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振兴攻略 - xp1024.com
《北宋振兴攻略》


岳飞小传

本来是正文的内容,一个五千五百字的大章节,说的是一个人,也是一段历史,总觉得到了正文里有水文嫌疑,所以放到此处。

不读,不影响正文阅读。

强烈建议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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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啊!赵桓被这个人的简介砸的晕乎乎的至今没有转过来。

【岳飞,出生在相州即安阳汤阴县,传闻出生时,大禽若鹄,飞鸣室上,取字鹏举,寓意大鹏一日同飞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当然了穿越就是传说而已。斩白蛇起义,泥马渡江之类的传闻,听听也罢。】

【岳飞乃是第五子,被称为五郎。岳母对其要求甚为严苛。】

【幼时熟读《左氏春秋》、《孙子兵法》,嗜书如命,常常夜不能寐,食不可安,若天下安定,自可做一潇洒书生,说不得也是一名酒如愁肠,三分化月光,七分呼为剑光,张口就是半个盛世名垂千古的大诗人,奈何生于大宋多事之秋。】

【后拜师陈广,周同学习骑射,练刀枪,练就一身本事,挽弓三百宋斤,腰弩八石,时人惊奇,号称汤阴小无敌,也曾有过浪荡的岁月。人家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人生赢家的时刻。】

【大宋联金灭辽,童贯招募河南河北两地义士从军,岳飞第一次从军,做了敢战士小队长。贼寇陶俊、贾进在安阳作乱,岳飞请命前去除害。】

【第一次上战场的他并没有胆怯,毕竟汤阴小无敌的岳飞经常出去杀马贼,带领百骑骑兵找到了贼寇老巢,用伏兵之计,生擒二贼以归。同时接到噩耗,父亲病重而亡,回乡守孝,期满归营,升为偏校。】

【靖康元年,金兵南下,其母姚氏在其背上刻下“尽忠报国”四字为训,再上战场!】

【靖康元年累有军功升为保义郎、又迁秉义郎,投宗泽部。】

【当时宋高宗赵构,在应龙府谋划登基称帝,宗泽率一万人马前往汴京支援,靖康二年春,岳飞在汴京与金兵大战十三战,屡战屡胜,打的金人哭爹喊娘,想要回去找妈妈。累军功升为修武郎。】

【二月与金兵,战与曹州,因功升为武翼郎。】

【因宗泽军战果卓硕,赵构任命黄潜善为广济军军都指挥使,让宗泽“休息一下”,此处休息与其登基大业而言,自是相映成辉。】

【此时已经扩军至两万五千人的宗泽军继续在汴京城外奋战,谋求入城机会。黄潜善率领主力作壁上观。宗泽军陷入苦战。】

【靖康二年,汴京城破,金兵掳人北上,北宋灭亡,史称靖康之耻。而早就等不及的赵构在应龙府登基称帝,改元建炎。这波操作,前后不过半个月,操作之快,令金人都意想不到。这大宋咋的这么快就有新皇帝了?我这不刚抓了俩?】

【已是宋高宗的赵构与朝臣一商量,准备继续南幸,想要躲避金兵锋芒,时仅为武翼郎的岳飞披肝沥胆,向赵构上书千言,收复失地。句句忠诚,这千言的札子,反而扎了他的心。】

【赵构以小臣越职,非所宜言为由,革除岳飞军籍,军职,逐出军营。】

【逐出军营时的岳飞,家乡已经陷入了失地,连家人都在金人之手,茫然失措。意兴阑珊。】

【他渡黄河北上燕州,即为现在的北京城内,继续抗金,挂名张所手下,在河北招抚司补军籍军职。】

【很快张所因为抗金有力,而被罢黜,流放岭南。对,抗金有力而被罢黜。】

【河北招抚司被撤销,意味着赵构已经泥马渡江,还因为不断南逃,在马背上颠簸,老天开眼啊!变成了一个阉人,从此无后。是的,南宋一脉,一百八十年,并非原来那个赵家血脉了。】

【岳飞在河北招抚司被撤销后,转战太行山区做了敌后游击队。生擒拓跋耶乌,刺杀敌酋奥敦扎鲁。】

【建炎二年元月,岳飞再归汴京留守宗泽手下,听凭调遣,时金兵渡河南侵,宗泽命岳飞为踏白使,岳飞率五百骑兵在汜水关击败金兵,升为统领,不久就升为统制。】

【宗泽坐镇汴京,金兵和宋军在黄河南岸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虽然四面受敌,但军民一心,宗泽指挥有度,将金兵打回黄河北岸,甚至平推数里,收相州、磁州、邯郸、邢州、赵州等地。】

【汴京城内百姓张灯结彩,载歌载舞的过了最后一个上元节,时人皆言宗少保救国与危难,当世冠军侯也。】

【城内百姓过上元节时,岳飞在滑州城附近的胙城县、黑龙潭、官桥等地作战均表现突出,颇有战功。其屡次不使用高宗所赐阵图作战,被宗泽发现,问起原因,岳飞言,兵家一事,在于出奇,不可测识。这按着阵图大帐,跟在战场过家家不一样吗?嫌命长?宗泽深以为然。】

【赵构觉得宗泽有尾大不掉之嫌,命杜充为汴京留守,宗泽抑郁而终,三声疾呼渡河而亡。】

【杜充性残忍而好杀,短于谋略,将宗泽所有布置防御尽数废除,按着自己的思路打造新汴京防线,被金兵捅了个对穿。黄河北岸尽数丧于敌手。】

【岳飞大战于金兵竹芦渡,因功升为武功郎。杜充排除异己,认为岳飞乃是宗泽之人,命令其出城与金兵交战,在南熏门外,岳飞以八百背嵬具装骑兵破金兵数万散兵游勇,一战成名,因功升为武经大夫。】

【屡战屡胜,因战功升为武略大夫、武德大夫。】

【当时苗刘兵变,杜充以勤王之名,扒开黄河堤坝,水淹两淮之地!顺便将汴京城内精锐尽数带走,前往建康城勤王。赵构躲避苗刘兵变,从临安跑到了建康城避难。】

【岳飞苦谏:中原地尺寸不可弃,今一举足,此地非我有,他日欲复取之,非捐数十万众不可得也。杜充懒得理会岳飞。汴京不日陷落,汉十八省就此陷入敌手三百载,再无歌舞升平日,亦无张灯结彩时。】

【汴京陷落,金兵一路南下。杜充因为“勤王阻敌”有功,被升为尚书右丞,同平章事,兼御营使、兼江淮两路宣抚使,管理长江防务,对付金兵。】

【深受信任的杜充在金兵刚到还没歇脚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投了敌,速度之快,连完颜宗弼都没想到他能这么快的投降!】

【韩世忠弃守镇江直接开溜、刘光世兵败九江躲在蜀中看戏,这些兵败如山倒的消息,吓坏了泥马渡江的赵构,赵构只好化身赵跑跑,准备继续南幸,这次南面只剩下未开发的地域,无处可逃只好下海了。】

【自古以来,从无帝王乘舟兴于海上,赵跑跑乃是天下第一人也!赞!第一个下海的皇帝,当得此赞!当然后面有个人,下了海再没上来,还在岛上建了“正统”国。】

【金兵搜山检海抓赵构,而不可得,怒火中烧的完颜宗弼,放火烧了南宋都城临安。】

【岳飞却收拢原来杜充手下,不愿投降的军士,组军战于建康城,一举拿下。率三百具装重骑,步兵两千,打下牛头山大捷,撼山易,憾岳家军难,自此而来。】

【在靖安大破金兵,金兵陈尸十五里,收复失地建康城。】

【绍兴元年至绍兴三年南征北战三年,平定游寇李成、张用、曹成,又平吉、虔州的叛乱,累功升为军都指挥使,赵构赐下精忠岳飞,收残兵游勇不断扩大。】

【绍兴四年,岳飞上书《乞复襄阳札子》,赵构应允,但他不允岳飞收服汴京之事,岳飞从江城渡江,破金立伪齐政权,收服襄阳六郡。】

【岳飞获得军衔——清远军节度使,当时仅三十岁的岳飞,甚至比北宋名将狄青建节还要年轻很多,成为终宋一朝最为年轻的建节之人!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到来了!】

【节度使无唐朝之实权,但是极为尊贵,如同后世之上将,俸禄400贯每月,尚书右仆射,当朝宰相只有三百贯。知枢密院事,军事委员会会长,也就三百贯。】

【韩世忠大为不服啊!】

【所以韩世忠与岳飞交恶,后在平定杨么水寨时,韩世忠骄兵悍将,拖拖延延走到杨么水寨时,岳飞已经平定杨么水寨,岳飞不计前嫌分给韩世忠一些功劳,韩世忠羞愧,与岳飞和好。】

【绍兴六年,岳飞母亲姚氏与世长辞,岳飞目疾复发,请求按制守孝三年,自动解除兵权,将部众交给了深受赵构信任的张浚。然后真·扶柩守孝,休养,一直在打仗,他的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赵构三下诏书,要求其不得守孝,岳飞只好将母亲下葬,再回前线,岳飞再次升迁荆湖北路、京西南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

【岳家军再次扩充,亲自手书《乞出师札子》,保存完好至后世,陈述收服中原诸多事宜。】

【当时宋徽宗死于五国城,赵构再不表面迎回二圣了,但是在国书中,对宋钦宗赵桓的称呼,让赵构犯了难,岳飞敏锐的把握到了这一个赵构的痛点,在《乞出师札子》中将在金国做俘虏的宋钦宗赵桓,称之为天眷,就是天子亲戚,解除了赵构的尴尬。】

【因此岳飞被朝臣骂成了狗,说他是幸进!岳飞当时目疾再次复发,请辞回到庐山守孝,懒得搭理朝臣。赵构也觉非议过多,就让岳飞回了庐山。】

【张浚在收编了岳家军,收编了刘世光的军士,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张浚任命的郦琼率领刘世光军士投了金兵,致使南宋失去了最后的一次收服中原失地的机会。】

【岳飞在养病期间收到了金国谍报,为了挑拨离间,金国准备放归宋钦宗太子赵谌,重新在汴京建立新的宋朝,让南宋打北宋,岂不美哉?】

【赵构挠头,朝臣欢呼雀跃。当然,这些文臣的脑回路很奇特,为何欢呼雀跃,不得而知。】

【岳飞上书请立赵构养子赵瑗为太子,以示高宗一脉乃是正统,就是养子也是正统。就是养子,也比立的伪朝正统!】

【赵构无子,靖康之耻发生时,他还是康王,他的王后已经怀孕,被金兵绑在马上颠簸数百里,流产。而王后不堪羞辱自杀而亡。泥马渡江把赵构的子孙根给渡没了,赵瑗乃是民间选育,根本不是赵构的儿子。但这也算是把皇位留在了自己这一脉。赵构应允。】

【这次,岳飞再次被朝臣骂成了狗,因为赵瑗乃是选育并非嫡出,何以继承大统?岳飞躲在庐山不出,眼不见心不烦。】

【绍兴十年,金国,完颜宗弼发动军事政变,彻底废除和宋的议和诸多事宜,再次南下准备一举拿下南宋。岳家军已经在鄂州修正了三年,扩军练兵,还打造了近万的人披甲,马上具的具装重装骑兵,在郾城把完颜宗弼的铁浮屠打成了狗。】

【完颜宗弼自称天气过热打不过,仓皇而逃。】

【岳飞联系敌后武工队,实施连结河朔的战略,鼓噪失地四十万义军起义,断了完颜宗弼的后路,完颜宗弼率十万大军驻扎在朱仙镇,岳飞亲率五百背嵬铁骑,在朱仙镇以五百冲十万,再现李世民五百玄甲军冲窦建德十万骑兵之壮举。】

【当时完颜宗弼部早就在郾城大战中打的溃不成军,没想到刚刚稳住脚跟,大宋军又特么追了过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瓦解土崩、节节败退,完颜宗弼逃进了开封城,前面有岳家军不断赶来,后面有起义军断其后路。】

【完颜宗弼绝望了……】

【赵构见马上打下了汴京,这还得了,打下来朝臣再吵吵着还都汴京如何是好?那到时候,金国万一放归宋钦宗,他又无后,这皇位只能拱手让人!】

【十二道金牌一日急下,岳飞莫名其妙的看着班师回朝的诏书,奈何岳家军不是他的私军,乃是南宋编制的神武后军,如果执意北伐,恐生事端,凭白消耗军力,只好班师回朝,临长江,仰天长叹:所得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岳飞回到临安,见了赵构,言明解甲归田,并且解军权,交给了不放心将在外的赵构,心如死灰。赵构挽留“以未有息戈之期”拒绝了岳飞解甲归田的想法。】

【绍兴十一年,完颜宗弼再次南下,慌乱之下的赵构再次启用了岳飞。岳飞还没打两仗,就被召回了临安枢密院,做了枢密副使,北伐无望,岳飞心如死灰。被秦桧构陷,收入大理寺。】

【绍兴十年,赵构终于成为了完颜狗,向金国俯首称臣,并每年向金贡奉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

【完颜宗弼言:必杀飞,始可和。签订了议和盟约,但是必须以岳飞的死来为盟约背书。】

【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完颜构下令: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令杨沂中监斩,仍多差兵将防护。】

【岳飞于大理寺中被杀害,时年39岁,得知自己长子岳云、部下张宪被斩首,留下八个绝笔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含恨而终。】

【秦桧言岳飞家中必有厚财,上书请求抄岳飞家,完颜构同意。】

【岳少保既死狱,籍其家,仅金玉犀带数条,及锁铠兜鍪南蛮铜弩镔刀弓剑鞍辔,布绢三千余匹,粟麦五千余斛,钱十余万,书数千卷而已。】

【意是除了御赐腰带以及兵器、少量钱财、御赐之物之外,剩下的就是书了。而宋廷档案记载的对岳飞所有家产的一个折算——包括房产和田地,总数也不过九千缗,约合现银272两有余。】

【当时抄家的秦桧首席马仔何铸,看着手头这点东西都哭了,上演了玛丽苏剧本,跑到秦桧府上大闹一场。悔不当初。也因此事,何铸还混了个史书留名忠臣传,而不是遗臭万年的奸臣传。】

【秦桧在岳飞死后任宰相十三年,权倾朝野,堂堂一国宰相,麾下笔杆子和狗仔无数,居然连岳飞这么明显的大奸臣的黑材料都没挖出一点来,最后用莫须有搪塞,不仅仅让自己留下了千古骂名,还连累我神文胜武的高宗皇帝完颜构被泼脏水,你说要你何用?!后世民国大师,新朝键盘侠们,分分钟整出迎回二圣,撺立太子这等岳飞必须要死的理由,让你杀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你说,秦桧,你作为宰相十三年编不出一个理由来,有何脸面在武穆祠前跪着?!】

【后世之人看到伟大的英雄竟然是被冤死的,就会萌生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一定不是那么伟大和优秀。大众的心理渴望这个世界美好,以至于无视这个世界的无常和残酷,渴望英雄的拯救,却极力否认英雄的存在,这本身一种逃避,只要依然浅薄和软弱,人云亦云,终碌碌无为一生耳。】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他的忠魂;爱民如子爱兵如子是他的美德;苦心孤诣谋策北伐是他的信仰。他唯一的“错漏”就是只知注意前方的剑戟,却忘记了背后的匕首。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於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他只是一个纯粹的人,想要收复失地,解救在失地的黎民百姓,他认为不该如此,汉地不该沦落。凭白内耗反而再无力北伐,观其一生,皆为北伐所谋。尽心于此,亦死于此。】

赵桓忽然想到刚刚看完的全集上的一段话。

“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上已经战死了,不再来挥去他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它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

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

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第一章 真·噩梦开局

赵桓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大腿,嘶!真的很疼。这种傻缺的事,以后可不能干了。

感觉到了疼,他才确信自己不是做梦。

床幔外的灯火辉煌,照的整个宫殿金碧辉煌,有一名太监如老僧入定,待在不远处的粗壮的柱子旁,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还有两排宫女,静静的站着,手里提着香薰,如同僵尸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让人不寒而栗。

“官家醒了?可感觉好些了?臣这就宣太医。”老太监虽然眯着眼,但是并没有睡着,一看赵桓翻了个身,立马上前说道。

老太监想到自己天子的遭遇,就连连摇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官家醒来的消息,是否禀报太上皇、郓王和……康王?”

这些字分开来,他都认识,可是合到一起,他就不知道到底指的是什么人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这三个人又是谁?这老太监又是谁?

赵桓满脑子的问号,人生终极哲学三问,无人可以作答。

他感觉头晕脑胀,嗓子火烧火燎的一阵阵刺痛。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又是谁?

【赵英:宦官,入内内侍省都知,属潜邸之署官,首膺表擢,有从龙之功,在赵桓小的时候,被宋徽宗赵佶分派给你做伴当,相伴二十三载。对你的忠诚度:100/100,对国朝忠诚度:100/100】

这是什么东西?

【本系统全称: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系统。】

啥玩意儿名字这么长?这是人给人起的名字?

赵桓作为一个理工狗的大学生,就读于计算机技术与信息管理,在高中分了文理科之后,就再没接触过文科的知识。

有限的历史知识也都还给了历史老师,对于这种又臭又长的名字,他实在记不住。

“你能再说一遍你的名字?我刚才没记住。”

【本系统全称: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系统。】

“体天…法道……”赵桓还是很懵逼,他一直觉得自己记忆力很好,但是这些都是些什么词汇,他愣是记不住。

【……】

【本系统全称:体天…算了,名字不重要,你叫我大皇帝系统就好。】

赵桓给他点赞,早这样多好!

名字那么长,谁记得住!

赵桓小心翼翼的研究着自己眼帘上的这串字幕,让他心里有些兴奋,也有几分恐惧。

恐惧来源于未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存在即为合理,这一看就是起点主角的套路模板,金手指是也——系统。

金手指?果然是穿越者福利之一,赵恒心头的一朵乌云,瞬间消散,有了系统在手,还怕什么太监,太上皇吗?得了金手指,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这系统有什么功能?

赵桓正襟危坐,准备好好研究一番自己的金手指!这可是自己保命的不二法门!

以后走上人生巅峰,成为超长名皇帝,成就千古一帝,名垂青史!万古长青!

“都有什么功能?”他满怀期待的问道。

【非常抱歉,因为是历史分类,不是玄幻分类,不支持挂载模块安装,属性、血脉、内功心法、宠物、坐骑、商城、代币商城、仓库、文库、搜索、全知全能等功能全部加载失败。】

【简而言之,你的外挂挂载失败了。】

赵恒的内中阴云再起,一种不妙的感觉默默升起,这超长名的系统,这么不靠谱吗?

“还剩下什么……”他颤巍巍的在心里问道。

【人物简介模块、忠心度模块、成就模块、成就值模块、预计覆灭时间等加载成功,其余全部失效。你看到的赵英的属性,大概就是全部功能。】

【这里可以用成就积分可以兑换一些书籍。这里是书籍列表。】

【预计覆灭时间:220天。】

全部功能?就这些吗?大宋吗?

赵恒已经心里乌云密布,他觉得自己还是再晕过去一次,穿越回去更为妥当一些!

他打开那些书籍列表,列表里可没有飞机大炮反器材狙击枪这些设计图,让他极为遗憾,都是些小说散文集,充其量加几本教科书。

【毛概和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兑换积分:10分。】

【高等数学,兑换积分:10分。】

【百年孤独50周年纪念版,兑换积分:1分。】

【青年文摘半月刊,兑换积分:1分。】

……

啧啧,居然还有《母猪的产后护理》?改革春风吹满地吗?

这居然要2积分??比青年文摘还高1分啊!

不过这本毛概有些意思。

他还发现自己现有成就积分:5积分。

哪里来的?

赵桓又查看了自己的简介,心中已经不是不妙了,也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年代,自己到底在哪里!

处境极为危险,随时处于暴毙边缘,他终于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什么人身上!

自己穿越成为了宋钦宗,靖康之耻的男主角身上。

于1126年1月18日登基,于1127年2月6日,被金太宗完颜晟下诏废黜,成为庶人,过上了颠沛流离的俘虏生涯。

在位共计一年3个月,共罢免二十六名宰相,泱泱中华史上罢黜宰相最多之人。

俘虏生涯中,皇后守节投水自杀。

惨淡的俘虏生涯中,赵桓与辽废帝耶律延禧,踢马球逗弄孩子开心为生。

并且死于体育事业——马球。

泱泱中华史上,堪称最屈辱的皇帝也不为过了。

而今日是1126年1月18日,农历的腊月二十四。就是说自己刚刚来到了大宋,还成为了刚登基的皇帝!

宋徽宗害怕金人禅让皇位,原来的宋钦宗在登基大典前,哭晕过去,在昏迷过程中,登上了别人梦寐以求的皇位。

才给了自己过来的机会。

【恭喜你得到成就:唯一昏迷登基者。】

【唯一昏迷登基者:泱泱中华史上唯一一名以昏迷状态登基的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宋徽宗禅让皇位给宋钦宗赵桓,赵桓因为畏惧金兵,在登基的时候,哭晕在了登基途中。

自己这个火烧火燎的嗓子…是哭出来的!

靖康之耻,就是赵桓这个理工狗都知道的历史大事件。

两帝被生擒!

在整个中华史上,可曾有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壮举?金兵一窝端了俩皇帝。

大量赵氏皇族、大臣被俘,被强行掳到了金国,汴京城内,公私积蓄被劫掠一空。后宫嫔妃、福姬公主被掳到辽东,为娼为奴。

【历史事件提醒:1125年8月完颜宗望为东路右元帅,率金兵自平州出发,攻克燕山府,宋易州守将投降,1126年1月2日双方于白河峡谷会战,大败宋军。两天后宋将郭药师投降。几日金兵破定州援军,1月14日破军事重镇——真定府。】

【现完颜宗望正挥师南下,现在已经到了黄河北岸,正在收拢劫掠后军,不日渡河。第一次开封之战即将打响!】

系统的一行提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他呆若木鸡愣在原地。系统的提醒可以归纳为,金兵南下,无一合之敌。各个州的守军被迅速击破,还有人投降,看这个情况,吃枣药丸。

仅仅有个坑儿子的爹还不够,这是要直接团灭的节奏吗?

金兵如此凶悍!从辽东半岛一路南下,居然用了仅仅四个月,就来到了黄河岸边的汴京城吗?

【历史事件提醒:靖康之耻,分为两次开封之战。此时,为第一次开封之战,大宋西军将领种师道率领十万西军已经赶到汴京城外,各地勤王之兵正在络绎不绝的赶来,大宋气数未尽,金兵不日退兵。】

【此次金兵围城史称第一次开封之战,1126年8月24日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将再次率军再次南下时,再次围攻汴京之时,方为靖康之耻。】

【预计国朝颠覆时间:220天。】

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一次说完不行吗?

赵桓觉得自己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样,此起彼伏。

原来以为自己乙烷,现在看,只是吃枣药丸。不过好像没什么大的区别啊!

这220天的时间看起来不少,但实际上少之又少!

他这才刚刚即位,能有多大的权力?

朝堂之上,自己的话又有几分作用?

即使管用,他也不是睿智的p社玩家,从未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能力。

这国交给他,还是药丸的节奏啊!

“官家,有人将官家醒来的事,私自通知了太上皇、郓王和康王。”老太监赵英面色极为不满!

有宫女私自把这延福宫里的消息传了出去,但是他说完,看官家的面色好像毫无反应。

第二章 三个皇帝同台竞技

该怎么办?赵桓从未如此迷茫。丝毫没有听到这赵英说的话。

“官家,官家?御医到了,我刚刚说有个小宫女,刚才见官家醒了,就偷偷跑去禀报太上皇、郓王和康王。现在太上皇和两位王爷正在赶来的路上,官家稍微梳洗下?”赵英这个老太监小心翼翼的问着。

这新帝是他看着长大的,看着赵桓眉头紧锁的样子,他也是一阵叹息。

这孩子心底纯善、不擅言语、木讷老实甚至有些唯唯诺诺。

他当初当赵桓的大伴那会儿,也没想过赵桓真的能坐到皇帝这个位置。

在两位耀眼的王爷面前,自己的官家,实在相差甚远。

这刚登基,就是国朝倾危,金兵南下,真是难为他了。

赵桓试图发出声音……用力发声中……发音失败。

自己这嗓子实在是哑的可以,可见原来的赵桓同志,如何的歇斯底里,心中有多大的畏惧,要不能哭到这种地步?

“太上皇陛下,郓王殿下,康王殿下驾临延福宫!拜!”一个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宫门外传出了山呼海喝般的声音。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

这种山呼海喝的声音来自宫门外的守卫的军队,这大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喊声震天,直穿云霄。

看来,虽然原来这具身体已然登基,但是…权利还是属于这位太上皇啊!

赵桓皱着眉看着门外。

“官家,您慢着点,小心地滑。台阶,台阶。”一个老太监搀着一个老人走进宫门。

而老人的身后站着两个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纡青佩紫,尊荣华贵之气扑面而来。

身后更是随从如云,排场极大,来人正是禅让皇位的宋徽宗,在宫里能这么大架势的只有这名老人了。

“亶儿啊,你怎么样了?今日登基大典之上,你可是喜极而泣,高兴坏了。”宋徽宗赵佶笑呵呵的拍了拍赵恒的肩膀。

亶儿是赵桓的儿时的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了。

高兴坏了?喜极而泣?真好意思说啊,原来那个赵桓明显是被吓的好不!

赵桓盯着老人和他身后的两名男子,喜笑颜开的老人,身后两人器宇轩昂英气逼人。一个身上都是儒雅随和的书卷气,一个孔武有力。他在看这几个人的资料。

宋徽宗赵佶看着不说话的赵桓,气氛有些沉闷,他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说道:“父皇年事已高。明日启程前往蜀中颐养。京城之事,就全靠亶儿了。”

“亶儿,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还是心里对父皇还有怨怼?”赵佶略有不满的问道。

赵桓看着面前三个人,该配合他表演的时候,自己只能视而不见。不是不情愿,是实力不允许,嗓子太疼,说不出话。

赵佶脸上的尴尬笑容被赵英这个老太监敏锐的捕捉到了,赵英上前解围的说道:“官家,今日晕厥,嗓子有些哑了,说不出话来,御医刚才诊断,倒是无碍。”

混了二十多年的潜龙之邸,他这点察言观色和圆场的能力还是有的。

赵佶这才一脸了然的表情。

赵桓乃是自己长子,现年已经二十有六,性子维诺,敦厚老实耳朵根子软,一向听话,自幼循规蹈矩。

现在长子这一副冷峻的样子,他还以为这赵桓登上帝位性情大变。

现在看这个长子,身上那股子柔弱居然尽然消失。吓得他还以为赵桓这十多年的太子都是在伪装。那事情岂不是大条了?

当然他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光线的问题。

“皇儿啊,金兵完颜宗望部已经过了相州。你在汴京可要好生应对,金人可不好对付。一定要重整旗鼓,挫金兵锐气,还我大宋山河朗朗乾坤!呵呵,朕相信你能做到。”宋徽宗赵佶脸上的笑容愈盛。

他越来越庆幸自己听从了蔡攸的建议,用着一招金蝉脱壳的计策,将皇帝这个烫手山芋一样的职位,扔给了自己的儿子。

否则现在面对金兵围城这个难题的就是自己,金兵凶悍,自己暂避锋芒,如若对方攻陷汴京,他可以趁势把都城被灭的责任扔给赵桓。

呵呵。赵桓心中有一万句娘希匹要讲,只是他的嗓子不让他说话。

赵佶说了这么多,只有个老太监回应,让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把御医叫到跟前,细细问起赵桓的病情。

御医诚惶诚恐的说道:“陛下无碍。只是有些惊神之症罢了。开几服药服下即可。”

今天是登基大典,却闹出了新帝晕厥之事,御医的心都凉了半截,只希望面前的太上皇不要怪罪。随着赵桓醒来,身体一切没有大碍,除了有些惊神以外,其他安泰。让他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一定要好生的调理,用药不要吝惜,如若再有问题,拿你是问!”赵佶吓了一下御医,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他心中百般陈杂,最后化成了一句叹息。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沉闷的气氛还在酝酿,大殿里无人说话,都看着赵佶。

让赵佶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的叹息倒不是愧疚自己禅让和临阵逃脱,而是这皇城里的繁华再见不知是何时。

“朕明日还要前往蜀中颐养。看你的面色已然无碍。朕还要收拾行装,就不多待了。”赵佶挥挥手离开。

赵桓想说话,可是嗓子还是火烧火燎的说不出话,这太上皇赵佶原来是要跑路啊!赵桓翻了个白眼,看了眼赵佶。

金兵围困都城,这个天下之主,居然要跑路?!还有这样的皇帝?

赵佶脸色大变,自己这长子居然如此无礼,厉声问道:“亶儿,若对父皇不满!就直言无讳!何故做如此不雅之事!”

赵桓投降,这贱人还真是矫情!

他眨了眨眼睛,用极为嘶哑的声音说道:“眼睛疼,眨眨。”

赵佶这才想起来,自己这长子哭的嗓子哑了不说,这眼睛也是哭肿了的。脸色变化了几下,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挥了挥手,离开了延福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赵桓的状态也让他意兴阑珊,长叹一声离开。

“恭送太上皇!”再次传来了山呼海喝,震得宫门都在嗡嗡作响。

赵桓目送着赵佶和其余两名男子离开,脸上挂着苦笑。

是刚才来访这仨人,一脸假笑的表演,让他想起了电视剧里的面瘫脸演技,而且他也不认识这仨人,问啥啥不知道,只好装傻应对了。

这是三个皇帝同台竞技,全靠面瘫去飙戏。

为首的那个是赵佶,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宋徽宗,亲政26年。

这赵佶会画画、写诗、书法、熏香、蹴鞠,书法上独创瘦金体,真正的书法大家,绘画大师。

大约来说,就是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皇帝。

性格胆小怯懦,还好大喜功。还十分懒惰,不喜政事,故重用蔡京、童贯等**乱朝纲。

这家伙,在金兵兵峰直指北宋汴京都城之际,他选择了罪己诏禅让皇位,准备跑路。

靖康之耻之后,在金国做俘虏期间,还生下了十四个女儿和四个儿子,当然有四个不是他的种儿。

也因此获得金枪不倒、宝刀未老、当然是选择原谅她等成就。而且好像还心怀鬼胎,无法查看忠诚度。

这是太上皇。一个极品。

长得孔武有力的就是赵构,他现在虽然不是皇帝,但是在两年后也就是了,而且现在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原则上天下兵马都受其军令。

这个“勇武”的皇子,在靖康之耻时,建立南宋,成为南宋的开国皇帝——宋高宗。

这个人有点狠啊!

赵构在靖康之难中,在第二次开封之战时,在所有的赵氏皇族都被围困在汴京城内之际,自己老婆也在汴京城内,他见死不救,带兵回到应天府登基称帝。

他眼睁睁的看着靖康之难的发生,两代皇帝、无数女眷、满朝文武,被金国遛狗一样遛回金国。他老婆也在奴隶之中。

而且他老婆当时怀有身孕,被金国将军置于马上,颠簸百里导致流产,为娼为伶十数载,送回南宋时,已为冢中枯骨。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的事,他忍了。

而且赵构南幸临安之后,第一时间广开后宫,频纳嫔妃。更是诛杀忠臣良将,自毁长城。

任用秦桧为相十数年,向金国俯首称臣。

后人笑称:完颜构,臣构、赵狗,赵跑跑等。每每谈及赵构,皆笑称:他也配姓赵?

现在因为这赵构想当皇帝,怀有不臣之心,也无法查看忠诚度。

光看简介就觉得头疼,这赵构也是毫无下限,也是一个极品!

浑身书卷气,儒雅随和的皇子是赵楷。

封王郓王,官至开封府尹,还是皇城司提举。

是那宋徽宗赵佶的第三子,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同母弟弟。

拜师太傅蔡京,素有贤名。

擅长绘画,书法,也极受赵佶喜爱,赵佶曾任赵楷做过十一地节度使,统领十一镇兵马。

最亮眼的这个赵楷,还是整个中华史上,学历最高的皇子!

唯一一个以皇子身份成为状元之人!后世康麻子效仿之,参加科举,也只是得了个榜眼而已。

在大宋这个文人乐园里,这人当真的天选之人,不做皇帝,群臣们都不答应啊!

这个皇城司提举,是宋朝皇家特务机关的总头目。

政和八年,赵楷就担任皇城司提举,履任已久。

此前这个职位,一直由皇帝亲自担任。而且他出入皇城,不限晨昏任何时候都可出入。

在三天前赵楷还是开封府尹,在北宋,开封府尹代表储君!

也是怀有不臣之心,需小心谨慎,无法查看忠诚度的角儿……

自己这系统果然咸鱼,唯一有用的忠诚度,还失灵了。

赵楷想当皇帝,而且宋徽宗有意传位与他。

奈何造化弄人,金兵南下,赵佶又舍不得抛出自己的状元儿子顶锅,只好将唯唯诺诺的赵恒,送上了帝位。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三个皇帝唱一台戏?尬演半天,毫无演技。

赵桓觉得这北宋亡的一点都不冤枉!

金兵已经离国都只有一条黄河之时,依然在争权夺利?

各自心怀鬼胎,不亡国才怪!

呸!一群坑货!

第三章 神器帝位 有德者居之!

太上皇赵佶和两位皇子要走,赵桓就站在榻前,懒得动,也懒得送。

不过在宫门打开的一瞬间,他还是紧走了几步,走到了宫门口。

天寒,地冰如镜。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飘洒着,太上皇和皇子自然有坐撵,这雪撒不到他们头上。

宫外的冷气一激,赵桓觉得自己这嗓子有些痒,咳嗽了两声,倒是能发出声来。

只是他现在无暇顾及自己的嗓子。

他走到宫殿门口的原因是他看到的披甲之士。

雪花飘落了不知多久,宫外的雪花都有膝盖那么深。

延福宫外跪满了侍卫!

他们披甲带盔,就那样单膝跪在雪地之中,

双手被冻的通红,一只手抓着膝盖,一只手抓着朴刀握柄。身姿挺拔。

赵佶在宫内徘徊了那么久,他们就这样直挺挺的跪着,巍然不动,精悍之风尽显。

刚才在宫内,那一长排的宫女和太监赵英,见到赵佶都行的半蹲礼和拜礼,未曾有跪下,但是这些悍卒就这样直挺挺的跪在雪里这么久?

这就是大宋的武人地位吗?

赵桓虽然历史有些白痴,但是还是知道宋朝重文轻武,只是没想到如此严重!

【历史背景提醒:亲从官:亲从官乃是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

【从精锐部队中挑选善战之人,充任亲事官!再从亲事官中,挑选出有材勇者担任亲从官!与明朝锦衣卫之大汉将军类似的大内高手!隶属于皇城司。】

【直接听令于皇城司提举和皇帝命令。掌宫城出入之禁令,担任整个皇宫的戍卫,宫门启闭之节皆属于他们的职责范围。】

【因为你登基时的拙劣表现,亲从官对你的忠诚度略微降低。】

这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吗?武功高强,忠心耿耿护卫皇城。

只是赵桓看这个描述,心有戚戚。

因为这只亲从官部队,好像对自己忠诚度不高…

赵桓忽然觉得自己被毒蛇盯上了一般,一股寒意从尾椎直上,让他通体发凉!

他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已经走到宫门外的赵楷,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亲从官听从皇城司提举的命令,而这皇城司提举,现在正是这个赵楷!

他看着雪地中跪的直挺挺的亲从官,这群皇城戍卫队,就这样半跪在雪地之中。

“他们就一直这样跪着吗?”赵桓对着跟着自己的太监赵英问道。

赵英的忠心度100,看来值得信任。

赵英自然看到了亲从官们的模样,也是有些可怜。

大宋宦官和武人的地位都不是很高。这种待遇让他有些感同身受。

赵英点了点头说道:“官家,如果没有命令,他们会一直跪着。”

“这里面谁是领头的?我……朕说话管用吗?”赵桓继续问道。

“那一位沈从,是亲从官上一指挥使。”赵英回答了半句,后半句没有明说。

这话他张不开口,自己这个官家现在的确很憋屈。

“叫他过来。”

赵英小跑着找到了沈从,一个魁梧的壮汉,眉宇间有血煞之气,看来也是经历过战阵之人。

沈从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末将皇城司亲从官,上一指挥使沈从!参见陛下。”沈从的声音中气十足,只是盔甲上都是雪花,活脱脱的像个雪人。

【沈从:皇城司亲从官上一指挥。自有习武,闻鸡起舞,夙夜不懈,一手铁槊玩的出神入化。读过一些兵书,领兵略有战绩。在兵骄卒悍的亲从官做到上一指挥,人际关系通达干练,亲从官皆听其令。忠心度:30/100,对大宋忠诚度100/100。】

“起身。让亲从官起身吧。留几个巡逻之人,让其他人休息吧。”赵桓试图命令他。

延福宫前有近五百的亲从官,这肯定不是常规的巡查职责。

说是保护,不如说是听从那个太上皇赵佶的命令,看管他。

沈从站了起来,听到赵桓的命令,脸上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头称是,前去指挥亲从官从雪中起身,有些兵卒站起来,还有些站不稳。

毕竟跪的久了,就很难站起来。

亲从官只留下了十多个巡查兵卒,大部分离开了延福宫前的小广场。

赵桓略微满意,自己至少占着皇帝名头的大义,只要不是太为难的命令,他们还能听话。

赵桓跺了跺脚,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他正准备转身回宫的时候,听到沈从的声音。

“陛下,臣有一事禀报。”

“何事?”赵桓惊讶的问道,这位沈从简介上来看,应该对自己很不满才对。

“郓王殿下今夜拿了入宫的腰牌,从事官回报,郓王命令从事官辰时休息,亥时生火造饭,子时入宫。”沈从的每一个字都落在了赵桓的心里。

这几个意思?

这古人说话拐弯抹角,这时辰,他这刚到大宋,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是几点。

出入宫闱,不限晨昏的赵楷,辰时是何时?亥时又是什么时候?子时入宫?

他准备造反吗!

【历史事件提醒:六千亲事官,都是精兵悍卒修整一整天,子时,也就是午夜十二点。赵楷意欲发动宫闱之变。】

赵桓一愣,这货真的要造反啊!

只是这个赵楷,也太膨胀了吧!

没有什么阴谋,就这样明晃晃的,带着六千亲从官造反?

赵桓满头黑线,不过他心里有了些许疑问。

这赵楷,是重合元年的状元!

在这个大宋朝,怎么看都是精英之中的精英啊!

这赵佶为什么不让他当皇帝?选自己干什么?

看看把这整的赵楷整的跟个柠檬精一样。

他略微思索找到一个答案,大概就是,赵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全才,赵佶很喜欢他。

金兵南下围城汴京,现在登基,九死一生,所以赵佶舍不得赵楷现在当皇帝。

舍不得?三个字让人十分心酸。

我屮艸芔茻!

这特么舍不得赵楷,就舍得原来的赵桓了吗?

这当皇帝的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任性的很,做事全凭心意!

这还是亲爹吗?不会是从隔壁老王家抱过来的吧。

【历史事件提醒:宋高宗赵构,一生无子嗣,从隔壁老赵家,抱了一个回来养着,后来这个养子继承了赵构的皇位。】

赵桓看着亲从官们在雪中互相搀扶着离开延福宫,他心里也是百味陈杂。

这大宋都已经风雨飘摇到皇帝跑路的地步了,居然还在如此糟践武人。

还有心里打着小算盘的皇室三人组,这种时候,居然还在玩这种争权的把戏。大宋亡的不冤枉啊!

他忽然觉得这个皇帝的职业真的好危险。

金兵南下马上围城!

还有个臭弟弟,随时想取自己项上人头而且还有能力做这件事!

自己这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还?!

在此之前,他都认为当皇帝是一分美差,三宫七十二嫔妃,后宫佳丽三千让人羡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权极天下,风光无限。

但是他现在是北宋末代皇帝,这个职业就变得太高危了,稍不留神命就没了。

“进宫细说!”赵桓对沈从说道,自己匆匆进入延福宫中。

他挥手解散了宫女。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

自己醒来的消息,被一个宫女通知给了无能皇室三人组。他可听到赵英说这事了!

这是涉及生死之大事!岂能马虎?

他很敏锐的把握住了沈从是这件事的关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

而且他对大宋的忠臣高达100,大宋风雨飘摇,换个皇帝,怕是直接要完。

他应该知道换皇帝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才对!

“今日陛下登基之时,郓王殿下命从事官辰时休息,从早上休息到半夜时分吃饭,然后入宫,目的不言而喻。”

“路线也规划好了,从东掖门入宫,长驱直入,直扑延福宫而来。目的……”沈从目光有些闪烁,这话说的有些犯忌讳。

“说吧。”名义上沈从是皇城司的上一指挥,隶属于皇城司,属于郓王的下属,现在这些汇报,其实已经算是背叛了赵楷。

“仿唐国太宗皇帝之举。”沈从将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玄武门事变,杀兄逼迫其父亲退位禅让,登基称帝。大唐盛世的事,就是不学文科,也会知道一些。

沈从解释道:“郓王殿下说:夕有唐宗逆势而行,登大宝之位,开一朝盛世长歌。神器帝位,有德者居之!”

赵桓心里默默的给赵楷竖了个中指,啊呸!他也好意思自比唐太宗!

李二可是打了大半个天下,文治武功,是他能比的?

第四章 要不要试着逃跑?

唐太宗那是什么人?唐开国之时,秦王李世民就累下赫赫战功!

即位之后,更是以史为镜,兢兢业业数十年,造贞观盛世。

这家伙也好意思自比唐太宗?

就看看他现在做这些事,哪里有一点明君的样子?!

金兵南下,已经到了黄河,大敌当前,杀掉一个已经即位的皇帝,还是篡位,会给朝堂带来多大的动荡?

他一个理工狗都晓得其中的厉害!

这傻弟弟赵楷还状元,就这个种样子?

他也配姓赵?也配当状元?

“得亏不是我亲弟弟,我不拿拖鞋抽的他亲妈都不认识,我不姓赵!”

赵桓看着沈从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当然,赵桓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让亲从官从雪地中站起来,让他们休息,就收买军心了。

如若这样可以收买军心,那岂不是天下唾手可得?

不要开玩乐了好不?

他还没那么自恋!

自己也没有什么王八之气四溢而出,小弟纳头就拜,美女投怀送抱不能想太多。

沈从跪在地上说道:“大宋现在危如累卵,稍有不慎,就是国朝倾覆。届时天下黎民苍生,皆陷囫囵,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金兵就在城外十里处的黄河岸上!郓王殿下若有鸿鹄之志,安能在此时选择做此等忤逆之事?”

赵桓明白了,这沈从是不看好郓王。

并不是不看好郓王赵楷他能不能登基,事实上,只要沈从选择束手旁观,这赵楷进宫拿皇位,易如反掌。

沈从是不看好郓王赵楷他能够成为一任明君!现在这种情势下,赵楷的做法,无疑会寒了所有忠义之士的心!

比如这个沈从!

这个赵楷能在国难之时,做出如此下作的事,那他什么做不出来?

跟着这样的皇帝,下场也绝对好不了。

“沈指挥,这事你可有主意?”赵桓问道。

如果这沈从没有办法,就不会有这次的延福宫奏对了,他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赵桓也没有被马上要面临的危机,给吓的慌了手脚。

虽然表面上,赵桓稳得不行,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这可是宫变的大阵仗啊!光从电视上看,哪一场宫变不是血雨腥风,血流成河?

虽然在正常的历史线里,这次的宫闱之变,应该是宋钦宗赵桓大获全胜。

否则宋钦宗怎么成为靖康之耻的男主角?

两帝被俘里面可是有宋徽宗一席之地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不会引得蝴蝶反应,发生不可知的变化。

“种师道,种少保率领西军驰援汴京,十万精锐甲士就在城外。可做依仗。”

“而宫内有三千亲从官皆议论纷纷,不愿伙同亲事官起势,甚至亲事官中也多为不满!”

“郓王能依仗的就是六千的亲事官,还有数万京师禁军。禁军名为禁军实为权贵家奴,其战力可忽略不计。”

禁军是家奴?

“所以,陛下平叛之事,极为容易。就是现在,让大理寺少卿前去拿人,这宫闱之变自然就没有了。”沈从说完看着赵桓,他想从赵桓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惜赵桓一副面瘫脸,脸上并没有变化。

他还在懵逼,老半天才梳理清楚了这复杂的关系。

城外有一只勤王军,好像算是靠得住。

皇城内有数万禁军都是渣渣。

而六千亲事官是这次宫变的主攻手,还多有不满……

沈从说的这些,其实这是一次试探,来自于大宋武官集团的试探。

宋重文轻武,武官集团需要知道赵桓的态度,也需要知道赵桓的心性和能力。

赵桓听到沈从说极其容易,初以为沈从在胁迫自己升官,或者有其他更大的意图,但是他还是从这话里分析出了些许东西。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让大理寺少卿拿人,无宫闱之变之实!

这郓王赵楷最多就是罢官削爵,甚至有可能因为证据不足,扯皮之后没有结果。

第二条路,就是等待郓王赵楷叛乱,坐实其叛乱的举动。

意图谋反,到时候就不是扯皮,而是主动权在自己手中,要杀要剐,就只能听自己这个皇帝的意思了。

赵桓很喜欢走第二条路,但是第二条路,很危险。

如果皇城内的三千亲从官,挡不住那六千亲事官,被人一路从那个东掖门打进这延福宫,自然万事皆休!

即使僵持,京师禁军挡住了种师道的城外十万西军,他还是要死。

毕竟郓王人多势众!

沈从说那数万京师禁军是猪。可就算是那是猪,也几万头呢。

杀也要杀上好几天呢,那只大宋西军进城,能收获的只有自己的尸体了!

这沈从值得信任吗?也是一个问题啊!赵桓挠头,这个皇帝看起来并不好坐。

沈从到底是在试探自己对郓王赵楷的态度。

还是真的心怀天下,不忍换帝带来的朝堂风波危及大宋的社稷?

人心隔肚皮。

但是现在的自己有的选吗?

不过他心里有一丝慰藉,那就是沈从对大宋的忠诚度100。

聊胜于无,他还能自我安慰一下,这是个忠臣,能用。

【历史事件提醒:正常的历史线中,宋钦宗赵桓,选择宣大理寺少卿连夜进宫,在子时之前,拿下了郓王赵楷。因缺少证据和郓王势力营救,郓王赵楷最后安然无恙。位列王爵、官复原位:皇城司提举!】

赵桓一愣,选择第一条的话,无疑是非常安全,但是……

这个选择不就是没选吗?这特么是在放虎归山!!

这还是赵楷第一次起事,经验不足!现在就拿着心怀二心的六千亲事官,起兵造反,直奔皇宫而来。

那下次呢?直接把皇宫付之一炬也有可能!

“静待其领亲事官起事,然后一举拿下!”赵桓站了起来朗声说道。

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那就来吧!

结果还能更加糟糕?

第二条路无疑十分危险!

但是他同样十分清楚,选择第一个的结果,就是打蛇不死,必反受其害!

而且即使选择第二条路,结果真的更坏吗?

选择苟下来,结果不外乎被金人掳走,过上生不如死的俘虏生活。

那样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就一定比现在死掉好吗?

还不如现在赌一把!

虽然赵楷是自己敌人,但是他说的那句话,他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神器帝位,有德者居之!有能者居之!懦夫,不可居之!

这是一场豪赌,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自己的未来。

“是!”

【因为你的选择,皇城司上一指挥沈从对你的忠诚度增加5点。现在忠诚度:35点。】

赵桓看着渐行渐远的沈从,知道这是一次君臣之间的互相考验,如果沈从这次在郓王叛乱之中表现骁勇。

那未来沈从就会变成赵桓真正的心腹。匡扶社稷之功!

他愿意相信沈从的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沈从虽然对自己只有30点的忠诚度,但是对大宋的忠诚度高达100点!

这种忠诚度下,他选择相信沈从不会做出危害大宋之事。

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原来的宋钦宗虽然表现不佳,在登基大典上哭晕了过去。

但怎么看都不是赵楷那种疯子,在金兵即将围城之际,选择宫闱之变的方式,获得皇位。

如何选择,这个大宋的忠臣,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应该吧。

而且正如沈从所言,一日之内大宋换了两个帝王,对大宋江山社稷绝对不利!

赵桓好歹是禅让上位,乃是顺位继承。即使再朝堂内安排自己的嫡系,手段也会相对温和,清理宋徽宗嫡系的时候,也不会赶尽杀绝。手段也是有迹可循。

假若郓王赵楷真的坐上了皇位,肯定要清理与他政见不合的朝臣,朝堂腥风血雨,几乎可以预见!亲族同胞宋徽宗那些儿子女儿们,肯定会也会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但可以肯定的是,赵楷绝对是个疯子,如果真的突破东掖门,在延福宫草翻了自己,肯定会砍了自己。

就郓王那个书生的模样,还想自比唐太宗李世民?他也配?!

“赵英,前往城外军营,询问种师道是否知道此事,令其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在子时之前赶到东掖门前!”赵桓还有个对自己百分百忠诚的宦官可以用。

既然这种师道,能够千里迢迢赶来勤王,自是将大宋的安危放在了首位之上。他也没有把鸡蛋放到沈从这一个篮子里。

赵英走后,赵桓开始思考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是延福宫,出了东承天门之后,走不多远就是文华楼,再走两步,就是那西华门,出了西华门就出了皇宫。

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他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这皇宫真的是太小,他站在延福宫门前,就能看到皇城外的酒楼,大大的酒字,他还是看得清楚。

要不要试着逃跑?这皇宫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些!

第五章 东掖门外下了好大的雪

赵桓支开亲从官侍卫,让宫女散去,让赵英前往城外那个种少保的军营。

自己逃跑的先天条件已经具备!

皇城内的亲从官已经准备应敌,趁着赵楷叛乱引得大乱之际,自己逃跑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他左右看了看。

这延福宫里金银器一大堆,皇室出品,必属精品。

随意拿一些出去买,跑到江南绝对可以做一个富家翁,就是恐怕不好销赃。

而且凭借自己超过这宋朝近900年的知识体系,到哪里还不能活的异常潇洒。

做做肥皂,铸铸铁,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岂不美哉?

听着小曲唱着歌,日子美滋滋的,不比这朝不保夕的日子更舒坦?

到时候自己再搞个小火车,弄几条大船,南下西洋,搞搞贸易,册封一下部落土王岂不是很舒服?

富可敌国不敢说,小富即安还是可以的。

不比搁在这满是危险的皇宫里玩命强?

都是那个名为赵佶的老货做的事,凭什么让自己当替罪羊!

傻子才当这个背锅侠!

管他朝代更迭、权利交割、尔虞我诈、江山易主、神州陆沉、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关自己毛事!

自己从没想过要当皇帝!

这具身体也没想过要当皇帝!

继承这个皇位还是别人架上台的!

自己还是个穿越众,凭什么替原来的主人背锅!

他不停的收拢着金银器到一个包裹里,不过越是收拢,越是缓慢。

到最后,他的手停了下来,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自己还是没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他已经分析出了赵佶,为何禅让给原来赵桓皇位。

能在登基大典上哭晕的人,胆子大不了那里去。

如果汴京守住了,金兵退了,赵佶就能安安稳稳的回来汴京。继续做太上皇,把赵桓变成提线木偶。

如果赵桓因为惧怕逃亡了,金兵把都城被破,国破山河的责任,甩到不负责任的赵桓身上,简直不要太完美的策略。

赵佶正好在临安复辟,一举两得。

还有那个赵构,未来的宋高宗,会放过他?绝对不会!

赵桓之所以停下手中的动作,就是想到了明朝一个皇帝,朱允炆。

如果一个皇帝被废掉他,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这点常识赵桓还是懂的。

难道真的学那明朝的建文帝朱允炆南下西洋,躲躲藏藏?

那和被金人抓到辽东,做牛做马,好像没什么区别。

当然,他不跑了,还有最重要的原因,那是因为沈从两句话里想到的局面。

皇权至上的封建朝代,皇帝接连逃亡,对军士和民众会造成怎么样的伤害?

他在收拢金银器的时候,心里有了一些场面总是挥之不去。

战乱的国家是何等模样,他大概可以想到。

莫过于残垣断壁,白骨皑皑!强征壮丁,比比皆是!沃野千里,无一男丁!耕种荒废,饿殍千里!严峻酷法,民不聊生!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衣衫不整,饥不果腹!恶贼横生,颠沛流离!饥肠辘辘,易子而食!

他将金银器一件件的摆回了原位,他决定不跑了,能跑到哪里去?

最大的敌人,不就是金人吗?

他们难道是铁做的?大刀片子砍上去不会掉肉?

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难道这群金人还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他之所以如此选择,还有一个原因!

看着人间惨剧发生,而碌碌无为,自己还特么是个爷们?

不就是一个皇帝吗!不做做看,谁特么知道自己合适不合适!

就这样跑了,和自己所唾弃的那个赵佶,又有什么分别!

赵桓没有去休息,他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爬到了文华楼上,望着宣德门五凤城楼。

纷纷大雪给大宋的都城蒙上了一层白色,平添了几分靓丽。

白雪镶红墙,碎碎坠琼芳。片片互玲珑,飞扬玉漏终。

安静到了极点的宫殿群落,在宫灯的照耀下,美如画卷。

大宋皇城小的可怜,从延福宫的文华楼,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不远处的宣德门前,有些汴京的孩童,在雪中嬉戏玩闹,还有孩童弄得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被父母训斥。

偶尔也会有马车缓缓走过,马夫吆喝着孩子避行。

夜里的汴京安静而祥和,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城外的金国大兵,已经距离不到十里。

汴京不宵禁,但是今天大雪,街上还是有很多人在抓紧回家。

偶尔还有一些宅子里在这深夜里有着微弱的灯光,或许是游子的母亲在微弱的灯下缝补着衣衫。

亦或许是寒窗苦读的学子,专心致志的备考。

他们这些烛光,点缀了深夜的汴京。

这就是大宋吗?

这群普通人,这些百姓,才是构成大宋的主干,而不是他姓赵,就代表了大宋。

自己跑路,这些人还能安逸吗?

怕不是,只有绝望吧。

他还看到一支庞大的车马在笔直的御街上缓缓前行,还能看到大大的黄底红字的赵字旌旗,在凛冽的寒风中。

八匹骏马拉动的车辆,如同一座移动的房屋一般,在汴京城内能有这种排场的只有宋徽宗赵佶。

这个赵佶是真的着急啊!

居然没等到次日太阳升起,就匆匆带着自己的妃子和收拾好的行装,向着城门方向而去。

郓王府灯火通明,无数亲事官举着未曾点燃的火把,静静的矗立在大雪之中,巍然不动。他们在等待郓王的命令,金兵围城,这个时候的郓王召集他们,定是要出城应敌。

大丈夫何惧生死!

郓王将崭新的大红色龙袍披在身上,带好自己的晁天冠,坐在榻上,心思起伏。

自己终于等到了今天,从重合元年的参加科举,获得状元名号的那天起,他就在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夫人,你觉得这身龙袍,可还合身?”赵楷脸上喜气洋洋的说道。

父皇已经离京,朝堂尽是文官大臣,自己的状元,天生文官亲和,还有汴京将门支持,此次进宫取那皇位,必然是手到擒来!

朱凤英是赵楷的妻子,而她的姐姐朱琏,是赵桓的皇后。

她在昏暗的烛火中皱着眉头,此番进宫真的能一帆风顺?这是宫闱之变,如此狷狂,真的能拿到这大宋的皇位吗?

“官人,还是把甲胄穿上,刀兵无眼,小心伤到了。”朱凤英小声的说道。

赵楷长笑两声,大笑着说道:“要称呼我为官家!过了今日子时!我就是这大宋的皇帝!万人敬仰的陛下!而你!夫人,就是我大宋的国母!母仪天下的皇后!从今天起,要习惯你的身份!”

朱凤英觉得赵楷现在真的是疯了。

机事不密,则**。

她不看好赵楷这次的宫闱之变。自己也需要小心打算。

“宣亲事官三位军都指挥使进来!”赵楷现在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哪里看到了妇人眼中的犹豫和担忧?

“殿前禁军军都指挥使曹林,王琛,郭奉,见过陛下!虎翼后军、天武后军、神卫后军共六千人集结,任凭官家差遣!”三人披甲带刀走进了屋中,附身说道。

他们带着森罗一样的面具,让人不寒而栗。

“好!好!好!甚好!待到明日登基之时!就是尔等荣华富贵永享之日!人人都是从龙之臣,人人都有从龙之功!令全军点燃火把!准备进宫!哈哈!”赵楷狂笑着说道。

当然他觉得一个明君应该从谏如流,所以将龙袍褪下,换上了戎装,披上朱红色的大氅,踏出了郓王府的大门!

朱凤英却倚着门楣,眼神中并没有希冀,而是有些绝望。

“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若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愿郎君天眷。”朱凤英长叹一声,往日琴箫和鸣,不复。

她找出一匹快马,出城而去。

她乃将门之后,骑马之事,对她来说不难。

她之所以离开,是因为赵楷事不可成,郓王府安能幸免?此时不走,天崩地裂之时,谁又能保她?

……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行人一空,远处游子母亲熄了烛火,而赶考的书生,也吹灭了油盏,就在赵桓觉得自己要被冻僵的时候,忽然精神一振!

来了!

赵桓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等到的一幕,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

赵楷也换了一身戎装,手里提着一把长枪,威风凛凛,身后有看不清多少的披甲之士,亦步亦趋的跟着少年郎向着皇城而来!

明灭不定的火把如同长龙一般,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整齐的军阵一看就是精锐之师。

赵桓似乎听到了那军靴在御前大道上行走的声音,整齐而响亮。

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幻觉,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根本听不到那种声音。

但是赵桓还是止不住的发抖,这是赌上性命的一战。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赵楷相对于登基之前的赵桓而言,曾统领天下十一镇兵马的节度使。

皇城司提举,统领亲事官和亲从官近万悍卒强兵。

状元身份的天生文官亲和,他手中的力量实在是太多了。

赵楷毫无疑问是强者,但是现在城门外,黄河岸上,金兵围城,他却将屠刀伸向了皇城里登基前一无所有、登基后也毫无底牌的赵桓。

就为了这个皇位,丝毫不顾及天下黎民百姓。

这样的人,坐到这个位置,说不得还不如自己。

赵楷骑在高头大马上,率领身披黑色甲胄的亲事官,走到了宫门之前,高举着手中火把,似乎在说些什么。

然后宫墙上的大门缓缓打开,他就这样带着一群精锐的兵卒,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宫城之中。

而且赵楷还挥着手,似乎还在向着城墙上的无数亲从官打着招呼。

赵桓如坠冰窟,自己豪赌看来是失败。

赵楷带着六千亲事官,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走进了宫城之内?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大冬天的他的脑门上蒙上了一层汗珠,一种寒意从心底而出,让他通体发凉。

整个人陷入了绝望之中。

自己豪赌输了,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而已。

反正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一次而已,没关系。

哎……

赵桓在长吁短叹的时候,眼睛依然紧紧的盯着从东掖门大摇大摆进入皇宫内的人马,这群家伙真的是窃国之贼!

金兵威逼汴京,还在这里搞这种政变和清洗,这是嫌亡国太慢吗?

所有的亲事官身着黑色盔甲,在大雪中走进了皇宫之内,东掖门的大门缓缓关闭。

识人不明,轻易的相信了那个沈从!

而且自己的救兵,好像也没搬过来,真是莫大的失误,应该先离开京城,看看战果再做打算。

正在赵桓长吁短叹,想着是不是下到文华楼下受死,让自己更体面一些时,事情忽然发生了变化!

东掖门进来是一片广场,这片广场与赵桓所在的文华楼和延福宫,只有一墙之隔。

广场不算太高的宫墙上出现了一大堆的亲从官,他们身着明黄色的铠甲,肩膀上系着红色的丝带,手里端着寒光凛凛的弩箭!

还有半个书桌大小的弩密密麻麻布满了城墙!

特别是在延福宫与广场的后墙上,全部都是这样的劲弩!

【历史物品提醒:床子弩:三公八牛弩,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第一。】

【床子弩其发矢不仗人力,而用机括,强而及远,较弓更烈。张弩人四人,负责拉弓弦。进弩人一人,负责填弩箭,发弩人一人,可控轮盘方向。射程可及千步,约1550米左右的射程。】

【有效可控射杀射程为550米,当然需要熟练的发弩人才可达到这样的几率,新手发弩在没有数学体系下,命中率完全靠信仰。】

【箭身名曰一枪三剑箭,长约两米,长枪一丈,中有三剑,可掠杀敌军,箭镞为尖形、锥形、铲形。此时装配铲形和尖形。】

额,看着系统的道具说明。

赵桓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想到了手撕鬼子的神剧剧情,1550米的射程,550米的有效可控杀伤射程。

实在是让他冷汗直流,他在文华楼这个距离,这群亲从官只需一箭,就能把他射个穿糖葫芦,说不定还能飞起来。

这特么跟狙击枪有何区别?

三米长的箭矢,让人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兴致来。

射手断手,射脚断脚,射头,场面不要太好看。

【历史事件提醒:契丹大将萧挞凛就被射中了头,很不幸,当场死亡,因为宋与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缔百年盟好。】

赵桓的心情也变好了很多,毕竟这群明黄色的亲从官,没有准备让赵楷这么容易过来!

“逆贼赵楷!束手就擒!逆贼赵楷!束手就擒!”山呼海喝是亲从官必备技能。

城墙上的亲从官们,经常能看到皇帝,整齐划一的喊声,早就练得极为熟练。

现在的声音声势如虹,直上云霄,似是像穿破那层层的乌云一般,喊声响彻了整个汴京。

赌赢了!系统还算靠谱,这忠诚度一百分,果然还是有点用处的!

第六章 谁上火 滋醒他!

远处的屋舍亮起了微光,不断有人上街驻足观望。

偶尔有高门大户里有快马疾驰,驻足皇城之下,在弓弩的威力下,止步不前。

这场宫变,终于惊醒了熟睡中的汴京城,御街上无数的人影攒动着,讨论着这场宫变,却被城墙所阻挡,看不清楚详情。

人在成功之前,是最得意的时候。

赵楷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沈从会在这个时候,用如此多的弓弩,对准自己!

他一介武夫,不怕御街前的铡刀吗?

他怎么敢如此行事!

自己是郓王,赵氏宗亲!

自己是皇城司提举,他的顶头上司!

自己乃是重合元年的进士,士大夫身份!

他怎么敢用弓弩对准自己!

不想活了吗?

赵楷慌张的来回乱看,马匹在巨大的喊声中,不安的乱动,差点把赵楷掀下去!

亲事官慢慢的后退,与赵楷拉开了距离。

赵楷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挥动手中的皮鞭,大声呼喝着、

即使站的很远的赵桓都听到了他的呼喝声:“朕乃郓王赵楷!朕乃皇城司提举!朕乃重合元年进士第!朕乃十一镇节度使!朕乃真命天子!看谁敢杀我!”

喊声之后,赵楷策马狂奔,向着延福宫疾驰而来!

赵楷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

他目眦欲裂的怒吼声,和宝马狂奔的模样,看起来气势十足,就是傻了些,单枪匹马发起了冲阵!

取死之道。

咻,似是划破空气的声音,似一道寒光闪过,米长的箭矢狠狠的扎进了马匹的腹中,疾跑的骏马一个骤停。

赵楷被疾驰的马匹这个骤停,甩了很远,没了声息,嘴角不停的抽搐着,

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什么。

的确没人敢杀他,能杀他的人只有皇城里的皇帝。

当然皇帝现在好像也没那个权力,毕竟他是士大夫。

亲从官射的是马,巨大的动能直接射穿了马的前胸扎入,整个马都蜷缩成了一团,挣扎了几下,不再动弹。

“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再次传来了亲从官山呼海喝的声音。

领头的郓王赵楷生死不明,亲事官们也慢慢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武器,束手就擒。

在强弓劲弩面前,反抗没有意义。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弓弩的威力,就拿神臂弩来说,上弦之时,稍有力有未逮之时,膝盖骨都能给削没了。

那还是单兵弩,这种床弩的威力更强!

他们披甲带兵不假,可是没带弓弩,弓弩需要经过兵部武库。

赵楷压根就没想到,这皇城里还有弓弩手埋伏!

前一刻的他们,还做着加官进爵、从龙之臣的美梦。

现在已然心如死灰。

投降者不杀?善待俘虏吗?

赵桓心中隐隐有一些熟悉感。还真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赵楷并没有死,他是被吓的不知道该如何。

床子弩作为大宋国朝的大杀器,他当然知道其威力有多么恐怖。

辽圣宗南下侵宋,辽军大将萧达凛被床子弩的巨箭射中头部,当场身亡,其场面极为血腥,场面一度失去了控制。

也因弓弩的强劲,让辽国上下心有戚戚,止住了辽国的第二次侵边,更是在那时签订了相对公平的澶渊之盟。

维持了辽国和宋国上百年的和平。

他知道床子弩的威力巨大,但是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这种兵器的冰冷的威力,一匹马直接被射杀,生气全无。

他被吓住了,瑟瑟发抖,脑海里一片空白。

越是胆怯,越会高声吵闹,以掩藏自己内心的恐惧。

这场宫闱之变,开始的时候,气势如虹。

最终以赵楷被俘,亲事官全员被俘虏草草结束。

沈从亲自将赵楷羁押,赵楷倒在雪地里虽然狼狈,但是亲从官无人敢上前俘虏这名亲王殿下。

沈从心情略微沉重的带着捷报,来到了延福宫下。

无人流血的解决了这次宫闱之变,本应该是天大的功劳,但是他一点都不高兴。

这是天大的功劳不假,但是明日的朝堂可想而知,一定有无数文臣攻讦他。

自己一介武夫,出身低贱,自然无人看得起他。

即使人证物证具在!即使是当场抓捕!

但是,赵楷是重合元年进士第的状元!

是所有文臣心目中的明君!更是文臣们想要更进一步的工具!

神器帝位,有德者居之。

也不是赵楷不是为了自己谋反寻找口号,而是真的如此认为!

换个时间,如果不是金兵南下,沈从说不定就不会张弓开弩,而是选择冷眼旁观。

但是现在,城外金兵围城,这不是一个换帝的好时机。

沈从来到延福宫发现没有灯火,没有宦官,没有宫女,心中有些疑惑,朗声喊道:“臣亲从官上一指挥沈从,求见陛下。”

没人回应?这新帝是跑了吗?

是呀,太上皇都跑了,这新帝胆小怯懦出了名,和赵佶一样选择逃跑,也不稀奇。

这老赵家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奇葩。

我呸……

“我…朕在这。”赵桓从文华楼拾级而下,花费了点时间,到了延福宫已经看到了沈从在等着他。

沈从看到了一个雪人,独自从文华楼方向而来。

“朕都看到了,进宫说吧。”赵桓跺着脚,进了延福宫。

沈从收起了自己的鄙夷,这新帝是不放心自己,亲自在文华楼上盯着呢,倒是有几分胆气,战阵萧瑟,等闲人第一次看到,不被吓呆都算好的了。

延福宫内炭火不断,虽然不算暖和,但没了寒气,就不至于哆嗦了。

“沈从,你说这赵楷怎么办?”赵桓哈着手问沈从,倒不如说问自己。

他看到了无数亲从官包围了赵楷,但是无人可动的场面。

也看到了沈从现在脸上的无奈,这是大宋武人的无奈,也是这个时代的无奈。

赵桓已经完全明白了。

沈从不仅仅代表他自己,他现在做的一切,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大宋的武人集团。

他们都在看着自己,会做如何抉择。

谋逆大罪,人人得而诛之!

重合状元,可逍遥法外?

“但请圣上明断!”沈从把皮球踢了回去,这事不是他能张嘴说的。

他只是一个上一指挥从五品的小官。

这赵楷叛乱如何定性,得等朝堂上那些宰丞们和新帝吵完架,才能定下来。

“左右是一个亲王,烧一壶好酒,炒几个小菜。好生伺候着。”赵桓冷冰冰的说道。

沈从略微有些失望,但他已经想到了这种结果,但是亲耳听到,还是有些焦虑,现在时局不稳,留着赵楷,绝对有大患!

用赵楷牵制朝臣,算是一个理由,但是弊大于利。

已经很久未曾斩过任何士大夫的大宋,怎么可能轻松的砍了一个状元?

自己也是想多了,沈从摇了摇头。

赵桓坐在一张圆凳之上,直勾勾的盯着一幅《汴京堪舆图》。

这是汴京的地图,还有汴京的整体布防的图纸。

他刚才在延福宫里翻东西的时候,找到的这幅画。

既然准备试着做做这个皇帝,试试自己是否能够力挽狂澜,那就从最大的麻烦做起。

城外金兵。

赵桓神情极为冷漠的对沈从说道:“亲王吃好喝好后,就送他上路吧。对外就说坠马而死吧。留个体面。”

同母胞弟!居然在金兵围困汴京都城之时,兵逼皇城意图弑兄登基!

成王败寇,既然谋反,就该想到今天!

赵桓觉得自己已经给了他最后的颜面!

坠马而死,而不是钉在谋逆的耻辱柱上,受人唾骂。

“这……”沈从很想问问自己面前的新帝。

此事是不是三思一下,是不是考虑下朝堂大臣们的感受?虽然他很赞同这个决议,不过那也和朝臣商量下,扯扯皮?

明日早朝,怕不仅仅是吵翻天了!肯定要炸了锅一样。

赵桓自然看到了沈从的犹豫,他清楚的知道沈从在担心着什么。

看到大宋武人的反应,联想到在雪中长跪不起的亲从官们的模样,他要是再品不出几分味道,干脆抹脖子自杀好了,省的金人俘虏,让华夏蒙羞。

赵楷现在,毫无疑问是读书人的牌面人物!

而且也会是以后很多读书人的牌面人物!

皇子考取了状元,看似风光无限,但是这代表着皇权也需要读书的功绩来背书!

而不是皇权为读书人的福祉而背书。

这种因果关系的颠倒,将会大大的提高读书人的地位。

在这个极度重文轻武的宋朝,简直就是灾难。

可想而知,想要杀死一个状元的皇子有多么困难,一旦赵楷登基,那就意味着文人的地位将再一步提升,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

这样的赵楷,走正规手续,肯定很难死,最后混个流放,岂不是给自己树敌?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他选择让赵楷去死。

自己连命都赌上了,对方也应该把命押上了,既然是豪赌,就要愿赌服输。

沈从看着赵桓的脸色,就知道新帝心里杀意已决,只好点头称是。

赵桓在延福宫盯着小地图发呆,他要研究的东西很多,即使不懂,但也要大概知道。特别是逃跑的通道,一定要了解透彻!

而赵楷则手脚被拷死,待在亲从官的军营之中。

赵楷他怎么都没想到,沈从那家伙居然背叛了他!

沈从居然投靠了那个弱不禁风,在登基大典上哭晕的哥哥!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

他因为状元之位,得到了极大多数的文臣的支持,又因为素来对将士们亲善,得到了一些武将的效忠,在他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耳。

只是没想到赵佶禅让给了自己的哥哥,不过这没什么,自己去取了属于自己的皇位即可!

只是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刻,居然在沈从这条船上翻了。

“这个死丘八!等朕出去!定要将其挫骨扬灰!方能一雪心头之恨!”他咬牙切齿的盯着逼仄的军营屋舍,心中愤愤不平!

皇位本就应该是自己的!

为了这个皇位,自己从重合元年就开始了布局!

苦心经营之下,夺得这个皇位简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怎么会有沈从“背叛”这种幺蛾子事,他怎么都想不通。

在延福宫瑟瑟发抖的赵桓有什么值得这个沈从效忠?!

“殿下,沈从来了。”沈从自己亲自上街打的羊羔酒,酒虽然不是非常名贵,但是这是郓王最喜欢喝的酒。

小菜非常别致,他还专门跑到夜市里,买了些滴酥水晶鲙,也是郓王喜欢吃的小菜。

将小菜和酒一字摆开,沈从坐到了郓王的对面,说道:“殿下,今夜之事莫怪臣。亲领亲事官入皇宫?是谁出的主意?这是要陷您于死地啊。即使坐到了皇位之上,只要文臣抓着弑兄篡位之事,殿下安能从文臣贪婪饕餮之口讨到便宜?”

沈从也是从一开始就看好赵楷登基,只不过如此蠢的事,赵楷居然做得出来。

得登大宝,岂不是又是昏君一名?

还不如现在这个赵桓呢,虽然胆小了些,不过还算正常人的范畴。

“蔡京之子蔡攸跟朕说,朕要做的事,乃上顺应天意,下顺应民意,自皇兄登基以后,天大雪,未曾一刻断绝。这不就是新帝不祥之预兆?”

“朕取皇位如同探囊取物,唐王李二不是亲到玄武门?李二做的我做不得?!”郓王赵楷十分郁闷的喝了一盅酒。

其实他更多的是效仿当初的赵二皇帝,而不是李二。

只不过赵二有点窝囊,他不愿自污而已。

第七章 大宋军士被抽掉的第一根脊梁

造反失败的赵楷发泄之后,心中郁气才舒缓了一些。

赵二、李二乃是一介武夫都能做的事,自己凭什么不能?!

而且自己的皇兄赵桓做了十多年的太子,自己一点势力未曾建立起来,一无所有,还和妇人一样,哭哭啼啼。

自己凭什么不能亲率亲事官入宫?

得亏赵桓不知道他的想法。

要是知道,一定用一泡黄灿灿的五谷轮回之水滋醒他。

顺便让他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就这个样儿,也配和李二相提并论?

这是旁人捧的太高,捧的自己都信了?

这么膨胀?

沈从脸色极差的看着赵楷说道:“这应该也是蔡攸所言吧。臣还有一事不明,臣既然已经开了东掖门,为何殿下不拾级而上,先把城墙占了?冒冒失失的进入瓮城,可是兵家大忌,殿下应该知之甚详才对。”

说到这,赵楷一拍桌子,指着沈从愤怒的说道:“这不是信任你!我岂能如此不小心吗?谁曾想你居然背叛了朕!”

这大宋还能承受几个这种自上而下的不小心呢?

沈从抬头看看这天穹上的一轮月牙,心情不是很好,新帝哭哭啼啼孱弱无比,这个赵楷也是这个样子,如何是好?

沈从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从不是殿下的人,殿下这种无端信任,臣承受不起。殿下既然觊觎帝位,自是有退城外金兵良策。”

“你不是我的人!那你是谁的人?!”

“在我皇城司做提举以后,提拔你为上一指挥,至今我可曾亏待于你?”

“你居然做出如此腌臜之事,背信弃义!还在此大放厥词?”

“行了,赶快把我放了,我还有事要做!退兵之策自然有庙算,你操什么心。”赵楷尝了一口小菜甚合胃口,心里还算满意。

沈从看着大快朵颐的郓王赵楷,神情愈冷。

这个赵楷,不如在延福宫内一无所有的赵桓,这毫无疑问。

至少那个赵桓还知道看看城池布防图。

而赵楷却把退兵之策寄希望于庙算,无疑是一种极为蠢笨的方法!

这个赵楷,居然依赖那个狗屁的庙算,他自然知道庙算什么东西!

驴车皇帝发明的一坨屎,后面老赵家的皇帝跟着啃的一坨屎!

庙算、阵图都是驴车皇帝赵光义的发明。

赵光义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同母胞弟。

赵光义当年在皇宫上演了烛影斧声,又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名为金匮之盟,说是赵匡胤有口谕传位给他。

所以他无诏登基,符合礼法。

赵光义登基之后,亲自率领经过周世宗、宋太祖两代皇帝精心挑选、千锤百炼、强劲如虎的大宋禁军,向失地燕云十六州进攻而去。

这只劲旅在赵匡胤手中,战果恢弘,讨平二李叛乱、收荆湖、再平巴蜀、又取岭南、大破江南,除了在北汉废了一点功夫之外,屡战屡胜没有一次败绩!

到了赵光义手里,这只数十万的大宋禁军如同拔了牙的老虎一样。

被辽人打得节节败退,在高粱河上,赵光义更是被辽军一箭射在了屁股上,仓皇爬到了驴车上,夺路而逃,得庙号驴车皇帝。

如此精锐之旅,如何败的如此稀里糊涂,问题就出在这庙算上,出在这阵图之上!

赵光义痴迷于《平戎万全大阵图》,打仗行军照本宣科的玩,

仅仅如此的话,大宋数十万禁军真的可以玩的起!

抽出十几万人给他摆阵,其他人禁军也把辽军给收拾了。

可是这驴车皇帝发明了劳什子的阵图,所有将领,都必须按照庙算结果,按着所画阵图进行行军打仗!

只要违反,视为忤逆犯上之罪,一律处斩!

战场是过家家吗?

什么战阵不是瞬息万变?

都按着阵图玩,在战场过家家能打胜仗?!

这庙算就更加无耻了,就是无数的文臣聚集在一起,对着画的不是很周详的地图。

文臣讨论如何作战,最后得出阵图。

再将阵图发给将领,必须按图行事。

倒是治好了老赵家的心病,唯恐旁人黄袍加身!但是也抽掉了所有大宋军队的脊梁。

这么打仗,怎么可能赢?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可是军中有监军的太监和文臣,只要稍有差池,就是砍头大罪。

沈从对这个赵楷是真的彻底失望了。

依靠一帮不会打仗的文臣,怎么可能破掉外面的金兵?

又一个认为打仗是儿戏的人吗?

“陈州门兵甲多少?军备如何?对汴京城防可了解多少?”沈从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放肆!朕乃天命之子,是你个小小从五品的上一指挥能够质询的?!”

“城防军务,皆由守御四壁使统领,李擢等人勤勉卫国!用不着我操心!”赵楷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又啃了几口小菜。

“废话说完,抓紧把我放了。我还有大事要做。”赵楷心中不屑愈盛。

一个小小的从五品武官,死丘八,就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胆子太大了些!

这郓王赵楷真的是读书把自己脑子读坏掉了?沈从被气的有些脑阔疼,自己抓了他,还让自己放了他?

连自己来做什么都不问,还让自己放了他?

不过这种目中无人,也符合赵楷一贯的作风。

所有人都抬着他,算是把他抬到了天上去,这次宫闱之变,又重重的摔了下来!

可惜皇权这场风云场里,失败就只有死一个道理,哪里有其他出路?

“可能不行了,殿下。”

“酒里有牵机药。殿下,牵机药的名头您应该听过吧,毕竟是皇室秘毒之一。”

“南唐李煜皆死于此毒之下,若殿下还有遗言,但请吩咐,臣代为转达。”

沈从直勾勾的看着赵楷,在今日宫闱之变之前,他的内心还是相信这赵楷能成为一代明主。

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志高才疏眼高手低的糊涂蛋而已,这样的人,死就死了吧。

这样的人真的能安天下?

草草起事、人尽皆知、大意轻敌、踏入瓮城、身陷囫囵、尤不自知。

还没有一点审时度势的眼光。

延福宫里的赵桓登基大典上晕厥,好歹还有点自知之明和审时度势的能力。

偷偷摸摸处决赵楷的这份魄力,也还有几份狠厉,可是这个赵楷……

垃圾。

“朕乃郓王赵楷!皇城司提举!朕乃重合元年进士第!朕乃十一镇节度使!朕乃天命之子!”

“你安敢杀我!不怕被诛九族吗!不怕你全家跟着陪葬?大胆!”赵楷脸色大变。

到现在还不相信这个从五品的武官居然敢杀自己!

“陛下赐药,自是陛下要杀殿下。牵机药也不是我这个指挥使的小官能弄到手的?”

“臣自幼无父无母,被人收养长大至今,陪葬也是我一人陪葬而已。”

“殿下问臣,臣是谁的人?臣现在可以回答殿下,臣,只是大宋的人。”

沈从甩出去一句莫名所以的话。

让赵楷脸上有些懵,这话背后蕴含着怎么样的秘密?

不过他很快就没空思考了,牵机药的毒性炽烈,只感觉胸腹如同火烧一般。

他痛苦的倒在了床榻之上,不断的哀嚎着,身体以诡异的弯曲角度不断扭动。

直到在痛苦中死去。

沈从看着赵楷死了,才离开了这处房舍,屋里已经是一名死人了。

交给亲从官处理便是。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新帝登基真的不祥吗?

他摇了摇头,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也没有任何教书先生或者武功师傅曾经教过他,这世间真的有鬼神。

他看了看皇宫,看了看汴京外城城门陈州门,向着汴京外城门走去。

延福宫内灯火通明,赵桓盯着汴京布防图发呆,因为他怎么都想不通,这样固若金汤的城池,怎么会可能失守?

就说城墙里就有无数暗室,暗室内有床子弩数千架。

护城河连通汴河、惠民河、水源来自黄河,足以拒马。哪怕是冬天,只要防守得当,对方连城墙都无法靠近才对!

守城的器具足够用,连猛火油都有!

那可是可以把人烧成灰的石油精炼物,水泼不灭,大宋这科技点的已经很高了。

这北宋到底是怎么亡的?

【历史事件提醒:1126年8月,第二次开封之战。】

【完颜宗望从辽东出山海关,完颜宗望部平州破燕王府,过定州、镇州、邢州、相州、潼州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再临开封城。】

【之所以没人抵抗,是因为金兵的第一次掳掠,没有任何有效抵抗,百姓南逃,十室九空。】

【完颜宗翰部率众从山西路大同出发,种师中奉命率种家军,在未带辎重疾驰救援太原,被以逸待劳的金兵大破,死战数日,粮草断绝,种师中身被四创,力疾斗死,卒。】

【北宋西军精锐之师:泾原军由吴玠率领,府州折家军等部共计六万余人勤王。】

【很遗憾的被堵在潼关之外。西军主力勤王,宋夏边境空虚,西夏趁机入侵,屠城掠民。】

【将西军祖坟尽数刨出,折家祖坟被挖,靖康之耻后,西军就此分崩离析。乃为西军黄昏,北宋最后的尊严。】

【汴京城被围之际,宋钦宗信六丁六甲之术,以为异人郭京,可召唤六甲神兵尽灭金兵。】

【不日,郭京带着六千道士出城应敌,六丁六甲术的道士们被打了个稀巴烂,神术不攻自破。反而逃回的道士,导致城门失守,幸好被守城军士浴血奋战打退。】

【然汴京城中守军共计七万有余,义军乡勇近十万协防,多次打退金兵攻城。】

【南道总管张叔夜与其子侄伯奋、仲熊率一万三千余名勤王之兵,于颍昌府遇颜宗翰部,十八战互有胜负,突破封锁,进入开封城内。】

【约上百万勤王之兵正日夜兼程赶往汴京,甚至有天涯海角的琼州,数千乡勇赶到汴京勤王。】

【金兵久攻不下,勤王之兵日益增多。接近汴京勤王之兵约三十二万人,大好局面,胜利的天平已经在倾斜。】

【宋钦宗赵桓,开城门亲自前往完颜宗望部议和被擒。】

【至此,金兵以赵桓为质,破汴京,再擒住宋徽宗,掠宗亲、嫔妃、女眷、朝臣三千余人,返回辽东。夺甲胄、银钱、粮草、工匠无数。】

【城中多年积蓄也被劫掠一空。天下兵马大元帅赵构,在应天府称帝,北宋灭亡。】

【此为靖康之耻的第二次开封之战,全国勤王之兵近百万,输的后世不知如何评价为好。】

赵桓兴致勃勃的看完了第二次开封之战的过程,虽然精锐的种师中率领的大宋西军全军覆没,让他十分可惜。

可是还有六万北宋西军精锐之师勤王,连海南天涯海角的琼州,都有数千乡勇勤王,三十余万的勤王之兵已经接近汴京,形势怎么看都是一片大好。

怎么就突然拐了个弯,车速之快,连他这个老司机都觉得有点猝不及防。

这北宋,就这么亡了?

第八章 第一次早朝,怎么表现能表现的很熟练?

开城门,亲自前往敌军阵营谈判……这特么是什么神鬼莫测的操作?!

联想到御道上的宋徽宗赵佶,他见到金兵就落荒而逃、被俘后生了不少孩子的赵佶。

再想到自命不凡、连点准备都没有匆忙起事的赵楷。

还有形势一片大好,擅杀忠臣良将、自毁长城、杀死岳飞的赵构……

这赵家是不是基因不好?天生颅内缺髓啊?

这种缺德的事都做得出来?

诶…不行,不能这么骂人,和谐你我他。

自己现在就是赵桓,这不是连自己都骂上了吗?

他看着这赵家一窝子智商欠费的货,就脑阔疼。

“这宋钦宗投降是不是那个太上皇赵佶授意的?”赵桓稍加分析得到了答案。

一定是这样,按照原来赵桓那个软弱的性子,肯定被当政二十六年的赵佶给做成了提线木偶。

【历史事件提醒:1126年7月初时,赵佶已然被宋钦宗接回汴京,并且软禁。】

【自此不问朝政,一心造人。】

【大权已然旁落,赵佶心腹大臣皆被流放。朝中无臣,野外无将,毫无民心,如何授意宋钦宗开城谈判?时当日攻入延福宫,赵佶依旧沉浸在造人之中,被抓时都不知道金兵第二次南下的消息。】

【唐恪、耿南仲等人言称:金兵百万围城,不断进言劝降,宋钦宗轻信之,开城门乞和。久居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内斗猛如虎,外战不如狗,不外如是也。】

垃圾!

赵桓评价了一句,好像评价的自己。不过真的是垃圾!

久居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北宋一连摊上了三个倒霉皇帝,赵佶、赵桓、赵构,不灭亡才怪。

最关键的是大宋禁军在哪里?

主力部队呢?

除了大宋西军,勤王义军,赵桓,完全没有看到大宋的职业部队,禁军有任何表现!

【天下兵马大元帅赵构,率20万禁军盘踞应龙府,称帝登基。】

【李纲被任命为领开封府事,统领汴京一切事务,奈何李纲人远在长沙,还未赴任,汴京城已破。】

【第二次开封之战后,金兵离开汴京城。李纲谏言宋高宗任命宗泽为汴京留守,在汴京整顿军务,图谋大同府与平州山海关。言:罢一切言和之事。】

【已经登基的赵构非但没有同意此事,反而罢黜了李纲,泥马渡江跑到了杭州,也就是临安定都。】

【宗泽任汴京留守,整顿汴京军务,招天下勤王之兵与大宋义士200余万。】

【分别部署在汴京周围十六县,与敌人展开了十几次大战,战战全胜,占领黄河南岸,一度打到真定府,也就是保定附近。】

【宗泽收复了大量失地,据黄河天险固守汴京,请求登基的赵构还都汴京,收复失地。】

【赵构泥马渡江,宗泽抑郁成疾,临死连呼“渡河!渡河!渡河!”与世长辞。】

【有诗云:梁摧大厦倾,谁与扶穹窿。安能百身赎,坐为四海恫。人亡国殄瘁,天意真懵懵。中原气萧瑟,洒涕临西风。以祭奠宗泽之大才。】

【宋高宗赵构任命投降派杜冲为汴京留守,汴京不日陷落。】

【自此,汉家祖地、中原十八省陷落金人、蒙元。】

【夷族统治汉家祖地十八省近三百载,直到位面之子、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的朱元璋,提着打狗棍出世,把中原十八省收复,中原十八省才再次回归汉家之手。】

【呜呼哀哉!是当时,十室九空,民不聊生,中原地区从北宋末年近3000万人口,到明初华北平原地区仅剩下人口300万人口,中原地区陆沉,沉沦异族之手近三百年。】

赵桓不想评价,也懒得评价。

既然自己已经来了,不做点什么?对得起这样神州陆沉的局面吗?

赵英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进了延福宫内。

他去种师道的军营求援,一切还算顺利,拜伏在地说道:“官家,种师道,种少保今日率西军进城,未曾遭到守城将领阻拦,轻易进城。”

“未至御街听闻叛乱已平,种少保长笑三声,现已出城回营。不过官家有一事……”

“讲。”坏消息已经够多了。

也不介意从赵英这个太监这里得到新的坏消息。

“亲从官上一指挥沈从,夜过陈州门出汴京,前往了种家军大营,臣在陈州门前遇到沈指挥。”

“老臣一路尾随,见其进入军营之内,臣全身而退,未曾被人发现。此事……”赵英自知资质愚钝,不愿意多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讲了下自己见到的实情。

沈从对自己的忠心度不高,只有35点,处于表面臣子的状态。

不过他对大宋的忠心度高达100,应该不是在密谋如何干掉自己。

至少不会在金兵退兵前如此行事。

正如沈从所言,现在换个皇帝,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现在赵桓的目的很小很小,活下去,仅此而已。

既然对方无意处理掉自己,那就暂且用着。

“不要与别人说起此事。”赵桓做出这个决定。

现在自己没有文臣支持,杀了赵楷也不会有文人再支持他。

武将觉得登基之时,哭晕厕所,表现太差。嫌弃他怯懦,文臣嫌弃朕胸无点墨,不成大器。

所以,沈从和种师道密谋这件事,说出去只会让自己难做而已。

当皇帝,不是个好差事啊!真的是处处为难。

“官家,更衣上朝了。这次是官家第一次常朝。文臣武将一定如同那饿狼一般,官家一定要小心应对。”赵英叹气。

自己的官家就是性子太过怯懦,耳根子软,到时候朝堂吵吵起来,要是把官家吓哭了怎么办?

在朝堂上,那群文臣可没什么儒雅随和可言。

就是太上皇上朝,也是谨小慎微,不敢得罪那群虎狼文臣。

晁天冠、绛纱袍加身,出右承天门,是昨日出事的广场,宫人早已将整个广场打扫干净。

但是赵桓还是抽着鼻子,似乎能闻到昨天的血腥味,很淡,一匹马被射了个对穿,血腥味依然飘荡着。

本来如同菜市场一样吵闹的文德殿内,群臣在看到赵桓已经到了,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待到赵桓坐好,群臣弯腰一拜,朗声高呼:“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桓是第一次感受来自群臣的山呼海喝,这种端坐在皇位上,俯览的感觉,貌似还不错?

“有事出班,无事退朝。”赵英,赵都知尖锐的嗓音在大庆殿上回荡。

“陛下,听闻昨日东掖门有变。不知现在郓王殿下现在身在何处?”一名老臣出列,微微弯腰拜了一拜,用咄咄的语气说道。

哦?这就来了吗?果然昨天沈从的犹豫不无道理。

外面金国大兵已经大宋都城汴京之外。不几日就要度过黄河,直扑汴京而来,

这朝堂的头等大事居然是昨夜事变的皇子现在在哪?

大宋朝堂果然不一般啊!

【李邦彦:尚书左丞,太宰。擅歌、擅蹴鞠,熟习猥鄙之事,外貌俊朗,人称浪子宰相,喜养瘦马之事。】

【大观二年,赐进士出身,宣和五年拜为尚书右丞,北宋末年六贼之一。极度自私自利。只关心自己的利益。金兵围困汴京之时,力主割地赔款称侄乞和,盖棺定论:庸缪不才、忌疾贤能、动为身谋、不恤国计者。对你的忠心度:0/100,对大宋的忠心度:44/100】

嘶!

对自己这个新帝的忠心度为0也就算了,毕竟自己刚登基对自己毫无敬畏之心,还能说的过去。但是对大宋忠心度也这么,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从大观二年到靖康元年,这李少宰可是位极人臣,位列宰相,国朝对他不薄,但居然对国朝毫无忠诚。

还特么有这种人?

赵桓真的是大开眼界,这家伙官至尚书左丞,执掌尚书省,大宋最高行政机构的扛把子,赵桓稍微换算了下,相当于后世的国务……

虽然自己这个超长名系统缺少了很多很多模块,但能看到忠诚度也着实给力。

不知道基于什么数据分析得到的这个数字。

“陛下?”李邦彦看着发呆的赵桓,声音提高了几分问道。

赵桓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李太宰,你刚才说什么?我刚才走神了。”

李邦彦一头黑线,这个赵桓居然在这个时候,打起了哑谜!

他大声的说道:“郓王殿下一向素有贤名,士林之中,多有美誉。”

“此次东掖门之变,一定另有隐情,绝对是有奸人在陛下耳边聒噪!”

“郓王殿下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历任十一镇节度使,军中也素有威望,此等金兵围城之际,以郓王殿下的心性,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时,这其中一定有小人作祟,奸人谄媚,请陛下明察!”

赵桓其实很不想谈这个问题。

现在郓王殿下这个人,差不多应该凉透了吧。

说那么多还有什么用?

人都没了,我也给不了你们啊。

“郓王殿下乃是陛下同母兄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万望陛下考虑周全。”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站了出来,拜了一下,高声说道。

【白时中:尚书右丞,少宰,崇国公,社稷之贼。一切奉蔡京父子所命,莫不如是。胆小怯懦,对你的忠心度:0/100,对大宋的忠心度:0/100。】

“郓王殿下执掌皇城司提举多年,从亲从官到从事官皆为郓王殿下嫡系。郓王殿下万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忤逆之事。”

潜台词是要做要就做了?不会等到今天?

信了你的邪,这个老头子坏得很!

【张邦昌:中书侍郎兼门下侍郎,伪楚皇帝。金兵围汴京之时,他力主议和,与康王赵构同为人质,前往金国,请求割地赔款以议和。靖康之耻后,被金国立为“伪楚”皇帝,历时一月。对你的忠心度:0/100,对大宋的忠心度:40/100。】

这怎么又一个皇帝?

第九章 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的人

赵桓服气。这一天他兜兜转转见了几位皇帝了?这位置这么吸引人吗?

他现在坐在这,简直如坐针毡。

要不椅子给你们,你们来做?

赵桓等了一会儿,还有人求情,断断续续朝堂之上,居然拜了一多半的人,都在为郓王求情。

他脸色不渝的说道:“你们的郓王殿下,昨夜带着六千从事官,披重甲,带麻扎刀,过东掖门,直奔右承天门。”

“右承天门后就是朕的延福宫!幸有天助,朕侥幸俘虏赵楷。郓王赵楷犯上作乱,忤逆之罪,铁证如山,人证物证具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位正值壮年的大臣忽然出班,朗声说道:“陛下,老臣有一言,不得不讲。”

“郓王殿下年轻气盛,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郓王殿下素有贤名,昨夜郓王殿下做下忤逆之事,必然有奸人进献谗言。”

“郓王殿下年幼,冲动之下,做下了这等祸事。”

“再有郓王殿下乃是陛下同母胞弟,自然是最亲近之人,现在国朝正是用人之际,此时此刻,陛下不应该计较此事,待退了金兵之后,再从长计议为好。”

“郓王殿下身负功名在身,太祖曾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刑不上大夫啊!陛下!”

“请陛下三思。”

【蔡攸:领枢密院事,少保、开府仪同三司,蔡京长子,奸臣。社稷之贼!任内不思处理政务,唯知在帝侧,论道家神变,演市井淫邪,用以邀宠。】

【为了争权,与其父蔡京反目为仇,互相倾轧。上次朝堂狗斗朋党之争的胜利者。权倾朝野,祸乱朝纲,文官之首。对你的忠心度:0/100,对大宋的忠心度:70/100。】

蔡攸老谋深算,自然知道这赵楷谋逆之事辩无可辩。

就等着新帝说出此事,借机求情。

作为领枢密院事,作为朝中一品大员,作为朝中文官之首,他的话分量极重。

只要进入正常的审理,大理寺入手。

这赵楷就会摇身一变,变成受到蛊惑的戏码,还有苦情戏痛哭东华门这些戏码,早就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他早就在等待着新帝开口。

“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

这次朝臣求情,不再是拜了,而是跪在了地上,匍匐在地面之上。

朝堂顿时亮堂了不少,只有寥寥数人依然站着未动。

赵桓手在桌子下抽抽,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他想到了自己这皇帝做的肯定不安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是没想到的是,这朝堂之上,居然跪下了一多半为赵楷求情!

局势之艰难,远超他的所料。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鸦雀无声的朝堂之上,沉静的让人心中生畏。

“我以前见过一名老书生,大约在那个酒家里,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唤作孔乙己。”赵桓敲了敲桌子,说起来都是背课文的回忆。

群臣一头黑线,这个新帝怎么扯到了老书生身上?

不过,他们还是能够由这一句话,就想到这老书生生活的窘迫,站着喝酒,是读书人能做出的事?

那是泥腿子们才会粗鲁的站着去喝酒!

读书人如此行事,简直有损斯文!

“孔乙己呢,原先也读过书,但最终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

“幸而写得一笔好字,便替人家抄抄书,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一齐失踪。”

“那日孔乙己脸上又填了两道伤疤,酒家喝酒的人故意高声嚷道:孔乙己!你一定又偷人家的东西了!”

“孔乙己大声争辩: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

“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郓王忤逆能算忤逆吗?朝中衮衮诸公皆为饱读诗书之人,说说这个理。朕听听,和酒家里的那些泥腿子所言,孰是孰非。”

赵桓突然想到了这个例子,自然而然的说道。

他扔给了朝臣一个问题,就看这帮货如何反驳了。不是群情激昂的求情吗?把理辨明白啊!

赵桓看着朝中群臣,等待回应。

朝臣静默,无言以对。

孔乙己和赵楷,一个连酒钱都付不起的书生,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看似没什么关联。

他们一个是未进学中秀才,一个是未登基称帝。一个窃书,一个窃国。

连酒家的泥腿子们都能说出孰是孰非来,这是非对错连泥腿子都能讲明白。

这朝中的大臣自然明白,反驳不了读书人窃书有罪,自然反驳不了赵楷窃国有罪。

赵桓骂这群人指鹿为马,避重就轻的胡搅蛮缠赵楷的价值。

而忘记他既定事实的忤逆谋反之罪。

几个大臣几欲开口,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胡搅蛮缠他们自然会。

但是读书人自然有读书人的傲气。

真的胡搅蛮缠的人,怎么可能站到这朝堂之上?

胡搅蛮缠,说不出道理,最后的记过,恐怕是去站着喝酒!

他们找不到理由,来驳倒新帝。

几个大臣眼中露出了担忧,他们从没发现这个赵桓嘴皮子如此犀利!

让人出乎意料。看来登基之前的怯懦看来都是伪装啊!

这个例子如此简短,几句话,就说的如此明白,这让他们怎么回答!

“昨日天降大雪,天黑路滑,郓王赵楷东掖门外策马,郓王坠马而亡,已经英年早逝了。”赵桓扔出了重磅炸弹,炸的朝堂满堂沸腾。

赵楷死了!新帝如此果决?!

几个大臣目眦欲裂,他们眼中的明君郓王赵楷,就这样死了!

如此暴虐,与那桀纣有何区别?

对待同母胞弟,尚且如此狠心,那他对待这些文臣,又会如何?

“陛下,郓王殿下的尸首已经运往永陵。今日安葬。”沈从猛地踏出了武将的序列,大声说道。

他的声音压住了朝堂之中所有的声音,昨夜他在种师道的军营里,依然决定如此。

他是皇城司上一指挥,从五品,站在文德殿的武将的最后一位。

靠近门口的对方,但他的声音之大,足以让全殿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告诉所有的朝臣,是他沈从,做了新帝手中的刀,杀死了郓王赵楷。

赵桓离沈从有些远,看不太贴切沈从脸上的表情。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沈从现在站出来,为自己吸引所有文臣的火力!

这份吸引火力的举动,完全出乎了赵桓的意外!

他到底为了什么?

即使沈从不是赵楷的人,站在干岸上,隔岸观火即可,他选择了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现在,他不站出来,文臣们的火力只会击中在自己身上?

自己背着的正统传位的大义之名,这一波勉强大概可以顶得住吧。

他为什么又站了出来?他可扛不住这么多文臣的火力宣泄啊!

沈从知道这群文臣们,手中的权柄有多大。

他暴露那是迟早的事,抵挡郓王赵楷的宫变,是他的职责,一个宫城守卫的指挥使,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只能卸职领罪了。

但是,当夜鸠杀郓王,则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外,

他做了这件事,就意味着做了新帝的刀子。

但是他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找到城外种师道商量,是否要鸠杀,就直接下手。

他不怕吗?

文臣肆无忌惮横行大宋朝堂已经一百六十余年,其势力盘根纠错,其是三两句能够说得清楚?

自己做出鸠杀文管体系的牌面人物赵楷,比捅了马蜂窝还要麻烦。

但是,他不得不如此做,如果不以最暴力的手段震慑觊觎新帝皇位之人!

赵楷生还,有人有样学样,这朝堂还是朝堂,但是这大宋不见得还是大宋了。

城外金兵围城,城内深陷权利斗争的漩涡。

即使这一次的金兵围城没能攻下汴京,那下一次呢?

他选择了以身饲道,既然做了新帝的刀子,彻底将自己做的事情做完,即便是死,也能给大宋带来个安稳的朝堂,专心对待城外之金兵!

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交给了这个不算靠谱,但看起来还算正常人的新帝吧。

第十章 庶人一怒,秦王绕柱

沈从觉得新帝还不错,至少这群耍嘴皮子的文臣第一次被怼的鸦雀无声。不枉费自己的的一片心血了。

“妄对皇族下手!其罪当诛!”

“目无长序!此子猖獗如斯!一日不诛此獠!大宋朝堂一日不得安宁!”

“放肆!我大宋泱泱大国,礼数周全,安是你这小贼能够僭越的吗?”

“祸国罪人!还不速速跪下!如若冥顽不灵!殃及家人!”

……

朝堂上的文官们彻底沸腾,几乎所有的文臣都在用各式各样的话,咆哮着朝堂,好像沈从是无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赵桓盯着沈从那35点的忠诚度和对大宋100点的忠诚度发呆。他在思考,忠一字背后的意义。

忠君?开玩乐……

35点忠诚度,随时游离于背叛的边缘的人,会是个如此忠君之人?

他只是忠于大宋,忠于这片土地,想要一己之力还大宋朝堂安宁,专心对敌罢了。

朝堂上这些大臣,绝对不能代表中华民族的脊梁,只有像沈从一样的人,才能代表中国的脊梁!

武将沉默着,这是他们朝堂之上一贯的风格,大宋重文轻武,武将们,从来不在朝堂上发表自己的意见,明哲保身也好,洁身自好也罢,现在沈从孤立无援,他们除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毫无办法。

“陛下,老臣以为沈从罪不至死。”一个长着三三两两胡须的人站了出来,朗声说道。朝堂之上顿时哑然,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童贯:领枢密院事,宦官,领武信、武宁、护国、河东、山南东道、剑南、东川等九镇节度使,太傅、广阳郡王。人称媪相。领胜捷军,数万青年,正直当打之岁。】

【收服燕云十六州功勋而封王,帝之爪牙。经历战阵数年,虽然天赋平平,但其军事才能,还值得肯定。但其性格暴躁,治军极差。盖棺定论:六贼之一,其害不逊于魏忠贤之流。对你忠心值10/100,对大宋忠诚值:100/100。】

九镇节度使…当朝太傅……领枢密院事……领胜捷军……广阳郡王,这一连串头衔,多到赵恒脑阔疼!

权倾朝野啊!

童贯和赵英一样,都是太监宦官。

大宋和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大宋他们也没有地方去。对大宋忠心度100点,也可以理解。

枢密院是大宋最高的军事管理机构,主管军事机密事务、边地防务、并兼禁军。

设立之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丞相的权柄,大大增加皇帝对军队的管控。

职务类似于后世的军事委员会,童贯领枢密院事,就是枢密院的扛把子,简称军……

童贯看了眼沈从,看了眼满朝文官,再看了一眼新帝赵桓,对着群臣喝骂道:“咆哮朝堂,成何体统!陛下,郓王坠马而亡,因城外金国大兵压境,国事紧急,遂草草安葬。不知陛下意见……”

“可。”赵桓答应了童贯的说辞。

他首先提出郓王坠马而亡,其实也是无奈之举,真的给郓王盖棺定论,忤逆叛乱被俘,鸠杀而亡。

文臣脸上无光,因为那是他们的牌面。

自己的脸上也无光,诛杀同母胞弟的名头不那么好听。

李世民做皇帝,算是成功第一序列的人物,但是其杀死李建成和李元吉之事,被人讨论了一千多年!

虽然后人哔哔,也影响不了李世民为千古一帝的事实。

他本意就是与文臣各退一步,互相接受这个结果。

现在有童贯居中调和,他也愿意就坡下驴。

“重合元年状元,郓王殿下赵楷已然入陵。诸位,你们还在这里哄闹。意欲何为?让郓王殿下换一种盖棺定论的说法,遗臭万年吗?”童贯在重合元年这几个字上咬的很重,群臣静默无言。

真的就揪着沈从不放,其实没有意义。

因为人已经死了!

把赵楷从陵寝中拖出来,把事情闹得更大,反而对文官集团不利。

这件事的本质上是皇权与臣权的博弈,意图谋立郓王,是因为他是状元,对读书人天生亲善。

但是被赵桓一手快刀斩乱麻给搅和的面目全非。

沈从看了一眼童贯,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虽然沈从保住了性命,但是他对台上的新帝,还是有一些失望。

本来就这郓王谋反这件事,可以搂草打兔子,在文官一系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

他的证据可以把蔡攸扇动郓王谋反,忤逆之词钉成铁案!

如此一来,新帝不仅仅可以震慑谋逆之人,也可以震慑朝堂,这样才能更加放开手脚做事。

看新帝昨日表现,应该是个杀伐果断之人,现在答应童贯这个条件,给赵楷盖棺定论之后,无谋反,自然无人扇动,错失大好机会啊。

朝堂纷乱,赵桓看到群臣松了一口气,也品出几道味儿来,这满朝的文臣武将,说不得有人也参与其中,或扇动,或结党。

这事到此为止,不再追查,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他毕竟刚做皇帝,还很年轻,根本品不出话中话的含义。而且他看着朝堂这群狗斗如此熟练的众人,即使有证据,真的能坐实吗?

他很怀疑,自己的诏命根本出不了右承天门!

“启禀陛下,完颜宗望部,已经驻扎黄河北岸!十日之内必将渡河。汴京距黄河不足十里,陛下!是战是和?战如何战?和又如何和?请陛下定夺。”童贯大声的问道。

朝堂狗斗这种事他已经看了二十多年了,早就看的厌倦了。

今日你登台,明日他掌权,纷纷扰扰,反而整的朝堂如同菜市场一样。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退去金兵,朝堂上呜呜泱泱的一早上,都落不到重点之上啊!

这让他有些感慨,这个朝堂真的烂到了骨子里,可是,根不在这朝堂,把这一朝堂的朝廷大员砍了真的有用吗?再来一批还是如此,大宋的问题,根子就不在这朝堂之上。

赵桓并不想当皇帝,即使来到宋朝之前,他在后世的时候,他都不想当皇帝。

三宫七十二嫔妃,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他却知道,这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君王不能小瞧天下任何一个人物,哪怕是一个小人物。

因为有人曾说庶人一怒,秦王绕柱…

庶人之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

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在开会的时候,有人想要杀你。

专诸擘鱼,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立死。在吃烤鱼的时候,有人想要杀你。

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坐在皇宫里没事干还是会有人杀你。

豫让入宫涂厕,中挟匕首。就连上厕所读个大,也会有人杀你。

君王设下了层层的障碍,靠近的任何人都无法带刀。

但下一刻,谁都不知道,在君王面前铺开的地图里面,会不会有一柄锋利的匕首,比如荆轲。

他已经经历了一次宫闱之变。

那个儒雅随和的同母胞弟,带着从事官直扑右承天门之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不管是床子弩的寒光,还是那亲从官手里的利刃,都让他两腿发颤,当然也可能是大雪的天气站了太久冻的。

这也是他晚于沈从到延福宫的原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场面,有点怯场,当然他觉得自己完整的看完了宫闱之变,已经老牛逼了。

他那会儿的目标很简单,活下去。

想活着?简单啊!

直接躺着啥都不做,等着金兵俘虏,不就行了吗?

但是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根本不算活着。

现在活下去的路上,拦着的是金兵!

如果不能打一场大胜仗,必然会死的很惨很惨。

赵佶、赵构、朝臣还有金兵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惶恐而不安,又对生命有着强烈的渴望的赵桓朗声说道:“种师道、宗泽、李纲、韩世忠、沈从…童贯待会儿留下商量退敌之策。”

文臣瞬间沸腾!文德殿的顶儿差点儿被掀了起来!

这些点名留下商量退敌之人里面有三名武将!

种师道现在是京畿河北制置使,韩世忠是河北制置副使。沈从皇城司上一指挥的狗察子!

察子,指的是皇城探事司探事卒,周流民间,密行探察。这是文臣的对头!

宗泽现为宗正少卿,文臣一个,可是他对武人有天生的好感,更常言要做断头将军!拯救大宋岌岌可危的局面!

而这个李纲,虽然是兵部侍郎、尚书右丞,岁文官一名。

但是其人刚正,与朝堂上的文臣可尿不到一个壶里,多次针砭时政,言辞犀利,曾被太上皇三次罢官!

但因其能力出众,又三次被起用!

毕竟朝堂不缺狗斗之人,缺少的事做事的人。

童贯,更是一名太监封王之人!

从宦官诞生至今,文臣和太监那就是天生的敌对!

大宋骁勇善战的太监不少,童贯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文人压迫了一百多年的宦官又要起势了吗?

这武人、宦官在新帝登基之后,怕是要翻天啊!

文臣觉得这个套路不对啊!

第十一章 感动不?不敢

喧嚣声快要把朝堂吵翻天了,嘈杂如同菜市场一样。

隐隐能听到陈桥之变,黄袍加身的字眼,还有有违祖制之类的声音。直接无视了坐在皇位上的赵桓,这已经不是直言不讳了,这帮子文臣,丝毫不顾及新帝的脸面。

因为赵太祖赵匡胤曾说,要与天下士大夫共天下。这一句被执行了一百八十多年,这就是他们无视新帝的底气。

祖制,是所有想放手做事的皇帝的最大桎梏。

自从王安石变法失败,其变法的种种政策变成了蔡京捞钱的工具之后,文臣更加肆无忌惮。

文臣之中,更有甚者,匍匐在地朗声痛斥,当然朝堂声音太过沸腾,赵桓完全听不清楚这个哭诉者想表达的诉求。

“咳咳。”轻轻的咳嗽声响起,整个朝堂迅速安静了。一名官员出列,弯腰拜下。

赵桓眯着眼看着出列之人,是文臣之首蔡攸。

“金兵兵锋正盛,连克数州,现在已在黄河沿岸驻扎,随时可能渡河,直扑我汴京而来。”

“届时,种少保那十万西军,怎么是宗望部的对手?西军战功卓著,剽悍英勇人人皆知,可中山府兵也非等闲之辈,四万人驻扎,仅仅两天就被消灭,金兵不休,次日即转头克军事重镇真定府,杀掉知府李邈。”

“金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

“陛下,辽人灭国,不过一年,辽天祚帝还在金廷受辱,辽国数万耶律宗亲和妇眷,依旧在金廷受辱,任人欺凌,请陛下三思,以辽人之耻,引以为戒啊!去岁,辽国刚刚被金所灭。金兵之骁勇,可是连辽人都挡不了,如若惹恼了金人,恐有社稷之危啊!陛下!”

“陛下!还请三思。”蔡攸声音不疾不徐,好似成竹在胸。他是文官之首,整个文官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然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在他说完之后,李邦彦迅速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臣愿为议和使,前往金帐议和。效中郎将苏武之行,前往议和,万死不辞,以此报国,披肝沥胆,万死不辞!”

中郎将苏武?是自己听错了吗?这是谁?

【历史人物提醒:苏武乃西汉麒麟阁十一臣之一,曾经出使匈奴,恰逢匈奴帐下亲王缑王与汉朝叛使虞常谋反。】

【匈奴单于平叛之后,发现苏牧使团中的副官也与谋反有关,匈奴单于想要杀死苏武。】

【苏武言道: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

【苏武问单于敢动不?】

【恩,单于表示不感动,并且很害怕,但是又不想放苏武走,就把他流放到了贝加尔湖放牧。】

【直到十九年后,才被放回大汉。】

苏武放羊!

赵桓自然知道这个典故,只是这个李邦彦说中郎将苏武,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人了。

【苏武因不辱君命,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

【他封为麒麟阁十一臣之中郎将,自此苏武成为了所有汉使的偶像。】

【汉武帝崩,幼帝即位】

【西域诸国妄图动乱,傅介子作为使者前往楼兰国,在宫廷宴会上击杀楼兰国王,另立楼兰在汉的质子为王。】

【傅介子留下一句:汉军将至,勿动,动则亡国。西域诸国数十国王,无一人敢动。自此西域安定。】

【汉军将至,勿动,动则亡国,也成为了汉使们的口头禅。】

强汉啊!果然给民族冠以名称的朝代,凶悍至此!

另外一个大臣说话的声音打断了赵桓的遐想。

“陛下。金兵凶悍,臣下早有所闻。臣以为蔡少保与李太宰所言极是。金兵不过是那跳梁小丑,怎敢长期雄踞中原?此次来也是打秋风罢了。金兵为钱,索性给他点钱,打发掉他们就是。辽人,金人皆如此。只是图财而已。请陛下三思。”

【吴敏:知枢密院事,拜少宰,兼门下侍郎,尚书左丞佐贰,封淮阳郡公。力主议和。徽宗禅让,宣读禅让诏书之人,为人极为贪婪。对你的忠诚度:0/100,对大宋忠诚度30/100。】

得,又出来一个王八犊子,这货儿宋廷待其不薄,从二品的知枢密院事,和种师道一级。

种师道的正二品是用命,用军功换来的,这吴敏靠的是现在赵佶这老货的宠信。

而且这还是蔡攸的人,这满堂的文臣里就挑不出几个能用的人!

“望陛下三思啊!”

“望陛下三思啊!”

……

哐哐哐,又跪下了一大片,大声疾呼陛下,说的话无非就是金兵凶悍,陛下三思之类的话。

听听,这都说的是人话吗?大敌当前,先想投降?

全特么一群叛徒!

大宋给了他们这么多年的俸禄!位极人臣!给了他们这么高的官位!那么多的爵位!都喂到了狗身上吗!

读了这么多年书,就读了出这样的仁义道德?

还好意思自比苏武?怎么舔着脸,说出这种话的?!

北宋至今国祚两百年,养士两百年,就养了一群这样的狗东西?

“皇兄,我认为李邦彦所说有礼,金兵锐不可当,还是议和为好。”

“我愿主动担任议和使节,前往宗望军寨议和。以解决皇兄之忧。”赵构站了出来,站在御前大声说道。

种师道神情没落,眼神死寂。

自己已经年近七十五岁,本就时日无多,眼看着大宋国运江河日下,痛心疾首之余,也无能为力。

以种师道对赵桓的了解,赵桓就是唯唯诺诺,首鼠两端的性子。

现在满朝文武跪地哭诉,皇室兄弟,天下兵马大元帅站队,这仗怕是要议和了!

本来种师道听到赵桓点自己的名,还以为此次要战,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个结果。

面对金兵之时,这种朝堂,焉有不败之理?

可是这大宋朝堂的弊端的根子,并不是出在这朝堂之上。

如若新帝看不清楚问题的关键,这大宋与自己一样,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金兵的狼子野心,岂是些许银钱可以打发的?!

哗!!

巨响传来,赵恒忍无可忍将桌子整个掀翻在了御前!

札子哗啦啦的撒了一地!

他气呼呼的站起来,指着下面的这群人,气不打一处来!

他高声怒吼道:“吴敏,你说金兵来打秋风?打着秋风能打到我大宋都城了吗?!”

“今日之困局,究竟为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

“都给我好好想想为啥好好的大宋朝变成如此模样!散朝之后,每个人上一份札子上来!都说说,为何大宋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那个一向唯唯诺诺,昨天哭晕在登基大典上的赵桓,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气性了?

这又是为什么如此生气?

台下众臣面面相觑,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赵桓的怒吼声。

“亲从官!”赵恒的咆哮声震得整个大庆殿都嗡嗡作响。

“在!”门外的亲从官大声回应着。

“把这群王八蛋给我扔出去!”赵桓气急败坏的喊着,一着急连皇帝都不装了。

这帮读书人不是要脸吗?老子偏不给!

他气喘吁吁的坐在座椅上,他生气就生气在那句金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句话,还有这群朝臣的怯懦之心。

一旦失去勇气,就失去了一切。

不仅仅是人,国朝也是如此。

满朝士大夫,竟无一人言战。

“退朝!”彻底乱套的朝堂在赵英独有的太监尖锐嗓音下结束。

有留在朝堂请命的朝臣,都被亲从官御前侍卫客气的请(reng)了出去。

扔的时候,力气贼大,基本每个官员都被直接甩到了宣德门外。

汴京老百姓何曾见过这种奇观,围在一起看着这一出好戏。朝堂的大老爷们居然被扔出来了!

“哎哟哟,居然是蔡攸哦!这新皇帝脾气真是不小!”

“又扔出来一个,快看看是谁!哈哈哈!是李邦彦,这货也有今天啊!”

“张邦昌,啧啧!这是被新皇帝一锅端了吗?”

“快看,快看还有还有,那是谁!看打扮,好像是个亲王…哇!是康王!”

“朝堂发生了什么?回家问问我邻居大舅的三侄子,在宫里当差,一定要问问清楚,这可真是稀奇事。”

汴京民众议论纷纷,看着朝中大员一个接一个的被扔了出来,讨论的非常热切,蔡攸等人掩着脸,往蔡攸府上而去。

……

“今日之日!绝对不能就此罢休!新帝居然有辱斯文!必让他瞧瞧我们的厉害!”

李邦彦咬牙切齿的继续说道:“还有亲从官那些狗东西!一定让他们看看好歹!一群武匹夫!如此猖狂!定要他们好看!”

“还有那个沈从,还有围观的汴京百姓!一定要他们好看!”吴敏一瘸一拐的找了个座位,揉着脚,亲从官扔的时候,可没看什么人,把他的脚摔了一下。

可是亲从官就属于内廷之事,也轮不到他们管。

第十二章 反情报体系系统建设第一人

“报复?这一拉一打,咱们怎么报复?”蔡攸气恼的说着,他想找个人商量,如果这个时候,蔡京还在,那事情一定会无比的简单。

不过,蔡京已经远离朝堂,蔡攸朝堂狗斗得胜,赶出去的就是他亲爹蔡京。

自己现在这群属下都是酒囊饭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郓王殿下也是,我就跟他说,天大雪!一定是不祥之兆,新帝不祥。只是让他早做打算,准备拥立之事。结果他倒好,没找人商量,直接带着亲事官就去皇宫拿那个位子了!真把自己当成唐太宗皇帝了?”

“也真的是胆大!门外种师道那十万的西军能就这么看着他把事办成了?结果种师道还没来,直接把亲从官逼得投到新帝门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告诉他暂且忍耐,怎么劝不住呢!”蔡攸无不怅然的说道,赵楷是他的一步大棋。

在他的谋划里,朝堂群臣劝谏议和,新帝那个柔弱的性子,一定会听从他们的话,赔钱乞和。

再等到金兵退去,再以天子无道拥立赵楷。达到他的目的,那就是架空皇权,将权利彻底揽到文臣手中。

如果成功,自然是文臣手中权力通天的时刻,可惜赵楷死了。

“今日新帝笼络了种师道,城外十万西军,真正的精兵悍卒。”

“笼络了李纲,兵部侍郎,他掌管军器监物料武库多年,一切军备全在他的手里。”

“笼络了童贯,宦官之首,保宫内无忧自然无碍,何况他手里掌控者七万捷胜军。”

“笼络了宗泽,这人平日里就熟读兵书,还曾想转武官,只是太上皇陛下不许。”

“笼络了沈从,亲从官上一指挥,殿前禁军都在他的手里!你们明白了吗?还报复吗?”

“最关键这群人是主战!只要主战,武夫们自然在朝堂内节节高升!说明新帝主战啊!情况大大不妙!”蔡攸说了一大堆,是因为他手下这些人,都没看明白局势。

他看着手下这一群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平日里相互狗斗的时候,一个个聪慧过人,现在怎么一个个都看不透其中的奥妙。

新帝根本没打算用朋党之争来解决朝堂问题,而是准备用掌握军权来完成朝堂大臣的过度,其心思怎么这帮蠢东西就是看不见呢!

“整个…都城的兵马都在新帝手中?!”李邦彦稍加思索得到了一个答案,得到答案之后,冷汗直流。

“这怎么可能!大宋西军在征战辽国的时候,对童贯胡乱指挥非常不满,甚至为此得罪了童贯,被太上皇贬斥!两个人是生死之敌!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共事?留下的六人之中,只有沈从确信是新帝之人,其他的都不能算,不能算的!”李邦彦说道。

蔡攸看着李邦彦如同看白痴一样说道:“愚蠢!今日新帝留下他们之时,他们大可称病离开。”“种师道不满童贯完全可以称病,种师道那双腿站起来都困难,坐着个转椅,称病可曾有人怀疑?!他长途跋涉数千里从西边边防,日夜不辍赶到的京都!既然新帝决心要战!种师道自不顾一切也会留下。”

“蠢!既然选择留在朝堂庙算,自然是为了应战之事!”蔡攸对李邦彦的政治觉悟极为失望。今日是新帝第一次常朝,这几个人选择留下,自然选择了新帝阵营!

吴敏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们不还有京师禁军和河北禁军吗?守城将士七万之余,他种师道想进城都不可能!”

蔡攸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夜,延福宫太监赵英赵都知,连夜出宫出城,跟种师道搬救兵,救援宫闱之变。大宋西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就进了城,你跟我说守城那七万家奴?那是兵?那是些杂役!”

“后来沈从也是出城见了种师道,毫无阻碍,你跟我说进不了城?”蔡攸生气的说道,这京师禁军在大宋西军的面前瑟瑟发抖,而且他很怀疑这京师禁军是不是还真的在掌控之中。

张邦昌倒是很淡定,还美滋滋的抿了一口茶开口说道:“不管是种师道也好,还是其他武夫也好,决计不会给我们造成麻烦。这几天金兵围城,新帝需要用到武夫们退敌。自然会对他们好一些。不过在此之后,他们只要还是武夫,就决计没有翻身的余地。”

“呵,这赵家的皇帝,哪个信任武夫了?还是要将他们都散了去。不知蔡相可同意我的说辞?莫慌莫慌。”

蔡攸却不这么想,一看这新帝就不是什么好相与,就今天朝堂上用一个小故事,堵住了众文臣的嘴巴,而且留下的几人中,都是当前局势的要害人物。

新帝登基时候的哭哭啼啼都是假的?怎么可能这么快的摸清朝中大臣?最主要的是新帝杀赵楷之果决,让他始料未及!

暴虐机敏之人,都不是易于掌控之人!他真的会过河拆桥,金兵退去后,遣散所有的将领?

赵桓要是知道这种想法,怕是要笑,他哪里是摸清了朝堂情势?只是在系统的帮助下筛选了几个忠贞之人。

杀赵楷是他还在恐惧的气氛之中做下的决定。对于暴虐这个词,他绝不会承认!作为红旗下长大的五好青年,怎么可能担得起这个词呢?

蔡攸倒是没有把心中的不安说出来,他是文官之首,要是他都慌了神,岂不是要树倒猢狲散?

他略有不安的说道:“逼迫京西路转运副使陆宰,不得给西军任何给养。”

“我今夜去王黼那走一趟,让他管好三衙,卡住新帝调兵之举。但是这种家军虽然是大宋禁军,可会听三衙的话?”

“还有枢密院这边,我争取不给新帝任何调令,也就将就试试,种师道在枢密院的影响,我这边也很难做!后勤、调兵、调令全部被掐断!”

“还有什么?对!殿前都指挥使梁世成,我也要去拜访一下,如果能把沈从斩杀,最好不过。不过沈从那家伙武艺高强,梁世成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啊!”

李邦彦看着不安的蔡攸,有些稀奇,这蔡攸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即使当初和他老爹蔡京争名夺利朝堂狗斗都没见他惊慌过,这是怎么了?

“一定还有我没想到的事!你们帮我想一下!”蔡攸挠着头,他想不到自己没有想到什么,但是内心深处隐隐不安。

他没想到的事,也决计不会想到,那就是赵桓性情大变的原因,蔡攸决计不会想到新帝那副壳子里换了个九百年后的灵魂。

文德殿内,六位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的站在朝堂之上。皇帝既然留下他们,那一定是有话要说。

“赵英,把我…朕的汴京堪舆图抬过来。”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赵英脸上有些犹豫,汴京堪舆图乃是机密,不可轻易示人。自从苏轼苏太师,在高丽使臣的行李中,发现了汴京地图和布防图以后,这种机密性的东西,再不得轻易示人。

“官家,苏太师曾言机密之事,不可轻易示人。唯恐泄露。”赵英并不是不听话,他一个太监,也只有皇宫还有栖身之地,把他当成个人看,他只是在提醒自己年轻的官家,这都是有史可鉴的事。作为内臣,他有这个义务。

苏太师?又是一种自己不熟悉的称呼啊!

【历史事件提醒:苏轼:死后被加封太师。】

【时高丽称臣纳贡,多次在前往汴京纳贡之时,在坊间多次打探北宋调兵遣将的信息,还搞到了大量的城防图,行间谍之事。将所获消息交给辽国。表面是大宋藩国,实际为辽国走狗。】

【在苏轼和苏辙的不断努力下,终于将破麻袋一样的北宋情报体系堵上了。在全世界范围内,苏轼为反情报体系系统建设第一人。】

说苏东坡我不就知道了?!赵桓微微吐槽,这些官员打官腔起来,普通人根本听不懂。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苏轼和苏辙不仅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写文好手,做事也是一流啊!

“去拿吧。”赵桓对赵英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只不过现在在宫殿内的这些人,都是他在满朝文武里精心挑选的对大宋忠诚度最高的人。

对大宋忠诚度:童贯100,种师道100,韩世忠100,宗泽100,李纲100,沈从100。对他的忠诚度……这个嘛,忽略不计。

赵桓表示自己还想要点面子。

满朝文武对大宋满忠诚的只有6人!这让赵桓极为头疼,再剩下寥寥无几的90分忠诚度,三百余名常朝官员里,也只有十多名忠义之士。

这让他头皮发麻,本来准备仗着系统之力,在大臣中挑选些中流砥、柱国之柱石应对金兵围城。

谁成想,除了六人,剩余全是叛徒。

“陛下,金兵围城在即,汴京距黄河仅有十里。不知陛下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决议。是战是合?”种师道自然能想到留下六人,自然要战,只是挑开个话头而已。

“战,战必胜!还必须是大胜!”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

种师道一愣,随即想明白了一无所有的新帝现在必须用一场大胜确立自己的威信。

有个蜀中的太上皇赵佶,有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赵构,刚刚经历了宫闱之变的新帝必须展现自己的獠牙。

而诛杀赵楷就是立威之举!

连大理寺都未介入,直接斩杀,目的就是震慑宵小觊觎皇位之辈。

这个赵桓看起来还不错,当然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种师道历经三帝,知道赵家皇帝都是什么德行。久居深宫,长于妇人之手。首鼠两端,尽是些废物。

“种少保,你且上前来,朕有些想法。与你交流一下。”赵桓看到《汴京堪舆图》被抬了进来,对着种师道说道。

这里只有他打过大仗,而且震慑西北数十年,作战计划只能和他商量。老而弥坚的种师道绝对可以把他内心的想法,补充完善,变成可实施的计划。

第十三章 敌我力量悬殊,跑路还来得及吗?

“陛下,老臣有一事想问。陛下为何在朝堂掀了桌子,还把朝臣扔了出去?”种师道一边推动着转椅,一边说道,他这句话问的其实在问赵桓的心性。

种师道忧心忡忡的看着硕大的汴京堪舆图,如果赵桓仅仅是因为朝臣落了他的面子而气急,那格局太小。

大宋危如累卵,如果新帝不是一位明君,这大宋,还是要亡。

赵桓一愣,自己在朝堂上为何生气?他当时气急败坏,直接下令,未曾想过什么后果,现在想想,自己算是把文臣得罪了个精光。

不过,得罪就得罪吧。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群文臣要是真的有胆,就窜到这满是亲从官的皇宫内来。自己立马把皇位让给他们,让他们去坐。

生气的缘由很简单,就是那句金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

他昨夜也没闲着,仔细研究了一下系统自带的宋朝历史,尤其是这句金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

这句乃是出自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之口,辽太祖征战一生,在征战高丽之时,女真部族骁勇善战,留下一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制。

本意是警告自己后人,小心女真一族狼子野心。让他的子孙们,没事就去女真部落打打秋风,让他们孱弱。

战国时,楚国进攻随国,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辽太祖此话,和我蛮夷也一个意思,是一句没事找事的侵略借口。后来流传开来,没想到一语成谶。还应验在了自己建立的辽国身上。

金辽之战。

出河店之战,女真3700余人,对阵辽兵10万之众,此战,女真胜。

护步达冈之战,金兵两万,辽兵号称70余万,此战金兵再次大获全胜!

那灭辽之战,就在去年,在幽云十六州的地盘上,宋军与辽人正打的胶着,金兵已经在辽国腹地生俘天祚帝!正式灭亡辽国。

童贯领兵回朝曾言,金兵刚悍善战,茹毛饮血,殆非人哉!

“朕气这大宋朝堂的满朝文武,皆畏金如虎,毫无战意。金人狼子野心,觊觎中原许久,如果不战而败,怕以后要年年如此了。朝中一品大员居然脱口而出,金人满万不可敌,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赵桓感叹的说道。

金人岂止是狼子野心,若非自己穿越而来,明年就把满朝文武加俩皇帝一锅端了。

而且,金人真的不可战胜吗?金兵凶悍,他从金兵战绩上确实看到了,但是还远远没有到不可接战的地步!

金人真的凶悍到无人可敌的地步?韩世忠表示呵呵,刘世光表示呵呵,刘錡表示呵呵,吴玠表示呵呵。

铁木真表示:你比南宋好打多了!孟珙表示:我南宋名将,把你金国灭了。而且金后很舒服,还被画下来了。

金兵很强,但并不是不可战胜,与辽国夸张的战损比,只是精锐部队与杂牌军的对比而已。

金人有近两万的具装重骑兵——铁浮屠,说起来也是搞笑,这铁浮屠还是缴获辽军的铁林军的装甲。

如同移动的大铁疙瘩一样的重装骑兵,对冲十万马鞍一张毯子的辽军,自然是手到擒来。

辽国汉化严重,好的没学多少,贪腐倒是学的门清儿,辽国非精锐骑兵的军饷都给贪了,军器也悉数被贪墨,非精锐的骑兵的马鞍都是毯子,连个马镫都没有,更何况,连马都没有的步兵更加惨烈。

而辽国灭国之时,其精锐骑兵,都在耶律大石的率领下,在燕云十六州与宋决战!辽国的大后方被金国摘了桃子而已。

大宋西军是当时的主力部队,损失惨重,金国趁机用燕云十六州要挟大量的财物,童贯倾朝廷数年积蓄,将燕云十六州赎回,但是金人依然占着两处要地……大同府和营州的山海关,这就很难受了。

大同府为大同盆地这个军事要地,有关隘名为平型关!此次金兵南下,完颜宗翰就是从大同府出发,在太原被守军拦下。

而营州即为山海关所在,山海关被誉为天下三大雄关之一,重要性不言而喻,此次完颜宗望所率宗望部正式从营州一路南下,直逼汴京。

两处军事要地被占,中原腹地门户大开,金人、辽人随时可兴兵南下!

宋廷自驴车皇帝之后,再无力北伐,宋廷只好在华北平原上广开运河,以期待泥泞的道路,能阻拦辽人和金人南下的侵扰的脚步。说起来也是很可怜。

种师道听到赵桓生气的原因,不由莞尔,他也曾因为这种事和人争吵,后来年岁大了,也就是没了这个兴致。

在金人傲人的战绩下,他又有何种颜面反驳这句话呢?

与金人数次交手,他都是有胜有负,金兵现在都是金国开国之兵,兵锋之盛,在金兵士气振奋之时,他有时候也只能暂避锋芒。

“种少保,秦凤军几日能到?是否是精锐之师?宗望部何时渡河?汴京守城禁军还有多少?”赵恒看着面前非常大的防务图看着,脸色很差的问道。

种师道听到赵桓的问话,放下心思说道:“秦凤军在西北多年与西夏征战,都是百战之兵,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三万秦凤军由舍弟率领,又有刘都护刘錡、吴玠两员猛将自是可与金兵一较高低,明日即到。咳咳。”

他说话有些急切,不禁咳嗽了两声,脸色上挂着几分不健康的红晕,看来身子骨经历长途跋涉,已经十分疲惫。

“韩世忠,说一下金兵何时渡河?”赵桓自然照顾这位国柱。他目光看向了长的五大三粗的韩世忠。

【历史人物提醒:韩世忠:字良臣,出身贫寒,裨将,武功郎,中兴四将之一,谥号忠武。死前封爵咸安郡王,后又被追封蕲王。战功卓卓,屡破金兵,为南宋中流砥柱。】

【良辰十五六岁时在村里长着身强体壮,武艺高强,为所欲为。总是有一百种办法折腾人,村里人对其头疼万分,后来村里人为了防止他为祸乡里,让其参军。良辰离村的时候,被夹道欢送。】

【现任裨将,本来应在滹沱河附近巡防,得知汴京被围困,即可率兵勤王。】

【对你的忠诚度50/100,对大宋的忠诚度100/100】

韩世忠现在位阶并不高,甚至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他本来在滹沱河附近,听说金兵兵锋已至相州,匆匆赶往汴京勤王,因为勤王,在路上就被授予了河北制置副使。

到了汴京才知道换了个皇帝,以他那混不吝的性子,就偷偷混到了上朝的官员之中,凑个热闹。

听到赵桓喊自己,吓了他一大跳,以为自己要被处置,不过现在看来,不是如此。

“我从相州过时,看到了金兵在黄河沿岸驻扎,正在收拢后军,渡江之日毕在三日之后,若无粮草辎重,金兵不敢妄自渡河。”韩世忠看赵桓没有惩罚自己,松了一口气。

“宗泽,汴京防务。”

“启禀陛下,太上皇南下颐养,要带走十万禁军,守城之将士只有六万之余。京师禁军武备皆废。如与金兵较量,怕是难为他们了。都是些懒散之人,守城都有逃兵。不过幸好汴京城内忠义之士大约有三万余人入伍,只是未经训练,守城可用,野战怕是力有未逮。”宗泽也是一脸愁。

在汴京城附近驻扎的京师禁军只有二十万左右,大约有七万是空饷,一听打仗又跑了一些,要不是义士填补,他连六万人这个数都说不出来,而且还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宋西军怕是要进城协防才行,但边军进城,前所未有,也不知道新帝有没有这个魄力。

“李纲,金兵有多少人?”赵恒再次发问,皱着眉头问道。

京师禁军真的都是一群弱渣啊!他本来就对河北禁军以及京师禁军没抱有多大期望,倒是谈不上多么失望。

“启禀陛下,金兵共三万余人。但……”李纲本不是军武之人,官至兵部侍郎,但也是文职,但是他还是有点耻于开口。

“讲吧。”赵恒好奇的看着李纲,凡事怕但是,一般都是大麻烦。

李纲忐忑不安的说道:“启禀陛下,金兵出辽东之时,仅三万余人,一路南下,连克数州,人数反而越来越多,宋易州守将韩民毅,带领宋易州州府兵投敌,辽人降将郭药师更带领数万燕京府兵投敌,还有一些投降之人,现在金兵主力还是三万余人,汉贼越十三万之众。约有十六万人。”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金灭辽时,一万金兵带十数万辽兵,与其说他们是兵,不如说他们是土匪流寇更为恰当。”种师道接了话茬解释了一句,新皇帝似乎不喜欢投降派。

在场之人久在官场,连揣摩圣意的本是都没有,还混什么混。李纲吞吞吐吐不说,种师道的这句解释,都是猜到了新帝厌恶投降派。

当然韩世忠这个泼韩五不算在内,他还年轻,没到其余三人的岁数。

“种少保,你上前来。”赵桓点了点地图,眼睛微眯着看着地图,他看的是大同府和营州两块失地,这两块失地,才是这次守卫汴京重中之重!决胜的战机,却是不在汴京城下。

第十四章 朕要议和,惊不惊喜?

种师道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上前了和赵桓商量,这就是庙算,大宋廷象征性的找一两个不说话的武将在旁边看戏,然后找一群文臣商量怎么打仗,画出阵图,赐予将领,按图索骥,按图作战!

但是他却深知,打仗这事,怎么可能是在这庙堂能算出来的?这种制度从驴车皇帝至今,已有百年,不见废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大宋禁军很弱。再碰上这种必须严格执行的作战计划,连守夜几人都规定到个位数的作战计划,他也无能为力。

但愿这次庙算的结果,能好一些吧。

他看了一眼宗泽和李纲,摇动着身下的转椅,转到了巨大的地图之前,听着赵桓的想法。

种师道与赵桓一问一答的说着话,下面五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这次庙算的乃是京师守卫之战,责任重大,稍有差池可不是贬官削爵那么简单,弄不好就是遗臭万年!

赵桓看着地图老半天与坐在地图前的种师道嘀嘀咕咕商量了老半天,才对着所有人说道:

“李纲听令,命你为四壁守御使,专管汴京防务。种师道听令,命你为枢密使,统领此次汴京之战。宗泽听令,命你为河北制置使,调一万京师禁军前往磁州,自募河北义士。”

“此次汴京之战具体安排皆由种少保指挥。”赵桓将想了一夜的计划又与种师道这个七十五岁的人瑞,沙场老将种师道商量了半天,不知道是否可行。

“末将领命!”

赵桓这几串命令,看起来是自己在发号施令,其实是狐假虎威,占种师道的光。

种师道在军中的威望,足以让其余几人心服口服,毕竟种师道的战绩在那摆着,既然是与种师道商议很久。

自然是新皇帝的主意,得到了这个战场老将的认同。

“官家,臣还有一问,这次汴京之战,打到何种地步?”种师道异常担心。

老赵家的皇帝,总是首鼠两端,在战和之间徘徊,一会儿听从投降派的言论,一会儿又主战。

虽然赵桓这个新帝似有虎狼之相,但是那赵佶刚登基时也是励精图治,不过不到一年,又旧态复发,懒散不堪。

老赵家的皇帝,不能信。

种师道已然七十五岁的年岁,每多活一天,自是老天赏脸,说话百无禁忌,他的话其实已经相当忤逆,不过赵桓倒是不在乎。

“战!战必胜!”赵桓不无叹息的说道。现在自己的局势和这大宋局势息息相关,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此战若血战到底,如有可能,自有可能全歼金兵!区区三万宵小金兵,就敢在我大宋肆意劫掠!岂能饶他!”种师道乃是官场老人,分分钟替赵桓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此时赵桓面对的局面,种师道自然能够分析的非常全面,此战如果不是大获全胜,最后也只是落个傀儡的下场。

大宋有善战之将!大宋有热血之士!大宋有能战之兵!

大宋没有不拖后腿的皇帝……希望这个新皇帝能够遵守他的承诺,血战到底。

我大宋男儿,怎么就不如那关外宵小之徒了?

“同时,我将派遣尚书左丞李邦彦与康王赵构前往金兵大帐,前去乞和。”赵桓忽然说了一句,摇着轮椅往回自己位置的种师道,猛然一顿。

“陛下!难道要在战与和之间,两边下注吗!”种师道的声音不大,但是格外阴沉,现在汴京城外驻扎着十万西军,皆为他的嫡系!杀进城来,也未尝不可。

他忠的不是皇帝,忠的不是赵宋。他忠诚的是这片土地。

“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增岁币,载书称侄。”赵桓丝毫没有顾忌种师道的阴沉,种师道对他的忠诚度狂泻不止,已经到了随时背叛的10点。

“哦?”种师道转过转椅,看着赵桓,脸上没有任何阴郁,有些琢磨不透这个新皇帝。

平衡之道,帝王之术吗?种师道满眼都是失望,这个新的赵皇帝一如既往,和别的赵皇帝,没有区别。

本来的大宋积弱,冗官冗兵冗费,三冗一积已经让大宋岌岌可危。

现在的太上皇赵佶励精图治仅仅一年,就重用蔡京、童贯几人,搜刮民脂民膏,大兴土木,二十六载,百起庶民起事,这新帝果然是老赵家的种儿,这是要亡国呀!

“岁币几何?”种师道面无表情的问道,他的语气都是悲凉,临死之前,大宋依旧毫无生机。金国狼子野心,岂是三镇之地可以满足。

自己这大宋西军杀进城来,换个新帝,反而对局势更加不利。

“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绢帛一百万匹,少保以为意下如何?”赵桓面色轻松的说道。

种师道越听越着急,脸色涨红伸着手,正准备斥责。但是脸色慢慢变得奇怪,紧接着一阵哈哈大笑,指着赵恒笑的很开心。

“陛下逗弄我这个老头子,有趣吗?”种师道脸上都是笑容,因为这个赔款,实在是太多了些。

宋朝非常富有,但金五百万两已经很恐怖了。银五千万两,大宋勒紧裤腰带要五年才能吐出来,大宋不产银,都是海贸带回银钱。

还有这牛马…宋朝着糟糕到了极点的马政,想拿一万头牛马这种大型牲畜出来,是在做梦吗?

这要是能实现,老种反而会死而无憾,大宋要强到什么地步才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东西?

“绢帛有点少了。”种师道摇了摇头,自己也是老了。遇到丁点事,就着急上火。这赵桓很明显只是今天得罪文臣们很了些,顺着他们的话,让他们去议和而已。

议和啊,反而能让文臣们知道,金人到底为何而来!

“都是虚数,诓骗一下完颜宗望,应该是可以的吧,他应该不会太过怀疑。诱敌之术,让少保见笑了。”赵恒可没打算真的投降。

如果汴京之战真的失败,苟活着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以死殉国,博个名声,说不定还能穿越回去。

投降这方面,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这辈子不可能投降的!

“陛下,请赐下阵图。尽快安排汴京防务。”种师道一拜到底说道。

阵图?这是什么?赵桓虽然研究了不少的宋朝历史,大事上了解了很多,但是对于阵图这种细节之上,他还是无能为力。

【阵图起源与利弊分析考究。咨询消耗成就积分1分,请问是否咨询?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哦!】

瞌睡了送枕头,虽然收费,但是价格看来不是很高嘛,他现在有五积分,兑换了这个所谓的考究,一篇论文,详细的将阵图的种种记录在案。

只是赵桓看完这个阵图的介绍,无不赞叹,这个驴车皇帝和后世某运输队大队长都是人才!都是喜欢微操的人才!

前有平戎万全阵遗笑千年,后有大队长通电机枪阵地,让其前进十米!都是微操鬼才啊!

看完阵图的介绍,赵桓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种师道和沈从两名武将,大宋将领,就是这样打仗的吗?

就比如在玩lol的时候,身后有一个瞎子,不停的对你唠叨补兵、换血、菜成鸡、闪现、不亏这些话,都是一个道理。

这游戏体验,简直差劲到了极限!

但是种师道这些武将们,还不能不听,因为不听命令,会被监军直接先斩后奏。

【建议兑换汴京,河东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等地的详细地形图,以便将领使用,同时也不会违背祖制,被文臣诘难。】

还能这样?后世的那些地名和大宋的地名可不一样,兑换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自然会自适应时代背景,虽然我这个系统的大部分模块都挂载失败,但是其核心,金大腿属性可未曾改变。请差遣太监前往延福宫取地图吧。已然自适应完成。】

“赵英!去延福宫榻上枕下,取来阵图。”赵桓大喊一声,心中对阵图也有期待。

第十五章 两开花?不,三开花!

阵图取来的时候,是密封成卷,赵桓先拿着打开看了一下,如同电影帷幕一样巨大的地图卷子一起,由无数的小地图拼接而成。

【北地堪舆图:由108张小地图构成大地图,比例尺为1比2000米,包括了大同府、太原府、真定府、燕州、营州等地图,军事地图,概不外泄。】

【标注了非常密集的等高线、稍有军事理论基础可完美根据地图复刻沙盘,在战斗中,甚至连一个石块都可能成为弓箭手的藏身之地。还会标注桥梁、旱地、水地、沼泽地等内容,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良器!】

赵桓看着如此复杂的地形图,就一阵头大,这么复杂的图形,这些古代的将领能看得懂吗?

【中国可考证、有实物、最早的军事地图,名曰驻军图。出现在公元前168年,绘制的湖南省萧水一带,比例尺约为1比8000米,河流、道路。城镇、驻军、辖区、工事、防区边界线一清二楚。军事地图的读图能力,我想,这些将领可能比你更在行。】

赵桓自然知道古代的地图,可能超过了他的认知,因为他面前的这幅汴京堪舆图的详尽程度,不亚于后世那些地图。现在这个军事地图如此繁杂,他的确有点看不懂。

作战计划种师道可以帮忙制定,但是这地图的分配,就轮到自己头大了!

“李纲,四壁守御使,汴京城防图给你。”

“种师道,领取太原城防务图以及大同防务图,命令你弟弟种师中,率军前往大同,消灭完颜娄室部。”

“陛下……我无事可做吗?”韩世忠一脸懵,他怎么都没想到分派活儿,只有三个人有事做,自己无所事事。

闲着的还有童贯,沈从以及韩世忠。

“韩世忠,有一场天大的功劳等着你。就不知道你敢不敢干了。”种师道微笑着看着韩世忠说道。

韩世忠看着笑容满面的种师道,再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新帝,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是什么?”

“营州,也就是渝关。你可明白?”赵桓说道,这渝关就是山海关,只不过名称不同而已。

“现在察子汇报,整个营州只有一万金军驻守,我想让你千里赶往营州,拿下山海关。”赵桓将韩世忠的任务说了出来。

只是他也在犹豫,营州到汴京将近四千里地,行军可不是闹着玩,带着辎重部队行军,就是赶路,也至少需要四个月的时间才能赶到!

“率多少人前去?多少辎重?辎重民夫多少人?”韩世忠皱着眉头问道。

“率三万精锐西军步骑,日夜不辍,民夫五万,携带辎重与精兵一起出发。”种师道目光灼灼的说道。

“秦凤军不驰援汴京,前往太原。而种少保所率精兵十万,被我带走三万之数。那京城就只有七万可战之兵!金兵精悍,这万一出点什么事,京师危矣。”韩世忠稍加思索说道。

不过他很快将目光看向了童贯,不仅仅是韩世忠,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童贯,整个京城可战之兵,除了沈从那三千亲从官以外,就只剩下童贯的七万捷胜军,还是能战之兵。

“有何吩咐,陛下但讲无妨。”童贯听着听着回过味儿来,一拜到地的说道。这会儿在皇宫里,自己真的有什么想法,那亲从官的刀子虽然不沾士大夫的血,可没说不沾宦官的血。

童贯想了想说道:“如果是想要让捷胜军守城自然无碍,他们也是大宋军士,自然听从陛下差遣。”

“不。”赵桓非常肯定的说道。

“汴京城,城坚池固,根本不能轻易被破城。所以我要你带着七万捷胜军前往太原支援秦凤军一起拿下太原府的敌寇,之后一路北上,拿下大同府!”赵桓非常肯定的说道。

童贯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上前走了两步,在汴京堪舆图上看了半天,一拜到地的说道:“陛下宏图伟略!”

种师道对赵桓想要三线开战的想法,十分不解。

这不符合他对赵桓的了解,这个胆小的老实孩子,居然没有把所有的强兵悍将笼络在汴京城内,反而一股脑派了出去。

在太原开战,在营州开战,在汴京开战,三线同时作战!

其中最为危险的就是汴京之战,所有的强兵悍将都排了出去,只剩下七万种家军和六七万的禁军防守城池,金兵攻破城池的概率将大大的增加!

但是他对这次三线之战举双手赞成。

即使一时间破了这金兵围城,那又能如何呢?

只要大同府和山海关在这金人手中,大宋就永无安宁之日,只要金人兵强马壮,就是悬在大宋头顶的巨剑,稍有不慎,大宋就有灭国之险。

现在是拿下大同和营州的最好时刻。

完颜宗翰带着大同守军倾巢而出,大同现在仅有三万金兵防守,而营州因为路途遥远,金兵只有一万,现在拿下这两地,在境内的这些金兵将变成关在门里的狗,任人宰割了。

很危险,但是只要成功,受益无穷。

这就是赵桓和种师道商量的退敌之法,三线作战。真正的消灭金兵的威胁!

种师道认为这很危险,但是值得一试,即使失败,还能有比现在更加糟糕的场面吗?

童贯低头沉思了很久,眼中尽是迷茫,似乎看到了初登基之时的赵佶一样,当时的他也是雄心勃勃,一心要收复燕云失地,励精图治。

只是没有一年就被破败的朝堂和满是窟窿的大宋河山消磨掉了斗志,变成了个艺术家

。深居皇城而不出,重用蔡京把持朝政,大肆敛财,过自己的小日子。

要下注吗?

童贯摇了摇头,他是赵佶的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再投新帝,赵英将会代替他,执掌宦官牛耳。

自己老了。

“陛下,臣年事已高,远征大同之事,还请陛下另请高明,不过捷胜军那七万儿郎,可给种师中,让其带领前往太原。收复大同。陛下,臣先退了。”童贯五体投地,跪拜之后,离开了文德殿。

朝堂内的众人皆不言语。

韩世忠与童贯有旧怨,他当年在西军时杀掉了一个驸马,当时童贯在秦凤路任节度使,认为这泼皮在撒谎,只是按首级功勋作数。即使到现在,韩世忠也与童贯不说话。

而种师道与童贯也有旧怨,好好的大宋西军,被童贯带着去燕云十六州打了几次硬仗,西军被打了个半残,不仅如此,回来的西军一个个都跟流氓一样,四处劫掠。

让他好生整治了一顿,到现在西军还是有兵痞之气,让他十分恼火。

沈从与童贯有旧怨,作为皇城司的上一指挥,赵楷为皇城司提举,命令他。宋徽宗赵佶,命令他。都无可厚非。可是童贯身为宦官之首,也经常命令他。关键是让他搜集民间美女给赵佶,而且要那种不情愿入宫的女子……

李纲、宗泽乃是文臣,与童贯天生敌对,弹劾童贯的奏章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天敌。

无人说话的文德殿,看着童贯离开。

对大宋朝堂的派系林立狗斗之盛,赵桓终于有了新的认识。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一个打过好多次大帐的宦官,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走了?

“去把童贯叫进来,就说朕说了,不去也得去。真的不去,小心朕砍了他。”赵桓对赵英说道。

一众大臣面色很差,童贯要走,这新帝还不让走?

这算什么事?一个太监而已,后宫里的能打的太监可不少,要是监军,随意挑几个太监就是,何必是童贯呢?

“别心里有怨怼。再怎么说,收复失地燕云十六州的功劳也是童贯打下来的。你们先看看阵图再说。”赵桓对着底下几位大臣说道。

第十六章大宋绝密·不可外宣之精品阵图

“这个阵图……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同。”首先发现异常的是韩世忠。他是领兵之人,自然见过阵图,而新帝赐的阵图,更像是地形图而不是行军指南。

种师道一愣,这阵图还能有什么花活可以玩?他不解的拿过来李纲的阵图看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副透明的镜片看了半天,连连感慨的说道:“果然大不相同。敢问陛下,这等精密地形图,乃是皇家密传?”

他有此一问,自然是看到了阵图下角所写【大宋绝密·不可外宣。】

系统连作假都做的如此专业,省了赵桓解释的口舌。

赵桓很满意这新的阵图带来的效果。既不违背祖制,有阵有图有地形,省的文臣聒噪,又能让大宋将士真的去打仗,而不是去过家家。

具体到多少人守夜,几天到哪里,用什么军阵打仗,不就是在战场过家家是什么?

“不过系统啊!这个大宋出现老花镜真的没问题吗?”赵桓看着种师道手中透明的小圆片问道。

【史沆断狱,取水精十数种以入,初不喻,既而知案牍故暗者,以水精承幕照之则见。由如钱大者,形云母,而质甚薄,以金镶轮,纽之合则为一,歧则为二,老人目皆不辩细书,张此物于双目,字大加倍。】

说人话!

【史沆磨水晶磨出的老花镜的镜片。】

这才对嘛。

赵桓接受了这玩意儿的出现,不过自己好像又少了一个金手指啊,原来还打算磨点老花镜笼络一下这些朝臣,让他们说话好听点,夸赞一下自己的文治武功。

看来又是白瞎了一个金手指啊。

“陛下,童贯说:陛下要斩,随时可斩。他欲乘快马追赶太上皇而去。只等到日暮时分。若陛下不斩,他便离去。”赵英在赵桓耳边说道。

“欺人太甚!”赵桓气急,自己就是个受气包,谁都能捏一下?

【一个无后的太监,终身只能侍奉一个主君。对于朝臣而言,皇帝是他们的陛下。对于太监而言,皇帝是他们的主子。】

额……赵桓坐在了椅子上,这才切实的反应过来,自己穿越到的是宋朝,这个封建王朝,自己的身份是这大宋的国君,而那个童贯,是个太监,童贯是个权倾朝野的大臣不假,但是他是个无后的宦官。

在他心里,他认为这种权倾朝野的宦官应该是朝臣,而不是太监,自己好像出现了些许误解。

【唐朝之前的宦官分为内、外两部分,原则上内侍省皆为太监,而外侍省在唐末宦官把持朝政之后,就再无外侍省宦官。无后,是宋以后宦官们最大的软肋。】

赵桓不再琢磨童贯的事了,现在正是国难时刻,还顾不上一个交了兵权,准备离开的太监。

“安排下去,就去做吧。”赵桓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的庙算。

赵桓待在文德殿内,思考自己今天上朝的表现。

开始时候的因为早有打算,接连用后世的人物例子,怼的朝臣哑口无言,后又用赵楷的死震慑了朝堂。

本来是大好开局的情况下,自己却因为朝臣大声附议金人过万不可敌和满朝的投降派怒火中烧,在朝堂上掀了桌子。

这一个点,做的不好啊!

电视剧里的皇帝都是运筹帷幄千里之外,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控。

自己似乎和那种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力,差距着实有点大。

自己掀了桌子,是让自己心气爽利了不少,可是文臣一定会看轻他,以为他急躁易怒,最后的几句无能狂怒,让文臣上札子写反省,他们拒不配合,岂不是打自己脸?

不过这满朝文武皆为投降派,让他着实没有想到。

【一个人可以用言辞来掩饰和伪装的自己的动机,却无法掩饰和伪装自己的怯懦。朝臣怯懦、投降派横行这些都是表象,国弱方为内因。】

一位浑身披甲的亲从官突然从文德殿外探了个身子说道:“陛下,太学生陈东请求觐见,在宫门外滞留良久,驱赶不走。”

看看这帮子文臣,看看这帮文臣的所作所为,赵桓才知道自己误会那童贯,童贯好歹听话的把捷胜军的军权给交了,这帮文臣居然直接闹到了现在!

而且差遣个学生来给自己添堵!着实可恶!

“轰出去!”赵桓有些不耐烦,本来今天就足够闹心了,现在又一学生前来闹腾。

自己本来就是个学生!知道学生的脾性,血气方刚,年少轻狂,也最容易受人蛊惑,一副天老一、地老二、自己老三的狂傲,别人稍微挑唆两句,就让人当了枪使。

这陈东不用想,就是为了朝堂的大人物被扔出朝堂的事而来。想到文德殿聒噪,想都不要想!

【陈东:太学生,素有贤名,五世耕读未曾出士,洒脱不羁。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曾在宣和七年,也就是1125年,去年时上书请诛六贼。南宋宋高宗期,一力主战,上书乞留被罢黜的李纲。鼓噪上万人联名上书,斥责宋高宗赵构宫禁宠乐,被赵构剁了头颅,挂在了城墙之上示众。】

【忠诚度:50/100,对国朝忠诚度100/100】

“等一下,请陈东进来!”赵桓三下五除二看完了这个陈东的简介,大喊了一声。

啧啧,真香。

这命令比朝令夕改还要快,直接在亲从官还未下达指令之前,就把命令改了。

“太学生陈东,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陈东在宫门口,就五体投地跪倒在地,缓慢的站了起来,来到了御前。

“今日陛下在朝堂所问,金兵凶悍,威逼都城,今日之困局,究竟为何。臣有一言,不得不奏。”陈东手拿奏章的手都在发抖,新帝今日表现,已然超过了他的预料。

有明君之相啊!

大宋文官把持朝政的已然数百年之久,盘根纠错,即使是太上皇在位也无能为力,只能随波逐流。

而今日新帝之表现,超过了他的预期。皇权萎靡不振,文官横行当道的后果,就是天下民不聊生。

“太祖皇帝时,天下初定,但斗米也仅十文。安定至元符年间,斗米也仅五十文一斗,一晃而过二十六年已经匆匆过去,今日斗米已涨至三百文一斗米。”

“太宗年间,天下初定,百废俱兴,一匹绢仅一千文,安定至元符年间,一匹绢也仅一千二百文一匹。一晃而过,二十六年,今日一匹绢已涨至三千文一匹。”

“仅斗米涨价六倍之巨!陛下!臣再请,请诛六贼!”

“今日困局,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缅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结怨于辽、金,创开边隙。宜诛六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蔡京睥睨社稷,内怀不道,效王莽自立为司空,效曹操自立为魏国公,视祖宗为无物,玩陛下如婴儿,专以绍述熙丰之说,为自谋之计。京不孝夹持人主,下以谤讪诋诬天下。大臣保家族,不敢议,小臣护寸禄,不敢言。颠倒纪纲,恣意妄作,自古人臣之奸,未有如京今日之甚者!当诛此獠!还天下朗朗乾坤。”

陈东慷慨激昂的诉说着自己诉求,言语极为愤恨恳切。

还天下朗朗乾坤这几个字是第二次听闻,第一次是昨日从赵佶口中而出,现在是从陈东口中所出。

赵桓到不尽以为然,这种事能怪奸臣当道?

那任命奸臣的太上皇赵佶呢?

陈东还是没把准点子,可是赵桓一下子就想明白这一大堆话中,缺少一个核心。那就是这一切源于赵佶惰政!他懒得在朝堂上付出精力,自然选择任用蔡京等奸臣,把持朝政,至于天下苍生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个核心就是太上皇赵佶!

这是大宋文臣认为皇帝是不会犯错的圣人?完全不是,陈东上谏只字不提赵佶,只是因为现在的新帝,还不足以震慑天下。所以才只字不提。

赵桓迫切的需要军功证明自己!

而庙算的三处战场的最终结果,将会影响到了他真的亲政后的话语权!影响到他对整个大宋的掌控程度!

第十七章 漏成筛子一样的大宋情报系统

现在已经不是口含天宪的汉天下时代了,君权在这个时代已然没落到了需要奸臣把持朝政,才能让整个朝堂听话的地步。

这不是赵桓想要的朝堂,但是现在的他无能力为。

赵佶面对这样的朝堂也只能无奈的选择同流合污。自己和他一样的选择,就会被金人抓起来玩牵羊礼去。

朝堂之乱,根子不在朝堂。

赵桓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具体出现在哪里,他还不清楚。现在他也没有功夫搞清楚这些事,因为他的主要精力必须放在应付金兵之上。

他必须向天下人证明自己!是有德之君!是兵强马壮之君!

才可有可能在这个遍地奸臣的朝堂安稳的待下去。

要不然,哪天一句失德,一句拥立,自己就得麻溜滚下台了。废帝的日子绝不好过。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在这个朝堂上的表现还不错,至少像陈东这样的忠诚之士,会得到自己整顿朝纲的决心,不会寒了天下志士的心。

赵恒忽然心生一计说道:“刚才与众位将军商定,要割地赔款称侄。”

“臣不信,种少保笑容满面的走了。这么多年了,可曾有人见过种少保笑过?”陈东拱手说道:“虽然臣只是太学生,但也有一腔热血尽忠报国,有何吩咐,但请陛下明言。必当竭尽全力。无需试探。”

赵恒点头,陈东对大宋的忠心值为100/100,竭尽全力,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而且在这个十三岁法定结婚年龄的时代,赵东也很成熟。

“你在学生之间,把这句话传开,今日早朝,陛下听从右丞李邦彦和康王谏言,与金议和,赔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绢帛百万!”赵恒准备用流言蜚语这种下作手段,把这俩挑头投降的家伙,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赵构不是想当皇帝?自己先把他渲染成卖国贼,卖国贼能当皇帝吗?这是触碰到了他知识盲区。

他不确定有没有卖国贼还能登基称帝。

只知道,这天子之位有德者居之,他要是失了德,想登基的难度只会直线上升。

陈东直起腰来,考虑了片刻,说道:“臣领命。”

他自然知道赵恒的手段不光彩,但是现在赵恒手里有牌可以打吗?

看种师道的笑容可知,庙算的结果必然是战,而且很可能是血战到底。

军队已经在外征战,亲从官三千兵马只能守卫宫城,再想做事,怕是宫城都要出事,毕竟有赵楷做前车之鉴。

万一蔡攸脑子发了昏,带着数万京师禁军进宫城,这三千戍卫可是寸步不能离。

虽然朝堂看似温和,其实早就是暗流涌动了。

康王赵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帮太上皇控制天下禁军,天下兵马不属于现在的新皇帝。

满朝文武皆为蔡攸、李邦彦等人的朋党,只想把新皇帝做成提线木偶。

就连勤王的大宋西军,也是种家军,是种师道嫡系,要不是种师道无子嗣,怕是早就再现陈桥事变,也不无可能。

新皇帝能想到利用太学生,用天下悠悠之口攻讦朝堂二名奸臣,又有何不可?

陈东认为已经很不错了,虽然陈东不认同这种方法,但新皇帝所说也是实情。

今天朝堂哐哐哐跪下的一群老贼,不就是在逼宫?

他们做的初一,不许新帝做的十五?

陈东毫不犹豫的领命,让赵恒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还是个皇帝。

只不过能做多久,还是要看这三处战场的结果。

金兵南下,兵临汴京,徽宗禅让,仓促荒唐。

这一切的责任都需要赵恒来承担,因为原来的宋钦宗赵桓已经魂飞魄散了。

徽宗,郓王,康王,朝臣都让自己不爽利,一报还一报,自己用这下作的手法,也不让他们爽利!

一天的忙活也让赵恒头大,第一天皇帝生活以闹剧收场,拟好诏书,盖了章,下放到了中书省,令其传闻天下。

不过中书侍郎白时中挠了头,按理说这诏命依然下达到了中书省,他这个中书侍郎自然负责传闻天下,可是,这里面哪一条都不是他,或者说蔡攸想要看到的内容。

“将诏书尽快发往各衙门,通传各衙,至于他们执行不执行,就不关我的事了。”白时中最后决定听从现在皇帝的命令,将这份诏命通传各衙。

一皂服小吏脸色有些为难的看着诏书说道:“蔡少保那里,要不要禀报一声?”

白时中飞快的说道:“该通报通报,该通传各衙通传各衙。只要这蔡攸一天不是皇帝,这皇命就得多听一天啊。得罪蔡攸不会死,得罪了新帝可是要挨刀子的,哎。”

……

太学书舍,陈东居所。

陈东很好的执行了新皇帝的命令,将李邦彦和康王赵构早朝表现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

“康王真的自请为议和使,谏言金千万两,银亿两,牛马十万头,布绢千万匹?这是要把大宋卖掉吗?!不当人子!”一名布衣少年,听闻陈东描述,义愤填膺的怒喝道。

“我早已写好奏章《陈安边十策》,以委托迁京西路转运副使陆宰,帮我转呈新帝!朝堂之上,尽然是些蔡京、童贯、梁世成、李邦彦等这种货色,怎可安邦定国!我要再修一封《请诛大宋四贼》!”布衣少年看着皇宫方向的宣德楼,满眼悲愤!

赵佶在位二十六载,着蔡京建立西城扩田所,专事搜刮民脂民膏,设生辰纲,大兴土木!民不聊生,现在已然禅让,那蔡京之流还有何依仗立足朝堂?!

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更多人!他要更多人和他联名上书,诛杀四贼!让朝堂再变得政清人和!

“请诛大宋六贼,再加上朱勔、王黼在朝堂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荒淫无度。在民间鱼肉百姓,将我大宋弄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否则安有梁山、方腊义举?!我今日谏言请诛六贼,陛下虽然按下不表,可是能看得出陛下的内心对现在的朝堂相当不满!”陈东喝了点酒,拍着桌子大声说道。

布衣少年说道:“梁山、方腊乃是叛乱,何曾成为义举?切不可胡言。你既然将如此重要消息告诉了我,我这就去告诉汴京百姓。传闻天下,让天下众人皆知,朝堂尽是蝇营狗苟之辈!”

太学院太学生有旁听大庆殿议政的权利,陈东的这个消息实在是让这名少年为之震惊!

朝堂之上,一品大员大谈卖国,赵氏宗亲居然亲做议和使,大宋朝堂居然已经腐朽如斯!

陈东看着布衣少年离去,非常满意,新帝让他将消息散播出去,他可不准备只在太学中散播。找布衣少年,是想让他将此消息传的汴京遍地都是!

“诶!你回来!哪里是金千万,分明是金五百万!喂!”陈东忽然想起来,布衣少年听岔了那赔款的数目,他仓皇去找夺门而出的布衣少年,可惜人已经离开。

此人名为欧阳澈,乃是一位布衣,并非太学学生。

陈东性子洒脱,进京入太学后,经常针砭时弊,对蔡京和童贯之流,百无禁忌,平时参加宴会、集会,旁人都远远的避开他,唯恐他出了事,自己也惹上麻烦。他倒不在意,日子过得更加洒脱。

欧阳澈乃一介布衣,与陈东臭味相投,善谈世事,慷慨尚气,悯国忧时,见识明达。平日里谈论国事,切中要害,其心赤诚,陈东自是知晓。

只是让陈东没想到的是,这位比他还要热忱的家伙,不出一天已经将此事,宣扬的整个汴京人人皆知。

李邦彦和赵构并不知道整个汴京城已经将他们议和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并且赔款的数目已经达到了惊人的金亿两,白银十亿两,牛马百万,绢帛千万的恐怖数字。

两个人接到新帝诏命,命其议和使立刻出发议和,康王就明白这新帝还是屈服了。

向金国乞和,本来就是太上皇在位时,就定好的章程。当时自己那个哥哥,现在的皇帝也在场!

是朝堂庙算,得到的唯一答案,是现在汴京困局的唯一解决办法,金兵何其凶残,朝堂上,有谁不知?

李邦彦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一眼主心骨赵构,这个康王现在也是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构非常奇怪的是,金兵凶残擅战,太上皇赵佶望风而逃,一向软弱的大哥,居然在第一天上朝的时候,掀了桌子。

难道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皇帝威风?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赵构还是按照自己设计好的套路,来到了金兵大营。

金兵大营就驻扎在黄河北岸,离汴京仅有十里左右!坐着马车,也就半个时辰就到了。

赵构来这里,就是为了刷声望,当皇帝讲究名声,如果没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那个位置岂能顺利坐上去?他就是为了皇位而谋划的亲为议和使这桩事。

他们俩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装上了马车,向着黄河对岸的大营而去,

顺利的进入了金兵大帐之中,所见甲士极为精悍,身高马大膀大腰圆,帐前大兵身上的凶悍之气,让在妇人之手长大的赵构瑟瑟发抖。

金兵凶悍早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眼中凶煞之气,形如实质一般,刺的他皮肤生疼。手中朴刀血迹早已渗入握柄之中,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血腥之味。气息绵长,呼吸之声,如同牛哞。

金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

大帐之外,无数的军帐之中,尽然是如此甲士!

赵构颤抖着走进了金帐之中,看到了完颜宗望。

一身白色长袍,左衽,窄袖,衽襟之中藏有一白色方巾,正盯着汴京布防图,看的入神。

如果赵恒在此处,一定会发现,此地图和自己宫中悬挂一模一样。金廷并非临时起意兴兵攻宋,而是早有谋划,此汴京堪舆图乃是不传之秘,如何来到金兵军营,耐人寻味。

第十八章 要在汴京城吃晚饭

“赐座。”完颜宗望瞄了一眼赵构和李邦彦,就没再理会他们。

他在汴京布防图上看的仔细,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汴京城坚器足,绝对不是之前破的那些州府可以比拟的。

事实上,他兴师南下到现在,并没有攻克任何一个府州的城池,都在诱敌而出,击败。虽然大败真定府守军,但是面对极其恐怖的城池攻防战,自己手头那三万精兵还是用在正地方更合适。

“谢将军。”赵构和李邦彦正襟危坐,等待着宗望忙完手头的事。

他们俩四处打量着金帐,金帐的主座上有一张虎皮,铺在椅子上。据传说,每一名金人在成年的时候,都会独自猎杀一只老虎,作为成人礼。

当然,传说也仅仅是传说,事实上,金国的成年礼,却是牵羊礼。

完颜宗望看了一小会儿,对着旁边一名汉人说道:“郭万户,你说我们从此处进兵汴梁如何?此处乃是外城补防最为薄弱之处。东南陈州门,补防最为薄弱,而且旁边乃是蔡河水门,可惜天寒地冻,护城河已结冰,要不然也是可乘之机。”

这名汉人就是投降金廷的郭药师。

本是辽国汉人的郭药师,是辽国大将,先是效力辽国,再投降宋国,担任了燕京府的守将,花费数千万贯建立了燕云守军,被他带着现叛降到了金国。

他看着地图,如此周详汴京布防图,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对完颜宗望的敏锐嗅觉也十分佩服,攻城之战,或突袭,或持久,或诱敌出城。也仅有这三样,可以破城。

但是指望大宋那怂包皇帝的性子,出城作战无疑难如登天,诱敌出城,在汴京城下,是这三个里面,反而是最困难的选择。

而持久战,宗望部不可为之,并不是宗望部金兵不擅持久之战,而是宋廷勤王之兵正在赶来,持久战对宗望部不利。

而且兵器、粮草、马匹、士气都不足以支持完颜宗望长久围困京城。

“大帅洞若观火,明察秋毫,远不是我能置喙,宋人谨小慎微,此处确实是不多的可乘之机。我认为我们可在紧邻的戴楼门处,发动佯攻,宋人必然调动陈州门守军支援戴楼门,此时正好出奇兵,一举拿下陈州门!打开城门,届时两千铁浮屠铁骑入城,汴京可破。”

郭药师先是夸耀完颜宗望,再小小的提出了自己的合理建议,作为降将,他只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好好活下去。

“前日得到军报,宗翰部围困太原城,攻破了城门,结果被城里的军民给赶了出来。还死了数千精锐金兵。大宋民心尚可,亦不可轻敌啊。”

“当然郭药师所言,正是我所想说之事。金汉军共计十三万人,正好可以做佯攻之选。声势浩大,宋人惊慌之余,必然调兵遣将,正好挑选金汉军善战之人,攻城开城门。届时一同入城即可。”完颜宗望确定了作战的主要策略,突袭,声东击西。

对于攻城,他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

对付辽国城池,最好用的“蚁附”战法!一拥而上或云梯,或竹梯或缆绳一拥而上即可。

但是宋廷富硕,远不是辽国可比,宋廷城池的守城器械不要太多,这种战法根本无用。

就燕京武库里的各种武器装备,都让他人马的装备换了个遍!

金人一人拿五十枚箭都没把燕京武库掏空,一人配了一张新的弓箭,换的新的马镫,连拐子马这类轻骑,都有小万人获得了盔甲。各种长短兵换了个遍。

不可用蚁附”战法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依附到金兵的汉贼军实在是太少了。

攻辽之时,金兵所到驱逐近百万辽人蚁附攻城,安有城池不破?

可宋军一路南下,搜刮了这么久,也就聚拢了十三万的乌合之众。想要拿下汴京,无疑是痴心妄想。

完颜宗望歪着头看了看赵构,说道:“你是康王赵构?”

“正是。”赵构赶紧回答,他很想用双手捂住耳朵,这作战计划和作战地图一看就是机密之中的机密,就这样被他们两个宋国来使听到。

看来是不准备让他们回去了。

完颜宗望长叹一口气,对着郭药师说道:“你们宋人也是奇怪,抢他们牛羊、粮食、蚕桑、铁器、盐巴,只要不杀人,就不会有人奋起,反而会乖乖配合。对最重要的钱财,粮食不看重。反而对人命看的比天还重,劫掠任意,杀人不可?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在辽蒙境内杀掉彼国王爷,用人头恐吓城邦内的守军,无不开城投降。到宋国内,反而相反,杀掉大将去恐吓,反而会激起城民誓死守城。大宋太原守将王禀的儿子被宗翰部生擒,用王禀儿子威胁其打开城门,反而被王禀一箭射杀。何其怪哉?”

“我自认为通晓中原文化,但至今无法解惑。不知道郭万户,能否解惑?”

郭药师此人为汉人但生活在辽地,此前和完颜宗望有同样的疑问,不杀人好说,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出了人命,必然会让辽人劫掠陷入极大的麻烦。

让他困惑很久的问题,在他降宋之后,才终于解开这个疑惑。

郭药师想了一下说道:“因为宋人有钱。他们一天吃三顿饭。”

完颜宗望大为惊奇,为何是这个答案?还有宋人一天吃三顿饭吗?

“一天三顿饭看似不稀奇,但是宋民全部可以吃三顿饭,这背后代表了宋人的富有。”

郭药师继续解释道:“辽人也好,金人也罢,抢夺了他们牛羊,粮食之类的财物,他们只要有些其他财物藏好不被发现,紧紧裤腰带,从别处购得粮食,三两年就挺过去了,可是在咱们草原没了牛羊、粮食连冬天都挺不过去。当年会冻死在草原之上。”

“至于那太原守将之事,大概只能用士可杀不可辱去解读,我也不甚了解。”

完颜宗望眼睛里露着惊讶的目光看着郭药师,这个角度解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因为富硕,对财货不在乎,对命更在乎吗?不管是辽国、金国、还是蒙古,谁不是没了粮食、牛羊和等死无误?

他看着康王说道:“这位康王?你们中原之人?真的每人一天都吃三顿饭吗?”

完颜宗望非常惊奇!他有汴京防务图,自然有探子在大宋。这么重要的情报,却无人禀报!

探子大约觉得一天吃几顿饭的情报,有些上不了台面,无人报过。

康王赵构一愣,这陷入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可是王爷,钟鸣鼎食,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他也没关注过这个问题。这个完颜宗望的关注点为何如此奇怪?

“郭药师所言不错,宋国确实一日三食,晨阳初升为早饭,太阳落下余晖为小食,夜间下工为晚饭。此为一日三食。不过大宋一些贫瘠的地方,依旧一日两食。不过,这种地方,不是很多,多数在边境和苦寒之地。”李邦彦作为尚书左丞,这些小事自然知晓。

不过,这是在议和吗?为何讨论一天吃几顿饭?

“中原果然富有啊。”

何时能定鼎中原?让我金国百姓,人人一日三食啊!

辽东苦寒,完颜宗望一清二楚,多少金民饥不果腹,只要大雪,就有人饿死,冻死。一天三顿饭?金国碰到灾年一天一顿饭都是稀罕事,连金君都不能幸免。

完颜宗望得到确认,眼中的神情更加坚定。入主中原,势在必得!

郭药师弯腰一拜,中气十足的说道:“大帅,两日之后,打秋风的后军归营,就可渡河!汴京距黄河不足十里,不用半日可到。渡河之后直扑汴京城,战法无误,军士奋勇,或许可以在汴京城内吃上晚饭。”

“万户为何如此信心十足?”完颜宗望脸上也有些许喜色,只是眼中还是有些担忧。中原王朝不同于辽蒙,这攻城还需要好好商榷。不过他的内心已经火热。

郭药师看了眼赵构说道:“宋有可战之兵,也有可战之将,更有忠义之士数不胜数!可惜,宋国勋贵,早已吓破了胆子啊!”

“这位康王从进了大帐,腿就一直抖个不停。听到我们谈论攻城策略,抖得座椅都哗哗作响。”

“郭药师!我大宋对你不薄,许你金银高官,你为何背信弃义这位完颜将军,此等三姓家奴,不堪重用!所言之语,自然不可轻信!宋与金有兄弟之义,海上之盟如同昨日!岂是他这个狺狺狂吠之徒,可轻易挑拨?”李邦彦看赵构腿抖,也是无奈,这老赵家净出些怂货草包。

郭药师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李邦彦,嘲讽之意,不要太明显,他笑了一会儿才说道:“完颜宗望主帅,正是认为你宋违背海上之盟在先,收留大金叛贼张觉在后,又杀了一个相像的人欺骗他,才上书吾皇,讨伐弱宋。你在这里跟宗望大帅谈海上之盟,你确定是来谈判的吗?”

“至于我三姓家奴,张觉乃是我至交好友,宋主畏金如畏虎,首鼠两端。先是想保住张觉,后又反悔,在我家中,搜出张觉,枭首示众。可问,宋主可曾问过我的感受?我与张觉都是辽国降将,宋如此对待降将?可是久留之地?”

“良禽择木而栖,宋日暮西山,金如日中天,我自是知道选择哪里,三姓家奴,我自知不可能被重用。但我只求苟活!”

张觉为辽将,投了金国,有带着平州降宋,宋国接受了张觉的投降,有畏惧金国,杀了个假张觉糊弄人。如果事情仅仅到这里,郭药师还无话可说,金强宋弱,有此选择也没什么。

可是在之后,金国发现张觉尸首是假的,就责令宋廷必须斩杀张觉!

李邦彦带着人从郭药师家中搜出了张觉,然后当着他的面枭首示众。郭药师还跟金国打了几天才投降,他觉得已经很给宋国面子了。

李邦彦亲自督办此事,自然知晓一切始末,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当初他也曾上书谏言赵佶,力保张觉,平州营州紧邻,只要守住山海关,自是一切无忧。

可惜的是赵佶最后还是把张觉给杀了,把人头送到了金国。

一顿操作猛如虎,文臣武将皆心寒。

李邦彦可不是什么忠诚之士,可是摊上赵佶这么个废物皇帝,他偶尔也会被赵佶秀的头皮发麻。

完颜宗望玩味的看着争吵的两人,他算半个中原通,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王爷,一个当朝宰相和一个降将争吵。

他对攻入汴京又多了几分信心,即使一次打不下来,下次再来就是。

这康王为宋廷天下兵马大元帅,就这样子,宋廷迟早要完。那辽国不也是这么完的吗?

金国鲸吞天下指日可待,定鼎中原,让所有的金人一天可以吃三顿饭。这就是他最朴素的想法。

大汉世宗武皇帝曾言:自古以来,不闻一姓遂长王天下者!

这天下人之天下,有德者皆可觊觎神器,神器帝位,能者居之。

他挥了挥手说道:“远来是客。我金人也不是未开化之辈,也有待客之道,两位使节,请你们休息几日,金人必将热情款待,先带下去吧。”

账外大兵进来两人,将赵构和李邦彦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李邦彦挣扎了两下,在金兵凶恶眼神中,不再挣扎,大声问道:“和谈之事,乃重中之重,何时和谈?”

“待后天破汴梁之时!”完颜宗望的笑容一如既往,可是在李邦彦眼中,却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

第十九章 汴京的耶耶们准备了猛火油!

金兵根本不准备和谈!李邦彦眼中满是绝望!

千里奔波而来,谈一谈就走?这是我金人的性格?!完颜宗望嘲讽的看着李邦彦和康王。当然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毕竟金人已经建国,有了国号,总不能像过去一样,随意杀掉使者。

“带他们下去吧。”完颜宗望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一般。

一座小小金帐之内,李邦彦和赵构面面相觑,美酒美女美食环绕。酒是羊羔酒,女是汉家女,食是黎冻鱼头。酒醇香浓厚,女妖娆多姿,食美味可口。

可惜两位可没什么把酒言欢的兴趣,赵构失魂落魄的问道:“士美,这是怎么了…”

“我们被扣了。”李邦彦挠头,城破两人没有价值,必将被弃之敝履。城不破,俩人还有活命的希望。只是大宋能挡得住金人进攻的脚步吗?

“哦…先吃饭吧。”赵构狼吞虎咽的啃着羊腿,抓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手伸向了旁边的美妇。

赵构好女色,非常好人妻,整个宋朝人人皆知,说不定连金国也知道此事,否则专门安排些美女陪酒?还是美妇。

看着赵构的模样,在金帐之中被扣押之时,还能寻欢作乐。李邦彦有点理解,郭药师为何投降,因为赵佶不比这康王好到哪里去。

只是现在想想,那个新帝看着,就尤为顺眼了些,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毛病,身在金营的时候,李邦彦突然觉得宋廷比这金营好太多了。

大宋汴京城中灯火通明,自从宵禁被废止以后,汴京城也成了首个不夜之城,羹店、茶摊、酒店、香药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即使是纷纷大雪,也挡不住汴京人逛夜市的兴趣。雪中散步,更加别致。

妓馆更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朱雀门外街巷,西通心新门旁,有一小巷名曰甜水巷,向内有两座知名妓馆,正是夜宴之时,往来宾客把酒言欢,一片歌舞升平之中。

在妓馆后,有大片作坊,乃是大宋广备攻城作,隶属于军器监。各大作坊正在日夜不停的熬制着猛火油。

作坊里呛人的气味让工匠不停的皱眉,而又没有太好办法,平时上工,都有掩鼻之物,但是这会儿四壁守御使要猛火油要的急切,守城急需,昼夜不停。所以嫌掩鼻之物碍事,就拿掉了。

现在这鞑子马上就要进京了,那里还管得了呛人这事?

“这群鞑子,天寒地冻居然跑到汴京作祟,不让他们尝尝,我汴京爷爷们的猛火油,怎么能算是来过汴京!王二!风填三,煤加满,火油马上出锅!”一个匠人头上戴着方巾,骂骂咧咧的说着话。

在他们的心里,可分不清鞑子和金人的区别。反正都打北边来的骑马的贼。

“老何!不是说了吗!不带掩鼻方巾,不可烧炼猛火油!这火气是会害死人的!还有风填三,煤加满,不怕把猛火作坊给点了?风减五,准备停工。”一个两鬓略有斑白的官员大声呼喝着。

“李少卿!这种作坊腌臜之地,怎么是您这种贵人来的地方?停工?不打了吗?这新的赵官人又不打了?怂包!甘特娘类,这赵官人就没一个靠谱的吗?”老何一摘头上方巾,用力摔在地上,气不打一处来。

来人是最新被任命的四壁守御使,就是李纲。

他在这汴京城里已经待了十四年了,自从政和二年,登进士第之后,就一直在汴京城里,家乡风华早已成为记忆,现在汴京就是他的家,妻儿老小皆在城内。

听到这名工匠的抱怨,李纲摇了摇头,说道:“种师道现在是知枢密院事,而且商定了北定燕云之策,你说这仗打不打?肯定打!让你停工是因为猛火油够了,再堆下去,就没地方放了。这火油可不是寻常物,稍微保管不利,后果难料。大家都歇一歇,这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再出了事,麻烦就大了。”

广备攻城作猛火作生产的火油已经不知凡几,堆满了仓库,这要是着火,整个汴京都得震三震,说不得那完颜部都能看到火光。以为汴京城迎王师放了个大烟花呢。

老何一边指挥猛火作的伙计们停风停煤准备熄火,一边说道:“种少保现在是知枢密院事了?那岂不就是枢密使了?啧啧,这新官家有点眼光啊!你这也从兵部侍郎升到了四壁守御使,不容易啊。这都快七年没升官了,话说回来,你看那新皇帝怎么样?”

“妄议圣上,你想被砍头吗?”李纲面容一整,端起了架子,严肃的说道。

“耶耶的!这还端上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花花肠肠子多。看得上眼的赵官家,就是妄议圣上。看不上眼的赵官家,就是朝中奸臣当道。现在这朝中就不是奸臣当道了?感情换了个皇帝,把这帮奸臣的心肝脾胃挖出来洗了一遍?啧啧,你这个人!果然是读书人,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老何笑骂了两句。

谈论赵佶就是满朝奸臣当道,讨论新帝就是妄议圣上,这差别还有有点大了。

李纲长长出了口气,脸上有些笑容,左右看了看没人,小声说道:“新的官家,现在看是个正常人,不懂的不瞎掺和,读书勤快。”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今天傍晚时分,李纲进宫了一趟,又见了新官家一面,

新官家手里捧着一本太祖时候传下来的《武经总要》看的津津有味。

不过赵桓宣李纲觐见,自然不是为了看书这点芝麻小事,叫他来,是因为今天收到了一份特别的札子。

来自汴京后勤大队长,京西路转运副使陆宰代为转呈的一份札子,让他心头一热。

谁说大宋读书人都是群狗王八的!等等,这句好像是他自己说的。

这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一下子发现俩对大宋忠心耿耿的读书人,陆宰,主管汴京后勤,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陆游他爹。

著名爱国诗人,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陆游已经上线,只不过今年才两岁。

对这城外汹涌金兵,他两岁还不能破敌。

这陆宰忠于王事,勤勤恳恳。请求觐见之后,还把蔡攸威逼他不得给西军供应粮草的事抖露出来。

第二个对大宋忠心耿耿的读书人是这个札子的作者,名为欧阳澈的布衣书生。

欧阳澈与著名诗人欧阳修没啥关系,就是一个寒门布衣,但是其赤诚之心,从奏章内就能感受其炙热。

……

李纲看了欧阳澈那个札子,并且那个札子现在就在身上,他还记得临走前新官家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和种少保、宗泽研究一下,然后写个新的章程出来。选个沉着稳重之将,再选个年轻有为之少才,一起递过来。”

《陈安边十策》,一份漏洞百出的边防图,如果燕云十六州按照这名欧阳澈的搞法,绝对……比现在强。

因为现在幽云十六州对金国不设防……

他之所以觉得这个新帝还算是正常人,就是因为这个幽云十六州设防工作。

新官家以久居深宫,不通军事为由,交给了他们这些武人。

赵桓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对军事布防不甚了解,没有胡乱指挥,李纲已经很满意了。

稍微在燕云十六州部署点兵力,建点关卡,这金国大兵,还是能过得了燕州?

朝中当初举国之力赎回燕云,目的就在于此。

金兵依仗的铁浮屠,可是具装重骑兵,浑身铠甲,连脸都能被罩住,只留两个眼睛。而拐子马则是金兵的侧翼轻骑兵,迂回包抄突袭。

拐子马,铁浮屠,金兵主力。

可是燕云十六州都是山地,具装重甲骑兵可不能爬山,只要将燕云补防,金兵再无南下之机遇!

如果拿下了山海关,再在燕云布防,北地就会固若金汤!

为什么太上皇赵佶不设防呢?

无他,燕云路远,怕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

赵桓正准备休息,忙活了一天,吃饭都在书桌上吃完的,奏章一大堆,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他看半天才能断句,明白对方表达的几个意思。

这大大的降低了他批阅奏章的速度。不过,宋朝的官制虽然杂乱,旁人难懂,但还算井然有序。

新上班的老板钦宗陛下的案牍劳累,也就进行了近二个半时辰就结束了。

他津津有味的看着《武经总要》,完全是因为这本书带插画,经史子集,连个标点符号都木得,他懒得翻动。

等这次汴京之战结束,搞定那个妄图复辟的徽宗,再把燕云十六州牢牢守住,自己就是北宋最大的功臣!

省的后世的人,再哔哔什么崖山之后无华夏,华夏正统在倭寇这种鬼话,在这里就直接给他断了!

等到一切安定,到那时候的自己,还不是为所欲为之为所欲为?

先来一波新文化运动,让这帮九百年前的土鳖,见识下什么叫无障碍阅读。

再来一波土改?农民翻身把歌唱,歌颂万世明君?

啧啧,想想就很美。

他想着想着,看着书就睡着了。

赵英这个太监极其忠诚的站在大柱子旁,看到官家睡着了,挥动着手,让宫女们把官家抬到了后面的榻上盖好被褥。

这个赵官家,登基之前和登基之后完全不同,兴许是登基时,那一场哭闹彻底让他变了性子吧。希望这个变得有点不一样的新官家,能给这破败的大宋带来些许好运。

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谁不愿意这片土地越来越好?

就连贪官、奸官也是如此愿景,毕竟所有人都好了,才能贪的更多。

李邦彦身在金兵军营,看着正在美妇身上驰骋的赵构,就无比的厌恶,他贪得无厌,为了钱自是什么都能做得,但也没心大到如此地步。这赵构得亏不是皇帝啊。

第二十章 金人夜战猛如虎,但还是要夜袭

赵桓睡觉做了一大堆的梦,金兵光着膀子,挥动手里带血的利刃,大叫着,砍向他的头颅。

有便宜老爹赵佶桀桀的笑着,手里提着线操纵他。

有赵楷发动了东掖门事变弑兄夺位,在延福宫逼迫他写退位让贤的禅让诏书。

还有赵构拿着斧头准备敲他的头。

还有自己做的小火车,在小轨道上跑的一幕又一幕。

噩梦不断,但是他总是醒不过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庆殿上的琉璃瓦时,赵桓也终于喘着粗气猛然惊醒。

金兵围困汴京、太上皇赵佶栈恋权力,随时准备复辟,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猛,一连串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赵桓虽然没有觉察,但是对自己现在的内外交困、朝不保夕的时局,内心异常惊惧。

还是原来的日子舒坦,每天上上课,玩玩游戏,做做手工diy,在网上做个键盘侠,日子如此惬意,哪像现在如此?

彻夜的支离破碎的梦境,在他早上醒来的一瞬间,都化作了泡影,再也留不下一点点记忆,唯有那种恐惧,依然在他的心底滋生着。

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整个皇城白雪皑皑的模样,配上雕甍画栋,曲尺朵楼,朱栏彩槛,别有一番景象。

“官家,几位将军现在都在文德殿候着。”赵英赵都知看到赵桓醒来,拍了拍手,无数宫女端着衣物,洗漱用品伺候新皇洗漱。

文德殿内,种师道闭目养神,李纲脸上有些焦急,他忍不住说道:“少保,康王和李相被金兵扣了。并以此二人为质,这该如何是好?”

种师道摇了摇头,连眼睛都没睁开,这种事只能皇位上的皇帝来定夺。

如果只有一个李邦彦自然是照着原计划进行,但是现在康王赵构同样被扣,这件事,就不是他们这些大臣,特别他们还是武将的人说话了。

同样莫名其妙的还有陆宰,自己一个转运副使也被叫到了文德殿这个常朝的殿内,实在是有些奇怪。

这里可是尚书左右丞,知枢密院事和同知枢密院事才能来的地方。李纲还好说,现在是四壁守御使,金兵围城自然需要汇报防务。自己一个汴京转运副使,怎么看都不该来这文德殿。

他手里还有一封奏疏,就在宽大的袖子里藏着,欧阳澈和陈东的请诛大宋六贼。

乃是那个布衣欧阳澈所书,由陈东等三千太学学子与近九千志士联名上书,这一封奏疏实在是有些沉重,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名字实在太多了,稍不留神,就是血雨腥风。

“陛下万岁。”赵桓刚坐到座位之上,三名老臣已然拜了下来。让赵桓不觉得那么尴尬的是,这大宋朝不兴跪礼,省去了很多麻烦。

“汴京城内,防务皆安排妥当,各城门遥相呼应,只要一处有难,相邻城门必可增援。汴京城立于广川之上,高不近旱,而且水源充沛,城墙防御工事,去岁刚刚翻建,一切运转良好,守城器械具,昨夜作坊我自去查验过了,守城用的器具准备充足。武库一切一应俱全。”

“汴京城人多粟多,官仓粮草可供三年之需。昨夜又有五千义士壮汉加入军务,各带器物,兵源充沛。连甜水巷这种勾栏瓦舍之地,昨日送上不少钱财,以供军需。约有二十万贯。”李纲率先汇报防务。

“如果不出现太大太大的纰漏,汴京在金兵锋芒之下,最少可守城三年。天下勤王之兵最迟半年之内可到。官家,汴京守城之战,已然立于不败之地。”李纲其实也不喜欢待在城里,这种被动防御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但现在他是守御使,做好防御工作是他的本职。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

他已经考虑了所有的可能,金兵不可能在两年之内攻破汴京。

将不为,兵则闲矣!将为者,兵则为之!

李纲日夜奔波,城头上巡查完守城士兵,在到作坊的地方,查看武备情况,所有的事都做到了心中有数。

而城墙上的士兵们,也受到了鼓舞,知道自己的领导十分重视城防,巡查更加小心仔细。

“官家,李少卿所言乃守城五全,汴京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破城之事,绝无可能。”种师道俯首说道。

赵桓没说话,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这俩人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是告诉他,这仗不会败,让他不要畏战而已。

至于守城五全,赵桓倒是在武经总要里看到过,不过他一目十行,知道有这回事,具体上,还是需要这些武将去忙活。

赵佶下了一份罪己诏的诏书,连夜决定长子赵桓即位,赵家长子赵桓登基前哭晕过去,被抬上皇位,第一次早朝就掀了桌子,在这群大臣心中,这新皇怕也是个懦夫,还喜怒无常。

担心他畏战也实属正常,可惜这群大臣们不清楚的是,赵桓的灵魂早就吓的魂飞魄散,现在这个壳子里装的是另外一个灵魂。

长在红旗下的新世纪五好青年,他的脑子里,真的没有投降这个词。

因为投降的结果,只会带来更沉重的灾祸。绥靖当个鸵鸟,只会被人打的头破血流。

“七万种家军已然收营。可虽然入城,协防城防。”种师道汇报了一下西军的情况。

边军进城,在哪个朝代都是大事,他也没想到赵桓有这个魄力,放七万种家军进城。

“陆宰,城外西军和秦凤军的粮草可曾转运完成?”赵桓看着陆宰问道。秦凤军和西军在原来的历史线里,就是因为粮草而亡,他把陆宰叫过来,完全不是为了看他那个尚在襁褓里的陆游。

而是为了大宋西军的人吃马嚼。

“全部准备妥当。”陆宰回答了一句,昨日已经将全部的转运详情呈到了御前。

赵桓倒是很想渐渐陆游,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直接说:我想看看你儿子长啥样?这是要被误会成为隔壁老王的!

他赵家还有这个爱人妻的传统,赵桓可不敢开这个口。自赵匡胤以来,赵宋官家人人爱人妻这个传统,实在不为人齿。

他找来陆宰自然不是单纯为了看人家儿子,他对着陆宰说道:“有一件事切记保密,耳提面命,陆宰你可知道份量,切不可对外胡说!”

“今日,金兵要渡江,十六万之众,虽然黄河业已冰封,但是十六万人过黄河也需要数个时辰,到时,天色已晚,金兵必然在城外驻扎,明日攻城。”

“今夜,西军将要去金帐袭营!找可靠之人,将猛火油转运到西军大营,切不可走漏一点风声,李纲会配合你的行动。”

古人夜盲,赵桓这个现代人,自然知道这玩意儿可以用食用动物肝脏解决。

赵桓与种师道定下了今夜袭营的策略,战略目标最低预期是驱赶汉贼军,最高预期为全歼金军。

当然赵桓也不是一叶障目,觉得自己来自九百年后,就小瞧宋朝,他对军事两眼一抹黑,他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与种师道详细商量后得到的结论。

金人渔猎,小到鱼虾鳖蟹贝、大到捕鲸战海兽,金人都是一把好手,只不过缺少坚船巨舰,才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个游牧民族,食用大量鱼类的金人,并没有夜盲症这种让人可以抓住的弱点。

金人夜战猛如虎!全天候作战,乃是金人的特点,也是让辽国无法力敌最终败北的原因之一。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种师道作为老将自然知晓。

种师道在赵桓提出夜袭的第一时间就被种师道否决,因为金人没有夜盲症,将领都知道。

而且早在唐朝的医学巨作《千金要方》内,就记载如何解决夜盲症的方法和处方。

西军和秦凤军乃百战之师,大宋最后的精锐,自然没有夜不能视这样的缺点。

不过,种师道还是决定夜袭,无他,完全是因为十三万汉贼军有夜盲症。

这十三万汉贼军多数都是些河北、京师禁军,因为贪墨的问题,长期被克扣粮饷,导致军士长期不良,这十三万汉贼军,多数都有夜盲症。

普通人家还能一日三餐,这群军士一日两餐,一年还看不到一次肉食,这样的禁军,乃是一群乌合之众。

但是就是这群乌合之众,就是现在让种师道和赵桓最头疼的事。

驱赶大宋百姓和大宋降军攻城,可是金人的不二法宝,他们利用降军攻城,如若裹足不前,等待的就是金兵的大刀,城墙卫兵对此也异常头疼,对同族下手,总是会手抖。

夜袭敌营,大火猛烧,驱赶汉贼军第一阶段的小目标。

第二十一章 金华火腿的改良者

宗望部在收拢后军之后,开始渡河。

后军当然不是只有四处劫掠的汉贼军,还有大批的辎重,这些全都是攻城必备的用品,还有粮草。

是的,在完颜宗望的心里,那些不是金汉军,而是汉贼军。

对于叛国者,不限种族,都是报以敌视的态度,就连郭药师,这个故辽叛将。

即使郭药师从投金开始,尽心尽力的帮助金兵攻城略地,即使如此在他心里,这个郭药师也是一个标准的三姓家奴。

现在有用,待其如座上宾,到了没用的时候,自然封个闲散的官儿,不再起用就是。

完颜宗望站在黄河之上,驻足不前,这条河乃是蛮夷界限,千年来,无人可以度过这条天然的防线。

匈奴,东胡、回鹘、契丹、党项、柔然、辽国都未曾从踏过黄河一线的防御,对于中原而言的狄夷之族,黄河是他们心中绕不过去的坎儿,渡河进逼中原。

狄夷心中绕不开的一条神圣界限,黄河线,这一条横跨在辽阔平原上的大河,是中原王朝的最后一道防线,踏过这条天崭就是中原王朝的首都,汴京。

“渡河!”宗望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嘶吼着,数万兵马踏上了黄河的堤坝,走向了冰封的黄河。

渡河,这个梦,今天在金人手中实现了!

