意?”

刘狗子忙摆手“不是不是。”

说完,他又小心地看了看高杰义“就是……就是他们肯定要去找刘公公算账,刘公公肯定会知道是我出卖他,我没地儿待了呀,我这……我这……”

孙半夏没好气道“谁让你跟这混蛋瞎说的,这混蛋不是什么好人,你甭搭理他。”

刘狗子顿时满脸为难。

而高杰义却是听得眼睛大亮,他一拍胸脯,豪情盖天道“嘿,谁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了?刘狗子你听着,虽说你放狗咬了我,但是一码归一码。”

“刘公公我是一定要收拾的,你呢,我也是一定要管的。这样,等我把刘公公给收拾了,你跟你弟弟就住我家,我看他姓刘的还敢不敢过来找你麻烦。”

“啊?”刘狗子顿时有些傻眼。

高杰义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啊什么啊,别给脸不要脸啊,信不信我跟你算账?”

刘狗子挨了一巴掌愣是没敢乱动“我这……我这……小姐,我这……”

孙半夏道“你乐意住哪儿这是你自个儿的事儿,按时来听差就是了,其他的甭问我。”

高杰义拉着刘狗子就往外走“你家小姐都说没事了,让你住我家,是给你脸了,记得按时交租钱啊。”

刘狗子被强行往门外拉,他委屈巴巴道“不是,您这……您要带我去那儿?”

高杰义拉着他走“废话,当然是找刘公公算账啊。”

刘狗子都快哭了“那我去干嘛呀?”

高杰义眼珠子一瞪“你是人证,你可不得去嘛。”

刘狗子急道“我这一去,我可就把他给得罪死了。”

“少废话。”高杰义骂了一句,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老子要的就是你把人给得罪死了。

高杰义强行把刘狗子给拖走了,出门之后,高杰义还大喊“曹先生,张大哥,走了,找那死太监算账去。”

“好嘞。”张啸轮也是个凑热闹的主儿,而且他也正在气头上呢。

曹先生也生气啊,要不是这该死的刘公公放狗咬高杰义,他至于被人从房顶上扔下来嘛,还不是为了救这个小混蛋啊。

弄得曹先生是又丢脸又受伤,他都委屈死了,他都想打死刘公公了。

一行人立马又杀了过去。

几人出门之后。

孙半夏才笑靥如花,捂住嘴巴也挡不住她的喜悦,她没好气骂一声“这混蛋,什么德行呀!”

……

高杰义一行人杀到了刘公公家里。

他们是见人就打啊,那群太监都被打懵了。

现在高杰义有张啸轮和曹先生这两个高手在身边,他还怕个毛啊,除非刘公公练过葵花宝典,亦或者刘公公根本不姓刘,而是姓曹。

那估计高杰义还能多怕他几分。

刘公公也很惨啊,他本来以为曹先生是偶然路过相助,谁知道这人一直跟在高杰义身边,敢情是他的保镖啊。

后来刘公公打算放狗来对付高杰义,甭管成不成都怪不到他身上,这是狗干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而且刘狗子也不敢出卖他,把他得罪死了。

现在好了,连刘狗子都反水了,刘公公都绝望了。其实也怪他自己,跑的时候带着刘狗子跑了就没事了,谁让他一见曹先生就吓坏了,你卖队友就别怪队友卖你了。

刘公公既不会葵花宝典也不姓曹,那他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张啸轮直接打断了他一条腿。

高杰义也向他要了高额的医药费,高杰义昨天就跟他说了,就指着他发财呢,嘿,还真没说错。

曹先生是想下杀手的,但是被高杰义拦住了,高杰义并不想杀人,但是曹先生也没饶了刘公公,还是给了他两钉子。

刘公公可惨可惨了。

刘狗子也看的心惊肉跳的,他知道他这回算是把刘公公给得罪死了,完了,那小屋子彻底住不行了,别的地方也待不了了。

他之前倒也不是特别怕刘公公,毕竟他自己有训狗的本事,有一大群狗帮他呢。只不过这些狗不是都死了么,他现在就只有老黄一条狗了。

而且人家刘公公有钱有势的,人家以前是不想认真对付他,真要弄他,人家金钱铺路,自己肯定没活路。

所以他只能跟高杰义走了,现在也只有高杰义能护得住他了。

刘狗子委屈巴巴地回去收拾东西了。

高杰义心里还是有些畅快的,虽说今早上被狗咬了一口吧,但是这仇现在也报了,关键是自己收获一个人才啊,这家伙使用得当怕是有点花头的。

几人出门去王八茶馆,还不等休息多大一会儿,又一个坏消息传来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高先生