从有狄夷之称,直至今日!所谓北狄终于渡河,从今日起,杀穿中原王朝!

在中原文化中的狄夷中,只有金人,堂而皇之的从相州,黄河中下游,撕开了中原的防线,彻底进入中原!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不管结果如何,他做到了前无古人之事!即使兵败,也丝毫不悔!

秦撵着东胡匈奴打,汉直接把匈奴打进了漠北,即使是汉末纷争的三国,中原人也时不时的长驱千里,来一出封狼居胥,彰显自己的文治武功!

我狄夷就是你们汉人立功扬名之地吗?一说文治武功,就说出关长驱多少里?

完颜宗望相当自豪,今天自己也长驱数千里,来到了汉人的都城,汴京城下!

今日越过黄河,破汴京!定鼎中原!他的野心也随着跨过这条结冰的河流,肆意的生长着!

完颜宗望的加快步,战马裹足前行踩在冰面上缓缓前行,虽然缓慢,但还是一步步的度过了黄河之地。

宗泽领河北制置使职责,统管河北军务,两天之内近两万义士投奔他而来。

他领三万兵马,悄然来到了黄河北岸,完颜宗望渡江之地。一边狼藉的废弃营寨之中!

按照庙算,他们的战略目标就是拦截对方兵败之后的溃兵。

他收到了种师道的命令,堵截金兵后路!

还未战,先言胜?会不会过分了些?宗泽摇头,把这种心思收了起来,开始忙碌军营之事。

快速修缮营寨,三万军士整装修整。

他本身位卑权轻,是在御史大夫陈过廷的安排下,以宗正少卿身份位列朝堂。

在此之前他从未统领过军务,做的活儿,就是修修皇帝的家谱,分一下嫡系和庶出,掌宗亲名籍部,每年做一份同姓诸侯王世谱。

在赵桓授予他河北制置使的时候,他满心的不愿意,虽然从正四品升到了从三品的正议大夫,但差遣也从文官转到了武官之上。

大宋重文轻武,武官地位低下。但是赵桓在任命之时,他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

国难之时,容不得他多想。为此他回到家中,还被母亲责骂一番。

“宗大夫,种少保特使!”一位帐前大兵,进账禀报的声音,打断了宗泽的遐想,他虽然没有实际触碰过军事,但这两日,军事有条不紊,也算不错。

难道我天生就是武官的料?不,不,不,我要做文官!宗泽十分想要拒绝承认自己有做将领的资质,这在大宋朝堂是一种极其被动的天赋。

嗯,他不想做武官。

反正制置使是差遣,不算纯粹的武官,打完仗,还去做自己的宗正少卿。

但是整个大营在他的手中,如臂使指,井井有条。在整理军伍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畅快!

仿佛自己天生就是干这个似的?难道自己有军事天分?

不!就是给皇帝修家谱,也不在军伍之列!这就是宗泽的想法。

“请!”宗泽不会统兵,种师道派遣的几个副官帮了大忙。

再有天分,没有人教也是白扯,几个副官把他的指挥意图贯彻的十分彻底。

而且他提出的几点建议,遭到了副官们的一致好评。

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文官属性加成,导致对方高看。后来才发现不是如此,几点建议下去,整个军营,连招募的义军都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模样。

“种少保吩咐宗大夫,不可轻举妄动,禁军武备孱弱,义军更是毫无训练,驻扎此地之后,等待溃散的汉贼军逃到此处时,将他们俘虏即可。还有…”特使拿着一份奏章递给了宗泽。

“陛下口谕:李纲、种少保、宗泽研究一下,然后写个新的章程出来。选个沉着稳重之将,再选个年轻有为之少才,一起递过来。”

“哦?”这个新帝在这个紧急关头搞些什么?宗泽打开《陈安边十策》的札子,种少保和李纲已经研究过了,林林总总写了好几大张纸上,写满了字。

特别是种师道的文字里透着焦急,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的感觉,跃然纸上。

极力劝谏新帝构建燕云十六州的等地防务,陈述利害,连燕京以及山海关的防务图都画好了,看来,种师道考虑幽云十六州的防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自己没什么太多的见地,他在种师道和李纲的基础上,做了一点关于后勤的补充,包括在幽州建立军器监还有燕京府、山海关互为犄角等方面的建议。

他犹豫再三,写下了自己关于幽州马政上的意见。大宋马政烂到了骨子里,燕云十六州,为新地,自然可以从新开始。

而且上书了一点自己的小想法,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宋军少马,与敌野战时,多有不便之处,经常被敌军骑兵冲散,野战不利。仿战国时战车,画战车图一张,名曰“决胜。”取决胜巧意。献丑之作,贻笑大方。】

【金华之地多有腌制火腿的风俗,经过臣的改良,保存时日更长,正好可以当做军粮,补充军士肉食方便快捷,配方一张,请官家定夺是否采买。】

“五郎,带着这份奏章,以及这三份批注,送到汴京城内。”宗泽写完之后,叫进来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将信件交给了这名年轻人。

“五郎,你家里可曾安顿好?这是你第三次入军伍了吧。”面前的年轻人像书生更多于武夫,相貌堂堂,饱读诗书,一手行书写的人眼花缭乱,但是此人却更喜欢军伍之事。

这也是他第三次从军。

少年郎说道:“我这次和舍弟一次从军,自然是征得了家母的同意,家里一切安顿好了。国朝风云飘摇。不是谈论儿女私情之时。”

“有此见识,倒是不错。不过一个小小的秉义郎,还是屈才了。智勇才艺,古良将也不为过。此次官家征良将据守燕京府,谋求营州山海关,我举荐了你。”宗泽挥挥手,让五郎前去送信。

三天大雪的天气,在阳光下,刺的人眼疼,完颜宗望前军躲过黄河之时,已然晌午时分,金兵驻扎在黄河以南,等待着后军安全渡河。

让完颜宗望十分意外的是,他们渡河的时候,大宋军士,居然没有趁他们渡河袭扰,大宋西军的军营,也是十分安静,只有些巡逻的卫兵。

即使只有一些巡逻的卫兵,完颜宗望依旧看得出,这只军队和他之前碰到的所有军队都不相同,其精悍完全不是过去碰到的禁军可比。

“传令下去,今晚敌人可能袭营。做好万全的准备。”完颜宗望下令,这安静的西军看起来如此诡异,敌军夜袭的几率很大,不过现在他们刚刚驻扎,如无必要,不接战的好。如果敌人夜袭,金人可是夜战的行家,怎么会输给宋人?

……

黎明时分,夜鸦鸣叫的声音格外让人讨厌!完颜宗望果然听到了喊打喊杀的声音,看来是夜袭!

他披甲而眠,听到动静猛的起身,冲出大帐,站在瞭望台上,观察敌人情势,在喊打喊杀声音刚起的时候,整个金兵如同复苏了一样,从各个帐篷里跑出了穿着整齐的金兵。

金兵手中提着朴刀,背上背着弓箭,很快的找到了马匹,准备应对袭营的敌军。

夜战,金兵非常擅长,他们那双眼睛,可比宋人在夜里看的更加清楚!

在他们的对手里,还没有碰到夜里敌手!

正当他们准备应敌的时候,却发现夜袭的目标居然不是金兵主帐的方向,而是向着汉贼军而去!

那里是降金的宋人所在,这些夜袭的军队,嘴里喊得也不是喊打喊杀,而是高声疾呼着:“陛下大赦!逃而不杀!”

种师道之所以同意赵恒的建议,同意夜袭的原因,目的就是驱散降金的汉人!

他们将是攻城的急先锋,同样也会大量消耗西军的精锐之军士,趁着刚刚驻扎,人心未定的时候,将他们驱散,就是最好的办法!

完颜宗望有些忧心忡忡,汉贼军军纪涣散,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他倒是叮嘱了郭药师警惕,也不知道郭药师放在了心上没有。

第二十二章 横在金国咽喉的一根刺

完颜宗望挥手招来副将,询问自己的加强防备,防止夜袭的命令是否传达,得到副将的肯定回答之后,他心里舒了口气,这些杂牌军严重拖累了他们的行军进度。

但是也是接下来,攻城的关键。

如果没有汉贼军先行冲锋,自己这三万精兵,耗在攻城之上,实属不智的行为,攻城战消耗精锐,那城战用什么打?用脚打吗?

西北方向燃起了大火,那是那些降军的位置,这两天本来月初,天上的月牙早就消失不见,黎明时分,又是一整天最黑的时候,远处的大火燃烧,照的灯火通明。大火偶尔还会生疼起来

将各部金兵组织好以后,才发现,金兵各部居然没有一处遇袭,敌人的主攻方向,是降军方向!战略目标极为明确!

等到完颜宗望赶到西北方向的时候,看到的是撤退中的大宋军士,还有不断狂奔,跑到河面上的降军。

完颜宗望气恼的把自己的马鞭甩到了地上,自己加强防备防止夜袭的命令,完全没有得到贯彻!这个郭药师真的该死!

“报!大帅!东北营地,发生袭营。已被拦下,击杀二百死士,目标粮草。”

“报!大帅!中心校营,发生袭营,已被拦下,击杀三百死士,目标康王。”

“报!大帅!辎重大营,发生袭营,已被拦下,击杀五百死士,目标攻城辎重,烧毁四台投石机。”

“报!大帅!中军大帐,发生袭营,众参将被杀,击杀五百死士,目标…大帅!”

“报!大帅!各营清查人数,十名千户郡候被暗杀,发现毒物千机散,应是宋人所为。”

“报!大帅!吴王完颜阇母遇刺、陈王完颜希尹遇刺、郭药师遇刺、刘彦宗遇刺……”

最后一名金兵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但还是哆哆嗦嗦的开口继续说道:“除陈王完颜希尹皮肉之伤外,吴王完颜阇母、降将郭药师、汉军都统刘彦宗皆已身亡多时。在午夜时分遇害。”

完颜宗望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楞在了原地,看着不断逃窜向江北的汉贼军,他终于知道为何这群汉贼军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赶着跑了。也知道了自己的命令为何没有得到贯彻,是因为郭药师死了。

那个梦魇一般的组织,在他的军营了兴风作浪!这让他非常抓狂而又无可奈何!

汉军都统乃是汉人刘彦宗,此人乃是金国知枢密院事,统领枢密院,掌管军事,乃是金国官制建立者之一,与种师道齐名的帅才!

郭药师也是汉贼军的都统,现在两人皆遇害身亡!群羊无首,乱成一团!

最让他郁结的是吴王完颜阇母的遇刺,这是他的弟弟,征战沙场多年,未尝一败,就这样去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报信的金兵,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去,带我去看看。”

“还有,汉军副都统也都遇刺了吗?!没有的话赶紧组织汉贼军!天亮之前,如若还是如此杂乱,取其狗头,悬挂城墙!”完颜宗望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完颜阇母的大帐之内,心情复杂的走进了大帐之内。

大帐之内,完颜阇母如同睡着了一般安详,但是却看不到胸膛的起伏,午夜时分遇害,居然无一人发现。完颜阇母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苍白的脸色显得极为诡异。

“死因。”完颜宗望愣愣的问道。

一个身着长衫的人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说道:“查毒发现吴王死于五石散,但是我在完颜阇母的脖颈处,发现了米粒大的血洞,才断定为刺杀。长约半扎,米粒大小的尖锐铁器,刺入了脖颈之处,致其死亡。”

“汉军都统刘彦宗与副都统郭药师也是死于此种手法之下。三名死者死前都有大量服用五石散。导致其精神恍惚,未曾呼喊。”

“三人皆死于此法?一人所为?”完颜宗望皱着眉头问道,这次的刺杀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该死的察子!这个笼罩在辽国和金国宗亲头上的梦魇一样的组织,他们又无可奈何!

“并非如此,三人前后死不超过一刻钟,并非一人所为。亲兵所言,最后进入吴王大帐的乃是一名女子。而都统和副都统的大帐内,最后进入的也是女子。应该是大宋的察子所做。宋国皇城司的察子遍布大辽和我金国,为祸已久。哎。”身着长衫的人摸着脑门的汗继续说道:“三名女子已趁乱逃跑了。”

身着长衫之人,名为宇文虚中,本位宋人,他作为使者出使金国,被扣长达七年之久。完颜阿骨打在世时,甚喜其才,官至金国礼部尚书,翰林院学士承旨,做的工作大约相当于宰相一职,一力策划了连宋灭辽战略!被人称为国师,封河内郡开国公。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宋皇城司监事,统管宋皇城司察子在金的一切事宜,是金国皇城司的最高话事人。

他就是自己口中的危害辽金两国已久的皇城司察子的头头。贼喊捉贼,雕虫小技耳。

此次随军南下,完全是新帝完颜晟觉得他原为大宋官员,准备让其做使臣前往汴京劝降。

完颜宗望看着宇文虚中,有些揶揄的说道:“国师果然大才,不到片刻,就把事情梳理的如此清楚。”

不过他倒是没有怀疑宇文虚中的身份,此人在金国坏事做尽。做礼部尚书时,多次接待宋国使臣都是耀武扬威,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尖酸刻薄。

更是在宋赎回燕云十六州之时,作为使臣大肆要价,甚至将宋国的帝姬,以一个抵价一百两金锭,弄了五个宋国公主,给金国皇帝完颜晟玩儿,可谓是坏事做尽。

他的揶揄只是在揶揄宇文虚中作为一个汉人,却勤于金事,对一个汉贼的揶揄而已。

“不敢不敢,哪里有魏王胸有韬略?我这也就长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恰好先帝耳根子软,喜欢听我说好听话,就留了我一命,苟活至今日而已。魏王谬赞了。”宇文虚中更是一把一把的摸着汗。

“皇城司察子遍布整个大辽,就连金国也是遍地都是。当真是无孔不入,而且无所不用其极。为祸良久,但却无根治之法。”完颜宗望叹息。

这是第几个完颜氏宗亲被杀了?宗望已经记得这好像是第三个宗亲,遭皇城司察子刺杀的了。

而今天完颜阿骨打的嫡系血亲,被杀完全出乎了他的所料!

“国师为何一直汗流不止?”完颜宗望终于发现了宇文虚中的异常,心有疑虑的问道。

“魏王有所不知,臣也遭到了暗杀。凌晨时分,一女子着薄纱进大帐,说仰慕臣许久,相与臣下敦伦。”

“臣下觉得异常,留了个心眼,结果看到了凶器,辛亏当时臣机警,反手干掉了这个女子。这女子尸首还在臣下帐中。”

“今日本来就是渡河之日,我原以为是因我侍奉二主,遇到了激愤之人,挡不了金国大兵,拿我一个书生撒气。就不愿多招惹事端,直到吴王殿下遇害,我才醒过神来。原来是皇城司的察子。”

宇文虚中将话说完,头上的虚汗直冒,今日他的确受了伤,不过却是自己打伤的而已。

今日之刺杀乃是他一手策划所为。

他的背上,也有一个米粒大小的血洞,还在汩汩的留着鲜血,稍微有些寸进,或者稍微偏差一些,自然死的透彻,现在已然和完颜阇母一样,凉透了。

世上再无皇城司监事宇文虚中,而只有金国大国师宇文虚中遇刺身亡了。

苦肉计,三十六计之一。

完颜宗望心有戚戚,这大宋皇城司的手段着实狠厉,这伤口也就是稍微偏了点,再深入一点,死的就不能再死了。

完颜宗望查看了那名皇城司女察子的尸首,才发现这女子居然还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仔细想过之后,完颜宗望才想起来,这女子是五年前进金宫的歌姬!谋划五年之久!只为今朝这一次刺杀!

“国师!我有一事不明!既然父王尊国师为先生,先生自有独到之处。”

“今日宋军悍不畏死,共计一千五百名死士入军营妄图袭扰辎重大营、东北大营、中心校营、中军大帐,意图烧我辎重、粮草、解救康王、杀掉主帅。千五死士无一生还!宋军不可谓不悍勇。”

“昔日西军种师道在横山山脉,杀数十万西夏军士,兵锋直至天都山,设西安州,种师道更是经营有方,仅三处盐池月产盐就达数十万钱,足以供给西军军资,更是在灭辽之战中,与耶律大石会猎云州,大败耶律大石。宋军大将可谓善战,贤明。”

“金国辽国汉人遗民自组皇城司察子,为祸辽国、金国已有百年!今日南下,大宋百姓更是步步抵抗,想要组建汉贼军,难上加难!而太原城门被叛徒打开,宗翰部五千余铁浮屠入城!被太原军民一心,处处反击甚至将宗翰部后续的数万精兵,赶出太原城,太原再现僵局。可谓民心可用。”

“但为何我部金兵所到之处,皆不堪一击,行三千里路,竟无一敌手!眼下已然逼近都城,尚无可一战之敌人,请先生教我!”

完颜宗望这个问题困扰在心里良久,他问过郭药师,可惜郭药师是个汉血辽人,降宋不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出宋人富裕这种话来。

完颜宗望十分想知道,究竟为何这宋国和辽国差距如此之大。

第二十三章 三年又三年!

宇文虚中默然,他也想问问为什么。

其实他这个皇城司监事,乃是自封。

根本没拿过宋廷一毛钱的俸禄,这七年来,他自己在金国举步维艰,根本没得到过任何来自宋廷的任命和支持。

而他自己也仅仅凭借书信和皇城司上一指挥单线联系。

因为有这样的联系,也越来越多的皇城司察子投靠了他,说起来可笑,他甚至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晓。

皇城司的提举大人,也根本不知道金国还有这么一号人在。

皇城司监事,乃是金国察子们这么叫他,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皇城司监事。

他也很想问问自己这七年来,究竟为了什么活着。

这个已经全然忘记他的国度,他为何还在坚持。

开始时候,只是为了活命,那会儿出使被扣,宋廷为了海上之盟,联金灭辽大计,刻意的忽略了他的存在,完颜阿骨打喜欢他说书,觉得那汉末三国故事有趣,就让他天天说书。

说书人诶,读书人怎么能做这么低贱的事?

但是他做了,而且做得十分称职。因为他这样的废子,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后来完颜阿骨打时常问政于他,他倒是有真才实学,几次奏对都让完颜阿骨打收获颇丰,继而任为礼部尚书。

他忘记了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金国的皇城司察子,不过这皇城司察子的身份一干,就是七年。

他也成为了金国最大的碟子,刺探情报、暗杀宗亲贵族、诛杀叛宋逆贼,对金国也是无恶不作。

不过,即使如此,金国和辽国的皇城司察子,也是自发活动,直到某天他与宋廷皇城司的上一指挥书信开始了单线联系,这一联系就是三年。

狗屁的三年让老子从金国回来!三年又三年!这都七年了,都没让他回宋廷的意思!

自己的老母亲年事已高!膝下无子,老子想回宋廷啊!

自己到底何时才能回到宋廷?

宇文虚中其实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自己做的那些事,回到朝堂,会被那些文官们弹劾到生吞活剥。背个弃主卖国的名头,说不得老母亲都不愿意让他进门。

不过是问心无愧罢了!

不过是在滚滚大势中,他如同螳臂一样,只想稍微阻挡下宋廷之衰亡罢了。

仅此而已。

“燕云十六州被赎买回去,可曾补防?没有。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北禁军百年未战,武备不振,自然被摧枯拉朽,秋风扫落叶般收拾掉。”

“但是这大宋西军不同,魏王殿下还要万分小心才是。今日夜间袭营,就是如此。”

“魏王殿下之前从未曾与西军交手,西军悍勇不假,但更擅长用计。这一招直逼敌营中军大帐的打法,在西夏身上尤为好用,参将屡次被袭杀,偶尔还能杀掉中军主帅。西夏有三名驸马主帅就是被这么干掉的。”

“金辽夏,察子无数,大宋西军死士们,根据情报绕开巡逻岗哨,直扑中军大帐十次有七次可诛杀参将,战术执行依靠察子情报,悍不畏死宁肯全军覆没,也要达到目的。”宇文虚中给不了完颜宗望答案,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着什么。但是他能给一些建议。

“一报还一报,我金国也不是没有谍子在汴京,今夜必报此仇!”完颜宗望面色已经趋于平静,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不因一时长短得失而窃喜或失意,为将为帅的基本素养,他还是有的。

这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汴京恐怕非常难以拿下,不过只要自己这只精兵驻扎在城下,就能给大宋足够的压力,使其调兵遣将都非常麻烦。

金营逐渐恢复平静。

四壁守御使李纲与三衙步军司,军都指挥使——姚友仲,站在城头之上,长吁短叹。

今夜西军袭营之后要进城协防,如果此时金兵一拥而上,就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但是也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在种师道的计划中,他更愿意金兵尾随西军入城!

衔尾追杀,听起来不错,但是现在在完颜宗望部,能够组织起来的士兵之后金兵精锐!如若衔尾追杀,只不过是提前决战罢了!

正中种师道的下怀!

只要敌人追过来,倍于敌军的大宋西军,与金兵硬碰硬之下,肯定能够大量杀伤金兵,即使大宋西军战败,也会消耗大量金兵的精锐部队。金兵再无力攻城!

只需要一战,就可以奠定汴京之战不败之地!

只要汴京不败,那其他两处的战场结果将会决定这次金兵南下的最后结果。

汴京不败,则战局不败。

可惜的是完颜宗望没有下令追击。让种师道可惜,也让李纲可惜。

他是四壁守御使,拱卫京城。

可是京师禁军糜烂不堪,真正能守城的也就七万余人,诺大的汴京城墙,遍地都是窟窿。他做了多少年的兵部侍郎?对京师禁军的战斗力很清楚。

能上城墙泼油的都是胆子比较大的了。

让这群废物守城?还不如让西军与金兵决战!

届时,攻城主力,将变成汉贼军,废物对上废物也是正好。

这种田忌赛马似的谋略,需要对方配合,可惜完颜宗望视所谓的“战机”而不见。

他已经能想到朝堂的大臣们的嘴脸,京师禁军久疏战阵,战斗力薄弱,让西军上城墙防御汴京,岂不美哉?!

阿呸!误国误民!

种师道已经接到了战报,手里握着战报,说不出的失落,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时日无多。

如若金兵选择衔尾追杀,西军与金兵决战,短时间内即可奠定京师不败,死亦可瞑目。

而且大宋西军入城的决策,实在是上册,如果在城外,金兵只要日夜骚扰,是西军疲惫不堪,几次拉扯士气就会降到极限,到时候,金兵铁浮屠一出,大宋西军很难抵挡。

但是西军入城,涉及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那就是边军入城。自古边军入城都是腥风血雨,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让边军入城,特别是在禁军武备松弛的情况下。

但是新帝在庙算的时候,非常决绝的让大宋西军入城,保存实力!这一点魄力上,种师道也尤为佩服!

如果完颜宗望部能够追过来,依托城防的各种弩箭投石机、放火炮,种师道很有信心与敌人决战,进而避免必须入城驻扎。

可惜了。

“少保,金营察子说,我军死士全数阵亡,一千五百死士的结果,没有击毁对方核心的攻城器械,也未曾袭杀主帅,着实有些可惜。只杀死了敌方的一些参将,杀了不少的千户郡候。倒是察子们干掉了郭药师、刘彦宗、完颜阇母。将士死亦可瞑目了。击杀金兵精锐千余人。”沈从推着种师道往皇宫里走,汇报着察子们的情报。

这都是军务,既然种师道为总指挥使,这些消息,本应该知道。

当然这也是在赵桓的授意下,沈从才敢告知。

“官家万安。”种师道没有起身行礼,不是不想,是身体真的吃不消了,七十五的岁数,熬夜处理军务,燃烧了他本来就不多的寿数。

赵桓得知自己的第一个计划被执行,而且将不少汉贼军驱赶之后,他也是心气为之一振。

自己第二阶段西军入城,也被执行。他倒是知道边军入城的恐怖后果,不过能怎么办?

一如当初一样,他只能赌一下,种师道的忠诚了。

战报让人喜出望外!最主要的事破了金兵不可败的神话!

就说嘛!

都是碳基生物,大刀片子砍上去,都会掉肉。

猛火烈油扑上去,也会逃跑。

总不会金人有高达?

事实上,金人没有高达,甚至在包围西军死士的情况下,依然没有打出太过漂亮的战损比,1:15战损比。

还是在合围的情况下,赵桓完全能够接受这种强度。

“官家,接下来就是以逸待劳。等金兵攻城了。只不过,官家谨记,大宋西军要对阵的是金兵精锐,汉贼军交给禁军去处理,练练他们禁军的胆气。”

“太原被围,折家军,刘家军这两股精锐,无法勤王,官家您的精锐就只有这六万人,万万不可用在汉贼军这种军队上,凭白消耗了。”种师道慢慢的将自己的话说清楚,生怕新帝被猪油蒙了心。唯恐君臣生嫌。

把西军派上城墙守城,万一哪一门失手,城门洞开之时,哪来的精锐阻挡金人铁浮屠入城?

如若只有城外金兵,汴京城说固若金汤也不过分。

但是这最坚固的城池,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出几个叛徒打开城门,出几个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大臣,城门洞开。

无兵可用的话,岂不是让金人直接进了皇宫?

第二十四章 没有火药的战争是安静的

种师道虽然袭营成功,但是十分害怕自己坚持不到金兵退兵之时,朝堂之上如此强烈的议和之声,也怕这个新帝真的选择议和,金兵的目的绝不对不是些许银钱能够打发的。

“种少保放心,朕晓得轻重。即使朕不知道,也可以问沈从李纲等人。完全可以应付的了现在的局面。”赵桓回答了一声。

“陛下,金人欲遣使者进城谈判。来人乃是宇文虚中。”沈从说道。

对于宇文虚中,沈从的心情如此复杂,如果不是知道他潜在的身份,此人只有千刀万剐才能泄心头之恨。

可惜这个人已经和他单线联系长达三年之久,他清楚的知道宇文虚中的为人。

宇文虚中?又是自己不知道的历史名人?赵桓一愣。

【宇文虚中:原宋廷资政殿大学士,签枢密院事,七年前进金国商议海上之盟之事,被金廷扣留,因口才绝佳,说书讲书头头是道。被金太祖赏识,封为礼部尚书,此后在宋廷赎买燕云十六州之时,以五百金锭的价格购买了宋廷五位帝姬(公主),以供金主享乐。七年间曾诛杀宋廷使者十七名,放荡狂傲,臭名远扬。】

得,又一个叛贼……赵桓脑阔疼,这宋廷怎么经出些叛徒。

只不过没等赵桓感慨完,又出了一行小字,让他目瞪口呆!

【其隐藏身份为宋廷间谍,多次传递信息给宋廷,参与过十五次袭杀金国宗亲之事,多次诛杀宋廷叛将、臣。其诛杀的宋廷使者人人该死,其罪罄竹难书!自封皇城司监事,多行义事。】

无间道吗?感情这宇文虚中居然是间谍!赵桓兴致勃勃的看着宇文虚中的资料,偶尔也会皱眉。

宇文虚中在金廷的生涯,并不如表面上那么风光无限,两道通吃。

事实上,他已经多次被金廷怀疑其身份,只不过被宇文虚中巧妙的化解掉了。不过这种怀疑还是有愈演愈烈之势。

此次南下,他居然随军而行,返回宋廷,充当使者进大宋谈判。

金人的试探意味极为浓郁!

宇文虚中在金国有一妻一妾一子,如若真的是叛臣,这两个女人和孩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容易啊!

赵桓无不感慨的想到。这间谍的生涯,远不是想想的那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宇文虚中乃是……”沈从左右看了看宫女和太监,选择避而不谈宇文虚中的真实身份。

沈从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本是我大宋状元,太上皇对他多有恩宠,没想到他还没走到金国就大肆夸赞金国,到了金国就直接归降了金国,实乃国之罪人!其罪当诛!”

赵桓却是从宇文虚中的个人资料里看到了沈从的名字,知道宇文虚中乃是和这个上一指挥单线联系。

从沈从的反应上来看,这皇宫里,恐怕并不干净。

“朕与种少保和沈指挥有军国大事商量,你们暂且退下。”赵桓看到了沈从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立侍左右的宫女太监洗漱退下,只留下了赵英在身边。

等到宫女等人退下,赵桓看着沈从说道:“宇文虚中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当真国之栋梁,背负如此污名行事,也是为难他了!”

沈从低着头,但是脸上满是疑惑,这宇文虚中与自己单线联系,难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宇文虚中,实乃忠臣!陛下,请赐皇城司监事一职与他。”沈从直接跪在了地上。

虽然不知道新帝如何知晓如此隐蔽人物,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已经知晓了宇文虚中此人。

那宇文虚中必要有的官爵,必须请领。这才对得起这些年宇文虚中在金国的努力。

“海上之盟之时,宇文虚中探查到了金国国主的底线,并且通传宋使,使宋使在谈判过程中游刃有余,仅此一条,便可封公。”沈从当然是有功可请。

“昨日午夜时分,更是策划一起对大宋叛臣郭药师、刘彦宗,金国宗亲完颜阇母、完颜希尹的刺杀。诛三人,伤一人。”

赵桓点头说道:“此等有功之臣自然要封赏,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就是。”

沈从摇了摇头,说道:“臣与宇文大学士多有书信往来,他别无所求,只求金国皇城司监事一职即可。做事即占有大义之名。”

“倒是臣有一请,陛下,宇文大学士有一老母亲,年过半百膝下无子,日子过得极为清贫。臣请陛下迁其母入京城之内,善待之,一则可照顾起居,二来可以牵扯宇文虚中。防止其东摇西摆。”

沈从这段话也是思虑了良久,找了个牵扯宇文虚中的理由,希望能得到新帝的恩准。而这个看似牵强的理由,却是沈从手中最大的权利。

察子多行风闻之事,难免有人会收买,掌控其家人,是控制察子的重要手段之一。当然接宇文虚中的老母亲进京城,则完全是处于对朋友的照拂。

大宋朝廷没有赡养这个条目,想要在规则里找个理由,十分困难。

赵桓听到这个不情之请,也是感慨这忠臣就是好糊弄,照顾一名老人而已,还搞出个这么不上台面的理由。

他点点头说道:“一应支使,全部算到内帑即可。”

“谢陛下。”沈从兴奋的说道。自此以后这宇文虚中在金国行事,便不再是野狐禅,而是来自大宋朝堂的授意。

有无大义的名分,对宇文虚中来说,极为重要!方便宇文虚中行事的同时,更多的是为了了结他的心愿。

“报!陛下,金兵调动云集,陈兵城下,辱没大宋!军都指挥使姚古仲请求出战杀敌!”一个亲从官跑到御前,呈上了一份战书。

【听闻宋廷换主,特来道喜,不知少主可敢出城一叙?必扫榻相迎。】

对不起,我不搞基。

还扫榻相迎,谁去谁是大傻子!赵桓吐槽这个战书,看起来更像是个文臣写得札子,而不是一个武将能说的话。

“官家,这等战书,还是回应一句好。”种师道突然说道,战阵之前,战书以回应,是自汉至今都有的流程,不宣而战视为偷袭。

当然这种战书宣战的方式,早已流于形式了,但是没有回应,却显得大宋小气了。

赵桓想了想说道:“赵英,拿笔来。”

【不敢】

他就写了两个字,没有谩骂,也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深意,就是表达了他内心的想法。

这原来宋钦宗的身体写字已经成为本能,书**力深厚,字很好看。

沈从接过了赵桓批注过的战书,他想过赵桓各种反应,就是没想到就这俩字的回应,让他有点摸不清楚头脑。

种师道看了看,随手给了等待的亲从官,说道:“官家还要修改吗?不修改就发给完颜宗望吧。”

他之所以没有点评,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白扯,实力才是王道。

虽然夜袭之后,汉贼军已经散了不少,但是依然有数万人之多,只不过斥候没有将准确的消息传过来。

“陛下,四壁守御使李纲请求觐见。”又一名亲从官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脸色十分慌张。

“陛下,陈州门破了!”李纲没等召见,直接闯了进来,刚进来,就猛扑在地,俯身颤抖的说道。

赵桓猛的站了起来,种师道面如死灰,就连跪在地上的沈从都站了起来,对着趴在地上的亲从官说道:“现在马上护送陛下出城,前往应龙府!”

他的语速很快的继续说道:“立刻前往武库取甲上弦,携带少量辎重,带够半月干粮,还有日前寻到的替身,一并寻来!”

“陛下,请移驾应龙府以避免金祸!”

赵桓的手有点抖,自己要死了吗?可是自己看到的提示,还有217天才会覆灭才对!

【大宋预计覆灭时间:217天。】

第二十五章 历史的车轮动来动去

种师道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说道:“我去指挥西军迎战!”

李纲拦住了种师道和沈从,才大喘气的说道:“戴楼门在清晨时分发现了大量的敌军攻城,但是进攻多为汉贼军,仅仅戴楼门的守军完全可以守住戴楼门,臣在戴楼门指挥守城的时候,听到城破的消息,赶到陈留门的时候,看到护城河被填了,城门被金国碟子在里面打开了,金兵顺势入城。”

“所幸的是,金兵被赶出了城,现在城门已经完全关闭,不过护城河被填埋,这里将是敌军重点突破的地方了。”

“赶出去了?”沈从摸了下脑门的汗,这李纲说话不能一次说完吗?吓人一大跳。

“陛下,臣刚才一时慌乱,越俎代庖,请陛下宽恕。”沈从向赵桓请罪,刚才事发突然,他也是着急才将备用方案说了出来。

赵桓听到金兵被赶出了城,也是长出一口气,这说话大喘气要人命的!

不过好在城守住了,不过他看着沈从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这沈从深得朕心,不错,不错,居然连替身都准备好了。

等等……替身。

宋钦宗长于夫人之手,久居深宫之内,这要是用替身把皇帝换了,神不知,鬼不觉。

再联想到沈从那35点的忠诚度,怎么都觉得这个替身有些诡异……

这个想法着实大胆,赵桓赶紧止住了这个想法,手底下唯一能用的几个人,自己还猜忌,这是入戏太深,代入赵家皇帝的角色太深,导致患上了被害恐惧症吗?

“陈州门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吗?为何完颜宗望选择陈州门而不是其他门呢?”赵桓问道。

李纲看了眼种师道,再看了眼沈从说道:“中书舍人李擢,於城楼上修饬坐卧,处如晏阁宾馆,日与僚佐饮酒烹茶,或弹琴燕笑,或日醒醉,少保蔡攸、少宰吴敏、太宰白时中,皆知而不问,将士莫不扼腕者,南壁统制官何庆源,告擢敌人以木板垒桥渡河,桥将成矣。”

“幸军民同心,血战御敌,以血为墙,没有酿成大祸。”

赵桓有点脑瓜子疼,这些文臣奏对时喜欢用这样的古言,听得他云里雾照。

【中书舍人李擢,经常在城楼上载歌载舞,偶尔喝了个通宵,陈州门的禁军师长何庆源发现了敌人渡护城河,告诉李擢,李擢呼呼大睡,不闻不问。护城河被填了,在金兵内应的配合下,攻下了陈州门。】

【幸好军民给力,才没把你抓着,剁了脑袋当球踢!】

最后一句老子听得懂!赵桓特别想把这个系统的脑子当成球踢。

“按律这中书舍人李擢应如何处理?”赵桓皱着眉问道,这是玩忽职守啊!而且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官降两级。”赵英是宋钦宗的大伴,专门负责辅佐新帝,这些事到还是门清。

官降两级?卧槽……?原谅他词汇的浅薄,实在是无法置信,居然还有这样的鬼操作!

这么严重的玩忽职守,还造成了城破的危险,居然仅仅是官降两级?

李纲也是皱着眉,他是兵部侍郎,平时掌管的都是兵事文书,还真不知道这种程度的玩忽职守,居然只有这么点惩罚,他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李擢是赵明诚的妹婿,赵明诚乃是崇宁年间尚书左丞赵挺之之子。赵挺之乃是元丰党人。”

“赵明诚的妻子是李清照,其父乃是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李格非,乃是元祐党人,在士林里自成一脉。李清照本人也是多有诗词,在士林中名声俱佳。”

“动李擢就得罪了元丰党人、元祐党人两系的人。差不多算是把朝臣都得罪光了。”李纲虽然是兵部侍郎,但这个兵部侍郎是文治。

自己也是文官出身,对这里的门门道道极为熟悉,他也是怕新帝贸然下手,吃闷亏。

咦咦咦!历史名人李清照哟!赵桓瞬间把握住了关键信息。

生当作人杰,死亦当鬼雄的铮铮奇女子李清照!

现在这个年月,应该是沉醉不知归路的曼妙女子才对!

啊呸!想什么呢!老赵一脉的皇帝都好人妻,随意打听会让人误会的!

元丰、元祐党人?那是什么?能吃吗

【不能。】

【元丰、元祐党人,两个称呼,来源于大宋朝第三次朋党之争,文人们一旦失去来自上层的枷锁,或者失去自己的内心的枷锁,就会变得穷凶极恶。】

【作为一名皇帝,请不要有任何理由相信文人们的节操,他们除了会治国以外,最擅长的还是朋党之争,为祸朝堂,平白消耗国力,将江山日下的大宋江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有位吊在煤山上的皇帝,用生命验证了这个道理。】

一个简单的名词解释,没有再多的解释,赵桓依旧莫名其妙。只是经历了朝堂狗斗之事,他对系统的敬告,表示赞同。

相信文人们的节操,还不如相信老母猪会上树。

当然他知道文人之中有大量的忠诚爱国之人,但是这依旧无法改变他内心对文人们的偏见。

实在是第一次面对文官集团的时候,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解释清楚啊!说话说半截的人都没有***的!

赵桓还是决定了解清楚,万一栽到了不该栽的坑里岂不是完犊子?

【元丰年间,王安石成立制置三司条例,开始变法。触动了保守势力的利益,遭到了大量的反对,宋神宗去世,王安石失去了最强大的支持者,年近九岁的哲宗即位,宣仁皇后垂帘听政,启用了司马光等人全面否定王安石。历时九年,终于将历史的车轮,倒回去了。】

【九年时间里,王安石差点被写进奸臣传里。】

【支持变法的革新派被称为元丰党人。】

【支持旧法的守旧派被称为元祐党人。】

【宋哲宗亲政,重新启用元丰党人开始全面恢复新政,严酷打击元祐党人,历时六年有余,终于将历史的车轮往前挪了一步。】

【哲宗去世,宋徽宗赵佶即位,向太后垂帘听政,再次全面废止新政,严酷打击元丰党人,历时九个月,新法再次被毁。历史的车轮又倒了回去。】

【向太后病重,赵佶亲政。】

【蔡京再次仿照制置三司条例司设立部省讲议司,彻底将自己的权利凌驾在尚书左右丞之上,从此朝臣任免、国家财政、宗室事务、祭祀典礼全部归部省讲议司管理。】

【蔡京启用的熙宁新法,将王安石的安国定邦之法变成了自己的私货,青苗法变成了高利贷,市易法变成了横征暴敛,方田均税法变成了土地兼并的利器,农田水利法变成了捞钱神器。】

【大权在握举世无敌的蔡京,将目光再次看向了保守派的元祐党人,将元祐年间,所有守旧派以及言论过激之人,列籍上书,并且邀请大宋知名书法家赵佶先生御书刻石。】

【被伺候的极为舒适的赵佶欣然应允,用天下闻名的瘦金体,写下了一百二十个名字,雕刻于石碑之上,放置于瑞礼门,并且传召天下,令天下所有府州雕刻“元祐党籍碑”,后又在石碑之上,增加三百余人。】

【朋党之争,早已不再为新法是否有益天下而争,而为权利而争。新法、旧法已然不重要了,早就成为了文臣集团的打压异己的棍棒而已。多次争夺朝令夕改的宋廷彻底失去了朝廷的威信,民不知法,法不管民,放眼天下,土地兼并蔚然成风,可谓是民不聊生。】

【上百次的失地农民的起义,彻底将宋廷的潜力消耗殆尽。】

【此为元丰、元祐党人的来历。】

系统的一大段的字,让赵桓更深刻的理解了为何好好的大宋朝,在赵佶登基之后二十六年时间里,变成的筛子一样,四处透风。

朝臣打架赵佶不仅不拉架,还帮着一边打压另外一边,这种操作着实让人目瞪口呆!

自己动了这个李擢,就动了元丰、元祐党人的利益。而且有拉偏架的嫌疑。

蔡攸、吴敏、白时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明知道李擢夜夜笙歌,作为顶头上司居然不管,国难当头,净想着朋党之争如何得利,要不是自己弄清楚了这中间的脉络,岂不是被这群人当了刀斧手?

“沈从!”赵桓心中有了想法。

第二十六章 还记得一招从天而降的……箭法吗?

李擢之罪,罪无可恕!玩忽职守,酿成大祸!

如果没有任何惩戒,轻轻打两板子,官降两级?太便宜他了!

还有那坐看好戏的蔡攸等人,也没一个好东西!

“沈从,派亲从官前往捉拿李擢、吴敏二人。连夜审讯,明日午时问斩。”赵桓的决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大宋的立国策略是什么?平衡方略。

种师道一生贡献于朝堂之上,早就把老赵一脉的治国方略研究的明明白白,唯平衡二字。

今日启用元丰党人,明日启用元祐党人,折腾完这边折腾那边,今日与武将联姻,明日又重文轻武打压将门集团。武将在前方浴血奋战,好不容易顶着过家家的阵图,打出一些胜仗来,文臣必定空降摘桃子,桃子摘不掉就责罚立功武将。

文臣武将权势平衡。

一百八十年间,这种平衡方略从未改变过。

文臣和文臣的朝堂狗斗,光是朋党之争就发生了三次!可想而知这种朝堂狗斗的平衡方略执行的多么频繁。

守旧和革新两派各打五十大板,他早已想到,听到抓捕李擢和白时中二人之时,种师道以为新帝深谙平衡之道。

直到听到明日午时问斩时候,他已经惊讶到了极致,以至于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很不符合赵家那一套啊!

诛杀士大夫??

这可是刑不上大夫,与士大夫共天下,不分泥腿子分毫的大宋?杀了文臣,谁帮新帝限制武将?

特别是现在韩世忠外派攻营州,而种师中驰援太原,进逼大同,如若立下不世之功,谁来平衡?

这赵桓想干啥?

沈从很久都没有应答,他在考虑做这件事的后果,他是一名臣子,经历赵楷一事之后,朝堂已经无他立锥之地,他从头到尾打上了新帝的标签。

那就做吧。

沈从称是,带着手中完颜宗望的战书走出了文德殿。

今日即将开一个大宋建立至今,180年未曾有的先河,斩士大夫。

李纲气喘吁吁终于消停了点,马上心脏就剧烈的跳动起来,斩士大夫?这个是不是再商量下?

不过他很敏锐的察觉到种师道没有反对赵桓的决定。

大宋西军进城之前,城里最强的势力其实是蔡攸等人所掌控的京师禁军,他虽然为四壁守御使,但也只是统筹军务,具体各营,各军的禁军还是听令于军都指挥使。

而这些军都指挥使,都是蔡攸的人。

但是现在,大宋西军进城,已然大不相同。

能征善战的西军成为了最强的势力,种师道不反对,就是杀蔡攸,杀张邦昌,这京城都没人拦的下。

沈从大兄弟,你能不能先回来?我们从长计议啊!

赵桓以为自己斩立决命令一出,一定会遭到几个人的反对,这李纲文臣出身,这种师道也是文臣出身,现在这个知枢密院事其实也是文官,专门负责制定作战计划,不负责作战。

他本以为自己一张嘴斩立决。

这两个重臣会反对,自己就坡下驴,暂时绕其狗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趁机加重惩罚,官降两级,实在是太轻了。

杀赵楷是因为涉及到了自己的安危,当时刚刚来到大宋,心中焦虑,碰到宫变情绪激动下做的决定,现在这个决定完全是为了和两位重臣谈判。

但是,李纲和种师道都成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自己这个命令到底正确与否?赵桓心里有点疑惑。

种师道看到赵桓脸上的犹疑,说道:“官家,李擢罪名按律当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夕有商君惩治秦惠文王赢驷犯禁,商君流放秦惠文王千里,公子虔受鼻刑,太子少师公孙贾刺面。于是秦法才得以彻底贯彻下去,秦法也让秦国一扫寰宇,成不世之功勋。”

等一下……商鞅他自然知道,还有立木取信的成语流传。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商鞅立了根柱子,搬运柱子,可以拿钱,有人搬了,得到了赏金,秦法才取信于民。

当时读立木取信的典故的时候,他一直以为那个搬木头的人是个托儿。

感情秦法得以执行下去,是太子流放,公子虔刮了鼻子,权贵刺面才执行下去的……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流血而牺牲者……

赵桓想到了这句话,现在大宋朝堂昏暗无道,民间更是疾苦万分,国力式微,再不流血牺牲,怕是要完啊!

“金国国主,现在的完颜晟也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执行的非常彻底,还是王子时候的完颜晟,曾经因为用度过于奢侈被朝臣抓到把柄,被打了二十下板子,皮开肉绽,官家。”种师道的第二句话,让赵桓为之一振。

一个刑不上大夫,一个王子受罚,金国和宋国到底哪个才是正统!

赵桓已经无力吐槽这宋朝糟糕的制度,既然下定决心,这李擢和吴敏通通杀了就是,一个玩忽职守,一个御下不严,有不察之责。

种师道看到新帝脸上的犹疑不再,安了心。

自己无后,自己弟弟种师中家里的孩子也不争气,一个学了医,一个沉迷于算学,毫无继承种家将门的意思。

他这番劝解,完全是为了这郎朗天下。文人这些年实在是太放肆了些,悬在他们头上一把剑,也能够稍微铩一下文臣的锋芒。

当然,从今天起,他要学会闭嘴,他发现自己说话,恐怕新帝必须要听……这恐怕会招致君臣生嫌啊!

……

城外完颜宗望极为可惜的看着从陈州门不断退出来的铁浮屠。

非常无奈。太原城破城门一次,被打了出来。

汴京城啊!这个汉人的都城,差一点点就栽在了他的铁浮屠之下!

他利用情报和大宋朝堂的狗斗,以及自己的策略,牺牲埋了多年的钉子,取得的战果,就这样在缓缓关闭的大门之下,化为乌有。

同样被打了下来,这些年他一直在了解南国的种种,仿照皇城司察子建立了金国的皇城司,明面上是守卫宫城,其实是为了刺探情报。

而且金国皇城司做的相当不错,他大帐中那副汴京堪舆图就是证明。这次城门洞开,也是证明。

奈何,大宋国运不灭啊!

这军民受了二十六年的压迫,居然还为了守城而浴血奋战,让他着实没有料到。

为什么会这样?

他问过郭药师,郭药师的答案是因为宋朝富有。可是他看到的宋朝百姓也就是勉强饱食而已,如若遇到灾年也是要挨饿。

宇文虚中不知道,也没有给他答案。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

他以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奋死抵抗。

从百姓手中递出来的是各种各样的简陋武器,甚至有锄头……

凭什么!大宋朝堂已经失信于民!极尽所能的苛责压榨!百姓苦宋已久!

完颜宗望以为自己是大义之师,可惜,现实告诉他,他们完全不是大义之师,而是入侵者。

“大帅,铁浮屠死伤三百余人,侧翼骑兵死伤过三千余人,依然没能拿下陈州门,军士血积刀柄,滑不可握,其他城防戍卫军伍赶到,弩箭遮天蔽日,不得已退了出来。”一位传信兵汇报着战果。

完颜宗望头疼的挠了挠头说道:“传令下去,下次在遇到这种情况,以布帛系武器与手,奋力杀敌,一举拿下。”

不过完颜宗望知道,这陈州门未曾拿下,再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简直难如登天啊!

他忽然一个懒驴打滚,扑到了在地,因为他看到了一个黑点在他的眼睑中逐渐放大!床子弩的一枪三剑箭!

差点直接插在他的脑袋上!

虽然懒驴打滚姿势非常难看,但是他还是成功的在床子弩下活了下来。他趴在地上大声疾呼:“卫兵!中帐卫兵!速度回营!回营!快!”

第二十七章 金人南下的节点在太原!

宋威虎军张瑰以床子弩射出大箭,击中萧挞凛的脑袋,直接杀死了他,辽国被迫与宋军议和,签订了澶渊之盟。

这件事完颜宗望知之甚详,自己离汴京城墙将近千步!

居然差点被大箭击中,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抬头看着天,自己瞬间暴毙的后果,就是宗望部已过黄河,深入敌国内部的孤军,被团团包围。

金主为了这支精锐部队只能议和了事,再次出师即为师出无名,南下将成为空谈!

怎么可能射这么远!

完颜宗望回到中军大帐异常狂躁的摔了不少碗碟,才将自己内心中的那丝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宣泄。

“魏王殿下。”宇文虚中也听到了完颜宗望遇袭的消息,作为随军军师他自然要过来看看。

现在整个金兵大帐还能商议军事的大将,就只有自己和宇文虚中了。

“国师,这宋军军器如此厉害?”完颜宗望心有戚戚的问道。

宇文虚中表示真的不知道,他在大宋的时候只是一个大学士而已,搞搞经典还可以,说书也不错,真的说军备,他知之不详。

“魏王殿下,要不让我先去试试劝降?要知道大宋朝堂上可是有不少的人对金国抱有善意。陈州门没攻下来,战机已逝,如果能弄点军资也是不错。”宇文虚中的建议极度中肯。

完颜宗望应该能够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宗翰部被太原城牵制了前进的步伐,如果没有宗翰部合兵一处,想取汴京城,难上加难。

进攻已经失去了先机,利用大量布置的先手,发动陈州门攻城之战,结果已出,胜负已定。

站损伤看起来只有三千金兵死去,而汴京城将近四万军民死去。但是战略上,金兵已经输了。

现在继续滞留在汴京城,不是等着被勤王军包饺子吗?

“我们金帐之中,还有一位亲王和丞相李邦彦,也算是筹码之一。宋廷怯战,我们露出议和的意思,对方绝对瞬间同意,多索要一些赔款,也好过在这里干耗着,黄河解冻,反而会变得麻烦。”宇文虚中继续劝说道。

完颜宗望无力的点了点头,自己突袭已经失败,围城兵力不足,汉贼军本来就只有十数万,本来就不是很多。

被夜袭冲散了一部分,佯攻损失了一部分,现在也只有四五万余人。

而关键是夜袭一战之中,金兵损失上千人。这次攻城之战,陈州门下又死了近三千五百余人。

宗望部精兵总计就三万,这一天,就死掉了六分之一。

再在攻城战中消耗下去,说不定宋廷还没用床子弩射穿他的脑袋,就被自己的属下剁了去。

军队哗变的底线伤亡过大也是其一。减员两成就已经非常危险了。

“如果能够把新帝骗出城来,抓着宋廷新帝威胁汴京守军,汴京不攻自破。奈何这新帝看起来不是个傻子啊!”完颜宗望的想法很大胆。

赵桓要是知道完颜宗望的想法,一定给他一个带预言家的头衔,在原来的时间线里,宋钦宗真的开了城门,来到了金兵大营议和,操作之骚,让人目瞪口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没想到吧。自己送上门,估计当时完颜宗望也是一脸懵逼这就躺赢了的状态。

宇文虚中对这个提议也是为之一笑,谁能做出这种事,只要不是失了智,就做不来。

而且这个新帝,胆子很小。

他已经看到了战书上那两个漂亮的不像话的“不敢”二字。这个时候,胆怯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太坏的选择。

既然自己不敢应战,让愿意应战的将士去就是了。

“那我这就准备下,明日清晨进汴京劝降,争取多弄点赔款出来。”宇文虚中告退。留下完颜宗望对着“不敢”这两个字发呆。

完颜宗望现在有点后悔渡河了,要是在黄河北岸,他哪里有这么多的顾虑,也会敲诈出更多的钱来。

种师道和李纲又和赵桓商量了半天的军机大事,其实多数时间,赵桓在听,李纲和种师道在讲,对这次金兵南下的局势,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少保,这次金兵南下的节点,不在汴京,而是在太原?”赵桓脸色十分惊奇,再看着汴京堪舆图都觉得有所不同。

虽然他说不出个狗屁倒灶来,但是还是觉得大不一样。

太原之战尤为重要,种师道给出的观点是站在西军立场,太原被围困,阻挡了除了种家军以外的大宋西军的勤王,折家军就被阻止在了太原,而刘家军也是如此。

种家军因为出发的早,才到了汴京城下。

新成立的秦凤军也是绕道赶往汴京,绕路很远,现在赵桓一纸调令,也让秦凤军直接领着童贯交出来的七万捷胜军前往了太原。

李纲站在四壁守御使的角度上分析,完颜宗望只有三万精兵,已然伤亡了近五千人,无力再战不说,就是金兵悍不畏死,这两万五千精兵,想要攻下汴京,也是痴人说梦。

但是宗翰部拥有五万精兵!

如果宗望部和宗翰部合兵一处,只要在潼州,也就是潼关设防,大宋西军无法突破潼州,那汴京才真的是岌岌可危。

李纲描述的太原城坡,宗翰部五万精兵直至汴京,潼关被设防,汴京独自面对宗望部和宗翰两部,在原来的历史线上,就发生在两百天后!

那时整个汴京城人人自危,勤王兵也是被阻碍,到那个时候人心浮动,说什么都晚了。

赵桓也终于明白,当初自己下令支援太原,意图兵指大同府的时候,种师道为何没有反对。

原来真正决定战场格局的恰恰就是太原!

“折家军和刘家军还是原地不要动了。就在横山山脉布防,防止西夏军队东进。”赵桓听到汇报,反而镇定了下来。

三万秦凤军加七万捷胜军已经支援太原,自然不必再拉上剩余西军一起了。

赵桓可是知道大宋西军折家军刘家军的主力,离开防区之后,西夏人干了什么,刨了折家和西军的祖坟,直接导致西军在山西战场战意崩解了!

他可不想这大宋最后的尊严,大宋西军这样被消灭。而且如此没有尊严的消亡。

“可是宗翰部坐拥五万精兵,十万多万的金辽军协同,单纯靠秦凤军、捷胜军那十万人,再加上太原城守军,解决不了太原围困部队,太原城也是僵持局面。”李纲也是着急。

大宋能战的只有大宋西军,秦凤军也是大宋西军,新成立的陇右都护府的守卫军,战斗力自然强悍,无须多疑。

但是捷胜军七万兵,乃是童贯训练的,童贯治军不严,能把骁勇善战的西军治理成兵痞,可想而知其带兵能力。

乌合之众再多,在这种大战之上,只是给敌人增添些许战绩而已。

太原守军在这么久的守城战中,还有几分战斗力可言?

不调动刘家军、折家军,太原之战根本拿不下来,这是块硬骨头,不啃也得啃的硬骨头!

而整个大宋除了西军,再无兵可用。

“那也不能调兵,金兵也是血肉之躯,攻城久而不破,他们也会倦怠。我们只要保持支援,太原城坚粮足,支撑两百多天没有问题。”

“我们有兵可用!那就是这城里的种家军还有六万!只要能够解决城外宗望部那十万混编部队,我们就能够让西军出城驰援太原,变成压死太原敌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破宗翰部,夺大同府,才能保证我危如累卵的大宋有口喘息之机。”赵桓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

李纲和种师道互相看了一眼,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城外这群金兵,怎么解决?

如果能够让完颜宗望舍命攻城,依据地利,勉强能够做到消灭完颜宗望部,还保留精锐保证驰援太原。

但是现在怎么看,完颜宗望刚刚在陈州门受挫,留下了三千五百多人的尸体,短时间内,只要完颜宗望不傻,就不会决绝攻城。

这是个死局啊!

大同府在金人手中,可以从金国源源不断的进兵,而大宋不调用刘家军折家军,真的无兵可用,太原战局不改变,完颜宗望可随时撤兵,进退有据。

怎么才能逼迫完颜宗望攻城?亦或者是逼迫其退兵?

第二十八章 是个人都敢威胁朕?

种师道没有想让赵桓改变命令的想法,大宋西军的情况他知道的更多一点。

自从童贯领着西军在征战辽国中大败而归后,大宋西军已经有种听调不听宣趋势。

自陇右都护府开辟盐池,不仅从朝堂要军费养军队,自己也回易创收养军队。

当然,这并不是说西军已然自立门户,更多的是一种和朝堂赌气的成分在。

据种师道了解,不管是折家军,亦或者刘家军都派出了一些军队支援太原。

固守陇右都护府的命令其实维护了西军将门的利益。

他也无从反驳,只要是个人就有立场,不可能大公无私,一切为公。

他也不能免俗。他是国之柱石不假,但国之柱石也有自己的地基在,否则这个柱石就是一个笑话。

而且他现在开口驳斥新帝,很容易让新帝以为他以势压人,导致君臣离心离德。

种家军在城里这种敏感状态,他还是少说话,或者不说话的好。

“诱惑完颜宗望全力攻城,唯有两种方法,激怒完颜宗望,用一切的手段羞辱他。使其起的头昏眼花发起攻城。但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毕竟完颜宗望乃是金国名将,征战沙场多年,不管是胆识还是眼光都非常独到,而且非常了解中原文化,轻易不会冒进。”

“或者战局发生改变,逼迫其攻城。唯有平州被韩世忠攻克,或者太原城敌军被退,这样影响全局的事情发生,完颜宗望才会孤注一掷试着攻下汴京,或者直接逃跑。不过真的发生了这样改变整个战局的事发生,完颜宗望一定会第一时间逃亡。”

“或者看到破城的希望。才会下重注攻城。不过,就连陈州门城门洞开,都未曾攻下汴京,怕是不会上当。”种师道分析了一下局势,想要完颜宗望疯狂攻城,希望渺小。

李纲想了一会儿说道:“还有一种方法,大宋西军出城应敌,决战与野,战之胜之,驰援太原,解开死局!可金兵乃是开国之兵,而这完颜宗望完全是开国之将,士气正高,想要一战定胜负。困难重重。即使惨胜,怕也是无力驰援太原。”

“难啊!”

赵桓听到种师道和李纲这么说,也是这么以为,技不如人,兵不如人,即使七万对三万,最精锐的大宋西军也不见得能在野外打得过完颜宗望。

因为对方是重骑兵和轻骑兵混合部队,而汴京城内,都是步战,决战与野,真的那么做,那就太头铁了。

“多管齐下如何?想办法消磨其士气,激怒完颜宗望。或者等待天下勤王之兵吧。”赵桓无奈的说道,种师道和李纲脸色不是很好看。

新帝的决定是他们商量了一天的结果,因为国力衰弱,而无法实现。壮志未酬的无奈。

种师道被李纲推走,赵桓拿着一本兑换的书籍,看的津津有味。

一直看到太阳西下,一直看到宫殿外的华灯在宫女的纤纤玉手挂在了屋檐之下。

朝堂上嘴炮威力高于一切,如果没有嘴炮他下令杀了赵楷这事,怎么可能到现在还这么风平浪静?

这群读书人自视清高,凡事要讲道理,正好赵桓知道一个人讲道理能讲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讲道理能把人讲的羞愧万分,不自觉的在他的文字里,寻找着自己的影子。

当然,后世的孩子们都蛮讨厌他的,因为他的文章都要背诵全文。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

他手中的书,名为《鲁迅全集》。

他并没有太高的阅读能力与修养,深层次的东西,没人教他,他也无法理解通透,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在字里行间,感受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批判。

然后总结出一些例子,形成自己的战斗力。

不是嘴炮吗?我有最强攻略!看谁喷的过谁!

厚厚的文集,在他手里其实明珠蒙尘了,他能发挥这些文集中的多少东西?不过也足够对付这群九百年前的文臣集团了。

“陛下,李擢吴敏已经抓捕归案,供认不讳。这是供词。查抄了不少的家产。”沈从将审讯的结果报上。

很简单的一份报告,除了没有标点让他头疼以外,之所以这个案子办的这么快,是因为事实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赵桓看着这份供词,就头皮发麻,李擢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满篇供词都趾高气昂,丝毫不认为自己是罪人,反而坐等官降两级,继续出去喝酒。

【三钱银两,去御街东头打些羊羔酒,嘴有些馋了。】

供词中公然出现了这种语句,沈从也是无奈,朝堂对文臣是在太好了,好到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身为臣子,货于帝王,帝王可是有生杀之权的。

“按着他的意思,吃好喝好,送他们俩上路。”赵桓面沉如水的说着,有这样的文臣充斥着朝堂,就是自己背后连着天顶星!召唤高达也无济于事!

这大宋,该覆灭还是得覆灭。这群文臣都该治一下这个骄纵的毛病了!

他让大宋西军如此敏感的边军入城,完全就是为了以势压人!

“陛下,赵明诚夫妇在宫外候着,来求情的。说起来,这文德殿跟筛子一样,这边刚廷议完,就人尽皆知了。虽然已经收押了不少宫女,可是该传出去的消息,还是传出去了,陛下,后宫该整顿了。”沈从说这事,是跪着说的。

大宋不兴跪礼,沈从的话,有些越线。不过赵桓从来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以后廷议暂时屏退左右。等到金兵退了,局势稳定些再做这些事吧。”赵桓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就是他刚清醒的时候,有个丫鬟跑去给赵佶告密的事。

“赵明诚和李清照吗?让他们进来吧。”赵桓其实不愿意现在见李清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却满心浪漫主义的千古第一才女,是他对李清照的印象。

当然,他也全篇背诵过不少李清照的诗,相比晚年的凄凉,满是国仇家恨的她。

他更喜欢那个沉醉不知归路的浪漫洒脱的词人。

“陛下万岁。”赵明诚和李清照两个人从宫外一步步的走进了文德殿内。

灯火通明,打在李清照的脸上,脸上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身材妖娆多姿,脸上挂着恬静的笑,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赵桓摇了摇头,赶紧把目光挪开。

赵家皇帝有个爱人妻的坏习惯,太祖赵匡胤灭了后蜀,夺了后蜀皇帝的贵妃花蕊夫人。太宗赵光义牵机药毒杀唐后主李煜,强行临幸了李煜的皇后,小周后。

嗯,赵桓不敢多看,万一误会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真漂亮啊!不施粉黛的颜面,充斥着书卷气的气质,一弯柳叶眉,似有化不尽的愁,还有历史在她身上的沉淀,都让赵桓有点心猿意马。

不行,这赵明诚还没死呢……呸!什么跟什么!

“如果为了李擢求情,大可不必。吴敏本来罪不至死,因为李擢的身份,朕给他拉了个一个人陪葬。要是还要求情,就真的大开杀戒了。”赵桓放下了手中的全集,冷冷的说道。

文臣缺一把悬在他们脑门上的一把剑,赵桓正好愿意做这把剑,冷冰冰的声音,在文德殿上回荡着。

“金兵围城,大宋骤然风雨巨变,臣子不思其职饮酒作乐,城门洞开,金兵入城,如不是军民一力阻挠,朕现在怕是在金兵大营里喝茶了。其罪当诛。”赵桓又说了一句。

这一句其实是给元丰、元祐党人说的话。

不管是元祐党人得势,还是元丰党人授意,这个朋党之争该结束了,再不结束,大宋都争没了。

“陛下…李擢平日里一向严于律己,从未玩忽职守,一定是有人挑唆,请陛下明察。李擢尚且年幼,不通事务,请陛下开恩。”赵明诚颤颤巍巍的说完了这段话,赵桓却撇了撇嘴。

杀人的刀,肯定不是凶手打造的,凶手就可以无罪了吗?

“年幼?二十好几了,说年幼是不是有点过了?”赵桓问道。

赵明诚再拜,说道:“陛下,自大宋开国以来,未有士大夫遭此待遇,请陛下网开一面,罢官,对,罢官!罢官之后,回到家中一定好生看管,不再让他惹是生非。”

“而且陛下诛杀士大夫一定会引得朝堂震荡,于国事不利,请陛下开恩。”

啧啧,这是用朝堂非议来威胁自己吗?

第二十九章 两位历史名人接踵而至,有点遭不住!

赵桓看着赵明诚,内心五味陈杂,他早就知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宋的朝堂,有忠义之士。

种师道七十五岁高龄,眼睛都看不清楚了,依然尽心尽力的为国事操劳。

李纲昼夜不断的巡视者城防,尽忠尽责,还管着武库和军器监。

韩世忠因为他一句话,率兵离京,长奔三千里外夺取营州。

宇文虚中以身饲虎,常在金国,用自己的全力去维护江河日下的大宋,宁肯自残也要达到目标。

太原军民、汴京军民以死力争,拒敌于城门之下,血流成河。

他虽然端坐在朝堂之上,可不是一无所知,其中的艰难与牺牲,他自然明白,那一个个牺牲虽然只是数字,但其后都是大宋军民的鲜血组成。

但是一个大臣,跪在御下,用朝堂非议来威胁自己的时候,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屈辱和悲哀!

这些人,何德何能端坐在朝堂之上,食朝廷俸禄,而不忠于国事!

为那些流血牺牲的人感觉不值!

朝堂有奸臣,而且奸臣当道乌烟瘴气,但是!朝堂更多就是这种碌碌无为,不思为国,只以小家为主的读书人!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了自己的愤怒,他来到大宋之后,变得越来越容易愤怒!

“赵楷死的时候,不也是非议?能如何?赵明诚,朕告诉你,朕也告诉你身后的人,朕不怕非议!看是你们笔尖锋利,还是朕的兵戈锋利?”

“大宋三年一次科举,就能录用一大批读书之人。有的是人报效国家。朕不缺你们这些元祐党人,也不缺元丰党人,告诉你身后那些人,朕,不怕血流成河!问问他们怕不怕!”

不杀能行吗?整个朝堂都是卖国贼!不威慑行吗?整个文臣的骨头都软了!

赵桓也不愿意撕破脸皮,但是再不撕下脸皮,国破家亡的日子在等着他!整个中原十八省陷落,这个责任谁来负责?!

到时候崇祯都能嘲讽他!

大宋西军在城里,七万精锐,对上七万杂碎,谁怕谁?西军也是他的底气!

【赵明诚:崇宁年间尚书左丞赵挺之之子,年少时就显现天赋异禀读书一把好手,出任莱州知州,淄州知州。】

【任江宁府知府时,高居一路高官的高官!时御营军都指挥使——王亦叛乱,有察觉的江宁转运副使李谟,发现了这一情况告诉赵明诚,赵明诚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任何应对措施。】

【王亦叛乱,赵明诚仓皇逃窜,利用绳子从城墙上溜了,抛弃城中的李清照和小妾。幸好这位转运副使李谟十分给力,击败王亦,平定叛乱。】

【赵明诚因此被革职赋闲在京,虽然李清照未曾与其争吵,但她深深为丈夫的临阵脱逃感到羞愧,往昔鱼水和谐的夫妻生活一去不返。】

【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作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气势豪迈悲壮直击心灵的诗作,以此为背景,诗词迸发出了更深刻的光芒。当然这首事写于汴京城破,李清照南逃时候所作。现在还未问世。】

【赵明诚不仅有一名侍妾,而且余性不耐,侯素性急,李清照早已与其疏远。】

【忠诚度:10/100,对大宋的忠诚度:20/100】

赵桓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李清照,她不再是诗词里那个铮铮女才子,而是一个婚姻不幸的女人。

她为什么不离婚?脱离苦海?

【因为李清照性别女。这一点,不会因为她是千古第一奇女子,而有任何的改变。李清照的婚姻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错误。】

【她的父亲,之所以将女儿嫁给赵明诚,完全是看在赵明诚的父亲,是当时是尚书右丞的赵挺之。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物质和权利为基础的包办婚姻。】

【不会因为李清照在十多岁写出不知负国有奸雄,单说成功尊过劳,姓名谁复知安史,健儿猛将将安眠而改变。】

【也不会因为李清照在十多岁写出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而有任何改变。】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赵桓皱着眉,心中五味陈杂。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疯子说的这句话。

就连李清照这样的奇女子依然无法摆脱世俗的束缚,其他女性地位可想而知。

……

笔尖锋利,还是兵戈锋利?要是在此之间,赵明诚肯定大呼必然是笔尖锋利,青史留名和遗臭万年,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不过现在他的回答是兵戈锋利。

他曾悄悄跑到陈州门下看着陈州门惨状……

兵戈着实比笔锋锋利,而且不是锋利了一星半点儿。

他不认为自己刀斧加身,能不害怕,在赵桓的步步紧逼之下,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用力一拜久久不起。

这是耍流氓了吗?不放人就不起来的行径吗

赵明诚拜倒在地,拉了下李清照,希望这位名冠京城的才女能为自己说点好话,妹婿李擢可不能死了!

赵明诚好金石之物,家资很薄,只能依靠李擢的接济,要是李擢死了,他就是去了经济来源。

李清照在江州之事之后,就已经彻底看不起赵明诚了,今天被强拉着过来,完全是想借着自己的名气增加点求情的分量而已。

看到陈州门惨状的李清照,根本不愿意为那个玩忽职守,导致四万军民,倒在金兵刀斧之下的李擢说情!

赵明诚再拜,她也不为所动。

“陛下,李纲求见。”沈从进来汇报,他对李清照没什么兴趣。

“宣。”

“朕意已决,你们走吧。这还有军国大事。”赵桓直接赶人了,对于赵明诚他是在懒得搭理。

李纲进来也是好奇的看了一眼正在离开的李清照,心中骇然,果然是老赵家的种儿,爱人妻这一点,一点都没变啊!

不过这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而且这种风流韵事,眼不见为净就是。

“陛下,金兵驱赶汉贼军投掷了大量瘟疫的衣物,飘进了汴京城内!”李纲有正事要做,将知道的事说了一遍。

赵桓心中大喊卧槽,这生化战都来了,要不要这么先进!

“本来陈州门已有近四万军民死伤,城内准备好了防止瘟疫的青蒿,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可防瘟疫。只是陛下,此等绝嗣之事都做出来了,金兵亡宋之心昭然若知,请陛下一定了解,金兵的决意。”李纲还是在劝谏。

即使赵桓做了这么多事,杀李擢都干出来了,但是李纲还是害怕赵桓耳根子软,听了朝堂上投降的话,选择投降。

“太原传来消息,金兵扬言,如若太原继续负隅抵抗,破城之后,十日不封刀,任意劫掠。陛下,金兵要亡大宋,而绝非为了些许钱财。”李纲伏地劝谏。

赵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想做投降派的决心,他是个理工狗无疑,但是也上过学,投降不会换来和平,只会换来更多的杀戮和侵略!

“李少卿勿扰。朕心已决,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即使议和,也会在优势之下议和。少卿安心。”赵桓随着大宋的主流称呼,称呼李纲为少卿。

“臣还有一事,宗泽已经对陈安边十策作了注释。所言句句在理。送信的人在门外等候,陛下要不要见见?”李纲有此一问,完全是因为刚才看到了李清照刚刚踏出了文德殿的门槛。

“见,为何不见?”赵桓也是一个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李纲活到了知天命之年,早就活的明白,或许是误会了他召见赵明诚和李清照的目的!

得,没占到便宜,还惹了一身的骚!

“陛下无事的话,那就见见这位秉义郎,实乃人中龙凤之姿,战场悍将,见识也着实不凡。”李纲委婉的劝谏。

一个壮汉走进了文德殿,与壮硕身材不符合的是一身的书卷气,似乎从书中走下来的人一般。这种不协调的气质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仿佛原来就是如此。

“御前前军秉义郎岳飞觐见陛下!”

卧槽?岳飞?

原谅他贫瘠的词汇,在这个大脑空白的一刻,他只能一句卧槽走天下。

他刚才还在想,这个人似曾相识,而且进殿之时,就如同一股蓬勃的生机在整个腐朽的文德殿里散开。

不仅如此,他感觉到的那股从书中走出来的感觉,在岳飞开口的时候,终于达到了顶峰。

活着的传奇啊!

“陛下,这是宗制置使所批注的陈安边十策。”岳飞递上了一个油纸包裹,里面是他一路赶到汴京带的宗泽的批注。

赵桓还在看着岳飞的介绍,越看越是心惊,眼中满是悲凉,这是一个传奇,同样也是一个悲剧。

“陛下?”赵英在旁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下面的秉义郎已经举着手中的油纸包裹良久,不见赵桓回应。

“秉义郎岳飞,你且上前来。”

天色已黑,站在远处的岳飞,他根本看不清楚面庞,他当然不是有什么不良的嗜好,只是想见一下南宋北宋国难之间,充斥着灰色调中的唯一一个耀眼的色彩。

赵英左看右看,小声的提醒道:“陛下,防止有诈,万一是金兵派来的探子,其不是不妙?”

赵桓置若罔闻,仿佛没听到一般。

他当然不是没听到赵英的提醒,知道这个老宦官是为了自己好,他不认识岳飞,自然会怀疑他。不知者无罪,他当然不会怪罪。

岳飞看了眼李纲,眼中都是询问,刚才这位朝堂大员曾经在门外和他攀谈了许久,四壁守御使虽然是差遣,可是升为四壁守御使,自然正要晋兵部尚书,乃是正二品的重臣,他这个秉义郎也就是个从八品的小官,武官六十阶,他大约在第四十六阶,即使武官最高阶为太尉,也只是一个正二品而已。

李纲可不敢点这个头,要是这个秉义郎是个刺客,岂不是把自己折了进去?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个秉义郎是个刺客,否则他也不会推荐给赵桓了。

“怎么,你这包里,有匕首,随意不能上前?”赵桓打趣的问道。

第三十章 场面一度失控

“自是没有。”岳飞回应了一句,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没做亏心事,何惧之有?

“陛下请阅。”岳飞遵从了赵桓的指令,不过他也没有走的太过靠前。

走到御前台阶两步,将包裹递给了赵英这个都知。

他既遵从了赵桓的命令,又守住了规矩,如果没有分寸,何以实现自己内心的志向?

赵桓打开了包裹,仔细阅读着种师道、李纲、宗泽的批注,那个欧阳澈的陈安边十策早就被否的一无所有的了。

一个书生意气之人,提出的建议能有几分实用?但是推翻了十条岸边之策,并不代表这三个人没有提出其他安边之策。

相反种师道,给出了更加完美的策论。

而李纲也给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对于马政宗泽也是鞭辟入里,直指要害,让赵桓颇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当然也仅仅是感觉罢了,若有所悟。

仅仅是一种错觉。

“陛下,容臣僭越,能看一下陛下所书写的这首词吗?”岳飞皱着眉,他看着书案上的词,久久不能挪开,才贸然开口问道。

词?那首词?赵桓为了锻炼自己写毛笔字的技巧,最近写了不少的词,他低头一看,暗道不妙啊……

这是李鬼碰到了李逵,盗版诗词,盗版到了原作者头上!

他写得是《满江红》……

尴尬,而且是大写的。

场面一度失控,赵桓不断的安慰自己,别慌别慌,自己长在红旗下,什么场面没见过?

小场面而已,稳住,别慌,问题不大。

不就是个抄袭遇到了原作者吗?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这叫摘抄。

“满江红·怒发冲冠?还是这首夏日绝句?”赵桓不动声色的把自己写的满江红卷好,意有所指的问道。给自己这个沉稳点个赞。

岳飞聪慧过人,自然知道新帝并不想让他看那个更对胃口的满江红,否则怎么会卷起来,于是就坡下驴的说道:“夏日绝句吧。”

额,这个诗作李清照还没写,应该不会涉及到版权问题吧。

赵桓心里没谱,甚至想把这首次词也卷起来,不过他看着下面那句诗词,觉得这个夏日绝句合适。

因为他下面写的是黄巢写的我花开后百花杀,满朝尽是黄金甲……

这是一首反诗!让臣子看见,大为不妙。

难道陛下也要造反吗?

吟诗是不能乱吟的,吟错了诗要出大事的。

“生当作人杰,死亦作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陛下大才!”岳飞读完,唯有陛下大才四个字,再无从点评这首词,

他看到了那句生作人杰,死作鬼雄,心中颇为触动。

而李纲在御下却闭上了眼睛,他听到的却是那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项羽兵败,乌江自刎,以谢天下。

作为危如累卵的大宋新帝,赵桓的真实想法不言而喻。

届时亡国,君为亡国之君,臣为亡国之臣。

他也终于放下了自己内心的疑虑,能写出这样诗词的新帝,内心绝对不会为了苟活而投降于金廷。

那他李纲、七十五岁的种师道、远赴边关生死未卜的韩世忠、不通军务却勤勤恳恳的宗泽、太原守军大宋军民的牺牲才变得有意义。

“陛下圣明!苏太师之父苏洵曾言,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

“陛下有此见识,不愿做江东项羽,臣必竭尽所能,忠于王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纲伏跪在地,长跪不起。

【因为你的诗词,李纲对你的忠诚度5,现在忠诚度55点。】

赵桓满脑门子的汗,一首抄来的词,这个跪,他觉得有些受不起。

不过他还是明白李纲为何称他圣明,他不愿做亡国之君的意思如此明显。

而李纲的奏对,也是却是以强秦灭六国奏对,其中深意,他一时还未曾参透。

但是一个年过半百之人跪在御下,怎么都让他不是很舒服,朗声说道:“李少卿,快快请起,一首杂诗而已。”

在璀璨的泱泱中国史上,还有更多璀璨的篇章,就是一天拿出来一首,用到死都用不完。

诗词不可强国灭敌,要做的事还是要做,但是诗词可以明志。

李纲站了起来,对这个新官家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有点明君的模样。

赵桓看到了种师道对于燕云十六州的布防,这种久经战阵威震西北的老将,老臣。比他想象的更加靠谱,燕云十六州的布防,按图索骥都能固若金汤。

李纲则是对燕云十六州的兴废做了更多的规划,不过这都是建立在韩世忠拿下平洲的山海关,御敌于关外,才能实现。

赵桓放下了这两篇,拿起了宗泽对马政的描述,所言句句在理,陇右都护府与西域相交,可从西域买马,可惜西域送过来的马都是阉割的马匹,不能作为种马改良中原马种不良的问题。可从灭国的辽人手中买点种马!再建马政!

金华火腿?咦咦咦?

赵桓发现了华点。好主意。

决胜战车?有点中二的名字里,透着宗泽的无奈,大宋无良马啊!这种人力战车真的有效吗?

【宋靖康二年即1127年,宗泽任汴京留守时为抗击金兵所造。每乘55人,1人使车,8人推车,2人扶轮,6人执牌楯,20人执长枪,18人执“神臂弓弩,随枪射远”。战车的主要作用是保护了宋军弓弩的安全,并且由床弩升级为了车弩,是为步坦协同作战,战术思维之巧妙,世间罕有。】

【宗泽在靖康之难之后,做汴京留守期间共造1200辆决胜战车,效果极佳。宗泽被完颜构气死以后,新的汴京留守杜冲以战车费木、开历史倒车为由,销毁了决胜战车。】

除了改良金华火腿之外,还是个发明家?

这个宗泽有点秀啊。

“李少卿,近前来,宗泽有个不错的想法,你看看。”赵桓招呼着李纲近前。三人围着案牍对着宗泽的战车指指点点,进行进一步的改良。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宗泽这个想法不是很成熟,在三个人不断的指指点点之中,一个新的战车图案成型。

“官家,军士与金兵战于野,每每受到拐子马的侵扰,都无法抵御其冲锋,往往自溃。这个战车前面加上铁刺,可结车阵,抗击金兵骑兵的冲击,”李纲提出一条建议。

赵桓敏锐的把握到了李纲称谓上的变化,之前是陛下,天的儿子。现在是官家,大宋的皇帝。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

种师道和赵英都一直称他为官家,而其他人都是称他为陛下。

“陛下,这里可加支架,以抵抗骑兵冲击。十八张神臂弩也有些多,可匀三人到牌楯上,增加战车周防。”岳飞说道。

也是个不错的点子。赵桓给两个人点赞。

赵桓也想到了一点,说道:“这个木质结构会不会不牢固?要不要换成铁的?可是现在没有那么多铁啊!而且木材易燃,敌人火箭攻击,会烧毁战车的。”

“造车的废铁还是能凑出来的,可是铁车太重了些,不过可以蒙一层铁皮,不怕火矢,也可备一些土,随时盖灭车上的火,再来一个华盖。可挡流矢。”李纲做了这么多年的兵部侍郎,军器监的种种他很清楚。

铁是有的,只不过铁车太重了,不过倒是关键易损的位置可以铁铸,外蒙铁皮,增加车辆本身的防御。

写写画画之后,新的车辆终于露出了雏形,这次作画的乃是赵英。

“这样的车,广备攻城作几天能做出来?”赵桓问道,战车是无奈之举,如果有好马,谁不愿意武装具状骑兵?

可惜他没有马。大宋也没有良马。

“一天可做十余架,前面可能做的慢些,后面会快些。最多一天只能做二十架。这还是广备攻城作匠人日夜轮转的结果。”李纲想了想,说了个略微低于实际的数字。

赵桓差点把刚喝的水喷出去,一天十多辆战车?这牛皮吹得是不是过分了!他的内心预期一天一辆。

第三十一章 武库里的箭头,又尖又扁

以赵桓对古代的了解,宋朝有这么高的生产力?一个全新未曾验证过的铁皮包裹的战争用品,居然一天可以生产这么多吗?

【广备攻城作,下属作坊高达近三百座。其作共计十一种,犬药作、青窖作、火油作、金作,火作,大小目作,大小炉作,皮作,麻作,窑子作等。流水线生产,各司其职,连张全蛋那样的质检员都有。

【广备攻城作仅皮作一类作坊,从成立,到北宋末年就贡献超过三千万弓弦。】

【这仅仅是广备攻城作,而广备攻城作属于前端高级科研向作坊,专事攻城向科研,专用于攻城的有短刃枪、抓枪、蒺藜枪、拐枪等。专用于守城的有拐突枪、抓枪、拐刃枪、钩竿等。都是广备攻城作的发明。】

【而广备攻城作隶属军器监,还有其他基础八作司。】

【而军器监统管天下地方诸州武器作坊,直属京师的还有南北作坊和弓弩院。仅弓弩等凡一千六百五十余万,诸州岁造黄桦、黑漆弓弩等凡六百二十余万。】

【造几辆破车而已。看把你吓的。】

赵桓仔细研究了下,就这三百座的作坊,做他这个破车还真不是个事啊!啧啧,这大宋果然富裕啊!

“官家?”李纲看着默不作声的官家,有点疑惑,莫不是自己报的太少了?

这是新的战车,匠作在造车过程中会遇到很多困难,不能再多报了,万一完不成可是欺君之罪。

“哦,安排下去吧。咱大宋有钱造吗?”赵桓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设计再好的战车,没钱没资源也造不出来。

“武库还有不少的铁锭,木材不是要求松柏梨桃这些的话,光从武库里拿些存货就可以。等到金兵退了,再补上即可。”李纲回答道。

战略资源仓库也有。

这大宋……

“汴京武库里还有什么?”赵桓再问道。

“大小弩约五十三万把,长弓短弓约七万把,小计弓弩约六十一万五千余把。弩矢一百一十四万支,弓矢约四十二万支。长柄矛、锤、锻、铍、戟、有方、枪约六十一万,短兵刀剑、匕首、锯刀、刀、大刀小计三十一万吧。还有铁斧约三千柄,当初金兵南下之初,太上皇下令锻造,发现不如锤破甲好用,就换成了锤。金兵凶悍,着铁甲横行,锤这样的钝器很多。”李纲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执掌的武库数字报了上去。

这个数字相比较太祖年间大幅减少,甚至比哲宗时都少了不少,这些年他执掌军器监之后,就一直在做去冗,将老化腐朽的武器都回了炉,因为前面的武备都有些松弛,滥竽充数的太多,回炉后,火耗有点大了……

六十万的弓弩,一百五十万的箭矢,把汴京城的老百姓组织起来,射两轮,金兵人均中四十只箭……

可惜打仗不是算数。赵桓对此还是有极为清楚的认知。

赵桓终于对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生产力有了一定的了解。比自己想想的要强太多了。

沈从、岳飞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等机密之事,惊讶到了极致,怪不得从兵部领武器,从来没有任何犹豫过,感情里面藏着这么多的武器啊!

“咳咳,这个决胜战车就如此吧,尽量抓紧建造。以一千之数为止,看看效果再说。”赵桓下令,一千决胜战车,就是六万多人,足够用了。

今天刷新了他对大宋朝的认知,一直听说大宋富裕,没想到富裕到这种地步。

实在是过分啊!

这么多的武器储存,怎么输?!

赵桓看着岳飞,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秉义郎,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你有大量饮酒的习惯,改掉为妙,毕竟军营是军营,若是饮酒误事,岂不不妙?”

岳飞哑然,他不觉得自己有认识赵桓的机会,自己喜爱大量饮酒的习惯,怎么会被新帝知晓?

不过他还是点头称是,宗泽让他送信,其实算是再向新帝举荐自己,应该是详细的说了自己的情况,他朗声说道:“陛下吩咐,自然遵从。”

“待直捣黄龙,与军士们痛饮!”赵桓冷不丁说道。

所有人都记得岳飞的故事里有个秦桧,知道岳飞的故事里有十三道金牌,知道岳飞的故事里有尽忠报国,但是赵桓刚才所说这句才是之前历史线上的岳飞,念念不忘之事。

直捣黄龙府!

岳飞猛然抱拳,欠下身子大声说道:“待直捣黄龙!与君共饮!”

他倒是不意外,既然新帝知道自己大量饮酒之事,那就是宗泽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新帝,那自己心中那最大的愿景,直捣黄龙府!

自然也会被新帝知晓,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心中的壮志!

李纲心中大骇,不管是种师道还是李纲,亦或者宗泽的想法,都是守住汴京城,保住太原,如果能够进而进入大同府,或者占领山海关,那就是一件天大的美事了。

可是新帝和这个秉义郎已经将目标放到了黄龙府吗?

黄龙府是哪里?是金人的龙兴之地!是金人的首府!直捣黄龙府,自然是要灭掉金国。新帝壮志凌云,他也是第一次知晓。

“都且退下吧。让朕安静一下。”赵桓挥手,让他们离开,他需要静一静。

沈从李纲岳飞皆称是离开,整个文德殿只剩下赵桓和赵英二人。

“官家,城防进展顺利,军民护国之心热切,是有心事吗?”赵英问道,新帝接管神器社稷之后,表现还算不错。

有肱股之臣的支持,算是稳住了帝位,这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

只是看着赵桓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所以才有所一问。

赵桓摊开了《满江红·怒发冲冠》轻轻自言自语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靖康耻啊,金兵陈兵城下,算不算耻辱?自己的臣民肆意被掳掠,算不算耻辱?大宋将士有热血报国,却在城中苟延残喘,算不算耻辱?

这都是耻辱!赵桓想要洗刷这种耻辱,随着自己当皇帝的时间越来越久,这种强烈洗刷耻辱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此首词为岳飞所作,考究为岳飞写给友人祝允哲,小题为《与祝允哲述怀》,原词与流行版本稍有不同,与现在通行本略有删减。后祝允哲回敬一首《满江红·和岳元帅述怀》。满江红一词,最早可见陈郁所著《藏一话腴》。】

【后人有疑虑,认为《满江红·怒发冲冠》为明朝大将王越所做,简直无稽之谈,一些断脊之犬妄图将登上神坛的英雄拉下神坛,睁着眼睛说瞎话,对任何史料置若罔闻,看似自恰的逻辑,在史料面前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滑稽可笑!自己为断脊之犬,妄图断天下人之脊,其心可诛!】

【真有人作出此等词作!换成任何一个人,署名发表《满江红·武穆祠怀古》,必然青史留名,高中课本必有一课,背诵并默写全文!放着青史留名不干,也要作伪,做历史发明家?这是何等气魄?!带发明家?】

【全球有文字以来,1100亿人中,历史名人又有几人?做此等事,简直荒唐。】

赵桓想起以前看的地摊文学,就不自觉的好笑,这个逻辑十分简单,可是当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然不会多想,现在一看不就是这样吗

自己做条狗还不愿意,非拉着天下人一起做狗。

既然这一世,自己成了宋钦宗赵桓,那这类的悲剧,自是不必再现!

“赵英,从后宫取十二面……不十三面金牌,赐予岳飞,告诉岳飞,每一面金牌可抗命一次,直到用光为止。”赵桓不觉得自己是个完人,但是他自问做不来赵构做的那些事。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赐予了十三面抗命金牌,防止自己什么时候犯糊涂。

这赵构他自己老婆、孩子都被金人玩死了,居然还能杀岳飞,甘愿俯首称臣?!真是完颜构啊!赵桓无不感慨。

第三十二章 发现了发家致富的好方法!

宇文虚中准备使宋的各项事宜,将准备好的所有关于金国的资料,作出了一卷厚厚的书,握在手中。

准备完全之后,在军士的掩护下,向着城墙走去。使节在手,士兵无甲无刀斧,自然是使者。

宇文虚中带着自己使节,来到了汴京城下,被人用提篮吊上了城墙。

他乃是金太宗御赐正使,本来是有走城门的资格,两军使节往来则不复战的大好传统,在这种灭国之战中,显得不那么重要。

他没有在乎这种事,再次踏上汴京的城墙,俯瞰整个汴京城,说不出的回忆涌上心头,日与岁眇邈,归恨积蹉跎。

东华门外唱名亦如昨日一般,奈何已过七年有余。

大宋的都城汴京依旧如当初一般繁华,战乱也无法阻挡这个城池的熙熙攘攘。

尤其是这御街,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摩肩擦踵,好不热闹,好似庙会一般。

额,好像不太对啊!

他看到了代表皇室的旌旗在整个御道上飘荡,文臣武将排列左右,御道前的的方台上跪坐这两个人,人声鼎沸,喧闹声,站在城墙上都听到了。

副使是金人,好奇的看着城中,眼中尽是征询之意。

“这是做甚?”宇文虚中问迎接的官员,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上元节早就过去了,怎么还在集会?

接待鸿胪寺的典客署掌客,专门负责接待国外使节的部门,这名官员品阶不高,从九品,他倒是精通契丹语,不过面对这个明显是宋人的家伙,自己那口流利的契丹语,没什么用。

“呸!叛徒!”小官吏啐了一口,径直往前走了,一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宇文虚中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回到宋廷一定会这样,只是没想到连个小官对他的态度都如此恶劣。

他是叛徒吗?如果是为了活命趋炎附势算叛徒,那他就是叛徒。

活在金国做了更多的事,有人知道吗?

没有。所以,他现在在宋廷,就是个叛徒。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他长叹一口气,跟着小官到了鸿胪寺,御街那边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做。不过小官看起来并不打算让他去凑热闹。

赵桓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御街尽头跪在方台上的两个人,证据确凿,罪该万死的李擢,还有失察之罪的吴敏。

正如李清照所言,在法律范畴中,李擢活该千刀万剐,吴敏的确罪不至死。

但是谁让他是皇帝呢?

现在汴京城内群情激奋,陈州门被破,汴京城军士付出了近四万人的性命,以死相搏,才打退了敌军。

吴敏明知李擢饮酒作乐,既不上报也不管理,纵容李擢行事,只为党争文官集团利益。

赵桓要杀他,完全是顺应民意,连蔡攸都闭嘴不说话!静静的站在一旁。

宋太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没有说过,赵宋终其一朝不可杀士大夫。

之前的皇帝不能杀士大夫,其实有本身的无奈,虽然有遣将的权利,可是没有兵权,那文官还是不是为所欲为之为所欲为,所作所为全凭个人节操。

但是赵桓很巧妙的绕过了皇帝无兵这个尴尬的情况,现在汴京城里,最强盛的是大宋西军的六万精锐,种家军。

现在的种师道堪比当年霍光权倾朝野的状态,皇帝废立皆在一言之间。但是种师道却是个忠臣,而且没有子嗣。

大宋西军在开辟了陇右都护府之后,上下其手,开盐池创收摆脱了宋廷财政对西军的束缚,军队经商这种事,最容易滋生的就是军阀。大宋西军在陇右都护府,开辟盐池和与西域诸国开始做生意回易创收之时,就已经是实质化的军阀了。

皇帝用兵完全看这些节度使们的脸色行事。

宋廷节度使乃是荣誉衔,本身就不是大唐藩镇节度使可以媲美的,但是陇右都护府的通商和盐池,让大宋节度使变得实至名归。

幸好最先到的是种家军,要是来了折家军杨家军或者刘家军,现在赵桓已经成了案板上的肉,予取予夺了。

种家无后,不代表刘家、折家、杨家无后。

赵桓的位置最高,虽然离陈州门很远很远,但是他这个位置还是能看到陈州门的大概情况,那里一直有人在瓮城里进进出出,整个空气都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

隔着这么远都有如此强烈的味道,可见战况之凄惨。

他一直想去看看陈州门的战况,可是赵英一直拦着他,陈州门附近现在太过危险,这些死去军民的家属们,并没有得到抚恤,正在群情激奋当中。

稍有不慎,他这个皇帝就有可能被裹挟。

赵桓很想抚恤这些死伤的军民,奈何大宋没有这个传统,而且他现在没钱。内帑虽然有点小钱,但也仅仅够几家人所需,大部分财产都被太上皇南幸给顺走了。

“沈从,带着皇城司的察子,把李擢和吴敏的家抄了吧。”赵桓想到了个生财的办法,人都看了,不抄家说得过去?

沈从的面色有些犹豫,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在抓捕吴敏时,在吴敏家中发现强弩一千把,金脊铁甲上千具。已经查抄了他的家财,目前正在盘点,还想等到盘点完再禀报。”

沈从有些奇怪,杀人都是大宋提刑司在做,可是抄家这个活儿一直是皇城司在做。

这是惯例,不管砍谁的脑袋,都要抄家,翻找证据,有罪证最好,没有也可以伪造一些。

虽然大宋未斩士大夫,可不代表大宋不砍头。

赵桓脸色数变,这吴敏看来是真的是有点意思,一个文臣家中出现几把武器已经了不得了,这会儿直接强弩千把,这是准备造反吗!

我滴个乖乖,辛亏我先下手为强啊,要不然这后下手,岂不是要遭殃?

“大约查抄现钱三千万缗,田契无数,良田万顷,各地府州房契约九千多件,这还没有查抄吴家子侄……陛下,国贼也。”沈从也是被这笔帐给惊呆了。

【良田万顷,日食三升,广厦万间,夜眠八尺。真乃国贼也。】

你倒是说清楚多少价值啊!我自己又不知道是多少!都说国贼能不能说清楚这些东西值多少钱?!赵桓对着系统在心里咆哮着,整的大家都是文化人,自己跟个文盲一样。

【岳少保既死狱,籍其家,仅金玉犀带数条,及锁铠兜鍪南蛮铜弩镔刀弓剑鞍辔,布绢三千余匹,粟麦五千余斛,钱十余万,书数千卷而已。】

【岳飞死时被秦桧抄家,除了御赐腰带以及兵器、少量钱财之外,剩下的就是书了。而宋廷档案记载的对岳飞所有家产的一个折算——包括房产和田地,总数也不过九千缗,约合现银272两有余。】

【吴敏家财三千万缗,约一千万两白银,万缗,中人十家之产也。一万缗相当于十个中产之家的总资产,三千万缗,相当于三万户中人之家的财产总和。】

【房契近万张,仅四百两一处房产,也高达四百万两白银。近两千万缗,约合两万户中人之家。】

【良田万顷,约合五十万亩田产,按照良田价值,一亩地约三十两白银核算,约一千五百万白银,约合四千五百万缗,约合四万户中人之家总资产。】

【不算金银珠宝、铺面、营生等其他财物,约合十万中人之家总资产。】

十万中人之家总资产,赵桓的指头已经用不完了!

这吴敏还仅仅是尚书右丞相,副相,还有个尚书左丞相的太宰李邦彦啊!

这货现在在金兵大营里,根本没空组织家里人散财,这要是抄家,也是赚的盆满钵满啊!

现钱抚恤的话,一家人发多少合适呢?

赵桓有点弄不清楚。但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是缺钱,就去抄家,这些大臣挨个抄一遍,金国都能给他砸晕了!

【抚恤一人十贯,百姓感恩戴德,抚恤一人五十贯,百姓结草衔环,抚恤一人百贯,百姓额手相庆,抚恤一人五百贯……】

恩?说下去啊。

【抚恤一人五百贯,汴京百姓能把城外金兵生吞活剥……】

【中人之家需要三代积蓄,无病、无灾、有粮、有田、有铺面,才能供得起一人脱产读书,千贯家财,即为中人之家。可供一人脱产读书,博取功名。】

四万人,一人五百贯,也就两千万贯而已,吴敏家里都抄家抄了三千万贯现钱!

发钱!用钱砸死金人!

第三十三章 新成就:心系军民

当然,赵桓想要用钱砸死的金兵的想法,很快就被自己扑灭了。

在瓮城这种有利地形下,金兵付出三千五百人的死亡,而汴京城军士却付出了近四万人的伤亡!

要将城外近三万精锐,近十万之众的汉贼军全数歼灭,又会死多少人?

打仗什么时候成了百姓的事了?打仗是军人的事!

赵桓来自红旗下,自从红色旗帜在中华大地飘扬,何时百姓上过战场?

倒是不少人吃的太饱,没事攻讦子弟兵,不知兵事险恶!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而已。

“沈从,交代你个事,拿出四百万缗的现钱,抚恤下此次牺牲军民。”赵桓下了个令。

沈从皱着眉,战死拿钱?这是什么政策?他一头雾水的问道:“陛下,抚恤是特例,还是以此成为常例吗?战死一人,抚恤百缗?资出国库还是内帑?”

赵桓想了想,反正花的是意外之财,当成常例也不错,鼓舞一下士气也不错。

自己这个皇帝还不知道能当几天,在乎这些银钱干什么。索性说道:“资出内帑,常例。”

他看着一排奸臣,没钱了抄一个就是。

沈从大骇,弯腰俯下身说道:“陛下,如若此次战死一人抚恤百缗,以后会被当成常例,别说陛下内帑,哪怕算上大宋岁收,也支撑不起这样的抚恤,请陛下三思。”

他骇然的不是钱多少的事,新帝长于妇人之手,久居深宫,不知道物价也数平常,没说出何不食肉糜已经很不错了。

他骇然的是战死抚恤。

【大宋国库跑老鼠,李纲兵部侍郎管理汴京武库,整理的井井有条,乃是用各种军器监的作坊接私活,接非朝堂订单,搞到的钱财,才有了进货的钱财,顺便将前面积攒的垃圾回炉,才有了那么大的规模。来补充武库。】

【武库是李纲和作坊匠作们的功劳,你可别以为管理国库的户部侍郎能给你经营有方,你要问国库要钱,大概率的回答是,陛下!国库没钱啊!您要不要垫上点?】

【有钱了,也省着点花。】

赵桓的目光看向了立下下面的蔡攸、白时中、张邦昌等人,蠢蠢欲动啊!在他眼里,这些人已经不是奸臣那么简单了,而是移动提款机。

“为国捐躯战死一人,抚恤五十贯。以此定为常例吧。”赵桓深吸了一口气,降了一半。

不能再减了!好歹也是为国捐躯,连点抚恤都没有,像话吗!

“陛下,仁义如天,妙智如神,近之如日,望之如云!尤若尧舜再世!敬谢陛下!”沈从跪在地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自古以来,从无此例。

【沈从说你有昊天一样的涵养和品行,有神灵一般的微妙智慧,接近你如同接近了太阳一般温暖,远远看过去,如同云霞一样璀璨,像是尧舜再临世间一般。他谢谢你。】

系统实时翻译,赵桓听不懂这文绉绉的话,不等赵桓要解释,就直接翻译了沈从的话。

【因为你的言行,皇城司上一指挥沈从对你的忠诚度增加20点,现在忠诚度:55/100,对大宋忠诚度100/100再接再厉。】

嘿嘿,这沈从看起来是个武夫,这夸起人来,也太浮夸了!太浮夸了!

这赞美真的过了。自己也是慷他人之慨嘛,那吴敏的钱抚恤军士,也成了明君了?

这明君也实在太廉价了吧。真是让人不好意思。

至于吗?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自西周以来,泱泱中华史上,兵士战阵中受伤或战亡,主要有赐药、赐钱、赐绢,当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好一点王朝,安葬兵士尸体,减免子女徭役依然是天大的恩德了。】

【马革裹尸,赞军士之忠贞,也是无奈的现实,战死之时有一张草席都是奢望,仅能和马匹一样暴尸荒野,还奢求抚恤?这是封建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予以泥腿子分毫的宋朝,更是如此!】

【凡行军,吏士有死亡者,给其丧具,使归邑墓,此坚军全国之道也;军人被疮,即给医药,使谨视之。医不即治视,鞭之!】

赵桓这才了解到自己这一句话,有多么大的分量。

【恭喜你获得成就心系军民,第一个抚恤战死士兵的皇帝,宅心仁厚,军心大振!获得成就点10点。】

“沈从,兹事体大,你说文臣们会激烈反对吗?这万一军官上下其手,在其中贪腐如何解决?”赵桓想了想,其实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自己巴不得现在这帮人跳起来。

有种师道西军在京城内,跳出来,就是给他抄家的理由啊!

倒是贪腐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官家,抄家所得算是内帑,内廷之事,而且资出内帑,外臣管不到。反对也没有用。再说,真的反对的话,怕不是被现在这四万死于战阵的军士家属生吞活剥?亦或者是天下军士熙熙攘攘,这得罪太多了人了。”沈从说着。

文臣不敢反对,当然不是怕天下的悠悠之口,而是怕军士手中刀斧,陛下天恩浩荡,这群文臣真的从中作梗,怕不是活不过五更天。

陛下这是要反悔吗?

“官家,至于上下其手贪腐之事,死人财也发,会引起军营哗变的。既然资出内帑,分发抚恤之事,交于皇城司亦可。做好回访的事,自是可防止上下其手。”沈从的语气有些阴森,真的有人发死人财,他绝对不会让此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当然这事不是说说那么简单,抚恤之事,他也要做个章程出来,写成札子,递给官家批了,才能彻底执行。

皇城司可不是什么好相与,这可是大宋特务机关,而且直属皇帝。

而且皇城司的所有一切权利来自皇权,如果连皇帝的命令都无法执行彻底,皇城司关门大吉就是了。

查案办案中饱私囊极为常见,可是不该碰的钱,绝不能碰。

比如查办卖国贼时候,绝对没有亲从官、亲事官或者察子,收受贿赂,那可是通敌卖国之罪,只要发现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皇帝的钱也是此类不能碰的钱。

沈从心里打起了算盘,如何将这笔钱,彻底发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而不是发到吃空饷的大户手里,才是此策执行的难点。

不过这不就是要自己这个臣子的作用吗?事事都要皇帝操心要自己有什么用?钱都是出自内帑了,这些闲散的事,留给自己操心就是。

他心里已经有了很多章程,这事不难办。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拟个札子,呈上来。”

札子是宋朝的公文,可以盖章那种,只要确定下来,跟后世立法一样,就有了法律效力。

正如沈从所言资出内帑,这文臣还真管不到他头上。

“是,官家。”沈从也是心情大好,这个新官家看起来挺不错。至少比那个黄泉下的赵楷强多了。

赵桓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接近正中午,而高台之下,已经围满了观众。

午时三刻问斩,不仅仅是阳气正盛,可以抵消杀人之怨气,或者让被斩之人魂飞魄散那么玄学的东西,一点都不靠谱。

中国人历来都是实用主义者。

午时三刻问斩,从早上开始筹备,广发通告,聚拢人气,无事的百姓都会过来围观,历数被斩之人罪状,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巩固朝廷的权威。

当然,斩了忠贞之士,就会起到反作用,午时三刻问斩就会成为笑话,

百姓又不是傻子,谁忠谁奸,早有公论,根本不会等到死后盖棺定论。

“李擢,中书舍人。东壁御守,在其位不谋其政,夜夜饮酒作乐,致使金兵破陈州城门,金兵入城,幸军民一心,驱逐鞑虏,但汴京也有近四万军民长眠陈州门之下。判:斩立决。”

提刑司的知事摸着脑门子的汗,这可是杀士大夫啊!二十多年来独一份的事!

“陛下圣明!”这次的山呼海喝之声,不是来自于亲从官,而是来自汴京百姓,这台下有多少战亡之士的遗孀,就有多大的喊声。

赵桓也终于找到了点做皇帝的感觉,不是很难,明辨忠良,任贤使能。

就能收获百姓的五星好评,这皇位就安稳!

第三十四章 大宋的皇帝很暴力!

杀掉一个碌碌无为国之蛀虫的士大夫,能换一拨民心,赵桓觉得这个买卖不亏啊,没事可以多做做。

只是文官集团寂静无声,总觉得有点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总觉得他们想搞大事。

一个个站的笔挺,脸上也是一脸的严肃,难道一点都没有感同深受吗?

吴敏苍老的面庞上全是汗滴,他怎么都没想到顺风顺水的一生,居然在老的时候,被判了斩立决,他很想乞骸骨回乡,可惜皇帝似乎并不准备给他辩驳的机会。

连个辞官致仕的机会都不给他,按照默认的朝堂规矩,自己怎么看都不应该死才对。

他被带到皇城司的军舍的时候,并不慌张。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辞官的准备,毕竟已经垂垂老矣,这个朝堂他已经没有多少竞争力。

任由自己的属下花天酒地而不制止,明知他很有可能带来城防的压力,他依旧选择漠视。

他在皇城司的时候并不慌张,皇城司可没有处死朝堂大员的权利,皇帝处死赵楷是因为赵楷是宗亲,他们管不到。

皇城司短暂停留之后,他转到了大理寺。

左右两寺在元祐年间合并一寺之后,大理寺已经成为了最高的审讯机构。

他以为自己终于走上了正常的审讯流程,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受审的不在朝堂,不在公堂,而是在狱中。

当他在大理寺看到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等人,而且还有皇城司的察子头子沈从一起出现在牢房中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即使三司会审的时候,他依然不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

定多就是抄家流放而已。他已经将自己的一部分家财,转移到了另外的地点,绝对可以富贵余生。

只是没想到沈从直接把他藏财资的地方找了出来,且全数查获。

牢中吴敏面对铁证,依然选择闭口不言,可惜没顶得住刑狱大刑,大刑直接掰开了他的嘴。

最主要的事私藏弓弩,乃是谋逆死罪。

虽然沈从等人破了大宋刑不上大夫的传统,但是吴敏依旧不认为自己会死。

直到他躺在铡刀之下之时,他依然以为自己活在梦里,这个新帝是疯了吗?

居然敢士大夫?杀掉自己,朝臣人心惶惶,天下读书人人人自危,谁还帮他治理国家?

他就不怕天下大乱吗?

可惜新帝似乎没有和他对话的意愿,而素来与他交好的朝臣大员们,也像修了闭口禅一样,亦是一言不发,似乎已经忘记了过去一起喝过的酒,称兄道弟的时光。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他终于感觉到了绝望,因为刽子手拔掉了他脖子上的亡命牌,高大的虎头铡高高举起,反射着明媚的阳光,猛然落下。

吴敏总觉得天旋地转,他听到了围观百姓们的欢呼声和喝彩声,还看到了新帝脸上强烈的不适,以及绝大多数朝臣脸上的漠然。

他的视线天旋地转了几圈之后,终于感觉到了巨大的疼痛,眼前一黑,再没有了意识。

李擢是主犯,这才被架到了虎头铡之下,他张大嘴巴哭喊着,但是已经没人能够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因为他的嗓子已经极为沙哑,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他以为赵明诚能救他,他以为李清照能救他,只是赵明诚未曾救他,李清照说他罪该万死。

虎头铡手起刀落,头颅一颗滚动的落在了方台之上。

大宋的刑罚多种多样,死亡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凌迟、腰斩诸如此类,不过这样的方式太过残忍,结束对方的生命,就是对他的错误的惩罚,何苦折磨他?

他犯了错,用终结生命的刑罚,这个惩罚已经足够。

说到底自己还是个现代人的思想,见不得血啊!

赵桓无不感慨的想到,自己又不是变态,看个砍头已经让他强烈不适,要是其他血肉模糊的场景,岂不是直接当场失礼?

还怎么在群臣面前保持自己天子明君的风范?

啧啧,自己倒是越来越适应皇帝这个身份了。

“回文德殿吧。”赵桓对赵英说道,这场戏从早上开始持续了一早上的时间,终于在午时三刻剁掉了吴敏和李擢的脑袋。

虽然都没吃午饭,但是赵桓没胃口,相信朝臣们,同样没有胃口。

这两个人让汴京城军民付出了四万条性命,仅仅为了党争,死有余辜。

他还以为会有劫法场,或者刀下留人的场景诞生,可惜现实不是戏精,没那么多的套路。

这帮朝臣也着实奇怪,今天居然没有一个朝臣为吴敏和李擢求情,这让他着实有些纳闷。

他准备了一大段准备怒喷群臣的戏,可惜没人配合。

该配合他演出的时候,朝臣们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是为了吴敏屁股下的尚书右丞的位子?还是为了党争?又或者是为了所谓的明哲保身?

【历史事件提醒:大宋并不是不杀士大夫,此言最早出自《避暑漫抄》,乃是历史发明家,明朝人士陆揖所做,誊抄《宋唐笔记》二十四则,大幅修改,出处多为子虚乌有,为炫声价,而伪托名作者为陆游。】

【有宋以来,仅宋·太·祖斩立决就处决了八十多名士大夫,不给任何辩护机会的斩立决。】

【苏轼当年因为乌台诗案被下了死狱,连狱卒送条鱼都能把他吓哭。】

【宋神宗熙宁八年余姚县主簿李逢谋反案中,宗亲赵世居死的最体面。赐下了一尺白绫而死。做了吊死鬼。】

【主犯:李逢、刘育、徐革皆为凌迟处死,开刑法志先河,率先使用了凌迟的手法,将案犯千刀万剐而亡。后元明清三代争相效仿,在杀死犯人的刀数上展开了竞赛。】

【将作监主簿张靖武、进士第郝士宣被腰斩弃世。连收尸都不让,腐烂街头。其他涉案人员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岭南荒野自生自灭。】

【所犯之罪,仅仅是宗亲赵世居,以宋太祖赵匡胤的嫡系宗亲身份,喊了一嗓子,承复天命,继承太祖天下。是为因言获罪。】

【若凌迟、腰斩之法,熙宁以前未尝用于元凶巨蠹,而自是以口语狂悖致罪者,丽于极法矣。盖诏狱之兴,始由柄国之臣藉此以威缙绅,逞其私憾,朋党之祸遂起,流毒不已。】

怪不得这群朝堂忠臣个个都不说话,感情是自己看的地摊文学让自己误会了大宋朝堂的格局。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种师道的大宋西军在城里,他们是真的不敢动,否则手起刀落就是几颗人头而已。

啧啧,这大宋皇帝手中的权利原来没那么想的弱嘛。

赵桓回到了文德殿坐在了龙椅上,看着朝堂上的大臣,腰板挺直了一些。

投降派为何投降金国,完全是因为金国能要了他们的命,能把他们优越的生活统统化为乌有。

而现在的赵桓,在种师道军威下,显然也有这个能力。

“陛下,金国议和正使宇文虚中到了大理寺,请陛下决断。”大理寺卿何铸,站了出来说道。

鸿胪寺卿在苏轼查抄高丽使臣之后,就搁置了,再没有任职。后来也完全将大理、李朝等地的朝贡体系给停了。

宇文虚中,沈从问自己要了个皇城司监事一职。

“宣吧。”赵桓倒是想见见这个人,现在金兵围城,他这国事其实少之又少,闲着也是闲着。

朝臣被刚才的杀头戏吓得不轻,杀就杀呗,还拉着群臣一起看,杀鸡儆猴的意思不要太明显了。

没多久,宇文虚中气宇轩昂大踏步的走进了文德殿,仰头挺胸,脸上满是冷峻,完全像是金人一般的打扮,走进了朝堂之内。

他看到城墙上的小官啐的一口,就知道自己在大宋早就没了立锥之地。

自己察子的身份无人知晓,怕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金国使臣宇文虚中参见宋王。”宇文虚中就欠了个身,别说跪了,连个弯腰都没有。

“宇文国师一路车马劳顿,真是辛苦了。”赵桓无不感慨的说道。

“赐座,赐座。”

第三十五章 我有奥斯卡小金人,你要不?

蔡攸一脸懵逼,这个国师的称呼倒不过分,在金国宇文虚中可是身挂数职的国师,称之为其中最大的官职就是金国国师,虚职类比宋国太傅,看似没有实质的权利,确实金国皇帝最信任之人。

大宋进士第,金国讲书人。

只是赵桓的殷勤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在此之前,新帝是绝对正式的主战派,种师道直接变成了枢密使,知枢密院事,中书省到现在看着那份圣旨头皮发麻,不敢发往各州府。

李纲四壁守御使,韩世忠不知去向,宗泽老矣,依然挂着河北制置使的名头在河北两路收拢义军,怎么看都是一副死战到底,决不投降的样子。

之前派出去了康王和左丞相去议和,不过是照顾朝堂的颜面,夜袭也是派了点人,象征性的营救了一下。

这会儿怎么对金国的使节如此殷勤。

这新帝的心意变了吗?

“陛下,金使远道而来,赐座本是应有之义。我于尚膳酒楼准备酒席,今夜大宴宴请宇文使者,请陛下准许。”白时中率先出列,这新帝的变化,他非常敏锐的感觉到了。

大概是陈州门城门被破吓到了新帝,吓得他都把李擢给杀了,李擢身上可是有元丰党人和元祐党人两派的赌注,可是中书侍郎的热门人选,直接把他给剁了,一下子得罪了最大的两个派别,看来是真的慌了。

“准奏。”赵桓很大方,朝堂这群投降派,个顶个的都得感谢宇文虚中,如果不是宇文虚中的情报,说不定现在都城已经破的干净了。个个都在草原上玩牵羊礼呢。

汴京无宵禁,无戍卫值守。

禁军驻扎很远,不是宇文虚中的情报,以完颜宗望的进度,说不定打到汴京城的时候,汴京城的防务还没准备呢。

青山有幸埋忠骨,毫无疑问,宇文虚中是大宋的忠臣,身在异国,依旧满心故国。

讲道理,完颜阿骨打也好,还是后来继任的金太宗完颜晟也罢,对宇文虚中不薄,虽然做了一段时间的讲书人,可是在金国履任之时,就直接就是文散官升为特进,类比的话大约相当于副国级。

实际担任礼部尚书。

如无大才,安能如此委此大任?

完颜晟继位之后,直接散官再升一级,成为了金国的国师,类比就是蔡京那种权倾朝野的太傅。

不管是辽国,还是宋国的降臣、降将?哪里有这个待遇?

赵桓看的简介里,礼部尚书和文散官特进,还是完颜阿骨打硬塞给宇文虚中,三推不就,最后威胁才当了官。

“坐就不必了!宴也不饮了。吾王曾言,金宋两国若要议和,唯有岁币、割地、赔款尔!岁币百万两白银,割地河东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三镇之地,赔款就依宋使所言,赔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绢帛百万!”

“请宋王赐岁币国书、割据文书、赔款限期一月凑齐!不然金国大兵瞬至,汴京倾覆只在须臾之间!望宋王慎重!”宇文虚中慷锵有力的回答,丝毫不像是个身受重伤之人。

赵桓准备打造个小金人,名为奥斯卡,下次颁给他。

宇文虚中对大宋的忠诚度依然是百分之百,对自己的忠诚度也有三十点,和开始的沈从一个样子。

宇文虚中这奥斯卡受之无愧,七年时间里,他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着,即使进了这宋廷的文德殿。大宋的权利枢纽,他依然戴着面具。

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金国细作?自己态度稍微有异常,怕是回到军营就是一个死字。

他刚才的情绪激动,背后的伤口再次殷出鲜红的血迹,透着长衫都能看到。但是他置若罔闻一样,似乎感觉不到痛苦一般。

他对大宋的朝堂是极为失望的,他走的时候,朝堂内还有几个铮臣,现在满朝堂都是佞臣,这些朝臣看自己的眼光里只有怯懦和讨好。

白时中他怎么不认识,自己一个使节尚且如此巴结,要是换了个金国皇帝,岂不是立马跪下?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所以说话更加慷锵有力。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赵桓忽然想到了这句话,如果不是知道宇文虚中的身份,他一定以为这宇文虚中借着金国的势,在咆哮朝堂,但是他却品出了几分无奈。

种师道眨了眨眼睛,那天赵桓和沈从的对话中,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号人,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一如既往,一言不发。

沈从也是一脸郁结,他不知道宇文虚中是怎么样的心情,一直希望回到的故国,居然是如此模样,还要在朝堂上作为金国使臣耀武扬威。

“欺人太甚!小贼!若不是在朝堂,定取你狗命!”一直在朝堂上不说话的一名武将姚平仲终于忍不住了,大声的呵斥!

堂堂大宋朝堂!胆敢如此说话!朝堂蝇营狗苟之辈,居然没有半点激愤!气急之下的姚平仲终于忍不住的跳了出来,除了亲从官之外,朝堂不可带刀,否则现在宇文虚中怕是小命不保。

“虚张声势。”宇文虚中头稍微一扬,不稳不吐的说了一句,傲慢和张扬尽显。

“我要杀了你!啊啊!羞煞我也!我要杀了你!沈从把刀借我!”姚平仲面红耳赤的喊着。

蔡攸脸色一整,严声厉气的喊道:“胡闹!这是文德殿!朝堂岂能容你咆哮?!耽误军国大事,是你这个小小的都指挥使能担待的起的事吗!还不退下。”

赵桓拍了拍手说道:“好了,好了,宇文使者曾是我大宋进士第,这刚进城还是歇歇脚的好,议和之事,从长计议即可。若金兵真有破城之能,也没有这么多的饶舌了。还是坐下来慢慢谈的好。”

“今夜还是好生休息为好。既然金使不愿赴宴饮酒,自是不去。沈从,送金使去休息。”赵桓打圆场,骂宇文虚中,赵桓真的骂不出来。

骂蔡攸,他实在懒得骂,在他心里,蔡攸就是个随时可以提款的atm。

“宋王,金国廷议条件如此,少一分!少一毫!都绝无可能议和,还请明白金国之决心,今日议和,明日议和都是这个结果。晚一天早一天而已。莫要推延了,毫无用处。”宇文虚中看起来十分客气的说着,话中带刺。

“时势如此,金强宋弱,即便此次魏王殿下未曾攻下汴京,但是还有下次!宋根本无力抵抗,拖沓毫无意义!宋王,推一两天的也无关大局。还是早些看清时局为妙,莫要自误!”宇文虚中步步紧逼,看似要逼迫赵桓现在就低头。

“朕说,让你暂且休息。宇文虚中。”赵桓的声音已经趋于平静,这个宇文虚中这个表现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演戏归演戏,太过火,自己易怒爱杀人的人设就崩了啊!

“宋王!昔齐庄公出游,有一虫举起前肢阻挡,准备与马车的轮子进行搏斗,负隅抵抗,今日宋王拖延几日,自无议和之决心,不日再战,与这螳臂当车有何不同?金国大兵气势如虹,辽国尚且不能力敌,何况是宋国?莫要学夜郎自大,螳臂当车。”宇文虚中继续硬生生的说着。

这让赵桓非常不舒服,不气不气,这也是和沈从一样的家伙,有能力的人都这个模样,恃才傲物,自视甚高,更何况是一个在金国屈辱的呆了七年的忠臣,看在受了不少罪的份上,不气,不气。

“大宋幅员辽阔,百姓安居乐业。金国背信弃义撕毁盟约,屠掠百姓,此时要朕缔结城下之盟,甚至连时间也不给任何考虑,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欺人太甚了些?”赵桓这句话实打实的问宇文虚中。

宇文虚中有些失望,这个新帝好像没有听懂自己的深意。他眼中透着失望。

赵桓一愣,这个眼神他读懂了,这又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典故啊!

这群进士第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拐弯抹角!

第三十六章 蓄力之中……

宇文虚中其实意有所指,能在这朝堂上满是进士第的地方,传个话真的是太难了。

“陛下,臣请与金国议和之事,到时有了结果,上书札子,请陛下用印。”白时中一看僵持住了,心思灵动的出班说道。

蔡攸连回头看一眼都没看,白时中在他的眼里,已经和死人没啥两样了。

这新帝内心肯定是不愿议和,这点揣摩的本事都丢掉了,到底是金兵南下围城吓的,还是本来就是如此蠢笨?

这个时候跳出来,跟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赵桓连搭理白时中都没搭理,只是盯着宇文虚中看,品味着宇文虚中的话。

【历史事件提醒:螳臂当车:齐庄公出猎,有一虫举,足将搏其轮。问其御曰:“此何虫也?”对曰:“此所谓螳螂者也。其为虫也,知进不知却,不量力而轻敌。”庄公曰:“此为人而,必为天下勇武矣。”回车而避之。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赵桓不傻,看到那句此为人而,必为天下勇武矣。

赵桓又不笨,一点即通,他只是不知道这个成语的典故而已。

他也终于知道宇文虚中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螳臂当车比喻自不量力,但是如若为人,自然是天下少有的勇武。

这宇文虚中说话拐的弯儿真的是大,引经据典不说,还要理解说话人的背景,才能彻底理解其表达的意思。

有话直说嘛!

“宋王,盟约今日签下和明日签下,没有丝毫区别,如此拖沓,与那妇孺又有何异?今日,必须签下盟约!否则明日,金兵必然倾巢而出,攻破汴京!”宇文虚中掷地有声的朗声说道。

他必须知道这位新帝到底是何等脾性,自己要效忠的新的大宋新帝,到底是怎样的人。

大宋已然危如累卵,千疮百孔,如若无勇、无谋、无智、无量,这大宋只会一日胜于一日的衰败下去。

他等不及了,因为他时日已然不多。

天下人都一样,一对眼睛,两只耳朵,会看会听,他做下了刺杀亲王盗取情报之类的事,是真的做下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金国的君臣已经有人在怀疑他了。

金国皇帝派他随军遣宋,就是在看他的表现。一旦信任出现了裂缝,怀疑滋生,皇城司的探子,就已经开始了死亡倒计时。

这也是他为何在刺杀郭药师当天,要自己伤自己的原因,即使如此,他也没看到完颜宗望的信任。

时日无多,只能如此。

赵桓站了起来,扶着面前的案牍,大声的问道:“真当要如此欺人太甚?”

“当真如此!”宇文虚中也是丝毫没有相让。

赵桓猛的一拍桌子,低声说道:“大宋国祚一百六十余年,自澶渊结盟以来,百年未兴刀兵,非不能,实不愿。刀兵起,则百姓流亡,安边休憩与民生息,则民安国泰,歌舞升平。汴京不宵禁,百姓乐得其中,今日金兵兵逼汴京!真当我汉家无男儿?真当我汉家儿郎不善战?昔汉朝武皇帝长驱数千里击溃匈奴,前唐朝高皇帝数万里之遥,灭突厥于金牙山上!赫赫文治武功,岂容小小金国这等撮儿小国能够置喙我汉家儿郎不擅征战?”

“那今日朕就告诉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也告诉这天下黎明百姓,你也告诉你背后的主子!”

“从即日起,我大宋!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此前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生生如此!至死方休!”

赵桓最后的几句话声音非常低沉,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也没有肆意的狂怒,如同陈述着一个事实一样,他的确在陈述一个事实。

都是历史上真是发生过的事,汉家儿郎并非不善战,只是不愿轻易兴刀兵罢了。

“陛下,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您也是一位读书人吧。”忽然一个一身白色长袍,左衽,窄袖,衽襟之中藏有一白色方巾的金人俯首说道。

赵桓这才看到宇文虚中的身后有一名金国人,说的也是,宇文虚中毕竟是一名宋人,金人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人来此议和?

虽然主使是宇文虚中,但是主事的人,是这位!

“此人是?”赵桓问宇文虚中,正使是宇文虚中,这位毫无疑问乃是副使。

“金国万户少主完颜宁吉。少时聪慧,曾在大宋太学就学,重合元年取进士第后,回到金国。金国宗亲。”宇文虚中说道。

赵桓等着系统的人物简介,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等到任何提醒。

系统,出人物简介啊!赵桓催促道。

【国别不同,无法读取人物简介,请自行处理此事。】

……这破系统不仅仅无法加载各种模块,仅有的模块居然还区分国别。

啊呸!垃圾。

完颜宁吉笑着说道:“陛下,想必您也是一位读书人,我是重合年间的进士第,也算是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金宋两国之事,不妨用读书人的方式解决?正所谓道理不辩不明,无从有道而正焉,如若陛下输了,就把议和的协议签了如何?”

赵桓倒腾着自己的系统,没有搭理完颜宁吉的话。

“怎么不敢吗?”完颜宁吉继续追问道。声音高了几分,整个朝堂都是这种带着浓郁口音的中原话。

赵桓都懒得搭理这个连衣服都穿不好的金人,宇文虚中乃是宋人,从身体到内心都是,他才愿意,见一下,聊两句。

如若是这金人作为使者,怕是要直接被射杀了。

“不是不敢,而是不屑。”赵桓坐到了椅子上,看猴戏一样看着完颜宁吉。

完颜宁吉歪着嘴问道:“读书人之间,辩经明理,以正大道,何以不屑?”

“不识仁爱忠恕,不懂礼仪廉耻,何敢称读书人?手持屠刀,暴戾凶残,枉杀良善,又与那禽·兽何异!是以不屑。”赵桓笑着问道。

读书人,中国的读书人是什么模样?即使满朝堂的大宋朝堂,也比这个完颜宁吉更像读书人。即使是孔乙己,也比这个完颜宁吉更加像读书人。

“陛下,这话说的不对啊!”完颜宁吉狞笑着说道。

赵桓身体前倾,问道:“哦?难道你的手上,没有我大宋臣民无辜之人的鲜血吗?!你的手未曾染红吗?!那你配当读书人?就是这满朝堂的大臣,个顶个的奸臣,可曾像你这衣冠禽·兽一般?”

完颜宁吉点了点头,笑的更加猖狂,哈哈大笑之后说道:“是,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可我记得老聃曾经说过:甲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以而用之!”

“圣人也有举起屠刀的时候,这要看他举起屠刀对准谁!举起屠刀干什么!虽然这是贵国的先贤所言,但我女真族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擅取他人之长,永远锐意进取,绝不自视高明,固步自封!”

“不像有的人,时至今日,依然坚信什么蛮夷之辨!永远睡在往日旧梦里,却不知天理昭昭,变者恒通!”

“不识进取,腐朽守旧的民族,早已为今日世界抛在潮流之后。早已成了应该被淘汰的垃圾!”

“我手上是沾满了鲜血,可我粘的是废物的血。我所做的是扫除废物!消灭落后!这就是兵者不祥,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

“现在大宋就是蛮夷对抗王化,是优秀扫除垃圾,先进消灭落后的障碍!是我大金帝国平蛮攘夷,必须搬掉的绊脚石!”

“现在汝为蛮夷,大金乃是王化之战。是正义之战!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哈哈哈哈!”赵桓简直要被笑死了。这等强词夺理到如此模样,果然是北夷之人,即使他来自后世,不擅长这辩论,就这几句话的逻辑,都能驳斥。

“陛下。不知您笑什么?”完颜宁吉问道。

第三十七章 从来如此,便对吗?

赵桓将身子猛的探出了案牍,伏在桌子上,对完颜宁吉说道:“笑歪嘴和尚念不了真经,笑橘过淮水而为枳。笑蛮夷始终为蛮夷。”

“请陛下赐教!”

“什么叫先进,什么叫优秀,什么叫平蛮攘夷!什么叫推行王化!你这乳臭未干的金国副使,真的不是来搞笑的?”

“让我来告诉你吧。我中原之国,自古以礼仪立邦,以德化服人。何曾暴戾欺人,何曾以强凌弱!”

“你们金人所依仗的重骑兵铁浮屠,不也是学我唐朝的冷锻甲技术?你们女真一族,金国一系在百年前,就来我中原大地学习,因为我们比你们优秀,比你们先进。”

“那我们先进优秀之中国,去扫除你们这些垃圾了吗?去消灭你们那些废物了吗?”

“没有!我们以教化服之,以文明导之,不以你女真一族粗鄙落后,愚昧无知而将其视为可欺可压任我宰割的犬羊!”

“而是敞开国门,大张教化,我之先进,我之优秀,任尔学之!你金国蕞尔之邦,蛮夷之地,才得以有了文字,有了衣冠,才有了礼数,才学得了三分人样!这才是真正的王化!”

“再说说平蛮攘夷,是,中原之国,兴兵动武也在所难免,可那也是蛮夷跳梁,先扰我疆土,一如今日!”

“你们侵我家园,杀我同胞,中原遍地义士,奋起抗争,这才是真正的平蛮攘夷,这才是为真正的佳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

“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王化是什么,德化也,何谓德?道义二字,可惜啊,可惜你们学不会,三分人样还没学出来,七分兽性却根深蒂固!”

“圣人之言,怎么到了你们金人的口里,就变成了烧杀抢掠,野蛮凶残的遮羞布?”

“铁蹄之下,中原大地大地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以你们这般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禽·兽,也配谈先进?也配谈优秀?也配谈平满攘夷?也配谈推行王化吗?!”

“不!你们根本就不配做人!”

赵桓说完一大段话,慢慢收回了身子,做到了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如果完颜宁吉就这点战斗力,他根本无所畏惧。

完颜宁吉愣住了,他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就这样止步于这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新帝手中。

他手颤抖着,不知如何应答。这场辩论,他输掉了。

“沈从,带金使去休息。”赵桓下了命令,让沈从带宇文虚中下去,既然金使已经彻底输掉,就没留在这的理由了。

而朝堂到宇文虚中完全离开之后,依然陷在寂静无声之中。

“陛下,万万不可啊!金兵此次南下即使破不开我汴京城防,下次一定会做足准备,到那时才是国朝倾覆的危急时刻啊!陛下,得罪金使,就得罪了金国,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哎!陛下啊!”白时中一脸慌张,虽然惊讶于赵桓的嘴炮的战斗力,但是事情还是没能解决。

如何才能让金兵不攻大宋?

仿照祖制和辽国签订的澶渊之盟一样,与金国再签一遍就是,不就是点岁赐吗?

大宋国还是能出得起这点钱的。这是白时中的想法,也是大多数朝臣的想法。

花钱买和平而已。

实在不行少贪点就是,当然也可以再往下加点苛捐杂税就是。

大宋不一直如此吗?今日给辽国岁赐,明日给西夏岁赐,还给过吐蕃岁赐,这给金国岁赐而已。这新帝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金人兵逼汴京城,比其他的周围国度都凶悍了很多,那就多给一点就是。

“金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果诸公依旧以为金国南下是为了打秋风而来,还停留在些许钱财,就能把金兵打发走的幻想中,就好好想想刚才的金国使臣的那些话,平蛮攘夷。我大宋堂堂正朔,今日被蕞尔小国称为南蛮,不知诸公何等心情?”赵桓无不叹息的说道。

这群人对自己没有忠诚度,对大宋也没有忠诚度,利用朝堂谋取私利,自古以来,多少贪官污吏皆为如此?可能这才是大多数官员的常态。

但是他们对敌人抱有幻想,通过不平等的条约,换来什么?

只会换来更多的入侵,换来更多的压榨。换来大宋的颠覆。

大青果已经用自己的种种不平等条约告诉了他,绥靖的后果,只能是灭亡。拥有身份证的溥仪正看着他呢!

赵桓不想当俘虏,他现在所有的挣扎,都是基于这个目的而做。

而且看到陈州门前数万军士的死的时候,看到宇文虚中的时候,他就知道,大宋还没到亡的时候。

说句玄学的事,那就是大宋气数未尽,在整个民间还是有很大的市场,只要好好经营,未必没有翻盘的余地。

虽然现在三路高地被破,敌人打到了高地塔前,但是赵桓依然不想选择投降,结束本局比赛。

游戏可以从新开局,但是这人生能从新开局吗?

只是他的话依然没能惊醒沉浸在幻想中的朝堂大员们,他们依然寄希望于能够通过谈判解决,不愿放弃自己现在优越的生活,不愿放弃自己现在躺着数钱的日子,醉生梦死,或许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吧。

“自太宗皇帝起,对外之战,胜了,岁赐显得皇恩浩荡,输了岁赐换取和平,从来都是如此,陛下。”蔡攸俯首说道,新帝总会如此,选择励精图治,可是没过多久,故态萌发。

他相信现在这个新登上皇位的赵桓的内心,是励精图治想要开创一番事业,想要选择不一样的路,可是真的有的选吗?

他到最后还是要议和。

禁军无作战之勇,怯战畏战,在金兵手下无一合之敌。

天下失地农民接连起事,前有方腊、梁山,现在天下失地农民,在国仇家恨面前,暂时止住了起事,但是大宋河东路被打的稀巴烂,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也被打了个对穿,来年岁收绝对惨不忍睹,

江南岁收士绅把持,稍有风向,就是天公不作美,无粮无钱。

禁军已然成为了招降纳叛,安抚流民的工具,军纪涣散,战斗力几乎没有,战时怯退,若无钱无粮,几十万手持武器的禁军哗变,那个画面,实在太美,冗兵之疾,岁收十有五六就在其上。

冗官,唐时一次科举录取仅三四十人,到了大宋太祖太宗之时,动辄四五百人。

而大宋对宗亲和亲信弟子极为优厚,随意授官,很多宗亲在襁褓里就有了寄禄官,获得俸禄。

而其他的旁支、异姓、门客、都可以得到荫补官,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融入官员体系。

朝堂官员臃肿,地方官员上也是如此。

唐朝的道州县三级制度,宋朝设置了路、州、县三级。

但仅大宋路一级,就为了分权划分了四个大司,安抚司、转运司、提刑司、提举常平司。还有大小通判官,臃肿到了极致。

元丰改制之后,冗官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观,科举每次录取限一百二十人以内,荫补官也有了限制,可惜这一切在赵佶上位之后,都化为了乌有。

元丰改制想要解决冗官问题,彻底爆发。

他的父亲蔡京与赵佶,公开卖官鬻爵,直言“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冗官制度经过反弹之后,更为恐怖,直接把大宋最后一口气给断了。

蔡攸也不是天生就是卖国贼,少有壮志,入了朝堂才发现身不由己。

在新帝身上,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从来如此。

不得已而为之啊,不同流合污,哪有立锥之地?

到最后还不是变成了当年自己讨厌的模样?

蔡攸长长的叹息,他叹息的是当年的自己,可惜少年已乘黄鹤去,现在空余一身油了。

他相信,新帝也会慢慢变成如此。

大宋朝没得救了,积重难返,非人力可胜天。

“陛下,从来便是如此,还能怎么样,赐些岁币,让金人且先离开,从长计议吧。”蔡攸劝慰着,新帝的手很长,眼睛很毒,至少在大宋西军还在城里的时候,他们还真的不敢翻出什么浪花来。

“从来如此。便对吗?”赵桓问着蔡攸。

他是文臣之首,在奏对之时,只要他还没有停下,旁人极难插手。

第三十八章 没有人能够救得了大宋!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赵桓说道,他闭上眼回忆,自己刚刚看过的全集里的一个序。

蔡攸和朝堂的大臣面色突变!

金兵围城,如果不议和自然是军士们的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诛杀赵楷,其实也不可怕,那是宗亲,赵桓作为皇帝,处理赵氏宗亲,和他们的关系不大。

杀死李擢和吴敏,恩,哪个皇帝不杀人?早就知道了伴君如伴虎,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唯独怕一样,赵桓讲故事!这让他们感觉到了屈辱!因为无从反驳。这对他们的自信是一种极为严重的打击。

上次讲的孔乙己,他们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确切的说法来论证孔乙己那个老头偷书是对的。

如果强用上那句读书人的事不算窃,和那个孔乙己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赵桓又要讲故事了,他们觉得自己又要感觉屈辱了。

上次那个还没完,现在又来了,这个新帝到底有多少个故事?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赵桓朗声说完了自己的小故事。

希望啊!希望是不能抹杀的,虽然希望在将来,但是决不能以不能证明的未来,来断定毫无希望!

他看着下面的朝臣,贪腐问题,是所有政权都有的弊病,宋朝严重了点,但是完全没有到病入膏肓的时候,现在的朝堂里,最紧要的事,是打破朝臣们对金人的幻想。

蔡攸俯下身子,赵桓的故事总是直指本心,有哪个读书人在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认为自己是最清醒的那个人,并且试图唤醒其他沉睡的人?

其实大家都曾醒来过,只是面对暮气和冷气构建的坚固的铁房子,谁有勇气去打破?

“谢陛下教诲。”蔡攸朗声继续说道:“陛下,上次问着大宋为何走到了今天的模样,让我们都写个札子出来,这是臣写得札子。”

赵桓大为惊奇!啧啧,居然真的写了札子啊,他还以为自己上次留的作业没人会理他,今天朝会他连提都没提,谁知他还真的写了?

白时中目瞪口呆!他没写……

“这是臣的札子。”张邦昌将从宽阔的袖子了掏出了札子,出班附身说道。

一个个朝臣们出班将自己的札子拿了出来,赵桓目测一半写了,一半没写。

他想到了当初高中班主任检查星期天作业的场景,剩下没写札子的人,面色无比惶恐。

“陛下,臣的札子拉在了家里,等傍晚时,臣就递上来。”白时中忽然灵机一动,伏倒在地说道。

蔡攸这家伙实在是可恶,居然写札子不通知旁人。

赵桓看着至少一半的朝臣写了札子,已经相当满意,这算是意外之喜,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做皇帝了。

虽然他一无所有的登基,但是有大宋忠臣为了正统的名义投奔了他,例如沈从,例如种师道。

自己上次朝会点名留下了几人,也都听从了自己的安排,只有一个童贯扬长而去,但是也留下了捷胜军七万人马,交出了兵权,只是因为他是正统吗?

赵桓觉得不尽然,更有可能是谁都不愿意做那亡国奴,谁都不愿意朝纲崩坏。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正统二字的威望啊!

“赵英,收起来。”赵桓决定收起来作业,然后真的看看这些朝臣们说了些什么。

他先翻动了下蔡攸的札子,很长很长的一大段字,没有标点符号,详细的阐述了大宋冗兵,冗官,冗费的问题,看到了积弱的原因,岁收十有七八都用在兵事和官事之上,整个大宋朝廷,依然像是被堵塞了气道的老人一样,垂垂老矣,老态尽显。

这文章直至问题本源,连朝臣忌讳莫深的宗亲问题都是一长篇的论述,他读了一句说道:“天禧年间,太尉王丹薨,录其子、弟侄、外孙、门客、故吏授官十数人。假有任学士以上官经二十年者,则一家兄弟子孙出京官二十人,仍接次升朝,此滥进之极也。恩荫之易,恩荫之众,冗官之症此因为一。”

“蔡少保字字珠玑啊!”赵桓无不感慨,大宋朝堂这些大臣们,怎么说也是近亿国民,通过科举,层层筛选出来的人杰,肚子里怎么可能没有丁点的货儿?

稍微刺激一下,杀了几个大臣,笼络一批,打一批,就吐出来这么多干货出来。

这是赵桓第一次称呼蔡攸为蔡少保,这是他的爵位,此前,赵桓都是以提款机看待他们,现在想想,这些提款机可能还有大用。

他继续往后看,居然看到了蔡攸攻讦他父亲他爹的话,还将俚语的卖官鬻爵写到了札子里。

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据赵桓所知,这些札子都会保留起来,到后朝时候,由后朝编写史书所用,这蔡攸看来不仅仅要在朝堂上打败蔡京,还要将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蔡京为六贼之一,而蔡攸为社稷之贼,两者略有不同,但还是很像。蔡京非一事无成,蔡攸亦素有贤名,然一人之力不可胜天,从官至今从美名,到社稷之贼,其过程多为铮铮报国到同流合污之变化。朝堂大臣皆如此。因人费事,不可取也。】

【一个人失去了勇气,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果党原60军,长春起义后改编为新中国第50军,在抗美援朝之中表现卓越,第一个挺入汉城。一场战阵中,一营部上阵地时有880余人,下阵地时只有79人,人人负伤,依然高喊杀敌报国。人还是那些人,就是换了个帮派,就变得骁勇善战了?】

【还是那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皇帝熊了,整个朝堂自然也就熊了。赵佶死后,金国赐其昏德公,昏庸惰政不无道理。】

咦?原来果党这么能打,可是为什么在微操大师、运输队大队长常队长手中,却如此萎靡不振?

三年四百万美械军队败退,真乃是世间罕有啊!

【有一则笑话:话说崇祯死后,见到了昊天上帝,昊天上帝表示同情崇祯的遭遇,问崇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怎么做。】

【崇祯已经全然明白了自己失败的原因,说道:自己要狠狠得镇压读书人,读书人都是坏心肠!谁相信读书人的节操,谁倒霉!】

【他还有言:要建立一支嫡系部队,让那群实质化的将门军阀,在前面死战,自己的嫡系部队捡便宜。】

【崇祯想了想继续说道:要和最有钱的商人们建立关系,以他们为依靠。防止没钱调兵遣将,再吊死在煤山之上!】

【崇祯还说了一句,先平流寇,再讨东掳攘外必先安内,还要加强厂卫!】

【昊天上帝最后问一个问题,如果你必然亡国,你希望亡再谁手上?】

【崇祯说道,宁亡于流贼!昊天上帝,随意的挑了个姓氏说道:好,你可以投胎了,这次你姓蒋,好好干吧,孩子。】

【结果大家都是知道的。】

这系统啥时候有这个讲笑话的功能了?

这是升级了吗?不过升级了,还是咸鱼啊!

要是能换几辆坦克,岂不美哉?不用多,59式坦克就行。

【给你坦克,你能开吗?还是谁会开?跑几十里地没了油,又能怎样?好了不要做中午十二点的梦了。】

“陛下谬赞,受之有愧。”蔡攸是发自肺腑的说这句话,当初刚中进士第的时候,是何等的朝气蓬勃,沦落至今,已成社稷之贼,碌碌无为,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怎么一愁字可言?

但是能如何呢?

谁能救得了这天下吗?没有人可以!大宋已经彻底的烂掉了!

不是朝堂几句撕扯,就能够拯救的了!

积重难返这几个字,沉重的压迫在了大宋的头上。

自己不行!赵桓就可以?他同样不可以!没有谁能够改变大宋的命运。

第三十九章 大家都很弱

札子堆叠在赵桓的眼前,军民效死奉忠,大臣虽然多数都是绥靖之辈,倒也是暂时可用,

他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他扫视了一圈,凡是没有递上札子的低下了头。这种朝堂的变化,是一些稍显迟钝的人所始料未及的。

人世间是难处的地方,说一个人“不通世故”,固然不是好话,但说他“深于世故”,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忽然想到了这句全集里的话,那些迟钝的人不是坏人,那些精于世故的人,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只是不写札子这件事,代表着什么,赵桓清楚,这些没有递上扎子的大臣也清楚。

这个蔡攸也真是,写札子也不通知一声。

“李纲、种师道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赵桓说了一声,赵英往前走了一步,用尖锐的声音喊道:“退朝!”

朝臣如同泉水一般退去,李纲和种师道留了下来,种师道的转椅是李纲推着,他已经不能站起来了,自己的子侄没有可以得登文德殿之人,现在上朝都是李纲推着。

“少保,少卿。你们俩留在皇宫吃饭,然后下午陪朕去广备攻城作看一看。”赵桓留下了两人吃饭,是真的留下两人吃饭。

宋朝皇帝都比较节俭,饭菜也很平常,御膳局的御厨手艺自然没的说,几个人吃的还算有些滋味,赵桓单独拿出了蔡攸的扎子,认真的看着。

这货儿肚子里墨水不少,可惜想让他往外倒,真的是太难了。

整篇札子只谈国事,无派无党,单纯从一个知枢密院事的角度,分析了这天下为何如此局面,可惜了,是个奸臣。暂且用着吧。

……

沈从带着宇文虚中和完颜宁吉回到了鸿胪寺的休息之地,只是完颜宁吉寸步不离,沈从和宇文虚中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沈从只能用蜡丸封的密信,塞到了宇文虚中的手里,才告辞而去。

之所以沈从有机会将蜡丸密封的密信递出去,完全是因为完颜宁吉今天在朝堂上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在此之前,完颜宁吉一直以为自己是正义之师,以为自己是在平蛮攘夷,自己是在王化宋国,用先进去替代落后,他一直理直气壮,知道今天才开始怀疑人生。

完颜宁吉是完颜阿骨打最后一个孩子,在幼年时候,就表现出了他的聪慧,后来被完颜阿骨打送到了大宋读书,当时的宋哲宗给了完颜宁吉一个太学生的资格,入了太学读书。

而后参加了大宋的科举,成为了进士第,时完颜阿骨打去世,完颜宁吉才回到了金国。

还是太年轻了啊!

宇文虚中摇了摇头,这就是涉世未深的表现。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金国南下,是为了中原沃土,如果求之不得,退而求其次,也可打劫些银钱改善金国财政。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完颜晟和宋太宗赵光义一样,都是兄终弟及,重重迷雾,当年的真相已经无法窥视,只是现在的完颜晟必须用自己的文治武功来稳定朝局,这就是这次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两人率大军攻宋,主要原因之一。

转移矛盾而已。

当然已经在金国呆了这么久的宇文虚中,知道金国面临的问题极为严重。

金国的主体民族女真族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契丹人、高丽人,蒙古人、汉人反而占了多数,抛弃故国,投奔金国的目的,就是利益。

女真如果没有一个接一个的胜利笼络这些人,瞬间就能被这些投奔而来的人撕成碎片。

而兄终的完颜阿骨打,光儿子就有十五个之多,而从大同出发的完颜宗翰的官位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居西元帅府,同赐铁卷的完颜希尹和完颜娄室,完颜阿鲁补直接“以敌在近,独不赴”为由拒绝了完颜宗翰的征召……

而金国的官制正在从蛮荒部落勃极烈制度,转为辽国的南北面官制,而这种制度也不是很完善,契丹人用的也不是很顺手,最近完颜晟正在寻求全面汉化的时机。

宇文虚中时常在想自己能不能在这方面做些文章,挑拨离间这种事,简直不要太好用啊!

朝堂狗斗最消耗国力了,大宋的例子照着呢,如果不是元丰党人、元祐党人你方唱罢,我登台,大宋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模样。

可以说,金国的朝廷格局完全如同一个炸药桶一样,稍微有点火星,一点就炸。

哪个皇帝愿意轻起刀兵?安稳的日子不过,兴兵数万,后勤补给一大堆事,还有将在在军令不受的隐忧,谁闲的没事干?

而且金国的军队都是重装骑兵,这种骑兵战场好用,但是在国内的时候,消耗实在是太大了!都是用土地来进行封赏,类似唐朝的府兵制度,兵凶不假,但是隐患很大。

说到底,金国兴兵,还是在转移国内的矛盾而已。

辽宋两国承平百年,就是因为没有诸如此类的问题,辽国从宋国进了大量的货物,在西域做二道贩子赚的盆满钵满,国内也是一片和谐,兴兵南下的后果,打赢了一切好说,万一打输了,这个责任谁来付?

而且现在降金五大将的蒙古人和契丹人已然叛变金国,完颜晟也为此抓耳挠腮。

宇文虚中无不感慨,只要这次宋国顶住了攻击,只要能打个平手,即使议和,金国知道宋国难啃,就会将目光转向平叛之上,而不是再啃硬骨头。

可惜这一切现在他知道,宋国无人知道。

自从完颜阿骨打死后,他想要传递情报越来越难,有时候,他在想,是不是完颜阿骨打知道自己是表面臣子,只不过因为自己的才能,而不想杀掉自己而已。

毕竟当时宋金两国刚刚缔结海上之盟,联手灭辽。毕竟完颜阿骨打是真的雄主,不在乎自己这些小的手脚。

不过这个完颜晟,就没那么大气了。

“成王殿下,莫要焦虑,这宋王就是嘴上逞强而已。就那那句,中华兴兵动武也在所难免,可那也是蛮夷跳梁,先扰疆土,乃是戏言,做不得真,比如汉室灭匈奴,唐人北击突厥,灭突厥于金牙山,这金牙山何等遥远,数万里了,都快到丝绸之路的终点了。这也是匈奴先侵汉?还是突厥先惹中原王朝了?所以,这宋王也是强词夺理。”宇文虚中劝慰着。

而完颜宁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是安慰人吗?他心情更加不好,不过他也无可奈何,这宋王所言的每一句,他都无法反驳,比如敞开国门这一点,西夏的铁鹞子,辽国的铁甲军,金国铁浮屠,哪个不是学的中原王朝的冷锻造甲术?

“今日本王甚是郁闷,军中管理甚为严苛,无功不不可饮酒,今日本王要在这鸿胪寺饮酒作乐!国师你看可行?”完颜宁吉问道。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说道:“想来不难。”

大宋面子工程还是做得不错,至少在完颜宁吉要酒的时候,敞开了供应,完颜宁吉喝上了羊羔酒。

这种酒在大宋极为常见,虽然是寻常百姓家的酒,但是完颜宁吉依旧大呼过瘾,是因为金国无人酿酒,粮食都不够吃,哪里来的酒?

酒实在是太少了些。

也就大宋能这么奢侈了。

“国师,此次使宋,看来只能无果而终了,没想到这新帝这么强硬,不过国师这次在宋廷咆哮,怕是再也回不了宋国了啊。你看当时宋国大臣那个眼神,啧啧,你回来也是被生吞活剥。”完颜宁吉端起碗来示意宇文虚中。

宇文虚中背上的伤口,根本不允许他饮酒作乐,对此完颜宁吉并没有太过怪罪。

“关键是顶撞了宋王。只要他在位,我估计永远也回不来了。”宇文虚中这次的表现,暂时赢得了金人的信任。

做一个谍子,哪里有那么容易,稍不留神就是死。

“国师对现在时局怎么看,宗望部完全无望攻下汴京,而新帝这个强硬的态度,怕是和谈无望。这样怎么回国交差?”完颜宁吉再饮一碗,满是惆怅。

宇文虚中也是点头,站在金国的立场上,这仗三个月内必须撤退或者胜利,如果没有撤退必然被勤王之兵围困,金兵就是再精锐,也打不了近百万的勤王军,哪怕他们是乌合之众。

“关键还是看太原之战,宗翰部若能攻克太原,引兵南下,据潼关险地,阻挡大宋西军精锐,与宗望部合兵一处,方有可乘之机。”宇文虚中完全切中了要害。

他相信完颜宗望和宗翰对战阵的敏锐,他不说,两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也能看明白。

第四十章 盲生发现一个华点不容易啊!

赵桓带着李纲来到了甜水巷后的广备攻城作。

看着连绵的作坊中,进进出出的无数匠人们,不断的搬运着一箱又一箱的材料在仓库和作坊之间穿梭。

偶尔还有一些商人讨好的和一些官员说话,态度谄媚。

“这是怎么回事?”赵桓问道。明显的官商勾结啊!这么明显,他要再看不出来,岂不是石乐志?

李纲看着赵桓所指方向,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军器丞,专门负责军器监广备攻城作的各种事物,他在和商人谈生意。做一些商人的订单,否则军器监怕是开不下去了。”

“武库荒废长达十三年之久,而各大作坊因为兵器修造事权分散、令出多衙,效率低下。这军器监的多种作坊都是荒废状态,从未有人关注武备,也没有拨款,只能接一些民间的单子,收点资财,以便修造装备和将军器回造,弩翻新弦,废弃的木材、铁器都做了民用。”

废弃十三年的军器监,在他担任兵部侍郎之后,就兼任了同判军器监,在武库和军器监兢兢业业十数年,终于将这军器监变成了他原来的作用。

“每一类作坊都设有军器监丞一名,各大作坊设有军器主簿和军器监管,而作坊内每一小作坊内,都有一名军器少监作为管理。全国共有十三名军器监丞,四百三十名军器主簿和监管,共计有四千余军器少监,有大约三万多名匠人劳作在各大军器作坊。官家,这军器监已经是可用之地了。”李纲继续介绍着军器监的编制。

编制如此庞大吗?赵桓想到了冗官的问题,说道:“这些都是领朝廷俸禄吗?”

李纲摇了摇头,说道:“臣和军器丞是国家俸禄,包括军器主簿和军器监管和少监,以及匠人们的俸禄都是出自作坊本身。本来元丰改制之前,这些人的俸禄都是出自朝廷,元丰改制之后,这些人就没有了事做,臣召集了很久,才把这些人召集回来。”

元丰改制立意是不错,意图解决冗官问题,而且也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冗官问题。

当时看,歌舞升平的时候,砍掉这些匠人,完全没有问题,但是现在想想,改制还是砍掉了很多不该砍的官。

“你继续领着军器监,等金兵退了我们好好研究下这个军器监的改制问题。”赵桓说道,准备进入作坊之内。

李纲皱了皱眉,还是点头称是,他现在是四壁守御使,身上的担着防守汴京军务的事,现在还是兵部侍郎,每天都要忙很久文书之事,军器监的事,他本来想要推出去,现在军器监已经走上了正轨,完全无碍。

可是把军器监交出去,交给谁?成了个问题。

“官家,您且稍后,进入作坊带上掩鼻之物,作坊内火气重。”李纲看着直挺挺准备进去的赵桓说道。

而种师道自然不是第一次来这作坊内,他从袖子里拿出了掩鼻的罩子,扣在了鼻子上,只留下个眼睛,摇着车走进了作坊内。

赵桓心中讶异,这北宋的作坊都有了安全生产管理条例了?

他顺应的带上了掩鼻的方巾,走进了工坊之内,看到了劳作的工匠,这地方是锻造短兵器的地方,人丁稀少。

赵桓扫了两眼,打造的多是厨具和农具。至于刀剑这些短兵器,只看到了三四个匠人在铁毡上敲打着。

大大的淬火池也是活水,取自城内河流,缓缓流入流出。对于这种情况,他的目光看向了李纲。

“官家,短兵现在不适用了。不管是辽国,还是西夏,亦或者现在的金国,都是披甲在身,剑、刀这样的短兵,不再适合战阵使用了。现在战场都是长柄枪或者锤,这样才能有效的杀伤敌人。”李纲立刻闻弦而知雅意。

“哦。”赵桓信步往前走着,整个短兵作坊很快就参观完了,走进了下一处作坊。

这地方是印刷作坊,隔着厚厚的口罩,赵桓都闻到了墨的味道,匠人们将一个个雕版放到了印刷台上,一印就是一张。

然后印好的一大张纸片,就对方在那里,等待切割。

活字印刷术应该是发明了吧。

盲生发现了华点!

用活字印刷术,效率岂不是起飞?他指着匠人说道:“不知道李少卿听说过活字印刷术吗?”

种师道本来也在左右看着,听到赵桓这话,直接笑的咳嗽了起来。

“种少保为何发笑?”赵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又是怎么了?

李纲笑着解释道:“活字印刷术都是御用作坊才用的,在这军器监,很难用。官家,这些匠人,多数都不识字,怎么可能挑出的出合适的字来印刷?”

“一版雕版印刷能用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而不坏,但是活字的话,铜版还好点,铁版易锈维护起来是在是太贵了,用不起啊!”

文盲用活字印刷术……赵桓觉得自己还是找个地缝钻下去的好!网文害人啊!

都说穿越金手指造纸、活字、造肥皂……

不识字的匠人印刷,用活字印刷……

“如果是泥版的活字模,又太容易形变,也非常不妥,还不如雕版。事实上,御用作坊活字印刷,也主要是印传天下的圣旨,其他的公文一类文本,都是刻成雕版,在作坊里印。”李纲继续说道。

赵桓掩面而走,活字印刷术既然已经发明,在实用主义的中国没有大规模用,肯定有问题在其中。

再次进入的作坊,是长兵作坊,而赵桓不停的巡视,这次他真的发现了华点!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是失蜡法铸造吧。”赵桓问道。

一个个匠人将用蜡做成一个个模型,然后给蜡模上,摸上泥浆,放在阳光普照的地方晾干,在晾干的地方,他看到了早就晾晒好的泥模。

而泥膜中的蜡膜再被融化,将剩下的泥膜放进窑中,烘成陶模,再进行浇筑。

赵桓非常确定自己发现了华点,这次不再是之前的活字印刷术的笑话了!

“官家,的确是失蜡法铸造,官家的涉猎之广,臣下佩服。不过,官家,这有什么问题吗?”李纲有些纳闷,失蜡法由来已久,从春秋就有记载,一直沿用至今。

制造佛像之类的物件,都是用失蜡法铸,不知道官家想表达的含义。

“朕早前就见过这失蜡法铸造的立雕伏兽,透雕饰繁复多变,外形华丽而庄重。当时我就在想,这种失蜡法铸造用到军器之上,会不会有更大的用途?”赵桓说道。

李纲摇了摇头,这个官家真是有趣的很,失蜡法广泛用于铸造佛印,工艺成熟不假,可是用于铸造兵器,铸造出的铁器岂不是一触即溃?

铸造兵器,这陛下连军器是锻造的都不清楚吗?这怕不是开玩笑吧。

“官家所言兵器之事,早在春秋战国时就有人试过了,铸造出的兵器都是生铁,一触即溃,怎么可能能用?”李纲解释道,不过陛下关心军务、军备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

君子远庖丁,连厨房都不下,进入工坊,已经很不错了。

“我说的是军器,并非兵器。李少卿。”赵桓很有信心,他看到国床子弩,要是床子弩上面的那些转轴之类的东西用失蜡法铸造,肯定会更加好用。

李纲摇着头说道:“兵器不行,军器更……”

他说了个半截就停了下来,他已经意识到了失蜡法能做些什么!

他做了这么久的兵部侍郎兼军器监同判,尽心尽责,就是对军器的了解。

铸造兵器,自然是开玩笑,可是军器不仅仅锤子之类硬碰硬的武器,还有弩、弓这些东西。

就比如说床子弩!

还有很多改进的方案,因为需要的零件太过精密,而无法制作,让他非常遗憾。

官家提点的失蜡法铸造军器,大有可为!

“谢官家教诲。果然,从来如此,不全是对的。”

李纲大喜!床子弩和配套的车弩,都有这样的问题,无法在进行改良,原因是再改造,要的零件是在太过精细了。

而且有些地方根本无法缩减尺寸!陛下这个建议当真不错!

第四十一章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床子弩经过改良射程已经高达一千步,我有个新的改良图已经画出来许久,可是工匠们制作不出来,如果能用失蜡法铸造,岂止是妙哉啊!谢官家教诲。谢官家教诲。”

李纲非常兴奋,搓着手,如果现在陪着赵桓视察,现在他就去找老何商量去了。

赵桓挥了挥手,说道:“不急,不急。我这里还有一物,你看一下。此名曰齿轮。”

赵桓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来,这本书了不得,花了他5点成就分才换出来,名字叫《机械原理与机械设计》。

在他看来这本书讲的都是如何去画齿轮,当然他对机械学理解极为浅薄,也就是曾经做手工diy的时候,了解过一些浅显的内容。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既然大宋军器监如此先进,自然交给他们研究即可。

当然,他知道失蜡法,也是完全因为当初喜欢做手工diy才了解过相关的知识,他曾经自己手搓出过一个四冲程的内燃机来,拼装了个轨道车出来玩。

当然了,他现在失去了后世的各种材料以及教程视频教学,想做出内燃机,拼出轨道车来,完全是中午十二点的美梦,怎么都不可能了。

他看那个床子弩,就是一台极为特殊的机械,如果能够把这种冷兵器的大杀器和后世成熟的机械理论结合起来,想想都十分恐怖啊。

赵桓将书递给了李纲,说道:“此书极为珍贵,天下只此一本!大宋绝密·密制不可外宣之物。李少卿可明白?”

赵桓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机械原理这本书,当然经过了系统的改良,变得更符合宋代的文风。

但是赵桓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这本书提前了九百年拿出来,会不会出岔子?

可不能给敌人学了去!

现成的例子,西夏、辽国、金国都学了不少中原的技术,现在冷锻甲穿着,皮革内衬舒服的很,动不动就南下中原,技术还是机密的好!

保证中原王朝的领先才对。

“大宋绝密?”李纲翻动了几下,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久,才庄重的合上书,放到了袖子里。

他用一只手扶着书,低头问道:“官家,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还是可以给一些关键的忠诚之人看。”

“官家这本书涉猎之广前所未见,包含的内容实在太多,我需要找几个人一起研究。”李纲刚才就看了几段,才发现这本书跟以往可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书,非常不同,这本书非动手,不可能明白其中关键。

“是军器监的人吗?如果是,现在带过来,看过这本书的人,都必须经过朕的问询。”赵桓那里是问询,只是想通过系统的自动识别,看看忠心度而已。

“是,官家。我这就去找来。”李纲说完就走。

种师道伸手拦都没拦住,李纲走了,自己没人推车,怎么走动!

真是肤浅!李纲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如此莽撞,跟个小孩子一样。

“种少保这几天廷议也好,庙算也罢,亦或者是常朝,都未曾说话,不知是怎么了?”赵桓自然而然的推上了种师道的转椅,这很平常。

他是一个红旗下的少年,推长辈的轮椅,也没少干过。

种师道慌慌忙忙的准备说话,赵英直接跳了出来说道:“官家,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臣来推,臣来推。使不得使不得!”

这是个什么道理!

好不容易装个逼,效仿周公吐铺一样收拢一波朝臣的心,被这个宦官头目赵英给搅和了。

种师道看到了赵桓眼中的不悦,笑着说道:“官家莫怪赵英,他也是为我好,官家您要是碰了车,老朽岂不是当场撞在这作坊里,才能报的官家之隆恩浩荡?的确使不得,臣是臣,君是君。”

“官家问臣,这两天臣为何不说话,是因为官家这两天做的事,老朽也没什么好说的。有点小毛病,也是年轻人该有的毛病,毛毛躁躁,总想一天把事办成。都挺好的。如果官家能持之以恒,坚持三年,大宋可中兴。”

“官家能坚持五年,大宋可恢复鼎盛,如果陛下能坚持十余年,不变初心,大宋可窥大食国也未尝不可。”

大食国?

【历史事件提醒:大食国:唐国在中亚之大敌。即横跨亚非欧三大洲的超级帝国,阿拉伯帝国。】

这……

赵桓看着种师道的眼神都变了,感情大宋朝臣夸起人来,都是这么会夸的吗?

“我大宋富裕,不禁商贸,所以商贸发达,岁收过亿贯,这还是缺少燕云十六州之地的时候,要是夺回燕云,这岁收还能增加一些。”

“打仗是要很多钱,前朝汉唐,都吃了商贸不发达的亏,打仗没钱,只靠依靠枝叶繁茂。咱大宋却多了些书卷气,少了英气蓬勃的时候,但也有了枝干繁茂。”种师道非常感慨的说道。

他奔波这数千里,从秦凤路来到这汴京城,消耗了他最后的一些生机,虽然,还能支持些许时日,可是他可能看不到那个时候了。

垂垂老矣也。

“官家,人都到了,总计十人。”李纲匆匆回来,拖着几个军器监丞。

赵桓扫了一圈,绝大多数的人的忠诚度,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对大宋的忠诚度超过了90分。已经十分合格。

只不过其中一个人,让他眼睛一眯。

【人物介绍:刘益:字益之,以字行,京师人,数学家。元丰三年时,年近十五岁的他,完成了一部《论古根源》,提出了二次方程的求根法,用到了增乘开方法,系统的使用了正数、负数、整数、小数的相关概念,同样将增乘开方法推行为一般任意高次方程的数值解法。】

【北宋共《孙子》、《五曹》、《九章》、《海岛》、《张邱建》、《夏侯阳》、《周髀》、《五经算》、《缀术》、《缉古》、《记遗》、《三等数》共计十二本数学教材,共学习十四年,方可参加算学科举。】

【中国讲究和合性,外国人讲究分别性,在朱程理学出现,在八股取士之后,数学与科学才变成了奇技淫巧,匠人变成下九流。再无人研习数学与科学,再无人探索天地之奥秘,嗟乎哀哉!】

赵桓看着刘益发呆,感情自己来到的大宋,是数学家与科学还能登上大雅之堂的最后辉煌色时刻吗?

“官家,此人不妥?”李纲愣愣的问道。

这人是自己的好友,在军器监帮忙,也仅仅是帮他设计点东西。

此人不爱仕途,喜欢画画,尤为擅长,鱼虫鸟兽。

还曾经帮助太上皇赵佶画过一段时间的画,现在赋闲在家,自己是特聘过来,帮自己计算武器射程等数理之事,他是进士科,并非算学博士。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妥,只是此人,可研究一下这本《几何原本》和《同文算指》,同样大宋绝密之物。培养下归纳总结的数学思想,或许会有很多很多收获?”

两本书的价值一共才1点成就积分,而赵桓那本机械原理,却高达5分之巨!

刘益现在同样四十多岁,如果不是李纲不断的央求,他断断不会参与到这赵宋的任何事中,对于大宋朝堂他早已绝望了。

他接过两本书的时候,还略微不屑。这小家子气的赵家能有什么好东西?

等到他翻了两下之后,直接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细细研读起来。

差临门一脚踹进微积分大门的刘益,可能会从两本书上得到不同的答案,也可能从两本书上一无所获。

赵桓看了看其他人说道:“你们要研习的《机械理论》一书,切记不可外传。李纲,你负责盯着他们。”

九十点的忠诚度,掉落到卖国的0点,怕是要很久了。

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这李纲蛮周围的人忠诚度蛮高的,不错,给他点个赞。

李纲点头称是,他本来就是个文官,对这些机械并不是太过热爱,相比较之下,他更喜欢匡扶天下。

剩余这九人,乃是此中好手。但是耳闻目染自己对机械的兴趣也已然变成了本能。

“等研习完,汇编一本教学用书来,等到金兵退去,匠作这块必须要抓起来,省的被人金兵用铁浮屠和拐子马打的出不了门,丢人丢到大漠去。”

赵桓发现自己来到这个时间点,还是有很多事可以做,比如让数学和机械系统化,成为科举的一门项目。

科学啊!是第一生产力啊!

第四十二章 怎么当一名皇帝?在线等,很急。

赵桓志得意满,自己这个未来人,总归是在这些古代人面前,找补回来一些面子,没有再闹出活字印刷术的笑话来。

看李纲和刘益的反应,他非常满意,可惜他的积分在几次兑换之后,已经变成了孔乙己手中的茴香豆了,多乎哉,不多也。

一点积分没有了。

要不然,将小学到大学的教科书兑换个遍,大宋会发生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沈从匆匆赶来之后,赵恒不得不停下了自己视察的脚步,因为完颜宁吉居然喝的酩酊大醉。

“陛下,这完颜宁吉,怕是有诈。还是在试探宇文虚中。”沈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他不想让赵桓现在见宇文虚中。并不为了在中间捞政治资本,而是害怕有诈。

这个完颜宁吉是不是傻?

身在敌国,身边还有个宋人,居然就这样喝醉了吗?

赵桓稍微思量了一下,叹气了一下,自己当然不会轻易上当。想见面,以后机会多的是。

大概吧。

他思忖良久,问道:“宇文虚中已经被怀疑了。恐怕会有很大的危险,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回来宋国。朕可以让他官复原职。”

宇文虚中在宋国的时候,也仅仅是个学士的寄禄官而已。这个位阶的官职,他作为正统的皇帝,还是完全没有问题。

沈从摇了摇头,没有回应,他知道宇文虚中不会回来的。

赵桓继续在作坊里转悠,大宋的作坊比他想的更加先进,虽然有很多地方都是经验归纳出的方法,但是,赵桓也看的津津有味。

他最后离开军器监的作坊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落日的余晖铺洒在整片作坊的屋檐之上,给整个房顶的琉璃瓦,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站在作坊的出口处,赵桓看到了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马车,将一辆辆货物装运,然后再不远处的码头上装船,异常的忙碌。

现在河道冰面冻结,这些漕运都是等开春之后,一股脑运出去。

作坊的出口处就是陈州门,这个无数军民付出血的代价后,守住的城门。

一走到这里,他就感觉格外的安静,过往的行人,刻意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一样,仿佛怕吵醒了沉睡中的亡魂。

赵桓站在这里,耳边似乎能听到某种癔语,他确定那是幻听,他二十年的教育告诉他,人死了,就是死了,绝不可能有灵魂可言。

但是这个地方的这些幻听,仿佛就出现在耳边一样。

“守住这里!不能让他们上到城墙之上!”仿佛是军官的嘶吼声。

“我要死了吗?”仿佛是临死前军士的呢喃。

“杀!顶住啊!”仿佛是军士们浴血奋战的时刻。

“嘿!哈!死!”仿佛顶在最前面的军士,明知必死,依然愤怒的咆哮着。

赵桓觉得这种吵闹声越来越大!

这群亡魂在浴血奋战之后,居然连抚恤也没有!

虽然赵桓自己钱不多,但是一个人五十贯,四万人,也就二百万贯的铜钱而已。

他刚查抄了超过三千万贯的铜钱,这个钱还是舍得出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人百贯都不舍得出,实在是有些过分,但是一个皇帝,统筹钱粮。

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他也无能为力。

哎。

做一个皇帝,就是把钱粮统筹放到该放到的地方,就这一点,就十分艰难!

“不要怕,即使战死又能如何呢?官家仁德,刚刚下了令,但凡战死之人都有抚恤。卫国而亡,咱也算给家里长脸了。”一名身上连甲都没有的军士,从亲从官旁路过时,互相交谈,他们俩看着光鲜亮丽的亲从官,十分羡慕。

大宋的披甲率并不是很高,很多军士都是用天灵盖接敌人的狼牙棒。

沈从旁边跑来一个军士,在沈从耳边耳语了几句。

沈从脸色数遍,慌忙的说道:“陛下,完颜宗望部的汉贼军,突然黄昏攻城,陛下是不是暂避一下?”

赵桓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原来听到的不是幻听,而是真的发生在城墙外的战斗。

“暂避,暂避能避多久,朕要上城墙看看!”赵桓从来没有一个当皇帝的觉悟,自己上辈子是个普通人,这辈子更是个昏庸无能的几近亡国之君。

他快走两步,越过了亲从官,拾级而上,准备上城楼上看看。

沈从没想到一直都很靠谱的陛下,突然要去城墙上看看。

现在正在攻城,要是有流矢命中皇帝,岂不是又是一场巨变?

他刚要追赶,发现赵桓停了下来,站在了城墙外的楼梯前,没有踏上去,这是怕了吗?

当然不是怕了,赵桓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死亡,他比旁人有更多的理解,但是这样死去,真的对得起现在城墙上拼了命战斗的军士吗?

你是一个皇帝,不可肆意妄为。

你一旦死去,国将不国,反而给城外敌军以可乘之机。

你一旦死去,天下大乱,多人臣民流离失所?

赵桓异常艰难的收回了想要登上城墙的脚步,看着台阶上的遗留的之前战斗血迹发呆。

“陛下要是想看看军阵对抗,也不是不可以,这边是观察孔,可以看到城外的战斗情景。”沈从追了过来说道,新帝显然不是怕了,他只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深层次的理解。

李纲倒是嘱咐了身旁之人几句说道:“官家可不能上城楼上,就连指挥的军都指挥使也不会上去,现在投石机正在投石,那里太危险了。不过有观察孔可以瞭望敌军。虽然不能窥得全貌,但也算是见过战阵了。”

大宋几个皇帝见过战阵?除了太祖皇帝戎马一生,驴车皇帝挨了一箭以外,大宋皇室再没有经历过战阵了。

见见也是好的,省的说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让世人笑话。

种师道也点了点头,无数的盾战士手持长盾出现,护卫在亲从官的周围。

“陛下,这里是陈州门守御军都指挥使所在的瞭望台。等敌军退了,陛下再上城墙看看吧。”沈从在前方引路,几步就走到了城墙的房间内。

观察孔很深,但并不是很小,赵桓看了两眼,就换了个观察孔,因为这个观察孔,外面是熊熊燃烧的攻城云车。

通过观察孔只能看到寥寥无几的情报,偶尔会有士兵哀嚎着掉落而下,有金人,但多数还是汉人。

毕竟现在汉贼军是进攻的主力。只是不管汉贼军还是大宋禁军身上都没有披甲,掉下去身上鼓鼓囊囊似乎是棉服里藏着砖瓦之类的东西。

可惜,这些东西挡不住长短兵的攻击。

披甲要花钱,大宋哪里有那么多钱武装所有军士?

就是有,这些钱层层而下,上下其手的官员们,能剥几层皮下去?

这甲胄,怕也是装不上吧。

赵桓叹了口气,穷啊,国库跑耗子,现在的他也弄不出一毛钱来。内帑更是小的可怜,还是砍吴敏那点钱过日子。

要不再砍几个奸臣,充实一下内帑,给大宋禁军全都披甲?

“金人似乎退了。”赵桓离开了观察孔,踱步上了城墙。

盾甲兵也紧随其后,将赵桓的周围团团围住。

赵桓待在陈州门的五凤城楼前,看着远远撤退的金兵。

几十个人拉动着攻城锤车离开,这次进攻,攻城锤车压根没排上用场,因为陈州门下早已经尸横遍野,攻城锤车完全过不去。

本来今天的目标就是将尸体清理一下,让锤车能够逼近城门,奈何留下了更多的尸体。

云车数十辆已然远离,不断的有火箭凌空,和金黄的苍穹相映成辉,落在云车上,点燃了木制的云车,能看到忙碌的敌人用土掩灭火焰。继续夺路而走。

还有数架云车挂在城墙上,燃烧着烈焰,无人扑灭,因为这云车上的火烧不到城墙之上。

城下都是尸体,远处还是三三两两的尸体躺在地上,到了两百米一百米的范围尸体骤然变多了起来,赵桓猜测那是弓箭的射程范围,才造成了这种泾渭分明的现象。

血腥味已经变的极为粘稠,让人隐隐作吐。

赵桓觉得有点不舒服,但还没弱不禁风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所以他拒绝了赵英的搀扶。

只是扶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熊熊燃烧的投石机发呆,巨大的投石机,超过了赵桓的认知,从他这个角度看三百多米外的投石车,依然如同一头头巨兽匍匐在地上一样。

看来是大宋这边的投石车更加精准一些,准确的点燃了对方。

城墙上的官兵,正在巨大的栅栏后面,收拾着友军的尸首,这是这次攻城之后的伤亡。

赵桓也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原来如此的脆弱。

被石头砸死,被迸溅的碎石贯穿了喉咙,还有三个被武器穿在一起的汉贼军、大宋禁军、金人的尸体挂载栅栏之上。

似乎是汉贼军被这名大宋禁军的长枪所杀,但是临死前的汉贼军还是将手中的长矛递到了这名军士的身上,而这名军士手中的长刀,砍在白袍、身上藏着白色方巾的金人的脖颈处。

但是金人也把手中的长枪刺进了这名军士的眼中。

三个人定格在空中,因为这名军士挂在栅栏上,导致这三个人就这样挂在城墙之上,在风中摇摇欲坠。

“大宋将士伤亡多少?城下这些尸体不处理不会产生瘟疫吗?”赵桓不耻下问,他想更快的吸收更多的经验,防止自己的认知错误,导致更多的军士为他的昏聩而死。

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做一个皇帝的责任这么重,重到他呼吸都有些沉重。

第四十三章 我要当个好皇帝

“军都指挥使姚平仲见过官家,陛下巡防防务,末将来迟,全因战事紧急,还请官家赎罪。”

【姚平仲:世为西军大将,系出将门,很小的时候父母离世,年仅十八岁,就与西夏人大战与臧底河,斩获得无数,大杀特杀,号小太尉,素来悍勇。现为御前后军军都指挥使,东壁御守,领陈州门等城门防务。】

【素来骁勇,曾进言出城袭金兵大营,时宋钦宗同意了姚平仲的提议,出城应敌,奈何被卖国贼李棁透露给奸细邓圭,袭营失败,反而被围,单骑走万里路,隐居太华山不出。因愤恨奸贼卖国,多次征召而不出,潜心修道,被封神仙。】

【对你的忠诚度65/100,对大宋的忠诚度100/100】

姚平仲,赵桓有点印象,今天早上在早朝的时候,他呵斥了宇文虚中,现在单独出现在他的面前的姚平仲,铁甲之上,尽是鲜血,看来刚刚下了战阵不久,还未整理就来觐见。

“说说伤亡。”赵桓更关心刚刚的战斗的结果。

“殿前后军的禁军大约损失了上千人左右,但是汉贼军损失更大,约有五千多人留下了性命,现在正在统计。如果仅仅是汉贼军袭城,守城绰绰有余,奈何金兵在后掠阵,无法出城追击。”姚平仲不无遗憾的说道。

战机稍纵即逝,如果刚才击退敌军时候,开两侧城门追击,只要几个冲锋,汉贼军阵亡和逃跑的人数只会更多,守城会更加轻松。

可惜金兵的拐子马和铁浮屠混编军,严阵以待,丝毫不给守军冲击敌军的机会,让他大为可惜。

只有一千人阵亡?赵桓看着瓮城里摆满的尸体,就那样一张张裹尸布下的尸体,在刚才之前,还都是热血男儿,现在都倒在了陈州门之上。

那么多的尸体,就只有一千余人,那前几日的门破之战该有多么惨烈?赵桓无法想象,四万多尸体摆在那里,是何其可怕的模样!

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都是用血肉之躯堆成的尸山血海。

“且先下去,按制论功行赏,如果国库不充盈,可先从内帑提钱。赵英你和沈从将这事督办起来,有功而不赏,会寒了军士们的心。”赵桓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对着赵英说道。

要不是砍了一头奸臣,现在他也说不起这么硬气的话来。有钱说话就是气实。

“谢官家。”资出内帑,看来都是全部赏金都归将士,而不是之前层层克扣了!

虽然沈从还在写抚恤规则的札子,但是并不妨碍之前阵亡军士的抚恤,已经有不少家庭受到了抚恤的五十贯。

千贯中人之家,普通上农三代都积累不了如此财富。

赵英看赵桓无栈恋的意思,就朗声喊道:“回宫。”

赵桓回到了宫中,沈从递上了一本书。

来自宇文虚中写的一本书,这本书平常无奇的封面之下,居然是关于金国的情报!

赵桓为宇文虚中的胆大捏了一把汗,这本书一看就是时常握在手中,已然有了握痕!

这家伙的胆子是真的大,把自己是间谍的铁证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握在手里,时常把玩,这种灯下黑的胆识,赵桓自问没有。

【收获金国来的重要情报一份。】

赵桓打开细细揣摩着本书里的种种内容,这本书倒不是公文,标点虽然不全,但还是有一些,在大皇帝系统的帮助下,他倒是看得明白。

他看完这书才知道,金国南下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因为张觉带着平州叛逃,而大宋收留了叛将这个原因。

而是因为去年年末一场大雪,今年大旱,导致了金国境内的粮食大量欠收,饿殍千里,原来降金的五路辽军叛乱。

为了转移国内的矛盾,才南下攻宋。

战争的一切还是利益二字。即使输掉战争,劫掠大量的粮食对金国而言也是不亏。

度过这个黄青不接的时候,就能正式平定原辽国五路叛军。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完颜宗望驻扎在黄河岸边那么久,等待后军,完全是在等待劫掠的粮草。

文臣们其实说的没错,就是为了打秋风而来。

但是打着打着,完颜宗望的野心越大越大,他想要一战亡宋!

灭国之功啊!完颜宗望怎么能不心动?

“沈从你看了吗?”赵桓问道。

沈从点头说道:“臣看过了,宇文监事在文中说的各种事,与多方情报验证,的确如此,难得可贵的是宇文虚中身居高位,有些事情从大局上,看的更加清楚。这是其他察子们所无法比拟的。”

“而且宇文监事现在受了重伤,车马劳顿,陛下应多留他几日,等伤势好些了,再为陛下尽忠。这些情报得来不易,是用无数察子的血换来的,也请陛下珍视。”

赵桓扶额,沈从看来是个宇文吹啊!

自己问的压根不是这个意思,赵桓继续说道:“朕的意思是,宇文虚中所说种种,我大宋该如何应对?”

沈从俯身说道:“是战是和,皆在帝心。”

赵桓这才明白,沈从是故意避而不谈,完全是因为这事牵扯实在是太大了,他一个从五品的上一指挥,真的很难对自己的话负责,他也不想掺和。

得,这些朝臣,个顶个的精明。

赵桓敲着案牍,思考着对策,好好利用好这些情报,才对得起宇文虚中的出生入死。

王室纷争、五路辽军反水这些事,如果能利用好,可抵挡十万大军,要是五路辽军一路势如破竹,不用打到黄龙府,打到金国腹地,金兵自然不战而退啊!

“沈从,将这份地图,交于察子,命令其日夜赶路,前往耶侓大石部,将地图交给他,这是一份金国辽东的地图,相信耶律大石知道该如何做。”赵桓对沈从说道。

【辽详稳挞不野来奔,言耶律大石自称为王,置南北官属,有战马万匹。】

是情报里的最重要的一段,耶律大石曾经率领辽国铁骑铁林军,在燕京与大宋进行了决战,并且打败了大宋西军,威名远播。

只是大石回头一看,自己的老家被掏了,天祚帝已经被俘虏,他也无奈投降金国。

现在自立为王,自称东辽,可是苦于山地崎岖,久攻不入金国腹地。

赵桓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送的小地图上,仅有一条路,名为霍林河河谷,这条河谷不太宽敞,顺着霍林河顺流而下,可直达金国都城黄龙府!

河谷现在冬季结冰,可供骑兵通过,如果金国腹地有数万的骑兵突然出现,完颜晟,金太宗怕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他送的这幅地图,现在完全用得上!

沈从点头称是,他对新帝的决策没有意见,只是这个新帝手头的资料为何这么多?

大宋绝密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太祖皇帝的遗留?

当然,这不是他能够觊觎的东西,他点头称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只要十多天就可以到达耶律大石的大帐,一份地图,很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

到时候,金兵必退,衔尾追杀这种事,就轮到大宋干了!

赵桓看着沈从离去的身影,看来自己的这皇帝干的还不错,沈从准备的那个替身一直没上场,算是证据之一了。

他有时候对沈从颇为头疼,一方面是第一个投靠自己的的人,而且手中握着三千亲从官,忠心耿耿护卫他的周全。

另一方面,沈从对他的忠诚度真的不够高,就连一个姚平仲对他的忠诚度高达65点,沈从才只有55点。再加上他深夜入种家军军营这件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赵桓思考了三秒钟,决定不管了,准备好好用这个沈从,管他心里咋想的,不是对大宋忠心耿耿,为了大宋置生死与度外吗?

自己只要一直让大宋不断的前进着,让大宋不断的强大!

这沈从自会一直跟随自己!

这种直男,最好对付!只要做个明君就行了!

第四十四章 神鬼莫测的策论!

明君有那么好当的吗?

赵桓不认为,这几天的时间,就让他感觉到了内外交困的困局,不是那么容易打。

就连忠心耿耿的沈从说话都是满是禁忌,自己个破系统也不给自己一点点指点。

但是赵桓可以保证自己不那么昏聩,这对眼下的局势还是足够用了。

沈从带着赵桓给的地图准备出门执行任务,迎面就看到了白时中,这个家伙局促不安的站在了文德殿前,想要进去又不敢的样子。

“白少宰,天寒地冻,用不用进去通禀一声?”沈从问道。见了面,总归要打个招呼,毕竟是朝廷大员。

白时中连忙说道:“劳烦沈指挥通禀了。”

白时中在犹豫,蔡攸写札子并没有通知他,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些许疑惑,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他在文德殿前的犹豫,完全是对于犹豫在蔡攸一系继续这样不受待见,还是进宫投奔新帝。

碰到沈从,他也顾不得上想太多。

新帝的脾气不大好,稍有不慎落个御街斩首示众的下场,该如何是好?

吴敏的大脑袋还在那看着他呢。

他在两浙做的那些事,可比吴敏严重的多。现在投奔应该还来得及吧。

沈从通禀了一声,就让白时中进去了。

“参见陛下。”白时中三拜九叩,高呼万岁的样子,虽然有些狼狈,但是赵桓却不敢小瞧他。

此人管着两浙的盐铁专营事项,一年能给国库弄不少的银钱。

算是大宋的钱袋子之一。

“陛下,早朝时候忘记带的札子,现在带来了。请陛下过目。”白时中从袖子里掏出了札子,递给了赵英。

赵桓打开看了两眼,一片锦绣文字,歌唱大好河山,将金兵南下围困汴京,描述成为了一时不察,赵桓看了两眼就放下了。

锦绣文章写的不错,但是对时局毫无作用,再锦绣的文章,这个功夫,还不如一个大头兵有用。

这种文章赵桓在后世看到过很多次,不外乎小确幸们写的感动天,感动地,感动自己的泛泛之谈而已。

没有一句落到了实处。

“太宰,你说现在的困局乃是一时失察所致,那你讲一下,该怎么把这一时失察捅的篓子给补上?”赵桓问道。

他很想知道文人对军事的理解,毕竟大宋的战斗指挥官其实是文臣。

白时中既然选择这个时间点觐见,早就考虑周详,此时发问,正中下怀,他早就大好了腹稿,信心满满的说道:“陛下,臣有一良策献给陛下!”

“黄河之水天上来!以水代兵!掘黄河一口,可当百万雄兵,陛下,黄河堤坝比汴京铁塔还要高一些,现在完颜宗望陈兵数万与汴京城下,臣想,掘黄河岸堤,可一举重创金兵!只需三千精兵,日夜不息,只需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可掘开堤坝,届时……”

白时中异常兴奋的说着,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想到绝世好主意一样。

他仿佛看到了泼天的功劳迎面而来。

的确有异物迎面而来,一只鞋子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赵桓有点忿恨的指着白时中,这老匹夫原来是这个东西!

本来他从蔡攸那里找回的一点对文人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这特么的是什么狗脑子才能想出的绝户计?

不对,这样说,有点侮辱狗了。

【历史事件提醒:宗泽忿忿而终,杜充独揽大权,杜充为阻拦金兵南下,掘黄河以水代兵,此时众人皆非议杜充废弃宗泽所置办的防务,但杜充心有妙计,成竹在胸,常言一切局面皆在掌控。】

【金兵再次南下,节节大胜,兵逼汴京,杜充命人掘开黄河,具体损失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此次杜充让黄河入淮,仅有一句民死者百余万,有一句歌谣流传,名为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

【黄河之水咆哮着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向南狂奔而去,入泗水,插入了淮河之中。彻底造成了淮河流域泛滥成灾。】

【杜充因为苗刘之变,勤王有功,因徇国忘家,得烈丈大之勇;临机料敌,有古名将之风。比守两京,备经百战,夷夏闻名而褫气,兵民矢死而一心,升官发财。】

【自杜充解开了黄河的缰绳,黄河就彻底失去了枷锁,或决或塞,迁徙无定,如同神龙摆尾一样,在广阔的华北平原上肆无忌惮的神龙摆尾一般玩耍。贻害无穷。直指明清时候,黄河依然入东海而非黄海。】

【东汉王景修渠筑堤,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余里,始形成东汉大河,唐沿旧址不断修堤,黄河安稳了长达四百七十五年之久。】

【宋初,黄河积沙已然变成了地上河,三易回河而不得善终,金入住中原的一生,都在与黄河战斗,元也想大力整治黄河反而挖出了“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的独眼石人,把自己折腾没了。】

【黄河兴废与天下兴衰密切有关。】

如此重要的河流,如此易怒的河流,居然想出掘黄河的堤坝的馊主意!

这要是采纳了,那完全是自掘坟墓啊!

刚刚还说要做明君的赵桓,收到的第一条策论居然是这个!

“壮士断腕啊!壮士断腕啊!陛下!”白时中连连高呼,这明明是一个绝好的主意。

“你特娘壮士断腕,可是伤在脚上啊!滚!”

赵桓把白时中的札子直接扔出去了!这是真的蠢。

【历史事件提醒:白时中之绝妙计策未曾实践,但是杜充后来真的干了,死了近百万人。】

【后世有人曾效仿杜充掘开黄河大堤,以水代兵。】

【此人也成了继赵构后,第二位海上皇帝,比第一位海上皇帝赵构更惨的是,此人,再没上过岸。】

【沦落如此,还不如在煤山歪脖树下,挂一根绳,死了干净。】

这是在告诉我怎么当一个皇帝吗?系统你终于开窍了,肯吐货了!

别人家的金手指,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

自己这金手指,,实在是太废物了!

白时中连滚带爬的走了,他害怕赵桓一生气将亲从官召过来,直接给他一刀。

岂不是完了?

他跑的很快,甚至跑出了残影。

沈从交代完赵桓说的地图的事,在回来文德殿的时候,只看到了一道速度飞快的身影,他暗自心想,这么快的速度,要是到了战场之上,当个传令兵或者信使也是不错的。

第四十五章 宇文虚中喜当爹

赵桓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这文德殿其实是他的办公室,但是有床榻,只不过穿越过来这几天,他都是在这文德殿待着。

当一个皇帝,特别是想当一个好皇帝,实在是有点难。

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坚持。

对于白时中的提议,赵桓当然不会执行,谁执行谁是傻子,他可不想遗臭万年,被人骂几百年的感觉,实在是他糟糕了。

白时中自然不怕,第一他只是口头谏言,无任何纸质版的依据,史书更多的着墨于皇帝的抉择。

第二,他的立场,是社会高层的精英人士,哪里管什么百姓死活?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至理名言,在他那里,根本就不存在,因为他是臣,不是君,自然不用为天下人背书。

但是赵桓需要。

只是因为他是皇帝,坐在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享受着天下人的敬仰,这份敬仰不是平白无故就给了他的!

天下哪里有什么免费的午饭!

赵桓拿起自己的全集认真的看着,全集笔锋犀利,各种例子看似尖酸刻薄,但是直指问题的本身。

一夜无事,赵桓在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沈从等在门口,赵英一如既往的站在柱子旁,似乎一晚上没睡一样。

“什么事?这么早就过来了?”赵桓好奇的问道。大宋常朝五天一次,如若无事都是尚书省将需要皇帝批改的札子拿到文德殿批注,沈从这个上一指挥,都快成为小黄门,专门管通报的人一样了。

沈从低头小声说道:“陛下,金国使者宇文虚中和完颜宁吉在殿外候着,等待召见,还是来和谈的。”

沈从说着拿出一份札子说道:“这是金国使者的国书,请陛下过目。”

说话阴阳怪气的,吞吞吐吐,好像话里有话一样,赵桓打着哈欠坐在了龙椅上。

大早上连饭都不让吃,压榨皇帝!反了天了!

他打开了扎子,却看到除了国书之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蝇头小字:“宁吉欲带虚中家人北归,涉及宇文虚中之事,可让臣下应付。”

赵桓的睡意瞬间就没了,字越少,事越大啊!

自己知道宇文虚中有一老母亲,这像是筛子一样的北宋情报系统。

岂不是要让这位老母亲跟着宇文虚中一起受罪?

一切交给沈从?他安排好了吗?

赵桓左右看了看立侍左右的宫女,知道这里面可能有金国的奸细,只是沈从还不能确定是谁,否则也不用如此说话了。

“宣他们进殿吧。”赵桓对着沈从点了点头,这个沈从很能干啊!

就是让他写得抚恤札子,也不知道写好了没。自己这作业留了一天了,也没见他交。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完颜宁吉上来就是参加陛下,如果说在朝堂还口胡宋王,是为了逼迫谈判,现在第二次见面,这样的手段就落到下乘了。

完颜宁吉看着赵桓,他在太学求学的时候,还见过赵桓一面,当时的赵桓低着头毫无自信,一副怯懦的样子,哪里有现在这种意气风发?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模样?!

完颜宁吉上前说道:“吾皇欲与陛下结为亲家,永修同好。两国仿辽宋之旧历,以兄弟之国相称。”

信你了个邪!

金国第二次南下,就把北宋生吞活剥了,他可是知道的!

这一次南下还不是没带够攻城的军器,要是带够了,早就一举攻城了!

真的想和谈,先把太原的兵撤了呀!

不过赵桓看着完颜宁吉,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说道:“如果金国皇帝是这个意思,自然是好事,永修同好,永休刀兵,利国利民,自是好事。我可即日下诏,缔两国盟约。不知道金国皇帝的诏书你带来了没?”

政治不就是互相扯淡吗?

赵桓带着假笑,觉得自己对这一套已经稍微有些入门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是能说两句的。

“陛下,且听我言,以兄弟之义,赠长兄三镇之地如何?陛下知道,金国苦寒,无地产粮,去岁大雪,冻死了、饿死了多少人。今年大旱,陛下,救人一名胜造七级浮屠,这救活了大金百姓,岂不是人间称圣?望陛下恩准。”完颜宁吉这次不再是威逼恐吓,换成了口蜜腹剑了。

养活了大金百姓,大宋百姓就不要想有安稳日子过了

!赵桓觉得自己涵养的功夫实在是太差了,因为他已经脱下了一只鞋,准备扔出去,让这个完颜宁吉滚出去。

不过看到旁边脸色苍白的宇文虚中,赵桓选择了忍。

老子这是为了我大宋忠臣,要不能给你这面子?

“金使说笑了。朕当日在朝堂说的很清楚,大宋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此前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生生如此!至死方休!你忘记了吗?此事万万不能,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不能朝令夕改!”赵桓打着官腔说道。

而完颜宁吉歪着头看了一眼宇文虚中,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说道:“所赠之地,陛下不想给,那么有一样,我大金国师十分思念家人,在金国时候常常吟诗,怀念他的母亲,一首中秋觅酒,当时百转千愁。”

“今夜家家月,临筵照绮楼。那知孤馆客,独抱故乡愁。感激时难遇,讴吟意未休,应分千斛酒,来洗百年忧。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陛下!将国师的老母亲接回金国,是宇文国师的夙愿,不知道陛下是否应允?”

“哦?宇文虚中作为大宋旧臣,今日居然有如此成就,居然已然位居国师要职,当真了得啊!大宋错失英才,可惜!可惜啊!”赵桓先假意感慨了一下,然后看着沈从问道:“上一指挥,你负责探事司、冰井务。可知宇文虚中近况?”

沈从给赵桓点了个赞,直接将解释权转给自己,可能遭到宁吉的怀疑,而这样夸赞,不知情的表情,还算有些演技。

还有宇文虚中这个大宋旧臣,变成金国国师那种天朝上国的鄙夷的感觉,都很到位。

贰臣不管是金国还是宋国都不招人待见。

他朗声说道:“回陛下,臣下确实负责刺探之事,宇文国师既然已经位列正一品大员,不日封王,还是我大宋旧臣,臣自然奋力调查了。不过,宇文虚中其母亲早已老迈,亡故已有半年有余了。”

宇文虚中脸色数变,从怀疑自己听错了,到皱眉分析是不是宋廷的推脱,再到脸上充斥着悲伤,俯下身子说道:“肯请陛下,准许旧臣扶柩北归!”

字字发自肺腑啊!

赵桓甚至怀疑宇文虚中真的不知道他母亲的情况!

这到底是自然流露出的感情,还是奥斯卡的影帝般的演技?

而沈从脸上挂着一丝坏笑说道:“不过臣还查出,宇文虚中有一妻子,他的妻子在宇文虚中出使金国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现在孩子已经七岁多了。现在就居住在汴京城内,一直等在街口,等待着丈夫归来,她估计也没想到她的丈夫,不仅没回来,还在敌…金国做了国师。倒是巧得很。”

沈从的眼中带着一丝仇视,是忠臣对贰臣的天然敌视。

这段表演各自将自己的情绪渲染的恰到好处,这一切都是为了哄骗这个完颜宁吉和宫女中的奸细。

宇文虚中明显清楚,而沈从显然也很清楚。赵桓更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宇文虚中,不准备归国。

这让他怅然若失,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既然他能在金国坐到国师的位置,定然有定国安邦的才能。这还是在他是一个察子的基础上!

可想其才能,可惜,不知究竟是为什么,不愿回归故国。

“哦?这倒是有些难办了。宇文国师在金国也有妻儿,到时候宇文国师可千万别后院起火啊!哈哈!”完颜宁吉笑的很开心,他这次是接到了完颜宗望的秘密命令,让他带着宇文虚中的家人北归!

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那这个妻儿可以带回去交差了!

第四十六章 决胜战车再升级

宇文虚中如何得知只有两个人知晓的事?

情报来自完颜宗望在行军过程中,认领了个小姑娘只有五岁多一点,这个小姑娘笑的很甜,军营里的粗汉子们都喜欢她。

毕竟一个满是血腥的营地里,有个笑的很甜的小姑娘是一件很不常见的事。

事实上,完颜宗望部这次南下的主要目的,是劫掠。和朝堂大臣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掳掠人口和粮食,打秋风而已。

只是什么时候野心膨胀到了灭国?他也忘记了。

妇孺是他们主要的目标之一,汉贼军的主要作用,也是四处搜捕妇孺,管束他们,然后带回金国。

这是北方游牧民族一直在做的事,金人建国以后,也仿照游牧民族做的事,来掳掠人口。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名为赵臣夫的小姑娘,居然识字。

完颜宗望完全对这个五岁的小姑娘没有防备,他写给金主完颜晟和西府大元帅完颜宗翰的行军文书的时候,压根没有避讳这个小姑娘。

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能识字?开什么玩笑。

当然完颜宗望对完颜希尹创的金国文字嗤之以鼻,不就是汉字去掉或者加上几画吗?他从来都没写过金文。

每次笑的很甜的赵臣夫都会给完颜宗望研墨。

也是在宇文虚中临行前,赵臣夫这个五岁的小姑娘在宇文虚中的袖子里,放了张纸条,他才知道原来完颜宗望准备安排他!

家人这事,其实早已经有了预案,明为父母皆亡,家中无近亲,但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

实际上,宇文虚中在宋国只有一个老母亲。

宇文虚中的表情无比的复杂,有一种家庭重聚的喜悦,还有心在故国再无挂念的痛苦,恰到其份的表情,以假乱真。

赵桓多少能猜到一点,这个妻子和儿子,多半是安排的。

沈从也不能真的将宇文虚中的妻儿交出去。

但是,他看着宇文虚中的表情,还以为这事都是真的。

假亦真时真亦假啊。

赵桓无不感慨,这帮人尖子,个顶个的聪明,临场反应,可比他强多了。

“准许宇文国师破镜重圆。让母子二人,随宇文国师北归吧,以显示我大宋议和的的诚意。”赵桓点了头,算是准了金国使者的请求。

“既然陛下诚意十足,我等北归之后,禀明吾皇,再由吾皇派出正使,正式议和。”完颜宁吉看到自己的目的达到,就不再多留,准备离去。

他昨晚接触了北宋的大臣,白时中、梁世成见了不少,可惜他们都做不了主。

做主的事皇位上的这个年轻人,而且这个年轻人很轴。

宇文虚中叩拜谢恩,赵桓目送了这位影帝的离开。

真的是国乱生妖孽啊,有白时中屁股歪的找不到北的妖孽,也有像宇文虚中这样的国士。

宇文虚中在亲从官的带领下,走到了城墙之上,坐在篮子下,被宋军放下了城。

当然,他还是收到了一堆的污言秽语,守城的军士总是冲击在第一线,对他这种乱臣贼子,总是有更多的仇视。

骂人的话很难听,宇文虚中已经将这种谩骂当成了夸奖,因为他手里有个金色的小章,章上刻着几个小字,皇城司监事,这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

一个之前没有任何官方背景背书的他,现在有了正式的官职。

品秩不高,但是也算是从自费用理想报国之人,变成了正式的编制内人员。

再不济,死的时候留下遗书,用这印章戳一下,好自证并非大宋贰臣。

还有一份大宋皇帝亲自写下的任命书,他看完之后,就付之一炬了,这东西太过危险了,要是被人看到,就是整个金国情报体系的崩坏。

他可是一个文人,他从来不过高的高看自己的节操,因此在金国的皇城司察子,有自己一整套的运营,防止出现高层被挖出,导致整个系统崩坏的机制。

当然,他还收获了一个老婆和孩子,老婆貌美如花,带着羞涩的表情看着他,还有对故土留恋的目光。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金国苦寒,这次过去,要受不少苦楚。”宇文虚中苦笑着说道。

自己这个老婆,可是早就准备好的,在见面之前,他也是只知道姓名而已。

柳叶眉下的眼眸里尽是柔弱的女子,搂住自己的尚且年幼的儿子。

她看着宇文虚中说道:“跟着夫君,再辛苦也是值得。”

儿子的眼中带着防备和好奇的看着宇文虚中,怯生的问道:“娘亲,这就是父亲吗?”

“嗯,这就是你的父亲。”女子看了一眼宇文虚中说道:“重儿,快喊父亲。”

“见过父亲。”宇文重作了个揖,又躲在了母亲的背后。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跨出了篮子,说道:“走吧。”

他在金国有妻儿,知道如何扮演一个严格的父亲。

而这名女子本来就只有乳名,待字闺中时,请村里的教书匠,取字华姑,嫁人生子,丈夫不幸离世,孩子三岁时,沈从找到了她。

她没得选,如果不同意沈从的建议,成为宇文虚中名义上的妻子,自己就得选择带着孩子,四处流浪,丈夫家财不厚,孩子三岁,也会长大,他没有信心能够自己把孩子带大。

再嫁人,孩子怎么办?

跟着自己再嫁根本没有可能,寄养于夫家亲戚?

她可没忘记丈夫死的时候,家里的米缸是怎么被搬走的。

所以,她同意了沈从的建议,成为了不认识的人的妻子,改名宇文陈氏,孩子也改名为宇文重。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的生活有了着落,就多读了些书,还算可以识文断字,只是为了配得上那个曾经是进士第的丈夫。

她清楚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在做怎样危险的事,这会让她和孩子陷入绝对危险之中,但是那也比自己流落青楼,让孩子成为在青楼里乱跑的牙子强多了。

至少孩子的父亲是个为国为民的进士第,全大宋最好的读书人。

宇文虚中有些怅然,在本来的计划中,他到了金国,自己这个名义的妻子见过金国皇帝之后,就会“病故”。

不管是送回宋国,还是死于金国。此后,这名女子与孩子都会变得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赵桓站在文华楼,眺望着城外,看到了白时中想要掘开的黄河堤坝,正如白时中所说,黄河的堤坝和汴京城内的双塔还要高一些。

掘开黄河口,破掉完颜宗望军,大宋西军开拔,成为压死太原入侵的完颜宗翰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起来十分完美的提议,只需要几千精兵,就可以做的事,这会儿是冬天,虽然那条大河都上冻了,但是冰层下面还有的是水。

现在黄河上游可没有那么多的调控用的大坝,来驯服这条猛龙,黄河冰冷的河水淹没完颜宗望部,完全没有问题,可是赵桓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可不想做千古罪人,黄河已经十分狂躁了,就不要再触怒他了。掘开黄河堤坝的操作,完全是自毁长城,真的如此,怕是要贻害两淮之地千年之久了。

杜充做的,他做不得。

赵桓终于找到了自己做皇帝的优势,那就是大局观。

长在红旗下的教育,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到底以怎么样的规律运行着,虽然很浅显,但是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官家,这里风大,小心风寒。披件大氅吧。”赵英将不知名的动物毛皮披在他的身上。

“这大好河山啊。”赵桓无不感慨,这片土地孕育出的民族如此神奇,他现在心态变成了皇帝了,依然觉得神奇。

朝堂腐朽不堪,朋党之争让民不知法,法不束民的大宋国。

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义士为国而死,这些人活成了图腾,他们就代表了中华文化,这也是中华民族在九百年后,依然屹立于世界之林的脊梁!

赵桓看到了李纲踉跄着跑到文德殿前,和亲从官交谈了几句后,走向了文华楼。

“下去吧。”赵桓看到了李纲,就下了楼。

“官家!那本书,真的是太妙了!这是我又设计的一版关于决胜战车的图,用到了官家所说的失蜡法,真正的决胜战车啊!此车一出,拿下城外蛮夷,不在话下!”李纲顶着熊猫眼非常兴奋的说道。

这是昨天熬夜一整天的成果!是决胜的关键。

第四十七章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赵桓拿过图纸看了一眼,心中大喊卧槽,原谅他的词汇量,他实在是没忍住。

奈何读书读的少,一句卧槽走天下。

一个简易版的坦克。

以改良版的铁制齿轮传动的床子弩为攻击核心,配以装甲,还有步兵协同作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简单构建了几个战阵和应用方案。

“臣思虑不周,有可能有遗漏的地方。特别是战阵,臣不通战阵,还是要和种少保多加商量才是。不过臣保证,此车绝对配得上决胜二字。”李纲非常兴奋的说道。

赵桓心说,这不是废话吗?

坦克车都出来了,怎么可能配不上决胜二字?

这要是配个内燃机,岂不是直接可以开钢铁洪流模式了?

当然,他还没那么狂妄,内燃机的出现,需要的不是一星半点的科技技术。

在此之前,还有随时可能爆炸的蒸汽机一道坎儿呢。

终于在几位大臣和《机械理论》的支持下,出现了足以改变战局的发明。

赵桓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他看了半天说道:“那天去作坊的时候,我看到了猛火油,是不是可以考虑火弹?”

床子弩的弹药还是有些简单了,虽然箭簇有好几种,但是哪里有火,或者爆炸来的实际?

水火无情啊,水不敢乱用,但是这个火,还是可以利用一下。

大宋是有炸药作坊,可是这种黑火药的质量不高,这次卫国之战,怕是用不到了。李纲眼睛瞬间明亮了一下,他只是忙昏了头,忘记这茬了而已。

他想到猛火油作坊被猛火油点燃的那种惨状,就感觉脊背发凉,猛火油为何叫做油?

源于其着火之后,水扑不灭。将人活活生生烧成白骨,才罢休。

他稍微想象了一下,上千辆决胜战车,千箭齐发,火油四溅的恐怖场景,就不寒而栗,绝对的人间炼狱。

“哦,对了,还有《机械原理》那本书里应该有木盘引信这一个单元模块吧,可以再木盘中刻出引火道,这样就不怕床子弩的高速度让火箭熄火了。”赵桓又想到了一个内容,继续说道。

木盘引信?李纲回忆了一圈。

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内容,难道是自己看漏了?

不过这个原理如此简单,他一听就明白了。

只是他还是不太明白,赵桓想表达的意思。

赵桓看到李纲脸上的迷茫,他同样迷茫,应该怎么样跟李纲讲清楚“燃烧弹”的含义呢?在这个连火炮都没有的时代。

“大概就是决胜战车因为可能有接触战,所以不需要太远的射程,有个五百步足以,可以用竹筒盛放火油,木盘引信点燃火油,在空中炸开,用火消灭敌人。”赵桓觉得自己描述的很详细。

嗯,这个思路,叫做人工降火。或者来源于燃烧弹的思路,燃烧瓶的升级版。

“臣还是不太明白。”李纲不太明白皇帝的思路,对于大臣来说,连皇帝的心思都猜不到,这官差不多走到头了。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取点猛火油,取一个瓷瓶来。还有棉布过来。”赵桓来到了文德殿前的广场上等着。

赵英稍微猜到了点赵桓的心意,准备好了桌子和一应物品,李纲带着三个亲从官扛了一桶猛火油过来。

赵桓抓起瓷瓶就准备上去干活,被赵英拦了下来,赵英大喊使不得,把瓷瓶拿在手里,说道:“官家,不可啊!猛火油的火气伤人,还极容易着火,轻易不可靠近,官家天子之躯,怎么可以轻易涉险?还是让老臣来吧。”

赵桓想起了以前的事,自己特别喜欢闻汽油的味道,曾经追着摩托车满街跑,就为了闻那个味儿。

现在连靠近这种汽油柴油混合物的猛火油都不能了。

“将瓷瓶装满猛火油,然后点燃棉条,扔出去即可。”赵桓无奈的说道。

赵英到没有真的上前做这事,他好歹是入内内侍省都知,算是内廷的第一号人物,自然有旁的太监使唤,一个小太监麻溜的跑了过来。

“老祖宗,我来,我来。”小太监将瓷瓶装满,塞上了棉条,吹燃了火折子,点燃棉条。

“扔出去。”赵桓也是非常好奇结果,这简易版本的燃烧弹啊!

小太监将瓷瓶扔出去,瓷瓶应声而碎,猛地炸裂开来,碎了一地,猛火油猛烈的燃烧了起来。

“大概就是这样,用木盘引信点燃竹筒中的火油,具体怎么才能炸裂开来,怎么设计木盘引信,就是李少卿的事了。朕就不清楚了。”赵桓只讲理论,而李纲算是明白了赵桓的意思。

虽然原理简单,可是操作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他也觉得没多大的困难,因为他手下的军器监仅在汴京城里有近五千人的匠作,把任务分派下去,不用多久,官家这个想法,就会变成现实。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官家这个思路还是蛮好的,如果能够把猛火油射出去,那城战防守就会更容易一些,要不试试投石机?竹筒箭不太好弄,但是陶罐投石机可能性的很大!

李纲越想越觉得可以。

仿照刚才的燃烧瓷瓶,用陶罐装满猛火油,扔到敌阵之中,岂不是更方便?

有了思路的李纲附身说道:“臣知道了,这就回去安排。”

李纲走了。

赵桓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个脑洞恐怕要加重军器监的工作量了,以后可不能乱开脑洞。

这玩意儿没有历史实践,别说可靠性了,是不是可以实现都是问题,浪费人力物力,不靠谱的很。

不过他更生气的是那群文臣,一天天人五人六,没事就在甜水巷这种烟花之地逗留,做事的人每天熬夜,都熬成了熊猫眼,这不公平。

“沈从!来!”赵桓决定彻底查一下这帮大臣的家底!

“陛下,有何吩咐?”沈从是看到了猛火油瓶爆燃的一幕,不说这个策论是否能够实现,就是陛下亲自参与到武备研发这种事上来说,就殊为不易。

君子远庖丁,那皇帝呢?

“上次斩吴敏,李擢的家财,已经统计出来了。现钱共计四千三百余万贯。豪宅良田的目录都在这里。京畿路耕地仅三十万倾,两人就占了一万多顷,陛下。”沈从看赵桓折腾完了,就掏出了准备好的札子递了上去。

真是国贼啊!

赵桓拿起了札子,发现是两份,第一份是李擢和吴敏的家财,密密麻麻的看着赵桓头皮发麻。

另外一份札子是关于抚恤阵亡士兵的札子,赵桓看了两眼,就知道这个已经札子怕不是沈从写的。

沈从读过书,但是行文上,哪里有多年的老油条种师道、白时中之流的强?

从第一眼看过去,这就是种师道口述,沈从抄录的。

方案没问题,还和户部挂了钩,保证抚恤到个人,还没有多少空饷的余地。

不过天下这制度,哪里有尽善尽美的?

所有的制度,都是慢慢完善的,有了贪腐,再修补制度,赵桓看着可行,就批了准。

“沈从,朕问你,你和这种少保颇有渊源?”赵桓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心里有疙瘩啊!杀赵楷的时候,沈从居然先出的城和种师道商量,而不是回宫向自己禀报!

虽然当时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没得挑。

可不代表他没记住这件事!

沈从一愣,这新帝果然还是姓赵啊,心眼的确小了些,自己确实与种少保走的近了些,引起了新帝的不满。

“种少保是臣的义父。只因父子二人同朝为官,多有不便,义父不让臣宣扬。”沈从说的很轻松。

赵桓如坠冰窟!

大宋的养子,那就是亲爹!

他一直信赖种师道,完全是因为种师道无后,以为他一心为国为民。

没成想,这养子就在自己的身边!

乖乖!这要是哪天把自己安排了,岂不是没地方哭去?

自己这张嘴,怎么就没管住呢?

第四十八章 一个普通人的解决方案

沈从看着一脸讶异的赵桓,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他以为新帝早就知道了自己和种师道的关系,毕竟不是什么秘密。

没想到赵桓却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他知道自己怕是答错了。

这赵氏皇帝除了爱人妻这一点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就是小心眼,而且是极度的小心眼。

“早在二十多年前,我被种少保收养。陛下。”沈从只能无力的反驳了两句。

总不能说,老大,我是忠臣,忠心为国这种话,肉麻不说,还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而且他还是种家七十二养子中,最不成器的那一个。

赵桓点了点头,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说道:“你是内臣,掌管了整个皇宫的戍卫,而你的义父种师道掌管现在城内最大的军事力量种家军。不仅仅是朕,换成任何一个皇帝,如果没有任何疑心,那是不可能的。请你明白。”

种家军虽然是大宋禁军,但是在陇右都护府的盐池,将大宋西军变成了实质化的军阀。

现在勤王是大义使然,一旦民族仇恨消失,到时候,就是种师道不想,这沈从能不想吗

“义父约有七十二个义子,都是这些年收养的边关流民的孩子,他多数俸禄都花在了我们这些孩子上。陛下怀疑臣下,实属正常。毕竟我名义上是郓王殿下的旧臣,陛下有猜忌,亦无不可。臣定当奋勇杀敌保陛下安危。”

“但是陛下不该心疑种少保,七十五岁古稀之龄,听闻金兵南下,知郭药师反复无常,就即可率兵勤王,奔波数千里至汴京。直至昏聩老迈的今日,亦是日夜不辍为王师操劳。陛下不该怀疑种少保。”沈从没有为自己辩解。他为自己的义父鸣不平。

自古贰臣就没什么好下场,当时选择了新帝,而不是大敌当前起事的郓王赵楷,就知道自己会有被怀疑的一天,毕竟自己打上了贰臣的标签。

他从来都不是赵楷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一直是大宋的人。

现在被怀疑,实属正常。

不是因为义父是种师道而被怀疑,而是因为他本身的标签被怀疑。

可是从来没人问过他是谁的人。他就自动划分到了赵楷名下,还做了贰臣。这让他很不舒服,但也是现实。

一个真正的明君这个时候应该如何选择?应该是尽释前嫌,不在乎他的任何过去,而只看重他的能力,没有疑虑的用他,这才是明君之道。

但是赵桓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做皇帝也仅仅六天而已,连这里的规则都还没摸透!该怎么办?

前有唐太宗用废太子旧人魏征的事例,大约那就是明君吧。

赵桓明白昏君和明君的界限,唯才是用才是明君之道。

他自问自己没那么大的心,真的做到唯才是用。

他也知道人心思变,沈从现在不想当皇帝,谁知道什么时候,沈从忽然想做皇帝呢?该如何是好?

“上次赵楷谋逆的时候,是不是俘虏了六千亲事官?”赵桓忽然问道。

沈从一脑门子的黑线,这正讨论生死大事呢,这话茬转的也太快了些吧。

他俯身说道:“六千亲从官都在城中押着,陛下迟迟未曾降旨,这些人还未处理。陛下心中已然有了明断?”

赵桓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些人审讯过后,可曾有什么发现?”

“都是军令如山,莫敢不从。”

“领头的几个将领的确该死,但是剩下的那些军卒根本不知情。”

“按律,亲事官不可进入皇宫。在经过皇宫护城河的时候,好多亲事官知道了要做什么,将弓弩抛入了河中,未曾携带兵器入宫。臣僭越求饶他们罪不至死。”沈从是上一指挥,担任的是亲从官的头目,他管不到亲事官那里去。

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给叛贼求情,已然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皇帝亲自说出口猜忌武将,其实和赐死已然没有区别。

特别是在这个黄袍加身的大宋。

赵桓权衡了一下,说道:“这些亲事官可是精锐?”

“亲从官三千,亲事官六千,皆天下禁军中的身世干净清白的军卒,精锐自是不在话下。陛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请陛下明察。”

沈从还在为这六千亲事官求情,按律当夷三族的亲事官。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朕有一个想法。命一秉义郎,担任亲事官下一指挥,和亲从官一样,入驻皇宫协防,亲从官千五百人,亲事官千五百人。亲事官乃是戴罪之人,不配弓弩,只配刀斧。”

这是赵桓这个正常人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真的如同明君一样,唯才是用?

他可不是唐朝太宗皇帝,文治武功震慑天下,谁敢不从?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也只能想到就这个方法。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大宋和唐初一样,名将如过江之鲫,强兵如天边之云。

一个沈从,一个种师道又有何惧?

不是不想当明君啊,而是实力真的不允许他当明君。

如果实知道对方父子二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自己一点准备没有。

反而会伤了君臣之间的信任。互相猜忌,损耗国力,殊为不智的选择。

这样制衡下来,亲事官因为只有刀斧,而无弓弩,其实对他的产生不了威胁,毕竟亲从官能俘虏他们一次,就能俘虏他们第二次。

受制与李纲的武库和沈从的亲从官,而沈从的亲从官也同样受制于亲事官,至于大宋西军……

无解。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对付大宋西军那七万悍卒,就是驻扎在皇城中的一千五亲事官,其实也是心理安慰大于实际作用。

沈从一时哑然,这个皇帝好像对于权术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懂啊!

这样开陈公布的谈制衡?有这么来的吗?

皇帝直接告诉臣子,我,皇帝,防着你!

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个新帝倒好,直接把话近乎挑明白了。

他刚要回话,又品了一下赵桓的话,猜到了赵桓的真正想表达的含义,

我,皇帝,要用你。

而且这样开陈公布,也省的沈从猜疑皇帝到底想干啥。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叫做刑不可知,而威不可测。

如果法律不公布,则没有任何的执行标准,威力是无穷的。

种家军在城中最大,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皇帝的猜疑和强大的大宋西军种家军,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胡乱猜忌反而与国事不利,正大光明的讲出来,这样明明白白的讲清楚,大家都是知道的好。

新帝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啊。

“陛下仁慈。”沈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也就无所谓猜忌之事了。

只要大宋西军在金兵退去之后,出了城,双方就更没必要猜忌,反而这样的制衡更能让双方放心。

而不是突然某一天借力打力,直接做掉他。

“不知陛下心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沈从问道。

“秉义郎岳飞如何?”赵桓可是看过岳飞的种种资料,换成他是岳飞,早就自立山头了。

岳飞对赵构抱有幻想,跟着臣构混,还不如不混,在家养老多好?还能得个善终。

沈从点了点头,新帝很有识人之明!

岳飞的评价,不管是河北制置使宗泽,还是河北招抚使张所,亦或者是武举绝伦及第的徐徽言,都对岳飞赞誉有加。

徐徽言作为文人进士及第,后改为武官,被特赐武举绝伦及第武状元,其本人武力极强,也曾坦言打不过岳飞。

毕竟挽弓三百斤这种事,真的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

“那就着手安排此事吧。”赵桓吩咐了下去。他看着沈从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真是多嘴,就不该问那么一句话,君臣难看。

不过,不问不行啊,这个矛盾一日不解决,君臣难安啊。

第四十九章 有仙人?!

赵桓稍微能够理解所谓的孤家寡人的含义了,这个位子真的很难做,即使忠心耿耿的大臣,也需要防备,他并不想这样,但是他必须谨小慎微。

只是因为他是皇帝。这个位子,难做啊!

华灯初上,赵桓看着沈从关于抚恤金的札子睡着了。

赵英将大氅披在了赵桓身上,对着门口一位美妇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慢慢走到了宫门口,弯腰拜道:“皇后娘娘,官家这两天实在是太过疲惫了。等到金兵退了,后宫诸事再打扰官家吧。”

赵英是入内内侍省都知,他是宦官,与后世的太监不太一样的是,他有一定的谏臣的职能,现在正值国难的时期,刚刚继位的赵桓每天忙到深夜。

札子、书籍看到深夜才睡,殊为不易。

“赵都知误会了,本宫只是担心官家操劳过度,累坏了身子,才过来看看。你在官家近前,不是太要紧的事,劝一下官家,歇一歇。天下诸事纷纷扰扰,哪里是一夜能忙的完的?”纡青佩紫的皇后有些担心的看着文德殿龙椅上的赵桓,满是心疼。

她是皇后,之前是太子妃,扶着赵桓登基之人,赵桓登基的时候,她也成为了皇后。

国事难平,后宫惶惶不可终日,自然还算安生。没有什么大事。

“老臣省得了。”赵英算是答应了。不过赵桓登基以来,勤勤勉勉自己能不能劝得住,是个大问题。

皇后娘娘的轿子就在文德殿外,交代了一声的皇后,踏上了轿子,选择了离开,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她还是不给赵桓添乱了。

次日早上,赵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榻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看来又是看东西看到了睡着,被宫女扶到了床上休憩。

他有一点印象,但不是很清楚,他揉着太阳穴,宫女鱼贯而入,伺候着他洗漱更衣。

赵桓刚换好衣服,赵英就低头说道:“官家,兵部尚书孙博一早等在门外,说找到了能人异士,要举荐给官家。”

孙博?

赵桓对这个人好像有点印象,因为他是朝堂上,少有的几个忠心度超过九十的人。

能人异士?

“宣。”赵桓摇了摇脑袋,这还是没吃早饭,就又得工作了。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孙博进来就拜,就跪在地上没起来,继续说道:“陛下,大喜事!啊!祥瑞啊!”

赵桓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祥瑞这个剧情往往会画风突变,往往裹挟着阴谋和暗杀一起出现。

他没说话,等着孙博给他的神展开。

“陛下,今日臣巡防防务的时候,听闻有人修道有成,已然学的仙术六丁六甲之法,可随时出兵三百,日夜不辍,直抵阴山而不休憩。此人名为郭京。”孙博的声音中的喜气并不似作假。

郭京?

赵桓忽然想起来了!

就是那个七千七百道士,不批甲胄,不带兵器,出城应敌的六丁六甲法的郭京!

他还记得当时大皇帝系统的大宋简要情况中,说汴京城不止一次被攻破,其中就有一次。

就是这个郭京率领七千七百道士出城应敌,敌军一个冲锋,把道士冲的鸡飞狗跳,纷纷往城内逃窜。

发生在第二次开封之战!这才第一次开封之战,怎么来的这么早?看来自己这只小蝴蝶,还是影响了历史线的发展了!

金兵、道士裹挟着破了城门,被守城的四壁守御使的张叔夜给击退了。

“你可亲眼看到过郭京这人施展仙术?”赵桓问道。

孙博不住的点头,说道:“我亲眼所见,此人胸口垒大石堆叠,锤破石而人安在,刀斧砍在他的身上无丝毫伤痕。如若不是仙术有成,怎可如此?”

这戏码……怎么看起来有点像胸口碎大石?有没有吊插电风扇的操作?

赵桓摇了摇头,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五好青年,怎么会相信这个东西。

大早上,来这里开玩笑的吗?

【历史事件提醒:赵佶自封教主道君皇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孙博迷信,也是一时混了头脑。原来的历史线上,第二次开封之战中,金兵围城,孙博以文人的身份,登上城头亲自放箭射杀敌军,宋钦宗被俘时候,也多次想方设法救宋钦宗。奈何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无果。】

【金兵欲杀宋钦宗太子,多次搜索不到。开刃屠城,不得已,孙博才交出了太子,并与太子同行,赶赴金大营兵,照料左右。最后因保护宋钦宗而死,死后孙博被追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号忠定。】

【孙博办事勤恳,忠于王事,想做好每一件事。但是有一个缺点,就是蠢了点。】

这是蠢了一点吗?

赵桓无力吐槽。不过他却把握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词,太子!

这具身体现在有儿子了?

自己除了有个太上皇,还有了皇子?

那岂不连媳妇,系统也发了一个?

赵桓看着孙博有些头疼,忠臣不假,做事勤恳也不假,就是不适合这种出主意的事。

想到大奸臣蔡攸的札子详细的论述大宋之弊病,再想到这忠臣的封建迷信,赵桓终于有了别样的想法。

奸臣不一定没有能力,忠臣也不见得都在做好事,比如这孙博现在就是普及迷信!

“孙博,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熟读圣贤书,重合元年进士第,这句应该明白是何意。此事莫要再谈,先下去吧。”他挥了挥手,让孙博下去。

孙博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赵桓的表情,就知道多数无益,这种事赵桓不组织,他一个兵部尚书能做什么?

更何况,人郭京训练这六丁六甲天兵天将,所费钱财极多,他可拿不起。

既然皇帝不同意,他也只能作罢,可怜了郭京那个能人异士了。

不过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就是最近太学的太学生动静有些大。

陈东在太学,欧阳澈在汴京城的坊间,两个人已然将汴京城弄的风风雨雨。

第一次常朝的内容,终于被整个汴京城的民众知晓,这些谣言终于变的极为恐怖。

赔款的金额也就算了,稍微明白点事理的人都知道,赔款肯定有这么一会儿事,只是金额上是在是巨大,这不是现在的赵氏能够拿得起的。

坊间传闻最恐怖的乃是如果赵氏拿不出赔款的金额,就会拿城中的妇孺作为抵押,一名妇人作价白银十两,一名幼童作价绢帛五匹。

当然这种传闻后面都会加一句:康王赵构真不是个东西!

传闻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就连孙博都有些信以为真。

“陛下,近日坊间都说,康王议和,财资不足,要妇孺抵账,不知陛下知否?”孙博愣愣的问道。

赵桓一惊,才想起当日想要让陈东作为白手套,安排一波康王卖国的戏码,提高他做皇帝的难度。

只是没想到,这流言蜚语已经如此恐怖了,以民抵债的传闻都出来了。

啧啧,也不知道赵构知道此事,心里是如何的想法。

赵桓平淡的说道:“哦?有此等事,不过民间流传而已,做不得真。议和一事,一直是康王在做,朕也不太清楚。”

先把自己这头摘干净再说。

经历了和宇文虚中的对手戏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演技有了极大的提升,虽然做不到宇文虚中那种以假乱真的表演,但糊弄下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臣子,已经足够了。

“那看来是民间误传了。康王有勇有谋,素有贤名,特别是作为陛下的弟弟,怎么会罔顾涉及,许下如此承诺呢?没有才是对的。”孙博不咸不淡的拍了一个小小的马匹。

赵桓可听出来,这个孙博对康王有好感。

可不是吗?康王有勇有谋啊!闯金兵军帐!

这很正常,他丝毫不以为意,有好感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把事做好,两个人结成龙阳,他也懒得管。

他在看昨天未看完的札子,自己忙的昏头暗地,他一定是闲的没事干,用迷信来消遣时光来了。

“陛下,有一事,不得不禀,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以及河东路的流民,快要到汴京城了。”孙博想了很久,才打断了赵桓看札子的节奏,说了今天的终极目的。

流民!?

第五十章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自靖康丙午岁,金狄乱华,四五月间,山东、京西、淮南、河北东西、河东等路,荆榛千里,斗米已至数千,且不可得。盗贼官兵以至居民,更互相食,全躯暴以为腊。”

“人肉之价,贱于犬豕,肥壮者异人不过十五千。老瘦男子,庾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不美羹。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孙博跪在地上,颤抖着说着,流民可不仅仅是流浪那么简单,其中的辛酸苦辣,他在亲眼见到的时候,尤不能相信,形如枯槁,唯肚子肿胀可见的流民,曾是大宋臣民。

食观音土以求活,天气寒冷,野外可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那些流民……

他跪在地上继续说道:“民外为盗贼所掠,内为郡县所赋,生计无遗,加之饥馑无食,民始采树皮叶,或捣叶为末,或煮土而食之,诸物皆尽,乃自相食。”

【要翻译吗?】

赵桓拒绝的了系统的翻译,他又不是文盲,孙博几句话,他还是能听懂的,他知道孙博说的是什么。

大饥荒啊。

他想到了自己在全集上看到的那句话:“黄巢造反,以人为粮,但若说他吃人,是不对的,他所吃的物事,叫作‘两脚羊’。”

“古今乱兵食人肉,谓之想肉,或谓之两脚羊。此乃盗贼之无人性者,不足诛矣。此乃华夏之危难,陛下。他们都是大宋百姓啊!”孙博还在说着。

“你说怎么办?”赵桓问道。

他想知道这个孙博到底是一心为民,还是以这流民之事,诉求自己的政治目的。

“陛下,臣愚钝。只是昨日见一股流民栖息于城墙之下,晨时,向都南而去。臣愚钝,不知如何是好。”孙博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发现了问题,却无法解决问题。

嗯?赵桓还以为这个孙博和其他文臣一路货色,只是用流民的事,要挟他,让他议和。保自己优越的小日子。

这种小确幸的文臣,实在是误国误民。

看来不太一样。

“再有流民栖息于城墙之下,就用吊篮把流民吊到城中……”

赵桓停住了。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些流民到底为何成为流民?

金人南下抢劫粮食是一方面,掳掠人口也是一方面。

既然这些人成为了流民,就是他们对金国而言,已经根本没有价值。

这样的人,对大宋有价值吗?

“流民身无长技,入城恐有事端。其中人员庞杂,忠奸难辨,正值兵戈抢攘。陛下。”孙博这才说出了为何他不知道怎么办的原因,实在是这些流民,身无长技。

说白了都是些废人。

“赵英,去找李纲、种师道。沈从、蔡攸过来。”赵桓对赵英说了一声。

他在心里想着对策,对流民弃之不顾?

他做不到。

但是正如孙博所言,流民入城,对现在的城内的治安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他在心里打着算盘,等待着朝中大臣的到来。

五日才一次常朝,这些人也都刚起无事,都没吃早饭,就被赵桓叫到了一起。

“孙博,说一下情况。”赵桓说道。

“臣昨夜读丘浚《感事诗》,有郭京杨适刘无忌之语,于市人中访得无忌,龙卫兵中得京。好事者言京能施六甲法,可以生擒二将而扫荡无余……”孙博说着。

“停!”赵桓喊了一嗓子。他越听越不对劲,自己是让他说这个事吗?

在他心里这封建迷信比流民之祸,还要严重?

孙博疑惑的看着新帝,难道不是说这件事?

“说流民。再说六丁六甲天兵天将之类的胡话,把你拉到御街尽头砍脑袋!”赵桓生气的说道。

“流民愈多,前几日还是三五个为一群,现在已经四五十个人为一群,栖息于墙角,想要进城而不得。复南下而去……”孙博说着这件事的难处。

李纲想了想说道:“官家,流民入城,先测忠奸。吊篮入城,只能一时权宜,流民愈多,恐力有未逮。金兵袭扰流民,也是麻烦事一件。其根还在这只深入我大宋的完颜宗望部,解决掉他。才能收拾河山。”

李纲的思想很冲,但是符合赵桓的想法。

孙博再次诉说流民惨状之时,已然不能自已,痛哭流涕,不断的用着衣物,擦拭着眼泪。

种师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从种家军进了城以后,就很少在任何事物上表态,他现在是汴京城中最强的军事力量,但凡是说话,就有携威逼迫皇帝的嫌疑。看着孙博摇头。

“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哭死到董卓否?”李纲生气的说了一句。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李纲不满这种阴柔之气已久。

嗯?这里面又有董卓何事?

【东汉末年,董卓弄权,司徒王允庆祝生日,召集老臣饮酒作乐,酒行数巡,王允忽然掩面大哭。】

【众官惊问曰:“司徒贵诞,何故发悲?”】

【允曰:“今日并非贱降,因欲与众位一叙,恐董卓见疑,故托言耳。董卓欺主弄权,社稷旦夕难保。想高皇诛秦灭楚,奄有天下;谁想传至今日,乃丧于董卓之手。此吾所以哭也。”】

【于是众官皆哭。坐中一人抚掌大笑曰:“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董卓否?”】

【允视之,乃骁骑校尉曹操也。允怒曰:“汝祖宗亦食禄汉朝,今不思报国而反笑耶?”】

【操曰:“吾非笑别事,笑众位无一计杀董卓耳。操虽不才,愿即断董卓头,悬之都门,以谢天下。”】

【曹操手持七星刀,刺杀董卓,被董卓在镜子中看到了曹操手持利刃的样子,刺杀失败。】

【曹操一生并未称帝,墓碑非魏王之名,而为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

赵桓这才知道,原来这李纲说的是曹操之事,而非董卓。他有些混乱了……

……

老子一个理工狗,谁知道你这些典故!谁知道李纲这是什么意思!

赵桓听到大皇帝系统的解读尤为不信,他怎么还是觉得李纲在说种师道?

这些文人,弯弯绕绕不要那么多好不好!

就不能说点人话吗?

蔡攸脸色数变,沉默许久,说道:“陛下,臣依旧坚持认为议和。等金兵退了,再整顿国事。”

“励精图治才是正途。西军辗转数万里,先从西北秦凤路拔营北上,在辽国打了几场硬仗,再到方腊平叛,将方腊为害数路的叛乱平息。再转战数千里,与辽军酣战燕京府。”

“刚刚回到秦凤路的西军还未整顿,再勤王来到了汴京。陛下,西军不是铁打的,这数万里的转战,如果在战阵中再损失十万忠于陛下的种家军,再有祸事,国将不国,陛下!”

角度清奇的劝和,蔡攸所言句句属实。

转战数万里的种家军已经精疲力尽,如果十万种家军再次损失,大宋西军像折家军、刘家军又听调不听宣,现在维持着表面臣子。

再有什么祸事,真的国将不国!

果然啊,文官头子和那些文官迥然不同,连角度都如此奇特,论据充足。

那怎么办?议和?

第五十一章 流民南下

“蔡少保觉得应如何应对城外流民?”赵桓想知道这帮文臣的想法。

蔡攸摇了摇头,说道:“民受朝廷恩惠,应当死于王事,贪生怕死之徒,救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赵桓算是彻底理解了,什么叫做精致利己主义。感情死的不是你啊!他心中刚刚升起一点这货还蛮有才的想法,彻底消失不见。

种师道一言不发,李纲要说的说完了,蔡攸的主意有用不到,事儿转了一圈,还是要赵桓拿注意。

这是说到底,还是钱粮的问题,现在国库没钱,只能皇帝想办法了。

赵桓思忖了片刻说道:“不如这样,让流民进城之后,先洗漱一番,毕竟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恐怕会有瘟疫。”

“李纲,让流民在军器监帮工,每做一天工,就给一天的口粮。如果无所事事,恐生事端。国难危机,帮工亦可缓解一些匠作的疲劳。具体的事务,孙博负责吧。”孙博是个想把事做好的人,忙起来,就不会考虑郭京这种迷信的事了。

李纲想了想说道:“以工代赈?是不是仅限制与军器监?”

赵桓一愣,以工代赈的这个思路来源于他浅薄的历史观,他也不想这些流民闲着。

他只知道一个罗斯福在二战前夕干过这事,对于恢复国民经济效果很强。

只是李纲这么一问,他开始认真考虑这个事。

大宋流民怎么可能仅仅是汴京城下这一小撮?

金人南下的结果,战争的创伤,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愈合?

李纲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战争获胜,如何恢复战争的创伤,现在已经可以考虑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赵桓觉得自己有点膨胀了,金国还在自己门口,伺机而动,自己就考虑起来战后各种事务了。主要是金兵很难攻下汴京。

对方总是要走的,黄河解冻的那一天,他这只军队只会被全军覆灭。

“建个专门的工赈监吧,孙博暂任同知……工赈监少监,既然军器监有活,就让流民在军器监做工,如果城防上需要,也可以让流民上城墙修复城防,搬运军器。”赵桓下了令。

算是把这事确定下来。

只不过执行人是孙博,手下之人如何安排,是否贪腐,自然有皇城司的察子盯着。这也是他喊沈从来的目的。

“同知?”蔡攸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声,还是被赵桓听到了!

盲生啊!你发现了华点啊!

赵桓不得不感慨,这老狐狸的鼻子就是灵敏,自己就是说漏了嘴,这货直接就听出来了。

同知这词,一般不会用监一级,少府监少监,军器监少监,将作监少监,都是少监。

这个工赈监不应该称呼同知。

他意识到不对头的时候,就及时改口,还是被老狐狸蔡攸看了出来。

工赈监在战后重建中,一定会不断的扩大,到那时,怎么可能仅仅是个少监一级的官?肯定会升迁。

蔡攸羡慕的看了一眼孙博。

这个傻乎乎的人,真是傻人有傻福。

因为办事认真就委以重任,只要不做错事,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即使未来的工赈使是李纲或者宗泽一类的人,这个孙博,也是简在帝心,平步青云了。

种师道李纲也深知新帝这句口误露出的风向,他们都看着孙博,只有孙博一脸懵的看着左右,不明所以。

自己接了个苦差事,为什么他们都如此的羡慕?

“李纲,我们去城墙上看看这些流民吧。”赵桓起身,换了常服,沈从带着一队亲从官护卫着赵桓。

一行人向着戴楼门出发,戴楼门虽然紧邻陈州门,但是护城河未被填埋,与陈州门不是一个方向。

流民从这个方向来,多数都集中在这个方向上。

赵桓登上了城楼,在五凤城楼下,看着远处三五十个成为一团的流民报团取暖。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这些流民失去了所有,他们没有任何价值。

身无长物、衣衫褴褛的女子紧紧的抱着自己孩子,但是依然抵不过呼啸的大风和刚刚降雪的天气,被冻的瑟瑟发抖。

女子的眼神中充斥着绝望惶恐和不安,看着孩子却无比的温情。

孩子脏兮兮的小脸上,只能看到牙口,浑浊的眼球,呆呆的望着天穹,似乎失去了焦距一般。

三五十个一群的流民,缓慢的向着城墙靠近着,一声马嘶长鸣,高头大马的金人突然窜了出来,向着流民发起了冲锋,引得惊叫连连纷纷躲避。

金人大笑不止,手中马鞭摔了个响哨,再次向着人群冲锋而去,似乎戏耍这些流民成为了他们的娱乐项目。

金人手中马鞭高高扬起,用力的甩在了那名形如枯槁的女子身上,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伤痕。

而金人扬起高高的马蹄,用力的踏在女子身前,吓得女子又用力的向后挪动了几步,以避开马蹄的践踏。

一阵阵马嘶长鸣,一个个金人骑着高头大马对着流民发动了冲锋,他们的笑容在清澈的晨阳中荡漾着。

赵桓目测了一下距离,大约有三百米左右。这在床子弩的范围之内。

“李纲,射杀那些骑兵。把这些流民救下来。”赵桓说道,他的内心已经充斥着怒火。

“早就在做了,官家。”李纲说道。

床子弩的上弦时间很久,瞄准也需要很久的时间去做。

在第一个骑兵开始戏耍流民的时候,李纲已经命军都指挥使上弦床子弩了。

金人骑兵撵着流民们跑了一段时间,变得无聊,这些流民消耗了最后的力气,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

猫戏耍耗子,也要耗子配合才行,这些流民已经没有逃跑的想法,只求一死。

流民已经跑了很久,他们早已经放弃心中的想法了,活着早就成为了一种奢望。

金兵举起了手中的刀,这些流民作为汉贼军太过瘦弱。

做劫掠人口、样貌不够出众、身段不够好,到了金国也不好卖。

所以,他们的唯一价值是被杀掉,释放金兵军旅生涯中的戾气。

箭矢呼啸的声音再次响起,这种声音鼓噪着如同长啸一般,震得耳膜都是疼的,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闪电一般,向着金国骑兵射去。

巨大的枭首箭划过了天际,反射着晨阳灿烂的日光,掠过金人的人或者马。

直接被巨大的动能贯穿成了两截身躯,血液四溅看起来无比的血腥,但是赵桓丝毫不觉得这些血液可恶。因为他们该死。

戴楼门城门洞开,几个马军鱼贯而出,向着流民飞驰而去,带回了流民,也带回了飞出去的床子弩箭矢。

床子弩的一枪三剑箭不好制作,如果可以,必然会收回。

“决胜战车图明天清晨之前,必须定稿,开始生产,朕要在月底之前,见到一千架的决胜战车。”赵桓满心的怒火,而这些怒火唯有敌寇的血才能熄灭。

赵桓的语气无比的冰冷,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作为一个看客,冷静的做各种选择,直至看到如此血淋淋的一幕,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作为一个看客。

他是赵桓,这片土地上的主人,自己的臣民正在铁蹄下遭受践踏,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让他内心无比的焦虑。

“陛下,流民已经带回。共三十二……三十三人。杀敌十五人,截获战马五匹。”一个大宋马军带回了流民,就快速下马,来到了城墙上,喘着粗气。

“陛下,臣请战!必百战而不懈,虽死而无畏!臣!请战!”大宋马军军士气喘吁吁,但是依然声音如虹,慷锵有力的声音在城墙上徘徊。

无人应答,金人野战无敌。

至少在决胜战车出来以前,金人骑兵会对大宋步兵冲击实在太大了。

大宋西军六万精锐尽出,也只能击败,而无法击溃,并扩大战果,因为大宋没有多少马军。

而太原就没有了支援,只会形成拉锯。对整个战局不利。

赵桓用力的锤了一下城墙,说道:“再等半个月。且容他再嚣张半个月!”

赵桓才注意到这个马军是姚平仲,他着甲跪在地上,眼睛通红仿佛择人而噬一般。整个城墙上,军士多是这个表情。

“李纲,传令四壁守御军都指挥使,责令其在尽可能的情况下,救下这些流民。”赵桓知道这个命令有些危险,可能导致城破。如果这些流民不是宋民,他可能会待在城墙上看戏,说不定还会为金人精湛的马技喝彩。

只是这些流民都是宋民,他的内心里就只有愤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第五十二章 一个沉重的决定

一个帝王应该是何种模样?清心寡欲?无情无义吧。

赵桓自问自己做不到,根本做不到看着自己的臣民被杀,而无动于衷。他看着倒在雪地里的孤儿寡母会感同身受一样,无情才是一个帝王应有的素质。

可惜他没有。

李纲接到命令全力开动广备攻城作,昼夜不停的完善着决胜战车的图纸,赵桓也终于看到了完全体的决胜战车。

经过新的传动设计的床子弩,只需要装填手一名,发射手一名,以及绞盘手二名,而床子弩的射速,也从五分钟一发的装填速度,提升到了三分钟一发的速度。

大小也由一张床那么大,变成了只有修长书桌大小。

而一台决胜战车此时可以装配两张书桌大小的床子弩,而车上仅有8名弓弩手。

还加个了个木盖,外镶嵌铁皮,防止弓弩手阵亡。

五十五名军士也锐减到了三十名。

成品的决胜战车,第一个用的不是大宋西军的种家军,而是赵桓的真·嫡系部队,亲从官罪军,而下一指挥使是赵桓亲自任命的秉义郎岳飞。

“官家,决胜战车彻底定稿,明日就开始全力生产。官家,还有什么要吩咐吗?”李纲将决胜战车的图纸,递给了赵桓。

赵桓对战车很满意,除了名字有些中二以外。

他盯着汴京堪舆图发呆,这个城池固若金汤不假,可是太原城那边,也不知战况如何。至今还没接到任何的军报。

太原城战,才是这次金军南下的核心节点。

金兵大帐内,完颜宗望也是看着汴京堪舆图发呆,不得不感慨中原王朝守城之坚决,现在的汴京城,如同浑身长了刺的刺猬一般难啃。

大宋将士的抵抗超过了他的预期,而新登基的新帝,态度之坚决,也超过了他的预期!

“从即日起,我大宋!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此前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生生如此!至死方休!倒是十分坚决啊!”完颜宗望叹息。

他本来寄予厚望的完颜宁吉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反而告诉他宇文虚中问题不大。

那问题出在哪里?完颜宗望前所未有的迷惘。

汴京城久攻不下,完颜宁吉和宇文虚中两人归来已经十多天的时间,已经被攻破一次的陈州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又被攻破了几次!

但是又能如何?除了留下一地的尸体,他什么都没得到!

更加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大宋西军这十几天的时间里,不停的出城偷袭金兵大营,没事就放个火,要不就射一阵箭雨。

而这种频繁的骚扰,让完颜宗望闻到了危机的味道!

宋人不怯战,而勇于作战,如同猛虎试探的攻击着,试探着猎物的实力,一旦确定自己的战斗力强于对方,就会倾尽全力扑上。

他感觉到了危机!这种危机源于本能。

现在该怎么办?

大宋勤王之兵,正在陆续该来。

他的军队斥候,已经与勤王军的前军接触过,战斗意志薄弱,装备极差的大宋勤王军,并不难对付,而且有很多都是土匪之流,毫无与军队的作战经验。

不过这不是他对勤王兵的小看的理由。

数量庞大的勤王兵,数量越多,战斗力越强,集结百万之众,一股脑冲过来,踩就能把他这两万五千的精兵给踩没了。

汴京是根硬骨头久攻不下,勤王兵只会越来越多,汉贼军这数日攻城,已然消耗殆尽,而他携带的两百架投石机,也消耗了近一百架。

这些投石机都是从燕京府缴获而来。

还有让他无比气恼的事云车数量也变得极为稀少。

攻下汴京,已经是痴人说梦。

但是他不能走。

因为他一走,汴京城内的六万大宋西军直接前往太原,就会直接压垮完颜宗翰的军队!甚至连军事重地,大同府都有可能让与宋人。

到那时,金国再想下嘴咬宋国一大口,难上加难。

他得知种师道六万精锐尽在城内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这个新帝的魄力简直超过了常人的预料,让边军进城,不怕自己的脑袋被剁下来吗?

他从邓圭手中得知,大宋新帝居然放边军入城,只能赞叹他的魄力!

该怎么办?

完颜宗望的内心极为复杂,来到了中原王朝的都城之下,居然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打一波,水磨一般,金兵已经失去了攻破城池的机会。

现在他连围困汴京的军队都没有了,只能看着汴京不断接收来自北方的流民,而无可奈何。

仅仅如此,他还会选择继续驻扎在汴京的都城之地,毕竟自己这只三万人的精锐,驻扎在敌国的心脏位置,随时可以给予致命一刀,战略意义更加重大。

但是,大宋军队有了新的花样,他现在的军队,根本无法接近汴京城三百步的范围,否则就会被点杀。

大宋的床子弩的精度居然每天都有巨大的提升,这让他极为的震撼!

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了如此奇效?之前床子弩的命中全看老天爷赏脸的床子弩,突然变得精准起来!

要知道在此之前,床子弩的精度,超过两百步左右,命中都是非常随缘。

但是现在这个距离进一步扩大,三百步,攻城冲锋也足够大宋进行两轮齐射了。

邓圭的情报里显示,大宋新帝仿佛是一个发明家,军器监好像倒腾了新式装备,却又无法得到更多的情报,因为每天都有车队送进皇城。蒙着巨大的黑色的帆布。根本看不清楚详情。

而邓圭称皇城里埋下的宫女情报线,全都断了。上一指挥沈从的大力整治之下,现在的皇宫,已经比以前更加严密了。

那黑色的帆布之下,到底是什么?他不想试探。

中原王朝曾经在秦汉时期率先装备了马镫、弓弩、铁器,对匈奴形成了绝对的压制进而尽灭匈奴。

而唐帝国更是率先由唐帝国世宗太宗皇帝装备了具装骑兵,玄甲军冠绝天下!

八百具装骑兵冲击十万大军,屡屡发生,更是近万人灭突厥十万军队,名扬天下。

对于军事战术上的东西,他自问北方民族并不比中原王朝差,但是多次被灭族的北方民族,缺少的恰恰就是装备,以及作战体系。

他犹豫了额很久,对着汴京漆黑的城墙,叹了一口气。知道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

他决定连夜撤退到了大名府,然后转进到邢州,再从邢州进入太行山之中,过马陵关,进入太原府。

加入对太原府的决战,如果太原城大胜,两军和于一处的金兵,再次进逼汴京。

只有六万精锐的大宋,完全无法阻挡金兵,届时可一战定胜负。

甚至可以灭掉宋国!

如果金兵未能在太原城大胜,退守大同府,可保主大同盆地,对金国意义重大。

最关键的事,他不想用自己的军队做任何的实验,完颜宗望部,这是他的嫡系部队,失去了这些军队,他在金国将失去所有的话语权。

到那时,他的敌人,绝对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吃干抹净!

他试不起。

“希尹,传令下去,今夜布裹马蹄,撤回黄河北岸,然后直奔大名府。”完颜宗望非常沉重的做了这个决定。

如果在邢州处无法进山,进入太行山,深入河东路,无法驰援太原,就必须绕道而行。

回到燕京,过居庸关在转道进入云州,再至大同府,再往太原而去,这一路绕行,大约要四个月的时间。

而从邢州,进入太行山脉,支援太原,仅仅需要一个月的行军!兵贵神速啊!进山的路只有两条,速度慢一点,他还是直接从山海关回辽东好了。

他的野心很大,在攻破陈州门那一刻!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灭国的希望。

可是后面的大宋军民以血为城,将金兵赶出了城门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没有独立攻破汴京的能力,一直留在这里,完全是想试试那丝不可能中的可能。

但是好像上天并没有垂青自己,反而大宋军越来越强了。

完颜希尹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或许他比完颜宗望更加清醒,在汉贼军被大宋西军用猛火油驱赶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次必将无功而返。

袭营之时,金兵大营只有死士,如此精准的执行了袭营计划的大宋,完全不是他之前认为朝纲不振昏君当道的大宋。

只是他无法劝说完颜宗望,因为完颜宗望的野心已经写在了脸上。

“我这就去通传各部。只是完全没有必要悄然离开,大宋军缺少马军,追杀不及,完全无碍。”他在军营里,他会完全听从完颜宗望的命令,而不是自以为是。

“我自有计划。”完颜宗望回答了一声。

……

赵桓是被赵英推醒的!

他揉着略有些朦胧的眼睛,听到了完颜完颜宗望悄然离营的消息,目瞪口呆。

这就走了?不再过几个回合的招了?

赵桓不是受虐有瘾,没见过血的军士根本不是军士,种家军还好些,但是城头上那些禁军们,就差了很多意思!

而这十几天的时间,汉贼军不断冲击陈州门,守城的禁军,也在战阵中不断的磨练着自己,终于有了几分军人的意思。

而且多次组织夜袭,也起到了一定的练兵作用。

这就走了吗?

“宣种师道!李纲!沈从!岳飞过来!连夜追击!传令宗泽!全军跟上,占据前往大名府的要道!沿路袭扰对方”

“决不能让完颜宗望部先一步到达邢州!前往太原支援!”

赵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第五十三章 杀不杀呢?

士气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赵桓完全无法理解的玄学。

敌人在自己家门口摆开架子的时候,他只能被动防守,稍微乱动,就有可能导致汴京城破,国破人亡。

但是敌人离开之后,决战与野外,他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甚至连将士都会不那么束手束脚的打仗了。

士气大增。

沈从和岳飞两人,自然是最先到的文德殿,他们就住在皇城里,听闻完颜宗望部离开,沈从的心情格外的畅快,长啸一声就到了文德殿。

岳飞前脚跟后脚到了文德殿内,脸上喜色也压抑不住。

李纲是第二个到的,他气喘吁吁的先贺喜了一波,毕竟这块压在汴京城的这股精兵,限制了大宋的军士调度。

而种师道,却是最后一个到文德殿,推他进来的居然不是明黄色铠甲的亲从官,而是黑色铠甲的亲事官,这让赵桓有些意外。

“官家,大宋西军已经全部离开了汴京城内,驻扎在了完颜宗望部的军寨之中。走的匆忙的完颜宗望,没有烧毁营寨,在军寨中,未发现康王的踪迹,只找回了李邦彦。”种师道不紧不慢的说道。

赵桓先是皱眉,然后眉头一展,明白了为何种师道在没有任何调令的情况下,离开了汴京城。

这是大宋西军进城后,种师道第一次发言,之前他都是一言不发,完全遵从赵桓的任何决定。

种师道害怕君臣生疑,在这种几近亡国的关键时刻,如果君臣生疑的后果,就是亡国。没有第二个选项。

哪怕是这一次完颜宗望无法攻下汴京,但是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而赵桓自问,心里都没有一点害怕种师道突然兴兵进宫,剁了他的脑袋,自己登基?

他当然怕过,不过这一切在大宋西军出城之后,就没有任何的疑惑。

但是大宋西军出城后,赵桓想到了那六万多的禁军,又开始头疼,失去了只能的禁军,是否忠于自己?

厢都指挥使的姚平仲毫无疑问是忠诚的,他手下的一万人,可以不用太过担心,只是剩下的五万人呢?

自己诛杀了两个文臣,借势而为,现在这群文臣会不会在其中做一些文章?

完颜宗望部撤军带来的喜悦,冲淡了一些。

赵桓也是头疼。

这帮文臣不会携禁军逼宫吧!

种师道看到了眉头紧蹙的赵桓,脸上挂着老迈的笑容说道:“殿前禁军三万人马也被我带出了城。现在禁军仅有的三万人,还是姚平仲率领了一万。再加上三千亲从官,六千亲事官。”

他做事,怎么会留下尾巴?

大宋禁军虽然成事不足,但是绝对的败事有余,怎么可以留给文臣这么多的军士力量,来抗衡赵桓?

姚平仲那一万禁军,可是见过血的,在城墙上与汉贼军厮杀了数日,又多次参与了夜袭,不管是战斗素养,还是战斗意志,都远超其他禁军。

而其中至少上千人,曾经参加过陈州门守卫战,那可是一场结结实实的硬战!

亲从官、亲事官本来就是精锐中的精锐,再加上姚平仲的一万禁军,人数旗鼓相当之下,文官控制的两万禁军,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而且两万禁军真的被文臣完全掌控?这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中书舍人李擢的表现,军卒又不是傻子,能给他们卖命?

赵桓看到了李纲,才意识到在种师道的一顿操作之下,他的人不仅仅掌控一万禁军和三千亲从官、六千亲事官,还有武库这种要害的位置。

种师道啊!忠臣啊!

赵桓叹息,种师道七十五岁高龄,从秦凤路,陇右都护府跑到汴京,长途跋涉而来,进城之后的他一言不发,唯恐君臣生嫌,金兵退去后第一时间出城,还带走了一大批用之无用,反而可能埋雷的禁军。

“朕决定追击金兵!前有宗泽拦路,后面种少保的西军撵着,前后夹击,一举击溃完颜宗望部,哪怕是无法全歼宗望部金兵,也要战而胜之,让其无力支援完颜宗翰!”直到这个时候,赵桓当初的想法,才完整。

夜袭驱散汉贼军,防止其攻城。

后西军进城,赌博一样,让西军成为自己最大的依仗,完成对朝堂的控制和对文臣的威慑,用守城来锻炼禁军。

拖延半月,拥有新弩的大宋西军击溃宗望军,并且驰援太原,如果宗望撤退,则决战与野!

如果宗望与宗翰合兵一处,太原就太危险了。

“官家,完颜宗望撤退时,留下了三万余汉贼军,和大约三万人的俘虏,皆为妇孺,该如何处理?”种师道在西军出了城后,说话多了起来。

赵桓稍微权衡了一下,说道:“汉贼军全部充作马夫,负责大军粮草的运输,妇孺归入工赈监,作坊、城墙修缮,道路拓宽,房屋修缮这些活儿,都可以派给他们。”

“这次不仅是管饭了,可以多少给些工钱,让孙博递个札子过来。先资出内帑吧。”

国库里跑老鼠,钱都被赵佶带到江南去了!这家伙,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钱财。

“大宋西军连夜开拔,紧随金兵其后,虽然金人多为马军,但是其携带了大量的辎重和劫掠的金银财宝,速度不见得比西军快到哪里。”赵桓说道。

失去粮草的军队根本不是军队,失去粮食的金人,就像没了牙口的老虎,如果金兵丢了辎重转进,那就是宗望石乐志了。

“臣领命。”种师道说道,他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当然不可能亲上战场,种家军现在的军都指挥使一共三名,一人统制两万兵马即可。

岳飞左右看了看,说道:“陛下,臣请战!决胜战车多是在亲事官中训练,西军精锐,但对战车之法不太熟悉,臣愿领罪军,前往前线作战。”

岳飞这个决定完全是基于对部下负责的想法执行。

罪军,这个词好听吗?显然不是。

这些亲事官真心谋反吗?

被赵楷和当时的下一指挥裹挟着进了皇城,好多人把手中兵器丢入河中。

赵桓默然……

这六千人的亲事官,他的内心的想法,是全部诛杀。

谋反一罪,没有哪个君王可以宽恕。

之前赵桓的内心一直在犹豫,完全是因为屠刀一举,人头六千颗,对他的心理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些。

而且当时金兵围城,杀卒影响士气,所以一直关着。

现在金兵退去,应该是彻底处理亲事官的这个老大难了。

所以种师道被一个亲事官推着进来的时候,赵桓就有些意外。

现在这只六千人的精锐部队,如何是好?

他现在非常缺人,这种精锐杀之可惜,不杀恐怕无法威慑天下反叛之心。

正在赵桓犹疑的时候,孙博突然急匆匆的从殿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拿着一个札子说道:“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太上皇在应天府再次亲政了。”

“太上皇东幸亳州,大臣权贵不闻恤国家难者,皆乞扈驾,将家属从。其余百官家属去者,侍从自尚书而下逃遁者,如张权、卫仲达、何大圭等五十六人。童贯、蔡京、朱勔等人皆在身边。”

“陛下,太上皇还阻拦了各地勤王的士兵,皆归于太上皇,控弦近百万,而东南之地,沃野千里,郡县千百,中都百需,悉取给焉,太上皇已然自立新廷,陛下,如何是好?”

赵桓早就知道这个赵佶恐怕会另立朝廷,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说是去蜀中,还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南方自立朝堂了。

啧啧,这个赵佶,真是有趣!转进如风啊!

孙博将札子抵了上去,说道:“太上皇做诗一首,请陛下过目。”

“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馀。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赵桓念了念。

这个赵佶,这诗写的不错,就是太不要脸了点吧!

第五十四章 十六字方针

和泪写回书?回书呢?我怎么没看到!

赵桓对赵佶的下限更理解的几分,这个家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他现在没空搭理这个家伙,金兵在自己的地盘上呢,不赶出去,寝食难安。

反正现在江南在赵佶手中,等到收拾完金兵,再平定国内之事也不迟。

浅显的历史常识,告诉他,攘外必先安内是不可取的。这样做的都下了海!

赵佶这头,赵桓可以保证这家伙在搞清楚情况之前,不会贸然挥兵北上,但是金人那边,破了太原,过晋中、长治、晋城长驱直入。

亦或者金兵绕道潼关,整个战局对金国就太不利了。

一个月的时间,合兵一处的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就能再到他的都城之下!

罪军的问题,现在可以解决了。

自己缺人啊!

连个制衡亲从官的兵力都没有,砍掉这六千大好头颅的结果,倒是可以震慑叛乱。

可是现在叛乱已生!

赵佶的再次亲政,他的复辟其实就已经是叛乱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根本没有。再砍这六千颗脑袋有个卵用?

反而不如把这六千精兵撒出去和金人杀个你死我活,赢了,自然一切好说,将功赎罪,赏赐恩典肯定不少。

输了,也不会太心疼。

“岳飞听令,任你为都军指挥使,统帅罪军六千人,跟随种少保前往邢州一带阻拦金兵入河东路!事先说清楚,此战过后,罪军奋勇,无论胜负既往不咎。倘若罪军阵前退缩,格杀勿论。朕再给你找些军队训练即可。”赵桓如此决定。

岳飞是忠臣毫无疑问,其打仗的能力堪称帅才,罪军胜有功,败无错。

先给他定个基调,否则未来升迁不利。

李纲看了眼岳飞,这个宗泽推荐来的五郎,简在帝心,兵败将岂能无错?只是亲事官罪军实在是比较特殊。

种师道点了点头,同意了赵桓的做法。

事实上,亲事官都是铁打的汉子,都是大宋的精锐,有不少西军的人,如果就这样被砍了,着实可惜。

叛乱之罪,自古无赦,赵桓这个肚量,再次让种师道一行人刮目相看。

暴虐杀同母兄弟丝毫不手软,机敏怼的朝臣无话可说,仁义心怀百姓让流民入城,勤勉自亲政以来,一直长居在文德殿,手不离书。

从谏如流,对于大臣所言,每一个人说的话,都认真思考。未曾因为对方位卑权轻而忽视,现在又多了个宽以待人,颇有明君之相。

赵桓知道种师道的内心想法,简直会笑的合不拢嘴。

大部分的新世纪青年都是这个三观好不好!哪里有什么特殊?

“陛下仁德!”几位朝臣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山呼海喝的本事,倒是显得无比整齐。

难道是作为大臣的基本技能?

赵桓想了想说道:“命河北制置使宗泽,全力配合种少保的围剿行动,不求杀敌,但求阻拦对方。”

“告诉他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不要正面接战,他那些义士都不是正规军,根本打不过。”

“不知道,种少保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种师道皱着眉,好像全没有听到赵桓的问话一样,就连岳飞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赵桓看种师道发呆以为他是在思考补充赵桓遗漏的内容。

良久之后,种师道依然没有说话,反而眉头紧蹙的愈加厉害。

“种少保?”赵桓叫了一声,这是咋的了?

一向忠诚的种师道居然不回自己的话。这是犯迷糊了?

“官家,敢问这十六个字,出自哪里?”种师道俯身说道。

赵桓随口说出的十六个字,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过去很多想不通的敌强我弱的战法,被这十六个字言简意赅的总结到了一起,简直是以弱胜强的不二法门!

这十六个字来自哪里?赵桓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来自后世一位卓越的军事家。

这怎么解释?

【大宋绝密·不可外传解君愁。】

【你无法解释这十六个字的终极战争哲学奥义,但是这些久经军阵的将军们不是不懂。此处十六字方针,有相关参考文献高达887篇。而由创作人本人撰写的《军事文选》更是高度概括总结了这方面的内容。诚惠成就积分1分。】

我有积分吗?赵桓记得自己好像已经把积分兑换干净了。

【在你熟睡时,完颜宗望退兵,你获得成就——惊退敌军,因为你捣鼓的决胜战车不得窥全貌,完颜宗望看攻城无望,唯恐你的新发明给他带来巨大的伤亡,选择撤退。获得成就积分五分。】

兑换吧。

赵桓决定密制一份《军事文选》给这几个人看看。

他感觉自己的袖子一重,就翻开了自己衣袖,先打开看了看大皇帝系统出版的《军事文选》。

非常符合当下的环境和语境,读起来没有任何违和感、系统出品的军事文选,更符合现在的情况。战术总结极为到位。

妙!

复刻我记得不要积分吧。给我也整一个。给岳飞也整一个,给李纲,宗泽也整一个。赵桓对着系统说道。

赵桓觉得自己的袖子又重了几分,掏出了几份一模一样的书,对着几人说道:“且上前来。”

“这十六个字出自这里。”赵桓拿着几本《军事文选》神秘兮兮的说道。

“著作者:***?”岳飞翻开即目不转睛的看着出了神,这是一本神奇的书和他的种种还未成熟的观念有着绝妙的契合度。

【有一则笑话:话说岳飞死后,见到了昊天上帝,昊天上帝表示同情岳飞的遭遇,问岳飞,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怎么做。】

【岳飞已经全然明白了自己成功之处和失败的节点:说道: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严明军纪,是军队战斗力的保证!】

【连结河朔!广大百姓才是最重要的抵抗力量!只有联合所有能联合的一切力量,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要组建自己的军队,而不受封建忠君的思想,处处受制于人!不对投降派的国君抱有任何幻想!】

【昊天上帝最后问一个问题,如果你必然亡国,你希望亡再谁手上?】

【岳飞说道,宁亡于人民!昊天上帝随意的挑了个地方,说道:好,你可以投胎了,这次你在湖南,好好干吧。】

【结果大家都是知道的。】

赵桓一脑门的黑线,虽然黑话不少,可是他还是看明白了这个笑话的由来。

岳家军真的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样的军纪应该很难把控才对,这是如何做到的?

【绍兴六年岳家军第二次北伐时,留守收服失地的军队,因为军粮不继,共约四百名军士饿死。】

【韩顺夫“辄扎营解甲,以所掳妇人佐酒”被杨再兴砍了。后来岳飞得闻此事,“尽诛韩顺夫亲随兵”以儆效尤。】

【最关键的是岳飞很会做买卖,屯田和回易做的棒棒哒!给部下钱多粮多,除了自己十万岳家军用,还可以支援给河北等地的义军,所以岳家军没必要抢。】

【而且查贪腐极为严苛的岳家军,或者称之为御营司禁军——神武后军的开支是可以查账的,不管是刘錡、吴玠两兄弟、亦或者张浚、韩世忠的账目都是不能查的,一查就火灾。这也是岳家军军费富足的最主要的原因。】

【这几个人中,张浚最能搞钱,“行在盖起太平楼”“只见张郡王在钱眼内坐”纵兵下西洋做海贸,赚的钱怕被偷了,把银子铸成“没奈何”大球防止被盗。着实可笑。】

赵桓这才意识到,自己给了岳飞一样什么东西,岳飞加湖南人的战争思想,不知道能够碰出怎么样的火花来?

要是哪一天自己控制不住岳飞的话……

要不要让他领着精兵,打下来欧洲十六国做封地?岂不妙哉?

第五十五章 战争还未结束!

赵桓非常及时的止住了自己的幻想,现在金兵还在自己的河东路晃荡,不是做梦的时候啊!

他非常确信,放岳飞出去打仗远远好过于在自己的大内做个下一指挥。

而且这一批是罪军,根本没有幸进那一说,无论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这个时候,赵桓不得不感谢一下宋的官职,官职,差遣,虽然这种冗杂的官职,导致了官僚机构重重,人浮于事,冗官无数,但是也在任职的灵活性上,大有可为。

表面上,岳飞还是秉义郎,但是打完这仗,功转多少职责,完全看岳飞在沙场的表现了。

至于制衡沈从,完全不用自己安排人手,自有梁世成这个三衙的都指挥使做牵制。

赵桓对这份调度还算满意,各方面虽然做不到尽善尽美,但是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

李纲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札子说道:“军器监监丞刘益看完官家所赐的书籍,写了一本《射击诸参》的书来,官家,禁军使用效果不错,命中大大提高,在改良版的床子弩上运用良好。”

“太原有无数的投石机,遣一名快马,连带着新发明的瞄具,和此书送往太原城?”

几何原本并不厚,其理论并不是多么深奥,以数学家著称的刘益,看懂这本书,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这么快运用到了实际上,赵桓还是大喜过望。

而且直角三角板,量角器,几种图的数学工具,应用到了床子弩和投石机这些装备上,完全是质的提升。

赵桓稍微翻动了一下刘益的这本射击诸参,觉得写得还是有些深奥,武将能文能武的毕竟还是少数,如果能写成大白话就会好更多。

但是将领多有参将,读懂此书问题不大,用到实际问题不大。

“准。”赵桓说道。

沈从从怀里拿出了一份信说道:“还有太原府诏抚使张孝纯与副制置使王禀以蜡书告急,蜡书在此,请官家过目。”

“金人虽在城下,无能为害。太原自古雄藩,城坚粮足,加之兵勇。我非不欲出师,当俟金人粮尽气失,将骄兵惰,乃候援兵附近,内外相应使胡骑匹马不归,上为朝廷报复,下为军民等血属!”

赵桓打开了第一份书信,是张孝纯,大体上赵桓还是看懂了,就是拒不出战,实在是打不过,所以守城等待援助。

而王禀的书信就要比张孝纯的书信更加直观一下。

“太原城方四十里,守御甚坚,百姓自十五以上,六十以下,皆籍为兵。屋舍皆拆,去壁,令所在相通,贫富均食如一。相持半年。救兵不至,粮食既尽,若援军久而未至,届杀老弱饷军,死国。”

“人众粮乏,三军先食牛马,骡次。烹弓弩筋甲,百姓煮浮萍、树皮、糠籺。以充腹。次即妻,男将毙,虽慈父义夫,无不亲食其肉,不暇相易。”

“张孝纯多又投敌之意,又召诸监司议和,率五百刀斧手,拜谒知府,遂取兵权,虽权宜之计,万罪难赎。”

张孝纯准备变节了吗?赵桓不知道其中的腥风血雨,但是这大约半年的时间里,王禀守城守得何其艰难!

“金人曾言:城中困矣,梯登城,守者皆不能运动,城若破,则纵兵入城,无问老幼皆杀之!焚烧屋舍!夷其城郭!太原自此恐邱墟矣。”

赵桓早就听闻完颜宗翰曾经下达了十日不封刀的传闻,今日得到了王禀的消息,心中真的是百味陈杂。

这种时候,仅能希望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能够快点走到太原城,驰援太原了。

赵桓郑重的放下了两封书信,说道:“诸位,刚才听到的是太原城战,已经守了将近一百多天的太原城,岌岌可危。”

“完颜宗望部,即使无法剿灭,也必须使其绕道燕京府,过居庸关,前往云州,再往大同绕路!若从邢州入河东路,太原城不日即破,军情紧急,有劳诸将了。”

“得令!”几个人的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丝毫没有了刚听闻退兵时候那种兴奋,这场战争,还未打完。

种师道出了东掖门,又出了外城,走到了完颜宗望的废弃营地。

他在营地里找到了自己三个厢都指挥使,提醒他们此战的要点。

岳飞提领自己六千罪军,皇城内出发,先前往武库,领取了诸多武器辎重,出戴楼门,前往种师道军营会和。

李纲连夜写了几封文书,递给了快骑,着其送往黄河北岸的宗泽军营,让其前往邢州。

晋中旁边就是入太行山的山道关隘马陵关,而邢州有一座小城名为月牙城,只有五千余人防守,是从华北平原入太行山必经之路。

而马陵关,下有二十四道隘口,山高水深不假,但是每一个关隘只有一营的守军,每一隘口仅有五百人,是远远不够的!

这一处马陵关就是这次阻拦完颜宗望部的重要据点!其身后就是和顺,过和顺可直至晋中,直达太原城下!

李纲尽量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月牙城的的重要性,在完颜宗望北归的这条路上,只有邢州月牙城可以直达太原。

之所以如此断定完颜宗望不会走别的路,是因为再往北只有赵州还有路可以通往太原,但是那条路上有天下皆知易守难攻的娘子关。

从那里过,只要娘子关五千守军不是猪,都会让驰援的完颜宗望损失惨重!

这与完颜宗望的战略冲突!

不管是赵桓还是种师道,亦或者是李纲岳飞等人,都断定完颜宗望去驰援完颜宗翰而不是回辽东的原因,就是完颜宗望的雄心未泯!

他的野心还在支撑着他,否则走的时候,就不会留下妇孺那些俘虏,留下三万汉贼军,而是带着一起北归。

这很好判断。

他又修书到晋城、长治、林州等地,着其加强戒备,防止完颜宗望部忽然从这里进河东路。

山西之战,不容有失啊!

李纲挠着花白的头发,回忆着新帝所赐下的地图中的重重要道,确定万无一失,才将信件送了出去。

岳飞发现决胜战车的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粮草辎重堆放到车上就行,这车即是作战工具,又是运输工具,一举两得。

岳飞罪军的出发速度比种师道的速度还要快上半个时辰,他率先出发,追着马蹄印,追击敌人。

“傅选,你带八百人,骑马作为斥候,四处巡逻,找到敌人踪迹后返回。”岳飞叫来自己的副官说道。

此人乃是自己的同乡,当初选拔亲事官时,两人都入选了,只不过岳飞当时需要回乡为父亲守孝,就没了他的亲事官名额。

现在,故人相见,却是物是人非了。

马是西域正经的高头大马,乃是种少保临行前借给他用的。

没有马匹的军队,行军斥候、通传消息都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这八百匹马,算是岳飞借过来用的。

六千人的军队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统领,他倒是没有感觉多么不趁手,而且军伍士气极为高涨。

这是一个堂堂正正活命的机会,也是给家人活命的机会。

贼配军叛乱的后果是什么?

夷三族。

既然新帝给了机会戴罪立功,他们自然会把握这个机会。

而且这六千的决胜军的行军速度,大大的超过了他的预期,本来都是步卒,他以为会很慢,结果比他预想的更快,因为斥候快马回禀,居然找到了完颜宗望部。

不足十里。

怎么会这么近?已经出发了一天的完颜宗望部怎么会如此缓慢?

“刘经,率五十战车左翼,张宪,率五十战车右翼,王贵,率五十战车前锋,行军过程阵型不散,既然我们抓到了对方的踪迹,对方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我们,防止对方伏击。”岳飞总觉得有些不妙。

ps:接下来的章节,岳飞和完颜宗望的行军图已经做好了,等我标注好之后,就传到评论区的置顶帖里。

现在置顶帖里有之前的行军图,大家可以先食用一下,需要电脑端操作,复制网址才可以。

第五十六章 被刺杀的沈从

如果岳飞仅仅是感觉不妙的话,沈从现在的处境是大大的不妙。

他的左肩膀上中了一箭,来自黄桦弓的弓箭,大宋禁军的制式装备,长约一尺的箭杆,带着尾羽,箭镞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肩膀里。

他在皇宫里,穿的常服,本来以为自己很安全,没想到亲从官里居然出了叛徒,他现在躲在一个小小的厢房的窗下,这里是太监起居的地方。

天色依然全黑,月光并不明亮,给他做了点掩护。

门外两名亲从官正在不断的逼近,沉重的脚步在门外由远及近。

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死定了。

他逃不掉,虽然在箭矢飞来的时候,他已经心有警兆,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音,但是仅仅避开了要害,如果稍微反应慢点,就是扎进了他的心窝。

在大宋皇宫里,行行刺之事!

而且行刺的还是大宋皇宫的宫廷戍卫亲从官的上一指挥,袭击的人是亲从官。

说起来,也是讽刺。

自己自问对亲从官们不薄,俸禄上自己从未克扣。

但凡谁有事,他都是鼎力相助,自问肝胆相照,可是换的却是背叛。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沈指挥,不要怪兄弟心狠,实在是梁太师许下的赏金太过丰厚!”一位亲从官高喊了一声,端着一把臂弩走了进来。

一人走进了厢房,另外一人在房门外,掀起窗户,视线并不宽敞的厢房来回巡视着。

这个开窗的动作,直接要了他的命。

一道银光闪过,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脖颈划过,直接断了气。

沈从纵身一跳,忍着剧痛,从厢房跑了出去。

笨蛋!你们的战阵都是我教的!我能不知道会有人在窗边警戒?

沈从跑的很快,当屋里的亲从官追出来的时候,沈从已经跑了很远。

更让他绝望的是,他看到沈从点燃了一只响箭。本身穿云箭上挂着一个响哨,射出的时候,会发出刺耳尖锐的响声,起到预警的效果。

后来汴京城烟花多了后,响箭上,也绑上了烟花,预警的效果变得更强,比之前的响哨更能够辨别位置。

沈从身着常服,无疑是没有预警之物!

显然是刚才亲从官身上的!

要糟!

刺客将手中的臂弩扔到了地上,快速的将身上的铠甲脱去,露出常服,想了想,拿起了地上的麻扎刀,装作刚刚看到沈从的模样!

混入了响应而来的亲从官的队伍中来。

只不过他跑的速度越来越慢,落到了最后,一转身,拐到了西华门,掏出出宫令牌说道:“奉陛下之名,出宫办事。”

他必须要快,不管是臂弩,还是亲从官的铠甲身上都有铭刻姓名,他的速度慢一分,死在皇城里的可能就越大。

他的神色有些慌张,左右张望着。

最近的军事调度很多,中书省的秘书偶尔也会半夜出皇宫,西华门的值守,并没有觉得多么异常。

正在西华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一只箭矢带着破空声袭来,狠狠的扎在了这名亲从官的腿上。

“关闭城门。”沈从在发完预警响箭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刺客会逃跑。

而且他很确定,刺客会从西华门而出。

因为宫门常闭,夜半出宫只能从西华门出。

他早就等在了这里,看到了神色匆忙的亲从官,一箭射了出去。

他并不是从神色匆忙的表情上看出来的,而是他认出了这个人。刚才刺客的喊声,他已经听出来了。

虽然亲从官有近三千余人,他不能每一个都叫出名字,但是大多数人都很面熟。

这个人说的不是官话,从口音上锁定籍贯,再小范围筛选,再根据他砍死的那个亲从官的朋友上想一下,就能得到刺客的模样。

“说说理由吧。”沈从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刺客面前,他的肩膀中了一箭,刚才在逃跑的时候,他的腿上也中了一箭,血流如注。

“去死!”刺客突然抽出麻扎刀迎面砍了上来。

铛的响声,在西华门前响起,城楼上的弓手,已经看出了不对,长箭很精准的打在了刀上,将长刀打掉在地上。

“说说理由。”沈从第一时间没有审案子,他心中的忿恨,已经超过了对职责的忠诚。

他现在以一名生死兄弟问这个刺客,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钱。梁世成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杀掉你。就这个理由。”刺客回答了一声,他看到沈从脸上的迷茫。

袖子一甩,刺客掏出一把匕首来,猛的刺向了沈从的面门。

嗖!箭矢扎进了此人的肩膀上,扎了个对穿,把刺客贯到了地上。

亲从官的弓手,再次抽出一根箭矢,搭弓满月,指着刺客。

“我不信。”沈从摇了摇头,说道:“你是相州人,家境比较殷实,家世也很干净,万般不会因为钱做出此等事来。”

这年头,钱虽然很重要,但是却也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沈从不信他为了几千两银子,刺客就能把自己卖了。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天玥。”刺客吐出两个字来。

沈从点了点头,这话才对,年轻气盛,有几分被血气冲昏头脑也实属正常。

天玥是甜水巷妓馆的头牌,也是整个汴京城的花魁。

名满京都,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平时不见客,献艺不献身,赎身的价格已经高达五百两黄金。

沈从是情报头子,自然对汴京城各种事都了解的极为清楚。

天玥并非此花魁的本名,而是化名,本名不可考据,甜水巷乃是大宋教坊官妓十六楼之一。

官妓来源成分复杂,有抄大户人家之后,女眷入籍,也有各教坊,十六楼自己从小培养。

“五百两黄金,也算是物有所值了。”沈从摇了摇头,自古温柔乡英雄冢,亲从官不是圣人,哪能人人都绕的过这个坎儿。

“指挥!”城墙上下来几个亲从官,将刺客制服,问道:“刺客怎么解决?”

“暂时收押。”

……

赵桓听到响箭的时候,就听到了门外甲胄碰撞的声音,文德殿外都是披甲之士,将整个文德殿围的水泄不通。

密不透风的防线,巨大的盾牌阴影在文德殿外影影憧憧。

“赵英,问一下,发生了什么?”赵桓也有点莫名的心虚,难道是西军一走,禁军造反?

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赵英匆匆出门,没多大会儿,有回来说道:“官家,沈指挥遇刺了。他现在在御医院提领那里,接受救治。贼人一死一伤,已被制服。”

赵桓点了点图,说道:“去御医院。”

怎么说沈从也是第一个投奔自己的大臣,怎么也是要去看看。

赵桓看到沈从的时候,他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御医院的病房地面都是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赵桓是第二次看到这个御医,名为胡元,据说世代为医,医术高明。

赵桓看着胡元将烧好的草木灰洒在伤口上。然后端上来一盆黄灿灿的汁液准备撒上去。老远就闻到一股很重的味儿。

他非常确定,这盆液体的制造者,上火了!

“你特娘想干啥!”赵桓非常不确定的问道。

看来胡元是准备把这盆轮回之物,洒在伤口之上?

他想到了这个胡远家里世代行医,保不齐驴车皇帝赵光义屁股上那一箭,就是他祖上治疗的。

细细一想,这赵光义死的冤枉啊!

胡氏家族掌握着真·屠龙术!

“箭头嵌入肉内,钳不出者,宜解骨丸,纳伤口内,外用羊肾脂细嚼贴之。觉痒忍之,极痒箭头渐冒,撼动拔出,即以人尿洗之,贴陀僧膏,可换,伤口自愈。乃是《医宗金鉴》所言,陛下,有问题吗?”胡远张口就来,一段典籍。

卧槽!当然有意见啊!意见大了去了!这是要搞死沈从,怕沈从死的太快啊!

第五十七章 现代医学的开端

赵桓忽然想到,这个胡元貌似给自己治过病!这原来的宋钦宗是不是就这样被医死的?才让自己有了取而代之的可趁之机?!

他决定打死不让对方给自己看病,防止对方获得真·屠龙者的成就。

“你懂如何护理伤口吗?”赵桓问道,不过看在胡元一脸迷茫的样子,他已经从胡元的眼里,得到了答案。

李纲的青蒿煮水曾经给过他很深的印象,所以他觉得这大宋的经验医学应该是靠谱的。

结果在这里刷新了他的三观。

“我这里有一本南丁格尔写的《护理札记》拿去读一读!然后护理沈从!”他对这900年前的经验医学彻底失望了。

直接搬出了现代护理医学的奠基人写的护理相关的书籍。当然这本札记也是经过系统的相关改良,不算难懂。

【南丁格尔,真·人间天使,人间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为了纪念南丁格尔在现在护理学的贡献,5月12日也被定为国际护士节。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克里米亚战争中,英军伤员的死亡率高达42%,南丁格尔创立了战地护士职业,前往前线,救治伤员,在科学卫生的护理下,英军伤员的死亡率从42%降低到了22%这样的数字。】

【伤员的天使、提灯女神是她的雅称。科学、专业的护理的理念,让无数人从死神的手中逃脱,这是人类第一次真正的战胜死神,而不是听天由命。】

【你的选择,没有错。】

赵桓非常满意系统的评价,对于胡元而言,护理这个词都是一个全新的词汇,世代为医的胡家,其实也非常愿意学习新的医学知识,这保证了自己的御医的地位。

不管你是谁,金人、辽人、汉人,只要是人都会生病,都会受伤,这样一本医学巨著摆放在他的面前,让他欲罢不能。

只是这人姓南,还是姓南丁?名字很是奇怪。

沈从已经止血,后面的治疗都是护理的过程。

胡元就读了几页,就感觉受益匪浅,很多以前无法理解的患者突然病情加重的情况,都在这本《护理札记》找到了答案!

“陛下,此书甚妙!妙不可言啊!”胡元捧着自己的书,爱不释手的说道。

沈从看着胡元兴奋的表情,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刺客在他放出响箭的时候,就想要迅速脱身,而不是继续追击。

完全是因为这箭伤,向来都是九死一生。

古有关公刮骨疗伤,前有太宗双股中箭,箭伤都是顽疾,很难治疗。

据沈从所知,如果未曾痊愈,需要剜掉烂肉,用烙铁烙伤口,那种痛楚,他当然不想尝试,而且死掉的几率极高。

“谢官家。”他声音比较小。

赵桓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着疑惑。他没听清楚。

一名军官匆匆跑来,跪在门口喊道:“亲从官程褚拜见陛下,刺客身份业已确认,为亲从官王贲与吴毅所为!两人供词在此,皆由步军司都指挥使梁世成所指使!已经确定,梁世成、白时中、张邦昌等人,带着些许家眷逃亡,奔南方而去!”

他之所以不进去,就是怕自己一身的秽气沾染了沈从。

南方吗?看来是投奔赵佶而去了。

赵桓实在是可惜,陈东请诛六贼那份奏表里,六贼现在都跑了,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抄了家,也能补充点国库的亏空。

先从谁来?蔡家?蔡京四次为相,家资绝对是个大宝藏!

等等……蔡攸没跑吗?

“知枢密院事的蔡攸呢?”他必须问清楚。

“城门守将未曾见到蔡攸。”程褚想了想回答到。

“去找来!”

……

赵桓为了抄哪个奸臣的家头疼的时候,岳飞也在急行军中!

“一字长蛇阵,全速前进!不要掉队!”岳飞的脸色面沉如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打探到的那只完颜宗望部的军队在干什么!

完颜宗望在掘黄河堤坝!

与汴京双塔一样高的黄河堤坝一旦被掘开,后果可想而知!

虽然黄河结冰,但是冰面下可未曾结冰,烛龙黄河失去了枷锁,会造成的怎样的惨状?

“速速回京,通报陛下!”岳飞在一个骑兵面前说了两句,让其快马加鞭回去同传消息!

“傅选放响箭召集斥候归营!准备好马具,等集结完毕,骑马先行!”岳飞一个命令接一个命令的下达着。

自己不能慌乱,如果自己都慌了,将士们只会更加没有头绪!镇定!

他不断的提醒着自己,在火把的火光下,看着赵桓赐下的地图。

这个阵图绝对比赵光义那个阵图靠谱多了!他从密密麻麻的等高线上,找到了敌人的位置!

“岳指挥,八百斥候,集结完毕。”傅选骑马走到了岳飞的身边,朗声喊道!

“人披甲!马上具!也就不足五里的距离!快步过去!”岳飞放下了地图,率先走了出去。

在能看到敌人的时候再上马,虽然速度很慢,但也比大规模的战车阵要快多了。

五里,对马力绝对是巨大的消耗!具装骑兵,都是在冲锋前才人马披甲!

五里地也就千五百步的距离,仅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走到了可以看到敌人的方向。

金国契丹奴?!岳飞终于明白了一些完颜宗望的意图,他只是想拖延追兵的速度啊!

这是一群在冬天都没有鞋子穿的奴隶兵,他们的作用只有一个殿后和搞破坏!

契丹奴手里只有一个铲子,在堤坝上奋力的挥舞着,监工的是半营的人,约两百多人在不断的巡逻着,还能看到皮鞭在空中不断的挥舞着。

“下马,步战吧。”傅选建议道。

这里是堤坝区,都是上坡路,绕道太晚了些!

而且对方掘堤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已经看到了汩汩的浑浊的水流了出来。

大堤建设不易,但是一旦决口,就是一溃千里的节奏,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绕路了!

一旦决口,其后果不堪设想!

“下马,步战!散开冲锋!高声呼喊造成人很多的假象!”岳飞同意了这个说法,并且准备伪装成主力,恐吓敌人的奴隶兵。

来之前,他还以为是金军主力,人披甲,马上具,还以为是一场恶战,没成想居然是三千的奴隶兵,这就很好解决了。

八百人点燃了多个火把,将长兵器放下,那是马战要用的东西,掏出了短兵麻扎刀,开始了步兵接触战。

战斗顺利的超过了岳飞的想想,这场战斗一触即溃,看到岳飞的步卒冲锋,直接掉头就跑,三千奴隶兵,撒开脚丫子跑直接溜了。

两百人的金兵也没抵抗多久,乘快马逃窜。

岳飞大为疑惑,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金兵,以坚韧著称的金兵,怎么可能一触即溃?

他稍微想了一下,大喊不妙。

对方肯定不止这一处在掘黄河堤坝!

既然完颜宗望想要掘开黄河阻拦追兵,就决计不会只在一处干这种事!

他快速下令:“傅选、刘经!各带两百人,沿堤岸寻找敌人踪迹,不死战,驱赶就是!”

等到赶到另外一处决堤口的时候,岳飞看到了种家军的旗帜,知道不仅仅是自己在黄河沿岸清理敌人残留的奴隶兵!

随着捷报不断的传来,敌人所有掘堤之人,已经尽数被驱赶!这才让岳飞松了一口气。

这完颜宗望果然是久经战阵,连逃跑的后手,都差点断了大宋的命脉!

如果在汴京段掘开黄河堤坝,那两淮路,京东路、京西路都会变成一片沼泽之地!瘟疫肆虐,赤地千里!

粮食的幼苗被水淹毁掉之后,粮食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这一招可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之计啊!这群金人真的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岳指挥。这黄河大堤,怕是挡不住开春之后的凌汛啊!”种朴乃是种家一脉的人,和种师道、种师中有“小三种”之称的名将!现在是种家军厢都指挥使,领两万多的步军和马军。

凌汛!

第五十八章 老是被动挨打,是赢不了的!

凌汛是一种极为恐怖的灾害!

从小在相州长大的岳飞自然知道凌汛是什么,下流河段结冰,或者冰棱很容易形成冰坝,阻塞河道,河面就会飞速上涨,轻则漫滩,重则决堤淹百里之地!

冰凌壅塞,五年两决。凌汛溃坝,河官无罪。

这段已经被破坏的汴京段,虽然还没有形成决口,但是足以给已经千疮百孔的大宋,带来沉重的压力!

“将情况通传陛下吧。”岳飞也没啥好办法,他打仗在行,修堤可不在行,只要是修堤都是劳民伤财的大事。

他一个小小的九品秉义郎率领些罪军,完全做不了什么。

种朴也是一脸的担忧,即使这次退了金兵,大宋也是国运不盛。

黄河啊,怕还是决堤!还是要夺淮入海!

黄河的冰面,离堤坝仅有半人高,今年还下了好多次大雪,就是新帝登基这三天,大三的鹅毛大雪都是有够受的!

赵桓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颇为头疼,大堤要是垮了,他这个皇帝也就算是干到头了。

皇位交给赵佶,自己变成皇嗣,该囚禁囚禁,该去死去死。

这一路淹下去,能把最富裕的产粮地,一股脑都给淹了!

活该绝种的完颜宗望!这一招阴毒啊!

他接到第二份情报的时候,听到前半段心情还十分的舒畅,大宋军士是人,金**士也是人啊,大家都一样!

只要自己肯让军士去打,不会总吃败仗。

但是听到后半段,整个人都在抖啊!

这黄河就是完颜宗望不折腾,也该溃堤了!稳了我四百多年的黄河,河面早就抬高成为了地上河。

天灾**一茬接一茬的!搞什么!

【此并非大皇帝系统刻意安排的考验,在原来的历史线上,靖康元年,黄河北岸凌汛大决堤,淹了黄河以北河北西路和河北东路,京东路大部分地区。赤地千里,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宗泽北伐的步伐。】

【东京留守宗泽积极修堤,算是把决口堵上了,准备来年继续北伐。结果天不我待,宗泽抑郁而终后,继任留守杜充扒开了南岸,直接夺淮入海,淹了两淮之地。】

【接受这次黄河决堤考验,成为天选之人,天下之民感恩戴德,皇帝之位,稳如泰山。】

那要是没弄好呢?决了堤怎么办?赵桓问道。

【赵佶复辟,天经地义,靖康二年,两帝北狩。没有粮草,打仗?想都别想!找根绳子吊死最省事。】

……

赵桓终于知道自己为啥搞了这么多事,那个倒计时纹丝不动!感情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大宋预计覆灭时间:201天。】

头疼万分的赵桓,并没有想到太好的办法,沈从病重,种师道安排军务,孙博封建迷信,也只有找李纲商量下对策了!

岳飞继续行军,在军令不变的情况下,他的任务是追击敌军,想办法阻拦敌军不从邢州破月牙城,转道马陵关入河东路,如果完颜宗望进入山西之后,太原的战局将会更难!

闪着寒光的新造的两百辆战车,足以应对敌人的冲锋,在山道中阻止敌军前进,岳飞完全有信心!

而亲事官的士气正旺,只要宗泽能够牵扯住完颜宗望的步伐,只要几天的时间,他赶到预定战场,太原困局就会打破。

届时,只要种朴率领剩余西军投入太原战场。

此次金人南下,就算阻止他们的脚步。

届时再谈议和之事,才是正途,军事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休想得到。这是他最近学会的一句话,来自《湖南人军事文选》。

……

种师中的先锋军终于到达了晋中,差点被完颜宗翰的精兵一个冲锋给冲散,这群套马的汉子,马上功夫果然了得!

要不是三千步人甲重步兵挡住了对方的重骑兵的冲锋,先锋军全军覆灭都有可能。

种师中看着满是狼藉的战场,却知道自己立稳了脚跟。

完颜宗翰的战术完全失败!

他想要一举冲垮种师中的先锋援军失败之后,种师中安营扎寨,依山傍水,他就再没有了机会!

只要自己中军和后军源源不断的涌入太原之战的范围之内,完颜宗翰受到的压力就会倍增!

而已经形成孤城的太原城,也会得到来自秦凤路的援助!

大批的粮草入城,那时,完颜宗翰只能望城兴叹。

打不下太原,随意南下,结果就是截断粮道,军队哗变,是个指挥官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金兵这次袭击前军失败,是因为低估了大宋的坚韧,以为势如破竹的冲锋,可以一举击溃大宋西军的士气。

只是完颜宗翰没想到抵抗如此激烈,三千步人甲重卒,死战不退,硬生生顶住了铁浮屠的冲击,让完颜宗翰出乎意料!

种师中却知道原因,大宋新帝乃一代明君,抚恤天下战死英杰,五十贯!

钱多少,自己花不着,人都死了,钱财再多也是虚妄。

但是这是一种态度,一贯有贼配军称号的军人,何曾感受到过来自皇帝的圣眷?

种师中也是感慨万分,自己指挥军队终于没有了让人头皮发麻的阵图,反而换了无比精细的地图。

军队的士气,完全不用自己歇斯底里的提升,就已经到了一种慷慨激昂,为国赴难的节奏!

还有这军粮,汴京转运副使名不见经传的陆宰,突然受到了陛下的器重,做事井井有条,军粮及时运达。

让他感慨万千,要是以前有这么多的保障,别说个西夏,就是辽国都能给他捅个对穿。

仓廪不足,以饥而怒。

随时都可能哗变的军队,谁能打胜仗?

这个陆宰干得不错,回去给他请一功!

新帝可能真的是明君,他之所以有如此想法,可能是这样的判断,完全是因为他没有见到过新君,当初赵佶初登基的时候,励精图治,他也曾看到过明君之相。

然后呢?二十六年过去,大宋反而烂的更加彻底!

“种帅!”一个一脸刚毅的西北汉子,比种师中还要高半个脑袋,矗在大帐内。

“何事?”种师中看到是孙翊进来问道。

孙翊俯身说道:“种太尉!我有一计,从这里可以绕道云中路,此去虽然有三百余里,但是轻装简从,只需一天即可到达!率千人骑兵,突入云中路!云中路有金国百万军马场之一!”

“攻敌之必救!要是他完颜宗翰回援不及时,百万军马场毁于一旦,看他完颜宗翰如何跟金国皇帝交代!来自辽国皇城司的察子情报,这军马场平日里只有三千契丹马倌在防守。不足一提。”

种师中看着地图上的密密麻麻的线,掏出了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孙翊的提议确实大有可为!

攻敌之必救,如果完颜宗翰整军回防,趁机衔尾追击,自然可大获全胜。

如果完颜宗翰的进退有方,那趁机将粮草补给运进太原城,也是一个绝妙的选择!

在没有如此详尽的地图之前,种师中可不敢贸然派孙翊出去。

如果还是之前阵图那一套,他也需要快马将书信递到京城里,得到皇帝的首肯,才能动身。

但是现在,阵图换成了地图,一切按庙算处置变成了便宜行事。

他仔细看了看地图,说道:“领三千青唐马军,沿小路直扑云中路军马场。务必一举将军马场击破!”

皇城司察子的情报和赵桓地图上的军马场完全契合,说明情报没有太多失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孙翊多带了三千马军。

孙翊领命之后,总觉得少了些步骤,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说道:“不用向陛下请示一下?”

“战机稍纵即逝。既然我们来到这里,完颜宗翰一定会派兵保护云中路的军马场,兵贵神速。请示十天半个月的,这处军马场,就不是三千马倌,而是五千精兵了。现在就去,带足干粮。”

“金华火腿也带一些,补充肉食,一定速战速决,不要贪那百万军马的便宜。劫掠不得超过三千,否则人就交代到那里了,你可明白?”完种师中对这种新采购的军粮很是喜欢,一遍叮嘱孙翊万事小心。

第五十九章 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

完颜宗望已经得知了自己掘堤失败的军报,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的部众全是骑兵。

利用原来营地中的俘虏和汉贼军,让宋军收拢他们,浪费一些时间,旧辽的契丹奴挖掘黄河堤坝,攻敌之必救,拖延他们的步伐。

虽然带着辎重无法快速行军,但是其速度依旧要比汴京城中的宋军要快上很多,再加上拖延的时间,完全他拉开距离,从容不迫的离开,然后转进太原。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现在出现了变数,让他心中隐隐觉得非常不妙。

有一股敌人一直在骚扰自己,而且是昼夜不息的骚扰自己,这是在他离开汴京城第三天后出现的军队。

这是一股很弱的军队,根本不用接战,就知道,没有任何军纪可言的军队,阵型真的杂乱的军队,但是从来不跟他正面接战。

速度袭扰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拐子马的高机动性,本来该占据极大的优势,可是对方挑选的袭击地点,多数在丘陵附近。

地形复杂,围剿极为困难!

轻易涉险,绝对会拖延行军的速度。

但是这股恼人的士兵,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射出一波火箭,有一支落在辎重的马车上,就会损失一些口粮。

本来不愿意管这只弱军的完颜宗望,在接到战损的报告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必须重视这只部队!

三天的军粮已经消耗一空,若是如此,他还能接受这种损失。

但是马粮的大规模烧毁,让他肉疼无比!

一点就着的马粮,让他头疼万分。

马是金贵的活物,白天在吃食,晚上在吃食,甚至半夜里也在吃食!还挑剔无比!

在汉地很难找到合适的粮食谷物和草场来补充马粮。

敌人的袭击目标已经重点照顾在了马粮之上,在他利用马粮钓鱼,围杀了一个百人队的时候,对方却扑向了契丹奴军,一触即溃的契丹奴,挣脱了枷锁,跑的无影无踪。

损失了上千契丹奴之后的完颜宗望,终于意识到自己怕是遇到了难缠的对手,但是现在横在他心头的问题是:谁来推车?

契丹奴跑了一千多,这批车怎么办?指望马匹,还不如指望自己……

军马训练有素不假,可是并不会拉车,也不善于拉车!强行套笼头的结果,只是马匹受伤。这些战马擅长驮物,可不擅长拉拽。

他稍微考虑之后,决定抛弃一批辎重,然后用抛弃的辎重设伏。

但是一整天过去了,敌人连露面的意思都没有,金银财宝堆叠的辎重就扔在那里,无人问津。

敌人不上钩,又找不到敌人的藏匿地点,自己派出去的斥候,还被咬掉几只小队。

这一切,都让他疲惫不堪。

……

不远处的山岗上,宗泽手里捧着一本来自汴京皇宫大宋密制的书籍,读的津津有味。

“一切反……敌人都是纸老虎。从本质上看,从长期上看,从战略上看,必须如实地把一切敌人,都看成纸老虎。从这点上,建立我们的战略思想。”宗泽读完这段,稍微思考了一下,内心也是充满了感慨。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精神,宗泽仿佛从字里行间,看到了当年太祖的激扬文字。

奈何现在的皇位上是宋太宗赵光义这一系的人,难道这大宋密制的种种资料,其实都是太祖时候的资料?

宗泽又打开了书看了两眼自语道:“当着我们正确地指出在全体上,在战略上,应当轻视敌人的时候,却决不可在每一个局部上,在每一个具体问题上,也轻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不放过一丝一毫可能的机会。”

他看着远处堆积如同小山一般的辎重,就知道对方在钓他这条滑不溜秋的鱼。

奈何这个鱼手中都是些本地的汉子,对这里地形无比熟悉的他,已经找到了对方的伏兵。

“命令第二厢都指挥使率众,直扑对方埋伏的地方,一举歼灭对方两营伏兵。”宗泽对身边的魁梧大汉说道。

此人是岳飞的弟弟岳翻,乃是岳家六郎。

五郎岳飞去汴京送信之后,就一去不复返,在李纲的信件里,他才知道岳飞得到了新帝的重用。

虽然岳飞还是从八品的秉义郎,但是领了六千亲事官,带着新式决胜战车正在前往月牙城马陵关的位置。

宗泽现在手下有大约五万人,编制上两个厢军。

一个厢军大约25000人,对方的伏兵有两个营,约1000人,但是他还是让第二厢都指挥使的两万多人一拥而上,务必歼灭。

哪怕是打出了一换十的战损比,他也能够接受。

拖延敌人的步伐,让秉义郎岳飞能够一战成名是他的私心。

是个人,都有私心,宗泽也不例外,他很赏识岳飞,但是自己又不通军务,更没有将门的关系,所以只能用最大的条件,为岳飞创造有利的战局。

战斗很激烈。金人坚韧,这一千人在一处丘陵之后,被围杀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尽数歼灭。

金人一千余人皆战死,但是义军的损伤也很严重,这一厢军两万五千人,至少死掉了两成。

约五千人埋骨战场。

宗泽看着密密麻麻的战死名单,心情极差。对着岳翻感慨道:“昔日一汉当五胡,现在一金当五宋,皆源于武备松弛啊!河北西路东路,河东路,自澶渊之盟之后,百年未曾有过战乱。哎。忘战必危,古人诚不欺我。”

“金人劫掠中原,生灵涂炭,血流漂杵。武备之事,想必也会慢慢恢复。自百姓到朝堂,都会慢慢变好的。”岳翻安慰道。

宗泽不再言语,翻动着书卷,仔细研读着,他发现一个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那就是他真的对军务之事很有天赋!

这次对完颜宗望部的围追堵截都是他一个人制定的计划,自己的几个副将和军都指挥使,根本没有反驳他。

战果有好有坏。

这次围歼千余人的金人骑兵,就是最大的一次损失,但是收获却非常丰厚,缴获了大批粮草辎重,减缓了转运使的压力,也大大的丰富了他的武备。

同时也起到了练兵的作用,第二厢军甚至比职业军人第一厢军这些禁军看起来更加像一名军人。

没见过血的军队,终究还是少了几分血煞之气。

完颜宗望火冒三丈!

他一直以为袭扰自己的是一股小股部队,千人队埋伏已经很给对方面子,没想到一个两万多人的包围圈,直接全歼了自己这一千人!

现在自己部众的损失已经逼近了战损的危险线,再有大规模的损失,怕是要遭!

而且袭击的时间如此巧妙,居然报平安的军报刚刚出了埋伏军阵,就被包围围杀!真正的全军覆没!

完颜宗望终于出离的愤怒了!

因为对方用缴获的战马,披上了毯子,淋上了火油,点燃之后,直冲他的大营!

损失并不大!

因为马匹冲过来的阵型很散,只是值守的卫兵,一个齐射,就将这只火马队伍,灭的干净。

可是依然打扰到了他的休息!

这已经是第四个晚上,连续夜袭,每次他加紧夜防之后,结果等不来敌人!

但是他又不敢彻底休息!

万一敌人真的袭营,自己毫无准备,麻烦就大了,这也是第三个晚上,士兵披甲而睡,无法得到充分休息的士兵,战斗力绝对下滑!

他是孤军深入,只要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岳翻看着火马阵第一时间被击退,直接挥了挥手,数千兵马慢慢退走,离开了金兵大帐附近。

金人夜战生猛,在敌人有所准备的夜里,袭营无疑是送肉,他才没那么傻。

既然袭扰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回营地休息。

这可是苦了完颜宗望,他依旧没有睡熟,打着哈欠出了大帐,看到的满是哈欠的军营,心情很糟。

这群中原人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无耻了?

第六十章 今日让你病,明日要你命

岳翻非常可惜那五百匹的军马!

那可是军马,只要稍加训练,就是五百轻骑兵。

只是在他和宗泽抱怨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想法有些幼稚。

这些军马都是打小阉割训练而成,平时训练,倒不会出现问题,但是到了战场上,只要一个马倌的口哨声,就有可能掀翻背上的坐骑。

变数极大不说,现在宗泽军中完全没有任何的马军司的马军卒。

马吃的多,需要专门的马倌照顾,养马哪里有那么容易?现在他手里连点马粮都没有,拿什么喂食?

岳翻听闻,放下了自己的可惜。

大宋有马军,军马都是来源于西夏青塘。又称为青塘马。

原来都是购买,开辟了陇右都护府之后,青塘归入大宋,这十多年的经营,才有了初具规模的马军。

骑兵啊,这玩意儿谁都想要啊!

可惜,哪有那么容易,马匹是北夷南下劫掠中原的重要战略物资,轻易怎么可能让中原有马?

岳翻做着自己指挥着数千具状骑兵,冲向敌阵的美梦,沉沉的睡了过去。

孙翊的三千骑,都是轻骑兵,赶路了一天半,终于在深夜赶到了云中路的腹地,金国的百万军马场。

一望无际的马匹让孙翊极为眼馋。

这要是都带回永兴军路,至少能组建出数万的骑兵出来。

到那个时候,西夏?西域都不是梦想!

可惜的是,他只有这三千轻骑,种师中嘱咐他不要恋战,不要贪财,捣毁马场,就溜。

他要做的事,就是烧毁军马场的马粮仓。

烧毁这里,打开栅栏,火焰自会吓的这么多马匹四散而逃。

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寂静的马场上,有无数的牧羊犬在来回走动,巡逻。

预警和防止马匹逃跑是这些牧羊犬的主要功能。

“旺!旺!旺!”无数牧羊犬疯狂的嘶吼着,甚至有的冲向了阵型严密的孙翊的永兴军路的轻骑兵。

只是在战阵之下,这些牧羊犬只一瞬间,就都被踩成了肉泥,尸骨无存。

“点燃火把!”孙翊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了准备好的火把,骑兵正在快步行走,还未到冲锋之时。

犬吠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军马场的守军,无数人从一个个的帐篷里钻了出来,看着远处的密密麻麻的火把,不明所以。

难道是西帅,又让人来领马?

马倌皱着眉,这大冬天的,马好不容易养的膘儿,就是为了度过这个冬天。

这要是上了战场,这些马,哪怕是活着回来,到时候也是骨瘦如柴,还需要自己好生照料。

他叹着气,披上了大氅,走向了军马场的围栏上,眯着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火光,才意识到有些不妙。

这不是来领马的大同金兵!是敌袭!

马倌的眼睛越瞪越大!抓着手边的钟锤,用力的敲着金黄色的铜钟,大声喊道:“敌袭!是敌袭!是汉人马军!”

他喊的时间已经晚了,因为马军已经度过了最初的快步,已经冲锋到了最快的速度,鱼贯而入。

军马场的大门还是这马倌打开的,他从未想到会有汉人出关袭营这种事。

马倌被冲锋而来的马匹撞了老远,在马蹄之下,变成了一坨肉酱。

冲锋进入的孙翊的骑兵,手中的火把,随手扔到了一个个粮仓之上,手中长兵,不断的刺杀着从军帐中逃出的契丹奴。

孙翊看到军马场大门洞开的时候,还以为有诈,只是战阵已经展开,开弓哪里有回头箭?

冲进去之后,孙翊才彻底放心,大声喊道:“烧毁所有的粮仓,打开所有的栅栏!找到种马场,给耶耶留着!回去之后,一头种马两个人头功!重重有赏!”

孙翊将部众散开,这是一场深夜袭营的屠杀,契丹奴骨瘦如柴,严重的营养不良,在夜色中根本看不到敌人是谁!

三千马倌手里也没什么像样的武器,就这样在孙翊手中毁于一旦!

“孙帅!找到种马场!约有数千匹种马!发大财了!”一个营级指挥挥舞着皮鞭一脸兴奋的说道!

“三千人一人领一匹到两匹种马回到大宋军营,岂不是泼天的功劳?天助我也!”孙翊哈哈大笑,扬鞭前去种马场。

孙翊所言不虚,仿佛有天相助一般,西北的夜风,将火势烧的更旺,打开的栅栏,和烧了半边天一样的火光,让深藏在基因里畏惧火光的本能爆发,马匹四散而逃。

云中百万军马场毁于一旦。

孙翊带着数千匹种马根本没有停留,抓了两个汉人马倌,就连夜赶回晋中。

这要是被宗翰部堵住了,自己这三千人,根本不够对方半个冲锋的。他跑的很快。

……

云中府的守军看到火光之后,迅速支援到了军马场,可惜孙翊早已离开!

晨光洒在了太原城头之上,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点缀在河边,无数的契丹奴正在凿冰取水。

晋中种家军军寨之中,在河边洗刷马匹的马倌,呆呆的看着远处移动而来的庞大马军,连水桶都顾不上拿,翻身上马,跑向了军寨!

“敌袭!敌袭!”亡魂大冒的秦凤路马倌,跌跌撞撞的跑回晋中军营。

响箭在空中不断的响起,无数军士从军营中走出,急匆匆的赶往各营集结的地方,等待应战。

勇者摩拳擦掌,等待着建功立业的机会,眼神中也尽是渴望。

怯者眼中满是闪烁,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他们在等待着战事一开,就溜之大吉。

可惜让勇者和怯者失望的是,他们听到却是操练的命令!

不打仗了?

种师中亲自打开了军营大门,迎接孙翊的得胜而归!

近三百里的长途奔袭,虽然有地图不至于迷路,但是其中变数重重,云中路不在宋廷的掌控,到那里,风云变化,稍有不慎,就是四面楚歌,身首异处。

好在孙翊已经平安归来。

还带回来了关键的种马!怎么不让种师中喜出望外!

看到志得意满的孙翊,就知道已然得手!

种师中连喝三声:“好!好!好啊!会须当饮三百杯!今日孙翊所辖部众,酒肉不限!好!”

酒、肉军营中都有,得胜自然有赏金,自然少不得酒肉犒赏!

而完颜宗翰的军帐中,则完全没有任何欢快的气氛,甚至有些压抑。

“你们说,晋中种家军长奔三百里过大同入云中路,烧了我金国的军马场?为何我觉得是马倌玩忽职守,导致粮仓失火?为了推卸责任,才有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

“大宋军若有这个胆量!我金国又怎么能长途奔袭四千里,围困宋国都城?!你们说!说呀!”

完颜宗翰愤怒的将手中的札子扔到了地上!

相比较军马的损失,他更在乎的是对方的行为,他不太能够相信这是宋军能做出的事!

如果如此,完颜宗望那三万人马恐怕危险了!

“据斥候回禀,确实种家军所为。今日早上,近万匹马自北入了晋中军营。再加上探子的回报,应该是西军的孙翊所为。”一位满头白发老人叹着气说道。

完颜宗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狂怒,说道:“老马识途,抓紧时间让马倌去草原上,把马给找回来!”

找马的本事乃是契丹奴生存的根本,寻找到头马,就找到了一群的马,少说也要做两三个月,才能把马匹找回来,当然大批的损失是饶不过去的。

“报!云中府来报!”

“袭营主将孙翊留下一份文书,请西帅过目。”报信的信兵也是一脸郁结,实在是信上的内容不太好听。

“今日毁你军马场,明日捣你黄龙府。孙翊留。”

第六十一章 太原城虽被破,但人心未亡

孙翊年少轻狂,激扬文字,字里行间的狂傲,让已经有些五十多岁的完颜宗翰更加气愤!

因为金国少年,不如大宋少年啊!整个金国新生代就只有完颜宗弼有点样子,不过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完颜宗弼的脾性,内斗还行,外战几次辽金之战中,战果平平。

仅仅是这个孙翊,就让他头疼万分!

自己顶多算是种师中、种师道一代人,后继无人的迟暮,让他更加苦恼万分!

“劝降张孝纯!许给他宰相一职。必须尽快拿下太原城。”完颜宗翰刚说完,就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的不悦。

不悦的人是耶律余睹,乃是辽国叛臣,此人的妻子是天祚帝妃子的妹妹,因为辽国太子之争,失势后降金,此人在灭辽之战中出力甚多,天祚帝能被他一举歼灭,此人功劳至少占了三成。

一个叛臣,再高再高能做到什么位置?现在在军中参将一名而已。

在金国,叛臣很难做到位极人臣宰相的位置,完颜宗翰许下的丞相,完全是蒙骗张孝纯,只要把这张孝纯骗出城,就足以动摇太原城守军军心。

只是有个人让他相当的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位极人臣不说,偶尔在朝中还能压他一头。就是那个宇文虚中!

自己在朝堂上,谏言两路都从山海关南下,直扑汴京城。

被宇文虚中以若西军援助必定功亏一篑,不如分兵两路,一路从西,一路从东。

东路军可兵逼汴京,逼迫宋廷守都城而弃太原,西路军据潼关拒西军,以图完全。

宇文虚中深受金廷现在的皇帝完颜晟的喜欢。

兵合一处,回到黄龙把皇位摘了咋办?

南面那个国家,怎么建国的?不就是这么来的?

一身黄袍又不贵。

现在想想,还不如合兵一路直接从大同出关,一路南下,从潼关逼迫汴京。

不过一切没有如果,如果等到大宋援军到齐,金兵这五万精锐,十万契丹奴,完全拿不下太原!

耶律余睹看着完颜宗翰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人怕是以为自己听到自己宰相之位红了眼?

他苦涩的笑了一下,他才没有认为自己应该据金国相位,那个位子给自己,自己不见得想做。

他少年时,就是宗室雄才,南征北战为天祚帝扫清了多少叛乱?

最后呢?自己妻子和她的姐姐死于天祚帝之手。

为了报仇做了贰臣,做了金国先锋,攻陷了金国州郡,不仅如此,还举大旗以天祚帝无德,自立为王,召集辽人做为金兵侧翼,攻城略地。

报了仇之后,自己立马被金国皇帝弃用,丝毫没有留情。

位极人臣他早就体验过了,伴君如伴虎,那个位子,真的那么好做的吗?他早就体验过了。对此毫无兴趣。

他在气宗翰这个时候还在想着攻城!

如若是他,必然会退守大同府,严守大同盆地,如若大同丢了,那金国再没有了南下的可能。

宋军有变!

即使最精锐的大宋西军,都从未表现出如此坚韧的性格来!

三千重步兵,阻挡了近五千的重骑兵!如同大海边上的礁石一样,坚挺在海浪一般的重骑兵的围剿之中!

他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大宋军队!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宋军士气大振!

而且不是类似纵火烧了云中路百万军马场那样的胜利,带来的士气变化。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宋军畏战的本质,已经改变!

而且宋兵迂腐优柔,根本做不出此等三百里突袭云中路这种事来!

束缚在宋军头上的枷锁,事事请奏皇帝的拖沓,已经消失。

宋朝的皇帝放权了!

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足以让宋军变成质变。

太原城五次城破,城墙被毁的七七八八,不足五米。城外的护城河被添出了二十四条石子路,但是这太原城依然破不了!

汉人善战!失去枷锁的汉人会爆发怎么样的力量,他根本不想去试。

那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过他并不准备提醒完颜宗翰,而且准备跑路,耶律大石降金又叛乱,建立东辽,点名要自己的项上人头。

若是战局不利,自己怕是小命不保,这金国,已经没有了他的立锥之地。

去大宋?他不想去。那个地方文人太酸腐了,他受不住。

那就去西夏吧!

“西帅,臣下身体有异。能否回去休息?”耶律余睹请离,完颜宗翰应允。

金国使节完颜娄室带着大批的粮食、肉食来到了太原城下,手持使节,自然没人放箭杀掉这个使节,汉军这点气节还是有的。

太原城城墙早已在投石机的日锤夜砸之下,变得斑驳不堪,最高处已然不过五尺,四处都是残垣断壁。

最外面的护城河已经被铺了二十四条石路,但是这二十四条石路的路口,却牢牢把握在宋军的手中,日夜巡防,根本攻不进去。

残破的城墙之外,是高达十米高的木头制作的城墙,被击毁后会马上更换,阻挡金兵的弓箭。

木墙之后,是七米高的雁翅台,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数米高的投石机,完颜娄室曾经绕城数过,足足七百架之多。

城中的房屋尽数被拆毁,做了投石机,而城墙的石料都成了投石机的石料。

千百间串楼并联的木质城墙,列于濠岸。这种串楼以二三尺围栗枣榆槐木作竖木,入土五六尺,高丈余,上施横木,中设箭窗,下缭以羊马墙、每楼可御三次投石机的巨石。

蒙古军于城外,筑土城60里围城,又筑台高过串楼,以制城内。王禀令军以油灌草,焚烧其台,并于串楼内立雁翅七层,放置投石机、床子弩等守城利器。

看似岌岌可危的太原,迟迟不破,完颜娄室清楚的知道,如果对方真的死不投降。他们拿下这个城池,至少还需要一百多天。

等到那个时候,城中真的会什么都没有,连活人都是奄奄一息,连动弹一下都十分费力的饿殍。

“投降吧!投降吧!你们已经用勇气证明了你们存在的价值,这座城池会记住你们的名字,历史也会记住你们的名字,投降吧,再抵抗下去,西帅一怒,破城屠杀,老弱妇孺都不能幸免。”完颜娄室看着饥寒的太原守军,喃喃自语。

战争打成这样,双方都已然是不死不休。他清楚的知道,此次前来只是诈和。

累累白骨铺在木墙之下,他盯着白骨看了良久,长长的叹息,连侍从都听到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才不感慨这个,而是猜测,太原城中粮食比他想的还要少。

完颜娄室想要前往太原城议和,只不过太原城强弓劲弩射在了完颜娄室的脚下。

阻止了对方前进!

“前进一步,杀无赦!”守城的将士已经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了,看到粮车和肉食已经难以自已,所以,才射箭阻拦对方前进的步伐!

大宋援军已经走到了城外,他们早就通过城墙看到了源源不断的援军正在接踵而至,他们已然看到了希望,那金国再说什么都不用听了。

死守了一百八十多天的太原城终于迎来了曙光。

完颜娄室站在箭矢旁大声的喊道:“太原守军忠肝义胆,天地可鉴!今日送粮车十车,肉食三车!许诸将高官厚禄,许太原诏抚使张孝忠为宰相!打开城门,投降不杀!”

张孝忠站在城头上,腿都站不直了,他其实蛮想答应的,只不过之前,自己临阵投敌还没投成功,被王禀察觉,以五百刀斧手相逼,他也不敢投降,现在站在城墙上,说什么也不是。

“金国天使……”

“恩?”

“侵蟊小贼,还不速速退去?我大宋天兵已至!尔等必然倾覆与天兵神威之下!投降的是你们才对。”张孝纯的声音很低,王禀很怀疑对方能不能听到。

完颜娄室试着往前走了一步,结果一利箭刷的钉在了他的脚下!

宋军不太想射杀这位看打扮身份就尊贵无比的将军,完全是不想被破城。

杀掉大将固然有赏,但是愤怒到了极致的金兵,一定会拼命撕开城防,为宗亲报仇。

人都有私心,太原守军守了一百八十多天,他们已然疲劳,灭敌的功勋还是交给援军吧。

他们现在更想吃顿热乎乎的饭菜,还有大口啃几块肉才好。

城中粮食紧张不假,但是还没到食人的地步,木头门下的累累白骨其实都是死去的将士,无力打扫战场的太原守军,只能任由他们的尸首,在夜里被野兽撕碎。

ps:城外木墙,投石机这种做法参考的是南宋末年杜杲与蒙军作战时,用的城外串楼木墙的方法。杜杲大获全胜。

第六十二章 互相掣肘的大宋西军

完颜娄室看着晋中大营的方向眉头紧皱,太原城的抵抗意志,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

燕京府投降,真定府投降,宋宜州投降,朔州投降,从大同府到太原,从山海关到汴京城,金兵根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没想到在太原城遇到如此猛烈的抵抗,而汴京城亦是如此。

这宋国,到底是意志坚定,还是意志不坚定呢?

他现在很迷茫。

太原守军拒绝他的招降,虽然河东路招抚使张孝纯想投,奈何城中守将王禀丝毫不给张孝纯投降的机会。

铩羽而归的完颜娄室被完颜宗翰骂了一顿。让他无比的郁闷。

孙翊修整了一天接到了种师中的命令,让他带领缴获的将近八千匹种马带回汴京。

大宋西军,陇右都护府有青塘马,对这批金国的马,并不是很感冒,但是对于马政烂到家的朝廷来说,这是一笔足以封公的巨大功勋!

但是孙翊很郁闷。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战场才是男儿挥洒热血的地方,他不愿意回去汴京!

孙翊在种师中的大营里,心情非常不好的问道:“种帅,我刚刚得胜,军卒士气正旺,待到修整一天,我们后军赶到时候,与完颜宗翰军决战之时,我部可当中锋!种家军的步人甲天下无敌,但是我们缴获的西夏铁鹞子也不是吃干饭的!”

“种家军没有铁骑,我部着近五千的铁鹞子,在战场上的作用极大!为何让我领命回汴京?”

种师中面色严肃的说道:“我是率臣,还是你是率臣?陛下钦命我为河东路制置使!孙翊,你不要恃才傲物!这太原难道没了你,这仗就不打了吗?”

“这里是军营,你当时在永兴军路?!胡闹!我现在就能以你违抗军命,将你斩了!”

孙翊满脸的不忿,但是还是用不平的语气说道:“末将领命!莫敢不从。”

“种帅,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这刚刚立功啊,就让我回到后方,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孙翊还是想知道种师中为何做出如此决定。

种师中摇了摇头,说道:“出去吧。”

孙翊出身将门,自然知道军令如山的规矩,再心有不忿,也满心埋怨的带着大量的马匹和铁骑回到了汴京城。

他以为自己是立功太大,种师中站在种家的立场上,掣肘他继续立功。

西军各部历来不合,背后下绊子的事可不少。

种师中看着骑马在马队四周肆意奔腾的孙翊叹了口气,他哪里是掣肘孙翊继续立功?

自己的儿子没有一个喜欢军事,自己这将门,到这一代,算是彻底绝了。

再累计多少军功,能有什么用?

既不能恩荫后人,也不能让自己多么荣华富贵。

完颜宗翰五万精兵,十万契丹兵,共计十五万大军。

而自己这边,只有三万精锐的秦凤军,七万捷胜军,小股从用永兴军路来的折家军,吴家军、刘家军等部众。

还有一些路上收拢的义军,疲惫不堪的太原守军。

其实永兴军路来的一万左右的精兵,五千铁鹞子啊!

都被他派回了汴京。刘錡也和孙翊一同返回。

种师中说自己心不痛,是假的。

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想要保住大宋西军的精锐血脉,而不是在这样的战场上消耗掉。

大宋可用之兵很少很少,种家军算是新帝手中唯一可用的一股精兵,一系强将。

西军听调不听宣的胡闹劲儿,该消停点了。

他让两人率一万西军回汴京,完全是为了缓解这种矛盾。

希望西军能够听从朝廷的调遣。

这一万的西军能在太原战场上做什么?

互相掣肘还差不多,五路大军攻西夏的时候,西军互相掣肘,屡屡贻误战机。

这一万西军在太原战场,万一旧病复发,互相掣肘,贻误战机,就是生死大事!

他不敢拿军国大事,赌不内讧的可能性,那太危险了。

而且种师道在京中,这一万的骄兵悍将铁鹞子加重步兵的精锐,也有其他安排。

完颜宗翰端坐在大帐中,帘子掀的很开,从中军大帐能看到太原城外的木墙,还有那在雁翅台上,几百架高大的投石机。

这些投石机建起来之后,他的军队,就很难接近太原城了。

原因就是他的投石机的射程,相比雁翅台上高耸的固定投石机而言,实在是太近了。

还没靠近就会被对方的投石机砸中。

步兵集体冲锋,对方就会在瓦罐里装猛火油猛的砸向军阵,造成大量的伤亡,还会造成士气上的严重打击。

如果没有援军,自然一切好说,只要围的住太原城,一百八十天城破不了,那就二百八十天,总会攻破的!

但是现在晋中的援军越来越多!

自己再包围太原城,就很容易变成两面受敌的状态!

这是军伍大忌,他熟读兵书,久经战阵,现在最明智的决定是退后二十余里,让军营依山而建,好应对对方的反扑。

不甘心啊!完颜宗翰看着似乎唾手可得但求之不得的太原城,不住的叹息。

“那个新皇帝胆子为什么这么大!城下十数万大军围城,还不把精锐集中到都城,而是北上支援太原,这宋人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胆子这么大了?”完颜宗翰好似在问别人,也好像在问自己。

在他印象里,宋国的皇族懦弱无能,优柔寡断,还害怕自己的位子被武将给拱了,拼命集权,集权到最后,地方一点权力都没有了。

强干弱枝局势,导致枝干也不强,枝叶也不强,这才是他挥兵南下的理由。

现在好嘛,一个太原差点磕掉他半颗牙。

“耶律余睹跑了。”完颜娄室将门帘落下,完颜宗翰已经老了,将近五十岁的他,就是再雄心勃勃,身体也吃不住这样吹风。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自己晓得对方在达到自己目的之后,就会离开金国,双方一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现在辽国已经灭了,金国待他太差,另寻他路是个不错的选择。

“跑向了西夏,不过庆兴府那里,怕是不会要他。”完颜娄室早就预料到了那个老家伙要跑,宋弱金强,依照耶律余睹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宋国。

西夏与金国现在是结盟的状态,耶律余睹在西夏绝对没有立锥之地。

庆兴府是西夏的都城,现在这种状态,根本不会接纳耶律余睹。

“西夏不堪大用。一直未曾出横山,横扫陇右都护府和秦凤路,据信使回报宋国西军主力,折家军,刘家军以及吴家军只是派遣了少数精锐驰援宋军。这只晋中援军,是秦凤军三万人,还有七万左右的捷胜军。”完颜宗翰在地图上点了点。

他也在恼怒这个问题,西夏只想在宋金两国征战中捞些好处,甚至连陇右这片广阔的河西走廊,都不敢收服。

完颜娄室看着地图无不感慨的说道:“魏王殿下长奔数千里直至黄河边,给了宋廷很大的威慑,宋国西军本有调动的迹象,结果最后种家军倒是过潼关,入了汴京城。其余的西军闻风而动,后又巍然不动。”

“也不知道是接到了军令防备西夏,还是尾大不掉,不肯驰援汴京。”

“西夏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横山山城无数,一座山城驻扎一营的精兵,这山城不撤防,西夏真的动弹不得。李乾顺胸无大志,怎么可能舍命进攻。现在这个局势,想要一举拿下宋国,难上加难。”

“都是那个新登基的皇帝,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妖术,让晋中援军士气大振,否则击溃了敌人的前军,围点打援,河东路的局势,就会好很多了。哎,真是咄咄怪哉。”

赵桓并不会什么妖术,他做的工作其实是微不足道的。

的确是如此,他现在正在拜访李邦彦的路上,说是拜访,怕是没人会信,因为他带着大约几百亲从官一起去的。

目的就是抄家,因为他需要大量的钱,启动工赈监的项目,粮食还够用,钱有了缺口。

第六十三章 破鼓万人捶啊!

赵桓无疑是要去抄家,李邦彦屈辱求和,已经招惹朝臣非议不断,现在他的案头堆叠了数不尽的弹劾李邦彦的札子。

这很正常,因为现在张邦昌、白时中跑路了!蔡京一党已经全部转到了赵佶手下,在这个朝堂里,李邦彦没了靠山。

自然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现在李邦彦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尚书左丞了,因为他的决策和新帝为中心的小圈子背道而驰。

要军权没有军权,要政权没有政权,都被新帝以种师道六万精兵入城给毁的干干净净了。

在议和过程中,也是丢尽了脸面,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失职失德!任由金使咆哮朝堂,劳烦皇帝,亲自在文德殿训诫金使!

弹劾李邦彦的都是用这个理由——劳烦皇帝。

其实就是站错队了。

这帮文臣看到金兵退去,故态萌发,虽然现在仅有半壁江山了,但是再次开始了狗斗。这次的目标就是现在汴京城中势力最弱小,但是权势最高的李邦彦。

当然,赵桓去李邦彦丞相府的理由,自然不是发财……自然不是抄家,而是以抚慰重臣而来。

他这次的发财之旅,其实最主要的是梁世成、白时中、张邦昌等人离京,蔡攸效忠自己,使得李邦彦没有了任何的依靠。

“蔡少保啊。这丞相府,一向如此门庭若市吗?”赵桓撩开辂车的车帘,看着远处丞相府门前热闹无比。

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一会儿事?

按理说,这破鼓现在该是门雀可罗才对,怎么这一副门庭若市,还是像权势滔天的样子?!

他坐的这辆车很有讲究,名为大驾玉辂。

大驾玉辂,相传乃是武则天和唐高宗李治曾经坐过的车架,曾经三至泰山封禅,其他的巡幸不计其数。

到赵楷这一辈儿,还是非常完好,乘坐时安若山岳,放杯水到车上,在颠簸的路上行驶根本感觉不出颠簸。

元丰年间,宋真宗想要仿造一辆大驾玉辂,结果呢,乘坐的时候动摇不安,所以废弃。

到现在还在用唐朝的御驾,可见大宋皇室的贫穷。

是的,这辆车原来在赵楷手里,就是那个作死六千亲事官逼宫未遂的家伙。

至于这个辂车,为何在赵楷手里,那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徽宗赵佶极为宠幸赵楷,自然有什么好东西都给赵楷,作为神物的代表,辂车就被宋徽宗赵佶赐给了赵楷。

至于赵桓是从赵楷家中找到这辆车的?

这得问程褚,因为抄赵楷郓王府的是程褚,翻箱倒柜掘地三尺这事,亲从官貌似都很擅长,赵桓曾经问过程褚为何抄家如此熟练。程褚的回答很贴切。

“无他唯手熟尔。”

赵桓现在抄了李擢、吴敏、赵楷的家,手头钱有大笔,只是李邦彦倒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财,都是国财!

蔡攸也是皱着眉头,他没有伙同三衙步军司都指挥使梁世成,一起跑路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那就是太上皇赵佶的身边有个蔡京。

自己这个角儿在太上皇心里,肯定不如四次当上丞相,二十六年信任未曾断过的蔡京。

他没跑的主要原因是,他不是沈从被刺案里的犯人。

这一点尤为重要。

沈从乃是赵桓的心腹忠臣,平定赵楷宫闱之乱的首善之臣!

大功一件因为国事未平未曾封赏,结果紧接着就被梁世成收买亲从官刺杀,现在生死未卜。

自己虽然曾经扬言要杀沈从,但是也仅仅是扬言而已。

他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跟梁世成说杀沈从的事,因为自己这样做,没有退路,这是一个为官的大忌。

当然,他没有办成这件事,没敢做这件事的主要原因是:大宋西军入城,让他胆战心惊,不敢随意动弹。

因为他知道沈从是种师道的义子。

也幸好自己没随意和梁世成讨论这个事,否则现在自己也在御街尽头的木台上,上演头颅多周滚动了。

梁世成家中奴仆一应被抓,审问之后,事实确凿,自己在这件事上,摘的很干净。

新帝这两天的心情极差,直到今天才面露喜色,也不知道是即将抄家的兴奋,还是沈从的病情有了好转。

“臣去看看。”蔡攸俯身说道。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程褚回来了。”

程褚跑了回来说道:“报!陛下,前方是百姓围堵了梁世成的丞相府,围的水泄不通。有一对联贴到了丞相府的门楣上,左书:卖国求荣,早知林甫遗种碑无字;右书:倾心媚外,不期章惇余孽死有头。横批为无耻之尤。”

陈东和欧阳澈两个人的名字浮现了自己的心头,当初自己曾经为了给赵构增加登基难度,让陈东散布两个人在朝堂上议和之举。

金兵未退,城中虽然流言蜚语无数,但是还算平静,这李邦彦回了汴京,汴京的百姓们终于坐不住了。

这还能绕得了他?

自己的亲眷在城墙上,在陈州门前打生打死,李邦彦却想联合康王,把自己等人卖掉!

三人成虎事多有,众口铄金君自宽。

流言总是浮夸的!

赵构议和的条件已经到了惊人的金亿两,白银十亿两,牛马百万,绢帛千万!如若不够,人头来凑的地步!

一名女眷二十贯,一名幼童十五贯的价格!

这汴京城的百姓能忍得住?

赵桓先开车帘盯着那个巨大的门楣看着,这两句他当然知道是骂人的,无耻之尤都出来了,只是这个林甫是谁?这个章惇又是谁?

【林甫,李林甫,李唐宗亲,李隆基时期的宰相,成语口腹蜜剑的贡献者,人称肉腰刀。】

【担任大唐宰相十九年,大权独握,闭塞言路,排斥贤才,导致纲纪紊乱,还多次谏言唐玄宗李隆基,重用胡将,使得安禄山做大。】

【被认为是使唐朝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之一。此处说李邦彦乃是李林甫这个奸臣的遗种,以后也会和李林甫一样,因后人耻其生平,而墓碑无任何刻字。】

【章惇,北宋仁宗、真宗、哲宗、徽宗四朝元老,成语明察秋毫的贡献者】

【博学善文、相貌俊美、恃才傲物。】

【仁宗年间,高中进士第,至地方,政绩显著,经略江南,平定湖北叛乱,大规模开发湖南等地,开拓西南等地,】

【平定宋朝内部羁縻割据势力。入阁后反对党争,被贬出京。后再被启用,拜相执政,严刑峻法。】

【军事上,他联合于阗国,征服西夏,逼迫西夏以沙漠为国界,大大削弱了西夏实力。】

【攻灭唃厮啰收服三州之地,收复青唐城,也就是鄯州。大宋这才有了战马,设立陇右节度军,拱卫陇右都护府。】

【外交上,签订元符和议,招降吐蕃诸部;水利上,重用黄裳等人,治理黄河,沟通水系;吏治上改革官制,罢免非治科、进士、上舍生而仕官之人。大大的降低了北宋冗官之数量。】

【哲宗薨,章惇以赵佶轻佻,不可君临天下为由,反对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登基为帝。但是赵佶还是在向太后的支持下,登基为帝。】

【章惇扶着赵佶的哥哥哲宗的灵柩下葬,途中遇到了大雨,灵柩深陷泥沼不可出,被言官弹劾不恭,随后被赵佶罢免。】

【章惇文治武功,声名显赫,赵佶因怀恨他曾言自己轻佻,将章惇一贬再贬,最后被贬为舒州团练副使,相当于舒州民兵队队长的职位。抑郁而终。】

【赵佶无能,世间罕有。倒是抹黑能臣上做到了极致,章惇最后被归为了奸臣一列。开疆裂土,兴国安邦之国士变奸臣,端是有趣。】

呸。

赵桓啐了一口,这赵佶做的事,还真是没有一点肚量。自己一个普通人都敢让种师道入城来,他一个皇帝,就这点肚量,怎么可能当一个好皇帝?

这样对待国士,最后的结果就是满朝堂的奸臣!

还得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在南方逍遥快活,没事还说两句风凉话。

“既然民意沸腾,没有交代也说不过去,程褚,拿人吧。当众宣读他的罪状。”赵桓对程褚说道。

李邦彦这种人,手脚怎么可能干净,回城这几天他闭门谢客,其实都是在想法转移自己的财产到城外,好逃向南方。

奈何遍地都是皇城司察子的汴京城里,怎么可能让他把小钱钱转移走?

这都是赵桓大动作的启动资金!

万万不可让他带着跑了!

第六十四章 皇帝还是一品大员?

程褚领命而去,赵桓的车架依然待在外围看热闹。

赵桓很敏锐的看到了陈东和欧阳澈两个人,他们俩镇臂高呼、意气风发的模样,让赵桓想到了自己当初年轻的岁月。

如果不是白时中、梁世成、张邦昌等人跑向了江南,赵桓其实对李邦彦也没有多好的办法。

现在汴京城的势力只能说均等。

但谁让太上皇赵佶复辟,朝中大臣跑到了江南的小朝廷呢。直接让赵桓这个新帝的小圈子的实力一下子膨胀了许多。

一腔热血其实没有多少用,汴京城的百姓再愤怒,也不敢翻过不高的院墙将李邦彦打杀。

因为即使是梁世成已经逃跑了,但是李邦彦的府前依然围着一圈披甲的大宋禁军,手中到长矛锋利无比的对准了群情激奋的汴京百姓,让他们不能前行。

“去把那两个穿长衫的人给朕喊过来。”赵桓对蔡攸说道。

蔡攸站在马车旁,顺着赵桓的手指方向,看到了陈东和欧阳澈两个人。

因为两人身着襕衫,襕衫以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是太学生或者州县学子的着装,和大宋百姓的襦袄有极大的区别。

陈东和欧阳澈看到是蔡攸,也都是为之一愣,直到看到了大宋皇家马车大驾玉辂,停在不远的地方,才知道是皇帝在召寻他们两人。

“参见陛下。”陈东和欧阳澈来到了赵桓的车驾旁,施了一个礼说道。

赵桓摆摆手说道:“叫你们二人来没别的事,就是以后但凡有此类的活动,必须报备给开封府尹报备。等待恩准后,再行事。”

欧阳澈脸色一变,怒目圆睁,而陈东拉住了欧阳澈,防止这个刚强的汉子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章惇一个兴国安邦的大臣,之所以现在被当成奸臣对待,除了赵佶刻意抹黑以外,还有他对民间控制言论的行为,导致民众对其观感极差。

因言获罪,也是因章惇而起。

元祐年间,章惇请求哲宗下诏,在各地探察百姓有谎言的人,按律论罪。

章惇立下赏格,凡是有告密者,皆有大赏,告密之风,日益兴盛。

有个酒醉胡说的人,哲宗下诏免去死罪,章惇按律杀之。以至于民怨沸腾。

不管做了多少事,民众觉得他是奸臣,他就是奸臣,赵佶顺水推舟把章惇钉死在了奸臣的耻辱柱上。

现在新帝也要倒行逆施学那章惇控制民间议论吗?

欧阳澈失望了。

赵桓懒得解释,陈东显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日头越来越高,京师禁军从丞相府门前散了去,亲从官鱼贯而入,准备进去抄家抓人。

赵桓觉得无趣,就离开了丞相府,乘坐辂车,准备回皇宫。

抄家这种戏码,看一次还有趣,家仆肆意的贪墨着府中财货,藏好在水缸或者密室,或者埋在地下。

以为等到风波过去,还能拿出来。

那可是太小瞧负责抄家的亲从官了。掘地三尺也会把这家抄的干干净净。

车驾越来越远,欧阳澈眼中的激愤也越来越明显,愤怒的说道:“安能有此道理!陛下这是在袒护李邦彦,还是在袒护奸臣?蛇鼠一窝!”

陈东左右看了看,指着欧阳澈说道:“你呀你,说你什么好,也不看看着地方是什么地方!胡乱说话!隔墙有耳你可懂?”

“这大街上,有多少皇城司的察子?要不是陛下仁义无双,不与你斤斤计较,你有九条命都不够砍的!”

陈东故意这样说,其实是说给察子听。或者说,说给察子背后的皇帝听。

“你想想看,开封府尹是谁?”陈东问道。

开封府尹?开封府尹不都是宗亲挂名吗?并不管事,都是开封少尹,主持汴京诸项事务。

等等……欧阳澈终于有了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开封府尹为正一品官员。知枢密院事或者说枢密使也就个正一品而已。一府之父母官,怎么混到正一品的品秩了呢?

因为开封府尹是官家亲自担任的!

向开封府尹报备,自然是向皇帝报备!

赵桓为什么会是开封府尹,这种闲散的不管事的官员,这是因为大宋的一个惯例,设有太子东宫,太子兼任开封府尹的话,就表明太子是储君。

如果太子只是太子,而非开封府尹,那就表示太子不得帝王之心,想要换太子了!

这种制度,节省了太子、皇帝、大臣之间的猜忌,在皇权转移的时候,代表了正统。

驴车皇帝赵广义是开封府尹,乃是正统的继承人。

即使如此,他还是干出烛影斧声这种肮脏的事。

赵桓这个开封府尹其实也没当几天,这个正一品的官员,一直是由死掉的赵楷担任,直到赵桓登基前一天,赵佶才把开封府尹的位子给了他。

欧阳澈乃是一介布衣,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

“是我误会陛下的意思了。陛下这是不愿意汴京城脱离自己的掌控呀!”欧阳澈感慨了一句说道。

陈东再次摇了摇头,这个欧阳澈一腔热血,就是肠子太直了一些,忠是忠诚,自己说起事的宋江梁山好汉是义军,他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反驳自己方腊义军是祸害。

脑子的弯儿,转得慢了些。

他看欧阳澈还是没明白皇帝为何如此行事,只好说道:“陛下袒护的不是贪官污吏,陛下也不是要袒护奸臣,恰恰相反,陛下是在袒护百姓,袒护我们这些意气风发的书生啊!”

嗯?欧阳澈愣住了,这个限制自己言论自由的政策,为何却是在保护自己?

陈东看到了欧阳澈眼中的迷茫,说道:“与李邦彦相比,你我的品秩谁高谁低?”

欧阳澈很讨厌这样说话弯弯绕绕的模样,这群当官的、太学生都是这个调调。

他没好气的说道:“这不是废话吗?你是太学生,算是个从八品。他李邦彦乃是尚书左丞,正一品大员!你和他比,蚂蚁撼树。”

“那是禁军手中的兵器锋利,还是我们百姓这肉眼凡胎,有不灭金身,能抗的主禁军手中刀斧?”陈东又问道一句。

“当然是禁军刀斧锋利。等一下,我好像懂了。”欧阳澈这才恍然大悟!

陈东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自发聚集行事,开封府也好,城防禁军也行,都大有文章可做。寻衅滋事,聚众非议朝堂大员,哪一个,都够我们这群平头百姓喝一壶了。”

“但是经过开封府尹官家,御批之后,性质大为不同。我们就是奉皇命办事,开封府衙役,只能为我们开路;禁军的刀斧,也只能收着;他们也只能干看着,做不了任何事。你说这陛下是向着我们,还是向着奸臣?”

“百姓势微,这些奸佞之臣有很多种方法对付我们,但如果奉皇命而为,则大为不同。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你以为李邦彦是咱们俩合力斗倒的吗?”陈东的目光看着程褚的身影有些苦恼的说道。

欧阳澈看着程褚的身影,也是叹气,的确如此,这次李邦彦倒台,说到底还是新帝瞅准了机会收拾掉了这个大奸臣。

看到这一幕,欧阳澈就意兴阑珊,好像自己在金兵围城中做的事,都是白做了一样。

陈东却不以为然,拍了拍欧阳澈的肩膀说道:“我们做的事,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我们做了。这就够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一段很绕的话,欧阳澈听得不是很懂,但是还是记住了。

赵桓吹着小曲回到了皇宫内,一转头走进了御医院。

他今天开心的原因,并不是李邦彦伏法,抄家这种事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开心的是沈从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在现代护理理念的支持下,在这大宋做出了最好的护理之下,他肩膀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已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了。

“陛下,劳烦陛下又来看臣了。臣受之有愧。”沈从看到赵桓的身影,行了个礼说道。

“不劳,不劳。让朕来看看伤口。嗯,没有脓包了,都是新肉。不要乱抓,防止二次受伤。再过段时间就好了。”赵桓看着伤口说道。

沈从眼神有些灰暗的说道:“伤到了右臂,怕是很长时间使不上劲儿了。”

“这有啥,使不上劲,就练左手刀呗!还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再说了,伤完全好了,这右手不一定会废掉。别听胡元那个御医瞎咧咧,他懂什么?”赵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对胡元的治疗手法非常失望。

胡元满脸无奈的带着药物走进了房间内,自己世代行医,怎么就是瞎咧咧了?不过自己也无从反驳,陛下的医学手段,比自己有用,是毫无疑问的。

第六十五章 小黑屋,关禁闭

“官家,孙博求见。”赵英走了进来,看着沈从点了点头。

他算是简在帝心,未来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绝对指日可待。

赵桓听到孙博求见一个愣神,这孙博现在不是应该带着工赈监,在黄河岸边筑堤坝吗?挥汗如雨忙得不可开交才是,怎么有空回京了?

“让他进来吧。”这个孙博,不会是又从哪里听闻,拜龙王可以保黄河安泰了吧,孙博做事,非常迷信。

据赵桓所知,孙博这厮还搞了一场盛大的祭祀黄河的典礼,才开始筑造堤坝。

封建时代的人有局限性,这很正常,可是迷信到这个地步,就有些过分了。

“陛下!大喜啊!祥瑞啊!陛下!郭京献上宝图一张,乃是大禹治水时用的浚川把车,陛下。”孙博纳头就拜,口称祥瑞。

浚川把车?这又是什么东西?

【浚川把与铁龙爪扬泥车,并称治河神器。浚川把直到明末还在使用,是治理黄河重要的发明,本来是铁制品,后经过宦官黄怀信改良,改为木制品更加耐腐蚀。】

【上端八尺大木,下端二尺长锯齿,在黄河丰水期时,用巨大的绳索拴住大木两旁,然后用绳索固着在相距约八十步的大船上,用牛车搅动绳索,浚川把可不断的淘冶和搅拌泥沙,把河沙刮到大堤两岸,或者让大水冲走河沙,行之有效。】

【王安石为浚川把点赞,造了一千多只浚川把,除了治理黄河以外,还治理了汴河,广济河,惠民河等漕运河流,使得漕运河流永无浅淤也!】

【铁龙爪扬泥车,乃是中国史上第一架挖掘机,乃是李公义所献图纸,用铁数斤为爪形,以绳系舟尾而沉至于水,篙工急擢,乘流相继而下,一再过,水已深数尺。奈何设备有些简陋,挖掘技术没有在蓝翔进修过,导致铁龙爪扬泥车后来被搁置。】

赵桓为中国挖掘机技术点了个赞。但是对于这个郭京,赵桓心中尤为抵触!

这货的六丁六甲法术,实在是他恐怖了,有灭国之功效啊!

他不太想见郭京,现在连带着也不太想见孙博了!

这浚川把都发明多久了?早就造烂了!

“陛下,绝对祥瑞!这份浚川把车图纸,臣请黄河河渠司的河提判官专门看过的,大有可为!丰水期之时,可清淤解决黄河河道上扬的问题。”孙博看到了赵桓脸上的不悦,不过还是跪在地上,口称祥瑞。

哦?别人的祥瑞都是灵芝、人参、何首乌,再不济整个冬天开花。到了自己这里,都成了发明创造?

“拿来看看。”赵桓让赵英把图纸拿了过来,在阳光底下仔细看着这份简陋的图纸,脸上阴晴不定,对赵英说道:“去把李纲叫来。”

东西是不错,可是大宋造的出来吗?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个巨无霸一样的货色。

浚川把车,已经完全将铁龙爪扬泥车和浚川把结合在了一起,这一份图纸极为厚重。

看来是准备了多年的东西,里面的把车已经变成了平底方舟,长把泥合、双齿锄、五齿耙、九齿耙、十二齿耙、空心锨、吸耙、铁耙等多种多样的疏浚河流的工具。

赵桓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但是赵桓看到了杠杆、斜坡、滑轮这些东西。所以要找李纲来问一下。

李纲负责军器监,对这些物件的作用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来,更何况,赵桓还给了李纲一本《机械原理》的书籍,至于看懂多少,就看李纲的造化了。

李纲刚刚下了城头,最近工赈监正在派那些汉贼军俘虏们,修城墙。

他对这些人不是很放心,所以到城头看了看,结果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些汉贼军干货极其卖力,这还没开春,都有人光着膀子在大力的夯土,着实不易。

而且他还在某个黑暗的地方,呆了半个多时辰,感触良多。

他听说孙博得到了官家不少的提点,比如不干活就给半分饭、干不完活晚上无加餐、最先干完预期工作的加火腿肠、最后干完预期工作的延迟半个时辰吃饭、豆腐渣工程关禁闭等种种“绩效考核”政策。

李纲最开始对此不是很感兴趣,汉贼军怎么成为贼军的?

不就是好吃懒做、性术好恶、忧喜劳逸导致?

几句话怎么可能让他们就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在亲眼看到的时候,他还不相信有什么制度可以改变人性这种东西。

现在倒是相信了,甚至有点怕。

不过他隐隐觉得这个孙博干的有点过分,最先干完活的火腿肠,只看到了火腿没看到饭,那么多肉!很容易遭人恨的……

延迟半个时辰吃饭,统统延后一个时辰,更可怕的是豆腐渣施工直接关了五天禁闭……

禁闭室,李纲一听这个名字就打了个恶寒!

他刚去体验了一圈,心情正在崩溃的边缘。

那是一种颜色就是黑的木屋,孙博建了上百个这样只有黑的房间,专门惩罚豆腐施工人员。

几天前,因为有一个汉贼军俘虏干活的时候,没有夯实土层,导致了小范围的塌方,没死人也没人受伤。

孙博差人查清楚原因之后,那个汉贼军就被扔进了这个只有黑色的禁闭室内。

开始第一天的时候,这个汉贼军在里面睡的酣畅淋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人在休息。

第二天犯错的汉贼军就有些崩溃,从禁闭室里不断传来敲击声和哀嚎声。

第三天这个人差点疯了,哭声震天。

孙博表面上看的斯斯文文、腼腼腆腆,骨子里也是个狠人,丝毫没有理会哀嚎。

第四天的时候,就只能听到见啜泣的声音,没过半晌,整个禁闭室里鸦雀无声。

守着禁闭室的衙役开了门,把人拎出来的时候,犯了错的汉贼军瞳孔涣散,似乎是离死不远了。

这个俘虏休息了整整三天,才缓过来神!

自此之后,这个犯了错的汉贼军听到禁闭室这几个字就哆嗦,嚎啕大哭,谁都拉不住。

当然豆腐渣工程的不仅仅那一个人,被关到一个个小屋子的俘虏,有大约数十人。

四天,只过了四天,不管多猛的猛人,都被驯服的服服帖帖,让他往南,绝对不往西。

一传十,十传百,禁闭室逐渐成为了住着恶鬼的代名词,接近小儿止泣的地步!

让人闻风丧胆,心惊胆战。

以讹传讹最后传成了新帝豢养天下之恶鬼,有同判冥府之神职!

李纲听闻这样的消息也只能皱眉,这新帝仁义,心系军民,登基以来没有严法酷刑。怎么就成了养恶鬼的主儿了?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这刑罚残酷吗?李纲觉得一点都不残酷啊!

把一个人放进一个小房子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有任何暴力的手段。

不疼不痒的有什么好残酷的?

原来李纲觉得,不就是黑了点吗?

应该没有问题吧,直到他不信邪的进去体验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没有勇气说这个话了。

自己要是在里面待上三天,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这不是肌肤之痛,而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甚至进去之后,种种幻想丛生。

他甚至觉得坊间传闻不过分,这官家不会真的是冥府同判吧!

或者更高级点的十殿阎罗之一?

这是什么人想出来的折磨人的法子!

他体验前觉得“关禁闭”方法太过温柔,体验后觉得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后来想想,对待这些汉贼军,没必要多客气。

听官家说这个小黑屋名为“剥离感官体验”,名字花里胡哨的,但是效果不错。

“要不要给开封少尹、还有刑狱、提刑司推荐一下这种方法,每次都整的血淋淋的也没多少意思,从犯人嘴里,还掏不出多少东西来。”李纲自言自语道,越想越觉得非常可行。

官家这个法子,真的挺不错的,大家都是读书人嘛,整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老虎凳、辣椒水之类的东西,太血腥了。

越制造身体上的伤害,反而越激起犯人的抵抗,完全不如这种方法来的“温柔”。

或许可以把小黑屋,做的更矮一些,只能在里面坐着那种高度,那种压抑感会更强烈一些!

恩,就这么决定了。

赵英接到了皇命,脚下生风,来回奔波,终于找到了在禁闭室门口的李纲,打断了沉浸在思绪中的李纲。

“李少卿,官家唤您过去,听说是找到了新的疏浚黄河的工具,让你去看看。咱家到了府邸,府邸的丫鬟说你再城墙,到了城墙,军士说你在这小黑屋这里,找到了这小黑屋,终于找到了少卿,真让我一顿好找。快快去吧。”

“赵都知辛苦。”李纲掏出了些碎银子,要递给赵英。

赵英左右看了看,收了碎银子说道:“好事。”

第六十六章 这小土城还意思叫城??

“官家,这是那个郭京献出的图纸吗?”李纲看着图纸问道。

赵桓也是为之一愣,感情这个郭京如此出名,连李纲也知道他!

再想想,郭京能在金兵围城之时,弄出来七千七百名道士出城应敌,在汴京应该是有极大的名气才对。

否则朝堂众人怎么会同意那么荒诞不经的作战计划呢?

“这份图纸,李刚你怎么看,能不能用?”赵桓问道。

这才是重点,黄河之隐患,绝对不只是凌汛那么简单,还有洪涝,河床抬高,危害甚大。

治理黄河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但是有了工具就可以更快速高效的治理黄河。

历史证明,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

“价值千金。这浚川把车从图纸上来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臣认为,也需要谨慎,等浚川把车真正能用了,再赏赐郭京也不迟。”李纲对这份图纸甚是喜爱,但是他对赵桓接触郭京,有些抵触。

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臣子而言,皇权是人间至高权利。

赵佶就自封自己为教主道尊皇帝,搞的乌烟瘴气,他不希望新帝也是如此。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赵桓觉得李纲说的不错。

……

实践的确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岳飞对此深有体会,决胜战车的立意绝对不错,弥补了宋军野外作战的不足,但是这个战车毕竟是理想中的产物。

到了现实里,他这两百辆车已经坏掉了三辆,一辆修修补补,还能继续用。另外一辆,车上的床子弩似乎是哪里卡到了,不能上弦了。最后一辆,散架了。

“车辆正面应敌,可在车把方向做门,而不是侧面。车辆自重太大,经不起颠簸,建议拆一下……”岳飞停了笔。

他正在做决胜战车的每日使用总结,每天通过快马送回汴京。供李纲和他的少丞们改进决胜战车。

他原来想说让李纲把那辆皇家御用大驾玉辂给拆了,看能不能提供一些减震上的思考。

巨大的震动很容易导致精密的床子弩,发生这样那样的问题,这已经是在修理和调试了,但是依然出现了一架床子弩无法使用的情况了。

他停笔,没写完,李纲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战车行进过程中,车辕车轴更换速度频繁,建议更换铁质车轴……”他继续写着自己的体验报告,目光看着远处的邢州,他的六千亲事官日夜不辍的赶路,终于赶到了月牙城的位置。

增员月牙城,堵住马陵关。

堵住完颜宗望西进之路,防止其与完颜宗翰回合,给河东路境内的宋军造成更大的压力。这就是他的战略目标,但是他看着月牙城,就知道这个目标,泡汤了。

岳飞看着外面的月色,已经临近月中,天上月亮非常明亮,给大地撒上了一层银灰色。

而月牙城,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如同一弯浅水一样波光粼粼,在周围绮丽峻峭的山石衬托下,别有一番风味。

月光下一名信使不断的催促着马匹,快速的穿行在月光之中,未消的雪堆,被他快速的甩到了身后,他警惕的看来看去,直到看到了亲事官的营地,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报!岳帅!河北禁军军报!”信使慢慢减速,快速翻下了马匹,带着军报迅速来到了岳飞的中军大营之中。

岳飞拆掉黄蜡,打开了军报,脸色越来越差。

金兵坚韧,是所有人对金兵的评价。

岳飞也从来没有小瞧过金兵。只是宗泽的军报,让他面色有些难看。

金兵和宗泽在华北平原上,展开了疲劳战。

完颜宗望实行了人不卸甲,军不扎营,但有袭扰,一拥而上的战略。

让宗泽的部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更加严重的是第二厢军,被金兵抓到了尾巴,一路尾随,在涉县,被直接被端掉了。

一直以熟知地形袭扰金兵的第二厢军,某一营的五百名军士袭营的时候,有两名军士因逃跑不及时,被抓到了活口。

几种军中酷刑伺候之后,两名士兵,交代了第二厢军的驻扎地。

金兵赶到的时候,正堵上了想要转移的第二厢军,殊死之战下,金兵付出两千人的伤亡,全歼第二厢军。

第二厢军共计两万三千多人,有四千多人的逃兵,逃的无影无踪。

第二厢军是招揽的义军,这些义军中有不少人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参军。

夜不能视,在夜战中,被杀的丢盔弃甲。

战报上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血流成河。

岳飞放下了手中的军报,知道宗泽现在非常为难。

宗泽手中的第一厢军,两万余人,是京师禁军,也尽是些家奴,战斗力比义军强不了太多。

他现在一定非常困难,但是自己貌似帮不上什么忙。

岳飞看着身后的月牙城,看着崎岖的山道,拿着赵桓赐下的地图,看了半天,修书一封,递给了信使。

“务必送到宗将军手中。”

宗泽现在的确有点狼狈,在掌握了河北禁军的作战规律之后,完颜宗望部用坚韧,战胜了他的骚扰战。

再进行骚扰战的时候,宗泽的大部队也必须拉练起来,防止俘虏透露营地,被完颜宗望部一锅端了。

完颜宗望部完全是马军,来去如风,速度很快,在经过最初几天的熟悉之后,完颜宗望的部队,终于成立了轮转式作息方式,来应对宗泽的军队的骚扰。

这大大的拖延了完颜宗望行军的速度,但是很难再造成很强的袭扰效果。

也辛亏拖延了完颜宗望这支部队的行军速度,否则岳飞的部队完全不可能赶在宗望部之前,进入月牙城。

有了岳飞六千亲从官的支援,月牙城应该能够撑到种家六万精兵赶到月牙城那一刻吧。

到时候,据城而守,缺乏攻城器械的宗望部,只能选择绕行燕京居庸关大同的路线驰援太原。

战略目的就达成了。

宗泽接到的军令是干扰敌人行军,让岳飞部队能够在宗望部队到达月牙城之前,布置月牙城马陵关防务。

现在他做到了,虽然死伤惨重,但是战略目标达成。相应的宗泽对完颜宗望部的袭扰,也变少了一些。

毕竟他都是步军,完全无法像宗望部那么灵活。

袭扰变少,被折磨了十多天的完颜宗望,终于睡了这十几天来唯一的好觉。

宗泽收到了岳飞的信,脸上非常奇怪。找来岳翻等军都指挥使,商量岳飞的书信。

“月牙城城矮粮少,马陵关倒是险峻,奈何前些年地龙翻身,翻出了一条邢州大峡谷来可以绕道。岳将军所言不错。月牙城不可守。”岳翻和他哥哥的意见一样。

朝堂的庙算症结就在这里,这里有座城,看描述城墙高约三丈,到地头一看,三丈不假,都是土墙,投石车扔两轮,就变成一丈高了。

岳飞看到月牙城的准备弃守月牙城,而是防备邢州峡谷了。

将领无法更改作战命令,据城而守,被对方包成饺子一锅烩了。

宗泽前两天路过月牙城,也看到了月牙城的情况,确实很难守住。

“那这退守邢州峡谷的话,会不会出问题?”宗泽无不担心的问道。

这可是关乎国运的生死大事!不能马虎。

岳翻摇了摇头,说道:“六千罪军,对上两万金国开国精兵。很难守住邢州峡谷。”

宗泽看着地形图,也知道这条要道怕是被凿穿了。

“通知种师道让他们定个决策。通知种师中,让其小心防备完颜宗望过山道,直扑晋中。通知岳飞让其自行决策吧。难啊!”

宗泽快速下了军令,将这一情况通知了汴京方向和河东路方向。

月牙城不可守,战略目标无法达成。

岳飞的罪军都是亲事官,这个军都指挥使的派遣也是皇帝亲自委派。

可以说整个河北地界,唯一的率臣是岳飞,宗泽不好做岳飞太多决定,实在是这只军队太敏感了!

这可是叛乱之军!岳飞也是好生大胆,罪军都敢接!

岳飞看着如同盘龙一样的太行山脉,心绪万千,特别是那道伤口,邢州峡谷,眼中有些犹豫。

第六十七章 别的小朋友有的玩具,为什么我没有!

“傅选,咱们今年二十六岁,正是大好年华的时候,如果有幸埋骨于此青山,也不枉此生了。”岳飞将手中铁槊指着峡谷入口,心情尤为复杂的说道。

岳飞在看到月牙城的时候,就知道死守月牙城将是个必死的局面了!

月牙城城矮粮少,五千守城士兵并无战心,只怕金兵刚到城下,月牙城的守军就会弃城而逃。

岳飞并不对他们抱有期望。

傅选陪着岳飞站在山岗之上。两人都牵着自己的高头大马。

从山岗往下看,山石嶙峋的邢州峡谷的昏黄石壁上,蜿蜒盘旋着栈道。

峡谷深处在夏天的时候,是河流,水深三丈,河流湍急,暗礁无数,一年中,多数的时间里,来往大峡谷都是用栈道通行。

邢州大峡谷最窄的地方,青天一线峡,在夏天时,站在峡谷之上,俯视脚下,水流不断,相隔不远便有一道瀑布,溪水清澈见底,清凉透骨。

峡道里,相隔不远,就有一石卡喉,每卡一处便是一道瀑布,每道瀑布下面都有一个大小不同的小石潭,深则三丈五丈,浅则一尺。犬牙交错。

每逢雨季,瀑布成群,非常壮观,那时别说人走,就是猿猴也难以攀爬。

峡道难,难于上青天。

但现在是冬季!水面结冰,完颜宗望的部众完全可以通过。

这处天堑,现在是通途。

远处山顶有很多低矮的石屋,石屋之后是金黄色琉璃瓦的宫殿,在晨阳下,熠熠生辉。相传那是唐末黄巢驻扎的军营,隐隐能看到跑马道,金色的琉璃瓦是黄巢的金銮殿。

傅选看着地形图,用自己的马鞭指着山脚下的关隘说道:“峡谷南方是天明关,即使关卡年久失修,但是至少可以阻拦完颜宗望的脚步三到五日。到那时前后夹击,完颜宗望军队必定损失惨重。”

“那么山的北面这里,就是完颜宗望必经之路,宽约百步长约两千步的青天一线峡,可绕开天明关,之后一路都是大路,不用十天就可以到马陵关。”

“岳帅,不如我们前往马陵关固守?从邢州入太行,山路难走,极为崎岖,固守马陵关,即可阻挡完颜宗望想要和宗翰回合的目的。”

岳飞点了点头,对于傅选所说,他表示认同。

在昨天看过地图之后,他就知道,在冬季的邢州峡谷,就是通途,无险可守。

退守马陵关的战法,非常实用。

但是岳飞却更清楚马陵关的作用。

岳飞指了指马陵关的位置说道:“我们退守马陵关固然可以保存实力,可是也阻拦了种家军驰援太原的步伐。毕竟关隘只有一处,我们阻拦了完颜宗望,也阻拦了种家军驰援太原。”

“堵住了马陵关,也就堵住了种家军前进的路!两难。”

“等到种家军到马陵关外的时候,我们出关,前后夹击完颜宗望岂不是更妙?”傅选立马说道。

“铁浮屠,人披甲,马具装。其价值非凡啊!”岳飞非常羡慕金国的铁浮屠,那曾经是汉家天下的绝活。

事实上,不管是西夏的铁鹞子,还是辽国的铁林军,亦或者宋国的步人甲,甚至是现在的铁浮屠,都是脱胎于盛唐的玄甲军,冶炼技术同出一脉,皆为山纹冷锻甲。

但是因各地的铁矿有所不同,铠甲的质量参差不齐,其中以宋人的步人甲最弱。

“想要击败铁浮屠就会消耗大量的精锐,而此处,是进太行的月牙城,出太行马陵关之间,最后一处不适合铁浮屠冲锋的地方了。”岳飞无不叹息的说道。

他的马鞭指着这处不足百米宽的峡谷,说道:“后面虽然都是山地,但是路都好走,也很宽敞,最窄的地方,也有三千步以上了。这里就是最适合的地形啊!”

傅选翻开地图看了半天,给岳飞竖了一个大拇指,他的眼光绝对独到。

此处的确是最适合作战的地方。等一下,要在邢州峡谷作战?而不是退守马陵关?

不过他忽然想到了岳飞刚才第一句所言的有幸埋骨于此青山,不枉此生的话,终于明白了岳飞的想法。

将完颜宗望的部队阻拦在大峡谷处!至少阻拦三到五日!

然后等到种朴赶到,歼灭完颜宗望。

“那可是重骑兵!岳帅!”傅选的手都在抖,他们只有六千人,还有一堆没有经过任何战场检验的战车。

对方是开国精锐,至少两万名精锐骑兵,少说有两千名铁浮屠在!

虽说狭窄的地形,不利于剩余拐子马的主力部队展开,但是这两千名铁浮屠足以一个冲锋撕裂他们的防线!

岳飞点了点头说道:“那可是重骑兵啊!可惜我大宋没有重骑兵。否则重骑兵对冲,可制敌。”

人披甲,马具装的铁甲军的威力如何?

昔有前唐世宗皇帝李世民以五百玄甲军冲击窦建德十万军卒!

重骑兵就是这么猛。

铁浮屠人马共计五百多公斤,瞬息五步的速度,所到之处,就如同一柄巨锤一样,凿开所有的敌人阵型!

而重骑兵的配置是一匹承重马,担任冲锋使用,一匹马托运人马战甲,一匹马用来赶路和与托运马匹进行交替。称为三马并蒂。

所消耗的补给约是一名普通步卒的十六倍还要多。

山纹冷锻甲对各种兵器的防御效果极好,除了重弩,根本没有任何武器可以有效的破开这种铁甲。

而铁浮屠在玄甲军的外玄甲基础上,又增加了一层内甲,并且在隔层中,加以软垫。

即使是步人甲重步兵,想要阻挡重骑兵的冲锋,也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钝器破甲不错,可是钝器制作成本极为昂贵,头沉脚轻,没有长时间训练,怎么可能如意的操作得了钝器?

培养五个钝器士兵,大概可以培养一名重骑兵。

有钱培养钝器士兵,为何不培养重骑兵?

钝器士兵只是单纯用来破甲,而且受限于速度等原因,钝器士兵可做不到一换一的战损比。

重骑兵的使用,也很简单。

轻骑兵侧翼骚扰,打乱敌人阵型,重骑兵缓慢加速,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一锤定音,击溃对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花拳绣腿,都没用。

这就是重骑兵的威力。

每一名重骑兵的价值大约在三十头牛左右,而且士兵本身也需要大量的、长期的训练,才能成为一名重骑兵骑手。

这也是岳飞选在峡谷与对方决战的原因之一,对方的轻骑兵拐子马无法展开,对他们是极为有利的。

自己的车阵不会被对方扰乱,就可以阻挡敌方重骑兵的步伐。

亲事官人人披甲,都是步人甲,与铁浮屠相比,防御力并不弱太多,重步兵对上重骑兵,自己拼光了消耗掉对方的精锐,种朴到的时候,足以收割轻骑。

此处地形对骑兵尤为不利,乃是河道,地面虽然冻熟,但是已经过了立春,地面已经有了些温润。

此为地利。

傅选看着峡谷的地形,知道想要完成种朴率种家军驰援太原的战略,就必须在此拦住对方,只是他有些不解的问道:“重骑兵乃是国之利器,无往而不胜,为何西夏都有铁骑,而我们大宋只有步军呢?”

有五千重骑兵,完颜宗望能这么嚣张?

长驱三千余里,直奔汴京城?

岳飞摇了摇头,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重骑兵很厉害,但是也是导致唐末藩镇割据的主要诱因之一。

重骑兵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养一只一万人的重骑兵,相当于养了一只近二十万人的精锐部队。

消耗实在是太大,前唐的富裕,都养不起大规模的玄甲军,为了降低财政的负担,选择用土地代替俸禄的方式,是军队掌握了财权。

府兵制的前唐,的确是军威极盛,但是藩镇割据,民不聊生。

军权和财权的融合,只会滋生出藩镇这种割据势力。不利于国朝大统。

岳飞深知大宋为何没有重骑兵,并非无马,二十年前,青塘变成了大宋领土。

青塘马也不比金人的马匹差到哪里,为什么我们没有重骑兵?

是因为赵宋一脉,对军权旁落,一种源自骨子里的恐惧,让大宋无重装骑兵。

第六十八章 东风紧,战鼓锤!

重骑兵无疑是优秀的,大宋屡战屡败,除了阵图对武将的瞎指挥以外,还有战术上的落后。

敌人轻骑兵放箭,追击就是被放风筝,然后重骑兵一个冲锋,死伤无数。不追击就是被动挨打。

大宋不是没有马军,但多数以轻骑兵为主,骚扰骑射也并非不会,青塘已经入手近二十年的时间,马军已经成了规模和建制。

但是缺少了重骑兵的战术冲击,再多的骚扰,也缺少了一锤定音。

在野外作战,总是要吃亏。

虽然在西夏,大宋用山城步步为营,碉堡加强弩劲弓,一步步的压榨蚕食了西夏的生存空间,但是,也无法彻底消灭西夏这一个党项人叛乱的割据势力。

失去了地形优势,山城的步步为营,就失去了作用,所以横山为界,已经有十多年未曾寸进了。

“就在此处决战吧。拦住完颜宗望部,阻挡三天以上,我们的目标就达到了。”岳飞上马,回到了自己的大营之内。

傅选沉默,这个选择代表什么?

将生死置之度外!

完颜宗望带着自己的疲惫的军队,来到了月牙城下,虽然丢了很多辎重,但是他依然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前往太原的路上,绝对不会一帆风顺。

他的确对那股游击的宋军,造成了极为恐怖的伤亡,一厢之军士,尽数歼灭!

在那次战斗之中,他没有下令封刀收拢俘虏,而是斩尽杀绝。

杀俘不详这样的传统,对金人来说,并不成立。

自辽国在辽东肆意驰骋的时候,金人每次战阵失败,车轮以上的男子,尽数被屠杀一空。

草原上,远比关内歌舞升平更加残忍。

这就是关外的世界,从来没有任何仁慈,皆为残忍的屠杀和死亡。相比较之下,关中无疑更加幸福。

而关中居然可以多次出长城,杀的草原部落丢盔弃甲,草原无法形成合力,也是关键。

关内的人,实在是太擅长挑拨离间了。

月牙城在高近十米高的投石机下显得十分无力,土墙根本拦不住这种呼啸而来的巨大石块的轰击,每次砸在土城墙上,至少都砸出一个大坑。

碎石迸射,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战争,从来没有对错,双方都是疯子。

月牙城的守军崩溃的速度,超过了完颜宗望的预期,他站在两千步以外,看着城墙在投石机的摧残下,摇摇欲坠。

还未下达总攻的命令时,月牙城内的守军已经撤退,漫山遍野都是逃兵。

为国而死固然荣耀,但是这种无意义的伤亡,所有人都会动摇,弃城而逃而已。

金国也有很多人如此,辽国人也有很多人如此,宋国也有很多人如此。

说起来,不管是辽国,西夏,还是金国,亦或者是宋,都是建立在盛唐的尸体之上。

好的比如冷锻甲技术、重骑兵的战术、官制都学习了盛唐。同样,逃跑也学的不错。

毕竟唐朝都城长安六次陷落,皇帝逃跑九次。

安史之乱,前唐玄宗弃都而逃;

吐蕃进犯,直逼长安,前唐代宗李豫走陕州;

节度使李希烈叛变,靖难之师哗变,前唐德宗逃亡;

黄巢攻入长安,前唐僖宗逃到成都;

神策军溃散,前唐僖宗逃凤翔;

李克用进逼长安,前唐昭宗逃往凤翔;

而后两次李克用进逼长安,前唐昭宗又两次逃往凤翔;

最后,朱全忠将前唐昭宗劫持到洛阳,然后将其杀掉,唐朝正式灭亡。

但是谁敢说唐朝不强大吗?没有人敢说这句话。

逃跑并不代表虚弱,大唐西域都护府失去中原支持,依靠狭窄的疆域和纵深在西域和大食国打的有来有回。

谁能做到?没有人能做到。盛唐之强大,所有人都记住了。

金、宋、辽、夏、吐蕃、大理、李朝、回纥、于阗不都是躺在大唐的尸体上,建立起来?

哪个不是自诩唐朝正宗继承者?哪个敢说大唐是弱国?没有。

逃跑而已,并不丢人,战略撤退,缓过劲儿来,再次组织起来,报了血海深仇,才是正理。

没有人在面对不可战胜之敌,会选择飞蛾扑火。那是愚蠢,而不是勇敢。

完颜宗望走进了破败的月牙城,稍微修整了一天,再进山,就是山路,辎重收拢,投石机卸开装车,都是事情,好在忙碌的是契丹奴,而不是金人,金人依赖城邦,好好修正了一番。

次日天明,直奔天明关之下,看着巍峨的山路,再看着近十米高的砖墙,还有虽然带着畏惧但是依然紧握手中长枪的守军,金兵摇头叹息。

自古关隘难破,地形对守军实在是太过有力了些,这样冲过去,只会增加无所谓的伤亡。

要不关隘怎么叫关隘呢?

后面还有个马陵关,在天明关,付出巨大的伤亡和代价,完全没有必要。

再说这天明关,又不是绕不开。旁边的峡谷夏日虽然不能过,但是冬日里,却是坦途一片。

这也是完颜宗望选择这里的原因。

完颜宗望的前锋迅速通过了冰面覆盖的河流,推进到了一线天的峡谷。

在扫荡了峡谷两侧山崖,确认安全后,完颜宗望的中军和后军也过了河流。

这里的地形并不适合埋伏,并非地形不够崎岖,而是两侧山崖都不是很高,都在箭矢的的射程范围之内,在这样的地形设伏,会被善于射击的金人,射成筛子。

岳飞也没有那么在山崖上设伏,他指挥自己的军队吃了一顿半饱的早饭。

检查了所有的决胜战车的机括,又着令检查各种武器,等到军队一切准备停当,就从黄巢旧的军营,从御马道,下到了一线天峡谷之中。

岳飞下令所有人披甲,马加具装。

这都是临走的时候,李纲奉皇命给罪军的装备,在赵桓的心里,岳飞是大将,他心里自然有偏爱,怎么可能放心他没有完备的装备上战场?

还给了他十三块金牌,还有便宜行事的命令。

岳飞披上肩披膊,身上围上乌锤甲,带上护臂,用帛系紧,一圈圈将行缠围好,用力的跺了跺脚,让脚适应了一下长靿鞋。

在腰间围上了袍肚,把骆袖围上,系上束甲绊,带上红色的帛带。

红色的内衬与帛带其实都是形而上的东西,盼望一个立功的好兆头,据说系红带,着红色内衬可以趋利辟邪,亡魂不侵。

将头发盘起来,用帛带一层层围好,再带上凤翅兜鍪,把顿项一圈圈拉起,固定在头盔之上。

他小范围的活动了一下颈部和身体,让身体适应着沉重的盔甲,看着远处峡谷入口,等待着罪军们穿好自己的铠甲。

“岳帅!所有校检已经完毕!”傅选听到各营指挥的汇报,向岳飞喊道。

“前进!”岳飞的声音显得极为沉闷,这是因为顿首。

士兵们将战车推起来,山呼海喝一般喊道:“战!战必胜!”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岳飞用沉闷但是极为雄壮的声音起了个军歌的头儿。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似铁!看试手,补天裂!”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战鼓喧天,轰鸣着的战鼓嘶吼着的战马和军歌,配着军阵的步伐,一步步的向山口走去。

军歌响起的一瞬间,完颜宗望就皱着眉看着山口的方向!

有敌人?

在这种狭窄的地形,虽然不利于拐子马这种轻骑兵的展开,但是对重骑兵来说,这里是最好的战场!

百十步慢走起步,百十步快走,百十步冲锋!不管什么样的军阵,冲锋中的重骑兵,足以冲垮对面的任何阵型!

他皱着眉看着山口的方向,大声喊道:“整军!备战!”

前军的以最快的速度,手持巨大的盾牌一层层将前面挡住,中军后军迅速变阵。

军歌的声音愈来愈盛,在整个峡谷中回荡着。

整齐的军阵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黑色的铠甲出现在他们的眼中,而那飘扬的红底金字的大大“岳”字旗,在山风的呼啸中,不断的翻涌在风中,猎猎作响。

“战!战必胜!”整齐的呼喝声在峡谷中不断的回响着,这句是当初种师道问赵桓打到什么程度的时候,赵桓无意间说的一句话。

狭窄的通道两旁,是两军对垒的军阵,肃杀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山谷。

连绝壁上的乌鸦都在止住了啼鸣,好奇的看着下面两股军士,灵动的眼中,似乎在思考今天是不是可以加餐。

第六十九章 躲过了初一,还躲过了十五

“岳?”

完颜宗望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西军的各个将门,发现并没有这个姓氏。

这是谁?这是他的第一个疑问。

紧接着他心中无有的生出了一股怒气!对方这种无名之辈!

为何有勇气拦截自己?而且是两边山崖不设伏,而是选择正面对敌?

他忽然想到这可能是那只驻扎在黄巢旧营的守军,当时他以为对方是天明关的守军。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对方不过是个匹夫之勇的将士罢了。

正面对敌,金人还未曾怕过谁!

他可是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儿子!

纵横草原无一敌手,长驱三千余里,围困汴京的完颜宗望!

岳飞站在中军的位置,看着对面的敌人,那句便宜行事的圣谕,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他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小儿止泣的威名。

只是一个来自相州,家破人亡想要杀贼的秉义郎。

这里是战场,对面是敌人,仅此而已。

战,战必胜之。

没有信使往来,也没有阵前对骂,更没有武将单挑,小小峡谷中的大战,一触即发。

早就列好军阵的完颜宗望将自己心中的那股邪火,化作了悲愤,飞快的下达了命令,战鼓声轰隆隆的响起,而军阵,也在快速变阵。

分散在各个小队的重骑兵慢慢走到了前锋的位置,聚集成了一股钢铁洪流,马匹不安的嘶鸣着,不断的摆着腿,只要有命令,就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完颜宗望知道对方完全是重步兵。

自己最好的方法,是用更为机动的拐子马轻骑兵对敌,灵活的在敌阵的附近,射杀重步兵是最好的选择。扰乱阵型,拉车对方,然后重骑兵锤死这只部队。

奈何这里的地形,没有让拐子马展开的地形。

倒是挺会选地方的!

岳飞眯着眼看着三百步外的敌军阵营变化,说道:“战车上前!”

“刘经。你看到了旌旗没有?站在大撵上的人,应该就是对方主帅,能射到吗?”岳飞非常招人喜欢。

不管是宗泽还是李纲,亦或者是种师道,所以西军这招斩首的绝活,他也学到了。

“末将领命。”刘经跑向了一台决胜战车,车上有改装过的床子弩,更加修长的床子弩,对发弩手的要求更高!

刘经在赵桓视察罪军的时候,曾经从赵桓手中学过一招三点瞄准的方法,不过这将近四百多步的距离,三点瞄准并不能完全奏效。

但是好在这里有两百辆的决胜战车!有近四百架床子弩可供使用!箭雨都能把敌军将领射程筛子!

岳飞的命令,又不是仅仅靠他一人实现。

决胜战车在八名推手的推动下不断的向前,沉重的战车紧密的排列在一起,等排成一线,在后方用铁链围在了一起,单独的一辆车想要阻拦对方二千重骑兵的冲锋,很困难。

但是两百辆战车锁在一起,对抗冲击会更有几分底气。

“射!”刘经早就在车里等好了,大声呼喝道。

身后的旗兵收到命令之后,迅速摆动着手中的彩旗。

站在岳飞大撵上的旗兵得到信号之后,迅速的摆动着手中的红黄旗子。旗语也是来自赵桓的主意。

新帝的点子很多,而且都很有效。

砰!弩弦爆发出了巨大声响。

近四百支一枪三剑箭,从决胜战车的射击孔中喷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很小的弧度,向着敌阵飞去。

箭矢腾空的一瞬间,完颜宗望瞬间想起了非常不好的回忆!那时,他站在汴京城墙下的时候,被床子弩差点射中!

那会儿还只有一张床子弩!

现在在这野地里,怎么出现了遮天蔽日的一枪三剑箭雨!

他猛的跳下了大撵,懒驴打滚的躲到了大撵的底下。

一枪三剑弩箭落在了完颜宗望大撵的附近,密密麻麻的落了近四百支箭!

一个射不中,来四百个还射不中?

整个完颜宗望部大乱!

主将被袭!那是床子弩箭!

他们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床子弩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那些前面满是獠牙的车辆到底是什么?

刚刚出现的时候,都在猜测那是楯车的一种变种,可是这种车现在射出了让人恐怖的一枪三剑箭!

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千疮百孔的大撵处。

这完颜宗望要是死了,这仗就不用打了。

群龙无首难成事!

参将们小心翼翼的将插满箭杆的大撵抬了起来,露出了底下的完颜宗望。

苍天保佑!大帅没事。

完颜宗望也摸着慢脑门的汗珠,这家伙,辛亏自己滚到了大撵之下,坚硬的四层木板大撵,阻拦了对方的箭矢,否则自己怕是要死了。

虽然懒驴打滚,有失颜面,但是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忌风度?

他手抖着站了起来,亲军丛丛围住了完颜宗望。

“铁浮屠!冲锋!对方床子弩虽然威力强劲,但是填装弩要的时间极长!冲过去,撕碎他们!”宗望用极大的声音怒吼着,用来掩饰自己的心有余悸和惶恐不安。

铁浮屠开始慢慢踱步,再快走起来,慢慢加速,三百步的范围,正好到最高速的时候,冲进敌阵之中。

第一波约五百人的铁浮屠并排冲阵,向着战车阵而去。

“上勾枪!”

勾枪是专门应对敌军骑兵的一种战术,躲在牌楯之后,专门砍马腿的武器,只是这种武器在面对重骑兵的时候并不好用。

因为执牌楯的是人,被一个冲锋冲倒,想砍都砍不到。

但是现在不是这样!

决胜战车中的前脸是铁质,连接车把都是铸的极为厚实的铁器!重骑兵要冲击的是两百辆横联在一起的铁疙瘩!

在无法冲破决胜战车时,这种勾枪就真的能排上了用场。

旗手不断的挥动着旗帜,岳飞军阵的军士严阵以待,等待着对方的骑兵冲到身前。

重骑兵从起步就给了人沉重的压力,一步一步的向前的骑兵,如同一柄柄巨大的攻城锤一样慢慢前进,速速也变得越来越快。

落在地上的马蹄声沉重而让人心生畏惧,总有一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轰隆隆的冲锋声在峡谷里回荡着,绝壁上的乌鸦仿佛受到的惊吓,惊叫着飞向了天穹。

冲锋的重骑兵踩踏起了巨大的烟尘,让他们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一般。

张狂的笑声,撕裂般的喊杀声,沉重的马蹄声,汇织成了一种名为战争的曲子,破阵杀敌,让人热血喷张。

面对这种冲锋的罪军,更是直面这种冲击,他们觉得自己的手在抖,不知道是大敌的震颤,还是因为紧张。

一辆战车配有八名推车的推手,现在这个推手已经增加到了十六名,就是为了应对强大的冲击力。

勾枪手,将勾枪插进了决胜战车的间隙里,严阵以待,眼神中也只剩下了疯狂,在这种冲锋中,能够保持理智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不过让勾枪手,推手和执牌楯的军士失望了。他们的严阵以待,并没有等来敌人。而是等来了弩弦再次发出自己的咆哮。

决胜战车射出了第二波的枪箭,砰砰的声音,响彻在峡谷之中,与马蹄声相映成辉。

烟尘慢慢散去,五百铁浮屠具状骑兵全数阵亡。

只有一名铁浮屠的骑手冲到了决胜战车的军阵之上,撞在了铁质撞角之上,血肉模糊。

决胜战车群微微动了一下,再没有了反应。

这个战局让完颜宗望措手不及,这可是五百名重骑兵。

在一轮齐射之下,直接被杀的这么干净的吗?

密集阵型的冲锋,完全就是给强弩车阵,送菜!

可是为什么!射速可以这么快?!完颜宗望非常焦虑!他发出这个命令,是基于对床子弩射速极慢的一种印象,可是这前后才多久,床子弩就再次填装好了?

如果有床子弩这么快的射速,洞穿铁浮屠双层冷锻甲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床子弩,速度还这么快,打死他完颜宗望,也不会到宋国来讨人厌!

“牌楯阵!后撤!”完颜宗望嘶吼着,双手挥动着,如同溺水的人一般不知所措。

该怎么办?

这是他见到的新式武器,一种迥异于轻骑兵骚扰,重骑兵凿穿阵营,步兵收割的战争思维!

他略微有些绝望的左看右看,想要寻找对策,凿穿对面是一个选择,全军后撤,过居庸关入河东路是一个选择。

“投石机!对!怎么忘了这个!”

完颜宗望忽然想到了只要能够组建起来投石机,就能把那个奇形怪状的战车,给彻底砸碎!

第七十章 中场休息时间

“大帅!先撤为妙!投石机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在这里干耗着,对方弓弩会打到我们!”参将给完颜宗望提建议。

一天的时间,那只要须臾就能射出一箭的床子弩弩,对金兵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完颜宗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一天的时间才能将投石机从新组装好,才能和对方正面硬悍!

缓缓撤退的完颜宗望部又经历了两轮床子弩的射击之后,退出了邢州大峡谷的范围。

岳飞并没有指挥队伍上前追击,这个时候追击脱离了地形的优势之后,就会被对方的拐子马围歼,他才不会如此行事。

“派人去把战场打扫一下,收回弩箭,将敌军的铠甲剥落,带回黄巢旧营之中。”岳飞下令撤退。

仅仅一个照面,完颜宗望部就损失了将近七百人,仓皇撤退的完颜宗望甚至连大撵都丢了。

而岳飞的罪军,却无人阵亡,当然有个士兵因为紧张,被床子弩弦崩断了半个胳膊。

战果不可谓不卓著!

但是岳飞却没有多么喜悦,这是刚刚照面,如果完颜宗望在惶恐不安中,下达昏聩的命令。

如果完颜宗望命令全军压上,岳飞相信,凭借着新式装备,绝对会让完颜宗望吃更大的亏。

但是完颜宗望绝对不是个傻子,绝对不会如此行事。

好几个士兵,将插在山石岩石上的弩箭合力的拔了下来,插得太深,箭头留在了山岩里。

但是这根黄花梨木的枪杆,还是要收回的。

现在岳飞军队乃是孤军奋战,每一点战斗资源,都显得尤为珍贵。

“决胜战车的床子弩还是射速较慢,如能改进,分段射击达到不间断的射击,敌军定不战自溃。”

“狭窄地形里,决胜战车的效果很好,床子弩出现在野外,也给了敌军极大的压力。但是射击精度太低,一轮齐射没有射死地方主帅,箭簇如果可换装,穿深更深的三菱箭头,效果更佳。”

“对付重骑兵,决胜战车加勾枪完胜之。但是战而不溃的敌军,决胜战车行动缓慢,也很难追击敌人。若辅以马军游击,自然可以扩大战果。”岳飞写着札子,这都是经验总结,最后会形成决胜战车的使用经验。

他停顿的原因,还是马军,宋军的步军战斗力不算太差,但是击败敌人,却无法击溃敌人,无法追击敌人。

赢了,也仅仅战阵赢了,输就城毁人亡。

只要经历几次失败,就是一溃千里。

这次完颜宗望长驱三千里,打到了汴京城下,就是燕京府投降,真定府败北,然后后面各州府连防御都懒得防御了。

而河东路的战况,完颜宗翰领精兵五万,契丹奴十万,围攻太原一百八十多天,久攻不下,才没能一泻千里,让敌人占了潼关,真到那个时候,国朝危矣!

马军啊!

青塘有马,汴京有一些马甲,组一直精锐的轻骑兵,重骑兵完全有条件。但是没有军饷发给这只骑兵了。

“马军势在必行。”岳飞皱着眉看着自己这几个字,即使皇帝震怒,这话也要说。

完颜宗望撤军之后,依然心有余悸,那漫天的一枪三剑箭向他袭来的场景,历历在目!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反射着阳光的剑刃,急射而下。

“宁吉、希尹、国师。组装投石机,突破那只军队的防线。驰援太原。或者绕路燕京府,居庸关在大同云中补充兵力,再驰援太原。”完颜宗望说了现在的两个选择。

宇文虚中摇了摇头,这宗望已经预设立场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现在说出来,完全是寻找认同而已!

完颜宁吉年轻气盛,拍着桌子吼道:“明日给我一千重骑,须臾之间冲到敌阵之中,定斩杀那姓岳的撮尔蟊贼!”

完颜希尹拉住了宁吉的胳膊,把宁吉摁在了凳子上,说道:“你还没冲到敌阵阵营里,就被射死了。”

“大帅,此地不宜久留。在相州、磁州、邢州转战的时候,就有敌军追在我们身后,虽然一战战首两万五千余人,但那支军队,并没有丧失战斗力,后面依然在不断的骚扰着我军,这很不寻常。”

“汴京城那只西军精锐种家军约六万人,带着大量的辎重、马匹、粮草正在不断的赶来的路上。我们是马军行军极快。但是也没有几日了。如果种家军现在在月牙城扎成了口袋,我军就极为危险了。”

“我觉得还是绕路燕京府为妙。”完颜希尹并不是丧失了勇气,而是这里的地形,对敌军实在是太有利了。

六千人带着四百架床子弩,想要突破,伤亡实在是太大了。

关键是后面还有个马陵关!

这一关一卡的山地里,损失太多对完颜宗望这一系的打击就实在是太大了!

金国并不是传统的中原王朝,有太多的不稳定性在里面,现在正是政治制度改革的时候,如果失去了太多的兵力。

完颜宗望在氏族中的威望大减,实力大跌,那他们这一系的人,都会完蛋。

宇文虚中,一言不发。他代表的是完颜晟。是金国的皇帝。

他是使臣,但他也是金国的皇帝的人,他同样也是这支部队的监军。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等待他们决定就好。

“宋军什么时候改良了床子弩,变成了车弩不说,还装在了铁架壳子里。这是谁的思路?什么时候开始的?”完颜宗望皱着眉问道。

这个问题只有宇文虚中可以回答。

他掌管着金国皇城司特务机构的雏形,情报工作一直都是他在做。

“应该是当时从军器监运出来的那些蒙着黑色帆布的车,就是这种战车,也就是说,这只部队,是我们从汴京撤军后,先行一步,到达了邢州峡谷,甚至在这里布防。”宇文虚中扔下个重磅消息。

在场的人,脸色数变!

怎么可能!

金兵都是马军,而对方的这只岳字旗帜的宋军都是步军!

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怎么可能?

这是怎么样的行军速度。

“国师,情报来源于何处?”完颜宗望面带犹豫的问道。

宇文虚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完颜宗望,让他互相传阅了一下。

是月牙城守军俘虏的供词。他在金兵入月牙城第一时间就抓了不少的俘虏询问关防。

得到各种情报,发现了这只名为罪军的各种消息,还抓到了一个主簿,才了解了这只军队各种情报。

宇文虚中又掏出一张纸来,说道:“四日前,岳飞率领这只罪军过月牙城,进入了邢州峡谷,布防天明关黄巢旧营一带。所带战车制式装备,没人打开看过。本来月牙城的守军以为是辎重,补给在车上,所有人轻装推车前行。速度比普通的宋军要快一些。”

“而且这只罪军,结合邓圭给我们的情报,应该是赵佶第三子赵楷叛乱时的亲事官。这些亲事官,都是从各地禁军中选拔出来,极为优秀的军士。其精锐程度还在西军之上。”

这张纸是邓圭的情报,所有人都看过,时日已久。

他们早就忘了个干净,可是宇文虚中没忘记。

“猛安谋克军?!”完颜宗望试探的问道。猛安是千户,谋克是百户。

出河店之战,女真3700余人,对阵辽兵10万之众,金国定国之战中,最强的部队就是这支部队,猛安谋克,成为了金国兵制的主体。

后来成为了最精锐部队的代名词,现在的猛安谋克军已经改名怯薛,取意为番直宿卫的意思。

现在尽数握在金国皇帝完颜晟手里。

这样一说,完颜宗望就知道了,自己这败仗,吃的不亏。

对方是精锐。

第七十一章 已许国,再难许卿

“整军备战!突破对方的防线!”完颜宗望是个疯子。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政客,这个时候,会选择保存自己的实力,供自己在朝堂上肆意妄为。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将领,这个时候,会选择保存自己的兵马战略转移,再图谋以后。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早上的时候,差点被对方射成了串糖葫芦,这个时候,对新式装备那种畏惧,会选择离开。

但是他是金国的勋贵!他是金国灭辽大臣!他掌握着金国最精锐的铁浮屠!他不愿意选择退缩,那样和懦弱的契丹人,和这望风而逃的宋人有何两样?

逃跑不丢人,但是他不耻于此。自己还有筹码,为何不试一试?