评书门的评书比试一共是四场,高杰义到现在已经赢三场了,其实最后一场输赢根本不重要了,就算输了,那他也能过关了。

高杰义去王八茶馆的目的就是要看看评书门的大辈儿怎么说,这事儿总得有个讲头吧。

反正现在高杰义已经过了第一关,而且也露了自己的本事,他已经占了优势了。

只不过因为上午刘公公放狗这事儿,弄得高杰义拖了一上午的时间,他是下午才到的茶馆。

进门之后,评书门的大辈儿们都来了。

高杰义也是一一与他们打招呼问好。

高杰义发现他师父秦致远也来了,这家伙又是躲在墙角闷头抽水烟,谁都不理,高杰义也懒得搭理他。

李寿海这小子也来了,他是自个儿来的茶馆,倒是不知道高杰义上午遇到的事儿。

众人看高杰义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潘会长先说的,潘会长站起来,看着高杰义说道:“高杰义,今日的聊斋不必比了。这次斗艺,你赢了。”

此话一出,高杰义心中也是陡然一松。

吕杰诚立刻露出了笑容。

田岚云师叔也是哈哈大笑:“好小子,恭喜你啊。”

高杰义也客气道:“侥幸侥幸。”

田岚云道:“还挺谦虚,得了,有空咱俩一起打架去。”

高杰义忙摆手:“哎哟,别了别了。”

田岚云豪气干云地笑着:“别怕呀,你可以叫上你那个使飞钉的高人,咱们一块闯荡绿林去呀。“

高杰义顿时有些无语,他这田师叔也太不安分了吧,放着好好的评书不说,想什么闯荡绿林呀?

曹先生脸上也掀起了一抹笑,他微微摇头,绿林哪是那么好闯荡的。

田岚云是不知道曹先生就是昨日那位打飞钉的高人,他这会儿还正眼巴巴等着高杰义给他介绍呢。

高杰义无奈说道:“得嘞,等他下次什么时候来京城,我一定介绍您二位认识?”

田岚云愕然道:“那高人走了?”

高杰义点点头:“走了。”

“嗨呀。”田岚云顿时遗憾不已。

被田岚云这一打岔,潘会长正经事儿都还没说完呢,他对田岚云道:“田先生,您闯荡绿林的事儿先搁搁吧。高杰义,第一关你已经过了,但是吧……”

潘会长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迟疑。

高杰义心中一沉,难道还是不行吗?

“这个……”潘会长欲言又止。

高杰义声音有些沉重道:“您直说就是了,不行也……”

潘会长却突然哼了一下:“哼,行,您小高先生都这么豪横了,谁敢说不行啊?”

高杰义突然一怔:“啊?”

潘会长微微笑道:“我们昨儿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让你来当评书研究会的秘书长,负责评书一门的全城演出活动的组织和安排。”

高杰义顿时惊喜莫名。

吕杰诚也开心地跳起来。

田岚云也是哈哈大笑,非常兴奋。

李寿海则是惊呆了,一时间有些恍惚,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就只有曹先生和张啸轮有些不解,他们搞不懂高杰义费这么大劲儿搞这东西干嘛?管一群说书的,这很露脸吗?

潘会长接着道:“这事儿你还得多谢郭文华先生,是他大力推荐你的。”

高杰义立刻看向了郭文华,神色微微一怔。

郭文华站了起来,看着高杰义认真道:“不必谢我,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年轻人,说实话,我们评书一门像你这样有能耐的年轻人,没有了。甚至来说,你比我们这些大辈儿们都有能耐许多。”

“从艺术角度上来说,虽说你年轻,可连我和恒永通老先生都败在了你手上,你足以服众了。从带领一门的角度的上来说,你凭借一己之力吓退汪老鱼,震慑太监恶党,就这份本事上来说,也是我们所不能做到的。”

“所以我自然没有什么理由反对。”郭文华拱手抱拳,看着高杰义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评书一门郭文华,见过小高先生。”

田岚云也是哈哈大笑,抱拳拱手道:“评书一门田岚云,见过小高先生。”

陈斌和也站了起来,看着高杰义认真说道:“评书一门陈斌和,见过小高先生。”

陈斌和的徒弟赵日华也不落人后,也赶紧站了起来,他前天还跟高杰义吵架来着呢,这会儿得赶紧示好:“赵日华见过高秘书长。”

第一场败在高杰义手上的马杰明,这会儿也不觉得丢脸了,他也抱拳致敬道:“见过小高先生。”

场上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在见过小高先生。

至此,高杰义正式成为了评书一门举足轻重之人,对这一门有了话语权。

躲在一旁抽着水烟的秦致远,嘴角露出了复杂之极的笑容,在他脸上竟然看不出来什么喜悦,只有深深的自责。

他微微摇头之后,拿着水烟筒,走出了王八茶馆,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分享高杰义的成功和喜悦。

潘会长见众人都与高杰义打招呼了,他是最后一个,他走上前来,拍了拍高杰义那比他还高的肩膀,看着高杰义,顿时感慨万千。

半年前,这还是一个老实木讷的孩子,让人担心他以后的生计。可半年后的现在,他竟然能当评书一门的家了,谁能想到啊!