“命令契丹奴连夜架起投石车。准备好石料,明日决战一线峡。务必一战定胜负!”完颜宗望在军中说一不二,没有人会反驳他的意见。

虽然宇文虚中拿出了很多很多的证据表明,敌人很强大。

但是依然无法改变这种战争疯子的想法。

完颜宗望已经忘记了死亡的味道,在金国开国之初,他跟随父亲南征北战,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总是在死亡的刀口上跳舞,刀斧加身的那种恐惧让他铭记于心。

自从金国强大以后,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种感觉。

所到之处,挥动手中的长鞭,就是四处攻城略地。

富贵安稳已经数年的他,终于又感觉到了那种死亡的味道!而且是两次!

岳飞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将盔甲擦拭干净,铁槊在磨刀石上打磨的无比锋利。

他仔细检查了各样的行装,来到了桌子之前。

这是今天信使带到的书信,一大堆的书信里面,军务最多,有太原城下的对峙,有黄河沿岸上劳作的工赈监的流民,有宗泽军刚刚剿灭了一处贼穴,平定了为祸多年而无人治理的土匪。

还有两封来自相州的家里,他的母亲姚氏,给他写了一封书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家中一切安好,吾儿切勿挂念。勉事圣天子,无以老媪为念也。”

岳飞将书信小心的收好,家里怎么可能一切安好?

他本来是五郎,上面四个哥哥都夭折了。而自己的弟弟岳翻,也被自己带到了军中。

家里已经没有了壮劳力,家里的几亩薄田,无人耕种,家里怎么可能安好?

幸好他现在是秉义郎,每月都领有军饷,悉数送回家中,虽然日子不算好过,但也比家破人亡要好多了。

他的母亲姚氏在金兵南下的时候,多次劝说他报效国家,尽忠报国。

他也曾经犹豫家中如果没有了自己和弟弟看顾,会变得非常困难。

但是母亲姚氏的一力劝说,最终还是让他走出了汤阴。

他来到了军伍之中,得天子垂青,率大宋最精锐的亲事官作战,一展平生之报复。

而他的妻子刘氏的书信就不那么简短了。

家里的缸前两天破了,正在找陶瓦匠修补。

母亲姚氏多次唠叨她看顾岳云不周,走在田间,会被人骂贼配军之妻。都是些许家长里短的事。

岳云是他的大儿子,今年只有七岁,正是顽劣的时候,也是难为刘氏了。

字里行间都是想念,希望他可以早日回到相州团聚。

岳飞提笔回信,母亲那封自然是说说军伍一切都很好,深得圣上信任之类的话。洋洋洒洒几百字的书信写完,吹了一口气,凉到了旁边,等待墨迹吹干。

再次提笔,给他的妻子写信。

“娘子,从相州至河北禁军,领命送信到繁华的汴京城中,得天子垂青,领六千兵马日夜不辍,赶至邢州黄巢旧营。一别依然有已过两月有余。”

“一路走来,白骨皑皑。所过之处,皆为城破人亡,多半个河北、河东之地,已落入敌手。千里良田无一男丁耕种,流民无数而茫然失措,易子而食,勉强充饥。”

“国朝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除我等为国而死,别无其他办法。”

“从家中出来之时,你问我,若是你这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会有的。总会有活着的宋人。”

“陛下曾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死并非不足惧,亦并非不足惜。”

“母亲曾教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新帝励精图治,志伟才高,仅登基数日,乾坤已有朗照之征兆,新的大宋就将如太阳升起的东方那样,以自己辉煌的光艳,普照目之所及。”

“我现在所做之事,不是个人再做,而是所有尽忠报国之士,抛头颅,撒热血捍卫我大宋!”

“你问我,我们今天做的这些事情,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吗?”

“一定会有人记得。”

“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岳飞停笔,等待着墨汁干透了,装好,用黄蜡密封好,递给了信使,说道:“务必交给宗泽将军。”

信使称是离开,傅选刘经已经等在了门外。

“今夜袭营,务必点燃敌方的辎重营地。”岳飞已经穿戴好了所有的甲胄,将自己的铁槊拿到手里,下达了命令。

傅选刘经都是他从亲事官中选出的良将,今日之事事关重大,虽然一线天之战,确实大获全胜,战果不可谓不辉煌。

可是等到明日敌军反应过来之后,以投石机破了自己的车阵,万事皆休。

他以抱有必死之心,写下了书信,而等在门外的八百死士,都是写好了家书的壮士!

袭营!

确保战线维持在一线天之中,等待种家军到来,只要种家军到了邢州,金兵面对前堵后拥,必然陷入极为不利的局面。

傅选上前说道:“岳帅!非末将抗命不尊。陛下曾有明旨,明令大帅便宜行事。”

“这等龙潭虎穴,只要我等戴罪之身去就是了。陛下不嫌臣等卑鄙,赐下了良马甲胄,祸不及家人,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岳帅亲去,必然群龙无首。请岳帅三思。”

宋对叛乱的惩戒极为严重,夷三族。

这些亲事官被选拔进入亲事官的时候,都是调查过背景,如果陛下一意追查,结果就是家破人亡。

如果不是陛下仁义,他们那里还有此等戴罪立功的机会?

岳飞摇了摇头,自己武功也就是个秉义郎。

这个下一指挥,或者这个军都指挥使只是个差遣。亲事官看在圣上宽恕的面子上,听他的命令。

虽然他担任下一指挥和军都指挥使从未克扣任何粮饷,也从未有失策之举,但是无军功之实,总是难以服众。

自己这个指挥使完全是幸进,战后总会惹人非议。

最关键的是,为将者不能身先士卒,如何披荆斩棘?

将乃兵之胆,帅乃军之魂。主将怯战,士卒何来士气。乃未战先败之策也!

以身先人,故其兵为天下雄。

岳飞深知此次拦截完颜宗望两万开国之兵,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事,为将为帅无勇无谋,自是一事无成,等到兵败如山倒那日,还不如今日拼死一战。

他没有解释太多,问道:“军伍之中无戏言。莫要再提。马匹用帛围住马蹄,笼头带好防止马匹嘶鸣。”

“保持安静到金兵辎重大营三百步处,上马冲进辎重营地,烧毁敌军的投石机木材之后,自行逃亡。”

“今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不胜,则骸骨不返,无他岐矣。卿等勉之!”

岳飞牵着自己的马匹出了黄巢旧营,身后是静默的大宋亲事官们,静默的前进着,拐进了一处小道。

他们刚刚离开没多久,在御马道上,无数金人也是马蹄被包裹,套着笼头来到了黄巢旧营的御马道之上。

金人夜战猛如虎!怎么会放弃如此良机!

金人的军阵,静默的黄巢旧营,如同猛虎看绵羊一般,只要突破这处御马道,就可以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完颜宁吉解下了自己马匹的腿上的帛步,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左右扫了两眼,喊道:“全军上马!杀!”

第七十二章 这怎么打?

岳飞、傅选等人离开的时候,将亲事官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刘经,刘经临危受命,不敢懈怠。

刘经送行岳帅之后,正在巡查值夜之时,他就看到了完颜宁吉的火光。

“敌袭!”值夜中,负责瞭望之亲事官,看到了绵延的火把和明灭的火光之下的金兵,大声怒吼的同时,射出了手中的响箭。

箭矢在黄巢旧营的上空,划过了一道带着火光的痕迹。

正值守金鼓的亲事官本来有些犯困,微眯着眼,听到了尖锐的响箭的声音,猛的惊醒,抡起鼓槌用力的在鼓面敲击起来。

号角声同时在营地内响起,连绵不绝的黄巢旧营如同被惊醒了一般,亲属官从营帐之中鱼贯而出,迅速带上了兜鍪拉上了顿项,点燃火把快速集结着。

蜿蜒的火把如同一条巨龙一般在黄巢旧营中盘旋着,呼喝声此起彼伏。

“床子弩箭!快快快!搬运上车!”

“一零五凌霄战车集结!武易!你特娘快点!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一样!”

“代指挥军令!战车快速向御马道靠拢!代指挥军令!战车快速向御马道靠拢!”

“楯车立于壕沟之前!不要再往前推了!你想把车推下去下去吗?!”

“把壕沟上的木板撤掉!你轻点推!!拒马桩!快!”

……

虽然黄巢旧营有些嘈杂,但是还算井然有序,完颜宁吉的夜袭部队还没上马,整个黄巢旧营的亲事官已经列阵完毕,好以整暇的站在了御马道旁。

深三米有余的壕沟就在面前,壕沟之中插满了尖锐的木刺。而壕沟之后,就是决胜战车反射着月光的铁刺,一个个射击口中能够看到闪着寒光的枪头,这些光芒来自床子弩的一枪三剑箭。

车阵并未用铁索相连,而是间隙摆列在御马道前,行列之间,是大盾兵手持勾枪和麻扎刀准备抵抗骑兵的冲击,中间站着无数的弓弩手,正在检查着自己的弓弦和箭矢。

而身后有推手十六名抓着决胜战车的把手,等待着对方的冲击。

在战车阵和军士的背后是高大的投石机,正在被缓慢的推到指定的位置,刘经就站在投石机下,极力的看着对方火把,估摸着对方袭营人数。

不过四千。

这个数字让他有些放心,战场上根据对方的方阵数量估计敌军数量,是对将领的基本诉求。

在御马道上插着好几个巨大的旗杆,即使是在夜里,也能看到旗杆上猎猎作响的红色的旗帜。

那是专门立起来的标志物,第一个旗杆到壕沟的距离大约为一百步,以此类推,对方在第十六根旗杆的位置,也就是一千六百步。

“仰三十,满力!上石料。”刘经对自己的副官说道,传令兵快速奔跑而去,四处奔向了投石机的位置。

只有五十架投石机,这些投石机都是来自月牙城,岳飞乃是陛下亲命的河北率臣,对整个河北东西路的军队名义上享有最高指挥权。

当然,月牙城守军知道自己守不住城,索性就把月牙城的投石机悉数借给了岳飞的部队。

“呵!”亲事官敲击着盾牌,每敲击两下就是一声齐吼,本来有些杂乱的敲击声和吼声,逐渐变得整齐划一。整个黄巢旧营和御马道都是金戈铁马之音。

……

完颜宁吉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手,鼓声在金兵之间传递。

他在阻挡自己的士兵冲击。他现在有点懵,自己是来袭营的,不是来攻坚的。

对方摆出了这一长溜的楯车和盾兵,弓弩手和强床子弩指着自己。

这怎么打!这怎么进攻?

完颜宁吉曾经听闻过完颜宗翰讲述自己在辽国的征战,每战都可驱赶无数的契丹奴,扑向敌阵,扰乱敌阵的部署,屡试不爽。

可是这招在中原失效了,在中原收拢的的汉贼军,根本没有丝毫的战斗力!都是群地痞流氓,狗仗人势四处劫掠!带着反而都是累赘!

这也是完颜宗望在汴京城下,抛弃汉贼军的原因,打不能打,还消耗粮草,谁喜欢?

而且让完颜宗望极度郁闷的是,在整个行军的过程中,他们也没大规模拉到汉人作为附庸。

完颜宗望疑虑了很久,为什么中原拉不到可战的贼军,现在也让完颜宁吉非常疑惑。

如果现在这个局势之下,如果自己有无数的汉贼军一拥而上,敌人还能如此悠闲吗?自己袭营就带了三千兵马,两千五的轻骑兵,五百的重骑兵。

他现在一股脑冲过去,能填平那道好几米宽的壕沟吗?跨过去干什么?撞向铁刺?

现在他的面前,黄巢旧营的敌人绝对是悠闲的,仿佛知道了他们要夜袭的计划,在御马道上派兵布阵,等待着他的冲锋。

对方的火把如同绵延的巨龙一般,而那龙牙,就是那两百辆让名将完颜宗望吃瘪的战车。

漆黑的战车反射着火把明灭不定的火光,车前的巨大铁刺,如同择人而噬的利齿一般,等待着完颜宁吉自投罗网。

“他们是怎么知晓我们今晚要夜袭的!是早有准备吗?”完颜宁吉气得火冒三丈。

完颜宁吉现在是冲锋也不是,不冲锋也不是。现在不冲锋,自己这是怯战,对士气是一种巨大的损伤。

但对方已经有所准备,这夜袭就成了强攻。损伤就大到了没边了。

他在阵前看着对方的火光,挥动手中的马鞭!大声喊道:“杀!”

五百名铁浮屠加两千五百名轻骑兵冲了出去,呼喝声在山谷里回荡着。

刘经的手高高的举着,身旁的号手,捧着巨大的号角,等待着刘经的手放下。

“放!”刘经怒吼着!

号角幽远而浑厚的声音,在战场上开始回荡,军士点燃了摸着猛火油的石球,巨大的声响接连响起,投石机长臂用力在短臂的重锤的作用下,弹框里的石块呼啸而出,砸向了正在冲锋的金兵。

刘经手里把玩着一个角度尺,在敌军冲锋到了一千步的时候,他下令让投石机发射石球。砸向了尚在冲锋的骑兵。

第七十三章 一报还一报,你做什么,我也能做什么!

岳飞扭头看了一眼黄巢旧营的方向,敌军正在攻打旧营。

那个地方,就是个大口袋,口袋的入口狭窄无比,想要攻进去,难上艰难。更何况自己还有所准备的情况下?

金人夜战很生猛,但也是看条件的,在强弓劲弩的威胁下,对方很难对着六千精兵造成多大的威胁。

他的任务是烧毁对方的投石机,否则到时候,投石机就会成为打破车阵的利器。到时候亲事官就会损失惨重。

与完颜宁吉一样,马匹的脚上的帛布被拽了下来,笼头也卸下,人上马,向着完颜宗望的辎重大营走去。

重骑兵在加速时候,都是从走到快走,再到冲锋。到那个时候,就是不可阻挡的时刻了。

除非像岳飞一样,把城防利器床子弩搬到车上来。

这是富贵呆仗,打的是钱,虽然那些战车的铁料都是渣料,但也是铁料啊!

换个不傻的指挥都能做出来。当然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无法解决智商问题,把车阵拉倒旷野和对方轻骑兵比速度,那就是极为弱智的行径。

他这个袭营的命令,也不是无的放矢,要是让军士无辜牺牲,怕是会被直接剁掉脑袋,变成投靠敌军的投名状。

他做出袭营的命令,是有宇文虚中的情报支持下,他对金兵大营已经了若指掌,没哪里是突破口,哪里是重点防区。

天下没有完美的防御,只要找到突破口,再强的精兵也会被突破。

完颜宗望的扎营技术很不错,依山傍水,前面是水,后面是山,奇兵突袭本来非常困难。可惜的是,现在是冬天。

河面结冰很厚,这是宗望部能绕行邢州峡谷的原因,也成了岳飞骑兵突袭能够实现的理由。

对方有多少人?

不算契丹奴的奴隶辎重兵,就有两万人的精锐,这些不是刚入伍的新兵蛋子,都是些百战老兵。在战场的时候,他们都是疯子。

不疯魔不成活。

而这边呢?

是亲事官,是大宋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也是疯子。

八百重骑突击敌军大营,还妄图烧毁辎重?同样也很疯狂。

“敌袭!”负责瞭望的契丹奴愤怒的嘶喊着!

沉重的钟声在大营内响起,这是示警的钟声。

沉重的马蹄声轰隆隆的响起,简陋的、刚刚搭建的大营围栏,根本拦不住高达半吨重的重骑兵的冲击,直接被撞的稀烂。

围栏被突破,敌军想要包围这群速度不算太快但是势若万钧的骑兵!但是根本阻挡不了岳飞军队的推进。

凡是挡在前面的契丹奴都被撞翻在地,紧接着被马匹踩踏,变的血肉模糊。

马匹还在冲锋,辎重大营里,正在连夜整顿粮草,组装投石机,岳飞的八百重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接闯进了组装投石机的地方。

撞烂投石机的木材,撒上猛火油,手中火把扔在了成堆的木材之上。而这八百骑兵并非简单烧毁木料,还在四处冲杀着四处逃跑的工匠。

投石机的原理很简单,但是整套的机械却比较复杂,不是工匠,很难熟练的完成投石机的组装和维修。

杀掉他们,才能保证此战完颜宗望没有投石机可以用。

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完颜宁吉在黄巢旧营都看的一清二楚!

完颜宗望皱着眉,对方是怎么如此精准的找到了辎重大营?又是怎么如此迅速的找到了辎重营的投石机?

这火点的太快了吧!

“报!大帅!敌军数千突骑突入辎重大营!现在辎重营情势危急!大帅!”传令兵突然闯进了大帐,面色惶恐不安。

辽军的铁林军曾经是金国的梦魇。

现在金军的铁浮屠也是各国的梦魇。

“突骑?”完颜宗望终于皱眉了!这大宋什么时候有了重骑兵了!不都是步人甲步战兵马?

这传令兵不会是看错了吧!

只有重骑才能对奔跑中的重骑造成伤害!

今夜本来就是夜袭之战,经过了宗泽军的骚扰,他早就养成了身不离甲的习惯,迅速拿上自己的长枪,对传令兵说道:“组织铁浮屠迎战!”

完颜宗望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小看了宋国的精锐!

与过去的降将降兵不同,这是真正的精锐,与太原守军一样,他们的坚韧不输于金兵!他们的装备同样不弱于金兵!

等到铁浮屠汇集在一起的时候,完颜宗望眼中有些绝望,辎重营内的投石机的木料算是全部被烧毁了。

这个结果让他意想不到。一直没有重骑兵的大宋军,怎么突然就有了数千重骑兵袭营?

撤军,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他可不会奢求对方的主将是个傻子,只是烧毁木材而没有干掉自己的工匠。

他本来部署的是铁浮屠休息,虽然围栏十分简陋,但是只要不是马军突入,在斥候和示警的钟声双重保证下,绝对不会出大问题。

但是今夜袭营的居然是重骑,简陋的围栏,被轻轻一撞撞的稀碎不说。那群契丹奴表现的甚至还不如围栏的木头。让他大失所望!

被重骑兵的气势下的四散而逃不说,还严重的阻碍了金兵主力的营救!

这就是用契丹奴的后果,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面很多,比如殿后吸引火力,比如攻坚充当炮灰,脏活累活都可以干。

当然也有弊端,就是不战自溃,很容易造成现在的局面。

他看着面前四散而逃的契丹奴,看着慌不择路哪里都是的契丹奴,气不打一处来,他只能看着敌人逃亡而不能追击!

完颜宗望愤怒的用手中的长刀砍死了挡在面前的契丹奴,但是慌不择路的契丹奴还是拦在他的铁浮屠面前,不能寸进。

他气愤的仰天怒吼,周围的金兵组织着胆气已经崩了的契丹奴,救火让开场地。

可惜完颜宗望只能看着一片狼藉的军营,再找不到一点袭营突骑的身影。

大宋哪里来的具装骑兵?大宋怎么能这么快的反应!大宋怎么可以这么快的烧毁这些木料!成了他内心的疑问。

如果完颜宗望只是惊疑,那完颜宁吉就是惊吓了。

第七十四章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无法解决的

完颜宁吉绝望的看着自己的阵型,因为对方在整个御马道上,刨了一个个圆形的深洞!

安营扎寨打洞是必然,但是这洞打的也太密集了呀!

这些洞不算大,只有人头大小。这些洞不深,只有半个马腿那么大。

可是就这一个个小小的密集的深洞,阻拦了他的骑兵冲锋。

马匹崴脚的崴脚,受伤的受伤,快走中的铁浮屠有的马匹直接骨折。让他大为心疼!

这些可以冲锋的马匹,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损失一个都很心疼,如果是战阵而亡,也就算了,算是战死。

这受伤失去战斗力,还没接触就减员,非战斗减员,算怎么一会儿事?

投石机的石块没有砸到太多的骑兵,但是沉重的石块撞击的声音,还是引起了马匹的惊慌失措,这一个失措,非战斗减员的骑兵更多了。让完颜宁吉头大。

砸没砸死多少人,结果马却受伤这么多!

这仗打的太憋屈了!

不过完颜宁吉也是个将才,吸收了早上一波铁浮屠冲击军阵失败的经验,沉着的下令缓慢撤退,人都下马,步战!

巨大的木楯竖了起来,你有床子弩,我有木楯!靠着木楯,走到敌阵之前!然后两军对垒,正面作战,完颜宁吉自问,金兵谁都不怕!

而且自己还带了不少的猛火油,一定会给对方的战车带来极大的伤亡,他就不信对方的战车全是铁做的!

大楯兵刚刚准备好,准备前进的时候,完颜宁吉就看到了远处自己大营着火了!

走还是留?

完颜宁吉两难之中,走是肯定能走掉的,对方仰赖的战车,在追击战中,并不好用速度太慢,无法追击。

就这么走,他不甘心,可是大营那边,他又很担心。

“杀!”完颜家没有懦夫!他相信完颜宗望可以处理好袭营之事!

楯兵持续推进,绕开了脚下的深洞,不断的前进着,箭矢叮叮当当的响起,插在了木楯之上。这力道是手弩的力道。

根本无法突破楯兵的防御!

持楯的士兵心中大喜过望,破阵在望啊!

只要再走三百步,就可以抛出猛火油,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了!

只是他们忽然看到空中飞过来一个个带着火苗的瓦罐,心中打上了大大的问号,这是什么东西?

很快他们就没有那么多疑问了,瓦罐落在了地上,猛地爆开,**的油一样撒了士兵一身。

这是油?金兵用力嗅了嗅,心中大惊失措!这是猛火油啊!而且这瓦罐还不是一波,而是一波接一波的砸在了阵中。

哀嚎声还未响起,火光猛地窜起!

整个阵型火光冲天而起,哀嚎声也此起彼伏,无数士兵打着滚,想要弄灭自己身上的火苗,可是这猛火油之火,水泼不灭,翻滚只会让自己身上粘上更多的猛火油。

人间炼狱一般的金兵阵营,大楯兵也丢掉手中楯牌拼命扑打着身上的火焰。

宋军的弓弩和箭矢再至,这次不仅仅是普通箭矢,还有火箭,以及一枪三剑箭,金兵本来就受到了火攻,仓皇之下,损失惨重。

清脆的青铜钲声在战场响起,这是完颜宁吉不甘心,但是不能不下的命令。

闻鼓而进,鸣金收兵。

刘经看着敌人撤退,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绝,不可以夺。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孙子诚不欺我。”

刘经想起自己以前学《孙子兵法·火攻篇》时的那种不屑,战场上都是疯子,这兵书上所言,火攻明君要慎重,将领需要认真仔细,不到紧要关头,不能用。

果然如此啊!

良将警之,需要警惕对方对自己使用火攻啊!刘经暗自记下来,战车全部木制品,外面蒙着铁皮,但是还是木头的可经不起猛火油火烧。

整个战场充斥着的烤肉的味道,还有那一声声惨烈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充斥着整个御马道。

刘经命令部队,打扫战场。

岳飞和傅选两人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军营之中,身后的马匹的呼吸也非常的急促。

这是一段突袭,稍微脱离金兵辎重营没有几十步的距离,骑兵就翻身下马,再跑下去,这些马就要废了。

所以他们都是牵着马回营的。

“金兵完全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强大,调度指挥无序!他们遇到危险也会慌乱,遇到未见过的军器也会犹豫,面对长枪铁矛也会流血。面对不可力战之敌,也会四散而逃。”

“他们也是人啊!”傅选气喘吁吁的感慨着。

他的两眼通红,身上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这种战斗很容易激起血性,到现在他的心情都未曾平复。

“金兵当然是人,不是人,难道还是什么不灭金身吗?”岳飞也调笑了一句。这一战打的轻松,超过了他预料。

本来他已经做好对方重兵防守,付出极大的伤亡,才能拿下辎重营,烧毁对方投石机木料。

完颜宗望还是轻敌了啊!如果对方部署几百铁浮屠防止偷袭,自己很有可能无功而返。

谓之骄兵,兵骄者灭。

岳飞忽然对各种兵书上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纸上得来终觉浅,经过反复的实战,他也在总结,在快速的成长着。

而且,经过这一战,金兵非人的传言就会不攻自破了。

这个世界没有刀枪不入的人,只要是人就会流血。

而赵桓却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道士,这家伙的打扮的确是个道士,外戴顶道帽,穿件竹叶对襟道袍,手执如意。

说的话,也是云里雾绕忽悠人那一套。

此人就是孙博大力推荐的人,郭京。

但是让赵桓有些意外的是,这个郭京大刀片子砍在身上,却一滴血都不掉,砍人的虽然是大病初愈的沈从,即使气力不足,那刀也很锋利啊!

不应该啊!这么会这样?

赵桓并没有怀疑自己的世界观,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郭京,等待着他的表演。

相信你一丝一毫算我输!

第七十五章 大宋缺的那根脊梁,其实是铁

赵桓看着这个刀枪不入的郭京,首先怀疑的不是自己二十多年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这个世界是物质的,这是核心的价值观,是不容置疑的辩证唯物主义价值观。

那么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想到了城墙上那些没有披甲的士兵们,往衣服里塞的砖头,塞牛皮的事来,没有甲胄,在衣服里塞了砖头阻挡金兵的砍劈,是一种廉价的铠甲。

这是因为大宋的披甲率真的很低很低。仅仅精锐有小全装的铠甲,很多人都是穿着水夹袄上战场,不死也得冻个半死。

“沈从,砍他脖子。”赵桓说道,这一下要是不死,自己再开始否定自己的价值观也不迟嘛。

郭京惊骇到了极致,自从下山以后,他一直顺风顺水的表演,到了皇帝这里怎么就不管用了?

他收获了无数的掌声,收获了无数的喝彩,也收获了无数的铜板,本来以为到了皇帝这也能无往不利,毕竟上一任皇帝是教主道尊啊!

本来以为到皇帝这里能收获不少的赏赐,没想到却等到了脖子这一刀。

“是。”沈从也很好奇,这家伙是怎么做到刀枪不入的。

自己这次遇袭,要是有这种功夫,怎么会如此狼狈?

“陛下饶命!”郭京没有犹豫,刷的跪在了地上。

他连着磕了几个头,这要是朝着脖子来一刀,自己只能去见三清道祖了。

认怂,认怂,认怂还不行,求求你别砍了。

“掏出来吧。”赵桓心中大定,这个世界是物质的。不会因为这个人穿着道袍就改变。

郭京颤颤巍巍的将道袍脱下,众人就看到了软甲,还有牛皮内衬。

一换扣一环的钢环平铺在他的身上,样子有点像锁子甲。但又不太像中原的山纹锁子甲。

“陛下此乃金丝软甲。乃是我师父的成名之作。陛下饶命。”郭京算是被吓坏了。

传闻新帝暴虐机敏,果然不假。上来就砍脖子。这谁顶得住?

“赵英,去侧厅把软甲给朕剥下来看看。”赵桓笑着说道,欺君之罪乃是死罪,不过他没多少兴趣砍掉郭京的头。

他对这个软甲,他非常感兴趣!

这特么是钢环啊,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的锁子甲啊!

他对这个锁子甲的工艺并不感兴趣,步人甲、铁鹞子、铁浮屠这一系的山纹甲,其实都是唐朝的玄甲军的玄甲,也就是山纹锁子甲。

这些甲胄都是锁子甲的升级版本,双层冷锻甲,比锁子甲要强大的多。

他更想知道,这郭京是如何找到锁子甲所需要的钢的!这才是关键啊!

大宋乃是盐铁专营的!他平白无故就能得到一件?凭什么?大宋甲胄都是有数的,不会凭空多了,也不会凭空少了。

他敏锐的感觉了里面有大事情!

“叫李纲过来!”赵桓让沈从去跑腿,这李纲是军器监的少监,对这里面的事,肯定门清。

赵英是和李纲前后脚一起进来的,赵英是因为在清理锁子甲的锈迹,当然不是水洗,是用沙子磨洗了一遍,才送到了文德殿内,呈给官家,锈迹斑斑的卖相太惨了些。

“参见官家。”李纲第一时间看见了用钢环围成的锁子甲,眼睛就离不开了。

“李少卿,你来看一下这个锁子甲所用的钢材。可是大宋产的吗?”赵桓让李纲赶紧看看。

大宋不是无铁,他从盐铁税收上判断,大宋一年有至少十万吨生铁的产量。但是生铁可不是钢材,大宋缺少钢材,缺少能锻甲的钢材啊!

但是这钢材是不是大宋产的,需要从李纲那里得到了确认。

大宋的军士,即使是精锐,也是缺甲胄,缺的厉害。赵桓曾经和这个问题与李纲研究过很久很久。

得出的结论是大宋的铁料,铁石品秩太差,不是热脆,就是冷脆,赵桓却知道,那是因为硫和磷这两种元素在作祟。

“此乃百炼之钢!官家!百炼之钢啊!镔铁啊!出自我大宋境内的镔铁啊!官家!大宋中兴有望啊!”李纲由衷的发出了这句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宋军的披甲率很低很低,两千名军士有个五百件大全装的铠甲已经很不错了。

事实上,这五百件的大全装铠甲,还要打上大大的疑问。

大宋无铁啊!

一年十万吨的生铁,却锻造不出铠甲?

因为实在是太难锻造了。

现在锻造大宋步人甲、马具甚至是武器,都是夹生饭的形式,用生铁夹着熟铁打造的,但是中原的铁石无比贫瘠,不仅如此,不是热脆,就是冷脆,根本无法锻造。

精锐的军士例如亲从官、亲事官、西军都是用内夹熟铁,外生铁两片,千锤百炼,方的一片鳞甲。

在磨削的过程中,有可能产生断裂剥落的现象,在淬火的时候,也可能产生裂纹。大约生产一件的甲胄用的鳞甲片,就需要数千斤的铁料,取铁精都不知道消耗几何,千金难求的大宋甲胄啊。

最让人心疼的就是,这好几天做的甲片,淬火的时候开裂,这鳞甲叶就得从新锻造。

热脆冷脆,铁料、铁石品秩太差,成为了李纲的心头大患!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宋国境内,热锻出的甲叶,都是样子货,生铁夹熟铁的夹生饭一样的甲胄,一碰就碎。

有甲没甲都一样,还很累赘。

这是为何?李纲寻找了很久很久的答案,大宋同样也寻找了一百八十多年都未曾寻找到结果。

“西夏有铁鹞子,残辽也有铁林军,金人有铁浮屠,大宋的步人甲却排在最末尾的尴尬境遇,甲胄不能防弓弩之矢,甚至连刀斧都防不了!”

“就连小小的青塘,都有瘊子甲,而我大宋,翻遍所有的疆域。连一处能锻甲的铁山都寻不到!官家,这金丝软甲!出自大宋,这手法就是大宋锻甲的手段!”

赵桓脸上更加惊喜!也不知道是这郭京的师父,是改良了工艺,还是找到了新的矿山?

“李少卿所言不虚的话!大宋真的是中兴有望。”赵桓也无不感慨。

第七十六章 千金买马骨了!

“青堂羌善锻甲,铁色青黑,莹彻可鉴毛发。以麝皮为綇旅之,柔薄而韧。”

“镇戎军有一铁甲,椟藏之,相传以为宝器。”

“韩魏公帅泾原,曾取试之,去之五十步,强弩射之,不能入。尝有一矢贯札,乃是中其钻空,为钻空所刮,铁皆反卷,其坚如此。”

“凡锻甲之法,其始甚厚,不用火,冷锻之,比元厚三分减二乃成。其末留筋头许不锻,隐然如瘊子,欲以验未锻时厚薄,如浚河留土笋也,谓之瘊子甲。”

“今人多于甲札之背,隐起伪为瘊子;虽置瘊子,但元非精钢,或以火锻为之,皆无补于用,徒为外饰而已。”

李纲说的是瘊子甲。用鳞甲片上的瘊子来判断打击的情况,冷锻甲的一种。

来自沈括所著的《梦溪笔谈》中,对一种名为瘊子甲的锻造方法。

为何一个小小的青塘,就能做到的事情,而大宋做不到?

完全是因为大宋疆域内的铁山的铁石中的硫和磷太高了,让大宋的钢材,冷的也脆,热的也脆,怎么锻造,都不是个事。

没有甲,士兵怎么打仗?

现在青塘归了大宋,李纲专门去过一次青塘,请青塘人用中原铁料锻甲。

技艺,和铁鹞子或者铁林军或者铁浮屠的锻造方法,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大宋的铁石就是打不出钢甲来!

青塘人用同样的炉子,同样的工序,唯有不同的铁石,却能打造出瘊子甲来!

李纲曾经在青塘呆了整整一年,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却总是不得答案。

现在!

一份来自民间的钢甲出现了他的面前,还是不逊于瘊子甲材质的钢材!这要不然就是铁石特殊,要不然就是工艺特殊!

他更倾向于后者!自汉以来,中原就一直没有停下过找铁山的事,这一定是工艺带来的变化!

“天佑大宋啊!陛下。”李纲明白好的铁石的好处,也明白想要找到好的铁矿的难处。毕竟大宋已经找了整整一百八十年了。

而赵桓却从怀里拿出了宇文虚中的那册书,书中夹着一颗小石子,在金国此种石头名为白云石。

据说是金国炼铁造渣的必备之物。

可惜的是,经过李纲的实验,这种造渣的必备之物,有效果,但是很有限。

俗名为老化银子,在中原地区有很多矿藏,好找的很,可是铁质依然未曾得到大的提升。

所以郭京身上这个金丝软甲,这个民间出现的神奇物件!成为了李纲新的救命稻草。

这花纹一看就不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东西,而是炼出来的!新的炼钢方法啊!

想到这个他就非常激动。只要能找到这种炼钢方法,对国朝绝对大有益处!

“陛下,陛下,盛世风水算命,乱世道士下山,眼看着生灵涂炭,师尊让我下山而来,是带着匡扶社稷拯救万千黎民百姓的任务的啊!陛下,我不能死啊!”

郭京三拜九叩,额头都磕肿了,因为这个皇帝是个说杀人就杀人的恶煞,是来自十殿的阎罗,自己这欺君之罪,显然是活不了太久了。

“你?匡扶社稷?拯救黎民百姓?你也配?”赵桓对于迷信行为甚是抵触。

但是看在浚川把车的面子上,姑且饶他一命。

当然更是看在这件金丝软甲背后的人,还有技术。

“你看看你到了汴京,宣扬那六丁六甲之术,难道就是靠这种刀枪不入的手段?沈从那一身双层冷锻甲不知道高出你这个软甲高出多少!”

“这炼钢之术你可擅长?”赵桓图穷匕见,这货肚子里绝对有料!

就是郭京没有,他师父也有!

今天必须让他吐出来点东西!

要知道道教可是折腾火药的行家!还会折腾豆腐!会折腾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人往往憎和尚,憎尼姑,憎回教徒,憎耶教徒,而不憎道士,懂得此理者,懂得中国大半。

这一句也是来自全集,看到这个道士,赵桓也终于知道了为何如此说。

这群人自从汉末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之后,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甚至走上了科学发展!

火药就是这群人炼丹的时候搞出来的,还有豆腐和豆腐脑也是源于道家,搞过不少的发明创造的道家,一定可以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

“炼钢之术,草民极为擅长!这软甲上的材料都是臣下一点点摸索锻造的。”郭京听到皇帝问这个,就知道自己保住了一条命。

管他会不会,先糊弄了皇帝再说。

赵桓心中给郭京到底会不会炼钢打上了巨大的问号,这么果决?

不过没关系,管他说谎不说谎呢。

“沈从,去把这位郭京的师父请到汴京来。”赵桓觉得把师父请过来,就很靠谱。这个郭京一会儿出自师父之手,一会自己摸索,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还不如请过来他的师父妥当。

郭京面色大变!

他其实是从山上偷偷跑下来的,这要是给师门招惹了祸患,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赵桓想了想,别沈从的人脾气一上来,把人五花大绑了就麻烦了。他又说道:“记得客气点,用大驾玉辂把人请过来。”

大驾玉辂并不是皇帝御用,只能说是皇室的宝物。这个时候,用大驾玉辂完全是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在里面。招揽人才啊!

大宋现在不缺官员,缺少实干家啊!

要是这郭京的师父,能给大宋带来铁器上的进一步提升,不,如果能给大宋的铁器带来工艺上的提升,让大宋的钢材质量上升一个台阶,那大宋绝对可以中兴。

非战之罪啊!没有甲胄指望士兵用天灵盖接对方的狼牙棒吗?

士兵积极作战才是怪事!指望信仰加成?

“李纲,你带着郭京下去试试,要是不成,就把他仍会牢房里。别让他出来霍霍别人。”赵桓对于这个敢于忽悠自己的人观感极差。

如果不是杀了郭京,郭京师父那里会有一些麻烦事,他也不会留着郭京的命。

第七十七章 臣有一人举荐

赵桓这一招邀请师父进京的操作,惊呆了郭京。

直接跳过自己吗?

他还想着自己能不能以自己回去找师父为理由,逃脱升天呢!

结果呢?赵桓直接釜底抽薪了。还让自己和李纲去炼钢,自己会练个球球的钢。

“说一说,黄河之事吧。”赵桓对这个非常关心,几乎每天一问。

这黄河要是决了堤,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宏图伟业?什么壮志凌云?都是白给。

【大宋预计覆灭时间:198天。】

他看着这行字,居然恍惚间,自己已经做了二十多天的皇帝,这段时间做的好不好?

他不清楚,但至少现在看,还算不错,至少完颜宗望已经从大宋的汴京城下撤退了,而这一次,他也没有答应和谈,只是送出去“宇文虚中”的家人,聊表诚意。

“共计收拢流六十多万人。其中小孩约十万人,而女子也将近二十万,剩下的多是些老人,只有十余万的青年男子,这些男子正在筑堤,汴京城下的这段堤坝,已经修的已经差不多了。现在正在向下游筑堤。”孙博掏出个账簿,翻动着说道。

“人手不够啊!陛下,这要是想要赶在凌汛来临之前,筑成新的堤坝,非常困难,凌汛期间,很有可能会在下半段决堤。”

“本来就饱受战乱之苦的河北东西两路,怕是保不住了。”

孙博最近也是急得团团转,汴京城防早就修好了,全都派去了筑堤,但是十万民夫哪里足够?

至少也要三十余万的民夫,才能保证修堤坝,在凌汛来之前修好。而且还要赶在凌汛中,保住堤坝,才能保证来年的生产。

否则黄河决堤,赤地千里,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瘟疫水灾,对大宋的伤害,可想而知……

李纲听到这里,也是挠头,他忽然想到什么,太瘦说道:“官家,臣想到了办法!臣这里倒是有不少的人,各地厢军和义军勤王之师正在陆续赶来京城。”

四壁守御使收拢各地勤王军,而这些勤王军,虽然良劣参差不齐,但有不少的壮劳力在!这些人,可以排上用场!

打仗他们不见得行,但是筑坝,还是可以用的!

“这些勤王兵如何犒赏,他们如何去留,很成了问题。战斗力不足以编为正式军队,训练也要旷日持久。就地解散可能凭空制造流匪。还望官家定夺。”

【历史事件提醒:原来历史线中,第一次开封城之战后,宋钦宗听从了唐恪、耿南仲等人“继好息民而不已,使金人闻之,奈何?”的谏言,将所有的厢军遣返原地。】

【而义军就地解散。导致百万流匪横行淮南淮北等地。第二次开封之战中,勤王军迟迟难以组成规模营救开封城,与此有关,南方的勤王军无法到达汴京城,被沿路的盗匪阻截。】

【百万义军如同一颗定是炸弹一样,如何选择呢?】

“按制赏赐粮钱,资出内帑。”赵桓先定下个基调出来,先犒赏了这群义军再说。

勤王也好,还是流寇洗白也罢,自己不封赏,下一次,就别指望他们勤王了。

自己这次不赏,看似省下了赏赐的费用,其实却落下了污名。

更别说流匪横行无忌,就再难收拾了。

剩下的该怎么办呢?工赈监这边缺人手,而义军这边人手又很多。

赵桓想了想说道:“愿意回家的可以回家。不愿意回家的可以进入工赈监内。”

“做一日工,则有一日钱。可以稍微缓解下工赈监人力不足的情况。当然朕知道,这些义军纪律不严,孙博你看好他们了,稍有风吹草动,尽快上报。”

对招揽义军金工赈监,赵桓觉得难度相当的大!

他觉得故土情结严重的中国人,很难说,能够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在黄河堤坝上筑堤,人这种事,还是需要再想想办法。

“陛下仁慈。”孙博口呼万岁,俯首而拜。

李纲摇了摇头,这孙博手下人更多了。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官家,这些义军可不是流民。这是军队!

即使是义军,那也是一股军事力量。

“官家,有所不知,厢军本身都是失地的农民,给朝廷做工也是做,给员外们做工也是做。义军也有很多原来都是落草为寇的流匪,趁勤王之机,洗刷自己身上的污名。都不是什么好相与。”李纲说道。

赵桓一愣,才想明白李纲想表达的意思。

这群人手中有武器!

不仅如此,而且会有很大的概率留在汴京城或者留在工赈监内!

“孙博,开封城修城、惠民河清淤、黄河筑堤,事情很多,也很杂乱,这几天孙少卿都累瘦了。着实不易。收编勤王之师的事情,李纲你负责起来,再兼个工赈监少监吧。”赵桓想了想,决定把这孙博手里的人手分一分,权力分割一下。

李纲暗暗叫苦。

兵部侍郎,负责军事文书之类的事,本身就很头疼的事,还在蔡攸现在很老实,枢密院也正常工作,他到没有忙到离谱。

现在四壁守御使的职位还没卸下,虽然金兵已经退了,但是开封城的城墙也破了,需要修缮。

本来他还有个军器监少监的职位,这里面刘益等人总是层出不穷的新点子,就够他受的了,后面还有岳飞的战场反馈回来的消息,还要对决胜战车进行改良。

自己再挂个工赈监少监之事,岂不是要累死?

没有人对权利没有**,但是也要量力而行。

虽然他才四十三岁,正值壮年,但是真的有点干不动了。

“臣也是身兼数职,这个工赈监少监的位子,臣恐怕消受不起。”李纲怎么可能不知道工赈监的价值。

这个工赈监,当成立之初,官家曾经失口曾言同知二字。

可想而知,这个监恐怕不日就会升成院。

少监从四品,同知正二品。不说权力,光每个月的俸禄都能涨一倍。而且人手愈加庞大的工赈监,没有相应的品秩也说不过去。

但是他真的做不动。

“臣有一人举荐。”

第七十八章 给员外打工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报!

“臣有一人推荐,名为何栗,刚正不阿。曾因为上书弹劾王黼十五罪状,前后七次上书太上皇,言之有物、证据确凿,王黼的朋党胡松年、胡益等人,尽数被贬斥。”

“以徽猷阁待制知泰州,此人办事有力,一心为国。知泰州之时,也是政清人和。此次开封城有难,此人从泰州率一万步卒,披星戴月,于昨日就到了开封城下。”

“何栗本就是知州,率泰州义军前来勤王,收编勤王之兵也更方便。”李纲当然也要给皇帝一个解决的方案,自己总不能推了担子,留给皇帝个难题。

“何栗?宣其进殿。”赵桓想了想。

李纲的确忙的不行,就是军器监那一大堆事,就够他忙活的了。

总不能一个人好用,就朝死了用。

真的累死了,那一大摊子事,谁来负责?

何栗进殿三拜九叩,口呼万岁。这是礼仪,赵桓登基传扬天下,本来知府一级官员都要进京参拜,但是赵桓这个登基,是赵佶禅让来的,十分仓促。

这第一面还是要跪的!

赵桓兴致勃勃的打量着他,周正的国字脸,一脸的刚正,身上的一股正气扑面而来。

【何栗:徽猷阁待制、知泰州府,政和五年状元,历官秘书省校书郎、御史中丞、泰州知府。汴京城破,被俘陷于北廷,绝食而亡,死前留下决绝诗一首:念念通前劫,依依返归魂。人生会有死,遗恨满乾坤。】

【历数北宋朝堂被俘大臣,有孙博保钦宗太子而亡、李若水怒斥敌酋,被割舌而死、何栗不仕金廷,仰天大恸,不食而死,年仅三十九。】

【为官干练、政绩卓著、恪尽职守、不畏权贵,治世之臣。】

【忠诚度60/100,对大宋忠诚度100/100】

又一个对大宋满点忠诚度的忠臣啊!

赵桓看着何栗的履历,发现他曾经多次弹劾王黼。

弹劾王黼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御史中丞,一个谏官。

王黼呢?作为蔡京这一系的话事人,任尚书左丞的王黼,想要制裁何栗,简直易如反掌。

但是何栗依然前后七次弹劾王黼,并且干掉了王黼一大堆的朋党,战斗力极强。

当然弹劾权贵也不是没有代价,他也因为谗言被贬斥川蜀任遂宁知府,遂宁已经到了大宋疆域的边缘,仅次于贬斥琼州了。

不过只要是金子,总会发光,在遂宁做知府的时候,因为实在是政绩太过耀眼,连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蔡京,也不得不汇报他的政绩,何栗被再次启用。

自古以来,我们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人的脊梁啊!

赵桓每次看着这些忠臣都不自觉的想起这句话,这些人就是奋不顾身忠贞的代表,因为他们,所以有了脊梁。

大宋也不缺忠臣能臣,还是赵佶没玩好啊!

“陛下,臣曾听闻汴京城民众议论纷纷,言康王赵构、左丞李邦彦意图议和,割三镇之地。”

“陛下!三镇之地,乃是国之根本,奈何一旦弃之?况金人变诈罔测,安能保必信?割亦来,不割亦来。河北之民,皆吾赤子。弃地则并其民弃之,岂为父母意哉?请陛下三思。”何栗张口就是谏言议和之事。

割让了三镇之地,金兵就不再南下了吗?不要做梦了好不!他很清醒。

“额…”赵桓脑阔疼。

他当初闲来无事下了一招闲棋,确实搞坏了李邦彦的名声,也搞坏了赵构的名气。

同时,汴京城民众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守下了汴京城。

当然现在看来,也有点点小小的负面效果,就是要多饶舌几句,解释清楚这个议和的详情。

李纲倒是小声和何栗解释了一,下这个议和之事的前因后果,又解释了一番此次让他进文德殿的目的。

“陛下英明!”何栗听完前因后果。

才恍然大悟,缓兵之计而已,也对,观新帝所作所为,不像是苟且之辈,怎么会做出那么昏聩的决定。

看来是康王赵构奉的太上皇的旨意做的事,割三镇之地,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金人回到国内,看到大宋这么好欺负,整军备战,再次南下,反反复复,大宋怎么可能受得了?

“是臣唐突了。请陛下恕罪。”何栗赶紧请罪。

自己还没搞清楚议和的本质,就急匆匆的劝谏,是真的害怕新帝真的想要议和。但确实唐突。

“无碍,无碍。”赵桓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而且何栗说的真的唐突吗?赵桓只是看到了拳拳报国之心。

现在形势如此复杂的大宋,需要这样的人啊!

“何栗请起。工赈监现在少一位少监和孙博一起处理工赈监庞杂的事物,朕有意命你为工赈监少监一职。”赵桓直接开门见山。

工赈监少监?

何栗疑惑的看了一眼孙博,这不是他的职位吗?一个监两个少监?这太反常了!

工赈监这个监司的名头很响亮。

工赈监收拢流民之事,已经在整个汴京城传开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孙博找人,收拢流民,到后面都是流民主动找上了工赈监。

河北东、西两路的流民、河东路的流民、汴京城里的乞丐、无业者。

这些流民们自己就跑到了工赈监里,干活就有饭吃,不仅如此,还有铜钱可以拿。

这等好事,哪里有?

要知道现在金兵南下这年景,吃顿饱饭,殊为不易了。

而且还可以随时从工赈监里退出来。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给员外们打短工打着打着就变成了长工。

工钱越来越少,饱饭更是没有。

还不能不上工,否则员外们联合起来,你就等着永久无业吧!

永久无业,沦为乞丐,还能勉强混口饭吃。

但是员外们可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长工,一个熟练的长工可以给自己的作坊带来多大的效益?

员外们不懂吗?员外们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员外们指望着作坊给自己富可敌国的收入,怎么可能任凭熟练的长工离开呢?

这时候城外的流匪、城内的帮会,就成了员外们的工具。

这些不听话的长工就会被收拾一顿,然后长工只好继续回去上工。

这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员外们给城中的帮会们交一笔钱,给过路的流匪们交一笔钱,这些钱才有多少?

泥腿子们前进的路和后退的路,就都被堵上了。何乐而不为?

但是现在!

仁慈的官家开了一个工赈监,做工有钱赚,还有饭吃。

第七十九章 工赈监出现了大问题!

在官家的作坊里做工,比如军器监里学到不少的民间没有的技艺。

当然最重要的是官家给的钱,一点都不比那些黑心的员外们给的钱少!

而且还有御医院的御医们为受伤的人诊治,虽然听说是为了验证一本《护理札记》的医书,不过普通人才不在意这些,有人给看病已经可以烧香拜佛了。

是的,赵桓在民间的形象,正在向散财童子前进,他认为勉强糊口的每日工钱,比那些员外们给的工资还要高……

孙博的心态是复杂的,其实他很想高喊我还能受得了!

让活儿来的更多一些吧!

他又不是个傻子,随着这十多天工赈监的规模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官员被任命,还有日益膨胀的效益,让他看到了工赈监的远大而光明的前景。

这个时候,新帝任命一个新的少监的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分权。

他很舍不得手中的权力,但是他没有跳出来高喊自己劳苦功高之类的话,反而得乐见其成。

因为工赈监现在是在是太过庞大了。庞大到让他焦虑。

他现在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被烤的团团转。说是寝食难安也不为过,朝中大臣眼红暂且不说。

万一哪天新帝疑心他,该怎么办?他手里可是有数十万人!

现在有另外一名少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拍手称快还来不及!

分权看起来不是好事,但是对他却是天大的好事,至少不用那么惶恐不安。

工赈监兹事体大,万一哪个差事没办好,吃了挂落,也有个人和自己一起担着不是?

何栗看着孙博脸上的喜色,也是莫名其妙。

这人莫不是糊涂,被分权还这么开心?

“臣无异议。”何栗拜了一下,算是领命,准备等会儿和孙博好好聊聊,这工赈监如何运行。

“恩。”赵桓答应了一声,中书舍人开始奋笔疾书,准备下诏。

而赵桓看着账目的眉头却紧蹙起来,而且他皱着眉看着李纲和孙博二人,越看越迷糊,越看越看不懂。

这账目是孙博给他的!没有会计的年代,记账极为简单,很多条目之后,仅仅只有一个总数。

就是这么简单的账目,也出了一些问题!

“孙博,朕来问你!工赈监,其中工赈二字何解?”赵桓的话已经带上了怒气!

孙博正美滋滋的看着何栗,也准备一会儿好好聊聊,把新帝交代下来的事办好才是正理,听到赵桓问话,也是一愣。

这又是触了什么霉头?惹得新帝不高兴了?

“陛下,工赈监的工赈二字,自然是以工代赈。流民穷则思变,闲则生乱,乱则国危。”

“陛下英明神武,成立工赈监,以工代赈,让流民不穷、不闲、不乱,乃是天下少有之良策!公在当代,利在千秋!”孙博回答道。

他没有拍马屁,说的是实情,流民穷、闲、乱,最后害的反而是自己。

一旦乱起来,那就不是任何人能够控制得住了!

到时候被剿灭也好,自相残杀也罢,都是人间惨烈,受苦的还是这些流民。

这个以工代赈的政策。

真的是让孙博对新帝的认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登基的时候哭晕了过去,但是机敏二字实在是不为过。

而且利在千秋,以后发生了旱灾、蝗灾、水灾都可以用这种方法收拢灾民,一举多得!

“那朕问你!以工代赈!既然是赈灾!为何这工赈监还有了营收!十多天的时间,你给朕营收了十七万贯钱?!”赵桓非常生气!

这以工代赈的路子,怎么还挣了钱了!这是什么逻辑?赵桓已经做好了长期赔钱的准备。

这是欺君之罪!而且还谎报、瞒报!

以工代赈,赈灾赈出了民变,才是搞笑!

李纲上前说道:“官家,此事我也知晓。账目没有问题,的确是盈利了。”

李纲在最开始也曾疑惑过,为何孙博整了半天的工赈监,最后官家的内帑分文未花不说,还盈利了十七万贯?

“刚开始的时候,臣如同官家一样疑惑。陛下出钱出粮,赈济流民,本该花钱耗粮繁多,臣也曾担心有一天内帑不支,导致这项良政毁于一旦。”

“但是工赈监这流民的规模上万之后,在第一天,就有了结余。”

“军器监,是臣就任,开了回易之后,来自民间的各项活计,也开始接,前段时间各民间的工坊的下的单子,都被流民给做完了,这些工坊又追加了不少。”

“流民做工,军器监收各种工坊的单子,收钱也收粮,这笔钱粮,却是在都是百姓血汗,臣觉得拿着扎手,就过账到了工赈监。”

军器监不仅仅有朝廷的单子,还有民间的各样单子,特别是在金兵退后,汴河、惠民河漕运再开,大批的订单积压在了民间工坊手中,

他们找到汴京最大的工坊头子李纲,把单子匀了一些给军器监。

而且往年河水冰封,到了快开春的时候,都是如此。并非今年特殊,而且往年军器监其实也吃不了太多,今年有了工赈监,顺利了许多许多。

也不是哪个工坊,哪个员外,都有一车一车的铜钱给军器监。所以,有的给粮,有的给银子,也有以物易物。

孙博哐的跪了下来说道:“陛下,臣冤枉啊!臣领工赈监这十几天来,战战兢兢,未曾有半分的懈怠,李少卿跟臣交割的钱粮,臣都送到了黄河岸上的筑堤工地上,未曾敢有半点克扣啊!”

孙博有点误会赵桓的意思了,前面吴敏和李擢因为什么死的?

民间众说纷纭,三司会审,也是三缄其口。

不过所有汴京人都知道,从吴敏府上一车一车的往外拉铜钱,拉了十几天才拉完!

所以汴京人都说吴敏乃是硕鼠,因贪腐而获罪。

主审官们当然不敢乱哔哔,吴敏是意图谋逆的死罪!

三司的主审官们,为什么不愿意多说什么?

这是因为赵桓下了封口令,因此赵桓还在重臣心中刷了一波仁君的声望。

第八十章 财大气粗的皇帝

赵桓为什么要下封口令,不让多说吴敏之死的真正原因呢?

他是不愿夷了吴敏的三族,意图谋逆夷三族,这手起刀落多少颗人头落地?

杀那么多人,真的能起到震慑作用吗?天下该造反的还是造反。

而且这一族中出了个宰相,在大宋少说算半个相门,夷三族,

得砍掉多少读书人,这种高级生产力啊!留着他们贡献gdp多好。

所以赵桓只是把吴敏砍了脑袋,还下了封口令。

但是孙博不知道吴敏真正的死因啊!

所以,他才害怕,自己也不是硕鼠啊!他一分一毫不敢贪墨啊!

这都哪跟哪啊!说的都不在一个事上!

赵桓拍了拍额头,孙博也算是怪,这想到了哪了!自己问的什么都没听清楚。

自己又没说你贪腐,你害怕个什么?赵桓被孙博这个家伙的脑回路彻底打败。

这孙博的胆子,是真的小啊!

“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下请罪。我就问你,这工赈监的结余是真的吗?就是说你这十几天的时间,给朕搞了十几万贯钱?”

“陛下,现在就可以让亲从官,从工赈监新修的仓库里把钱拉出来。李少卿交割过来,除了运到黄河工地上的,都在那了!对了,还有账本,对对,账本,账本可以细查,臣真的一分一毫没有贪墨啊!陛下!”孙博快急哭了。

赵桓也不欺负老实人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对以工代赈这件事的本身,产生了一些理解上的偏差。

首先看孙博的样子,不是在给他吹牛,而是真的盈利了。

以工代赈的背后,不仅仅是让流民不穷、不闲、不乱那么简单,这还是个挣钱的买卖啊!

“陛下,臣写了个札子,总计三章二十四条关于以工代赈的工赈监的管理方法,请陛下过目。”孙博颤颤巍巍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个札子。

札子没拿稳还掉在了地上。让李纲连连摇头,胆子太小了点。

这是孙博准备的保命符。工赈监兹事体大,人多而且非常杂乱,如果没有规矩,肯定不成方圆。

工赈监的摊子现在这么大,混乱而没有秩序的工赈监,肯定需要一个行为准则。

而他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总结了这么写条例,就是为了某一天陛下问起的时候,保护自己。

给自己的头上加一道紧箍咒,还是很有必要。自己就算是赵桓的心腹,也不是能够为所欲为的。

而且孙博还觉得自己不是心腹。

“孙少卿,辛苦了。”赵桓打开看了两眼,工赈监暂行条例。

虽然不是很完善,但是看得出,孙博确实是很努力的给自己头上,套了一层枷锁。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啊!

没有框架,孙博做事也不会太安心啊。

不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有了章程,就有了依据,虽然不完善,但是可以在以后的实践中,慢慢总结。

赵桓批红,算是同意了这个暂行条例,以后再慢慢完善就是。

“好生经营。”赵桓将批红的札子,递给了赵英,让他交给孙博和何栗。

赵桓正要问问军器监的事,结果文德殿前起了喧哗,身上插着一根红色的旗子,上书令字的传令官快步从外面跑进了文德殿!

“报!捷报!岳将军率亲事官,拦截金兵与邢州峡谷内,初战告捷!杀敌一千余人于峡谷之中。”

赵英仓促上前,还没拿住第一份捷报,第二个传令官,也跑进了文德殿内。

“报!捷报!岳将军亲率八百铁骑,夜袭敌军辎重营,烧毁无数辎重!敌军投石机工匠被杀!敌军再无投石机,将无力突破车阵!”

“刘经率领五千余人拦截对方夜袭,杀敌四百余人!敌人落荒而逃!”

两份捷报,杀敌一千四百多人!而己方仅仅损失了上百人!

赵桓大喜过望!将捷报递给了李纲!脸上的喜色根本无法掩饰,他现在可顾不上什么天子风范!这一战,打赢了!太原之战就是毕生的局面!

只看能够扩大多少胜利成果,如果能拿下大同府,那赵桓自己这个局面才能彻底打开!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李纲和孙博倒是应景的先是道喜,然后在汴京堪舆图上仔细看了半天。

岳飞的军报中,不仅出现了马陵关,还有月牙城的快速败北,五千禁军跑的漫山遍野都是,被完颜宗望部打猎一样杀了不少的禁军。

禁军武备松弛,甲胄等器物,也极为落后。凭借城墙,居然半日败北,着实丢人。

不过当他看到月牙城仅为土墙的时候,也知道月牙城也是尽力了。

李纲拿着捷报说道:“官家,此战乃是完颜宗望被野心蒙蔽,一心只想西进河东路,才导致出现了如此大的败绩!”

“官家请看这里,天明关虽然关隘险要无比,但是仅有千余人的驻军。”

“若非完颜宗望想要绕开天明关,收拢了高大的投石机。想要快速行军,绝对不会对战车束手无策绕行,此为不智之一。”

“完颜宗翰之所以不选择绕开太原直接进入河东路腹地,就是怕自己后路被截。”

“山地崎岖,完颜宗望收拢投石机无可厚非。但是面对从未出现在战场上的武器,决胜战车,却没有防备,导致自己滚下大撵躲避。士气大跌。此为不智之二。”

“完颜宁吉率三千余人夜袭,却连基本的斥候侦查,都未做到详尽,未曾准备木板过坑洞。此为不智之三。”

“贪功冒进,骄兵必败。”李纲也是指着捷报,很想夸一夸宇文虚中的情报。

没有宇文虚中的情报,这事不会办的这么漂亮。但是有孙博在,他也不好提起这个名字。

赵桓点了点宇文虚中的名字,示意自己心里有宇文虚中的功劳。没有情报岳飞不能打的这么顺利!

但是这个名字,不能随时提起。只能是默默无闻的这样下去。

“赏!重赏!每人五十贯!岳飞功进武功郎!罪军恢复亲事官编制!”

赵桓此时,无比感谢赵楷、李擢、吴敏、李邦彦贡献出自己的家财!

自己才能如此财大气粗的,一人五十贯的重赏!

这一大胜,也就赏了三十万贯而已。李擢家底就有上百万贯,够自己霍霍很长时间了!

最关键的事,他以为要花大价钱的工赈监,反而是个优质资产,还会产生盈利!

赵桓也瞬间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第八十一章 不好,完颜宗望要跑

这场战争不仅仅是军士,亲事官的胜利,更是工赈监所有流民的胜利!

流民力有未逮,无法上阵杀敌,但是通过工作创造效益,让效益转化为实质,赏赐给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这才是良性的循环。

而不是将这些效益,贡献给员外们,使他们锦衣玉食,良田万顷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赵桓也明白了自己的这个朝堂的作用,调配社会资源,使其分配更加合理,让这个国家更加强盛。

自己和员外还是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自己的目的是国泰民安,为的是百姓安居乐业,而员外的目的是自己的腰间多长两斤肉吧。

赵桓对自己的皇权背后的含义,更明白了几分。他看着日落中的汴京城,心态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自己这只来自后世的蝴蝶,轻轻煽动翅膀,是否能够真的改变大宋坎坷的命运?

……

岳飞回到黄巢旧营,盘点着损失。

他率领八百重骑兵袭营,其实做好了向死而生的准备,毕竟对方是一支战斗有素的军队。而且他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连家书都写好了。

虽然他重点袭击的是投石机的辎重大营,里面都是些契丹奴,战斗的时间不是很长,真的做到了来去如风。

可是契丹奴也是人啊,他们也会反抗,也会战斗。

岳飞的大全装具装骑兵,也损失了将近一百人。让岳飞极为心疼,不是对方的契丹奴有多么的强大,而是因为自己的非战斗损失高达一半。

而完颜宁吉的袭营大战,损失倒也是不小,对方冲击了两次,还吃了一顿烧烤,损失了将近就五百人左右。

狭窄的上坡,御马道对重骑兵的冲锋非常不利。

对方两次冲锋都无果而终,最后选择鸣金收兵,回营了。

两边这次的夜袭,就损失而言旗鼓相当,自己一百重装具装骑兵,对方五百人的步卒。

但是岳飞的袭营目的却达成了。捣毁对方的辎重大营,破坏对方的投石机!

投石机的木材需要晾干,否则就是木材形变就够工匠们吃一壶了。

而一台投石机的木材光晾干就两年,制作倒是花不了太长时间。

短时间内,完颜宗望去哪里找那么多的投石机?自己还把月牙城的投石机都带走了。

现在这一次的袭营,算是彻底废了完颜宗望部的工程能力。

至于完颜宗望为何没有在辎重大营重点布防?完颜宗望首先自己首先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布局。

第一不智之举,寄希望于完颜宁吉的袭营,一举重创岳飞的兵马。

第二这一批攻城器械,其实都是燕京府的郭药师投降时,在燕京城里拉出来的,本来就是意外横财,也一直是郭药师的汉贼军在协防辎重营。

自己未曾重点布防辎重大营。

好在这次对方袭营的时候,人数不是很多,目标也很明确!

就是瞄着投石机而去,如果对方倾巢而出,烧毁了粮草,事情才会变得异常复杂。

第三,他完完全全没想到,对方居然有具装骑兵,而且还用来袭营!

哪个具装骑兵不是宝贝中的宝贝?

谁敢这么用具装骑兵?

这个亲事官的将领,有点本事啊。

不过完颜宗望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些袭营的具装骑兵,到底是如何精准的找到了投石机的所在?!

对方的目标极为明确,烧毁投石机就撤退,来去迅速,行动如风,如同早有规划一样。

营地之外的坑洞居然被绕过去了,突破的也是防御最为薄弱的栅栏,还有一路居然什么都没破坏,直奔投石机的木材?!

内鬼。他非常确信有内鬼的存在。没有什么防御是完美无瑕,但是如果没有内鬼的存在,自己的大营岂是说破就破?

如果不是如此迅速的找到投石机营地,又如此迅速的离开,他的军队一定会把这只突袭的具装骑兵,尽数歼灭!

但是呢,对方来去如风,自己连尾巴都没抓到,只看到了一地的狼藉。

内鬼在哪里?

他原来怀疑宇文虚中是最大的内鬼,可是看到宇文虚中和妻子相敬如宾,宇文虚中对宇文重那么严苛,不是亲生的谁信?

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但是找到内鬼这件事,现在的级别并不高,他现在要做的事撤退。

种朴率领剩下的六万种家军还有五天的路程,就能赶到月牙城。

撤退,还是继续前进,是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难题。

强行突破车阵,他这个两万人能剩下多少?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个马陵关等着他突破。

就此退去,转道燕京府,过居庸关,进入河东路,再进入太行山?绕道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他呆呆的坐在地图前发呆,身后是宇文虚中、完颜宁吉、完颜希尹几个大将,静静的等待着完颜宗望的决策。

袭营死伤并不惨重,甚至金兵主力,都没有人在袭营之战中阵亡。

反而是去夜袭死了一个千户,还有五百名的步卒,损失有些惨重。

“大帅,撤军吧。”宇文虚中最先发声。

这里他的官位最高。他也不隶属于完颜宗望的部下,虽然在军营中,这有点不现实,但是说到底,他还是现在金帝完颜晟的人。

有监军之名,自然有谏言的权力。

而且完颜晟乃是兄死弟及得来的皇位,对这群哥哥的儿子们真的那么放心?

完颜宗望看了一眼宇文虚中,又看了一眼完颜希尹和完颜宁吉。

完颜希尹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完颜宁吉还是拳头紧握,仿佛在思虑如何应敌之事。

“给我三千轻骑,我定将敌将斩于马下!”完颜宁吉恶狠狠的说着。

大帐里却鸦雀无声。

岳字旗的罪军是傻子吗?至少看这场博弈,对方绝对不会给他们轻骑展开的机会。

宇文虚中摇了摇头说道:“大帅,这是臣第二次劝大帅退兵,如若大帅一意孤行,臣将如实记录,通禀圣上了。死战,凭白牺牲我金国将士性命,回去臣必参魏王殿下一本!”

第八十二章 决胜局来了!

宇文虚中知道,这没得打了,金兵的目的是打秋风,目的是钱、财、人。

现在钱和财还在,人都丢在了汴京城下而已。

那也不重要,把钱财带回去,也能完成目的。

些许的损失,也能够说得过去,再不撤,死磕下去,对谁都不利。

特别是对完颜宗望而言。

完颜宗望回头脸上带着狰狞的说道:“宇文虚中!你是在威胁本帅吗!亲兵!”

“在!”大帐的帷帘被掀开,两名亲兵走进大帐之中,手中短刀出鞘,怒目圆瞪的看着帐中唯一的汉人。

完颜宗望咬牙切齿的看了一会儿宇文虚中,脸上狰狞的表情逐渐散去,不一会儿变成了和煦的笑容。

他对着亲兵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出去。

“国师勿怪。战事焦虑,脾气有些差了。国师勿怪。”完颜宗望的变脸,完全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他忽然知道自己为何这几次战斗打的这么窝囊了。

完全是因为自己一心想要攻破汴京。

在自己本部的实力,无法攻破汴京之后,他也要找最近的路与完颜宗翰会合,再图汴京。

完全是因为他的野心,蒙蔽了他颇具战略的眼光。

他意识到自己如同着了魔一样,想要彻底把大宋灭掉!

灭国之功啊,谁不贪恋?

当他意识到自己这个野心之后,他就恢复了清醒。再看看自己的多数决定,都是站在这一个基础上出发,就变得尤为可怕。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

他想到了孙子谋攻篇的这句话,就知道自己犯了极大的错误。

如果不是宇文虚中的威胁,他还陷在灭国之功的迷雾之中。

“先生受教了。”完颜宗望彻底醒来,想到了宇文虚中多次的劝谏退兵,其实都是在保存他的实力而已。

金国和大宋不一样,金国的兵权很分散,比如他就有近七万的嫡系部队,这次带出来三万折腾光了,回到金国之后,实力大损,完颜晟又当如何?

这个兄死弟及的皇帝能放过他?开什么玩笑?

看看大宋太宗赵光义做的事,还有他的后裔们,是如何对待赵匡胤的后代的?

宋真宗连凌迟都发明出来了,就是震慑宗亲。国本皇位的更迭,哪里有那么多的温柔?

完颜宗望是个勇于承认自己错误的人,他决定前往燕京转道居庸关进入大同。

如果完颜宗翰败北,他也好在大同府接应。

如果战事胶着,自己好进入战场,帮助完颜宗翰。

一战无法亡大宋,那就来第二次,第三次就好了。

反正他还很年轻,他等得及。

“即日开营拔寨,离开邢州峡谷,前往赵州,转道进入燕京,再过居庸关过大同。”完颜宗望即可下令。

慢点就慢点吧,好比被人包围在狭小的峡谷内,尽数歼灭的好。

在山地里,两翼轻骑兵无法展开,自己的优势无法发挥,这是一种极为失智的做法。

岳飞完全没想到完颜宗望就这样撤退了!

而且撤退的速度非常的快。毕竟金兵有牛车,一辆车上可以带三五十个金兵步卒的甲胄,还可以带上粮草若干,方便快捷。

反观大宋军,如果不是决胜战车,自己连盔甲都没地方放。这种运自己小队粮草,辎重铠甲的战车,可以参考学习一下。

他刚睡着。

就被斥候给吵醒了,当斥候告诉他金兵逃跑了的时候,他也是一脸惊异!

号称坚韧的金兵,就这样走了?

直到他亲自来到了完颜宗望的大营之外,才相信,完颜宗望真的跑了。

这里遍地狼藉,可见金兵走的匆忙。

不过岳飞知道,完颜宗望的部队是撤退,战略转进,而不是真的逃跑,所以阵型十分整齐。

岳飞放弃了追击的念头。

自己就六千人,追上去找死?

凭借有利地形,阻击对方,已经十分艰难了。

对方只是不愿意损兵折将,才没有大规模扑上来,否则自己这六千人根本不够对方吃的。

车阵一旦离开了狭窄地形,被对方轻骑兵围上来散射,自己这六千人说不定连个接触战都没有,就被对方玩死了。

人啊,贵有自知之明。

而且对方是牲畜车辆,而自己这边是手推的车,还没追上,就力竭了,还打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岳飞很平静的等到了完颜宗望撤退到了月牙城,才离开山头,回到了黄巢军营之中。

“汇报完颜宗望转道的情报!通知宗泽、种朴两军。”岳飞说完,倒头就睡。

在心里放下了防备之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月朗星稀的时候,才起来吃饭。

这一战实在是太过艰难了,背负着罪军之名亲事官,凭着这一战,是否能洗刷自己的罪名?

是的,这些亲事官朝夕相处了一个月,都是些本分的军伍汉子,被裹挟着参加的谋逆之事,要背负罪之字一辈子吗?

不过,岳飞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自古谋逆,哪个不是祸及家人?哪里有什么宽恕?

现在罪军还活的好好的,完全是大宋官家仁义罢了。

……

“陛下,捷报!捷完颜宗望部撤出月牙城,沿着太行山脉北归而去。”沈从带着一名亲事官进了文德殿,大声道贺!

赵桓一听也是一愣,随后大喜的说道:“真的吗?快快拿来!”

岳飞本人写的捷报里面,只是详细的说了一下完颜宗望撤退的原因。惜字如金的岳飞,对于一锤定音的夜袭之战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军士奋勇,夜袭焚营,杀工匠数百,敌契丹奴死不计。”

赵桓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太原之战,至关重要!

胜,则国昌盛。败,则一败涂地。

“命令宗泽军率领本部兵马与岳飞会和先行一步,前往晋中支援种师中。种朴军过磁州,过涉县入太行!驰援晋中!保住太原城,进逼大同府!”

“种师道求见。”一名亲从官快步走进了文德殿。

“快请。”赵桓说道,这个时候,种师道进宫肯定有极其重要的事要说!

“老臣见过官家。”种师道无法行礼,他站不起来了。

从秦凤路到汴京,长途跋涉消耗了他最后一丝生机,赵桓看的出种师道更加苍老了几分。

“官家,老臣收到了岳将军的捷报,恭贺官家,河北路敌军已经退了。就剩下河东路的军队了。完颜宗翰为金国西帅,掌控金国兵马,有五万精兵,就剩下这一路了。”

第八十三章 你们要朕御驾亲征?!

上一次岳飞捷报,种师道没进宫,完全是因为必要。

战略目标是保证月牙城——马陵关的畅通,杀些金人并不算事,如果能完成战略目标,才是首善之功!

“直入正题吧。种少保前来一定不是小事。”赵桓寻思着省下客套的话。

“官家未曾经历战阵,也未曾进过军伍,现在就是这晋中,算上种师中、种朴、岳飞、宗泽、孙翊、刘錡、王禀和张孝纯就有七股兵马在,累计二十五万大军。”

“相比较完颜宗翰的五万精兵和十万契丹奴而言,战力上,无疑我方占优势。如能捏成一个拳头,可一锤定音,彻底击退完颜宗翰。可是……”

种师道欲言又止。西军什么样的货色,他更清楚啊!

赵桓品出了些味道,问道:“种少保的意思是,可能打不过完颜宗翰?”

种师道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赵桓的说法。

大宋军队相互掣肘并不少见,五路大军攻伐西夏的时候,种谔作战英勇屡战屡胜,势如破竹攻破了米脂寨、石州、夏州、银州等地。

但是因为军粮运输不利,大雪封山,导致光冻死饿死的种家军就高达七成!

五路大军气势恢宏,却相互掣肘,贻误战机。

秦凤路转运使訾虎,更是屡屡让军粮延迟到达,甚至无法运达。

五路大军互相不服,李宪、高遵裕、刘昌祚、王正中更是互不驰援,闷头打自己的,导致了五路伐夏,战果平平。

而现在,七路大军云集晋中,种师中虽然为河东路制置使,身为率臣,统管兵马。

但是营田使、转运使可不是他。

七路大军战斗力绝对强,可是能否打掉完颜宗翰,还需要一个定海神针!

“种师中虽然是官家任命的率臣,河东路制置使,可是他军功压制不住七路大军,到时候互相掣肘的情况下,万一战败,就是一泻千里。”

“届时再组织抵抗,恐难阻挡对方大军,对汴京就十分不利了。”种师道以种师中威望不足为由,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心。

还有这种事?赵桓有些头疼。

赵桓把自己脑子里,所有能用的人都想了个遍,也没想到谁合适……

种师道算一个,不过他现在这个腿脚不利,身体不适很健康,去河东路太勉强了。而且腿脚不利,他能压的住七路大军?

刘法,刘家将的家主算一个,可惜这家伙现在是个军阀头子,儿子刘正彦,在以前的历史线中,还搞了个苗刘军变出来。

这个刘法战功卓著不假,现在也不能用,听不听话还难说。

还有个童贯,也是南征北战,以太监封王,能压得住七路大军,可惜这货儿,现在在赵佶那里啊!

凭什么赵佶的大太监这么能打,自己这赵英,就是个铁憨憨呢?

赵桓选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看着种师道问道:“种少保的意思,是让朕御驾亲征?”

种师道点头,李纲也是点头,这是他们俩商量出来的结果。

现在想要确保击溃完颜宗翰,可能真的需要赵桓出京城,亲征前线,压住一些的牛鬼蛇神,保证军令之畅通无碍才可以。

那是金兵,不是圈里的猪,比数量就可以了。

还真是这个样子吗?

劝自己这个吉祥物一样的皇帝御驾亲征,你们这群大臣不是石乐志吧!

自己到战场能干啥,自己又不通军务、不懂补给、更不能身先士卒斩敌将于阵前,去了战场有啥用?!

不过,赵桓仔细想了想,还是明白了种师道的意思。

这是仿照宋真宗旧事,寇准劝谏皇帝御驾亲征,防止各路大军互相掣肘,也鼓励众多将士的士气。

算是一举多得的良策。

可是赵桓却知道宋真宗赵恒亲征之后,“劝谏”宋真宗亲征的寇准混的有多惨。

被一贬再贬,贬到了雷州,病死雷州,雷州在哪里?

在广州湛江那地方,北宋这会儿,那地方还是猪婆龙满地跑的地界!

寇准留下一首:多病将经年,逢迎故不能。书惟看药录,客只待医僧。壮志销如雪,幽怀冷似冰。郡斋风雨后,无睡对青灯。

寇准就这样在唏嘘间离世而去!

这种师道和李纲,是真的什么都不怕啊!

自己万一死在了河东路,那种师道的历史评价,就会直接从忠臣传转到奸臣传里了。

就是大胜,种师道和李纲想过自己的命运吗?

赵桓衡量了一下,说道:“安排亲征诸项事宜,尽快亲征!”

他答应了。

因为他真的输不起。

如果真的因为互相掣肘导致河东路战事败北,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自己还是要做亡国之君。

不就是御驾亲征吗?

自己当时做皇帝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不懂吗?

这不做了一个月,干的也还不错吧?

御驾亲征而已,不做,谁知道自己不会做呢?干了!

他记得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可没少感慨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万一这群猪队友玩死了七路大军,自己岂不是也是死?

“官家英明。”种师道脸上挂着笑容。

让赵桓御驾亲征,其实他有更深次的想法。

种师中让刘錡、孙翊率领刘家军回到汴京,就是防止互相扯后腿的事发生。

现在河东路其实就是种师中和种朴军力最盛,互相拖后腿虽然也有可能发生,但是种师中已经有了相关的预案。

河东路之战,胜的几率很大。

种师道之所以请新帝出征,是因为这是一波好机会。

让新帝去前线,就是为了给新帝的文治武功,增砖添瓦。

而不是把河东路之战的功勋分给诸将,使他们进一步的做大。

本来就尾大不掉的西军,真的赢下了卫国之战,自己死后,是否还能为陛下所用,就会有很大的疑问了。

至于危险,皇帝御驾亲征很少有暴毙于阵前,有名的也就太宗赵广义双股中箭了。

太宗皇帝,那实属自己玩脱了,非要学自己的哥哥太祖赵匡胤,身先士卒,军阵岂是儿戏?

没有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

太祖皇帝,一套太祖长拳打遍天下无敌手,他太宗皇帝有什么?

最后混了个驴车皇帝的谥号贻笑大方。

而且种师道也和李纲合计着,安排好路上的休沐时间,让官家到晋中的时候,局面已经是必胜之局。

第八十四章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赵桓答应了御驾亲征,他的考虑当然是为了胜利。自己去前线又不是真的身先士卒,站在军阵之前,带头冲锋。

而且他决定做个泥塑的菩萨,到了阵前一言不发。

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自己不通军阵,瞎指挥的代价,可是全军覆灭,国破人亡,他才没那么傻。

而且身在中军大营,想死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如果自己在中军大营都危在旦夕,那这仗也没得打了,直接投降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汴京这头该怎么办?

“官家,臣请战,陪同官家一起前往太原。”种师道忽然说道。

赵桓摇了摇头,这种师道都七十五岁了,刚刚一轮千里奔波,再前往太原,一路山地,怕不是直接会要了老臣的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遇事不决,还能问问种师道,这种师道要是呜呼了,自己问谁去?

他每天处理政务,遇到疑难的问题,都会在第二天常朝的时候问问这些老臣,自己经验不足,还不问,瞎捉摸能捉摸出什么来?

“种少保年事已高,还是在汴京吧。也帮朕看着这汴京城。”赵桓觉得种师道做辅国之臣,一点问题没有,绝对不会发生,自己在前线折腾,后院直接起火。

其实种师道真的觊觎这皇位的话,完颜宗望撤军之时,是最恰当的时期!

进宫,逼迫赵桓退位。

河东路率臣乃是种师中,而种家军是城中最大的军事力量,这得逼宫篡位,赵桓也对他无可奈何。

但是,在最敏感的时候,种师道将种家军送出了城,还带走了随时可能爆炸的一大堆禁军,忠诚上面绝对靠谱不说,这能力上也是不错。

种师道笑着摇头,新帝是个仁君无疑,抚恤军士,特赦罪军,又体恤他年事已高,不适合长途奔波,但是,他不能不去啊!

他现在是枢密使,知枢密院事。

军功赫赫,又刚刚撵走了完颜宗望,虽然完颜宗望是自己跑的。

但是整个汴京防卫战,都是种师道在做。几次防御战打的都很不错。

他不能留在汴京城里,必须待在皇帝的身边。

他苦笑的原因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有功高震主之嫌疑,自己也是官家不得不防的人。

总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新帝吧。

皇帝很信任他,这让他很庆幸。

但是他必须跟着新帝一起,即使皇帝不说,也是他该做的事。

“官家,臣也觉得,还是让种少保陪着官家一起去吧。大不了等大驾玉辂回来,让种少保坐着大驾玉辂,免些颠簸。”李纲也劝说道。

李纲知道种师道的意思,种师道是不想让新帝猜忌,也不想有野心横生的条件。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

现在的种师道只求在自己天年之后,留下美谥。

这种监国之事,他才会不参合,让写自己的史书上,留下污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这就是种师道的私心。

“老臣也想看着鞑虏四散狼奔而逃,大宋将士复我国土的景象。请官家准许。”种师道再请。

赵桓这才有点反应过来,这种师道的意思是,这监国一个监不好,就变成了谋反?一个监不好,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看着老迈的种师道,叹了一口气,何尝不是种师道不放心自己在前线瞎指挥,玩瞎了一把好棋呢?

只是,种师道去,自己还去干啥?

太原城少个镇场的人物,种师道完全可以震慑全场,谁敢不从啊!

只要他到了太原,不就行了?

自己还去那干啥?

他陷入了一种循环之中,自己去,种师道必须去;种师道去,自己不必去;但是种师道去太原,是因为自己也要去,才不得不去;自己不去,种师道没有一定去的理由;自己派他去,他又以年事已高拒绝;自己去,种师道必须跟着去……

这当皇帝,有些麻烦了呀!

赵桓终于明白当一个皇帝,多么为难了。

他也有点理解,为何御驾亲征为何只有开国皇帝才能干了!

后面这些皇帝,不仅仅是不具备那样的武功和军事实力,就连政治方面,也很难安排。而且这辅国之臣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种师道眯着眼看着赵桓等待着他的决定。

赵桓权衡再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跑太原一趟。

虽然以自己的性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能轻易涉嫌。

但是他总觉的自己要是不去,后面会非常的麻烦。

“既然,一请再请,那种少保就随驾吧。”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带着种师道一起去,哪有那么多麻烦!

自己必须去,种师道必须跟着,那就一起!

“官家圣明。”种师道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赵桓的眼光也有生子当如孙仲谋一样额赞赏了。

赵桓看着这个表情,才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看着李纲和种师道,心中的疙瘩更深了一些。可是种师道和李纲并没有为官家解惑的意思。

赵桓知道,这事得自己好好想了。他沉思了半天,才彻底明白了种师道和李纲这一起劝谏自己御驾亲征的理由。

全是因为西北有夏国虎视眈眈,准备随时刨了西军的祖坟;

北方有残辽,准备随时南下进攻大宋回血;

金国灭宋之意,路人皆知,两路大军南下,危在旦夕;

南方有赵佶复辟,除了两淮,其他的粮仓已经完全丢失;

永兴军路也是一片军阀自立为王,听调不听宣!

如果自己这个大宋皇帝,没能表现出抗争到底的决心,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文治武功,

那么西夏!残辽!金国!赵佶!军阀!就会让他见识到什么叫做残忍啊!

一个胆怯而没有军功的国君,还没有抵抗到底的勇气,就会失去所有的尊严。

四面八方的敌人,就会认为这个国家非常好欺负,然后这个国家,只能饱受欺凌,没有其他结果。

赵桓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这周围都是虎狼之国,自己这军阵怕是绕不过去的。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第八十五章 重量级人物登场!

御驾亲征这买卖划算,干了!

他对自己的期望是,看到延绵不绝的军阵,不尿裤子,不丢宋人的脸就是,其他的交给大宋军士就是。

“那两位爱卿,这监国之事,谁来做?”

种师道和李纲缄口不言,不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这话,不应该他们说出口。

现在赵桓登基到现在,只是册封了皇后,连贵妃都还悬空。

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这事只能皇帝来说出太子二字,并且确认太子之位上的人,或者由内廷的人说,这是国事,但更是家事。

虽然现在的赵桓有且仅有一个儿子,就是赵湛。

太子之位只能是赵湛的,但是这话不能让外臣来说出口。

谁知道后宫中,有没有哪个得宠的妃子肚子里有了新的龙种?

外臣不能说,但是内臣可以说,赵英微眯着眼,本来老僧入定了一般的他,一听到这个话茬,猛的睁开了眼。

他俯首说道:“官家御驾亲征,自是太子监国,只是这太子之位依旧悬空,还请官家早日定夺。”

等一下……

在赵桓的印象里,自己好像有一名皇后,还有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到底是属于他,还是不属于他呢?

基因毫无疑问来源于这具肉身,如果自己是这具肉身,那么这个儿子也是自己的无疑。

但是这具肉身好像不是自己的,那么这个儿子好像也不是自己的……

这是一个这个世界到底是唯心还是唯物的命题,赵桓觉得自己真的解决不了,也没必要解决,现在是自己这个“儿子”有用,可以暂时用来监国。

这就够了。

李纲清了清嗓子,这事有人起头就好办多了,他想了想说道:“赵都知言之有理,太上皇在南方再次亲政,臣下认为大统之位,既然已经由太上皇禅让,那么再次复政,不合乎法理,臣请官家早日立下太子,以定国本。防止再生祸事。”

定国本?赵桓忽然对着两个字,有了一些理解。

自己这边有正统的皇位传承的诏书,如果真的轮正统的话,自己这边肯定是优于赵佶。

而赵佶现在现在的再次亲政,无疑是没有根脚的!

这边确立太子,那边除非直接复辟从新登基,否则这太子之位,他赵佶也得摸着鼻子认下来。

掌握了皇位传承话语权的自己,在面对赵佶的伪朝廷的时候,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一举双得啊!

即解决了自己现在需要御驾亲征没有人监国的麻烦,也确保自己在正统上的大义之名。

赵桓可是没少受到这个正统这两个字的好处。

沈从曾经因为他是正统,在赵楷和自己之间,选择了自己。

自己最大的助力!种师道的十万种家军也是勤王而来。

虽然主帅种师道忠于的是这个大宋,而不是自己这个皇帝,但是自己正统的名号,也是使用这只军队的法理。

这么多的文臣,孙博、蔡攸、李纲、宗泽、沈从等等大臣,不也是因为这个正统而效命于他?

自己是这片土地名义上的主人,这个身份,就是他的正统得位而来!

这个身份,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不能弄丢了!

有好处,也有坏处;有权利,也有义务。

现在自己不也为了这个正统俩字,忙前忙后,准备亲赴前线督战了吗?

监国之事,其实也就是个名义上的事,现在赵桓的底盘其实不大。

永兴军路是西军的底盘,尾大不掉、军阀林立。

河北西路,河北东路都被打了个对穿,等着重建,河东路太原到现在战斗还未结束,也是被打的稀巴烂,勉强维持。

也就京东东、西两路、淮南东路、京西南、北两路、秦凤路,七路的事情要处理而已。

大宋冗官无数,倒是给财政带来了极大的负担,但是也大大的降低了皇帝的工作,相应的衙门汴京一应俱全。

真的有无法解决的事,也可快马送到太原,交给自己处理就是。

其实赵桓每天阅读的札子,真的有营养的又有几篇?

各种织造局问安的札子一批又一批,其他的札子字里行间都是两个字,打钱。

伸手要钱,永定军路要修水利工程;河北东西路要安抚流民;京西路又要组织新军勤王,秦凤路修缮城防。

各种各样的各种花式要钱。

赵桓和种师道商量的决定是,除非紧要的事情,可以从内帑拨一点钱过去。

其他一律推后处理,这些人看似要钱,其实大部分都是蛀虫。

更何况现在国库跑老鼠,钱都被赵佶那个家伙拉走了!

赵桓记得自己在赵楷发动宫闱之变的时候,赵佶也没有带着大量的马车拉钱!后来跟户部一了解,原来在金兵破了真定府时候,就已经拉倒了南方!

太子监国,又有各种衙门口在,实在处理不了,快马送到前线就是,这一路粮道畅通无阻,传信自是无碍。

一直到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太子监国的一应事物才准备妥当,当然监国之事,只是最大的事情之一,还有各种琐碎的小事,都由孙博、何栗两人安排着。

倒是不用他操心太多。

赵桓让种师道、李纲二人陪着吃完晚饭,刚准备清闲一下,结果没落下清闲来。

文德殿又来了客人,因为大驾玉辂回来了,接到了郭京的师父,一个不到三十岁玉树临风的道士。

一身白色长袍,头发挽成一个道髻,手拿浮尘,一股出尘之气铺面而来。

赵桓有点把不准脉门,这家伙看起来有点年轻啊!

和现在的自己岁数差不多的模样,肚子里能有多少货?

【王重阳,道家全真道的开创者,师从吕洞宾,有七位弟子名曰全真七子,赫赫有名的长春子丘处机,路过牛家村。就是全真七子之一。】

【王重阳出生于咸阳,幼时极好读书,后入了府学,1125年中进士,其学籍地位京兆学籍,累世为地方大族。】

【曾在金天会十五年、南宋绍兴七年参加武举,一举获得了武状元,可惜一直未曾得到重用。】

【一直得不到重用的王重阳在郁郁不得志之下,前往终南山,掘地为隧,题壁“活死人墓”,方牌挂书,书云“王害风之灵位”。自此遁入空门,离家弃俗,开始了修道生涯。】

【此时的王重阳还是“痛祖国之沦亡,悯民族之不振”的拳拳报国之士,手中似有秘法。可进一步问询打探。】

【忠诚度:44/100,对大宋忠诚度:93/100。】

赵桓没想到自己的大驾玉辂,接到了这么一位人物!

第八十六章 长生不老之药

天下五绝之首中神通,身材甚是高大,腰悬长剑,风姿飒爽,英气勃勃,飘逸绝伦。

他是周伯通的师兄,全真七子的师父,独步武林、具有绝代天资,武功深不可测,达到化境,一指“一阳指”重创西毒欧阳锋,使其数十年未曾踏进中原半步……

等等……

自己这些印象好像来源于小说。

不过没想到真实的王重阳也是文武双全啊!

不过他很快的皱起眉头来!这个黄裳的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有个宦官也姓黄来着,搞得这个浚川把。

“赵都知,那个浚川把,是谁改良来着?”赵桓问了一下,身边有个内臣,可是可以随时当点读机一样提问啊!

赵英也是一愣,好在官家最近一直关注黄河的事。

他倒是对这方面了解的很多,稍微想了想回答道:“入内内侍省都知黄怀信,官家,怎么了?”

“黄怀信有一名义子,名为黄裳,元丰五年的进士第状元,官至端明殿学士,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黄河河渠司的河提判官,前年时候告老还乡了。”

串起来了!

有个宦官名为黄怀信改良浚川把,他有个义子名为黄裳,做过黄河河官,这个王重阳年纪轻轻就有了十分精巧的浚川把车的图纸,这一切都通顺了。

“草民王喆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重阳三拜九叩拜见帝王,这是规矩,虽然大宋官家非常随和,但是规矩还是要讲的。

赵桓已经打开了沈从递上来的扎子,里面有关于王重阳的各种调查的资料,赵桓发现,自己的大驾玉辂,拉回来的是一个进士。

虽然不是状元,但也算读书读出了出路来。

王重阳把自己的身份拎的很清楚。毕竟选择入世救人,自然遵循了俗世的规则,这个跪拜也不冤枉。

“道号:重阳真人?”赵桓问道,这王重阳上来报的可不是道号,看来见自己是以俗世身份而来。

“正是,陛下。”王重阳没有抬头直视赵桓,他没有寄禄官在身,乃乡间一散人,直视皇帝,是要被砍头的!

“可有长生之法?”赵桓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是一个标准的坑,他等着王重阳往里面跳。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在追求长生,而历朝历代的道家修士们,也顺应皇帝的意思,用各种方法力争长生的存在。

赵桓问这个问题,是想看看这个身上有无数光环的重阳真人,是否准备蒙骗他。

辩证唯物主义价值观告诉他,长生这种东西,理论上是不存在的。

王重阳脸上并没有迷茫,每个入世的道家修士,都会回答这个问题,有的人成功的忽悠了皇帝,并且换来了极大的回报。

他也掌握了不少“雷霆呼啸”之术,奈何这些法术,他自己都知道,其实是以一种他不是很理解的规则在运行而已。

他一直到进宫之前,都未曾想好这个问题。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贫道有卫生之道,无长生之药。”王重阳选择了说实话,他真的没有长生不老的药。

赵桓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长生不老之药。

如果这个王重阳选择忽悠自己,自己很难信任他。

“如何看待释儒道三家?”赵桓又来了一个巨坑!

这玩意儿坑死了多少道家、儒家、释家的修士?

这个问题直指本心,如果他的回答不让自己满意,军器监的少丞可能是他一辈子的最高成就了。

神权和皇权一直有这神奇而微妙的冲突,赵桓现在刚刚登基一个多月,皇权不稳,如果神权还想来插一棍子,他只能说抱歉了。

这个问题,对于王重阳来说,轻而易举。

这是他这一系的传承中的核心问题,自然非常好回答,他俯身说道:“陛下明鉴,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

啧啧,这个回答,有意思!三教从来一祖风?这不就是众教平等的意思吗?

赵桓不得不感慨,这人尖子就是人尖子,能够青史留名之人,有一个是简单的?赵桓经过了一个多月,早就收起了自己对古人的轻视,他们只是局限于时代而已。

王重阳的这个回答,完美的绕开了所有的雷区,既不得罪儒门释户,也把自己的位置端平。

三家平等啊!

这才是最合理的发展模式,都是皇权下的力量。道家能有这个觉悟,实属不易啊。

“说说你的卫生之道吧。”赵桓其实是给王重阳一个机会,来描述自己的所学理念。

很明显王重阳很懂,这道,讲述的不仅仅是为官之道,还有他们的处世之学!还有治国之策!

回答的好,他这一脉全真道,自然可以发扬光大。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有智者寿乎”

“子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命也者,人自取之。”

“夫寝处不时,饮食不节,佚劳过度者,疾共杀之;居下位而上忤其君,嗜欲无厌,而求不止者,刑共杀之;以少犯众,弱以侮强,忿怒不量力者,兵共杀之。”

“此三者,非命也,人自取之。诗云:'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此之谓也。“

“固卫生之道,以智为首,陛下。”王重阳言闭,等待着赵桓的进一步提问,核心以圣人之言起,应该不会引起反感。

这都是人尖子,活的非常精明,什么政治正确讲什么。

毫无疑问,在现在的大宋,讲孔圣人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赵桓仔细琢磨着这段话,他最近看了不少的文言文,大意是可以明白的。

就是说人不讲卫生,鲁哀公问孔子,如果有智慧的人可以长寿吗?孔子说,当然,智者一定会长寿。但是人有种死于非命,是人咎由自取。

对饮食不注意节制,疾病会杀死他;如果贪得无厌,刑法会杀死他;不自量力,老天爷会教他做人。

首推“智”一字,还行。赵桓点了点头,道家有点东西啊!自己以前还是有些小瞧了道家,以为他们不通人情,不同世故。

瞧瞧这说话的艺术,比沈从那个铁憨憨高出了几个段位。

第八十七章 这个王喆很有料!

“吾宗不言长生者,非不长生,超之也。”

“此无上大道,非区区延年小术也,道气化生天地,长养万物,其中把握,有至圣存焉。得其大者为圣贤,小者为常人,飞潜蠢动之属,止得其偏者耳。此至明之理。”

王重阳继续说道,一边说一边感觉文德殿的氛围。

只是说了半截他不说了,因为整个文德殿极为安静露出了迷茫。王重阳也看到了李纲脸上的茫然。

这很正常,他刚刚跟着师傅学习之时,也曾和李纲一样的迷茫。

道经晦涩难懂,李纲的的反应实属正常,陛下的样子大概也一样。

“你的意思朕大概知晓了。”赵桓说道,他的确品出了几分味道,不是不懂,是真的听出了道道来。

王重阳这全真道不言长生,不是不想长生,而是超脱了长生之术,不是延年益寿,而是以“真性”长生。

赵桓曾经在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里曾有这样一段台词。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

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

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他忽然想到最近看到的全集上的一句话:倘若一个人不活在人们的心里,那他就真的死去了。

这些世间的大拿们,总是能想到一处去呀!

陛下真的懂了?

王重阳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道经晦涩难懂,陛下到底真的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没?

他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金丹之秘,在于一性一命而已。性者,天也。常潜于顶;命者,地也,常潜于脐。顶者,性根也。脐者,命蒂也……”

“停。”赵桓及时喊停,下面就是涉及迷信那一套了。

他觉得这话头应该止住,因为现在的文德殿内,还有一位垂垂老矣、行将朽木的老人,种师道。

万一这种师道听了这道士的话,胡乱服用金丹之类的货,岂不是痛失忠臣?

种师道人老成精,一听到赵桓喊停,再考虑到接触这位新帝的种种表现,知道他的想法,有些欣慰,也有一些怅然若失。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自己这一生,已经重于泰山了,何必在考虑这等琐事呢?

“朕看到了你的徒弟郭京所献的宝物,名曰软猬。此等工艺,在军器监也可制备,朕好奇的是这原料,从何而来?”赵桓问起了正事。

李纲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大宋找铁料找了一百六十年,迟迟未曾找到适合锻造钢甲的原料。

就是收回青塘之后,才有了小批量的铁料供应,可是杯水车薪。

王重阳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摆在旁边的软甲,这郭京倒是起了个好名字。

王重阳来的来的路上,亲从官也曾告诉过他,陛下为何召见他。

“陛下明鉴,此甲乃是草民在西军的一名同乡,带回西夏铁鹞子的冷锻甲,熔炼而成。陛下,此软猬甲非大宋境内铁料。”

王重阳的答案让文德殿所有的人,都极为失望。

是啊,不仅仅是大宋在找铁料,前朝汉唐也在找铁料!

就是找不到富铁矿。

先秦时期,只有三十七处铁山,

而汉帝国终其四百年!将三十七处铁山变成了四十九处!

设置了铁官督办铁务,更是将盐铁设为专营。

前朝唐最为鼎盛,共计一百零四处,可是这一百零四处的铁山,只有五十三处在大宋境内。

五十三处看似不少,本不应该缺铁才对,但是大宋缺好铁啊!

而大宋境内的铁矿多为贫矿,而且铁石品秩极差!

比如辽国就有来自西域的镔铁,由喫铁石提炼而成,而喫铁石来源于西域大月氏遗族。

唐时,大月氏自然在境内,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但是大宋在西域的影响力,实在是微乎其微,想找到这个遗族,真的是难上加难。

大宋的铁究竟差在哪里?李纲也不知道。

只知道同样的锻造方法,青塘铁料都能锻造出冷锻甲来,但是大宋还是需要采五山之铁精,**之金英,才能锻造出一批铠甲来。

实在是不够用啊!

没有上好的铁料!

再多能干的铁匠也是白扯!

一年两万万多斤的铁的产量,天下兵士却无甲胄可用。

有时候李纲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切肤放血,无法让铸铁成精。

亦或者是意志不坚?再或者是体力不继?亦或者是暴君不仁?

毕竟铸剑大师欧冶子,曾经说过意志不坚、体力不继、暴君不仁此为剑器三害。

王重阳已经意识到需要自己开口说话了。

要不然他这个草民,怕是无法活着出这个文德殿了。

他笑着说道:“踏千岳,登高巅。八荒采奇石,**聚金英。冶成筑炉兮,逐渐成军。烈焰起,紫气腾,姑苏淬天火,吴山砺宝锋。铁水铜浆兮,炼钢锻形。”

“以水火之齐,五精之陶,并阴阳生死,取生熟之和,可得冷锻之钢,然……”

“说人话!”赵桓皱着眉打断了王重阳!

这个掉书袋的样子,这水火之齐,五精之陶阴阳生死,生熟之和都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什么时候,打这种字谜,有意思吗!

王重阳很是无奈,自己想要普及自己道学的想法。

又一次破灭了,新帝似乎更喜欢锻钢之法,而不是喜欢他的道学。

他觉得自己的道学比自己的锻学更好!

可是新帝根本不接受这一套,他能怎么办?

不过,他既然让郭京来到了汴京城,就是做好了入世出仕的打算。

自然要顺着皇帝的心意来。这文德殿里可都是亲从官,披甲带刀,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武功再高,也怕刀啊!

毕竟谁都没有不灭金身。

王重阳停下了自己道学的话,说道:“先说这以水火之齐。陛下有所不知,我大宋贫铁累有百年,非勘之罪,亦非锻之罪。”

第八十八章 欺君可是死罪,你不要开玩笑!

“大宋缺铁,一乃是铁石之贫,二乃是铁料品秩太差。”

“铁石之贫非我大宋无铁石,大宋境内铁山就有五十三处!但是最好的大治铁山,十斤铁石也仅有四斤铁料。”

“臣设一法,以火烧断铁石,敲击成粒,再以水溶之,用磁铁遴选。可保证铁料之纯。”

有料啊!赵桓给王重阳点了个赞。

当然也不是李纲做事不勤恳,也不是李纲不聪明,有些事容易陷入固定的思维,从来如此就是对的?

很多事,还是需要点拨。

当初的失蜡法精密锻造,就是他稍微提点了一下。上千年的工艺,在军工中大放异彩!

而这个王重阳这一道选矿之法,很不错。

“好,重重有赏。”赵桓看了眼赵英,赵英端了个盘子出来,上面放着一排排的铜钱,一贯一贯的堆积着,如同小山一般。

这一盘子,大约有近五百贯。半个中产之家。

王重阳家里很有钱,世代读书,没钱哪能成啊!

只是这五百贯摆在他面前,他还能保持自己的仪态。

“谢陛下!”王重阳拜谢。

他继续说道:“这五精之陶,陶由土生,水塑性,而火锻之……”

他看赵桓的神情有些不对,赶紧抓重点说道:“其一选石之法,只是取巧了。其二品秩才是关键!”

“陶器自大火中而出,自然可以做炉的内壁。草民曾在自己家里搪了一个炉子出来,效果不错。”

炉子?赵桓皱着眉问道:“可有图纸?”

王重阳既然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自然准备的非常充分。

赵英把图纸递到赵桓的面前的时候,赵桓看到了一张非常简陋的高炉。

煤在底部燃烧,进料从上风口进料的高炉!

异常简陋,但是赵桓还是看懂了这张图纸!

“赵英!再端一盘子给他!不,再端两盘子!”赵桓喜形于色,虽然知道一个天子,不应如此,但是他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

赵桓说道:“你继续说。说得好,再给你端十盘也无碍。”

王重阳却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草民家境殷实,不缺银钱。既然以俗家王喆见陛下,自然是想要出仕,陛下。”

赵桓之所以重赏,其实是有些想用钱财换技术的想法。

他用自己的车驾接王重阳,也是这个意思在内,一码归一码,钱货两讫,概不拖欠。

他不喜欢迷信,不喜欢和这个教那个教掺和,毕竟现在金兵南下,世道很乱。

妖言惑众这个成语,他还是听过的。

神权和君权的纠纷,不能再在自己的大宋掺和了!

但是!

“说的好,可以赐官。”

不就是道家吗?汉天子敢用,唐天子敢用!自己为何不敢?!

他说着话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大臣,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毕竟赵佶珠玉在前,自封教主道君,道教为国教,任用一个道家修士而已。

最关键的是,这个道家修士有改良大宋缺甲困境的技术!

至少李纲已经合计着将这个人才纳入自己的麾下了!

“谢陛下隆恩。”王重阳这是真心感谢。

自己进士身份,但是想当官,得排队,大宋冗官无数,个顶个的想要上岗。

按照元丰改制的惯例,不上岗是没有俸禄。

自己这些手艺,如果没有大量的财货支持,怎么可能办的起来?

而且出产的铁料都是专营,经营就是被抓,剥夺功名,终身不录用的下场。

“并阴阳生死,草民在家中修陶炉,发现有铁料火舌舔而不化,火苗即使有风箱吹动之下,依然殷红。”

“草民在陶炉之上取风口若干,引热气再转风箱,热气乃是死气,然后火就灭了。”王重阳想起当时自己的经历,就是一阵唏嘘。

当时他就觉得自己参透了一丝道意。当时的他对生死就有了新的明悟。

当然这个时候,他是不会讲的,因为新帝不喜欢这种话,他也就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草民就想到了地窖里的蜡烛,必然是这生气尽绝,才导致火苗熄灭。自是改造了风箱,阴阳生死之气并行,风道从炉膛旁而过,阴阳生死并继!火苗由殷红转为炙白。此为并阴阳生死。”

热空气循环技术吗!牛逼——破音!

赵桓在心里呐喊着,这玩意儿他只知道原理,可是不知道怎么操作!

“赐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赵桓知道自己是皇帝。

言出法随,这个官就是个正八品的寄禄官,一个月十贯钱,差遣是殿中侍御史为御史大夫的佐贰,也就是副官。

算是有名有实。

王重阳叩谢道:“谢陛下。”

“以水火之齐,五精之陶,并阴阳生死得铁料百斤,尽为熟铁,但质地优良,无孔无泡,往下如何得冷锻之钢,就是以两块生铁夹一块熟铁的灌钢法,想必李少卿比臣下更擅长此法。得冷锻之刚。韧而不脆。”

“当然还要辅以石灰、萤石等物,其中精妙,妙不可言。”

王重阳的话变得很快,刚才还是草民,现在就是臣下了。

“可否复现?你张口就来,说的头头是道,可别是舌灿莲花,其实是个银枪蜡头,不中用。”赵桓问道。

这前面有个郭京,他不得不防。

虽然这说的看似不差,但是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陛下,请先恕臣死罪。”王重阳咣叽磕了个响头,连文德殿都有了回音。

不是吧!难道真的是打嘴炮?中看不中用吗?

赵桓脸上的神情,有点不悦。

“说!”

“臣在家中设陶炉五座,日夜炼钢,已四月有余,锻步人甲百件。请陛下恕臣死罪。”王重阳自然知道自己这陶炉生产出的什么玩意儿!

那可是百件步人甲啊!锻甲百件,腰斩弃市!

他家里富裕不假,可是真的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这钢是好,可是只能用于军事,他造甲也是准备勤王所用,没想到直接被人带到了皇宫。

“哦?带来了吗?”赵桓一愣,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王重阳不仅可以复现,还造了五个陶炉,日夜不辍,赶制了上百件的步人甲出来!

我昍晶……

这头朝堂为了缺甲焦头烂额,那边缺私锻百件步人甲?不是在开玩笑吧!

第八十九章 大宋有救了!

赵桓可是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难造!大宋步人甲大全装不足十万件!

还是有宋以来,日夜锻造出来的!精心防护,涂油摸蜡才保住的资产。

而亲事官、亲从官就九千人!

剩下的禁军的甲都是小全装甲胄,只有身甲,没有兜鍪、护臂、绑腿,很多禁军都是用搌布沁水,一层层的披在身上作战。

更是五营,两千五百人共用一百甲胄!

大宋输则一溃千里,不是没有原因的,上战场连个甲胄都没有。

难道用天灵盖去接流星锤和狼牙棒吗?

这王重阳,应该不是在吹牛吧。欺君乃是死罪,还有这当面欺君,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赵桓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王重阳,等待着他的后续。

“臣铸的步人甲,就在文德殿外。”王重阳趴在地上。

不敢起来,新帝暴虐,到了汴京已经不绝于耳了。

赵桓看了一眼沈从,沈从出列说道:“陛下,程褚的扎子上写着这百件步人甲。”

赵桓无奈,这大宋的公文没有标点符号,他看的头疼,很多时候都是看大皇帝系统的资料,他看程褚的扎子稀松平常,就没多看,没成想还漏掉了这么个信息。

吴敏尚书右丞,被砍了脑袋,尚书右丞空缺。

李邦彦尚书左丞,因贪腐被罢黜,尚书左丞空缺。

尚书省都没了宰相,自己这皇帝的扎子每天都堆积如山,处理起来,都是挑最难的部分。

基本上问安的扎子,都是批复一个知道了。现在看来,这当皇帝,怎么能偷懒呢?

当然,摸鱼一时爽啊,一直摸鱼一直爽……

“走去看看。王重阳你先起来,如若你真的锻了百件步人甲。朕不仅不砍你的头,还要加官进爵,寄禄官升为正五品,差遣到李纲身边,为军器监少监佐贰,朕可以给你透个底,军器监不日升为院,你好好把握。”

“如若,你敢欺君,腰斩弃市!”赵桓说完就走下了龙椅,走向了文德殿外。

文德殿外的小广场上,整整齐齐的停着好多辆小推车,车上黑色的帆布覆盖着,看不清楚详情。

李纲推着种师道走出了文德殿。

只是王重阳还是不晓得新帝几个意思,怎么锻甲无罪还要加官进爵,欺君腰斩了?

不都是贬斥吗?

赵桓还是站在台阶前,迟迟未曾下文德殿的台阶。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他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大宋缺铁旷日已久,怎么可能是一个不世之材,就可以解决的呢?

赵桓还是不太相信,这王重阳把这事干成了。

李纲看出了赵桓的犹豫,新帝的脾气很好猜度了些。暴虐不假,但只要大臣们不是通敌之罪意图谋反,官家总是会给所有人一个机会。比如那李邦彦,现在还活着呢。

十分机敏,总是让人刮目相看,但是心真的软。和仁宗皇帝的脾气有点像。

李纲走到了推车之前,撩开了帆布,每辆独轮木车上绑着四副铠甲,在夕阳之下,闪着金光,如同一片片金子一般。

暴殄天物啊!

李纲刚一撩开帆布,就一阵揪心,是真的揪心的疼啊!这么好的盔甲!未曾抹油,未曾摸蜡,就这样随意放置!

这种神铁!居然就这样没有任何防护的扔着!

甲胄的表面,有的地方已经有了斑驳的锈迹!

这个王重阳一点保护铠甲的意识都没有!会造有个屁用!

不注意保养,不用三年甲胄尽废!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步人甲的制式在《武经总要》里写得非常详细,有好钢就能造。

这武经总要本来应该是机密之中的机密,但是坊间几乎哪里都有雕版可印。在苏轼之前,大宋压根就没什么保密的意识。

李纲颤巍巍的抚摸着铠甲,不停的敲击着甲叶片,脸色有些迷离。

好铁!好钢啊!就是灌钢法用的是在太糙了点,锻甲也是,这甲全仗着铁料撑着。

“程褚,去砍劈一下,试试这些铠甲。”赵桓自然看到甲胄说道。

他没有支使沈从,是因为沈从的伤还没好利索。右手用不上力气。

喝!

铛!

火花四溅,铁器碰撞的声音在整个宫殿内回响着,程褚拿起来被砍的那副铠甲,来到了赵桓面前。

“陛下!盔甲无大碍,倒是刀崩了个口子。臣去拿个锤子试试?”

“使不得!使不得啊!”李纲快步走到了赵桓面前,铁锤是专门破盾的,这步人甲防得住,但是也会对步人甲造成不可逆的损害,更换甲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官家,这钢的成色,不用试了。百炼成钢,百锻成镔,这花纹,一看就是正经的好钢!官家!中兴有望!中兴有望啊!”李纲刚说完就马上闭嘴了。

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是左右没有什么闲杂的人,应该不会被弹劾才对。

自己这中兴有望的话,只要官家不在意就是。

赵桓显然都没听出这句中兴有望有什么问题。

他真的想仰天大笑,大呼天不灭我!

鬼知道这一个月的皇帝生涯是何等的灰暗!看不到任何的希望的日子!

钢材,铁器是国之重器!可以说没有钢材,国朝就没有脊梁!

有了钢材,才有一切!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钢材都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重要标准!

而现在!他有了新式炼钢之法!

虽然还是受制于铁矿石杂质太多的诸多因素,导致处理这些铁石花销不小,但是大宋有钱啊!

他搞贪官就搞了近亿贯的家财出来!大宋一年的税收也就这么点!

淡定,淡定,作为一名皇帝,还是要把持住风度的,不能失了天子的风范。

“很好,朕答应你了,正五品寄禄官,少监佐贰。李纲,你的人了!”赵桓心情真的很好,他终于看到了希望啊!

赵英没有提醒陛下,并没有“正五品”这个寄禄官的官名。

但是那又怎么样,创一个就是,御史中丞脸上一脸苦瓜色的写了中旨。

“特赐宣和七年进士王喆,正五品,军器监少监佐贰。”

第九十章 从前有个太监很厉害

李纲心情也不错。他一直在心里有种感觉,就是军器监会升为院。没想到今天从新帝口中说了出来,让他精神大振!

将近十年的军器监少监的职位,跑遍了大江南北的他,早就明白了军器的重要性,奈何之前的大宋官家不明白啊!

太上皇在任,只管自己,不管他人,哪里还会管的上军器监?

现在军器监终于有了未来,让他大为振奋。

“走!”李纲指挥着亲从官们推上小推车把铠甲入库,准备好好打理维修。

当然王重阳现在是他的副手,自然紧随其后!

李纲美滋滋的领着自己的新手下下去了,赵桓眼中却满是担忧。

大宋现在虽然在他折腾了这么久的情况下,稍微有了点起色,但是依旧不够。

他也不知道,自己决定给王重阳一个正经的官,是好是坏。

但是现在大宋需要铁,需要钢。

没有什么事,可以尽善尽美啊!

种师道摸着自己的转椅,一阵摇头,李纲又自己走了,总不能让官家推着自己吧。

好在赵英是个眼皮活泛的人,看到种师道的摇头,立马上前,推着种师道的转椅。

“少保,你说这天下之臣,哪个是忠臣,哪个是奸臣呢?该如何甄别,又该如何使用呢?”赵桓看着夕阳西下怅然的问道。

手下无人是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尚书省已经停摆一个月了!

他即使有大皇帝系统在手,能看到忠心值,但是依旧不放心,他可是亲眼看到过种师道的忠心值上蹿下跳的样子。

人心是动态的,自己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都会影响到忠心值的变化。

这东西是完全靠不住的。

他问这句,问的是种师道,也是问的自己。

何为忠,何为奸?

他的内心充斥着迷茫。

种师道听到这句话,就开始笑,笑的很爽朗,笑了一会儿咳嗽了两声,才停了下来。

看着夕阳中的赵桓,这个大宋的新的统治者,有着年轻皇帝都有的特点。

用人先看忠奸。

这世界哪里有绝对的忠臣?哪里有绝对的奸臣?忠臣误事的还少?奸臣就一点事不做?

不是这金兵南下,兵逼汴京,他童贯是忠是奸?

而且他自己就知道,他种师道自己,就不是绝对的忠臣!

绝对的忠臣,在赵桓选择顾命大臣监国的时候,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史书的名声,选择和赵桓一起离京。

七十五岁的高龄长途奔波赶到汴京勤王,勤的真的是王?

他勤的是国而已,勤的是自己的信念而已。

不过看似幼稚的问题,种师道却明白,这个新帝登基了一个月,终于走上了皇帝的正轨。

种师道笑着说道:“官家,我曾听闻我的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说前唐年间,有一神童,知书达理,学富五车。岭南流民作乱,他被牵扯入狱,只因为长得俊俏,就被当朝宰相给阉割了送进了皇宫,因为失手打破了一个花瓶,鞭笞出宫。”

赵桓想了想,这真是无妄之灾。

长得好看原来是真的有罪的啊!会被阉掉送入宫!

他点了点头说道:“这神童蛮可怜的。”

“话说这神童命不该绝,当时的宦官高延福看这个孩子可怜,就收为义子。”

“并且把这神童,送到了前唐玄宗皇帝的藩国里,当时的玄宗皇帝,处境危险,可是谁都不看好。体弱多病不说,还没什么外戚势力。神童尽心照顾玄宗皇帝。”

“玄宗皇帝?”赵桓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那个宠信杨贵妃的李隆基。

“要说这童子,慢慢长大成为了俊杰,当时的皇帝是前唐中宗,唐中宗的皇后是韦氏,勾结外臣毒死了唐中宗皇帝。”

“这名俊杰,联合武皇后的女儿——太平公主,发动了宫闱之变,杀死了意图登基的韦皇后。这个太监在平定韦后之乱的时候,独据头功,有勇有谋。”

赵桓稍微合计了一下,才梳理清楚里面的关系,这大唐宫闱之变可真不少。

这个韦皇后果然足够狠毒。毒杀自己的丈夫,意图登基。

他点了点头说道:“少保请继续讲。”

“唐玄宗皇帝登基之后,这个太监有杀死了意图谋逆的萧至忠、岑羲,把武皇后女儿太平公主的党羽尽数拔除,整肃了朝堂。整个朝堂这才掌握在了玄宗皇帝之手。”

“此事过后,这名太监开始位列人臣之首,四方进呈的上奏文表,都要在这名太监手里过一手,先处理一遍,再给前唐玄宗皇帝看。”

超级大太监啊!

魏忠贤、赵高、王振、刘谨、童贯之类的人,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玄宗皇帝挺懒的嘛,啥事都交给这个太监干。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唐玄宗和赵佶一样的怠政。

不过这太监,倒是蛮忠心也蛮能干的。

“当初收养这名太监的恩人,高延福也得到了重用。”

“这名太监还从岭南寻回了,当初抛弃他的亲生父母,赡养他们,直到他们死去,披麻戴孝,孝顺至极。”

种师道岁数有点大了,有些话都是年轻时候背过,现在有点记不清楚了。

他想了半天才说道:“公中立而不倚,得君而不骄,顺而不谀,谏而不犯。故近无闲言,远无横议。”

“即使这个太监,已经做到了位极人臣的地位,他伺候玄宗皇帝的时候,依然站的笔直,不敢倚靠任何东西。得到君王的赏识而不娇惯,顺应玄宗皇帝的意思,而不谄媚奉承,有人弹劾他,他也不会生气。”

“所以,内廷没有闲言碎语,外廷也无人议论他。”

赵桓点了点头,这太监算得上忠心耿耿,而且非常能干,一个宦官,让所有文臣的服服帖帖,不搞弹劾。可见其手段的高明。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宦官大头目赵英,这个偶尔贪点小财的赵英,哪里有这么个能力?!

人比人气死人啊!

种师道的语气变得有些怅然的说道:“前唐玄宗皇帝重用胡将,安史之乱将整个前唐打成了一锅粥。”

第九十一章 这么牛的大太监,到底是谁?

安史之乱?赵桓的二十四史还没读多少,也就读到了汉代,这段历史还不是很了解。

【历史事件提醒:安史之乱,安禄山和史思明二人发起的反唐之乱。】

【被视为盛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此乱导致大量人口减少、民不聊生而国力锐减。标志着地方藩镇势力彻底割据。】

【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的节度使,也终于雄踞一方,尾大不掉。】

【土地、丁口、甲兵、财赋皆掌管与一人之手。】

【而盘查丁口、经纪赋税的酷吏,皆为退役甲兵。】

【参军做军卒有田地可以均、也可以当上官吏,管理一方百姓,百姓参军热情高昂,战斗士气旺盛。】

【酷吏为节度使原来旧部,自然拥戴节度使,长此以往,节度使变成了土皇帝。】

唐朝的节度使和大宋的节度使大为不同,宋朝的节度使不掌握土地、丁口、财赋,只掌握了甲兵。

但是现在西军那边,折家等将门,其实已经将其全部掌握在手了啊!

又是藩镇割据吗?

种师道看着赵桓脸上了然的神情,继续说道:“天宝十三年,春,正月,己亥,杨国忠言安禄山必反,玄宗皇帝轻信安禄山谗言,赏赐安禄山资财,着其返回驻地。”

“夏,六月,乙丑朔,玄宗皇帝见这名太监满脸忧愁,就问他: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边事付之诸将,夫复何忧!”

“这名太监回答道:‘臣闻云南数丧师,又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将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得谓无忧也!’上曰:卿勿言,朕徐思之。”

“天宝十四年,冬,十一月,甲子,禄山发所部兵,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凡十五万众,号二十万,反于范阳。”

“十一月,乙丑,太原太守颜真卿,上书言安禄山反了!上犹以为恶禄山者,诈为之,未之信也。”

“后来安史祸乱之兵,屡战屡胜,打到潼关的时候,打不下去了,实在是守城的将领高仙芝太过生猛,安禄山真的打不下来,就准备退兵。

“而且安禄山的地盘发生了叛乱,他也非常着急回去。”

“前唐玄宗皇帝听信谗言,更换守将高仙芝,严令潼关守将哥舒翰,出潼关应敌,放着地利不用,非要出关二战,哥舒翰又上了年纪,打仗有些昏聩,就打了个大败。”

“安禄山兵逼长安城。”

赵桓听故事听的起劲,差点忘记了这场辩论的起因是什么,种师道忽然停了下来,赵桓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道:“朕不通军务,战阵之时,不乱掺和。”

种师道点头继续说道:“这名太监就带着前唐玄宗皇帝,仓皇逃跑。”

“前唐玄宗皇帝,悔不当初,没有听这个太监的劝谏,提防将领,限制李林甫的权力,以至于,落魄到了杀掉杨贵妃的田地。”

“前唐玄宗皇帝痛哭流涕,这名太监掏出匕首,意欲自裁谢罪,全因自己劝谏无功,才导致了祸乱,玄宗阻止了这名太监的自刎。”

“当时前唐玄宗皇帝三子李亨,在灵武称帝登基,这玄宗变成了太上皇,玄宗大喜,认为三子孝顺无比,何忧。”

“这名太监却认为两京失守,生人流亡,河南、汉北尽为战区,天下痛心,而玄宗皇帝以为的‘何忧’,他不敢闻命。”

咦!赵桓大为惊异,这太监的见识,实在是高了玄宗皇帝好几个段位啊!

安史之乱打成了一锅粥,这李隆基还认为何忧。

这个太监却看得通透,知道事情大条了。

再看看赵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赵英,自己的贴身大太监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和这个神童太监差距实在太大了!

然后,这赵英就跑去帮亲从官推车去了!

种师道看着落日余晖下的车队,也是为赵英这个皮赖的样子逗笑了。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果然不出这名太监所料。”

“三子登基称帝,命郭子仪和李光弼讨伐逆贼,先后收复了失地,平定了安史之乱,整顿朝堂。以‘请太上皇速归,朕做回太子’为由,接回了玄宗皇帝,并且软禁了玄宗。”

“当时有宫人不敬玄宗皇帝,这名太监就站出来,维护前唐玄宗皇帝。是当时,前唐玄宗皇帝也只剩下这名白发苍苍的老太监可以依靠,可以陪伴。”

“三子登基是为前唐肃宗皇帝,肃宗皇帝觉得这名太监,对玄宗皇帝太过忠诚,唯恐有宫闱之乱。”

“就将这名太监流放到了巫州。”

“行至巫州,看到了玄宗皇帝喜欢吃的荠菜,感慨万分,言: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不同,气味终不改。”

“他以荠菜为名,实际却是害怕玄宗皇帝连荠菜都没得吃。气味终不改,他还是那个太监,立侍左右而不敢倚靠任何东西的太监。”

倒是个忠心的太监,赵桓感慨,他想到了童贯,也是扔下了捷胜军的军权,放下了自己一辈子打拼下来的一切,悉数交还给朝廷,只身前往南方投奔赵佶。

难道童贯不知道战事平定,他的下场吗?

而且当时的庙算,制定的种种战略,还有不授予武将阵图的事,童贯也是看在眼里的。

金兵只有三万精锐,怎么可能攻得下来汴京城?

到战事平定,童贯又如何自处?

放下一切,说的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但是童贯就那么走了,单骑出京,南下寻他的太上皇去了。

赵桓看着自己的大太监,赵英笨拙的推车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后来,前唐肃宗皇帝大赦天下,这名太监呢,才从巫州,回到了朗州。结果在朗州,听闻前唐玄宗皇帝已经驾崩。这名太监北望长安,嚎啕大哭,活活哭死,时人无不动容。”

“官家以为,这名太监是忠?是奸?”

赵桓觉得这是一道送分题,说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极大的忠臣、能臣无疑。”

可不是吗?比自己家这只大太监,强太多了!

“只是他是谁?”

第九十二章 忠奸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干

种师道叹了一口说道:“此人乃是高力士。”

赵桓一愣,高力士,给李白脱靴那个高力士,嫉妒李白陷害李白的高力士?

他记得曾经看过十大乱政太监,这人也是榜上有名。

他看着种师道皱着眉思索着。

种师道看着赵桓的表情就知道官家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说道:“世人只知道高力士脱靴,瓦舍之中,也多编排这个桥段为曲目。”

“官家,这高力士可是所有人眼中妥妥的欺下媚上的乱政宦官。是忠是奸呢?”

赵桓有点明白种师道的意思,当然种师道的劝谏,完全不是奔着站在皇帝的角度看问题,这么低级的角度上。

他看着种师道,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种师道左右看了看,宦官都站的很远,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才小声的说道:“前唐已灭两百年,往事成烟。近前就有一人,绝对的大奸臣,都称六贼之一的蔡京蔡相。”

“官家,以为蔡京忠奸?”

赵桓顺应的回答道:“蔡京兴花石纲之役;改盐法和茶法;铸当十大钱;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的蔡京自然是奸臣中的奸臣。”

种师道脸上漏出了笑容,这个新帝说话,总是在自己这个人老成精的人面前打机锋,明明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却不说出来。

他笑着说道:“蔡京在大宋境内设立了上千所书院,改革科举为国考,只考做官之能,不考诗词歌赋。武考武,文考文,画考画。”

“他还为了穷人看病,建造了安济坊。又为鳏寡孤独建了居养院,收拢鳏寡孤独。还设置了漏泽园,安葬这些无钱安葬的穷人。”

“他还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比如做崇宁兴学,非常彻底的一次学院的改革,设立太学和国子监同行,还办了画学。”

“他办画学,因为他认为画,应该一板一眼,有方圆规矩,抛弃了画匠追求的‘意’,转而追求‘形’。如果不是他改革画学,现在李少卿的床子弩图,宗少卿的决胜战车图,都是《武经总要》那种抽象的画。”

“官家看到的汴京堪舆图,也是一座座小房子,而不是地图。不知官家以为如何?”

赵桓觉得如何?觉得可惜!

把道理,从抽象化转为具体,变成科学和逻辑的一面!这种思想的跨越……

可惜,他现在在赵佶那边!

要不破凭借这一条从抽象转为具体,就这一种想法上,赵桓就可以饶他一命。

在他的认知里,中国从抽象转为具体走了多少年?

好像走了九百年还没走完,形而上一直大行其道啊!

“官家,蔡京之事,官家听听就是。四下无人,当臣下没说就好。”种师道左右看了看,笑着说道。

他可不想历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为奸臣洗白这种污名,他可不想沾染。

赵桓也不再打机锋,将自己的感悟说了出来:“朕想让他是奸臣,他就是奸臣,朕想让他是忠臣,他就是忠臣。朕明白了。”

种师道点了点头说道:“蔡京所做的糊涂之事,官家可以想想……”

他来回看了看,语速极快的说道:“官家,太上皇在新延福宫有一庄园,名曰艮岳。太上皇自称教主道君,广修道观。天下税收有限,钱粮都有用的地方。”

“这钱,蔡京拿不出来,他就是无能啊!”

他说完就正襟危坐,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毕竟这是在“诽谤”太上皇,官家的父皇。

赵桓仔细品了品,气急败坏!这赵佶,真不是个东西啊!

很明显,蔡京的能力是有的,就是不让蔡京用到正地方!怪谁?

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

科举取士,上亿人口选出来的人尖子,没点本事,能二十六年四起四落权势不减?

说到底,还是这赵佶懒政堕政,还贪图享乐,为了一己之私,把大宋霍霍成这个样子了。

皇帝这里松懈了一分,到了京官这里就松懈了十分,到了诸路诏抚使等人手里,就松懈了百分。

到了府州父母官那里,就松懈了千分,万分!

这天下不乱才是咄咄怪事!

他倒是没有怪罪种师道对太上皇的非议。

谁人后不说人?谁人后不被人说。

更何况,今天这场忠奸之辨,是他先起的头。当然他也没有顺着种师道的话说,这事毕竟不能乱说。

种师道是为了劝谏,是为了他好。

自己乱说,只会显得自己“不孝顺”,当然心里狠狠的骂两句,还是无伤大雅,反正没人知道。

“忠奸?哪里有什么忠奸啊!官家。”种师道说道,算是回答了赵桓这个问题,大臣没有忠奸,能干才是硬道理。

赵桓点头,对自己忠诚度这个数值上,他一向不怎么看重,自己这新登基的皇帝,要是真的对自己忠心耿耿,才是怪事。

但是对大宋的忠诚度,赵桓有了新的解读!

只要对大宋忠诚度够高,那就不会叛国。

不叛国,一切好说嘛!这风雨飘摇的时候,不叛国就能众志成城,其利断金了!

他一直不是英雄史观,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很难改变北宋末年这种风雨飘摇的局面,

一直认为历史是由最广大的人民所书写的!

解决了大宋缺铁的窘迫之后,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虽然现在的可以用来生产盔甲和重型武器的钢材依然很少,但是已经找到了解决的问题。

材料上的突破,也一定会带来更深层次的技术改革。

大宋也具有这个条件,全国遍地的铁山、军器监的作坊都是保障之一。

赵英看种师道和赵桓聊完了,也就再懒得推车,跑了回来说道:“官家,皇后娘娘来文德殿看过官家几次,当时官家正在休憩,也就没打扰官家。”

“这太子册封是件大事,而且官家也要御驾亲征,西狩河东路。老臣以为,官家还是和皇后娘娘商量下好,毕竟太子年幼,需要皇后娘娘垂帘。”

赵英下面的话没说完,赵谌今年才九岁,太子监国,其实更多的是皇后摄政,有些话实在不能说的太明白。

登基之前的赵桓和皇后确实恩爱,但是登基之后的赵桓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赵英也不太敢多嘴。

做了天子,果然气度都变得不同。让人摸不清楚脾气。

第九十三章 系统发的老婆,是将门之后!

“程褚,你过来一下,送种少保回宫,用朕的大驾玉辂。”赵桓喊道。

这册封太子即是国事,也是家事,朝堂上都定了基调,皇后反对不得。

册封的太子的嫡母就是皇后,她应该也不会反对。

赵桓踏出了文德殿。

这一次他走的很稳,没有了当初的惶恐,面对赵楷带兵冲击皇宫时候那种心惊胆战,

也没有了面对大宋危局的惶恐不安,虽然现在河东路战事未定,南有赵佶复辟。

但是依然比当初刚刚登基的时候,要好太多了。

禁军受到天下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的节制。

自唐肃宗灵武登基之后,这天下兵马大元帅其实就是新任皇帝。

现在的赵构已经不知道是在完颜宗望的军营,还是在逃往南方的途中。

皇城戍卫亲从官亲事官受当时的皇城司提举、开封府尹、郓王赵楷掌控,一国特务机构的长官,默认为储君职位的开封府尹。

城外金兵马上渡河,当初的一切的一切,都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赌命赢了赵楷,双方用生命下注,赵桓赢了。

他再次豪赌赌种师道的忠诚,让大宋西军入了城,自己这次也赌赢了。

他再次赌决胜战车,这种经过后世考验的战术,可以阻拦完颜宗望。

他一步步赌到了今天,终于在王重阳带着他那简陋的陶炉,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不用再赌了。

王重阳这样有才能的隐士,都愿意来到汴京,哪怕是做一个佐贰的副官,都愿意出仕。

自己还会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守得云开见红日,拨开云雾见明月。

他今天终于不再惶恐,也不再躲在文德殿了,不用畏惧,不用怀疑自己的脑袋会不会第二天就分家,不用忐忑,一步步的走回了延福宫。

延福宫旁就是新延福宫,别名艮岳宫,乃是赵佶所建的水榭园林宫苑——艮岳,即使是冬日,也有耐寒的松柏,更有温泉汩汩,显得颇有生机。

倒是个好地方,等哪天接回来赵佶,就把他放到艮岳宫里软禁起来吧。

自己要做一代明君,总不能弑父?

要不尝试下,让其沉江?

软禁,这是历代太上皇的一贯待遇。

比如太上皇李渊,比如太上皇李隆基。不都是被软禁起来了吗?

一切还要看赵佶有没有用处。

皇后早就等在了延福宫的中殿,看到赵桓,大声的说道:“臣妾参见陛下。”

俏生生的声音出现在了宫殿内,悦耳的声音在略有空旷的延福宫回荡着。

爱妻?皇后?吾爱?还是琏琏?

赵桓为称呼犯了难。

琏琏是面前这位皇后的小名,大名为朱琏。

二十六岁的朱琏美貌出众,让人眼前一亮的,更多的是身上的气质,端庄贤惠,娟秀清雅。

“平身吧。登基以来,国事繁忙,倒是苦了你了。”

赵桓倒是不怕朱琏看出他是个假的来。

谁让他是皇帝?登基之后心性大变,有些巨变,倒也正常,不用怕怀疑。

朱琏又拜了一下,才说道:“谢陛下。谌儿,快过来见过父皇。”

一个九岁的小孩,探头探脑的从屏风后跑了出来,轻轻一拜,大声喊道:“参见父皇。”

朱琏行了礼,笑着说道:“官家,国事繁多,臣妾知晓,臣妾就是怕官家日夜操劳,累坏了身子。”

“让赵都知多劝劝官家,就是官家拼起命来,他也是劝不住。”

她称呼陛下,是因为这是赵桓登基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大宋不兴跪拜,除了这种大朝会和登基大典一样的大会才有这种跪礼的要求,也是跪的天子陛下,而不是官家。

官家是个人,天子陛下是个皇权的象征。

“哪里容得休息?金贼都兵逼汴梁城了。种少保千里勤王,忠心耿耿,朕总不能寒了他的心啊,这么一个老人家了。”赵桓无不感慨的说道。

他知道自己最需要感谢的就是这个种师道。

现在他打仗用的兵,其实都是种师道这一系的人,太原的种师中的主力,是三万秦凤军。

前往营州偷一塔的韩世忠,也是领的种家军四万精兵。

现在正在赶往晋中驰援的事种朴,也是种家的人。

而且这种师道绝嗣,种师中家里两个男子嗣,也是喜欢画、棋、书,唯独不喜欢兵事。

全因种师道七十二义子,阵中阵亡过半,伤残更多。只有数人还在军中效力。

西军进了京,种师道就修起了闭口禅,所有的政令都是出自赵桓的本意。

等到金兵退了立刻让边军离开汴京,还带走了随时爆炸的三万家奴禁军。

封?

能封种师道什么?他早就是节度使了,而且现在又是枢密使,知枢密院事。自己封无可封,大宋的王爵,俸禄还不如节度使的月俸四百贯高。

赏?

种师道回易有方,在河西走廊的陇右都护府的盐池,也不差钱。而且这种师道也不喜欢什么钱财之物。

按理说这样的大臣,应该是功高震主了吧。

偏偏绝嗣了。

义子这边要是收一个两个,他还会担心,但是收了七十二个义子,明显看出这人只是急公好义,没什么私心。

还有很多战死于军阵,剩下伤残之人,还要靠种师道的过活,因为伤残的禁军俸禄只有一半。

完臣。

能让种师道开怀的,就只有在他活着的时候,让他看到大宋崛起的希望吧。

赵桓勤于政事,也不是天生勤于政事。

开始的时候,赵桓是想表现自己励精图治,收服沈从、李纲、种师道、宗泽、孙博这批朝臣的心。

他们在历史线中,毁家纡难,以身饲国。在自己手下,也未曾将那份赤诚丢弃。

现在,也是种师道这样的完臣,在不断的鞭策着他做一个勤劳的君王。

明君算不上,但是他希望勤能补拙。

朱琏掩着嘴角笑了下,勤奋的赵桓,其实让后宫也安生了不少!

她们可不懂什么天下兴衰,只知道官家越认真,这天下就会越强盛,她们的日子也会越安稳。

“官家是仁君。这汴京城谁人不知。”

“种少保自是忠臣,不用多说。家父生前也多次夸赞,两位家兄,也是多有夸耀。不过官家,既然到了内宫,就不要多谈政事了。说了臣妾也不懂。”

朱琏的父亲朱伯材是武康军节度使,还有两个哥哥现在在军中效力,一个右金吾卫上将军,一个永庆军承宣使。将门。

将门啊!赵桓叹气,自己看到这两个就很头疼。

第九十四章 将门有将,相门无相,真正的大宋格局!

历数大宋的历代皇后,宋太宗赵光义的皇后尹皇后,是崇珂的妹妹。而崇坷是保信军节度使。将门。

赵光义懿德皇后的父亲是符彦卿,是天雄军节度使,后被册封为魏王。将门。

赵光义的第三个皇后是李皇后,其父亲是李处耘,大宋开国大将,死前未曾建节,死后算是追封了宣德军节度使。将门。

其后宋真宗的皇后是章穆皇后,章穆皇后的父亲是郭守文,是宣徽南院使,拜奉**节度使。将门。

宋仁宗的皇后曹皇后,祖父是宋武惠王曹彬,将门。

宋仁宗的皇后曹氏,有极大的嫌疑参与了谋杀宋仁宗之事,但是依然坐稳了后位。

宋英宗英年早逝,就一个皇后高氏,祖父是高琼,忠武军节度使,将门。

宋神宗皇后向皇后,父亲是向经,定**留后,节度使的代称。向家实力庞杂,文武皆有,当真声势显赫。算半个将门。

宋徽宗赵佶,皇后不是将门。

但是到了自己这宋钦宗头上,皇后依然是将门之后,节度使朱伯材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已经凉透了的赵楷。

现在朱琏的亲妹妹朱凤英,投奔了永庆军承宣使的哥哥。

大宋的武将地位并不低下,重文轻武,轻的是那是泥腿子。

被践踏的只是泥腿子而已!

比如出身泥腿子的狄青!出身泥腿子的岳飞!出身泥腿子的韩世忠!在朝堂上,他们为什么不受待见。

就是因为出身不好!

这些将门,说好听点,是大宋国的董事们,而大宋皇帝是董事长。

大宋乃是军阀共主的封建政权,和后世某个海上皇帝的政权,多么类似?只不过那人,没有宋太祖那么大的本事,搞定那些军头!

说不好听点,就是一颗颗长在大宋身上的毒瘤,处处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唯有这种家,有些奇怪,家中屡屡有人战死,每一代都活不下几个,传了三代终于传到种师道手里绝嗣了。

别家人躺在功劳簿上吃香喝辣一百多年,种家倒好,吃香喝辣没看到,人倒是没少死。

种师道也是将门出身,文官转武官,最后建节。可曾见过谁在朝堂上敢对种师道不敬?

没有,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赵桓也是详细了解了朱琏,这个系统发给他的媳妇。就越了解这大宋的朝堂的格局和实质。

这对他变革大宋,有绝对的帮助!

汴京城那群军头们,开国之时,被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这一杯酒就把兵权解了,哪有这种好事?

这群大将,手握重兵,有田,有粮,有军卒,为何愿意直接把兵权直接交了?

是因为害怕赵匡胤吗?还是完全忠于赵家朝堂?

这老赵家的江山是篡了后周的江山!

他赵大能坐上这个皇位,是因为他当时是最强的一只军头罢了!

那群被杯酒,解了兵权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和大将们达成了这种时代姻亲的协议,只是赵桓来到大宋的时候,原来那只宋钦宗。

已经哭死了。

他没有继承到任何的记忆,但是对于当年的协议,他还是找到了相关的记载。

【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籓,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之业,多致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朕且与卿等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

赵桓才知道了大宋错综复杂的局势。什么重文轻武的国策。这大宋是将门有将!相门无相的大宋!

文官其实就是高级打工仔而已,犯了错还会被籍家,也会被砍头,也就仁宗真的仁义,没干过这事而已。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只是一句忽悠人的话而已。

将门才是真的勋贵。

而他那个非常窝囊胆小的太上皇,是终北宋一朝,唯一一个没有立将门之后为皇后的皇帝。他也曾励精图治,想要改变军头们与皇室共制天下的格局。

任用蔡京等人,就是寄希望于此。

不过他很明显的失败了,这是一个董事长依赖职业经理人抗衡董事,结果斗争失败的故事。

赵佶从开始的励精图治,变成了骄奢淫佚、穷奢极欲,大肆搜刮天下,这是他的对祖制的抗争而已。

当然,这改变不了他是一个蠢货的事实。

因为赵佶的上位,就源于将门之后的向太后的大力支持之下,才登上了皇位。

他从一开始就输的体无完肤,他的基本就是将门,又想摆脱将门对他的束缚?

上政一年,就想摆脱一百六十年的束缚,他在做梦吗?

赵桓对赵佶做皇帝的情商,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他真的只适合做一个艺术家,写字画画做文化。

赵桓觉得自己要比赵佶要强一些,至少在皇太子这位子上,他立了将门之后,朱琏的儿子赵谌为皇太子。

还让将门之后的朱琏垂帘听政,确保自己走后,大宋朝局稳定。

而这次亲征西狩的核心是种师道。也是将门。

利用将门收拾朝堂,对于那汴京城的一窝将门,他依旧在思考,应该如何做,他还要试探种师道。

确定种师道的屁股到底坐在大宋这头,还是坐在将门那头!

自己想要对付这群从开国到现在的顽疾!

连文治武功耀眼于历史长河,重拾旧山河的宋太祖!马上皇帝赵匡胤,都对付不了的敌人。

连赵匡胤都只能选择妥协,即使多次军改,都无法彻底搞掉的军头!

他一个北宋末代皇帝,想要彻底拔除这个毒瘤!每一步,都要极其小心谨慎!

一步错,则是深渊!

“官家?”朱琏看着一言不发的赵桓,轻声问道。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文德殿殿议,要册封谌儿为太子,太子监国,朕要御驾亲征河东路,将金贼彻底赶出大宋!”

朱琏刚才还嬉笑的表情,马上就凝固了。

她的脸色刷的变得苍白无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带着哭腔,颤巍巍的说道:“官家,能不去吗?亲征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她是将门之后,自然读过很多书。

隋炀帝杨广三次亲征高句丽,把好好的大隋都打没了。

宋太宗赵光义不也是亲征之后,回来双股挨箭,死于箭疾。

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上战场。

赵桓首先是她的丈夫,然后是这大宋的皇帝!

在太上皇下罪己诏,禅让诏书宣读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这柔弱的丈夫,能够登基!

第九十五章 小太子脸上写满了惨字

赵桓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亲征很危险,但是朱琏的反应让他有些有些惊讶。

自己这些话的重点,是马上册封这个赵谌为太子。

这个赵谌是她的儿子!册封她的儿子为太子,她居然关心自己要御驾亲征这件事?

演的?

赵桓回想起自己看的那些宫斗剧,宫里的这些女人,个顶个的都是奥斯卡影帝,心机深的很。

他眉头紧皱着看了一眼赵英,赵英稍微想了想,倒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这点心思都猜不到,他这个入内内侍省的都知,怕是不用做了。

赵英叫上沈从走了出去,询问宫门前的亲从官,这些守卫都是轮岗,平时护卫安全,也有风闻之责。

当然赵英做事力求靠得住,相继询问了三队戍卫延福宫的亲从官,共计十八名亲从官,都一致摇头未曾看到这半天,有人出入延福宫。

沈从也没闲着,跑到了西华门的城墙上,问起了值班的营指挥,这个指挥,可是当时三振弓弩,射掉叛徒手中匕首的生死之交。

营指挥连连摇头,西华门紧邻延福宫,自然看得到延福宫外的一举一动,除非说传信的人钻了地洞,今日一天除了御膳局送膳,就未曾有人进过延福宫。

册封太子乃是机密中的机密,知道也就当时文德殿的几个人,当时连个宫女都没有。

沈从有跑了趟御膳局,详细调查了一番之后,也未曾发现异常。

这是个敏感的时刻,太子监国本就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如果皇后心机太深,自是于国朝不利。

“我觉得官家多虑了。朱娘娘一向端庄知书达理,应该不是事先知情。沈指挥以为呢?”赵英皱着眉,他不擅于断案,可是这边可是有个察子头目。

沈从也是点了点头,赵英调查无果,自己这边也是求证无果,应该是官家误判了。

他判断的依据是赵桓登基仅有月余,人心惶惶不安,皇后也是深居简出,未曾频繁出入其他宫室,最多去的地方就是文德殿。

这一个月的时间,朱皇后大概去了十多次文德殿看望赵桓。

每次都是长驻足于文德殿外,询问新帝的身体,叮嘱照顾好新帝,注意休息。

这个新皇后,要是能不吭不响的,把包括御膳局和城门戍卫的营指挥,都掌控了,沈从一万个不信。

刘峨做了皇后,至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将整个皇宫掌握的密不透风,谁想查点什么,根本什么都查不到。

“我觉得官家是有些风声鹤唳了,不过这种谨慎也是极为必要,毕竟要御驾亲征,兹事体大。应是官家误判了。”沈从同意赵英的说法。

哪个皇帝登基有赵桓这个局面?

金兵围城,两位皇子,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个开封府尹。

还有个极品的太上皇,新帝有些疑虑,实属正常。

自己也不是被怀疑过吗?

到现在什么事没有不说,还把制衡自己的亲事官尽数掉出了城,前往了前线。

人心换人心。

……

赵英回到了延福宫,九岁的赵谌正在抑扬顿挫的背诵着大段的《左传》。

“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

赵桓没看过左传,但是不妨碍他的大皇帝系统的校对,大皇帝系统给了满分评价,断句、语气、重音都很准确。

满分?赵桓点了点头,这娃不简单啊!

这古代的背诵可不是简单的背会就行,还要会诵读。

诵,书须成诵,则学进矣。

“句读”是启蒙教育,也是贯穿读书人一生的基本功之一。

在没有标点的经典中,弄通文意是第一步。

之后再根据句首发、句尾、疑问、复句关联、对话、动词、名词、总分关系、修辞、对称等等去断句。

后世依据文言文的大意,拿出一句没有标点的话,进行断句,一直是赵桓当年,最头疼的语文题之一。

但是这对古代这些读书人来说,却是基本中的基本,不要太简单。

也就是说,次次在高考模拟题中,断句题中能得满分的人,到了大宋也就是勉强算个读书人。

离士大夫这三个字,还有解试、省试、殿试三大关要过。

赵桓读了一个月的书,在大皇帝系统的句读考评中,最高达到了35分,他还是参考翻译,照着书念的。

这娃娃是背的。牛笔!

读书这事,在大宋是头等大事,哪里有那么容易。

辛亏自己过来就是皇帝,这要是这样读书怕是教书先生把戒尺打烂,自己也不见得,能把一本左传读下来。

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经、算学十四本……

赵桓一想到这就暗自庆幸,这么多书,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背不完。

“不错。去休息吧。”赵桓给九岁的娃娃点了个赞。

赵谌却摇了摇头,说道:“少傅留了课业,今天在学堂背错了一篇礼记,被罚了十遍的抄写。父皇若是不再考评,儿臣去写字了。”

他说完露出了一个苦瓜脸,十遍的礼记,怕是写到天明了,自己怎么就这么笨,没背对呢!

赵桓正要想要不要下个旨,把这一百遍惩罚给省掉。

一片礼记少的也有1500字!

十遍,一万五千字,这写大字写到什么时候了。

只是他还没说话,就听到朱琏在旁边厉声呵斥道:“莫要露出这样怨怼的模样!再把《礼记·学记》抄十遍!”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

“是故君之所以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连这也不懂了吗!”

赵桓撇了撇嘴,他都没怎么听明白这段话的意思,不知道这娃娃听懂了多少。

不过这朱琏教育起儿子来,相当的厉害啊!

赵谌眼眶里含着泪,却不敢让掉下来,委屈巴巴的看着赵桓。

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赵桓回头看了一眼赵英,赵英摇了摇头,到赵桓耳边,把自己的猜测和沈从的断定小声的说了一下。

看着一脸严肃的朱琏和委屈的赵谌说道:“不如这样吧。朕做主。”

第九十六章 宋金世代兄弟之国,不兴刀兵?

赵桓停顿了一下说道:“《礼记》不管哪一篇,字数都很多,抄完十遍天都亮了,这样吧。朕做主了,皇儿这十遍呢,分十天抄完。”

“不过这十天呢,每天都要找少傅背诵,那篇错了的礼记,要是出错了,就再罚十遍。当日完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赵桓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当然不是魔鬼,没有从系统里,兑换薛金星王厚雄这样的魔鬼手中,兑换完全解读或五加三这种可怕的书籍。

他这个折中的法子,既纠正了赵谌在学习中的错误,也不是惩罚性的教育,还能把错误彻底纠正。

惩罚太严重了,反而会激起逆反心理,一万五千个毛笔大字,比刑罚都要严重了!

手都给抄断了!这样压抑着长大,当了皇帝,不疯狂反弹才奇怪。

“官家得登大宝之位,怎么还是这么宠着谌儿。”朱琏有些不满。

如果答应了赵桓如此行事,自己让赵谌写得那十遍《礼记·学记》,也是如此?

“待会儿给你解释。谌儿先去写字,写完一遍,就赶紧睡觉去。这事朕做主了!”赵桓一本正经的说道。

本来苦瓜脸的赵谌听到赵桓做主,脸上瞬间变了个模样。

他露出了些许喜色,非常高兴的说道:“谢爹爹。我……儿臣这就去写字去。”

不过他看到自己的娘亲面沉如水,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浑身一抖,一溜烟跑向了书桌。

他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自己的爹爹登基了,就不是爹爹了吗?父皇和爹爹有什么区别?

当赵谌兴高采烈的离开,赵桓才郑重其事的对朱琏说道:“谌儿顶多再有十天,就要成为太子了。不一样了。”

赵桓非常郑重的说完了这句话!

他希望朱琏能够理解自己这句话的含义。希望朱琏能知道她在培养一个国家的继承人,而不是在培养自己儿子参加科举。

因为考评,让身为太子赵谌心生怨怼,再被有心人煽风点火,怕会影响到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

而且已经成为了太子的赵谌,应该注意心理教育了!

这么一味的严惩和严厉,绝对教不出父慈子孝的皇子出来!

反而会教出一大堆暴戾乖张的太子,换太子意味着朝纲动荡。

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怕是会直接要了大宋的命。

朱琏眨了眨眼,反应了半天,看着赵谌挺直的背影,那认真的模样,让朱琏怅然若失。

自己的夫君一登基,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有些落寞的说道:“都说自己孩子做了太子,母凭子贵。”

“可这太子哪里有那么好做,官家做了十一年太子,还不知道这太子的位子,多么苦楚的吗?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啊。”

赵桓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太子之位是啥模样,毕竟他一到这大宋,就做了皇帝。

学了一个月如何做皇帝,还不敢乱说话。

“我宁愿谌儿安安康康。”朱琏自己就对母仪天下没什么观感,现在儿子成了太子,同样没有太大的喜悦。

赵桓点头,皇帝不好做,准皇帝肯定更不好做。

但是现在只有赵谌符合需要,能够担任太子之位。

这个决定,朱琏做不了什么改变,她愿意不愿意,赵谌都是太子。这是将门与帝王的默认规则。

赵桓起身离开了延福宫,在确定要御驾亲征的时候,他的行程就很满。

在延福宫考评赵谌和朱琏说几句闲话,还是挤出来的时间。

他现在需要要去见一下李邦彦。

尚书左丞,硬要换算的话,至少相当于后世的大管家的职位。

李邦彦的贪腐非常严重,家产最后折合了将近6000万贯铜钱,比太祖年间一年的税收还要多些。

但是按律也仅仅流放琼州而已。

现在国朝正是用人之际,如果从赵桓的角度看,李邦彦无疑是个奸臣。妥妥的砍一百遍脑袋了。

但正如种师道所言,这些大臣为国之蛀虫,真的只怪他们个人?

和那个惰政、懒政、只要钱的赵佶没有一点关系?

李邦彦这个人无疑也是极为有能力的一个人。

最关键的十分有勇气,和康王前往金帐议和这件事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

他们不仅仅口头吵吵议和,还亲自去谈判。

只不过战局变化,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而已。

“朕本意杀掉你以儆效尤,也顺便治治大宋之贪腐之风。李邦彦,你有什么好说的吗?”赵桓回到了文德殿,看到了带着枷锁跪坐在御下的大臣李邦彦,严肃的问道。

李邦彦拜了一下,汴京的风向转变的实在是太快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金帐待了半个多月,新帝已经用边军入城的手法,彻底收拢了朝堂。

这是一场豪赌,但是新帝赌赢了。

过去赵佶的嫡系,全部出逃,跑向了南方,投奔已经从新亲政的赵佶。

他跑的慢了些,没有了朋党的他,只有一个人,显得势单力薄了些。

李邦彦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过去的左丞的位子,所以才有了一次殿审。

这是最后一次御前奏对,也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如果自己说不好,怕是走到流放半路上,就会被“盗杀”了。

前有赵楷坠马而亡,这个新帝什么做不出来?

他俯首趴在地上说道:“陛下,臣之罪,虽万死,亦不足惜。”

李邦彦先认罪,梗着脖子跟新帝刚,自己凭什么?

而且自己府中有个无奈何的大银球,重八千八百八十八斤。

他也忘记了,当初是谁送给他的了。

“但是,陛下臣有一事,不得不报。”

“完颜宗望和康王赵构歃血为盟,约定若赵构能收拢天下兵马!自立为帝!宋金世代为兄弟之国,再不兴刀兵。”

“陛下,康王答应了。”

“现在康王正在前往淮南南北两路,收拢禁军。”

“他准备赶往临安,太上皇毕竟已经是太上皇了。他只要拥兵自重,逼迫太上皇下一道诏书,就能称帝。陛下,不得不防。”

求情是没有用的,吴敏也不是没有求情,李擢不是没有求情,甚至还有赵明诚和李清照夫妇连夜进宫,都没能让新帝饶了李擢的命。

他可不觉得自己办事不利导致新帝受辱,贪腐如此巨大的数额,靠求情能活下来,

唯有对新帝有用,新帝才能网开一面。

哦?

第九十七章 男人什么时候最靠谱?

赵桓稍微惊讶了一下,然后就释然了。

赵构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桓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想要当皇帝。

康王,不够!天下兵马大元帅,不够!

他还要亲赴金帐议和,表现自己的勇敢,以此来收拢绝大多数投降派大臣的心!

为了一个皇位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原来的历史线也证明了,赵构心中想要当皇帝的**有多么强烈。

汴京被围困,赵构见死不救。当时他怀孕的皇后就在汴京城中;

宗泽组织勤王军,在黄河沿岸伺机想要进入汴京,赵构派黄潜善去顶替宗泽,让宗泽休息一下,唯恐两帝没有被杀或者被俘虏;

之后,为了防止时任东京留守的宗泽,北伐成功,用杜充换掉宗泽,使宗泽临终前疾呼三声渡河,抑郁而终。

苗刘军变中,苗刘二人已经伏诛的情况下,杜充弃守汴京,南下“勤王”弃守汴京,将秦岭淮河以北尽数送给金国,受到了已经是宋高宗的赵构的嘉奖,升官发财。

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很想当皇帝,能做出与敌人联盟的事,他不觉得意外。

就是这种行径,实在是,恶心。

这是什么时候?国朝颠覆之时!

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如此做事,真的担得起皇帝这两个字吗!

这两个字背负的责任,其实此等蝇营狗苟之人能够担任?!

这个情报很重要,但是没什么用。

赵桓现在不打算搭理南边,而且也没必要搭理他们。

赵佶手下人人都是投降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群胆怯的人,借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随意北伐。

自己这边动作快点,说不定南边小朝廷,还没折腾清楚正统二字怎么解决,这边河东路已经解决问题了。

这不是李邦彦可以活命的理由,汴京城需要安抚,死掉的吴敏和李擢,只能安抚死在陈州门的亡魂,安抚不了汴京百姓。

他们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自己安稳生活突然被打破的理由。

而李邦彦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奸臣乱国,理由充分且恰当。

至于真正的罪人,赵佶。现在都不在自己的掌控内,想要给百姓交代,只能等以后了。

“还有吗?”赵桓问道。

李邦彦知道,接下来的回答,决定了自己的生死,说的好,能活,说的不好,下场就是御街前面的台子。

表演人头翻滚。

可是他拿什么打动新帝?

好像没有,有才华的读书人在大宋遍地都是,也不缺自己这一个,比如那个蔡攸,现在就是收拢羽翼,夹着尾巴做人,甚至好几天都看不到蔡攸这人。

李邦彦还是决定挣扎一下,说道:“陛下,臣知道邓圭这人的藏匿的地点。此人乃是金国的奸细。”

明白人啊!果然不是个傻子。

赵桓点了点头,这才是自己见他的理由。

邓圭是在宋国的高级间谍,几乎所有的重大情报,邓圭都能搞到手!

上至赵桓的皇宫之内,下至汴京城里的风吹草动,邓圭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不管是在原来的历史线中,姚平仲带人夜袭完颜宗望大营被泄露,还是他变成宋钦宗以后,邓圭多次泄露了殿议。

逼迫着赵桓商量军国大事的时候,不得不屏退左右。

这人,隐藏的极深,但是随着皇城司多次出手,现在邓圭已经成了光杆司令,他的活动愈加谨慎,再难找到了。

而且知道邓圭的人,都跑了,只剩下这一个李邦彦了。

这个间谍不除掉,赵桓怎么可能放心的北上亲征?

一颗坏肉绝对会沾的满锅都是腥味。他不想自己亲征之后,汴京城被这种人搅风搅雨。

但是沈从也大规模的在汴京城内摸排了几次,可是想在一百万人的大宋都城里,找到一个人,这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最近邓圭减少了活动的轨迹,抓到的金国谍子,没有一个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李邦彦在前去议和之前,就曾经和邓圭接触过,更重要的是李邦彦回到汴京城中后,邓圭也和李邦彦联系过。

邓圭不是傻子。

李邦彦被抓之后,邓圭肯定会第一时间逃离。

但是只要能抓到对方的蛛丝马迹,想要追查敌人,对于沈从的亲从官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了一些。

人过留痕,雁过留声。

只要他留下了痕迹,再往下追查,就十分容易了。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亲从官也能把他找出来!

亲从官就是干这个事,如果连个跨省都做不到,要他们有何用?

“不知道陛下是否知道教坊十六楼之一的甜水巷,头牌名为天玥,本名未曾听闻,但是可以肯定,天玥和这个邓圭的关系莫大。甚至这个天玥就有可能是邓圭!”李邦彦直接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天玥?那个花魁?赵桓想起来了,亲从官背叛的筹码,一个青楼里,价值数千贯的烟柳女子。她掺和到这等罪该万死的事情中,还能有她好果子吃?

赵桓点了点头,躲在角落的沈从快步走出了文德殿。

赵桓捧着自己的书,继续看着,他从未如此热爱学习,如何做一名皇帝?他不晓得,也没有人可以教他。

大皇帝系统,除了播报个人物背景,查看个忠诚度以外,也就换书这件事上,最实用,也最靠谱。

他已经看了很多书,虽然对做皇帝依旧懵懵懂懂,除了把钱粮用在正地方和擅于制衡以外,他还在努力的学习中。

当然一大批的能臣,也是他试错的基础。

没有种师道、李纲、孙博、何栗等人给他兜底,他现在这个皇帝,肯定为朝堂的争吵而头疼。

沈从得到情报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甜水巷。

妓馆这种地方,天然的情报聚集地,这里人流很大,人员冗杂接触的消息面也最广。而且男人,什么时候,最诚实呢?

绝对不是面对君王之时,而是床笫之欢之时。

所以在温柔乡里撬开男人的嘴,就成了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沈从的脚步很快,明黄色铠甲的亲从官,迅速的包围了整个甜水巷。

第九十八章 我在学胡语!我在学胡语!

甜水巷就在广备攻城作大片作坊的前面,高越三层,这个高度仅次于大庆殿了。

如果再建高点,就是僭越了。给甜水巷的主人几个胆子也不敢建那么高。

甜水巷背后的人是谁?传闻是小相公王琛,而王琛是郓王的人,背后关系错综复杂。

这奢靡之所,在被包围的时候,各种丝竹之声依然不绝于耳。

门口招揽客人的龟公看到甲胄在身的亲从官的时候,脸上挂着的不是疑问。

而是迷茫。

大宋承平已久,前几日金人南下包围汴京时候,沉醉在温柔乡里的汴京人,才发觉自己不能像过去那样活着。

而现在,金人已退,大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甜水巷的生意这才刚刚好了几天。

这是怎么了?抓逃犯吗?

亲从官的动作很快,一队队的亲从官甲胄在身,闯进了甜水巷里。

当然,有很多“豪侠们”并不满意亲从官不打招呼推门而入。

但是他们的刀剑招式虽然精妙,但是砍单层的锁子甲都很费劲,更何况双层的山纹锁子甲的步人甲?

但凡是反抗的都被打断的手脚,扔到了甜水巷的大厅之中。这些豪侠们被大兵围在一起,被吓到了。

没有反抗的客人们,也是穿着薄薄的一层长衫站在大厅之内,瑟瑟发抖。

这里面不乏一些朝廷大员。

比如沈从就看到了赵桓最近提拔的大员,顶替张邦昌职位的新任中书侍郎柴城。

他站在一众客人中,与其他的客人没什么分别,而且他还尽力的缩着脑袋,不想被亲从官认清楚他的面庞。

当时他正在一名胡姬身上耸动,被抓的时候,高声呼喊我在学习胡语,我在学习胡语,但是亲从官才懒得他在干什么。

他们要找的是头牌天玥。找的是奸细邓圭。

等所有人都被控制起来,沈从也走进了头牌天玥的房间里。

天玥卖艺不卖身,只是为了待价而沽,现在也是缩在角落里,颤抖的肩膀和连成一线的泪珠,让沈从知道,她真的很害怕。

“我要找邓圭,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沈从手持朴刀问道。

空气中充斥着胭脂香水的味道,氤氲开的事温柔的味道,可惜沈从那如同鬼怪一般的面具,实在是太破坏气氛了。

天玥的表情有些惊恐,连连摇头说道:“邓圭?我不知道什么谁是邓圭。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人饶命啊。大人……”

沈从却挥了挥手,示意身后一队人进入房间搜查着。

“指挥,从胭脂盒下找到金印一枚!”

“指挥,从房梁上查出书信若干!”

“查到若干金器,制式为重合年间的官品!查到银钱三箱!查到……”

一大堆的东西扔到了沈从的面前,沈从翻动着金印来回看着,在书信中巴拉了两下,问道:“如何解释?这金印上刻的邓圭二字?你还说你不认识邓圭吗?”

“我杀了你!”天玥如同疯了一样,掏出了一把匕首挥舞着刺向了沈从!

天玥脸色异常狰狞,有揭穿身份的恼羞成怒,还有一股对生的渴望。

沈从抬起脚,一脚把对方踹到了在地。

对方的匕首也刺中了他,不过只是刺穿了外面的骆袖而已,对甲胄丝毫没有损伤。

刀剑难伤的步人甲,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匕首所伤?

“带走。”沈从示意将天玥绑走,算是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

他前脚刚踏出天玥的闺房的时候,后脚就停下了。

情况有些不太对。

天玥就是邓圭的证据。确凿无误。

金印、书信、李邦彦的证词,都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盘桓着。似乎在告诉他,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埋藏在大宋皇城里的金人的碟子。

让沈从心里起疑惑的是,这个“邓圭”表现的也太差了点吧。

和那个当着完颜宁吉的面飙演技的宇文虚中,相差太远了些。

宇文虚中是宋国在金国的间谍头子,他什么样的表现?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沈从都觉得宇文虚中的表情是真的。

和宇文虚中对标的无疑就是这个邓圭。

只是她的表现和宇文虚中相比,就差的不是一点两点了。

这样的人,能从人尖子的大宋朝堂里打听出那么多情报出去?

他不相信,虽然证据确凿,但是他还是回到了天玥的房间之内,开始仔细搜索着。

他仔细搜查了一遍之后,一无所获,亲从官查到的东西,就已经是全部了。

但是沈从知道,没有人可能在第一次的时候,就能把所有的东西找出来。

很多人平日里找东西,都要找好几遍,更何况办案?

他在房间里细细搜索,终于在板凳上,有了新的收获。

一块非常小的麻布,沈从将麻布放在鼻尖用力的嗅了嗅,快速的跑出去了!

他跑出去对所有的营指挥说道:“快!包围广备攻城作!”

这个麻布上的味道,是广备攻城作作坊里的味道,他甚至闻出来衣服上的打铁的火星撩烧麻布的味道!

绝对是后面的广备攻城作里的人。

李纲正在巡查广备攻城作的各种战备,包括各种投石机用的角尺,还有测距的游尺,以及最重要的这次官家亲征要用到的车驾。

岳飞的书信里说要拆掉大驾玉辂,李纲当然没敢跟官家说这个事,虽然现在名义上大驾玉辂还是官家的,但是最近都是种师道在用。

不过李纲还是找到了神宗时期,拆大驾玉辂的图纸,他很敏锐的找到了大驾玉辂在行驶的时候,为何不会让水洒出水杯的秘密。

比如那种名为“震筒”里的套件,以大宋的锻造工艺,就造不出来。铁料品秩是问题的根源。

三日而折,五日则断。怎么经得起颠簸?

大驾玉辂用的铁料是镔铁,而大宋无镔铁已久,想要复刻震筒怎么可能简单做到?

震筒里面的“宀”字形的杆件,是其中的的关键。两只脚上套着的弹簧,大宋就做不出来。

好在今天有了个王重阳,建造陶炉可能需要点时间,但是所有的决胜战车已经预留了震筒的位置,只要材料到齐,就可以解决决胜战车震颤的问题。

震颤的结果就是床子弩的机括需要频繁的修理,会造成各种机械损耗。

机械损耗,是他刚刚学习官家御赐的书籍里的名词。

“偷得浮生半日闲。找老何喝一个?还是算了,他今天病休,还是不叨扰了。”李纲巡查完了广备攻城作,正准备出工坊回府。

第九十九章 机灵的程褚

李纲做完了一天的工作,百无聊赖,就准备去找老何,两个人已经认识了七年了。

最开始认识老何是什么时候?李纲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是个磅礴的雨天,老何带着一个小孩子,瑟瑟发抖进了汴京城,和当时刚刚上任兵部侍郎的自己,撞了个满怀。

自己手里抱着的任命公文和兵部金印掉在了地上。

老何脸色惶恐而焦虑的表情,李纲至今记忆犹新。

李纲仔细想了想,还想就那个画面印象深刻一些,而后的交往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有过多的交流,直到老何进入了广备攻城作的时候,两个人才算是正式认识。

李纲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不找老何喝酒了,老何都生病了,还是好好休养的好。

他一打开作坊的门,就是一愣,因为他看到了举着火把,将广备攻城作团团包围的亲从官,森罗的面具如同鬼魅在世一般,在明灭的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极为吓人……

“沈指挥,这是做什么?”李纲直接就找到了沈从,他的铠甲是凤翅兜鍪,很好认。

沈从稍微弯了下腰拜道:“李少卿,皇命在身。还请见谅。”

“无碍无碍。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李纲打听着,事情出在自己的广备攻城作里!

他至少就是个失察之罪!

沈从却摇了摇手,说道:“等我抓到人再说。”

沈从并不是和李纲有什么间隙,只是做他们这个行当。

嘴不严,是要被弹劾的,最主要也会得罪皇帝,到时候,怕是离死不远了。

臣不密则**。

李纲叹气,喊来了少丞,将广备攻城作的作坊,慢慢停了火,聚集起来。

最近他们在加班加点的做一件刘益设计的武器,这一停火,从新开始,怕是官家御驾亲征是赶不上了。

沈从将所有人集中在一起,让亲从官去找麻衣,他手中这一小片东西,就是他找人的关键。

广备攻城作的薪资虽然很优厚,但是想要逛甜水巷这种窑子,匠作也就一个月五贯,不多不少,够家用,但是这奢侈的甜水巷,想去,就有些想当然了。

他的目光在所有的匠人身上来回巡视,警惕的看着左右,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李少卿……”沈从拍了一下额头,自己没跟李纲说什么事,李纲自己和匠作站在一起,整的李纲也需要一样被检查。

“谁都不许动!”一名寒光淋漓的匕首,突然杵在了李纲的脖颈上!

一名匠人恶狠狠的喊着!他的脸色如此狰狞,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凶狠。

“所有的亲从官退后!让开一条道路!如果李纲死了!你们绝对没法交差!”这个匠作脸上罩着一块黑布,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退后!退后!”匠作们瞬间大乱,齐齐的后退两步。

沈从大惊失色!

这种惊变!让沈从胆战心惊!

李纲的人品,沈从是极为敬畏的!

自从被委以重任,担任四壁守御使之后,日夜巡查未曾间断,军器监的事也办的极为妥帖。

而且李纲今年只有四十多岁,正值当政之年!

做事不浮夸,也不激进,更没有暮气!

不出意外,李邦彦让出的左相的位置,就是李纲的!这几乎是朝堂上的共识!

自己抓个奸细,要是把李纲搭进去了,那九赔大发了!

邓圭有害,那也是暗地里,上不了台面,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只要大宋国力蒸蒸日上,别说区区一个金国的奸细!就是整个金国也不会是大宋的对手!

李纲不能死,沈从伸手让亲从官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一个营指挥悄然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非常小心的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沈从必须要保证李纲的存活,否则自己万死难辞。

这是一位可以中兴大宋的大臣!整个大宋朝廷有多少这样的大臣?

种师道已经七十五岁!宗泽也六十四岁了!孙博迷信,何栗太过刚正。

陈东欧阳澈这些学子还太年轻,经历太过浅薄。

只有李纲,保住他,新帝才能彻底放开手脚。

种师道拒绝了留守汴京做顾命之臣的圣命!

现在李纲就是大宋朝堂唯一顾命之臣的选择!

他极为懊恼,为何没有拉住组织匠作聚集的李纲,自己这么多身着全身甲胄的士兵,何须李纲去组织!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他懊恼的时候,依然在努力的想各种各样的办法,自己的右臂受伤,拉弓不便。

怎么办?

他觉得面具下的自己满头是汗。

不要慌张,不要慌张,新帝面临那么窘迫的境遇,都挺过来了!

哭晕在登基大典上的他,都能做出极为正确的选择,自己不能慌张,一定有办法的!

“退后!所有人退后!准备一辆马车!如果有人跟着,我就直接杀掉他!退后啊!”那名匠作拼命的嘶吼着。

匠作手中的匕首,在嘶吼中不断的挥舞着,胁迫这众人。

匕首也离开了李纲的脖颈,指着所有的亲从官。

好机会!

可惜自己没拿弓弩。

沈从大为可惜,他明显的看到了这个匠作的破绽,可惜他身体不便,伤口未曾全部愈合,也未曾携带弓弩在身旁。

而且自己射箭的话,实在是太过扎眼了,对方万一鱼死网破,如何是好?!

一道黑光在夜色下闪过,箭矢破空的声音呼啸而至!

箭矢击中了匠作的手臂,匕首滑落,房顶上有一人影,在月光下,再次将长弓拉成满月!

李纲在最开始就被吓到了,自己是个文臣!

不通武艺,没有武术傍身!不过他很快的恢复了冷静,在刺客的匕首离开他的脖颈的一瞬间,他就想要反抗。

匕首当啷落地的时候,他猛地转身,用力的将脑袋向前一顶,顶在了匠作的额头之上,用力一踹,将匠作踹翻在地。

他也不顾不上头晕目眩,跑向了亲从官的位置。

沈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李纲这算是活了下来。

他看的出房顶上那个人的人影,是程褚。

程褚身上无甲,应该是刚才为了上房顶,脱掉了甲胄。

幸好程褚机灵。

沈从暗自自责,急忙上前扶住李纲,另外一只手上的朴刀直挺挺的指在了匠作的身上。

沈从怒喝道:“绑了!”

第一百章 来自九百年前的普通刑罚手段

“让李少卿受惊了。沈从自会向官家请罪。”沈从懊恼的说道。

李纲却连连摆手,说道:“不怪你。都是我,平时和他们厮混习惯了。忘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了。不怪你,莫要自责。”

沈从将这个匠作的所有麻衣找来,也未曾找到与自己手中麻衣缺口相吻合的衣物。

也就说这个想要挟持李纲逃跑的人,不是自己要找的邓圭!

这一小块的麻衣碎料,是凳子上的榫卯拉扯下来的一小块。

和这些麻衣上的打铁时,火星烧出的缺口有本质的区别。

亲从官们继续筛查其他的衣物,而沈从找到了惊魂未定的李纲。

“李少卿,今日广备攻城作何人未曾上工?”沈从直接询问李纲,所有人都要筛查。

李纲听到询问,立马说道:“有三人未曾上工,两人轮休,一人病休。可寻一个少丞陪着沈指挥一起去寻他们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是自己的广备攻城作出现了问题,自然由自己负责。

“前去寻来。”沈从对全身再次披甲的程褚说道。

程褚领命而去,带着一名少监,抓回了两人,这两人就是轮休的两人,被抓之时,正在和娘子敦伦。

其实大宋普通人的夜生活哪有那么丰富?巫术、打架、酒精、敦伦才是他们的主要娱乐方式,那些斗狗、斗鸡、赌坊这些实在是太过奢侈了些。

都不是他们。

沈从摇头,麻衣是打铁之时,在最外面的衣物,耐火,不易燃烧。

但是穿的极为不舒服,样式也不好看,这些麻衣,这两个人轮休的人并未带走。

“指挥,找到了!”一名亲从官快步跑了过来,将手中麻衣递给了沈从,借着火把的光线,他看到了一个何字。

“这是三坊老何的衣物,沈指挥找他?”李纲虽然不知道具体何事。

但是也猜到了,可能沈从要抓的人就是自己颇为信任的老何!

李纲想起自己当初和老何谈论官家的那些言论,就感觉头晕,这个人犯了什么事?!

沈从点了点头,这个老何,嫌疑大了!

病休本来就扎眼,现在又找不到人,亲从官还掌握了证据!

“去抓人。”沈从再次让程褚领着一营的人去了。

既然找到了人,就好说,他跑不了。

这汴京城虽然不宵禁,可也不是不关城门的,只要在城里,他总会把这个可能是邓圭的老何给找出来。

没过一个时辰,老何就被抓捕归案,没两句审问,连大刑都没上,三作坊的老何就交代了。

老何不是邓圭。

老何是受人之托,去甜水巷和天玥姑娘交换情报。而邓圭付给老何一笔银钱,算是跑腿费。

老何每次去甜水巷的时候,这天玥姑娘也会贴心的招呼一番老何。

帮老何洗漱一番,还会说不少的贴心的话,虽然老何心中早就怀疑,但是依旧乐此不彼。

今天甜水巷出了事,老何惶恐之下,就要逃跑,他告了病假,就开始收拾行装。

结果老何到了城门口,城门关闭了。

没跑掉。

沈从通过口供找到了邓圭,这是个从北地逃回来的汉人,在老何所领的三坊做事。手艺并不算强。

邓圭的家中还搜出了大量的图纸,决胜战车的图样和改良的床子弩就在其列。

沈从看着手里的口供文书,皱着眉说道:“你胆子挺大的嘛,察子都查到了广备攻城作,你还一脸坦然的站得笔直,丝毫不慌。”

“还故意用言语激怒了那个匠作,让其刺杀朝堂大员。”

“如果老何逃了,这天下再没有人知道,你就是邓圭了。厉害,厉害。”

邓圭被绑在木架之上,身上伤痕累累,可是他除了今天抓捕的事,其他的事一句不提。

邓圭吐了口血沫,摇着头说道:“我都交代了,前段时间那个使者,宇文虚中是金国黑水司的头子,我们都是给他卖命领赏银。”

“很多谍子的情报,都是蜜蜡封的,我就是赚个钱。知道的不多。”

“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事。”

黑水司,沈从知道,宇文虚中的信件里曾经提过,金国仿照大宋朝堂的皇城司,建了黑水司,专门负责刺探之事。

沈从看着邓圭身上的伤口知道不能再打了,再打怕是要出人命,此人很重要,对找到埋在汴京的钉子,很有帮助。

最关键的是,邓圭手里有与金国私通的名单。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沈从忽然想到了李纲的建议,那就是小黑屋,官家所说的感官剥离实验。

这一点上,沈从认为刑狱之内岂能如此温和,一直未曾将这刑罚,用出来。

但现在,好像可以用了。

“把前两天做的那口黑棺材,抬上来!”沈从说道。

官家是个纯善的人,就是惩处别人的时候,也是以温和的手段,但是沈从就不是了,他是专门做这个行当,小黑屋虽然可怕,但是依旧不能满足他的需要。

手下抬进来一口黑棺材,只不过这棺材里面钉着梢,一大盘绳子,棺材盖上有根铁管子,还有个漏斗。

“把他放进去,把手、脚、头固定好。把两个推板推进去,卡住他的脑袋,把铁管子塞进他的嘴里,对,顺着喉咙塞进去,每天早中晚三顿稀饭,从管子里灌进去。把盖子盖上,封好。”

沈从管这个叫感官、行动剥离实验,名字源于新帝的感官实验。

他还请仵作的大师傅来过一趟,专门做的管子,不长不短刚好卡主。

人是死不了,但是体验绝对不会好。

自己这一手黑棺材,其实比那请君入瓮的刑罚,要温和太多了。

请君入瓮那种把戏,稍不留神,瓮中的犯人就是个死字,即使活下来,也是受伤颇重。

自己这手段,很温和。

仁宗年间,也废了不少的刑罚,那些刑罚,一个比一个的凶残。

沈从是帝王爪牙,为官家做事,办好差事是他的本职。即使他不愿审案子,但他也必须要做。

而且他很喜欢新帝发那些册子上的那句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

“先关两天试试效果。”

第一百零一章 口是心非是皇帝的必备技能

沈从回宫带着邓圭的口供,就去复命去了。

只不过在沈从准备回皇城复命之时,意外的在宫城门口看到了程褚。

“指挥,能借一步说话吗?”程褚来回看了看。

沈从点了点头,两个人来到宫墙脚下,程褚憨憨的笑了笑说道:“指挥,俺知道你心里咋想的,今天李大人的事不怪你的!当时那么乱,没人能想的那么周全的。”

“指挥千万不要自责,向陛下请贬。这亲从官得亏有您,咱们这帮糙汉子才没学了下一军的亲事官,沦落为罪军。”

沈从还以为是什么事,听到着也是由衷的一笑,自己的亲从官的确有叛徒,还有俩,差点把他杀了。

杀掉他,梁世成就有了投向赵佶的投名状,毕竟是他下手杀了郓王赵楷。干掉了赵佶最为宠爱的皇子。

但是也有这样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兄弟。

他拍了拍程褚的肩膀,说道:“以前,三国时,在江吴有个大将名为吕蒙,总是觉得自己是员猛将,不需要读书。不知道程褚你知道他吗?”

程褚一脸的莫名其妙,这都是哪跟哪?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知道!知道!俺听过说书的人说过,从破黄祖作先登,封横野中郎将,进占荆南三郡,计擒郝普,代守陆口,计取荆州,让关羽败走麦城的大将!”

沈从点了点头,说道:“他以前不爱读书,吴国大皇帝孙权劝他多读书,吕蒙听从了孙权的建议,果然成为了一名良将,世人曾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就是说的他。”

“做了上一指挥后,要好好做事,凡事多长点心眼,多看看书。”

沈从拍了拍程褚的肩膀,笑着说道,离开了宫墙,前往文德殿,留下了还是一脸懵的程褚。

沈从去的时间有点长,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个李纲。

而且这李纲头上还带了个大大的包和那个匠作撞的那一下,虽然不太雅观,但活命要紧。

这让赵桓大为惊讶,抓奸细怎么还有李纲之事?

看来这案子办的有些曲折。

沈从将案情详细的汇报了一边,丝毫没有隐瞒,还有李纲头上大包的由来。

“李少卿受到了惊吓,赵英,端两盘子赏赐来。”赵桓也不知道如何宽慰李纲,索性直接发钱。

一盘子五百贯,两盘子一千贯。

一个中人之家的钱,直接赏给了李纲,让李纲连连谢恩。

就是最近皇帝的出手实在是有点阔绰啊!

他现在的俸禄,要一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一千贯,可是自己的俸禄都有用的地方,怎么可能攒的下太多。

李纲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钱烫手。

他俯身说道:“臣惶恐,问题出在了广备攻城作,出在了臣的手下。自然是臣的罪责。莫不敢受。”

“拿着吧。”赵桓挥了挥手,李纲身兼数职,又不是专门搞情报的,怎么能看得出哪个匠作,就是大奸细“邓圭”?

连沈从都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差点打搭上重臣的命,才找到。

那个刺杀李纲的匠作,只是一个障眼法,耽误亲从官的时间,好让真正的邓圭逃跑。

在战略上,应当轻视敌人的时候,却决不可在每一个局部上,在每一个具体问题上,也轻视敌人。

沈从今天办这个事糙了点。可以和宇文虚中对标的大奸细的头子,他的确有些不小心了。

不过这不就是沈从吗?

当初陈留门的时候,这沈从,不就是直接拉出一个替身出来?让赵桓好一阵都很膈应。

“官家,今日因臣失察,置李少卿这样的国之重臣于危难之间。臣请罪。”沈从突然跪到了地上。

他是一个比较轴的人,如果不轴,当初在赵桓和赵楷之间,他就不会选择正统赵桓了。

所以他认定自己有错。

赵桓觉得沈从的逻辑很有问题,但是他又没有证据。

“沈从你先起来。”赵桓脑仁疼。

这沈从也是够了,这边还有个贪腐高达六千万贯的老匹夫没砍头呢,你瞎凑什么热闹?

“沈从啊,你要是撂挑子了,朕这亲从官谁来看着?起来。”赵桓看这个爱钻牛角尖儿的的沈从,又开始犯起了驴脾气,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从俯身继续说道:“程褚机敏,胆识过人,武功也不错,亲从官里也可服众,臣推选此人为亲从官上一指挥。”

“因臣失察,险些酿成大祸。不罚不足以服众。”沈从觉得自己差事没办好,自然要挨罚,虽然自己不说,也没人去新帝那嚼舌头根。

但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赵桓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前几天闲来没事,做的振兴大宋的计划,觉得沈从从上一指挥上退下来,也没啥大碍。

并不是因为这次办事不利,反而是因为沈从,就这样卡死在上一指挥这个位置,对沈从不利。

至于所谓的办事不利,只要办事,就像往荷塘里扔石头,总会让一潭死水,惊出点涟漪出来。

这些涟漪和波澜,就是意外。

沈从何错之有?

也就是他脾气轴,死钻牛角尖。

比如到现在他对自己的忠诚度就只有76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登基大典上,原来的宋钦宗哭晕了,让沈从认为这是个懦夫。

自己找谁说理去?

“行了,按你说的,先把你这上一指挥给去掉。不过沈从,你想要去哪里了吗?”赵桓问道。

“啊?”沈从想到了新帝会答应自己,去掉上一指挥的官。

只是自己去哪,好像真的没有考虑。

他做亲事官一年,亲从官三年,上一指挥三年多,这皇宫比家乡更加熟悉。

“大概是回家种地吧。”沈从老实说道。

赵桓点赞。

这货就是这么个人啊,从一开始都是如此,铁憨憨一个,一直如此,赵桓已经习惯了。

“现在文德殿做个带刀侍卫吧。无品无秩,写个千字的反省札子递上来。”赵桓算是替他做了决定。

赵桓可不会放沈从回家种地,他可没忘记,赵楷带着六千亲事官逼宫的场景,那场面,到现在他都记忆犹新。

也不会忘记自己这皇位,有沈从的一份功劳在,一如唐玄宗的皇位,有高力士的功劳在一样。

笑话!

真的让沈从回家种地了,这天下有志之士怎么看自己?

自己这口碑就崩了啊!还怎么招贤治国?

第一百零二章 高级生产力,砍了舍不得

赵桓可不觉得,凭借自己能把这大宋国给治好了。

他只决定方向,做事的人都是人尖子,恩,这样就能正当摸鱼了。完美。

不对,是可以将大宋建设的更加富强,政清人和。

自己有的优势,就是眼光,他对此有非常清醒的认知。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沈从谢恩道:“谢官家。”

中书舍人有些崩溃,前几天,官家发明了个新的寄禄官,现在又是一个新的官,带刀侍卫,无品无秩。

什么跟什么啊!但是中书舍人还是如实的记录在案。

李邦彦跪了两个时辰了,他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快跪掉了,但是又不敢乱动。

这位新帝两个时辰,就在烛光下看书,手里也不知道拿的什么书,一直看个不停。

李邦彦听到抓到了邓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己总算表现出了自己的价值。

也不知道自己还用不用死?

谁知道,伴君如伴虎,圣心难度。

赵桓正襟危坐的说道:“李纲,朕有意让你暂代尚书左丞一职,先将李邦彦的缺,顶了。辅佐太子监国之事。”

李纲的政治嗅觉相当的敏感,他知道这个代字,如果干得好,赵桓御驾亲征回来,就可以去掉。

左丞是什么?

宰相!

全国政事皆由他处理,真正的权利核心!位极人臣!

“臣不敢不从。”李纲可不敢拒绝,他可没有种师道那个年龄,也没有种师道那个资本,其实从定调去亲征以后,他就知道这辅国之臣得落到自己头上。

而且这个职位自己不接也得接。

做好它,名垂青史吧。

李纲知道自己真正的考验到来了,他自问如果有的选的话,他绝对会选择军器监少监一职位。

为何?

前后奔波七年有余,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军器监,是他所有的心血啊,与其说这军器监是大宋的,不如说这军器监是他自己的。

但是现在朝堂需要一个辅国之臣,现在有的也就他合适了。

“李少卿,作为丞相,朕心中有一疑虑。沈从从天玥的闺房查出了不少大臣与金国私通的信件。应如何处置比较恰当?”赵桓问道。

李纲、种师道有时候对赵桓的政令不做任何反驳,其实也是限于自己的职责,劝谏皇帝是宰相的任务,他们以前劝,名不正言不顺。

赵桓直接以姓名相称呼,就表示这件事在他的心里何其的重要。

其实不仅仅是天玥房内有无数的书信,在之前,金兵离开军营的时候,并没有销毁城中投诚的书信。

那一箩筐一箩筐的书信,就堆叠在一起,让人触目惊心。

往提刑司拉证物的时候,出动了三辆马车才拉完。

这个完颜宗望果然是灭掉辽国之将才啊!

让契丹奴掘开黄河堤坝,阻拦追击的宋军。

与康王赵构歃血为盟,打乱新廷的部署,但凡是赵桓有一点犹豫和防备南方,太原的战事,就会好太多!

还给赵桓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这数万封的投诚书信,简直如同梦魇一般困扰着赵桓。

“沈指挥从这皇宫最先开始摸查,杖毙了二十三名宫女,才把这宫内的碟子摘干净。”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汴京城有百万人之巨。与金国私通之人,仅仅查明就有一万五千多人。其中商贾约三千五百。”

“工匠约三千余人,走卒二千余人,官妓约四百人,大宋朝堂官员一百四十六人。这些人在金国围城之中,通过信件与完颜宗望联系,以迎王师!”赵桓非常平静的说道。

李邦彦跪着往前挪了好多步,天知道他是如何在跪了两个时辰之后,做到这种地步的。

可能是那强烈的求生**!

“陛下,罪臣未曾与完颜宗望有任何联系,罪臣未曾与完颜宗望达成任何协定。甚至因为与完颜宗望发生了争吵,险些被杀。金兵凶悍,大宋不能力敌,乞和以整备军力,就是臣的想法。”

“陛下,臣有罪,但罪不当诛啊!”

李邦彦敏锐的把握到了自己的生机!陛下讨厌投降派,这是众所周知的,因为这个把朝堂大员们都扔到了宫门之外!

自己与他们犯的错相比,也就是个不识时务,或者是低估了新帝的能力和决断。

在他的预设里,大宋西军无法进城,在城外与完颜宗望军决战,惨败,大宋只能议和。还不如在此之前议和!

他觉得自己犯的错就是这贪腐之罪了!

杀不杀李邦彦?

他现在也不装样子了,看到了生的希望,谁会不动容?

贪腐六千万贯,一心低眉折腰只为求和,的确该杀。

那这一万五千多人呢?该不该杀?

他们是叛国!是以迎王师!

尽数诛杀吗?

这一万五千颗脑袋,是一万五千条人命,是一万五千个生产力……

等等自己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想法,与自己仁君这个人设有些冲突。

自己绝对不是因为这一万五千条识字的家伙,都是高级生产力,杀掉了无法继续贡献gdp,才犹豫的!

自己就是不想杀那么多人,恩,一定是这样的。

三千工匠啊,杀掉了自己决胜战车的生产都得停下来的!

一百四十六名京官砍了,这国朝就停摆了,还御驾亲征?

就这两条,自己就不能杀啊。

这里面还有不少将门的人,就这样砍了,自己御驾亲征的朝局,不用说不稳了。

估摸粮草第二天就能给自己断了!

既然饶了一万五千条人的叛国之罪,也不差李邦彦这一个老匹夫了。

而且李邦彦这种丞相,最起码狗斗能力极强,养条狗,也不错。

赵桓已经跳出了忠则用,奸则罢的简单粗暴的用法,而是利益为先。

没有谁是真正的贤臣,贤时用之,不贤黜之。

而且,现在不杀李邦彦,赵佶那边的臣子有想要过来的,也有个参照。

一举多得,可是不杀这个李邦彦,他心里膈应的很。

可惜自己这皇位必须得坐的小心翼翼,掣肘的东西太多了,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等老子御驾亲征回来,一个个都把你们给收拾掉!

“臣以为,杀一批,流一批,放过一批。”李纲先说了自己的观点,等待官家的跟进。

第一百零三章 为官无为的蛀虫们统统流放!

君臣奏对都是如此,互相摆个观点出来,双方找到一个都能接受的方案。

赵桓说道:“朕以为,皆杀国朝大乱,既然不杀,则都不杀。不知道李少卿如何解释着杀一批,流一批,和放一批呢?”

杀人的事,不能由自己说。这是一个仁君的基本素养,自己以前砍李擢和吴敏的时候,还是做得糙了点。

杀人的事,只能借助臣下的嘴说出来。自己已经留下了暴虐的名字,就不用太过加重了。

反正朝堂这些蝇营狗苟的大臣们,知道这次的杀为止杀即可。

“官家仁义,臣以为对国朝颠覆之危之人,则杀。如这邓圭、天玥都是实质性的传递了重要的情报给金人,自然不可放过。如果放过,则不是仁慈,而是放纵了。”

“流放,位极人臣而不为国为民,为官不为,应流放之。虽这些人,未曾造成危害。但是依然未能尽职尽责,匡扶社稷,未曾做到本分,自然要惩罚。”

“放过,则是放过那些懵懂无害,而是依附众人,见一个做什么,都跟着做什么的人。这些盲从占了绝大多数,懵懂无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此等跟风之人,应到工赈监做工十五日,以示惩戒。这就是臣的意见。”

“此所谓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

李纲俯身,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宰相的这第一次奏对是否合适。

赵桓也不知道,他看了一眼李邦彦,貌似这李邦彦还有点用啊!

这货当了尚书左丞这么些年,应该是有些东西的。

“李邦彦,你来说,李少卿所言如何?”赵桓问道。

李邦彦一愣,这里怎么还有自己的事?

不过他随即明白,自己还活着,没有被砍头,给汴京城人一个交代的原因,是自己还有点其他的用处。

比如考矫新任宰相是否合适。

李邦彦很快的说道:“罪臣以为,杀,震慑宵小;流,以示惩戒;放,陛下仁慈。此策甚妙。不过罪臣以为,流放之事,还需斟酌。”

“哦?何解?”赵桓问道。

这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之辈,不砍掉也就算了,连流放也不能流放了?

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邦彦看着赵桓和李纲都看着他,知道自己活命的时机真的到了!

前面把康王和完颜宗望那个魏王的盟约抛出来,以及帮新帝抓住邓圭只是投名状,只能保自己不死而已。

这是新帝对李纲的考评,也是对自己的考评!

表现自己的能力与价值。

“为官无为者,在朝中占了九成以上。”李邦彦说完,就留下了点时间,给赵桓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的大宋朝局!就是如此,为官无为者,九成。

这样怠政的结果,就是现在新帝看到的、千疮百孔的大宋!

“其中有,居功而无为者,多为年岁半百,升迁无望,躺在自己过去的功劳簿上,坐等高老,此等人应弃之。”

李邦彦这就是指的是将门,从开国躺倒了现在。也是指的那些混吃等死的人。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又有一种,无利无为者,做事先打算盘,利大则大干,利薄而小干,无利不起早。此等人,功利是功利了些,也是最好用的。许之高官厚禄,则为能臣干吏。”

但这也是官员中极为少数的人,只有把这群人调动起来,大宋的朝堂才能活起来。当然贪官污吏不能算在内。

“还有一种,无胆无为者,怕字当头,不敢为人先,循着前人的车辙而走,这些人没什么大出息,但是守成有余,罪臣以为,可为能臣之羽翼,巩固这些能臣的成果,延续他们的成果。”

这群人也不是没有用,他们虽然胆怯了些,但是锐意进取的官员,就那么几个。总要有守成之人。

“冗官,冗一字,可拆解为慢、庸、懒。”

“慢则推诿拖延、效率低下。庸,庸则把关不严、监管不力。懒,懒则消极怠工、纪律松弛。此为罪臣浅显之言,请陛下圣断。”

李邦彦非常忐忑,新帝无疑是一位堪当大任的明君。

他这几天在牢里,也想了个通透。

这新帝很贼,想法很多。

自己刚才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哪怕自己死了,自己的治国方略还在,就不算白白的在这世上走一遭。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总结了自己这一辈子,干的所有事,剩下的唯有叹息。

谁一开始就是个自己都看不起的垃圾呢?这滚滚洪流的大世,怎么是自己可以改变的呢?

赵桓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李纲,李纲嘴角挂着苦笑,自己这宰相才干第一天,怎么和这种经年干臣相比?

“但是,你还是没回答朕。为何流放需要斟酌。”赵桓继续追问。

李邦彦知道自己活了下来。就在官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无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自己既然有用,自然可以博得活命的机会。

李邦彦恢复了些许的自信,说道:“有用的能臣,流放的近一些。甚至可以不流放。没用的人,可以考虑崖州。这就是罪臣所言的流放之人,要再考虑。”

这人是个奸臣?

赵桓再次确认了一下李邦彦的忠心值,的确是对到大宋的忠诚度只有10点。

是个奸臣无疑。

赵桓心里非常的郁闷!李邦彦在他心里就是个贼!砍死一万遍都不为过。

但是这个李邦彦,无疑是有才的!

而且还是一个十分有工作经验之人,至少李纲现在对于问题的理解,不如这个李邦彦的。

“陛下,等战事平定,在进行官考,录用有才之士,罪臣认为有能力的官员,到那时再流放也不迟。”

李邦彦给了皇帝一个不杀自己的理由。

也就是战事未平,科举无法正常进行,有才之士还是很少,现在这些人流放了,这官谁来做?

这段话给了赵桓一些提醒,等到朝局稳定,等到战事平定,自己再收拾这个大蛀虫也不迟。

第一百零四章 左右丞名单确认

留着上一朝的老臣,等到新科之后,再罢黜之前的官员,已经成了惯例,几乎所有的新帝,都是如此过度自己的权利。

赵桓也研究了不少,对此还有些了解。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沈从,把李邦彦的枷锁去掉吧。今日起,贬为庶民,只可居住在汴京城内,随时听调。”

杀他理由非常充分,不杀他,理由也很充分。

李纲今天差点被人刺杀,如果李纲死了,自己这着急忙慌之下,去哪里找一个替代的人?

沈从受伤那段时间,程褚可以顶替,因为上一指挥担子不重,仅对皇宫负责

但是宰相,特别是尚书左丞之事,可不是上一指挥,宫内戍卫队那么简单。

自己宁愿空着尚书左右丞也不愿意,宁愿一天批那么多札子,也不愿意随便将就。

留着这老匹夫吧,防止李纲发生什么意外,自己抓瞎。

等待战事平定,自然一切好说。胜则独断朝纲,败则一无所有。

“谢陛下隆恩,罪臣必感恩戴德,结草衔环,至死不忘。”李邦彦在文德殿痛哭流涕。

他觉得自己最坏的结果就是砍头,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巫州。

结果,没有流放,只是贬斥到庶人而已。

这个结果实在是超过了自己的预料。

新帝比想象中的更加仁德。

“今日不杀你,并非朕不欲杀你,窃国为私,其罪当诛。是你的才能拯救了你,希望你以后能把才能用到正地方上去,先下去吧。”

赵桓看着李邦彦心烦,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李邦彦再次谢恩,弯着腰,走出了文德殿的大门,走出了皇城大门,在宣德楼前,护城河外的拱桥上,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的灰土,缓慢的跪下。

重重的向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长跪半刻,颤巍巍的离开了皇宫。

曾经宰相府的老管家,早就等在了门外,看到李邦彦完整的走出了皇城,眼中惊喜连连,上前扶住了这位曾经位极人臣,而现在落魄如斯的李邦彦。

两人慢慢离开了皇城,李邦彦才满是感慨的说道:“感谢陛下仁义啊。”

而老管家左右看了看,没什么扎眼的人物,问道:“老爷,车马已经备好,现在就往南而走?还是等等新帝御驾亲征之后再说?”