潘会长微微叹出一口气,语重心长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以后评书一门……就交在你手上了。

茶馆内,高杰义认真地看着潘会长的眼睛,郑重承诺道:“杰义,定不负诸君所托!”

“好。”潘会长欣慰地点点头。

高杰义抬头看看众人,顿时心潮起伏,难以自抑,他的第一步终于迈出来了。

郭文华上前嘱咐高杰义道:“小高先生,以后行事还需谨慎一些,这也是我们这些老人最后的顾虑。须知你上头还有会长,应当多多请示和商量。”

高杰义点点头,道:“杰义知道了。”

郭文华也露出了微笑。

便是在此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人,那人边跑边喊:“郭文华先生在吗?郭文华先生在吗?”

郭文华闻言看去,顿时一怔,他疑惑道:“我便是郭文华,请问找我何事?”

那人赶紧跑过来,喘着粗气:“不好了,不好了,您家……您家少爷出事了。”

郭文华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志明出什么事儿了?”

那人道:“我是城南游艺场坤书馆的茶房,您家少爷跟人发生冲突了,被打了还被抓起来,人现在让您家里人过去摊事儿呢。”

郭文华忙问道:“跟谁啊?”

那茶房道:“是陈喜盛喜爷!”

郭文华脸色顿时一白,颤声道:“花脸狐狸陈喜盛?”

第二百四十五章 救人

高杰义听得也是心中一震。

旧时的北京城恶霸横行,专门欺压普通百姓和他们这些民间艺人,要说这些恶霸里面势力最大的有四个人,老百姓常把他们叫做四霸天。

又因为这几人的主要买卖和势力都集中在天桥地区,所以他们又被人称作是天桥四霸天,当然,也有人把他们叫做是京城四霸天,以示他们的势力之大。

这花脸狐狸陈喜盛就是其中之一,他跟八指郑勇的关系最好,八指郑勇的主要买卖是开宝局子,而陈喜盛则是放贷,这俩人狼狈为奸许久了。

若是正常的放贷和开宝局子,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恶,赌钱这种缺德事儿,无非是愿打愿挨罢了。

但是他们缺德缺在什么地方呢,他们是主动诱骗有钱人家公子哥耍钱去。他们手下养着不少人,专门在城里寻找家境殷实的公子哥,跟他们交上朋友,请他们吃饭喝酒去青楼,甚至还带着他们抽大烟。

然后带着他们去耍钱,嘿,进了宝局子可不会一下子就让你输个精光,而是先让你赢上两天,然后旁边一群人吹捧你,等你飘飘然了。

下趟来可就惨了,保准让你输得一干二净,光光输干净还不算什么,这时候你早就输急眼了,再加上旁边人一撺掇,大烟一抽,脑袋一迷糊,立刻就借高利贷了。

然后就完蛋了。

那可是利滚利利滚利和利滚利啊。

一旦被这群恶鬼咬上,家破人亡都是等闲事情,情况最好的也是弄得大出血,赔掉大半家产。

这两人为恶许久了,可是也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宝局子的生意依旧火热,放贷的买卖也依然红火。

所以一听自己儿子居然惹上了这恶鬼陈喜盛,郭文华当时就是两眼一抹黑,多少有钱有人脉的人家都弄不过四霸天,就更别说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先生了。

场内的其他说书先生也是脸色一白,内心震惊。

郭文华顿时就给急坏了“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我儿子他从来不赌钱啊,也不借钱啊。”

高杰义忙宽慰道“郭师叔您先别急,先让我把事情问问清楚。”

高杰义扭头看向那来报信的茶房,他问道“你把事情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茶房顿时有些支支吾吾“这个……”

高杰义呵斥一声“你倒是说啊,真出了事儿是你负责还是怎么着?”