“胡闹!陛下命我不得出城。居汴京,就居住在汴京!南下?”李邦彦也左右看了看,小声的继续说道:“看新帝的所作所为,太上皇那边必败无疑。不出三年,就得被新帝给收拾掉。”

“我们去干什么?现在投奔太上皇,如同金兵破上京临潢府时,投奔耶律延禧一样荒唐。你要去,你去。我不去。”李邦彦小声的说道。

这新帝仁义一次就行了,还指望他仁义第二次?

他决定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汴京城里,只要不折腾,自己这条老命,就算是保住了。

这里面涉及到了大宋朝的规则,做宰相哪里那么容易?如果出点事就砍了宰相,那谁还会做宰相?

执掌尚书省,掌管整个国家的政务的宰相,有时候,为了更大的利益,做出的一些的决定,肯定会犯错误,随随便便砍宰相,就没人愿意位极人臣了。

换句话说,这个宰相的位子大多时候都是在给皇帝背锅,流放也就罢了,直接砍了,谁还给你背黑锅?

“回家,著书。我好歹也做这左丞十多年,写个如何做宰相的书,还是绰绰有余的。”

“书成,献于陛下。说不能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再次被取用,去太上皇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不去,打死也不去。”李邦彦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散去,心中五味陈杂。

不过他知道一个既定的事实,那就是自己要是不表现出自己很有才华,新帝不会饶了自己。

如果自己就此平庸,那就彻底没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

而他能做的只有什么?

把自己的才能贡献给皇帝。

至于赵佶这种碌碌无为,只知道自己贪腐享乐的皇帝,不去也罢。

李纲看着赵桓饶了李邦彦,没有说自己的意见,自己也不太知道自己这左丞第一次君臣奏对,是否过关。

他也不敢问。

赵桓想了想说道:“李少卿,代尚书左丞一事,就这么定了。”

李纲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自己虽然答的不是尽善尽美,但是也算是过关了。

赵桓继续说道:“军器监的事,可以暂时交给王重阳和少丞们去做。”

李纲点头,这是在削他的权柄,左丞的职位足够大了。

兵部侍郎兼军器监少监的职位,自己算是干到头了。

他很心疼这个职位,其实就事论事而言,他还是最喜欢军器监。倒腾那些铁器和配件的乐趣,比做官更大一些。

不过现在不是讲条件的时候,等到以后有合适的人,再把丞相的位子交出去就是。

经过今天的事,他也发现了,自己不适合做宰相。

这个位子,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些。那里有铁器、杆轮玩的让自己舒心?

这宰相,等以后能辞了就辞了。

他心里还是觉的自己是个匠人,不是个做宰相的料。

赵桓据需说道:“四壁守御使的差事,你暂且担着。也可以把军务之类的事,交给姚平仲。”

“政务上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问刚才出去的老匹夫李邦彦!虽然这家伙不是个东西,还是个国贼,但是肚子里着实有不少的东西。”

“但是不要什么都事必躬亲,小心累坏自己身子。”

李纲弯腰拜道:“谨遵官家教诲。”

赵桓看着李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是和李邦彦一样,干十年的宰相,肯定比他说的更头头是道,别灰心,这老匹夫也就这么点价值了。”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等自己腾出手,把官考做了,有了人,这李邦彦要是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就砍了他。

正如他和李邦彦说的那样,他留着这个家伙,就是为了他肚子里的货而已。

“我把孙博提上来,做你的右丞。什么事商量着来。”赵桓想了想说道。

制衡。

李纲瞬间想到了这个词,吴敏死了一个月了,这右丞也终于有了。

赵桓留下一大堆卖国贼,其实也是无奈,他需要用这些人的命来和汴京的老军头,和朝堂的士大夫们换丞相的任免。

至少要保证自己御驾亲征之时,这个朝堂安稳。

不耽误驱除鞑虏之大计!一时的权宜之计。

政治不都是这样吗?妥协与无奈并存。

只是赵桓总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让他有些惶恐不安,不过事情太多了,他很快的将疑虑抛到脑后。

第一百零五章 千秋岁月后,谁知荣与辱?

当个皇帝,特别是想当个明君,哪里有那么容易?何况还是自己这种炼狱级别难度的明君?

尚书省左右丞换成了自己的人,那么群臣的扎子就不用每一份,都要自己看了吧,官家安康的扎子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份还要自己批复,真的很浪费时间。

也不是他懒政,而是很多扎子都是无效的请安的扎子。

这一轮的任命,也完全是为了自己御驾亲征。

李纲受命而走,他今天就要搬到丞相府内,这代表着权力的交割。

而赵英在赵桓身边说道:“官家,此次北上亲征,粮草辎重已经让陆宰运往了晋中,太子册封大典的大朝会,万事准备停当。”

“种少保深夜邀请了王少丞王重阳到他的驿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沈从忽然说道。

他是等人都走了,汇报了一条重磅消息出来。

赵桓却没有感到多么震惊,种师道找王重阳目的不外乎,求长生之术。

人老了都怕死,这很正常。

不过赵桓还是决定让种师道问问吧,这种事,自己拦是拦不住的。

而在大宋驿馆内,种师道也是看着王重阳长叹道:“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啊。

种师道请王重阳来,向他细细请教了这卫生之道,如何延年益寿。

可惜没有得到太好的答复,自己已经年老体衰,五脏六腑皆衰,年轻时多征战沙场,无数伤痕累下了太多的隐患。

自己这身体,怕是再难走回这汴京城了,也回不到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永兴军路了。

不过新帝颇有明君之相,自己也算是一偿宿愿,不留遗憾了。

“以名长存。种少保国难之际,做出的种种,必有后人铭记。”王重阳说了一句实话。

他觉得种师道做这些事,一定会被史书所记住。

“千秋岁月太久,官家曾言只争朝夕。”种师道非常喜欢这句只争朝夕这句话。

“罢了,罢了。”他终于长叹了一声,放下了自己的奢望。

种师道忽然正襟危坐说道:“你可知今日官家为何迟迟不肯给你授官?”

王重阳赶紧低头作揖道:“某心中确实有些疑虑,未有人解惑。但请少保明言。”

他当时也觉得有些尴尬啊,自己带着一大堆铠甲进宫,献出了自己的的陶炉,虽然有很多私心在,但是也是为了这大宋。

结果皇帝一直不想用自己。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心里总是有些奇怪。

种师道说道:“蔡攸朝堂上赢了他的父亲蔡京,代替王黼成为了枢密使,一直到今天都未曾罢黜。”

“官家厌恶他在任内不思处理政务,唯知在太上皇身边,论道家神变之事,演市井淫秽之戏以邀宠。”

“明明很有才能,却不干正事。也就是新帝上台之后,他也勤于公事,没落个李邦彦一样的下场。”

王重阳脸上漏出了疑惑,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种师道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可知林灵素?”

王重阳点了点头,这人他还是知道的,他朗声说道:“可是得了太上皇亲笔御书的中大夫、冲和殿侍宸、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神霄玉清万寿宫管辖、提举通真宫的林灵素?”

种师道刚喝了一口水,差点被呛到,咳嗽了两声指了指王重阳说道:“你倒是记性好。就是他。林灵素,元妙先生。”

“此人刚刚得到太上皇的恩宠,看到蔡京所立的元佑党碑上,有苏轼苏太师的名字,大为不服,缘由是元妙先生曾经是苏太师的书僮。”

“少年狂傲,元妙先生当即作诗一首:苏黄不作文章客,童蔡翻为社稷臣。三十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

“说来也怪,这首诗本来就只有太上皇知道,后来不知怎么蔡京就知道了。蔡京呢,怀恨在心。”

“话说这元妙先生也是奇人,和这蔡京作法斗了几个回合,一次太上皇出了上联,名为:宣德五门来万国。蔡京对不出下联来,这元妙先生对:神霄一府总诸天。对的极为工整。使蔡京颜面尽失。”

王重阳给种师道续了一杯茶,说道:“这事我曾经师父讲过,师父曾言,此事并非仅仅让蔡京颜面尽失,更是让元妙先生,修正一黄录青醮科仪,编排三界圣位,校正丹经子书。”

“而且,自那以后,元妙先生每月初七日升座,洎亲王内贵、文武百官皆集,听他讲三洞道经。”

种师道点了点头,王重阳这人饱读诗书,对林灵素了解不浅,他继续说道:“那年京师大旱,太上皇命林灵素祈雨,结果没有下雨,蔡京上奏请求诛杀元妙先生。”

“元妙先生称童贯为飞天大鬼母,称蔡京为都六洞魔王第二洞大鬼头,唯有斩此二人,大宋才可中兴。”

王重阳叹息道:“愿官家知丙午之乱,奉大道,去华饰,任忠良,灭奸党,修德行,诛童、蔡,此祸可免,他时玉府再会天颜,不然则大祸将临。幸速避地,勿尚奢华,当出圣断,毋听奸邪所败。”

“此乃元妙先生上的扎子的原文,算是披肝沥胆之人,能尽忠言直谏的良臣。可惜了,多次劝谏为太上皇不喜,最后被贬斥回还,着实可惜。”

种师道点了点头,王重阳这人,心性还算忠直。

只是王重阳有点纳闷,这和最开始的话头,新帝不想给自己官位,有什么关系?

种师道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到了王重阳的疑惑,笑着说道:“元妙先生,被贬斥时,大笑奸臣非议,言:前后宣赐之物,约三百担。自去年用千字文字号封销,籍书分明,一无所用,可回纳宫中。

“将所有的赏赐归还后,只唤一童子,携带衣被,行出国门,太上皇宣唤,元妙先生也是头也不回。”

“何等的潇洒,真正的做到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还请少保明言,王重阳资质愚钝,未曾明白。”王重阳一头雾水的问道。

种师道脸上挂着笑,看着王重阳,希望他能领悟自己的深意。

只是过了一刻的时间,王重阳还不明白,他也是摇了摇头,自己还是年轻。

第一百零六章 为官无为,如无根之浮萍耳

“元妙先生,简在帝心,圣恩不倦。他因何被贬斥回还,你还记得?”种师道问道。

“宣和五年,汴京大水,元妙先生登城厌胜,遭到役夫的袭击,太上皇才知道他为众所怨。”

“元妙先生又与皇太子争道,也就是当今圣上,这才彻底触怒太上皇,以为太虚大夫,斥归故里。”王重阳迅速的回答道。

种师道点了点头说道:“与皇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争道之事,你如何看?”

王重阳不假思索的说道:“元妙先生登城治水,水势不退,回到都城,奏令太子。是夜水退尽,京城之民皆仰太子圣德,他因而上表乞归。”

等一下,争退水之功?

原因这么简单吗?

自己又没有和新帝争过退水之功,这锅算到了自己头上?

等等,争的真是退水之功吗?

王重阳似乎有点明白了。

王重阳俯身说道:“谢少保教诲。重阳明白了。”

种师道点了点头,说道:“你真的明白了吗?说说看。”

“某真的明白了,只是所言忌讳甚大,只能说,林灵素所争的不是退水之功,实在争的事社稷之重。某真的明白了,谢种少保提点。”王重阳摸了自已一脑门子汗。

太上皇自封教主道君,可是没打算把皇权交出去。

自己一说道玄而又玄的事,新帝就打断他的话头,看来是真的不愿意放权给自己这全真道啊。

种师道哈哈大笑两声,这王重阳年纪轻轻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笑着说道:“孺子可教也。你教我卫生之道,我教你处世之道。”

“你说这元妙先生除了与太子争水,引得太上皇警惕之外,为何会被贬斥回还?”

王重阳皱眉,还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吗?

自己这个资质是不是太愚钝了?

“想不通透,还请种少保教我。”种师道这种重臣耳提面授的机会,哪有那么简单。

“元妙先生乃是一位妙人。他的居所有一妙,乃是两窗之间,有一门为入靖之处,常年放着两把椅子,不许一切人进入。”

“蔡京以为抓住了机会,上奏曰:林公有僭越,愿陛下亲往,臣当从驾指示。敢有不实,臣当万死。”

这是蔡京和林灵素赌上性命的一次争斗,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两个椅子的门后,是粉壁明窗,椅卓二只,他无一物。

那仅仅是林灵素闭关思索的地方。

当然蔡京也没死,太上皇没有因为此事杀掉蔡京。

王重阳俯首说道:“拿开两把椅子,小房间里没有什么扎眼的东西。”

“蔡攸处心积虑,最后狼狈不堪。元妙先生也知道这一次的构陷,绝对不会置蔡京等人死地,所以请太上皇饶了蔡京的性命。”

种师道点了点头说道:“元妙先生还是输了。蔡京将他赶出了朝堂。你以为是为何?”

不是已经说了与太子争道吗?

还有其他原因,王重阳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与太子争道之事,是新帝屡屡不受他官职的原因!

而这会儿种师道问的是,为何林灵素仅仅一次失败,就一败涂地的原因!

没有后台吗?

太上皇对他不可谓不恩宠,那一长串的头衔可见一斑。

到底是何原因?

王重阳皱着眉头思索着。种师道喝着茶,等着王重阳的领悟。

“某明白了。”好半晌,王重阳才说道。

种师道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看看这个年轻人,领悟了几分几毫。

“无根之萍何以居浮水,失弦之鸢何以游无穷是也。”王重阳无不叹息道。他终于明白了种师道想要跟他说什么。

他继续说道:“浮水之萍,无根之木。元妙先生深受太上皇恩宠,而无任何的功绩。上未能匡扶,下未能为万民谋福。所以,一次小小的失误,他就葬送了前程。某真的明白了。”

种师道点了点头,这次深夜之交谈,除了请教卫生之道。

他也是在考评王重阳这个人。

很多人在帝王面前,是一种模样,在私底下,又是一种模样。

当不当得大任,还要看心性和天资。

王重阳无疑是极为优秀的。

“自此以后王喆将以入世之身份,立于朝堂。不言谄媚,不求幸进。谢种少保。”王重阳俯身再拜。

种师道挥了挥手,让王重阳离开。

等到自己的门关上之后,种师道颤巍巍的从袖子间拿出一个札子,在札子上填了一个王重阳的姓名。

他不停的翻动着,札子很厚重,第一页是李纲的名字,评价只写了两个字,为:完臣。

还有一人为岳飞,评价只有四个字,为:尽忠尽能。

而后就是宗泽、韩世忠、孙博、何栗、陈东、欧阳澈、刘錡、吴玠、陈规、赵鼎等等一长串的人名。

种师道颤抖的手,抓住书桌上的毛笔的时候,却不再抖动。

他再填上了一个人名:王重阳。聪慧机敏,可堪大任。

笔锋行走如龙,一手好字本自天成。

他写了小半宿,才把王重阳的评价写好,放在书桌上晾干了墨迹。

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书,自己研墨,书的扉页写着《种家兵考》。

“缺个锋利的人啊。人老了,不中用了。这还没写多久,就写不动了。也不知道临死前,能不能写完。”种师道自言自语着。

王重阳的卫生之道,着实精妙,早睡早起不熬夜,是基本的要求。

可惜,种师道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种家兵考》不知道能不能写完。

种家后继无人,自己这一脉的兵法,就此断绝,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次日天明,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天气已经慢慢转暖之中,和煦的东风已经挂到了汴京城中,大红色的旌旗招展,汴京城人人知道今日有喜事发生。

今天是朝中大朝会的日子,所有的京官都要参加,因为陛下要册立太子之位,定国本。

赵桓这会儿也不在文德殿内,而是端坐在大庆殿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穿着新衣服的大臣,心里感慨万千。

第一次在大庆殿举行的早朝,他还记忆犹新,一如昨日一般,当时自己刚刚杀掉了赵楷,用一句唯一穿长衫站着喝酒的人,怼的朝中文臣哑口无言。

而现在,这些大臣脸上那种不敬之色早已消失不见,他用勤勉证明了自己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众爱卿免礼。”

第一百零七章 太子授玺,准备开拔

“维靖康元年仲月四日,皇帝若曰:自朕奉太上皇之禅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夙夜兢兢,不敢自逸。”

“皇长子赵谌,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德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监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任李纲为尚书左丞,孙博为尚书右丞,何栗为中书侍郎,李若水为开封少尹。”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入内内侍省都知赵英,宣。皇长子开封府尹赵谌,奉。尚书左右丞李纲孙博,行。”

“授玺。”

赵英阴阳顿挫的声音在大庆殿内徘徊着,每个字都读的相当的清晰有力,让殿内殿外的京官都听的清清楚楚。

“儿臣领旨。”懵懵懂懂的赵谌接过了来自赵桓递出来的印玺。

赵桓所授玉玺,是当年那和氏璧做的传国玉玺,大小一对,大的乃是皇帝所持,小的乃是太子所持。

“祭天。”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喝的声音不断的传来。

赵桓抓着脸蛋通红的赵谌来到了大鼎之前,接过赵英点燃的长香,插在了大鼎之上。

袅袅长香的烟气,慢慢上升,随风飘散。

这场册封算是开始了。

后面的主角都是赵谌是主角,赵桓这个皇帝,被请回了大庆殿内。

赵谌在举行太子典礼,朝臣恭贺,赵桓在大庆殿内,看着朝中之臣和完颜宗望的往来书信。

这群人巧舌如簧,一片金兵入主,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节操呢?!

赵桓气急,把一大堆书信密函推到了地上,这些信件有很多都是完颜宗望故意留在旧营之中的,种师道差人带回来,任凭皇帝处置。

还有从天玥房中查出的密函,所言之谄媚,为人不齿。

赵桓倒是想砍得人头滚滚,只不过自己亲征在即,这群家伙真的砍了,九岁的赵谌还能稳得住后方?

示好投诚。

赵桓还想呢,一个邓圭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破坏力,怎么知道那么多机密的情报?

感情根子还是在这朝堂之上。

李纲所言的杀一批,赵桓觉得非常有必要,将加急名单已经拟定好了。

“程褚来,把这批名单上的人带来御街上去。都是涉及叛国之罪,统统杀之。”赵桓将名单递给了程褚。

程褚点头称是,转身离开。

这些待斩之人,昨日都已经收入了死狱之中。

如果说只是投诚也就算了,这十多个人都是在陈州门之战中,在守城之战中,造成了一些危害的人。

如果只是说了,没有付诸行动,赵桓还能忍,已经做出了破坏,那就不能怪国法无情了。

“昔日曹操与袁绍有官渡之战,官渡之战后,曹操大胜,缴获无数辎重物资和图册,也曾经看到了自己属下与袁绍私通的书信,曹操尚能大度烧信。言:袁绍兵多将广,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自保,更何况是手下?”

“曹操奸雄。朕甚至连奸雄都不如。赵英你说朝臣会不会议论朕残暴?”赵桓揉着太阳穴说道。

这不是头疼,而是生气。

赵英一愣,这问题自己得好好想想。

不过他又一想,连赵桓都想不明白的问题,自己能想明白咯?

但是皇帝问话,他可不敢不接。

赵英硬着头皮说道:“这段都是瓦舍里的演义,做不得真。老臣也曾看过三国志一书,未曾发现有这一段。真假且不论,老臣以为,曹操那时和官家的处境都大为不同。”

“官渡之战,曹操兵少将少,怎么看都是必败无疑。这汴京之战,官家兵多城坚,怎么看都没有必败之相。他们却暗通曲款。”

“要老臣说,什么杀一批,流一批,放一批。统统——砍了!落个清净。”

赵桓被这老宦官凶神恶煞的表情给逗笑了。

朝臣的反应通敌叛国之行径,其实不能全怪在朝臣头上,敌人来了,皇帝赵佶连夜擅长逃跑了,群龙无首。

新帝登基时日很浅,人心惶惶也实属正常。

跟风之下,做出暗通曲款这种事,给自己留条后路,实属正常,也不算过分。

当初赵楷带着亲事官打进皇宫的时候,他不也收拾细软,准备跑到南方做肥皂来着?

金人是人,宋人也是人,没什么本质的区别,逃避和准备后路可以被原谅。

但是被杀的人绝对该死,别人好歹只是表个态,但有些人直接把《汴京堪舆图》直接送到了金兵大营。

陈州门被破,四万军民死于城门之下。

做出破坏的这群狗东西,多活一天,都是浪费空气。

“滚滚人头落地,世人皆言朕是暴君了。说不定千年以后,人们会说朕是个大暴君,动不动就砍头。”赵桓笑着说道。

大庆殿的前面就是御街,早上时候,已经是开封少尹李若水,就通知了汴京百姓,今天有砍头大戏。

午时三刻一到,御街爆发出了巨大的喝彩声。

这次外面十多个人头落地,他的内帑加了近两千万贯钱,一个个都是贪腐大户,依附在大宋这棵参天大树上。

迟早有一天,大树会被他们啃的干干净净,轰然倒塌。

说来可笑,这群贪腐臣们,查出的贪墨居然超过了一年还要多的税收。

程褚走到了赵桓的御下,说道:门下省左散骑常侍、左谏议大夫、左司谏、右正言以及给事**计六人,吏、户、礼、兵、刑、工等六部二十四司共计八人,尽数伏诛。”

“按诏弃市三天。上一指挥程褚复命。”

赵桓点了点头,一个不差,共计十四人。

自己有了十四个缺,还都是大官,最低的都是五品大员啊!

“李少卿,处理好兼领各衙门之事,主官死,副官替,依次升迁。暂且代行各衙门之事,等朕从河东路凯旋之时,再言其他。”

朝臣们觉得自己的脖子冷飕飕的,总感觉自己的脑袋也不在了一样。

“程褚领千五亲从官留守汴京。调一万精兵,十万义军,以张叔夜为率臣,前往太原,明日启程。”

赵桓做了最后的部署,亲征正式开拔。

第一百零八章 让你剽窃!出事了吧!

“谨遵圣命。”朝臣回答的非常整齐,陛下这个砍脑袋是一点都不手软,这登基一个月,就砍了十六颗人头了。

该不该杀?该杀。害不害怕?害怕。

所以,朝臣们愈发的谨慎,他们私通完颜宗望的书信,就在官家的案前摆着呢。

这要是稍不留神,再被抓到什么错,人头不保。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赵英尖锐的嗓子在大庆殿内回荡着。

赵桓突然看到了赵明诚想要出列奏对,好似不敢,又缩回去了。

赵桓对这个家伙算是彻底服气了。

自己这一揽子密函里,可不是没有赵明诚的信!

这货想说啥?感谢自己不杀之恩?

他懒得搭理这个怯懦的家伙,见其他朝臣都无话要说,挥了挥衣袖,算是下朝了。

现在大宋朝堂有了宰相,他们也不用事事都和皇帝说,跟李纲那过一遍也是一样,刚一下朝,李纲和孙博两人都被团团围住,恭贺道喜的也有,说儿女结亲的也有。

让两人一顿忙活招呼。

待人群散去,李纲和孙博也不知道答应了多少宴吟。

“今天起就该称呼李少卿为太宰了。”孙博首先恭喜李纲。

李纲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提,此事不提,官家名言为代,称呼少卿则可。”

“但是这代字还得等官家亲征归来,才能去掉。这宴吟请帖也是麻烦事一桩。待明日让府中管家尽数推掉。”

“甚妙,甚妙。”孙博也是认为如此。

他这会儿事正多呢,工赈监在黄河工地上已经快修到大名府了,离完工至少还有月余。

天气转暖,马上就要开春,冰一段化开,一段不化的凌汛,马上就要来了,自己要是让黄河决了堤,他相信陛下一定用自己的人头祭龙王的。

还是做事为先,顾命之臣乃是李纲,汴京城的麻烦事就留给李纲好了,自己出去躲清静就是。

孙博今天这尚书左丞都来的莫名其妙,他连夜从大名府赶回来参加册立太子典礼,自己莫名其妙被封了个左丞,这算怎么个事?

相比较朝堂狗斗,还是黄河浚川有趣,这浚川之事,不仅仅是修堤坝,也是在开垦荒田,恢复沿岸的农田,每一亩农田恢复,都让孙博心中安定一分。

田产,这才大宋的基石,没有粮食,还打什么仗?

“对了。李少卿,这工赈监现在这规模也越来越大了。”

“何栗倒是能干,就是性子太过刚正了些。前不久,一个义军入了工赈监,吃不得苦,四处欺压其他流民。”

“按制关小黑屋四天,何栗就把这个地痞扔到小黑屋关了四天,这地痞无赖疯掉了。”

“你跟陛下说说这事。”

“也说说何栗,做事不要那么死板,那流氓,好歹也是勤王而来,现在疯了,工地上的义军有些不服气,但还算稳得住。”

李纲听着为之一愣,小黑屋的威力他体验过,官家称官名为感官剥离实验。

名字怪怪的,但是着实好用。

“刁民一个吧。”

“既然是欺压流民,罪该如此,按制度进行吧。这工赈监的民夫的癖性,也该治治。要不是这工赈监照应着,这些个也是些乱民啊!”李纲对何栗有信心。

那个流氓地痞绝对该罚。

犯了错,就应该接受惩罚才是。

“不过我会和官家说说这事的。”李纲还是答应了这事,工赈监兹事体大,任何小事都有可能激起民变的大事。

李纲往文德殿而去,准备询问陛下的意见。

他到了文德殿门口,被程褚拦住了。

程褚脸上挂着为难说道:“陛下在里面有要事,李太宰稍微等一下。”

要事?皇后娘娘在里面?

不对啊,这是常朝殿,后宫不能干政,皇后娘娘可没有踏进这个宫殿的权力。

那是谁?

赵桓也是非常头疼,他这文德殿来了个女子,是李清照。

自从金兵围城之后,赵明诚就和金兵暗通,金兵退了之后,李清照多次让赵明诚前来宫内请罪,赵明诚就是不肯。

今天朝堂上,赵明诚还是胆怯了。

李清照气不过,就亲自跑到了文德殿,她是来和赵明诚和离的!

也就是离婚的!

我的个乖乖!老子这个皇帝什么都管!连离婚都管上了?

赵桓的脑阔疼。

他本来懒得掺和,老赵家不能再填一个爱人妻的皇帝了,已经有俩了。

李清照找到赵桓是有法理依据的。

赵桓今天早上未曾册立太子的时候,他还是开封府尹,是汴京城的父母官,是天下的官家。

自然是可以处理离婚这种事的法理依据。

当然人李清超,也不是个不识规矩之人,怎么找到了赵桓呢?这种小事,麻烦开封少尹就是了,也不至于找到皇帝头上。

但是赵桓有些心虚的说道:“你先消消火,今天早上朕已经册封赵谌为皇太子,这开封府尹之位,也给了他。你这事,轮不到我管了。”

他心虚的原因是他剽窃的那首《夏日绝句》,已经在整个汴京城传开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作鬼雄。成为了脍炙人口的名句!

汴京城人人都会的一句诗,乃是陛下亲作。

是个人都会夸赞一下这首诗,写得好啊!写得秒啊!

新帝乃是人杰啊!

自己抄一首李清照的诗,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有人不开眼的挑战赵桓的文坛地位。

那样赵桓只会用自己的皇位实行降维打击。自己不会作诗,但是自己有权啊!

这事麻烦在哪里?

麻烦就麻烦在,这一首本来在李清照南下之后,在颠沛流离时做的诗,其实早已经摆在了李清照的房中。

而且李清照还写好了,装裱起来,标注了日期。

也就是说,赵桓涉嫌剽窃诗词,还被人抓了个现行。

如果仅仅是著作权的问题,赵桓稍微不要脸点,直接不承认自己剽窃就是。

但是症结肯定不在著作权这事上,古人还没这个意识。

真正的麻烦在这夏日绝句写出来之后,她李清照找过三两个好友品鉴过,都落了印章,写了评价。落在时间在诗句上。

李清照很难解释的就是,这一首本来在李清照小圈子的诗,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她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才找到了赵桓,要他判和离!

她这日子没法过了!才找到了赵桓解决。

第一百零九章 皇帝断家务事

李清照倒是没哭,反而很生气,怒气冲冲的问赵桓该怎么办?

赵桓脑阔疼,不知道该咋办。

自己又没招惹这个女人,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这大宋皇宫是怎么搞得!为什么随随便便什么人,谁都能进来!

“官家,民女一直清清白白,夫君又是个懦弱的人,畏惧权势。他害怕,我可不害怕。今天官家必须给民女一个说法。”李清照怒目圆瞪,她是真的生气。

自己摊上那么一个夫君也就算了,结果现在自己的名声也开始变的不明不白。

这算个什么事?

赵桓敲了敲桌子,这事他真的没法处理。

自己怕是要在史书上留下个爱人妻的名头了。

他回答道:“都说了,你要是和离。朕现在已经不是开封府尹,朕管不了。你要是要和离。可以去开封府少尹,那里办。”

这是个连女子都可以留下名字的大宋!

朱琏皇后留下了名字,李清照也留下了名字。

宋真宗的皇后刘峨发行交子、终结了被称为“一朝君臣为封禅而疯狂”的天书运动,更是终结了真宗时期的朋党之争。

身着龙袍亲政,也就差点登基,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留下名字的还有譬如朱淑真、梁红玉、琴操、严蕊、陈妙常、王朝云、赵香香、苏小妹、谢苏芳、唐婉、等等这样的女性留名于青史。

这个大宋的女性地位之高,绝对不是什么嫁人改姓的明清可比,甚至比唐朝更胜。

李清照在整件事上的担当,可比那个赵明诚强多了。

“官家,开封少尹李若水,根本不敢管这档子事,试问天下有人敢管这事吗?”

“这是官家的事,自然官家定夺。他要是敢管了,就是僭越。”李清照依然据理力争。

“那现在开封府尹是赵谌,你现在的和离之事,不在朕的管辖范围之内。”赵桓也坚决推皮球。

自己要是真的下诏让两个人和离,自己和李清照这关系可就说不清了。

他是不想耽误李清照,自己这大宋朝风雨飘摇,少不得用些狠厉的手段治理天下,史书对自己的评价绝对高不了那里去。

如果真的石锤跟自己有瓜葛,到时候,李清照的名声也就变得不好听了。

李清照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赵桓说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男子遇到这种事,自然可以有百种理由可以脱身,女子遇到这种事怎么能逃脱!请官家教我!”

等一下,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大才女真的没用错地方吗?

赵桓有点懵,他怎么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啊,有点不对味儿啊!

系统,出来翻译一下!

【……】

还有这大胆刁民,竟然敢直视皇帝!没人管管吗!

不过赵桓看到赵英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就当啥都没看见。

危难时刻方能看到一个人的本性啊!

这个赵英啊!真是靠不住!

靠人不如靠己啊,既然没有人靠得住。

还是自己来处理吧。

他正襟危坐坐好,自己一个皇帝,还能怕了她一个女流之辈?

他严肃的说道:“金兵围城,本写一首诗,鼓舞城中军民士气,倒是给你惹了不少的麻烦事。”

“不如这样如何?你到延福宫皇后那里,让现在的开封府尹赵谌,给你先把你和离这事给办了。就说朕的旨意。”

赵桓决定自己先把责任担下来,省的麻烦,被认为自己是花心萝卜,大猪蹄子这类问题。

至于爱人妻这事,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自己已经创造了新的记录,登基一个月干掉十六位大臣这种事,也不差这点犯人的事了。

“至于那首诗,就说是上次来皇宫替中书舍人李擢求情之时,不慎遗落在文德殿,被误认为朕所做,也说得过去。”

“朕再在坊间把‘皇帝沽名钓誉,把捡来的诗当自己创作’这种话,传播开来,洗清姑娘身上的冤屈。”

“朕欲御驾亲征,兹事体大,现在事情很多。要是姑娘没什么异议的话,就这么办可好?”

赵桓想着那首夏日绝句的诗词,完全是因为自己初来乍到,不熟悉毛笔,仅仅是为了练字,不出破绽。

没想到整出个这么个事。

李清照叹了一口气,附在地上说道:“官家,民女不是不识大体之人。”

“官家是大丈夫,这治国平天下,自然是为首善之事。对于民女这样的小女子而言,这街坊邻居的非议,这夫君的诘问,就是头等的大事。”

“金兵围城、金兵退兵、岳飞月牙城大捷,国事稳了,民女这才叨扰到了官家这里。”

“眼看着官家要御驾亲征而去。民女这事,再不处理,就得等官家归来了。”

“民女只要和离。夫君赵明诚不堪大任,出了这档子事,扬言将民女侵猪笼。”

“可是开封府的少尹不敢办这个案子,民女实在是忍不了那日日的谩骂了,所以闯到了这文德殿,还请官家恕罪。”

“官家不必自污,这诗是官家写得,民女的诗和官家的诗,有几个字不一样,官家的字用的更准一些。”

李清照再拜,离开了文德殿,在亲从官的带领下,向着延福宫而去。

李清照施施然的离开了,留下了赵桓。

赵桓对付女人是真的不擅长。

但是对付男人,他很有一套!

他对赵英说道:“你去知会赵明诚一声,李清照这事,朕管了,让他明白些事理。”

赵英眼珠子一转,称是离开,带了三五个亲从官,披甲带刀的就往赵明诚府上而去。

赵英有些误会了赵桓和李清照的关系。

两个人无疑是清清白白的,甚至是被抄袭者和抄袭者这样的敌对关系,但是赵英不这么想啊!

官家今天也太和颜悦色了一些!

本来在赵英的预想里,应该是说不了两句话,就应该让亲从官把李清照请(reng)出去才对。

皇帝日理万机,哪里有空听你叨叨家长里短?

可是官家,今天说得这么多,最后还是给李清照做主了,这背后的意思,就极其耐人寻味了。

赵英可不是莽夫,虽然他武功高强,而且背后带着五人队的亲从官,但是他见了赵明诚第一面,就是甩给了赵明诚两盘铜钱。

共计一千贯。

第一百一十章 狗腿子的正确打开方式

赵明诚回到家中,就看到李清照没在家,就知道要坏事。

当亲从官和赵英破门而入的时候,他就暗道要完!

他颤颤巍巍的坐在大堂的凳子,坐立不安,屁股就沾着半个板凳面,随时准备逃跑。

这些披甲之士,带着鬼一样面具的亲从官,实在是太吓人了。

坊间多流传赵桓乃是十殿阎罗转世,看来不假。

连养的兵都这个模样。

“官家不太愿意听到坊间在非议李大家诗词这一事,你可知晓?”赵英大刺刺的坐在茶几的另一边,将茶水放到一旁,放上了一贯钱。

“知晓,知晓。”赵明诚连连点头。

“李大家的诗词不慎掉落在了文德殿内,官家才高八斗,帮其校准,才有了夏日绝句。你可了解?”赵英喝了一口准备的茶水,又放了两贯钱到茶几之上。

“了解,了解。”赵明诚再次点头。

“李大家在太子那里办和离的文书,你要爽快些签字,不要再拖沓了,这桩婚事,皇帝已经不同意了。你可明白?”

赵英再次掏出四贯钱,颠了颠,都是足重的钱,放到了茶几之上。

“这……”

赵明诚有些犹豫,两人初结婚的时候,不是没有过甜言蜜语,琴箫和鸣的,

可是自从在江州那档子事发生以后,他赵明诚抛弃李清照逃跑后,两个人已经彻底话不投机了。

他犹豫的原因,只是觉得钱太少了。

“嗯?”一名亲从官将刀出鞘了一半,看着赵明诚。

“明白,明白!”赵明诚快速的点头!

这是要吓死人啊!那可是朴刀啊!

又名环首刀,虽然两指宽的刀,可是砍人脑子可是飞快的!

“恩。”赵英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水。

“不要动不动就拿刀恐吓!你们是亲从官!知道吗!亲从官,代表了咱打大内的脸面!不要拿刀吓唬人!有杀意,有不明圣意!有违抗圣旨者!立斩不赦!晓得吗!你们的刀!不是吓唬人用的!”赵英怒声训斥着亲从官。

可是亲从官没啥反应,这赵明诚已经吓的腿不停的抖动着。

听听这都是人话吗?

赵英看着吓唬的差不多了,说道:“好好了。我和赵大人呢,有点事要说。把两盘子的钱留下。你们到外面候着。”

“是!”亲从官扭头到了大堂之外等候着。

“赵大人自从在江州知府位子上退下来,也有三年有余了吧。这三年来,一直都在轮休,未曾担任任何一官半职。不知道咱家说的对否?”赵英问道。

赵明诚点头,大宋的俸禄的发放是按着寄禄官发放的,可是自从元丰改制之后,没有担任差遣的一律没有俸禄。

他在江州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差劲了,吏部一直没有安排他的职位。

何止是没有安排职位,甚至连过去的同窗都懒得跟他来往了。

自己这日子在李擢死后,就真的没法过了。

他还爱那金石之物,花费颇大,早已入不敷出,欠债累累了。

赵英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今天这差事,办成了。

他笑着说道:“赵大人啊!你好歹也是崇宁二年的进士,虽然没有赐进士第,按理说也不应该轮空这么久啊!不知赵大人想过是为何没有?”

“实在是当初在江州之事,一直影响至今。吏部考评多有不顺,才一直未曾轮到。”赵明诚不愿意谈这个话题,可这位是谁?

内廷的大管家!皇帝的大伴,真正的贴身心腹!自己可不敢怠慢了。

赵英摇了摇头,说道:“错,乃是朝中无人!才导致如此。”

“高俅,高太尉可是剿匪不利,多次被罢。不也是多次启用?还是朝中无人才导致如此局面,不知道赵大人以为如何?”

“请公公明示。”赵明诚感觉自己有天大的机缘要来了。

赵英看着赵明诚这个样子,摇了摇头,他是内官,不管外廷之事,自己可做不了他的靠山。

自己就是一个替皇帝跑腿的人,偶尔收点贿赂的宦官。

他可没有童贯那么强的野心,以宦官的身份封王。

官家健健康康的,后宫美美满满的,国泰民安,官家不用日夜操劳才是他希望的。

自己一个宦官,当了外臣的后台,那还得了?

赵英直接把话点明白说道:“不管谁的朝中大人,其实背后都是官家。都是圣上,咱家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赵明诚默然,他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赵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赵明诚,吏部不用他,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在江州临阵脱逃的事,最大的可能是,他是真的蠢。

毕竟官家必杀李擢他都干出进宫求情的事出来,可见智商。

自己这话已经多么清晰明白了!

他还是不懂!这崇宁二年的进士,莫不是假的吧!

“官家对李大家的才学,甚为喜欢。就汴京传唱的诗词里,官家就曾手书了一首声声慢,三首如梦令,两首一剪梅,三首蝶恋花。”

“还时常喜欢读那句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赵英直接把话点明白,省的这个赵明诚瞎猜。

赵明诚茫然的点了点头,他也很喜欢那首常记溪亭日暮,可是这和后台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迷茫,让赵英感觉到了对牛弹琴的压力。

赵英实在是对这头蠢驴,读书把脑子读傻的人废话了。

他坐直,说道:“李大家是你的结发,现在官家给李大家做主,要你和离。你还不明白吗?等到和离以后,千万不要和李大家,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牵扯。”

“到时候,李大家的机缘到了。你再被启用的日子也就到了。赵大人总不想自己这二十三岁的大好年华,就这样虚度了吧。”

赵明诚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赵英在讲的是什么机缘,但是他还是听到了关键的词。

不要有牵扯,就会被启用,还能得到钱。

他的眼睛瞄上了两盘的钱,看起来至少有上千贯之多!

赵英很满意赵明诚的样子,说道:“这些钱呢,你拿好,应付着府上的开支。等到为官一方,莫要再做蠢事。”

“敢问公公,这机缘什么时候到?”赵明诚大声的问道,神情极为急切。

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就是一个区区女子吗?

赵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蠢的人?

不过赵英还是志得意满的走了,自己这趟差事,绝对会深受官家好评。

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征前,怎么能不立遗嘱?

赵桓处理完了自己需要处理的扎子,在尚书省恢复秩序之后,他需要的扎子大为减少。没一会儿就处理完了。

李纲早就走了。

至于孙博所言,何栗对那些勤王军,太过苛刻的事,起初赵桓还准备训斥何栗一顿。

在李纲的说服下,他决定给工赈监多拨点粮食过去。安抚流民的情绪。

之所以不训斥何栗,完全是因为这些勤王军,来源成分太杂了。

有相当大的一部分的勤王军,都是流寇,欺压百姓成性。

而且到了工赈监,还是癖性不改。

就需要何栗这样的人,狠狠的治治他们身上的匪气。

至于民变,工赈监只要干好活,就是好吃好喝,还有钱赚。

现在黄青不接的时候,自己又没有地,谁会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

更何况那个被惩治的家伙,也是罪有应得。

那个地痞无赖疯掉了,只能说是意外。

而且李纲提出的调拨半数汴京城的钱粮进入大名府,让赵桓有些犹疑。

当皇帝,就是把钱粮放到必须要用的地方。

现在让黄河不决堤,才是关键,他也批了这条札子。

只是李纲眼神中的担忧,让赵桓心里有些奇怪,一切进展顺利,他的神情为何会如此奇怪?

“官家,李大家的事,办妥了。”赵英回宫复命,将过程说了个遍。

赵桓看着赵英的眼神都变了,自己这个大太监好像有点东西。

这萝卜加大棒,威逼利诱的手段,当个狗腿子绝对是合格的!

赵英给赵桓的茶杯里续上了水,自己不在宫里,这群蠢货,连口水都不给官家倒。

他一边倒水一边说:“官家,给赵明诚的那一千贯的铜板,都是平日里,那些大臣们为了从臣这里得到准信,硬塞到老臣手里……”

“你贪那点钱,暂时不说。先说说李大家这事!”赵桓极为气愤的说道。

自己是那个意思吗?自己给李清照做主和离的意图,也不是垂涎李清照美色,他现在手头的工作太多太忙,哪里有功夫关心这些事?

他只是欣赏李清照的诗词。

他只是敬重李清照,未曾有过半点其他的想法。

而且,李清照这件事,他更多的是在敲打元祐党人和元丰党人。

朕不在时!你们特么的也得给朕老实点!

毕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这帮货,必须时刻敲打。

“朕什么时候说过时机已到这种鬼话?!你这个大太监!这就替朕做了主了?啊?”赵桓有些气愤的说道,这历史留名,自己这爱人妻的名头,怕是要背定了!

不是这个意思?赵英愣了。

自己误会了?

赵英冷汗直流的说道:“刚才路上碰到了延福宫的宫女,说皇后娘娘请官家过去一趟。说李大家的事,办妥了。”

赵桓一听,心中就是咯噔一下,皇后这是心怀不满吗?

不过他很快想到这是大宋,就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再说自己心里又没鬼,赵桓看了赵英一眼,气急的说道:“你想想高力士,再想想你办的这些事,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去一趟延福宫吧。”赵桓气结的说道。

赵英抹了一把冷汗,自己要没有转移话题的能力,今天怕是要遭啊,不过赵英随即摇了摇头,官家一向仁慈,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才对。

“别以为你没事了!去大庆殿外的广场,绕着宫墙十圈去!”

赵桓却是知道自己如果史书留下爱人妻之名,那也是自己管了李清照这档子事,而不是赵英说什么做什么,他还没那么大的能量。

他处罚赵英,是因为这人说什么时机已到的鬼话!没事乱揣摩个什么?就不能学学人童贯带兵打仗,镇守永定军路?不能学学人高力士?

不对,朕是皇帝!朕怎么会有错?是开封少尹李若水办事不利,大太监赵英推波助澜!

都是臣子的错!

对!就是这样,朕没错!

事实上,这件事在赵英心里的严重性,比赵桓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赵英一边跑圈一边冷汗直流,腿不停的抖动。

这不是累的,这宫墙绕着跑十圈,跑二十圈也没事,他是吓的。

太监的立根之本,是官家,自己这次办差办差了,官家没罚多严重,要是自己一直办错下去,后果?

他一边跑,一边思考应该如何自处。

……

“官家,这清照姑娘的和离办妥帖了。不过臣妾觉得这清照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想让清照姑娘多多进宫来,教教臣妾棋艺,不知官家以为如何?”

朱琏和赵桓说着正事。赵明诚这个胆怯而又懦弱的人,李清照跟着赵明诚真的是耽误了。

而涉及到元丰党人,和元祐党人,牵扯不清的事,也只有官家,能没有任何后遗症的把这事的责任给担下来。

谁都挑不出刺,谁都说不出来理来。

“可以。”赵桓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以为朱琏在这宫中有些苦闷,找人作伴而已。

而且朱琏好像真的没有生气的样子,也让赵桓产生了些许的疑惑,这大宋的女子,不爱吃醋的吗?

还是自己不懂其中的宫斗手段?

赵桓想了想,就放弃了。自己不擅长的事,想个十天十夜也想不明白。

他心里却记挂着别的事,他敲着椅子说道:“明日朕就要御驾亲征了,这太子尚且年幼,一切都依仗你了。”

“如果遇到犹豫不决的事,就问问李纲该怎么办。如果遇到李纲都犹豫的事,就差程褚去问问李邦彦。”

“那是个经年老贼,绝对能把事情,处理的圆全了。如果是头等大事,无人可以决断,就送到河东路去。”

赵桓知道很多事,都需要皇帝去背负责任,绝对不是太子或者宰相可以承担的!

比如这正统之位的争夺,比如太上皇赵佶在南方的复政,就不是朱琏和九岁的太子可以处理的了。

朱琏点了点头,成为皇后母仪天下,是她嫁给赵桓的之后,就未曾想过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官家前线征战,自己在后方一定要维持好稳定,不让官家分心。

赵桓还在思索,自己御驾亲征还有什么事没办没有。

太子之位确立,太子的品行考察了下,还算合适。

皇后朱琏也是个很明事理的人,看起来不会给自己个大惊喜。

还有李纲、孙博、何栗等人的辅佐。

自己临走前还铲除了为祸已久的邓圭这个大奸细。

最后临走的时候,还敲打了一下元丰党人和元祐党人,让文臣时刻记得,他们头上还有一个皇帝,不要再起党争的念头。

朋党之争危害甚大,但是只要不是皇帝或者太后这样的人,在其中恶意的推波助澜,其实也争不到什么。

他们争的是官位,只要上层这里不故意用党争来钳制文官,这文官也斗不起来。

斗蛐蛐还需要草叶撩拨,斗鸡也需要食物撩拨,这文臣们斗来斗去,没什么利益,自然就消停了。

赵桓皱着眉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有处理?

御驾亲征这事,本身就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他想了半天,看着赵谌认真写字的背影,想到了自己未尽的事。

“如果朕在前线,有什么不测。皇后,你垂帘听政,朕任命李纲为顾命之臣,共同辅佐赵谌登基,把这大宋打理好。”

“把这大宋给朕看好了,不能让他给朕亡了。”

“官家!此言不吉!呸呸呸!”朱琏脸色大变!赶忙说道。

“赵英,通知中书舍人拟旨。留中不发。如有不幸,可以颁布。”赵桓对赵英说道。

赵佶和赵构那一对父子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让他们当政,不知道会把这大宋霍霍成什么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民意喧天

赵桓也有点理解太子是国本的含义了,这要是自己在河东路出了事,李纲等大臣,就有做事的法理,也能迅速稳定朝纲,继续推行自己的政令。

不会天下大乱。

赵桓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系统就来气!

别人家的系统,最次的也有冒着蓝火的加特林。

自己毛都没有一根。

将所有事处理妥当之后,赵桓也早些休息了,明日还需亲征。

朱琏将厚重的被褥,盖到了赵桓身上,又填了些碳火,让整个延福宫更暖和了一些。

“谌儿,你可知道为何你父皇如此辛苦?”朱琏摸着赵谌的脑袋,出神的问道。

赵谌点了点头,说道:“为了这大宋的江山社稷。为了国泰民安。儿臣知晓。”

当了太子的赵谌比平日了更加稳重了些,他站的笔直,目光炯炯的看着床榻上熟睡的赵桓,内心百味陈杂。

父亲虽然登基之时,有些怯懦,可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的表现,让他也明白了一个合格的皇帝应是何等的模样。

朱琏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他为了什么就好。其实他也是为了你我母子。也是为了这天下千千万万的母子能够安泰。谌儿,以后你也要做一个好皇帝。”

“儿臣知道了。”

……

“起驾!”赵英尖锐的嗓音在宣德门前响起。

大驾玉辂早已经备好,赵桓并没有坐在大驾玉辂里,因为他把大驾玉辂让给了种师道。

种师道的身子骨经不起颠簸,自己年轻力壮,乘坐御驾就是。

而且这御驾,是李纲在拆过一边大驾玉辂之后,做的车驾,舒适性上,也不是太差劲,凑合能用。

赵桓倒是准备了不少的书,准备在前往晋中的路上看。

也不至于沿途无聊。

汴京城民也知道今天是陛下御驾亲征的日子,毕竟漏成筛子一样的大宋朝堂,这朝堂刚说了点什么,汴京的瓦舍就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

说不定连说书人,都想好了怎么编排大宋官家。

大宋的皇帝有两个身份,一重身份是皇帝、陛下、圣上,在祭祀、大典上,三拜九叩的时候用。

而大宋皇帝的第二重身份,就是官家、开封府尹、汴京城的父母官,这李清照闹和离,都闹到了赵桓的文德殿,可见一斑。

自仁宗起,大宋的官家,都比较儒雅随和。

瓦舍编排个皇帝的段子,又能算什么?

禁军清理街道,站成两排,所有人都可以围观官家的车架出京。赵桓原来觉得这么安排,大宋的皇帝是不是有被刺杀的危险。

后来一想,禁弓禁弩的大宋,倒是没有大碍。

这是一个刷声望的好机会,表现了皇帝与民同乐,其乐融融的氛围。他偶尔也会掀开车上的帷幕,向外面的汴京百姓看一下。

这一看不要紧,真真切切的吓了赵桓一大跳。

这是大宋臣民?

绝大多数身上裹着的都是麻衣,大冬天的脚上一双鞋也是破着洞。衣衫褴褛的模样,真的是汴京的城内居民?

赵桓陷入了怀疑之中,大宋有钱,这是绝对的,但是为何他们还是这个模样?

衣不蔽体?

但是他也看到了身着锦衣,身上穿着貂皮大氅,站在风中,巍然不动。

这些人对着车驾指指点点,偶尔还和旁边的人,说笑两声。

赵桓也终于明白了,大宋的三冗和两积。

已经到了何等的态势。

冗官、冗兵、冗费因为赵佶逃跑带走了很多的宗亲官,也带走了绝大对数的禁军,国库被洗劫一空,也被赵佶一窝带走,。他还没有多大的感觉。

积弱,他已经切实的感觉到了,金兵都打到了家门口,却没有有效的攻击手段,不是弱又是什么?

积贫,并非大宋没有钱财,而是这些钱财集中在了少数人的手里,大多数人深深的陷入了贫穷之中。

汴京,是世界上第一个过百万人口的城市,但是就是这样的城市,城里的居民依然衣不遮体,可见这积贫如何伤民!

“停一下。”赵桓忍不住喊道。

种师道从前面的车上,露出了好奇的目光,官家这是在做什么。

赵桓打开了车门,探出个身子,就被一阵山呼海喝的声音震住了。

声浪如同排山倒海一样袭来,如同泼天的浩浪一样,袭向了赵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股声浪,没有停歇,没有终止,反而一浪高过一浪的不断的涌向了赵桓的心灵之中。

他用力的抓着车门,不让自己摔回车中。

这就是民意啊!

赵桓总觉的自己的眼泪有些湿润,自己来到这大宋,真的没做什么事,也就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事。

他相信,但凡是长在红旗下的每个人都会做的事。

积极组织守城。不守城,自己的脑袋会被金人当球踢。

抚恤战亡军士。不抚恤,于心不忍于国不利于兵不幸。

积极抵抗金兵。不抵抗,任何绥靖都会要了大宋的命。

开设了工赈监。不开设,流民就只能地解散滋生盗匪。

这些都是他这一个月来做的事,不算多,也不算难。

他从这些山呼海喝的声音中,感觉到了发自肺腑的尊敬,感觉到了那种拳拳之心。

他用力的稳住了身形,防止被百姓的声浪击垮。

每一声都是来自大宋百姓的期望。每一声都是来自大宋百姓的内心。

他站在了车门之前,看着御街两边百姓,伏倒在地,跪拜着他这个天子。

唯有几个着锦衣之人,在旁边的拉扯之下,才不甘心的跪倒在地。

赵桓看的明白,自己的工赈监真切的动了他们的利益。

这群员外们,心里服气才是怪事。

如果不是战事紧急,这些人都在加急名单之上。

赵桓走到了一名老丈面前,赵英表现了不同以往的身手,快速的拨开了禁军,将老丈扶起。

“老丈,今年几岁?”赵桓问道。

赵英一个没抓好,老丈滑溜一下,又跪在地上,口呼圣天子万岁不止,不敢应答。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邻家有女极为聪盈

赵桓叹气,大宋的官家,虽然最为随和,但也是皇帝,这老丈连回答的力气都没了。

“官家,爷爷今年七十二岁了。”一个稚童突然回答到。

童言无忌。

稚童仅有五岁的样子,脸上的衣服是新的,脚下的鞋,也是扎实的千层底的鞋。

也算暖和,鼓鼓囊囊的夹袄,还是挡不住这初春的寒意,冻的稚童脸上红彤彤的。

赵桓也是会心一笑,这个小娃娃甚是可爱,他笑着问道:“小娃娃,你家里的大人呢?就你和爷爷吗?”

“父亲去工赈监做工了。每天回来,都给我带回来好多好吃的。昨天带回来了间道糖梅和越梅,前天带回来离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都是用梅红匣装着,可好吃了。”

小孩子还是好嘴上这一口,净记得吃了。

老丈人终于反应过来,颤颤巍巍的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陛下恕罪。”

“老丈今年七十二岁了。孩子的父亲在工赈监里,有点手艺,被分到了弓弩作,每天做弦。”

赵桓点了点头,自己这工赈监还是有点效果了,这有点手艺的,都能混口饭吃。

有些作坊,比如这弓弩作,肯定没什么效益,但是其他的作坊效益还是极好的。

他和老丈聊了半天,了解了一下汴京城的城民的具体生活境遇,与自己想的凄惨不沾边,只是有些紧迫,维持生活大不易。

老丈打开话匣子说了半天,才停下,赵桓也该继续动身前往河东路了。

赵桓仔细看了看这百姓间的小孩子,发现个个都是新衣,新鞋。

工赈监也就二十多天的时间。

可以带来些变化,但是这些变化,都落到了小孩子身上。

哪个父母不心疼孩子?有好的,自然紧着孩子用。

看到自己做的事,起到了正向的效果,赵桓再面对这巨浪一般的山呼海喝时,也有了些许的底气。

自己干的不赖嘛!当得起这个山呼海喝!

只是赵桓还是看到了一群小孩子,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脚下无鞋,被这天气冻的通红的脚丫子就露在外面。

“把他们叫来。”赵桓指使着禁军把那群小乞丐拉到了身前。

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头发乱糟糟的,瘦的皮包骨头,身上的冻疮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不过领头的这个小姑娘,倒是有几分精气神。

“官家,我们都是流民之后,战乱中与父母走散。无以为食,无力做工,勉强靠开封府衙的粥棚过活。官家万岁。”

小姑娘的声音非常清脆,干净,语言逻辑也很缜密。

看来原来家中富裕,大概在这次战乱中,颠沛流离了。

赵桓心善,想要给她一笔钱,自己现在穷的也就剩下钱了。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么小的小姑娘,不见得能护住这笔飞来横财。

别是横财不成,变成横祸了。

“你叫什么名字?”赵桓问道。

“民女赵臣夫,家住燕京。”小姑娘脆生生的回答道。

赵桓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自己胡乱干涉,不见得对这些小孩子是什么好事。

他心里确定了自己做的事是正确的,变得格外的畅快!

等一下……赵桓停下了脚步。

赵臣夫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是历史名人吗?

一个皇后?赵桓不确定的皱着么头。

不对,不对,那是卫子夫,汉武帝的皇后,自己记串了。

最近史书看的有点多,总是记混。

他走到车上之后,依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有些苦恼的问道:“赵英,赵臣夫这个名字,你可曾听说过。”

“老臣听说过。”赵英想了一会儿说道。

嗯?赵桓看着赵英,等着赵英说下去。

“老臣曾听沈指挥说过这个人,陛下叫来问问?”赵英试探的问着。

沈从现在自请降为了普通的亲从官,被封了个带刀侍卫。

常朝该上上,俸禄该领领,除了上一指挥的名头被剥夺了,但是权力还在他手里。

沈从中箭,陛下亲自前往御医院探望,而且一天一趟的跑,谁都知道沈从是简在帝心,这权柄总会回来的。

也就沈从自己认为自己是一名普通的带刀侍卫而已。

“官家喊臣?”沈从跑了过来问道。

“沈指挥,朕刚才路遇乞儿,名为赵臣夫,知书达理的五岁孩童。你知道她的名字吗?”赵桓在沈从自请之后,就开始喊他沈指挥了,

没事就拿出来揶揄他。

这也成为了赵桓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赵臣夫?赵臣夫!”沈从作为一名亲从官也是恪尽职守,赵桓路边打听汴京城生活的境遇,他也在远处观察,寻找扎眼的人。

再寻不到赵臣夫的身影。

这是救了宇文虚中一命的小姑娘。

金兵撤退的时候,把俘虏都留在了原来的金兵大营,汴京城接收了这批俘虏。

沈从却没能在俘虏中找到赵臣夫,那个机敏聪慧的姑娘,在金兵大营给完颜宗望研墨。

她看到了完颜宗望要对付宇文虚中,要宋廷把宇文虚中的家人带着北归。

赵臣夫给宇文虚中传递了消息,让宇文虚中真正的亲人,他的老母亲才幸免于长途奔波。

忠孝两全古难全,宇文虚中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母亲,陷于危难之时,他是否能够解开这个结。

但是现在宇文虚中不用选择,完全是因为这个赵臣夫!

宇文虚中走的时候,留下了封信,让沈从照顾好赵臣夫,可是沈从在最开始就把赵臣夫丢了。

不过没关系。知道她是个小乞丐了,还找不到她?

“官家,臣想去寻那个乞儿。赵臣夫对臣而言极为重要。臣答应了……”沈从来回看了一眼,知道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便。

大丈夫一诺千金,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躬。赴士之阨困,方为义士。

“去寻来。”赵桓说道,刚才沈从的反应,他已经知道了赵臣夫的来历,他只是听沈从提到过一嘴这个小姑娘。

没成想,在这街边遇上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从谏如流是明君的必备技能

赵桓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老板,自己的亲从官请假。

自己都是六倍批准,还不扣工资。

不过,沈从好像办的自己交代的差事?

没差了,反正自己准了六倍的假期,还不扣钱,是个好老板无疑。

“张叔夜,继续前进。”赵桓让张叔夜统领着禁军和亲从官,维持阵型。

汴京城的居民,让开了御街大道。

李纲倾尽全力打造的新车,其实依然不如大驾玉辂,稳定性和舒适性上还是有较大的差距!

不是现在的工艺不如百年前的唐朝,而是因为唐朝的疆域太大了,就连西域的镔铁都在其内。

铁料好,硫和磷少,机械性能也更好一些。

金人为何有这么多的甲胄?

因为在辽东有本溪矿区,那里的铁料,算是现在能找到的露天矿里,最好的铁料了!

是天不佑大宋吗?赵桓认为不是。

普通武人地位低下,民不敢战,亦不善战,再多的资源,也无济于事。

毕竟保不住。

他这看了一路的书,走了大半天的时间,居然看到了袅袅烟火,在远方升起。

这让他为之一愣。

金兵南下,生灵涂炭,四处屠掠,早就搞的民不聊生,哪里来的烟火气?

赵桓把张叔夜叫到了身边,问道:“那处是何处?因何着火?”

陛下御驾亲征,大军前行,虽然禁军打金兵不行,但是怎么说也是募兵制下的职业军人。

这次随行的挑选的也都是精兵,军阵前行,自然有斥候随行。

大量的斥候早就将方圆百里的情况摸了个通透,就是废物一样的禁军,没一点军卒应该有的样子。

发生些许事端,让张叔夜的脸色极为难看。

“陛下,流匪劫掠。一村村民,皆数死去。”

“米缸全空,灶上无锅。已经查明,是承接山上的瓦坨寨所为。”张叔夜只是小全装的甲胄,他抹了自己脑门上的一把汗。

赵桓脸色变得凝重,过去二十多年安泰的盛世生活,让他以为那是炊烟,实际上那是流匪祸乱之后,烧掉民房所致。

“伤亡如何?”赵桓问道,这些家伙,在金兵南下,各州府兵勤王之际,趁机作乱。

“全村寨共计找到四百尸首,皆为男子和小孩。妇孺全被掳掠而走。陛下。”张叔夜不敢瞒报,就实说道。

赵桓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是和平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就连他认为是蛮荒之域的草原!被打败的部落也是车轮以上男子,才会被杀死!

但是在自己这世界文化最盛的大宋!

居然生了此等不堪之事!

“陛下,臣让斥候抓了不少附近流匪的舌头,根据这些人的招供,瓦坨寨曾经都是罪犯。”

“太上皇为了让更多的人勤王,为了施恩于民,大赦天下。这群亡命之徒,才从牢中出来。”

“他们无比弑杀,附近流匪寨营地,对其颇为不屑,可能也是因为如此,才不知道陛下御驾亲征,要经过此处。所以才在这种时候犯事,污了陛下的眼睛。臣已经派出轻骑若干,前去营救妇孺。”张叔夜回答着。

赵桓点了点头,但是脸色依旧难看的紧,这张叔夜是算是赵桓在大臣中找到的第二个能用的人。

此人大官年间的进士出身,曾经在兵部做过武库的库部员外郎,也做过开封府的少尹,后来历任秘书少监、中书舍人、给事中、礼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

少年时就喜欢兵法,多言兵事,后来以父荫被任命为兰州录事参军,做了参军之后的张叔夜第一战。

第一战,就打出了赫赫威名,直接打下了五路交回,秦凤路军事重镇安州。

这一次突袭至少保了边疆数十年的安稳,而后作为使者出使辽国,辽国为了侮辱宋国,提出了要比赛骑射。

草原上的套马汉子,输给了张叔夜。

而后因为弹劾蔡京,被贬为西安草场监司,也曾与蔡京派来害他的人,在山神庙打的你死我活。

在小说水浒传里,林冲的风雪夜山神庙,就是参考的这个情节。

梁山起义时候,童贯和种师道再次启用了困在草场的张叔夜,转战十数郡,设伏生擒了宋江副将,宋江投降。

被赵佶封赏,知济南府。

此次汴京围城,张叔夜也是第一时间赶到救援。

如此能人,赵佶能够数十年不起用。

赵桓为赵佶点个赞,要不这一号人,怎么可能落到自己手里?

【对你的忠诚度65/100,对大宋的忠诚度100/100】

唯一让赵桓对张叔夜不满的一点,就是年龄太大了些,已经五十二岁高龄了。

身子骨还很硬朗,但是亲上前线,已经无法身先士卒了。

即使如此能人,站在他的角度看村寨被围杀,最大的过错是污了自己这个皇帝的眼睛,而不是这群瓦坨寨的匪徒十恶不赦,应当全部诛杀。

“命传令官回汴京传旨天下。各地流匪限期三个月内,放弃营寨,前往各地工赈监。如若违抗,杀无赦!”赵桓的这个命令,吓了张叔夜一大跳。

这是要消灭流匪吗?

自古以来,有哪朝哪代之君臣,真的灭掉这绿林?灭掉过流匪?

种师道看到车队停了下来,摇着转椅来到了赵桓的车下。

赵桓连忙从自己的车驾上下来。和种师道站在一起,问道:“种少保有话要说?”

“官家三思。灭天下流匪,非一旦一夕之功。流匪为害天下千年之久,为何此害无绝?全因匪源于民,而藏于民,今日为匪,明日为民。今日无粮无产为匪,明日有吃有穿为民。”

“官家,三月尽绝天下流匪,这等策论,实在有些意气用事了。”种师道乃是人精,这个政令真的下了,就是一个昏策。

而且贻害无穷。

大宋禁军、府兵、厢军的兵制,收拢天下所有流民,只要是人就给一口饭吃。

形成了冗兵,也稳定了大宋江山的安稳。

此诏一出,天下大乱,流匪再起祸端,如果酿成流匪起势,形成方腊、梁山之类的祸乱,大宋这危如累卵的天下,岂不是再填瓦上霜?

赵桓也是一时气急,才想到这个政令,此时种师道一提醒,才知道,这事还真不是自己张张嘴,就能完成的。

“不如这样?招降天下山寨绿林,只要进入工赈监,既往不咎,再犯从严从重如何?”赵桓不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官家从谏如流,他日必成一代明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口齿伶俐观察入微的小丫头

种师道拍了一句马屁,本来劝谏的事,是宰相和谏官的事,要不要宰相和御史台干什么?

不过现在这荒郊野岭的,那里去找御史?还是去找李纲来?

种师道拍马屁,有一半是因为自己越权,让赵桓不要计较自己越权劝谏的事,有一半是官家是真的有明君之相。

赵桓这一个月的时间,从最开始荒唐的在朝堂掀了桌子,到现在已经有了绝大的改变!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只要能听进去劝谏,总会慢慢明白所有的事,应该如何处理更加恰当。

比如全程无人劝谏的李邦彦的处理,种师道认为新帝处理的极为恰当,留下了李邦彦而已。

留下,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因为太上皇在南方临安复政,蔡京一系除了一个蔡攸,汴京就没有人了。

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而杀掉李邦彦,若是李纲真的有点事,孙博无法堪当大任,李邦彦是贪了点,但是也算是有能力之人,而且很有胆魄。

敢赴金兵大营的大臣有几个?

康王算一个,李邦彦算一个。

就再没有了。

没有胆魄的宰相,最后只会让大宋每况日下。

一个传令官跑了过来,稽首说道:“陛下,前去营救村寨妇女的亲从官回来了。抓了几个俘虏,拷问出了瓦坨寨的位置。”

“令禁军上前,围杀瓦坨寨,限期半天。”赵桓想了想说道。

瓦坨寨为恶多端,死有余辜。

他并不打算放过瓦坨寨这样的绿林势力。

种师道没说话,自己岁数大了,倚老卖老一次可以,再多了,引得官家心中不满,岂不是不妙?

行无大错,不必太过纠缠。

张叔夜领命而去,带着数千禁军前往不远处山中的瓦坨寨。

赵桓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彻底消灭流匪这件事了,正如种师道所言,自己的诏命,确实不太妥当。

谁还没有个自己不擅长的领域?

但是这流匪确实为害甚广,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不除不足以定国安邦啊!

该怎么办,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可以参考后世,是如何彻底剿灭流匪的做法,彻底把流匪,这为害中原之国千年之久的顽疾,彻底铲除。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啊!

军阵继续往前推进,沈从骑一匹快马赶回了军阵之下。马上还有那个赵臣夫的小姑娘。

“沈指挥,这就是那赵臣夫吗?”赵桓瞄了一眼赵臣夫。

赵臣夫已经洗漱过了,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

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有一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皙,像是打磨过的玉石一般光滑细腻。

“官家民女赵臣夫见过官家,官家能带民女一起去河东路吗?”赵臣夫跪倒在地,有些小心翼翼。

赵臣夫看赵桓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继续说道:“自燕京与父母走散以后,颠沛于金兵军阵之中,日夜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报父母之仇。”

“臣夫年幼力弱,不能战场杀敌,也愿为大军刷马修蹄,日思夜想,想亲眼大宋看到打退金兵。”

“万望官家成全。”

赵桓看了一眼赵臣夫,小姑娘嘴皮子挺溜的。

听听这话,说的有理又有据,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金兵生吞活剥的样子,自己不答应仿佛犯了什么天大的罪孽一般。

“沈指挥。这小丫头一向这么知书达理?未曾哭闹?”赵桓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问道。

沈从脸色发苦,他摇了摇头说道:“在汴京城里又哭又闹的,臣把她放到了家中,她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人了,在城门口等着,非要跟着臣一起来。”

沈从挠着头,赵臣夫他制不住。

对付敌人他很擅长,对付这个小丫头,他没什么招数。

赵桓看着赵臣夫这个小丫头说道:“赵臣夫,你年纪尚幼,朕体谅你这次不懂事,但军阵不是儿戏。想报仇的话,等到长大些再做。回汴京城吧。”

“你如果继续胡闹,就让沈从陪着你,留在汴京。”

“此次河东之行,有天大的功劳也就没有沈从的事了。你要是胡闹,耽误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赵桓非常严肃的说道,尝试和赵臣夫说理。

虽然赵臣夫所言,她是和父母失去了联系,但是这大宋,失去了联系,跟死去了没什么区别。

她虽然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但是经过了在燕京和她的父母走散,一路颠沛流离,应该是知道了几分轻重才对。

赵臣夫的脸上露出了疑惑,不过她还是看到了沈从脸上的凝重。

也不知道是赵桓严肃的脸吓到了赵臣夫,还是她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带着哭腔说道:“是臣夫给耶耶们惹了麻烦。官家,我这就随耶耶回汴京城。不给伯伯们添麻烦。”

耶耶?看来沈从收了赵臣夫为义女了。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行了,沈从,你把她送回去吧。”赵桓笑了一下,继续看书,他最近在看《尚书》,当然是系统出版的有翻译的那种。

对付这种早智的小丫头片子,沈从这种钢铁直男,根本没办法,而且还是刚收的义女,也不好太过严苛。

可是自己就不一样了。对付这种小丫头片子,板着脸训一顿,她自然就害怕了。

“官家,民女在金兵大营里待过三个月,金夷之兵,兵器便利,衣甲坚密,所以多胜,反观我大宋,兵器不便利,衣甲不坚密,所以多败。”

“夷兵遇敌,步人骑兵,皆全装。所以心固而敢战。大宋之兵,马军全装,可步人则衣甲不具,所以心怯而畏战。”

“步人带笠而非兜鍪,不能御箭,更有甚者赤膊上阵。金人军行,有车乘牲畜,多则三五十人共用一车,来搬载器甲,所以步人可以全装,我大宋之师,无搬运器甲之车,步人全装则困于负担矣。”

赵桓点了点头,这个小丫头观察的极为细致。

先不出对错,她这个年龄本来不应该考虑这些才是,她现在这个年纪,和伙伴争论,糖葫芦抹蜂蜜好吃,还是不抹蜂蜜好吃。

这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

奈何国危,连个小姑娘,都如此关心军伍之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人间,原来如此苦楚

赵臣夫说的是大宋缺少铁甲的问题。

大宋的步兵缺少盔甲,上战场穿皮甲比比皆是,套水袄的都有。

这个问题赵桓早就注意到了,要不他也不会看到郭京的大宋本地产的锁子甲,心情那么激动了。

也不会特赐王重阳官位了。

铁料品秩不足、甲胄运输不便、大宋重文轻武、甲胄私锻违制等等原因,都是步兵缺少甲胄的原因。

而不是小姑娘眼中的大宋因为缺少牛车,没法拉马车,就没有甲用这样单纯片面的问题。

至少运输不便,这一点在宗泽把决胜战车的图纸呈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解决掉了一点。

大宋禁军战斗力孱弱,并不是缺少甲胄的问题。

但是!赵臣夫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五六岁,就有这样的见识,已经非常妖孽了。

“好了,快回去吧。”赵桓挥了挥手,示意沈从把赵臣夫带走。

在他的心里,战争拒绝女人和孩子。特别是这么小的孩子。

赵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种师道看在了眼里。

这个新帝的脾气,很有趣。

御驾亲征商量随行人员的时候,赵桓拒绝了赵英带五十宦官,一百宫女的建议。

只带了六名随从的宦官随行,而他的衣食,都由这些宦官负责。

这些宦官里还有五个厨子。

这一切从简的标准,当时都让种师道有点懵。

当初真宗被寇准“劝谏”,北上亲征辽国的时候,宫女就带了三百人,宦官更是带了一百多人,厨子、织造一应俱全。

到了赵桓这,带了五个厨子加一个贴身的太监就亲征了?

这是种师道闻所未闻之事,如果不是招展的天子旌旗,还有明黄色铠甲的亲从官撑场面,这个亲征丝毫显示不出天子风范来。

搞得自己和李纲比当初的“奸相”寇准,还要更“奸”一些。

寇准晚上看本书都被弹劾,自己和李纲又会面临怎么样的结局?

但是好在汴京百姓跪在大街上的山呼海喝,给赵桓撑起了足够的场面!

比起身后如云的随从,种师道更喜欢百姓发自内心的山呼海喝。

新帝这个脾气,很有趣啊。

种师道看着远处的蓝天和白云,天气还是异常寒冷,但是风已经不那么冷厉了,刮在人身上,也没有了那种刺骨的寒意。

路边有些梅花点点,点缀在未化掉的雪花之上,梅开百花先,先天下独春,雪似梅花,梅花如雪,似与不似都奇绝。

让赵桓心情不太舒服的是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能看到无数的流民,在官道上的雪地上前进着,衣衫褴褛的看到赵桓的旌旗,都跪在路的两旁。

这都是来自河东路的流民。

完颜宗翰在河东路的侵扰,不仅仅是兵事,还有无数流民惶恐中,离开自己的世代居住的地域,跟随着大量的人潮,前往南方避难。

还有无数的所谓的绿林好汉们趁机起事,占山为王,拉拢一群流匪,举着替天行道的招牌,四处劫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是兴盛的时候,百姓虽苦,不至于颠沛流离。

衰亡之时的苦,可能连生存都是一种奢望。

他偶尔还能看到路旁有冻死的人,一张草席卷起来,丢在路边,甚至有些尸首,连个草席都没有,就那样随意的摆在路边,任由走兽啃噬。

赵桓放下了自己的手里的书,直直的看这车窗外不断走过的流民。

他知道,自己应该救助他们,可是自己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故土情结极为严重的中国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离开自己的土地。

他知道自己看到的这些流民,现在还是小股的流民,如果自己拿不下河东路的胜利,这流民的规模将会扩大数倍而不止。

到时候,才是人间炼狱。

看百姓疾苦,品百般滋味。

赵桓也有些明白,为何李纲和种师道劝谏他御驾亲征。

不仅仅是为了河东路的胜利那么简单,怕是也有想让长于妇人之手的赵桓,能够看到更多的人间吧。

这里有数万禁军,有超过千五的亲从官,工赈监民夫超过十万人!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授意,自己怎么可能看到这些落魄的人?不过他没有生气,这是自己必定会成长的过程。

人间啊!原来是如此的苦楚。

“千古兴王地,擎天一柱巍?到了陈桥驿了吗?”赵桓看到了高高的牌楼,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老远就能看到。

这里是陈桥驿,太祖皇帝赵匡胤带兵北上御敌之时,走到陈桥驿的时候,众将士将黄袍披在了赵匡胤身上,高呼万岁,赵匡胤回京登基,开大宋基业。

陈桥驿牌楼下,就是巍巍系马槐,而槐树之后,就是踩了一百八十多年的陈桥,依旧稳稳的立在汴河之上。

陈桥驿旁是皇家园林,石榴园,金银花园,芦苇园。还有一幢古戏楼,军寨就在不远处,是赵太祖皇帝驻军之地。

“趁着汴河结冰,快速通过吧。”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赵英一愣,陈桥驿的军寨并不是不可用,本来的计划,就是在陈桥驿歇脚,然后等到生火做饭,休息一晚上。

“官家,如果过了陈桥驿营,晚上就没法休息了,会耽误晚膳的。”赵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赵桓嗤笑了一声。

按照李纲和种师道制定的赶路计划,自己赶到晋中大营的时候,至少都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陈桥驿休息,河阴休息,再到武涉县休息,河内,也就是沁阳,再休息,到万善镇再修,整整十天天才能到太行山的山脚下!

进入太行山之后,星轺、天井关、晋城、泽州、河西、高平、慈林、长子、上党……

每天行军不足三十宋里的路!

这是在搞什么?自己是去打仗还是去郊游?

赵桓看到这个路线图和休沐图就知道,恐怕自己到的时候,这仗已经到了尾声,自己就是去战场混个名而已!

而且他也接到了种师中的军报,名言已经将刘錡、孙翊二人带领这缴获的种马返回汴京了!

他要是还猜不到种师中作为率臣,已经掌控了七路大军的局面,还不如把这皇位还给赵佶的好。

“全军昼夜前进,到达河阴县修整,三天内赶到万善镇,务必在一个月内赶到晋中。”

任由臣子摆布的皇帝绝对不可能是明君。

而且大宋禁军,该练练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臣有上等瘦马一匹

兵贵神速,赵桓允许,自己身后的十万工赈监的民夫,他们的速度可以慢点。

但是大宋禁军是军队,可不是民夫!这样的赶路速度,实在是太低效了!

种师道听到这个军令之后,沉思了片刻,就不准备参合了。

自己坐的大驾玉辂,很安稳,不颠簸,比自己以前戎马生涯的颠簸来说,些许的震颤,都感觉不到。

亲从官自然无碍,都是精锐,甲胄也都在决胜战车之上,行军速度也没问题。

只是苦了禁军了,这些禁军说是禁军还不如说是家奴合适。

未战先怯不说,这行军也是拖沓的很。一样的负重,半日的时间,禁军就有些脚步浮夸了。

正好趁着这次北上,练练兵也是好事。

没有种师道劝阻,这命令无人胆敢违背,只是赵英有些苦恼。

自己领着这几个宦官,怎么在移动中做饭,怎么让官家吃上热乎的饭菜呢?

官家的命令是要听的,自己照顾不好官家,是自己的无能。

赵英让宦官们独自停下,做好饭,再追上官家的车驾,把饭菜送上去。

这就是他的对策。

不过他看着一排排的决胜战车,心里也有了新的打算。

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个厨车呢?

官家在河东至少要停留几个月的时间,自己这让宦官停下做饭的手法只能应急而已。

他在宦官们做饭的间隙,给李纲写了一封信,看军器监能不能搞出花样来。

车队快速的通过了陈桥驿,没有做任何的停留,让早已准备好接待的驻军都指挥使,措手不及。

各种慕名而来,想要参见陛下面圣的官员,在听说要在河阴县休息的时候,再次快马加鞭赶往河阴县。

皇帝出京可不是个容易的机会,面圣时候,留下个眼缘,如果能够因为些事,让自己简在帝心,想不飞黄腾达也难。

趋炎附势也是官场的常态。

赵桓啃了一个烙饼,卷了根金华火腿就当吃过饭了。

有点肉夹馍的味道。

其他的军士们,也都是吃的干粮,继续行军。

速度加快的大军也与辎重大营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种昼夜行军极其消耗体力,已经有不少人在路上掉队,赵桓命令所有的营指挥记上姓名,等到此战之后,悉数去掉军籍,编入工赈监。

连个急行军都做不来,好意思称呼自己是军人?

五十多岁的张叔夜都没有掉队,那些掉队的人,只是惰性不改而已!

“官家,共计三百二十人掉队。”赵英泡了一盏热茶,递给了赵桓。

这一路的行军,也就两白天一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结果禁军战斗力不如大公鸡的问题,就暴露了出来。

亲从官们推着决胜战车前进,未有一人掉队。

而禁军之中,也是配有大量的决胜战车!还是改良版的!

这次从汴京出发,李纲的军器监一共提供了七百有余的战车,供大军使用。

这群家伙,就是懒而已!

……

赵桓到了河阴县没多久,一些腿脚勤快的民夫,推着辎重车,也到了河阴县!

先到的军士已经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这掉队的三百二十人,居然只到了一百余人。

其他的人,还在后面墨迹。

“责令马军斥候,前去驱赶,如果天亮之前,依旧未到,就直接去其军籍,纳入河阴县的工赈监,小黑屋关上三天。”

赵桓不准备打罚,自己的感官剥离实验小黑屋,也很好用的很。

这群兵痞子,不好好收拾一下,他们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官家,河阴县的知县事,已经在外面候着,等了很久了。”赵英有些心疼官家,这急行军,官家也就休息了两个半时辰左右,就再次醒了。

两个半时辰怎么可能睡得好?

只是他不知道他面前的圣上,藏着一个喜欢修仙的灵魂,他每次都是宿舍里睡得最晚的人。

“他什么事?等这么久,不能处理点公务吗?”赵桓问道。

这些知县事,都是同进士出身,或者荫补官出身,荫补官,而无政绩的人,多数已经在他的裁撤计划之上了。

“官家,不仅是知县事,附近的知县,都在外面候着。”赵英小心的说道。他已经看到了官家面色不愉。

自己的这个正统的名号,还是很管用的嘛。

不过,这群知县事没有公务要处理的吗?!

跑到这里恭候?耽误自己的时间,也耽误他们的时间。

都是些官场陋习啊!

不觐见,显得自己不通人情,不通世故。

觐见却耽误了时间,实在是浪费时间啊!

赵英知道官家为何脸色不愉,官家在文德殿,除了休沐,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处理政务,不懂的地方,还要勾起来,等到第二天常朝的时候,问问那些朝臣的意见,再做决定。

一天十分忙碌,结果这群知县事,来回奔波觐见,实在是有怠政之嫌。

赵桓其实也知道这些知县事的无奈,自己御驾亲征的大军就在附近,不觐见,有失体统。

而且还是新登基的皇帝,过来报个到,以示忠于新朝的不在少数。

他觉得这样不对,说道:“让传令兵,通知后面的知县事,不要再觐见了,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多做些事。浪费这些时间,没有任何用处。”

“也告诉他们,待河东事平,朕会巡查各州府。”赵桓打了个折中的方案出来。

自己这国事未定,这群知县事觐见,其实毫无意义。

河东不平,则天下不平,自己接见各州府知府、知州、知县其实无用。

惶恐之下,他们又有多少忠义在?

“老臣明白了。”赵英点头称是,自己的官家,考虑各种政令,也越来越全面了。

赵桓说道:“让河阴县的知县事,进来吧。”

自己毕竟驻扎在了河阴县内,如果不见驻地的父母官有些说不过去。

“河阴县知县事陈冲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弱书生,拜倒在地。

“起来吧。”

陈冲看了一眼赵桓和赵英,低头说道:“陛下,臣这里有一匹瘦马,看陛下长途奔波劳累,特地给陛下带来,歇歇脚。”

“瘦马?”赵桓疑惑的看了赵英一眼,那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总之,要优雅

赵英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自己还是考虑不周,该问问这人想做什么,再通禀的!

瘦马是什么?赵英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是两淮盐商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做的买卖。

瘦马,即瘦小病弱之马也。

而瘦马者,即窈窈弱态的女子也。以瘦为美,满足豪商巨富们交际需求,养的名媛。

这行当赚钱,一匹上等的瘦马,就要一千五百两银子。不收铜板,是大富大贵的象征!

大约价值五千贯左右,是五个中人之家的所有家当!

每年两淮地区的富商们,都会在整个两淮地区,举凡瘦马,而瘦马的来源,多为贫寒的庶民女子。

养瘦马的习俗由来已久,前唐以丰润为美,这些盐商反其道而行之,故为瘦马。

养这一字,也是巧妙,自幼从贫寒庶民家买来的女子,光有形体瘦弱还不够,瘦马的举止投足,一颦一笑,都有严苛规定,譬如走路要轻、吃饭要细嚼、眼神要饶润,能撩人。

总之,要优雅。

养瘦马,买卖瘦马有牙婆、牙行、驵侩等等民间行商,专门做这种买卖。

豪门巨室对瘦马趋之若鹜,这养瘦马的行当,也越来越庞大。

赵英小声解释了一下瘦马的含义,赵桓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大宋不禁行商,有利有弊,利在税赋。弊在祸国殃民啊!

商人逐利为贵,人命因钱而贱。

这些豪门巨室有点问题啊!这是公开选妃还是干啥?!

这是要造反吗!

不过赵桓看这个名为陈冲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这货有问题啊!

朝廷以高薪养廉,知县事虽然品秩不搞,但是一年也有近百贯的收入。

而且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

他可不相信这个时代的所有官员都会清廉无比,舍己为公,那不现实。

但是这个陈冲是不是过分了。

据赵英所言,陈冲当了七年的候补,才轮上知县事,这当上知县事,也就仅仅三年不到!

这一千五百两的银子!五千贯钱哪里来的?而且此人穿金戴玉,怎么看都一副我很有钱的模样!

“官家,这瘦马乃是自家所养,来历干净,也是养了十余年,刚出了阁,本来是家长嫌臣在太行山下孤寂,这刚送到,陛下就到了,特地拿出来孝敬陛下。”陈冲附身说道。

他又不是个傻子,敢在皇帝面前献出这种奢靡之物,不怕被官家猜忌自己是个贪官吗?

李邦彦贵为左丞,说下马就下马了,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侥幸在御审中,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但是前面吴敏的脑袋被剁了,就是因为那一车又一车拉不完的铜钱。

知县事能贪墨的那点小钱,他陈冲还看不上,如果让两淮公子哥知道他挂了泥腿子的糊口钱,恐怕会被笑话一辈子。

赵桓皱着的眉头才有些舒展开来,瘦马之事,是现在的社会风气,自己不喜不假,可是短时间内,还是以河东路的战事为主。

内政之事,只能驱逐外敌之后,保证自己没有外敌之后,再做打算。

两淮富商都养瘦马,蔚然成风,又不是一家一户一门一行做这事,就赵英所言,这扬州就养着近千的牙婆!

法不禁止皆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法不溯及既往。

之前没有禁止养瘦马,也没有相关的管理机构,甚至连大宋的皇帝们,都把抄家的大户女子,送到教坊十六楼做官妓。

这民间从事此道,也就不例外了。

陈冲先是点名了自己瘦马的来源,来自家中,又说明来意,把瘦马送给官家,歇歇脚。

赵桓挥了挥手说道:“你自己留着吧。大军前行,辎重营稍后就到,好生接收。把河阴县治理好,政通人和才是该做的事,少做些这没用的事。”

陈冲识趣的弯腰离开的赵桓的房间,他今天其实代表的南方一个较大的势力团体试探了一下新帝。

两淮盐商。

出了赵桓的房间,陈冲脚步十分轻快,没走多远,和着晨曦的万丈金色的朝阳,轻声唱道:“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陈冲的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长啸之声:“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世。”

几个意思?

赵桓在房间里洗漱,听到这个长啸之声,也是一愣。

系统,出来干活了!这破系统最近越来越懒了。

【大意就是在夸你贤明,而众多贤臣环绕,兴国安邦,指日可待。可能、大概、也许、估计、大约、或许、差不多是在说你是个明君吧。】

说自己是明君,用这么多的程度副词修饰吗?!

……

陈冲的脚步从驿站而出,带着自己的瘦马,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瘦弱的女子,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位公子,这么高兴。

“领钱百贯,雇车马一架,去汴京找个好人家嫁了吧。”陈冲脸上的笑意依然写在脸上。他对着无助的女子说道。

瘦马可是经过精心培养的,一点也不输于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多侍奉那些富商,就连算学都是学了五六年,算个账也算是一把好手。

这样的女子倘若不许数千贯购买,只需聘礼就可迎娶,找个大户人家也实数不难。

“公子,又在说浑话了。”这个女子虽然瘦弱,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卖身契还在陈家手中,怎么可能逃脱的掉呢?

“今天公子高兴,卖身契还你。速去,速去。”陈冲从匣子里拿出了这名女子的卖身契,递给了她,让她赶紧走。

陈冲想了想说道:“你要感谢官家。是官家救了你。明白吗?”

瘦弱的女子连连摇头,说道:“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奴家记住了。”

“记住了,就走吧。”

陈冲提起笔,酝酿了良久。他说的不是废话,的确是官家救了她。

这匹瘦马,如果今晚侍寝了皇帝,皇帝又不愿让此女子入宫,这瘦马的结果只有一个字,死。

即使是仁慈的君主不做此事,君主身旁的宦官也知道该怎么做。

自秦之后,皇帝之位何其尊贵,其子嗣以私生子的身份,存活在民间?

以大宋为例,每个诞生的赵家人,都是宗正少卿归档的。

他要写信,给自己的父亲。

太上皇赵佶路过淮南西路之时,曾经御瘦马三名,童贯夜间杀两名,谎称盗杀。剩下一名瘦马,死于陈冲的父亲之手。

这瘦马天下扬名,何人不贪恋?

陈冲的父亲是两淮名商,养瘦马千名,每年都要进贡两名进宫。

而这次赵佶逃难到淮南西路,直接点名要三名瘦马侍寝!

其昏聩,天怒人怨。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为了天子风范,不能骂人

陈冲在兴奋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朗诵的那两句出自大雅的诗,大概可以总结。

大宋禁军日行十里而歇,行五里生火造饭,早就成了瓦舍一个笑谈。

赵桓的急行军,让陈冲有点措手不及。

但是依然将早就准备好贿赂朝中大臣的瘦马,献给了新帝。

他第一个意外的是赵桓在听闻瘦马来历时,面色不喜。似乎不齿于如此行径。

而后又因顶级瘦马价值而怀疑自己贪腐。

最后又以荒废正事为由,让他离去。

虽然简单的几句话,但是赵桓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他对瘦马,有任何想要接触的意愿!

瘦马之名,天下闻。

谁人不知道两淮瘦马的好处?

新帝久居深宫,可能未曾听闻,但是贴身的宦官,已经将瘦马的种种说了个通透。

赵桓只是解除了对自己贪腐的怀疑,而不是表现出对瘦马的兴趣。

这才是他开心的理由,这在皇室中,简直闻所未闻。

赵楷乃是皇子中,最为有望登上皇位的皇子,本身就是重合年间的状元,得到朝臣的拥护,知书达理,简直是文人中的模范。

将门虎女朱凤英,嫁给赵楷之后,也是持家有道,端庄贤惠。

但是陈冲却清楚的记得,当初随父亲,给当时的开封府尹的赵楷,送过几次瘦马,赵楷眼睛泛着绿光的贪婪模样,他至今记忆犹新。

而勇冠天下的赵构,自然也是贿赂的目标之一,听到瘦马之名时,虽然面色沉静,但是那放在桌下兴奋的手,如同老汉一般。

更别提那南幸路上,还要宠幸瘦马的太上皇了。

只有新帝,面对瘦马的时候,无动于衷,政事、国事在新帝心中最为重要!

陈家世代为商,富可敌国不假,但是这是基于澶渊之盟之后,百年承平,才换来的商贸兴荣。

如果国朝颠覆,安有商贾之兴?

前汉之时,汉太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市井之子孙不得为官仕吏。

到了北魏依然是诏:守令劝课农事,同部之内,贫富相通,家有兼牛,通借无者;若不从诏,一门终身不仕。

在北魏如果不拿出自己的钱财救济穷人的商贾,其一门终身不能出仕。

自周以来,士农工商四个字,层层而下,设商籍,商贾,位卑言轻,低三下四。

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

为何唯有商贾饱受苛责?

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农工商,乡别州异,是故农与农言力,士与士言行,工与工言巧,商与商言数。

读书为先,农次之,工再次之,商贾最次。

自古以来,皆为如此!

陈冲生于巨富之家,自幼饱读诗书,自周以来,只有这大宋不禁商,不言商,设商税,与士农工没有差异。

所以大宋的商贾,比其他人更希望大宋的江山安泰!

只是陈冲的脸色忽然有些难看,叹了一口气,从多方传言中,新帝对商贾没什么感觉,反而今天观察,官家对瘦马之事,频繁皱眉。

贴身宦官说瘦马来历和培养时间上,皱眉的次数极多,这对两淮盐商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养瘦马本身就是为了结交权贵,互相联谊。

瘦马酒宴,邀请顶级豪门的士族、将门,如果能用瘦马换来更多的青睐,就是大赚特赚。

他提笔写字,要给远在两淮的父亲,告知这个新帝的秉性,早做防范。

当然,在信中,劝说父亲不要投奔太上皇,太上皇为复政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新帝真的赢下了河东之战,太上皇的复政,就失去了一切的法理。

只是想到富商和两淮士族们的本质,就不住的叹息,自己这封信,有多少效果,他自己心里都没数。

赵桓洗漱完,简单的吃过早饭,就来到了河阴县的城墙上,看着城外的大军,默不出声。

自夺魄还生,来到大宋已经一月有余,他懵懵懂懂的做了皇帝,在种师道李纲等人的大力支持下,终于算是稳住了些许局面,接下来的河东之战,尤为重要。

城外的大营,亲从官营地数千人已经起床操练,整齐的呼喝声传到了很远的地方,而禁军的军营,还是一片嘈杂。

操练?不存在。

据赵桓了解,这群人,操练都是十日一次,也是形式大于实际。

赵桓终于明白,为什么种师道李纲等人,反复跟他强调,大宋禁军都是一群废物,都是豪门家奴。

行军十里,就要生火造饭,修整才能继续行军。

自己这御驾亲征的士气加成之下,这群家伙从陈桥驿跑掉河阴县,个个捶足顿胸,十分懊悔。

从汴京到山阴县,这才多少里不到四十里!

朕给了他们一天一夜的时间,都没赶到,实在是一群废物!

皇帝不差饿兵,自己临行前,可是令程褚带着亲从官的人,监督禁军发了一次军饷。

虽然不懂军伍之事,但是战前犒赏三军,他还是明白一些。

如果不是这月俸,这群禁军指不定能生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来!

也就比民夫稍微强了一些。

吧?

待战事平定,定要好生操练一番禁军,这群人,太丢大宋的脸面了,也怪不得金兵南下。

看到这么弱鸡的对手,不下嘴咬一口,好意思称自己为渔猎游牧民族?

看着远处巍峨的太行山脉,心中感慨万千。

后世开国之兵的兔子们,何其凶悍,随便找出一例!比如那泸定桥之战。

在四川崇山峻岭的大渡河沿岸,四团官兵,在天上下着滂沱大雨的情况下,在逶迤的山路上,一昼夜跑了二百四十华里!在敌人完成包围之前,拿下了战略要点!

一天一夜二百四十华里!是大宋禁军二十四天的脚程!

自己手底下这群完蛋玩意儿!看着睡得跟猪一样的禁军,赵桓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的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啊!

大宋禁军十里一修整!

你们特么的是大家闺秀?这是去打仗?妥妥的去郊游!去踏青!

后世开国之兵,那还是一群缺衣短食的军队!

自己这只军队一天三顿饭管饱,还有金华火腿补充蛋白质。

这刚发了军饷,就这个样子,就这个表现,就不能怪赵桓心狠手辣的收拾他们了。

“让亲从官把所有人都禁军都叫起来,今日行程!河内府!失期者,没军籍,入工赈监,义工六个月!”

劳动改造。

不信治不了他们这群兵痞!

如果不是为了天子风范,和谐你我他,他早就开始骂人了!

第一百二十章 禁军孱弱的病根

禁军大营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沉睡。

有几个营已经和亲从官一起开始操练。

这几个营,也是这次急行军之中,表现最好的禁军营了。

不是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这些禁军,都是守卫汴京城头的大兵。

还要很多都是参与到了陈州门之战的人,以血肉之躯为墙,强行将敌人打出陈州之门的守军。

见过血的士兵,总是比别的士兵看的更加凶悍。

禁军大营在赵桓的命令下,被吵醒了,赵桓的命令被迅速的执行了下来,很多人揉着眼,走出了大营,结果就等到了吃过饭之后,继续急行军的命令。

这个命令,让真个军营叫苦连天。

执行的亲从官和禁军士兵则是一脸凶巴巴的,手里拿着马鞭,驱赶懒散的军士,如同驱赶牛羊一样,把他们驱赶到了吃饭的棚子下。

做饭的伙夫都是民夫,这群民夫的样子,都比痞懒的禁军士兵要强很多。

赵桓并不准备用什么严刑酷法来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虽然身在军营,军令如山倒,违者斩。

但是,这能够全部怪这群养尊处优的家奴兵吗?

大宋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之后,两国承平百年有余,虽然偶尔辽国也有小股士兵南下劫掠,但是辽国说是马匪,大宋不愿轻启战端,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百年承平带来的武备松散,也是症结所在。

西军为何打完方腊打宋江,打完宋江打耶律大石,打完耶律大石打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

十余年间,来回奔波未曾片刻休息?

如此大规模高强度的调动,是因为西军是大宋最后的精锐。

之所以是精锐,因为永定军路乃是战区。

与西夏互相锤了上百年,打了上百年,所以才有了这股西军,才有了大宋最后的荣光。

否则,即使赵桓有后世九百年的大局观和眼光,也于事无补。

所以,禁军痞懒不堪,一半怪他们自己不争气,也要一半怪罪在大宋的军备糜烂上。

赵桓的手指在城墙之上敲着墙上的青砖,心中在谋算着如何训练一只百战之兵出来。

打完完颜宗翰这一仗,大宋的战事就消散了?

西夏、西辽、吐蕃、大理、金国、李朝、复辟的赵佶,都是心头大患啊!

赵英推着种师道来到了赵桓身边,种师道站不起来,看不到军寨的情形,不过久经战阵的种师道,能从新帝紧皱的眉头上看得出赵桓的内心的焦虑。

种师道勉强的笑了笑说道:“大抵五代之所以取天下者,皆以兵。兵权所在,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

“官家,石敬瑭献了燕云十六州给契丹,成了契丹的儿皇帝,安重荣得到吐蕃的兵马支持,自立为王,不敌晋军而亡。”

“虽然安重荣死了。但是这句“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却一语成谶。”

赵桓点头,自己听说过这句话,还是从赵楷宫闱之变的事的时候,他就听赵楷曾说过这句。

现在再回首,物是人非啊。

种师道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已经七十五岁,前后经历了四朝,作为四朝元老,有些事,他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

“从开平元年,朱温篡唐得传国玺,建立后梁起。到建隆元年,我大宋太·祖皇帝建立大宋终。”

“共计五十三年的时间里,中原争斗不休,短短五十三年的时间里,我中原之国,共经历朱梁、后唐、石晋、刘汉和郭周五代。”

“而自立为王就有前蜀、后蜀、南吴、南唐、吴越、闽、楚、南汉、南平、荆南、北汉等十多个自立为王的诸侯之国,征战不休。”

“当时内外交困之下,我太·祖皇帝定下了兴文教之训。至今已经一百六十多年。”

“在朝堂上,设立枢密使、三司使、三衙等官职。限制宰相权力,限制武官的权利。”

“每有战事起,再由官家选定率臣,统领禁军前往。在地方上,更是设置通判、监军等制度遏制了节度使的权柄。”

“总体来说是极为有效的解决了五代十国遗留之问题——天下大乱,中国之祸,篡弑相寻。”种师道一口气说完。

赵桓点了点头,这是欧阳修编撰的《五代史记》,乃是私修正史,而且也是自唐以后,唯一一本私修的正史了。

因为乃是私修,自己撰写,反而在这大宋更受欢迎一些,毕竟有些官方出面修的史书,有些不好听的话,真的不是很方便写上去。

有损体面。

种师道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可是,官家距离建隆元年,距离大宋建国,至今已然过了一百六十年了!”

种师道的话没说完,但是赵桓却知道种师道的意思。

这是在说大宋的政策已经矫枉过正了。

赵桓左右看了看,除了一个赵英之外再无他人,程褚率领数十亲从官,站的比较远。

确定周围没有人可以听到自己和种师道的交谈以后,他一脸愁容的说道:“种少保所言,朕自是知之甚详。”

赵桓都到这大宋一个多月了,最重要的就是这重文轻武之大患的病因,他当然要了解清楚。

一百六十年了!

皇帝亲自下场,宋真宗写了传唱九百年的《劝学诗》。

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而已经挺尸的臭弟弟,赵楷也是亲自下场博取功名,赌上了自己的一切,捞了个状元郎,博得了无数的政治资本。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整个大宋已经变成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风气!

而且这种风气还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武德不振,武备不昌。

这种大环境不改变,根本无法改变大宋禁军糜烂的现状!

“看官家紧蹙眉头,肯定是忧心国事。所看的应该是禁军战力不堪大用。而又无良策才会如此眉头紧蹙,臣不知不觉之中,就多数了几句,官家勿怪。”种师道故意问道。

赵桓在等着种师道如何改良这种情况的策论,结果这个意思是,要止住这个话头?

这也是个说话说半截,气死人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在皇帝面前展开地图,怕不是不想活了!

种师道说一句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是他仗着赵桓的信任。

否则,现在这天下,兵强马壮者,当属种师道。种家军十万精兵三万秦凤军,可鲸吞天下。不引起官家反感,才奇怪。

种师道之所以这么说,是完全无愧于心,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他说出来,是真的觉得一百六十年,未曾有实质性变化的大宋军制,应该改一改了,但是他又不能明说。

现在已经不是五代十国之后内外交困的局面了,冗兵的问题的本质,还是赵官家们的决策问题,是国策,安国定邦之大计。

种师道作为人臣,劝谏君王明白问题的本质是他的职责。

但是再往下就不是他一个臣子可以讨论的内容了。

赵桓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想明白,现在还不急,天下之事,都有轻重缓急。

现在最麻烦的问题,是河东路的金兵。

禁军再次出发了,赵桓这次也未曾乘坐马车,而是随军一起前行。

他想知道,到底是这样的行军,真的能累的那种模样?

事实上,连赵桓这副久居深宫的身子骨,都能跟得上。

掉队之人,就是因为懒。

河内县内,赵英打了一盆水,说道:“官家,歇歇脚吧。河内县的知县事,在外面候着,说是有要事禀报。”

“什么要事?”赵桓问道,经历了河阴县之事,这群知县事们想要往上爬的这种动力,超过了赵桓的预料。

是的,他依然以为陈冲献马,是为了往上爬。

这河阴县知县事,整出了一瘦马的幺蛾子的事来,这河内县知县事,难道还能给他整个大洋马出来?

“老臣问了问,他说河内县塌了三座桥,需要三千贯,修桥铺路。”赵英说道。

工赈监现在正在一路东去,从汴京段到入海口是决堤的重点防范区域,却并未向上游修堤的工事,要不河内县附近的水利渠河,也都能修整一番。

这河内县在汴京的上游,自然没有工赈监的大队人马维修,三座桥不修复,一开春往来不便,不利于民。

但是河内县无钱无粮,工赈监一时半会儿又没有太多的起色。

这愁坏了河内县的知县事。

“叫他进来吧。”赵桓点了点头,正事是要做的,修桥铺路乃是善事,三千贯所需不多,只要这河内县不是贪腐之蛀虫,这笔钱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河内县王夯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夯进门就是三拜九叩,他手里攥着一个镜框,是水精磨成,他有些散光,专门从淮南路订的镜片。

赵桓看到了他的眼镜,也没在意,同款的眼镜,种师道也有一个,他示意王夯起来,说道:“说说那三处桥梁因何而断?”

“本来这冬天,不是汛期。虽然这三处桥,建了有三十多年了,但是还算结实,本来不应该断的。”

“但是这附近的村寨恐惧金兵南下,强兵突至,屠了村寨,就把石桥给毁了。”王夯说道。

赵桓皱着眉看着王夯,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为何抖的这么厉害?”

王夯用力的抓着袖子说道:“第一次面圣,臣有些紧张。万望陛下见谅,陛下,您请看,这是这三处桥梁的位置。这是河内县的地图。”

赵桓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这人有些奇怪,大宋的官家都很随和,这一点世人皆知。

就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见过能紧张到眉头都是汗的人!

这人,有点奇怪啊!

赵英拦住了王夯,这个人有问题!

从他一进屋,赵英就觉察他不太对。整个人都在抖动。

而现在居然想手捧着地图接近皇帝!这一定是有所图谋!

本来就是御驾亲征,赵英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现在这人的动作逾制,心怀不轨。

赵英拦在了赵桓和王夯的中间,示意赵桓后退,赵桓没有逞强,慢慢后退。

沈从已经安置好了赵臣夫,已然归队而来,现在就在门外站着,听到里面的呼喊,就带着一队的亲从官冲进了房间之内。

赵桓被全身披甲的亲从官团团围住,手中朴刀指着王夯。

赵桓已经想明白,这个人,恐怕不是河内县的知县事。

知县事有家有室有士族,这样孤注一掷刺杀皇帝的后果,就是不管后面是谁,都会杀尽其士族每一个人。

包括女人。

“把地图打开!”赵英的伸手拿过一把刀,指着王夯。

王夯似乎被吓到了,手抖着将地图展开,说道:“陛下,陛下,臣一时紧张,才忘了规矩,万望陛下赎罪,万望陛下赎罪啊!陛下!”

王夯用力的擦着额头上的汗,将手放在地上,继续颤巍巍的说道:“请陛下明察啊!”

亲从官鱼贯而上,又搜了个遍,并没有什么扎眼的事。

赵英反应过度了?也正常。

御驾亲征毕竟危险重重,赵英高度紧张,也在所难免。

“把地图拿过来。”赵桓却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他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赵英将地图捡起来,递给了新帝,心中也有些疑虑,自己真的看错了吗?

王夯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一样。

赵桓看了看地图,确实是要害之地,花费三千贯修桥而已,批了就是。

他的视线刚从地图上离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知县事。一直偷懒的系统消息,突然跳出了一行消息。

【王胜,刺客。对你的忠诚度0/100,对大宋的忠诚度30/100】

他还看到了王夯猛地从地上挺起了腰身,手中握着镜片,做投掷状,目标就是他!

这还真是刺杀啊!

王夯用力的甩出了自己的镜片,身体诡异的扭曲了一下站了起来,就冲向门外!想要逃跑。

赵英手中的刀未曾离手,也用力掷出,插在了刺客的大腿之上。

镜架看似是治散光的镜片,但是闪着寒光向着赵桓飞去。

幸亏赵桓发现的及时,立刻蹲下,躲避袭击。

铛!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沈从手中的刀斩在了在空中的镜架,将镜架砍落。

赵桓已经应激性的蹲下,以胳膊掩面,听到清脆的声响之后,他抬头一看,亲从官已经制住了对方。

“惊扰圣驾。臣等罪该万死。”沈从带着鬼一样的面具,但是他的声音极其颤抖,他没有发现镜架中的机括,这是他的责任。

“先起来。问问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谁派来的!”赵桓见没事了,站了起来,这刺客吓了他一大跳。

他拿起了镜架,看了看,这机括极为巧妙,别说沈从看不出来,自己也看不出来,这镜架,居然能当成刺杀的手段。

镜片的夹层之中,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刀片。

这要是被飞到面门上,不死也得重伤。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位真的那么重要吗?

“官家,审出来了。没动什么刑罚,就招供了。刺客名为王胜,只是……”沈从出去没有一刻钟,就回来了。

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有些奇怪。

大宋对士大夫极为宽厚不假,可是为了震慑谋逆,可是连凌迟都发明了,审讯一个俘虏,简直不要太简单。

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自杀,就意味着早晚要招供。

“是什么人”赵桓自问自己这个皇帝,自从登基以来,一直勤勤恳恳,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文治武功不说多高。

也算是诛首恶,砍了玩忽职守的士大夫李擢,砍了贪腐无数的吴敏。

武功上,自然是不及历史上以武为庙号的皇帝,但是也算是临危受命,金兵尽退而去。

也算是挽狂澜于既倒!

现在还出京亲征河东路!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会有人刺杀?

“官家……”沈从看着新帝这么生气,声音更加犹豫了几分。

赵桓叹气,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是什么让沈从这么忌讳莫深?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赵桓无不怅然的问道:“是太上皇吗?”

沈从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官家。刺客就在外面,藏匿在客栈中,等待官家亲征至此,就刺杀官家,亲从官从客栈中,搜出了太上皇的亲笔书信一封。”

沈从将信递给了新帝,心中百味陈杂。

要说新帝也是命运多舛,他的两个弟弟,一个文状元。在士林之中,多有美称。

自重合元年,做了八年的开封府尹,世人皆知赵楷才是皇储。

而新帝这太子之位,只是立嫡立长的传统而已。

另外一个康王勇冠天下,只身敢赴金帐议和,其勇武可见一斑。也是皇位热门人选。

如果不是金人南下,新帝,真的能登基吗?

现在!文状元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下!太上皇居然派出了刺客,刺杀亲征中的新帝!

就不怕国无君主社稷倾危吗?

赵桓倒是没有多么颓然,他已经把赵佶的下限拉的很低了,没想到还能做出此等的腌臜事来!

有什么事,堂堂正正摆开阵仗,摊开了做不行吗!

好歹是一个在位二十六年的皇帝了!

怎么能在自己这个新帝御驾亲征的时候,搞刺杀这种肮脏的事?!

真的干掉自己对赵佶有什么好处吗?

自己身死,河东路崩溃,金兵继续南下,把河东路和京西和京东四路,打个对穿才甘心?

自己收拾的难道不是他老赵家的江山?

真的搞刺杀,也特么等到亲征回来啊!

赵桓已经实在是对赵佶这个人失望透顶了,国难之际,不思退敌,而是想要依仗这种腌臜手段,来夺这社稷之位?

还给你,你特么能坐的稳吗?

如果能坐得稳,还会下罪己诏,搞禅让逃跑?

啊呸!

赵桓将手中的镜片的机括研究的很明白了,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弹出装置而已,但是这么个弹出装置,设计的如此精巧,也有很大的参考价值了。

“命人把刺客羁押,把这个机括带回汴京,交给李太宰。”赵桓将手中的镜架递给了沈从。

“臣罪该万死。”沈从附身说道。

赵桓看着沈从,就是犯难,这家伙的轴脾气又上来了。

这镜架他也看了好几眼,没觉得有什么,觐见赵桓可不是沈从这一道关隘,层层叠叠至少四层的人都没检查出来,沈从你就该找出来?

你比别人多张一双眼?还是会透视?

你是个人,又不是齐天大圣,下半年……

又没有火眼金睛,能看得出来隐藏极深的机括?

镜架在大宋士人手里,和瘦马一样普遍,谁能想到会有人改造这种东西,而且做得这么精巧?

“罚俸半年吧。这事也怪不到你头上。”赵桓没说完,不怪沈从,怪谁?

怪赵佶啊!还能怪谁!

沈从点头,赵佶做了皇帝二十六年,对于亲从官查什么,不查什么,了解的太清楚不过了。

专门制作的刺杀工具,想要防范,难上加难。

自古而来,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赵桓脸上反而带着笑意,这个赵佶露怯了。

他派出刺客来刺杀自己,证明他没有勇气,带着他那四十万的如同家奴一样禁军,扑向防守极为空虚的汴京城!

这是一个十分不错的信号,自己河东路征战的时候,赵佶没胆子跟自己扯皮。

……

赵佶现在就在临安城里,站在文华楼上,焦急的看着北方,蔡京无奈的摇头,他已经垂垂老矣,他不明白自己的这位太上皇,为何要复政?

北方退兵的消息传来,蔡京就猜到了种师道和李纲会参考真宗旧例,请新帝亲征。

这很正常。

大宋禁军相互掣肘的厉害,作为常年征战的种师道能不知道这一点?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李纲真的是劝谏,而不是像寇准一样“劝勉”。

而做出亲征决定的居然是那个哭晕在皇位上的新帝。

这一点,他已经远离汴京,判断不出朝中情景。无法做出更多的参考。

自己留在汴京之人,快马加鞭,递来快报,约有十日,他才收到了这封情报。

自己劝谏太上皇亟回汴京之时,太上皇却说自己自有妙计。

已经与赵佶相处了数十年的蔡京,怎么不知道,恐怕是刺客!

“陛下,早些休息吧。快马传报,也需要十日之久了。一时半会儿得不到准备回信的。”蔡京俯身说道,劝说太上皇回行宫休息。

只是太上皇摇了摇手,说道:“蔡太傅年事已高,早些回去休息。朕再看看这万里河山。”

“是。”蔡京称是离去。

太上皇的叹息传到了蔡京耳中,蔡京摇头下了文华楼,这声叹息包含着很多的无奈。

赵佶凭栏而坐,童贯站在华灯的阴影之中,看着赵佶。

赵佶的心头百般滋味,他最喜欢的皇子,就那样死在了一个丘八手里!

满身的才华没有了用武之地!

他勇冠三军的爱子赵构生死未卜!

他用了半辈子的忠仆吴敏被枭首于市井!

自己的嫡系李邦彦也是被籍家抄没了家产,生死只在须臾之间!

他很想问问那个在汴京城里的赵桓!

你还是朕的皇儿?

那个唯唯诺诺、最听话的亶儿吗!

皇位那么重要吗?

比自己胞弟血亲还要重要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人旧人一朝终散

赵佶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呆呆的看着远处的皇妃塔遗迹,心中的更加烦闷。

这处塔本名为皇妃塔。是太平兴国二年所建,那时的临安,还不是大宋的疆域。

皇妃塔,当时的吴越忠懿王钱俶,为了供奉佛螺髻发舍利而建。

后来不足一年的时间,钱俶献所占据的两浙十三州归宋。

太·祖皇帝非常高兴,册封钱俶刚刚逝世的夫人孙氏为皇妃,此塔得名皇妃塔。

“西湖南岸夕照山,夕照山上雷峰尖。白蛇留在湖南岸,谁知塔为黄妃添?”赵佶长叹了一声。

正如自己现在的处境。

皇妃塔就建在西湖南岸的夕照峰上,民间以地为名指称,这塔的名字就变成了雷峰塔。

再没有人知晓皇妃塔之名。

赵桓站在文化楼前,看着皇妃塔倒塌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

自己如同这雷峰塔之名一样,他刚刚禅让一个多月,来到临安,刚歇稳脚跟,就在这临安旧吴越王宫再次复政,不可谓不迅速。

不过让他无比烦闷的是两淮的四大司,没有理会他的命令。

他以为自己复政,自己提携那些的诏抚使、转运使会直接听命与他。

奈何,他也仅仅得到淮河以南之地的四司使的回应,只有十多路回应了他复政的消息。

所以他才想到了这首诗,世人只知道赵桓是为新帝,已经全然忘记了他这个太上皇了。

正如现在北方之人,只记得赵桓之名,全然忘记了,他才是这个国朝的主人一样。

登高鸟瞰远眺,不远处的西湖水面,炯云迷茫,水波粼粼。湖水宽阔,气势旷远,碧波荡漾,扁舟点点,来回穿梭。

无数楼亭,连绵不绝,有些高耸的楼阁,也在丛树之间,露出了琉璃瓦顶,群楼屋宇栉比,时断时续地连成一片。

而湖的右边,跨过断桥为白底,孤山隔湖右望,为一幢幢楼阁水榭,排列有序,其后山林掩映。

整个临安安静而祥和,如画卷一样的静静展开,但是这雷峰塔的残骸就极为碍眼了。

雷峰塔在宣和二年倒下。就是六年前。

这勾起了赵佶非常不美好的回忆,那一年,江南地龙翻身。

坏官民庐舍十万计,村堡移徙,地裂成渠,百姓压死,不可胜计。城楼、堞口、官舍、民房、村落、寺观,一时俱倒塌如平地。

当时看到灾报的第一时间,赵佶就知道要出大事。

果不其然,方腊在漆园以得天符牒为名,起事造反。

没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拉起了上百万人,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威慑整个东南。

苏湖熟天下足。

每年汴京从两浙路,淮南南路,江南东路、淮南西路得到多少粮草供应?又能从这片地域获得多少税赋?

两浙路、江南东路、淮南西路之乱,甚至比北方之辽国更加让他恐惧。

自己命童贯为率臣,紧急抽调了京畿的禁军和西军六路、汉兵十五万,南下镇压,次年才平定方腊之祸。

那一年,他派出了赵良嗣和马政为主使,出使金国,商讨海上之盟,连金灭辽。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自己的多么意气风发。

一想到马上就就能收服连太·祖和太宗皇帝都无法收复的燕云十六州,就急不可耐。

错误的判断了当时的形势,忘记了唇亡齿寒的道理。

自己当时应该连辽抗金才对,但是这世界上,哪里有卖后悔药的吗?

“童贯,你说朕错了吗?”赵佶失意的望着雷峰塔的方向问道,夕阳的光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童贯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说道:“官家,虽然临安的天气要比汴京暖和些,可是这西风依然苦寒,可别登高受了风寒。”

童贯手里拿着件大氅给赵佶披上,对太上皇的对错问答,他并没有回答。

如何回答?

说自己合五路大军兵四十万,光马军就有七万,被耶律大石的一万多骑兵,打的一泻千里?

还是自己接受圣命,严令种师道率军队和平进军,不得随意侵扰地方,以招降为主?

还是回答那庙算得到的狗屁阵图所言:如敢杀一人一骑,并从军法?

这样荒诞不经的庙算,居然也让自己不得杀人的拿下辽国西京?

要不虎符给你,你来打?

还是说天公不作美?突遇冰雹?

还是说五路大军互相掣肘,互不驰援?

还是说西军刚平这宋江起事,又打方腊,西军连个修整的机会都不给,奔波数万里难道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还是自己中了敌人的诡计,轻信三倍辽军冲阵,被小股辽军吓退?

还是说大宋禁军披甲不足一成?军士畏战?军卒士气低迷?

还是说战后为了拿回燕云十六州,用数年积蓄赎买燕云十六州,把原来给辽国的岁赐给了金国,还每年加了一百万贯?

还是说吴敏一家就抄出了近四千万的家财?

他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不说,他是在懒得说,自己不是没有劝谏过自己这位太上皇,可是他就是不听。

“朕让你把七万捷胜军带到临安来,为何没有带来?”赵佶忽然问道。

童贯俯首说道:“官家,捷胜军都在秦凤路,这七万精壮男儿,本来就只是老臣节制,实际听命的军都指挥使,统统是西军之人,老臣对这只捷胜军未曾实际掌控。”

“老臣去领军之事,军都指挥使却先得了帝命,随种师中前往了晋中,支援太原了。官家。”

童贯低着头,他的嘴角有一些笑意,自己压根就没去捷胜军的军营,他在文德殿参加了新帝的庙算。

新帝的庙算只从战略出发,具体征战全权交给了率臣,而且所谋的大同府和营州渝关,是燕云十六州的两个支点,占领这两处!

大宋北境绝对安泰百年!

至于为什么发笑?

童贯笑自己而已,他已经老了,太上皇也老了,这天下既然已经是新帝的了,就放心大胆的交给他折腾不好吗?

为何要复政呢?

罪己诏都下了,天下之官民,哪个心里还真心归附?现在的依附的各路,所图甚大!

赵佶脸色阴晴不定,他始终没有得到捷胜军为何北上的情报,也只能偏听童贯一家之言。

以两人朝夕相处大半辈子而言,赵佶知道这童贯没有说实话,可是自己有能用的人吗?

哎。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宋这颗树,实在是太老了

赵佶也只有叹息,童贯于汴京离开,找到了自己,也算是个忠臣了。

自己还能多说什么?

复政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蔡京、白时中等人每日聚集在一起,饮酒作乐,只把临安当成了汴京一样。

让他极为头疼的是,他们全无北归的想法,沉迷烟花之地。

秦淮河畔是自己这群臣子们最常去的地方。

怎么回到汴京!自己要再次君临天下!

可是自己臣子毫无作战之心。

“找到九皇子了吗”赵佶又问道。

童贯摇了摇头,九皇子就是康王。

康王赵构自汴京金兵大营消失以后,就杳无音讯,前几日有传闻出现在了淮南南路的盐商陈家之中。

他也曾派人前往陈家,陈家言未曾见过。

童贯想了想,没有把康王出现在淮南南路的说法告诉太上皇,这事真假未定不说,万一太上皇让自己兴兵问罪,逼问陈家。

自己该如何做?

淮南南路最大的盐商是这陈家,而且这些盐商世代姻亲,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于太上皇想要重新君临天下的想法不利。

高邮军、涟水军两处禁军军营的钱粮还指望着这些盐商们出呢。

“诸事不顺啊。”赵佶叹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最后贪恋的看了一眼西湖潋滟湖光,又看了一眼那落日余晖。

“亭脊太高君莫拆,东家留取当西山。好看落日斜衔处,一片春岚映半环。这一句是欧阳太师所写,此诗应景。”赵佶慢慢走向了文华楼的楼梯,笑着说道。

童贯搀着,想了想说道:“老臣以为,欧阳太师写得另外一首,残霞夕照西湖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更贴切些。”

赵佶停顿了一下,细细品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残霞夕照西湖好,恩,应景,你说的有理。”

“对了,陈家送来的瘦马还有几匹?再让陈家送来几匹!些许养的女子,扣扣索索,这是不舍财物?”赵佶脸色非常不悦的说道。

童贯点头称是,说道;“陈家自然不敢,老臣这就催陈家多送些来。官家正值壮年,区区几匹瘦马,怎么能够?官家小心楼梯,路滑。”

赵佶哈哈一笑,指着童贯笑骂道:“净挑着好听的话说。谗臣也!”

“不行了,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当初在甜水巷,师师姑娘那里,朕可是百战不殆,师师姑娘连连求饶,现在老了啊,不中用了。”

……

赵桓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庭院,庭院的围墙很高,大门半掩着,能看到外面军卒的走动的步伐,还有站在门口的亲从官的甲胄。

门外种着一颗老槐树,树干上有很多的节疤,应是这老树幼年时,主人家为了其长的更为高大,做了修建,高是高了,也留下了鼓鼓囊囊的节疤。

时值冬日,枯枝丛生。

繁乱的枯枝密密麻麻,曲折的伸向天空。如同向天空撒了一面巨大的渔网一般。

如此繁杂的枝丫,或许是主人家失去了修剪的兴趣,因为枝丫实在太过繁芜。

亦或者是主人家随着树干越长越高,已然对繁芜的树冠无能为力。

这老树,像极了现在的大宋,它老了。

庭院的围墙很高,只能看到四角的天空,阴暗的天空笼罩,站在老槐树枝丫的乌鸦在放肆的嘶鸣着,肆无忌惮。

若是把这门关上,这庭院,就成了一个囚字,若是把这门打开,就成了一个闪字。

不管是囚,还是闪,寓意总是不好,所以半掩着,让其不成一字。

这庭院,像极了现在大宋的局势,内外交困。

历五代十国的战乱,五十三年时间里,经历五朝的恐怖交替速度,让大宋的开国之臣君,对这颗树干做了很多的修剪。

那时的君王可能想让历经沧桑的老树,变的更加挺拔,能够触摸到天穹。

雄心万丈的在老树身上留下的节疤,那就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随着一代一代的君王对大宋这棵老树的修剪,越来越繁芜的枝丫,君王或者对修建枝丫没有兴趣,或者是对修剪枝丫无能为力。

这颗老槐树,也终于到了变个模样的时候。

只是如何让枯木逢春?

赵桓心里只有一个简单的规划。

积重难返这四个字,岂是那么容易?

就是自己依仗的种师道,到了这个古来稀的岁数,才开口说了两句不是很重的话。

对如何修建大宋这棵大树,依然忌讳莫深。

他又能依靠谁?这大宋该何去何从呢?

积重难返的大宋朝堂,已然是如同这老树一般了。

几个名臣,几个能将,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需要从方方面面进行彻头彻尾的制度上的变革,才有枯木逢春的可能。

如何彻底改变大宋的困局,还得他这个皇帝,这片土地上名义上的主人,大宋朝的皇帝去思考。

没有人可以帮他,唯有他自己。

每一步他都很小心,也很谨慎,即使如此,还是引来了刺客!

既然不管怎么做,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是不是可以用些猛药,治治这病入膏肓的大宋?

赵桓推门而出,脸上的愁容已经尽数消散,自己也是怪哉。

居然对着这老槐树和这寻常的院落,感秋伤怀起来。

这不像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五好青年,怎么能感秋伤怀?

踏踏实实做事才是硬道理。

他的脸上带着严肃,上了大驾玉辂,今天还有大段的路赶,他准备在车上,和种师道商量下这兵制变革之事。

在车上,他指着太行山麓下的一大片山林,说道:“种少保,朕欲在此,兴建一处练兵场,大宋禁军的战力是在不堪,行军十里修整不说,军纪涣散,军容不整。”

种师道摇了摇头,看着赵桓问道:“官家,禁军战力孱弱,其根本不在禁军本身,其根本不在甲胄不全。也不在操练懈怠之上。”

“那是因为朕的禁军都未曾见过血吗?种少保,你看那五营,都是陈州门之战的百战老兵,多次守城,其军纪严明,军阵整齐,行军速度也仅次于亲从官。”赵桓问道。

不懂就问嘛,自己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人,这兵制之事,还是得问懂行的人。

“官家,他们现在这样,是因为官家在。可是到了战场之上,不做逃兵都是好的了。百战之兵皆为兵痞,战场腾挪,保命为先。官家,禁军孱弱,并非未经历死战。”

哦?

第一百二十五章 懦弱的活着和辉煌的死去

久经战阵,反而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加安全的活下来,这是本能。

百战之兵,更懂得如何战场腾挪,绝对不是假的。

赵桓点了点头,知道自己陷入了误区。

那五营的禁军喋血陈州门,戍卫东墙,现在看,操练、行军和亲从官无所区别,但是其本质还是那群家奴的禁军。

只能打打顺风仗,一旦逆风恐怕会如同受惊的牛羊一样,四散而逃。

“官家,想要禁军悍不畏死。难上加难啊。”种师道怅然的说道。

赵桓眉头紧蹙的看着一窝蜂一样赶路的禁军,嘈杂的阵营,让尘土如同烛龙一样飞扬。

知道的这是在行军,不知道的还以为禁军这是在逃荒呢。

赵桓问道:“敢问种少保,这禁军到底弱在哪里?应该如何改制?”

种师道摇了摇头,知道自己不说,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他想了想这个问题,应该如何回答更加合适一些。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说道:“官家,你可知道杜工部杜甫?”

赵桓点了点头,杜甫他当然知道,背诵并默写全文的恐惧,到现在他都记忆犹新!

种师道点了点头,赵桓不知道才是怪事,虽然大宋不学诗,但赵桓好歹是个皇子,也是有太子太师,总是学过一些。

“杜工部有一作,名为石壕吏。”种师道说道。

这让赵桓有了很不好的回忆,这是当初重点考试的内容啊!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深刻。他接口说道:“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赵桓也曾研究过古文言的句读,读起来抑扬顿挫,语感断句还算不错。

这首诗让他印象极为深刻,他上学的时候,只是觉得石壕吏很残忍,石壕村这一家也很惨。

现在做了皇帝,再看这段,他就觉得,有点不太寻常啊!

这是皇权不下县的古代?怎么石壕吏都抓人抓到了村子里去了?

而且还不止一次,家中三男都在前线,为了征兵,居然连老妇人都不放过,这是皇权不下县的?

骗鬼呢!

种师道看着思考中的赵桓,笑着说道:“官家当初为了考评,自然背诵的极为顺畅,现在再看,这首诗,感觉如何?”

“石壕吏效古乐府之诗,用古韵押韵脚,又上、去二声杂用,另为一格。但声调与古乐府不类,自是子美之诗。”赵桓想了想说道。

这赏析诗词可不是单纯的应景,在这大宋说起诗词先从韵脚说起,杜甫这首的韵脚,却是仿造的古乐府诗歌的韵脚。

但是又用了二声和四声,别具一格,极为特殊。

这是他这一段仿照宋人句读的成果。

看着种师道的脸色,明白自己说的,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种师道早年可是进士第出身!

他不想恩荫获得武职,所以考取了功名,后来才发现这世道,哪有可能独自创出一片天地来?

这才回到了永定军路坐起了将领,这一做就是一辈子。

种师道点了点头,不过他们在讨论的不是这首诗的艺术性。

“官家,这老妇人最后还是被抓走了。杜工部临走的时候,只是和老翁告别,这老妇人,自然是服河阳役了。”

“隋唐兵制乃是均田府兵制,兵农合一,寓兵于农的制度,有好有坏,这样的军卒骁勇善战,无往不利,破突厥于万里之遥。”

“但也有弊端三年一简的征召府兵,也让百姓穷困潦倒,民不聊生,田无成男,番役更代。”

赵桓仔细品了品这段话,依旧没有听出种师道到底想要表达的意图。

他问种师道的是兵制,种师道为何说起了隋唐的兵制来?

种师道知道赵桓心急,可是胖子不是一口吃成,他想了想,去掉那些不必要的说法说道:“官家,三年一简的征兵,需要大量的酷吏,去清查人口、检点标准,以资财、考矫材力、丁口,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先取多丁,以此为标准征召。”

“官家可曾想过,这些酷吏都从何而来?官家可曾想过,这些酷吏勾结推举会产生什么?”

赵桓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听着种师道这两个问题,陷入了沉思之中。

车驾只有风徐徐吹过,赵桓的眉头也逐渐展开,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酷吏从军伍之中而来,亦或者军伍之中退下来的军卒。”

“酷吏勾结推举,最后的结果就是唐末乱世,藩镇割据!”

赵桓刚刚舒展的眉头,有紧蹙起来,他回答了两个问题,另外一些问题又浮上了心头。

大宋呢?

良久,赵桓才失神的自语道:“大宋不设田制,不抑兼并,虽然到了神宗年间,百姓康乐,户口蕃庶,田野日辟,但到了现在,弊端尽显,赋税依靠乡绅经纪,从中周转。”

“皇权不下县,县以下宗族自治,自县以下,治安、户籍、诉讼、教化等等,均由乡绅族长把控!”

“科举重文教,轻军武,乡绅、族长之家读书,谋求官身,此所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耳!”赵桓叹气的说道。

科举啊!根子居然出在了这里。

禁军没有战斗力,是不知道为何而战,无田可均,无功可立,无官可做,是为贼配军也!

这样的禁军,能有战斗力才是咄咄怪事。

“种少保,朕说的对否?种少保,你怎么走了?”赵桓这才注意到,在他思考的时候,大驾玉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种师道摇着自己的转椅,和远处的沈从在说些什么。

种师道这是在避嫌啊!

这等根本国策,臣子不能轻易轻易涉及,否则有性命之忧。

种师道倒不是在乎性命,而是在乎自己的身后名。

军功爵制度框架下的均田府兵制度,容易导致藩镇割据。

唐皇帝九次离开长安都城,长安六次被破,就是这种军制的巨大弊病。

科举制度下,乡绅治天下的募兵制度,侧重文教,以乡绅和宗族为媒介和经纪,治理天下。

军伍更多的是收拢失地农民,充为禁军。

大宋禁军的根子,都是这痞懒无地流民,有战斗力,才奇怪的很!

归根到底,还是立国之本,出了问题。

军功爵均田征兵制在中原之国,消失了尽一千年,都是为了巩固皇权啊。地主乡绅们,只要按时上交皇粮国税,那就是一个个土皇帝。

军功爵均田征兵制在中原之国,消失了尽一千年,就是为了巩固皇权啊!

哪个方式更合适现在的大宋呢?

科举,亦或者军功爵均田征兵?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种大忽悠上线

种师道来到了沈从身边,沈从推上了转椅。

种师道严肃的看了一眼沈从说道:“推远一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父亲。”沈从心有戚戚,自己刚刚被撤掉了上一指挥,现在又被罚俸,最近的事办的有些糟糕。

种师道看着行进中的禁军也是摇头叹息,他也是当局者迷。

禁军他见过很多次了,但是因为他自己统领的都是西军,西军也属于禁军编制,虽然现在尾大不掉。但是只要有一天没有改旗易帜,大宋西军就叫叫永定军,也只能叫永定军。

现在永定军分设永宁军和保安军,但是还是直属大宋朝堂。

他以前没有见过禁军单独行军,自己所率兵马皆为西军精锐,行军何曾如此杂乱不堪?

八人推一车,还有兵痞坐在车里的!

这军纪,实在是涣散的不行。是该下狠手整治一番了。

沈从将种师道推到了安静的地方,种师道看着沈从一脸的回忆说道:“沈从,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站在路边,掏着山窝窝里的野兔子,以雪解渴,茹毛饮血的模样啊。”

沈从点了点头,说道:“未有火化,食草木之食,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

“元符二年,秋,生父死,三岁失怙,元符三年冬,生母亡,四岁失恃。”

“年幼无知,不知熟食如何烹饪,食用草木之食,吃走兽生肉。无礼至极。让父亲见笑了。”

种师道脸上漏出了欣慰的笑容,一转眼已经二十年过去,那会儿失去了双亲的幼童,现在已经成为了壮硕的小伙子。

自己也从沙场猛将,变成了老拙,连站起来,都无比的困难,走到哪里都要依靠他人帮扶。

也就自己人老成精,老成于世故,活得久,懂得多些,多少还有点用。

比如现在。

种师道脸上的笑容渐去,问道:“沈从,你的兄长们,都在秦凤军或者永宁军效力,唯有你,我将你送到汴京,送到了开封府,送进了亲事官,你自己又争气,做了亲从官,做了上一指挥。”

“你可曾怨我,未曾把你安置在身边?”

沈从皱了一下眉,这个面对战阵和刺杀都无比冷静的壮汉,脸上的表情变了几次,才说道:“孩儿不敢有怨怼。”

“是不敢,不是没有。”种师道哈哈长笑了几声,笑声渐小,慢慢的变成了叹息。

“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

“你可以埋怨我,其置也若弃,你十七岁那年,我把你送到了亲事官营,就再没管过你了。如同放弃了你一样。”

“你心里也有疑问,为何那么多的兄长,能在西军效力,而你却在都城里碌碌无为?”

沈从低头,这个疑问已经埋在他心中十二年之久。

到现在他依然不得而知,他希望今天得到答案。

种师道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记得当初你十七岁时,和孙翊一同平匪吗?那年孙翊加官,你进了亲事官。”

“那时,平定匪帮,孙翊对你照顾有加,至少救了你三命。你的武艺可不比孙翊差,为何屡屡陷入险境?”

“你还记得你当时的回答吗?”

沈从说道:“区区无名小贼而已。”

他当然记得,当时还因此挨了十鞭,然后自己就到了亲事官,一干就是十二年。

种师道怅然的说道:“这就是我送你去亲事官军营的理由。用湖军事文选里的一句话,就是你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也未曾重视敌人。在永定军路,这会要了你的命啊!”

“我把你送到了亲事官营地,就是因为你处事不密,恐有杀身之祸。古人云伴君如伴虎,希望你能在亲事官军营里,养成些缜密的性子。”

“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会什么是缜密。”

沈从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知道了自己被送到了亲事官营,而不是在西军效力。

他有些不平的说道:“就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吗?”

种师道忽然重重的拍了一把转椅的扶手,愤怒的咆哮道:“小事?!你认为这是小事吗?军阵之中哪里来的小事?”

“你五十二名兄长,这些年征战死十八名,伤十名!仅剩两名,依旧在军中效力!”

“你三十九名弟弟,还能在军阵之中也只剩五名!他们个个都比你谨慎!比你要小心!比你要缜密!”

“可是在两军对阵之中,依然无法保证自己完全,这是小事吗?我问你这是小事吗!”

种师道说着说着就咳嗽起来,指着沈从说不出话来。

“父亲,您没事吧。”沈从赶忙轻轻的拍打着种师道的后背,好半天种师道才缓过气来。

种师道的脸色趋于平静,摇着头说道:“孺子不可教也!”

种师道无比怅然,刚才自己就说了个石壕吏,新帝想到了无数的东西,根本不用自己指点,甚至后面的话,他都不敢去听。

那都不是一个臣子应该听到的话。他自然要远远的避开。

“你呀,这么些年你还是这个性子。你以为的小事,其实都是能要了你命的大事。”

“就以新帝登基以后,你鸩酒杀郓王,为何不第一时间进宫,而是来到城外军营中与我相商?你知道当时内侍省赵都知,就跟在你的身后吗?”种师道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动怒,平静的问道。

“孩儿不知。”沈从觉得自己额头的汗珠,自己的确有些欠考虑了。

他觉得一个唯唯诺诺哭晕在皇位上的皇帝,应该没事。

这应该二字,真的有些该死!

沈从的脸上懊恼无比。

“陈州门破门之时,你擅作主张,要官家撤到应龙府去,失言准备了替身。你可曾想过官家如何做想?!”种师道的声音愈加平静。

而沈从脸色越来越焦虑,自己这是又死了一次呀!

“孩儿不知官家想法。孩儿知错了。”沈从开始反省自己,额头的汗珠已经成股留下。

当时西军入城,他觉得自己有了依仗,行事确实顾虑不周了些。

岳飞是皇帝的嫡系心腹,当时岳飞领千五亲事官,在皇宫的时候,干掉他简直易如反掌!

书名修改通知原书名《回到北宋当明君》

本书原名《回到北宋当明君》,因故修改成为《北宋振兴攻略》,以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朕天生异禀,聪慧过人

“我再来问你!”

“你被袭杀的当晚,可曾知道梁世成要派刺客杀你,不要说你不知!就连亲事官的一些人都知晓此事,你是亲从官的上一指挥,安能不知?”

种师道看着沈从的表现点了点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但是该训斥还是要训斥。

“孩儿自恃武功高强,听到些许议论。未放在心上。”沈从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最大的问题。

“我再问你,那几日,官家可曾责罚与你?”种师道摇了摇头,这孩子心性不坏,就是做事随行,马马虎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沈从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说道:“未曾责罚,倒是治疗箭伤之时,官家每日都会到御医院看望孩儿。孩儿自恃有功,觉得理当如此。是孩儿错了。”

种师道摇了摇头,说道:“不,你没错,你确实有从龙之功。在官家登基之初,无依无靠之时,是你保下了官家,也保住了大宋的江山,功不可没。”

“宫闱之变,瞬息万变,我在城外连夜点兵,即使畅通无阻,赶到宫城,也为时已晚。”

“就这一件事,你这辈子都会被官家记在心里,这也是你办砸了抓捕邓圭之事,官家不想惩罚你的原因。”

“相比较李纲这样的社稷之臣,他在官家心中的地位,说不定还不及你呢。”种师道摇了摇头。

忠奸之辨,早就辩论过了,但是新帝也是一个人,对于忠心耿耿的从龙之臣的沈从,真的是百般纵容。

李纲治世之臣,在新帝心中的分量,还不如沈从。

这完全因为当初官家在宫中,听闻宫闱之变时,只有沈从可以依仗。

至于种师道为何如此说?

完全是因为官家未曾砍了李邦彦的脑袋。

而是选择留着李邦彦,万一李纲有难,也不用太过在意。

那谢罪的十八颗脑袋!缺李邦彦一颗吗?!

而沈从呢?

沈从的上一指挥的差遣,的确是贬了,可是有什么事,官家不是使唤沈从?

程褚也就是担着上一指挥的名,有名无实而已。

这份恩宠,无人能及。

种师道十分害怕这份恩宠害了沈从。

他十分担忧的说道:“你不断自请贬斥,官家劝了你几次,你还不听,就随了你的心思。为了将你留在身边,还造了个带刀侍卫的奇怪官职出来。你的俸禄可曾改变?”

沈从摇了摇头,说道:“涨到了武功郎一级,月奉五十贯。翻了一倍。”

“官家如此待你,你昨日居然让刺客,近到了官家身前!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罪过吗?即使是刺客是太上皇派来的,熟知宫中各项事宜,知道查验内容,可是这是什么时候!”

“御驾亲征!但凡出点事,都是殃及天下的大事!你为何如此不小心?你现在还觉得缜密是小事吗?!”种师道厉声问道。

沈从的面露狰狞,手止不住的颤抖,如果新帝被刺杀身亡,那后果不用想也知道,河东路大军溃散,潼关告急,汴京告危,天下生灵涂炭。

他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自己最近的确做事有些不缜密,居功自傲,现在想想,这都是取死之道啊!

种师道依然没有罢休,他今天一定要点醒沈从,

如此下去,沈从还能居功到何时?

高力士位极人臣,都不敢自恃功劳肆意妄为。

他沈从才哪到哪?

“昨日之事,你未多次请罪,但是官家罚俸半年,以示惩罚,这就是你圣眷不在的征兆!你可曾听过,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

“你的右臂已经受伤,还能经历军阵?还能杀敌立功吗?你要让自己这一辈子毁在自己的傲慢手中吗?!”

“糊涂!”

沈从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空白,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他已经知道犯了极为严重的错误!

他忽然感觉肩膀被扶了一下,回头一看居然是新帝,

沈从吓的浑身抖动了一下。赶忙说道:“见过官家。”

这一拍,也让沈从如同回魂了一般,沈从脸色变得逐渐正常起来。

“你别听少保吓唬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哪里有那么严重,朕罚你俸禄,是因为不想听你聒噪。”

“我不罚你,你又要在我耳边聒噪半天,还不如直接罚了妥当。不要多想。”

“种少保,你也是,好端端的吓唬他干什么。”赵桓直摇头,这种师道果然是人老成精,忽悠起沈从来,真是一套一个准。

知子莫如父啊,看把沈从吓成了这个模样。

种师道所说的没有半分虚假,句句在理,如果自己不是旁观者清,身在局中,自己恐怕也如同这沈从一样了。

这老种这老头坏得很,说话的艺术已经到了顶峰,句句在理,句句扎心,让沈从冷汗阵阵。

这种师道这么会忽悠人,不会把自己也忽悠瘸了吧?

都怪自己这破系统!

连特么测谎的功能都没有,谁知道这老狐狸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历史事件提醒:《战国策·触詟说赵太后》: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

【当时秦国趁着赵国君王交替,权力交割之际,大力攻赵,赵国不低,连丢三座城池,当时情势危急的赵国,向齐国求援,齐国要赵威后,把小儿子长安君送到齐国做人质。】

【赵威后宠爱自己的幼子,执意不肯。触詟以此句为核心,展开论述,说服了赵威后,长安君前往齐国为质。解了赵国的困局。】

【大意为:从这一辈往上推到三代以前,甚至到赵国建立的时候,赵国君主的子孙被封侯的人,他们的子孙还有能继承爵位的吗如果长安君在国难之际,未能为国做出贡献,终有一天立不稳跟脚。】

???

老子要的是测谎仪,你整个翻译是几个意思?

系统!这段我上学的时候,是背诵并默写全文的!学过的知道吗?!

不用你提醒好不!搞得自己跟个学渣一样。

赵桓无不愤慨!自己又不是听不懂!

【……】

“沈从你先下去吧。我和种少保有大事要商量。今天虽然种少保是吓唬你,可是你以后做事也要缜密一些。知道吗?”赵桓说道。

沈从低头称是,经历了种师道的点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错在哪里。

“官家说我是吓唬他,官家是如何看出来的?”种师道饶有兴趣的问道。

“朕天生异禀,聪慧过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赵桓开了个玩笑,就抓住了车把,推着种师道缓缓前行。

自己总算是抓住了这车把。

好几次自己要推车,烦人的赵英都提前就位了,今天没了烦人的赵英,自己终于推上了这转椅。

尊老爱幼,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后世的绝大多数的青年们,谁看到孤寡老人,无力前进时,不是都会能帮着推一把,就推一把?

谁小时候还没扶过老奶奶过马路了呢?只是长大以后,扶不起了而已。

他也就到这大宋一个多月的时间,这皇帝的身份,他还没完全适应。

当然也有点年轻人逆反的心里在,越不让干什么,越要做什么!

而且古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自己为何就不能礼贤下士?

种师道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老臣所说句句属实,沈从这样,有多少恩泽都有耗尽的那一天,到时候就是他身死时刻。”

“也就是官家仁义无双,天下罕有,要是换了太上皇那会儿,不知道脑袋都掉了几回了。”

赵桓推着转椅慢慢前行,老人腿脚不利索了,反而会更希望到处看看。

他还是懂的一些老人的心思,大学时候组织了不少的社区活动,老人的心思,他还是知道一些。

“种少保言重了。他沈从是种少保的义子,无论如何朕也不会薄待他的。”赵桓解释了一句。

种师道继续摇头,官家还是年轻了些,不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人情冷暖。

自己百年之后,都成了一抔黄土,谁还会记得自己?

赵桓自然看懂了种师道摇头的样子,笑着说道:“还记得王重阳,当然现在是王五品了。”

赵桓说到这不自觉的笑了笑,这王五品是王重阳的诨号了。

自己给他定的寄禄官,是正五品,没有官名,导致大家都只能喊他王五品。

“王五品,曾言真性永生说,不知道种少保还记得么?匡扶社稷之功,无人会忘。”赵桓的心中做了很多的计划,如何让这股精神永存,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而类似于种师道这样,七十五岁高龄还要千里跋涉勤王的忠贞之士,不管哪个皇帝都会大书特书。

没人会忘记他。

种师道气愤的说道:“那沈从能躺在功劳簿里活一辈子吗?!”

“能啊,他凭什么不能,凭从龙之功不可以,凭种少保的匡扶社稷之功,足以安泰。汴京的军头都躺了一百六十多年了,他沈从凭什么不可以。”赵桓随意的说道。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沈从一辈子都躺不了?

种师道气极!

这官家怎么净逆着自己的意思说话!

赵桓会心的笑了笑,这种师道,涉及到了家事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自己说的句句是实话,有哪一句有错?

这个世界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种师道谋国之时的老谋深算,眼光之独到,涉及到家人的时候,就是个孩子,净钻牛角尖。

种师道呆呆的看着大军出征。

知道怕是自己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出征了,希望真的如同官家所言,能够让不懂事的沈从,躺在功劳簿上一辈子吧。

这天下大道,哪里是那么纯真?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天下,何曾有过?

章惇现在不就老老实实的躺在了奸臣传里,还要时代传下去?

说不定传到千年之后,依然有人吟诗作对怒骂章惇呢。

赵桓看到种师道的担忧,他又不是铁憨憨沈从,哪里会那么的纯真?

他只是心中那些计划,大概率可以保证种师道的功绩能够传唱下去而已。

至少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沈从真的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好好的躺着,只要不是谋逆之无法饶恕的错误。

“官家说我在吓唬沈从,何以见得?”种师道忽然想起这一茬了。刚才被赵桓一打岔,就给忘记了。

赵桓脸上带着轻笑,没有言语。

种师道训诫沈从的时候,他就到了,只不过站在不远处而已,种师道老了有些耳背目茫,沈从当时正陷入自己的世界,没有发现赵桓而已。

种师道说的事实,但是种师道却没有强调当时沈从做这些事,所处的情景。

沈从前往城外找种师道商量的时候,自己确实有些担心,不过这些担心,随着沈从站在朝堂上,为赵楷的死背书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抵消了。

直说错误,没说后续,没说做了什么,这种师道实在是太片面了!

还有他遇刺一事,当时金兵刚退,大军调动,处处都是事,沈从到底是因为不缜密导致他受伤,还是因为费心国事而忽略了自己的安危?

从另外的角度看!这事绝对不是种师道说的那样!

还有李纲遇袭这事,邓圭是隐藏在大宋汴京最大的间谍头子,自保手段之多,甜水巷的头牌天玥是一个幌子,在广备攻城作也有同党,妄图混淆视线给邓圭逃亡的时间。

沈从考虑不周,那李纲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价值?

站在隐藏在罪犯的匠人之中,他就没有一点错误没有吗?

赵桓有时候甚至怀疑,在沈从出现的那一刹那,那个人尖子中的李纲,说不得已经知道了,沈从要找的是谁!

当日请假的三人之中,邓圭假以“老何”之手传递情报,在广备攻城作呆了七年之久!

而沈从的风闻录中,也曾提到李纲常常与老何饮酒到深夜,感情莫逆。

当时的李纲没有一点点拖延时间的想法?

自己也要怀疑李纲是金国的谍子吗?

人心隔肚皮,人心也是在不断变化。

自己又不是“吾好梦中杀人”的曹将军。

对谁都怀疑,自己这皇帝做的岂不是要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了?

他一大堆事,哪有空怀疑,先把朝政处理好,把大宋带向辉煌,是他现在必须要做的事。

如果做不到,就只有扁鹊三连的下场等着他了。

他从准备试着做皇帝的那一天起,都一直朝着一个目标,小心翼翼的前进着,那就是活下去。

自那时到这时,他的目标一直未曾变过。

大臣在亡国时可以投降,百姓可以在亡国之时投降,唯有自己不能投降,敌人绝无可能饶过自己,即使不死,也是囚禁一生。

对于自己的目标,他非常的清晰明确。

但是他只是纠正了种师道说自己对沈从隆恩不在这件事,其他事没解释一句。

人种师道是在训孩子,自己管人家家事干什么。

“种少保,还是说回兵制吧。“赵桓不准备深入展开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做点有意义的事,才是只争朝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军功爵均田乡吏兵制

“官家想好用用什么兵制了吗?”种师道问道。

“斩一首者,爵一级,欲为官者,为五十石之官;斩二首者,爵二级,欲为官者,为百石之官。官爵之迁与斩首之功相称也。”

“其战也,五人束薄为伍,一人羽而轻其四人,能人得一首则复。”

“将,短兵四千人。战及死吏,而轻短兵,能一首则优。能攻城围邑斩首八千已上,则盈论;野战斩首二千,则盈论;吏自操及校以上大将尽赏。”

赵桓说完眨着眼看着种师道。

种师道一愣,这分别选自了韩非子的定法,商君书境内篇等内容。

说的都是一个东西,就是秦朝的军功爵均田制度!

新帝居然从旧纸堆里掏出了这个东西出来!

战功与敌首级挂钩,一人头就是一个功,爵进一级。

而且还有战争为五人一组,如果一人战死,其余四人受到处罚,如果更多人战死,就会受到更大的惩罚,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如果可以枭首一名,则可以抵消一名战损。

如果将官战死,卫兵要受刑罚,如果卫兵中有人能够得到敌人一颗首级,就可免除刑罚。

军队在攻城围邑时如能斩杀敌人八千以上,野战时如能斩杀敌人二千以上,就是全功。凡立全功的部队,就对全军进行赏赐。

军功爵均田,又要苏醒了吗?

“设乡四老,县四老,州四老,府四老,路四老。至年终,路四老上书言事。”赵桓又说了一句,看着种师道,等待种师道的回应。

种师道皱着眉头问道:“官家,三老制度为前汉旧制。可是这四老何解?”

“与前汉的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官家的四老和前汉的三老制,有何不同?”

“前汉广开言路,还设过国三老,不知道官家如何看法?”

赵桓左右看了看说道:“路四老可言国事。这就是不同的地方。国四老现在不成熟。”

“四老之中,增设的这一名乡老,为退役军卒、将领专有位置,但凡立功伤病者、年满退役者,皆可为乡老。负责检点丁口、收税赋、查路引、风闻言事。”

风闻言事!种师道的眼神都变了!

这个新帝这一套,根本不是军功爵均田征兵制!

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兵制!

虽然其核心依旧是军功爵那一套,可是其结果,已经发生了变化。

最后的军卒退役成为天子爪牙,风闻天下,天子对这个天下的掌控力,将从县,延伸到乡,延伸到村寨。延伸到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

当然这种状态,要很久才能实现。

而且极其难以把握。稍有不慎,就是国朝倾覆。

“官家,此制来源于何处?”种师道问道。

赵桓想了想说道:“来源于红……咳咳,来源于旧纸堆了。从汉制里面刨出来的。晾了晾晒了晒,拿出来用。”

种师道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赵桓的制度是在修补军功爵制度,使其更加可控。

赵桓看着种师道这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偷来的这套兵制,应该还不错。

只是自己总不能说,来源于后世吧。

后世的兵制,士官转地方的操作,真正的将权力伸向了县以下。

这么说,会暴露自己不是原来宋钦宗的事实!

嗯,赵桓非常确定,自己是因为这个理由。

种师道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数变,这一招釜底抽薪,绝的其实是将门的种!

将门与太祖皇帝达成的协定,是祖训!

赵佶走钢丝一样,想要抵抗这个制度,可是失败了!

虽然现在的将门的实力,已经远不如开国之时,但是其势力已经密布整个天下,牵一发动全身。

这天下绝对大乱,到时候,新帝能够掌控那个局面吗?

将门岂能束手就擒?

种师道郑重的问道:“官家,可曾想过兵制变革的后果?会滋生藩镇,重现唐末乱世。”

赵桓点了点头,从知道自己有个皇后起,他就已经在谋划这个事了。

他决意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明君。

那做一个明君,到底应该怎么做呢?赵桓不清楚,也很迷惘。

但是他知道,藩镇格局的后果就是皇位不稳!

藩镇庞大的结果就是唐玄宗之后的皇帝,九次逃离都城,六次首都被攻陷。

但!

就是如此乱世,中原十八省,何曾沦落与异族之手?

自己这大宋已然风雨飘摇之中!随时都可能倾覆!

不下点猛药,难道学那历史上的宋钦宗,开门揖盗,把汉地送给异族?

他宁愿天下藩镇割据,打的肝脑涂地!

他宁愿皇位不稳,随时有可能被人拉下去斩首!

也不愿,这汉家祖地,拱手让人!

他不愿做亡国之君不假!但是他更不愿做历史的罪人!

既然立志做一个明君!连一个皇位都不舍得!

还算什么明君!

藩镇,世家在军功爵均田制复苏的时候,会再次复苏。

但是世家有家有国,世家的地位与国同休,历数历史上的世家,都是国破家亡。他们把控整个天下,又能如何!

不比那些有家无国的士绅地主们强一万倍?

任何敌人来了,只要敌人承认地契的存在,就承认了地主的地位。地主只要商量好上供的份额,就继续作威作福。

国破地主犹在,这些人有家无国,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强大的世家,随时把皇帝拉下去剁脑袋。

稳固皇权,仅此而已。

赵桓替魂原来的宋钦宗之后,压力一直很大,他不愿意做历史的罪人,既然来到了这个位置上!

为什么不试试自己能不能改变这腐朽的大宋!

不试试!谁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朕,知道!”赵桓同样非常严肃的告诉了种师道,自己做好了被人拱下皇位,剁掉脑袋的准备。

种师道看了赵桓很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嘈杂而无序的禁军,再想想大宋自太宗之后,以钱粮换北地和平的战略,就不住的摇头。

这样是和平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养了一群废物。

汴京的将门,在开国之初,随便拿出哪一家,都是震慑整个天下,无不折服。

现在呢?

瓦罐里的蛐蛐,瓦舍中的鸡笼,宅院里的大狗,都比将门那群后生,还要英勇一些。

将不为将,相不为相。

将军们整日互相掣肘,生怕对方拿的功劳大于自己。

朝堂的大夫们,也是为了龙椅上伸下去的草叶,斗的你死我活。

谁来管着天下黎民?谁来管这大好河山?

没有人!

“种少保,乱就乱吧。还能比现在更乱吗?”赵桓并没有随着种师道的叹息,而变得忧心忡忡。

反而斗志昂扬!

种师道看着赵桓的样子,连连摇头。

当然种师道并不是在否定新帝的状态。只是在感慨,年轻是真的好,有冲劲,敢作敢为。

但是官家身上的肩膀,依旧略显稚嫩,他显然还扛不住接下来的狂风骤雨啊!

“官家,让老臣来写这个兵制的札子吧。军功爵均田乡征兵制。”

第一百三十章 第四次赌命

“种少保,不必如此。朕做的决定,朕来负责。”赵桓坚定的说道。自己生出来的事,自然由自己负责。

其实赵桓可以选择混吃等死,用好种家军,与汴京军头、朝臣虚与委蛇就是,一切照旧即可。

可是那样活着,有意思吗?那样的皇帝还是皇帝吗?谁都能来掺和一脚政事!

他没忘记自己要斩李擢时,赵明诚进宫时,以朝堂大乱对他的威胁!

那不是皇帝!那就是个牌位!

种师道摇了摇头,这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问题。

而是代表种家表态,一如当初的石守信,支持宋太·祖搞定军头一样!

他种家被人称作经略相公,本身祖上就是大儒,大儒和儒生本身就有极大的差别,他种家,与军头有本质的区别。

“官家,老臣心中有一问。这军制也是那大宋密制之不可外宣之物吗?”种师道问道。这是他心里的疑问,他需要确定这一点。

赵桓露出了些许的犹豫,这是后世兵制,算是系统出品吧。

他不确信的点了点头。

种师道点了点头,感慨万千的说道:“果然是英武圣文的太·祖啊!”

赵桓想了想,没有反驳种师道的说法,毕竟这个兵制,的确来源太·祖。

“官家,支开沈从,是不是想着,老臣若是不答应,就把老臣从这山坡上直接摔下去?”种师道问道。

他没有在调侃,而是在询问。脸上比较郑重。

赵桓瞪着眼睛,看着种师道,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吗?!

“没有的事!此兵制诏书文章一出,将门必定闻风而动,朕把你推下去,有什么好处吗!不靠着西军打仗了吗?”

种师道摇了摇头,自己这个陛下啊!

还是心太善了。

如此机要之事!不可说于任何人听才对!

这可是真正动摇国本!真正将将门,拉下马的恐怖兵制。

自己就是将门,按照常理而言,他是绝不会同意。

官家应该把知道此等机密的自己,若有不尊,诛杀当场,伪托病死,以受不住颠簸而亡。

这天下有何人会怀疑?

还是心太软了啊。

不过,这才是他认知里那个宽仁的陛下。

他同意这种兵制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自己绝嗣之事。

绝嗣,这也是一方面原因,如果真的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很难说站在赵桓这边了。

是个人都有私心,他也是人,自然会为自己家门考虑。

可惜他们种家实质上是个书香门第,因缘际会,种家才做了帝王爪牙,钳制早已蠢蠢欲动的大宋西军而已。

他能同意这种兵制的根本原因是,将门已经不是原来的将门了。

此次完颜宗望南下,除了真定府出兵三万之外,再无任何援军驰援燕京!

这也是导致战略要地燕京失守,辽国汉人郭药师投降,最重要的一点原因!

广信军驻扎保定、安肃军驻扎徐水、保定军驻扎文安、信安军驻扎信安、顺安军驻扎高阳、永宁军驻扎博野、平定军驻扎阳泉,永宁军驻扎吴桥,在河北东、西路的这八处禁军,未动一兵一卒!

看着金兵长驱直入,直扑汴京!

因为汴京为都城,而一马平川的平原,最适合骑兵突袭,失去了燕京,意味着,汴京无险可守。

所以沿路组建的这八处禁军大营,就是战略营地,但是在完颜宗望南下之路上,丝毫未起到任何作用。

而冬季黄河结冰,天堑变通途,无法阻拦金兵。

他们坐视不理,看着郭药师投降的根本理由,就是拒绝新的将门。

郭药师,加入他们的勋贵的行列之中。

和当初文官集体对付狄青,而将门巍然不动,看着狄青被贬为陈州同判,抑郁而终一个道理。

既然这些将门已经违背了当初的约定,没有拱卫汴京的安全。

天下共主的皇帝,自然完全没有任何要遵守当初协定的理由了。

“看来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早有所料,留下了这大宋绝密之物,果然可以用到了。官家细细和老臣说一下这兵制的编制等问题,老臣写成札子。”

“这事算是老臣牵头做的,如果以后出了问题。官家,记得把老臣推出来,再恢复旧制即可。”种师道说完自己就摇了摇头,就依官家的心性,很难说,会把他推出去。

赵桓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真的是打算找种师道商量下,自己用后世兵制,改良来的兵制,是不是符合现在的环境,是不是可用。

也不知道这种少保误会了什么,居然愿意做这个领头的人。

自己这咸鱼系统连个读心术都不给,咸鱼的一匹啊。

最近随着他读的书越来越多,连历史事件提醒也越来越少了。

“朕不会输的。朕已经赢了三场赌命之局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赵桓斩金截铁的说道。

种师道点了点头,年轻就是有底气,这么困难的事,居然还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

赵桓也不太好解释自己的信心来源,作为一个后世之人,除了有领先九百年的眼光,身上挂着一个咸鱼的系统。

他还有无数的先贤们,用血肉之躯走出的真理之路!这才是他最大的底气!

循规蹈矩的照着已经走过一遍的路再走一遍,走的弯路,就少了很多很多。

也更容易成功!

而且这系统再没用!它也是系统啊!这换书,其实就是换出来的技术和生产力啊!

“官家以为这兵制之事,几人一伍合适呢?”种师道开始细细垂问这兵制之事,他没有僭越的要看大宋密制的原本,那是官家的家学!

他种师道要是想看原本,等同于告诉官家,要和官家平起平坐。种师道已经活到了知天命之年,怎么可能这么不懂规矩。

“十人一伍如何?五人实在是太少了些,就这床弩,射程就比汉朝,增加了数倍。还是五人一伍,太少了些。此级可得均田,累获军功,则为列兵,上兵。”

“以十人为一伍,设一士,名曰士官长,此上兵累功则可升迁担任。进者为将,年满未进为将则退役回乡,成为乡老。”

“士官长这一级,设为四级……”赵桓推着种师道一边走一边说,断断续续的说完了六等二十级的军官长之位。

种师道听着连连点头,他年轻的时候,也曾以为太祖的谥号为英武圣文神德皇帝,有些过分。

但是现在隔着一百六十年的时间,他有一种恍然的感觉,从这字里行间中,他感觉到了一个巨人在思考一般,将想到的未想到的问题,彻底的摊开来,告诉他,应当如何去做。

赵桓这个兵制也是研究了很久很久,所以现在他说的十分明白,种师道偶尔会问几个问题。

在这个过程里,赵桓觉得种师道对这个兵制的理解,比自己更加深刻。

这是因为种师道乃是久经战阵,自然了解的更加全面。

种师道不住的点头,说道:“官家,这兵制二十级,和商君书里的二十级军功爵有异曲同工之妙,你看着五级大夫就和少尉一样,都是官和吏的分水岭,但是更加精妙绝伦的多了。”

“军功爵二十级?”赵桓并不是不知道军功爵二十级的事,而是没把这两种兵制放到一起做过对比。

额,这么一看,有点意思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的是听调不听宣啊!

【历史事件提醒:兵不强,不可以摧敌,国不富,不可以强兵。】

【凡人主之所以劝民者,官爵也。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

停!我研究过的好不!不用你提醒。

赵桓非常硬气的打断了系统的历史提醒,他只是没有将两种结合在一起而已!

【……】

赵桓没有理会系统,而是在思考种师道所言的内容。眉头紧锁着。

六等二十级兵制,军功爵二十级位制,真的是越看越像,四,十,十九分水岭都是一样……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再想去,怕是要出事。

“一到四级为士,五到九级为夫,十到十八级为卿,十九至二十级为侯。劳大者其禄侯,功多者其爵尊。”赵桓没有回答种师道的问题,反而继续推着种师道前行,不断的说着自己的内心想法。

兵制变革,并不是马上就要实行的,最少要等到战后,才有实施的可能性。

军功爵均田一定会产生世家,这一点赵桓早有预料。

不过藩镇出现与否,就得看朝堂对地方的掌控了。

藩镇这个成因太过复杂,赵桓始终认为,唐末藩镇的出现,还是地盘太大了。

这行军路上,再不寂寞,赵桓总是和种师道一天一天的交谈着,兵制的变革也越来越完整。

而种师道的扎子内容也越来越多。

种师道越来越欣赏这种制度,虽然还有一些地方不明白,可惜时间不多了。

年岁越大,人的觉也越来越短。

很多时候,赵桓都能看到种师道房间的灯,能亮到子时,次日五更天起床的亲事官,总能看到转椅上的种师道,手里捧着一个扎子,偶尔还会仰头大笑。

在新的纸上写写画画。

快马的传令兵的各州府县不用觐见的命令后,赵桓的行军也顺利了不少,偶尔会有快马传信,一些朱琏和李纲无法决定的事,赵桓都会细细考量之后,再做决定。

赵桓极为意外的是赵佶居然向汴京写了一封回书。

还送回来数百车的钱粮,这老匹夫是换了性子了?

直到赵桓收到蔡京的扎子,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因为赵佶收拢的近四十万的勤王军,他养不起了!

这些勤王军来自巴蜀和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的勤王军,每天就待在临安城,无所事事。

吃赵佶的,喝赵佶的,之所以赖着不走,全都是因为赵佶,支付不了当初下令勤王时,所下的承诺。

一人十贯就是四百万贯钱财,这笔钱对拉走整个大宋一年税赋来说,不算太多,但是这钱撒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所以,赵佶就通过蔡京递了扎子,想把这四十万的勤王军统统打发给赵桓。

啧啧,这么不要脸的人,赵桓还是第一次见啊!

有用的时候,求着人家来,没用的时候,就想着最省钱的方式打发掉。

通过蔡京的扎子,赵桓也再次感觉到了蔡京这个太傅的能力,在统计学几乎为零的大宋,蔡京的扎子里,都是一连串的数字。

赵佶惶恐带走了不少的禁军,手中约有二十多万从应龙府带走的禁军,再加上四十万勤王军,赵佶的财政吃不消了。

江南富裕不假,可是这黄青不接的时候,可经不起近百万人的青壮年吃吃喝喝的!

赵佶当时南逃的时候,匆忙之下,只是带走了国库的钱财而已。

那囤积国之所需的三年之粮,可都在汴京屯着呢。

赵桓看着蔡京的扎子,想到赵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不住的摇头。

他赵佶好歹曾经是一个皇帝,怎么可以乱下命令?

截胡勤王军,看似是让自己手里的力量更加强大,但是他就没想过这些拖家带口的勤王军,缺少基层军官的军队,其战斗力又能有多少?

不过这近四十万的勤王军,赵桓在和李纲几次通信中,赵桓确信京畿路、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以及河北东路的工赈监,完全可以吃得下这批勤王军。

他开始让李纲布局,接受四十万的勤王军的同时,令李纲敲诈……不对,是哭穷。

除了用玉玺盖了准许勤王军的前往汴京的安置诏书以外,赵桓让李纲向赵佶要当初国库的六千万贯钱!

当然这笔钱,现在已经花了多少了,赵桓心里没数。

不过以赵佶奢侈的作风,怕是新园子都建好了吧。

他真正的目的是让赵佶从江南东路和两浙路,淮南西路搜刮更多的粮草送到汴京!

粮食这东西可不能建园子,也不能让赵佶流连秦淮河畔。

要六千万贯,赵佶肯定不会给!

但是,粮食的话赵佶这货,说不定会逼着蔡京做这事。

这是什么时候,黄青不接之际,淮南路,就是再多的粮食,几次刮地皮一样搜刮之下,民众什么反应?

他很好奇,要是赵佶在江南东路,再逼一个方腊起义出来,近距离感觉到农民起义的赵佶,会不会夹着尾巴,逃回汴京。

不对,是北归汴京。

赵桓连软禁的艮岳宫都给他准备好了,他不回来住,太让人寒心了。

赵桓盯着传令兵,速度飞快的远离了自己的视线之时,就看到了张叔夜乘马而来,在不远处停下,从马匹之上,跳了下来,疾跑而来。

“官家,前方发现大量的马队,已经探明是刘錡部众。已经派出了传令兵前去通传。”

张叔夜知道种师中为了让太原的七路大军,不互相掣肘,将最难弄的西军两股部队,派遣回了汴京。

赵桓知道自己在路上一定会遇上。

这条路完颜宗望不选,是完全有道理的,赵桓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的关隘,都极为险峻,从这里进太行山,实在是太难了!

“通传吧。赵英,将早就准备好的赏赐诏书和盘子拿出来。”赵桓准备当面封赏一下这两位西军的将领。

虽然不管是种师道还是李纲都在说大宋西军尾大不掉,听调不听宣,但是不亲眼见见,怎么可能知道呢?

孙翊千里突袭云中路的金廷百万军马场,当记首功。

他也早就准备好了赏赐的物品。

功勋虽大,但是孙翊是武功郎,和现在的岳飞平级,想要建节,还要再等些功勋的积累。

“官家,孙翊将军令自部马军原路返回,说要给陛下让路。只有刘錡将军来了。”

恩?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种大忽悠再出手

赵桓用力的喘着粗气,才将自己有些狂躁的心,按住了。

是的这就是西军,从开始种师道就告诉他,大宋西军已经尾大不掉!

虽然他一直不是很相信,但是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啊!

孙翊胆敢如此行事,自然有所依仗,听调不听宣,已成了既定事实。

种师道听闻此事,也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长长叹了一口气,西军的情况错综复杂。不是简单三两句话能够说得明白。

一个雄壮的大汉走进了赵桓的大帐之中,朱红色的大氅在山风中随意的飘舞着。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帐之中响起。

“阁门祗候刘錡参见陛下。军甲不便,不能行全礼,万望陛下恕罪。”

刘錡入大帐时,将身上的武器交到了门口的亲从官手里,这个小细节,赵桓给他点赞。

“免礼。”赵桓让刘錡起来。

【刘錡。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之后。刘錡非常擅长射箭,曾经百米外射中水缸,水缸水流如注。刘錡再射一箭,堵住了原来的箭孔。现为阁门祗候。】

【刘錡少时勇武,多次与西夏作战,累获得军功。绍兴四年参与仙人关之战,因战功卓著,被宋高宗赵构召见,被任命为江南东路马步军副总管。】

【绍兴七年,接受太行山起义军八字军,正式成军。】

【绍兴十年,岳飞在郾城取得大捷。而刘錡再取顺昌大捷,敌震惧丧魄,燕之珍宝悉取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

【绍兴十一年,柘皋之战中,刘錡再取大胜!】

【本来大好的局势,张浚争功轻进,被完颜宗弼抓住机会。张浚部被袭,张浚仓皇南逃。刘錡部乃按部位,整旌旗,最后徐行,有序撤离战场。】

【观其一生征战,有过硬的的战术指挥能力,但是未必长于军队管理。】

【所率八字军,三万七千军卒,将发,又益殿司三千人,皆携弩,将驻于汴,家留顺昌。錡兵不盈两万。】

【出发的时候共四万人,走到顺昌就剩下不到两万了,剩下的都跑了。】

【对你的忠诚度35/100,对大宋的忠诚度95/100】

赵桓一愣,敏锐的发现了忠诚度的一些规律,35点的将领不会听诏不听宣啊。

不过有的人能看到资料,有的人看不到,有的人提醒心怀不轨,这系统到底是以什么机理在运作?

刘錡也是纳闷,新帝盯着他看了半天,一句话不说,自己脸上还能长了花不成?

“官家,臣受率臣种帅之命,领逾万军种马回京。途遇陛下,得蒙召见,不慎惶恐。”刘錡只好自己说话。

赵桓只是在看刘錡的资料,当看到他被建康城的驿馆的别院,被气死的时候,长长的叹气。

这赵构也是个人才,这都气死,自己砍掉多少个人才了?

没了砖石的长城,还把人才长城给毁了,我滴个乖乖,这是咋的做皇帝的!

“朕也没有大事,刘都尉劳苦,当有恩赏。赵英,端一盘子。”赵桓示意赵英端五百贯的铜钱来,这些都是大子,不是普通的那种薄如纸片一样的铁钱。

刘錡领旨谢恩,武将觐见新帝,恩赏乃是常理,有多有少。多的时候有个百贯薄钱,就已经很好了。

当五百贯摆在刘錡面前的时候,刘錡的脸色数变。最后俯身说道:“陛下,臣无功不受禄。还请陛下收回恩赏。”

无他,实在是太多了。

自己的父亲收复西宁州的时候,赵佶大肆恩赏,万贯入库,白银千两,犀牛角一对,金牌五枚。

自己这一个照面,无功无德,受不得这样的恩泽。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拿着吧。”

刘錡端起来五百贯的铜钱,心情略有些复杂,这笔钱,是从小到大,他接到过的第一笔巨款。

父亲在世是极为严苛,家中也无厚财,自己的哥哥掌家后,倒是经营盐池有道,可是那都是军资,轻易不能奢靡。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幼子,这笔钱,对改善自己的家境,大有益处。

他又不是个傻子,知道自己接过这盘子钱,自己就算是姓赵了,自己自动站队到了赵氏家中。

而不是西军。

他还是接过了这盘子钱,俯首说道:“谢陛下。”

西军如无内地哺育,能支撑多久?

哥哥们所谋划的听调不听宣,除非彻底反出大宋,否则安有立锥之地?

他接过盘子里的钱,就是为了给他们刘家谋划个后路,毕竟刘家,或者说刘錡家,刚刚传到第二代,根基不深。

不像折家十一代将门,自唐而起,已过三百余年。

也不像杨家传七代至今,杨家是太宗皇帝收复后汉的重要依仗,而后与汴京军头盘根交错,联姻百年。

自己的刘家的积累实在是太过浅薄了些,那里守得住狂风巨浪?

他来见新帝,也是存了两头下注的想法。

“麒麟儿,果然是你。老夫看到刘字大旗,就猜到是你,果不其然。”账外传来了爽朗的笑容。

种师道被一个亲从官推到了大帐之中。

“参见义父大人。”刘錡弯腰见礼,比见新帝的时候更加尊敬。

大宋西军并非唯折家唯命是从。而是对种家军的老种经略相公,唯命是从。

种家军共计十五万大军,还有秦凤路五万秦凤军为策应。在大宋西军的实力最为强横。

不仅如此,本来种家就是大宋官家,安置在西军中的钉子。

永定军路的将门,其实对种家也是又爱又恨。

朝廷拨的的军饷粮草,都是送到种家再分配西军各路军队。

种家从不克扣,都是如数送到各家之中。维持表面平和。

这一点,其他将门自问自己做不到如此清廉。

恨,就是这种家的底盘实在是太大,又是大宋官家的爪牙,恨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见过官家。”种师道先是向新帝行礼,这是礼节,他可不想史书给他一句御前狷狂。

“你的哥哥可还安好?说起来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了吧?一晃这么久,你也成家立业了。”种师道感慨的说道。

“官家,老臣与义子,许久未见,请准老臣与其叙旧。”种师道一语双关的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种师道是代自己去试探这刘錡的态度。这一点他还是很确定的。

种师道和刘錡没走多久,赵桓就受到了一条系统提示。

【刘錡对你的抚恤战亡士兵的策论心有好感,忠诚度15,现在忠诚度50点。】

【刘錡和种师道交谈,忠诚度20点,现在忠诚度70点。】

赵桓知道种师道蛮能忽悠人的,不过这张嘴也太能忽悠人吧!

35点忠诚度!就这么忽悠来了!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也没见过哪个将领这么涨的!

ps:重要通知,看本章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些人活着就能撑起一片天穹

赵桓知道种师道的嘴,那真是能把死人说成活人,能把活人说成死人,没成想,这刘錡也瞬间上套了。

啧啧,厉害。

不过赵桓看着自己面前的另外一大盘赏赐,心中又有一些落寞。

孙翊啊!长驱云中路,奇袭军马场,虽然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

但是这处军马场被毁,至少能够给敌人一个警示,大宋并非不可出关而战!

有勇有谋的青年将领啊!

自己这边张叔夜六十多岁,宗泽六十多岁,种师道七十多岁,种师中六十多岁,大将皆为老将。

他怎么能不焦虑?

自己准备了高官厚禄。

奈何对方不受,自己能奈对方如何?

不过让他比较宽慰的是,也算是得到了二十八岁年富力强的刘錡,中兴四大将之一。

自己算是又一锄头,挖在了赵构的根基上。

中兴四大将,已有三名已经被自己掌握在手里!

……

种师道和刘錡有话要说,亲从官知趣的离开,而刘錡推着转椅,心思却如同万马奔腾一般。

实在是种师道所言的官家,实在是超过了他的所有预期。

藩镇割据的唐末和五代十国,给了这片土地太多的烙印,让人心惊胆战的藩镇兵强马壮,连契丹都需要避其锋芒。

痕德堇可汗,契丹的可汗觉得中原藩镇割据,北方防备松弛,经常南下幽、蓟等地掳掠。

当时的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本来和朱温对峙,周旋李克用。没空搭理契丹人,结果契丹人多次南下。

终于惹毛了刘仁恭,刘仁恭出关作战,打的契丹望风而逃,痕德堇可汗献马请盟。

而后的契丹的建国皇帝耶律阿保机,更是与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在云州会盟,交换了战袍和坐骑,认作兄弟。

李克用和朱温在中原打的很凶,无暇北上,而耶律阿保机却因为辽国初立,唯恐李克用打他,才与对方结为兄弟。

这还是一镇之地的力量!

刘錡由衷的赞叹新帝的决心和能力,军功爵均田乡吏征兵制的确能打造强兵,只要稍微读点史书,就知道的事。

可是谁都不敢提。

被辽军打到家门口,没人敢说。

西夏反复,也没人敢说。

因为这玩意儿拿出来,就意味着强兵不假。

世家再起,是定局!随时能换皇帝的世家再出现,对皇权是极大的威胁。

刘錡感慨,大宋中兴有望。

大宋西军那帮人谋求自立,恐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心里有些疑惑的问道:“义父所言,这兵制与秦汉唐制核新有大不同,孩儿能看一下吗?”

种师道摇了摇头,这扎子在出世,甚至在形成战斗力之前,完全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此事万分机密,切记不可对任何人说起。你可明白,一旦此兵制重现,不仅仅是朝中重臣,就连将门都要奔走阻拦,稍有不慎……”种师道停了下来。

刘錡点了点头,明白,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刘錡自然明白,现在的大宋,必须要下猛药才能治。

他既然肯见新帝,自然对大宋朝堂还有幻想,现在这种幻想,成了了一种信心。

……

靖康元年,桃月十五日,晨,天大晴,碧空万里。

王禀站在城头上,猎猎的寒风吹动着他的大氅,他用力的紧了紧兜鍪,面色极其严肃的盯着城外。

串楼上的士兵,严阵以待,手中的弓弩已经上了弦,吐着白气,手还在瑟瑟发抖。

天气依旧寒冷。

无数的民众在破败的城墙和雁翅台来回穿梭着,将猛火油和瓦罐一样样的搬到了巨大的投石机之下。

整个太原城,寂静无声到了极点,天空划过了几只乌鸦,凄惨的啼叫声在整个破败的太原城回荡。

令人烦躁的声音却没有任何人想要理会它们。

因为金兵就陈兵城下,准备攻城。

金兵军阵极为整齐,在太原城下,广阔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密布着的两翼轻骑兵和穿插其中的重骑。

中间是无数的步兵方阵,长矛闪着寒光,反射着点点的光芒,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

沉闷的战鼓声,响彻整个汾河流域。

可能是最近太原城的厮杀实在太过激烈,连鸟兽都对这种战鼓声习以为常,不以为惧,反而盘旋在天上,等待着双方战亡的尸体。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汉民,他们的表情如同死了一般麻木。

或许他们是真的死了吧。

这些汉民是完颜宗翰这半个月多,一直在做的事情,驱赶汉民攻城。

让守城方投鼠忌器,趁乱进入串楼之中,只要能够烧毁那些投石机,这太原之战,他完颜宗翰就算是赢了。

太原城下第一百九十五天攻城之战,完颜宗翰希望此次大战能够一锤定音。

彻底拿下太原,南下!占领潼关!

完颜宗翰正襟危坐的坐在大撵之上,等待着天穹之上的太阳,再转动些。

攻城向日,则目不能视。

他完全不着急,这次太原城必然被攻克。

没有人能够阻拦。

他要兑现自己对太原城的承诺。

那就是城破之日,一人不留,尽数屠掠!

将敌人全部杀死,用血和人头堆叠的京观,才能彻底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才能彻底将这片土地上,收为己用。

他一直如此行事,至少在关外,在辽国境内,极为好用。

传檄而定,有复尽屠之。

如果此次无法攻陷潼关也是无妨,下次来就是了,太原城毁人亡,再建,城民有上次的屠城例子,就不会如此激烈的抵抗。

他戎马一生,从未见过如此难啃的骨头!

这骨头,实在是太硬了!

硌掉了他一颗牙,金兵已经损失了近万人在城下!是金国精锐,而不是契丹奴。

契丹奴的战斗力,还不如养的猎犬强力。

他的损失,全都是本部精锐!

他要将这股怒火!彻底洒向太原城!将太原城活活变成一座死城!方能泄心头之愤!

一切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太原城的城墙已然破破烂烂,只要烧毁了雁翅台,就可以进城了。

三军已经犒赏,第一次击鼓,士兵士气正旺。

长生天也很给面子,一片阴云遮住了这片地域,让两只军队的厮杀,不被天气所影响。

“王军都,我们能守得住吗?”张孝纯瑟瑟发抖的站在城墙上发问。

他是太原府的知府,也是河东路的招抚使,他抖动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贪生怕死的耗子。

“谁知道。”王禀回应了一句,戴上了步人甲的森罗面具。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为什么不投降!

谁知道呢?

这是王禀的真实想法,他也不屑于骗这个胆怯的张孝纯,没什么意义。

他是真的不知道!

自己这次下了破败的城墙,前往串楼防御敌人,还能不能活下去。

或许是忘记了该怎么生,也忘记了,该怎么死了吧。

河东之地,天下之根本也,安危所系,无河东,岂特秦不可守,汴京亦不可都也。而太原城,控带山河,踞天下肩背,为河东路之根本。

有河东则有天下,无河东,汴京不可为都。

有太原则有河东,无太原,马陵关、潼关都在金兵的兵锋之下!

再无任何遮拦。

但是这么重要的位置,这么重要的河东路的府州,只有一道仅仅高约十米的土城墙,连砖石都未曾有。

周不过十一里,只有四道城门的太原城!

还是一座土城!

很难想想,这里一百年前,屹立着一座周四十余里,共二十四道城门的砖石晋阳城!

建立现在的太原城的是,宋太宗赵光义的大臣潘美。

当时的潘美,在唐明镇重建新的城池的时候,为了破坏太原的风水,建立的丁字街,而不许有任何一种十字街道的出现。

其意图,取谐音钉死太原的王气!

王禀看着现在的太原城,嗤笑了一声,一百多年前的潘美,说丁字街可以阻挡契丹骑兵的兵锋,但是熟知军阵的王禀却知道。

这就是在指鹿为马!睁着眼说瞎话!

城池,城墙就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如果被敌人突破了城墙,激烈的巷战,只能是殉道者,为了壮烈所做的最后努力罢了!

对于战局毫无意义!

为何如此重要的太原城的位置,要建造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城池?

王禀摇了摇头。

还是大宋的官家的怯懦啊,因为原来的晋阳城是北汉国的都城!

赵光义为了显示自己的文治武功,也是忌惮于北汉都城当时强烈的抵抗,下令烧毁了原来的晋阳城!

又引来了汾水和晋水,将晋阳城彻底夷为平地!

一座超过千年的古城,就这样,永远的消失在了这广阔的汾河平原之上。

就连晋阳、太原的名字的名字很长时间里叫做紧州军事,直到前些年才恢复了太原这个旧称。

但是能如何?

这能改变了太宗皇帝的鼠目寸光吗?

即使当时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拿下了大同府,夺下了大同盆地,整个河东路就不需要第二道防线了吗?

啊呸!

王禀重重的啐了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张孝纯的肩膀笑着说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时至今日,如果这太原城破了,那敌人一定是踩着老子的尸体,进了城!到时候张知府,跪的务必快一点,防止那金贼的刀太快,把你的脑子给你剁了。哈哈哈哈!”

王禀这样说,是想起了自己带着五百刀斧手,威逼张孝纯坚决抵抗!

当时的张孝纯召集各监司,意图投降完颜宗翰,太原城一破,金兵千里而下,踞潼关,阻拦天子入蜀中的逃亡路线,还能够遏制大宋西军勤王。

一举多得。

到时候,国朝有倾覆之危!

随着抵抗的时日愈久,张孝纯投降的意愿,就显得越来越不重要。

因为整个太原城只能死战不退,只有守住太原城,才能活命!

否则金兵入城,老少妇孺,四十万人无一可以幸免,全部都得死。

抵抗如此激烈,金兵不把太原城屠杀个干干净净,安能震慑河东诸州?

太原人对这方面的记忆,非常深刻,那座一千四百年的晋阳城如何被毁的?不就是北汉抵抗激烈,吓到了驴车皇帝?

大不敬,大不敬,吓到了宋神功圣德文武帝?

王禀常年征战,太了解战阵了。

每日游离于生死大恐怖之间,军卒,不变成疯子已经是天幸,保持理智的能有几个?

寄希望于金兵能够仁义的饶过太原百姓?

所以,张孝纯投降,也只是他一个人投降,太原城的军卒已经没有了后路。

“哎……你这是何苦啊!当初金兵刚到,投降金人,你还是你的军都指挥使,我还是太原知府,如此不好吗?这又是何苦呢?”张孝纯连连摇头,王禀这个人。

实在是太不通世故、不懂变通了一些。

王禀嗤笑了一声:“你我自然依然可以为官,那太原百姓呢?”

他说完就不再理会张孝纯,拿着铁槊,走向了串楼。

身后传来了张孝纯的大吼声:“你图个什么!不就是一帮子泥腿子吗!至于吗?你为何不降!”

至于吗?至于吧。

为什么不降金?

因为百姓,张孝纯口中的泥腿子。

“王军都,猛火油还有三千多瓦罐,城里没有多少火油了。如何是好?”一个传令兵跑到了王禀身边问道。

王禀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太原的军器监有猛火油的烧炼工坊,这些日子也是依靠着瓦罐猛火油抛投,阻拦了一次又一次敌军的攻势。

到现在,猛火油彻底没了储备。

王禀看着传令兵面色发苦,就知道还有事没说。他闷声闷气的说道:“有什么一起说吧。”

“太原城粮食也不太够了。即使老少妇孺都已经极为苛责的每日两碗稀米粥过活,保障军卒的战力,可是已然不足以保持了。”

“城中已有老人不断的投井、自缢……”

“老了,不中用了,就不浪费粮食了。这些老人临终前,多是如此说。”

传令兵的脸色数遍,眼中带着丝丝的泪珠,哭丧的说道:“王军都!太原城已经油尽灯枯了啊!”

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传令兵崩溃了。

王禀环视了一圈搬运瓦罐的匠作,他们的脸上只剩下麻木,最近的太原城,太多像传令兵一样的人。

突然痛哭,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城中的人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城中粮草无几,迟迟看不见援军,军卒饿着肚子打仗,这也就罢了,好多军卒手中的弓弩的弦和木料也多有损毁,这仗,我们怕是要输了啊!”

王禀点了点头,将传令官扶了起来,掸了下他肩膀的灰土,太原城何种模样,他太清楚不过了。

他知道,很多人会趁着夜色,到串楼的拖拽一些死尸,去向自是不必说。

王禀也曾经在深夜里,待在土墙上,待在阴影里,看着那些拖拽尸体的人,一坐一整夜。

“你是不是怪我?如果不是当初拦着张知府投敌,现在日子也不会这么苦巴巴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油尽灯枯的太原城

传令官点了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说道:“不敢,王军都,某不敢。”

王禀明白了传令兵这幅犹豫的模样,或许这就是大部分太原城民现在的想法吧。

如果投降,日子会更好过一些吗?

“朔州降了,城中男子皆充作奴隶,押往了黄龙府。试问城中男子,你们是愿意饿死,战死,还是愿意死在那些金人手中的皮鞭之下呢?”

“山阴降了,城中妇女,皆被许配给了契丹马倌。”

“许配给契丹奴,并非许配给了一名契丹奴,而是许配给了一家人。”

“刚应对了父亲,可能马上要应对长子、次子,偶尔还要一起应对。甚至还要和自己儿子敦伦,试问你们愿意过如此生活?”

“文水降了,全城被屠的一干二净,一人不留,血流如河,金兵焚城而走。只因一顽童哭声惹恼了万户孛堇。”

“试问太原城若是降了,太原人就比朔州人、山阴人、文水人更加特殊吗?金人就会优待太原城民?”

王禀抬头看着周围的太原城民,他们麻木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的挣扎,手中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其实太原城民何曾不知投降的惨状?

只是饿肚子饿出了幻觉,希冀着万一金人仁慈了呢?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坚持的理由罢了。

王禀这车轱辘话转着圈说,每天都是这一套,但是太原城民每次听到都还是为之精神一震,提醒自己,为何而战。

为了这河东之地,为了天下福祉,同样也为了自己。生不如死,还不如死去。

投降后的日子,绝对不是一天可以三顿饱饭的宋人,能够承受的苦日子。

太原城民可以怀疑自己,但是王禀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城外的完颜宗翰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时间,第一通击鼓声,金兵已经声势浩荡的展开了冲锋。

前军前压,一座座巨大的移动的投石机出现在了军阵之中。

完颜宗翰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擅长学习的人,王禀这个对手很强,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破旧的土城,能够抵挡金国大兵如此之久!

那个将猛火油装到瓦罐里,投射出去的思路非常的巧妙,他在这方面上吃了不少的亏。

不过这次轮到他了。

他这次从占领的河东地域,还有从辽国搜刮了无数的汉儿,让他们掉头冲锋。

这群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丝毫人性的汉儿,将掩护宗翰的投石机部队,进入指定的地点。

到那时火弹疯狂砸向那些雁翅台上投石机的时候,就是太原城破之时。

王禀微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逐渐逼近的金兵,喊道:“仰六十,筋拉满。准备!”

他将手高高的举起,看到敌人逐渐逼近了太原城下的串楼,将手用力的挥下!

太原守军已经紧密配合作战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这一挥手,就是无数的瓦罐带着火苗飞向了天穹。

在空中不停的旋转着,划出了一道高高的弧线,砸在了敌军军阵之中。

完颜宗翰嘴角抽搐,王禀这投石机的攻势,居然不是解燃眉之急,近在眼前的契丹奴和宋人混合的杂牌炮灰。

而是将火弹砸在了投石机上。

不过,又能如何呢?

你投石机要么攻击投石机,要么攻击杂牌炮灰。

否则投石机抵进,太原城破。

杂牌炮灰抵进,精锐随后就到,太原城坡。

那木质的串楼,能扛得住金军精锐的冲击吗?

都是一个结果。

不管怎么说,怎么做!今天太原城破定了!

王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传令兵耳语了几句,让其依照命令行事。

而自己却领着精兵三千余人,下了串楼,来到了串楼之下。

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弓弩了,那个传令兵说的很对,太原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守城已经守到了这个地步,王禀觉得自己真的尽力了。

每战必先冲锋在前的他,他手里抓着麻扎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声嘶吼道:“杀!”

作为太原城的守将,他本来可以坐镇后方,但是现在的太原城,人心思动,他若是不带头冲锋,恐士兵驻足不前。

太原城内局势很平稳,因为所有的人,都只剩下了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顽抗到底。

王禀这只三千人的精兵,是童贯的捷胜军里嫡系,他严格上来说,是童贯的人。

这三千精兵都是大全装的甲胄,在面对手中拿着木棍的汉儿俘虏的冲锋时,显得游刃有余的多。

金兵的这一波冲锋,是这些汉儿俘虏为主,契丹奴和少量金人都统为辅的先锋,直接被王禀的这次冲杀,冲的七零八落。

王禀喘着粗气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他听到了肚子咕咕的叫。

他知道今天的战局非常关键,把自己配给的口粮,给了自己的卫兵。

这会儿他有点新力未生的疲惫感,打仗饿肚子怎么打呢?

他有些眩晕的站直了自己的身体,慢慢转身。

这一只先锋队,他冲进阵中杀了三名耳垂带有银环的敌人,还杀死了一名带金环之人。

两个百户,一个千户。

正经的金人,都是耳朵上带着金银环,所以大宋战功,也叫环首。

契丹奴和汉儿俘虏是忽略不计的。

也因此,大宋将唐刀或者朴刀,改名为了环首刀。

如果有马军,刚才只需一波冲锋,这些汉儿俘虏就会跑的哪里都是。

完全不会死这么多的汉儿。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连护城河已经不流淌的冰面上,都是血液在汩汩流动着。把初春的地面,弄的有些泥泞。

不过正好,可以阻挡金兵马军的冲锋。

汉儿,是石敬瑭儿皇帝,献出了燕云十六州,认贼作父之后,整个北地对宋人的蔑称。

不亏了。

金人的一个千户,其实已经相当于王禀的职位,军都指挥使,领三千兵马。

王禀喘着粗气,提起了手中的麻扎刀,麻扎刀长约五尺,乃是步战利器,下可劈马腿,上可撩骑卒。

一般的宋境内重镇,都有大量这样的长兵器压箱底。

汉儿军和契丹奴在飞速的逃离这战场,这只万人队,王禀所率步卒,杀死了不超过两千人,就已经被冲散了。

他们飞快的向两翼逃去了,而不是向着太原城,因为那里有弓弩在阻挡他们。

他们也没有向后方逃去。

因为金人的骑兵开始快步向着战阵而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疯子之间的对决

王禀凝神以待,屏气凝神,身体弯腰将自己的重心放低,用力紧握着手中的长刀,目光凝重的等待着。

因为金兵的骑兵,拐子马和铁浮屠正在快速逼近他们。

正面面对超过万人的骑兵冲锋,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大地在马蹄的践踏下,不停的震动着,土地在摇晃、下沉、溶解一般,像是大海一样在抖动。

而过万的骑兵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让天穹变成了一种青灰色,阳光无力的穿透了烟尘,勉强能够看到那烟尘中,带着鬼面的金兵。

金鼓声、铁蹄声、嘶吼声绘织出的是死亡的铿锵之音,不断的涌向王禀的三千捷胜军。

王禀喘着粗气,声音在兜鍪和顿项里不断的回荡着,让他产生了些许的错觉,似乎是来自冥府的召唤,心中不断有人在呼喊着,赶快逃离这里!

面对这种冲击,王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脚下的死尸,抓在手里,等待冲击。

而捷胜军的军卒,一言不发学着王禀的动作,抓住了尸体,当做骑兵冲锋的缓冲。

没有楯车,没有楯兵,因为大楯,都已经被拆了做了串楼和雁翅台上的投石机,他们没有更多的木头来制作大楯。

如果不是油尽灯枯,王禀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军将,又怎么会率自己亲信,走下串楼,殊死一搏呢?

王禀贪恋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原城。

太原援绝,军民断粮,无险可守,城墙已破,雁翅台上的投石机,依旧在轰鸣,砸向金兵的投石机,现在根本无暇顾及骑兵的冲锋。

串楼还有些汉家儿郎端着手里的弓弩。

够了。

自己何来哀怨,大丈夫何惧生死!

“蹲!”

王禀大声呼喝,将身体重心放低,将手中尸体抗在肩上,以迎接铁浮屠的冲锋。

在不断的冲锋中,拐子马这种两侧的轻骑兵,却走到了最后,冲阵这种事,自然是三匹马连在一起的铁浮屠,更加合适。

铁浮屠的速度并不快,却坚实有力的冲进了没有楯车和楯兵的王禀亲兵阵营。

无数的军卒血花四溅,倒在了地上,用自己的生命抗住了敌人的冲击,也减缓了重骑兵的速度。

铁浮屠失去了速度,几个宋人一拥而上,砍掉马腿,将骑士拽下了马匹,抽出二指宽的环首刀,从顿项的缝隙中插进,将铁浮屠的骑卒捅死。

偶尔还有些军卒奋力按住铁浮屠的骑卒,将箭镞用力的顺着鬼面的眼孔插进去,再用力一转,彻底杀死这个骑卒。

当然更多的铁浮屠居高临下,高高扬起手中长刀,挥砍而下,就是划出道道血注。

拐子马的两翼轻骑兵,快速包围了整个王禀捷胜军阵,环绕而不停的射击着,不断的收割着王禀军阵中年轻的生命。

战争从来都是如此残忍。

王禀能够面不改色的对汉儿军和契丹奴下手,金人也毫不留情的对着捷胜军军卒下手。

完颜宗翰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战阵,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顽强的守军,如果这只部队属于金国,该多好,可惜他们并没有如此坚韧的军队,即使他们以坚韧著称。

可惜。

这次攻太原城之战,所消耗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

并州太原城,胶着已经两百多天,完颜宗翰都没想到,自己在这不足十米的土城墙面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汾河之中,稍大些的石头,都被他用来当做攻城的投石机的石料了。

从立秋打到了立冬,再从冬至打到了立春,前后九次大规模的攻城,平时的骚扰之战更是不计其数。

他甚至用上了牛皮军,都无法攻破这个城池。

牛皮军,是身裹着数层牛皮的金兵精锐部队,带着猛火油冲向串楼,意图烧毁所有的串楼。

但是依然被一批可以三十步射中钱币大小孔洞的射手所逼退。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如此的艰难!

就在这次领万余汉儿军和契丹奴的攻城中,他以为胜券在握之际,这只顽强的军人,依旧给了他足够的教训。

这个神奇的国度!

他们的勋贵已经腐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他们到底在坚守着什么?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种坚韧的抵抗,只会带来更多的屠杀吗?

他们为何如此?

这成了完颜宗翰这些日子里最头疼的问题,他必须搞清楚这一点,才能够继续南下。

否则这只只有五万人精兵的大队人马,岂不是还没走到汴京城,就被消耗的一干二净?

他很快就没有了思考的时间,因为战局已定。

拐子马和铁浮屠冲进了捷胜军军阵,穿插了一个来回,能够站着的太原守军,以不足两百人。

他们分散的站在了茫多的尸体之中,很多人身上都是血液粘连,分不清楚这些血迹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两百余人,就这样茫然的站着,直到看到不远处的王禀军都指挥使,还站在那里,心中仿佛有了依靠一般,慢慢的聚拢在了一起。

而完颜宗翰却站了起来。

他们要做什么!!他们还不溃散吗!

他们是疯子吗?!不!

疯子都不应如此行事!

拐子马和铁浮屠的损伤同样惨重,好多失去马腿的战马还在不停的翻动着身子,搅动着已经如同一片烂泥的战场。

而王禀聚拢了自己手下的部队,再次站直了身子,手中的麻扎刀再起举起。

他的麻扎刀指着金兵的方向。

这是一个喘息之机,只要王禀的捷胜军不再挡着金兵前进的道路,他们向两翼逃跑,金兵是没有兴趣追击的。

他们更感兴趣的是串楼、雁翅台、太原城、屠掠泄愤。

但是这两百余人,就这样站直了身子,结成了一个极为简陋的军阵,跨步横立在这尸体之中,再次将手中的兵刃,指向了不可一世的金兵!

他们凭什么!

完颜宗翰出离的愤怒了!

这是羞辱!

明明自己已经战胜了他们!

明明敌人已经从三千人,变成了两百人,为什么他却无法感觉胜利的喜悦!

反而有一种恐惧深深的埋在了他的内心!

“冲过去!杀掉他们!一个不留!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全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向死而生

王禀伸出手来,遮住了午后的阳光,虽然刚刚过了春分,但是太阳的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刺眼起来。虚弱的体力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脚步有些不稳。

万物新生的时候,自己却选择了这么一条不归之路。

完颜宗翰进攻有据,王禀并没有找到多少机会。

自己就剩下这三千余人的军阵了,大宋无甲,城中少壮出城只是送死而已,还不如把他们安排到城内巷中。

说不定能实现宋太宗赵光义的设想,用丁字街,阻挡金兵驰骋的脚步呢?

啊呸!

王禀吐了一口学沫,他已身中三枪。

不过好在步人甲也是双层冷锻甲,否则这三枪扎进来,他已经死了。

“咕噜噜。”王禀又听到了肚子叫的声音。不过这次不是他的,而是旁边亲兵的肚子里传来的声音。

亲兵下串楼死战,多数将早上的配给份额,给了城中的少壮们。

捷胜军这三千男儿!生为人杰!死亦鬼雄!

从汴京传来的这首夏日绝句,王禀记住了,此时此刻,三千捷胜军当得此誉!

他们做到了!

他们也死了。

骑兵冲阵远比想的更加难以对付,数万骑兵对三千步卒,足以形成碾压之势。

他的三千捷胜军,仅剩两百余人。

“早上没吃饭,没有多少力气了,你们还能提得起手中的兵刃吗?”王禀虚弱的问道。

亲兵们零零散散的回答道:“能。”

“还有力气提起兵刃,那还有力气杀敌吗?”王禀的声音提高了几度问着。

两百亲兵的回答不再零散,齐齐的回答道:“能!”

王禀来回巡视了一番,点了点头,高声呼喝道:“战!战必胜之!!”

“战!战!战!”两百亲兵拍打着环首刀,敲击着自己身上的军甲,一步一步的向前冲锋而去。

从凌乱到整齐划一的敲击声,隐隐有金戈铁马之音在战场上不停的传递着。

太原城串楼上的守军,看着王禀冲锋的身影,眼泪划下了脸颊。

必死之战!赴汤蹈火!

王军都是用在生命告诉太原城民,何为生,何为死!

何为重于泰山。何为轻于鸿毛。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断断续续的战歌,在太原城前的汾河平原上,缓慢的响起。

完颜宗翰如同疯了一般,将所有大撵上的将士推了下去,他嘶吼着:“快去!快去给我杀了他们!快去!”

“一个都不许留!全部杀光!全部!”

战鼓声再次响起,完颜宗翰黑压压的部队开始加速向着王禀的军阵,开始了再一次的冲锋。

这一次,再难幸免。

王禀的两百人队,如同蝼蚁一般冲向了敌阵。

螳臂当车,此为人而,必为天下勇武矣。

蚍蜉撼树,谈何易?蝼蚁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站在太原城上看,面对庞大到在地平线上完全展开的金兵,王禀至死向前的步伐,的确是取死之道。

但是这步伐如此坚定,仿若让天地动容。

王禀的身影,两百死士的身影,已经与铺面地面的金兵开始接触。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化不休,生生死死,出于道而又入于道,喜乐悲,皆尘归尘,土尘土。

王禀递出手中的麻扎刀,砍在了马腿之上,奋力压在了敌人的尸首上,用力的撤下敌人的顿项,将环首刀环绕而过,切下了金人的头颅。

杀死一名敌人之后,他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前进着,不断的挥动着手中的麻扎刀!

杀!杀!杀!

他的心里只留下了这一个念头,作为冲阵之人,他必须奋勇,否则身后之人,被骑兵冲散,更无生存之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禀也终于筋疲力尽的躺倒在地上。

他累了,也砍不动了。

他身上的伤太多了些,至少有十五枪的伤口,不算流失的血液,正在不断的带走他的生机。

他呆呆的看着天穹盘旋着的乌鸦,自己终究没有改变太原城坡人亡的结局。

人力怎可胜天?

这个天当然不是金人。

大宋是快要亡了,不过不是亡于金人兵锋犀利。

而是亡于大宋的腐朽。

为什么要抵抗如此顽强呢?

人亡,可看作是死,也可看做是流亡。

不管哪一样,都是习惯了三顿饱饭,习惯了在瓦舍听书,习惯了在茶摊上吹牛的大宋人,所不能接受的待遇。

他想起来自己在瓦舍里听得那些说书人,编的各种演义,就轻笑了一声。

有些亲切。

瓦舍的演义里,将自己编成了千年不遇的大坏蛋,说自己是百姓们的刽子手。因为自己参与了镇压方腊和宋江。

这瓦舍的演义,能从汉末传到大宋时候,想必自己这大奸臣,大坏蛋之名,可以传的时间更为久远吧。

自己一个奸臣,坏蛋,今日,为国而死,死而无憾。

自己终归没能拯救太原城,没能拯救黎民。

现在的太原城应该是化作了一片火海吧,不对,太原城的房子,连知府衙门的房梁都被拆了,哪里还会着火?

应该是串楼被金兵所破,雁翅台上的投石机因为金兵逼近而毫无作用,太原城不论老少,正在金兵的刀下,变成一缕缕亡魂吧。

这些野蛮的北地人,为何喜欢屠城呢?

就是他一直看不上的宋太宗赵光义这家伙,灭掉北汉,占领都城的时候,也是驱赶了百姓,才放火焚城,引水毁城,未曾做下屠杀之事。

他抗拒的就是这种野蛮。

他扭头看了一眼太原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怎么看起来大宋军卒在欢呼?

果然啊,自己快要死了,他们也不再害怕了,他们,都降了吗?

也不太对,因为投石机依然在疯狂的射出一个个瓦罐,砸在金兵军阵之中。

很快,王禀就发现了更加不对的情况,就是自己力竭,躺在这,已经有半天了,怎么还没有人来补刀呢?

杀掉自己这个守城军将,最少也是个千户的赏赐才对,每战都为了战功嗷嗷叫的金兵,什么时候,也开始畏首畏尾了?

“王军都,还有力气吗?”一个声音传来,王禀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个汉人的声音,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投降的宋人文武官的声音,他们这是要劝降吗?

啊呸!

他最瞧不起这种人,为了自己的苟活!置治下百姓于不顾,与禽兽何异?

“王军都?”这个声音变得逐渐清晰起来,看来是凑近了!

王禀奋力挺起了身子,用休息恢复的最后一丝力气,递出了麻扎刀!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和人的差距确实蛮大的

铛!

金属碰撞的声音应声而起!

敌人抵挡的力气,超过了王禀,已经有无数豁口的麻扎刀,飞了出去。

“王军都!”敌人的声音中带着恼怒!

喊什么喊!喊那么大声干什么!老子听得见!

要不是老子现在么得力气,非要砍掉你的狗脑袋祭天不成!

王禀懒得搭理他,要杀要剐随便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

“王军都,我是河东路率臣、秦凤军节度使种师中!”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而王禀却悲从中来。

连秦凤路的节度使也投降了吗?真是……

诶?不太对,等一下,率臣种师中?小种家经略相公投敌?

就是皇帝投降了,他也不信种家有人投降了,大宋西军人人敬仰的种家,要真的投降了,这大宋直接并入金国好了!

西军为什么对种家又爱又恨?

这种家忠烈之名,就是西军的金字招牌!

说起西军,说起种家军,谁不是竖起大拇指?

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了。

那就是援军到了。

王禀猛地坐了起来,摘掉了鬼面,来回看着,眼中惊喜连连,是天子旌旗,种师中作为率臣,有资格树这面旗帜!

是河东路率臣,是宋军不假!

援军到了!

他们突破了完颜宗翰部的封锁,支援了太原城!

太原城的军卒欢呼雀跃是因为援军的到来!

招呼自己的一直是秦凤路的节度使种师中!

自己一直沉浸在城破人亡的悲愤之中,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呼!原来如此。

天不薄待于我。

砰,王禀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死人堆了,闭上了眼睛。

“王军都!王军都!正臣!你醒醒!正臣!”种师中翻身下马,抓住了王禀的身体。

正臣是王禀的字,他的父亲给他取字的时候,是希望他能够学而有成,中了进士第做一名正直的臣子。

可惜,王禀喜欢舞刀弄棒,最后还是做了一名军卒,爬到了军都指挥使的位置上。

他曾经参与过镇压方腊、宋江的起事,在民间的形象,他早就知晓,他也曾经乔装打扮的进过瓦舍,听到瓦舍里的人如何编排他的曲目。

在戏里,他是一个不择不扣的奸臣,无能不说,还喜欢贪功冒进,人品卑劣,心胸狭窄。

在戏里,他是朝廷之犬牙,迫害义士。经常挟私报复宋江等人。

王禀听闻也是咬牙切齿,此等奸臣杀之而后快!

后来,听到是自己的名讳,他挠了挠头出了瓦舍,这种事,他如何纠正?

索性不管,反正历史自有公断。

现在,自己的使命完成了。

种师中率领了二十三万军队,终于打通了从晋中前往太原府的关隘,进入了汾河平原,就看到了完颜宗翰在发动对太原城的总攻。

他也顾不上休息,直接率军过来,直击完颜宗翰的后军!

晋中到太原府的封锁线被突破的军报,几乎是和种师中的前军一起赶到的战场!

马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肆意的屠掠了金兵的后军数千人,金兵才被逼撤退。

种师中找到王禀的时候,王禀躺在死人堆的模样,和死人没有区别。

好在,这一切过去了。

而太原城中,张孝纯找到了县丞,连连感慨道:“王军都真乃是人中龙凤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自己混到金国,也能混个宰相当当,最起码也是个知州。

读书人稀少,能治理一方的更是少之又少。

金人舍不得杀掉自己的。

“县丞,速速准备好太原堪舆图和账目,以供金兵查阅。是否能活,就看着堪舆图对金兵大帅,有没有用了。”张孝纯对着贼眉鼠眼的县丞喊了一嗓子。

他并不知道,种家军已经突破了晋中太原防线,来到了太原城下。

县丞非常不满的看了一眼张孝纯,此人凭什么官阶比王军都还要大?

此情此景之下,让自己准备投降的投名状?

啊呸!

贼眉鼠眼的县丞啐了张孝纯一脸,几步之下跑出了知府衙门,跑向了雁翅台上。

他飞速的向着瓦罐里装着猛火油,用棉捻出的火芯塞子,用力的塞紧盖子,点燃之后,挨个摆放在了投石机之下。

王军都,你可不能死啊!那张孝纯又准备投降了!

贼眉鼠眼的县丞,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军阵交锋之处。

恩?

援军?

真的吗?

……

“令岳飞部、宗泽部、率车兵前去忻州阻拦完颜宗翰撤退,令种朴带领三万马军,追击敌寇,不可恋战,依山而走。”种师中下了令,令众将士,追击完颜宗翰。

种师中得到的圣命是谋图大同府!

忻州、雁门关、朔州、山阴、大同府一个比一个难啃,这会儿不趁着对方兵败,多绞杀点敌军,更待何时?

岳飞以八百骑兵以轻骑为侦查,缓缓推进,遇山而停,遇水则止,缓慢的来到了忻州附近。

路上遇到了几股斥候,都被刘经长距离点射给射下了马。

岳飞很确定敌人已经发现了自己这只亲事官的踪迹,斥候可不都是马军,还有些步卒隐藏在山林之中。

该怎么做呢?

岳飞的目光炯炯的看着山下的忻州,无数的金兵正在从太原城的战场,有序的退回到了忻州府内。

金兵即使是被种师中突然击溃了封锁晋中的防线,依然进退有据。丝毫没有溃兵的模样。

这让追上来绞杀的岳飞和种朴脸色发黑,他们接到的帅令,是要大规模的击杀敌人的军卒,这很困难。

忻州乃是城池,虽然仅仅是土墙,可不是他岳飞这六千兵马,可以拿下的!

倒是种朴有六万精兵可用。

可是这六万精兵必然不能损失太大,否则就是拿下大同府,守不住也是白忙活!

攻城之战,损耗颇大!

比如太原城就是如此,完颜宗翰五万精兵围城的结果,就是损耗了近万精锐和数万的契丹奴,城墙都被投石机砸成了稀巴烂。

眼看着马上就要破城了,种师中的军队从后方掩杀而来。

完颜宗翰仓皇撤退,连他最想杀的人!

已经奄奄一息的王禀,都没捅死,就含恨离开了汾河平原!

宋军有超过二十万的大军!

仅仅精锐就有秦凤路和种家军两只军队,超过十万人之众!

那可是可以三千步人甲硬抗五千铁浮屠冲击的精锐啊!

王禀三千捷胜军今天在战场的表现,实在是大大的超过了他对宋军的认知,以至于他都有些惶恐。

这二十万大军万一都是这样的精锐,该如何?

一旦自己失去了地利,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吃下!

当然,完颜宗翰也是被战势迷惑,错误的判断了大宋军的战斗力。

除了秦凤军那三万,还有种家军那六万人,其他的禁军也好,捷胜军也罢,战斗力都是和契丹奴差不多。

实力上是相近的,只是完颜宗翰一时被打的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

兵者,诡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此为诡道十二术的开篇。

兵在城中自然不好围杀,攻敌之必救,扰乱军心,诱敌出城即可。

“这里!”岳飞已经想到了诱敌的方法!

现在的河东路大军,需要大胜来提升士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精心的谋划想要围点打援

“岳指挥有什么高见?”

种朴看到岳飞盯着地图的神情发生了变化,赶忙问道。

自从邢州峡谷一战,岳飞之名,已经在宋军中不断的传扬。

一战奠定了太原之战的局势,这样的将领,谁敢轻视?

而且岳飞还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种师中和种师道两兄弟很相似,都是文官转的武官,当初都是抱着读书治国之心,最后对大宋朝堂的腐朽彻底失望了,才回到了军伍之中,希冀于能让大宋多苟延残喘些时候。

对大宋朝堂那套腐朽的官官相护和老将门的种种,他种师中也是非常不屑,倒是没有朝堂众人的那种对底层出身的偏见,对出身微末的岳飞,并没有轻视。

军伍,是讲军功的地方,军事,有时候真的是讲天赋的。

一个帅才必然要有见识、武力、谋略之外,还有有胆气。特别是能够身先士卒的将领,其实并不多见。

毫无疑问,岳飞的军事天赋极强,谋略胆识都超出常人数筹。

“种军都,你看这里,朔州和忻州仅仅隔了一条山脉勾注山,而这勾注山非常险要,只有雁门关这一条路连通。”

“佯攻雁门关,诱敌出忻州,沿途设伏,不断骚扰,敌军自然会以为,我们真的想要攻入雁门关,必会大股部队救援!”

“此时,种军都率重兵补布防北王庄一带的山地之中,当敌军进入雁门关前山道后。”

“种家军出山林,借着下坡之势头,冲杀敌营后军,敌军必定方阵大乱,想要重振旗鼓,必然要大量时间,前后夹击,消灭进入山道敌军。”

种朴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在岳飞说完之后,说道:“岳指挥,此计甚妙,但是不妥。倒不是我种家军无法掩身藏于北王庄处。”

“而是亲事官军卒,既要面对雁门关守军的冲击,又要面对忻州援军的冲击。大为不妙。”

这才是种朴担心的地方,计策妙归妙,可是这钓鱼的饵食,却是刚刚受了封赏的亲事官。

这万一鱼没钓到,大鱼把饵食给吃掉,他怎么给官家交代?

“不妥不妥,还是再想办法。不如换成种家军卒?或者那些京畿禁军?”种朴说道。

其实,如果不是岳飞的这只部队,极为特殊,他种朴绝对能做出牺牲万余人作为饵食!特别是拿禁军当饵料的话!

那些废物一样,只能拖延大军前进速度,只能消耗粮草的禁军,绝对是可以被牺牲掉的!

岳飞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种朴说的是什么意思,说道:“禁军一路负责给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是宋人,不是金人,驱赶的也不是汉儿军或者契丹奴。如果我们把禁军当汉儿军或者契丹奴一样用,那我们和金人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佯攻雁门关的军卒一定要精悍,能够顶得住完颜宗翰大军的冲击。还需要让雁门关守将感觉到迫切的压力,才会催促完颜宗翰军队出城援救。”

“围点打援,是真的有吃下这被围住的一点的实力,才能够打得到援助。”

“亲事官悍勇,而且久经车阵,车阵应对重骑的冲击,有着弥足的优势。而且雁门关前的山道不足两百步,不够轻骑展开,却足够车阵布防。”

岳飞不喜欢把炮灰拉倒前面送死,这些炮灰攻城无力,雁门关守军只会看笑话,而不是求援。

这些炮灰无坚守之能力,面对完颜宗翰的部队的冲击,会被直接冲垮,雁门关道路畅通,自己这策又有什么用?

而且这些炮灰该死吗?

承平百年,大势如此,他们这些人,能够做些什么?

所以,佯攻之人自然非自己这只步卒莫属。

而且他相信这只亲事官可以阻挡得住完颜宗翰的冲击。

亲事官悍勇无比,窝在京城里,戍卫皇宫实属浪费了些。

军卒只有在战阵之中,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种朴还是摇头,岳飞是河北西路的率臣,虽然没有制置使的名分,可是万一岳飞要是出点什么意外。

自己也会有不少的麻烦。

保护这些年轻将领,是他们的这一辈老将的指责,否则大宋无将可用,岂不是可惜?

岳飞看出了种朴的担心,自己算哪门的将领,一个武功郎而已。

“种军都,官家快到晋中了。”岳飞小心提醒了一下,看着种朴笑了笑。

这一句话透露了太多的东西,让种朴开始犹豫。

种师中和种师道谋划的大谋略是什么?

等到官家到太原之时,就只剩下一个大同府让捡到趁手的军功,武功卓然则朝堂才能是官家的一言堂。

为的就是给官家立威!

本来的计划是极为巧妙的,官家在路上要走两个月之久,这时间怎么看都是极为充裕的。

只要大宋朝堂稳当,以新帝的眼界和水准,比那个太上皇不知道强到那里去!

到那时,只要朝堂稳当了,金人,只是癣疥之疾而已,根本不足挂齿。

大宋过万万人丁,还能被这蛮族给灭了?

可是现在接到了官家的圣命,说是一个月赶到晋中,那就的加快自己的步伐了,这眼看着没几天了。

“不不,官家脚程加快了些,也无碍,只要我们步步为营,这忻州、雁门关、朔州、大同府,挨个都可以拿下。不急。”种朴摇头说道。

种师道和种师中两兄弟已经定了调,不着急打大仗,硬仗,步步为营,步步蚕食的收复失地。

“战机稍纵即逝。种军都!”岳飞脸色变得严肃,如果种朴还是拒绝,他就只能以率臣下达军令了。

现在并不是在大帐议事,自然没有什么一言堂,什么都可以商量。

但是如果眼睁睁的看着完颜宗望韩的军队整顿好军伍,增援雁门关,再次兵逼太原。

那河东路之战!就是另外一副模样!

种朴皱着眉看着地图,良久,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终归是老了,没有年轻人眼睛毒,对于战争态势的敏感程度已经下降到了这个地步吗?

“那就听岳指挥的,等待完颜宗翰援军进入雁门关山道之后,我部从北王庄杀出,冲杀敌军后阵!”

第一百四十章 天佑大宋!

岳飞并非比种朴的眼光更毒,而是对自己的属军更加了解罢了。所以他才敢做出如此决定!

“那就开拔吧。”岳飞点了点头。

将领沟通完,打仗才能有默契,否则强硬的下命令,反而会导致军阵配合初心失误,反而不美。

自己一个武功郎,算什么?

军营是一个讲究军功的地方,种朴乃是经年老将,曾经在攻占河湟谷地中,攻下了湟州。自己这一点资质不值得称赞。

……

完颜宗翰心有余悸的回到了忻州,他曾经设想到了种师中所率军卒,能够通过他的封锁,来到太原战场。

而且也做了预案,在种师中的军卒出现的第一瞬间,就速度北归,进入了忻州。

要是对方悄无声息的掩杀到自己的后军,那自己怎么可能如此安然脱身?

幸好斥候第一时间把军报传到了大撵之前,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死的就只是和王禀捷胜军对战之人。

看到战损的一瞬间,完颜宗翰眼睛一黑,抓着大椅子的扶手,差点摔倒!

居然损失了近一千五百的金人!而且其中还有一千的铁浮屠!

这怎么能不让他头晕目眩!

金人仅有两万铁浮屠,还是缴获了辽国都城的铁林军才有了如此的规模!

而这次他仅仅带了五千铁浮屠出战,完颜宗望带了三千铁浮屠,这是他们能够调集的最大的重骑兵力量。

没想到仅仅三千捷胜军,就打掉了他一千人的铁浮屠的重骑兵!

一汉当五胡……

完颜宗翰想到了那个可怕的传说。

汉人拼起命来,这么凶的吗?

一名重骑兵算是骑兵和三匹马匹,以及甲胄大约价值在六十头牛左右!

而一个捷胜军的重步兵,也就价值四头牛左右!

如果对方十五个人换掉一个重骑兵,他还能接受,但是打成了二个换一个的战损,他已经不是心悸那么简单了!

怪不得在太原城下的时候,他会那么的疯狂!心中那么的恐慌!

原来是这种恐怖的交换,这一战,看似自己全歼了对方,其实自己还是输了。

没能拿下太原城,还死掉了更具有价值的重骑兵。

完颜宗翰用力的抓着椅子,好不让自己摔倒,这个损失,已经让他有些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当初该不该南下。

穷寇勿迫,哀兵必胜。

那王禀所率的三千人马,乃是彻头彻尾的哀兵,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战场上的那些捷胜军已经与死人无异!

最开始的时候的自己,为什么让契丹奴一拥而上?而不是留一部分,用契丹奴围攻王禀的哀兵?

当时的自己为何不用弓弩射击?

不对,自己好像是派了两翼轻骑,不断环绕射击,那步人甲可防箭矢,射击不能造成有效杀伤!

对,应该让投石机投猛火油的瓦罐才对!

也不对,当时两军胶着,自己擅用投石机投猛火油,反而会造成己方的更大伤亡!

当时自己为何派出了骑兵队应敌?

完颜宗翰心中思虑万千,他有些情绪不稳。不过这种情绪不稳,很快都被传令兵彻底打断。

“西帅,接到雁门关守将求援!大宋军正在围攻雁门关!”传令兵也是气喘吁吁的喊道。

完颜宗翰歪在了椅子上,现在也不是心疼自己损失过大的问题了,而是雁门关啊!

自己回到朔州的必经之路,如果被敌军占领,并用重兵把守,自己这五万人的精兵,怕是要彻底葬送在这河东路了!

“围困雁门关有多少人?不对啊,忻州未破,不应该有万人队到雁门关才对。”完颜宗翰问道。今天的事情,怎么都充斥着诡异,处处都是不对。

传令兵打开了手中的军报,说道:“报西帅,火光冲天,声势浩大,看不清有多少人。”

完颜宗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传令兵,一把夺过了军报,看了半天,得到了传令兵一样的答案。

不过从军报中的紧急语气和种种描述,攻打雁门关的至少是一个万人队。

完颜宗翰舒了一口气,自己在雁门关可是布重兵防守,城中光是契丹奴就有五万,金人精锐有一万之众。

守关绰绰有余,自己只要打探清楚敌人军情,再做决定不迟。

守关的也是自己的胞弟,赫赫威名的完颜宗敏。

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

今天的太原城战失利的军报吗?

是完颜宗敏持才自傲吗?

雁门关下的场景,跟完颜宗翰想的完全不同。

完颜宗敏是西帅府的左副元帅,也是完颜宗翰极为器重的兄弟,他率领一万金人精锐,驻守在雁门关,被敌人的投石机投掷的石块和瓦罐火油,砸的有些晕头转向。

这股敌人哪里来的?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那岳字旗又是谁?

在挨了数十发的石弹和瓦罐火油之后,他以为有数万人攻城,就写了请求增援的军报,递给忻州的完颜宗翰。

还向另外一个驻守在朔州的守军求援。

但是几轮炮石攻击和猛火油洗地之后,敌人的投石机慢慢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完颜宗敏查验伤亡之时,发现只有几个蠢笨的、待在城墙上的契丹奴死了。

金人毫发无损。

“小股毛贼吧。”完颜宗敏嗤笑道。

对方居然敢夜袭金兵!不知道金人夜战猛如虎吗

“点五千骑,出城,将这股毛贼尽数杀灭!”完颜宗敏看着夜色中的火把,估计也有三千人左右的军伍。

这群人真是老虎嘴里拔牙,想死也不用这么着急。

他很敏锐的分析到了,对方应该是走山道而来的小股敌军,杀掉就是。

自己还向忻州和朔州求援,真是丢足了面子。

“蜀王殿下,出城迎战是不是不妥?这万一中了敌人的埋伏,岂不是大大不妙。”一名参将,上前劝阻道。

这是一名汉人,名为陈珂,乃是地道的雁门关守将,李嗣本投降之后,做了完颜宗敏的参将。

“温一碗热酒!待我取得敌将首级的时候,回来时饮。”完颜宗敏哈哈大笑,这汉人胆子就是小。

明明敌人没多少,就畏惧城如此的模样。

“古有关公温酒斩华雄!今有宗敏出城鏖战斩劳什子的岳将!哈哈哈!”完颜宗敏仰天长啸,点兵而去,打开关隘大门,拾级而下。

岳飞、傅选、刘经呆呆的看着关隘中不断走出的火龙,互相看了两眼,都有点懵。也有点迷茫。

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吗?

这是天佑大宋呀!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历史有很多的偶然

历史有必然性,也会有偶然性。

比如横扫欧亚大陆的上帝之鞭蒙古的可汗蒙哥。

因为钓鱼城地势险要,城高兵悍,久攻不下。蒙哥可汗就亲上前线督战,也不知道是被流矢命中,还是被王坚打中,不明不白的就暴毙钓鱼城下。

钓鱼城也成了上帝折鞭处。

英国金雀花王朝的末代皇帝,查理三世。

在位时成就斐然,建立了完善的法律援助体系和保释体系。

查理三世是一位伟大的国王,有着极为卓越的军事素养和军事才华,在其哥哥在位时,他多次镇压国内公爵叛乱。

摄政登基,治政有方,一切都像好的方向发展。

查理三世就要继承他哥哥创造的辉煌,打造更辉煌的金雀花王朝时,战争来了。

查理三世为了镇压叛乱,与亨利伯爵在博斯沃思展开了决战。

只是让查理三世没想到的是他的军马,马蹄铁少钉了一个。

就这样他死在了博斯沃思。

在他临死前,查理三世想起了当初在列斯特郡,遇到的一位预言家的预言。

“你策马奔向战场时马刺所擦撞到的地方,会是你脑袋开花的地点。”

查理三世的军马,把查理三世甩了出去,他的头颅撞在了一颗石头上,这是他的致命伤口,他死后尸体被游街示众,还遭到了一系列的为人不齿的行径。

最后被捆绑手脚,丢到了莱斯特的圣方济会教堂的墓穴中。还被获胜者冠以驼背、天生手曲折残疾、暴君等等称呼。

如果不是偶然的失败,可能查理三世也会被冠以伟大的词汇,可惜那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了。

岳飞显然不知道这些他身后才会发生的事,所以他才会如此讶异,金兵雁门关守将,出关隘应敌了……

在这种狭窄的山道里,对方是傻了吗?

岳飞大声呼喝道:“整军备战!敌袭!”

天赐良机!

亲事官们推着决胜战车,迅速结阵车,两百辆战车依次排开,等待着敌人的冲击。

而岳飞非常敏锐的感觉到了这就是战机!

“通报种朴军都指挥使,迅速进兵至雁门关山下山道,前来增援!之前的作战计划尽数废除!”

“通报种帅军报!岳飞谏言全军压上!围困整个忻州城!务必让完颜宗翰留在忻州!”

岳飞这是下意识的直觉,这就是战机啊!

自己一旦攻入了雁门关,那么待在忻州的完颜宗翰将成为彻彻底底的孤军!

十五万大军待在小小的忻州城里!

人吃马嚼,没有了粮草,完颜宗翰只有孤军逃亡的结果!

自己精心的谋划,只是想围点打援,但是现在看来,拿下雁门关,才是正经事!

傅选拉起了一匹快马,说道:“岳指挥,我亲自去!哈哈,这帮呆瓜,居然敢打开城关大门,放下栈道,真是愚蠢!”

傅选的笑不是没有道理的,在狭窄的地形里,对方再多兵马也无法展开!

战车稳步推进,雁门关只有告破!

在这狭窄的地形,敌人只能摆了一个一字长蛇阵,而且是击首,尾不能应的长蛇阵。

这种长蛇阵最大的危害,还是难以轻易掉头,军令无法快速传达,前军后撤,后军前进,产生拥堵。

这是军阵!一旦军令不通达的后果……

完颜宗敏策马前进,他的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好的预感,只是他不知道这种预感来自哪里。

这是一场很普通的出城迎敌而已。

城外只有三千左右人的兵马,即使自己估算错误,对方最多也就五千人,自己带着五千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还能出什么问题不成?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狩猎罢了。

金人夜战猛如虎,是时候,让敌人见识一下,金人的夜战实力了!

完颜宗敏如此想到,拍打马匹的速度更快。

亲从官车阵已经结好,铁锁扣住,铁车横连,缓慢而坚挺的堵在了山道的隘口之处。

床子弩的箭簇已经换上了一枪三角箭的铲形箭簇,等待着敌人的接近,刘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听着地面上传来的马蹄声。

这是一种极为常见的侦查手段,重骑兵的脚步沉重而有力,较为缓慢,而轻骑兵的脚步轻盈灵动,较为急促。

没多久,刘经从地上一跃而起,说道:“岳指挥,敌人尽数轻骑,看火把数量约有六千余人。”

岳飞点头,静静的等待着。

月色极为静谧,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月光洒在远处的的枝丫上,落下道道的黑影,零星的有些斑驳。

至少能看到雁门关那个高大的牌匾,视距极佳。

这次亲属官没有扯着嗓子大吼,来提升士气,也不用豪言壮语来给自己壮胆。

军卒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就已经变得士气高昂。

同等人数下,自己的车阵在这狭窄的地形,又是无往不利。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来了。”刘经小声说道。

整个军阵为之一动,因为已经到了预设的射击线了,砰砰的巨响声,在山道中不断的回荡着。

箭矢的啸声如同在耳边响起一样,剑叶上反射着月色,如同一条条银白色的长龙,向着敌军疾射而出。

而投石机也开始了怒吼,瓦罐带着小小的火苗腾飞而起。砸在了敌人的军阵之中。

完颜宗敏听到啸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飞快翻身下马,躲开了第一波的箭雨。

但是这仅仅是开始,散开的军阵之中,军卒将腰弩倾斜着指着天空,扣动了悬刀,机括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黑色的箭矢遮天蔽日如同蝗虫,飞向了被猛火油灼烧和床子弩一枪三剑箭吓到的金人。

完颜宗敏终于意识,这次普通的出城狩猎,怕是要糟了啊!

这只部队,虽然人数上比他想的更多。但人数其实不是关键。

最关键的是什么?!

是敌人的弓弩比他想象的更加密集,投出瓦罐的猛火油在地面上猛烈的燃烧着,完颜宗敏周围的人,都在哀嚎着褪下自己身上的甲胄。

可惜猛火油的燃烧如此迅捷,哪里是轻易可以摆脱?

自己为何如此大意!

没有侦查到敌人的情况,仅仅凭借目测,就出城迎战呢?

为什么没有带足契丹奴,先试试呢!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完全没有用了,现在是用最快的速度撤退才是,亲兵已经四散而逃。

没有了亲兵的传令,自己这只五千人的兵马乱成了一锅粥一样。

而岳飞大声喊道:“打开车阵铁索!前进!”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雁门,关门打狗

在敌军的骑兵队无法对车阵形成威胁的时候,岳飞让车阵往前推进。

月光在铁刺上倒映着拉扯出奇怪的模样,如同闪着寒光一样的铁刺,直挺挺的刺向了还在惊慌失措中金兵。

不仅如此,从车后不断射出的弓弩,不断的如同下雨一般,落在了敌阵之中。

而岳飞却叮嘱刘经,让其指挥投石机阵往前推进。

投石机阵营,共有一百多架可移动的投石机,个头不是很大,都是些弹力投石机,只是床子弩的一种变形。

四五个人推着前行,又称车炮。

他这种威力不是很大的投石机,投掷六十斤的石块,只能投掷两百余步,但是投掷小型瓦罐,能投上千步那么远。

而太原城的雁翅台上的投石机,高达十米有余,射程更远。上百斤的石块可以投射千步之遥。

不过这两种投石机都很小,他听宗泽曾言,汴京城正在打造一种新的投石机,这次也随着官家一起来了河东路。

现在这种情形,要是有可以移动的,投掷上千步的投石机,那雁门关的告破只是时间问题。

可惜,现在官家未到。

官家的新投石机还没到,但是雁门关守将却出城迎战,还是大意轻敌的轻骑。

现在拥堵到山道里的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车阵闪着寒光的铁刺,以及不断从车阵之后伸出的勾枪,划出一股股的血流,汇集成条条小溪。

战场变得泥泞起来。

桃月的河东路,寒风依旧阵阵,带着些许血沫的冰碴慢慢出现在了脚下。

“投石机阵跟随决胜战车前进。”岳飞下令。

雁门关就在眼前,他需要投石机阵用火力,掩护亲事官进入雁门关内。

种朴埋伏的王二庄,到雁门关的山道,不足十里,傅选快马赶到种家军军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种家军营地,还以为进了一片乱坟岗。

枯木之下只有一眼看不到头的坟包,而这片坟包之下,就是种家军埋伏的军卒。

他们只是露着一个脑袋呼吸,静静的等待着袭营的命令。

这种军纪,天下罕有。

傅选扬声喊道:“下一营都指挥使傅选,有军报送达!”

一个人影迅速从树杈上滑下,这是种家军安排的瞭望斥候,还有很多闲散的斥候分布在王二庄前的平原之上。

瞭望斥候确定了傅选的身份,说道:“傅军都请随我来。”

种朴看着军报发愣,这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将领,敌军数量不明,装备不明的情况下,出关隘作战?

不过种朴转念一想,金兵在河东路之战,势若破竹,兵锋所指,皆望风而投。

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屡战屡胜的金兵而言,并不意外。

“整军前往雁门关驰援。”种朴飞快的下令。

傅选拜别,他还有种师中的部队需要知会,而这一环节也相当重要。

如果不能围困忻州,即使打下了雁门关,也无济于事。

反而会让种朴所率领的种家军和亲事官陷入被包围的危险之中。

傅选快马加鞭,向着太原飞奔而去。

在种朴率领先锋到达山道之时,就看到了鲜红的岳字旗,翻动着飞舞在雁门关的关隘城墙之上!

亲事官已经在投石机的掩护之下,拿下了雁门关的南城墙。

沿途大火不断,能看到一个个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金人,蜷缩在山道边上,偶尔还有一些没死透的金人,不停的翻动着身体。

随着行进,尸体变的驳杂起来,不仅仅是金人被杀,也有亲事官躺在血泊之中,手中的兵刃,依旧指着雁门关的方向。

只不过这些军卒,已经离开了这人世间。

“下令补刀不割耳,山道金兵,皆为亲事官军卒战功。”种朴迅速传令,带着刚刚从土里爬出来的种家军,来到了雁门关下。

雁门关下有不少烧的正旺的决胜战车,歪在了战场之上。

敌人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城头上依然有几处投石机和弓弩,在不断的奋力咆哮着,击杀着亲属官。

不过已经看得出,金兵的抵抗成为了强弩之末。

“下马,进关隘。抽短兵,准备巷战!”种朴经年老将,知道现在的局势,大势已定。

除非敌军殊死抵抗,否则城墙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巷战只是为了践行自己的信念而已。

巷战是极为惨烈的,无数的人在一道道小巷子里,每推开一道门,就有可能出现敌人,三五成群的种家军下马,抽出朴刀进了雁门关之内。

岳飞清理干净了城墙的最后一处顽抗的金兵,看到了种朴的援军,舒了一口气。

按照他对大宋战绩的了解,这时候的种家军很有可能不会驰援,毕竟西军互相掣肘已经几十年,互不支援,差不多已经成为了潜规则。

岳飞在赌,赌种家军不是西军那群人,不会坐失良机。

当时的完颜宗敏出城应敌,岳飞没有选择,那个时候攻城,是天赐良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老天赏下如此的机缘,如果不接受,在之后的攻打雁门关的时候,就有可能死伤更加多。

既然敌人洞开城门,就裹挟着敌军,一起入城。

此时的雁门关,城门无法关闭,雁门关守军的弓弩和投石机无法射击!

所以,岳飞赌种家军会援助他。

果然,种家军没有让他失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雁门关下,投入了战场。

金兵的反扑虚弱无力,此时的金兵唯有撤出雁门关,赶往朔州,否则在关城内,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巷战极为惨烈,四处都是宋军和金兵的尸体,完颜宗敏已经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撤离了雁门关。

再不撤离,宋军就会烧了雁门关北城墙下的栈道。

雁门关的关隘的两处城门之下,都是栈道,两侧山壁上都是栈道的孔洞。

垂高约有十多丈高,是经过汉唐宋三朝,过千年的时间,人为挖掘的天堑。

这样的垂高,掉下去不死也是重伤。

如果宋军烧了栈道,到那时,完颜宗敏只有跳崖或者投降。

当然完颜宗敏也可以选择死亡。

第一百四十三章 转进如风

完颜宗敏当然没有选择死亡,他跑了。他离开了雁门关,带着自己的精锐嫡系七千余人离开了雁门关。

他把契丹奴留在了城中。

岳飞盯着跪成一排的契丹奴,漏出了为难的神情。

他毕竟还年轻,这些契丹奴散发着恶臭的味道,身上别说袄,连像样的麻布衫都没有几个人完整。

脚上无鞋,整个脚丫子都被冻烂了,肿的老高。

他们的脸上是迷茫,是恐惧,不停的躲避着明晃晃的朴刀,偶尔有军卒的环首刀出鞘应对可能存在的敌人,都会惊起惊恐的吼叫声。

这让承平已久的亲事官,很难理解,他们如何混成了如此凄惨的模样。

岳飞也算是久经战阵,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从军了,大小仗打了不少,在他心里,战争是军卒的事,和这些一看就是平民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大宋调拨军粮,民夫也是单纯的运粮,这路上也是管饭,管看病。

大宋何曾如此对待过平民百姓?

这些契丹奴凄惨的模样,让岳飞颤抖,如果大宋山河落在了金人手中,大宋百姓,亦是过得如此生不如死的模样吗?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拼死作战,有如此重要的使命。

而且他也曾亲眼目睹了金人占领区域汉人的惨状。

只是这些投降的契丹奴,该如何是好?

留着?雁门关刚刚拿下,如果留着这些契丹奴,到时敌军压城之时,万一哗变,就是大问题。

杀掉?

杀俘不祥。

在岳飞心中,这些人都是辽人,都是契丹人,和宋人有本质的区别,不同文、不同种的异族人而已。

所以他只是看到契丹奴的凄惨,联想到大宋国破人亡的凄惨,但是并不会优待他们。

“按制送到军器监做匠奴吧。”种朴说道。

他知道宋军的常例,是送到军器监做工,而且最近官家那个工赈监办的如火如荼,四处都有,应该是很缺人才对。

东边的天空,漏出了朝阳的晨辉,将半边天穹染成了红黄之色。这一仗打了整整一夜。

其实多数时间都是在巷战,在城中寻到敌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搜罗契丹奴的俘虏,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让岳飞可惜的是,他没找到原来雁门关的守将和汉儿军,恐怕这些汉儿军,跑的比金兵还要更快一些吧。

傅选跟随种师中来到忻州,周不足十里的忻州城墙,只有两丈左右高度,还是土墙,不折不扣的小城一个。

当种师中收到雁门关大捷的捷报的时候,依然不敢相信……

这雁门关他可是知道,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城关雄伟,比一些城池的城墙还要高些。

而且是砖石城墙。

赵武灵王曾经在雁门关胡服骑射,至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两侧悬崖垂高三十余丈,再加上关墙,至少有三十五丈的垂高。

等闲力气小的百姓,射箭都射不到城头上,这么个要塞的城池,就这样被攻陷了?

种师中反复确定了军报的可靠性,再与种朴的军报相互印证,确信了雁门关被攻陷的消息。

这完颜宗翰,要遭啊!

完颜宗翰彻底没有了退路,朔州、雁门关、忻州互为犄角,因为雁门关这个天灵盖被打掉,忻州彻底变得孤立无援。

只要一万精兵,据雁门关之险要,烧毁北侧栈道,朔州敌人,根本没有可能攻破雁门关。

围城,弓弩投石机日夜投射,等到忻州的完颜宗翰粮草一空,就是大胜之时。

完颜宗翰站在忻州的土城墙上,非常奇怪,名将种师中,怎么会做出围城之事来。

如果朔州守军援助忻州,那里应外合之下,宋军就会被前后夹击,大败而归。

种师中这是老了犯糊涂了吗?

完颜宗翰皱着眉,这事情这么简单?

事情并不简单。

完颜宗翰可不相信种师中会如此草率的进兵,一定是有所依仗才对!

他指挥亲兵打探情报,趁着种师中所率步卒还未完全包围忻州的时候,他也收到了斥候的军报。

“雁门关火光冲天,城头岳字旌旗飞扬。”

几个字让完颜宗翰险些摔倒,他颤抖着看着军报上简短的几个字,心中愤恨!

完颜宗敏误我!

不过完颜宗翰没空计较完颜宗敏之事,现在他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稳定军心!

如果雁门关失守消息散播开来,恐怕会引起震荡。

“此军报还有谁看到过没?”完颜宗翰冷冷的问道。

斥候摇了摇头,朗声说道:“报西帅,打探到雁门关危在旦夕,立马赶回忻州,未有旁人收到此等军报。”

噌!

完颜宗翰手起刀落,就将斥候砍翻在地,又连砍数刀,将斥候彻底杀死。

他不相信任何人的嘴巴能够守得住秘密,除了死人。

“亲兵,收拾一下。把诜王叫来。”完颜宗翰叫站在远处的金兵,让他们过来收拾。

诜王就是完颜娄室,被誉为金人战神,少时破高丽,又随完颜阿骨打,攻破辽人黄龙府,立军功,升为万户,进为都统。

而后,阻拦西夏援助辽国军卒,生擒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的猛将!

不折不扣的军中悍将,金国战神。

也是完颜宗翰的左膀右臂。

“吾弟,看此军报。”完颜宗翰面色沉重的递出去了斥候的军报。

完颜娄室看完脸色数变,说道:“西帅,趁晨昏时分,驱赶契丹奴佯攻种师中大帐,精锐向着勾注山突围,弃马而行。放弃辎重,缴获。唯有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完颜宗翰其实更想听到激进的战略,比如与宋军决战。

但是既然连能征善战、一向激进的完颜娄室,都是不建议决战,而是转进。

他也没什么好犹豫。

再不跑,命就没了。

契丹奴的命不是命,但是金人可十分金贵,怎么可以轻易葬送金国大好儿郎?

完颜宗翰的逃跑战略执行的非常彻底,在种师中所率军卒,早上生火造饭的时候,契丹奴哀嚎着冲向了种师中大阵方向。

而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二人,用最快的速度,突破了种师中的围城之兵,向着勾注山逃去。

从沙渠沟攀岩而过,翻山越岭,准备跑回朔州。

种师中收拾这十万契丹奴,也要花费了一番手脚,临到晌午时分,他才把契丹奴的事处理干净,看着一片狼藉的忻州,感慨万千。

“这金国西帅也不过如此啊!转进如风啊!”

ps:地图更新在书评区。欢迎大家围观。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套马的汉子

完颜宗翰策马狂奔,所有的金兵轻装简从,放弃了了一切的辎重、粮草、缴获、契丹奴、汉儿军、俘虏夺路狂奔。

雁门关失守,朔州只有一万金兵,还不算多么精锐,而大同府的驻军不少,可是不能妄动!

不知道宋兵是如何在忻州没有被攻破的时候,绕道到了雁门关,不过想到孙翊绕道击穿云中养马场,也就不意外了。

宋军对河东路了解的更加详细,这就是地利的优势。

完颜宗翰策马狂奔,金兵并没有损失太多,毕竟种师中的包围了忻州,但是还未建立壕沟、坑洞、拒马桩、鹿角这些防止骑兵冲击的营防。

所以完颜宗翰的军队异常顺利的突破了包围,只不过,这一次南下变成了一无所获。

幸好,这些辎重粮草之类的物资,也没有落到宋人手里。

全都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为了让契丹奴奋力作战,失去补给的契丹奴,如果不想死,就只有奋力作战。

契丹奴给种师中造成更多的麻烦,完颜宗翰就有更多的逃跑时间。

可惜的是,契丹奴并没有依据金人想的那样,拼死作战,而是选择了拼命投降。

契丹奴用最快的速度卧倒在地,放下手中粗制滥造的武器,趴在地上默不作声。

趴得慢的话,会被弓弩射死,不趴下,有可能被勾枪捅个前后对穿。

所以忻州之战,十分罕见的一幕,出现了。

一边是整齐的军阵,楯车大盾兵组成的严密防线,等待契丹奴的冲击。

这是十万个人!不是十万头猪!就是十万头猪,抓也要抓好几天!

可是这契丹奴就地丢弃兵器,趴在地上的行径,惊掉了宋军的下巴。

大宋军也挺不耐打的,动不动就是望风而逃,一溃千里。

可是这临阵趴地上投降的操作,禁军都做不来。

种师中接收了这批俘虏,杀俘不祥,对于整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军卒而言,就这不详两个字,足以成为不杀俘虏的原因。

种师中也见到了这次集体投降的始作俑者,耶律余睹。

耶律余睹两鬓斑白的夹在契丹奴的人流之中,瑟瑟发抖的看着种家军的环首刀,这是刀斧,要人命的东西。

耶律余睹投奔西夏而去,西夏将其拒之门外,他再次返回金兵大营,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觐见西帅完颜宗翰,而是走进了契丹奴的大营。

他和耶律延禧,也就是辽国天祚帝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报了仇之后,就开始迷茫。

当他看到契丹奴的惨状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耶律氏,是辽国的宗亲。

辽国百姓用劳作交纳税赋,供养宗亲,最后被宗亲率领的金兵,打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契丹奴,就是过去的辽国百姓。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这个在灭辽之战中,建立了无数功勋的人,也被金人弃之敝履,这些契丹奴可想而知。

耶律余睹要求将自己单独羁押,不要旁人靠近。

已经开春,气温正在缓慢的上升之中,但是耶律余睹依然在瑟瑟发抖着,过去的锦袄上,都是些破洞,露着些许的棉絮。

他的脸上也都是些泥土,眼角已经有些模糊,耶律余睹清楚的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得了风寒之症。

“为孩子报仇,引狼入室。金兵无往不利,因为我在前锋引路。每次叩开城关,也都是我以耶律宗室的身份诱降。俘虏了耶律延禧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惬意的一天。”耶律余睹紧了紧身上的破袄。

他的身后几米处站着种师中。

这是金国灭辽中的关键人物,扣开了天水关,金兵走出了大兴安岭,之后势如破竹的金兵的先锋军,也是此人率领,如此人物,现在却如此落魄,着实让人感慨万千。

这人这么做的理由非常简单,因为他的儿子,是辽国的晋王,贤名远扬。

萧孝先诬陷他的儿子自立,天祚帝快刀斩乱麻,砍死了晋王,算是平息了宫闱之祸。

耶律余睹满心愤恨,投靠金国。

种师中见他的理由非常简单,这个人在辽国中的声望甚高。

“这会儿在这里长吁短叹,可不像是当年慷慨尚气义的耶律余睹啊!知道的你今年才五十岁不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十岁了。”种师中叹气的说道。

耶律余睹扭头看了一眼种师中,他对宋人是极为不屑的。

在宋金联盟,攻打辽国的时候,宋国的军队实在是太弱了些。

打个西京,也就是大同府,打了那么久没打下来。

这也就算了,还被不足三千人的辽军,吓的逃亡百里才搞清楚状况。

军纪混乱、散漫的军队,无法赢得任何的尊重。

但是这次的太原之战,又刷新了他对宋军的认识,那只太原守军,三千人队,冲击数万人大军的宋军,其胆气实在世间罕有。

而这只种师中率领的大宋军队,又是打的如此利落干脆,没有丝毫的绥靖,没有任何的妥协,也没有使者来往,见面就是厮杀。

士气之旺盛,前所未有。

让他产生了很多的疑惑。

这大宋军都是吃了大力丸了吗?

“种帅,一别数年,老夫已经落魄如此,你却贵为宋国河东路率臣,制置使,真是好大的威风。”耶律余睹叹气的说道。

当初张叔夜出使辽国,输给张叔夜的草原套马汉子的就是他,耶律余睹。

他抵触大宋的理由,也是那时他年轻时候的唯一污点。

不过现在引狼入室,让辽国民不聊生,让契丹人为奴为婢,其罪滔天,年轻时输给张叔夜这件事,现在看来,反而是小事。

而种师中,就是当时的宋国使团的副使。

“种帅身份尊贵,战事如此繁忙,绝对不是来看老夫的笑话才对。有什么事,说吧。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骨头,还有什么见的必要吗?”

耶律余睹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价值,只是一个快死之人,不是身体的风寒,这病几碗汤药,就能治。

这还要不了他这个草原套马汉子的命。

他只是心如死灰了而已。

种师中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都是千年的狐狸,什么小心思,不用打什么机锋。

“耶律大石在辽国内举五路辽国降将,建立新辽,他年轻气盛,急功冒进,恐对新辽不利。你不准备帮帮他?”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种二忽悠上线

耶律余睹的脸色终于变了数次,他知道这是宋人的奸计。

宋人最擅长的事,就是挑唆草原上的大汉们内斗,前有汉朝联合大月氏驱逐匈奴,后又有唐朝组建胡军征讨突厥。

整个大草原都流传着要防备关内人的挑唆,那些汉儿有些鬼精,使的招数也足够阴狠。

汉朝时,借着和亲之名,每年都借着给汉朝公主汤沐钱,都会在草原上肆意的活动,侦查匈奴的种种行为。

而这一切,匈奴的可汗,都未曾想到是汉人的阴谋,他们汉人的省亲使团,借着汤沐之说,大肆行刺探之举!

而到了前唐,唐朝皇帝仗着自己的文治武功赫赫威名,将突厥的可汗认成儿子,还立了一块石碑,大肆鼓吹对突厥友好,结果呢,反手就在金顶山灭了突厥。

那块石碑用突厥文写了大唐对突厥的伤害,突厥的女人成了唐人的婢子,突厥的男人为了唐人的武功而奋斗不止,甚至连自己的国家都已然忘却,连可汗都已经可以忽视。

阙特勤碑,告诉了所有的契丹人,汉人连和亲都是阴谋的!

在满是沙尘的天气里,霍去病如何做到北进两千多里,越过离侯山,渡过弓闾河,与匈奴左贤王部接战?

而封狼居胥这一在汉人眼中无比荣耀的功绩,在北人眼中,又是多么的刺眼?

而大唐,更是凭借着公主和亲的美名,在万里之遥远灭突厥于金顶山。

到了这看似软弱的宋朝,也是各种皇城司的探子,让人防不胜防。

汉人很坏,这就是他这么些年的领悟。

即使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耶律余睹也是投奔西夏,而不是宋国!

可是……

种师中说的很有道理,耶律大石已经三十岁,正值当打之年,如果没有个克制之人帮衬着,恐难成事。

可是如果真的中了种师中的诡计,契丹与金人互相征伐,到最后,还是便宜了宋国!

种师中看到耶律余睹的思索的表情,就知道他起了心思。

这就好办了。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没有了活命的念想。

大宋最厉害的就是文人的这张嘴了,能把活的说成死的,能把假的说成真的,那把一个还没有完全心如死灰的人,说的再次踌躇满志,并不是难事。

“辽国的灭亡,虽然是自己获罪于天,孽降自天,但是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原因。不知道金吾卫大将军以为如何?”种师中问道。

金吾卫大将军是耶律余睹在辽国时候的封官,等价于节度使。

是一个极为荣耀的头衔。

而且他年轻时屡战屡胜,不靠恩荫,而是靠军功建节。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虽然知道这是种师中的话里的坑,但是的确说道了他的心坎上。

辽国灭亡,他耶律余睹何德何能称的上灭国之人?

全因天祚帝骄奢淫逸,不思政务,七十万大军,连个马鞍、马镫都没有,毯子一张做马鞍,就去打仗?

种师中趁热打铁的说道:“萧奉先污蔑晋王有自立之心,天祚帝未曾调查清楚,直接杀掉了晋王,其实已经可以看到夹山之战的端倪了。”

萧奉先!生死之敌!

提起这个名字,耶律余睹都来气,自己儿子晋王素有贤明,可是一个宗亲之后,能有几份得登天宝之位的可能?

这个萧奉先在耶律延禧面前肆意构陷,耶律延禧昏聩,直接偏听偏信,杀了自己的儿子!

生死之仇敌也!

不过这俩人现在都在金国做俘虏,以踢马球逗孩子开心为生。

耶律余睹扭头看了一种师中一眼,说道:“此等机密之事,种帅知之甚详,看来我辽国灭的不冤啊。”

种师中笑了笑,挥了挥手,说道:“此事不提,此事不提。我也是听闻路人所言,看大将军的样子,看来是真的了。”

“辽国的灭亡,其实可将大半责任归罪与天祚帝咎由自取,大将军不必过于在意。”种师中劝慰着。

耶律余睹怎么进得契丹奴军,他已经查清楚了,也知道了耶律余睹带着三百多契丹奴投奔西夏被拒的事。

耶律余睹再次返回了契丹奴军阵之中,求死和懊悔之心可见一斑。

耶律余睹再次点了点头,以天祚帝的那种昏聩,即使不是自己叛离辽国,辽国灭亡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种师中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人一旦不想着死了,就像找点事做。

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不错,人一旦确定了自己忙的事,很重要的话,就很容易贪生怕死。

种师中继续说道:“现在耶律大石携五路辽军反金,正在与金人打的胶着。这个时候,匡扶明君,再现大辽之威名,到那时,谁都不会介意大将军引狼入室之事。”

“再说说耶律大石这个人,政和五年,他在我大宋考得了进士的功名,唱名东华门外。而后殿试第一,夺状元之名。累升翰林承旨,据我了解,大石性情暴虐,而且还有些胆小怕事。”

“养兵待时而动,可是他的口语,在我大宋之时,他就时常说这件事,而现在的辽国式微,他真的会救君父,济生民吗?这需要商榷。”

种师中给了耶律余睹思考的时间,以耶律余睹在辽国的名气,真的把耶律余睹劝到草原上,与耶律大石、金国厮杀,绝对对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的大宋,是个很好的喘息机会。

而且种师中用的是阳谋,他可不怕耶律余睹知道自己的目的,就耶律大石那个表现,真的没有什么明君之相。

耶律余睹思考了良久,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我需要战马!”

“现在云中百万军马场被孙翊所破,百万军马在草原上肆意奔腾,搜寻这些战马,大同府和云中府的守军至少要四个月的时间,能抢下多少,看大将军的本事了。”种师中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快速的回答道。

耶律余睹瞪着血红的双眼,说道:“我需要粮草!”

“最多一月之需要,天气转暖,草原上有猎物,也有金人。最多给你带走一月之需。一个月后,以大将军威名,怎么可能没有粮草之物?”

耶律余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模样,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三步当两步走,来到了种师中的面前,坚定的说道:“我要这十万契丹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斗蛐蛐的草叶

种师中摇了摇手,说道:“那大将军继续自怨自艾。我就不多叨扰了。”

开什么玩笑!

十万人的契丹人都是壮劳力!人口这么金贵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他这个丧家之犬?

他种师中是执行陛下的旨意,挑唆辽金两国相斗!

可不是为了帮助敌人变得强大!

官家曾经送给过耶律大石一份非常精密的地图,顺河流冰面而下,可直捣黄龙府!

官家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关外的世界乱起来,如果他们不乱,就会南下劫掠,对大宋朝局不利。

种师中,只是在修补官家的挑唆计划,一份地图,显然不能让残辽和金国打成天昏地暗。

还需要更多的挑唆,而耶律余睹就是他挑动残辽和金国的那根草叶。

斗蛐蛐嘛,哪个宋人不擅长。

耶律余睹是一个很好斗,而且个头很大的一品促织王!

只需要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就能在草原上兴风作浪了。

十万人,他想的太多了。

“你说多少?别跟老夫装糊涂!种师中!你不就是想让我大辽给你们大宋当屏障吗?这个饵,我咬了!你说给我多少兵!”耶律余睹想要抓住种师中的衣襟。

他的行为被两旁卫兵的环首刀制止。

“三千人,一月粮。再无其他。”种师中成竹在胸的说道。

现在耶律余睹不再存心寻死的话,自己不管多么苛刻的条件,都会答应。

而且自己的条件并不是多么苛刻,反而是给了耶律余睹东山再起的机会。

试问,这天下,还有人会再给他机会吗?

耶律余睹闭目思忖许久,才说道:“你只是河东路率臣。做不得主。我要见大宋皇帝。”

种师中伸手从旁边的军卒手中接过了一道圣旨,说道:“这两位可不是我的近卫。而是皇城司的亲从官,专营监军之责。这道谕旨,也是早就为大将军备下了。”

“昔烈祖章圣皇帝,与辽结好澶渊,修盟书以敦信修睦,至今百有余年,边境宴然太平,苍生蒙福义同一家,靡有兵革斗争之事,通和之久,振古所无。金人不道,称兵朔方,拘縻天祚,翦灭其国。”

“在于中国,誓和之旧,义当兴师以拯颠危,而奸童贯等违国擅命,沮遏信使,结纳仇雠,购以金缯,分据燕土。”

“金匮之约犹藏在庙祧,委弃而不遵,人神共恫怨,以致金人强暴,敢肆陆梁,俶扰边境,达于都畿,则惟此之故……”

种师中洋洋洒洒的说了大半天,而两个带着环首刀的卫兵面面相觑。

他们穿着步人甲,而不是亲事官的明黄色的明光甲,自然不是什么亲从官。

他们出发到晋中,来时匆忙,按制是应该有监军之人,可是新帝未曾派遣宦官监军,自然没有所谓监军之人。

而种帅手中拿的圣旨,也不是什么大金吊伐录,也不是早就预备好的圣旨。

而是当时种师中被任命河东路率臣的圣旨!

种帅张口就来,洋洋洒洒说了一刻钟才停下,都是现编的词,根本没打草稿,就这么说出来了!还说了这么久!

果然是小种经略相公啊!这圣旨都能临场发挥。

好文采!

不过好像有点矫诏,是不是僭越了?

这一刻钟,听得耶律余睹两眼发昏。

这也是耶律余睹,他死活不肯投降大宋的一个理由,这群文人说话太费劲了,这听个圣旨,就听明白了前面的内容,后面就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不过等到种师中说完,耶律余睹缓过神来,看来是大宋的皇帝授意,那自己就不是完全没有靠山,必要的时候,可以求助宋国。

这就够了。

耶律余睹伸手说道:“旨也宣完了。给老夫,老夫这就去点齐兵马,回草原便是。”

种师中摇了摇头,将圣旨合上,说道:“此间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大将军未成事之前,这圣旨不可能颁给大将军。”

“文书诏命何其重要,轻授,则授人以柄,大将军当某是蠢货吗!”

“金兵凶悍,可不能让大将军带走。”

耶律余睹稍微品味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自己将这诏书带到草原,未成事,依附金国,这诏书就成了金国讨伐宋国的理由。

虽然理由不重要,但是行兵无大义之名,会在士气上,先落一成。

落人口实,自然不智。

“那就走吧。”耶律余睹说道。

种师中点点头,将诏书还给了两名“亲从官”,说道:“大将军不急,待某奏请圣上再做定夺。也让大将军养养病,这风寒之症虽然不是大病,但也能要人性命。”

“待大将军病好,再出发不迟。”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给自己一些挑选士兵的时间,十万人里选三千人,总归能选出些可用之人,到了草原上,才能做事。

“奏请大宋皇帝就不用了吧。这都有了诏书圣命还不够吗?还需要再次报备?”

“再说了,这汴京城离这忻州可是有近千里之遥,你奏请大宋皇帝,这一来一回,就要二十多天了。太耽误事了。”耶律余睹脸上挂着一些不耐烦。

这是他讨厌大宋的第三个理由,武将在外,皇帝事事都要管,事事都要请奏,奏来奏去,贻误战机,宋人能打胜仗殊为不易啊!

这一战,打的完颜宗翰只能携带精锐逃亡,让耶律余睹也是心有余悸,面对雁门关被占领,孤立无援的局面,换成是他耶律余睹,也只有逃跑的结果。

种师中没有解释为什么大宋打胜仗的原因,所有人都知道官家还在用旧制治军,却不知道阵图这种东西,已经变成了高精细的地图。

他笑着解释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官家御驾亲征,已经快走到晋中了。这请命之事,一来一回顶多三五天的功夫。”

御驾亲征?!

大宋的皇帝什么时候有这种胆色了!不在汴京坐镇,不怕那些汴京城的军头们趁机作乱?

不过耶律余睹没有提醒敌人的义务。

他了解宋人了解的更多,一旦大宋皇帝离开京城,那汴京的形势,就值得仔细品味了。

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敌人。宋辽为邻一百六十年,互相早就了解的极为周详了。

这大宋皇帝,还真是天下少有之勇武。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河东路的三道防线

“官家,太原大捷!雁门关大捷!忻州大捷!”传令兵翻身下马,迅速跑到了赵桓的车架之前。

赵桓放下了手中的书,他在临行前,也曾仔细看过河东路堪舆图,整个河东路分为三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是大同府以及大同盆地,这一处,从未在大宋的掌控之中。

大同府在金人手中,而朔州在大宋手中,两处军事重镇,都在大同盆地之中,如果布置得当,可挡百万雄兵。

可惜大同府从未在宋人的掌控之中。

失去了大同府,那大同盆地,就如同敞开了大门一般,朔州随时可破。

所以河东路的第一道防线,形同虚设。

第二道防线就是山阴、雁门关宁武关的勾注山一线,这一线一直在宋人的掌控,雁门关也也一直是宋辽两国榷场所在之地。

每年一次大型的交易集市,一月五次的互易,让这个城关有了很多经济的意义。

金兵南下时,本来该是中流砥柱的雁门关,在李嗣本的率领下,直接开门揖盗,投降了金人。

第三道防线就是太原城。守住了太原城,就守住了整个河东路,也就守住了天下。

即使雁门关不失守,金人也可以绕道,但是最后还是要面对太原城。

完颜宗望很能打。

但是他依旧无法攻破汴京城,灭掉宋国。就是因为完颜宗翰没有打穿河东路,没有打掉太原城。

赵桓听到这三处的捷报,有些不敢相信。

是怎么样的捷报?

赵桓打开看了一遍,依然不敢相信,这捷报是真的!

“太原城三千捷胜军死战不退,死守太原城,歼敌一千余人!守将王禀重伤!”

“雁门关前,亲事官杀三千金人,俘虏五万契丹奴。”

“完颜宗翰在忻州狼狈而逃,弃马翻山越岭,逃亡朔州!”

“好!大大有赏!好!”

赵桓有点懵,自己这离晋中还有十多天的路程的时候,河东之战的第一阶段战役,已经完全结束了?

河东路诸军,不仅仅守住了太原城,收复失地雁门关山阴,忻州等地。

在传统狭义上,河东路的敌军已经尽数退去!收复了所有的失地。

但是赵桓却清楚的记得,当时战略庙算中,大宋朝堂的战略是收复大同府。

如果不收复大同府,那大宋雁门关和山阴,有可能还会被金兵攻破。

“把胡元给朕喊过来!”

赵桓大声的喊道,太原军都指挥使王禀,身中十五创,危在旦夕!

胡元接受过现代护理专业的教育,而且步人甲这种双层冷锻甲的防护对捅刺的防护效果,还算不错。

这十五处的创伤,失血量还不算大问题,最重要的防止感染。

胡元在沈从身上试验过了新式护理专业,有了经验之后,面对王禀的伤口,会更加游刃有余才对。

王禀今年才多大?四十五岁,正值壮年!

这要是死了!大宋又少了一个柱石!

朕去哪里找这么能打的守将?

胡元战战兢兢的来到了赵桓面前,自从沈从的事之后,胡元就没有在赵桓面前夸夸其谈的想法了。

在最专业的领域,被人打的大败。

他觉得自己愧对列祖列宗。

特别是那位治疗太宗皇帝箭伤的祖先。

“御医院御医胡元参见……”

“带着你所有治疗伤残的医药箱带上,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太原。快点。王禀重伤,必须治好!”赵桓让胡元赶紧去。

胡元脸色发苦,这治病救人,哪里有一定治好的?

都是用药之后看天命。

“臣领旨。”胡元无奈俯首说道,没办法,谁让给自己下令的是皇帝呢?

“沈从,去喊种少保来!不,还是我去吧。”赵桓对着沈从喊道。

种师道越来越显老了,好像那挂在枯枝上的枯叶一样,随时就有可能在风中随风而去。

再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赵桓是不愿意使唤种师道的。

种家一门,为了大宋尽心尽力,临到死前,依然在征伐的路上。

赵桓又不是真的赵宋老赵家的人,做不到赵佶那般薄情寡恩。

“种少保,河东路大捷!”赵桓走到大驾玉辂上,异常兴奋的说道。

种师道收笔,看着新帝面上喜笑颜开的模样,就知道此大捷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加振奋人心。

他接过战报,带上了老花眼镜,仔细的看了很久很久,缓缓放下,脸上挂上了满意笑容。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种师道太了解雁门关对大宋的意义了,可以说只要雁门关还在宋人之手中,有一万雄兵,可抵十万大军。

这是一座一千多年历史的城关,再加上太原,只要守将肯防守,河东路则无倾覆之危。

“种少保这是写的什么?”赵桓看到种师道手中的札子,很厚很厚。

种师道笑着说道:“这是种家遗录,种家之后,再无对从军有意之人,种家兵法和运兵心得,怕也是要绝了。”

“舍弟种师中也是个中人之姿,对这种家运兵之法门,了解不是很通透,这不写下来,给大宋的年轻将领学一下,多少做个参考。”

“这一本是英才录,是老臣这些年搜集到的名副其实的贤人,等到官家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像李纲遇刺一样,无人可用。”

“至于这一本就是官家的所说的兵制了,官家谨记,此兵制,只有在有五万飞军精锐之兵之后,才能轻易示人,否则只能缓缓图之。”

“一旦公布天下,后果不堪设想,没有大兵压阵,恐怕有不详之事端。”种师道郑重其事的说道。

军功爵均田乡吏制度,确实可以强兵。

但同样抢了乡绅商贾们的权柄,而这天下目前的态势,就是大宋朝堂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根本性的冲突,不可调和。

五万飞军,就是可以日行百里的精兵悍卒,如果有这样强大的军卒压阵,再推行兵制,自然高枕无忧。

只是真的存在这样的军卒?

哪怕轻装上阵,一天跑百里,那不得把腿给跑断了?

赵桓有些颓然,种师道做的毫无疑问是对大宋极为有利之事,担得起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的颓然源于自己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非赵家人,生不封王。

这该死的祖制啊!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给个王爵?

宋朝的王爵又没有封地,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权柄,在合理合规的条件下,他还不能给活着的种师道封王。

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说燕云怎么能不说马?

其实有什么不能干的,童贯都活着封王了。得燕云者王。

等自己收了大同府之后,把童贯的郡王给撸了,给种师道就是。

就这么定了!

朕是皇帝,一言九鼎!

赵桓拿起了英才录,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岳飞那一页,种师道对岳飞的评价极高。

西汉而下,若韩、彭、绛、灌之为将,代不乏人,求其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如岳飞者,一代岂多见哉。善以少击众。欲有所举,尽召诸将与谋,谋定而后战,故有胜无败。

赵桓自问自己古文也读了不少,这个大意汉使能看的明白。

只是这韩、彭、绛、灌是谁?

韩信他大概能猜出来,只是后面的三个,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系统,出来干活了!

【彭,彭越,与韩信、英布并称汉初三大名将,曾在垓下用韩信的计策,打到项羽自刎。封为梁王。汉高祖崩,吕后执政,认为彭越壮士也,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以反形已具为罪,诛彭越三族,废黜封国。】

【绛,汉绛侯周勃,在军中屡有战功,汉高祖曾在临死之前言:安刘氏天下者,必勃也。吕后死后,周勃连和陈平夺得军权,杀尽吕氏诸王,拥立汉文帝登基。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

【灌,颍阴侯灌婴,本为睢阳贩卖缯帛之人,而后随汉高祖刘邦多年征战,获得累累军功,平定天下时就有赫赫战功,而后在吕后死后,平定了诸吕之乱,拥立汉文帝登基。天下纷纷未一家,贩缯屠狗尚雄夸。】

种师道对岳飞的评价这么高的吗?

赵桓待要继续翻动,种师道朗声说道:“官家不必心急,这英才录只是老臣一时起意之作。天下英才熙熙攘攘,哪里是一个小册子装得下?”

赵桓翻动着看着一个个人名,很多都是留名青史之人,现在还是籍籍无名之辈。

这册子上都是人才啊!

赵桓看了种师道一眼,这种师道怕不是尽心于王事那么简单。

他想要的是大宋再兴。

种师道颤抖的拿出了官家曾经赐下的河东路地图,说道:“官家,此次北上,大同府城坚兵广,又有金国源源不断的兵卒驰援,大同府不好拿。”

“但是大同府必须拿下。官家请看这里。”

时光催人老,岁月忽已晚。

种师道真的感觉到自己老了,除了握笔的时候,手不会抖动以外,其他时候,都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

人老了,就总想留下些什么,让大宋记住自己,让世人记住自己,让自己以真性长存。

“居庸关?”种师道指的地方是居庸关,赵桓愣愣的问道。

“居庸关天下九塞,太行八陉,属太行余脉军都山地,西山夹峙,下有巨涧,悬崖峭壁,地形极为险要。”

“只有拿下大同府,儒、妫、武、新、蔚、应、寰、朔太行之北九州,才能彻底掌控。居庸关才能掌控。”

“如果没有大同府,则这八州短暂拿下也是浮水之萍,没有任何根基,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

“没有北九州,那燕云十六州的太行之南的内七州,幽、蓟、瀛、莫、涿、檀、顺七州依然是无险可守,金兵依然可以随时南下。”

“官家,无燕云则无天下。”

赵桓默然,这一点他很清楚。燕云十六州对大宋何其重要?

大宋一百六十年未曾做到的事,自己想做到,何其艰难?

燕云十六州对大宋多么的重要?

在开国之时,太祖皇帝赵匡胤曾经想要迁都西安,从新定都潼关之内,地势险要的潼关,可保都城安全。

但是,迁都朝议并赵光义那一句在德不在险给否决的。

真正让赵匡胤没有下定决心迁都的是漕运。

随着江南的开发,大宋的都城如果定都西安或者洛阳,对南方的控制力实在是太过微弱了。

如果看中国历史大一统王朝的的首都,西安、洛阳、汴京、邺城、燕京,大多都在太行山与渭北以西这片区域。

以大肆修建运河的方式,加强着对南方的统治力。

那为何还要定都北地呢?为什么不直接到南方呢?

以定都之位置,可以管中窥豹的知晓,塞外作战对大一统王朝的重要性。

一个更为靠近塞北游牧民族的军政文化中心,才更符合一统王朝的国防需要。

不管是定都临安,还是定都建康,其实都会对游牧民族的大举入侵变得迟钝。

比如南宋定都的临安,明朝初期定都的建康,还有某不可说之朝,定都的建康,都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反应极为迟钝。

所以,定都汴京是当时宋太祖皇帝不多的选项里,唯一一个可以能当首都的地方。

但是定都汴京面临最大的安全问题。

从汴京,一路向北看过去,尽数都是平原。

游牧民族骑兵的强大机动性,注定游牧民族的骑兵,在平原无敌。

而能对付这种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只有机动性同样强大的骑兵。

中国要对付北方塞外之敌,非骑兵不可。

可是中国之地,只有两处骑兵出产之地,蓟北之野与河套平原。

蓟北之野之前在辽国手中,现在在金人手中。

河套平原现在在西夏党项人手里。

与马相关联的战略资源,还有铁,精良的铁矿,亦都在燕山塞外。

这让大宋怎么打仗?

没办法迁都。

西迁意味着南方失控,税赋粮帛无法有效控制。北迁毫无意义,只能让肉送的更快一些。南迁意味着北方彻底放弃防守,赤地千里渺无人烟。

放着大好的土地不耕种,显然不符合中国人的特性。

河北东西两路设置七处与藩镇之法无异的禁军,拱卫河北之地。

但,这次第一次开封之战,这些老军头们,没有一个勤王。

完颜宗望在河北地界肆意扫荡的时候,这七处藩镇跟没有一样。

对大宋,对现在的赵桓来说,就只有拿下燕云十六州,才能保证大宋安危。

而这燕云十六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大同府,有了大同府,儒、妫、武、新、蔚、应、寰、朔不攻自破,居庸关在手,则南七州,也尽在手中。

南七州的另外支点就是营州渝关,也就是名震天下的山海关。现在韩世忠带着四万精兵已去数月,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丝毫音讯。

“难啊!”赵桓感慨。

“不知道种少保可有破城之计?”



第一百四十九章 极品金钟罩防御体系

赵桓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因为当初种师道曾经和童贯一起,攻打过大同府。

虽然以失败告终。

但是赵桓更相信种师道已经从失败中汲取了教训。

种师道在大同城战之前,一辈子屡战屡胜,何曾吃过那么大的败仗,没有点总结,怎么可能?

种师道自然知道新帝指的什么。

他摇了摇头,说道:“拿下大同就意味着外九州不攻自破。”

“不管是契丹人也好,还是金人也罢,不可能绕过大同府,进攻其他各州府,否则大同府出兵几千精兵骚扰其粮草补给,北夷就不战自乱。”

“没有了食物的狮子极为凶残,但是没有粮草的军队,只会做鸟兽散。所以大同府势在必得。”

“天下九塞,太行八径啊,巍巍万里长城啊!”种师道感慨。

赵桓知道种师道在感慨什么,天下九塞,太行八径,万里长城是汉人无数代人打造的极品金钟罩一般的防御体系。

只要能够稍微上点心,打磨一下这套防御体系,北夷在内地没有内乱之时,想要进关?

那是在痴人说梦!

但是赵桓也很无奈,没有燕云十六州,自己打磨个屁金钟罩啊!

万里长城大半段都在燕云十六州内,而抵抗游牧民族最重要的燕山山脉,都不在大宋国境之内,他怎么打磨!

赵桓每次看大宋堪舆图,都想把石敬瑭的祖坟给刨了,他倒是献了燕云十六州,一时爽了坐了皇帝。

然后呢?!

这一儿皇帝的行为,给石晋、刘汉、郭周、赵宋带来了怎么样的灭顶之灾?

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推翻了石敬瑭给契丹做儿子的决定,决定不再当契丹儿子,契丹怎么可能失去自己的儿子呢?

那可是税赋的重要来源!

契丹从燕云南下!不到三年就灭了石敬瑭的石晋。

刘汉也是和契丹打来打去,最后打的国破人亡,精兵不在。

郭周更不必说,赵匡胤怎么在陈桥驿黄袍加身,不就是领兵打契丹吗?

大宋一朝,更是有赵光义双股中箭得名驴车皇帝,真宗城下之盟缔结澶渊之盟。

还有现在的危局!

失去燕云十六州,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中原王朝岌岌可危啊。

种师道看着新帝,说道:“官家,实话实说,大同府靠人力,根本无法攻克。”

恩?

赵桓一愣,这说个这么半天,大同府这里重要,那里重要,你给我一个无法攻克的答案?

这……

种师道叹气的说道:“辽太祖与李克用会盟云州。辽太宗在大同诏谕降服吴峦,大同府正式归辽。”

“辽景宗三巡云州,崩于焦山附近,依旧在加固云州。辽圣宗常年驻扎在得胜口。辽兴宗升云州为辽国西京,辽道宗八次巡幸西京大同府。天祚帝多次被迫逃亡大同府。”

“辽国自拿到云州,也就是大同府之后,没有一日懈怠巩固城防。”

“无天时,更无地利,也无人和。”

“大同府周五十余里,二十四道城门,高三丈有余,瓮城无数。精兵悍将更是高达十万之众。”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我大宋军只有区区二十余万,还算上了不少禁军、捷胜军之兵,围城力有未逮。攻城更是不可能拿下。”

“完颜宗翰骤逢大败,安能出城应敌?”

赵桓沉默……

他现在和当初的完颜宗望面对汴京城的时候,一样的局面。

这点兵马,打不下旧辽西京,就是靠人数堆叠,也拿不下。

完颜宗翰刚刚吃下完颜宗敏出雁门关被攻破城关的恶果。

他怎么可能会出城作战?

凭借李纲给他造的新式投石机?

大同府又不是没有投石机,而且还是城防投石机,射程更远,现在猛火油洗地这种简单易懂的招数,完颜宗翰没道理学不会。

这大同府真的如种师道所言,真的是光手抓刺猬,无从下手啊。

君臣沉默良久,大同府无疑是极为重要的,是保障大宋的国门,家门都在别人手里,他赵桓怎么可能睡得着?

也不知道历代大宋官家,是怎么睡得着的。赵桓自问没那么大的心脏。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安睡?

可是能怎么办?据守雁门关?也只是权宜之计。

金人还可以兵发大同,绕道朔州、过宁武、娄烦再次兵逼太原府。就是多走几步路而已。

麻烦啊!

种师道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当初庙算之时,他是新帝奏对的时候,同意了种师中率领三万秦凤军、七万捷胜军兵逼太原城。谋取大同府。

如果他心里没有办法,怎么可能同意?

如果他没有办法,怎么会反复强调大同府的重要性?

如果他没有办法,怎么会不断提及收复燕云十六州呢?

吊起君王的胃口,而最终无法实现,最后的结果,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他之所以不说,是希望官家能够成长。

当然他不是希望,官家能在军事上能有什么建树,军事是需要天赋的,没有这个天赋,再多的培养,也是白瞎。

比如宗泽,就是很有天赋之人。领军至今,进退有据。

但是官家,显然不是一个有军事天赋之人。

种师道更多的是想要官家心性的成长。

两国交兵,生死之际,不过多么阴险的诡计都要想到。

官家为人太正,做事太过循规蹈矩,又太过宽仁。

出格的事,就是砍了个李擢和吴敏的脑袋。

这还是李擢为四万人命担责,吴敏意图谋反之下做的决定。

如果放在天下太平之时,比如仁宗朝一代,那绝对是天下期盼已久的明君,但是现在国破之际,官家的种种宽仁,在有些事上,就会力不从心。

比如太上皇赵佶。

比如皇弟赵构。

比如这注定拿不下的大同府。

种师道是正经进士第出身,文官转的武官,其思维,岂是年轻的赵桓,所能对抗的?

大忽悠之名,又岂是白叫的?

与王重阳谈为官之道,训沈从义子,和现在忽悠赵桓,都是一个路数。

在赵桓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果然上套了。

吗?



第一百五十章 到底何为明君?

赵桓其实早就想到了很多办法,比如汴京守卫战之中的一些敌人的做法。他也看到了种师道那个笑容。

种师道,上套了。

他这么久的仁义表现,或者说傻甜白的表现,终于连人精的种师道都骗过了啊。

在一开始,他就知道大同府无法堂堂正正的正面拿下。

无法正面拿下,就意味着要用些阴险的招数。

而这些招数之中,最阴毒的手段,完颜宗望就曾经对汴京用过。

完颜宗望曾投掷了大量瘟疫的衣物,顺着汴河,飘进了汴京城内!

自己为何做不得呢?!

很多阴险的招数他不是没有,甚至比这完颜宗望的招数更多。毕竟经历过九百年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自然知道很多奇怪路数。

但是,他立志要做一个明君的,如果干这种生化战灭城的事,那还是明君吗?

所以,黑锅臣子得由来背。种师道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而且河东路的地盘上,只有他能背的动这个有损天和之名。

曹操为父报仇屠徐州而遗臭千年,被骂枭雄,染白脸。

自己要是真的毒杀一城百姓,那岂不是要在青史上,留下浓郁的一笔的污名?

赵桓之所以迟迟没有说话,就是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

在太原城短暂停留,把自己心中预想的东西搞出来,到那时,种师道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那赵桓这个皇帝,就是收复失地,心怀百姓的仁君。

而种师道就成为了大同府灭于瘟疫的罪魁祸首。

大臣不背黑锅!那还是大臣!

忠臣不背黑锅,那还是忠臣吗!

对,没错就是这样!

一个帝王,就应该腹黑,就应该如此!

一个帝王,如果没有点权谋之术,那还是帝王?

自己让种师道背个黑锅而已。

这口锅,哪有晁错的黑锅大?哪里有霍光背的黑锅大?哪里有李林甫背的黑锅大?哪里有童贯背的黑锅大?哪里有严嵩背的黑锅大?

古代的忠臣,不都是拿来卖的吗?

奸臣一个个滑不溜秋,能抓到他们吗?

“朕要好好思量一下,这大同府攻克之道。种少保早些休息。这英才录,这种家遗录,还有这大宋新兵制,晚些也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赵桓说着,就走下了大驾玉辂的车架。

种师道摇了摇头,今天的官家有些奇怪啊,平日里,总是絮絮叨叨问个不停,这会儿还没说几句,就不说了。

不过他还有很多事要忙,官家说不急,是官家不急,但是种师道却不能不急。

他已经七十五岁了,趁着还能看得见,握的住笔,好好把自己没有完成的这三册笔录,好好写完才是。

大宋在新官家的引领下,应该能走向新的高度才对。

可惜喽,自己看不见了。

赵桓下了马车,揉了揉眼睛,这到了河东路之后,风沙就异常的大。

自古以来,所有的帝王都是这么做的,被卖的忠臣比比皆是。

自己做这事,也不见得多么过分啊!

就是背个不义之战的黑锅而已,这兵戈相争,哪里有大义存焉?

也就是让种师道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污渍而已。

靖康元年桃月末,永定军节度使种师道,投带毒皮革数万,大同城决人寰,了无生机。

就这一点点嘛,能影响种师道的伟光正吗?

根本不会!

种师道这个人,这么个忠臣,不好好利用,是一个好的帝王吗?!

对,没错,就是这样,朕现在也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了,可以卖队友而面不改色。

该死的,这风怎么这么大!该死!

从来都是如此,所有的帝王都是如此!自己凭什么不能做!

只是,他忽然想到了当初在朝堂上他问大臣们的那句话,从来如此,便对吗?

对吗?

赵桓停下了脚步。

种师道,七十五岁,永定军节度使,拥兵十万,坐镇永定军路,震慑大宋西军将门。

传三代而终,至种师道已经绝嗣。

三代七十多名子侄战死沙场。

收七十二名义子,所剩无几。

七十五岁,千里勤王终不悔,以老迈腐朽之躯干,勤于王事,依旧随自己出征征战河东。

临死之前,书三笔录,英才录,种家遗录,大宋新兵制录。

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自己要将这样的臣子推出去背黑锅,然后还怡然自得什么帝王之道。

他摊开双手,抿心自问,这还是自己吗?

那个来自后世的五好青年。

不是了。

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是真的难啊!

赵桓摇头叹气,驻足良久,扭头回到了大驾玉辂之中。

一群封建帝王做的事,自己也要学着做吗?!

滚特么的帝王术!滚特么的忠臣黑锅的套路!

都是封建帝王的局限性,自己也要局限在这种循环之中?!

自己还做什么狗屁明君!

自己还算什么狗屁明君!

既然这大同府不好拿下,那就徐徐图之!总会有办法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水到桥头自然直。

种师道这样的臣子真的拿去背黑锅,自己与这历史上一溜的昏聩君王又有什么区别!

这种做法,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傻白甜怎么了!傻白甜就做不得明君了吗?!

朕,偏要试试能不能!

种师道看到官家转回,也是讶异,难道是发现了自己的谋划?

官家天资聪颖,猜到也不例外。

他笑着说道:“官家驻足车下良久,捶足顿胸,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这大同府之事,臣有一策,可定乾坤。”

“昔日有完颜宗望投瘟疫之源衣物,到汴河,顺流进入汴京之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大同府不日即破,官家无须挂怀,只是此事,有损天和。”

“还是老臣来做就是。”

种师道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投掷瘟疫,这种战法很常见,他有了一些更多的想法,保证一战定胜负。

不义之战而已,官家的肩膀还扛不起这么大的污名。

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又有何惧?

既然官家能拿出军功爵均田府兵制,自己投桃报李,舍得身前身后名就是。

赵桓站在车门上,久久无言。

自己想的事,原来种师道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呀。

“本意是让官家多想想那些阴晦的事,宽仁在这乱世,并非明君之举。不过老臣一想再想,还是不让官家往阴晦上想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官家有官家的秉性。由心而为即是。”

种师道说完奇怪的看着官家,平时里唠叨个不停,今日异常的沉默。

“少保可知天花?”赵桓冷静的问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谁顶得住啊,一死几千万

“官家可是说圣疮?”种师道一愣,这个名字有点不太熟悉,稍微想了想问道。

赵桓点了点头。

因出虏所得谓之“虏疮”;或因其变化莫测叫做“圣疮”:或因其为天行疫疠病而称曰“天疮”;或言人自少至老难以避免故曰“百岁疮”;或因其形之似豌豆状而叫作“豌豆疮”。

或因其症之变化有若天上花之多变而叫做“天花”;或有称之为“天行发斑疮”者。

都是一种病,天花。

种师道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摇了摇头说道:“官家有所不知,早在前唐开元年间,江南赵氏始传鼻苗种痘之法。这圣疮之病,就未曾大肆泛滥过。不知官家有何妙招?”

赵桓一愣,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这天花这么无解的东西,在大宋就有了针对的方法?

【唐:孙思邈:治小儿身上有赤黑疵方:针父脚中,取血贴疵上即消。治小儿疣目方:以针及小刀子决目四面,令似血出,取患疮人疮中汁黄脓傅之。】

【宋真宗时期,宰相王旦子女因天花夭折,大宋朝堂震颤,而后王旦再生一子,名为王素。峨眉山人出山而来,为其子接种人痘,王素活至六十七岁善终。】

【宋廷大力推动人痘之法。直至康熙二十七年,俄国学痘医才将天花防治之法,传入西欧。】

【而后,蒙塔古的夫人于1717年又将此术传入英国。在此基础上,爱德华·琴纳,发明了“牛痘苗接种法”。】

【真正的天花疫苗是失活的天花病毒,是现代医学范畴。】

赵桓沉默,这得怪胡元,沈从受伤的时候,他那个五谷轮回术治疗箭伤,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

他还以为大宋的医学极为落后,现在想来,还是实用主义在作祟啊,有用的办法,肯定大肆推广。

没用的五谷轮回术,反而成了秘方。

“这人痘之法,为什么没有广而为之?”赵桓问道,他想不明白,他在汴京的时候,也曾接到过疫情报告。还以为大宋没有防止的手段。

种师道点了点头,官家已经表现出了一个明君的素养,追本溯源。

“官家,还记得石壕吏吧。这人痘之法甚为精妙,前唐最为盛行,到了现在,反而不如前唐。”种师道说了一句让赵桓自己领悟。

石壕吏,皇权不下乡。

乡绅把控县以下的所有权柄,这泥腿子的死活不重要,只要有人干活就是。

地契在,一切都在。

赵桓叹气,这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除了皇权巩固以外,似乎没什么好处。

也对,皇权巩固,才是皇帝最应该关心的事。

自己这皇位得来的极为容易,崽卖爷田不心疼……

“西夏,辽国,金国都是承前唐衣钵,这人痘之术,极为纯熟。官家意图用天花之法意图破城的想法,不太好,不如用鼠疫。”种师道非常平静的说道。

而赵桓听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鼠疫啊,也就是黑死病这个东西的名头太响了!

曾经让欧洲三年死掉三千万人的黑死病啊!

这种师道,平时的儒雅随和哪里去了!

居然能如此平静的说出了这两个字。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鞑靼人曾经投掷草原老鼠的尸体,扔进了西夏的某个城池,城池最后被全城封锁,一座小城,付之一炬。”

“我前几年听闻此事,专门差遣了些许军卒,带了些草原鼠,做了验证,行之有效,这会儿呢,正好用上,不是俘虏了近十五万的契丹奴吗?让他们做就是了。”种师道依旧平静的说道。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此法不可,万万不可。”

“少保不用急于破城,此等战法,先不说残忍与否。投放如此简单,传播极快的鼠疫,不仅仅是金人防不住,大宋同样防不住。”

“即便是坚壁清野,金人要是学了去,我大宋也饱受鼠疫之危。不可,不可。”

赵桓敢用天花灭城的主要信心来源,是来自于自己可以兑换天花病毒灭活的手段,病毒灭活成为疫苗,防治天花还好说。

这鼠疫,实属恐怖。

在没有完整的卫生防疫体系之前,这鼠疫之法,还是让他沉睡着吧。

谁能顶得住?

【1346年,黑海之滨富庶的卡法城,蒙古大军已经与卡法城中的意大利商人和拜占庭军队对峙一整年之久,守军依托坚固的城墙,守住了这处要塞。】

【蒙古大军利用投石机将大量草原鼠以及死于鼠疫之下的尸体,扔进了卡法城。卡法城破,城绝人寰。】

【而逃亡的意大利人,将黑死病彻底代入了欧洲,再加上饥荒与战争,三年间,大约死了三千余万人。欧罗巴三分之二的人口消失。】

哦?

离生化战还有两百多年?不慌不慌。

至于欧洲死多少人?赵桓表示不关心,死绝了更好。

种师道的依然挂着那个神秘莫测的笑容,他说这个鼠疫之法,只是他忽悠赵桓的一个步骤罢了。

一个帝王,太过仁慈,在盛世,那就是普天同庆之事。

在乱世,反而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试图用这种方法唤醒赵桓心中的阴晦。

不过他看着赵桓眉头紧蹙的样子,就知道官家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种少保又在诳我。种少保肯定有其他方法破城。”赵桓想了很久,算是把种师道心中的想法想明白了。

“用鼠疫破城,自然是速度极快,但是遗害无穷。大同府毁于鼠疫,这南九州,朕还要不要了?燕云十六州如此重要,用如此恶毒之法破城,贻害无穷,不可不可。”

“种少保还是将真正的破城之法说出来吧。”

聪慧机敏啊!

种师道连连感慨,这样的官家要是早生五十年,不,早生十年,大宋有今天之危局?

“官家机敏过人,仁义无双,就知道这鼠疫之法,官家必然不会采用。”种师道只是想埋下一颗名为阴晦的种子,并没有想让官家真的走上邪路。

仁义?赵桓摇头,大宋要是有后世那种完整的防疫体系,他用鼠疫平推燕山之北,永绝后患的心都有。

可惜这生化战,是个自损一万敌伤一千的法子。

谁让大宋人多,过亿人口,这生化战打起来,吃亏的事自己人啊。

一旦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他没有信心捂得住而已。

“官家,鼠疫之法快是快了些,可是欲速则不达。”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扁鹊三连

“夫欲速则不达,半岁之病岂一朝可愈。”

“鼠疫快是快了,但是城中百姓深受疾病之苦,后患无穷,今日反复,明日反复,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繁华的周五十里、二十四城门之大城,毁之一旦,岂不可惜?”

“城中人流亡,或北逃,或南下。瘟疫四起,官家此法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启。”

种师道现在的目的就劝谏官家,如何做一位明君。

事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考虑周全。

大宋承受不住几个不小心。

“朕明白。”赵桓又不是不听劝的人,自己这生化战,还是止于这大驾之中吧。

套路啊!

这种师道又是借着大同城战,行劝谏之举啊!

种师道看官家是真的听进去了劝解,就继续说道:“臣有一想法,大同府这么重要,对大宋重要,对金人同样重要。燕云十六州易手,金人岭西之地,都在大宋兵锋之下,仅大兴安岭西侧就有三处百万军马场。”

“官家,我们可以围点打援。大同府必救,只要金人不是大股部队倾巢而出,这大同府就有破城那一日。”

“而金人必然不敢倾巢而出。”

赵桓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有些兴奋的说道:“对,种少保所言甚是。朕怎么就没想到呢!”

“现在耶律大石率领五路反金,金人倾巢而出支援大同府,必然国内空虚。所以,驰援的军卒必然不会很多。”

“围点打援,还可以行练兵之举!一举多得!”

种师道久经战阵,果然看的更加清楚啊!

赵桓也忽然明白自己钻进了种师道的圈套之中,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一直反复强调大同府如何重要!金廷必会驰援,却没有说金国现在也是首尾难以兼顾的事实。

自己也上套了啊!

这种逻辑陷阱,果然极为坑人!

……

胡元不会骑马,坐在马车里往太原城而去,路不好走,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颠成八瓣的时候,太原城到了。

胡元见到王禀的第一时间,就只想说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只是他一想到官家临行前下的命令,就头破发麻!

官家明言,治不好砍头啊!

王禀的十五处创伤,伤口不大,血流不多,虽然面色苍白,但是还不至于危及生命。

但是这密密麻麻的伤口,已经化脓了。

伤口发黑,脓多而且伴有恶臭,敷料变绿,每处伤口都红肿异常,肿的老高,而王禀满头虚汗的躺在床上,嘴唇发紫。

这一系列的症状,都表明,王禀,命不久矣!

他治不了啊!

“胡御医,王军都的伤重不重!要不要紧,需要什么,还请胡御医明说,某必然全力配合。”种师中这几天除了忽悠耶律余睹之外,就是守着王禀了。

耶律余睹好忽悠,他还问官家要了个真的诏书圣命,大金吊伐录真本。以防万一。

只是王禀的伤,让种师中忧心忡忡,人醒不了,而且伤病一日日恶化着,让他焦虑万分。

“实话实说,种帅,王禀怕是命不久矣。某也只能说尽力为之了。”胡元选择了实话实说。

他没有信心。

沈从那是箭伤,清创草木灰敷之,再加上官家赏下的护理手札,自然是可以治疗。

这王禀的伤口太多了,已经病入膏肓,到了不治之症的边缘。

“真的没办法了吗?”种师中颓然。

王禀这个汉子,他也认识,童贯领捷胜军同在永定军路为官家效力,自然比较熟识。

又有一同平定方腊、宋江起事,又在西京与耶律大石恶战一场,自然认识。

这个话不多的西北汉子,和所有的永定军路汉人一样,都是沉默寡言,但是做起事来,一板一眼,极为扎实。

太原城能够守住,王禀当居首功。

三千捷胜军冲击金兵铁骑的那一幕,依然在他的眼前不断的闪现,这样的汉子没了,真的可惜了!

胡元脸色有些挣扎的说道:“你就让全天下所有的医者看到这一幕,都是一个结果,那就是死。我有一个奇怪的法子,可以试一试。”

“还是算了,不试了,我不插手,这王军都死了,就怪不得我了,不试,还是不试了。”

胡元还是犹豫,自己要是没插手王禀的事,还好说,自己好歹救过沈从。

官家总不能让自己给死人陪葬,但是要是自己治死了王禀,那就麻烦大了。到时候,万一官家心气不顺,砍了他,他找谁说理去?

噌!站在种师中身后的几个军卒将手中的环首刀抽了出来。

妈呀!胡元直接吓了一跳,这群军卒一言不合就抽刀的吗?!伤到人了怎么办!

“退下!胡御医是宫里来的御医!你们懂吗!城外马贼流匪无数,你们就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去砍砍流匪!”种师中厉声呵斥道。

种师中的脸色变得很快,换成了笑脸说道:“胡御医还是试试吧。不管什么办法,保住王军都的命才是关键。”

胡元脸色异常难看,知道自己不试试不行了。

虽然种师中呵斥的是军卒,可是他却听出了别的味道来。

这里是军营啊!

自己要是死了,种师中借口盗杀,官家还能治这个刚拿下河东路大捷的率臣的罪吗?

胡元欲哭无泪,他颤颤巍巍的从医箱里找到了包裹极为严密的一个瓷瓶,瓷瓶外面缠着一层层的宣纸。

“我就是试试,要是官家怪罪下来,种帅还帮我说情。”

胡元也在路上听到了王禀在太原城下的赫赫战绩,他也不愿意这壮汉就这样离开人世间,这大好的河山,王禀还年轻,还应该多看看。

“官家保佑,这次一定不要有问题啊!”胡元嘟囔着,掏出了一大堆的短刀和针线。

他非常严肃的说道:“帮我烧一些热水,我要清洗伤口。再来几个人,帮我按住王军都的四肢,防止异动。”

“还有这些刀具都帮忙蒸煮一下。再准备干净的被褥,放到太阳底下晾晒。”

胡元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极为怯懦的人,但是他拿起手中刀时,身上充斥着严肃,眼神中透着认真。

医者之精粗,病者之性命,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着胡元救治王禀。

“等一下,我先洗下手。”胡元本来刚准备下刀,忽然想起自己光煮了刀具,忘了自己洗手的事。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新定的大规矩,洗手。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的性命就只能交给上天去决定吗?

胡元极为庄重的洗手,然后对种师中说道:“可惜医圣的麻沸散失传已久,麻沸散啊,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要不然王军都还能少受点罪。”

说完胡元开始动手清创,他异常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锋利的短刀,这些刀具都在沸水中煮过。

胡元每次与王重阳谈起卫生之道,都会和赵桓给他的护理札记一一应对,补充护理札记的内容,完善护理理论。

干净,整齐,无毒。

只是这个无毒,他时常想不明白是什么导致了毒疮的出现!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洗去毒素,虽然他不知道毒素是什么,但他还是从护理札记中学会了如何清洗伤口。

盐水。

清理疮口的时候,他努力的只割去腐肉和死肉,但是王禀依然在昏迷中,不断的挣扎和哀嚎着。

如果不是胡元郑重其事的清理伤口,种师中还以为胡元想要杀掉王禀。

等到死肉清理完全,他将那个层层包裹的瓷瓶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扒开了塞子,缓慢的清理着伤口。

蒸馏水很好收集,他烧了一锅水,就收集了一瓶蒸馏水。

可是这精盐,却不是那么好制取的了,这精盐并非日常食用的盐,那里面杂物太多,这种精盐的制作,乃是他们老胡家的不传之秘。

将食盐倒入水中溶解,用宣纸过滤,在滴入草酸让盐析出,才能得到一丢丢的精盐。

这袋子盐水,就是他们老胡家的不传之秘,当年为太宗皇帝治疗箭伤,就是用的这个瓷瓶。

这是一个屠过龙的汴瓷。

每清理一处伤口,胡元都用蒸煮过的布绢包裹住伤口。

这是一个极为精细的活,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操作着,唯恐哪里出现纰漏。

十五处的伤口,遍布全身,这是一个不小的工作,在这桃月里,胡元的额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渍。

以后做这种事,一定要配个人,专门擦汗才是。胡元忽然意识到了他需要一个人擦汗。

不是他觉得自己多么高贵,只是这汗珠滴落,很容易让伤者的伤口再次化脓。

只是他这一走神,王禀的惨叫声变得撕心裂肺起来,这个铁打的汉子,在面对战阵时候,都未曾嘶吼的如此惨烈。

也不知道这个胡元用了什么妖术,让王禀这样的铁人,都如此凄惨。

胡元意识到自己走神,让清洗伤口的动作变得粗鲁了些,所以才导致了如此凄惨的叫声。

这清创之事,非常精细,需要足够的耐心和仔细。

“这清创之事,更适合女人。”

不过医道乃是方技,哪里有什么名门闺秀,会学这个?胡元连连摇头,异想天开了。

“天杀的金狗!待耶耶休息片刻!定要取汝等狗头祭酒!!啊!痛煞我也!”王禀突然坐直,大声的吼叫着,怒目圆瞪,眼中的血丝充斥着眼白,如同一头野兽一般。

“王军都醒了!王军都醒了!胡神医啊!真的是胡神医!”种师中异常兴奋的说道。

他还以为王禀再也不会醒过来呢。

只有胡元心虚的点了点头,自己刚才又走神了,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导致王禀如此大的反应。

不过行医多年的胡元知道,人只要能清醒过来,之后总会好办一些了。

胡元继续做着手头的事,将针线拿出来,开始缝合伤口。

王禀鬼哭狼嚎的声音,再次在小小的屋舍里不断的回荡着,这是本能,没有人能瞧不起王禀。

因为他已经用自己的悍勇,证明了自己的勇气。

只是胡元认真割肉的模样,让在场的众人胆战心惊!还有那细针在血肉间的穿行,实在让人心生畏惧。

战阵杀敌极为正常,大刀片子砍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流血,都会受伤,都会死亡。

但是这种慢刀子割肉的恐怖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看着胡元的目光都变了,如同地府中来的鬼差一般,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里有一层专门从事扒皮之事,看来这胡元就是这鬼卒了。

官家是地府十殿阎王,那胡元是天子近侍,自然也是地府中人了。

“大功告成。呼。将王军都放到干净被褥上吧。”胡元放下了手中的针线长叹道。

他这才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水,左右看了看,极为讶异的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完全是因为众人的目光里充斥着畏惧,如同见了鬼一般。

“哦哦,知道了。”四五军卒将王禀抬到了另外一张床上,

到这一步,并没有算完,胡元还要守着王禀,随时观察王禀的身体状况,提高医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王禀也需要他的看护。

种师中试探的问道:“王军都怎么样了?”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一日,这一日是王军都最关键的时候了,要是挺过来了,那就活过来了,挺不过去,我也没有好办法了。真的尽力了。”

胡元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众人离开。

至于王军都如何的问题,胡元虽然极不情愿,但是还是叹气的说道:“唯有听天由命。”

种师中怅然,如此悍勇之军将,古今罕见,如果就此离开人世,几多遗憾。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胡元支着头,看着王禀愣愣的出神。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人为何如此脆弱,但凡是受伤,就有可能死去。

不管多么精心的护理,最后的结果还是交给老天去决定生死。

人或者医术又在其中参与了多少呢?

人就只能听天由命吗?生死只能由天来决定吗?

凭什么。

似乎是一颗奇妙的种子,在胡元的心中不断的生根发芽,似乎有什么念想,要从心中长出来一般。

但是他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位医者,能给我口水喝吗?”虚弱无比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响起。

胡元往油灯里添了点灯油,仔细的看着王禀,才确定了是王禀在说话。

醒了。

嘿嘿。

胡元脸上挂上了腼腆的笑容,他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茫然,自己好像又救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刚刚守住了大宋江山社稷的将军。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点头说道:“诶,诶,这就给你端点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嘿嘿。”



第一百五十四章 躬行仁术 普救众生

胡元很高兴,为医者治病救人,这一天的功夫,治好一个病人,让他异常的开心。

晨阳总是和煦,胡元顺着第一缕阳光拉开了门口,又猛的关上了门。

乖乖,这群人是准备干掉自己吗?

自己治不好王禀,就会被环首刀给枭首吗?!

这群兵痞这么可怕的吗!

门口围着一大堆的军卒,在焦急的等待着消息,而这里面还有不少的伤患军卒。

胡元好不容易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脸上挂上笑容,再次推开门,直面军卒,他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因为王禀已经醒了过来。

只要七天内不再出现化脓,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胡御医,王军都他怎么样了?”一个军卒急切的问道。

胡元志得意满的点了点头,说道:“官家保佑,这人算是救活了。”

这消息一出,在外面等着的军卒们,都像是炸了锅一般。

“真的不愧是胡神医啊!这都能治好!真是太厉害了!”

“你是没见浑身是血的王军都是何种凄惨的模样,啧啧,要是我,怕是得疼死。”

“你这个没卵蛋的家伙,也好意思跟王军都比,谁给你的勇气!”

“伤病营里还有一百多号军卒伤病,能不能请胡神医去看看呢?”

“吓,可不能乱说,胡神医是官家的御医,咱们这群丘八,贼配军哪有资格让人给我们看病?使不得,使不得。”

“汴京都传官家是阎王转世,王军都作战英勇,官家这才绕过王军都的命,你懂什么!军卒的事,还是得看官家绕不饶命!”

“有理,有理。不过胡神医是官家近侍,贿赂胡神医些银钱,说不得也能活命!你们说,是不是?”

“鬼差不都是吃香火钱吗?怎么贿赂?烧个香?”

……

胡元本来听着夸奖,心里美滋滋的,自己这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可是听着听着,军卒们的讨论似乎是变了味一样。

自己还没死呢!这就给自己烧上香了?

官家保佑,是他最近学会的口头禅,他总觉的能拿得出护理札记这种医学宝录的人,一定有更多的典籍。

不过,他还是皱着眉,思考军卒们讨论的伤病营之事。

他还记得昨天晚上,盯着王禀那因为发热而变得滚烫的身躯时,他抿心自问的话。

人就只能听天由命吗?

“来,你过来,给我看看伤口。”胡元招呼一名伤卒,想看看他的伤口。

军卒猛地后退一步,拼命的摇头,说道:“我这都是小伤,就不麻烦胡神医了!不麻烦了。”

昨日有军卒按着王禀的身躯,看到了胡元如何治疗王禀。

那家伙小刀割肉,麻线缝肉的诡异,早就在军卒之间传的沸沸扬扬,岂止是恐怖!

这种将人肉当破麻袋缝补的感觉,实在是诡异万分,那如同蜈蚣一样的伤口,早就被传成了鬼差神通。

“你过来!让我看看,要是不小心化脓了,会要了你的命!你可晓得!”胡元有些生气,他是医者,虽然是方技,但也是治病救人的!何曾和什么鬼怪有了牵扯!

患者不听话,就会让医者很为难。

军卒有些害怕,这不看病,就要施展神通要了伤者的命吗?

畏畏缩缩向前而来,胡元仔细看了半天伤口,深不过半指的伤口,并未化脓,几日就会康复,不用理会。

“伤兵营在哪里,让我去看看。王军都已经醒了,谁跑个腿,去通知种帅一声?”

胡元准备去伤兵营看看,都是为国而战的好儿郎,没有一个孬种。

种师中看到胡元的时候,胡元正在清理某个伤病的伤口,一些伤卒患病,无药可用,用一些观音土,随意的糊在了伤口之上。

本来没事的伤口,反而溃脓,有了生命之危。

胡元小心整理的伤口,对着附近几个军卒说道:“这种伤口不足半指,舔两下就行,只要不流血了,就不要多管。糊泥巴,怕是嫌自己死的慢吗?”

“处理伤患,特别是外伤的时候,一定要将刀具、针线蒸煮,还有手也要用草酸洗干净。明白?”

胡元准备教几个帮手帮自己,虽然伤兵营只有一百余人,但是整个太原城的伤号实在是太多了。

还有种家军营的伤兵,更是多的数不清。

教几个帮手,省的自己忙活不过来,耽误了救治时间。

“种帅,这是精盐制取的法子,劳烦种帅寻些军卒,制备一些。”胡元非常不舍的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是胡家精盐秘方。

可是现在不拿出来,太原城下这些伤病,怕是要死定了。

自己准备了瓷瓶里的盐水,能处理一个王禀,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有什么能比命更重要吗?

拿去拿去。

胡元一边暗骂自己败家仔,一边继续医治伤病。总共一上午的时间,胡元才从伤兵营退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蛮厉害的,除了重伤弥留边缘的他无能为力以外,其他的伤兵,伤势都在好转。

太原城还有很多伤兵营,特别是种师中为了突破完颜宗翰的封锁,不恤兵力,更是让一些无甲军卒受伤。

胡元匆匆吃了两口饭,又带着一队人进了伤兵营。

“这是伤兵营!不是猪圈!这破地方,也好意思称之为伤兵营吗?我一定要禀报官家!”

“这又是什么马粪还是羊粪?赶紧清理掉!伤兵营最重要的是干净!好不容易清理了创口,待在这环境里,还不是要再次溃脓?”

“通风!通风知道吗!你们把这门窗锁上,伤兵都被捂死了!”

“这被子这么脏,这棉花四年老棉了吧!都馊了!去换一床。”

胡元絮絮叨叨的纠正着伤兵营的种种错误做法,一个军卒手里拿着笔,快速的记下了胡元的絮叨。

这是种师中下的命令。

医术为何是方技?还不是打着医者名字的江湖郎中,卖一些不知所谓的药丸导致的?

真碰到有本事的医者,特别是官家近侍,哪个不是费力巴结?这等机会可不多。

每多记下一句,就多一份活命的机会。

胡元一边治病,一边絮叨,军卒记的很快,这一个字就有可能是一条命。

每战之下,伤兵是最多的,也是最难处理,稍有不慎就是哗营,这等神医在不遗余力的治病救人。所言每一句,都要牢记于心。

胡元忙碌了几个昼夜,未曾停下,算是把整个太原城下的伤兵营的伤患,处理了干净。

他呼呼大睡之时,依稀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躬行仁术,普救苍生。

知之非难,行之不易。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万物皆有道,其道亦可名!

胡元并没有停下休息,匆匆总结了一下自己这一天的收获。

在伤兵营的种种境遇,还有那声声的道谢、神医的赞誉,都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结合军卒的手稿,彻底总结了自己的收获以后,开始在太原城里,不断的游走。

贫困之人,并没有太多的治疗手段,但是他们也是考验自己医术的对象。

医术的存在,并不应该是哗众取宠,或者权贵专享之事,而应该是普天之下,任何人都应该享有。

著书立说,流芳百世。

胡元忽然有了一个自己都极为惊讶的目标。

太原城撒下的种子在生根发芽,而汴京城内,赵桓撒下的种子,也在生根发芽。

当初赵桓交给刘益的两本书,带给了刘益极多的思考。

以至于,刘益有些疯魔。

“这些表中一定有某些我还没有参悟透彻的奥妙存在。”刘益盯着面前的宣纸,喃喃自语。

自从李纲升了尚书左丞之后,权力就在汴京城内蔓延。

先把汴京城城区的卫生大搞了一遍,上次完颜宗望在汴京城投下了瘟疫的衣物,让他到现在都有些心有余悸。

辛亏是冬天,那些衣物顺流进入了汴京城,没有造成大面积的瘟疫。

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为此几道经过汴京的水门的栅栏,也都翻新了一遍。

城里的的土路都换成了三合土重新夯实,铺上了刚刚打磨好的石砖,久未疏通的地下水道,也被李纲从新梳理。

而且加了不少的水门和栅栏,如果再遇到投放瘟疫衣物这种举动,汴京城不再是听天由命。

他做这些,很大的原因,就是工赈监的黄河筑堤的工事,已经趋于完工。

大量的工赈监的民夫,正在缓慢返回汴京。

只是李纲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这些民工在大名府转了个弯,向着邢州进发而去。

刘益最近迷上了从《几何原本》中学习来的不少归纳思想,也从《同文算指》中,感受了数字计算的别样风情,完善着大宋的算学。

想到这里,李纲就极为头疼。

大宋算学,十二本,一十四年,考举的题每次都是千奇百怪,让人匪夷所思。

刘益这研究算学,再进一步,学子们怕是要疯魔了。

但是,李纲也无法阻止刘益研究算学,甚至还需要帮助刘益。

现在刘益面前的所有图表,都是来自钦天监的历法表录,让人头皮发麻。

“这几何原本,其实只是在归纳总结而已。其中各部,都可以在《九章》、《缉古》、《缀术》、《海岛》诸算经寻得其妙,这本书做的一个归纳总结而已。”刘益喃喃自语着。

“但是其归纳总结的数学思想,以及命题和证明,都可以做一个参考。同文算指的计算并不是更加简便,但是书写确实方便。”

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弓形图,上面密密麻麻画着无数的三角。

李纲看不懂这个弓形图是何种意思,他自问比多数学子,更懂算学。

可是面对刘益的研究,他也无从插手。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事不竭。无线切割求弓形图幂,异曲同工之妙,亦无新意。我想知道我到底在想知道什么!”

刘益忽然大声喊了一嗓子,将弓形图的纸张随意的仍到了一边。

李纲顺手抓住了这张宣纸,刘益觉得无趣的东西,拿到军器监,就是改良军械的良方!

这也是李纲将司天监的各种古籍,搬到刘益房间的原因。

自从刘益拿了官家两本书以后,就变成这个疯子的模样。

“开方作法本源图,司辰星漏历,太阳,月亮,星星,这些物体之间,一定存在这某种联系,可是存在何种联系呢?这就是我要找的内容,可是我在找什么”

“课分法、今有术、合率术、分率术、方程术、两不足术,等一等,方程术!对就是这个!”

“月初月缺,月中月圆,月末月缺,月中月再圆。随着时间的流逝,月亮阴晴圆缺。月为一元,而时为另一元。”

“冬,昼短夜长,日远横与天南。夏,昼长夜短。日近横与天中!日为一元,时为另一元。”

“方形,圆形其围、幂、积,可为一元,而边为另一元!”

“稻、谷、麦总量可为一元,而亩产一定,亩数为另外一元!”

“天下万物皆循道而行,是为周天复始。道可道,非常道,非恒道,亦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非恒名,亦恒名。其道飘忽,其名不定。”

“不!万物皆有道,其道亦可名!”

“凡道中含天,为天之函。凡此变中,函彼变数者,则此为彼之函。”

“我明白了!哈哈哈,我明白了!果然,某乃天生英才!哈哈哈!”

刘益飞速的在纸上书写着,《几何原本》和《同文算指》两本书带给他足够的启发,而扎实的算学给了他突破自我的土壤,终于让这数学更向前跨了一步。

而刘益在宣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应变,自变,无穷无尽。

“李太宰这是有什么事吗?”刘益忙完了自己的事,才看到了李纲站在他的身后,对于刘益的喃喃自语,李纲表示,你这太难,学子会把你骂死的!

李纲点了点头,说道:“我这里有一道题,是今年算学特制官考里的一道题。不知道刘大家,能不能帮个忙看一下?”

刘益这几天有些疯魔,动不动就发火,想不通透的时候,见到谁都是劈头盖脸一通训诫。

不过看刘益好像有了什么新的领悟,今天的心情应当是不错的。

“今有三个抽屉,第一个抽屉里放着两本诗经,第二个抽屉里放着一本诗经,一本论语,第三个抽屉里放着两本论语。”

“现在随机选择一个抽屉,拿出某一个抽屉里的的一本书,发现第一本书诗经。那么,抽屉里另一本书,也是诗经的率古为几何?”

率古,刘益自然清楚,乃是占卜、置闰的词语,意味出现的几率有多大。犹疑不决之时,需要决疑时,经常会用到。

以前是占卜,历代不断发展,在唐时,决疑术,已经成为朝堂决疑的一种重要手段。

刘益笑道:“这有何难,不就是二分之一吗?”

“咦?让某再看看。似乎不对。”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指鹿为马之颠倒黑白

“应该是三分之二。对没错,很简单的一道假定决疑,这么简单的一道题,也难得住李太宰了?”刘益揶揄的说道。

自从李纲做了宰相之后,刘益这群旧友,就经常那这个太宰之名,来调侃李纲。

谁让他将手头军器监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王重阳和刘益。

刘益每天处理军器监的公务不提,还要研究算学,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他现在忙的头晕目眩,算学都是抽空研读,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李纲摇了摇头,说道:“这太宰之事,暂且不提,暂且不提。官家未亲征归来,我的官爵还是少卿。少拿这个揶揄。”

“这道题对我很重要,刘大家给我讲讲吧。明日朝堂奏对要用。”

“伯纪,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进士及第,算学当时七十二道题,全朱。当时可是出了大风头,一时无二。”

“这么简单的一道假定决疑之题,还能难得住你?”刘益看着李纲郑重其事的模样,不似作假,讶异的问道。

“我自然知道是三分之二。这不是有人有疑虑,才想到了你吗?快给我讲讲,否则寝食难安。”李纲也是一脸愁云的说道。

他怎么能不知道这道题的答案,但是有的人提出了异议。这让李纲异常头疼。

“这道题未曾学过《海岛》的话,自然会有些许疑问,只有两个抽屉里放着诗经,既然拿出了一本诗经,那么另外一本书不是诗经,就是论语,二选一,为二分之一。”刘益郑重其事的讲解道。

李纲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才如此郑重,他一个少丞,真的帮不了李纲什么。

“其实这种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何为假定决疑?这就是有了前提的条件,就容易产生迷惑。”

“假定诗经一,诗经二在第一个盒子里,诗经三,论语一在第二个盒子里,论语二论语三,在第三个盒子里。”

“既定结果是我们拿出了诗经。这样第三个抽屉,肯定就没抽到,不算在内。先行舍去。”

“那么我们拿到的诗经,可能是诗经一,诗经二,也有可能是诗经三。”

“我们要的两本都是诗经,不管是我们拿到了诗经一,还是诗经二,那么我们都得到决。得到了诗经三则得到了疑。”

“三本诗经,取一、二,则决为三分之二。”

刘益说完喝了一口水,他很久没有讲过如此简单的假定决疑了,前后自恰,他很满意自己的讲解。

李纲点了点头,这就是大家啊,说的通俗易懂到了极点。

“说说什么事吧。”刘益问道。

李纲脸色比较差,说道:“刘大家,今年特制考试和官考临近,我负责从算经里出题。这道题是我出的。”

“我给的结果也是三分之二,结果被国子监的算学博士,给否了。”

刘益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否了?

《海岛》里不知道多少种这样的题,常人还好说,国子监的算学博士给否了?

那这背后,怕是有大事在酝酿。

因为李纲现在是李太宰!

是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现在官家不在京,连一人之下都不成立,这朝堂说是他李纲的一言堂,也不为过。

说句难听的话,就是李纲现在对着皇太子指鹿为马,皇太子都得缓思,这李纲是不是要效仿霍光废立之事。

然后他这一道没有任何问题的算学题,被否了。

事情大条了啊!

刘益这种政治白痴,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朝堂最近有很多人上书,言宰执德不配位,多行不义。要求皇太子和朱皇后废相。”

“明天常朝,我需要自辩。才找到你,看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更简单的说法。结果和我想的一样。”李纲无不怅然的说道。

这就是他让工赈监的民夫们,带着大名府的工赈监所属的粮食和银钱,绕刑州入太行的原因。

这汴京,要变天了!

刘益十分愤怒道:“朝堂衮衮诸公!皆为进士第出身!他们没学过《海岛》?怎可如此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就算是没学过《海岛》!国子监那么多算学博士!太学那么多太学生,随便抽出一个问问!不就有了答案?”

“这群文臣,官家当初就该挨个砍了!他们为什么如此!”

刘益出离的愤怒,官家仁厚,不愿轻启铡刀,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现在官家刚刚离京半月!

这群文官再次勾连,意图蒙蔽年幼的皇太子!把李纲的监国之位给彻底贬斥!

是何居心!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们做到了吗?

官家走的时候,明言让李纲看好这大宋朝堂!这才一个月,就出了问题!

李纲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与文臣无关,此事官家提举的官员,都三缄其口,不曾表态,官家饶了那些文官,有不少都上书言事,劝谏皇太子。他们没有那么狼心狗肺。”

“那是谁!”刘益惊讶了,这群文官怎么转了性了?这不符合他的认知啊。

李纲笑骂道:“他们又不是人面兽心的畜生,安敢忘恩负义?官家提举的官员正在谋划大事,只等时机成熟,便雷厉风行的行动。”

“官家提拔的官员,最大不过三十,心里正是一腔热血之时,不愿为权贵折腰,正是刚猛精进之时,比如那赵鼎就在大殿上,大骂王景儒是祸国殃民之徒。”

“骂的蛮难听的。”

刘益想了想,也算是明白,谁刚进士及第的时候,不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身上棱角慢慢磨的干净之后,就变得圆滑世故起来。

“他们是谁?谁想把你拱下这宰相之位?”刘益还是穷追不舍。

“王、陈、朱、李、郭、高、向、崇这八门和西边的刘、折、孙三家。”李纲叹气的说完了一长串的姓氏。

刘益沉默,老将门和新将门居然出人意料的联合在了一起。

“官家提拔的年轻官员,是不是在谋划着北上投奔新帝,谋划着让新帝给他们做主?应当是这样了。等到官家回来,他们还敢这么猖狂?”刘益不忿的说道。

河东路的战事,总有完的那一天,官家归京,这帮人一个个都要倒霉。

李纲摇头,刘益算学极强,可是说到这朝堂狗斗,就是门外汉了。

“官家怕是回不来了。”

嗯?!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能低估任何人的无耻程度

刘益盯着自己的宣纸发呆,这句话让整个屋舍变得沉静。

“官家是御驾亲征,打的是金人,对吧。”刘益呆呆的问道。

“对的,没错,官家去河东路重拾旧河山,想要拿下大同府,保北地百年平安。”李纲肯定回答着。

又是一阵沉默。

“官家是登基之前,没人看好,甚至连朱家都让朱凤英嫁给了赵楷,做了两手准备。甚至连开封府尹都是那赵楷的。对吧。”刘益面无表情的问道。

“郓王的名讳怎么能直呼其名!刘大家,谨言慎行。”李纲非常严肃的纠正了刘益。

“那是个反贼!反贼!我怎么就不能直呼其名了!你迂腐!”刘益突然大声嚷嚷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一顿情绪发泄之后,刘益再次颓然的坐在凳子上,久久未言。

又是一阵沉默。

“官家,上位之后,做的每件事都有理有据,诛杀李擢全因四万军民力战而亡,诛杀吴敏是因其贪腐成性,在其位不谋其政,当时没有任何人反对,官家设立抚恤对军卒也很仁厚。又设立工赈监,收拢流民,对百姓也很仁厚。”

“这一桩桩的事,官家,做的还不错,对吧。”刘益再次呆呆的问着。

岂止是不错,老赵家也就出了个太祖,仁宗还有当今官家。

诛杀吴敏不想牵扯太广,连夷三族都未做。李纲知之甚详。

亲事官造反,按制也是要夷三族的,官家让他们将功赎罪。

何等仁善?

“没错。官家做的不错。”李纲回答道。

“官家得位乃是禅让得位,法理无错,也未曾失德!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行事!”刘益木讷的问道。

“没有什么理由。”李纲摇头叹息。

新旧将门联手的目的,就是稳定现在的局面,大宋不需要明君,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君王。

需要一个像太上皇一样的皇帝,仅此而已。

他们这些勋贵联合起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将大宋的格局,变回百年未变之格局。

皇帝吃肉,将门喝汤,老百姓吃土。

工赈监涉及的工坊实在是太多了,城中的员外们,哪个背后不是站得将门?

触动他们的利益,哪怕你是皇帝,也对面对这种冲击。

刘益忽然猛地起身,抓着李纲的衣领,怒声吼道:“他们凭什么!这世界难道就没有对错之分了吗!他们这么做不对!就是不对!他们何德何能!全都是窃国之贼!窃国之贼!”

“这世界一就一,二就是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们错了!就是不应该!”

“他们是错的!官家要打大同府,保大宋江山社稷!他们居然如此行事?!就不怕金兵来了,把他们全部生吞活剥了吗!”

“啊!!他们不害怕吗!”

李纲将刘益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掰开。对刘益的反应,李纲并不意外。

刘益乃是正经的进士第,当初蔡京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刘益作画取悦了太上皇,封了个闲散的官。

可是刘益最后还是离开了朝堂,宁愿做一个军器监的少丞,帮忙画点军器图纸,改良军器,都不愿在朝堂为官,可见其心智。

刘益在军器监的月俸十贯,足够家里开支和花销。

但是在朝堂的时候,刘益光月俸就五十贯!

就是不贪不腐,也能够几年混个中人之家,供养个庶子读书,考取功名。

可是刘益悲愤与朝堂黑暗与倾轧,选择了离开。

现在大宋好不容易出了以个不喜欢从御上丢草叶的官家,出了个励精图治,心怀天下的官家。

当初那群蝇营狗苟之人,又在谋求大宋之根基。

他怎么不会生气。

李纲自问沉浮官场十多年,已经练出了钢筋铁骨,百毒不侵的心性,但是依旧为他们的无耻感到不齿。

什么狗东西!

啊呸!

李纲冷静的说道:“这世界不是算学的世界,一是一,二是二。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办法。老将门和新将门联手之下,我们根本无力还手。只要他们军队到了汴京城,一切都完了。”

“甚至那些官家都没砍的卖国求荣之徒,可能都要被这朝堂倾轧给灭的干净。只因为他们为我求情。为我求情,就是为官家求情。”

“朱皇后是将门之女。太子尚且年幼,八门已经控制了大部分群臣。我们拿什么还手。”

“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有要事跟你商量。我决定转移工赈监和军器监两监到河东路去。”

刘益不屑的嗤笑一声,忿恨的说道:“胆小怕事就是胆小怕事。跑路就跑路,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转移?”

“你李纲没胆,我刘益有胆!这次我就在这军器监看着!看着这群狗东西还能把皇位给篡了不成!”

李纲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真的准备这么做。”

啊?

刘益脸上的不屑还在脸上挂着,结果李纲甩给他这么大一个结果。

“我为官十多载,嗅到了他们的意图。他们的确要如此行事。你满意了吗?带着军器监到河东路找到官家,这是最好的结果。”李纲就不再劝解。

刘益只是个朝堂狗斗白痴,又不是笨蛋。

只是嗅觉不敏锐而已。他等着刘益想明白其中关节。

“不为人子!一群不为人子的家伙!该死!就该用床子弩他们全部突突了!”

刘益这句话让紧绷着脸的李纲,笑出了声。

长不大的孩子啊,或因寄所托,精于算学,专注于算学,就显得有了几分赤诚的可爱。

李纲笑着说道:“其实也是好事,河东路被打了个稀巴烂,河东路的乡绅地主外逃出太行,河东路良田无数,又有太行八径可守。”

“官家只要重整河东路,不过三年,出潼关,围逼汴京,这群人一个人都跑不了。”

“你想想,官家那个仁义的性子,真的班师回京,怕是不会下狠手整治就将门,可是与将门虚与委蛇的最后结果,不还是这个样子吗?”

“四处掣肘,官家也不会爽利。”

“还不如东山再起,彻底把这天下的格局梳理一遍。”

刘益看着一大堆的图表叹气的说道:“我说不过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军器监有多少匠作肯跟着我们到河东路吃沙子,还说不准呢。”

“你太小瞧军器监的匠作了,当汴京城的百姓都是瞎子,还是聋子?上次官家御驾亲征时,全城高呼万岁,你忘记了?”

“大可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你一路照应好匠作。匠作家人随后就到。”李纲拍了拍刘益笑着说道。

“你还有安排?其他计划?”

“我准备受点委屈,然后把他们全杀了。你不用管了。”李纲笑着说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汴京城人心犹在

李纲点了点头,他站在门头,突然回头说道:“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都烧了吧。那帮将门的人眼馋咱们的瞄具和新型投石机很久了,不能给他们留下。”

刘益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反正我都记住了,一把火烧了就是。”

刘益丝毫不留恋,正如他所言,只要他还活着,军器监的军器更新换代就不会停滞。

耽误一个月的功夫而已,到了太原城自己还是可以研究算学。

至于为什么答应李纲的说辞,带着军器监的进入太行,也不是处于一时激愤。

他身上打着新帝的标签,这个时候,就是不走,那群将门的人,也绝既不会放过他。

他是个朝堂狗斗的白痴不假,甚至朝堂狗斗比他的算学还要复杂,但是他却知道,这种级别的狗斗,绝对不会善了。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个时候,脚底抹油,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们这一系的人,连最强的李纲,都因为一道荒谬的算学题,面临着被罢黜的危险,可想而知,情势多么危险。

李纲没有坐轿子,就带了一个仆从,来到了大狱之中。

前有乌台诗案,苏东坡苏太师待过的这处大狱,种满了柏树,树上常有乌鸦栖息筑巢,让人不寒而栗。

李纲走到大狱之时,狱卒拦住了李纲,但是定睛一看,是宰相大人,又迅速放行。

李纲之名,在汴京简直是如雷贯耳。

修城郭、修御道、修石路、修水道、清淤、调配工赈监、盘点扑买等等大事,都和汴京城的每个人息息相关。

做的事简直不要太多,汴京城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随着桃月的来临,越来越多平底漕运船进入了汴京城。

这些商贾,拉走去年定好的硝化皮毛、布匹、汴绣、刊印书籍、监书、内酒、端砚、洛阳花、建州茶、蜀锦、定瓷、晋铜。

来自北地的西马、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色。

又拉来了粮食、宣纸、浙漆、吴纸等等一应物件,供明年订货所需。

最重要的事拉走汴京的新铸的钱。

南方的海贸极为发达,白银不断的流入江南,但是白银数量远远不够。

大多数交易货币,还是铜钱,所以必须用粮食换取大量的铜钱,以供贸易之需。

只是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南方富商们,开始不断的私自铸造钱币。

本来私自铸造铜钱乃是违法之事,但是富商们不得不如此行事,因为汴京铜钱,是真的越来越薄,一贯钱只有一扎长。

随着方腊起事和平定,汴京对江南诸路的控制也越来越捉襟见肘。

北方战事吃紧,南方富商们做起事来,愈加为所欲为。

即使如此,汴京依然是富商们必然要来了地方。

天下之都,四十八座城门,周六十里的百万人口大城,有天下所有的货物。

就连高丽秘色都有,那是丝毫不逊于扬州瘦马的奇货。

今年汴河一解冻,无数的富商云集进京,战乱让他们唯恐自己去年下的定金都打了水漂。

不过让富商们没有想到的是,汴京城早就做好了准备,连河道都宽了几分,整个汴京,也如同换了个模样一般,焕然一新。

金玉其表,败絮其内?

富商们以为汴京城一冬天都是在做这表面文章,结果到了地界,货早就准备齐全,质量上乘不说,甚至货的数量也增了不少,格外的大气,没有加价。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李纲废寝忘食,孙博和何栗带着工赈监们的民夫们,做出来的功绩。

平时看不显山不漏水,结果富商猛一进京,这汴京居然比江南还要艳丽几分。

饶不了会和汴京的好友饶舌两句。

是个人都好面子,汴京人也不例外。

夸汴京变得更好的比比皆是。汴京人也心里美的很。

谁不愿意自己这脚下的一亩三分地越来越好?

可惜,现在的李纲,脚步匆匆,没空欣赏汴京的改变,他需要尽快把所有的事宜安排停当。

明日朝议,他需要自辩。

其实就是走个流程,结果已定,他这个宰相之位,怕是要被罢黜了,如果不想被罢黜,就要答应将门让朱琏皇后临朝称制的条件。

所以转移工赈监和军器监匠作的事,他只能在自己权力还在的时候进行。

比如此时,他毫不费力的进入了大狱之中,见到了老何。

就是他认识了多年的给邓圭传递情报的老何,何三。

“老何,这里有钱五百贯,你出去后,把名单上,广备攻城作的匠作家眷们,送出城,让他们雇个车,到河东路太原府。”

“都是商量好的。跟我这个家仆换衣服,动作快点。”

李纲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来意,他虽然在广备攻城作干了七年的时间,但是不是每个匠作的家里都晓得在哪里。

这份名单是已经送走的广备攻城作的匠作。他们的家眷还留在城中。

“李少卿?这,这如何是好?”何三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李纲也是吓了一跳。

“废话那么多,赶紧的,换衣服。随我出大狱。我只能给你四天的时间,过了四天之后,还没转移走的匠作家眷们,就完了。”李纲把老何从牢里捞了出来。

不几日,狱卒查点人数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何三犯人,已经被掉了包。

到时候,李纲也是虱子多不痒了。

反正自己已经是出错了题,目无道德伦常之乱臣贼子了。

也不缺这一条罪名了。

他还是救下了老何,是个人都有私心,他也不例外,这些年,老何算是比较对眼缘的人了。

而且现在广备攻城作需要老何这样的经年老狐狸,带着家眷们逃离汴京。

广备攻城作是军器监的军器改良部门,也是各种新式武器设计的地方,李纲绝对不会把广备攻城作留给将门的这群无胆匪类。

李纲出了大狱就和老何分开,他还需要安排赵臣夫和宇文虚中的老母亲出城。

现在的皇城司,不在李纲的管辖范围之内,万一宇文虚中是细作察子的事实暴露,至少不会殃及家人。

李纲马不停蹄的安排了一天的时间,才算是将军器监和工赈监转移的事项安排好。

官家的内帑还有四千万贯的铜钱,无数的田契,商铺,这些东西都拿不走了。

那也是内廷的事。现在归皇后娘娘一力掌管。

他也无能为力。

“李太宰,别来无恙。某是来和你告别的。”李邦彦站在太宰府前,身后是一辆大大的马车,上面摞得很高的行李。

“哦?这是投奔太上皇吗?”李纲饶有兴趣的问道。

官家都不在,甚至这皇位都有了变动的危险,这李邦彦安能不知危险?

“某是蠢货吗?投奔太上皇?”李邦彦摇头说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李邦彦的三问

“李太宰说笑了。某要是投奔太上皇,就不会见太宰了。不知道能不能府上一叙?”李邦彦一身长衫,这一个月多修身养性,身上的儒雅气息更加浓郁。

“请。”李纲倒不是迂腐的人,既然不是投奔太上皇,那就只有投奔官家了。

李纲自认为自己在老新将门手里逃不过去,官家需要一个称职的宰相,帮官家梳理朝政。

虽然可能仅仅是河东路的政事。

两个太宰,相对而坐,诺大的太宰府连个使唤的丫鬟都没几个。

这李纲真的是把宰相的位置当得两袖清风。

这样不好,容易遭到围攻。

“今日叨扰。是有话不得不说。还请李太宰解惑。”李邦彦坐的板正,他很想知道李纲心里到底是何种想法。

“请讲。”

“某虽然不在朝堂,但是有些门生故吏,还是会把朝堂上的事告诉某,让某定个方向,以供他们参考。”

“当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某还是未曾给他们提供过任何的参考,也未定过任何方向。还请太宰知晓。”李邦彦把话说出来。

省的李纲以为自己不在朝堂还想把控朝堂。

李纲点了点头,自然是知道李邦彦未曾参与。

“第一问,李太宰。贵为三公之首的宰相,手中权柄不可谓不滔天。为何在将门围堵之际,表现的如此孱弱无力?”

“各路转运使和招抚使,汴京三省六部,不全部都是将门爪牙,为何李太宰一败再败,一败涂地?”

李邦彦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第一个疑惑。这是他最奇怪的地方,他还以为自己能看到一场足够写入历史长卷中的朝堂风云变化。

可是这场一边倒的战局,他根本就没看出来李纲行而有效的反击。

李纲稍有沉吟,说道:“非不能,实不愿。”

“自官家登基以来,日夜不辍,有疑虑也是咨询经年老臣,再做处置。就是为了维持朝堂的稳定,在这个多事之秋,能保住一丝大宋的实力,就保一丝实力。”

“太子监国,大臣辅国。国策不变,我怎么能越俎代庖。”

李邦彦拱手作揖,这李纲做宰相还显得稚嫩,但是这份觉悟,实在是让他汗颜。

别的宰相们是如何行事?

李林甫身为宰相,同门平章事,为了保住自己的权柄,利用胡人不可为相的规则,大肆任用胡将,激化了胡将藩镇割据的步伐。

再看看,李纲,这权力,说舍就这么舍掉了?

“在下佩服,佩服啊!”李邦彦不得不感慨。

宰相,三公之首,权柄滔天,就连宋太祖赵匡胤,为了限制宰相的权力,又是设置三衙,又是设置枢密院,设置率臣等等手段,来削弱相权。

可是,现在的时局,枢密院话事人蔡攸,不吭不喘,闷头做事。

三衙指挥使更是直接空缺,自从梁世成刺杀沈从逃亡临安之后,就一直空缺到了现在。

太子年幼,皇后虽是将门之后,但是这大宋禁军调度、粮草皆由李纲一人把控。

真的要反击,那就是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漂杵。

李纲的整体实力虽然不如将门爪牙,但是有天子大义,也能够和将门杀的你死我活。

“这种为了大义舍私利,某做不到,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李邦彦感慨万千。

官家走的时候,故意没有设置三衙指挥使,枢密院让蔡攸做个人形图章,目的就是增加李纲的权柄。

“我相信我做的事,官家不会怪罪。”李纲非常确信,官家如果面临这种情况,他在这个多事之秋,也会为了保存实力,选择妥协。

妥协的多了,这大宋和过去,不会有什么分别。

李邦彦听明白了李纲话里的意思,官家也会选择保留实力,不给异族可乘之机。

李邦彦不得不叹服,这君臣二人,没一个人把权力看的多么重要。

这李纲做了一个月的宰辅,见识就已经如此非凡,也是奇才。

“第二个问题,就是李太宰,转移工赈监、军器监之事,不知李太宰有何打算?”李邦彦问起了具体的事物。

到了这方面,李纲就不如李邦彦的多了。

毕竟李邦彦做宰相数年,里面有很多规则,看的比李纲更加明白。

李纲说了下自己转移工赈监和军器监家属的事,让李邦彦叹息。

“趁着时间还有一些,组织人把军器监的能装走的,比如陶炉之类的全部搬走。”

“既然不给将门留下东西,那就一点一滴都不给他们剩下。将门的人会等着你忙完所有的事,才拿掉你的宰相位置。”李邦彦建议道。

而且他小声说道:“明日自辩,你就要求自证,汴京城闲人有的是。找一百个空白的房间,把你那道算学的题验证一下。至少能拖延十天的时间。”

李纲摇头说道:“我把能想到的拖延时间的办法都想到了,这自证的法子,耗时十多天,就怕将门不许。哎。”

“非也非也,这次不是官家要拿你的位置,是将门要拿你的位置,只要你还是节节败退。不说十天,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也得等着。”

“你是不舍得消耗大宋国力,他们是不舍得牺牲自己的爪牙。和平过渡相权,也是将门那群无胆匪类所喜闻乐见的。”

李邦彦信心满满的说道。

李纲沉默,自己好像有点低估了自己这个职位的分量,李邦彦说得对,自己只是拖延时日,那群人未必不会等。

反正都等了一百六十年了,不差这几天了。

“还有,明日进宫自辩的时候,问皇后娘娘把内帑的钱和地契商铺拿到手。这钱是官家的,也只能是官家的。他们谁都不能花!”李邦彦带着些许的愤怒说道。因为那里面有很多钱是他的啊!

李纲一愣,这也能要回来?

李邦彦点了点头,的确能拿回来,禅让的皇帝,带走国库的财产,这是在规则之内,而这种逼迫官家不得回京,谋求权力。

凭什么不能把钱带走?

这钱是他李邦彦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然后献给官家的!

凭什么让将门的人捡便宜!

对,就是献的!

“将门此次逼迫李太宰下野,逼迫官家不得回京,其实就是欺负官家仁善,欺负李太宰心中有大义,不愿这繁华的汴京城,没有毁于战乱,而是毁于内讧。”

“所以,李太宰尽可能的为之,为官家谋求更多的利益便是,这群家伙,不敢拿你怎么样。”

“只要种家军还在一天,一天没有彻底全军覆没,他们这群将门一天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谁让他们不经打呢。”李邦彦嗤笑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第三个问题,李太宰,可曾想过自己?”李邦彦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很想知道李纲心中到底怎么想的,两个人都姓李,五百年前还可能是一家。

他很想知道李纲做了宰相之后,到底心态发生了如何的变化。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范文正公这句话,不知道李士美知否?”李纲问道。

李邦彦点头,此等名句,自然是知晓,岳阳楼记。

滕子京可是个大贪官,全是靠着传闻天下的岳阳楼记,才被人记住。

滕子京被贬为岳州太守的缘由,是因为在泾州做太守之时,挪用公款十六万贯,安抚诸部属羌用了三千贯,其余馈赠了游士故人。

当时的监察御史梁坚举报了滕子京挪用公款之事,京中派人来查,滕子京一把大火,将被宴请、安抚者的姓名、职务等材料全部烧光。

弄了个查无实证出来,按制官降一级。

这才被便到了岳州做太守。

至于名篇岳阳楼记,更是诸多深知内情的笑谈,范文正相公,被这同科进士的滕子京的一幅画给骗了。

做一地太守,整州父母官,大肆扩建学府,修筑防洪长堤这也就罢了,还耗费巨资,大兴土木重修岳阳楼。

耗费民力物力无数,只为所谓耀眼之政绩。

一个百废俱兴的岳州,哪里承担的住如此消耗?

范文正相公凭借着一幅《洞庭秋晚图》的画,就写出了气势磅礴的《岳阳楼记》,其实只是在述说他自己而已。

谁看了那篇岳阳楼记,也是为范相公的品德折服。

至于滕子京?

因为这篇岳阳楼记调任江南重镇苏州做太守。不过没做两年也就去世了。

李纲引用范文正公这句话,其意十分明显,就是未曾考虑过任何自身的处境。

李邦彦也知道了李纲这人,是真的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人身安危。

他笑着说道:“李太宰莫要着急,将门所求乃是将门恩荫永固。也就是让这大宋一直保持这种将门有将,相门无相的模样。自然不会坏了规矩。”

“太宗皇帝的宰相卢多逊,因交通秦王赵廷美,事涉谋逆大罪。也仅仅落了个削夺官身,流放崖州。”

“去世之后,太宗皇帝于心不忍,也就特赦了卢多逊的几个孩子和妻子。从新回朝。”

“坐上了宰相的位子,就是三公之首,安有随意诛杀的道理?李太宰莫慌。”

李邦彦当了这么些年的宰相,自然有不少的门道,李纲自然知道卢多逊的事,这是他一直忙于正事,未曾想到这里而已。

李纲点头,说道:“谢士美提醒。只是士美问完了,不知道某能不能问个问题。”

“但讲无妨。”李邦彦点头,他其实猜到了李纲要问什么。

“不知士美为何力主议和,更是亲至金兵大帐之中。此时又准备行囊,准备投奔官家而去。此中缘由,不知何故?”

李邦彦没有说话,他长于民间,做事放浪,还会把街头词曲,编成词曲,在汴京,他也得了个李浪子的雅号。

浪子宰相,真的好听吗?

人长得足够俊朗,写文章是一把好手,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做事自是以为什么都是对的。

李邦彦叹气的说道:“吾持讲和之说,以图偷安眼前,正如寝于厝火积薪之上。火未及然,自谓之安;迨其势焰薰灼,则焦头烂额而不可救矣。此等道理,某安能不知?”

“当时受太上皇诏命议和,而后,太上皇禅让,议和的事,已经是弓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康王与某一起入金兵大营,只是想要议和,寻得一丝喘息之机。”

“当时是真的觉得,议和是唯一的出路。但是也是有苟安的心思在,我不掩饰。的确抱着苟且的心态,到了金兵大营。”

“直到在金兵大营看到了我汉家俘虏的惨状,我也才知道,错的如何离谱啊。”

如何凄惨?李邦彦不愿回忆起那些惨状。

唯一让他觉得尚有一丝温情的是,他记得一个名为赵臣夫的小姑娘,经常将完颜宗望给她的大饼和馒头,分给面黄肌瘦的俘虏。

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活得还不如一个五六岁的丫头。

自己这一生,何其可笑!

自此,他也明白任何的苟且,都换不来国泰民安。

他知晓李纲准备迁工赈监和军器监到河东路时候,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到河东路去!去投奔官家!

自己一身才学,官家用不用是一回事,自己去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这李浪子,浪子宰相,也能回头。至于官家用不用我,我不在意,哪怕到河东路做一农夫,也好过在这汴京城里做一宰执。”

李邦彦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的严肃,他很认真,这就是他的心里话。

而且这李纲若是真的被罢黜之后,谁能做宰相?

他李邦彦就是现成的!

现在不赶紧脚底抹油开溜,难道等官家回汴京,兴师问罪?秋后问斩?

官家仁义一次,饶了他一命,他可不认为官家还会仁义第二次。

他的嗅觉可是极为敏锐。

他闻到了危险,就官家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他可不认为太上皇能斗得过新帝。

也不觉得将门这群人,能斗得过新帝。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他可不信这群在国难之时,按兵不动的将门,表现的比他李邦彦这个浪子,还要差的将门,能够斗得过官家。

太宰府沉默了许久,李邦彦站起身说道:“李太宰明日还有朝议自辨之事,我就不多叨扰了。现在离京者,也并非我一人,还记得官家亲征时,那响彻云霄的万岁之音吗?”

李邦彦笑着说道:“我走了。”

“我送送。”李纲也算是回过神来说道。

走到门口之时,李邦彦忽然小声开口说道:“将门受国恩惠良多,却不思反哺。一心只想保自己的荣华富贵。”

“此时兵发汴京,尤若火中取栗。若是官家河东路腾出手来,他们会死的异常难看,还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世代受人唾骂。”

“但是太上皇…”李邦彦左右看了看,继续说道:“太上皇那头蠢猪都没有娶将门虎女为后,官家这等力挽狂澜、救民护国、军威正隆的明君,安能不对他们下手?他们现在就是急眼眼的狗。”

“但是这疯狗,确实要万分小心的,我得到消息,他们这次怕是不会善了,稍有风吹草动,尽快出走河东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将门也不是没有准备,他们已经彻底疯了,有一支军队正在绕道娘子关,以勤王杀敌为名,行不义之举,意图让官家战死沙场,万分小心。”

李邦彦为了问三个问题不假,也是收到了消息,有人要对李纲不利,还要对官家不利。

李纲点了点头,说道:“某,晓得如何做。”

李邦彦哈哈大笑三声,坐在了马车上,踢了管家一脚说道:“走着!”

李纲叹气,他能不知道这种局面之下,离开汴京,离开这个旋涡的中心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身为圣命,安能像李邦彦一走了之?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李纲很擅长骂人,句句扎心

“参见太子殿下,皇后娘娘。”

李纲摆动着紫色公服,曲领大袖,腰间束革,头戴长翅帽,正襟危坐,等待着今日的朝议。

李纲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金鱼袋,这是太宰,也就是宰相的标配。

紫色公服乃是宋制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的颜色。

而金鱼袋,代表左金紫光禄大夫,官尚书左仆射,乃是从一品大员。

自元丰改制以来,正一品还剩下太帅,太傅,太保,少帅,少傅,少保。

而太帅,太保,少帅,少傅不设。

正一品只剩下两个席位。

太傅一人,蔡京担任,远在临安。少保一人,种师道担任,远在河东路。

现在在这大宋朝堂之中,他的官最大。

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为了钳制将门,把尚书左丞改名尚书左仆射,从正三品,升为从一品。

而后因故,又改为尚书左丞。而后未曾降低品秩。

所以,李纲从一品正襟危坐于朝堂之上,位于首位。

“官家离京已有月余,河东路战事未平,官家一时无法转回。这天下之事,多有劳左丞费心了。”朱琏端坐在珠帘之后,也不知是真心还是虚假意的说道。

赵谌坐在龙椅上,不安的扭动了一下,本来商量好,这句话应该是他说的,结果娘亲抢了他的台词。

离京!李纲听到这个词,就想愤然而起!

官家是御驾亲征,保大宋社稷!两字之差,其意义天差地别!

朱琏端坐在珠帘之后,声音有些飘忽的说道:“左丞忙于政事,有时候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出些纰漏自然在所难免。吾本意不追究官考错题之事,可是朝臣非议不绝。这才有了今日之朝会自证。还请李太宰不要和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臣,不敢。”李纲俯首拜道。

“那李太宰就开始吧。”朱琏轻笑了一声对李纲说道。

李纲再次做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臣曾寻得多方名师博士,辨析这道题,出自《海岛》假定决疑,属于大宋特制和官考选题经典。”

“此题,乃是算学第七年所学,《海岛》决疑篇三十六所录,臣巧变题干,使其略微增加了一些难度,自是引来了一些非议。”

……

李纲知道,自辨是徒然无功之事。

但是他依旧详细的解释这假定决疑之题目,赵谌听得井井有味,他现在还没学到《海岛》,这个题他也让他很疑惑。

虽然有太子太师也给他解惑,但是依旧没有通晓其中原理。

李纲也是按着刘益的说法,说了一遍,这题没什么争论的地方,但凡是算学官考中,获得乙等评价以上的官员,都能够听得明白。

朝堂之上,近百名官员,却是听的昏昏欲睡。

这道题,根本不是重点,只是一个逼迫宰相的由头而已。

果然李纲还没有说完,一身直裰糯白对襟长衫的书生站了出来,带着一块头巾,乃是学苏东坡苏太师的东坡巾。

“不才,某乃王家王景儒,李太宰所言……”

李纲面色忽然严肃的问道:“你可曾有官爵?”

王景儒一愣,他堂堂王家,何时需要官爵才能立于朝堂!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哈哈,李太宰所言……”

李纲再次粗暴的打断了王景儒的话头,怒斥道:“闭嘴!我问你,可曾有官爵?”

“未有。”王景儒只好回答道。

李纲站了起来,看着王景儒脸上怒气不减的说道:“按大宋律,私闯常朝殿,杖四十。程褚!”

“末将在!”程褚出班俯首说道。

“将此人带下文德殿,杖四十。以儆效尤。”李纲愤然的说道。

程褚点头称是说道:“末将领命。”

程褚招呼了两名亲从官,将王景儒拖下了文德殿,准备实打实的杖四十。

亲从官乃是内廷之事,李纲此举指挥亲从官,其实已经违制了。

但是程褚为什么听李纲的就耐人寻味了。

朱琏在珠帘后,微眯着看着御下的种种事情,脸色不是很好看。

亲从官居然听从李纲的命令,这超出了朱琏的预料。

这刚登上朝堂还没开始发力的王景儒,就被拖死狗一样拖下了文德殿。

那必然是死狗一样,实打实的廷杖四十,基本没人能活下来。

而且看程褚的架势,这是往死里打的意思了。

也是让诸多官员朝臣们惊异!他们没想到,一向退让绥靖的李纲,怎么突然就如此强势起来。

李纲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既然需要转移官家的内帑,需要转移军器监作坊的工具,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李邦彦的提议其实蛮好的,用闲散惯了喜欢凑热闹的汴京人,做一场大规模的验证,自然可以拖延不少的时间。

可是李纲比李邦彦更清楚,军器监那些工具,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彻底打包装车,进入太行。

这就是需要他拖延更多的时间。

而且,居然敢派兵打乱官家河东路战场布局,那就得接受自己的反击。

元丰党人,元祐党人斗什么什么鬼样子了?有杀一人?

这群人,真的是贪心不足啊!

“李纲!你目无尊长,盗名暗世,以为用些许政绩,就能隐藏那丑陋的模样了吗!现在暴露了吧!你越权指挥内廷上一指挥,是何居心!”尚书列曹侍郎猛地站起来,大声斥责李纲的行为。

“有官家亲笔手书在此。乃是官家受某权柄。不知道朱侍郎,可有不服?”李纲做事都是有理有据,不喜欢越权。

他可是有官家的便宜行事的诏命。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官家放权让你越俎代庖?!内廷事关重大,怎么可能交给你一个外臣掌管?一派胡言!矫诏之举,足以把明年的今日变成你的忌日!”

右谏议大夫愤然而起,大声斥责。

“官家除亲笔手书之外,还用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玺!难道陈大夫,不认识这印章吗?还是以为某用萝卜雕了个皇玺专门矫诏?”

“还是以为某有太上皇爱好,仿造印玺十方?”

李纲立马将手书展示了一边,这方玺,实在是太有名了。诏书也是正经货,不是李纲矫诏。

赵佶曾制作了数枚大玺。究其缘由,还是意指着天下皇位的传承,并非赵家一家在传承,指责其中的愤慨,意指老将门也在传承。

更意指责老将门干涉朝堂。

李纲引太上皇仿玺,骂陈家右谏议大夫意图谋逆。

比骂人,李纲自问不虚。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招好难接!

可是这朝堂是骂人就能解决的吗?

李纲知道朱琏皇后的依仗,是不断向着汴京城出发的八门所控制的禁军,他们正在用一日十里的速度,龟速挪动着。

广信军两万,安肃军两万,保定军两万,信安军两万,顺安军两万,永宁军两万,永静军两万等,共计十四万兵马,正在日夜兼程赶往汴京。

这些兵马都是八门的人,只有朱琏皇后的本家军卒前往了河东路,若是李邦彦的消息为真,朱家应是去河东路掣肘官家!意欲谋害官家。

这些军卒到达汴京那一刻,李纲就知道自己会失去权柄。

这需要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官家已经御驾亲征月余,剩下最后一个月。

自己不愿意摆开阵仗对打,凭白损耗大宋国力而已。

官家也不愿。

所以,李邦彦说的很对,眼光很准,他们就是看官家河东路抽不出手来,才孤注一掷。

但是现在,他需要将官家的内帑全数转移,就必须表现出自己的强势来,虽然是默认的规则,但是也需要李纲在朝野中,尽力争取。

“李纲纵恣于上,朋邪于下,舞智御人,在人主前,颛狙伺为固位计,谓当越拘挛之俗,内怀不道,伏诛此獠!”

“李纲睥睨社稷,内怀不道,欲效王莽自立为司空,欲效曹操自立为国公,视祖宗为无物,玩太子如婴儿。其罪当诛!”

“京不孝夹持人主,下以谤讪诋诬天下。大臣保家族不敢议,小臣护寸禄不敢言。颠倒纪纲,恣意妄作,自古人臣之奸,未有如纲今日之甚者!无复廉耻!”

“其下者,则巧言令色,献媚人主,窃弄国柄,荼毒生民,如秦之赵高,汉之十常侍,唐之卢杞、李林甫,天下犹以不正典刑为恨!”

“纲欺君妄上,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坏法败国,奢侈过制,赇贿不法,致使赤地千里,盗贼偏野,白骨如山,人心携贰,天下恐有解体之祸也!”

朝臣们在朝堂上,开始口诛笔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李纲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将自己,比作王莽和曹操。

这太抬举他了。

他何德何能,单的这卒致宗社之祸他都受不住。

“说够了吗!”李纲猛的高声怒喝道。

朝堂瞬间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自己担不起这个骂名啊!

他们说的这些事,是内八门和外三家们正在做的事情!

如此睁眼说瞎话,李纲也不是第一次看到。

他以前是一个旁观者,现在是当局者,血气翻涌,他真的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好了,好了,不要在朝堂喧嚣。李太宰乃是刚正之臣。这题还有人有疑虑吗?”朱琏皇后在珠帘之后,开口说道。

“李太宰所自证之法,满篇荒诞不堪,随便找个站着喝酒的百姓,都知道如何解此题,李太宰,错就是错了,认个错而已。”

观文殿大学士,户部尚书向良站了起来说道。

“李太宰还有疑虑吗?”朱琏还是挂着笑问道,明显采用了向良的说法。

李纲说道:“皇后娘娘,臣有一法,汴京城有近百万人居住,还有不少番外之人。离官考还有几个月之久,不妨在各城门防止三个抽屉,验证一下这算学题目即是。”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几月时日太久,秘书省还要刊印考卷。”朱琏摇摇头说道。

“一月足矣。”李纲无奈的说道。刊印考卷而已。不用几日就可以了。

朱琏这是急不可耐的想要临朝称制了吗?

“那就以一月为期。依太宰所言。”朱琏算是同意了李纲的说辞。

“有事出班,无事退朝。”尖锐的嗓音在整个文德殿内回荡着。

“李太宰留一下。其他人散了吧。”朱琏站了起来,转身向着后殿走去。

赵谌从龙椅上跳了下来,追着自己的娘亲而去。

他现在个子太矮,这高大的龙椅他只能跳下来。

“太宰不要心有怨怼。此间诸事,也非吾之所愿。”朱琏依旧端坐在珠帘之后,轻声说道。

她是宫内之人,轻易不能以真面目见朝臣,这是规矩。

朱琏继续说道:“内八门和外三家各军共计十四万大军,正在日夜兼程向着汴京赶来。吾也是被情势所逼,还请李太宰知晓。此间有给官家的一封书信,还请李太宰投奔官家之时,代为转交。”

李纲从太监手中接过了书信,手一抖差点把书信扔掉。

借刀杀人之计!

因为这封书信没有用密蜡封好,似乎是封了一次,未曾封好,从新密封了一次。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道具,足以让李纲彻底失去官家的信任,甚至有何能有性命之忧。

私拆官家家书,是何等罪名?

到时候他在官家面前根本无法自证,即便是这封信他未曾拆过!

可是这封信明明不是他李纲拆的!

果然是宫中之人,这朝堂狗斗之高明,李纲自愧不如。

他现在无比怀念工坊那些冰冷与火热的机械,他们没有感情,也不会让李纲如此劳累。

“臣知道了。”李纲收下了这封信,这是筹码,今天他在朝堂上杖王景瑞四十杖,还要延期一月,证明那道可有可无的算学题。

这封信,就是他的催命符,但是他不得不接。

李纲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太原城被毁的七七八八,官家意图从新修太原城,工赈监民夫,正在入太行,但是这钱粮怕是不够几月只用。还请懿旨,送钱送粮入太行。”

“哦?”朱琏一愣。

停了很久之后,朱琏说道:“那就听太宰的。自行调拨就是。”

“谢皇后娘娘。”

李纲出了文德殿,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金兵大军压境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慌张过。

万一朱琏皇后埋伏刀斧手于殿外,他今天能这么顺利?

希望官家能够信任自己吧。

李纲写了一封书信,将京中的事和这封没有密封好的书信,差人送到太原城去。

此时的官家,已经到了晋中吧,希望河东路诸事皆顺。

赵桓带着两万禁军走到了晋中,已经一月零五天,禁军从两万变成了一万。

其他人都掉队了。

这群渣渣。

他在车驾上看着晋阳城的旧址,就是想不明白,为何赵光义能把晋阳城就那么毁了。

他从地图上仔细端详过,不管是从雁门关南下,还是从朔州绕过雁门关而行,北地游牧民族都是需要经过这里。

太原别名晋阳,又名龙城。乃是龙兴之城。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龙城。

战国之时,赵国的都城,也不是从一开始是邯郸,而是在晋阳。

隋末时,李世民、李渊,就是驻守在这太原起事,夺了天下之后,更是以晋阳古国之名唐为国号,开大唐盛世,光耀千载。

五代十国之时,后唐、后晋、后汉、北汉都是发迹于晋阳城,并以晋阳为都。

这座一千四百多年的古城,就简简单单的被赵光义给毁了。

一干二净。

ps:地图楼八门所在位置已经在地图楼更新。朱琏人物卡已经添加。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给国贼盖棺定论

大宋老赵家这强本弱枝的国策,赵桓可以理解一点点,但是这把晋阳毁掉,怎么看都有点头疼砍脚的失智。

在燕云十六州不在手中之时,毁掉晋阳,大宋拿天灵盖抵抗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吗?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生,少算不胜,而况不算乎?

赵桓想到了前些日看到的这句话,乃是武圣孙膑所言。

这赵光义算是太膨胀了,未有燕云,先毁晋阳,以为自己能拿下燕云十六州,未曾想被孤儿寡母的辽国萧皇后,给打的狼狈而逃。

双股中箭,得名驴车皇帝。

这次凭着太原城军民一心和种师中的支援,算是勉强守住了太原城,但是下次呢?

再修一座像晋阳古城那样的大城?可是,修一座大城要多少钱?

赵桓有些头疼。

他只知道当时李治和武则天修大明宫的时候,把京官的俸禄都给停了。

而这晋阳古城周四十里,十里之城,面积约为二十五平方公里。

大约为两千五百万平方米。是明清皇宫紫禁城的三百四十七倍之多!

虽然不是皇宫,不用那么考究,可是一座大城,需要千年沉淀,赵桓哪有千年时光去再建?

赵桓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重现晋阳当初的辉煌,那个周四十里,二十道城门的晋阳,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残垣断壁和夯土,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当初的晋阳城多么宏伟。

一千年河东的晋阳城,一千年河西的太原城。

赵桓已经走过了晋阳,终于来到了这个大宋的北大门,太原城。

入目就是一座极小极小的城郭,周十里,小土城一个。

太原城原来就不足十米的土城墙被毁的差不多了。

串楼依在,雁翅台上的投石机依然有人在看守着,太原城民有些怕了,即使雁门关已经回到了宋人之手,并且由天子亲军亲事官把守。

但是太原城民还是相信自己这高大的雁翅台上的投石机。

禁军的马军前往太原城通传种师中,天子到了太原城。

这只是个通传的仪式而已,表示官家这个天子,尊重这个河东路的率臣,事实上种师中早就知道官家到了晋中,一早就准备好了迎接圣驾。

赵桓进城前,先看到的是串楼下的累累白骨,和挂在穿楼上的一具具尸体。无数乌鸦盘旋着串楼之上,看到禁军大队人马,也未曾飞起。

还有那堆积如山的木料,都是被毁掉的串楼,还有护城河上的被填平,河道里被碎冰冻住的尸首。

赵桓好似看到了太原城军民在守卫太原城时,那种决绝。

仿佛无数的契丹奴金人不断的冲击着串楼,而太原城军卒奋死应敌的场景,嘶吼声喊杀声似乎就在耳边经久不绝一般。

这是幻觉,赵桓没来到大宋之时,就是承平已久的盛世,人们丰衣足食,为了些许鸡毛蒜皮没小事吵个没完没了。

何曾见过如此阵仗?他勉强维持住了身形,他知道那都是幻觉,但是他必须顶住这种战阵对他冲击。

乱世,就是如此模样啊!

禁军大队人马缓缓入城,城中四处都是被投石机石块砸烂的模样,还有为了修建雁翅台上的投石机,被拆毁的民房,连太守府都被拆的一干二净。

真正的油尽灯枯的太原城,居然守住了这座城池,简直不可思议。

再难也要重建太原啊!否则怎么对得起太原城的军民?

毁家纡难。

这四个字突兀的出现在了赵桓的面前,久久不去。

也不是种师中没有眼色,天子亲至,为什么不将尸体残垣断壁清理一下?

这种基本迎接天子巡查的手法,种师中为官已久,安能不知?

实在是太原城内遍地都是事,而太原城外,岳飞据雁门关,抵抗着还想夺回雁门关的金兵。

而他还需要防备完颜宗翰绕道再袭太原,这些事都忙不过来,面子工程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

所以,在赵桓面前,就是一片狼藉的模样。

他端坐在城门口,手中端着当初官家赐下的鱼符和旌旗,这是表示率臣交回兵权。

毕竟天子已至。

赵桓深知自己不是军事天才,瞎指挥反而给大军带来困扰,让种师中将率臣虎符和旌旗大印一并交给了种师道。

自现在起,河东路率臣变更为了种师道。

反正是兄弟俩,种师道只能坐在转椅上,这河东路的军事,还是种师中去做。

“臣惶恐,未经官家准许,擅自矫诏,大金吊伐录之事,还请官家降罪。”种师中请罪,这事就是矫诏。

赵桓摇了摇头,这等小事,他才懒得计较,自己当初给了耶律大石一张地图,种师中做的事,是在补充他的计划而已。

“情势急迫,种帅言重了。赵英,颁旨吧。”

太原城总要抚恤,大宋将士也要加官进爵,否则谁会跟他这个皇帝干?

“朕庆登储,安享泰宁之祉,晋阳乃吾汉人之圣地,晋阳之祸,事出太宗。”圣旨的开头第一句,先把罪名按在了驴车皇帝的头上。

“以违天拒命,烈火焚城,复引晋、汾之水,尽毁之,毁晋阳,自废武功,修大小丁字街近九百于道,谋钉龙脉,以破不祥之兆,亘古奇闻,何其荒诞。”

赵桓这一句,让听宣的太原城民,心头触动极大,要是当初的围四十里的大城,守城还能如此惨烈?

赵桓也是无奈之举,这要是不清算驴车皇帝的罪恶,怎么安抚得了太原城以及河东路之民?

骂自己祖宗的事,赵桓毫无压力,反正他又不是驴车皇帝的后人。

“李嗣本、耿守忠二人罔顾圣命,投敌叛国,隆德府义胜军,望风而降,具言中国虚实。反戈一击,金人如入无人之境,直趋太原。童贯及临事乃蓄缩畏慑,奉头鼠窜,夜开太原门而出,日驰数百里赴阙,人心亥散。太原城危在旦夕。”

赵英阴阳顿挫的声音再次响起。

隆德府义胜军在李嗣本、耿守忠两人的率领下,投降了金人,还把太原城的虚实堪舆图告诉了完颜宗翰。

而当时的宣抚使童贯,率领捷胜军直接一天跑了数百里,跑回了汴京,太原城人心涣散,太原城危在旦夕。

种师道和种师中心中无不骇然,这是要将这三个人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啊!

人还没死,已经被盖棺定论。

赵桓没有怪罪张孝纯投敌的想法,完全是因为当时的太原守军已经先人一步投降了!

宣抚使童贯带着剩下的主力逃跑了!

这张孝纯一个纯粹的文人,你指望他能做什么?

守住太原的正规军只有那死的所剩无几的三千捷胜军,还有太原的百姓!

他必须给太原百姓一个交待。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军功爵均田露出一点边角

不找罪魁祸首,找张孝纯这个软柿子捏吗?

李嗣本乃是将门李家之后,童贯乃是异姓王,金兵至,或逃或降,对得起大宋给他们的优待吗?!

他们何曾有一点勋贵的觉悟?

“幸太原军民一心,据守朝曦、开远、金肃、怀德之门,屡次击退金兵,设壮兵,专充修城,昼夜不止,此间大义,天地泣啼。”

“昔有鬬穀於菟为令尹,自毁其家,以纾楚国之难。今有太原百姓毁家纡难,奋死报国,朕,大惶恐。唯恐无颜以面河东乡亲。以负民意。”

“吾皇万岁。”太原城民瞬间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没有白做,他们是真的把自己的家都毁了,抵抗了金兵兵锋。

官家直接将他们写在了诏书里,那再多的辛苦也算值得了。

“王禀军都,惟尔公忠秉性,智勇超伦。系江山安危与一身,不负圣命,忘生死而决。我宋之定国侯也。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生为人杰,死为鬼雄。”

“种师中进太尉衔,擢集团军将,遣河东路制置使。种朴进上将军衔,擢集团军副将,遣河东路保卫指挥使。宗泽进偏将军衔,擢偏将军,遣河东路营田使,岳飞进中校尉衔,擢旅级,遣云州观察使,统亲事官四千余人,镇守雁门关。”

“种师道进大元帅衔,擢广阳郡王,遣天下兵马大元帅。钳制天下兵马。”

“王禀进上将军,擢军都指挥使,遣河东路保卫指挥副使。”

“太原城民人人升爵三级,为下士衔。”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入内内侍省都知赵英,宣。天下兵马大元帅种师道,奉。河东路制置使种师中,行。”

“授玉鱼袋、金鱼袋、银鱼袋、铜鱼袋。”

这些差遣,太原城民听懂了,都是升的这些守城大将,在河东路之战中有大功之人。

只是这些衔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脸糊涂。而且好像太原城民每个人都升爵三级,是何种意思?

赵桓看着太原城民疑惑的眼神,知道这需要解读,赵桓也早就准备好了文书。

所有的衔,都是种师道这一个月半月的时间里,写下的大宋新兵制。

上等卒为经过训练后的普通军卒,分田十亩地。

下士、中士、上士因有功有别于卒,是为士,分田二十亩、二十五亩、五十亩。

偏都尉、下都尉、中都尉、上都尉为基层军官,分田百亩、一百五十亩、二百五十亩,配铜鱼袋。

偏校尉、下校尉、中校尉、上校尉为中层军官,分田十顷、二十顷、三十顷配银鱼袋。

偏将军、右将军、左将军、上将军为上层军官,分田二十顷、五十顷、一百顷、两百顷。配金鱼袋。

太尉、节度使、元帅为高层军官,分田三百顷、五百顷、一千顷、配玉鱼袋。

大元帅,分田一万顷,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对于这一级,赵桓只打算给种师道一人,如果种师道离世,就废除此衔。

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个衔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些。

是为新军功爵均田乡吏二十等。

现在地都在地主手里,怎么分?成为了一个让赵桓有些头疼的问题。

所以他的新军衔的释疑里,并没有把分田多少写出来。

但是。新军衔释疑中,解释了为什么要分新衔。

原来那套五十二转军爵不能用吗?

不能。

这就是赵桓的回答,因为军爵五十二转是糊弄天下贼配军的一个梦想。

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终北宋南宋完成这五十二转,普通人做到建节这一级的只有两人。

狄青和岳飞。

狄青被文臣活活吓死,岳飞更是千古奇冤。

连螨清皇帝都看不下去,给岳飞建祠堂,又给武穆祠面前铸四跪像。

那为什么建立新军爵?

完全是下士可转业安置为里长,中士可转业安置为亭长,上士可安排为书令史、偏都尉可以安排为县尉,是不入流品的官员。

而下都尉可以安排为县衙从九品入流正官,中都尉可以安排为县丞一级从八品官,到偏校尉则可以安排知县事,县令这一级别的正八品官员了。

这才是真正毁灭将门勋贵、毁灭士绅把持县以下一级权力的杀手锏。

太原城里有几处公栏,专门张贴此事,只是太原守城的时候,连太守府都拆了,这公栏,自然也是拆的干干净净了。

随便找了几块大石头,一些随军文书,开始给太原城民解释这新军衔的各种好处和理由。

每说到一处,都引起阵阵惊呼。

当兵的能退役,不仅能退役,还能当官?

这大宋是要变天了吗?

而赵桓的车架也没有停歇,走到了安置王禀的伤病营。

进屋之前,赵桓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草酸味,这个味道很熟悉,有点像后世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消毒,胡元这家伙倒是会活学活用,有几分样子了。

赵桓也见到了王禀。

【王禀:汴京人,字正臣,行伍出身,官至婺州金华观察使、步军都虞候,参与镇压宋江起义。而后镇压方腊起义力战敌将景德,声名鹊起,擢捷胜军军都指挥使,从童贯攻打辽国,败于白沟,驻守太原。】

【金兵至,而建武军节度使李嗣本投降,王禀率三千捷胜军出城力战,战通敌卖国李嗣本,靖康元年,太原援绝,军民断粮,城陷,犹率次子王荀等疲兵巷战,身中数创,投河而死。】

【完颜宗翰寻得王禀父子尸首,剁成肉泥,拍马践踏王禀尸身。】

【太原城四十万军民,尽数被屠。太原军民坚守二百五十余日。】

【王禀尚在襁褓的孙子王沆,被王家忠厚老仆抚孤乞讨南下,中岛临安长平乡,结草为庐。】

【而后其王禀被追封安华郡王,王沆袭封安化郡王,为海宁安化王氏始祖,近代著名大师王国维为王沆二十九世孙。】

【对你的忠诚度77/100,对大宋的忠诚度100/100】

赵桓沉默,他摸了头上一把冷汗。

如果当时在汴京第一次庙算的时候,他稍有迟疑,没有让种师中率领秦凤路精兵转道晋中,前几日的太原城之战,太原城怕是要被破了。

幸好,幸好当时自己没有怂啊。

赵桓还在庆幸,王禀已经从病榻上犯下了身。

“罪将王禀见过官家。”王禀这个大动作,让本来愈合的伤口,又沁出了些许的血丝。

罪将?这如何说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李纲的信到了

“快快请起。何罪之有,何罪之有。”赵桓赶忙近前把王禀扶到了病榻之上。

“罪将据守太原,差点让蛮狗把太原城给破了。若那蛮狗胆敢屠杀太原百姓,我就是化成厉鬼,也要索他性命。”王禀还是沉浸在城破的惶恐中,依旧激愤。

“无罪,无罪。”

太原城都打成这样了,怪王禀守城不利?

赵桓觉得自己还没有石乐志。

“罪将带五百刀斧手,威逼河东宣抚使张孝纯守城,臣有罪。”王禀又说道。

这可不是玩笑,携带刀斧手威逼上官,按制是要流放三千里的,只不过现在赵官家在眼前,能博得一个从轻发落也是好的。

这就是王禀内心的想法,守城战打的稀巴烂,还威逼上官,王禀怎么都觉得自己罪责难逃。

“战时的一时权宜之计,无罪。你砍了张孝纯,朕都不心疼。”

跟在身后的种师道和种师中互相望了一眼,这官家说这话没有三思而后行,不过房间里也没几个人,这话只要不传开,谁也不会乱说。

就是传开了,张孝纯能干什么吗?不能……

不管是张孝纯愿意不愿意,主观还是客观,都是坚守到了最后时刻。

一个纯粹文人,面对铺天盖地的金人,你还能指望他怎样?

王禀一个愣神,大宋重文轻武已经一百六十年了,这战时威逼上官,是必然要流放的。

怎么到了新帝这里,好似就变了样子了?

他疑惑的看着种师道和种师中。

王禀这才晃过神来,未曾给西军老种经略相公见礼,慌忙说道:“拜见种少保。”

种师道点了点头,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跟随童贯到西军后,也是见过的,算是个能将。

这次太原之战的表现,种师道自问自己这个年纪,做不出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英雄迟暮,让种师道有些黯然。

“王军都,以后得叫你王将军了,上将军衔,河东路保卫指挥副使。以后你归我节制了。”种师中笑着说道,官家的圣旨没有传到这屋舍来。

王禀惶惶不可终日,以为自己守城不利、威逼文臣会被流放,结果新官家不仅没罚他,还给了他升了官。

“这王将军是什么?能带多少兵?”王禀一听有些愣神的问道,先问带多少人。

“大概相当于之前的厢军军都指挥使,指挥四万人。预计常设三十六人。”赵桓笑着解释道。

这是他军改的第一步,让大宋人熟悉自己这套军制。

然后在想办法弄地,均田,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官家,汴京城金字牌急信。”一个传令兵喘着粗气,将信递给了赵英,整个人就趴在了赵桓的脚下。

从李纲手里拿到信件的第一时间,他就没有休息,换了十多次马,才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跑到了并州太原城。

“胡元!过来!给这位信使看看!胡元!”赵桓喊御医过来给信使看病,拆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信件。

李纲的信件用蜜蜡封的好好的,可是朱琏皇后的信,却密封了两次,是何等道理?

古怪。

赵桓先打开了李纲的信,他不觉得朱琏这个妇道人家能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军国大事优先。

“官家知臣谨慎,故亲征受命臣以辅国大事也。臣受命以来,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官家所托。”

“然臣愚钝,上未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有负圣望。”

“今日河北八将门与永定军三家连结,北八将门发兵十四万,以勤王为名,赶往汴京。”

“各部军卒出发已有半月,臣愚钝未敏,未能先知先觉,早做防范。”

“大势已去,遂迁工赈监、军器监于河东路。虚与委蛇,得一月喘息之际。望官家珍重,臣当以死报国。”

赵桓手中的信一个没拿稳,滑落在了地上。

将门以勤王之名起兵。

一群王八蛋!

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搞了一桩大新闻出来!

赵桓眉头紧蹙,事情超过了自己的预料。

自己这后院,起火了啊!

临走的时候,他放权给了李纲,连三衙总指挥都没有设立,梁世成南逃,他都没有增补三衙总兵一职。

蔡攸现在就是个人形图章而已,就是为了让李纲放开手脚。

让李纲,把这大宋给朕看好了!

给了赵谌皇太子之位,任命了开封府尹,就是在安抚军头和八门节度使,不要在自己平定金祸的时候,给自己在后面惹是生非。

可是还是出事了,李纲毕竟经验不足,只是一味的想做事,近十四万大军,向着汴京云集。

赵桓知道自己低估了这群勋贵们的下限,平定河东路,收服燕云十六州的举措,真正的阻力来源于内部。

如果拿下燕云十六州,那么八门所在的八处河北禁军大营,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他们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也要阻拦燕云十六州的归附。

在郭药师在燕京被围困的时候,他们见死不救。

他们在金兵南下之际,丝毫不顾江山社稷,按兵不动,看着金兵南下,转战千里。

现在趁着种家军出兵河东路和营州之际,行如此之事!

不怕朕腾出手来!

灭他们满门吗?

赵桓细想,这帮人还真的不怕。

能打的西军,三家已经和八门连接,大宋再无可用之兵。

种师道所管辖的到永定军呢?

打下大同府,拿下山海关,不需要精锐防守吗?

所以将门不怕啊!

不怕种家军的原因是,种家军因为金兵,被困在了河东路,出不去啊!自己最有力量的拳头,腾不出手来揍他们!

他们不是不害怕朕的铁拳,而是知道自己的拳头现在打不出去!

罔顾江山社稷,何谈勋贵?

他们不配!

赵桓有些头晕目眩,他恍惚间想到了一句话。

任何的妥协、绥靖都只会换来得寸进尺。

无数历史证明了这一切,自己在汴京所做的一切,感动的只有汴京的百姓。

勋贵,毫无感觉。

赵桓扶着门柱,觉得头晕目眩,这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官家没事吧。”

赵英捡起了书信,没敢看折好,放在了信封之中。

“朕没事。把信给种师道看一下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是在玩狼人杀,谁都不能信了?

种师道看完信,久久无言,示意刘錡将转椅推到门外,也请官家离开了人群,才说道:“官家,此非新兵制之祸。也非李纲之罪。”

赵桓点了点头,揉着太阳穴,他听到了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声音,太阳穴的血脉在不停的暴动着,他的心情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新兵制还在纸上,今天到太原是第一次拿出来,自此之前,唯有赵桓和种师道两人知晓。还有个刘錡知晓我这么个事。

不过也是十日之内的事了,八门和西军三家的连决之事,绝对不是最近发生的事。

可能在自己登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待时机,就发兵汴京,控制都城。

种师道放下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赵英,说道:“官家,此时应该布局了。西军三家并未发兵至汴京,东拿下潼关、函谷关,布兵三万,西拿下萧关,布兵一万,大散关、武关各布兵五千。可保证关中之地,尽在掌控。”

“关内,早在秦汉之时,就有田产八万万亩,到了如今,虽然因为定都汴京,荒废了不少田地,但也是相差无几。均田是够用的。”

“只是现在老臣心中有一问,请官家明言。”

“这大同府,还打不打了。”

种师道问出了自己的问题,燕云十六州还打不打。

这个问题很关键,如果不打,就那就是自动放弃燕云之地,召回韩世忠,围困汴京,为个皇位打的头破血流。

如果打,那就是占领太行八径,踞潼关以守,再谋天下。

这是大战略、大方向上的问题,而现在必须有官家做出这个抉择。

毕竟,皇位是他的。

赵桓从宽袖中掏出了天下堪舆图,仔细盯着渭河平原和汾河平原,这里的土地就够自己搞均田了。

拿下燕云十六州之后,土地更是多到分不完的地步。

他在思考种师道这个问题的实质。

皇位的归属。

自己要是继续打燕云,那将门很有可能把自己老赵家的皇位给拱了,如果自己不打燕云,就是和将门打的肝脑涂地。

虽然他们只有十四万和猪一样的禁军。但是十四万猪也要打上好久。

宁予外贼,不分天下泥腿子分毫的大宋,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啊!

这群家伙还有一个月到汴京,怕不是在自己前脚离开汴京,后脚就有已经向汴京进军了!

他们凭什么?凭他们拳头大吗?!不是凭借的是赵桓现在抽不出拳头来,想把事情办成既定事实。

此事,就是攘外先安内,和安内先攘外的区别。

赵桓没什么好犹豫,这种抉择,简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后世有人用自己血的教训,告诉了他,瞎胡闹,是要下海的!

还是回不来那种!

“拿下大同,燕云十六州尽在大宋境内。云中路和燕京路尽在我们手中。云中路产马,可组建马军,时间成熟之时,从燕京南下,从潼关东出,腐朽的禁军,安能挡朕的兵锋!”

赵桓下了决定,继续打,先把金人彻底打出大宋领土,只有拿下了大同府,燕云十六州在手,就有了马军,也有了更多的田产可以均田。

种师道点头,说道:“那种家军之前留守的五万军队,三万布置于潼关,两万布置于萧关,再从秦凤路抽调一万人,布置于大散关、武关。稳住关内,太行八径可派四万人把守即可。”

“河东路二十五万兵马,只需调拨四万兵马守住太行八径即可。”

“那就去吧。”赵桓挥挥手,让种师中安排下去,继续进兵,拿下大同府。

王禀撑着身子想起来,可是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现在还是站不起来。

杀金狗,怎么能少得了他?

“王将军暂且休息。朕还有事要做。”赵桓原来计划在这到太原城休息片刻,等等那帮禁军掉队的人,现在看来,没有那个时间了。

赵桓一边走一边说道:“把之前的札子拿出来,对就是那个《吏制》,还有《均田》的札子拿出来,贴到太原城中。”

“李纲的札子上说,孙博不日即到,命河东路,和秦凤路的各路营田使把各路田产报上来。”

“命沈从将一千五百名亲从官全部撒出去,限期十天内,厘清所有河东路和关中田产。”

赵桓算是想明白了,原来他还想着均田之事,可以等着战事平定之后,再缓缓图之。

可惜啊!

将门并没有给他缓缓图之的机会。

那就撕开均田的口子,释放军功爵均田,这头拥有无限可能的凶兽,看谁先扛不住。

自己定多丢个皇位,他们,要付出满门的代价啊!

“官家,官家,还有一封信呢,这是皇后娘娘的信。官家不看一下吗?”赵英一边记下了差事,一边说道。

赵桓停下了脚步,抽出了那封封了两次的书信。

这封由李纲转呈的信件,蜜蜡居然是启封过的!

到底是朱琏疏忽大意,还是李纲拆开了天子家信?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赵桓一愣,这首诗鼎鼎大名,他当然听说过,没想到这封信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诗?

几个意思?

【我渴望与你相知相惜,这份心思永远不会消减。除非山平了,江干了,冬日里雷雨阵阵,夏天里大雪纷纷,天与地合而为一,我才会将对你的情意抛弃决绝!】

【大约表现了对你忠贞不渝。】

【吧。】

老子看的懂!

赵桓皱着眉,一个将门虎女,还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宋钦宗,做了准皇后的人。

干净的像朵白莲花,贤惠的不像人,这会儿逼着李纲辞相的女人。

写这么首诗?

鬼才信呢!

这个朱琏,不简单啊!

要说赵桓对李纲没有一点点怀疑,那是假的,将门进兵之事,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时隔半月,才快马送到?

他想要做什么?

这一手密封了两次的信,让赵桓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

是自己选错了宰相,还是看错了皇后的为人?

不管了,先打下燕云十六州,那守住大同府、居庸关、山海关。

关内打的再热火朝天,也是汉人的事,和他金人没关系了。

重要通知!重要通知!

感谢书友们长期以来的推荐、打赏的支持,与扑街吾风雨同舟,走到了今天,走到现在,着实不易。

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也希望我们能一起一直走下去,直到匡扶宋室。

感谢全起点最可爱的虎牙、最帅气的主编锐利大大给的关爱,要不然扑街吾也没有今天些感言的份儿。

嘴上说的那么好听,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啊!-----------某不愿意透漏姓名但是留下了本章说的读者留。

1、上架七天乐,每天都快乐,七天内五更起步。共计三十五章爆更计划持续一周。

2、今日起至本书完本,1000均订以上,均订每增加200,爆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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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保底更新计划。均订1000以上,每日三更。均订2000以上,每日四更。

7、按照阅读习惯,我会在早上九点放出最后一章免费章节。中午十二点上架。

那均订3000以上呢?-----------某不愿意透漏姓名但是留下了本章说的读者问。

精品?日万。

如果达到了,日万更新又何妨?但是好难啊。

扑街吾,你醒醒,现在是中午十二点。读者们马上要排队接龙滋醒你了!

读者们最关心的事——加更,说完了。

不愿意听扑街吾瞎比叨叨的,现在可以点击下一章,继续匡扶宋室了。

…………………………………………………………………………………………………

这本书的起源,起始动机就是在分享你刚编的故事的某平台,看到了关于岳飞的讨论。

扑街吾的老家名叫岳城。听名字就知道这地名是几个意思。

非常不服某些刚编er的肤浅的言论。

奈何本人文化程度低,一句卧槽走天下,没有史料,不能反驳。

扑街吾只好开始查资料,所以就有了挂在本书作品相关里的岳飞小传。

而后又读了王增喻先生的《岳飞和南宋前期政治与军事研究》,当时的感觉就是:冲进书里,把赵构和秦桧这对君臣生死活剥了。

后来看到这本研究性的书籍,王增喻老先生,在书的最后用极为有趣的标题:秦桧有后乎?无后乎。

对秦桧和赵构的后代进行了考证,确定没有后人。

我是非常的开心啊!

为什么不写一本书,如果是没有赵构和秦桧的大宋呢?

然后就有了这本《回到北宋当明君——北宋振兴攻略》。

扑街吾更喜欢《回到北宋当明君》,当然明君的原型是谁,大家都知道。

随着查资料越来越多,发现了八门按兵不动,坐看完颜宗望南下。

发现了第一次开封之战,大臣唐恪、耿南仲以经济上的理由遣散了大宋勤王军,导致无兵可用。

发现了俩读书读傻了的何栗、孙博,迷信妖人郭京。也看到了他们国破时的忠勇、毁家纡难。

发现了中兴四大将之一的张浚贪腐成性,铸无奈何的大银球推着玩。

发现了中兴四大将之一的刘世光畏惧金军,每逢战,奉诏移驻前线,大多不奉诏而设法退避,治军不严,不少流寇、叛军乐于投附为部属,成为当时人数最多的军队之一。

刘光世还常虚报军额、多占军费,作战时又多不亲临前线,而是坐守后方,以便必要时逃跑。唯亲是用任命了两个垃圾,导致了淮西军变。

发现了杜充掘开黄河阻拦金兵。

发现了无数的汉人降将,郭药师、李嗣本……

发现了大宋似乎已然无药可救。。。。

那这本书还写个蛋蛋。

扔笔,谁爱写谁写。

而后,发现了王禀誓死守卫太原城,每战必冲锋在前,身中十五创投河而亡。三千捷胜军拦了完颜宗翰二百五十天!

发现了宗泽的金华火腿,发现了决胜战车。

发现了虽然跟个痞子一样的韩世忠的赤诚,黄天荡四十五天血战。

发现了赵立、赵鼎、李彦先、李若水以死报国的无奈何的怅然。

发现了满门忠烈的山西巨室种家,发现了誓死抵抗的宋人李彦仙等人,发现了科技进步的陈规发明了火铳。

这大宋似乎不是无药可救,那就想办法打破这一切的腐朽,建立一个新的大宋就是。

查阅资料的途径有:狗东买书和百度学术。

可以看到很多很多论文,对小吾写书很有帮助。历史学者的研究更是足够透彻和深邃。

嘿嘿嘿,就有了这本书的大纲。

这本书谨小慎微的开始写了,然后带着大毒系统进入历史圈的这本书,走到了现在。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开无双啊!

反正出了事有作者兜着!

合理什么的你不累吗?

确实挺累的,然后就稍微用些腌臜的手段开了些无双技能,嘿嘿嘿。

一时无双一时爽,一直无双一直爽啊!

后面的大纲也都架构好了,扑街吾会写好每一个字。

本人也是老扑街了,这次机会得来不易,大家会发现有些晚上两点,我会回答本章说,那是刚码完字。

凌晨四点的太阳扑街吾没见过,倒是凌晨两点的月亮经常看到。

扑街吾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签到上班,偶尔上班摸鱼会码一章,但是也是很偶尔。

下了班疯狂查资料码字。

正如前面所说,我是个对历史两眼一抹黑的人,我就跟主角一样,历史白痴。

在书开始之前,对大宋朝堂两眼一抹黑,连宋徽宗叫什么都不太清楚,甚至发生了第一章把主角名打错的恶性事件。

而后随着对宋史和两宋知名学者邓广铭和他徒弟王增喻的著作的不断研读,心里才有了大宋的模样。

那个《清明上河图》里的汴京,那个《东京梦华录》中的汴京,才变得具体起来。

这是一个有外卖的朝代啊!

所以,这本书小吾写的偶尔会泪目。数不尽的叹息。

在新书期的第一个月,共修文四十余次。

不是修改错别字,而是修改章节流畅度和删去不必要的煽情和心理描写,以及硬性历史常识性的错误。

我很认真的对待我的书。

我也曾经彷徨,我这么写会不会暴毙?读者会不会厌恶?自己准备的地图,他们会不会看?自己准备的高潮,他们是不是没有感觉?

后来,有个大佬告诉我,他的套路就是瞎写八写,火不火看缘分。

不对,大佬告诉我,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现在扑街吾,终于走到了上架这一天啊,这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靠大家的支持了。

订阅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月票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推荐票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找错别字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本章说提供剧情灵感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总之,明天要上架了呀!

以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会猎朔州,敢不敢?

“汴京之事,既然已成定局。就不要多理会,安心做好河东路的事吧。这事,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赵桓摇头,他没在京城,他也不是包拯,手下也没有神探狄仁杰,这种断案的事,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令种师中雁门关,全军压上,拿下朔州!岳飞在前线,先出城侦查。”

朔州是宁武关到大同上的一个小城。周不过十里的小城一座。

朔州真正的四战之地,勾注山下,大同府南。

不管是汉人出关,还是北夷南下的必经之路。

但是地势平坦,易攻难守,稍有差池,就是城毁人亡,这么些年,朔州人丁不兴,完颜宗翰不会死守朔州才对。

这是赵桓的判断,也是几乎所有大宋将领的判断。

岳飞也是这么判断,所以他放下了栈道,准备出雁门关。

岳飞的内心有一些不安,虽然决胜战车屡建战功,但是他不会认为这么一辆楯车改装的木头车,能够无敌于天下。

两战捷胜的原因,他心里更清楚,其实是地形的原因。

狭窄的地形,自然可以发挥床子弩上车的最大威力,要是到了旷野呢?

而雁门关外,勾注山下,就是这样的平坦的地形。

“此次出城,战车不出,八百马军,轻装出关,见机不妙,立刻转回。”岳飞对即将出城的傅选如此说道。

只是他想了又想,说道:“此次出关只为侦查敌军情势,切不可轻易交战。”

傅选称是离开,走了几步,摇了摇头,自语道:“岳指挥升了中校尉,官做大了,胆子却变小了。”

“官家真是个妙人。此战亲事官人人升三级官衔,人人上士,俸禄翻了个,士气正旺的时候,出雁门,拿朔州,决战大同,何其痛快!”

赵桓并没有忘记雁门关的亲事官,他们在邢州峡谷证明了自己忠贞,又在雁门关之战中,拿下了雁门关之先登之功。

与太原城之战中的以血戍卫城邦的百姓一样,亲事官人均升了三级的官衔,人人来到了上士衔。

与太原城的百姓不一样的地方,太原城百姓连升三级,也就是个下士,可是亲事官人人的之前的武功爵,换算成新衔,最少都是下士起步。俸禄翻倍,士气正旺。

而参与到了突破晋中驰援太原的军卒人人升了一级。

傅选领兵出雁门关,策马扬鞭,没有四十里,就挥手让众人停下。

他站在一个小山坡下,看到了让他极为震惊的一幕!

金人正在集结,光看规模都超过了五万人之多!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契丹奴!

这是连大同府的人都调出来了吗?!

傅选立即响箭为令,全员最快的速度返回雁门关!这是要出大事啊!

“刚才还说岳都尉小心谨慎过了头,转头就看到了五万金人,我这张嘴,真的是乌鸦嘴啊!”傅选快速的跑回了雁门关。

“收栈道木料!收栈道木料!敌人云集与四十里外!精锐至少五万之众!”傅选进了关隘就大声的喊着。

岳飞暗道果然啊!

“速度通禀种少保和种太尉!”岳飞马上命令道。

雁门关易守难攻,这几十步的垂高,想攻进来,完全是痴心妄想,如果不是李嗣本投降,金人想进雁门关,那就是痴心妄想。

这一座经营了近千年的城关,只要不是内部崩解,想进关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现在官家就在太原城中,种朴就驻扎在身后,源源不断的后勤和兵卒,守住雁门关,和玩没有两样。

得到军报的种师道也是一脸讶然,咄咄怪事!

种师道和种师中也是商量了很久,才找到了中军大帐堪舆图前的新帝。

种师道也是开口说道:“官家雁门关军报,我们想要出雁门,取朔州的决策落空了。”

“完颜宗翰没有踞城以守,而出选择将军卒云集城外,看来是和想和大宋决战啊。这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啊!”

“好胆魄!”赵桓也是以为金人会守城,这是所有汉人的一贯想法。

有城池不守,出城决战是什么路数?

他也是想了好久,才想明白。

金人宋人的本质是不同的,宋人擅于守城,而且给北地游牧民族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以太行、燕山为核心的长城防御体系,也多次阻拦了北夷进中原的想法,哪里都是硬骨头,哪里都不好啃啊!

但是金人善野外作战,可是他们不擅长守城啊!

说不定连最简单的城墙上装木栏的这种基本操作都不会。

而且金人可是擅长马战啊!

守城骑兵变步兵,待在城头上射箭?

金人才不会像宋太宗赵光义那样,没事就砍断自己的手脚。

头疼砍脚这种骚操作,实在是世间罕有。

金人守大同?

还不如出城,决一死战,赢家通吃。

简单,粗暴,却行之有效。

这是要决战啊!

“出天门关,绕道娄烦、宁武,再图朔州。兵贵神速,四天时间里。拿下朔州!”

“雁门关险要,出城不易,进城亦是不易,未虑胜先虑败。种少保,这是当初在汴京的时候,种少保告诉朕的。”赵桓忽然说道。

种师道摇了摇头,不管是太原之战,还是雁门关之战,亦或者是忻州之战,都进展顺利。

让种师道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战败之情景。

万一雁门关外作战实力,雁门关前狭窄的山道,就成了大宋军卒的催命符。

但是如果绕道娄烦、宁武,在图谋朔州,绝对不会出现撤退不利的问题。

赵桓作为战场新嫩,自然不懂军阵的道理,但是种师道作为经年老将,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当然不是。

因为娄烦、宁武现在都在大宋西军折家的手里。

想要借道……

要过晋宁军、保德军、火山军、岢岚军的地盘,而这三处地盘正是杨家的地盘。

种师道下意识的排除绕道,完全是为了避开和永定军各将门的冲突,防止战事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而赵桓现在能想到绕道,完全是因为他依然认为自己是大宋的皇帝!

“种家所率的十万定远军,乃是大宋精锐中的精锐,既然在永定军路的时候,能够震慑他们外三家!现在就不行了吗?”

“朕是大宋皇帝!他们西军将门,有外三家现在举旗谋逆,直接把他们灭了!汴京军头八门入京,是朕远在河东路,离得远,战事吃紧回不去。”

“这永定军路可就在这附近!朕连绕个道,都要掣肘吗?反了天了!”赵桓冷冰冰的说道。

经此一事,他已经完全知晓,敌人,只有死去的敌人才是好的敌人。

“他们不敢!就是有点麻烦。”种师道叹气的说道。

将门有这个胆子,能躲一百六十年在做事?