茶房忙摆手“不不不,我可不敢。”

高杰义道“那赶紧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茶房一拍腿,说道“嗨,那不就是男女那档子事儿呗,我们叫乐庆书楼,是城南游艺场的一家坤书馆。”

“就刚前面,我们不是演出来着么,我们一个小角儿艺名叫红莲花,她上场唱了几句却不知怎么着就被喜爷给看上了,非要带她走。”

“然后您家郭少爷就跑上去拦,这一拦就出事儿了,当时就把喜爷给惹恼了,郭少爷立马就挨了打,这……我这……再后来,我就来了……”

茶房的声音变得很低微了。

众人立刻就明白了。

坤书馆,顾名思义,乾为阳,阴为坤,乾是男人,坤就是女人。就像紫禁城里,乾清宫就是皇帝办公的地方,坤宁宫就是皇后休息的地方。

坤书馆就是女人唱曲的地方,她们也可以说是说书的一种,只不过她们是用唱的形式来说书。

只不过呀,这年头作艺不容易,女人作艺就更不容易了。就拿梨园行来说,这年头根本没有唱戏的女人,还得过好些年才有呢。

说书的也没有女评书艺人,说相声的也没有女相声艺人,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这年头有几个是正经人啊,女人入艺人行有几个不被欺负的?

没有女人愿意进来的,想进来的一般也都被人劝出去的。像评书一门,现在是禁止女艺人入行的。

艺人行当中,女艺人最多就是唱小曲的,她们活跃的地方通常是茶馆和窑子,干的活儿也多是半艺半妓的勾当,等她们长大了,快管不住了,养她们的师父就会把她们卖进窑子里,别提多惨了。

坤书馆的女艺人也是一样,坤书馆的女人是怎么样演出的呢。一群穿着大开叉旗袍的女艺人在台上坐成一排。

台下的座儿花钱点曲,点到谁,谁就上前手上拿着块手帕扶着栏杆唱上一曲,这种形式叫做坐台。等客人满意了,下场了之后要带她们走,这叫出台。

是不是觉得这俩词特别熟悉,没错,甭以为这俩词是后世的夜总会发明的,早在民国时期就已经有了。

现在作艺的女艺人太惨了,往后几年才闯出来几个很厉害的大角儿,虽说比普通的女艺人好多了,可是依然没有摆脱悲惨的命运。

一听郭志明是因为坤书馆的女艺人才惹上陈喜盛的,郭文华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这混蛋,混蛋啊!这种事情他怎么干的出来!混蛋啊!”

郭文华气的脚下踉跄,竟一下没站稳,旁边人赶紧去扶他。

高杰义微微吐出来一口气,看了一眼郭文华,继续问茶房道“陈喜盛还说什么了?”

那茶房摇摇头“没说什么了,就问了他是干嘛的。然后郭少爷就说他是说书的,喜爷又问是不是王八茶馆说书的?郭少爷说不是,然后就被打了。后来他说他家老爷子现在在王八茶馆,喜爷就让我去请郭先生去说说理了。”

高杰义微微颔首,心中有了一些数了。

高杰义扭头看向郭文华,他道“郭师叔,您先别急,您在这儿等消息吧,我去处理这事儿。”

郭文华忙看向高杰义“可是你……”

田岚云也忙道“杰义,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田岚云是评书门的斗战狂人,但这也得看对谁了,普通的流氓混混他自然不惧,对上刘公公这伙人,他都不怎么怕,但是对上四霸天,他就彻底没辙了。

面对四霸天,斗战狂人都要歇菜。

潘会长也赶紧走过来,对高杰义非常严肃地说道“杰义,这事儿你可不能胡来,这样,我赶紧去找一趟刘葆初先生,看看官面上的人愿不愿意来帮我们调解一下。”

高杰义却是摇摇头,他道“我们不能次次都去麻烦刘葆初先生,再说这次是惹上了四霸天,刘先生的面子他们不一定会给。这事儿交我了,毕竟我现在也是评书研究会的秘书长。”

“可是……”潘会长还想再劝。

高杰义却打断道“就冲您叫我一声杰义,这事儿我也不能推辞啊。”

潘会长顿时一怔,因为在这之前,他都是管高杰义叫小义儿的。

李寿海也有点懵,那可是四霸天啊,天上的人物啊,高杰义也敢跟他交手?

高杰义却看向曹先生,微微一笑,道“曹先生,辛苦一起走一趟?”

曹先生道“客气,不过加上这一趟,可就够三次了。”

高杰义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好。”曹先生眼中精光大作。

田岚云插嘴道“杰义,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事可以有个照应。”

“好。”高杰义答应了。

张啸轮捏了捏自己的拳头,道“行,那咱走吧。”

“走。”高杰义大喝一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 魔鬼陈喜盛

坤书馆内,噤若寒蝉,围观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坤书馆的掌柜先前只是过来了一下,还没等说话呢,就挨了一个嘴巴,这会儿躲在旁边可不敢过来了,遇上了这等恶人,谁不怕啊?