而且种师道分析西军将门和内八门的目的根本不同。但是官家正在气头上,这事不说为妙。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杨家归附(求订阅!!)

“灭是可以灭的,毫无疑问,以现在河东路的兵力,守住雁门,出兵永定军路,外三家互相掣肘,各个击破极为容易。”

“可是官家,完颜宗翰为什么要劝降李嗣本,而不是绕道宁武娄烦,目的就是让大宋内讧。”

“老臣虽然行将朽木,可是永定军路上,还是有几分薄面,让老臣修书一封吧。劝杨家退百里吧。”种师道劝道。

灭是能灭,但是大宋自家打起来,岂不是让金人看笑话?

赵桓点了点头,无不怅然的说道:“朕知道现在不是打永定军路的好时候,朕也拎的清楚轻重。种少保修书就是。若是杨家不知好歹,那就打掉他就是。”

杨家,能否顾全大局?

赵桓还不想和宋人动手,其唯一的结果就是金人摘桃子。

“杨沂中是杨家昭庆军节度使,臣与其祖父有过交情,希望杨沂中能够深明大义。”种师道感慨这多事之秋,这拳头本就无力,居然不能拧成一股绳。

杨沂中收到种师道的信的时候,扬天长笑!

因为他现在就在宁武关,想寻个机会拿下朔州城。

他的父亲乃是杨震,知麟州,于建宁寨,为国战死,谥号忠毅。

而他的祖父是杨宗闵,曾经和种师道同为天子爪牙,现任永定军路总管!

杨宗闵和种师道一同震慑西夏和永定军路的将门。

西军未动,其实和杨宗闵在关中巍然不动有很大关系。

这几年,朝堂昏招迭出,先是让西军辗转数千里平定宋江,而后再次逼反宋江。

而后平定方腊之后,大宋粮仓被霍霍的不成样子,不思与民休养生息,十户抽一,杀尽中人之家,彻底把粮仓的人心丢的干干净净。

再与金人海上之盟,联金灭辽。

征召西军打辽国的时候,他们杨家连调令都没听。

果然种家军被打的大败而归。

他们杨家也不是脑后长有反骨,为什么要反对天子诏命?

为什么八门意图进京,他们不动弹?

他们只是谋求自保而已。再不自保,就被大宋朝堂把大宋最后一丝精兵耗尽了。

他收到信的时候,才知道新帝真的来到了太原城。

他最开始以为新帝即位,打退了完颜宗望,扬言要御驾亲征,只是准备跑到蜀中去避难呢。

毕竟太上皇复政,逃到蜀中是赵官家们最上等的选择,只要大散关堵上,白帝城重兵把手,又能苟延残喘好长时间。

本来以为是个孬种,没想到真的到了前线,而且就在太原!

这让杨沂中简直喜出望外。

金兵坚韧,多马军,杨沂中那几万人,虽然多数小全装,可是没有兜鍪,难道拿天灵盖接金人的狼牙棒吗?

“快快快!寻一批快马,我要去太原城觐见官家。”杨沂中大声喊着。

他的父亲死后,他恩荫了节度使。

他崇宁元年出生,比新帝还小上两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哪里能受得了那么多的朝堂蝇营狗苟。

以他对新帝的了解,懦弱的新帝,真的能北上抗金?

结果还真来了!

【杨沂中收到你亲临河东路,御驾亲征为真,躲避蜀中为假的消息,喜出望外。对你的忠诚度增加10点,现为43点。】

赵桓突然收到这个提示,也是为之一愣。自己这亲征还能提升忠诚度?

10点啊!

朕搞了这么大一套军功爵制度出来,都没见哪个武将的忠诚度飙升,就因为确定自己亲征为真,就这么涨的吗?

大宋如此魔幻?

杨沂中也没管天黑路不好走的事,一路骑马狂奔,单人单骑,来到了天门关前。

看把守的乃是宋人,大为放心的叩开了城关,进了太原府地界。

马不停蹄赶到了种师中的大帐之中,看到了新帝。

他又不确信的揉了揉眼,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赵桓,和当初在太学一起上学的模样,没有多大的变化。

将门可不是文盲,他杨沂中在太学进修的时候,也曾见过中安换。

那个唯唯诺诺,连说话声音都有点小的赵桓,和现在这个满脸英气的新帝。

是一个人?

“参见陛下,昭庆军节度使杨沂中见驾来迟,还请恕罪。”

赵桓得到杨沂中要见觐见的消息的时候,还怀疑听错了,错非和传令兵一样,日夜不停,一天一夜,怎么可能从昭庆军赶到太原来?

这一路并非全部通途,有山有水,路不好走。

这家伙坐飞机来的?这么快的吗?为什么这么急切?

“车马劳顿,快快请起。”赵桓先让杨沂中起来,刘錡也在帐中等着杨沂中,看到杨沂中脸上的神情,就知道,这杨沂中怕也是和当初他一样。

不确定新帝真的要亲征河东路的消息,非要亲眼看看才行。

“不辛苦,不辛苦。有水吗?一天没喝水,口干舌燥的。”杨沂中脸上挂着笑,接过了茶杯,牛饮而尽,觉得不过瘾,拿起来了茶壶喝了起来。

辛亏这水不烫,要是烫出个好歹,找谁说理去?

【杨沂中:天资忠孝勇敢,一生征战两百多次,身上有五十道左右的伤疤,可以引后世女子尖叫。出入宿卫四十年,过错极少。藕塘大败刘猊,而后在柘皋破完颜宗弼。于濠梁战败之后,再无出战之机遇。】

【带发明家,改良克敌弓,发明了马皇弩,思巧制工,发易至远,人人佩服其精妙。】

【为岳飞长子岳云和岳飞大将张宪监斩官,此为其一生之污点。】

【对你的忠诚度43/100,对大宋的忠诚度90/100】

还是个发明家啊!

等等?监斩官?

现在的杨沂中无疑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心中怀着忠义二字,数百里骑乘而来,眼眶之中皆为血丝。

脸上的笑容也不似作伪。

杨沂中喝完水,脸上的笑容渐去,跪倒在地,朗声说道:“官家,臣愿在官家面前,鞍前马后,只为报父亲血海深仇!否则无颜面见祖父。还望官家成全!”

血海深仇?

“刚刚盘点太原城军报,才发现发现了杨军都的父亲,率领部众驰援太原时候,被原辽北神木北建宁察主持政务的蒋小鞠,联合宋军叛卒和西夏人数千名,包围在了建宁寨。”

“此时建宁寨宋军不足百人,杨震死战不退,由于敌众我寡,殒命建宁,仅四十四岁。”

“其子杨存中、杨执中力战而亡,全家具没。閤门俱丧,只剩长子沂中从征河北而独活。”

“杨震的父亲,任永定军路总管的杨宗闵,把守关中,以关中粮草震慑永定军路。”

“老臣勤王的时候,与关中与杨总管见过一面。可怜老翁,七十五岁高龄,白发人送黑发人。老臣到了汴京,请太上皇恩荫了节度使,未曾想还有此等内情。”种师道无不怅然的说道。

他也是刚刚才翻到了建宁寨的种种军报,才知道,杨家满门,卫国而死,全家俱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武德充沛(求订阅!!)

赵桓为义士死难感到悲伤之余,也听出了种师道的潜台词。

粮草、七十五岁高龄、独子。

联系起来,种师道想表达的,大约是只要能够搞定金兵,让杨沂中手刃仇敌,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关中均田之事,就会进展的异常顺利,有了杨家军队的支持,永定军路,将会被杨家摁在军路上,无法搅局。

“快快请起,朕既然来到了河东路,自然是不是驱逐金人那么简单,朕欲出宁武,袭击朔州,不知杨军都,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赵桓指望杨家不给自己捣乱就是,没成想还引来了一股援兵。

“万死莫辞!”杨沂中沉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仅靠他率领的三万兵马,想出宁武关迎战金人,无疑是痴心妄想。

即使是完颜宗翰在不断的在河东路攻城略地,战略重心放在太原的时候,仅仅朔州那一万守军,他都无能为力。

而杨宗闵守关中,年岁已高,无力出战。

父亲兄弟俱丧的感觉是何种模样?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一直活在悔恨和痛苦当中,恨不得与父亲兄长,一起死战,而痛苦到回到关中,未曾觐见祖父,就直接赶到了宁武关。

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没有错误的判断形势,轻易出关攻打朔州,已经是他仅存的一些理智了。

“说来惭愧,官家,末将虽然驻扎在宁武关,可是太原这边的天门关被金兵堵着,大宋军的各种消息,都无从得知。不知道官家到了河东,也不知道河东路的布防,臣不知应当如何配合?”杨沂中问道。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朕不通军务,到河东路只是安定军心。诸多事务,最多只提自己的意见,打仗你还是得看种少保的安排。”

一军怎么可能有二帅?

赵桓并不准备在自己不懂的领域里瞎折腾,害人害己。

种师道、种师中和杨沂中三人对着河东路的地图,商量起对敌策略。

杨沂中不断感慨着朝堂就是朝堂,连堪舆图都是如此的精密,如果有此堪舆图在手,自己岂能在宁武关束手无策

太原城迎来了庞大的工赈监队伍,这是第一批从黄河工地上,转道大名府的民夫。

共计七十余万人丁,一眼看不到头的从晋中缓缓而来。

他们是趁着天寒地冻的最后时刻,走过了邢州峡谷,而赵桓也终于有了可以一用的大臣。

孙博和何栗,两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太原城。

赵桓几乎认不出来,这两个人是自己当初任命的大宋右丞!

孙博的脚上鞋子都磨烂了,身上也是跟刚从泥地里翻滚而出的一样,他们不断的呼喝着,一队队骑马的民夫,也在不断的巡逻,这是防止民夫在转移的过程中,恶意离队。

要知道这车上,装的可是官家近半数家财和大宋近半数粮草。民夫有条不紊的推着车进了破败的太原城。

这只是第一批而已,先头民夫只有五万多人,但是依然在晋中和太原之间,排成了长长的一条线,一眼望不到头。

这条盘亘在大地上的长蛇的尽头,太原城。

就是民夫们的希望。

本来以为黄河堤坝竣工之际,他们就是没有工去做的时候,官家开始准备修城了。

一天五十枚大钱,还管三顿饭的日子,去哪里找?

结果呢,传言要到太原城修太原城!

修城!

至少都需要十多个月的日子才能起一堵城墙,而修一座大城,更是需要数年之久。

这意味着工赈监的民夫们,至少还有两三年的安稳日子可以过。

安稳日子,对于这些前身是流民、流匪的民夫来说,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

即使是两三年,也可以得到喘息之机。

“臣等参见陛下。”孙博和何栗缓缓跪下,他们身上那股文弱书生卷气,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眉宇间仿若有化不开的愁一般,实在是在大名府转到邢州,再到晋中,再到太原这一路看到了太多的人间悲剧。

所看到的的处处都是残破,每天都能看到大股的流民,目光呆滞的向南逃难。经常会看到尸体随意卷一张草席,随意的丢在路边。

更惶恐这遍地都是尸骨的太原城了。

在此之前的传闻中,太原城乃是龙城,无数王朝兴龙之地!

结果呢,还没走到城边,远远就看到那堆叠层峦叠嶂如山包一样的尸骨,无数的乌鸦在尸体周围盘亘着,以尸体为食。

当然走近之后,孙博也才知道那小山包一样尸身,都是契丹奴的尸体,而大宋军卒的尸体已经统一安葬了。

那些尸身,都会在半个月内成为走兽飞禽的口粮。

赵桓想过用这些尸身做肥料,物尽其用。

只不过想到这是满是迷信,连尚书右丞孙博,都是迷信的忠实拥趸的大宋年间,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能物尽其用啊!

赵桓当然不准备任由这些尸体腐烂,带来瘟疫,他在等太原城所有的尸体分门别类的分好之后,汉人全部入土为安,金人、契丹奴付之一炬,或埋上封土。

孙博和何栗无疑是极为劳累的,从他们充满血丝的眼睛中,就能看出他们的疲劳,甚至何栗的嘴唇都崩出了血口。

但是他们不能休息。

“孙少宰和李少卿,快快请起,虽然旅途劳累,可是汾河渭河两岸之地,马上就到了春耕之时,田亩盘点,和集中均田,以及乡吏的安排,还要有劳二位了。”赵桓无不怅然的说道。

本来他打算河东战事平定,回到汴京,明年开春的时候,找一县之地做个试点,看看这集中均田的制度,能不能行,如果可以,再缓缓图之。

可惜八将门并不打算给他缓缓图之的机会。

他也只好操刀子直接莽了。

其实集中均田的制度,也是从秦汉之法中而来,军爵均田,看似简单,其实不简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所有的土地,皇帝都要负责,这句话周天子自然喊得底气十足,秦始皇自然也能敞着嗓门,说,六国一,四海毕。汉朝的皇帝,说这句话也是没有问题。

因为武德充沛。

汉武帝汉宣帝两次打的匈奴找到北,甚至汉宣帝直接把匈奴给灭了,光武帝刘秀,凭借着一手毫陨石术,精兵简政,东汉一朝仅十五万大军可保四海安定。

大宋,说不起这个话啊!

但是随着军功爵均田的全面展开,武德充沛不日再现。



第一百七十章 神器出世,谁与争锋(求订阅!!)

说不起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话,那就让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有田。

孩童两亩,妇女三亩,壮劳五亩,老人三亩,牛一亩地。

而壮劳参军,只要通过训练考核,就可以分田十亩地。

爵越高,俸禄越高,待遇也就越高,仆从也就越多。仆从的来源,就是契丹,西夏,金人。

打,打赢了,什么都有。

简单而粗暴的田制,赵桓原来是打算全面仿照秦汉时候的均田制,那么平民之家少说分田百亩。

但是赵桓做出这样少分地的决定,并非大宋没那么多的地去均田。

事实上,大宋这一亿人口,把整个天下的地盘一盘,总归能盘出人均五十亩田来。

怎么都够分了。

可是要是弄到分无可分的地步,像秦朝一样,老秦人分楚地,那就异常麻烦,弄不好就会丢了自己的基本盘。

可是分这么少的地,人不会饿死吗?

当然不会饿死。

与秦汉,唐朝前期相比的大宋,更小的地盘,养出了近亿的人口,自然是有它的独到之处。

精耕细作就是赵桓这么减少分田亩数的理由。

与秦汉,唐朝前期的撒下去种子,看老天爷赏饭不太一样,大宋更加繁杂的水利工程,还有耕地的农具,以及对天时地利的把握,更加精准。

还有引入了更多的种子来丰富田地种植效率,例如占城稻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大宋人领先全世界,先吃了三顿饱饭。

勤劳的人民,总是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属于自己的天空。可惜大宋朝堂没能对得起这勤劳的人民。

“孙博,何栗,均田之事的细则,就在这里,你们安排官吏,挑选合适的人,送进关中、河东路等地的各个县,以村为单位,在春耕之前,把分地的事做了。”赵桓对孙博何栗说道。

孙博和何栗面露苦涩,这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不是所有的地主都跑了,他们会拿着地契,疯狂的抵抗赵桓的分田大事。

赵桓看出了孙博和何栗的种种担心,自信的说道:“朕知道你们的苦楚,这大宋天下久没有田制,打破一些旧的,就一定会有新的矛盾。还记得那个铁屋子的故事吗?”

“大胆的去做,现在必须要给这个铁屋子造个门了。由不得他们同意不同意,这滚滚大势就会督促着他们必须顺应时势。”

“从汴京赶到河东路太原城的时候,我看到了无数的南下的百姓和地主们,区分起来异常简单,没有鞋子,衣衫褴褛的是失地或少地的农户,而那些穿着锦袄的是地主。”

“你说百姓不渴望分田吗?不渴望朝廷出田制吗?肯定是渴望的,但是没有人组织他们,他们如同一盘散沙一样,这种对地主、朝廷的怨恨只会埋在心里,愈演愈烈。到哪一天突然爆发开来。”

“形如当初方腊百万民夫起事,差点掀了大宋朝堂的盖子一样。所以,有民心基础,大胆的去做。”

赵桓的笑容,并没有让孙博和何栗赶到多少安慰,他们清楚的知道其中的压力官家家所言的南下的流民中,跑的最快的地主,锦衣玉玉,跑的慢的只是贫农。

那些依靠田地为生的中农和上农,是留在关中和河东路的人!

只有他们既不是光脚的,不怕再丢任何的东西。

他们也不是地主,到了别的地方,也可以另起炉灶,没了地就再买就是,甚至可以用十亩关中地换一亩江淮地这样的标准去换地。

肯定有胆大的贫农愿意换地,对地主而言,逃难,从新起步而已,用心经营两代,又是一大片家产。

可是这些地少到不愿意跑路,没么多到从新起步的中农和上农,才是阻拦的主力啊。

民心这东西,说的是这些人的心,可不是泥腿子什么都没有的贫下中农的心。

赵桓皱了一下眉,知道他们肯定会担忧这个担忧那个,说不定孙博在搞分地之前,还会上一把香,祈祷老天爷保佑。

他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了一本书,这本书自然也是来自系统,精心挑选的一本书,这本书共五卷。

这本书里面,非常清楚的讲解了应该如何团结一大批,打击一小批的常规操作。

也有一大堆的关于贫下中富农地主等阶级,应该如何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他拍了拍手中的书,说道:“此书非同小可,我只能代太祖传下第一卷中少数几篇,供你们俩参考。细细品味,仔细研读。”

“此书万万不能胡乱传阅,如果亲从官禀报有临摹、刊印等举动,其罪要诛九族。二位爱卿可曾晓得厉害?”

赵桓也不敢把这个《语录》中的五卷全部传下去。

那后面都是屠龙术,也就第一卷没有太多如何屠龙秘籍,不是那么敏感。

可是他也是异常谨慎的挑选了几篇出来用。

赵桓说的这么厉害,可是孙博和何栗还是有点不相信。

虽然早就传闻所谓大宋密制出品的图纸和文书,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文书,可是他们并没有亲眼看到过。

直到二人拿到手里,稍微翻阅,字里行间弥漫的人间大恐怖的大道至理扑面而来,如同有神明低语,不断的呢喃着人间最大的真实。

“臣等唯命是从,不负圣恩。”

孙博和何栗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了至净至纯的道理。

赵桓漏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有些诡异,这几篇的内容,已经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的哪里都是。

他非常确信,这是个朝堂漏洞跟个筛子一样的大宋朝啊!

汴京堪舆图都给搞到了金国的大帅手中,还有什么不能泄密的?

赵桓可不相信,孙博和何栗二人,会把这几篇真的珍藏起来,不外传,这不符合文人的习惯。

秘密这个东西,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密,活人的嘴,靠不住。

他也没有真的想要打算深究这卷书肆意传播,那不现实。

他就是想要何栗和孙博二人把这卷书传的哪里都是!

赵佶、赵构、汴京八门、地主们不是都不愿意他当皇帝吗?

不都想当皇帝吗?

不是想让自己留在河东路吗?

做得好!

趁着朕在河东路跟金人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趁机入京?

不让朕当皇帝?那这个皇帝,谁都不要当了好了。

“你们安心施展手段,把政策执行下去,乡绅、地主自有酷吏去对付。别忘了,朕有二十五万大军在河东路。”

赵桓又不是个实傻子和嘴炮,没有军队,他的这一切将没有基础。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会猎朔州?那就来吧!(求订阅!!)

九尺九终究是九尺九,而不是一丈。

赵桓这摘抄的几篇农村报告和农村阶级综述,绝对还没有达到形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地步。

但是,九尺九离一丈只有一寸的距离,二者也仅有一寸的距离。

只要这大宋,做的稍有不对,自有大能会将这一寸补全。

当然赵桓换出来的这几篇,连一寸都没有。

至于太原新城。

它图纸并不复杂,是当初赵光义烧毁的晋阳城的旧图纸。

那座周四十里的大城,才是太原应该有的模样。

赵桓在出宫的时候,就找了这份图纸,在原来的城基础上,建立一座新城。

当然必要的排污排水是一定会有的,太原四战之地,汾水、渭水都过太原,敌人万一丧心病狂水攻的话,也有排水的手段。

古代城防的设计相当巧妙,不用着墨太多,他只是做了极为简要的修改。就按旧图纸施工了,万一以后有蒸汽机了,打造一个蒸汽朋克风的大宋,也未尝不可。

城池的建设要比宫殿快,不用金丝楠木之类奢华之物,他修个土城墙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三年也就够了。

三年啊!

三年修墙,十年缮补,百年聚气,方为大城。

王八蛋毁晋阳城,千年聚气毁于一旦!

啊呸!

赵桓安排了太原城修城之事、安排了均田之事、二十多万军民的民爵均田之事、安排了乡吏之事。

他也踏上了车驾,准备绕道娄烦和宁武,亲眼看看这大仗的阵仗。

御驾亲征,亲上前线的意义很重要,鼓舞军卒士气、亲自犒赏三军、发表战前宣讲等等之事,都是必要的步骤。

赵桓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意孤行,非要彻底赶走金人,再收拾旧河山。

但是这不妨碍他对战前宣讲这件事的抵触。

他在的印象里,肉吃饱,银钱在亲从官的监督下发够数,再犒赏一番,加上自己御驾亲征的加成,足以让宋军的气势达到一个顶峰。

但是在种师道的不断劝说下,他终于还是走到了台前,站在巨大的演武台前,他看着脚下十数万大军就这样站在宁武关下,有点腿抖,好在他扶着演讲台。

四处有些军汉等着传他的话,毕竟这么多人,他的话可传不过一个营,就会变得声音很小。

传令兵就是做这件事,将官家讲的话,传给军卒们听。

每次军前宣讲,也是检验队伍沟通是否流畅的必备技能。

军队不是普通人,军令口口相传,搞出个三人成虎,岂不是要出大麻烦?

每次宣讲外,也有有人专门负责查验是否宣讲正确。

赵桓终于在十几万人面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太原城,军民四十余万人,守城两百余天,人人皆为勇士,义士。”

“现仅剩下十八万妇孺,两万少壮。而仅剩的两万少壮,亦是人人带伤。”

“朕就问自己,是谁,给朕的子民带来了如此可怕的伤口?”

“是金人。”

“朕在太原城的街上走着,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哪里都有哀嚎之声,有一位眼睛不大好的老大娘拦着朕,问:官家,你看到我家大郎了吗?朕说没有,你去别处转转。”

“其实朕知道她家大郎在哪里,不是在城内的伤兵营里,就是在城外的勇义冢里。”

“是谁,让朕的太原城,从四十万军民变成了二十万?”

“是金人。”

“从汴京到太原,走了这一个半月的时间,四处都是流匪,四处都是流民,哪里都能看到仍在路边的尸首,数不胜数。”

“他们就那样被裹着草席,丢在路边,朕就在路上问自己,是谁,让朕的子民,颠沛流离沦落如此?”

“是金人。”

“最为残暴、狂妄的金人认为,一切都应归它所有,听它摆布;”

“应当由它决定我们同谁交战、同谁媾和;”

“它还说,不得越过勾注山,不得干预西夏自立;”

“应当由它划定界限,以我们不得逾越的山脉河流把我们封锁起来,而它却不遵守自己规定的界限,轻启战端。”

“当初,完颜宗翰就站在大同府的城头,告诉你们,你们不得朝任何方向跨出一步!然后拿走了我们最古老的的城池,大同府和燕云十六州。”

“现在,完颜宗翰依然站在朔州城头上,告诉朕,他要拿走朔州。我们依旧不得朝任何方向跨出一步,然后准备拿走我们的古老城池,太原。”

“然后是西安,潼关、洛阳,汴京。”

“朕不答应,所以朕来到了河东路。”

“朕今日到了这河东路,到了这太原,到了这宁武,并不打算退回去。”

“朕就在这里,就在这宁武,军士们!你们只要后退一步,就是朕。”

“你们只要后退两步,金人就会踏着朕的尸首!再次走进大宋这郎朗万里河山!”

“走进千家万户!尔等妻儿任由奸淫掳掠!就连朕的妻儿,也不例外。”

“我们为什么而战?!为了这大宋数万里的大好河山!为了这大宋一万万的大宋子民!我们要用我们的血肉之躯,如同太原军卒一样,为郎朗大宋,守住国门!”

“若再有一枚弓箭,再射到了大宋境内!若再有一名金人军卒,跨过我们的防线,再踏进大宋境内!那就是我们大宋军人的耻辱!”

“拿起你们的长枪!跨上你们的战马!将碗中酒水饮尽!”

“战争就在等待着我们!”

“军卒们!抓紧手中的楯牌!牢牢握紧手中长枪!带好自己的兜鍪!抛却恐惧与退缩!”

“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杀死他们!”

“金人说他们金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勇气!他们少的可怜的胜利,只是由于敌人的怯懦才获得!而我们!不是懦夫!”

“要证明这一点,非常容易,拿起手中武器,杀死他们!”

“因为些许微末的胜利,金人愚蠢的以为他们和我们一样的英勇,我认为他们勇敢而坚毅的尸体,今夜非常适合喂给乌鸦和蚂蚁!”

“我们在胜利和覆灭之间绝无回旋余地,或者战胜,或者死亡。”

“如果命运未卜,与其死于逃亡,毋宁死于沙场。”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用手中的武器,告诉敌人!这就是我们确实不变的决心!”

“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杀死他们!”

“战,必胜之!”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朕梭哈了,你跟吗?

“战!战必胜之!”激扬的声音在整个宁武关,不断的呼喝着。

这声线,由零散,变成了一条恢弘的声的洪流,由散乱变得整齐划一,十几万人的呼喝,如同一把锋利的巨剑一样,从宁武关直扑天穹。

而赵桓也被这股声浪,所震慑。

这就是民兴。

大宋,并非没有可战之兵。大宋也并非没有善战之将!但就是因为最顶层的绥靖和不断的妥协,一步步葬送了大宋的前程。

赵桓,也终于理解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给大宋的军卒、将领,甚至是民众!一个和金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们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并不是亡国之兵,并非亡国之臣。

赵桓也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不是亡国之君。

没有上层的掣肘,彻底放开手脚,与金人堂堂正正的对决,倘若败了,那就真的死吧。

赵桓将手中的海碗举起来,说道:“诸君饮甚!”

就是有些涩的羊羔酒,酒的味道甚至带些苦味,但是赵桓还是将海碗中的酒一口饮尽。

岳飞、宗泽、种朴将率军从雁门关而出,而赵桓这里,种师中、刘錡、杨沂中、张叔夜将率军从宁武关出关,在朔州城下,与金兵决战。

金人善长野战,想要彻底拿回大同府,就要在战场堂堂正正的证明自己,大宋男儿也是铮铮铁骨!

海碗被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战前饮酒,乃是常理,刺激军卒士气。

哈!哈!哈!

整齐划一的军卒呼喝的声音不断传来,战鼓轰隆隆的响起,号角悠远而震人心魄充斥着整个宁武关。

赵桓将手中的海碗倒过来,放到了地上,大声喊道:“出关!”

传令兵应声而去,关前的栈道应声放下,军卒们开始鱼贯而出,向着预定的战场行进。

赵桓喘着粗气坐在了龙椅上,坐在关头,看着外面的战场,看着不断出关的军卒,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战阵的刺激,他感觉自己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这是第一次面对十几万军阵宣讲,有些不太适应,如果不是在汴京城,见识过了山呼海喝,他觉得自己很难扛得住这军卒们的声浪。

这不仅仅是声音,更是军卒的决心,也是宋人的脊梁。

还是他赵桓的责任。

他端坐在龙椅上,他确定自己要兑现自己对军卒的承诺,只要他们后退,第一个死掉的就是宁武关城头上的自己。

大宋,输不起了。

大宋,经不起几个不小心了。

他想起自己刚魂替宋钦宗的时候,那会儿的自己,还想着南下江南造肥皂做富家翁的想法,就觉得十分可笑。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但是他却不会嘲讽过去怯懦的自己,没有人在没有经历和认同的情况下,以命相搏。

他端坐在龙椅之下,旁边是种师道的转椅,他坐在新帝的旁边,看着远处的战场。

种师道的精神头还不错,睁着眼睛来回巡视的说道:“童郡王这厮,战阵上有可取之处,就是治军不严,官家你看那些西军的娃娃,居然有几骑马军冲到了最前面,这要是老臣带着绝对不会如此。”

“孙琦不错,你看他所率的军卒,阵型极为整齐,就是人的性格还是不够锋利,听说有军卒违了军规,偷偷私自喝酒,按制是需要打上十军棍以儆效尤,可是这孙琦怜惜军卒,就以无人知晓为由,没有打这十下军棍。”

“军阵怎么可以有妇人之仁?长此以往军队还是军队?心肠软,在战场上不是好事。敌人的妇孺都有可能要你的命的战场,必须十万个小心。”

种师道还在唠叨着,赵桓脸上挂着笑,他在说己方几员大将的不足,其实就是受兵法的影响,未虑胜先虑败而已。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但是此战,必须胜,连经年老将的种师道都开始紧张的唠叨起来。

“要说这治军严苛,还是这岳飞,现在也是岳都尉了。胆略见识过人,监军极为严苛,军纪如山一般,是最好的年轻将领。就是每战必冲锋在前,恐有不测。他现在是将领,不需要每战身先士卒了。”

种师道还在唠叨,而赵桓却挂着笑容,看着战场。

他笑着问道:“种少保这也是紧张了吗?”

种师道点了点头,说道:“要是没有汴京的事,八门禁军不进京。潼关、武关、箫关、太行八径的守军可以倾力决战,那此战,老臣信心十足,必胜。”

“可是因为汴京八门的反叛,凭白多了些军卒,去防守潼关这些地方,我们的兵力足足少了五万有余,老臣有些担忧。”

赵桓点了点头,知道种师道的担心不无道理。

赵桓沉默了很久说道:“种少保有所不知。杨沂中连夜赶路觐见那天,朕已将关中防务全部交给了杨宗闵,永定军路总管。他负责守护潼关等地。调往潼关的军队,已经返回。”

“而太行八径的守军,前几日已经从关隘出发,现在大约已经到了雁门关了吧。”

种师道满脸骇然的扭过身,目光炯炯的瞪着赵桓,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官家!此举等同于将太行防线拱手交给了汴京八门!他们如果趁机进兵,河东路不保啊!官家!要是蓄意谋反,官家就危险了。”种师道骇然的问道。

赵桓点了点头,他能不清楚太行八径守军皆到雁门的后果?

不过他脸上露着不屑说道:“一群无胆匪类罢了。朕就是敞开太行八径!种少保觉得他们有那个胆子进兵河东路吗?”

“但凡是有点血性!但凡是有点胆识的人!能够做出看着金兵屠掠,按兵不动的举动来?能够趁着皇帝亲政,私自入京吗?”

“就是一群无胆匪类!彻头彻尾的鼠辈!朕为什么要怕他们!”

赵桓站起来慷慨激昂的说道:“朕要这朔州城下的胜利!朕要攻克大同府!朕要拿到燕云十六州!朕不惜倾尽全力,也要拿下这场决战!”

“种少保可懂朕的决心?”

种师道重重点头。

纵然早已知晓自己跟随的这位官家心里,外战永远大于内战,但在此时,在此地,听到官家如此言论,哪怕是他早已身经百战,仍然唏嘘不已。

要多少年了,这大宋才出了这么一位英武的官家!

唏嘘的同时,带给他的是无限的欣慰。

老种无后,早已将这副日趋衰老的身躯许国。

他并不介意为国赴死,哪怕是赵佶当皇帝,或者是那个登基之日就晕过去的菜鸟皇帝,纵是过去他瞧不上官家,都动摇不了他为国死难之决心。

但是,不知道怎么,欣闻新帝这一席话,蓦然就觉得,自己的几十年的沉沉浮浮没有白费!

终于盼来这样的官家,大宋真的中兴有望!

赵桓盯着关外的战场,完颜宗翰啊!

朕梭哈了,你跟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朕决心已定!誓于宁武共存亡!(为“王天明真帅”加更!)

完颜宗翰待在金兵大帐之中,满脸的惆怅,下面跪着的,是自己的胞弟完颜宗敏,他怎么也下不去重手狠狠的责罚

但是雁门关失守的责任在他,不顾旁人劝解的也是他,大意轻敌的也是他。

军纪如山,就是再怜爱自己的胞弟,也不能置军法于不顾。

更何况还有监军看着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金人学起了宋人那一套,宦官监军的把戏,完颜宗翰相当的反感。

金国将领没有一个不反感宦亲信、宦官监军之事。或者说,普天之下,所有的将领都极为反感这一套。

“报!西帅!入内内侍省中令刘鹤已经伏诛。”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他非常反感监军之事,也不愿意让自己的胞弟受罚。

那就杀了监军好了,在文书上,换个雁门关守将做替死鬼就是。

完颜宗翰甚至已经将人选备好了。

耶律余睹本来就是贰臣,现在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自己只要制造好文书,谁知道雁门关是完颜宗敏丢的?那就是耶律余睹丢的!

知道真相的监军已经死了。

自己对自己本部的军队还是很有信心,这点掌控力都没有,他还称什么西帅!【注1】

完颜宗翰扶起了完颜宗敏说道:“此次之事,为兄替你担下了,但是如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完颜宗翰看着账外,满脸愁容,自己应该如何抉择?

自己率领的可是本部兵马,金人可不是像宋朝一样的将门林立,但是也有十五子能征善战,自己的本部兵马全部投入这朔州城决战,值得吗?

他有些犹豫,假如这决战自己赢了,战胜之后呢?

还有雁门关要攻打,那地方真的要攻下,岂止是尸骨无数。

不走雁门关,绕道宁武关。

那边有个天子,更是难打啊!他已经接到了军报,大宋新帝到了宁武关。

自己摆出决战的态势,对方丝毫没有软弱,兵马尽出!意图决战!

这大宋的天子,什么时候这么有骨气的了!

居然亲上前线,还在宁武关城头玩起了死战不退的把戏!

完颜宗翰知道,此战的重点,就在宁武关城头上的那个皇帝!

杀掉他!战事结束!

大宋军卒届时必然溃不成军!

“全军听令,待敌军深入朔州关隘,我部兵马绕道朔州城北,进攻宁武,杀掉大宋皇帝!”

多么简单的斩首战术,又不是就你们大宋西军会用,我金人也极为擅长啊。

只是几位参将欲言又止,这大宋的皇帝真的那么好杀的吗?

这皇帝亲政的消息满河东路都是,那大宋皇帝真的在宁武关城头吗?

是谁放出的这个消息?

事实上,就是赵桓放出的自己在宁武关的消息,而且有大量的斥候在朔州城到宁武关一线散播消息!

只要完颜宗翰来袭,那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已经妥善安排。

“官家啊,沈指挥不是给官家准了替身吗?用替身,用替身,咱们不在这宁武关待着了!要是官家出点意外,让老臣怎么给皇后娘娘交代啊!这让老臣怎么活啊!”赵英在赵桓耳边不停的聒噪着。

赵桓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呵斥道:“闭嘴!”

赵英哪里肯罢休,这是小事吗?

官家坐在城头上,看着金宋两国,超过五十万的军卒在朔州城决战?

万一哪个流矢飞过来,岂不是要翻了天?当然宁武关这么高的城头,流矢很难飞上来。

但是也是极度危险啊!

而且官家还故意把自己在宁武城头等待军卒凯旋的消息,放了出去,让完颜宗翰得知,那金兵一拥而上,那大宋官家……

大宋官家就没了啊!

“官家,老臣求求你了,就下了城墙吧。下来吧。这打仗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一群泥腿子互相斗殴吗?官家要是喜欢这个,咱回到汴京,老臣给官家找几千人,天天打着玩。”赵英还在劝,喋喋不休。

“你有完没完了!再叨叨朕把你丢下城头去打仗去!”赵桓非常生气的说道。

赵英连连点头,说道:“官家把老臣扔下去就扔下去吧,只要官家肯下城头,让老臣去当先登军,老臣都是在所不惜。”

赵英说着就看着旁边的亲从官说道:“你把盔甲给咱家,咱家去会会这完颜宗翰。”

种师道看着连连摇头,这赵英肯定不如那历史留名的高力士,但也算是忠仆一名了。

他的眼里,什么最重要?官家。

其他人的命?不重要,甚至连大宋的江山社稷,都不重要。

只要官家活着,就是一切。

种师道笑着说道:“官家也别怪罪赵都知聒噪,他也是心切了些。毕竟宁武关危险了些。赵都知可是这个道理?”

赵英连连点头,说道:“官家你看种少保都知道这里危险,官家咱们赶紧下去,要看打仗,老臣回家给官家演一演就是。”

“哈哈哈哈哈!”种师道和赵桓两个人哈哈大笑,而赵英不明所以的看着发笑的两个人。

莫名其妙!你们俩笑什么!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赵都知,你呀,被种少保下套了,他话里有话,骂你聒噪,你没听出来?”

赵英一愣,不过随即反应过来,但是他依然坚持说道:“钟少保骂老臣也好,杀老臣也罢,官家咱下去吧,军卒都走,不用搁着演了。”

“朕必须在这。此战不容有失。赵都知不用再多说。”赵桓摇了摇头。

自己梭哈,赌上了所有,可不仅仅是赌上了军卒的性命,还赌上了自己的命。

宁武关只有一千五百名亲从官,还有一万人的守军,负责投石机的投石,砸毁对方的投石机。

他设伏与宁武关外,如果完颜宗翰真的袭击宁武关,种师中会率军杀他们的后路,而自己这一万人守军就必须抵挡完颜宗翰军队的狂风巨浪。

顶住了,完颜宗翰损失惨重,无力守城,大同府他拱手相让,自己的战略达成。

如果顶不住,顶不住。

那就没了。

没?没就没了吧。

所以,他才会想知道完颜宗翰跟不跟。

真的野外决战,他不怕,大宋军士也不怕。

如果完颜宗翰想要保存实力,奇袭宁武关,他也不怕。

他相信大宋军卒能够完成自己的谋划。他也相信凭借着宁武关的地利,能顶得住敌人的冲击。

如果皇帝都不信任军卒,那军卒自己能相信自己吗?

“无需多言,朕意已决。”赵桓坚定的说道。

自己是天子之躯,不能上阵杀敌。

但是自己连一点牺牲的觉悟都没有,凭什么军卒们有觉悟去效死奋战?

“若朕死了,就把准备好的后手,撒到金国去。朕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安生。”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宋原子弹!(为舵主“小走狗1”加更!)

后手很简单,共计一千五百死士,到金国的各大城市中,扔老鼠和得了黑死病病死的病人。

利用老鼠身上的跳蚤,将黑死病,人为的投放到金国去。

真正的做鬼也不放过金人。

而不是王禀那种口头说说。

顾忌到大宋人没有完整的防疫体系,担心放火反而引火上身,不愿意用生化战。

倘若自己死了,大宋危如累卵的情况下,投放黑死病,而且是人为的进行投放,到时候威力可想而知。

要知道黑死病在欧罗巴大洲,在三年的时间里,造成了将近两千五百万人的死去,这还是在不断的控制的情况下。

如果是人为投放呢?无异于大宋的原子弹啊!甚至比原子弹的威力还要强大。

不是到最后关头,赵桓绝对不会如此做,到时候大宋同样是人间炼狱。

既然无法共生,那么大家共死,一同走进阿鼻地狱!谁都别想好好活!

之所以如此,因为赵桓知道,如果此战不胜,那么将来的大宋不会比黑死病下的欧罗巴,好到哪里去。

同样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民不聊生,金人会用屠刀杀掉所有敢于反抗的人。

这就是赵桓的后手。若是自己死了,保大宋最后一丝安定。

自己这个皇帝,做到这个份儿上,应该算不错了吧。

种师道劝慰道:“官家,咱们这宁武关垂高十七丈,占据了地利,砲石会打的更远,打掉对方的投石机,他们甚至连箭矢都射不上来。”

“我大宋军卒最擅长的就是守城,这宁武关要是那么好破,他完颜宗翰还会过雁门吗?官家不必忧虑。”

赵英还是着急,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他武功倒是很高强,也曾想过强行将官家带下城墙,但周围亲从官,会在他下手的第一时间,把他射成一个刺猬。

“天佑大宋!天佑大宋!”赵英不断的嘟囔着。

赵桓的心态还算平和,他很快的等到了军报,完颜宗翰从朔州营地,开拔,绕北侧意图避开种师中所率军队,奇袭宁武关。

来了!

赵桓有些忐忑,一如当初在面对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赵楷,冲击皇宫的时候一样。

不过当年那个缩卵的赵桓已经消失了,他已经在这个位子上,他知道自己肩膀上需要肩抗怎么样的责任!

果然啊,完颜宗翰没有选择决战,只是摆出了一副架势而已。

吓唬谁呢?

想要斩首自己吗?哪里有那么容易!

赵桓看到了远处的黑线,二十五万前进那是何等恐怖的场景?

这其中精兵只有七万左右,其余都是契丹奴,衣衫褴褛,连双鞋子都没有。手中拿着木质长矛,眼神多为空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被金人驱赶着。

他们的行军速度极为缓慢,因为契丹奴有些畏惧,不敢向前。

“令宁武关守军收起栈道,关闭关隘大门,没有将令,即使宋兵扣关,也不可开启关隘大门。竖起井栏,所有人到预定位置,准备应敌。”种师道冷静的下着命令。

宁武关如同巨人翻身一样,开始活跃起来,守军一万,亲从官一千五百余人,严阵以待,准备迎接敌人的冲锋。

赵桓站了起来,看着远处,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蚂蚁一般在旷野上挪动着,人头攒动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战争吗?

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鼓声号角声如同催命符一般,金戈铁马之景,也是赵桓生平第一次看到。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乌鸦和秃鹫的声音穿刺而来,让赵桓产生了一丝丝幻觉,仿若金人的大刀已经逼近,一刀砍在了他的脖颈处,血花四溅。

当然,也有可能是将太阳光芒遮蔽的箭雨,倾泻而下,将他扎成一个刺猬,毕竟金人善射。

而赵桓的这种臆想,并不是幻觉,只不过这将太阳光芒遮蔽的箭雨,并没有洒向宁武关的城头,而是箭如雨下一般的洒在了契丹奴和金人的头上。

以赵桓为核心的诱敌深入之计策。

最重要的是赵桓这个饵,如果这个饵被金人咬掉,还谈什么诱敌深入?

那是送肉!

所以在宁武关的两侧就埋伏了近五万精兵。而这箭雨就是这五万人的第一轮齐射。

腰弩,需要躺在地上借住腰力才能上弦的弓弩,射程约为两百步。

“仰四十,预备!”张叔夜站在军阵前,目测着距离朗声喊道。

传令官如同流水一般,在军阵之中穿梭,精兵扬起弓弩,再次准备抛射。

“放!”

张叔夜怒吼,身后的传令官手中的彩旗猛然落下,箭矢再次飞射而出,落在了金兵大军之中。

这种抛射没有任何技巧性可言,就是覆盖性的射击,目的就是击杀敌人的炮灰,那些顶在前面的契丹奴。

完颜宗翰皱着眉头,因为弓弩的威力,契丹奴畏惧不前。

他皱眉的原因也并非契丹奴不前进,而是怪自己当初杀戮过重,现在只能驱赶契丹奴。

如果不是杀戮过重,还能从掠夺的汉地里,签军一些汉儿军。

宋人优柔寡断,如果有汉儿做先锋,做炮灰,宋人往往会犹豫不决,导致贻误战机。

但是现在都是契丹奴的情况下,汉人的弓弩跟不要钱一样,从天而降,收割这契丹奴的生命。

“令契丹奴前进,如有后退,立斩不赦!督战队近前!”完颜宗翰下令。

契丹奴的命那是命吗?那都是奴隶!

亡国之民,何来尊严之说?

只要能抵近宁武关,杀掉大宋皇帝,这场大战他就赢了!

甚至宋金之战,他就赢了!

他可以想到大宋守军在皇帝死后,一泻千里的模样!

那时候自己再收灭国之功,那皇位上的完颜晟安敢跟自己再争锋芒?

宋人的弓弩很强劲,箭如雨下,但是依然不能够阻拦契丹奴前进的步伐。

甚至契丹奴的步伐更快了几分,越早冲到宁武关的城头,就越容易活下去。

契丹奴的脚步加快了几分,宋人的弓弩一振再振,一**的收割这契丹奴的性命。

完颜宗翰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只要契丹奴冲到宁武关下,那站在关隘城头上的大宋皇帝还不得吓的屁滚尿流,仓皇而逃?

皇帝都跑了,那下面的泥腿子,贼配军们,还会拼死拦着自己吗?

绝对不会!

嗯?

他看着那个身着大红色朝服的皇帝,还站在那里,而且似乎在看着自己这边!

怎么可能!

腐烂到骨子里的大宋勋贵,本应望风而逃的宋朝皇帝,为何还站在城墙上!

他不应该转身逃跑吗?

赵桓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大撵向种师道问道:“咱们那个新式的投石机,能打的到大撵的地方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尝尝朕的意大利……超大型投石机!(1/5)

赵桓指着远处的完颜宗翰的位置问种师道自己的新式投石机能不能打到那个位置。

“如果李少卿做了太宰之后,没有学会吹牛的话,咱大宋那个新式投石机,完全能够打到那个大撵的位置。官家要试试吗?”种师道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

如果李纲没吹牛,那两千步外,也就是那完颜宗翰的大撵的位置,完全没有问题。

“十辆投石机一起发射,增加一些命中吧。”赵桓转身回到了自己坐的位置。

完颜宗翰会斩首战术,自己就不会了吗?

只不过自己用的是居高临下的重力投石机。

李纲的得到《机械原理》之后,就一直没有停下对机械原理的探本溯源,而后经过反复改良,结合赵桓当初要投竹筒猛火油的思路。

弄出了个奇怪的巨型机械。

一刻钟才能发射一次的巨型重力投石机,也就是岳飞听说的那种可以移动的巨型投石机。

长臂下挂着弹框,可以挂上百公斤的巨石,而短臂上挂着的将近一吨配重,重力投石机,以重力为核心,杠杆原理为主要应用的战争利器。

高达十米高的投石机早就组装好了严阵以待,而投石机下,就是挂着两个两人高的笼子。

这两个笼子和仓鼠笼非常的像,只不过这个笼子更大,里面装着踏板。

一个笼子里可以放三个人,军卒不断的踩踏笼子,让笼子转动,通过齿轮,也让配重臂缓缓升起。

整个木质框架的投石机,其实是钢筋铁骨,单纯靠木头已经不能承受的住这种巨型投石机的自重了。

相比较旁边那只有两米高的投石机,李纲拿出来的这个人力转轮重力投石机,带着来自巨型器械的压迫力,静静的卧在城头上。

如同来自蛮荒的巨兽一样,拥有着极为恐怖的震慑力。

只不过完颜宗翰因为角度的问题,看不到。

赵桓之所以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赶到晋中,也是因为这种投石机实在是很难运输。

“左十五,仰十,满力,预备!”刘经,亲事官的神射手,负责车阵床子弩射击的指挥官,现在的重力投石机使用者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

红色的小旗子竖了起来,微眯着眼的刘经,又翻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图册,这是刘益写的使用手札,里面对各种距离,还有角度都有详细的阐述。

最后再次确认自己确定的角度无误后。

刘经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用力挥下了红色小旗!

发射手用力的将自己手中的顶栓绳索拉动,配重臂猛然下落,弹框中的石块,呼啸着向着城关下猛然飞去。

完颜宗翰看到了那个小红旗落下,心中就警兆陡升!这宋人又在玩什么花活?

然后他就看到十块巨大的飞石头从关隘的城头上,飞了出来。

在这个时候,战场如同静止了一般,大家都抬头看着那巨大石块在阳光的照耀下,打着旋飞快的划过他们的头顶。

这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这种疑惑。

石头不是不认识,那玩意儿满世界都是。

可是这么大的石头,在空中翻动着飞动,他们这是第一次见。

“躲避!”完颜宗翰用尽自己的全力喊着,自己全甲,往大撵上一趟,就开始往大撵下滚动!

这飞石绝对是冲着他完颜宗翰来的!

十块飞石伴随着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敌军大撵的附近,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扬起了漫天的烟尘。

战场静止。

这大宋的皇帝是什么来头,能让巨石飞舞?山神吗?

赵桓有些遗憾,这投石机的准头就是有点差,这落差和空中轨迹,没有长时间的纠正,怎么可能一次命中,虽然十架投石机齐射,但是完颜宗翰的大撵安然若泰。

让赵桓无比遗憾,这一击,要是杀了完颜宗翰,岂止美哉!

做梦都能笑醒了!

完颜宗翰非常不雅的扶正了自己的兜鍪,灰头土脸的摇了摇头,连啐了几口,才把口鼻中的烟尘吐出。

虽然有些狼狈,但是巨大的飞石,没有砸死已经是万幸。

损伤不大,可是士气却低到了冰点。

附近的军卒都为之大乱,连前面的契丹奴都有回撤的迹象。

“看什么看!传令下去!杀了大宋皇帝!晋国公!可世袭恩荫!掌万户!弦控三万披甲之士!”

完颜宗翰状若疯癫的咆哮着,这差点死掉的大威胁,让他的理智有些失控。

士气低下的时候,应该率军撤退,做修整在图后事。

但是完颜宗翰无疑是个疯子。

“三千精卒骑兵随我出阵,我要亲自砍下大宋皇帝的狗头!没有人可以如此羞辱大宋西帅!没有人!”完颜宗翰依旧在咆哮着。

参将们嘟囔着嘴,想要提醒自己的大帅。

你是金国西帅。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敢纠正完颜宗翰的口误。

契丹奴十数万,精兵数万,齐聚宁武关下,即使是城关高大,垂高数丈,依然有金人攀附附近的岩壁,爬上宁武关城头。

“官家,该走了,金兵上来了。”赵英搓着手,焦急的说道。这时候再不走,等到金兵攻上城池,就为时晚矣。

“朕不能退。”赵桓依旧没有挪屁股的意思。

零散的金兵契丹奴根本不能拿下城墙,赵桓这个时候露怯,自己谋划尽数全歼完颜宗翰部众的想法,会彻底的变成空中楼阁。

种师道也是一脸淡然,死国而已。

完颜宗翰的骑兵队很快的冲到了城下,攀附着高达的云梯,上到了宁武关前。

他虽然状若疯癫,但是最基本的军事素养依旧在,绕开了最为密集的箭雨的正面,选择了从旁侧的薄弱点登上了城墙。

“今日步卒皆为壮士,待大宋皇帝做了我等的刀下亡魂,定有高官厚禄封赏。若畏战不前,则军法无情!尔等可曾明白!”完颜宗翰待在云梯的木楼里对着身后的步卒高声喊道。

“敢为将军战死沙场!”金兵的面具非常狰狞,从面具的眼孔中,能看到那种已经泯灭人性的疯狂。

百战之兵都是疯子,他们知道如何在战场上活下去,同样知道战场何种功劳最大。

拿下敌国皇帝狗头,这种功绩,足以恩荫后代。

云梯的铁钩,勾住了城墙,完颜宗翰踏上了宁武关的城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喋血宁武关城头(2/5)

完颜宗翰带着足够的猛安谋克军来到了城墙之上,瞬间就打开了一个缺口。

还是新式的投石机数量太少,否则这巨大的云车,怎么可能靠近这宁武关?

赵桓自然看到了完颜宗翰等人的冲阵,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能够猜出来是一队足够精悍的军卒。

赵桓向后退去,替身出现。

这个替身是早就计划好的替身,而且不止一个。

穿着和赵桓一样的红色朝服,站在宁武关的城墙上,分散开来。

这都是他的疑兵,而他本人,退到了城楼之下。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该怂就怂。

自己与军卒誓死共存亡的意志,已然表达的淋漓尽致,敌人冲上城头还不退去,那才是石乐志。

已经足够鼓舞士气了。

而且诱敌深入的计划已经达成,自然没有在城头上再待下去的理由。

完颜宗翰看到了那个大红色的朝服的大宋皇帝,大喜过望。

猛安谋克,是金国最凶残的直属部队,也称之为怯薛,宫廷直属卫队,和亲事官亲从官一样,都是精心挑选的悍卒。

带着如同猛虎下山一样的军卒,扑向了大红色朝服的大宋皇帝。

亲从官和猛安谋克军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双方带着大全装的装甲,扭打着,金属碰撞的火花在城头上不断的闪现着,而铿锵之声响彻整个城头。

亲从官乃是从整个大宋六十万的禁军和西军中选出的精锐,人数多了自然能挑出不少好手。

沈从双手紧握着麻扎刀,小心谨慎的对阵金人的猛安谋克军,这些军卒同样强悍,双方披着重甲在猛烈的厮杀着。

他忽然将手中麻扎刀挡在了背后,一把抓住敌人长枪的枪杆,掼在了地上。

呼,要不是义父训斥,这一下要是没注意到,又是伤口。

他将敌人踹倒在地,抽出环首刀,插进了顿项的缝隙里,又猛的抽出,杀死了一名金兵。

这种双层冷锻甲之间的对决,是毅力、耐心和谨慎的对决,谁不小心,离开就会被砍翻在地,再无生机。

此战,必须胜利。

沈从比任何人都知道新帝心中多么希望获得这次战斗的胜利。

完颜宗翰也注意到这个多次击杀金兵的沈从,在战场上,快速的逼近了沈从。

可惜两个人谁都奈何不了谁。

一个是战场宿将,久经沙场,生死搏杀不知道多少次,而一个年富力强,武艺精湛,谨小慎微。

战场不是单打独斗的地方,两个人的捉对厮杀,也一直被打扰。

完颜宗翰忽然长枪刺向了沈从的面门,沈从躲开这一击,刚要反击,才看到完颜宗翰趁着这一下猛击,迅速跑向了那个大红色朝服的皇帝!

“去死吧!”完颜宗翰怒吼着,眼中带着兴奋,声音高亢而有力的在城头上回荡。

噗!

赢了!

完颜宗翰面具下的嘴角轻扯,自己还是赢了,突破了层层封锁来到了大宋皇帝的面前,还杀死了对方。

吗?

不对!这个手感不对啊!

完颜宗翰马上察觉到了异常!这根本不是活人!这就是个稻草人!

完颜宗翰疯狂的将大红色的朝服剥开,可是里面是无数扎在一起的稻草,好像在嘲弄着已经彻底失去了心神的完颜宗翰一般。

完了。

完颜宗翰总觉得不对,这大宋的皇帝就站在城墙上,他分明亲眼看到的!

而且他也不是随意就来攻打宁武关!

他也是收集到了很多的情报,多方印证之后,才制作的作战计划,突破宁武关,杀死皇帝!

可是这一切,好似变成了虚幻,大宋的皇帝,居然不在宁武关吗?

完颜宗翰扭头张目,看到了城头上无数的红色朝服……

诡计,如此简单诡计,却让他心若死灰。

这里每一个大红朝服都有可能是大宋的新皇帝,每一个都可能是稻草人……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轻举妄动,战场轻进的?

是从朔州、山阴、雁门、忻州举城投降开始的吗?

还是从太原城久攻不克,心气变得浮躁,开始的?

还是雁门官失守,自己变成孤军,然后狼狈逃窜开始的?

还是从杀死监军绕过完颜宗敏开始?

完颜宗翰有些恍惚,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今天这个下场吗?

“噗!”

完颜宗翰在自我反省和发呆的时候,沈从可没闲着,手中长刀猛的递出去,在完颜宗翰的背上划出了巨大的伤口,然后一脚踹了出去,被一名金卒猛的挡住。

“死!”沈从怒喝!这一脚将对方踹下了宁武关的城头!

而完颜宗翰也完全回过神来,上阵厮杀,免不了会有伤亡,他一辈子冲锋在前,身上不知道多少伤口。

而这一道如同婴儿牙口般宽窄的伤口,从他的肩部,划到了他的腰部,如果不是双层冷锻甲,将他全身包裹,说不定这一下,就可以将他腰斩!

“竖子欺我!”完颜宗翰想要还手,可是大量的失血,让他有些脚步浮夸,导致他连续两次进攻都被对手轻易的躲开。

完颜宗翰也趁着这两下进攻,来到了城墙边,突然暴喝道:“全军撤退!”

他第一个踏上了云车,拾级而下!

他根本不是想和沈从继续厮杀,而是想到了撤退!

再不撤退,他这条老命,就交代到这里了!

沈从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很猛的金人,居然就这样跑了,有些愕然的时候,金人已经开始分批向云车逃窜。

主将都跑了,他们能不跑吗?

“泼猛火油点燃云车!快!”沈从大声喊着,来自永定军路的种家军早就在旁边策应,也早就泼了不少的猛火油在云车之上。

沈从一喊,一只只火箭,应声而出,落在了云车之上,大火轰然而起。

沈从的手有些抖,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规模战争,心思翻动,如果真的疏忽大意,刚才的他就已经死了。

亲从官在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激战中,倒下了将近五百。

而金人的精锐,也倒下了五百多人。

这种正面硬悍,堂堂正正的对敌,这个交换很正常。

守住了城头,交换正常,自己守城有功,军爵进一级,美哉!

呼,沈从猛的摔倒了在地上。

他也是倒下去那五百人之中的一员。

第一百七十七章 皇帝老儿!你给我等着!(3/5)

金兵开始有序撤退,而赵桓却来到城头上,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沈从。

这就是圣恩不眷的作用吗?

赵桓觉得不是,沈从只是一个对大宋百分百忠诚的悍卒。

他有些力竭,也有几处不算很大的疮口。完全不会致死。

事实上大部分宁武关城墙上的亲从官,都是人人带伤的状态,力竭之后躺在城头上,双层冷锻甲的防护力很强。

胡元领着一大堆人,快速的冲到了宁武关的城头上,将铠甲解开,将亲从官放在了木质的担架之上,迅速的向着宁武关内的伤兵营而去。

“别乱动!想死啊!一直抓伤口!”胡元大声呵斥着,伸手拍掉了一个亲从官抓扣自己伤口的手,开始动手解除伤病身上的铠甲。

赵桓摇头,胡元已经成了所有军卒口中口口相传的神医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人说话难听,但是能救命,没人会在乎。

赵桓也不在乎,他站在宁武关城头上。

意气风发的看着城下不断退去的金兵。这一战,他赢了。

宁武关下的决战甚至能够影响到大同府的归属,完颜宗翰抽调了大同府无数的契丹奴和精兵,来到朔州城下,摆出一副决战的模样。

可是到最后还是怂了。

选择了奇袭宁武关,想要斩首大宋皇帝。

狭路相逢勇者胜,而大宋军卒也用这守城之战,证明了自己同样是钢筋铁骨。

赵桓已经看到了无数的披甲雄兵从远传不断的侵蚀着完颜宗翰的后军,辎重营都在后军,前后夹击,而地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候,完颜宗翰终于做出了重要的决定,那就是撤退。

这一撤,赵桓知道,大同府,他完颜宗翰也很难守得住。

“种少保,朕赌赢了。”赵桓笑着说道。

种师道点了点头,赵桓足以自傲。

毕竟大宋官家里,敢御驾亲征还亲上前线的,有几个?

而且还取得了如此胜利。

地平线上,不断的涌来了大宋军队,这都是在朔州驻扎的宋军,种师中和岳飞两个人带头冲锋,不断的绞杀着金人和契丹奴。

赢了,毫无疑问。

赵桓静静的看着,金兵开始还有序的抵抗着,可是前后夹击之下,完颜宗翰的主力精锐又在缓缓撤退的时候,契丹奴终于率先崩溃,四散而逃。

正面对垒的局面,已经变成了一边倒。

而赵桓下了宁武关的城墙,来到了自己的屋舍内,倒下呼呼大睡。

虽然不在皇宫那个大大的榻上,但是他却睡得无比安稳。

谁都不知道这三个月,他是何等的小心翼翼的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危机。

而现在终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岳飞带着七百余人的大全装的马军,在金兵阵中冲杀着,所到之处,血液四溅。

然后慢慢归阵,见到了种师中,他朗声说道:“雁门关守将少都尉上一指挥岳飞见过制置使!”

“好!”种师中大声道彩!岳飞拿下雁门关,可以说是今天局面的奠基者,如果没有雁门关,现在的局面,会复杂太多。

“种帅,为何停滞不前,现在金兵正在溃散,此时正是拿下大同的好时机!”岳飞问出了自己的不解。

他看到了种师中所率大部都在回缩,心中有些疑虑,官家的意图就是大同府。

种师中哈哈大笑了两声,指了指宁武关的方向说道:“岳都尉有些心急了。你看那是什么?”

“而且大宋军卒不如金兵军纪严明,如果散乱队形冲锋过去,反而会被完颜宗翰的部队绞杀。收拢军阵,以军阵缓缓推进,步步为营。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岳飞看到了宁武关不断推出了一架架投石机,这是赵桓的新式投石机,而且他看到了已经有整军的军阵已经开始向前不断的推进。

他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种师中的图谋。

“种帅老谋深算,是某考虑不周了。”岳飞略带腼腆笑了笑,自己的确是心急了一些,他率领的是亲事官,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不管是行进还是战阵中,都能保持比较好的阵型。

可是种家军和禁军就略逊一筹了。

整理好军队,不给对方更多的可乘之机,才是一个大帅所该有的沉稳。

种师中又是哈哈大笑,岳飞几次大战,表现不可谓不亮眼,战略节点都是岳飞拿下,不管是在邢州峡谷阻拦完颜宗望进入太行,还是拿下雁门关,不管哪一件,都需要足够的胆识和谋略。

“岳都尉自谦了,等到岳都尉再历练两年可独当一面,或金人,或西夏人,总有岳都尉一展身手的时候。”种师中说道。

“既然种帅有更妥帖的安排,某率亲属官继续追绞敌人!”岳飞选择告辞,他不是很适应这种夸奖,所有人都在夸赞的时候,就越要小心不要翻船。

小心的并非别人的歹意,而是自我膨胀可能带来的伤害。

自满,是伤害一个宿将的致命一击。

轻敌冒进的后果就是完颜宗翰的今天。

岳飞拍马而去,继续率领亲事官不断向前,不断的有亲事官倒下,但是有更多的契丹奴或者金人倒下。

军卒崩溃是何等局面?

岳飞终于见识到了,互相推搡,对自己身后的危险下意识的逃避,使得更显得凌乱,而且速度极慢。

这种推搡很容易造成踩踏,地上被推搡倒在地上的人,也成了逃亡的阻力。

岳飞带领这亲事官奋力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他毫无怜悯,这只战争!

在战争中怜悯,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岳飞觉得自己都有些脱力的时候,岳飞让亲事官的军卒,停了下来。

车兵最大的敌人是投石机,而大同府城中,无疑有无数的投石机。

他贸然接近城郭,后果就是被投石机砸的满头包,然后悻悻然的退去。

嗖!

一个黑影从远处飞射而来,狠狠的扎在了地上,是一个床子弩的一枪三剑箭。

弓弩上系着一张布绢,上面似乎有字迹一样。

岳飞拍马上前,将布绢上的字迹认了个清楚。

“皇帝老儿!可敢饮茶与大同府城下?”上面印着个大大的印章,上面是西帅的印章。

字迹里充斥着漫天的怨气,

而这字是用血写出来的,看来完颜宗翰心中的怨气已经到了一种顶点。

啧啧,这是求和,还是恼羞成怒?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今夜在大同府吃夜宵!(4/5)

岳飞将床子弩的弩箭拔了出来,仔细的看着字迹,露出了笑容。

金人也有忿恨的时候吗?也有这种怨气朝天的时候吗?!那想过中原大地,赤地千里,那些死在金人手中的汉人的怨气该是何种模样吗?

他长长的喘了几口粗气,才将自己内心的那种冲天的怒气所压制住。

现在的金兵已经归城,随意冲击一座三十二座城门的大城,他这几千人,根本不够几轮齐射。

他看着床子弩的箭镞叹气,这是辽国的床子弩。

自从大宋床子弩立下不世之功,辽宋二国签订了澶渊之盟之后,床子弩的威力就一直在草原上流传。

如同筛子一样的大宋朝堂,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床子弩的图纸被泄露了出去。

岳飞手中拿着系着布绢的一枪三剑箭,回到了大营之中。

赵桓在宁武关熬夜好几天,制定作战计划,安排方方面面的后手,还抽空见了耶律余睹一面。

终于在金兵撤退的时候,他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才断了。

结结实实的睡了一整天的时间。

这个觉并不是那么安稳,金人如同从蛮荒里走出的恶神一样,也如同寻找食物的野狗,不停的撵在他的身后,想要杀掉他。

还有赵佶、赵构、朝堂大臣、将八门诸将的脸不断闪过。

还有赵楷不断的的喊着还我命来,向他索命。

不过梦终归是梦,从梦中醒来的一瞬间,赵桓已经忘记了梦的内容,只记得那都是自己的仇人。

仇人,死掉的仇人果然好仇人啊!

“官家,大同前线递来的战书,说是完颜宗翰下的战书。”赵英服侍赵桓起床之后,递上了文书。

赵桓将布绢展开,看到了血书,上面血红的大字,略带腥味的血迹,让人鼻子发痒。

“饮茶于大同府城下?”赵桓喃喃自语,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大同府,自己一定是要拿下的,如果不拿下,整个燕云都在金人的控制之下,北有金人、南有赵佶、西有永定军路外三家和西夏、东有将门。

自己还怎么匡扶宋室?

应接不暇的战争和频繁的侵边,足以消耗掉所有河东路的潜力。还怎么一统寰宇,再现中兴?

可是怎么才能拿下大同府?这让赵桓非常头疼。

现在摆在赵桓面前的只有一个办法,围城。

当然也可以选择玉石俱焚的招数,鼠疫。

围城耗时太长,围点打援还有可能被内外夹击,一溃千里,河东战局直接崩溃。

这可怎么办?

“官家,可万万不能答应这北夷之人的话,饮茶于大同府,这金人不配官家挪地方。官家咱回太原城吧。这前线太危险了。”赵英还在劝,这前线着实危险了一些。

自从赵桓来到了宁武关的前线,他就一直处于一种极度惶恐之中。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对他来说就是天崩地裂之事。

“当日完颜宗望在城下问朕,敢不敢出城,朕说不敢。那是真的不敢。赵都知,你说那群朝臣有没有骂朕是个懦夫?”赵桓忽然想到完颜宗望在城下的威胁。

当日的自己是真的不敢。

“噫,他们凭什么嘲讽官家?长着两个脑子吗?他们还不如官家呢。官家英武是他们能比得了的吗?”

“官家咱不去前线了。官家,这战阵之事,交给军卒就是。哪里有皇帝天天在前线。官家咱不去。”赵英跟哄小孩一样哄着新帝。

亦如当初哄赵桓不要跟赵楷和赵构抢木马一样,那是太上皇赏给赵楷和赵构的,他赵桓不能拿。

和现在一样,皇帝就应该坐在皇宫里,发号施令,决胜于千里之外才对。

以身做饵,已经是天下独一份了。

大不易啊,已经足以证明了。

赵桓却摇了摇头,自己这前线还是得去啊。

“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要么胜,赢下所有。要么败。输掉所有。起驾吧。”

赵桓这个决定,有绝对的意义。

现在整个关中和河东路都在风风火火的搞均田之事,赵桓已经抛弃了地主和将门来作为自己的基本盘。

而是将基本盘转换成了绝大多数的农民和军卒。

如果此战不胜,万事休矣。

均田之事必然半途而废,汴京的军头们,恐怕也会彻底拥立新的太子登基,或者直接把伪·孤儿寡母给宰了,那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还有那赵佶,躲在临安,跟个鬼一样,伺机而动。

不胜,自己躲在太原也是苟延残喘罢了。胜了自己还有图谋天下的资本。

胜负乃是兵家常事。

可是他赵桓不是兵家,而是皇帝,他不能败。

即使是压上了一切,那就堂堂正正的打下去吧!

赵桓起驾,前往大同府,战法很简单,围点打援,伺机而动,彻底把大同府围住,再徐徐图之。如果配合好点,说不定今夜能在大同府吃夜宵。

……

而耶律余睹的风寒早就好了,披着大氅,带着数万连鞋子都不完整的契丹人来到了大同府城中。

在赵桓还未到太原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出发了,带着三千的契丹奴来到了宁武关,在匆匆见了赵桓一面后,就前往了大同府。

而现在他这三千人的契丹奴,已经变成了数万人之多。

这一切,都来自于金人的残忍统治,在辽国被灭之前,虽然有很多的辽人都过不上好日子,但是温饱还是可以保证。

可是金人来了以后,大同府这座草原上的明珠,已经蒙尘,而天穹下最雄壮的汉子,也成了奴隶。

不知何时起,契丹人再不是狼神的信徒。

而变成了喇嘛教的信徒,靡靡之音让人毫无斗志,而毫无斗志的草原民族,最终的结局就是灭亡,没有其他的结果。

耶律余睹作为辽国最大的叛贼,现在五十多岁,居然成了契丹人反抗的领袖,着实让人唏嘘。

耶律余睹将一个契丹奴仆的手中佛珠拿下,说道:“契丹人崇拜山,崇拜天,崇拜太阳。因为崇拜而敬畏,担心自己的无知而冒犯了神灵。”

“山神暴怒,则大雪崩塌,淹没我们的牛羊,天神暴怒,则大雪纷飞,冻死我们的孩童。太阳暴怒,蝉喘雷干则无粮度日。”

“祭山仪、设天神、地祇木叶山,巫衣白著,隐以素巾拜而冠之。这靡靡之物,可以丢掉了。”

“耶律余睹!你一个契丹叛徒,金国贰臣!安敢说这等话?”契丹奴隶愤恨的喊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阴险的、狡诈的、恶毒的宋人皇帝(5/5)

“吾为巫觋,祖名神速姑,辽国宗亲,配龙锡金带。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说这等话?”耶律余睹笑着说道,撩开了宽敞的大氅,衣服下是一条金色腰带。

他看着那名契丹人,说道:“你还觉得,我不配说话吗?”

这名祈求者某神明保佑的契丹人,连连后退,指着耶律余睹说不出话来。

契丹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信仰喇嘛教,甚至在辽太祖建国后的很长时间,他们都不喜欢略显奢靡的喇嘛教,金身的大佛相,辉煌的宫殿,昂贵的僧侣。

在最开始的时候,契丹人信仰山,山名木叶,东乡。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辽国各地都是寺庙。

而耶律余睹看着他脸上的惊恐,也是牵强的笑了笑说道:“苍天在上,你不要怕我。”

这祈求者之所以如此畏惧,是因为这龙锡金带带有很神秘的传说。

神速姑,宗室名,能知蛇语,辽太祖从兄铎骨札以本帐下蛇鸣,命知蛇者神速姑解之,知蛇穴旁树中有金,往取之,果得金,以为带,名龙锡金带。

这个传说在辽人中广为流传,龙锡金带也有被上天赐予,被神灵青睐的含义,而这个含义,也被辽太祖利用。

当时的耶律阿保机正在面临这契丹人的传统,三年一代世选制的困扰,三年一代一选,耶律阿保机很有可能不再是契丹人的可汗。

但是这条龙锡金带,被认为是神灵的安排,自然,耶律阿保机可以当仁不让的当契丹人的可汗,继而建立了辽国,确定了耶律一脉的神圣与不可侵犯。

当然耶律余睹很清楚,辽太祖建国,真正凭借的是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其他部落不敌,只能俯首称臣。

与这龙锡金带,没有任何一个铜板的关系。

但是辽人并不知道其中诀窍,所以也将龙锡金带认为神圣的代名词,是整个契丹人的王。

而耶律余睹拿出这条龙锡金带的一瞬间,那些心中有质疑的人,自然变得谦卑,这是辽太祖的意志。

只是耶律余睹却知道,这都是那个汉人皇帝的阴谋啊!

这条龙锡金带根本不是辽太祖传下的社稷之宝,而是大宋汉人皇帝伪造的!

就是个铜料打造的普通腰带!

耶律余睹甚知汉人皇帝的阴险与狡诈,他本来不想拿这个腰带。

龙溪腰带的重要性,如同汉朝斩白蛇的赤霄剑,如同唐朝的玄甲军,如同宋朝的黄袍一样,这代表了皇权。

汉人皇帝给他的腰带,看起来是让他更加有名分去统领契丹人。

而耶律余睹根本无法拒绝这种诱惑,他短时间内,能把三千人的契丹人拉到几万人的规模,靠的就是龙锡金带在辽人中的信仰。

他是宗亲,他是耶律氏,没有人怀疑他在伪造这辽国最重要的信物。

可是,他如果拿着龙锡金带,那就表示他是正式的辽国继承者,那耶律大石呢?

那个正领着五路辽军反抗残暴金人统治的耶律大石呢?

他该怎么去扶持耶律大石?

这是汉人皇帝的挑拨离间之计,而且还是阳谋!他耶律余睹不得不接下的阳谋!

“该死的、阴险的、狡诈的、恶毒的宋人皇帝!”耶律余睹忿恨的低声自语。

“拜见巫觋,拜见巫觋。”那个拿佛珠的契丹奴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开始拜见耶律余睹。

而耶律余睹点头说道:“把附近的契丹人尽数归拢起来,听我调令。”

耶律余睹让年轻的契丹人去附近通传,而他盯着面前的契丹奴留下的佛珠发呆。

寺庙所属的田产和牧场可以不交税赋,这种特权,让越来越多的人投靠了喇嘛,也不断的消耗着辽国的国力。

让辽国一蹶不振,再没有生机的不是那个耶律延禧,那只是个不争气的皇帝。

而是不断腐朽的勋贵和喇嘛们,不断的侵蚀了所有人的利益。

连他这样的宗亲都不能幸免。

一个人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拍了拍耶律余睹,打断了耶律余睹的遐想。

“金吾卫大将军果然是辽国的希望。你的出现如同草原上的一抹朝阳。给契丹人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未来。你拯救了他们,你让他们从新希望活着,如同枯木逢春一般的吐露新芽。辽国必定重新兴旺!”

“他们应该感谢你。你是这苍天安排的行走的神祇,你注定是他们的王,而他们也甘愿服从于你。我的金吾卫大将军。”阴影中的人庄重的说道,就是声音有点含混。

耶律余睹摇头,说道:“你一个宋人,正宗的汉家儿郎,还考过进士,怎么到了大同府这几年的时间,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草原人。倒是我这个正宗草原人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宋人。文绉绉的。真是,一言难尽。”

“男儿应如同草原上的烈马……”

“停!说正事。”耶律余睹很快的打断了这个人说话的模样,这家伙说话跟唱诗一样。

一大段一大段的比喻,如同来自地狱恶鬼在耳边低吟,总是在唤醒他心中那潜伏的原罪。

呸!

没听两句,就开始学这个人说话了。

阴影中的人,不断的摇头,他遇到的人都很无趣,连比是多有风韵的一件事啊。

怎么没人欣赏呢?

他严肃的说道:“大同府武库的钥匙已经到手了,”

“十天后,轮值的武库守卫就是我的人。共有二十万单人弩和大约四十万的弩箭,还有十多万弓,以及弓箭三十余万。还有将近三万件大全装铠甲,以及五十多万的长短兵。”

“你必须组织足够的契丹人,然后占领城墙,根据你与吾英明神武的皇帝达成的协议,大同府归大宋所有,你带着铠甲滚蛋。”

“当然你也可以占据大同府死守。对于吾皇来说,金人是敌人,辽人也可以是敌人,请你自己斟酌。”

“如果你占城不走,皇城司将会烧毁大同府的粮仓。你收拢的这些契丹奴绝对会像恶鬼一样,把你生吞活剥。”

阴影中的人快速的说道,语速很快,说完就走,这是个没有乐趣的人,懒得饶舌。

“你们皇城司在辽国,声名远比金国显赫。我晓得厉害。”耶律余睹郑重的点头。

这是事实,也是当初宋国的皇帝赵佶,想要依靠游说和劝降占领燕云十六州的理由。



第一百八十章 有点小洁癖的王重阳(为舵主“女神快到碗里来”加更)

“草原的男儿绝对不像你们汉人那么奸诈!”

“你这个皇城司的探子至今,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连姓名都未曾告知。是不是有些没有诚意了些?”耶律余睹大声的问道。

而皇城司的察子已经走出了很远,听到耶律余睹的问话,停顿了一下脚步说道:“大宋的智慧,岂是你这等粗鄙的、野蛮的、无知的人能够领悟?你以为你学了几句雅语,读了几篇圣贤文章,会用几句典故,就成了汉人?可笑的北夷。”

说完,察子就走了。

他要保持自己的神秘,防止耶律余睹先发制人。

如果耶律余睹不遵守协定,执意占城不走,他绝对会用最凌厉的手段展开报复。

皇城司的察子左拐右拐,甩掉了几个契丹奴的跟踪,翻过一堵高墙,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契丹奴的眼中。

回到住处的皇城司察子,终于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然后将头巾摘下。

一袭秀发顺着腰身滑落。

吐出了一个木珠,用力的清了清嗓子,洗漱了一番,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富家女子的模样。

这个察子是一名女子,名为林幼玉。

乃是有宋一朝唯一一名参加科举的女性,九岁就参加了童试,得孺人雅号,在重合元年参加了科举考试,名列第二。

那年高中状元的是皇帝的儿子,赵楷,这让林幼玉非常不服气。

一名丫鬟走了进来,愤愤不平的说道:“小姐,这察子的活计是真的累,银钱没有多少不说,还见不得人。当初就不该上当,参加什么劳什子的皇城司。”

“休得胡言。小心隔墙有耳。”林幼玉脸色一板,训斥的说道。

丫鬟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故作古怪的模样,然后说道:“知道了。”

“喏,这是宁武关你那个英武的官老爷的信件。现在封了城,信件来往怕是困难,一切靠我们自己了。”

林幼玉接过信,拆开蜜蜡,仔细研读了一番,脸上挂上了极为爽朗的笑容。

“宁武关大捷!斩首数万,金人超过三万人或死或被俘,完颜宗翰大败而归!捷报!”林幼玉的声音有些激扬。

丫鬟又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笑道:“小姐还让我小些声音,小姐还不是如此大声?辛亏这客栈都是咱们的人,要不是这么大的声音,金人稽查怕是就进来了,把小姐拉出去砍头!”

林幼玉没有搭理丫鬟的调笑,细细品读着信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烈。

她将信件细细收好说道:“让下面的人行动的时候小心一些。金人大败而归,肯定会加强戒备,一定让他们小心应对,防止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丫鬟脸色变了几下,才终于抬头问道:“小姐,你说现在刺杀完颜宗翰,是不是个好时机?我现在混在完颜宗翰的西帅府的仆从里,有些机会,能够做掉完颜宗翰。”

林幼玉看着丫鬟的脸色,就知道此行极为危险。

即使得手,也会死在西帅府的守军手里。

况且哪里那么容易得手?

林幼玉最终还是摇头,说道:“还是算了,你专心打探情报就是。刺杀的事,成了还好,要是事情败露,反而提醒了完颜宗翰城内有皇城司的人。如果是以前,我会让你冒险一试。”

“但是既然大宋的男儿们,已经证明了他们是硬朗的男儿!正面作战也不会输给金人,我们这些女儿家,还是做做针线活的好。”

丫鬟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又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如果要是能够刺杀成功,完颜宗翰死了,那大同府大乱,更容易做事。只是,这事成功几率太小了些。完颜宗翰刚受伤,守卫不离身边,轻易无法靠近。”

“那就不要做了。静静等待耶律余睹的起事吧。大宋男儿证明了自己是爷们,也不知道辽人是不是爷们了。”

……

此时的汴京城内,王重阳点燃了熏香打坐,他虽然已经入世,但是没有放弃自己的修行。依然静心屏气,感受万物与生死之间的大道。

但是天公不作美,阵阵雷声呼啸,狂风骤起,看情况是要下雨了。

他的心绪被大乱,索性不再打坐,站了起来,来到了凭栏旁,看着天穹划过的一道道闪电。

他这一脉以卫生之道求长生,以真性之名永存,对卫生二字格外的在意,也格外的爱干净。

爱干净的人都很讨厌肮脏,特别是对于最近极为腌臜的汴京城的事,他尤为的讨厌。

该走了。

王重阳敏锐的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他已经十多天没有看到李纲了。

倒不是李纲有多忙,现在的他名义上是尚书左丞,大宋国的左丞相。

事实上,所有的权力,几乎都被架空,成了一个牌位,没有了当初那么威风。

而且让王重阳极为困惑的是,李纲在这场党政之中,为什么不还手?

杀一个王景儒就是还手了?

现在的李纲每天穿梭在几个公栏之前,弄了十多章桌子,要验证自己那道数学题的正确与否。

这行为看起来很蠢,以至于汴京百姓都有些纳闷。

那个精明能干的丞相,怎么变得如此笨拙?

朝堂上关于朱琏皇后,临朝称制的消息传开,大家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王重阳倒是没觉得李纲的行为有多蠢。那是在争取工赈监和军器监转移的时间罢了。

随着温度不断的上升,陆续解冻的汴京周遭的漕运,开始繁忙起来,整个汴京城开始热闹起来,那个不夜城似乎就要回来了一般。

只是王重阳的心情却非常的差,不是他不喜欢风花雪月,而是因为他看到一个腌臜东西,正带着三五个军卒,吆五喝六的上楼。

这是军器监少丞和少监的官舍!

为首的腌臜东西,可没有军器监的职位,但是他还是进来了!

“王喆是吧!老子曹林你认得不?”为首的军汉醉醺醺的指着王重阳的鼻子问道。

王重阳下意识的皱眉,抽动了一下鼻子,这个曹林,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来自妓馆的胭脂味,还有臭烘烘的酒味,让人作呕。

“自然是认得。曹家长子,御前马都侯曹林。祖上曹彬,开国名将。”王重阳皱着眉回答着。

“认的老子!老子给你发了那么多的请柬!你特么都来赴宴!几个意思?!啊!”曹林忽然将手中的酒瓶里的酒撒向了王重阳。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大雨,李纲如喽啰(四五月打赏结算加更!)

王重阳敏捷的躲过了泼酒的动作,衣角上还是沾上了不少的酒渍,这让他的眉头紧蹙。

衣服脏了。

曹林怒目圆瞪的吼道:“你居然敢躲开!给我打!今天打死算我的!”

后面的几个军卒也是满身的酒气,听到如此言语,嘿嘿笑了两声,活动了一下关节。

这王重阳一身的书卷气,一看就是个文弱的书生,如果是进士第,他们还要掂量下,可是这是进士,那就无所谓了。

而且出了事有曹家公子担着,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敢得罪曹公子,你怕是活腻歪了吧!不知道这汴京城现在听谁的吗?!”

“看看这是什么?砂锅大的拳头,知否?”

“活腻了,从汴河跳下去就是,在这里碍眼!吃我一拳。”

狭窄的二楼楼道凭栏处,发生了争斗,一下子把整个官舍吵醒了。

无数的人影从屋舍里出来,看到了王重阳巍然不动的站在了二楼凭栏处。

而对手居然是现在京城气焰最高的公子,曹家长子。

“哎,王五品这算是倒了霉了,怎么招惹了曹林啊!”

“曹林不是参与了赵楷的叛逆,一起坠马而死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在这大理寺转了一圈,谁知道被砍头那个是不是曹林了。”

“赵楷公子是策马坠马而亡,你们不要胡说,这是要犯忌讳的事。不过这曹林也太欺负人了。”

“王五品也就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些军汉,怕是今天少不了挨一顿拳脚了。”

“王五品怎么说也是咱们军器监的人要不要上去帮忙?”

“吓!你傻啊!那是曹林!而且咱们都是收了八门的礼,也和各家公子吃过酒,我们也算是将门的人了。帮王五品,做这事怕是要遭殃的呀!”

“有理,有理。”

……

议论还在继续,但是王重阳脸色未变的看着几个军卒,脸上甚至挂着笑容,这群军汉,也就比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稍微强点。

砰,砰,砰。

王重阳没费多少工夫,就把几个军卒给打翻在地上,有几个,被他从二楼直接扔下去了。

“曹公子,轮到你了。”王重阳直接猛撺了出去,快速接近想要逃跑的曹林。

“受死吧!”曹林突然转身,手持一把手弩狞笑着怒吼道。

他扣动了手中弓弩的悬刀,一道黑光快速接近了王重阳的面门,从王重阳的发梢划过。

咄!弓弩入木三分,木屑四散。

呼!辛亏这曹林射偏了,王重阳加快了脚步,一把抓在了曹林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抓着手腕一拉。

凄惨的叫声在整个官舍不断的回荡着,那是曹林的哀嚎,卸掉胳膊的感觉实在是不能太糟糕了。

王重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曹林的四肢都给卸掉。

王重阳如同拖死狗的一样,把曹林拖到了凭栏处,笑着问道:“曹公子,我记得你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把你从这二楼扔下去,要是死不了,就再扔一次,曹公子你说说,几次才会摔死啊。”

曹林异常惶恐不安,他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对于死亡的恐惧,身上的疼痛,以及王重阳的如同来自冥府一样的笑声。

“不,不,求求王五品,不不,求求王大侠,绕命!啊!疼疼疼!大侠!大侠!”曹林一边哀嚎一边求饶。

可是王重阳没有丝毫的反应,依然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似乎在寻找角度把他丢出去。

“呸!王五品!王喆!你特么敢杀了我,我就让我父亲率大军,把你围了!你不是武功高强,你能打五个,能打十个,还能打一百个,一万个吗!王喆!我告诉你!你死定了!”曹林色厉内荏的威胁着。

“老子是世代功勋之后,曹彬曹家的世子曹林!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试试!啊啊!松手,疼!”

王重阳被这曹林的威胁给逗笑了,嬉笑的骂道:“你的曾祖父曹彬要是活着,看到你这一副模样,怕是直接送你去见阎王也说不定。”

王重阳抬头看着天空,闪电和雷声夹杂着,让整个天空看的格外的阴沉。

“春潮带雨晚来急啊!这雨说来就来了。”王重阳感慨的说道,豆大的雨点猛的滴下,砸在了瓦顶上,砸出了无数的响声。

这雨的雨势有些快了,瞬间狂泻而出。地上已经交回着有了小小的径流。

“官家不在京城,你们这群妖魔鬼怪就出来作祟,当初官家砍了你的脑袋,你居然不去轮回,在这里继续霍乱,那今天我这个入世的道人,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你这个亡魂,为天地除恶吧。”

王重阳把曹林从二楼扔了下去,自己顺着楼梯拾级而下,拖着曹林出了门,来到了戴楼门前的公栏旁。

这个时候的李纲一般都在这里等着过往的行人,让他们抽抽屉,验证可笑的算学题。

王重阳看着雨地里独自收拾着诗经和纸张的李纲,就一阵心揪。

李纲的举着夸大的袖子挡雨,将诗经和论语几本书装到了衣袖里,护在怀里,将桌子从路边吃力的抱到了墙壁。

防止桌角磕伤在雨中狂奔的路人。

“曹林今天冲撞我,被我卸了四肢,看这个模样,怕是活不久了。”

李纲挺直了腰板,木然的抬头看了一眼,说道:“你还没走吗?”

王重阳擦了下额头的雨水,他很确信自己是个铁石心肠。

他并不是在拭泪,男子汉大丈夫的哪里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掉。

“你不是也没走吗?这不是怕你出什么事,我就一直没走,现在工赈监、军器监都撤的差不多了,甚至连内帑的钱粮都已经悉数运走了,李太宰怎么还不走?”王重阳有些焦虑和不安的问道。

李纲脸上挂上了笑容,忽然猛的咳嗽了两声,说道:“官家说,让我给他看着这大宋的江山。不能丢了。”

“我还得等河东路的军报。若是河东路胜了,那还好说。若是河东路败了,那谁都别想好过。”

李纲肯定有自己的后手,王重阳也不想多问,这是个执拗的人。

“那这个曹林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河东路战败,官家崩于阵前!(六月第一结算打赏加更!!)

“曹林?都这个样子了,眼看着活不成了。扔到汴河里吧。”李纲走上前去,看了下曹林的伤势,这算是没救了。

李纲摇了摇头,这个家伙死有余辜,最近在汴京城,曹林可没少做些腌臜的事。

前几日看上了草衣巷的姑娘,直接在光天化之下,就抓着姑娘,白日宣淫,姑娘不堪受辱,投井自尽。

还不停的在朝政上指手画脚,扰乱朝政。

不仅如此,他还收拢汴京城的游侠儿,不停的组建帮派,加大行路商贾的商税,索要财物。

大宋的商税因为没有酷吏可用,都是承包出去,让城中的帮派收这商税,这叫扑买。

本来商税就很重,结果这位曹公子还以国难为名,巧立名目,苛捐杂税。

倒是做的极为精巧。

城里的员外们缴纳的商税原封不动,如数奉还,而泥腿子的行脚商,都是三七分账,曹公子三,员外们七,皆大欢喜。

倒是收拢了不少员外的青睐。觉得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没成想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这王喆,王五品乃是关中大户,关中自古尚武之风就很浓郁。

这王重阳更是此种好手,还有大内太监黄怀信的义子黄裳做师父,其武功自然了得。

虽然面对披甲之士,肯定力有未逮,但是对付这种战斗力几乎等于没有的禁军军卒,简直跟玩一样。

这,曹公子就这样被玩死了。

“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王重阳有些担忧的问道,自己做事还是不够谨慎了,有些冲动了。

这要是让这李纲做了难,那可不美。

本来事情就很多的李纲,要是因为这事头疼,他王重阳也是于心不忍。

“那倒没事,十几日前,我不是打死了王景瑞吗?他将门不就忍了?只要官家河东路征战顺利,他们这群将门,就不敢拿我如何。”

“一群无胆匪类。”李纲嗤笑的说道。

王重阳也是笑着说道:“一群无胆匪类。”

两个人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路旁不断飞奔的行人,侧目看了一眼在雨中疯狂大笑的王重阳和李纲,路人脸上挂着莫名其妙。

下雨这事,有什么好笑的吗?

王重阳走到了戴德门下的汴河旁,用力将曹林扔了出去。

“你不能……”

咚!落水的声音遮住了曹林最后的声音,不过须臾,曹林沉下去的气泡,被雨水落在汴河面上的涟漪所覆盖。再没有了声息。

李纲摇摇头说道:“希望城东的小娘子,在天之灵能得到宽慰吧。也希望这曹林到了地府,看到曹武惠郡王,不要被打的太惨吧。”

这句又引得王重阳的笑声,曹武惠郡王就是曹彬,大宋开国大将。奈何有这么个不孝后代。

看来李纲的心态还不错,没有因为最近朝堂龌龊,变得意志消沉。

“那朱琏皇后称制的事,你怎么办?”王重阳问出了自己的心结。

他之所以要走,是因为这汴京城真的不能呆了,因为朱琏皇后意图称制,这可不是小事。

称帝是始皇帝赵政率先使用,而称制由来已久。

皇后、皇太后或者太皇太后等女性统治者,代理皇帝的权力,处理天下国事,就为临朝称制。

太子称为监国,宗亲处理国事称为摄政,而李纲这样的顾命大臣乃是辅国。

自春秋战国时期起,秦国宣太后、赵国赵威后;西汉吕雉、王政如、东汉窦皇太后、邓绥、阎姬、梁妠、窦妙、何皇太后;东晋庾文君、褚蒜子;北魏冯皇太后、胡皇太后;前唐武则天皇后、韦皇太后。

辽国述律平、萧燕燕、萧耨斤,西夏没藏皇太后、大梁皇太后、小梁皇太后。

大宋则有刘皇太后、高太皇太后、曹皇太后、向皇后临朝称制。

从珠帘之后走出来,坐在龙椅上,身着皇帝服饰,用的印玺也是大玺,而非皇后的玉玺。

如果称帝的只有唐朝武则天皇后的话,那称制的这一箩筐皇后皇太后,一样权柄滔天,可一点不输于武则天皇后。

称制可不仅仅是行使皇帝权力那么简单,还有先皇已亡的味道在内。

所以李纲听到王重阳问朱琏皇后称制的事,也是皱着眉头,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皇城中最麻烦的不是将门中这些垃圾话事人,不管是王景儒还是曹林,要让他们万劫不复,简直易如反掌。”

“最麻烦的事那位端坐在珠帘之后,掌控这一切的朱琏皇后啊,她的心机,可是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

李纲还对前段时间那个密封了二次的信件,记忆犹新,如此手段的女人,称制之后,官家可能真的无法回京了。

“问题这么严重吗?”王重阳挠头,他不擅长朝堂狗斗的手段,最擅长的就是武力解决,曹林就被他简单的解决掉了。

“虽然官家临走的时候,下了秘旨,让程褚在必要的时候听我的,但是程褚做事很有分寸,很难插进去察子,我对皇宫现在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朱琏皇后,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王重阳叹气,他有一身武艺,可是帮不上什么忙,武功这种事,在这种朝堂争斗的时候,就显得尤为无力。

“那我就不待在皇城里给李太宰添麻烦了,现在趁着城门未关,前往河东路寻找官家去了。军器监和工赈监愿意走的都走了,剩下不愿意走的都投靠了将门,李太宰万分小心。”

王重阳弯腰施礼,躬身告别。

李纲看着王重阳的背影,这汴京城里,就剩下他一个官家的官员了,汴京人心未散。

但是这种大势之下,那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城中居民,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大宋百姓,怕也是不知道如何自处。

而李纲心中更难过的是他精心打理了七年的军器监,彻底的分崩离析了。

分成了两派,一派进入了听了李纲的调令,带着家人北上,前往河东路,投靠官家,而另一派归了将门。

这十多年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让他极为心疼,这要想恢复,谁知道要多久的时光。

但是大势如此,他又能如何?

“河东路战败,官家崩于阵前!”

“河东路战败,官家崩于阵前!”

一批快马快速跑过,李纲如同遭了雷殛一般,猛的歪在了地上。

官家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李太宰兵发皇宫剑指皇后!(1/5)

官家死了,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终究还是没打过金国吗?即使是天子走到了最前线,也没有战胜敌人吗?

李纲有些绝望而颓废的蹲坐在雨中,丝毫不顾及雨水的浇淋,也没有估计身边人的异样。

“啊!天道不公!为何如此薄待我大宋!啊!!……呃,似乎有些不对。”

李纲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如果大宋兵败,那么河东路的难民,会像蝗虫过境一般,充斥整个汴京城才对。

是因为传令兵的马,跑的太快吗?

李纲站了起来,他需要确认这条官家战亡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有谁这个时候知道这条消息的真伪,那无疑是端坐在珠帘之后的那个朱琏皇后!

她是将门推出来的真正代表,不管是王景瑞还是曹林,根本不足以代表八大将门,八大将门的核心诉求是皇位上端坐的那个皇帝,受他们的控制。

这样他们的地位才能够彻底稳固。所以,朱琏皇后才是核心中的核心。

他站了起来,大声吼道:“姚平仲,四壁守御使!点兵!领两万兵马!包围整个皇宫!”

姚平仲是官家一首提拔起来的军都指挥使,而且还是官家钦点的四壁守御使,也是他的后手之一!

李纲必须发动自己的后手,他必须确认自己的官家,是否活着。

这是最重要的事。

姚平仲一直呆在不远处,听到李纲的怒吼,连忙跑到近前,说道:“李太宰!咱们这么干可是谋逆之罪啊!”

李纲摇头,说道:“照做就是,一切责任,我李纲一力肩抗!照做!”

姚平仲犹豫了一下,一跺脚称是离开。

他早就看着八将门的子弟不顺眼了,这一群人的几个话事人,就将整个汴京城霍霍的不成样子。

现在,李纲带头做事,他没有不听从的道理。

李纲一直隐忍,一直不愿意动手的原因是不愿意大宋内耗,给阵前的官家和河东路的战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倘若真的战败,自己心里那个杀了他们的计划,还有什么意义!

李纲在磅礴的大雨中,一步步的走向了皇城,而身后的将士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而来,汇集到了李纲的身后。

他走到皇宫宣德门前时,身后已经云集了超过两万的披甲之士,手中端着弓弩和大楯,就这样站在御街之上。

李纲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掸了掸衣袖。稍微有些佝偻的身影变得挺直。

大雨中的军卒们披甲之后,都是带着森罗的面具,军卒都是当初汴京守城的时候,见过血的兵卒,煞气逼人的军阵,让整个御街为之一空。

“李太宰!领兵威逼皇城!你是要谋反吗!”程褚站在五凤楼前,大声的喊道。

李纲一步步的走进了皇城之下,没有理会程褚的威慑,天上的闪电和雷声不断的交回,豆大的雨滴不断的滴落在了水洼之中,汇成了一道道径流。

李纲就这样淌着水,来到了皇城之下,大声说道:“程指挥!有传令兵通传官家于河东路战死的军报!我要进宫面见皇后和皇太子。”

“那李太宰带兵进宫又是何等意图!”程褚有些紧张,床子弩引而不发,因为下面是大宋的宰相,官家点的辅国大臣,这让他有些犹豫。

“打开城门!”李纲很难跟程褚解释自己为何要带兵。如果官家真的战死了,那朱琏皇后也不能独活。

否则年幼的皇太子就成了将门的提线木偶,而不是大宋的皇帝。

官家活着,和官家已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

这里面的政治考量,岂是现在三言两语能和程褚这个大老粗说得清楚的?

“开城门!”程褚犹豫再三,大声喊道,他不觉得李纲会谋逆,会谋反。

李纲担任太宰,担任尚书左丞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所有汴京人都认可他的能力,而他为了不消耗大宋国力,不给前线的官家惹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个月来,受了多少委屈?

而且,程褚也很想知道,官家是不是真的战死了。

城门应声轰隆隆的打开,水流在城门下打着旋,磅礴的大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而李纲也走到了延福宫前。

“大宋太宰、尚书左丞李纲!请求觐见皇后娘娘,皇太子殿下。”李纲在延福宫外大声的喊道。

他的身后是泾渭分明是程褚和姚平仲分别率领的大宋军卒,就这样在雨中对峙。

“皇后娘娘说:李太宰冒雨而来,自然是紧要的事,让太宰进去。可是军卒兵锋锋利,吓到了太子不是美事。还是太宰一人进宫来的好。”一个小太监躲在延福宫的大柱子后面瑟瑟发抖的喊着,说话都不利索道。

李纲既然已经带兵进宫,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亲从官近百人和禁军近百人鱼贯而入,进入了延福宫内。李纲也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延福宫内。

“李太宰,携兵入宫。可是要杀了吾?”朱琏皇后这次没有在珠帘之后,抱着瑟瑟发抖的赵谌,厉声喝骂道。

李纲看着朱琏脸上的庄严,分不清楚是真是假。这个女人的心思,根本无法猜度。

这还没称制呢,就已经自称吾了,这个朱连皇后,到底站在哪边?

“皇后娘娘,某听到军报,臣官家战死河东路,还请皇后娘娘明言,此事是真是假。”李纲问道,他怀疑皇后造假皇帝已死,意图为自己称制做准备。

朱琏点了点头说道:“李太宰,八将门进汴京,李太宰有什么好办法保住这大宋的社稷吗?如果没有,那就让吾来就是。”

“临朝称制,吾乃将门之后,既可安抚将门,也可保大宋江山社稷之传承。不知道太宰觉得吾这个妇道人家的想法如何?”

李纲沉默,他对朱琏这个皇后到底站在哪边,根本没有任何的明确的判断,今日帮他李纲一系,明日帮将门,心思着实难以猜度。

“李太宰,你不要忘了!太祖一脉,也是有不少将门之后的赵姓宗亲!你说将门与太祖一脉更为亲近,还是对太宗一脉更加亲近?你可明白吾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四章 破官家的釜,沉官家的舟(2/5)

李纲脸色非常严肃的问道:“皇后娘娘,臣问的是官家于河东路驾崩,皇后娘娘可知道内情?”

朱琏脸色一沉,怒斥道:“李太宰!卿作为大宋宰相,眼下官家死于边事,正是社稷之危难之时!你不思如何匡扶少主,居然领兵入宫,到底居心何在!”

李纲茫然,不是她伪造的吗?官家真的死了吗?

朱琏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李纲大声问道:“官家崩于边事,朝堂上下无不惶恐,李太宰应该思忖如何应对河东战事,应该思忖如何应对朝堂乱局,应该思忖如何扶太子登基,应当思忖如何扶回官家灵柩,而不是领兵逼宫!难道你也想学那章惇,身着冕服,废立皇后,另立太子不成?!”

“主少国疑,非我大宋之福,而你李太宰居然带兵入宫,安有对大宋之忠乎?卿等不欲官家入英宗庙乎?”

李纲站的极为挺直,仰头说道:“官家崩卒的十分蹊跷。臣,恳请皇后,待我行金牌加急询问了河东路诸将,再议不迟!”

朱琏皇后看似眼里的斥责,在李纲眼中尽然是色厉内荏的窘迫和恐惧。

看着她信心十足,其实不然。

“现在各关隘都已经闭关,于河东路的联络已经完全中断了。非是我不愿,而是太宰绝对不会获得任何关于河东路的消息了。”朱琏皇后摇了摇头。

这是将门做的事。

李纲怒目圆瞪的问道:“那皇后娘娘能告诉臣下!这官家战死河东路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吗?”

“吾不知。”朱琏叹气。

李纲更加生气的说道:“那就是妖言惑众!应该昭告天下,以正视听!天子驾崩天下惶惶,与国朝不利!”

朱琏看着李纲目光炯炯的说道:“与国朝不利!此大难之际,李太宰更应该思忖如何定国,而不是在这带兵逼宫!你是官家托付的辅国大臣!你今日之所作所为,可曾有半分对得起官家?”

“太子年幼,且未曾观政,而我大宋当下势如危卵,李太宰应该帮吾,应该帮太子,帮帮这天下!你怎么可以辜负官家对你的信任!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扶太子上位,由吾临朝称制!否则,主少国疑,非我大宋之福!”

朱琏口中说得坚决,但是神色之中有些难掩的焦虑和惶恐。

恩?李忽然注意到一个小的细节。他一瞬间全懂了。

李纲俯首拜别说道:“过多饶舌没有任何作用。臣这就奔河东路而去。要是官家真的战亡,臣就是拼了全力,也要扶灵柩归京。”

“要是官家无碍。等官家出关之时,就是将门覆灭之日。”

李纲扭头看了一眼宫中的宫女和各色太监,摇头,这漏的跟个簸箕一样的大宋皇宫啊。

李纲走出了延福宫,在一明一灭的光亮中,混着轰隆隆的雷声,离开了皇宫。

朱琏皇后是将门之后,她不值得信任,这是李纲最开始的想法。

李纲不愿意轻启战端,让大宋陷入内乱之忧虑。也没有和朱琏皇后撕破脸皮。

朝堂上腹背受敌,受些委屈,李纲并没有怨言。

要是官家没了,这大宋就再无中兴之机。这才是让李纲最为忧心的一点。

不过现在他已经从朱琏皇后的口风中,探出了消息。

官家应该活着。

为何?

若是官家死了,她想要临朝称制扶太子上位的想法,立马就可以实现,此时应该假装暴怒,但是似乎朱琏真的是在生气他领兵入宫之事。

最关键的是称呼。

官家,先帝,两字天壤之别。

“姚平仲,问问军卒们谁愿意跟着我到河东路寻找官家,三个时辰之后,从马厩领足够的马匹,我们德胜门出发。”李纲对军都指挥使姚平仲说道。

姚平仲有些愕然,他以为李纲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杀皇后立太子摄政。

结果,李纲进了宫还是在逼问官家的生死。

忠贞之心,天地可鉴。

可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就走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是,末将这就去。”姚平仲不明白其中的各种考量,朝堂的漩涡他从未涉及,他是个军汉,能打仗就行。

……

赵桓刚刚就着烙出的大饼,卷着金华火腿肉片,吃的很饱,顺带着喝了点润喉的粥,算是解决了早饭。

吃的虽然简单,但是口感还算不错,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饕餮之辈,对吃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能吃饱是第一要素。

他在发愁,这大同府果然是辽人经营了数代的建城,几乎可以说得上坚不可摧。

北宋这会儿的火药只是烟花,根本做不了炮弹的发射药,要是能拉个口径150的榴弹炮来,那这大同府,破城自然无忧。

但是仅仅靠着这十架高大的重力投石机,想解决大同府,无疑是痴人说梦。

大宋的军卒已经将大同府围住,在兵力不足的地方,也有无数的拒马桩和壕沟,大同府算是被宋军所包围。

可是如何撬开这个乌龟壳,赵桓手里的工具不承手,毫无头绪。

“官家来试试这把摇摇椅。刚做好的,是下面的太监闲暇的时候坐的。”赵英着人带来了一把一人高的摇椅。

一看就很舒服……

赵桓满头黑线,这是战场啊!弄把摇摇椅,不是自毁士气吗?

“拿下去!朕不需要。”赵桓拒绝了。

赵英也是赶忙挥挥手,让他们把摇椅撤下,他搬上来也是为了官家舒坦,官家不要,自然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率为犹豫的说道:“官家,永庆军观察使朱孝章甩三万兵马,从娘子关进了河东路。”

赵桓为之一愣!

这将门好大的狗胆,居然真的敢来扰乱自己的攻城之战吗?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如此行事!真的是不怕天谴啊!

现在河东路和关中防备极为空虚。稍有不慎倾覆之危。

自己在前线打生打死,他们倒好,这是给自己玩釜底抽薪吗?

朱孝章是朱琏的兄长,他的父亲是永庆军节度使,率领三万人马进河东路,这是嫌自己死的太慢吗?

“还有郓王赵楷的皇妃朱凤英随行。官家。”赵英小心翼翼的说道,看着官家的脸色阴晴不定。

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他们从娘子关入河东路,又从雁门关出塞,到了朔州,说是要觐见官家。”

朱凤英?赵楷的媳妇?那个逃到永庆军路的皇妃,这是要做什么?

“种少保怎么说?”

遇事不决问种师道,这个经年老臣,比他懂的更多。

赵英左右看了看,说道:“种少保说,是来增援大同府的,可是没有诏命,不敢轻易面圣。”

这会儿倒是讲起规矩来了?

私自调兵离开自己的驻地,来到这河东路的时候,怎么没上书问问呢?

赵桓想了想,想到了李纲的信件,这朱凤英和朱孝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要是给自己捣乱,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自己一巴掌呼死他?

汴京很远,但是朔州很近啊!

而且种师道说他们是来增援的?

“命朱孝章兄妹二人,单独觐见,胆敢携带军卒,命种少保尽数围杀。”

试试他们再说。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两只狐狸,两只狐狸,阴得很(3/5)

这个诏命,就是和朱孝章摊牌,你真心投奔,增援。我欢迎,甚至重重有赏。你若不是真心投奔,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封密封了两次的信,却是让赵桓很膈应,不愿听信李纲一家之言。他哪里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如果李纲,朱琏两个人站在他面前,还能查查忠诚度什么的,这不在自己跟前,怎么查?

垃圾系统,毁我青春!

赵桓的试探简单明了,赵桓并不想和这些将门太多废话。

不接受诏命宣见,确定了是敌人,那就兵戎相见就是。

他们在汴京所图之事,赵桓又不是瞎子也不是个傻子,能不明白他们的想法?

还不是趁着自己不在,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柄?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他们已经躺在功劳簿上太长太长时间了。还想这么躺下去,想太多了。

让赵桓万万没想到的事,朱孝章和朱凤英两人真的一身戎装,只身赶到了赵桓的中军大帐。

赵桓见到朱凤英的时候,给朱家的血脉点了个赞,不愧是优生优育一百六十年的家族,这样貌,水灵。

这女子往大帐一站,就是一股子英气勃发,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瞬间展开。

“永庆军承宣使朱孝章携舍妹参见陛下。”朱孝章拱手说道,大宋不兴跪礼,也不是他朱孝章无礼。

“起来说话。”赵桓让两个人起身。

他没有多看朱凤英,自己本来就有了爱人妻的名头,前面有个李清照把他这个名头给坐实了,现在这个朱凤英可不能招惹。

这可是自己的弟弟的皇妃!

“现在大同府战事吃紧,急需兵力布防在云州以北一带的云中路一带,警戒、侦查、抵抗北夷的增援。朱承宣使既然来到了前线,自然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来,那这云中路警戒之事,就交给爱卿了。”赵桓指着地图上的云中路对着朱孝章说道。

赵桓并没有从朱孝章的身上看到信息。

他现在算对系统资料的显示,有了一些心得,那就是忠诚度在35以下的武将,不显示忠诚度,不显示信息,对敌国的文武不显示信息。

但是对于忠诚度为0,而且有威胁的潜在敌人都会显示。

中立不显示,敌对和友善都会显示信息,又有国籍区分,这系统,还真的是条咸鱼。

【朱凤英:八将门之一的朱家女人,与朱琏皇后为亲姐妹,从小开始教育,是朱家专门培养用来与皇室姻亲的女子。从宗族的女子之中层层筛选而出,见识不凡,当机立断。】

【与赵楷新婚未满半月,赵楷起事造反,朱凤英乘快马离京。对你的忠诚度45/100,对大宋的忠诚度90/100】

赵桓意外的看到朱凤英的忠诚度。这女人居然对自己有四十五点忠诚度,罕见啊!

“陛下,云中已有两百余年未曾被我大宋管辖,民心不稳,臣恐有负圣望,固不敢赴。”朱孝章俯身说道,他拒绝这个任命。

云中路驻守,意味着首当其冲!

他才没那么傻呢!

朱凤英的脸色数变,自己这个哥哥怎么如此模样!

在朔州已经说好了,到了皇帝中军大帐之中,不要胡言乱语。这一次下的是重注!

赵桓盯着朱孝章带着一丝怒气说道:“说说理由。”

“陛下让臣送死,臣不去。”朱孝章执拗的说道。

“刀斧手,把两人拖出去斩了吧。”赵桓失去了揣摩二人心意的想法。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看看燕云十六州堪舆图,寻思在什么地方埋伏敌军。

“是!”门口的亲从官听到了官家的呼喝,就点头走进了大帐。

朱凤英的脸色终于变的不是那么风轻云淡,飞快的说道:“官家,官家,请听臣妾一言。”

“我二人千里迢迢率兵三万来到大同府,就是为了协助官家平定河东战事,还请官家明鉴。”

“而且听闻官家仁善无双,还请官家不要计较兄长口出狂言。”

“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赵桓对着亲从官说道。

亲从官点头称是,押解二人前往账外,既然官家说要砍头,那必然是要砍头的。

“官家,官家,稍慢稍慢。不能砍啊!”种师道推着转椅,来到了大帐前,大声的喊道。

“朱家兄妹千里而来,自然是为了尽王事,如果官家这就把他们砍了,会寒了天下有志之士的心的。不能砍,不能砍。”

种师道在军中的威望极高,这让亲从官犯了难,听谁的?

好像得听官家的,亲从官们继续押解这两人往前走。

“把人押回来吧。”赵桓喊了一嗓子,算是“听从”了种师道的建议,饶了二人的性命。

朱孝章年纪不大,也就和赵桓同岁的模样,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何时见过此等阵仗?

“朱孝章!你可知晓你错在哪里?”赵桓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着朱孝章问道。

朱孝章连连摇头,他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到现在连嘴唇还在抖动,他是将门不假,可是将门什么时候打过仗?

刚才,他差点就死了!

“臣,不该冲…撞…陛下。”朱孝章磕磕巴巴的说道。长的人高马大,可是胆子却这么小,不是个可造之材。

赵桓摇头。

自从确定朱家两兄妹真的不带兵马,两个人从朔州赶到大同觐见的时候,赵桓就知道这两人怕是真的来增援自己了。

不管是朱家人两头下注,还是他们的父亲朱伯材首鼠两端,赵桓一点都不介意。

本来大宋都烂的不成样子了,再烂点,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只要能够帮自己拿下大同府,管他什么人,都可以用。

赵桓算是想明白了,下定决心和金人刚到底了。

赵桓并不是存着下马威的心态,这是个很深很深的坑,种师道挖出来的坑。

赵桓还没这个心机。

云中路极为凶险,孙翊大破百万军马场之后,那里对大宋的警戒就已经升到了最高,更可况去云中路驻扎打仗,那更是危险中的危险。

而只要朱孝章拒绝了他的命令,赵桓就会扬言杀掉他,然后种师道求情,赵桓“迫于”种师道情面绕他一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到时候他朱孝章是不是潜龙在渊都不重要,可以名正言顺的把朱孝章的兵力,尽数收归种家军。

这就是他和种师道商量出来的计策,当然种师道老狐狸为主,赵桓这个小狐狸为辅,他也就做了八成的布置而已。

包括演戏的亲从官,都是赵桓做布置。

目的就是将朱孝章的兵马彻底打散,散入各军之中。

赵桓可不相信将门有能让军卒效死力的那个神奇能力,有这个能力,早把皇位拱了,还等到今天?

三人成虎事多有,一人就是条毛毛虫了,都打散了,他们聚集不到一起,怎么捣乱?

以种师道的能力,轮治军比不过朱家,岂不是完蛋?

“朱孝章,你错不在顶撞。大宋没有因言获罪之说!朕也不是胸襟不那么宽广的人!你错在违抗军令!军令如山!你出身将门,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朕乃御驾亲征!朕就是这阵前的最高统帅!”

“朔州三万兵马暂时归种少保节制,你跟着种少保好好学学怎么打仗!”

兵马30000。

忽悠到手,打散分入各军,也不用太过担心他们给自己捣乱。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朱家送女儿 嫔妃喜+1(4/5)

“是,臣知道了。”朱孝章失了分寸,点头称是。

朱凤英早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下的套!

可是朱孝章就这样钻进了这么简单的圈套里,还不自知!真是一个榆木疙瘩的脑袋!

蠢!

不过朱凤英可没出声,以朱孝章的表现,他要是真的自己率领这三万人,怕是一个回合,就会被金人全军覆没。还是跟着种师道这样的老将好好学习,才是正途。

“官家安排了兄长,不知道臣妾官家如何安排。”朱凤英朗声问道。

赵桓看着这个眼神十分有灵性而容貌娇美的女子,犯难了。

她是赵楷的皇妃,自己现在杀了她以绝后患,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但是当时赵楷起事,她就逃了,而赵楷死的名目是坠马而亡。赵桓并没打算推翻自己的言论,那朱凤英就没有必死的理由。

找个理由做掉?好主意啊!

但是他是皇帝,如果无端做杀人之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有模有样的学他这么玩,大宋岂不是乱了套?

现在已经够乱了,他虽然是皇帝,但这不是他做事百无禁忌的理由。

而且他看着那45点的忠诚度,就知道朱凤英接近他,应该不是为了要了他的命才对。

要知道刘錡当初刚见面就只有35点的忠诚度。

朱凤英看着官家犹豫的样子,稍微试探说道:“官家,臣妾听闻,官家御驾亲征有些形色匆匆,官宦就带了六人,连个宫女也没带,更惶恐侍寝…照料起居的人了。官家若是不嫌弃臣妾,臣妾可以伺候官家。”

的确是一个宫女都没带。

但是这并不影响自己起居,自己一个活人,有手有脚,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那活着跟个猪有什么区别。

用你照顾起居?切。

等一等……侍寝?

她咬这两个字很轻,赵桓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好像是不可描述的词汇啊!

而且她还是朱琏的亲妹妹。滋滋,有一手啊!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军中不适合女子,你到太原城等着大军凯旋就是。”

军阵拒绝女人!

这是赵桓一贯的思路,女人上阵杀敌,算什么事?

朱凤英的眼角里有些失望,她还记得当初赵楷给他的许诺,那个让她当皇后的许诺。

朱凤英有些怅然,她和姐姐斗了一辈子,两人从朱家的深宅大院里,斗到了汴京城里。

可惜自己嫁了个废物,别说皇后之位了。废物现在连尸体都凉透了。

父亲朱伯材,让朱孝章率兵三万来到了大宋皇帝身边,表忠。

而朱凤英跟过来,就是意图以这三万兵马,换一个接近的机会。

至于朱家有没有前往汴京,的确是去了,但是去做什么,她知道,是去保护朱琏皇后和太子去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新帝手里有至少十万种家军精锐,还有十数万禁军!

这等战力,一旦腾出手来,八将门有一合之敌?

而且那是朱家的女儿和朱家的血脉!

至于朱凤英的目的?继续和姐姐斗下去?或许吧。

种师道看着朱凤英,摇了摇头,自己和官家做的这个小套路本来忽悠常人,简直易如反掌。

毕竟皇权背书,谁知道皇帝会为了三万兵马亲自下场设套?

但是种师道还是看出来朱凤英看出来了他们的计谋。也看出了朱凤英接近皇帝的想法。

那副眼角含春的模样,就是个傻子都看出来了。

种师道个活到了古来稀的岁数,还能看不明白。

想要吃下三万兵马,就必须答应这朱凤英的条件了。

三万兵马换一个嫔妃的位置,官家不亏,而且这朱凤英模样可不差,身条也不错,是个好生养的女人。

他种师道看人了一辈子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朱凤英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好驾驭,但是要比蠢货要有用多了。

现在汴京局势不明,如果官家无后,做事太束手束脚了。

“官家,我觉得朱姑娘所言不差,官家身边的确是个少了个照料的人。还是让朱姑娘留下的好。”种师道帮腔的说道。

赵桓沉默……这什么鬼?

他想了想,怀疑的看着要自己出卖色相,换三万兵马?

朕就是饿死!打仗战死!也不会接受这个提议!

种师道看到了赵桓的决然,说道:“官家,赵英他们虽是宦官,可是做事还是毛手毛脚了些。有个女子在身边也算是好事。”

“而且朱孝章跟着老臣学军阵之事,每日的考校,总也要有人经手,汇报给官家,而朱姑娘最合适了。”

赵桓听明白了种师道口中的潜台词。

三万兵马啊!三万兵马啊!你要不要!

他想起自己站在宁武关城头上,为了获胜,将所有太行八径的关隘守军调到了雁门关,才拿下了朔州宁武之战的胜利。

他缺兵啊!

“那就依了种少保所言。”赵桓叹息的说道。

大帐里只有朱孝章还在懵懵懂懂,看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其他人心里都跟个明镜一样,朱凤英用三万兵马做了个交易。

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这朱凤英也是个人物,三万人说卖就卖了。

赵桓摇头,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啊!

朱凤英看着赵桓的模样,越看越周正,当初如果不是姐姐占了岁数大的便宜,当初嫁给赵桓的就是自己了。

本来周正的模样,再加上三个月的军伍生活,赵桓的身上更是少了几分柔弱,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

还有那让所有人都能疯狂的权力,足以让赵桓成为天下所有女人疯狂排卵的对象。

现在她的姐姐,朱琏以皇后之名,正在缓缓走向临朝称制。

“平日起居,朕自己来就是,你不用侍寝。”赵桓还要脸呢。

这是军营,大家都是光棍汉,自己乱搞八搞,说不定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可能是因为你长的比较帅,朱凤英对你的忠诚度10】

【大概也许是,系统正在进行分析。】

【系统宕机。】

??

这朱家送兵宋女人,倒是是为啥?还有这女人,长得帅还能增加忠诚度?

朕长得帅吗?应该吧。

“臣妾知道了。”朱凤英不相信自己还搞不定他。

温柔乡英雄冢,即使新帝是百炼钢,她也有信心将他化成绕指柔。

赵桓之所以接受这个交易,是因为这是赵宋的惯例,姻亲制度的惯性。

大家都不在乎这个女人的背景,也不会在乎女人的过去,他们就像是商品一样,被交易来交易去。

你姓朱,我姓赵,你接受我的效忠,我接受你送的礼物,大约如此。

“令种师中、岳飞、宗泽、张叔夜、种朴等人齐聚大帐,共议大事。”赵桓今天在大帐看了半天的堪舆图,是有正事要做。

种师道挥了挥手说道:“朱家两兄妹,可否先行离开?军国大事,不容有失。”

自从官家在完颜宗望的大帐里发现了汴京堪舆图之后,处理政事,从来不让宫女和侍卫在文德殿或者大帐中。

“今夜真的要在大同府吃夜宵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故布疑阵之我要偷家(5/5)

“种师道七十五岁高龄,千里勤王到汴京,临阵指挥,击退了完颜宗望。而又随朕转战千里来到了河东路,站在了大同府城下。”

“岳飞起于微末,而屡建奇功。每战必身先士卒,奋勇当先。阻拦完颜宗望进军河东路,拿下了雁门关,衔尾追杀追至大同府下斩敌无数。”

“种师中血战太原城下,救太原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盘活了整个河东路的战局,定鼎之功。”

“种朴将军一路鏖战,与雁门关下埋士兵与坟下,军纪严明而令行静止,前有收服煌州之功,今天亦有功于社稷。”

“宗泽以文转武,献决胜战车,牵扯完颜宗望与大名府与邢州附近。收拢散乱义军,军纪严明,不成样的禁军和义军没几个月已经成了可战之兵。”

“朕放下了汴京中的所有的一切,从汴京出来,来到了河东路。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击退金人。”

“仅仅击退金人就完了吗?那我们在拿下雁门关时,完颜宗翰仓皇出逃的时候,就已经达成了目的。”

“可是,我们依然发动了收服朔州的征伐,甚至朕不惜自己为饵食,引诱完颜宗翰穷尽兵力攻打宁武关。”

“这一切,是为了拿下大同府。彻底拿回大同府,拿下大同盆地,稍加布置,就可阻挡北夷百万雄兵扣关!”

“彻底拿下大同府,就拿下了燕云十六州。所以,我们站在了大同府城下。”

“决战的时刻来了。”

“今夜,皇城司的察子将打开大同府的大门,而耶律余睹,也会率领数十万的契丹奴起事,虽然他们战斗力极为孱弱,但是所有契丹奴受金人压迫已久,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哀兵,战力尚可。”

“内外夹击之下!拿下大同府,就拜托诸位将领了。朕在此温酒设宴,等诸君凯旋共饮!”赵桓这次没有站在御前,而是走到了众将领身边。

他在再次确认此战的重要性,而且他极为忐忑,没有燕云的大宋,就是个rbq,北夷随时可以来犯。

没有燕云的大宋,如同少了一条腿的胖子一样,谁都可以欺负。

这不是他想要的大宋。

他走到了账外,看着夕阳西下,今夜的战斗从朔州城下获胜到至今,现在已经谋划了数日,早已经推演了十日有余,已经完全没有推演的必要了。

夕阳下的大同府看起来更加威严,落日给大同城的城墙上撒上了一层金黄色。

城头上旌旗招展,硕大的“王”字军旗在空中不断的翻动着,而五凤楼的琉璃瓦不断的反射着阵阵耀眼的光芒。【注1】

而大同府的城头上,有无数的金人士兵在不停的巡逻,还有近千架的床子弩在城头上,伸出了森寒的箭簇,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战,如果不胜,前功尽弃。

各将士都沉默的看着大同城,大宋军营早已在早晨的时候开始休息,亥时生火造饭,子时入城。

赵桓这段时间一直在迷惑完颜宗翰,他在大同府修了无数的壕沟,拒马,鹿角,似乎给完颜宗翰一种要长期围城的假象。

但是赵桓却知道自己不能等啊!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场大仗的结果!

自己只有完全胜利,才能站稳脚跟,只有完全胜利,才能有底气将这个残破的大宋,彻底梳理一遍。

才真正有可能,以剑为犁,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军卒均田之事可曾安排妥帖?”赵桓忽然问道,这是刺激军卒战斗力的最直接的手段。

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土地而战!

拿不下大同,他们均田的地,如同浮水之萍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敌人拿去。

种师道转着转椅来到了赵桓的面前,说道:“孙博是个能干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不过有些小麻烦,等到战事平定再说不迟。”

“那就行。”赵桓点头。

即使是战死,也有五十贯的抚恤,还会有军功的人头赏赐,一个金人的头颅就是二十贯!

进爵之后,就会有更多的土地,可以雇佣其他人为自己耕种,成为一个耕读之家。

军功越大,回乡之后,也会成为里长,乡长,县尉或者知县事这等职务。

甚至知州,知府,宣抚使都有对应的军爵!

他相信长期处于社会底层的大宋军卒,这群“贼配军”知道这是何等的机会!

“亥时吃饭,继续造势,不要让完颜宗翰知道我们的计划。”赵桓转身回到了大帐之中,与诸位将军做最后的推演,考虑到一切的意外,才能游刃有余。

……

大同府内,林幼玉有套上了森罗的面具,穿上了单层的冷锻甲,在脖颈处围上了红色的丝带,显得英气勃发,厚重的甲胄,掩盖了她女儿身的身份。

大宋的皇城司指挥使,也以为她是一名男性。

大同府所有的皇城司察子,都以为他们的顶头上司,是个冷血无情、手段极为残忍的皇城司监事。

只有她的贴身丫鬟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儿身。

“大同府武库的守卫更值,今天轮到了我们皇城司的人,戌时打开城门,让耶律余睹的人在一个时辰内武装起来契丹奴,而定川门前的察子,一定要趁乱在子时打开城门。”

“趁着契丹奴和金人战作一团,就是我大宋的可乘之机。”林幼玉一边喋喋不休,一边走出了客栈,转身走向了定川门。

今夜,所有的皇城司察子,都会在定川门处,在打开城门之时,攻上城墙,阻拦金人关闭城墙和守城的节奏。

只要大宋军卒入城,他们的使命就完成了。

至于生死?

皇城司的察子们其实不在乎。

皇城司的察子其实有很多很多都是来自河东路的义士。

他们都是在金人掳掠中,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来到北地,投奔皇城司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如果大宋天兵未至,他们就趁乱转道攻入完颜宗翰的王府!

死而已,还有什么比失去一切更痛苦的事情吗?

林幼玉蹲在定川门城墙的阴影中,举头看着月光,慢慢升到了头顶的地方。

“时候到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红丝巾飘扬在大同城头(为舵主“睡着的烂香蕉”加更!)

大宋军队似乎依然在修造壕沟,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围城进行到底。

所以守城的军队有些松懈,他们打着哈欠来回巡逻,偶尔还会和值守的更戍聊上几句骚话。

丝毫没有注意到内城城墙上的阴影处已经聚集了超过上百人。

而这上百人正在不断的绕过月光的阴影,拾级而上,逐步接近城头。

而外城城墙上,瓮城外的土忽然拱了几下,从土下面钻出一个人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一个翻滚滚到了城墙之下,翻到了定川门之前。

而后一个个土包不断的翻动,一个个人影,如同土行孙一样,突然出现,人影翻动。

这是挖的地洞,直通城门之下。

因为紧靠城墙,而且因为金兵的松懈,导致他们并没有看到翻滚的人影。

林幼玉的察子们用最快的速度,带着长短兵,走到了控制城门开关的机括的小屋子里,而城门下的更戍也在第一时间被察子们抹了脖子。

所有最坚固的堡垒,在没有巨型火炮出现之前,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而内应屡次得手,并非守城之人不尽心守城,而是因为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都不知道这些来自背后的攻击,何时会出手。

当然一名金人在被捅穿脖颈的大动脉的时候,没有马上死去,而是敲响了更戍专有的警钟。

钟声在夜里响彻了整个大同府,定川门的金兵一个激灵,互相大声喊道:“敌袭!”

可是已经为时晚矣,林幼玉还是打开了城门的机括。

定川门高约两丈的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而大宋军卒如同鬼魅一般的从大门处闪进了大同府内!

所有的军卒的膊上都系着一根红丝带,这在夜里的战场上,辨别敌人只是其中的一个作用。

一名军卒将手中的手弩举起,响箭划过天穹,爆出一团烟火。

这是城门已开,可以总攻的信号。

响箭彻底将整个大同府盘活了一眼,无数火把在城中点亮,这是和耶律余睹约好的信号,契丹奴已经变成了全副武装的战士。

这些都是他用龙锡金带换来的对辽国依旧忠诚的旧族人,杀掉金人,契丹人北归,而大同府归大宋所有。

“契丹的儿郎们,苍天和山脉在看着我们,是时候展现我们的勇武了。拿下忘川门!苍天的信徒们,应该回到辽阔的草原上了。”耶律余睹穿着白色的大氅,带着盔甲,开始拾级而上,攻打忘川门。

忘川门正好和定川门一北一南,一个想要攻破城门进城,一个想攻破城门出去。

他不得不如此,而且速度必须要快,否则大同府的契丹人,很可能会死于宋人的刀兵之下。

赵桓自然也看到了响箭,他非常严肃的对着种师道说道:“令军卒们,系上红丝带吧。”

红丝带可以系在胳膊上,也可以带到脖颈处,只要有此标识,就是宋人,没有这样的标识,就是敌人。

夜战本来就是极度凶险,误伤在所难免。

系上红丝带,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寓意。

那就是屠掠三日不封刀。

大宋军卒已经鏖战数月,他们的神经已经麻木,他们需要宣泄,同样大宋皇帝也需要震慑大同府的契丹人和金人。

没有血流成河的杀戮,怎么可能震慑敌人?

没有血的复仇,太原、忻州、雁门、朔州、山阴、文水等地的宋人的亡魂!如何瞑目?!

赵桓如果不给宋人报仇,他这个皇帝还有何用?!

太原城破,太原人是这个下场,大同府城破,大同府的金人和契丹人同样这个下场!

这是大宋!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但是赵桓依然下令,只是清剿大同府的契丹人和金人。

红丝带在臂膊上飘扬着,大宋军卒离城池本来就不到两千米,他们穿着铠甲,踩着已经放下的吊桥,进入了整个大同府。

没多久,整个大同府的护城河的水的颜色,就变了个模样,不再清澈,而带着血红。

赵桓就坐在离大同府两千多米的地方,看着沉重火光冲天,看着大宋军卒不断的砍翻一个个金人,掉下城头,也看着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宋人,被金人捅个对穿。

这就是战争,毫不留情。

铸剑为犁,天下承平,只能出现在虚幻的乌托邦的世界里。

真实的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只要落后,就要挨打。

这世界本来就如此残忍,但是受苦难的不应该是宋人。赵桓对自己这个皇帝的职责,领会更加深邃。

他丝毫不觉得大宋军卒做的杀戮有何过分,这个年代,不管哪一个国家战败之后,都是如此下场。

“报!定川门四次拉扯,我大宋军卒已经尽数占领!第一道城门以破!”

“报!岳都尉一马当先,一刀之下,人马俱碎,斩大同四壁守御使,金人溃不成军!”

“报!永定军上士姚顺点燃敌方投石机阵!!”

赵桓点头看了种师道一眼,刚才派上去的是大宋的先登军,就是第一批攻占城头的军卒。

和金人的先登军不同的是,大宋的先登军是由亲从官、亲事官和永定军的精锐组成,这种攻城之战,禁军做先登,太碍事了。

现在就轮到了禁军,他们要巩固岳飞率领先登军的成果,然后彻底击垮敌人。

种师中拜服而去,带好了兜鍪,带着数万禁军顺着定川门鱼贯而入!

“报!永定军打破瓮城,攻入大同府内城!两处箭塔被亲事官刘经和傅选所攻破!”

“报!完颜宗翰从西城门仓皇逃窜!我部马军已经乘胜追击!”

“报!完颜宗翰逃脱。”

赵桓听到完颜宗翰逃跑的时候,就知道大同府算是拿下了!

但是完颜宗翰还是逃了!

自己精心策划的大同城战,依然没有杀死大太子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战功卓著,嗅觉极为敏感,稍有不对就转进了。

大宋马军数量少不说,马力也有很大的差别,完颜宗翰能逃脱实在是意料之中。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他依旧有些遗憾。这么能跑!没杀了他!实在是心里不顺气啊!

“报!永定军路、知朔州事孙翊率本部马军,追杀敌军至五丈河畔,激战半个时辰!生擒敌方大将,萧奉林!击杀七名万户勃堇!孙翊将军又率领本部兵马追击而去!”

“好!”

赵桓拍桌而起!孙翊没有让自己失望啊!

管他是听调不听宣,还是听宣不听调,只要能杀金人的将领,那就是好将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抓到一条大鱼(月票满200,加更!)

赵桓一直以为孙翊已经转到回到了河东路,没成想这个将领,居然还在河东路!

这出乎了他的预料!既然想救国求存!既然想要杀金人报血仇大恨!

为何不能投靠到自己的帐下!自己何曾亏待过军卒?!

他心里憋着疑问,可惜没人可以回答,后续的军报都是在说大同府的诸多战事。

“报!大同府四面城墙全部被大宋军卒控制,金人死战不退!躲藏在民舍之中,军卒进入民舍搜罗金人!死伤惨重!”

逃走的只有完颜宗翰的嫡系部队,不足两万人,而大同府中,还有超过三万的金人军卒,超过五万金人庶民,在负隅抵抗!

“尽量避免平民伤亡……还是算了。这条军令不要传下去了。”

避免平民伤亡,就会相应的增加自己的军卒的伤亡。

他时刻谨记着自己是一个皇帝,而这些军卒正在为他的丰功伟绩而卖命,避免大同平民伤亡?

这是战争!这里是战场!哪里容得了妇人之仁!

……

岳飞杀的浑身是血,当然这都是别人的血。

他未曾受伤,汤阴小无敌,来到了大同府之后,依旧武技卓绝。

关键是他附近亲兵无数,根据最新的军制,他若是受伤,亲兵需要杀一人,才能弥补他的受伤。否则会受到重罚。

他是将帅!

是整个亲事官四千余人的领头羊。自然更加金贵。这就是军功爵的作用。

想享受万人之上的感觉?想坐拥万顷良田,想要妻妾成群?

除了杀敌,别无他路。

“三人一小队行动,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如有抵抗、敌意,格杀勿论!”

他令传令官,将军令下达,三人一队配合起来最为恰当,进攻、掩护、支援,两名上等兵持盾牌与长短兵在前,下士持有弓弩在后,随时掩护和支援。

三个人为一个战斗组,三个战斗组在一名中士的带领下,组成一个战斗班,共计十人,此名中士为什长。

战斗中可用口语、手语、军号为令,而这种新型的三人战斗组班,只需要二十七个人,就可以组成一个覆盖六百步的战线。

乃是出自《军事文选》之中的战术,岳飞一直在带着军卒训练这种战术,非常好用,特别是这种巷战。

巷战,拼的其实更多的是勇气。

决胜战车随时压阵,若有敌人据险以守,就会抛掷猛火油焚烧,逼迫敌人从险要的地方逃出来,或者直接被活活烧死。

“岳都尉!前面发现四百金人军卒聚集在一起,神武前军五百名禁军,力有未逮!”一个传令官跑到了岳飞的面前说道。

岳飞举起手中手中响箭,朝着金人聚集的方向,打了一支响箭,示意众多军卒向着远处的金兵阵营移动。

岳飞赶到的时候,看到了禁军被打的节节败退的局面,金人多数披甲,而禁军身上的甲胄不多。

这也是五百人被四白金人打的节节败退的原因之一。

岳飞横刀立马,从马上翻身下马。

失去了指挥的金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躲在民舍之中,这样宋军极为头疼,现在既然金兵跳了出来,自然不会放过到手的军功。

在岳飞的眼中,每个金人价值二十贯钱,而这里四百金人,价值八千贯!

价值八个中人之家!

如果拿下这波金人,至少有八名宋军军卒的家中,就可以养一名脱产读书、练武之人。

岳飞提着手中的麻扎刀,率领众多亲事官扑向了金人!

首当其冲的一名金人身上未曾披甲,岳飞挥出手中麻扎刀,一刀结束了对方的性命!

这四百人只有极少数的军卒未曾披甲,是精锐的精锐,但是面对岳飞的冲击,根本无法招架。

因为岳飞这只军队,同样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战斗的砍杀声和武器碰撞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众多军卒割下了带环的金人的耳朵。

剥下了不少的金人的甲胄,堆在了一起,拿出一张大大的岳字的纸张,贴在了这堆铠甲上。

“分出一半军甲,来给这些禁军的兄弟。顺便喊他们的营长过来。”岳飞是旅长,而五百人的编制的指挥官是营长。

“见过岳都尉。”营长过来行礼说道。

岳飞指着分出来的铠甲说道:“这一半你拿走。今天某所率军卒抢了你的军功,如果没有点表示,你怕不是要骂死我。”

“某不敢,某不敢。”营长摸着兜鍪干笑着,看着铠甲,露出了垂涎的目光。

禁军实在是太缺甲了。

“这位偏都尉,某问你,这只金人从何而来?”岳飞问道。

作战之时,他就在想这个问题,这只四百人的军卒的铠甲全都是大全装的铠甲。

应该有更重要的目标才对。

他金人占着本溪,有的是有铁,可是他们的匠人却不是很多,宋人缺甲,金人也缺。

“从那边的巷子里窜出来的。”这名偏都尉倒是没有隐瞒,那边的小巷子不知道有什么,他不敢让禁军轻易涉险。

“多谢都尉!待某上前看看。”岳飞带着军卒一步步的走进了小巷子里,在小巷子的尽头,看到了一处柴房,而柴房的门紧闭。

岳飞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看到了三个锦衣女子,纡青佩紫,奢华尊贵之风扑面而来。

“带走!”岳飞很敏锐的感觉到,自己怕是逮到了一条大鱼!

“吾乃大宋太上皇第八女顺德帝姬赵璎珞!此乃金国秦王完颜宗翰的次子,宝山大王完颜斜保!你不能轻侮与我!”一个女人猛的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

哦?完颜宗翰的封王是秦王?

呸,他也配。

在关内秦王这个名号实在是太特殊了,一般没人用这个封号。岳飞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这女人什么身份。

仔细一想。

倒是这个女子有些难办,大宋太上皇赎买燕云十六州之时,宇文虚中作为金国代表,曾经以帝姬公主可抵充银钱的理由,用一百贯买了五个帝姬。

而顺德帝姬赵璎珞,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官家的妹妹,康王赵构的胞姐,完颜宗翰的老婆,再加上西帅府的世子。

岳飞本来以为自己抓到条大鱼,没想到这条鱼这么大。

“带走,送到官家那里。”岳飞摇头,这女人到底是不是顺德帝姬,还需官家做出判断,他又不认识,他也没见过画像。

赵桓看到赵璎珞的时候,也是一脸懵,关键是他也不认识啊!

谁知道这顺德帝姬,是真的假的!

第一百九十章 新成就!攻克乃还!(均订过千且超两百,加更!)

“拜见皇兄…陛下。”赵缨络喘着粗气将孩子护在身后,倔强的看着大宋皇帝。

隶属别国的赵缨络,非大宋人,赵桓看不到她的忠诚度和资料。赵桓看了眼赵英,这个赵英,是皇宫老人了。应该知道这个赵缨络是真是假。

赵英仔细端详了半天这个女人,才从眉宇间瞧出了这个曾经是大宋的帝姬公主。

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大宋皇室很穷,但是宗亲的待遇却不差,每年的贡品分一分,这些帝姬的生活足以保持优越。

可是眼前的女子,脸颊都陷了进去,形容消瘦,身上穿的倒是纡青佩紫,但是和过去的帝姬服饰,差距甚远。

连头发都变得有几分枯黄,看来在金国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而且太上皇有三十一个公主,他也认的不是很全,但是这个顺德帝姬,还是认识的。

“官家,此女子的确是顺德帝姬,太上皇的第八女。”赵英确定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赵桓点头,这公主,有点邋遢,而且胳膊肘向外拐了些。

“沈指挥,把这个小孩叫什么完颜斜保的带下去。给孙翊将军送去。”赵桓试探着这个顺德帝姬。

赵缨络脸色数变,跪在地上,嚎哭的说道:“皇兄!绕过保儿一命吧!皇兄!他只是个孩子。”

“在草原上,高过车轮的孩子才会被杀掉,他才一岁,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果然!她是金国人啊。

赵桓摇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顺德帝姬,已经是金国的人了,不是每个人都是宇文虚中。在生存的危机下,屈服与妥协才是正常的现象。

“朕当然会让他活着。”赵桓示意沈从夺过了完颜斜保。

“沈指挥!点一百马军,将这位小王子,送到孙翊将军账下,逼诱完颜宗翰回转!”赵桓对着沈从说道。

物尽其用,如果这孩子没用,死就是他唯一的下场。

赵桓来到了大宋已经三个月有余。思想也逐渐宋化。

大宋依然是一个讲华夷之辨的朝代,那么蛮夷留着,只会留下后患。

如果完颜宗翰投降,他可以留下那个五十岁的糟老头子,就任大宋歌舞团团长一职。

当然,赵桓更相信完颜宗翰会选择继续逃亡。

赵缨络瘫软在地上,留下了两行清泪,夺子之仇啊!

“赵都知,仿照过去帝姬旧制,给顺德帝姬以相应的帝姬待遇,再从军中寻一合适儿郎,赐婚姻亲。”赵桓继续说道。

帝姬待遇?

赵缨络瞬间想起了过去自己的优越的生活,连失去孩子的痛苦,都减轻了几分,眼神亮了起来。

“谢陛下隆恩。”赵缨络依旧带着哭腔说道。

“赐宅一座,仆从三名。金二百两,钱千贯,以供家需。”赵桓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赵英迅速记下了赏赐,赵缨络脸上的泪痕已经彻底消失。

千贯,可购买良田五十亩!

这代表着赵桓以皇帝的身份,将赵缨络重新归到赵家宗亲的行列!

这种身份上的转化和认可,不比一个北夷的孩子要重要许多?!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赵缨络的声音中都带了些许喜悦。

哼,女人。

钱财、地位比孩子更加重要,那个完颜斜保,只是这个女人的筹码而已。

赵桓之所以重新承认顺德帝姬的身份,并且以公主的身份荣养的目的只有一个。

物尽其用。

与世家大族姻亲,是一种必要的政治手段。当初赵匡胤为了安抚将门,连世代皇后之位都许出去了。

赵桓的军功爵均田,在大同城之战后,就会诞生最初级的世家,到那时,这赵缨络就有用了。

她有用,只是因为她姓赵而已。

世家也不会在乎她是否再嫁,大宋还没这么讲究,和离是可以再婚的,甚至有文书,夫家还会给出了门的儿媳妇一笔遣散费。

这个大宋比赵桓想的更加开明。

世家也只会要求这是宗亲血脉,这样的姻亲并不可靠,但是会减少臣子与皇帝的猜忌。

这就够了,扔在家里当个牌坊供起来就是。

这就是世家与皇帝的默契,而不是大宋这样,皇后必须是将门之后!那成什么样子了!

而且他还有个胞弟康王赵构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当伏地魔,随时等待着给他的大宋致命一击呢。

“报!大同府西京皇宫被岳都尉所破!大同府,仅剩两个城区还在金人手中!”

种师道也睁开了眼睛,看着赵桓,说道:“官家,我们赢了。”

“是的,赢了。”

赵桓和种师道两个人互相看了半天,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经久不绝!

赌上一切,赢了这场河东路之战!

种师道畅快的说道:“只要韩世忠那边顺利,燕云十六州尽入我大宋之手,那么河北路的禁军就可以全部裁撤。”

“只要保留数万精兵,守住榆关,重启燕山防务,大宋的国祚可延百年,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大宋终一偿宿愿啊!”

“大同府辽国经营了近两百年,乃是辽国西京,宫殿、衙门各监司应有尽有,可做临都,恢复朝政。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获得新成就:攻克乃还!攻破了大同府,拿下了战略要点,拿下了燕云十六州的外九州指日可待。获得成就积分:10点!】

赵桓和种师道大笑起来,没一会儿,也就停了下来。

之所以不那么兴奋,完全是因为后院失火了。

汴京局势不明,如果不是危机时刻,李纲也不会做出让军器监和工赈监转移的事,赵桓叹气,自己在前面打生打死,他们在后面给自己煽风点火!

要不是自己当初,把汴京屯粮调了一半到大名府,一半的屯粮又由工赈监的民夫带到了河东路,他的军粮都可能不够打这场定国之战!

一群无胆匪类啊!

老子把太行八径都打开了,真的一不做二不休,想谋朝篡位,就进兵河东路啊!结果又是送妹子又是送军队!

糖衣炮弹!

糖衣朕收下!但是休想腐化朕!

“等待军卒们梳理一遍大同府之后,官家就可以进大同府了。”种师道说道。

赵桓清楚这里的梳理是什么,军卒需要磨刀,来宣泄内心的忿恨,而磨刀石自然是契丹人和金人。

“让种太尉注意点,把尸体拉出城,集中堆积,一定要有封土,否则到时候,恐有瘟疫。一定要注意。不要出现瘟疫。”赵桓还是提醒种师道。

杀戮乃是必然,但是瘟疫不可控。

“愚弟久经战阵,这如何梳理城池,如果让城池归化,自然熟悉,他曾收复湟州,自然清楚应该如何去做。”种师道说道,示意官家不用担心。

……

赵桓的后院起火,远比他想的要凶险许多!

李纲突然聚拢两万军卒进入了皇宫,让整个汴京城都震动了起来。

李纲哄骗将门,自己打算离开汴京,进入河东路确定官家的死活。

可惜,他没能如愿,将门没那么好糊弄。

汴京有三万将门的禁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姚平仲倒是带着愿意离开汴京的军卒走了。

只是李纲被留了下来,到底是自愿还是被捕,就很耐人寻味了。

“要杀就杀了我吧。何必如此呢?”

李纲看着面前的棺材,咽了咽喉咙,这是沈从发明的刑罚,他知道那是何等的可怕。

那个把人固定死,动都不能动,眼前只有黑暗的棺材啊!

他有点怕啊,死他不怕,这折磨人,就太恐怖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我在遥望,月亮之上!(1/5)

“一个死去的李太宰,并没有什么用,一个活着的太宰,才有用。”

“所以李太宰,你应该感谢下沈从指挥使,他发明的这个不会死人的刑罚。”阴恻恻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

李纲默然,自己失手被擒,不是他没有想到将门会反扑,而是源于此人的背叛。

此人乃是禁军大营的军都指挥副使,是姚平仲的堂弟,名为姚宇。

姚平仲去组织禁军离开汴京,结果被此人反水,李纲才被抓到了大狱中。

看着棺材,李纲想到了个词,名为作法自毙。

秦孝公去世时,商鞅想要逃离秦国,毕竟他当年杀了秦惠文王的老师,又将公子虔鼻刑,流放过刚刚即位的秦惠文王。

逃亡路上他想住客栈,结果因为自己的定下的户籍制度,和客栈必须查验路引,导致自己没能跑掉,被五马分尸。

是的,在秦朝的时候开房就需要身份证了。

作法自毙,这个黑棺材是他建议沈从做的,结果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有些忐忑的躺进了棺材里,缓缓的黑色棺材盖,盖住了所有的光线,有几个气孔微微的透着点滴的烛光。

而这个时候汴京的皇宫里,朱琏正在收拢着赵谌的写得大字,字体极为有力,力透纸下。

“谌儿心绪不宁”朱琏很明显的看到了赵谌的笔画有些颤抖,虽然微乎其微。

赵谌放下了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娘亲,李纲是父皇御批的辅国大臣,娘亲就这样把人关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朱琏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管得了李纲啊!他要是早些走,哪里还会吃这些苦。”

“谌儿尚且年幼,而娘亲根基极为浅薄,稍有不慎就是被将门攻破宫门,届时如何是好?”

“十四万大军正向汴京而来,那姚宇,乃是将门的人,那里是娘亲能命令的动的人。”

赵谌摇了摇头,他虽然已经相较于普通人家的孩子,已经算是早熟之人了。

可是对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这个年纪,哪里能了得的清楚。

“儿臣不懂。万事还请娘亲做主了。”

“娘亲会保护好谌儿的,谌儿好好写字。”朱琏心中愁绪万千,摊开纸张写了一封书信,给远在河东路的赵桓。

这封信金牌加急,送到官家手里也要一日后了。

……

此时的赵桓,依然在大同府外,因为大同府的“梳理工作”依旧在有序的进行着,这座城池,还是陷在危险之中。

赵桓忽然回想起美联邦在伊拉克战场上,长达数年的治安战,给美联军带来了极大而惨重的伤亡。

他并不想这个城池,也需要如此规模的治安战,最好用的方法,就是焦土战略,梳理。尸山血海。

一具具尸体,被随意的丢在了城外的凹坑里,垒除了个金字塔的形状,高越数丈。

“还有多久结束?”赵桓问种师道。

天天在城外吃沙子,草原的风异常的大,而出了大同就是草原,这里的风也不小。

狂风呼啸着带着漫天的风沙,让人睁不开眼睛。

“已经三天了,顶多还有一天半天的就好了。官家莫要心急。”种师道回答道。

“报!官家!汴京急报!金牌加急。”赵桓从传令官手里拿过来信,看到了居然是朱琏的信,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个将门虎女在众多将门的支持下,已经彻底变了性质呢。

这是通知朕,她要拿走属于朕的权力了吗?

“予遥望兮,蟾宫之上,有绮梦兮,烁烁飞扬,昨已往兮,忧怀之曝尽,与子见兮,在野之陌青。”(注1)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好像不太对,不是通知自己,她要临朝称制?这写的又是一首诗,青青子衿这首诗,他倒是学过,大略是能看的明白。

大意是在埋怨自己不给她写信,也在埋怨自己久在河东路,不回去,还有想念之类的话,一日不见如隔三月。

可是第一段,他没看太明白。系统出来干个活?赵桓试探着唤醒自己的系统。

【历史翻译机:第一句翻译: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一个梦想在自由地飞翔!昨天以往!风干了忧伤!我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赵桓沉默,他反正是没能把这行字幕顺利的念下来,他是完全唱出来的。

乖乖,挺有才的。

赵桓觉得是时候,有必要,将后世的歌词,拿出来进行再次创作了!

这朱琏皇后也是奇怪的很,都要搞临朝称制了,跟自己这里诉衷肠,是几个意思?

赵桓非常纳闷,不过他很快没有继续纳闷的机会了。

因为孙翊回来了!

“河东路永兴军观察使、知朔州事孙翊,拜见陛下。”孙翊俯身说道。

赵桓端坐在大帐的椅子上,说道:“起来说话。”

孙翊啊!

这个三百里奔袭云中百万军马场,而又听调不听宣的年轻悍将,还是走到了自己的帐下!

而且是带着完颜宗翰逃亡军卒中,几名万户的脑袋回来的!

这就可以了,军队、将领,要的就是杀敌立功。

“臣前些时候,途遇官家,当时心中有从晋中路调拨回汴京的愤恨,就一时扬长而去。”

“而后,官家神勇天降,天佑大宋,接连克敌,心中建功立业之心渐起,唯恐官家责罚,就立了功才面见了官家。”

“末将有罪。一为听宣未曾觐见。二为未曾死守朔州,而是带着朔州大部分百姓跑到了宁武。”孙翊慷锵有力的说道。

赵桓点头,临阵逃脱,不听皇命。

不管哪一条在军阵中都是军法处置的大罪,赵桓如果不降下惩罚,恐有不服。

当初召见的时候,不投靠朕,现在来了,朕还得罚。这图个啥?

“种少保?这该如何惩罚?”赵桓问道,这也是商量好的套路,臣子往严重了说,官家再随便找个理由,显得宽厚,也能收买人心。

“按律杖四十。官家。”种师道说道。

赵桓摇头,对种师道说道:“少保,你看着大同新拿,根基未稳,燕云外九州,每一州都需要派能征善战者戍卫,不如这样,戴罪立功如何?”

“当年亲事官谋逆之罪,朕都能放过。这孙翊立有大功,四十军棍,你还不如杀了他呢,流放又不能为朕所用,也很浪费他的才能,种少保你看如何?”

“皆听官家的便是。”种师道还稍微了犹豫了一下。

这俩戏精,飙戏演孙翊。奈何孙翊一根筋,脸色憋的通红。似乎有话想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 青霉菌?胡神医你这是要称圣吗?!(2/5)

“不过孙翊乃是以功抵罪,才可以宽恕这一次。有功有过,赏罚分明,才能治军。官家还请知晓。”种师道劝谏了一句。

关于孙翊的事情,种师道已经和赵桓谈过很多次,现在是用人之际,如果乱开口子,恐有后患。

有功有过,但功过不能相抵。

这是种师道这几天对赵桓传递的治军之思想,不能因为他的功劳,就看不到将领的过错,否则,以后这军队,就是骄兵悍将,根本无从制衡。

军队是极为凶险的存在,治军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均田,就能保证忠诚。

孙翊听到了赵桓和种师道的两人的讨论,就知道自己怕是那始作俑者一般,扰乱军纪之所在。

罪军之事和孙翊听调不听宣是两个概念,当初罪军是事从权宜,无人可用。

现在可大大不同,作用二十五万大军的官家远不如过去那么窘迫。

“末将愿领责罚,不坏军中之规矩。”孙翊还是开口说道。

种师道和赵桓两个人互相看了两眼,这个人和沈从一样,都是很轴的人。

他认为对的,就是对的!

他认为不对,十头牛能拉回来吗?不能。

谁说都不管用的那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这种人,适合学数学。

赵桓看着孙翊问道:“你可曾想好了,四十军棍,可不是开玩笑。皮开肉绽,修养几个月都是轻的。若是死了,也怨不得旁人。”

“没人逼你。”

种师道也看着孙翊,自己的英才录上,要不要加上孙翊一个名字,就看他的选择了。

孙翊想了想,还是说道:“官家,末将来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末将接到宣命,而不到官家帐前。本来就是违抗圣命,种少保说的有理。治军不严,必有大乱。末将身子骨硬,能扛得住!”

他算是来投靠的,虽然带了投名状,完颜宗翰的几个万户孛堇,但是他不能坏了治军的大规矩。

“那好吧。赵英你去监刑。”赵桓看了一眼赵英让他自己体会。

赵英心领神会。

这是大事,可不能会错了意。他可是知道官家那股子爱才如命的样子,当初孙翊承宣不觐见的时候,赵桓是何等的落寞,他还是晓得。

这孙翊不能打死了,但是也不能打轻了。其中的把握,他这个经年老太监,最为合适了。

砰砰的军棍声打在孙翊的身上,孙翊咬着牙一声不吭,这个他应该接受的惩罚。他倒是没有怨言,而且这打的貌似比自己想象的要轻多了。

唯独响声震天,周围的军卒听起来,都是眼皮子乱跳,赵英这个太监,比想象的而更加狠厉一些啊!

不愧是阎罗转世的官家身边的人。

赵桓看着孙翊的介绍,由不得叹气,孙翊这顿打,也算是恃才傲物的典型了。

有能力,有才华,也很自傲。

【孙翊,河东路忻州人,河东名将,小鞠多次侵边,杨宗闵每战遣将皆有孙翊,作战英勇,一马当先,每战必先冲锋在前。累军功升至知朔宁府(等同知朔州事)。】

【靖康元年,金人南下,从朔宁支援太原,张孝纯以贼已在近,不敢开城门,观察可尽忠报国。孙翊率兵马,与敌人鏖战与城下。数日兵马尽末,为金兵所杀。】

【建炎三年春,孙翊长子孙昂,协助徐徽言,坚守佳县,城陷人亡。】

【杨沂中书《奏状》列举了所有在河东路牺牲之人,请求朝廷表彰,多次请求后,赵构赞同了杨沂中的表彰,孙翊才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自己的烙印。】

【对你的忠诚度45/100,对大宋的忠诚度100/100】

满门忠烈!

孙翊这顿打,打的是他犯的错误,但是这笔账,得记载赵佶头上,是谁让大宋的军卒如此不信任皇帝的?

不是赵佶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不如猪。

这才让将卒对皇帝不信任起来,孙翊这顿打也不会发生。

记在赵佶身上,完全没有问题。

“末将但请上阵杀敌!”孙翊突然高喊一声,便没了声响。

赵桓脸色数遍,这赵英当初就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难道现在也领会错了,这是给打死了吗?

打死孙翊,老子削死你!

赵英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凑到赵桓耳边说道:“打的看起来很了些,其实都没有伤到筋骨,看起来惨,皮开肉绽,其实都是皮外伤。”

“孙观察只是没受到这样的打,一时间有些血气不畅,稍等半晌就醒了。不过十天半月,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赵桓才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说道:“让胡元过去看看,才能放心些。”

“老臣这就去。”赵英说道,急匆匆的跑出去找那个四处行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胡元了。

找到胡元的时候,胡元正蹲在皮革旁边,两眼放着精光看着皮革上的发霉的地方,认真的看着。

他看的极为出神,这是第三天了,他觉得他发现了这世界的秘密。

但是他又有些不确信。

“胡神医,快点过去,孙观察等着你救命呢!”赵英抓着胡元就走,胡元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两眼。

当看到孙翊的身上的淤青和血迹的时候,拂袖大声说道:“这等小小的伤口!就是不敷药,不几日都好了!叫我来做甚!不知道我还有大事要忙吗!”

“朕叫你来的。”赵桓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胡元一个激灵。

虽然在其他人那里他是神医,但是到了赵桓这里,他秒怂。

“参见陛下。”胡元怯怯的说道。

到现在他还记得赵桓嘟囔的屠龙什么的,吓得他一颤一颤的。

医术是方术,要是真的屠了龙,那他们家诛九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胡神医有什么大事要忙,朕召见都见不得了?”赵桓打趣的问道,听到孙翊只是皮肉之伤,心中石头放下了,心情也好了很多。

胡元将头低的更低说道:“在官家面前,不敢言大事。只是臣百思不得其解,就是皮革处的绿毛附近,为何没有菌丝。”

“这菌丝漫天野地哪里都有,为何唯独皮革绿毛处无菌丝,臣没忙活大事,就在忙活这个。”

赵桓皱着眉听完,这绿毛怎么听得这么熟悉,试着问道:“青霉菌?”

第一百九十三章 胡神医啊,你是列文虎克吗?!(3/5)

青霉素,1928年英国细菌学家弗莱明,因为培养皿的盖子没盖好,葡萄球菌的培养皿中,飘落了一层青霉菌。

在他准备清理这层青霉菌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葡萄球菌消失不见了,这引起了他的兴趣,正是因为这个意外,也让人类展开了对十厘米以下的生物展开了征伐。

赵桓看着胡元,再想想那个五谷轮回术的治疗外伤的办法,就觉得有一种极度的魔幻感。

而这种魔幻感,赵桓觉得不仅仅是自己那本《护理札记》带来的,更多的是胡元走出了御医院,来到了河东路的战场。

在太原城、永定军路军营的伤兵营,处理了太多的病患。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一路,胡元治病救人的心态,已经不再是那个服务于皇室的御医,而真正变成了一名医者。

不仅仅是医术的飞速增长,也是心态的转变。

“为何皮革绿毛的附近没有菌丝这个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了些。你需要这本文集《大自然的奥秘》,还需要带着透镜,在漫山遍野中寻找这世界的本源。”

胡元的眼睛亮了,上次的护理札记让他成为了神医,这次的书籍又会带来什么?

赵桓看着胡元的神情,就知道这家伙,要遭啊,玩透镜和微生物学的发现与整理。岂止那么容易?

列文虎克是世界上微生物学的开拓者,一生都带着放大镜看世界。

就拿胡元发现的青霉菌来说,需要胡元带着显微镜观察整个世界,然后彻底学习了微生物学和细菌之后,才能理解青霉菌是何物。

然后,他就需要走上筛选青霉素菌株的路上,还要培养高产量的青霉菌,走到这一步何其困难?

而青霉素的大规模生产,又需要菌株发酵、提取精制、多级逆流萃取、活性脱色、成盐。

美国第一个青霉素的订单,是1943年10月,而当时的青霉素在海外的售价与黄金等价。

从正式确认青霉素的存在与作用,到生产线的出现,共经历了五年的时间,而胡元要从微生物学一穷二白的大宋建立青霉素生产线,太过困难。

上下求索而不可得。胡元有的难受了。

“官家所言的是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这是因为这个能看到水里的小虫吗?”胡元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木制筒镜继续说道。

“官家有所不知,此乃存目镜,乃是江南孙家所制作,以存目镜相贻,试之两眸,心旷神怡,百倍光明,无微不瞩是也。”

赵桓盯着胡元手里的筒镜,很想问一句,你特娘是列文虎克吗?!

天天把显微镜揣在兜里吗?

而且他再次刷新了对大宋的认识,想想种师道的老花镜,再想想刺客的那个镜框,再看到现在的筒镜。

赵桓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躺赢啊!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宋人刷新他的观念,在他的感觉里,宋人应该是极为落后的。

不过现在看来,虽然宋人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依旧对世界的本质充满了好奇,充斥着探索的精神。

那这种探索的精神,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赵桓皱着眉,他是一个理工狗,对这方面实在不擅长的紧。

他摇头说道:“既然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那就拿着这本《大自然的奥妙》文集,按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赵桓觉得自己做个牌位挺好的,适时引导一下,换两本书,就能再还大宋一片朗朗乾坤。

自己养个娃,日子也挺惬意的。

大同府的清理工作极为轻松,汉人极为配合的大宋军卒清理者金人和契丹人。

辽国南管南,北管北,一国两……,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早在千年前,为了应对难以管理的燕云十六州,辽国已经用出了南管南,北管北的套路。

赵桓站在大驾玉轳上,缓缓进城。

城中百姓被驱赶到了房舍之内,任何人在街头行走,都会被射手击杀,没有任何缓和的理由。

这是新收复之地,虽然经过了清理,但是保不齐有什么对大辽、大金尽忠的汉人。

这不意外,哪朝哪代没有几个叛徒,那才是咄咄怪事,大宋一亿人,出几个傻叉不奇怪。

这里不是汴京,即使有人想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宋军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整个大同府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所有的契丹人和金人都变成了尸体,堆在城外,工赈监的人正在运土封土,而城中的街道也被打扫干净。

自从王重阳殿前奏对卫生之道后,种师道尤为注意军中卫生之道,军阵本来就是阵中厮杀,以死为国,本来是极为荣耀的事。

可是死在卫生之下,连抚恤都只有一半了。

这是前唐的云中路首府,也是辽国的西京,现在是大宋的大同府了。

只有真真切切的站在大同府,赵桓才知道为何无大同无十六州,拿下了大同,才能将居庸关外的州府彻底掌控,也才能彻底掌控居庸关,才有谈内七州的资格。

“朕要见见那位大同皇城司监事。”赵桓走进了西京的皇宫。

负责清理的种师中和岳飞等人,很贴切的把宫殿的牌匾给摘了,换上了大宋的制式牌匾。

战阵冲杀,总归是毁灭性的,有几处宫殿已经彻底倒塌,还有些地方能看到血迹。

而且大同皇宫虽然在辽人时代经营下,有几分规模,但是相比较汴京城的小小皇宫,大是大了几分,可是还是不够精致,带着一股草原的粗犷,也是别有几番风味。

论功行赏,赵桓自然是没有落下,此战军卒攻克乃还,全军进爵自然是理所应当,而建立巨大功勋的岳飞等人,更是连升三级!

例如岳飞已经晋升了成为偏校尉,掌管五千军卒,已然是理所应当,没有幸进的嫌疑。

犒赏三军,大饮三日,将所有的缴获物资,三七分账,所有军卒拿了七成,赵桓这个官家得了三成。

但是要说破城之首功,自然是这个辽国皇城司监事,此人神秘到了极点,传闻是个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的大汉。

“前辽皇城司监事,重合元年进士林幼玉,见过陛下。”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出现在了朝堂上。

嗯?

第一百九十四章 钱?朕有的是啊!(4/5)

林幼玉是个女的?还是个进士?

赵桓懵,一头的问号。

看着御下的女子,才确定,她就是打开城门,还浴血奋战与定川门之上的皇城司监事,统管整个前辽皇城司察子。

厉害。

女子行走在阴影中,更加辛苦,如果暴露身份,肯定会被那群饿狼啃得渣都不剩。

林幼玉不仅活了下来,还帮着大宋拿下了大同府,着实不易。

“起来说话吧。”赵桓让林幼玉起来。

对林幼玉的封赏又犯了难,得燕云者王,但是显然拿下大同的虽然首功林幼玉,但也是将士们全力拿下来,所以,这王得给总指挥种师道。

赵桓还提前给过了。

本来赵桓给首功的皇城司监事是一个三品的官制,奈何……这是个女人。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局限性,女子在大宋的朝堂无立锥之地,这就是大宋的现实啊!

赵桓看到了林幼玉的资料,她这个监事官,是继承了她父亲的恩荫官。

而且大宋朝多灾多难,没有人管理塞外的皇城司,就给她拿到了手里。

不过赵桓也不打算收回来,林幼玉将辽国的皇城司打造的异常完美。

“林监事,不知道你要什么封赏?”赵桓有点为林幼玉的封赏头疼。

林幼玉想了想,说道:“人、钱、武器。”

“人,大宋军卒俘虏了无数的女人,这些女人最后的结局就是被卖给刚刚建功立业的军卒头上。臣也想获得一批这些丧家的女人。她们在草原上,刺探到各种情报,同样可以用于刺杀。”

卖?还有这种好……事?

赵桓将疑惑的目光看向了种师道,这战利品不是统一分配的吗?

种师道知道官家未曾经历什么战阵,对其中各种规则,都理解很浅显。

他解释道:“军卒建功立业得了封赏,三七分账得了大量的财务,可是这些财务在军中,只能用来赌。所以,俘虏的女人就会进行竞卖,出价高者得女人。也是战利品分配规则之一。”

赵桓了然,原来如此。

“这一条可以给你,不过你也得参与拍卖。朕一碗水端不平,林监事。”赵桓迅速做了决定。

军功和战利品的分配上,赵桓尽量做到公平公正,毕竟是军队,如果他都做不到公私分明肆意赏赐,长久下去,军卒们抄着狼牙棒,敲了他的天灵盖都有可能。

“钱,还请官家将这几年的皇城司察子的钱发了吧。大家伙饿着肚子给大宋卖命,没钱没粮,虽然有回易做填补,但是还是过了很久的苦日子了。”林幼玉面色发苦的问道。

赵桓点头,这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这数额上,赵桓怕自己的内帑撑不住,他郑重的问道:“所需钱粮帛多少?”

“四年七个月的月俸约五百万钱,粮可用钱抵,约两百万贯,没有帛这一项,前辽的皇城司不是个皇城司的直系官吏,没有此项。”林幼玉忐忑的看着皇帝,自己这一张嘴就是七百万贯,这哪里是个小数目?

可是四年七百万贯已经她回易填进去的所有收获了,这几年大同府连年征战,回易之事本来就极为艰难,她也是无能为力,才向官家张口。

她也是打探过的,官家出手还算大方,至少军卒抚恤五十贯和金人一人头二十贯从未克扣。

七百万贯,还以为多少呢?

赵桓看了眼赵英。

赵英识趣的走到了赵桓耳边低声说道:“不算汴京还未运到的半数内帑物资,官家现在可以支配的大约有六千万贯,等到汴京的内帑到了河东路,官家约有一万万两千万贯大钱可用。”

“钱,不缺。”赵英肯定的说道。

啧啧,有钱就是好。

赵桓心情瞬间顺畅了许多。能用钱解决的事,那是事吗?

“还有一事,今日孙博孙少宰,递了个扎子上来,是河阴县的知县事陈冲上的扎子,孙少宰看过了,说是要献金千万贯,棉布五万匹,以供官家行军所用。”

赵桓沉默,商人的钱,拿的扎手啊!

谁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要什么?”赵桓打开了扎子看着,扎子里没说什么要害的内容,就是夸耀皇帝英武,御驾亲征感怀涕零献金千万贯。

孙博作为尚书右丞是有权力打开扎子先审阅的。

扎子上没有陈冲的目标,那这所图之大,就是不能细说了,不能见于文书了。

“孙少宰言,他询问过陈冲,陈冲慷慨激昂表示孙少宰羞辱他。国家存亡之际,无杀敌之勇,些许铜臭何足挂齿?聊表寸心,若以此挟功,贻笑四方!”

赵桓沉默……

这陈冲的觉悟很高,至少是让崇祯看了掉眼泪的觉悟。

千万贯啊!可养前辽国皇城司察子五年的钱,仅仅是聊表寸心!

这陈家很有钱啊,抄了他朝堂得富几年?有多少大事可以做?

当然,赵桓会找个好借口再做此事,他发誓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乱抄家的!

陈冲是义商不假,但是这不妨碍陈家的钱,都是搜罗的民脂民膏,而赵桓的基本盘已经从士绅地主,转为了军卒和所有的治下百姓身上。

陈家搜刮的钱,都是他赵桓…不不…广大百姓的!!

义商和抄家并不矛盾。

这陈家是真有钱啊!

“如此,提一千万贯,发了月俸之后,再把这些钱赏赐下去吧。”赵桓无所谓的说道,既然有人献金,自己自然来者不拒,还能慷他人以慨。

“谢官家。”林幼玉非常惊喜,她本来以为能要到一百万贯,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没想到官家直接赏赐了十倍!

千万贯啊!

林幼玉继续说道:“察子活动,需要刀剑短兵和手弩傍身,可是这几年,弓弩的弦都坏了,刀口也多崩了豁口,还请官家赐下些刀剑手弩,弦也行。有七千多人需要换装。”

赵桓看向了种师道,这次缴获的数目还在盘点,他还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种师道点了点头,示意官家可劲赏赐就是,反正前辽皇城司的察子活跃在金国境内,也不会犯了大宋的律法。

“那就给你万人队的刀剑手弩,以做更换,待朝堂稳定,以后此事上书申请补充就是。”赵桓点头说道。

只是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你说的人、钱、武器都是皇城司事,你自己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谁都想爆官家的头?(5/5)

林幼玉沉默了。她好像没有考虑到自己。

确切的说,她以女子的身份,进入这大同府崇德殿的时候,就做好了被拿掉皇城司监事的准备。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登得了大雅之堂?

所以她打一开始,就没想好,自己要什么封赏。

新帝这么一问,她有些迷茫,自己能要什么?

好像什么都要不了,钱财?胭脂?水粉?自己都不很感兴趣。

虽然今天见天子,涂了妆容,但是她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

“臣不知。”林幼玉老实的回答道。

你怎么能不知啊!

你不知,我也不知啊!

我去哪里知道你喜欢什么!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朝,这女人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难以对付!

赵桓看着种师道,种师道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这是个女人!他种师道对付了一辈子的男人,对付女人的经验着实不足。

赵桓又看了一眼,赵英,赵英也是摇头,他也没有好的建议。

得,事到临头,还是得靠自己解决。

“官家,臣妾倒是有个主意。”朱凤英突然开口说道。

赵桓差点被吓到,这女人作为交换条件,用三万军卒换了一个接近皇帝的机会之后,平时都没怎么露过脸,这会儿突然出声,吓了赵桓一跳。

这是进城时候,随朕一起入宫了呀。

“说说看。”赵桓说道,对付女人,还是得女人来。

朱凤英看了林幼玉一眼,笑着说道:“官家,林监事刚刚立下了大功,残辽皇城司还得有主事的人,而林监事,显然干的不错,帮官家拿下了大同府,自然没有让其领其他事的理由。”

“但是林监事是个女子,这女子终归还是要嫁人。官家指婚,给选个好的将官许配,自是极好。不知官家以为臣妾这个建议如何?”

赵桓摇头,这朱凤英也是个全部的脑子长在了柰子上的人。说话不过脑子。

“不可,婚恋之事,不顺心意岂不是耽误了林监事,再说你又不知道林监事是否婚嫁,乱点鸳鸯谱。”

朱凤英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说道:“官家,林监事未曾婚嫁。倒是眼角有情,似是有心意之人。官家为何不问问林监事?”

赵桓扭头看了一眼,就知道朱凤英说的是对的,因为林幼玉已然满脸羞红。拽着裙脚,低下了头。

朱凤英这个毒娘子,是真的眼光毒辣啊。这都能看出来?他咋看出来林幼玉是个雏儿来着?

“不知道林监事看上了谁?”赵桓问道。

“岳校尉。”林幼玉这声音很足,显然她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赵桓却知道岳飞是有家室的。

这事,还得问问岳飞本人的意见。

“那朕就做一次媒人,给你说合说合。”赵桓算是答应了,按照岳飞的脾气,赵桓真的下旨指婚,岳飞也不会说什么。

大宋律法乃是一夫一妻制度,如果四十无后,才能纳妾。休妻也是要经过官府盖章的。

“谢官家。”林幼玉欢天喜地跟着赵英去内帑点钱。

岳飞追击敌军到大同城下时,扛走一枪三剑箭的战书时,那股试比天高的趾高气昂,让站在城头上看的林幼玉大为触动。

美人爱英雄,毒蝎爱皇帝。

朱凤英这个毒娘子,现在嬉笑的看着赵桓,脸上带着戏谑,一副看我没猜错的表情。

“狗皇帝!受死吧!”突然一声大喝传来!一只劲弩从头顶上疾射而出,化成了一道黑光射向了赵桓。

亲从官脸色大变,这大同府的皇宫可是筛查了好几遍!怎么会有刺客?!

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救皇帝了!赵桓也应声抬头一看,箭镞已经快到面门上了。

我命休矣。

匡扶大宋之路,在今天就要结束了吗?

赵桓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大力传来,他跌做在地上,代替他挨着一箭的是朱凤英。

种师道已经坐上了转椅,无力起身!

沈从和亲从官离得太远!

赵英去点钱了!

只有朱凤英离他最近,而这一箭也插在了朱凤英的肩膀上,血流如注,转瞬间就殷红了整个衣裙。

刺客还要射箭,但马上就被亲从官从房顶射了下来,而这电光火石之间,亲从官们已经制服了地上的刺客。

赵桓惊魂未定,自己匡扶宋室的路还没走完啊!自己还是反应慢了些。

他大声喊道:“快去把胡元给朕找来!”

这刺客之事,不外乎自己的军卒里出了叛徒,否则这掘地三尺的大同府皇宫,怎么会有刺客?

“种帅,令全军彻查此事!”

种师道点头,官家遇刺,此事非同小可,绝对不是一小部分的人出了问题。

临阵反水这事并不稀奇,宋辽金夏四国其实都是大唐遗留,文脉本就相通,在哪里当官不是当官?

但是大胜之下,居然发生了天子遇袭之事,简直将宋军的脸面都给丢干净了!

“老臣一定彻查此事。按制当夷三族。官家此事万不可仁慈。”种师道脸色非常难看,

赵桓是大宋的中兴之主!

要是这么死在了大同府的城头!他怎么能安然魂归天地?

他一定会用最严苛的手段,来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

朱凤英脸色有些苍白,她是吓的,虽然是将门之后,但是她也未曾如此负伤。

她看了眼自己的伤口,以为自己怕是没救了。

箭伤,太宗皇帝都死在了这上面,自己安能幸免?

她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虚弱的说道:“官家,臣妾怕是命不久矣。姐姐朱琏她未曾……”

“闭嘴!朕不让你死!你敢死?!好生歇着,箭伤而已。死不了人。”赵桓打断了朱凤英的话。

“官家说笑了,坊间传闻官家是十殿阎王转世,官家难道还真是阎王转世不成?那岂不是…嘶…大宋军卒都是官家帐下恶鬼?”朱凤英惨笑着说道。

稍微动了一下,牵扯到了伤口,让她有些痛苦。

“这个时候还在开玩笑,你也真是心大。不要再说话了。胡元来了,你就有救了。”赵桓对这个女人算是无奈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给自己取外号?

自己这么仁善,还被叫做阎王?

“臣妾还是要说,臣妾不是毒娘子。”朱凤英脸色煞白的说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朕就是个废物吗?(为舵主“zccharles”加更!)

“官家,官家我来了!”胡元从门外股风一样闯进了大同皇宫内,然后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朱凤英,又连续后退了两步。

“官家,男女授受不亲啊!官家,我就是个御医,您放过我吧!”胡元哭丧着脸哀嚎道!

这都是什么事!一个沈从,天子爪牙。一个王禀,定国将军。一个朱凤英,皇帝的准媳妇。

哪个治死了,都是杀头的大罪啊!他是御医,又不是院首!

这个活!我不接!

他在心里狂喊,脚步往后撤,准备开溜。

赵桓看着这胡元,怒气冲冲的说道:“嗯?胡元!让你看就看,医生治病的时候,哪里有什么授受不亲!你是医生!还是朕是医生!治!快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这个!知道什么是医德吗!”

胡元停下了脚步,他不敢跑。皇帝一言九鼎,口含天宪,虽然不能一言定国,但是绝对有杀死他的能力。

胡元颤颤巍巍的来到了朱凤英面前,将医箱拿了出来,说道:“官家,这是箭伤,治不好,官家别怪我。留着草民的命,还能给官家看病不是?”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赶紧动手,再比比人死了!”赵桓气极!

不过也对,朱凤英是朱家两头下注的筹码,用三万兵马换的接近皇帝的机会,这朱凤英算是皇帝的女人。他不敢动手,也实属正常。

不过赵桓很快就不气了,别看这胡元一脸怯懦的模样,说个话都打结,拿起手中医刀的时候,整个人都跟天神附体了一样,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光线。

名叫专注。

看到这,赵桓算是明白了这货的确担得起神医这个名头。

胡元手脚非常麻利的检查伤口,嘟囔着:“箭簇只如血肉,未入筋脉骨,伤势不重,还能救。官家你派人把她送到单独的房舍,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治吧。”

“赵英,去把朱凤英抱到后宫去。”赵桓吩咐道。

朱凤英只是受伤,没有昏迷,胡元说她还能救,那就是伤的不重。她眼珠子一转说道:“官家把臣妾抱到后宫吧。”

啥?

“你不知道朕乃是九五至尊吗?天子之躯的尊贵岂是你一妇人任意差遣的?”赵桓抱着朱凤英,往后宫方向而去。

“天子是天子,官家是官家,大宋的皇帝不讲究这个。”朱凤英笑的很爽朗,赵楷明显是不值得她拼上性命的!

而赵桓很明显有明君之相,是绝对值得的。

“官家,臣妾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胡说八道!你是朕胞弟的王妃。朕不能在史书留名留下个霍霍弟媳的恶名。”赵桓非常严肃的说道。

“担当身前事,何记身后评!唐朝太宗文皇帝,杀兄逼父,都在史书上写着呢,只要官家能把大宋中兴,谁会计较官家私德?”

“而且,胜者召败者的妃子,到皇宫大榻上哭,不是庆祝胜利的方式吗?官家赢了赵楷,我自是官家的人了。再说有一个李清照珠玉在前,也不缺臣妾一个。”朱凤英嬉笑着说道,一点受伤的模样都没有。

赵桓沉默,和女人磨嘴皮显然是一种极为失智的行为。

“闭嘴吧,休养精神。有你哭的时候,治疗箭上很疼的。”赵桓表示自己要结束这场论战。他觉得自己败的几率很大。

“官家,意思是等臣妾伤好了,让臣妾哭吗?”朱凤英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赵桓。

赵桓觉得自己很失败,也很废物,当皇帝也就个及格水平,结果现在连聊骚这种事,都比不过这古人啊!

宋人之开放,超过了赵桓的预期。

本来他以为朱程理学诞生的大宋,应该是一股子女子养深闺的调性,没想到这打起荤来,也是一流。

朱凤英在撩拨皇帝,意图取而代之做皇后的时候,朱琏这个正牌皇后,却在犹豫。

李纲在接受刑罚,这不是她这个皇后的授意,而是王家的授意。姚宇是接受了王家的恩惠,彻底投靠了王家。

官家河东路战事到底如何?

没人知道,自从李纲把汴京的情况说明白后,河东路就没有一封军报传来。

这让朱琏非常迷茫。她是一个妇道人家,在这种局面下,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姚宇蹲坐在棺材前,越来越佩服发明这个感官剥离实验的皇帝了。

这玩意儿杀人不见血,比那些都是血的刑罚,要更加恐怖一些。

没有谁能够在这个棺材里躺着度过三天!

不,甚至有的一天的时间,就崩溃了!

而今天,是李纲躺进去的第三天!

他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该崩溃了才对。

姚宇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棺材的一道缝,将导管拔除,问道:“李太宰,你想明白了吗?支持朱琏皇后临朝称制。这个不难吧。而后等太子成年,这皇位还是他老赵家的。你也算是尽忠了!”

啊,呸!

一口浓痰从棺材的阴影中吐了出来,正中姚宇面门。

姚宇用手一摸,暴跳如雷的冲到了刑房的墙上抓着一把刀,怒不可遏的喊道:“你特么一个阶下囚!居然敢啐老子!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啊!”

李纲在棺材里虚弱的说道:“那你怎么不砍啊?”

“动手啊!!”李纲的声音突然高昂了几分。

“你想得美!再关你三天看你顶得住不!”姚宇愤怒的喊着!

“嘿嘿嘿,旋煎羊,好吃,腰肾只要十五个大子!我要吃批切羊头,还有那辣脚子!我也要吃!给我来两碗。我有钱。”李纲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来。

“不会是关傻了吧。”姚宇伸头看着棺材里面颊消瘦无比的李纲,用刀尖戳了戳李纲的面门。

他低下头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李纲的情况,这可是当朝宰执,要是疯了,事情就麻烦的厉害了。

“嗷!”

李纲突然狠狠的抬起了头,用力的撞在了姚宇的额头上!用力一咬,在姚宇的脸颊上,咬出了大大的血口。

“你特么是狗吗!敢要老子!老子剁了你!”姚宇气急败坏的说道!

“不孝子孙!你有脸面见姚家列祖列宗?”一个声音突然在姚宇的背后传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李纲疯了(为堂主“书友160”加更!)

“谁敢骂我!”姚宇转身怒吼道!

“老子不仅敢骂你,还敢抽你!”

来人疾走两步,一巴掌抽在了姚宇的脸上,又用力一脚揣在了姚宇的肚子上,将他踹出了老远!

姚宇愤怒的举起了手中的刀,然后悻悻然放下,来人是他的叔叔,确切的说是姚平仲的义父,姚古。

他们姚家现在的顶梁柱之一,现任熙河经略使,离建节只有一步之遥。

姚家自姚兕平定交趾之战中的卓越表现,开始建门,刚刚到这第二代,姚古也是一名观察使。

姚古随着种师道一起勤王,而这也是李纲的后手之一。

没想到姚宇这个子侄辈的直接投靠了将门。

姚古连踹了几脚,拿起了姚宇威胁李纲的刀,指着姚宇的面门说道:“老子不仅今天敢抽你,还敢杀了你!”

“姚经略不可!”跟着姚古一起进来的几个禁军军卒,大声喊道!

这姚宇可是将门炙手可热的人物,就这么没了,将门肯定要闹翻天了!

“我老姚家的事!轮到其他人指手画脚了?”姚古愤怒的吼道,将手中长刀用力挥下,砍出了巨大的伤口。

血液迅速喷薄而出,血泊在姚宇身下慢慢摊开。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定住了,没想到姚古会直接杀了姚宇,姚宇可是姚雄的儿子,姚雄乃是奉宁军节度使。

“老姚家不出孬种,此等败类,有辱没我姚家之忠烈之名!”姚古喘着粗气,将刀丢下,将李纲从棺材里扶了出来。

亲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姚宇,说道:“国有国法啊,就这样杀了?”

“族有族规。宗族之法大于国法。”姚古接了一句。

这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核心。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是秦汉和唐前期的事,自从武则天皇后灭关陇世家,黄巢起事彻底断了世家的气之后,这天子就不再犯法了。

宗族之法大于国法,才是常态。

“某也不是无的放矢,前几日坊间盛传官家死于边事,某差快马赶往永定军路,结果走到潼关,就见到了兄长。”

“兄长来信,要我杀掉姚宇,以正家法。并名言姚家忠烈丝毫不逊种家。这也是我们来到大牢之中,救李太宰的原因。”

“反正兄长儿子多,不差这一个。砍了就砍了。”估摸着才是主要原因。

李纲脸色木讷的躺在棺材里,被姚古的亲从,从棺材里扶了出来。

“李太宰,我们是直接投奔河东路吗?这大狱已经被某所率禁军攻下,彻底释放牢中死囚,汴京必然大乱,我们可趁机北上。”姚古说道。

姚古看着李纲的表情不太对,问道:“李太宰?”

“嘿嘿嘿,你是来给我送吃的吗?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我要吃。嘿嘿嘿。”李纲脸上漏出痴傻了一样笑容,哈喇子留了一地。

姚古皱着眉头喊道:“李太宰,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姚古啊!你看清楚,李太宰?”

“滴酥水晶鲙!我最喜欢你这个了。龙津桥须脑子肉!这个也很好哟。”李纲依旧如同傻了一样。

“这李太宰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随着姚古一起来的亲从问道。

姚古看着李纲发苦,愤恨的说道:“大约是疯了吧。”

……

“郭奉!王琛!谁让你二人私自进宫的!这是大宋延福宫!不是文德殿!滚出去!”朱琏端坐在珠帘之后,怒声呵斥道。

“朱琏!我们来是问你,何时临朝称制!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要忘记了,你能临朝称制,还是我们八门抬着你上去的!这还没称制!就如此造作模样!”王琛一脸不屑的说道。

郭奉来回看了看,看到一组茶盏非常趁手,拿在手里把玩着,笑着说道:“朱琏皇后,你既然为将门之后,那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迟迟不临朝,让我们将门很难办啊!”

朱琏脸上突然勾出笑容,说道:“郭奉,王琛,你们一直让我临朝称制。可是你们将门控制的文官,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事做不好也就罢了。”

“连朝堂上和李纲吵吵几句,都被李纲三两句话给打发了。说也说不过李纲。你们让我临朝称制,八门之兵不到,称制是找死吗?”

“前几日,李纲率领两万精卒,趁着大雨磅礴入宫,要杀了我以正朝纲!那时候你们将门在哪呢?”

“兵不到,称制根本做不到,你们不明白?是不是蠢?”

郭奉也是被说的哑口无言,事实如此,李纲领兵进宫之事,吓得这二人东躲西藏,唯恐李纲把他们抓出来给剁了。

没成想,李纲眼里根本没有他们这一号人。

“这不是李纲被姚宇给抓了吗?这不就结了吗”王琛一脸不服气的说道。

“就是,我们也是做事的!李纲就被我们抓了!”

朱琏冷笑了两声,略带愤怒的说道:“蠢货就是蠢货!”

“李纲是太宰,当朝左丞!那是宰相!那是你们能抓的吗?抓一个宰相,满朝的文武,哪个不是人人自危?反而给临朝称制的事,填了不少堵!愚蠢至极。”

“报!皇后娘娘,李纲被人从大狱中救走了。”

话音未落的时候,李纲被救走的消息,让当场三人目瞪口呆。

这如何是好?郭奉和王琛沉默,李纲被放出来了!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跑,现在将门之兵,还未到汴京,若是此时李纲真的纠结衙役,和开封府少尹李若水抓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现在是真的怕了!

冷汗在两个人不断的往下流,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若是不抓住李纲,将门之事,绝对会顺利进行下去,但是!

他们俩就得先去死啊!

“李纲必须抓住。他太危险了。”郭奉看着王琛说道。

王琛点头,看着朱琏皇后大声说道:“李纲必须抓住!我们三人性命不保!”

“要抓你们去抓,我没人可以派遣。”朱琏笑了。

将门在汴京留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奥斯卡影帝!(为堂主“书友160”加更!)

“全城搜捕,不能让李纲跑了!”王琛大声的喊道。

而郭奉皱着眉,劫大狱!这是何等难度?

聚众攻破了大狱,而且还堂而皇之的离开。

这需要多少的人的袖手旁观才能做到?

“皇后娘娘,立刻命令京畿禁军速度搜查全城,此等叛逆,不杀,不足以平息民怨!”郭奉俯首说道。

朱琏端在珠帘之后,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她开口问道:“郭奉,王琛,你们说的民,是大宋百姓吗?”

王琛咬着牙,逼迫的说道:“自然是我大宋百姓!饶舌这个做甚?赶快下懿旨,令禁军搜城才是关键。”

“着令禁军搜城,围补李太宰。”朱琏叹气,然后对着中书舍人说道。

在汴京禁军找到李纲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状若呆鸡的李太宰,嘴角留着哈喇子,脸上的表情如同死寂了一般,不时发出一声声的傻笑。

“李太宰?”王琛看到被金军绑缚的李纲,大声的问道。

李纲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干笑的说道:“嘿嘿嘿,你生前冤孽太重。造孽无数,业力环绕,恐夜不能寐吧!现在到了这地狱,还这等锦衣模样!来人!把他的锦袄给我扒喽!”

“哈哈哈!酱肘子!我要吃!”李纲突然挣脱了两个禁军的抓持,形如恶鬼一般,扑向了王琛。

王琛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突然左脚后跟踩到右脚面,一个趔趄摔倒了在地上。

“猪蹄蘸酱!人间美味!嗷!”李纲狠狠的咬下!生生撕下了王琛手上的一块肉。

“滚开,滚开!你特么给我滚!”王琛大声呼喝着,一脚踹在了李纲的肚皮上。

李纲被踹了出去。

呼,这是疯了吗?王琛刚要起身,突然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扑向了他!

“纳命来!”李纲如同恶鬼一般的模样,猛的扑倒在地,狠狠的咬在了王琛的脖颈上!

“啊!你们都是木头吗!快来救我啊!”王琛大声喊道!

两名禁军这才回过神来,将李纲从王琛身上拉了起来。

“疯了!疯了!鬼啊!”王琛脸色发白,转身就跑!因为李纲正在用力的咀嚼着刚才撕下的肉。

“好吃,东京酱鸭!”李纲含含糊糊的说着,两个禁军都有点被吓到了。

王琛捂着自己的脖颈,一边跑,一边含糊的说道:“疯了,真的是疯了。一个进士第,咀嚼生肉,这是从冥府爬出的索命恶鬼吗?”

他随便找了个医馆,让人包扎了一下手上和脖颈上的伤口,赶忙进宫,郭奉和朱琏还在等着他的回信。

“皇后娘娘,李纲疯了。”王琛心有余悸的对着郭奉和朱琏说道。

郭奉看了一眼王琛,轻描淡写的吐了两个字出来:“废物。”

“啊!你说谁呢!你去试试啊!那李纲,生嚼人肉!你去试试!试试看!”王琛愤怒的说道。

“不要再吵了!连一个疯子都打不过,你还是将门子弟?赶紧说正事!李纲不支持,临朝称制的事怎么办?”朱琏不耐烦的说道。

郭奉和王琛沉默,能怎么办?

当初逼迫李纲自己辞去太宰职位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李纲同意他们临朝称制之事,没成想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没有李纲的支持,那他们就只有等八门之兵,进入汴京之后,才能继续进行。

只是王琛总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痒,总是不自觉的想要挠伤口。

李纲最后还是被释放了,经过百般试探,终于是被放出了大狱。

一个疯掉的人,没有员外或者权贵再会多看一眼这个疯了的宰相。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作用。

李纲疯疯癫癫的被堵在了小巷子里,被地痞和流氓们揍了一顿。他们可不管这名宰相到底做了什么,只在乎谁给的钱多。

想揍李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有员外、大堆权贵、很多大臣、一些读书人、个别商贾、他们都想揍李纲,因为他们的利益被李纲损害了。

虽然这些人随着工赈监的梳理漕河,梳理惠民河和汴河,给汴京带来了新气象,让他们这群人赚了不少的钱,可是谁会认为这是李纲的功劳?

他们只会认为是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了财富。

所以,李纲被揍了。

揍的很重,以至于李纲被家人找到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这个瘦弱而又疯癫的李纲,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风光一时无二的李太宰。

“应该是真的疯了。痞子们下手很重,如果禁军那些叛徒们,真的想要串联的话,不会看到李纲如此苦楚才对。疯了,没了价值,所以叛徒们才扔下了李纲。约莫是这样了。”王琛看着李纲的惨状说道。

郭奉点头,他们俩站在西华门外的酒楼的三层,怀里搂着几个出产扬州的名妓,看着李纲的惨状直摇头。

郭奉点点头说道:“约莫是真的疯了。不用理会他们这群跳梁小丑,只待八门军卒到了汴京,朱琏皇后临朝称制,这天下就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啊。”

李纲回到府上,连口热汤都没喝,一直在闹腾,闹腾到深夜,才安生下来。沉沉的睡去。

门房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房门的老翁,打开一看,只看到跑的很远的人影。

几筐鸡蛋,几只老母鸡,还有炖好的鸡汤和暖好的羊羔酒。

“老爷!他冤枉啊!”

门房老翁突然大声嗷哭起来,哭声在幽邃的深夜里传出了老远老远,凄惨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门房老翁想不明白,为何老爷这样的好官,会是这种下场,他的哭声伴随着妇人的呵斥声,变得低沉。

月过柳梢头,李纲突然从床榻上睁开了眼,径直坐了起来。

“官人,官人你醒了吗?”李纲的夫人张氏,看到李纲坐起来,吓了一跳,这是又要闹腾吗?

李纲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还好没有被打死。

“去取笔墨纸砚来。”李纲对着张氏说道。

张氏惊喜的问道:“官人你没疯?”

“怎么夫人还盼着我疯了不成?”李纲一说话,牵动了下伤口,还是有点疼。

“那自然不是,官人没疯就好,笔墨纸砚,对我这就去拿!官人吃饭不?我这就给你做去。”张氏欢天喜地的说道。

“不用,刚吃了人肉,现在正饱。”李纲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杨宗闵交权关中归附(为堂主“书友160”加更!)

李纲的计划,终于走到了今天,虽然有很多的变动,也有人算不算天算的时候,但是大体上,还是按着他的设想在走。

他忍辱负重,他装疯卖傻,就是为了官家那句,让他看好大宋,不要让他亡了。

那他觉得自己做的事,完全就是正确的!

即使到了未来,官家归京,把他五马分尸,他也在所不惜。

“将这封书信放在门外的石鼓之下,门当放好,自有人取。”李纲让夫人去放信,他自己坐在烛灯下思索着自己的计划。

一环扣着一环,应当是没有问题。

“哎。”李纲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将蜡烛吹灭。

……

赵桓同样忙碌,他本来以为自己用了李纲做左丞,用了孙博做右丞,自己就可以安心的摸鱼了。

没成想,李纲迟迟未到河东路,而一个孙博和何栗,忙活均田的事都已经焦头烂额,处理朝政的事,就只有他自己亲自上了。

“官家,杨沂中想要见官家。”赵英俯身说道。

赵桓正好批阅这扎子,也批阅的有点累了,索性听听杨沂中想说什么。

“末将杨沂中参见官家。官家安泰。”杨沂中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谢官家带领大宋军民浴血奋战,杨家得报血海深仇!”

“哦?找到了那个害了你父亲的凶手了?那个什么蒋小鞠的?”赵桓问道。

杨沂中点了点头,略带兴奋的说道:“找到了。谢陛下隆恩。”

“杀了没?杀干净了吗?”赵桓皱着眉问道。

杨沂中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满门俱灭。未留有后患。”

“那就好,那就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杀得好。杀干净好。省的多一门人,天天盯着咱大宋。杨军都,你的祖父得知此事了吗?”赵桓继续问道。

关中啊!

杨宗闵作为永定军路大总管,如果能把此人稳住,那他的均田之事,再无后顾之忧。

地主跑了,贫下中农超过八成的关中与河东路,一旦开始均田,则势不可挡,谁拦在均田的路上,谁就得被这历史洪流给冲成碎片。

杨沂中点头,说道:“末将祖父已然尽然知晓,兴高采烈,吃了三张烙饼,心结已开。今天末将进宫,就是了为了祖父之事而来。”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袋子,双手呈上。

“此乃祖父所献右鱼符。”杨沂中说道。

鱼符

【鱼符:等同于虎符。因唐人讳虎,改用鱼符。左右两枚。左侧放在“派出所”,也就是内廷之中,作为底根。右侧官员将领随身携带,作为身份证明,用于调兵,左符铭合,右文铭同。名曰合同。】

赵桓大喜!这右鱼符,其实是权力的象征,但是在永定路完全掌握财政大权之后,其实已然没有了什么实际的效力!

但这是代表一种态度!

杨家率先投诚!关中沃土千里,足够分封无数军爵!

杨宗闵交出了这个鱼符,等同于告诉皇帝,他放下手中的权利,全部交给赵桓。

啧啧,自己一顿忙活,又是亲征又是后院失火,总算没有白忙活。

杨宗闵全力支持赵桓的结果,就是彻底阻拦了外三家,出潼关的路,那么赵桓现在最主要的敌人,就是内八门啊!

赵桓心中大定。只要摆平了关中,自己在关中河东路苟两年,出去就能把他们全杀了!

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有地的农民军队,是何等的战斗力彪悍!工农军的恐怖爆发力啊!