花脸狐狸陈喜盛大马金刀地坐在当间,他翘着二郎腿,左手竖起个兰花指,右手拿着一把小矬子在磨自己的指甲,神情甚是专注。

他旁边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青皮混混。

一个模样俏丽的女子,正梨花带雨地唱着莲花落。

看看兄弟不是亲,三窝两块说不均。

同胞也要分彼此,争多争少要理论。

有酒只和旁人吃,自家骨肉作仇人。

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老婆不是亲,三媒六证结婚姻。

嫌贫爱富窦家女,半路辞了朱买臣。

墙西有个刘寡妇,守到五十还嫁人。

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

坤书馆里面唱的书有鼓书也有琴书,这是伴奏乐器的不同,当然了,也少不了莲花落,其实莲花落在坤书馆里占的是大头,毕竟坤书馆有另外一个别称,叫做落子馆。

莲花落有唱短故事的,也有唱长故事的,后面也有乐器师父伴奏,艺人手上拿着七件子边打边唱。

这女子就是红莲花,是这家坤书馆里头唱莲花落的小角儿。

红莲花哭哭啼啼地清唱着,没人给她伴奏,她就自个儿一个人唱,一边唱还一边泪眼婆娑地看着那边瘫坐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郭志明。

郭志明瘫坐在地上,脑袋一阵阵发晕,这跟刚刚挨了打有关系,也跟心中害怕有关系,这可是陈喜盛啊,北京城最顶级的大流氓,自己恐怕这次是惹大祸了。

一想到这里,郭志明的脑袋晕的就更加厉害了,几乎要让他彻底晕厥过去了。

陈喜盛锉了一阵指甲,然后轻轻撅起嘴巴一吹,碎屑粉末就吹走了。陈喜盛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十指纤纤,修长如玉葱,指甲也极为赶紧整洁,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唱走音了,你这样可拿不到赏钱啊。”陈喜盛淡淡出声。

红莲花顿时一惊,音调立刻强烈变换了一下。

陈喜盛摇了摇头,然后左手拿起了小矬子来锉自己的右手指甲,一边锉一边说:“现在的艺人这基本功可是不行啊,被人说上一两句,就能出这么大的乱子,下了台怕是要打屁股板子啊。”

红莲花脸涨红着,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瘫坐在地上的郭志明也紧张了起来,他急急忙忙道:“你……你想干什么?”

陈喜盛旁边的打手立刻眼珠子瞪起来了:“小子,还没挨够打是吧?”

郭志明立刻浑身一颤,心生恐惧。

陈喜盛呵呵一笑:“倒真是个郎情妾意啊,让人羡慕啊。”

陈喜盛把小矬子收起来,满是烫疤的丑脸上泛起了更丑的笑,他扭头看向了红莲花:“做个选择行不行?”

红莲花垂手低头,还在微微颤抖着,她不敢回答。

陈喜盛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眼中露出玩味之色,他的眼睛非常好看,极有灵性而且有女性的魅惑和柔美,他道:“惹上了我,恐怕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趟肯定是过不去了。”

红莲花浑身剧颤,她想起了曾经听到过陈喜盛折磨女艺人的那些恐怖传闻,她立刻脚下一软,再也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她恐惧地颤抖着声音道:“喜……喜爷……您……您高抬贵手……”

陈喜盛歪着脑袋,竟有些女儿姿态,可他的脸上却是堆满了冷漠和戏谑,他问道:“那是你的心上人吧?”

郭志明看着红莲花。

红莲花不敢抬头看陈喜盛,只敢微微点头。

陈喜盛说道:“哦,其实刚刚你没有惹我,真正惹我的是那小子,我本可以不找你的麻烦,但是刚刚你说他是你的心上人,既然你们俩是一对的话,恐怕我也不好把你们分的那么清楚了。”

“啊?”红莲花微微一怔,抬头露出愕然神情,待看到陈喜盛这张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一般的脸庞的时候,她立刻心生恐惧,急忙又低下了头。

陈喜盛又道:“这样吧,只要你现在大声说你跟这个小子没有半点关系,我现在就放你走。”

红莲花又惊愕抬头看着陈喜盛,然后立马扭头看向郭志明。

郭志明也惊愕地看着红莲花。

这一对有情男女一时间脑子都有点懵。

而郭志明则是咬着自己的嘴唇,脸色有些发白,他紧紧盯着红莲花。

红莲花眼中闪过慌乱,然后赶紧又低下了脑袋。

陈喜盛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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