“祖父年岁已高,请老致仕,祖父已然七十多岁了。”杨沂中说道。

“你的祖父可有推举之人?”赵桓问道,自己这是要收拢杨家的权利,永定军路大总管去官,乞骸骨归乡,总要参考一下他的意见。

“种师中,种小经略相公。现在种太尉。”杨沂中说完,解释道:“种太尉常年镇守秦凤路,种家也一直是官家爪牙,所以推荐了种小经略相公。”

杨沂中一边说一边看着官家的脸色。

官家脸色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种家源于周代王室重臣仲山甫,后为避仇改为种。世代忠良。”

“汉代有种皓三代殊死守卫边疆。唐有种如愿大将镇守一方。宋有种世衡和他四代子弟血战沙场,英雄辈出,代代忠烈。种世衡老国公,少有气节,种少保风雨无阻,毁家纡难为国尽忠。”

杨沂中说了个半截不说了,因为种师道摇着转椅从外面走了进来。

“少保,杨宗闵杨总管建议种太尉进永定军路大总管。我觉得可行。”赵桓看到了种师道说道。

种师道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杨宗闵看在官家得报血仇之后,交了权。

而这个权力,还需要分配,而现在够资格镇守一方的只有种师中了。

“不妥。”种师道冷冰冰的回了一句,然后说道:“万万不可。”

赵桓一愣,自己这给你弟弟加官进爵呢,你这个亲哥哥怎么反对呢?

这不是给你们种家封赏吗?

“官家有所不知,我太行山西种家,由来已久,乃是山西巨室,若是官家给了舍弟这河东路大总管之位,怕是盘根交错,与国不利。”

“臣种师道无后,舍弟的两个孩子都不愿意入朝为官,也不愿意参与军阵之事。”

“所以官家赏赐我多大的荣耀,给臣进了大元帅,臣没有反对,毕竟死后无人恩荫,这都是生前事。舍弟就是有了天大的军功,只要还是将官,自然无碍。也没有人能恩荫。”

“若是舍弟得了这大总管之位,统领一路军卒,左手盐场,右手军权,就是他不想,山西种姓之族人,也会逼着舍弟形成世家门阀,自然万万不可。”

赵桓听懂了种师道的意思,虽然军功爵均田一定会出现世家。

但是能来晚一些就晚一些。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分而治之,让何栗去管理关中的政事,让太尉去管关中之军事。”

“杨军都,你派信使问问杨老总管意见。”赵桓对杨沂中说道。现在关中沃土还在杨宗闵的手里,和平交接,是最好的结果。

种师道点了点头,说道:“官家燕云十六州的外九州,全部收服。恭喜官家。”

拿下了其他八州吗?!赵桓大喜!

第二百章 经略山外九州 (为堂主“书友160”加更!)

赵桓打开堪舆图,看着地图说道:“真的如种少保所言,燕云十六州外九州,全都收服了吗?”

云州就是大同府,而朔州早已在宁武关之战后,不战而降,投降了宋国。

儒、妫、武、新、蔚、应、寰等七州是外九州中未拿下的七州,而这七州,随着完颜宗翰这个西帅的狼狈逃窜,彻底成为了孤军。

望风而降,不是宋军特有的性质,是所有这个时代的军队的特质,大家都是大唐遗民,甚至人西夏还自称姓李,乃是正宗李唐正统。

而辽国的耶律阿保机更是直接自称继承的乃是汉朝的法统,辽国的皇室姓氏乃是耶律,而耶律二字,在通古斯语中发音为刘。尊刘邦为祖先,然后改名刘亿。

而他的皇后述律平,则赐姓直接姓萧,意指萧何转世。

而耶律姓氏的后人,在辽国破灭之后,除了逃亡西辽之人,全部正式姓刘。

而金国的完颜皇室,其实就是王字的译音而已。

所以唐后五挫,说的就是宋、西夏、大理、辽、契丹。

所以大家投降起来,说投降就投降了。

“官家,燕云十六州这外九州的这七州,也要和大同府一样,梳理一遍吗?”种师道忧心忡忡的问道。

“自然。契丹人骟了充作奴仆。金人直接剁了就是。”赵桓点头。

这还用讨论吗?

不杀掉这些金人,燕云十六州的土地,他宋人怎么均田?

不杀掉这些金人,这燕云十六州的利益如何再分配?不能让九成九以上的民众获利,他在燕云谈什么统治?

等到金人再打过来,里应外合?

还是不分地,等着被饿肚子的饥民剁了脑袋?

这燕云十六州的汉民,可不是河东路的汉民,他们可从未享受过什么一天三顿饱饭!

对宋天子可不会感恩戴德。

至于大家同为华夏遗族?现在打仗呢?谁给你论这个。

都是打的不能再打了,再打民生崩溃了,势均力敌了,这问题放到谈判桌上扯皮用的。

就跟后世说大家都是灵长类一样,只是一个名义而已,烧杀抢掠样样不少。

种师道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轻笑着说道:“臣明白了,这就吩咐下去。官家一向仁德,还正要劝谏官家不要对这些人心怀怜悯,看来是老臣多虑了,官家早就把这关系想的极为通透了。”

“大义上,种少保放心。”赵桓点头,看着堪舆图,手指在居庸关上面点了点,拿下此处,就打通了向内七州的可能。

种师道脸上带着轻笑说道:“官家,如此一来,那些看宋人不太顺眼的燕云汉民,也不会聚集闹事了。少许多许多麻烦。”

赵桓点头,笑着说道:“燕云汉民早已脱离宋王朝的统治,已然有六代之久,他们到如此模样,被称为汉儿的时候,依然用的宋通用之楷书,隶书,可见其赤城。”

“朕也不能让他们失望,久盼王师,王师到了,结果他们依然过着苦日子,恐生怨怼啊。”

“而且要用咱们宋朝的书籍授课,所有的学堂都得用大宋的书籍去学习。燕云十六州的文脉断了近两百年了。”

“这些汉民从小学着耶律阿保机出生时,红光满室,通体异香,出生就一丈长,三日会爬,五日会走,一岁会射箭这种事,怎么可能对大宋心有向往?”

论吹比,关内顶多吹个斩白蛇之类的话,不能再多了,这种违背常识的牛皮,还是不敢随意瞎吹。

那这契丹人吹比,赵桓自愧不如。

“这倒无碍,宋辽通商,前辽汉人所读书籍,倒是和大宋一样,官家多虑了。”种师道赶紧纠正了此事。

种师道又问了一个问题,说道:“官家,辽国治理燕云十六州,都是南人南制,北人北制,金国也是如此。咱们……”

赵桓没有介意种师道如同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这个问那个,不停问的他决议,这些决定都涉及到以后定国之策略。

稍有不慎,就是倾覆之危。

他种师道不愿拿主意,说好听点,是谨遵圣命,说难听点,是不愿意背锅。

赵桓也没打算让种师道背锅,种师道的身份,显然背不动这样的大锅。

“不可,全部和关内如出一辙,如果和关内不是如出一辙,何来收服燕云十六州呢?”

“昔日汉高祖的约法三章。但是和现在的局势大不相同,不能仿照旧例来做。”赵桓连连摇头。这种事战争状态下,怎么可能做?

约法三章安定了关中老秦人不假,吕马童、杨喜等老秦人在大汉为大将,也立下了赫赫战功。

那是秦汉合流的大时代,自己这是收服失地,不能混为一谈。

赵桓看着种师道问道:“如果种少保没有异议,我们就来讨论下,如何兵发燕京吧!燕京府啊!必须收服。”

种师道点头,指着居庸关说道:“居庸关五千契丹奴把守,仅有的五百金人,现在怕是已经随着完颜宗翰北归了。”

“若是韩世忠能够带着四万永定军拿下渝关,那就是两面夹击燕京府,燕京府围困就是,早晚都能拿下。”

“拿下燕京,那将门那群无胆匪类的大后方广信军、安肃军、保定军、信安军、顺安军、永宁军、永静军,就彻底暴露在了官家兵锋之下。”

“他们进兵汴京,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后方,那将门就如同秋后的蚂蚱一样蹦跶不了几天了。”

赵桓脸色有些难看,冷冷的说道:“朕不愿意汉人相残,但是既然他们做得了初一,就怪不得朕做十五。”

“这群家伙,本来就在功劳簿上躺了一百六十年了,现在既然跳出来了,不打掉,怎么服众。”

“本来大宋富裕,荣养这群废物绰绰有余,既然跳出来,抽出手来,打死就是。”

“燕云防务,就按当初种少保上的扎子去做。抓紧时间兵发居庸关,一旦得到韩世忠的消息,立刻进攻燕京。”

“谨遵圣命。”种师道俯首说道。

“还有,叫岳校尉觐见,朕有门亲事要和他说合一下。”赵桓叫岳飞来说合亲事,林幼玉的性子和岳飞的耿直性子,非常合适。

赵英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道:“种太尉帐下军都副使张浚,在殿外等着,说是与岳校尉起了冲突。”

骄兵悍将,能打胜战,也难管啊!

第二百零一章 岳飞是个敞亮人啊!(为堂主“书友160”加更!)

“末将之责,一力肩抗。”岳飞非常执拗的在赵桓面前说道。

“末将的军卒受辱,末将不服气,也不是故意找茬,还请官家不要怪罪。”张俊同样一脸不忿在赵桓面前说道。

种师道听到张浚如此说话,突然暴怒道:“张俊!你安能在官家面前如此猖狂!大宋之兵,全是官家之兵!怎么就成了你的兵卒!莫要以为立功!就可以如此狷狂!当我老种冢中枯骨,教训不了你了吗?!”

张俊被这声爆喝吓了一跳,看到种师道被气的满脸通红,还咳嗽了起来,赶忙跪下认错。

“官家罪将一时失言,还望官家恕罪。义父恕罪,孩儿错了。”

义父?张俊是种师道的义子?

原来这个大贪官,打仗不冲锋在前的中兴四大“名将”之一的张俊,是继承了种家的政治遗产,怪不得能够名垂青史。

中兴四大名将,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张俊的职位最高,也最得宠。赵桓一直看不上张俊和刘光世。

也不是因为他们贪腐,军阵这种地方,不贪腐不搞门第之见,才是怪事。

而是他们的军队军纪涣散,为将者,连自己兵卒都无法管束,对百姓横征暴敛,劫掠大宋百姓,哪里是大宋军队,分明就是流匪。

“种少保莫生气。”赵桓没搭理张俊,而是拍着种师道的背,他老了,但是脾气依然很大。

“谢官家。”种师道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现在种师道是王爵,地位尊崇,还是活着的王,赵桓这动作,倒是没有引起文德殿的众人有什么非议。

“你们一个一力担责,一个说自己兵卒受辱。把事情说一下。朕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赵桓端坐问道。

“末将羞于启齿。”岳飞摇头,面色痛苦的说道。

而张俊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他这个朝堂咆哮和以公肥私的妄言之罪,还没定数。

“赵都知,走一趟,问清楚。”赵桓气不打一处来,这吵架还能这么吵?

自己这个和事老连事情都不晓得。

等了一阵,赵英才进来,看着岳飞说道:“岳校尉,暂避一下可否?”

岳飞点头,离开了大同府的文德殿。

赵英才说道:“岳校尉第三次参军之时,留了妻子刘氏,侍奉老母亲姚氏和幼子岳云,金兵南下,姚氏带着刘氏流亡,刘氏与家人走散,迫不得已改嫁一个拥押,岳校尉得闻此事,已差人送钱五百贯,以助其不足。”

“不料,这刘氏改嫁的人是张俊手下的一名拥押。这名拥押,立了功,升了都尉。本来这事极为机密,旁人不知,可是那名都尉吃了酒,在军中谈论此事。”

“亲事官营,以前就负责风闻之事,耳目聪慧,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不忿岳校尉受辱,就纠结起来,揍了那名都尉一顿。”

“所以才有了岳校尉和张校尉的争执。”

【历史事件提醒:飞奏言,履冰渡河之日,留臣妻侍老母,不期妻两经改嫁,臣切骨恨之,已差人送钱五百贯,以助其不足。】

【岳母姚氏带着刘氏和岳云逃难时,与刘氏走散。刘氏逼不得已,改嫁了张俊部下一个连级军官,岳飞切骨狠之,但也送了她五百贯,助其生活上的不足。】

“张校尉,可是如此?”赵桓皱着眉头问道。

“是。”张俊回答道。

赵英站近前了几步,说道:“官家,六礼备,谓之聘,六礼不备,谓之奔。刘氏和那名都尉算是私奔,按制是需要津猪笼的。”

赵桓皱着眉,让赵英把大宋提刑司宋成叫了进来,问了问才知道,的确如此。

“张校尉,既然你知道你理亏,为何还要找岳都尉的麻烦?”赵桓不解的问道。

张俊直接五体投地的说道:“臣知错。”

“张俊,行为周正,被老臣收为义子,曾与杨沂中在太学读书,而后登进士第,后回到我永定军军中做了曹参军。”

“本以为他以后必成大器,没成想现在居然有了争功之嫌。”种师道叹气的说道。他知道张俊为了什么。

争功之嫌?嫉妒啊。

岳飞从秉义郎从九品升到现在的偏校尉,只用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这是眼红了吗?还是柠檬精?

赵桓皱着眉,摇了摇头,都是为大宋流血的将卒,无须争功,自己还能亏待了他们不成?

“老臣去教训他吧。”种师道俯首说道。

赵桓点头,示意种师道自行教训就是。

吵个架,又不是打仗的时候,皇帝亲自责罚,就显得偏袒了。

只是那个刘氏和都尉的事,这事得问岳飞的意见。

赵桓想了想让赵英把岳飞叫回来,对岳飞说道:“岳校尉,不管是宗将军,还是种太尉都对你推崇有加。你战功卓著,朕封赏了你。可是岳校尉这个治军不严,军营之中拳脚相加,成何体统。”

“对军卒要多加管束。知道吗?”

岳飞点头说道:“官家,大同府战事平定,亲事官是不是该改回编制,由官家亲自率领了?”

这才是岳飞的心病,自己率领的这只部队,是亲事官啊!

编制在皇城司那里,总在自己手下,虽然自己是下一指挥,可是这是个差遣。

他现在是旅部级,偏校尉,这大六千号人,有些超编了。

赵桓却摇头,自己身边有个上千号的亲从官就是,这亲事官都是能征善战之徒,留在宫中,还不如撒出去打仗呢。

“你安心继续统领,只要打胜仗,就没人说什么,谁嫉妒你,让他去打胜仗就是。”

“倒是你的发妻刘氏,怎么办?”赵桓问道。

私奔可是重罪,即使那名都尉可以免去死刑,也是要徒三千里才算完的。

但是这事还是要看岳飞的意见。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这到底是私奔还是改嫁,还是得看岳飞意见。

“末将认了。刘氏不易,也是与家母走散,身无分文,无以为生,才和那都尉结成了夫妻。国事为重,末将不愿再多计较了。送给她五百贯,以供家需,也算是一刀两断了。”

敞亮啊!

赵桓佩服,他要是遇到这事,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安能让这对狗男女苟活?

岳飞不仅将此事定性为了和离改嫁,还送了钱。

这是在大宋!婚恋极为不自由的封建时代!

李清照为了和离,把官司打到自己脸上的时代!

女人如同筹码一样,可以当做交易的货物!

但是岳飞,现在大宋国正在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其胸襟之宽广!

第二百零二章 勇义冢的忠魂铭(均订满200,加更!)

“朕有意给你说和一门亲事,是一位巾帼英雄,绝对配得上你。不管是才情,还是志向上,都不弱于你的女子。”赵桓开口问道。

岳飞沉默了一下说道:“官家,某暂无婚配的想法。而且婚姻大事,应由父母一言而定。还请官家体察。”

赵桓叹气,岳飞这事闹得真的不是时候。

“那就陪朕去勇义冢走走吧。”赵桓招了招手,让赵英把自己的心腹大将都叫到身边。

河东路战事终于平定,尸体清点完成,而契丹人和金人的尸首盖了京观,填了封土,再没用动作。

但是那高十数丈的京观,足以震慑金人心魄了。

只要不是举国入侵,小股契丹奴或金人,在面对数丈高的京观的时候,都足以让他们抖三抖。

那是尸体堆成的山丘。

只不过赵桓今天要自己的将军们陪着自己的并不是要看这京观。

京观就是他们堆出来的,也没什么稀奇。

今天要去的是勇义冢。

勇义冢共有十五处之多,埋葬的都是此次河东路之战的为国死难的将士。

而大同府旁,设了一处规模更大的纪念性质的勇义纪念广场。

勇义纪念广场,建在一座建在山坡上的高台,坐西朝东。高台前的草地上,有无数的绿芽在寒风中吐出了嫩芽,随风摆动着自己的身姿。

而高台两侧,梳理这两块石碑,有工匠正在上面叮叮当当的雕刻着。

那是此次河东路定国之战中,牺牲的将卒的名字。

奈何名字太多了,根本不是一处广场可以刻完。

所以十五处勇义冢,就是为此而立。

“淮南淮北江南等地,在北方战火纷飞的时候,依旧沉迷于纸醉迷金之中,但是河东路的好儿郎们,始终坚守着大宋的国门,未曾有半分退让。”

“即使是在李嗣本,这个节度使投降之后,王将军依然领三千兵马,战斗到援军到的那一刻。”

“二十万太原百姓被屠掠。何其痛哉!”

“而宁武关决战,大同府攻坚,死伤约五万军卒,他们都是大宋的功臣!他们用鲜血映红黎明前的天空,让大宋挺过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他们用勇武和忠义铸就不灭的军魂。”

“今日朕决议在此,在这胜利的地方,我们收复的失地,大同府。建一处祠堂来祭奠大宋英灵。”

“名曰:忠魂。”

赵桓的大氅被风吹动的猎猎作响,他来到了勇义纪念广场,看着两边巨大的石墙上无数名字,有些怅然。

这里面有多少人连名字都不可考证,连抚恤都无法发放,连亲人都不知道他们已然战死沙场?

他们为了什么?

自己这个大宋皇帝吗?

何德何能。

两面巨大的石墙将草原的阵阵烈风阻挡,尤若当初阻挡草原之兵马对大宋的侵扰。

赵桓刚刚站定,似乎有呢喃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人在问他,太原城是否还在?金兵是否铁蹄南下?大同府拿下了吗?大宋是否安泰?

这种来自灵魂的拷问,赵桓坦然面对,都好,国泰民安。

自己赢了,大宋也赢了。

他在早就摊开的宣纸上,提笔写到。

“夫天下有大勇者,志不能测,刚不能制,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志甚远,所怀甚大也。”

“所怀者何?天下有饥者,如己之饥,天下有溺者,如己之溺耳。民族危急,别亲离子而赴水火,易面事敌而求大同。”

“风萧水寒,旌霜履血,或成或败,或囚或殁,人不知之,乃至殒后无名。”

“铭曰:呜呼!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来兮精魄,安兮英灵。长河为咽,青山为证;岂曰无名?河山即名!”

“人有所忘,史有所轻。天下可期,民族将兴,肃之嘉石,沐手勒铭。噫我子孙,代代永旌!”【注1】

赵桓从宽阔的袖子里,掏出了玉玺,那颗受命于天,代表皇权的玉玺。

此时,这颗玉玺,已经不再代表赵桓这个天子。

而是代表着大宋!代表着大宋一万万的百姓!

代表着千秋万代为抵抗异族侵略,而牺牲的人民英雄们!

盖上了这名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烙印,这代表整个华夏文明对他们的认可。

盖上玉玺的那一刻,赵桓觉得自己的手如同千斤之重,这就是责任啊!

这颗玉玺哪有那么好拿?

这是责任!

他要对一万万百姓负责,若是干得不好,自然会有人取了他的脑袋。其名曰:获罪于天。

种师道、种师中、宗泽等一行人都站在了赵桓的身后,看着赵桓,等待着他的命令。

“种师中点五万永定军军卒,出居庸关,围困燕京。”

“宗泽,你率两万禁军从紫荆关而出,策应种太尉。”

“岳飞,你率亲事官做奇兵,前往大北关。防止金兵从燕京府逃窜。”

“张叔夜,你点所有兵马,前往渝关,帮韩世忠攻破渝关。”

“战!战必胜之!不管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拿下太行内七州。燕云十六州才能坦言守住了。”

“末将遵命!”诸大将俯首称是。

种师道说道:“官家,朱家来的那三万人,也一并去吧。在河东路,不安全。”

种师道看过那封信,将门进京之事,虽然不是路人皆知,但是也有人已经听到了传言。

他们再留在河东路,不太合适,出关为国而战,以鉴忠勇。

“种少保所言甚是,刘錡,你率那三万军卒,陪同种太尉一起出关,莫要骄横,虚心学习。”赵桓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把这三万人给忘了。

这朱凤英送来的一块肥肉消化之后,还没运动过。

他指的是朱家那三万人没有消化掉,而不是和朱凤英运动过,当然他真的没有和朱凤英运动过。

这怎么解释,越解释越糊涂了呢?

“末将领旨。”刘錡俯首称是。

至于杨沂中,他需要镇守大同府,自然,这出关作战没有他的事。

他也有些着急,可是官家已经定了方略,他也无能为力。

诸将领兵马而去,种师道才被赵桓推着前行。

“官家,河东路一战定鼎,虽然大势已定,但是还有些小的疑虑,比如我们俘虏了超过二十万人的契丹奴,他们怎么办?编入工赈监?大宋没有奴制,处理起来,异常麻烦。”

第二百零三章 农夫山泉有点田(1/5)

“麻烦?”赵桓皱着眉头,思考着。

契丹人全杀了做封土?这样不好,不符合和谐社会核心价值观。

也不利于大宋中兴,更不利于大宋的发展需求。

赵桓为什么要拼死拼活的打下大同府?

这里的战略意义很大,但是其经济意义,也不可小看。

别的地方的煤矿,大家都叫做煤矿,只有大同的煤矿,叫大同煤田。一字之差,决定的是开采难度的不同。

大同煤田,从南北朝时期,就已经被开发,一直用到后世时候,大同煤田的最上层的煤田才被彻底掏干净。

大同煤田,大宋又一颗强而有力的心脏啊!

没有煤炭,他拿什么搞蒸汽大宋?

没有优质焦炭,他怎么搞优质钢材,怎么打造铁血新宋?

没有烧焦,他怎么开启化工产业的大门?

“种少保,陪朕走走吧。赵都知,把朕的大驾玉辂拉过来。”赵桓大声喊着。

赵桓看着大同盆地的旷野,大同、怀仁、山阴、左云、右玉这一大片的旷野,一片荒芜,没有任何麦田,还有些动物盘桓,赵桓甚至看到了狼和老虎在这片地域狩猎。

“咱们大宋呢,都是群过惯了好日子的百姓。他们不愿意做金人的签军,就往南跑。朕知道他们苦,他们难,他们没办法。朕不怪他们。但是这大好的大同府,本来应该是青青麦苗。”

“可是这地不耕种着实荒废了。朕打算让绝大多数禁军全部退役,变为庶民,做预备役,把他们的分的田,就分在大同府附近。种少保以为如何?”

赵桓决定将庞大而臃肿的禁军化为庶民,地有了,可以分。

禁军战斗力的孱弱的根源在于国策的失误,各大军路收拢四处流民和失地农民,脸上刻字,做贼配军。

目的就是防止他们活不下去,铤而走险,威胁皇权,可是这等流民组成的军队,能有几分战斗力?

事实上,他们就是一群农民,还没甲,就带着一把武器,稍有不慎,就是个死。

“是此战立功禁军,还是天下禁军以此为常例呢?”种师道问道。

这个问题好啊!

赵桓摇头,自己连特么京城都回不去,这大宋,自己还是皇帝吗?自己还能做主吗?

“以此为常例。解散了吧。是时候进行军改了,再不改,咱大宋就完了。”赵桓点头,以此为常例,精兵简政。

军功爵均田兵制,以田地这种亘古以来的最本质的生产资料,为最原始的驱动力。自然会有无数人,为了田产而搏命。

农夫山泉有点田,老婆孩子热炕头。

是大宋人最朴实的念想,但是这么朴实的念想,对禁军的贼配军来说,也是奢望。

大宋朝六十万禁军中,有近四十万的男子,甚至一辈子都是个处男。

种师道叹服,这又是一项大仁义之政策啊,贼配军的问题困扰了大宋多少年?

谁敢轻易就这样裁军?

那可是社稷倾覆之危!

纵观范仲淹的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元丰改制都未曾解决大宋之三冗,冗官、冗兵、冗费。

三冗,就这冗官上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

但是冗兵和冗费根本无解,因为大宋靠着这禁军维持着流民,否则这天下流民暴起而动,后果可想而知。

“官家仁义。非常人也,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仁德若仁宗,年虽少,命世才也。”

嗯?汉高祖?魏哪个魏?命世才?什么意思?

【历史翻译机:种师道说你不是平常人,豁达有点像汉高祖刘邦,神武如同大魏之曹操,仁德可比大宋仁宗,他说你年纪轻轻,有顺应天命而降世的人才的模样。】

【大概说你是位面之子。】

过奖了,过奖了!

赵桓挠头,这古代人夸起人来,妈耶,果然让人受不了啊。

种师道这样的人,都会这样拍马屁的吗?

果然还是做皇帝舒服啊。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一个清脆歌谣声,忽然从远处传来。

赵桓站起来,极力远望,看着远处的地方,看到了有人在荒野里耕种。

不过都是女子,大同盆地,四战之地,这里的青壮男子都已经被抓去做壮丁了。

这民谣唱的还蛮好听……

赵桓没空感慨,因为他看到种师道的双眼婆娑,似有泪光闪烁。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说的不就是种师道的一声写照吗?

老种绝嗣,家里也没有人了,村里人指着枯骨,说是他的家。

嘶。这老种听这诗,不泪崩才怪。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歌声还在不断的传来,种师道眼中的泪光却已然消失不见,取代的是坚毅。

他是一名大宋的将军,如果将军泪目,大宋安有铁骨?

那短暂的软弱,只是稍纵即逝。

种师道解释道:“官家应该没学过这首诗,这是乐府诗集中收录的民歌。说的是一名军卒十五岁出征,到了八十岁才回去,问村里人,自己这家里还有谁,村里人指着远处说他家里就只有坟地了。用庭院里的野菜,做好了饭,也不知道端给谁,哎。”

赵桓点头,大宋百姓就是如此模样。

生活无以为继,无地,无法生活。生活无以为继,刺字,做贼配军,勉强活着。

是时候改变这种模样了,这大宋不该如此。

如果说是为了纠正五代十国的军阀乱象,重文轻武。

已经承平百年的大宋,不应再矫枉过正下去了。

赵桓驻足,他感受到的是责任,对这片土地,对所有百姓的责任。

他需要做一个明君,大宋也需要一个明君。

赵桓指着远处的一轴向北东的向斜构的大斜坡说道:“种少保问朕,契丹奴当如何?”

“”种少保看到远处的煤田了吗?朕欲在此打造一处煤铁联营的工坊,那种超大型的工坊,需要的矿工很多很多。”

“挖煤啊,要死很多人的。”种师道也是点头,挖煤这活儿宋人很少有人做。

错非活不下去,不会下井挖煤。

能活下来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宋人活的滋润,不肯挖煤,那就让契丹人去,骟了他们,挖煤就是。”

赵桓说完,看这前面,蹲在路边的人有点熟悉。

第二百零四章 王重阳你这是要成圣吗?(2/5)

赵桓盯着远处那个身影,他总觉得眼熟,却又看不太清楚。

车驾靠近,赵桓才看清楚此人的面庞。

王重阳?

王重阳半蹲在地上,看着石架上的茶壶发呆,茶壶的盖子在水汽作用不停的翻动着。

这东西,有点意思。

这是生气,生生不绝,其中蕴含着人间至理,可是要说有怎么样的至理,他又说不清楚。

只知道这样看着很有意思,他已经盯着这个茶壶一天一夜了。

但是他依然不觉得疲倦,他看看茶壶,再看看远处大斜坡的煤田,眼睛中都是血丝。

“没水了啊!不成,那可不成,不能这么烧干!水,水在哪里呢?”王重阳迷茫的看着自己的水袋,里面的水已经一干二净了。

“不能烧干。不能烧干。”他有些焦虑的自言自语道。

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一个水袋抵到了王重阳的面前。

“嘿嘿,又有水了,不会烧干咯。”王重阳十分兴奋的将水倒进了水壶之中。

滋的一声,一阵蒸汽弥漫,王重阳手一抖,一些水洒在了茶壶上,才激起了这阵水雾!

王重阳的眼神越来越亮,他猛地站起来,身体前倾,整个脸差点贴在石头架上,大声的笑道:“哈哈哈!有了!就是它!就是这个!”

王重阳猛地站立,吓退了给他抵水壶的人。

“就是这个!嘿嘿。”王重阳将手中水袋里的水,洒在了茶壶臂上,又激起了一片水雾。

水雾弥漫,规模比第一次不小心,略微少了一些。

他又把水倒进了茶壶一些,茶壶的水不再沸腾,也没有了水蒸气弥漫。

到这里,王重阳依然不满足,将旁边的煤扔进了石架下的火里,用袖子猛的扇动着。

似乎嫌水沸腾的不够快,他连扇带吹的让火苗更旺。

水再次沸腾起来,水蒸气再次弥漫,而王重阳再把水洒在茶壶外壁上,倒进水里。

水蒸气消失了。

如此反复几次,王重阳的眼睛愈加明亮!

“哈哈哈!天助我大宋啊!此等至理一朝明悟!大宋岂有不再兴盛之道理?!哈哈,果然我王重阳才是命世之才!”

王重阳狂笑着,大声呼喊着。

“王五品,你发现了什么?”赵桓非常好奇的问道。

递过去水袋人自然是他。

王重阳现在被烟火熏的满脸发黑,整个人也是浑身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这一点都不像那个卫生之道的王重阳啊。

“大胆!安敢嘲弄我王重阳!我王…喔!…拜见官家,官家万安。”王重阳的脸色变的比翻书还要快,从狂喜转到狂怒,再转到秒怂。

只用了须臾时间,就做到了。

这家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你是川剧变脸的演员吗?

“不知道王五品发现了什么?”赵桓问道。这才是他问的关键。

王重阳一听到官家问这个就是一脸喜色,问得好!

“官家,这大同煤田自南北朝时就有了大规模的开采,到今日煤田最外层的煤田,已经被拾的干净,剩下的都埋的比较浅。但也有三丈深。”

“可是这三丈深的成了掣肘所有煤田采煤的关键。因为有地下水。不知道官家知晓与否?”王重阳洋洋自得的说道。

赵桓点头,煤田的煤很多很多,可是能够弯腰就捡的煤,早就被拿走了。

剩下的煤,只能靠人命去填。

“你有解决这地下水的方法?”赵桓问道。

王重阳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有!官家请看这里。”

赵桓顺着王重阳的手看了过去,就是那石架上的茶壶,这会儿,茶壶的盖在不停的翻动着。

难道是……蒸汽机?

赵桓用力的喘了几口粗气问道:“王五品!你要是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给你个正四品的官当!”

王重阳并非官瘾大,他只是想拥有更多的权利,更容易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官家,农家有一种取水的井,用的是那种水压井。”

“用李太宰的话说,就是杠杆不停的压动压水杆,麻布塞能把水从地底下吸出来。官家未曾见过,臣情急之下,也说不明白。”

王重阳有些焦虑,官家是长在深宫里的人,怎么会明白这种取水的装置如何运行?

赵桓一愣,自己还真的知晓这种水压井,自己小时候还玩过!

不是那种辘轳,带井绳那种,而是顺根管子下去吸水的水压井!

“朕知道,前段时间在太原城的时候见过,不就是那种不断的压动杠杆,把水压出来吗?朕晓得。你继续说。”赵桓示意王重阳继续说他的发现。

王重阳哑然,官家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不都是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吗?连这等微末小事都知晓?

他有此疑虑,也实属正常。毕竟有皇帝曾说何不食肉糜这种话。

“官家,这地下之水源源不断,但是并非没有尽绝之时,遇天气干旱,就需要继续深凿,直到有水。如若大旱天气,这地下之水,凿数丈有可能未见一滴水。此为大旱民不聊生之因。”

“臣在想,若是把这底下之水抽干,不就能挖煤了吗?数丈之下的煤田,尽可为大宋可用,不知道官家能理解臣的意思吗?”

赵桓点头,这王重阳,自己算是捡到宝了。

望山与茶壶,得蒸汽机之原理。

壮哉!

“建数万个杆压井,那所需人力实在是太多,但是借用这水火并济,借住火力水力与蒸汽之力,未尝不可一试。”王重阳抓耳挠腮。

可是官家两眼放空似乎没有理会他说话。

赵桓当然不是不在乎他王重阳提的建议,事实上蒸汽机的发明和运用,就是为了让地下水排干,然后下去挖煤。

他只是在特社大皇帝系统里,翻找着书籍,兑换给王重阳。

太过深奥的三胀往复式蒸汽机,结构图纸就是能看懂,他王重阳也做不出来,那对工艺有极高的要求。

他现在需要一个让蒸汽机起步,能够大概说明其原理的物件。

赵桓找了半天,终于从特社系统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汽转球,就是你了。”

第二百零五章 修铁路到巴黎(3/5)

汽转球由一个空心球和一个密闭锅组成。

在空心球和密闭锅之间用两根管子相连,同时也是空心球的支撑。

当水在密闭的锅里沸腾之后,变成水蒸气经连接管进入到空心球中。

而空心球上有两根顺时针的喷气口。

此时蒸汽将从两个喷汽口喷出,在水蒸汽的反作用力下,空心球就转了起来,便成为汽转球。

水的蒸汽越多,空心球转的速度越快,虽然只是个玩具,但是其中蕴含着人间至理。

蒸汽世界!

赵桓让系统将汽转球的图纸具现成为一张纸,从宽大的袖子里,掏了出来,笑着说道:“把它做出来,你就知道你所领悟的是何等恐怖的力量。人间称圣,也未尝不可。”

赵桓并没有夸大其词,蒸汽机的出现改变了人类利用能量的方式,可以将所有的能量,通过烧水,进行转化。

而蒸汽机的出现,也让地球变成了地球村。这才是勾连地球的真正不二法门。

事实上,蒸汽机并没有随着内燃机的发明,退出历史的舞台。

恰恰相反,在别的领域里,蒸汽机,亦或者称之为烧水,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

除了水力发电机以外,所有的发电机都是烧水,包括核能发电。

除了部分战舰使用全内燃机以外,所有的战舰全部都是蒸汽轮机。

城市供暖也是利用火力发电场的烧开的水,进行再利用。

纺织工厂更不用说,除了纺纱用蒸汽机以外,熨烫也大量应用。

蒸汽机虽然逐渐远离了大部分人的生活,但是烧水这个本质,在人类的生活中广泛应用。

蒸汽机和蒸汽机车可能会被历史洪流和内燃机的大规模应用所淘汰,但是烧水这个本质,依然充斥着后世所有人的生活。

赵桓的赞誉让王重阳有些恐慌,人间成圣那皇帝应该怎么自处?

不过想到君授神权的大宋,他安稳了些心思,自己成了圣,也要接受朝堂的领导和诏封。

“真的那么厉害吗?”王重阳疑惑的问道,打开了汽转球的图纸,很好造。

他丝毫不怀疑。

那就是一个铁锅铁管和铁球而已,他要造极为简单。

只是这张图纸真的蕴含着人间成圣的力量吗?

赵桓摇头,一个汽转球怎么可能人间成圣?

“当然不可能,这是个玩具,你参透了其中的道理。就会明白应该如何改进。再和李太宰沟通交流之后,进一步改进其结构。会更加完善,没有什么一出世,就是完美无暇。”

“胡元治疗了一个沈从,并不是他成为神医的理由,而是他在太原城,在河东路不断的试错,不断的实验,不断的实践,纠正自己的错误,才成为了一名神医。”

“如此下去,只要不是天妒英才,胡元成为医圣也未尝不可。那你呢?人间成圣也在向你招手啊。”

“谢官家教诲。”王重阳俯首说道,自己的求道之路,似乎更加明朗。

“臣当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从事实与实际出发,探寻万物发展与规律,认识事物本质,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王重阳再次俯首说道。

官家就是官家,稍微点拨,就让他所求之道,拨开了迷雾一般,豁然开朗。

法侣财地乃修道之根基。

法,官家给了图纸和前进的方向,侣官家告诉他可以和精通《机械原理》的李纲进行沟通和交流。

财更不必说,这天下没有比官家更有财力的支持者。至于地,这大同煤田的煤足够他挥霍了,也足够大宋昌盛。

因为财不足,投奔大宋皇帝的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找寻人间大道的契机。

那就是官家啊!

给官家在道家立弄个神位?

很有必要,可是官家同意吗?

应该不会。

而且王重阳深刻的知道自己追求的道,并非那个卫生之道以求长生,也以“性”长生,而是追求的一种的别样大道。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道,不可名具。

只有得道的那一天,他才会知道自己到底追寻的是什么。

而且他觉得自己可能追求的道,根本走不到头。

“但是没有开始,就没有任何后续。所以,王五品,你现在是王四品了,从今日起,在军器监下设立汽转司,正式立项。一切都靠你了。”

赵桓把法侣财地都给了王重阳,他若是修道有成,那大宋繁荣昌盛再无阻碍。

赵桓回到了大驾玉轳上,笑着对种师道说道:“大宋啊,将迎来新的时代了。”

“可惜老臣怕是看不到了。”种师道摇头,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

官家年轻气盛,自然可以随意折腾,但是河东路一行,自己已然生机全无。

全靠一股心气趁着。

他还有种家遗录、英才录要写。

英才录这本札子,是写不完的。他清楚。

吊着他这口气的是种家遗录,可是这本兵书,随着越来越多的武器的运用到战场,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兵书能不能写完。

“朕计划修铁路到巴黎。种少保可要陪着朕一起去啊。”赵桓知道这人,活的就是个心气。

种师道这是岁数大了,总要给他个盼头,否则自己都不想活,那岂不是毫无生机?

“巴黎,巴黎是什么地方?”种师道问道。

赵桓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种师道上钩了啊。自己要吊起他的胃口来。

“丝绸之路的终点有一大国,名曰大秦国。不知种少保知道吗?”赵桓问道。

“大秦国一名广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塈之。有松柏诸木百草。是这个大秦国吗?”种师道好奇的问道。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巴黎呀,在大秦国的北边,塞纳河上。现在应该是个围不足十里的小城。”

“那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围不足十里的小城,比新建的小太原城还要破,更惶恐汴京城那种大城了。大同府都围五十里呢,三十二道城门,去看什么小土城,不去不去。”

赵桓在宽袖子里掏来掏去,找到了自己闲来无事兑换的世界地图说道:“种少保你看,巴黎这块地方很适合种地。”

“哦?”

第二百零六章 封岳飞为欧皇(4/5)

“是蛮适合种地的,地势也不错,看这处盆地,只要布置得当,有三万兵马,可据百万雄兵,天险啊!我大宋若有此类地势,还用担心北夷南下吗?真的很适合做国都。”种师道点了点头,非常羡慕的说道。

“这个国家在几次作战中,敌人还没到都城,就投降了。恩,很难完成的任务,在敌人投降前,击败他们。”赵桓嘲讽了一句法国在二战中的表现。

毕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法鸡投降前,占领巴黎。

“那这地界给他们极为浪费了。”种师道摇头,他不能想象,还有人能在敌人未到都城前投降的。

“大秦国在欧罗巴地界,等到我们征伐欧罗巴后,就封岳飞为欧罗巴之皇。这地方好啊,都是平原,适合种地。”

“非常适合种地。”种师道肯定的说道,将地图卷起来,递给了官家。

官家的袖子仿佛取之不竭一般,总是能拿出些新奇的玩意,让人浮想联翩。

“朕决议解散禁军归农,战时为兵,不战时为农。组建精兵,想拿下欧罗巴,靠这些禁军,朕就是长生久望,也没用。”赵桓说道。他决心已下。

这群禁军如果不归田,浪费粮食,不事生产,都是些废人了。

“就怕他们连农事都做不好。不过也没事,前几年只要种地饿不死自己就是了,慢慢就可以改变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种师道点头,他最近看文选有句话很贴切。

“劳动能改变思想。”赵桓回答道。

“对对,就是这句。很符合他们这群禁军的情况。”种师道叹气,自己这个脑子越来越记不住事了,这刚读过的书,就忘记了。

“大宋太祖皇帝活的比吾等通透啊。什么事都看的明白,看的透彻,就是当时,时不待他,否则就从这太祖传承的只言片语,就知道他何等的豁达和乐观。恨不得与太祖同朝共事,可惜了。”种师道感叹道。

赵桓点头,自己也没能和太祖共事。

种师道现在是大元帅衔,名义上统领天下兵马。赵桓问他的意见并不意外。

但是那个康王,生死未卜,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也是统领天下兵马。

天下多事之秋,官家英武非凡,命世之才也。

自己这老胳膊老腿,不能为官家出力,着实让人气恼。不能和太祖共事,和接受了太祖传承的当今官家共事,也没差了。

赵桓看着轻轻草芽,就叹气,这要是长着庄稼,能养活多少人?

“回宫吧。种少保把禁军散了的事执行下去吧。”赵桓开口说道。

这事既然定了基调,就彻底执行下去。

赵桓的车架缓缓而行向着大同府而去,他还有很多的政事要处理,忙的不可开交,偶尔出来放放风就可以了。

李纲啊,你啥时候跑到河东路啊!

李纲装疯卖傻,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甚至连他的夫人都骗过去了。当然他醒来以后,就已经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

毕竟一个如此斯文的人,居然生嚼人肉,不是疯了是什么?

当然李纲毫无心理压力,做汴京四壁守御使的时候,他见了多少死人?每天都看到,对生死早就看的淡泊了。

这也是他留下来的理由。

今天的汴京城,格外的热闹,御街披红挂彩,御街上都是人,四处都是喜气洋洋。

御街两旁的人翘首以盼,看着安远门的方向,他们盼望着八门进京之事。

当然,盼望的大多数都是员外和员外的狗腿子们,他们对新官家简直深恶痛绝,一个工赈监,差点让他们破产,这个时候,八门进京简直再妙不过了。

但是员外和员外们的狗腿子们,毕竟人数有点少,撑不起场面来。

就三贯一个壮男,一贯一个妇孺雇佣到御街,负责欢呼。

毕竟新帝临走的时候,那场面,简直让人眼馋,自然八门的人也要有这个排场。

要不,岂不是被新帝比下去了?

不过接受雇佣的,都是些城里的实在活不去的地痞游侠儿,他们帮派林立,负责给员外当狗,当然要收钱。

所以御街上的情景,就看到一群群壮汉,对着将门的人欢呼,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喊什么,啊喔的乱喊一气。

谁在乎喊得什么,反正只要气氛热闹,制造出喜迎王师、箪食壶浆的场面来,证明自己民心在握就是。

“自从唐朝太宗文皇帝李世民喊出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之后,大家都喜欢民心这个调调。可惜世人皆传此句李世民所言。其实乃是《荀子·王制》里的话。”李纲摇头对着旁边的人说道。

旁边的人,将斗笠抬了抬说道:“李太宰说得对。不过我一个大老粗,你跟我讨论经典出处,是不是过分了些?”

此人正是姚古,他是姚平仲的父亲,当然姚平仲是义子。

“李太宰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八门都进京了。你还在这说古,是不是有点心太大了,有啥后招都使出来吧。大家都看着呢。”姚古焦虑的说道。

李纲也是带着斗笠,旁人看不出他是谁来。

他看着远处的八门众人说道:“大可安心,他们八门无胆匪类。这四个字一字不差。你没注意到,八门进京,连一点兵马都没带吗?”

“官家乃是勇者,让大宋西军进城,才彻底把持了朝政。你看他们,有这个胆子吗?自己的兵马,都不敢带进城来。无胆。”

李纲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八门进京,一场好戏开场咯。”

八门众多观察使、经略使、制置使,骑着高头大马,大马的头顶还系着大红锦花,搞得自己像是东华门外唱名一般状元打扮。

八门进京了,十四万大军却留在了门外,将门可不相信自己对兵卒的掌控能力,万一乱兵进京,一顿打砸,他们进京变得毫无意义。

“将门众人向着皇宫去了,皇后娘娘会不会有危险?”姚古有些急切。

李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我不知道。”

第二百零七章 看他起高楼(5/5)

八门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猎猎劲服,耀武扬威的走过了御街,走到了大宋皇宫之前。

所有的皇宫都是坐北朝南,南边正门为宣德门,宣德门城头五凤楼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城头上是明黄色的亲从官,程褚领着一千五百名亲从官,严阵以待。

“打开宣德门。我等要进宫面见太后,朝见新天子。”为首的是向宗良之子,向经,现任安肃军经略使。

其父亲向宗良,历任秀州刺史、利州观察使、昭信军留后,奉国、清海、镇东、武宁、宁海军节度使,永嘉郡王,开府仪同三司。死后赠少保。

程褚脸色难看,他们要进宫,居然连武器都不下,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床子弩!上弦!”程褚大声喊道。

“向经略,咱们还是把武器下了吧。”这是保定军观察使,王平。

其祖父乃是北宋王超,乃是建雄军节度使,这王超在澶渊之盟之中,拥兵十万与定州,看着宋真宗在澶州打生打死,丝毫没有援助的意思。

当时,辽军主力绕过了定州,在澶州打的死去活来,王超若是能够背后给个背刺,那辽圣宗差不多,也得得个驴车皇帝的谥号不可。

可惜王超懒得动,看着大宋和辽国血战,自己在后面看热闹。

这北夷南下,河北东西两路上的七大军路,按兵不动,不是靖康年间这一次,而是传统。

东陵虎,西陵象,滹沱河上好石羊。

这句民谣其实就是在骂东陵的王家,西陵的向家,就是滹沱河上的石头羊,动都不动。

“放下放下。”向经不耐烦的喊道。自己还有正事要办,怎么能在宫门口滞留?

吉时已经临近,若是错过了皇后,不,太后称制的时辰,谁能负责?

朱太后临朝称制,皇太子登基称帝,那个在河东路打仗的皇帝,就没了正统的名分。

将门这头儿,是一国之力,打一个偏安的伪·皇帝,不要太简单。

将门将十四万兵马摆在城外,正式成为了汴京最强的军事实力,而这次进入汴京的约有千余人,皆为八将门的后人。

他们这次来,就是让大宋的皇位传承,重新回到正统!

向经在宫城卫戍的盘查下,彻底确认了没有携带兵器,才走进了大庆殿。

“臣等拜见太后,太子殿下。”进殿的约有三百人,将朝中的文武官的人都挤到了大庆殿的角落里。

人挤人的大庆殿,摩肩接踵让人下不去脚,还要给为首的八门话事人让出地方来。

“起身说话吧。”向经抬头看了一眼,笑了。

这朱琏皇后果然是个识抬举的人,他本来还想,若是朱琏皇后不识抬举,那就让新帝登基,自己辅国就是。

只见朱琏皇后换好了冕服,着皇帝的晁天冠,从珠帘之后,走到了龙椅之上,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啊!

“陛下战死于河东路,国不可一日无君,该举行称制大典了,祭社稷与神明,以安天下百姓之心。”向经带头喊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后临朝。”朝臣们看说起了正事,赶忙附和着。

朱琏点头,说道:“称制、登基之典礼,不可一日举行。否则失天下社稷传承之庄重,今日吾已然临朝,称制大典今日举行,登基之事,明日再办,不知道向经略以为如何?”

向经点头,这是早就通过驿站驿卒书信往来,商量好的。

只要皇后临朝称制了,那自己的目的就达成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朝两帝。

“臣等无异议。”向经再次俯首说道。

“那就祭祀天地与社稷,再祭祀赵家宗族祠堂,然后开始吧。”朱琏点头,站起身来,准备参加典礼。

赵谌拉着自己娘亲的手,小声说道:“娘亲,能不去吗?”

朱琏看着台下各大经略使观察使,笑着对赵谌说道:“哪能不去啊,那些妖魔鬼怪们还不咱们娘俩生吞活剥了?娘亲也不想去。可是他们不会同意的。”

“延福宫枕头下,还有三张饼,今天省着点吃,等娘亲忙完了,再给你烙饼吃。”

赵谌摇头,说道:“娘亲烙的饼不好吃,太硬了。爹爹走了一个月了,我们都吃了一个月的烙饼了。什么时候才能不吃啊。”

“哎。”朱琏拍了怕赵谌的手,将他的小手拽开,脸上再次变得严肃,母仪天下的风范让群臣有些不敢直视。

一股锐利的气势在整个大殿展开,朱琏大踏步的向前,走向了大庆殿外。

太监阴阳顿挫的声音在大庆殿上响起,赵谌握紧了拳头,直至的看着台下的众多将门之人。

娘亲说了,他们都是国贼!娘亲也说了,自己吃一个月的烙饼,都怪他们!

那烙饼是真的难吃。

赵谌看着群臣鱼贯而出,大殿之上只剩下他自己一人,让他有些紧张,不过他很快的就坐定。

娘亲教过的,要临危不惧。

朱琏皇后临朝称制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京都!

陈东和欧阳澈二人,就坐在西华门外的酒楼的三层,看着大宋皇宫里进行的闹剧,锣鼓喧天,号角声在整个皇宫响彻。

还有那巨大的铜鼎前的众人,让陈东和欧阳澈有些厌恶。

欧阳澈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怒声说道:“陈东,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再不动手,那不是要完了?眼看着他们就要把官家的皇位给夺了去!”

“看着就好,听李太宰的令即可。”

陈东比欧阳澈要精明多了,皇后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是她未曾撤掉李纲的太宰之位,就很奇怪。

而欧阳澈只是血气翻涌,未曾看到实质而已。

“莫慌,莫慌,看他高楼起,看他繁花似锦。我们听李太宰的,他是大宋宰相,他还不慌,我们为什么要慌张?”陈东笑着说道。

端坐在三楼之前,继续看着皇宫内的各样人等的表演,如同在看一场猴戏。

“按制今夜要宴吟从龙之臣才对。这些人,都会在大庆殿宴吟。”陈东皱着眉,他想不通其中的关卡。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李纲和皇后到底准备干什么。

第二百零八章 晴天一声霹雳 (为月票满400加更!)

朱琏将手中一捧长香,插进了鼎中,百官俯首下拜,表示恭贺。

“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

“今朕御驾亲征,御敌于国门之外,舍生而忘死也。若蒙不幸,意外崩于阵中。皇太子赵谌,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

“赵谌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然太子年幼,尊怀仁皇后为怀仁皇太后,军国大事权取怀仁皇太后处置。”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靖康元年仲月二十七日,入内内侍省中书令童郎,宣。皇长子开封府尹赵谌,

仁怀皇后朱琏。奉。尚书左丞李纲,行。”

一个太监站在高处大声的读着赵桓当初留下的遗书,为了防止自己出现意外,国无君主,则大乱四方。

当时的赵桓,绝对没有想到,这个遗诏,居然成为了皇后临朝称制,皇太子登基的法统依据!

这就是将门最大的依仗!

只要编一个理由,说皇帝在河东路战死,然后扶持太子登基即可。

朱琏皇后伸出双手,说道:“百官群僚,今日,吾临朝……”

咔嚓!

朱琏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所打断,那是闪电撕裂空气的声音,暴雷声滚滚而来,震人心神!

而那道闪电划过了天穹,将整个大宋皇宫照亮了,所有百官都抬起头来,看着那道闪电的尾巴,仿若想要将整个天空划开。

而这道闪电枝丫满布天穹,如同一条巨大的蜈蚣,在天穹盘卧。

更加诡异的是此时晴空万里,没有一朵云,这是一道晴空霹雳!

如果赵桓在这里,他还能解释一下晴空霹雳的原理,云闪。只是一种极为普遍的大气现象。

不要用封建和迷信的思想去看到这道闪电,应该用科学的目光去看待大气放电现象。

但是呢,这是大宋。

没人懂这个道理。

朱琏皇后被这道闪电吓得连连后退,跌倒在祭台之上,她以为是苍天,在警告她此时此刻所做之事,乃是逆天而行。

向经等八门站在朱琏的身后,也被这道闪电给吓了个半死。

但是向经还是假作镇定对朱琏皇后说道:“怀仁皇太后,请继续进行典礼。”

“苍天已经示警!你们还要逼迫吾称制吗!非要逼的苍天降下惩罚,才肯罢休吗?”朱琏皇后站了起来,大声的喊道。

文武百官如同集体失聪了一样,端正的坐好,充耳不闻。假装没听见。

郭奉也附和道:“继续吧。”

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别无选择!

典礼继续进行,陈东被这道闪电吓得瘫坐在椅子上,这仅仅是临朝称制的典礼,就引得苍天如此震怒!

若是明日太子登基大典,那岂不是要地龙翻身,雷龙落地了!

太可怕了,官家是真的受命于天啊!

陈东和欧阳澈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这可是受命于天的大宋天子!

而此时临朝称制的典礼正式完成,祭祀三牲于太庙,香火于牌位之前,算是了结了这场闹剧。

朱琏转身从太庙出来之时,百官朝拜,仿制的大驾也到了朱琏的面前。

“今夜大庆殿宴吟!”朱琏大声的喊道。

而此时的童郎也站出来,大声喊道:“礼成,恭送皇太后回宫,起驾!”

“乐奏!”

“恭送皇太后,皇太后万安。”群臣再拜,算是彻底结束了临朝称制的典礼。

锣鼓再次敲打起来,还有立在大庆殿前的编钟,响起了浑厚的钟声,无数歌姬在大庆殿前的广场上,翩翩起舞。

而赵谌一个人呆坐在大庆殿的龙椅上发呆,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爹爹应该还活着。

八门进京的人,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年纪尚幼,无能力为。

而且他觉得外面的喧闹没什么意思,只是让他觉得吵闹。

闲极无聊的他从龙椅上蹦了下去,一溜烟跑到了延福宫中,摸出一张烙饼,五口并做三口咽了下去,喝了一口水,趴在桌子前,开始写字。

爹爹说练字可以培养人的心性,圣贤书要熟读于心,但是做事要从迹不从心。

“爹爹说:圣贤书是教人做人,不是教人做事。用圣贤书治国,就会把国家治理成一群窝囊废。可是娘亲说要严格遵守圣贤书中的做人道理,到底谁才是对的呢?”赵谌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

但是他现在也不敢问自己的娘亲。

因为他的娘亲,现在穿着他爹爹的衣物,那身冕服让人忌惮。

“谌儿,你怎么跑回延福宫了。我不是让你在大庆殿等着娘亲吗?”朱琏看到大庆殿的赵谌跑没影了,吓的魂儿都没了。

直到皇城中的亲从官告诉她,太子在延福宫才安稳下了心神。

……

此时的樊楼,缚彩带成为楼欢门,热闹的很。

樊楼原为富商大贾经营白矾所设立,白矾之物,为朝廷专卖之物,樊楼经营白矾获利颇丰,赵佶登基以后,更是在此宠幸了李师师,使其更加有名。

而后修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朱帘绣额,灯烛晃耀,樊楼屋顶每一道瓦楞间各放莲灯一盏,夜色中的樊楼会更加靓丽妩媚。

郭奉一脚踏进了樊楼之中,富丽堂皇的大厅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好!果然不愧是樊楼,在安定时,就听闻樊楼大名,未曾一见,今日一见果然是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的樊楼啊!好!”

廊道里有妖艳的女妓数百,等待酒客呼唤。花枝招展,望之宛若神仙。层台耸翠,红灯高挂。樊楼客房皆是朱帘绣额,内挂名人字画。

一片奢靡。

大名鼎鼎的樊楼,远比想象中的更加繁华。

“老鸨!点两百官妓,要那种让三千粉黛八百烟娇失宠的美人,今夜到皇宫内的大庆殿侍奉!皇太后临朝称制!今夜不醉不归。”郭奉大声的喊道。

他选择个地方,是因为妓馆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三教九流都在此流连忘返,只要此地消息放出,那必然风闻汴京和整个大宋。

“哎呦!这位公子爷出手可真阔绰!”老鸨三步做两步近前来说道。

第二百零九章 看他宴宾客(1/5)

“这位公子爷阔气!姑娘们,今夜一定要把老爷们伺候好了知道吗?”

“知道了,嬷嬷。”一片娇声如同莺雀一样回应着老鸨的声音。

“还有那个什么乐业人,多来几个知道吗?一群挑筋人。晓得?”郭奉说道。

乐业人是israel的音译,因为其宰杀牛羊时,喜欢剔除脚筋这一习惯,又被叫做挑筋人。【注1】

老鸨脸上漏出了为难说道:“乐业人在我这樊楼里,可都是只做厨娘,这不能伺候老爷,岂止是麻烦?还请公子爷选点其他的姑娘。我们这里有胡姬,那腰段,也是一等一的要人命哟。”

“胡姬也成。”郭奉不在乎的说道,他也分不清楚乐业人和胡人的区别。

郭奉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乘着轿子走了,今天皇太后临朝称制乃是大事中的大事,怎么能没有万国友人来贺?

管他是胡人还是乐业人,只要有万国友人来贺,自然是表示皇太后乃是受人敬仰才称了制。

此时的宣德门早已经是车马簇拥,无数官宦带着家人参加这次盛典,还有无数的艺人,如那皮影戏的推着驴皮影车赶往宫中。

也有那彩鱼戏法带着明晃晃的灯龙走进了东掖门内。

大庆殿外,更是有美人伴舞,美人拨琵琶,轻灵的歌声在整个大庆殿前的广场上传的老远。

此时的李纲蹲在宣德门外的一个小巷子里,盯着御街外的行人匆匆。

百姓都是被裹挟的,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的行径代表着什么,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无罪。

还有三五成群的大花臂的地痞和游侠儿,跟着自己的社团老大,或者跟随着城中的员外们走进宣德门。

不少的屠户也推着一大堆的肉食和菜品从偏门的东掖门而入。

而其中就有一名屠户的身形和当初救李纲出狱的人有些身形相似。

是姚古的亲从。

这个屠户推着肉车走过李纲附近之时,向李纲的方向轻轻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的大庆殿内,向经向诸多将门子弟举杯,笑道:“今日大事已成,诸位人人有功,当他日朝政安稳之日,定能加官进爵,恩荫万代!共饮!”

他笑着遥举着手中酒杯说道:“此时此刻,不管多少言语,都略显苍白!诸位再吟一杯。”

郭奉也是笑着走进了大典内,笑呵呵的举起手中酒樽说道:“恭喜向经略!”

“可惜王景瑞王兄、曹林曹兄,王琛王兄看不到这一幕了。哎。”向经脸上带着一看就很假的悲哀说道。

“这等时候,怎么能说这丧气之事!他们也是为大业而死,死得其所。”郭奉再次举杯说道。

王琛被李纲咬了一口,咬的很不巧,咬在了脖子的地方,而后王琛急于回宫复命,就随便找了个医馆医治,谁知道还是感染了,然后病死在了驿站里。

眼看着大业已成,过去的兄弟却死了。

看不到这荣光的一幕,让整个大庆殿的气氛有些沉闷。

郭奉摇头举杯说道:“来!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这些让人心揪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提起来,还不够生气。来痛饮杯中酒!过往勿需提!今夜!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向经所言之语,引得大庆殿内数百将门子弟的附和!

郭奉脸色有些奇怪,他总是觉得自己心头不安,问道:“向经略,要不要引一只兵马入城?戴德门的守卫要不要换成我们的人?还有宣德门?”

向经摇头,歪着头小声的在郭奉耳边说道:“将门发兵,八门并未告知将卒们,进京是来做甚。假借勤王之名义,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是不是用的非常精妙?”

“他们只知道我们是来勤王,未曾知晓我们是来拥立,从龙之功呀!郭兄是真的大气!引一只兵马入城,那从龙之功岂不是分的干净?安有你我之半分?”

“宣德门的亲从官都是投靠了我们的人,你安心。”

郭奉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功劳暂且不提,军卒都是些糊涂虫,万一被人聒噪几句,骚动引得哗变反而不美。”

向经将手中酒樽在郭奉的酒樽上碰了碰说道:“这就对了!城中还有什么?城门三万守军皆为我将门子弟把控。而皇宫内只有那一对孤儿寡母。能出什么事。”

郭奉和向经碰了一杯也是笑着说道:“唯一强权之宰相李纲,也被那黑棺材差点要了命。现在神志不清,成了个疯子。是某多虑了,当自罚一杯。”

向经叹气的说道:“那李纲着实可惜了一些,他要是能够屈服,哪里能造那么多的罪?结果最后落到这个田地?不过这李纲呀,的确是个有才能的人,接手汴京这才几天?就打理的井井有条。”

“此等大才,不能为我所用,着实可惜。疯掉,也更是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天下读书人有的是,再找一些大才就是。”郭奉劝慰道。

“你不懂。”向经摇头,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向经不停的敲击着酒樽,一边敲击一边高歌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

而此时朱琏在延福宫内,将赵谌最后一份字评完,说道:“谌儿这字的模样,越来越像官家了。没有错的地方,那就不耽误做事了。”

“走,娘亲带你去文华楼看大庆殿的喧嚣。”

赵谌摇头,说道:“儿臣讨厌将门那些人。他们都是一群贼。儿臣不愿意理会他们。”

朱琏摇头说道:“他们在金人南下毫无作为,等到官家前脚出征,他们后脚就起兵进京。娘亲就喜欢他们这群人了吗?但是我们还是要去。”

“娘亲也不喜欢他们,儿臣也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还要去呢?”赵谌不解的问道。

而朱琏摇了摇头,怅然的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夕阳西下,余晖将汴京照成了金黄色,鳞次栉比的酒楼,酒字旗在夕阳中猎猎作响。脚店星罗棋布,不计其数。

往来的汴京农夫、工匠、士子、商贾也都从这些脚店鱼贯而出,归家而去。

李纲还是蹲在那个小巷子里,一动不动。看着绿肥红瘦的樊楼女妓走进了东掖门,他才猛的站起身来,对着身后的姚古说道:“开始吧。”

第二百一十章 看他刨地基 (2/5)

陈东和欧阳澈也从西华门外的酒楼拾级而下,走到了这个小巷,来到了李纲的面前。

“拜见李太宰。”

李纲摇了摇头说道:“官家说你们俩尚且年轻,还需要多加历练可堪一用。但是今天,某无人可用。你们要做的事,可能要掉脑袋。可曾想好?”

“官家都亲上前线。我等,死不足惜!”欧阳澈说道。

陈东点了点头,脸色也是坚毅的说道:“只要李太宰所做之事,有功于社稷。死亦无妨。”

“好!”李纲点头回应道。

“怀仁皇后今日临朝称制,想必太学的学子已经满是沸腾。你二人上次就鼓动了太学学子和百姓,围困了李邦彦的太宰府。今日,我要你们效仿旧事,将宣德门堵住。”

“只要堵住,以跪坐请愿为名。不让任何人出了宣德门即可。”

李纲布置了他们俩要做的事。陈东欧阳澈离开,李纲走出了小巷,姚古在等着他们。

“姚观察,你可知道司马仲达?”李纲突然问道。

姚古一愣,想了想说道:“太宰所言可是,晋宣皇帝司马懿?”

李纲点头,说道:“我们今日要做的事,就和当初司马懿政变夺权如出一辙啊!”

“姚观察,带你的亲从前往武库,此乃镇守武库文书有太宰印,若有违抗!立斩不赦!”李纲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封文书,又掏出了一个右鱼符。

“此乃兵部鱼符,武库守军,只认兵部侍郎鱼符,不认人,有鱼符则可打开武库。今夜,你就在武库防守。只要我未到,武库之门绝对不可以打开。”

“是。”姚古点头。

他手指放在手中口中,吹了一个响哨,几个亲从,从附近民舍走出,而后这个队伍越来越大,这些人穿着皂白色的劲袍,膊上或者脖子上系着红丝巾。

姚古带着人来到了武库之前,手拿文书高声呼喊:“太宰文书、兵部鱼符在此!打开武库大门!”

武库守备本来看着数百人来势汹汹,就已经抓紧了手中的弓弩,听到太宰文书和兵部鱼符,有一守军就走上近前查验。

果然是兵部侍郎的鱼符。

这颗鱼符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李纲。

李纲将四壁守御使的戍卫之事,交给了姚平仲,而后姚平仲领精兵北上护国,这四壁守御使空下了。无人担任。

但是这个差遣,还在李纲头上。

李纲将军器监之事,交给了王重阳和刘益,但是两个人都相继撤离,军器监化为乌有。

军器监里空空如也,已经变成了耗子窝。

唯有这兵部侍郎的职责,他没有交给任何人,因为这个职责,控制了整个汴京城的武库!

武库是当初司马懿夺权时重中之重。

每朝每代不禁刀、剑之短兵,却禁弓弩。完全因为百器之首为弓弩。

百架强弩夷三族。千架强弩株连九族。

当初吴敏就是因为千架强弩被杀,只是官家仁义,未曾株连。

而每朝每代还有一样禁令,那就是禁私锻甲胄。

当时王重阳入世,谋求官职,先请死罪,就是因为他私锻甲胄,步人甲百件。

官家看王重阳有大才,一语带过。

按制百件步人甲,腰斩弃市。

大宋禁弩禁甲,唯恐有人以武犯禁。

禁军作战也是从武库领取兵器甲胄,当初官家看到的那两个衣服里有块砖头的民卒,他们没有禁军的军籍,自然领不到甲胄和兵器。

现在兵部侍郎的鱼符和太宰手书,就摆在了武库守备面前。

武库守备掏出另外一块左鱼符,合上之后,向着武库大门的守备挥手,大门缓缓打开。

近千人鱼贯而入,披甲带弩,走进了武库大门的两处箭塔,严阵以待。

这些军卒都是姚平仲走的时候,未曾带走的军卒,他们早就将生死抛之脑后,多数都是河北东西路的义军。

李纲没走两步,就看到了程褚等在街边。

“皇宫内都安排好了。”程褚第一句说道。

李纲点头:“那就好。叫亲从官们出来,去武库领取武器和铠甲吧。”

程褚点头,吹动了口哨声,一千多名亲从官从屋舍里走出,紧紧跟随在李纲和程褚的身后。

李纲在皇宫内,没有下毒,不管是砒霜还是其他毒,都容易被亲从官查出来。

亲从官里有投靠将门的人,带毒进入皇宫,怕是要被直接查出来。

他让那名屠户亲从,带的是巴豆,也就是泻药。

给大庆殿外的那些艺人们下泻药,驱赶他们出宫。

大约这些艺人走掉的时候,陈东和欧阳澈带着的太学的学子正好把门给堵住。

控制武库,控制强攻和劲弩,控制宣德门等宫门,让宫城内的任何诏命都无法传出。

而此时的大庆殿外,欢庆的人都捂着肚子飞奔而出,这要是在皇宫里出了丑,那这些艺人们,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根本没人会理会他们了。

艺人们越来越少,大庆殿外也越来越安静,终于让在大庆殿内美女环绕和酒肉池林的将门子弟,以及百名投靠将门的官员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可惜已经晚了!

陈东带着欧阳澈的学生堵住了宣德门和东掖门,席地而坐,摩肩接踵的并排坐着。不留一丝缝隙。

这些人都是大宋学子,太学更是天下无数大姓之家,送孩子进修的地方,是博弈朝堂的长子。全家的资源倾注他们身上,博得功名。

杀了他们,那才是真的反了天了。

向经带着人冲上了宣德门的门口,看到了一群跪在宫门前的学子就知道要糟!

他抓着一名亲从官喊道:“弓弩呢!没有弓弩吗?”

被抓着的亲从官一脸无辜的说道:“今日早晨,程指挥将弓弩收了,说今天是大日子,唯恐亲从官里有暴徒,想要对皇太后娘娘不利。”

“不过,向经略!皇宫城头上有床子弩守城!这些都是固定的床弩,不会被取走的!请随我来!”亲从官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喜的说道。

“走,快走。看看去。”向经有些慌,跟着亲从官走到了床子弩阵。

“箭呢!没有箭吗?”

第二百一十一二章 看他搞内讧(3/5)

当然没有箭,程褚知道今天要做大事,怎么会留下箭矢给将门子弟使用?

向经愤怒的喊道:“着令!八门将卒十四万人!立刻进京!我要把他们全杀了!”

向经愤怒的喊着,可惜的是宣德门的正门是请命的学生,而偏门有很多百姓带着扁担堵住了宫门,不让向经的军令传递。

“反了!反了天了!他们疯了吗?是谁?是谁要谋害吾!”

“对,抓住朱琏皇后!抓住太子!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向经呼喝着,想要抓住皇后和太子,这样不管是谁要针对他。

他都有了依仗。

而此时此时,朱琏领着赵谌拾级而上,来到了文华楼前。

当初官家刚即位时,曾经在此处观战,看着沈从一箭射穿了赵楷的骏马。

而今天,朱琏带着赵谌站在了文华楼上,看着不远的大庆殿前的纷争。

“娘亲,将门那群人上不来吗?”赵谌问道。

朱琏点了点头,说道:“上不来啊,文华楼下的门有两扎厚,落了锁之后,想打开文华楼的大门,太难了。”

“那要是他们点火烧门呢?”赵谌好奇的问道,他抓着栏杆往下张望着,石头墙的那个小木门深深陷在里面。

“登高不可探头!回来!”

“木头本来就不好烧着,而且咱大宋的宫门都是铁桦木。哪里有那么容易烧着啊。”朱琏笑着说着,她看着远处的御街,愣愣的出神。

“娘亲,来这里到底做什么?”赵谌不解的问道。

朱琏指了指大庆殿的方向说道:“这里也能看得到大庆殿呀。我们看戏。”

“来了?嗯?不是?”朱琏面露疑惑。

因为她看到御街上的人,并非她等的人。

因为御街上的人是李纲。

他身着着紫色公服,曲领大袖,腰间束革,头戴长翅帽,腰间配着金鱼袋,带着两千余人,从御街扑向了宣德门!

李纲走的速度很快,手持一卷圣旨,乃是当初赵桓临走时,赐下的辅国诏书。

他一边走一边疾声呼喝道:

“将门违背祖制,未能戍卫河北东西两路!本是死罪难逃!”

“官家宽仁,未深究其罪名!八将门不思悔改,毅然起兵进京,妄称官家河东路兵败,意图颠覆朝堂!弦控兵马入宫,意图劫持皇后与太子。”

“今日纲控武库,武义卒,欲诛国贼!诸君竭力死战!若有罪恶,纲一力承担!若有封赏,诸君共享!”

“众将卒听令!冲车上前!撞开城门!”李纲让开了首位,露出了武库里的冲车。

冲车本来就是撞开城门用的车,如果平日攻城,弓弩齐射,肯定艰难。但是现在宫门紧闭不假,但是城头床子弩没有箭矢。

敞开了撞的话,迟早能把宫门撞开。

身着白色直裰氅衣的学子们让开了一条路,杀人学子们可做不得。也就能堵个城门做做样子。

杀人的事,还是军卒来做。

向经站在城头,羞愤不已!

“啐!早听了郭奉的话,调一只兵马入京,也不会如此惨淡!找到皇后和太子了吗?找到了吗!”向经愤怒的喊着。

被抓着的亲从官连连点头,说道:“向经略找是找到了。可是抓不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文华楼,文华楼落了锁上了横木,一时半会儿打不开呀!”

“废物,一群废物!”向经愤怒的用力的推了一把亲从官,生气的喊道!

“你不也是废物吗?说什么从龙之功,加官进爵,位列三公,到头来如同一个丧家之犬,只知道骂人。”亲从官有些不服的说道。

“你说什么?!”向经抽出了装饰用的佩剑,亲从官也抽出了朴刀。

这名亲从官投靠将门是为了富贵,现在没了富贵,砍了向经的脑袋,搏一个活命的机会才是!

不过这名亲从官忽然脸色大喜,说道:“是援军!向经略援军到了!”

亲从官兴奋的指着远处的御街尽头,从城门外进来一队兵马,旌旗翻动看不清来的兵卒是哪一部众。

不过只要是援军就好!

向经和亲从官就罢手了。

既然援军来了,那就一切都好。

“向经略,某刚才情绪激动!还望向经略海涵。”亲从官低头说道。

向经挥挥手,表示小事一桩,他盯着御街那翻涌的旌旗,想要辨认那是谁的部众。

他忽然感觉脖颈一凉,一阵剧痛传来,临死前,看到了那旌旗上写着“朱”字。

亲从官的朴刀用的极为熟练,三下五除二就割下了向经的脑袋,一首抓着头颅,一手举着手中兵刃,对众多将门子弟喊着:“不要过来,你们打不过我!”

亲从官在陈述一个事实。将门的子弟的确打不过对方。

亲从官手里有朴刀,将门子弟,手里可是手无寸铁,都被程褚在进宫的时候,收掉了。

也就向经身上有把装饰用的佩剑……

将门子弟退后,亲从官提着脑袋缓缓下了城墙,躲进了房舍里。

“援军已到,先不管这个叛徒,登城头观战!”郭奉疾呼着,跑向了城头。

向经人都死了,再顾及着亲从官就有点顾头不顾腚了。

朱家将门所率领的乃是武康军,所率步卒乃是朱孝孙,朱孝章、朱凤英、朱琏的哥哥,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才之长子。

不管是种家军、岳家军、折家军、杨家军实质上都是大宋禁军,只是因为阵旗为率臣之姓,百姓分辨不清楚那些军队的番号,习惯这么称呼。

武康军披甲带箭来到了御街中,遥遥与李纲所率的两千人针锋相对。

“决胜战车上前!结阵!”李纲还是高举着辅国诏书,大声喊道。

十多辆决胜战车摆在了军阵之前,锋利的箭簇闪着寒光指着武康军,气势凝结,而李纲的紫色公服,在黑色盔甲的军阵中,异常的扎眼。

武康军的率臣朱孝孙走了出来,手中举着一道诏书大声喊道:“是李纲李太宰吗?我是武康军承宣使,朱孝孙,别发弩!某奉懿旨讨逆!”

李纲一愣,他以为这是将门的援兵,刚准备命令发弩,听到朱孝孙的喊话一愣。

这是,自己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看他楼塌了(4/5)

“皇后懿旨,将门谋逆,武康军宣抚使朱孝孙奉命讨逆!李太宰!你不是疯了吗?”朱孝孙大声的喊着,紫色公服那可是三公才可以穿的!

而汴京城的三公只有李纲。

李纲哈哈大笑,大声说道:“八门进京!你朱家不是反了吗?”

朱孝孙摸了摸脑袋说道:“某这里的懿旨还请李太宰查验,为防止误会,某也要查验太宰的诏书与鱼符,还请太宰差人与某查验。”

查验自然是互相确定了对方的确都是奉诏行事,两军合流,武康军军卒受到李纲节制。

“为防止哗变,武康军两万人,只留两千人在此,其他都上汴京城头防止八门,不七门攻城,不知朱宣抚以为如何?”李纲对朱孝孙说道。

这是必然,这里留两万人,实在是杀鸡用牛刀,而且还要防止对方有二心,还不如派出去。

朱孝孙眼中一亮,如果全数派出协防汴京城,那他还要怀疑李纲有摄政之野心,但是留下这两千人,就不用这样怀疑。

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两军军卒之间的信任建立了起来。

“果然是李太宰,某差之甚远也。”朱孝孙真的是自愧不如,这等大才,大宋之幸。

“那就抓紧行事,还要撞开宫门,救出皇后和太子。”李纲不再言语,准备指挥义卒继续撞击宫城大门。

结果宫城大门自己开了。

姚古安排那个假屠夫,打开了宫城大门,站在宫门口大声喊道:“义军进城!”

看着两军合流的时候,郭奉就手抖万分,等到宫门吱吱呀呀打开的时候,他终于瘫软在地。

“将门完了啊!”郭奉嚎啕!

朱琏带了不少零食到的文华楼,她烙的饼太难吃了,而赵谌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就用自己的钱让李清照捎了不少的零食进宫。

“李太宰进宫了。”赵谌吃的津津有味的问道。

冰雪冷元子,由黄豆和砂糖制成,把黄豆炒熟,去壳,用砂糖或蜂蜜拌匀,加水团成小团子,最后浸到冰水里,就成了香甜可口的冰凉甜品。

可惜,他的娘亲朱琏,不让他吃太多,唯恐他吃坏了肚子。

“汴京的冰店,已经开始制冰了。这清照姑娘也是,知道谌儿喜欢这冰雪之物,还往宫里带。还没到吃这个时候呀。少吃点。”朱琏说道。

没收了赵谌的冰雪冷元子,自己吃起来。

味道不错。

而此时,李纲带着兵卒进宫,他要杀的不仅仅是将门,还有整个皇宫内的宫人、太监、御医院、御膳房这些宫人们,都要被他清理一遍。

他也要清理整个皇宫!然后更换一遍皇宫内的宫人,防止再次出现意外。

在朱孝孙出现的一瞬间,李纲就想明白了朱琏皇后的无奈,整个皇宫内肯定有将门的人。

那封密封了两次的信件,估摸也是被将门的人拆了一次。

朱琏皇后在那天大雨的时候的问责,实实在在的是在问他!

而朱琏皇后能依仗谁?

唯一的依仗,李太宰,为了一击必杀,为了直接清理掉所有的将门之人,选择委曲求全。

内廷被将门控制,外廷实权宰相节节败退。

她一个女人,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本家。那朱家跟着七门一同进京,也是情有可原了。

只是,朱琏皇后是怎么写信给朱家的?

李纲心里还有些疑惑,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出入宫廷无所禁忌的李清照。

朱琏皇后当时看李清照有才,看着李清照有入宫的可能,想提前打好关系,结果无心栽柳柳成荫,李清照也成了一个纽带和信使。

李纲想得通透,下手也极为狠辣,各姓将门之人,只留一人,其余全部诛杀!不留任何后患!

留下一人是给官家回京问责用的。

他是辅国大臣,发生这种事,他有权杀的血流成河!

他找到向经的脑袋时,还看到了那名自刎在屋舍里的亲从官,不是谁都有回头是岸的权利。

亲从官是宫廷卫戍,不忠于皇室,就没有活着的权利,即使他切下了向经的脑袋,也无济于事。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现在不自杀,清算的时候,他肯定会被夷三族。

现在自杀了事,人死债消,不祸及家人,也算是条汉子。

李纲的屠刀并没有因为杀了将门的人、杀了不少明确于将门勾连的宫人而停下。

他还在杀。

夷三族,所有与将门勾连的宫人按制全部夷三族。还有那些在宴会上宴吟的官员,也没有被李纲忘掉。

他的屠刀对准了那些没有进士第功名傍身的人,进士、恩荫官全部夷三族以儆效尤。

进士第功名统统扔进大牢,等待官家决定生死。

对付叛逆,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吗?

李纲不知道对不对,他只是按制行事。

他的屠刀霍霍,在整个汴京城蔓延着,所有人都被杀气所震慑。

若非如此,大宋皇宫还能有安宁的时刻吗?

李纲杀的天昏地暗,连朱孝孙都下意识的远离着李纲,他身上煞气逼人!

杀气如同实质一样凝结。

直到日落时分,李纲才停下了屠刀,派使者出门招降将门那十二万兵马。

本来十四万的兵马,已经有两万兵马已经站在了官家这边。

而朱琏和赵谌也下了文华楼,到了文德殿,等待李纲的觐见。

李纲停下了屠刀,身上的煞气也变得虚无,如果不是知道那累累人头都是李纲下令砍的,谁都不知道这个儒雅随和的书生,骨子里却是如此悍勇之人。

“大宋太宰、尚书左丞、兵部侍郎、军器监少监李纲,参见怀仁皇后,太子殿下。”李纲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将手中的长翅帽放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臣让姚军都打探过了,官家河东路连战连胜,已然攻克了大同府,现在兵锋直指燕京府,收复燕京府,大宋再现郎朗天日的时候,不远了。”

“真是天佑我大宋,出了官家这样的官家。”

朱琏点头:“我知道。官家在河东路无事。只是也未曾给我回信。不知李太宰这是何意?为何将长翅帽摘下了?”

李纲再拜,说道:“臣,上未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有负圣望。今日之事,皆因臣无能而起。羞愧难当,还请皇后娘娘降下懿旨,臣自当领罪伏诛。”

既然皇后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皇后,朱家也未曾叛国,他李纲自然可以放下一切去了。

他之所以高举屠刀,杀的人头滚滚,就是怕自己不在了,这大宋朝再出此事。

“李太宰何错之有?”赵谌甚为不解!

这大人们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太多了些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是什么让官家如此憔悴(5/5)

李太宰何错之有?朱琏看着赵谌说道:“司马仲达,谌儿知否?李太宰所做之事,就是效仿晋宣皇帝司马懿之事。安能无错?”

“宰相这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管为了何事,只要是动了武库,纠结义卒进了皇宫就是谋逆大罪。谌儿,你知道了吗?”

“那李太宰也是为了匡扶社稷啊!”赵谌还是不解的问道。

李纲摇头,太子刚刚做了太子没几个月,还是谨小慎微的过活,哪里知道其中关卡?

自己做的这件事,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是大罪。

你说你李纲匡扶社稷!

谁知道你李纲有没有杀皇后,立太子为帝的心思?

如果不是朱孝孙突然出现,你李纲是不是准备谋朝篡位?

这谁都说不清楚。

所以,所有的律法从迹不从心,你既然做了,那就是你的错,即使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忠臣,你做了,你还是有罪。

伴君如伴虎,皇帝雷霆雨露均为君恩。皇帝觉得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谌儿愚钝,还是想不明白。”赵谌摇头,这世界不应该是非分明的吗?

李太宰一片赤诚,所做之事,全数为了江山社稷。

何错之有?

朱琏没有再多解释,摇了摇头,说道:“李太宰,多虑了。官家仁德宽厚,知你行事,也是为了保存我大宋国力,否则真的和将门十二万兵马打起来,到时候也是打的国朝颠覆。”

“我会向官家说明。可是,我说话管用不管用。已经不知道了。毕竟我已经临朝称制了。”

朱琏叹气。

“李太宰,你继续做的你大宋宰相,官职不变,一切等官家班师回京再由官家定夺。”

“令李清照为太子少师进宫照顾皇太子起居。”

李纲大为疑惑,李清照,李大家已经可以出入宫城了,这皇后想做什么?

“李大家对谌儿极好。平日里李太宰多看着点,不要让谌儿吃太多零嘴,要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练字,好好读书。”朱琏继续说着。

李纲云里雾里的称是,然后问道:“敢问皇后娘娘这是准备做什么?”

朱琏一脸惨淡的说道:“李太宰你的事,还能算在匡扶社稷之责之中。弹劾你有谋朝篡位之嫌疑,那也只是嫌疑。官家只要开明,你自然无碍。”

“我未有御令临朝称制,可是真的取了官家的权力,天降雷霆示警,我依然一意孤行。我得北上请罪啊。这汴京我是一刻都不能待了。”

“再待下去。恐祸及家人。北上请罪,前途未卜,趁着还在汴京之时,给谌儿找个疼爱他的娘亲,也好过谌儿将来失了太子之位,受委屈。”

李纲沉默,事实的确如此。

说一千,道一万,她朱琏,的确是临朝称制了,这是不争的事实,那她就不是李纲这种尚在定罪的状态了。而是戴罪之身。

呼。一切都交给官家定夺就是。

“将京中诸事写一封札子,递给官家。再帮我准备车驾和两千兵卒,五千民夫。我要北上请罪。今夜就出发。”朱琏摸了摸赵谌的脑袋。

这个不年龄尚浅的太子,依然懵懵懂懂。

朱琏真的准备一夜都不留,马上北上请罪。

……

赵桓来到了承德宫,这是大同辽国修的皇宫里的一处后宫,而朱凤英就在里面。

他不是故意来到这里,他现在的心情极度落寞,很差很差,差到没有了灵魂一样。

无处可去,四处游荡。

他当然不是来让朱凤英哭的,他还没那么闲他只是心情很差。

但是想了想,这月黑风高,这个点儿来,实在是有些扒灰的嫌疑。

毕竟朱凤英是赵楷的王妃,是自己的弟媳。自己这么来,有玩弟媳的嫌疑。

虽然当初李世民做过这种事。

李元吉的齐王妃杨氏。是隋朝观王杨雄的侄孙女。

杨氏玉貌雪肤,眉目如画,玄武门之变后,就入宫居住了,成了李世民的皇妃。

这事,史官把李世民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过那人李二能做这事,他赵桓不能做啊。

李二是什么人,一生从未敌手,跟开了外挂一样,战场的箭镞都是绕着李世民飞,横扫寰宇之后,励精图治,创立了贞观之治,赫赫盛唐之威名,传唱千年。

打个高句丽,把人高句丽打了个对穿,没能把高句丽彻底灭了,就说自己输了,丢人。

这个逼,赵桓给李二满分。

一战未能灭国,就是自己兵败?

但是赵桓不行,他不能干这个,否则史书也会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可没李二的功绩,也没李二那么强的箭镞绕着飞的无敌挂。

他的挂,太咸鱼了。咸鱼到无法解决时间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缓缓流动。

赵桓转身想走,宫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朱凤英着一身薄纱,掩面轻笑道:“官家这来了又走,犹犹豫豫的模样,可不像在那宁武关上时,那么英武。”

赵桓沉默,那是打仗,这是和妖精打架,能一样吗?

“官家进来吧。”朱凤英给赵桓留了个门,转身进了屋。

赵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就这样站在承德宫的门口,他没看到赵桓进去。

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

赵英的理由很简单,官家这几天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稍有不慎,就要摔个跟头。

赵桓真的只是随便转转,既然进来了,权当看望下朱凤英,看看她伤势愈合的情况。

“官家莫要多想,臣妾现在这身子,伤口刚刚愈合,做不得大动作。若官家不怜惜臣妾,臣妾拼上性命侍奉就是。若官家怜惜,还请官家体恤。”朱凤英开口说道。

他肩膀上的伤口要比赵桓想的略微麻烦些,箭镞三棱开口,血流如注,很难愈合,得亏胡元这货,不,现在得叫胡神医了。

他在太原城治疗了足够多的箭伤,才留住了朱凤英的命。

赵桓舒了一口气,他撩开薄纱,仔细看了看伤口愈合的情况,放下心来,这朱凤英死了,将门那边再送一个闺女过来,他怎么招架?

“朕来看看你的伤口,顺便告诉你,刺杀的凶手找到了。来自武康军。种师道已经令人彻查,涉及了共二十七人。包括一名偏将军和上校尉。只是和朱家关系不大,朱家被向家和王家掺了沙子。”

朱凤英面容失色,她以为赵桓来宠幸她,结果是要杀掉自己吗?

只是朱凤英看着平静的赵桓,看他,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官家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朱凤英注意到赵桓脸色煞白,心不在焉。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时间是这世间最残忍的武器 (均订1600,加更!)

赵桓走了。离开了承德宫。

今天他的心情很差。不是因为将门的事,也不是因为朱家军队里被人掺沙子的事。

这太正常了。

他既然做出了御驾亲征的选择,自然知道必须面对这种危险的局面,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甚至以死为国的觉悟。

他是大宋皇帝,如果没有这等觉悟,大宋百姓安能有如此觉悟?

他不在乎有人刺杀。

他心情差的原因是因为种师道病了。

种师道七十五岁了,千里勤王,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河东路的战场,种师道的生命力已经被这长途跋涉,给耗得干净。

所以这一病,就是好几天不见好,赵桓其实早就做好了种师道离世的准备,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种师道的时候,就看到了的是个老人。

七十古来稀,种师道这一病要是去了,那也是喜丧!

赵桓如此安慰着自己,继续如同没有灵魂一样飘荡在大同皇宫里,身边是赵英这个内侍省都知。

赵英怕呀,官家什么时候如此模样?

金兵围城的时候,官家都是意气风发!一副决战到底!不论生死,不打到最后不罢休的模样!

现在如此落魄,连颗路上的小石子都险些让赵桓摔倒。

这样赵英想起了小时候的官家,四处乱跑,偶尔还会摔个跟头。他就在旁边护着,唯恐当时的官家摔倒了。

“官家呢?官家呢!?”胡元从远处急匆匆的跑过来了,脸色慌张。

胡元看到了在宫墙下压马路的赵桓,也顾不得请安,大声喊道:“官家,种少保醒了,想见官家!”

“真的?”赵桓如同一阵风一样冲到了胡元面前,大声的问道。

他也没等胡元的回答,转身就走,跑向了御医院的方向。

这大宋的皇帝冕服,跑起来就很累,还要提着下摆,要不然就真的摔倒了,所以大宋的人都很优雅,很少有人跑的像赵桓这样,像个老母鸡似的。

赵桓也顾不得形象,跑进了御医院。

“朕来了。少保。朕来了。”赵桓抓住了种师道的手,急切的说道。

种师道看到赵桓,扯着嘴笑了笑,苍白的嘴唇没有丝毫的血丝,面若金纸。

“官家给老臣说的那个巴黎,老臣怕是看不到咯。老臣也看不到官家册封岳飞为皇的那一天了。不过一个皇帝,怎么能册封另外一个皇帝呢?”

“官家也是看老臣老糊涂了,糊弄老臣。”

“别说了。别说了。休息下,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明天一早,朕推着你去居庸关,咱们还有山内七州没收复啊,燕云十六州咱们只拿下了山外九州啊。”赵桓的声音略微急切,安慰的说道。

种师道躺在床上,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老臣的身体,老臣自然是知道的。过不了今夜了。”

“胡元!有辽东老山参吗?快去煮一碗参汤!”赵桓大声喊着。

胡元跑了进来,他不知道怎么和现在这个人间至尊解释,老山参汤不适合种师道这种症状,乱用药,只会让种师道走的更快。

他不敢说,所以闭嘴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胡元你出去吧。”种师道让胡元离开,自己这是天人五衰,全身衰竭了,没得治了。

“官家呀,你性子太过宽厚,对待一些敌人,就该手段狠辣一些,不过我说也没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官家记住,敌人就是敌人,他们死了,才不会给官家惹麻烦。”种师道颤颤巍巍的说道。

赵桓不住的点头,他当然知道种师道在说什么。

“还有啊,官家既然说那堆地图、书籍是大宋密制,不可外宣,传自太祖,那一定要按着传承走下去。那兵制是老臣写的,安能不知道那不是秦汉唐的军功爵?官家这路不好走,但一定要走到底。”

“老臣愚钝,看不清楚那大宋的未来,到底何种模样,但是老臣觉得,那就是我大宋要走的路。”种师道继续说着。

而赵桓却听明白了。

什么命世才!那就是种师道看穿了他,他那个袖子里拿出了多少东西?

种师道何等精明之人,他能猜不出来?

还有那些兵书策论,根本就不是宋太祖写的,种师道是文官,他能看不出来?

命世才,顺应天命而降世的人才。

他种师道只是不愿意说破而已,并不是没有看破。

即使到了最后弥留之际,种师道依然坚持这人臣的本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丝毫没有逾越那道线,不管赵桓如何信任他,给他多大的官职,他终究是个臣。

“老臣呀,就盼着咱们大宋呀,出个明君,出个好皇帝,带着咱大宋,再创汉唐之盛世!再现气吞寰宇的风采。我在官家身上看到了影子。这就够了。”

“这是臣写的种家遗录,算是写完了。都是这些年种家纵横战阵,用血的教训总结的教训,既然种家无人参军了,那这册子,老臣献给官家了。官家且收着,若是有用,就用,若是没用。就一把火烧给臣。”

“英才录,写不完了。天下英豪熙熙攘攘,岂是一个册子,一本札子能写完的?是老臣贪多了,不过多少可以给官家做个参考。”种师道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两本札子放在了赵桓手里。

赵桓不断的点头。接过了札子。

“别哭了,跟个小孩一样,我都七十五了,走也是喜丧。”种师道怅然的说道。

自己这个官家宅心仁厚,一个皇帝,需要的是心狠手辣,而不是仁德。

那没用。

赵桓已经泣不成声,他唯有不停的点头。

在没有看到种师道如此弥留的时候,他也未曾觉得自己会如此痛心疾首。

他其实也早就做好了种师道离世的准备,包括提前册封了广安郡王,也包括掏出世界地图来,跟种师道说那些孩子话。

巴黎种地,的确在他的预想当中,但是那真的太远了些。

从御驾亲征之时,他就知道种师道可能会死在河东路之战上。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时候,他依然如此悲恸,以至于连话都说不清楚,唯有哽咽。

种师道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大宋西军是安边之军,匪气严重了些。”

“这次将门联决,西军那群人,只是想袖手旁,他们也不容易。天天在西北吃沙子也就罢了,太上皇连年用兵,屡战屡败,谁人不心寒?他们也是为求自保。”

“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就给他们一个机会。”种师道说完,看着官家。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不给。”

种师道脸上的笑容浮现,这个官家要净挑些好听话,顺耳的话说。

知道自己想听的答案就是这个。

他一直想让官家狠心,官家倒是有模有样的学。

“老臣都走了,管不得那么多事,让沈从多些谨慎,让张俊少贪些功,舍弟也要多敲打,还有官家,多生几个孩子。咳咳……”种师道咳嗽了两声,看着赵桓脸上露出了笑容。

“报!捷报!岳校尉于大北关阵前,力战完颜宗望!完颜宗望大败!已从山岭夹尾逃遁!”一个传令兵火急火燎的举着军报,闯进了御医院,在门外高声呼喝道!

“少保,听到了吗?少保,大宋夺回了燕云十六州!拿回来了!”赵桓激动的说道。

“大宋,能有,官家。是大宋,之大幸。”种师道说完,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了无遗憾。

“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谥号忠宪(1/5)

“官家,吃点东西吧。老臣给你烙了千层饼,抹了点芝麻油,还切了两片火腿。可香了。”赵英端着大饼走到了赵桓面前,小声的说道。

“放那吧。朕阅完这个札子。”赵桓点了点头,指了指桌角,那里已经摆了不少的餐盘,只是赵桓实在没什么胃口。

“放不下了,官家。”赵英满脸发苦,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赵桓抬头看了一眼桌角,说道:“把凉了的端走吧。朕又不是一口没吃。只是没胃口而已。”

他不是个喜欢悲情自虐的人,那样的人没什么出息。

种师道已经走了三天了,他还好些,比那些账中军卒状态要好很多,至少他还能批阅札子,还能给孙博和何栗在河东路均田之事,做一些批注。

沈从那个铁憨憨,哭的死去活来,眼睛都哭肿了,嗓子都沙哑的说不出话来了。

铁憨憨。赵桓不屑,种师道乃是喜丧,有什么好哭的呢?

至少种师道走的时候,听到了官军收复大北关的消息。

大北关收复,那代表山内七州,已经是十拿九稳之事,差着一稳,就是韩世忠的营州之战,需要拿下榆关这个战略要点。

拿下了,燕山屏障可再度起用,北夷再无南下之可乘之机。

“官家,这只吃一口和没吃没什么区别啊……”赵英满脸为难的看着满桌子的餐盘说道。

三天的菜食,就只吃了一口,这也叫吃过饭了?

“一直唠唠叨叨的,跟个长舌妇一样,朕要是饿了,朕自己不会动筷子吗?出去出去。”赵桓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赵英下去。

赵英无奈离开。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赵桓,希望赵桓能吃两口,千层饼配火腿肉片,顶饥,可惜他出了门,也没看到赵桓动手。

“河东路的均田还算顺利,各个村落都开始组建农会,加入农会,则可三十年一均田。团结了失地农民,又分化了大地主。孙博这办事能力,还行。”赵桓将手中的札子放下。

又拿起另外一个札子看了半天,批注。

“流民组织的流匪在山上不下来,派兵剿匪,又找不到位置。让何栗挠头了?这个笨蛋哟,做事一板一眼的,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带路党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教育俘虏,不就找到了?”赵桓按着自己的想法,正要下批注。

又觉得有些不妥,他想起当初自己下三月之期剿匪的御令,差点弄成逼反天下流匪,对付这些流匪,需要慎重。

“种少保,你说这大宋流匪,应该如何解决?”赵桓习惯的问道。

“种少保?……”

赵桓恍然。种师道已经走了三天了。

他坐在御前,停笔看着御下空空如也,摇了摇头,自己也是饿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他想站起来,想要活动一下,批阅时间久了,头昏脑涨,别做出失策的决定来。

他刚一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摔倒在了椅子上。

“官家!官家……”赵英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大声的喊着。

“快去!快去叫胡元!”赵英歇斯底里的喊着。

这大宋刚到下一座山,不能再倒下一座山。

赵桓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没吃饭低血糖,站起来猛不丁的供血不足导致的头晕。

他喝了些许糖水以后,就没什么大事了。

赵桓站起身来,啃了几口烙饼喝了两口粥,才被赵英放过。

“准备下,安葬种少保吧。种少保生前选了勾注山,说要看着整个大同盆地,省的大宋再丢了。勾注山下,安葬种少保就是。”赵桓说道。

他有些脚步虚浮的走到了种师道的灵堂,看到了沈从靠在柱子上昏睡,就知道这憨憨又是哭了一整夜,眼睛肿的跟金鱼泡一样。

他提踢了踢沈从,看到沈从的眼睛睁开一个小缝,就知道他醒了。

“别哭了。少保怎么说也是看到了燕云十六州再入大宋手中才走的。”赵桓从赵英手中接过了一炷香,插在了种师道的灵位前。

“念吧。”赵桓对赵英说道。

他站到了旁边,给赵英让开了位置。

“靖康元年庚辰夏,葬种彝叔于勾注山,而祭以文曰:呜呼!汝生于汴而葬于斯,离乡七百里矣。当是时定鼎匡扶,安知此为归骨乡耶?

师道即殁,天下痛惜,师道先行,天地涕零。吾有何德,执笔人戮,为曲笔乎?曲笔天诛,於乎!”

“……”【注1】

“其功若商鞅与秦国,又若周勃与汉室,其名长留青史,其性光耀万载,危身奉上曰忠,文武可法曰宪。谥:忠宪,特赠开府仪同三司。”

“靖康元年嘉月十一日,入内内侍省都知赵英宣,大元帅、广安郡王、少保种师道奉。”

这是一篇不算悼文的圣旨,算是总结了种师道的功过,给种师道的盖棺定论为忠宪。

“令亲从官抬棺而行,至勾注山下。”赵桓叹气,走出了灵堂。

从大同府赶到勾注山下,需要约四天的时间,正好赶上头七的日子,赵桓令亲从官抬棺,又令永定军开路向着勾玉山下而行,再令工赈监之人修缮陵寝为小雁门山的模样。

沈从扛上了刻好的墓碑,他是种师道义子,这个墓碑只有他来抗。

按制赵桓是不能送种师道出城,他看着那些文武官员站在灵堂外,大声的说道:“你们呢,都去送送种少保,都去,都去。”

赵桓挥了挥手,走向了大同府的城楼。

他站在城楼上,看着送行的队伍越走越远。

他不是没有打破常规的勇气,也不是为了维护什么帝王的尊严。

只是因为种师道的一生是个守规矩的人,他到现在记得,当时推种师道的转椅,多次被赵英阻拦。而种师道那句折煞老臣,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还有临终前,守着人臣的本分。这一切赵桓都记得,一辈子都不敢忘。

这么守规矩的一个人,如果自己打破了规矩,反而会让种师道地下难安。

“哎。”赵桓叹气的看着远去的队伍。

他恍恍惚惚闯进大宋以后,一直是种师道帮衬着他,就连现在用的兵,能打胜仗,打硬仗的军卒,都是种师道勤王带来的十万永定军。

“官家,韩世忠的军报。”赵英走到了召唤面前,递了个札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2/5)

几个月来,连一封军报都未曾送达,绕开敌人视野,静默行军的韩世忠终于递出了第一份军报。

“营州战事艰难啊,金国又增兵三万精兵,渝关本身牢不可破,韩世忠未能攻克渝关啊。”赵桓怅然。

渝关的守军的确就那一万废物一样的契丹奴。并不是皇城司的情报有误。

韩世忠带领的四万种家军和两万禁军并不是一无所获,从沧州而出,一路攻城略地,打到了渝关下。

但是渝关,城高守城兵卒防守了几天,就等到了援兵。

更加棘手的是完颜宗望被岳飞从大北关跑到了渝关。

如果只有契丹奴,攻克渝关,也就是山海关,绝对只是时间问题。可惜有了完颜宗望这名悍将,还有无数的金人。

金人在赵桓手下看似不是对手。其实更多的是地利的原因。

太原之战、雁门关之战、宁武关之战、邢州峡谷之战都是在大宋境内打的。大同之战,是在契丹人,也就是辽国的地盘上打的。

但是这平州、营州一直在金人手中,在张觉复判时候,短暂归属了宋人之后,而后随着张觉逃亡燕京府投奔郭药师之后,平州就又回到了金人手中。

也就是说,韩世忠这仗,是在金人地盘上的打的,无民心,无地利,又是攻城,关隘。

难上加难啊。

“渝关未宁,闻官家攻克山西诸郡,诸军已有屯据之所,将有经略,若无渝关,或难持久,请勿姑置渝关战事。”

“将有一计,金兵疲惫,无力出关。欲军寨翻建关隘,以阻金贼南下。附图在末,望请详阅,所耗财资巨擘,万望官家垂怜。”

赵桓皱着眉,看着韩世忠所交上来的图纸。

他的意思很简单,渝关打不下来,他无能为力,金人凭借天时地利人和,宋人很难攻克,但是金兵也被他打的十分疲惫。

所以,想要修建一座关隘,与金人遥遥相对,阻拦金兵。

出了渝关不足五里,在自己大营的地方,再建一处关隘!

即可阻拦金人南下,也可成为地利。

打不下来,那就再建一个关隘,这个思路好神奇。

但是花钱多很多,还有粮草。

这个韩世忠不愧是泼韩五,打仗也这么皮的吗?

城池关隘,我打不下来,就再建一座,堵住你。

我过不去,你也别想过来。

至于花钱之事,有钱任性。

赵桓现在钱多的数不清,能用钱解决的事,那是事吗?

“种少保,你看韩将军所言是否可行?……”

赵桓沉默,叹气。

“赵都知,将韩将军这封图纸,转交给种太尉、宗将军、岳校尉等人看看,然后把这事定下来。派快马通传。尽快将图上城池完善。”

“让陆转运使过来,朕要向平州渝关方向运粮,还有通知何栗,安排能吏,调拨工赈监工匠、民夫前往平州。打不下来,那就堵住它。”赵桓让赵英差人去办。

陆宰,陆游的父亲,京畿转运使,这段时间都是他在负责大军的粮草,竭尽全力做事。

赵桓也没有亏待,他本来是副使,赵桓把副字给他去掉了。

“臣陆宰,拜见官家。”陆宰来到了赵桓的面前,俯首说道。

“陆转运使,朕要向平州运粮!十数万大军,十数万民夫。不知道河东路的粮草可还够用?”赵桓问道。

陆宰脸色发苦,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才将粮草供给补上。

但是随着官家的一道奇怪的命令,将卒锁太行八径,从汴京方向来的粮草尽数断了,现在就只有工赈监从大名府带来的粮草。

“官家关中河东路等地的粮草,数量不是很足。如果要动,就只能动和籴常平仓了。”陆宰非常为难的说道。

和籴常平仓那是什么?

【历史翻译机:和籴法。是历史上对粮食供应进行国有管理的一种方法。在丰收的年份或者粮食盛产地区,政府用低价收购粮食,来避免粮食歉收的时候出现饥荒。】

【常平仓,源自战国,李悝在魏所行的平籴,即于丰年购进粮食储存,以免谷贱伤农,歉年卖出所储粮食以稳定粮价。丰年则籴,岁俭则粜。】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赵桓再次信了这句话。

陆宰自然看到了官家的疑惑,说道:“官家有所不知,熙宁二年,王安石,王文公推行青苗法,常平仓法遂为青苗法取代。”

“其所积钱谷一千五百万贯石,包括广惠仓所积在内,充作青苗钱本,每岁夏秋未熟前贷放,收成后随两税偿还。”

“青苗法的营收,乃是朝堂的一项重要的收入,动了河东路常平仓的钱谷,青苗法在河东路就会荡然无存。还请官家周知。”

“现在正是河东路春耕的季节,若是动了这常平仓的钱谷,后患无穷。”

赵桓听明白了,青苗法他了解过一些,类似于国家向贫下中农发往小额农业贷款,贷款周期为春天到秋天这半年。

王安石,王文公的本意是好的,就是被蔡京等人,肆意拉动杠杆,推高利息。

好好的青苗法,变成了毁家灭户的高利贷。

“废黜青苗法的影响,或者说,动了常平仓的后果。河东路的春耕会耽误吗?”赵桓问道。

这才是关键,河东路的均田已经开始风风火火的搞起来,要是常平仓动了自己的根基,那才是石乐志。

陆宰点头,的确如此。这钱谷拉去前线打仗,那些贫下中农哪里来钱购买粮食种子?哪里有粮食撑到新粮成熟?

河东路分田受益者,热情最高的都是无产阶级,没有一点积蓄。

“那以前是怎么办的,在不动用常平仓的时候,粮草短缺如何做?”赵桓好奇的问道。

“靠回易。用钱卖粮。”

“江南缺钱多粮,私铸又是死罪。汴京铸钱换粮。紧缺的时候,就得靠大商贾买粮。官家命令锁关,如果不锁关,从商贾那里回易些粮草也还能周转。”

赵桓摇头,这哪里是自己锁关,分明是八门造反,把自己锁在了河东路而已。

“难办呀!”赵桓怅然。

“官家,汴京来信。是李太宰的。”沈从从外面跑了进来,递给了赵英一封信。

这次,这封信封了一次。

第二百一十八章 常平仓失火了(3/5)

赵桓打开书信之后,通读了一遍,猛的拍桌而起!

“荒唐!”

吓的陆宰和赵英两个人刷的就跪下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不是开玩笑。

两个人,觉得自己没有犯什么错误,按照官家的性子,应该不会迁怒于他们才对。

但是那是种师道还在世的时候,现在谁敢劝官家?

但是为了防止被殃及池鱼,两个人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跪下了。

“没说你们。起来吧。”赵桓摇头,自己这皇帝当的不爽利啊,发个怒都不能随便发。

看把人吓的。

陆宰和赵英两个人对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联想到最近的坊间传闻,他们就心有戚戚。

难道那事是真的?汴京城里真的发生了太子登基之事?

三人成虎,流言传着传着就变了模样。

将门造反这事,知道确切消息的只有赵桓和种师道。

“没事,汴京城出了点事,不过被李太宰摆平了。赵都知,让中书令下一道诏书,开太行八径吧。没什么事了。”赵桓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说道。

他忙于河东路战事,一直没有细想汴京之事,只知道自己短时间回不去了。

李纲清剿叛逆之决绝,做事之干净利落,让赵桓刮目相看。

但是七将门做的兵发汴京之事,换掉了赵桓的一个太宰、一个知书达理的皇后、还有一个看起来能成才的皇太子。

李纲效仿司马懿之举,灭了将门。的确是安天下,匡扶社稷。但是他的确犯了天大的忌讳。

武库、堵住宫门不让御令外出,再杀进宫内,做的其实就是宫闱之变的事,只不过比赵楷做事要细心周全太多了。

而且他成功了。

如果是一个普通皇帝,他李纲是个忠臣不是,皇帝会在乎吗?

他做的事,足以让皇帝恐惧龙椅不保。

朱琏这个系统发的媳妇,更是贤惠的不行,作为一世单身狗的他,其实挺喜欢朱琏。

人美话甜还顾家,这样的妹子,过去的赵桓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被威逼临朝称制,现在北上请罪,最轻的也需要被罢免皇后之位。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皇帝,她朱琏就是再贤惠,皇帝在乎?

你夺的是朕的权柄啊!直接处死也不为过。

赵桓这才明白,为什么朱家宁愿送三万兵马,也要把朱凤英送到赵桓的身边。

这是怕朱琏被处死,皇帝身边,没有他家的嫔妃。

皇太子赵谌的品行还算过得去,没有少年早慧近似妖,也没有做过出格的事,赵桓对这个便宜儿子还算满意。

此事一出,他皇太子赵谌,受到朱琏临朝称制的牵连。

如果是一个普通皇帝,他赵谌会不会心有怨怼?

就是再有明君之相,最轻的也是一个废太子。

自古有哪个废太子能善终的?

这将门造个反,自己蠢,把自己玩死了。实属天谴,怪不得旁人。

但是他们捎带的把自己的宰相、皇后和太子也一窝端了。

服气!

赵桓最生气的是将门起兵的理由!

怕皇帝打完河东路之后清算他们。

这七门在河北西路河北东路在金人南下的时候,未曾抗敌,害怕赵桓拐头来收拾他们。毕竟种师道的永定军肯定是官家的了。

而且种家军在西军中最能打的一支部队,他们能不怕吗?

这也就罢了。

据那个郭家的人郭奉交代,他们起兵还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赵桓非将门之后。

赵佶这个大宋董事长,为了反抗董事们对他的威胁,利用蔡京等人这些职业经理人,想要抗衡董事会。

赵桓不是将门之后,引起了他们的恐慌。而且赵桓也不是赵佶那种被将门的向太后,扶持上位的。

赵桓登基是赵佶因为恐惧,为了逃跑而禅让来的。这一下子就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这就是赵桓破口大骂的理由,为了这种蠢成猪的理由,就在自己身后掣肘?

自己在前面和金人打生打死,不是为了保住大宋的江山吗?

就是清算他们,还能把他们全杀了不成?

这倒好,自己把自己玩没了。

赵桓是真的没打算收拾他们,他只想没收了这群将门的军权,然后养猪。

陆宰大喜过望,说道:“官家,既然开太行八径,还有潼关,那就不用河东路之粮草了。只需在汴京付了粮款,那江南粮商应声而动,会把粮草运到平州。平州近海,可走海运,更快一些。”

“那就如此吧。如此重任委托陆转运使了。”赵桓点头。

陆宰脸上有些犹豫的问道:“官家,那这皇差,交给谁去办?江南陈家和崔家都做粮食生意。交给谁做才可以?”

“江南陈家是陈冲那一家吗?那就……”赵桓说了个半截,停了下来。

这就是简在帝心啊!

陈冲献了千万贯给他这个皇帝做军需,那现在需要商贾的时候,赵桓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家!

这个陈冲,果然有点料。

“给陈家吧。”赵桓挥挥手,这是一笔生意,少说有两千万贯的铜钱换成粮食,运往平州。

以陈家献出千万贯家财可以看出,陈家绝对能够吃得下这两千万的粮食生意。

但是这背后代表的意义,绝对不是过往的一锤子买卖,这代表的陈家被官家认可。

希望陈家能够顶得住压力吧。

皇差哪里有那么好办?

陆宰见事情了结,俯首离开。

而孙博风风火火的走进了殿内,说道:“官家,常平仓出事了。”

赵桓一愣,陆宰刚才还说可以从常平仓里取出粮草,前往平州建城,现在怎么又说出事了?

“臣和何栗两人负责这均田之事,本来就很难办,官家给了我们法子,成立了农会,这农会成立之后,将那一小批不愿意均田之人找了出来,经过说服,终于把这事办下来了。但是出了些麻烦。”

“所有百姓有了田,种植的热情很高,日夜开垦,除荒草,眼看着春耕的日子到了。百姓们翘首以盼,毕竟种子要钱、雇牛也要钱。他们什么都没有,希望能贷点款,把地种了。”

“这不到了常平仓开仓放贷的时候,常平仓失火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朕决议班师回朝(4/5)

“常平仓、广惠仓自春秋的时候就有了,这少说千年的不断实践,防火是重中之重,怎么是天气干燥,还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失火吗?”赵桓问道。

常平仓失火而已,看着孙博的模样,难道是以为老天爷在示警?

以孙博迷信的性子,应该是以为老天爷在警告他不要做这种事。

“河东路共四十五座常平仓、广惠仓更是有上百之多。全着火了。官家。”孙博小心翼翼的说道。

赵桓拿着札子都滑落在了地上,全部失火?!

“种少保噩耗传出那天,当天失的火。河东路的察子们,马不停蹄的彻查此事了。是很多地主逃难的时候,放的火。”孙博小声的说道。

“反了天了!”赵桓将札子扔在了桌子上,有些生气。

不过他的军功爵均田制度实施,动的就是河东路地主们的利益,这些地主有这种操作,虽然超出了赵桓的预料,但是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百姓种田主要是缺钱,还是缺粮?”赵桓问道。

孙博立刻回答道:“钱。种子还好说点,大不了可以从关中那边抽掉一点,就是这钱上捉襟见肘了。”

“赵都知,咱们内帑还有多少钱?”

赵桓最喜欢大臣们问他要钱了。

自己抄家这些钱,除了抚恤军卒,封赏军卒购买粮食用掉一些,应该还剩很多才是。

“官家,内帑抚恤封赏约为支出约一千五百万贯,不过三七分账,军卒们交了三分大同府和燕云七州的缴获,约有三千多万贯,打下燕云,官家反而大赚了一笔。”

“还有工赈监这三个月多结算了三百多万贯,官家现在手里可用的大钱,有一万万三千万贯,官家。”赵英小声的说着,生怕给外人听见了。

他这个入内内侍省的都知天天管着一万万多贯钱,说不担惊受怕,那是假的。

这内帑的钱,怎么又涨了……

“孙少宰,你需要多少钱?”赵桓瞬间底气十足的说道。

“一千万贯。”孙博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每年文户部和计省要钱,都是老大难的事,这一千万贯,实在是太多了些。

“半年后,一贯两分利,约有一千两百万贯回款。”孙博试着说道。

这笔钱河东路急需,要是他问官家要不到,就真的无处去凑了。

一贯两分利,回款一千两百万,这挣百姓的钱,哪有砍大户挣钱快啊!

砍了燕云十六州的大户,净得三千万贯……

“孙少宰,你说能不能免了百姓的利息?本来土里刨食吃,就已经很为难了。朕再收利,于心不忍。”赵桓问道。

政策,不能拍脑子决定,多问问人,总归没有坏处。

孙博谏言道:“臣以为免了利息,自然让天下百姓高呼万岁,但是官家,免了利息,那些死账就没得填补。这是官家的钱,地方官肯定拼了命的把钱凑出来,去哪里凑,就值得商榷了。”

“还请官家三思,本是利国利民之策,要是弄成蔡太傅那种模样……”

毁家灭户的青苗法,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就看怎么用,在谁手里用了。

“按照王文公当初的方式办吧。凡是能按时回款的农户和百姓,都还利一分,朕不与民争利,只是不愿酷吏把农户的家毁了。”赵桓忽然想到了法子。

即时还款免利。

“官家仁义无双啊!”孙博叹服。

老赵家这是祖坟冒青烟吗?除了这么个爱民如子的皇帝。

没听说宋太祖的永昌陵着火啊!也没听说宋太宗的永熙陵着火呀!

这个官家的行事风格,怎么跟太上皇的行为方式差距这么多?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大宋出了个太上皇这样的皇帝,已经是天大的祸事了,幸好现在否极泰来,迎来了新天子。

“行了,别夸了。去办事吧。”赵桓摇头。这孙博也是有趣的很。

“该回京了。”赵桓忽然说道,他怅然的看着勾注山的方向,那里不仅仅葬着种师道,还有勇义冢中,数万大宋儿郎。

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啊。

他之所以回汴京,不是为了回去收拾烂摊子。之所以不再御札亲征,因为他知道自己到了也是白去。

平州那边自己就算是到了,也是无从下手,天时地利人和,大宋这边一样不占,自己去了除了士气1000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攻城战不是靠着士气就能硬来的。

攻城能够拿下来的方法不多。

出其不意,就是完颜宗望那种打法,突然攻击,有可能拿下。

或者长期围城,就是完颜宗翰那种打法,围杀,围到弹尽粮绝的那一天,破城。

或者赵桓这种有内鬼的打法,这种打法只有内鬼还不行,还得有契丹奴的配合,要不然哪里那么容易?

再有就是石乐志那种,皇帝出城投降……

皇帝可以石乐志,可是汴京城的守御使张叔夜可没石乐志,原来的宋钦宗,出城议和了两次。

一次金人礼遇有加,还把钦宗送回去了。

第二次,钦宗出城,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才合计着,好像能把皇帝俘虏了,威逼利诱开封府投降啊。

结果呢,汴京城还是没打下来。

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也难受啊,皇帝都抓了,我手里多大一条鱼啊!

你汴京城凭什么不投降?

事实上就是如此,到最后,金人都没能破掉汴京城。

也就是说靖康之难,金人十几万大军,就抓了赵氏宗亲数千人走了。

太学一些的学子和军器监的工匠们,是被师资礼遇甚厚给请走的。

不几日,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一合计,这汴京实在是打不下来,也打不下去了。

勤王兵在逼近而且越来越多,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只好索要了一堆财务和宗亲,撤退了。【注1】

真正把汴京丢了的不是张叔夜,也不是宗泽,而是杜充。

掘开黄河口,以勤王之名,溜之大吉,汴京才彻底陷落。

正因为赵桓知道自己就是去平州,也没有用,想拿下榆关太难了。

还不如班师回朝,要是能造出十六磅青铜炮之类的东西来,那再谈破榆关才行。

“官家准备班师回朝了吗!哎呀,这真是再好不过了!”赵英兴高采烈的说道。

“老臣设计了一辆餐车,可以在车上生火做饭,这次军器监入河东路,把餐车带过来了,这次官家回京,不会吃凉食了。”赵英非常高兴的说道。

“朕倒是想在这云中路大同府待着,骑马兜风,只是还能呆的下去吗?再不回去,指不定出其他幺蛾子呢。”赵桓是真的想在草原上玩几个月再回去。

他这个皇帝一辈子出京,能有几趟?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连出去旅游都不能。

“把杨沂中叫过来。”

第二百二十章 位面之子剪断脐带了(5/5)

赵桓准备任命杨沂中为大同府知府,军政一把抓,看着云中路。

这是刚收复的失地,必须拿出一个狠人来。

而杨沂中满门俱丧,对付云中路局势,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而且看杨沂中杀蒋小鞠的手段,赵桓认为灭门之恨的男人一定能把云中路安排的明明白白。

那金人和契丹奴在这云中路定然要倒霉。

这无所谓,汉人不也是倒霉吗?

碰到宋徽宗、宋钦宗、宋高宗这三个活宝了吗?

赢家通吃的大宋时代,没有那么多顾忌。

“杨军都,这是种少保留下的云中路,也就是山外九州的布防图,这里是张家口,在此共有三处军堡,五十三处民堡。”

“参考的是永定军路对西夏步步蚕食的战略,步步为营的军堡,相互连称一片可首尾呼应。朕给你留下工赈监三十万民夫,务必在一年内在张家口处,把军堡建起来。”

“你祖父回了信,同意朕的安排。种太尉回来祭祀了种少保,就会前去关中赴任。”

“你替我看好这云中路,种少保在勾住山上看着你,千万不要妄自尊大,对敌人掉以轻心。明白?”赵桓将一份图纸给了赵英,代为转交。

杨沂中点头,说道:“末将遵命。”

“还有马政,他契丹人、金人能在云中路建起来百万军马场,咱们汉人也可以,牧草种子与马种,没有就去抢。抢契丹人的马种,抢金人的牧草!”

“哪里有这种道理,他们天天抢我们的,我们就不能抢他们的?我把孙翊给你留下,他擅长马军,实在不行,也可以聘用写契丹人的马倌。朕要在三年内,看到大宋的马场。”

“百万不敢说,能有一万匹军马的军马场就行。杨沂中,你可明白朕的心意?”赵桓冷冰冰的问道。

杨沂中拼命点头!这是要兵出云中路!侵扰他契丹人和金人了。

“当云中路尽在大宋之手时,攻守之势,异也!”

赵桓露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容。

他在亲征路上,看到的大宋子民有多惨,这个笑容就有多瘆人。

“交给你了。孙翊长驱三百里奇袭云中路百万军马场,是员猛将,就是脾气差了点,多让着他点。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你可以问问你的祖父。杨总管。”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赵桓怅然的说道。

杨沂中跪拜在地,大声说道:“末将愿肝脑涂地,为官家戍卫边疆!百战乃还!”

赵桓将准备好的右鱼符和任命的诏书放在了杨沂中的手里,说道:“年纪轻轻,做了封疆大吏,万事小心。要多听听参将们的意见。”

“岳飞屡战屡胜,除了他个人勇武,和他每战前,必于参将们合议有关,不过,你也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知道了吗?”

“还有王重阳的汽转司,绝对不能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也要对这些工匠严加监视,他们手中握着一股超越世俗的力量。”

“多发动均田在云中路上那些禁军民夫,他们会帮你看好这些工匠的。”

“谢官家教诲。”杨沂中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让杨沂中离开。

赵桓任命的哪里是他这个毛头小子,分明任命的是杨宗闵。

只不过杨宗闵交权,乞骸骨退官,已成定局。涉及到了关中均田,赵桓不能不谨慎。

那杨沂中这么年轻,担任封疆大吏这种职务,杨宗闵肯定不放心。绝对会住到大同府来。

让老将发挥自己最后一点光和热,让年轻将领成长起来,成熟起来,是赵桓的目的。

让老同志发挥最后的光和热。

打仗是成长的最好办法。

这就是赵桓给杨沂中和孙翊的成长的路,杨沂中也必须如此执行,云中路经此一役,北归的北归,南逃的南逃,他杨沂中不抢,云中路根本没什么支撑,就很难把差事办好。

况且赵桓给杨沂中分了精锐三万,还有十几万禁军直接分田分在了云中路上。

云中路在杨宗闵的看护下,应当不会出现纰漏。

他还放到了草原上一只饿狼,耶律余睹,这位经历如此复杂的饿狼,又会在草原上,卷起一股股的风浪!

只是赵桓不知道,他为了北方安定,让草原上的诸多饿狼狗咬狗的战略,的确起到了安定边疆的作用。

但是也给了漠北斡难河上,一个喜欢拉马头琴的部落一些可乘之机。

金人忙着平叛,辽人忙着复国造反。

就没人管这只拉马头琴的部落了。

夕阳西下,一名老妇人拉动着马头琴,凄惨而苍凉的琴声在辽阔的草原上飘荡。

一只马队由远及近,为首的人看到了老妇人,立刻拍马疾驰,大声喊道:“草原上的黄金勇士俺巴孩,乘着太阳的余晖,回到了辽阔的漠北草原,还带来了无数的骏马。”

“金人和宋人在云中路打的十分激烈,将太阳的光芒都遮住了,血液把河流染红。宋人的一名勇士击破了金人的云中军马场,可见我们对宋人的了解是错误的。”

“百万骏马在草原上奔腾,长生天保佑,俺巴孩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带回了上万匹骏马!”

“母亲,俺巴孩是不是草原上最勇敢的武士?”骑马的人是俺巴孩,他在云中路的百万军马场被打破的时候,弄了不少的好处。

“那你的弟弟是什么?你都做了合罕了,就不要如此冒险了。”老妇人并没有停下马头琴的声音。

合罕其实就是草原上的可汗的意思。可是金人的皇室姓完颜,也就是王。

草原上真正的王者,现在是金人,他们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辽国,成为了新的王者。

“母亲你是说我的弟弟吗?合不勒吗?”俺巴孩点头。

他继续说道:“我是草原上最勇敢的勇士,他是长生天照耀下的第一勇士,这很合理。他现在应该在抱曾孙吧,抱曾孙子的勇士,那还是勇士吗?他还提的动手中的马刀吗?”

“他在哪?让他看看长生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俺巴孩的母亲指了指远方的蒙古包说道:“合不勒的曾孙,我黄金家族又填了一名男子。你去看看吧。”

“合不勒,你天天报个孙子,还是勇士吗?这孩子,长得极为俊俏呢。也速该给他起名字了吗?”俺巴孩笑着问道。

“也速该生擒了塔塔尔部的首领,大胜,就传回信儿来,取了塔塔尔部首领的名字,叫铁木真。”

“哦,也就是说,这孩子叫铁木真吗?”

感谢信(结尾有爆更计划)

上架七天乐,天天都快乐。

上架七天,完成了88812665=53章的爆发。

谢谢诸位的打赏,订阅以及月票支持。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啊。

我们一起完成了历史日销前28名,25名,18名,15名的突破。爆更加订阅,扑街吾和读者们一起完成了这个成就。

均订爬到了1600,可能读者们不写书,不了解,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成绩了。

特别是收藏只有1万七,将近十比一的均订比,很好了。

不懒的话,可以吃饱饭的成绩哦。

扑街吾也收获了一名堂主,五名舵主,开心撒花。还有诸位书友的打赏,我都一一感谢。

当然有些书友比较皮,名字特别长,都是数字,又没办法复制粘贴,都得一个数一个数的敲键盘。

1600均订的三章加更已经完成。堂主以及五名舵主的打赏加更已经完成。月票400的加更已经完成。六月份打赏结算两次加更两章完成。

等到七月一号结算之后,我会继续加更。

也就是扑街吾现在并没有债务傍身,不用还债。

感谢诸位书友的不离不弃,说一下最近情节问题吧。

修铁路到巴黎和给岳飞封皇这事,肯定会做。

至于为什么岳飞会成为皇呢?

因为主角不是皇帝了啊。

主角不是皇帝是什么啊。

你们猜啊,那都是大纲的超级大后期的事了。

但是这会儿提出来,其实只是给种师道一个念想,让他提起心劲儿来活下去。

结果没用,种少保的生机已经消耗的太多了,如果诸位书友有认真观察的话,就会看到种少保前文有很多地方描写了他的苍老。

赵桓也是第一次给异姓活人封王,还有大元帅的职位。当时读者都说违和,其实是一长串的线,终于铺到了悲恸的时刻。

我其实已经多次打出过,种师道走了。

在进太原之前,在宁武关头,在大同府,在听到那首民歌的时候,不过都被扑街吾删了。

舍不得啊。

我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主角一个普通人坐上龙椅之后,一直是种师道保着,跟个爹一样护着他,告诉他怎么做,替他教训不听话的沈从啊,写兵制啊。

作者写书更加投入,所以我几次删除了种师道走了,因为我实在是绷不住。

这几个字一打出来就哭。

但是我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强忍着写完了种师道离世的一幕,又强忍着写出了悼文。更新到了作品相关里。

你们也别给我送刀片了,我也很难受啊。

皇帝哭种师道一点都不违和,我在本章说里也解释了,宋钦宗也真的哭的歇斯底里的,没听种师道的话。

违和的剧情,还有七门入京的权斗戏码,其实也是打一开始的时候,就铺垫了,赵楷手下三个军都指挥使就是曹林、王琛、郭奉。

高楼起,宴宾客,楼塌了,这种历史文标准的剧情,想必大家都经历了。

可能是处理的不好,引起了诸多读者的反感。

扑街吾肯定损失了不少的读者宝宝。

但是李纲作为南宋第一相,扑街吾觉得很有必要把他立体化。

李纲此人有大才,王增喻老先生也是将其比作南宋第一相。

南宋没什么明相,放北宋李纲可能排不上,但是在南宋绝对排名在前。

北宋集团破产清算,董事长的九子率领董事们南下,建立了新的集团。但是谁都没有经营集团的能力。

朝政一片混乱,杜充这种狗东西都当了宰相,负责长江防务,金兵至,投降之迅速前所未见。

北方女真渔牧集团大力南下,差点一锤锤死南宋集团。

搜山检海抓赵构,赵构差点学了大队长再也回不来。

岳飞牛头山锤爆金人,然后收了建康,从地图上看,建康,也就是南京,是整个长江防线的支点。

大家都知道,扑街吾很会做地图。

岳飞收复建康,重整长江防线,算是把赵构从海上漂的状态,救了回来。

南宋集团有了极为强劲的业务经理,能够锤爆女真集团的那种。

但是没有组织架构。也没人会。

是李纲用了77天的时间,给赵构建了朝政班子,任命大员,修改兵制。

文李纲,武岳飞。

妹构躺着就能把金人打的喊妈妈。

然后李纲77天被罢黜,岳飞更是在绍兴十一年被傻叉君臣联合害死了。

李纲对南宋的意义是极为重大的,没有李纲,就没有南宋。

李纲的南宋第一相绝对不是谬赞。

所以扑街吾想把李纲这个人物丰满起来。也就硬顶着大家的反对,把这段写完了。

效果就是跳订……

七门造反绝对不是蠢,如果真的控制了汴京,和赵佶苟合在一起,粮草兵马都十分充沛,主角真的可能要在河东路苟几年才能出来。

这里涉及到了一个常见的误区。

其实皇帝很能跑的,比如唐朝皇帝九次跑出皇城,想抓着皇帝,哪里有那么容易。

安史之乱的时候,安禄山十四万精兵差点被锤死在潼关之下,从下而上,从地方到朝堂的谋反,成功率非常的低。

纵观中国历史,也就明朝世祖皇帝朱棣完成了这一壮举。

所以,最好的手段就是在京城里,像司马懿那样,控制武库,堵住中枢,砍死皇帝。

韩信当初谋反之时,就是在长安谋反的,他可不是在自己的封地干这事。

周勃平诸吕,也是由上而下的碾压。

将门如果真的控制了汴京,那一国打一个偏安的赵桓是非常轻松的。

奋六世之余烈,秦才统一天下,可见从关中东出的困难。

这个决策不算蠢,但是这个执行就非常蠢了。

皇后都露馅了,他们还在逛樊楼……

我以后试着在文中解释一下,如果解释不了,就不解释了,感觉读者不是很爱看。

再次感谢诸位的支持,也希望读者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扑街吾。

下面公布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更新计划。

从7月7日起,本书将开启长达一个月的爆更计划。

七月七日我放一个月的年假,所以有空爆更。

你说休息?哪有匡扶宋室有趣呢?

一天保底五章。看打赏,均订,月票加更。

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七天乐之后,到7月7号时,应该是一天三更的,均订不到2000嘛。

顺便预订各位读者手中7月份的月票,和过去一样,200月票加一更。我也不会说什么,唯有加更感谢。

愿意众筹剧情的,可以到书友群众筹剧情哦!起点作者的标准操作,众筹剧情!至于在哪里,去前面一章看看本章说。(づ ̄3 ̄)づ

你说不要脸?那抱歉,真没有。

我爆更,你订阅,干就完事了。

一唠叨,唠叨多了,码字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宋的女将军

孛儿只斤·合不勒,草原上的黄金家族,是长生天光芒照耀下的第一勇士。

他的孙子是也速该。曾孙是孛儿只斤·铁木真。

孛儿只斤家族漠北草原的黄金家族,一直是漠北草原的王,当然现在金人已经称王,他们就只能瑟瑟发抖,年年朝贡。

合不勒并不老,因为草原人的敌人太多了,金人只是其中之一。

肮脏的水源、恶劣的天气、疯狂的狼群、随时出现的猛兽、还有无形的瘟疫,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结婚早,生孩子早,是草原上的常态,合不勒岁数不大,就有了曾孙可见一斑。

关内的世界好啊,只要种种地就能活下去,普通的宋人,都比漠北最勇敢的孛儿只斤乞颜部的王,过的更加滋润。

所以,草原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入侵关内,就是想进入关内,过上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俺巴孩,你劫掠了金人的骏马,金人岂能善罢甘休?”俺巴孩的母亲叹气的说道。

……

而此时的大同府,赵桓正乘坐大驾玉辂准备从雁门关、朔州、宁武一线,转回太原城。

他只带了种家军两万军卒,其他的军卒都在云中路和山内七州驻守,防止金人再次南下。

这两万永定军,已经是赵桓能够拿出的最多的军队。

所以,将门并不愚蠢,因为赵桓即使战胜了金人,也没有足够的兵力转回汴京揍他们。

奈何,将门的指挥体系被李纲一锅端了。

赵桓决定履行自己的承诺,巡游河东路关中,再从潼关而出,向汴京而去。

他要查看所有的县、州、府、路的衙门,要深入农村巡查天下。

他是空降而来的皇帝,对大宋并不了解,对大宋的根基,对自己的基本盘农民和士兵,他并不是很了解。

那大多数皇帝,都是长于妇人之手,久居深宫的皇帝。

也不了解这天下的详情,都是从大臣耳中听闻,也没见出什么事。

但是朕一样吗?

那朕和那些拘泥于封建局限性的皇帝,就没有区别了。

赵桓的巡查工作,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甚至没有通知孙博,就这样直愣愣的扎在了河东路的农村里。

他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是何等模样。

韩世忠叼着根草棒,无聊的看着榆关,这块硬骨头,是真的难啃啊!

高约四丈,依山而建,云梯会被对方的猛火油陶罐烧毁,蚁附的战斗方式,不适合宋人。

韩世忠他没有大量的签军、汉儿军、渤海军、契丹奴,所以蚁附的战斗方式,他不会用。

“飞将军啊,你看那处山窝窝了没,你埋伏在那,我去挑衅金人出关。你从后方偷袭,我们再吃一股金人的万人队。”韩世忠吐掉草棒,恶狠狠的说道。

岳飞军队已经到了平州,他同样对这个榆关束手无策,这是个关隘,里面没有多少百姓,没能偷下榆关,绝对不是韩世忠弱。

换成岳飞也拿不下来。

“韩军都,我还没晋级将军衔,不要乱说。”岳飞纠正了韩世忠的称呼。

韩世忠嗤笑了一声,岳飞这个人太周正,不好玩。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行了,你领兵埋伏。某去去就来!这次一定要砍够金人的狗头!”韩世忠大喊一声,就领兵前往关隘前挑衅。

而韩世忠诱敌的军队全是青塘马军,还是一水的轻骑,跑的比金人的马快。

据说金人的马,都是蒙古马,耐力好得很,可是不擅长爆发加速。

韩世忠挑衅关隘的手段,有些不堪入目。

比如韩世忠特别喜欢让俘虏营中的金人女人,站在阵前**,配合这激昂的军乐,号角声,钲声,鼓声,别有一番风味。

每到这个时候,金人就会红着眼,冲出关外,然后韩世忠拔腿就跑,把敌人引出包围圈。

但是时间久了,金人也已经疲累了。

随你舞动吧,毕竟完颜宗望这个二太子,坐镇榆关,下令严禁金人出关。

这很难受。

但是金人还是强忍着看着金人女人受辱。

后来,韩世忠发现金人女人不管用了,就换了金人的男人阵前**,还找了歌姬训练。

不配合,不服从的都砍了喂马就是。

青塘马不吃肉,但是用尸体做马槽。

每战之时,军马也是一名合格的战士,尤其擅长开膛破肚。

所以战马金贵,都是从小到大专门培养的军马。

金人又嗷嗷叫的冲出了城关,韩世忠拔腿就跑,再次将金人引出包围圈。变成军功爵和封赏。

在宋人眼里,金人每一个都是移动的二十贯。

几次以后,韩世忠的挑衅效果,已经变得很差,但是韩世忠并没有停下引蛇出洞的战略。

这次韩世忠换了策略,诓。

他搞了几只箭,歪歪扭扭的写了“我欲建城与尔等战到皓首。”

“娘子啊,这写的文绉绉的,那帮金人能看得懂吗?不如我那句你韩爷爷在此,金人还不出城舔腚。”韩世忠对旁边的女将说道。

这是大宋女将梁红玉,也是他韩世忠的妻子。

梁红玉出身富贵,乃是小将门池州梁家,宣和二年,江南地龙翻身,方腊造反,被平定。

但是梁红玉的祖父、父亲、兄长,因为贻误战机,被朝堂剁了脑袋。

梁红玉也很倒霉的沦为了官妓。

而韩世忠当时也是东出的大宋西军之一,在营口招妓的时候,认识了梁红玉。

韩世忠是绥德县一户普通农村家庭出身,也没在乎她的出身,韩世忠为梁红玉赎身,两人结为了神仙眷侣。

然后,韩世忠悲哀的发现,他在家庭里很没有地位。

因为他打不过梁红玉,这很尴尬,但的确是事实。

梁红玉打仗比他还要凶猛,杀的金人比他还要多,亲执桴鼓激励军卒,还身先士卒,打开了平州守军的防线。

梁红玉能文能武,精通翰墨,又天生神力,能挽强弓,打的准。

韩世忠擅长玩长兵器,还会玩锤,但是他的夫人玩的是百器之首,弓,还是强弓。

所以,韩世忠打不过梁红玉。

“行了,你都是上校尉了,说话粗俗,会被朝堂那些大夫们笑话的。我让你给官家上的札子,你上了没有?就那封请建新关隘的札子。”梁红玉问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论用一个孩子换榆关的可能性

“上了,上了。我敢不上吗?”韩世忠无奈的说道。

那个堵住榆关的策略,其实不是韩世忠的主意,而是梁红玉的提议。

但是梁红玉是女儿身,出现在军伍里,本身就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但是这个女人,上得了马,扛得动枪,比多数男子都要强上几分。

“那官家能同意建城的策略吗?榆关,打不下来啊。”梁红玉怅然的说道。

一个新的关隘,岂止是钱的问题,还有那大量的民夫不种田,在此处修城,还需要大量的粮草供应。

在梁红玉的眼中,官家很可能无法同意这个策略。

韩世忠也不确定的摇头说道:“那就看官家现在手头是否宽松了。连续征战,封赏、抚恤都要很多钱。很难很难。我们如果能吸引完颜宗望出城而战,那就好了。”

“太难了。”

“金兵出关了。我们准备开溜。前军变后军,变阵!跑。”韩世忠看着关隘的城门口洞开,就准备转身离开。

岳飞待在韩世忠所指的山坳里,等待着机会,其实他更希望,敌方主将或者大量金人勋贵能够出城。

只要有金人勋贵出城,那金人就不会关闭关隘的大门,一直等到勋贵安全返回才会关闭城关。

比如雁门关前的完颜宗敏,就是如此。

如果雁门关当时的守军,能够关闭关隘大门,肯定能守住雁门。但是关闭关隘大门,就把完颜宗敏关到关隘之外。

完颜宗敏就只有死亡,或者被俘的下场。

但是金人或者契丹奴可不敢把他们的王,关到关隘之外。

“可惜了。”岳飞怅然若失,因为这次出城的依然是金人的泥腿子,大部分是渤海人的渤海军,还有三五个百户的金人,指挥着渤海人追击而出。

金人的目的只是很简单,侦查一下韩世忠到底想干什么。

岳飞带着军卒直奔这只渤海人组成的军卒,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这只万人队。

很可惜,只砍了三个金人的狗头。而军功只有三个。

吃了万余人,军功只有三个,看似有些少,但是这就是所有军功爵的核心,华夷之辨。

在传统中国文化里,能够被称为蛮夷,都是可以当做军功的。不管是平民还是军卒。

所以,蛮夷对所有的游牧民族来说,其实是个值得夸赞的词汇。

连蛮夷都称不上,连军功都不能算。

本来契丹人,也是非常值钱,至少一个头一个军功,可惜现在的契丹人,已经降级到了契丹奴,他们连自称北夷的资格都没有了。

所以契丹奴,不算军功。

而现在的万人队的主力渤海人,也不能算军功。

为什么没多长时间就吃掉了这群渤海人呢?因为这群渤海人用最快的速度投降了。

投降的渤海人,可以在高贵的宋人这里,讨的一个奴仆的身份,那就足以烧香拜佛,然后过上一天三顿饭的日子了。

“这么打,打不下榆关的。”韩世忠叹气,金人送了万余不值钱的渤海人,侦察到了宋人并没有筑城的迹象。

韩世忠看着逃走的金人,跳入吊篮之中,被救走了。

“岳校尉,官家差人送来了完颜宗翰的儿子,完颜斜保。”一名传令官跑到岳飞说道。

岳飞眼前一亮。这个好!

“韩军都!这是完颜宗翰,金国大太子的孩子。正经的完颜宗翰的血亲。我们可以计划一下了。“岳飞找到了韩世忠商量。

韩世忠皱着眉看着襁褓里的孩子,说道:“我们用婴儿威胁,是不是有些不仁义了?不过这是打仗嘛,也没人在乎。砍一条腿做信物,还是砍个胳膊?”

岳飞听前半段还以为韩世忠要做甚,听到后面连连摇头,说道:“韩军都是真的风趣幽默。这孩子不能直接砍了手脚做威胁,那样太浪费了。”

“那就砍掉脑袋。”

“要不要试着用这完颜斜保换榆关?”岳飞皱着眉说道,他没接韩世忠打趣的话茬。

“皱着眉干什么,年纪轻轻皱眉容易老的快啊!我们把消息交给完颜宗望,让他去头疼吧。”韩世忠特别讨厌计谋那些弯弯绕绕。

“只能如此了。”

……

完颜宗望收到了信件的时候,真的欲哭无泪!

他能怎么办?

宋人抓了完颜宗翰的次子。

0要用完颜宗翰的次子完颜斜保换取榆关的归属权!

完颜宗望非常头疼。

如果完颜斜保,是他们完颜阿保机的皇室宗亲,他还能一力做主,让完颜斜保留在宋国就是。

这是麻烦就麻烦在,完颜宗翰是正宗的皇亲国戚不假。可是与大多数人宋人想的不同。

完颜宗翰在宋国不是传闻的大太子,他是完颜撒改的长子,完颜撒改乃是完颜阿骨打的弟弟。

完颜撒改还是金国的国论忽鲁勃极烈,大概职位相当于枢密院的枢密使加太傅这种级别。

如果是完颜阿骨打的本家的血脉。完颜宗望还能决定一二,但是自己叔父家里的血脉反而很容易出事。

毕竟现在在为的完颜晟,也是完颜阿骨打的弟弟。

金国皇位,谁都有登基的可能,必定会打的一塌糊涂。

内乱已经随着完颜晟的老去,变得越来越明显。

而现在,全金国最有权势的就是金国西帅!完颜宗翰!

乱七八糟的皇位传承,恐怕会给金国的上层带来恐怖的腥风血雨,而拥有最大动机想要登上皇位的完颜阿骨打的嫡系,就成了众矢之的。

现在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两人乃是联盟的关系。如果不救回来这个完颜斜保,而且此事被完颜宗翰知晓,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麻烦,头疼!这是完颜宗望现在唯一的感觉。

这完颜斜保是如何被俘虏的?那就得问赵缨络这个宋国帝姬了。她收拾行囊和财产的时间太久了,就没跟上。

乱阵之中,完颜宗翰还是重伤,众人只顾着完颜宗翰,结果把完颜斜保,留给了宋人。

这一留,完颜宗望就有失地的可能。

“这榆关的位置这么重要,怎么能轻易交换出去?还是问问西帅吧。”完颜宗望挠头。

“顺便告诉宋人。务必确保宝山大王活着。”

第二百二十三章 金人的皇帝的诏命有问题

完颜宗望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完颜宗翰的回复,完颜宗望只好再派出一支快马,赶往了完颜宗翰的驻扎地。

结果还是音信全无。

到这个时候,完颜宗望彻底明白了,西帅的目的,已经相当明显,以城换人,完颜宗翰不能说,但是他想保住自己的儿子。

而这个时候,完颜宗望派去上京的信使也带回来了完颜晟,金国皇帝的书信。

这封书信,一片空白……

完颜宗望要疯了!一个个都不表态!全都让他一个人决定吗?!

完颜宗望决定了,他生病了。

既然不管,那大家都不要管好了。

完颜宗望彻底关闭了关门,任何书信都不与宋人往来。他在等待金国上层的博弈。

韩世忠捶胸顿足的说道:“岳校尉啊!岳校尉!你这一招是要了我老韩的老命啊!你这让我怎么刷战功……不是怎么杀金人?金人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城里,真的连鸟都不带露一下!”

“某对金人不甚了解,特别是现在金人的局势,更是两眼一抹黑,无法判断金人现在的博弈到底在哪里。我需要皇城司察子的谍报。”岳飞皱着眉头。

他觉得事情不太对,这事着实奇怪的很。

金人听闻宗亲在门外,居然闭关不出?

要么拼命,要么谈判。

不吞不咽,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这不符合金人的想法。

宇文虚中跟着完颜宗望一路到了榆关,他是这只金兵的监军,自然知道详细的内情。

但是如何传递信息,让他犯了难!

之前金人携带渤海人屡次出关侦查,他还能安排点一两个察子出城。

但是现在,关了城门,根本没有办法传递情报,他试着派出去几个察子,结果被抓的被抓,被杀的被杀。

宇文虚中的假媳妇,叫做华姑。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假夫妻也成真夫妻了。

华姑皱着眉看着宇文虚中,因为宇文虚中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这是要亲自去送情报吗?

“你这么一走,我和重儿怎么办?”华姑小声的的说道。

宇文虚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日之事,太过重要,榆关之地,涉及到了大宋的国本,哪怕万死,某也在所不惜。还请娘子见谅了。”

华姑摸着宇文重的头发说道:“宇文虚中,我跟着你去死无所谓。你为了大义慷慨赴死,我虽然是一弱女子,可是我心中有大义。我只问你,宇文虚中,孩子怎么办?”

孩子怎么办?

如同一道惊雷一样响彻宇文虚中的心头。他一直在刻意的回避着这个问题。

他不愿意想,甚至都不愿去看宇文重一眼,这不是亲儿子,本来就不该心疼才对。

温柔乡英雄冢,华姑给宇文虚中灰暗的察子生活,带了了些许的温情,这些许的温情正在悄悄的融化宇文虚中,心中冰冷的无情。

“重儿,你怕死吗?”宇文虚中问道。

宇文重摇了摇头,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对于他这样的孩子来说,能为国而死,是一件极为潇洒的事。

“那就是了。安心等着。我去去就回。”宇文虚中离开了房舍,悄悄摸上了榆关关隘的城头。

掏出手弩,射出去一箭,箭镞落在了城外的的那颗枯树上,这是宇文虚中给宋军的情报。

这一箭射出去,宇文虚中如同虚脱了一样,自己隐藏了这么久,待在金国的使命终于要结束了。

只要宋人能够得到情报,那金国上层的权力倾轧,带给大宋的是彻底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机会。

至于死亡,谁会在乎。

但是宇文虚中还是会让自己还有老婆,孩子活下去。

虽然老婆孩子都是假的。

“岳将军,你这是当了孩子爸了?这又是煮羊奶,又是喂奶娃的,有点出乎意料呀!”韩世忠调侃道,伸出粗糙的手,摸了完颜斜保的脸一下。

婴儿的皮肤多嫩?

被韩世忠粗糙的手指触摸下,孩子哭得嗷嗷叫。

“别玩了,玩死了怎么换榆关!”

岳飞打开了韩世忠这个泼皮的手。只要韩世忠看到这小孩,总想逗哭他。

“要我说,把这孩子送给官家,让官家养着玩得了。反正这是你抓来献给官家的。”韩世忠还要逗,这娃一抖就哭,有点意思。

说来也是奇怪,岳飞抱着,孩子怎么都不哭。一看见韩世忠,哭的谁都哄不住。

“报!皇城司察子的谍报。”一个将卒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岳飞的中军大帐,偷偷摸摸的说道。

“哦?快拿过来。”岳飞直接把孩子放到了旁边,看完谍报,长舒一口气,说道:“宇文相公,义士也。”

韩世忠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是在梁红玉的熏陶下,还是读了些书,大字认识好几箩筐,兵书都看了不少了。他拿过来谍报看了一眼。

不得不佩服宇文虚中,这是玩命啊!

“怎么办?”韩世忠问道。

他不懂那些计谋,擅长打仗的他,最喜欢的事就是锤爆金人狗头。

岳飞脸上挂上了笑容,他已经猜测到了一些内情,在得到谍报的时候,他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道:“完颜斜保偶感风寒,恐有不测。”

“完颜宗望巴不得这小奶娃死呢,他不会有任何触动的。”韩世忠摇头。

岳飞却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差人将那句完颜斜保感染风寒的话,送到了榆关之内。

完颜宗望收到信件的时候,连连破口大骂,摔了一屋子的茶盏,才愣愣的坐在了桌子前。

完颜斜保不能死啊,若是完颜斜保死了,他和完颜宗翰的结盟将彻底崩解。

他一直在等待着金国的皇帝和西帅的博弈,只要博弈有了结果,他照章办事就是。

可是现在完颜斜保“病了”,不管是真的生病,还是假的生病。

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宋人失去了耐心。他们在逼迫完颜宗望做出决定。

这都安稳了二十多天,怎么宋人就突然不耐烦了?

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吗?

“大金国皇帝诏命。”完颜宗望也没空想宋人怎么突然不耐烦了,他急不可耐的打开了信使传来的完颜晟的书信。

“后退五里扎营,扎营后建关隘,阻拦宋人北上。”

完颜宗望皱着眉看着敕令,他早有预料完颜宗翰会赢,他皱眉的原因是筑城令!

这完颜晟,没给他派钱,让他筑城!

“彻查!将山海关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泄密的人找出来!”完颜宗望始终对宇文虚中不够信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望大宋永昌!(600月票加更!)

得到皇家诏命的完颜宗望开始了与宋军的正式谈判。

宇文虚中叹气,他刚刚看到金人押解这一个皇城司的察子,进了军营。

这已经是这几天,第三个察子被捕。

察子这种活在阴影中的组织,在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悲剧收场。

活着是一种暗无天日的悲剧,连死亡都是一种奢望。

没有从察子口中掏出足够的情报,金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被捕的察子,连死都不让。

宇文虚中无能为力,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因为宇文虚中已经怀疑到了他的身上,毕竟那天晚上,他亲自去送了情报。

“可笑!我那天晚上和娘子在敦伦也要告诉你吗?”宇文虚中不在乎的笑道。

完颜希尹代表完颜宗望,来询问宇文虚中当天夜里在哪里。

宇文虚中在金国的地位尊崇,没有足够的证据,完颜家也不愿意太过得罪这个金太祖时的大臣。

完颜希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宇文虚中的嫌疑极大。

是因为黑水司的谍子,看到了从宇文虚中的帐中,出去一个黑衣人。

就这一条,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足以要掉宇文虚中的命。

黑水司的谍子一直由宇文虚中掌管,因为金人没那么多细腻的心思,但是黑水司也不全部都是宇文虚中的人。

这次被抓到了把柄,宇文虚中知道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宇文虚中翻动着宽大的袖子,把玩着一枚金色的印章,这是当时他在汴京面圣的时候,新帝赐下的金印,他知道这玩意儿极度危险。

但是他还是随身携带,前段时间他听到了完颜宗翰在云中路作战失利,官家亲征收了云中路,攻克乃还的时候,喝了二两小酒,写了自己的遗书用了印。

算是给自己的一生做了总结。

最近的军报里,总是时不时的出现一些他不认识的名字,蔡京、童贯、李邦彦、张宗昌这些名字消失了,反而多了些他不认识的新名字。

岳飞、韩世忠、梁红玉、王禀。

这四个人在收服云中路和打下平州的这段时间,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大宋中兴有望,这些年轻人,逐渐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这代表大宋走进了新的阶段。

而金人这边,正在逐渐走进权斗的路。

走权斗路线的结果,就是朝堂昏政迭出,这是必然,官员忙着站队,谁还会做事?

这就行了,自己也算是活着看到了大宋的希望。

“大帅决定让你去与宋人谈判,务必将西帅的次子换回来。”完颜希尹突然说道。

宇文虚中把玩金印的手突然停下了。他皱着眉看着完颜希尹,猜测着其中的阴谋。

完颜宗望和完颜希尹显然知道了宇文虚中,是个察子,而且职位绝对不低。

为什么不动手呢?

完颜希尹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质问他那天晚上去了哪里,足以说明了问题的严重。

按照金人的性子,只要稍微有所怀疑,就会直接将人拷了,先严刑拷打一番再说。

宇文虚中甚至都准备好了交代的内容。

一个察子什么都不交代,那只会换来无穷无尽的羞辱,适当的交代,可以减少疼痛。

他宇文虚中也是一个人,金人残忍的刑罚,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扛得住。

提供“适当”的情报,绝对有利于自己能够稍微有颜面的活到死的那一刻。

他甚至准备了足以让金人朝堂腥风血雨的大情报。

准备污蔑金国的真正的大太子与宋国联合,准备谋权篡位的大戏。

看来是没机会了。

可是为什么?金人什么时候这么理智了?

宇文虚中看着完颜希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但是完颜希尹只是叹气,完全没有给宇文虚中解惑的想法。

宇文虚中下了吊篮,一步步的走向了宋军大营。

直到他看到永定军的军纪军容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文臣的局限性。

宋人在云中路是堂堂正正的击败了金人!

虽然过程中有不少的计谋,但是宁武关的决战,被前后夹击的金人,并没有在正面击溃大宋军卒。

这才是收复云中路的直接原因!

现在金人打不赢宋人,所以宇文虚中安全了。就这么简单。

只有国家强盛!才能给他这样的人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才能让他在金国的活动足够安全!

啪!

韩世忠挥动自己的马鞭,马鞭在空中打出了巨大的哨声,把宇文虚中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喂!二五仔,你一直看来看去的!是准备回去给你的你金人耶耶出谋划策?那就让金狗出关,谁怕了谁是……”韩世忠举着马鞭喝问道。

二五仔?宇文虚中一阵回忆,才想到了这名字的来源。

东周春秋时期,晋国人称呼梁五和东关嬖五这两个人,为二五耦。这两个人晋献公时大夫。

二人为骊姬谋害太子申生,因此二五耦就成为了奸佞、背叛者的代名词。

果然当了两年金狗,连经典都快要忘记了。

宇文虚中无所谓,挨两句骂而已,只要大宋永昌就行。

显然岳飞等人并不清楚宇文虚中就是传递情报之人,这就是做察子的悲哀,即使有功于社稷,也无人可知。

宇文虚中没有理会韩世忠的挑衅,继续打量着大宋的军卒,这支永定军十分悍勇,最让人讶异的就是宋军士气极为旺盛。

“二五仔,我跟你说话呢。”韩世忠气极,不是为了渝关,他也不会忍让这个二五仔,可是宇文虚中还是没有理他。

宇文虚中继续看大宋军卒的军容。

“此生能看到如此宋军,了无遗憾了。”宇文虚中唏嘘的说道。

“宇文国师里面请,关于渝关之事,还要宇文国师多加指教。”岳飞把宇文虚中请进了中帐。

岳飞知道宇文虚中是什么职位,也知道他在金国的地位,可是看这个周正的人,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叛徒才对。

“宋人必须无条件的将宝山大王,送到渝关之中,如果世子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损伤。宋人将付出血的代价来偿还!还请这位宋人大帅明白,我金国皇帝之决心。”宇文虚中正襟危坐,开口说道。

岳飞感觉一股热血充斥了整个胸腔!

金人,欺人太甚!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以为举世无敌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战争的创伤

谈判还在继续,岳飞忍住了自己的脾气,他为自己看错人感到懊恼,还以为宇文虚中是个宋人,会好一些,没想到更加伶牙俐齿的宋人,让谈判陷入了僵局。

完颜宗望站在城头,冷漠的看着宇文虚中回到关隘之中。

他清楚的知道了宇文虚中是真正的察子,黑水司的证据确凿,可惜现在形势变了,过去可以肆无忌惮的杀戮,是因为宋人无法报复,他们怯懦、软弱、胆小。

现在的宋人的武夫,站在金国的大门口,试图用主人家的孩子,换来撬开大门的机会。

谈判陷入了僵局。

……

而赵桓一步步的深入农村,发现了大宋和他想的不同,愚昧与落后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而金人南下,带来了更可怕的兵灾,赵桓已经对路边的尸体麻木了。

人间惨剧。

“赵都知,平时村民就是从这处悬崖峭壁上,回到村落的吗?”赵桓吞了吞喉咙,垂高至少数十丈的悬崖峭壁,村民们在山上凿出一道仅仅一个脚掌宽的路。

栈道,在山区是一种极为奢侈的选择,至少要数十年才能做一条栈道出来,在悬崖上凿出孔洞来,插入木桩,耗时良久。

而这群山民,居然年复一年的从这一个脚掌宽的路上,居住生活,娶妻生子。

“孙少宰的扎子提到过这里,说这是羚人。居住在悬崖峭壁之上,如同羚羊一样在山间腾挪。朕开始还有些不信,结果还真是如此。”赵桓摇头说道。

他没有像要上去的打算,因为他给孙博的扎子的批复,是将这批羚人从山上迁下来。

历史总是螺旋上升的,但是赵桓并没有觉得大宋绝大多数的百姓们,并没有因为历史的螺旋上升,获得足够的收益。

比如他看到的田野间忙碌的农夫,面朝黄土背朝天,用自己的劳动工作,却连吃饱都是问题。

大宋的确是可以做到一天三顿饭,毫无疑问,甚至偶尔还能补充点肉食。

但是那是在丰年,在灾年的时候,依然会受到粮价飙升的困扰。

而现在并不是灾年,但是金兵大肆掳掠,让百姓们的粮食被掳掠,赵桓看到的处处都是凄惨。

与赵桓想的不同,太原之战,打了将近两百多天的时间,这两百多天的时间里,整个河东路的百姓,都遭到了掳掠。

金兵不是一直呆在太原城下,而是不断的派出散兵劫掠。

这也就是羚人们,为什么要把村寨建在崇山峻岭之上,他们想要依靠地利来阻拦金人的掳掠。

略有成效,但是收效胜微。赵桓已经看到了数个村寨被屠掠一空。有些百姓的尸骨腐烂在了灶台之上。

好在,现在都过去了。云中路收服了。

赵桓用力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活在一个超强的盛世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这人间如此凄惨。

他忽然想到了种师道那句话,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如果是常平仓和广惠仓没有失火,这个已经变得有点像高利贷的青苗法,多少还能救济一下灾民。

但是常平仓和广惠仓的失火,让朝堂失去了对民间赈济的可能。

赵桓扭头看着饿殍千里的大宋山河,对赵英说道:“责令孙少宰和李太宰二人,尽快掉些粮草过来,多用些银钱向江南商贾买些粮草。”

“官家,淮南陈家答应了买粮的事,而且决定在未收到钱款的时候,先向平州发粮。崔家也上奏少宰,言官家若有所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赵英回复道。

赵桓点了点头,大宋国祚才一百六十余年,本来就是命不该绝的时候,不管是军卒,还是商贾,都还没有彻底的腐化。

赵桓猜测,哪怕是自己不付款,淮南淮北这两家富商,也会将所有粮草补齐。

“那就让崔家督办两千万贯粮食入河东路,赈济一下饱受战乱之苦的灾民。”赵桓不介意给这两家富商一些圣恩。

他是皇帝,稍微青眼有加,即使没说一句好话,他们在大宋的买卖,绝对会一帆风顺。

“还有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两路,赶走金人之后,也是这个模样,官家。”赵英低头说道。

“那就再填两千万吧。令陈崔两家注意粮价的事。”赵桓摇了摇头,河东路常平仓失火,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就不失火了?

更何况完颜宗望在河北两路做的孽,一点都不比河东路少,河北两路的状况,可能比河东路还要差些。

毕竟河东路陇右还有不少山,村民还能依据地利,阻挡一下金人的劫掠。

但是河北路可都是平原啊,那里的百姓,更加苦难。

完颜宗望的劫掠在岳飞攻入雁门关之后,仓皇而逃,都仍在了沂州。

而完颜宗望的劫掠都仍在了汴京旁的大营里。

几次作战失利,劫掠成性的金人,没获得什么实惠。

战争,从来都不仁慈,能带来的只有伤痛,双方打生打死,到最后都是饿殍遍地。

打仗呀,就是造孽呀。

“杨知府前两天传来了捷报,说获得种马三千余匹。”赵英抛开了土堆,他在给赵桓做今天的午饭,土焖全羊。

将羚羊剥好之后,撒上羊羔酒去腥,在将拌好的葱、姜、蒜、大料、盐、茶料涂抹均匀。

用几卷厚纸包裹住,外面糊上泥巴,四周都填上柴火,烧了一早上,火灭以后,敲开泥巴,就有了人间美味。

羚羊是赵英自己打猎打来的,调料都是餐车上的餐柜里面放着,这柴火,在这山间,自然哪里都是。

“羊肉能暖中补虚,补中益气,开胃健身,益肾气,太上皇就喜欢吃羊肉,后来蔚然成风。官家多吃点。”赵英将切好的羊肉,放到了赵桓的面前。

“把羊肉切点给王禀、沈从、胡元送过去点。”赵桓挥了挥手说道。

这一只烤全羊,赵桓可完全吃不下,分麾下炙,在军中是一种隆恩的表现。

就是收买人心。

“还有给杨沂中带两对犀角,命令其继续劫掠。”赵桓尝了一口,味道很好,餐车果然是个好东西,至少赵桓不用每天大饼卷肉片了。

战争会带来伤痕,但是不打仗,会带来的就不仅仅是伤痛了,会灭国,会生灵涂炭。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只要战场在别国就是。

“官家再喝点粥,熬了一早上,都熬烂了。正合适。”赵英又端来了粥。

赵桓点头,大宋占了青塘以后,有了青塘马。

赵佶这个很会享受的皇帝很喜欢吃羊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宋内地的马政圈出来的地,全都养上了羊。

赵桓摇头,赵佶这个家伙真的不适合做皇帝,他喜欢羊肉,害的大宋内地连像样的马军也没有。

承平百年而忘战,金人这这一次南下,会给大宋带来极强的冲击,不管是军事上,还是政治思想上,走向何方,完全是一个未名的方向。

他需要小心谨慎的把握大的方向。

皇帝,哪里有那么容易。特别还想做个明君。

“官家,皇后娘娘到太原府了。”赵英看官家吃饱喝足,心情似乎不错,小心翼翼的说道。

“知道了。”赵桓怅然,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这个临朝称制的皇后,即使她做的再多,赵桓也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个世界有很多规矩,并不会因为赵桓是皇帝而改变。如果这次没有惩治,那会给后世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二百二十六章 废后另立

赵桓的车驾转回了太原府,到了太原府,与上次那种死气沉沉不同,整个太原府散发着一种朝气蓬勃。

太原府是均田制度的最初受益者,而因为抵抗有功,连升三级,他们比普通的百姓,收益更大一些。

而赵桓新建太原城的举措,也给当地带来了相当多的劳动力,太原城虽然还有恢复百年前的宏伟,但是人心已复。

对赵桓这个大宋官家,更是感恩戴德。

所以赵桓入城的时候,路边的百姓,都会驻足观望。

而赵桓也见到三个多月未见的朱琏。

三个月未见,本来丰润的朱琏,现在形容消瘦。好生憔悴。

还有很多人被孙博抽调为吏,到各县担任各种吏官。成为了社会的中流砥柱。

这进一步刺激了太原城人的所有热情。

“参见官家。”朱琏行礼,面色惶恐不安。

“跟我说说八门进兵汴京城的细节吧。”赵桓坐在庭院的石凳上。

李纲上了一份详细的扎子,将八门之事,里里外外说的通透,赵桓让朱琏也说一下,就是相互印证。

没有不同。

只是朱琏坐镇皇宫,外面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是内宫之事,她说的极为详细。重要的事,两个人的叙述是一致的。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也就是说那封封了两封的信。是宫女拆的?”

“朕给了你一千五百亲从官,还有李纲这样的辅国大臣,你却掌控不了皇宫,性子太过柔弱了。连食物都只能依靠李清照的帮忙。”

“不过也是为难你了。”

自己亲自烙饼给孩子吃,每日生活在惶恐不安里,那样的日子不好过。

“臣妾害怕宫人对谌儿下手,有些投鼠忌器,所以不敢让程指挥清理宫城的宫人,万一要是有没清理掉的,就会让谌儿陷入危险之中。”朱琏解释了一句。

“全杀了,不就行了。”赵桓喝了一口热茶说道。

中午吃的肉很多,喝茶助消化,赵英办事不利,但是伺候人一等一的强。

“像李太宰那样,直接全部清出宫去不就完了?李太宰是忍辱负重,不愿大宋内耗,如果你们两个联手,将门的兵卒甚至连磁州都到不了,就得打道回府。”

“将门不断的进兵,甚至做梦一样,想要扶持傀儡的想法,其实和你的软弱有很大的关系。”赵桓摇头,朱琏是个妇道人家,做事还是阴柔。

“如果有你的支持,李纲做过四壁守御使,知道攻破汴京简直痴人说梦。金人数万精锐连瓮城的城门都破不了,禁军那群软脚虾,能敲下汴京城的一块砖吗?”赵桓继续说道。

而朱琏已经满头大汗,她在北上请罪的路上就知道,这件事难以善料。

可是没想到一见面就是如此的苛责。

这还是那个自己熟悉的赵桓吗?她感觉如坠冰窟。

“是不是觉得朕有些无情?”

“朱琏,你是大宋的皇后!谌儿还小。朕若真的不在了,你就是大宋的那根苍天大树!你需要给大宋的百姓,撑起那个天空!你觉得你做到了吗?”赵桓平静的说道。

朱琏一直没有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她是皇后,如果赵桓真的出了意外,她就必须在赵谌长大成人之前,撑起大宋的脊梁来。

女人,不是她做错事的理由。没有摆正心态,才是关键。

她连宫城都无法控制,更何况整个大宋?

这个女人适合做媳妇,不适合做皇后。

也不能怪朱琏没做好准备。

赵佶在赵桓登基前三天,才把开封府尹的位子交给了赵桓。

在此之前,所有大宋人都认为赵楷才是皇帝!而不是他赵桓!

朱琏也是这样认为,她就没有做好做皇后的准备,随着赵桓的登基,朱琏也在惶恐中,坐到了皇后的位子上。

紧接着就是让人瑟瑟发抖的金人围城,血战陈留门,金人褪去,赵桓为了保住河东路,有亲征河东云中两路。

她朱琏一个依靠都没有,每日生活在惶恐中,这能怪她?

锅是赵佶造的,背锅的是赵桓,还有朱琏。这对小夫妻被赵佶坑的不轻。

“你不适合做皇后。而且你临朝称制之事,必须要有结果,朕欲废后另立。你觉得如何?”赵桓问道。

朱琏拜服在地,心里舒了一口气。至少皇帝并没有雷霆大怒,直接杀掉自己,而且朱家也保全了。

“朱琏皇后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刘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宗正泽持节,收皇后玺绶。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朱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实能赞襄内政。今册为一等贵妃,为四妃之首。授金册金印。”

“靖康元年仲夏二十七日,入内内侍省赵英宣,怀仁皇后朱琏奉,宗正少卿、偏将军宗泽,行。”

赵英阴阳顿挫的声音响起,宗泽将皇后的玉印收起来,将一枚代表贵妃的金印递给了朱琏,而后会有主衣局,给朱琏贵妃的服饰。

皇后地位尊崇无等,贵妃一等,罢黜皇后之位,相当于从人主之位变成了人臣,变化之大,换做旁人肯定一时无法接受。

赵桓这段诏书分成两段,第一段,将朱琏的皇后之位罢免,既然现在不合适,又临朝称制,自然要废后。

但是朱琏个人品德未缺,赵桓依旧将朱琏册封成为了贵妃。

这事的源头,还是在赵佶头上,如果赵桓在做太子的时候,能够建立正常的东宫班底,接收朝政的时候,朱琏有外廷的支撑,那也不会出现这个局面。

李纲因为朱琏的身份,不信任她,也实属正常。

“别哭了。”赵桓说道。

朱琏哭,也不是为了皇后之位哭,她对这个皇后之位敬谢不敏,本来就没打算当,是太上皇强行让赵桓登基,才有了这个身份。

是诏书出现“而有吕、霍之风”这句话的时候,直接把朱琏吓哭了。

吕氏是吕后,前汉临朝称制把持朝政。刘氏是刘峨,宋朝的皇太后,临朝称制差点登基。

这俩人的下场和都不是很好,家人也受到了殃及。她还以为自己家,也要想吕家和刘家那样,被杀的干干净净。

赵桓紧接着册封而来的贵妃之位,让她舒了一口气,看来官家不打算深究了。

“谢官家隆恩。”朱琏俯首拜道。

“朕的后宫现在就你一人。朕罢免这皇后之位给天下人看的。你莫要心里有怨怼。以后处事,当需谨慎。”赵桓还是劝了一句。

“是姐姐吗?”朱凤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桓脸色数变,怎么把这妖精给忘记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官家喜欢政务

“妹妹,你怎么在这?”朱琏面色大变!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朱凤英!

朱家也没告诉朱琏,家门两头下注的事。

毕竟当时的局面繁杂不堪,连朱伯材和朱孝孙都不知道,将朱凤英送到皇帝身边,皇后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稍有差池,就是毁家灭户的局面。

如果朱琏真的站在了将门的一边,朱家的结局和七门不会有任何的区别。

“看姐姐说的。我自然是来侍奉官家啊。官家北上伐金。就带了几个宦官亲随,一路上极为辛苦,连穿衣服都得自己穿,没人照料,我就来了。”朱凤英没有解释那么详细。

朱琏只用了短暂的时间,就想到了其中的不明白的地方。

朱琏俯首告退,她现在知道了,哪怕是自己被废,被杀,也不会殃及家门。

一个家族的传承,有很多的智慧。

像种家这样,三代人,代代忠良战死沙场,不利于家族的传承。

“参见官家。”朱凤英笑着走到了赵桓面前,帮赵桓掸了掸灰尘,风餐露宿,短时间内,是潇洒。可是赵桓已经多次下乡考察,那就是受苦了。

都做了皇帝了,还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朱凤英盈盈的笑道:“也不知道官家怎么遭得住这种罪,那乡下都是苦寒之地,而且穷乡僻壤养刁民,万一冲撞到了官家,官家要再受些伤,岂不是让臣妾心疼?”

她眼角含春,手在赵桓的身上游弋。

“你是想让朕浴血奋战吗?”赵桓拍到了朱凤英的手,指了指她肩膀上的伤说道。

“臣妾这肩膀上的伤口倒是没有大碍了。做得了大动作,可是臣妾这两天不方便,官家若真的想浴血奋战,也不是不行,还请官家动作小点……”朱凤英低头,脸颊羞红的说道。

卧槽!这妖精!

赵桓表示顶不住,再聊下去就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

“去看看你姐姐。然后收拾一下,明天前往关中。”赵桓对朱凤英说道。

明天就要前往关中考察,到了关中之后,情况应该会比河东路会好一些。

赵桓觉得没有饱受兵灾的关中地区,应该会比河东路好些。

朱凤英点头称是离开,找到了朱琏,两人相拥而泣。

她们两个并没有太大的矛盾,朱琏嫁给赵桓已经很久了,赵桓做皇子的时候不受宠,连带着朱琏连省亲的机会都没有。

这几年未曾见面,朱凤英出落的更加迷人了。

“官家仁义,没有深究我临朝称制之事,只是废了皇后,不过册立了贵妃。”朱琏心情轻松的说道。

朱凤英叹气,她不管怎么撩拨赵桓,赵桓都只是嘴上说说。

今天看赵桓训斥朱琏的样子,也不似感情深厚到眼中没有别的女子的地步。但是那种训斥的语气让他羡慕。

那是教朱琏怎么做皇后啊!是在帮朱琏,想让朱琏学会母仪天下!

“父亲用三万兵马效忠,送我到了官家身边,以后我们姐妹都要侍奉官家了。咱们在宫中,可是要姐妹齐心,不让让外人占了便宜。”朱凤英盈盈的笑道。

朱琏摇头,这普天下,谁能让精明的她吃亏?

就连赵楷谋反这种大事,都被她躲过去了。

还有谁能欺负她?

“你呀,天底下让你吃亏的人,估计还没出生呢。”朱琏没好气的打趣道。

“哪里还没有出生,分明就已经有人欺负我了。你看着肩上的伤口,就是为了救官家受伤的。到现在还疼的厉害。”朱凤英左右看了看,露出了肩上的伤口,把救官家三个字咬的极重。

朱琏面色煞白,朱凤英受了伤?

她赶紧仔细看了看,看到伤口的地方已经结痂,就舒了一口气,箭伤不容易好。

很容易,就会死人的。

朱凤英脸上露着得逞的笑容,她这句话的重音,落在了为救官家受伤。

果然,这句话一出,朱琏的脸色煞白。

这代表她与官家的关系深厚,乃是救命之恩。

朱琏这个刚刚被罢免了皇后的贵妃,心里能没想法才怪。

朱凤英一脸得逞的笑容。

“还好还好,伤口结了痂,就不会反复了。”朱琏放下了自己的担心说道。

这是真心还是假意?

朱凤英迷惑了,这进了宫的人,还这么傻吗?

没听出自己话的重点吗?

朱凤英忽然想到了赵桓的三宫六院,似乎只有这一个妃子。

就连自己,都不是嫔妃之一。

朱琏还能保持这种秉性,让朱凤英非常羡慕。

“这伤口当时可凶险了,差点要了我的命啊……”朱凤英喋喋不休的说起了官家在云中路战事,朱琏听的连连点头。

朱凤英忽然说道:“姐姐跟我说下官家的脾气吧,还有他喜欢什么,总感觉官家有点油盐不进。每天就是政务、军务,要不然就在乡野地头上看老农种地,着实无聊。”

“官家啊,是个很胆小的人,我记得……”朱琏说到了一半就不说了,那都是过去的赵桓了。

她想了想说道:“官家对政务和军务尤为执着,稍有不懂,就非常喜欢询问种少保和李太宰。”

朱琏之所以停顿停下,是因为赵桓登基以后,勤政为民,每日兢兢业业做事,过去喜欢的斗蛐蛐和斗狗,也彻底没了兴趣。跟忘记了一样。

“官家登基以来,养在御虫院的蛐蛐和斗犬,一次都没有去看过。过去那些喜好丢了不少。现在估计是爱看书吧。”朱琏苦笑着说道。

这人一做皇帝变化怎么这么大呢?

“那也太辛苦了吧。对吃食也没什么讲究,在云中路的时候,也是大饼卷几片肉片,喝一碗粥了事。偶尔忙的时候,肉片都不夹一片。”朱凤英皱着眉,自己这个官家,这是奔着千古明君去了吗?

此时的赵桓真的在处理军务,对于儿女情长,他真的没多少感觉,相比较之下,他更在乎军伍。

“平州战事如何?有没有新的军报送来。”赵桓翻动着案上的扎子,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平州战事,最为让人揪心。

“平州的军报吗?在这里,官家。”赵英从各种框里挑出了平州军报。

赵英自知办事不利,看官家批阅札子,他就做了几个大框子,上面写上河北东路,河北西路等字眼,按着各路分门别类,将各路的扎子放进这框子里。

而且每个大框,都有两栏。一边是军报,一边是政务扎子。

“你这框用的不错。把这框在加几栏,军、政、财、吏等,按六部职能分开。”赵桓觉得赵英有干驿卒的潜力。

“老臣知道了。”赵英觉得这个分门别类很有趣,如果深挖下去可能大有可为。

“平州战事不顺啊,又打起来了。”

赵桓怅然,这平州是敌人的地界,打起来很正常,但是打的太凶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宋的最锋利的剑(为六月打赏加更!)

完颜晟的诏命,其实没有给完颜宗望任何的后路,只是在逼迫他,做出抉择。

诏命让其退后五里筑城,如果是钱粮人到位,完颜宗望还会考虑命令的真实性,但是完颜晟的命令,显然没给他任何一丝一毫的余地。

必须守住金国的大门,渝关。

所以,完颜宗望的谈判,完全是在拖延时间,了解到这一点的宇文虚中在谈判中,表现出了自己的咄咄逼人。

岳飞和韩世忠在谈判中节节败退。

毕竟大宋文人一张嘴,连阎王都得惧怕三分,可何况两个人打仗一把好手,打嘴仗,就远不如宇文虚中了。

“将孩子送到汴京吧。没有价值了。完颜宗望要跟我们决战了。”岳飞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情况的转变。

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韩世忠摇了摇头,他笑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计策不成,一个奶娃,怎么可能换如此重要的关隘。那就准备作战吧。”

宋军在整军备战,金人也是夜以继日的准备作战之事。

宇文虚中怅然,他高估了宗亲在金国的影响力,也高估了完颜宗翰在金国的影响力,特别是在完颜宗翰大败而归的时候,这种影响力降到了冰点。

在大宋,这种权臣打了败仗,还会有封赏,比如童贯伐辽之战中,吃了那么多败仗,还送钱给了金人,结果回去就封了异姓王。

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在此之前,屡战屡胜,未曾遭到过任何惩罚。

宇文虚中错误认知主要是军功在金国中的重要性。

毕竟在大宋,军功是一项最不重要的因素。

这导致了他的暴露,但是无所谓,因为宋人越强大,他就越安全,这就是他还活着的理由。

“金人善战于野,不擅守城。这是要出关作战吗?”宇文虚中看着金人备战的场景,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当然宋军的斥候也早就发现了这一情况。

完颜宗望就站在关隘之上,看着关隘中忙碌的士兵说道:“我留着你,不是因为我不想杀你,而是因为你还有用。”

“明日将出城迎战敌人,如果得胜,那就将宋人驱逐出平州。那我会当做不知道你是宋人的察子。你还是金国的国师,但是你需要帮我。完颜晟已经日已老去了。”

宇文虚中知道完颜宗望说的帮他是什么意思,那就是金国的皇位。

兄终弟及就会有无数的后患。

完颜宗望已经无法忍受皇位旁落了。

特别是在他还拥兵自重的情况下,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王爷,想要谋反,难上加难,但是在中央有人的话,那就大不相同了。

完颜宗望继续说道:“宋人察子,是一个不错的把柄,但不是你卖命的理由。你们宋人真的很有趣。自己的生死可以置之度外,但是家人却成了你的绊脚石。”

“我在汴京的谍子,找到了你的母亲。所以说,你不给我卖命的话,我就杀了你的母亲。这样比杀了你还要难受。”

宇文虚中脸色数变,最终没有说话,自古忠孝没有两全。

“如果决战败了,我未能驱逐敌人,那就用宇文虚中的换完颜宗翰的次子,这样一来,投靠了完颜宗翰,不说皇位,自保有余。你可明白?”完颜宗望笑着说道。

他也到了不得不拼命的时候。

“那就祝大帅明日旗开得胜而来。”宇文虚中假笑着说道。

完颜宗望摇了摇头,说道:“这支宋军是大宋的精锐,不管是军纪,军容还是军阵的演练,都超过了我对宋军的认识,想要战胜他们,何其困难啊!”

“国师,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让宋人有了如此大的改变吗?”完颜宗望想不明白,明明是一败千里的宋军,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骁勇善战了。

“这是大宋西军的精锐永定军。这是第一点,与府兵还有禁军不太一样,很正常,但是他们士气旺盛,还如此悍不畏死。我也不知道为何。你知道我不通军务。”宇文虚中摇头,宋军为何有如此大的改变?

他不在宋廷,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关键。

“那就打过才知道了。”完颜宗望点头,离开了城楼。

次日清晨,金人大军和宋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铠甲、军器碰撞的声音,弓弩齐飞遮天蔽日,血战,血流成河。

岳飞和韩世忠打的也是浑身是血,韩世忠的兜鍪上还插着根箭矢,倒是没有射穿兜鍪。

“岳校尉,你这冲劲,我老韩顶不住了,明日,我不能随你冲锋了。”韩世忠无奈的摇头,他比不过岳飞。

岳飞在战场,箭镞都是绕着他飞。

韩世忠一日鏖战,大小伤口十二处,如果第二天还冲锋在前,怕是要遭。

而岳飞却丝毫没有任何损伤。这让韩世忠嗤之以鼻,怎么战场还有这种怪物?

“韩校尉明日休息就是。我来领军冲锋就是。胡神医培养了一批战场医师,随我到来到了这平州,你安排一些永定军军卒学习下那……战场护理?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岳飞用手中铁槊碰了碰韩世忠的战马。

他策马前奔,前去打扫战场,第一日,宋军胜,打扫战场的资格自然落到了宋军的手里。

第二日金人拐子马出奇兵,攻击了永定军的侧翼,杀千名踏弩弓手,岳飞无奈命令后撤十里,打扫战场的权利就归了金人。

第三日,岳飞率众再次逼近渝关,双方在城下又是一轮血战,这次岳飞的楯车队,顶住了两翼骑兵的冲击,岳飞亲率八百亲兵,扎进了完颜宗望的弓兵营,杀得尸首哪里都是。

第四日,永定军沿路收拢的义军中出了个叛徒,名叫王善,临阵叛变,击杀数勾枪兵,而后逃窜。岳飞命大军后撤十里,亲自率亲军追击王善,傅选击杀王善于渝关城下。

平州路的战争陷入了胶着,金人坚韧,进退有度,岳飞和韩世忠并没有机会趁机取关。

而赵桓收到的军报,就是请求援军的军报。

赵桓想了半天,叹气,自己没有可战之兵啊!

韩世忠四万精锐,杨沂中三万精锐,赵桓带着两万精锐,总计九万精锐,还有种师中率领的秦凤军三万人,坐镇关中。

其他的禁军已经尽数解散,毕竟这种战阵只能送人头的军卒,还不如让他们在后方搞搞后勤靠谱。

现在平州需要支援,赵桓却没有可用之兵。只剩下五万捷胜军,但是这支步卒,是童贯组建,赵桓对他们不是很信任。

“王军都,三个月的时间,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赵桓问道。

王禀动了动身子骨,笑着说道:“末将已然痊愈,上阵杀敌已不在话下。”

“你原本就是捷胜军的军都指挥使,现在朕将五万捷胜军交给你,立刻前往平州,支援平州,务必保证建好新关隘。”

捷胜军是童贯当初挑选的精壮之军卒组建的军队,而王禀率领的三千捷胜军,也用自己的实力和尊严证明了他们不是禁军那种废物。

王禀任命为捷胜军的厢军指挥使,完全没有问题。

“末将领命。”王禀的手有些抖,不是害怕,而是在兴奋。

又能够杀金狗啊!

他比大宋任何一个将领都要憎恶金人,他还记得太原城老人投井,军民食人的场景,他伤病好了之后,就一直辗转难以入睡。

王禀还记得当时种师道找到他,说大宋缺少一个绝对锋利的人,问王禀,能不能做大宋那把最锋利的剑。

经过三个多月的时间,王禀也想明白了,什么叫做绝对锋利。

那需要怨气冲天的仇恨。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宋究竟病在哪里?

赵桓的关中巡视工作,进展极为顺利。

到了关中,兵灾带来的影响变得微乎其微,但是关中的民众,过的日子也就比河东路的百姓,好了那么一点点。

蔡京把青苗法变成了高利贷,本来定好的两分利,直接推到了四分利不说,还强制所有的百姓春耕借贷,秋收还款。

再加上地主的租子,皇粮国税,每年没有任何的结余,稍微遇到不是丰年的时候,就是饿死无数的结局。

“那是在做什么?”赵桓皱着眉,站在陇上,看着远处的村寨。

“在摔婴。民间养不起太多的孩子,万一有孩子降生,能做的就是把孩子摔了。然后找个地方一扔,死老孩子的坟坡很多。官家。”赵英汗津津的说道,他感觉到了王者身上的怒气,正在酝酿。

“朕既然已经均田,而且税赋相比较原来的税赋也变低了很多,三十抽一的农税,他们承受不起吗?为什么要摔婴!”赵桓的怒气旺盛,声音却较为平淡。

赵英推了一把沈从,这怒气总不能自己一个人承受,陪着官家巡查的还有沈从。

沈从硬着头皮说道:“春苗刚种下,官家。他们今年没有余粮养奶娃。”

“朕知道了。走吧,去秦凤府,我要见种师中和何栗。”赵桓叹气,踏上了车驾,向着秦凤路而去。

赵桓目光看着关中沃土上辛勤劳作的百姓,这才是大宋的根基,如果没有根基,那大宋这个大树,就只有枯死的结局。

他皱着眉看着千里沃土上的民夫,心有戚戚。

随着赵桓的做这个皇位愈久,随着他在宫廷之中,看到的文集越多,随着他在系统中兑换了更多的文选资料,他才知道这大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摔婴,不怪百姓。活都活不起时候,养个孩子更是让孩子遭罪。

这现象应该归罪于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不以武人为大帅,**一道,必以文臣为经略,以总制之。武人为总管,领兵马,号将官,受节制,出入战守,唯所指挥。

就是每一路的文臣叫经略使,总管军政财,而武人为总管,管理兵马,受经略使的钳制,出入城郭,听从经略使的指挥。

所以种师道的永定军路经略使的职位,大于杨宗闵的总管职位。

文臣指挥军阵,就会有很多理想主义的操作。

当然因为种师道本身就是文官出身,又是以武将身份复出,先建节,再成为经略使,所以他战阵经验丰富,属于文官,而不属于武官。

这个祖宗之法是谁敲定的?

并非出自宋太祖之手,在宋太祖时期,文官和武官并没有严格的区别,大家同殿为臣,上马安天下,下马谈治国。

这个祖宗之法的根源在宋太宗,驴车皇帝双股中箭,大败乃还,将门蠢蠢欲动不受控制,为了钳制将卒,定下的国策。

宋太祖时讲究革故鼎新,皇祚初膺于景命。变家为国。鸿恩宜被于寰区。大概就是要不断的变革,把家天下变成国天下,不断的变革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

而宋太宗玩的那套为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已定,物有所常。玩的是万事在执行的时候,都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制定好完善的制度在实行。

守内虚外,强干弱枝也是太宗皇帝率先提出和使用。

这样重文轻武的国策,就导致了后面的澶渊之盟中,王家拥兵二十万,坐看宋真宗和辽圣宗在澶州打的天翻地覆不为所动。

而澶渊之盟不光有积极意义,的确给大宋和辽国带来了百年承平,但恰恰百年承平,武备松弛,成为了北宋暴毙的主要原因。

更重要的是澶渊之盟对皇权的削弱,史无前例的削弱。

皇帝的权柄终于从无限大,变成了国家的君王定义的一个转变。

澶渊之盟中有一条,不引人注意,那就是是大宋与契丹结为兄弟之国。

往来国书的抬头都是大宋皇帝谨致誓书于大契丹皇帝阙下。

这是历史上,中国皇帝第一次与他人共称皇帝。彻底打破了中原王朝一直习惯的、一直宣传的、理念之中根深蒂固的观念。

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承认了对方是皇帝,那就承认了这天下是可以存在两个皇帝,甚至多个皇帝。

这样的变化,让习惯了华夷之辩,习惯了以蛮夷称呼他们的中原王朝,彻底失去了进取心。

上层因为和平快速腐化,没有了想要收服燕云之志,也没有了备战的想法。

其根源就是皇帝都失去了一统寰宇的想法。

而澶渊之盟的第二变化,更明确了雄州拒马河为宋辽边界。

在澶渊之盟之前,中国这个名词,或者中原王朝更多的是无边界的概念,天下有多大,朕,皇帝的疆域就有多大。

目光所及,铁蹄踏处,皆为汉土。

即使无法完全收为己有,也要进行朝贡体系的羁縻,甚至直接设置羁縻都护府,来进行管理。

但是澶渊之盟之后,中原王朝第一次有了疆域之概念,第一次划分了这就是中原王朝应有之领土。

统一了农耕区之后,其他就无所谓了。

让中原王朝彻底从扩张走向了内敛。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皇权的极度稳固。五代十国也因此成为了历史上,最后一个大分裂时期。

这样做的坏处就是,王朝国力衰弱时,地方同样孱弱,很容易被人秋风扫落叶一样覆灭。

金、元、清都是北夷入关。

秦汉唐为前中国时代,而宋元明清成为了后中国时代。宋朝也是中原王朝最重要的转折点。

重文轻武的祖宗之法,让新儒家从学者,彻底变成了学者加官员的二元怪物。

而君臣互相所共同承认的原则,皇帝必须与士大夫“共定国是”的原则,也让士大夫阶级,新儒家学派成为了政治主体。

这祖宗之法的重文轻武国策,更是把皇帝锁在了皇宫里。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沉醉在一个文人不断描绘的璀璨世界里,不能自拔。

他们不知道这大宋到底何种模样。

皇帝也彻底失去了进取心,养蛐蛐、斗狗、玩女人、蹴鞠、画画、写字、木工。成为他们最擅长的事。

而皇帝,作为中原王朝的主导,彻底失去了主导的作用。沦为文人操控的傀儡。

赵桓这一趟河东路和关中路之行,收获最大的就是打破了自己的固有认识,彻底知道这个世界是何种残忍的模样。

对大宋的主要矛盾,也理解更为深刻。

大宋也必须,需要走出一条新的道路。【注1】

“官家秦凤路到了,种师中种总管,还有何栗,何经略正在等着呢。”赵英打破了赵桓的沉思。

第二百三十章 军功爵制度出现了些许的瑕疵

“种太尉,永定军路可曾有异动?”赵桓进了秦凤府,见到了种师中和何栗。

种师中摇头,说道:“官家天威正盛,而官家也在河东路和关中巡查,永定军路的各将门瑟瑟发抖,唯恐官家的兵锋一转,指向他们,现在人人自危。”

“折家已经献了知府右鱼符,根本不敢与官家争锋,现在折家的次子府州知府折可求,已经到了秦凤府,请求觐见官家。”

哦?折家?八门进京之事是和外三家连决的,而外三家为首的就是这个折家。

“让折可求在门外候着吧。何栗,最近关中均田之事,可办的妥当?”赵桓看着何栗说道。

关中、河东、云中路的均田已经完全展开,春苗已经下种。

“因河东路的常平仓失火之后,加强了厢军对各常平仓的看管,仅有三处常平仓失火了。损失极小。不过经过盘查,这些常平仓悉数不满。”

“比如信州,帐籍所载为九万三千石,上报之数为六万八千石,复经盘量只有一万二千九百石。官家,差了八万石!”何栗小心翼翼的说道。

赵桓沉默……

九万石的粮食,就这样消失了八万石,他已经在怀疑河东路的失火案件,是否是那些逃难的地主放的了。

毕竟金兵南下,地主外逃,河东路的常平仓、广惠仓全部着火!

怎么可能是仅有那些想要发国难财的地主们干的事?!

有猫腻啊!

赵桓盯着何栗问道:“此事可有眉目?”

何栗擦了一把冷汗说道:“常平仓的钱谷常常被挪用充作军费,与西夏作战频繁,粮草消耗较多,但是朝廷每年给的银钱不是很足,所以常平仓常常不满。”

“有与西夏作战的原因,也有主管官员,贪腐导致。”

综合原因吗?

赵桓皱着眉说道:“彻查此事,在我离开永定军路,离开关中之前,必须将此事彻底查清,是挪用了军费,就是挪用军费,对外作战,不能让将卒饿了肚子。贪腐也要查清,贪了多少,又有多少摊排,一一查清。”

这帮大宋米虫,是不想要命了吗?

常平仓的粮食,是百姓的口粮,赈济灾民的粮食,这都敢贪墨,万一来个灾年,流民暴动,最先死的绝对是这些粮官。

“官家,臣无人可用。”

何栗满头大汗的说道:“是永定军路这边一直是战区,所以,账面一直是个糊涂账。这都三十多年,很多常平仓连个账本都没有。还需要户部派遣写擅长算学官员,否则臣一个人也算不完啊。”

“无人可用!大宋可是满天下的读书人,你跟我说无人可用吗?这样,我给你生个法子,雇佣擅长算学的书生不就行了?”

赵桓开始怀疑何栗的办事能力。这点小事还需要朕亲自出马?何栗是不是蠢了点?

赵桓盯着何栗,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何栗擦了额头的汗说道:“主要是没钱,官家,永定军路本来就是战区,民丁不兴。每年税赋都是十成拉倒汴京,有需要在问朝堂要钱,永定军路账面上,都一些军饷钱。臣不敢擅动。”

“要钱?你说说你要多少?”赵桓决定回去把蔡京一家子给端了,不是缺钱吗?

抄家就是了,也不知道李纲有没有把那群家伙看好,如果被贪官转移了非法所得,那就不妙了。

何栗说道:“雇人也就要五万贯,这还是去牙行雇人,要是没有中介介绍的话,费用还会更低些,能雇少说上千人盘账了。”

五万贯把何栗为难成这样?赵桓怀疑的看着何栗。

“这不是大头。”

何栗看着皇帝的脸色,似乎没有太为难的表情,说道:“官家,其实大头是关中路常平仓需要填补,这个亏空就大了,约五百万贯。”

“赵都知。”赵桓已经麻木了。

谁都问他要钱。而且还要的有理有据,要的冠冕堂皇,关键要钱的这些人还都是办正事。

他能不给吗?

反正钱多的没地方花,他是皇帝,什么事都有人伺候,也没有用钱的地方,既然办正事,就不能耽误。

“还有一事,官家,那些贪官怎么办?”何栗见批了钱,脸上乐开了花,有钱才能办事啊,买粮食填常平仓,盘点税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如果按宋律该如何是好?”赵桓问道,问政于人不丢人。

“不入流的吏,要去官。入流的官,也要降级的。其中盘根交错,不好下手,主要是没有替换的人手。这就有些麻烦。”何栗说道。

治大国如烹小鲜。都是一点点磨出来的,哪里有那么容易?

“种太尉,我记得永定军这次战功进爵的人数可不少。识字的多吗?”赵桓想要用刚刚建立了军爵的将官为官,彻底替换掉文人当政的这种局面。

但是不识字,当官会出岔子的。

“大多识字,毕竟打仗这事不是纯粹靠个人勇武,还是战阵,配合。很多将官都是识字的,读过兵书的。但是官家,不能这样啊,把永定军的将官抽调走了。永定军指挥怎么办?这不行,不行。”种师中连连摇头。

这是挖自己墙角啊!万万不可。

赵桓开启忽悠模式。

“太尉啊,你看,将官出生入死好些年,好不容易挣到了军爵,现在军爵转民,为官一方,就不用面临战阵之苦。这对将官是好的。”

种师中小心翼翼的说道:“官家啊,为将官者,不得冲锋在前,这是官家的兵制里写得,岳校尉那种每战身先士卒的并不多见,几乎没有。为将官,他们也不用面临战阵之苦啊。”

种师中心里苦啊,这位官家现在大胜乃还,天威正盛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忤逆官家的意思。

可是他的军队不要打仗了吗?把将官抽调走,他这几万人,培养新的将官也不容易。

而且种师中也知道,自己其实凭借着种师道的圣恩犹在,在讨价还价。而且种师中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何栗其实也找过他很多次了,想要抽调一批人,为官一方。

本来种师中也以为是好事,毕竟做官,比当兵好太多了。

可惜的是,没人愿意去。

“官家,这事其实也不是臣想要讨价还价,末将也没有忤逆官家决议的想法。”

“实在是将官们不想,最近进爵的这批人,都是靠着收复云中路和燕州立下了战功,他们这会儿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等着战事再起,加官进爵…不是,是为国尽忠啊,官家。”

赵桓扶额,这当兵成了香饽饽了,当官反而都不愿意去了?

这在大宋还是第一次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折家献府州

当官,冗长的案卷,从早看到晚都看不完。团理不清的乱麻一样的案情,还有宗族势力的盘根纠错。

为官一方,哪有当兵打仗简单,磨好刀,擦好弩,等待军令一到,如同猛兽出笼。

杀死敌人,就是最唯一的目标。

但是当官,就会变得复杂,还容易忤了权臣,被诬陷陷害。

还有各种政绩的考核。

做官不如当兵,特别事现在的局势,一看就知道还要打仗,还要打很久很久,将官更不想当官。

建功立业,摩拳擦掌,金人都是闪亮的军功章呀!

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不害怕吗?

是很害怕,但是提升爵位,是官阶增加最快的方法。

赵桓挠头啊!

这军功爵均田制度,出了一点点的失误。不过好在种师道这个经年老将,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把各部将官安排的明明白白。

“按照兵制,年过三十五岁,则退役转地方。这是兵制中说好的事。所以按制执行吧。”赵桓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种师道要对转地方有如此严苛的要求。

少保已经预想到了今天的这种局面。

“三十五岁,当打之年。就这样离开军伍,可惜了。”种师中俯首,这是当初就定好的兵制,他也只能执行下去。

赵桓点头说道:“同级将官中,年长者先转地方。先暂时这么来,朕想想法子,如何培养为官为将的人才。”

种师中点头称是,永定军路关中地区的政事处理了一些,下面就是折家了。

“种少保临走前,说让朕留给他们个机会。朕说不给。当时为了让种少保走的安心,才这么说。让折家的人进来吧。”赵桓对种师中说道。

“府州知府折可求,参见陛下。陛下万安。”折可求直接行了五体投地的礼。

他是戴罪之身,惶惶而不安之中。

内八门除了朱家,全部都死的只剩下一人,他折可求,也怕啊!

顽抗到底还是投降,折可求也曾犹豫过多次,最后还是得到消息,官家要到永定军路的关中地区,体察民情,才下定了决心,要过来投降。

“府州是我大宋与辽、西夏的四战之地,位置不可谓不重要。府州城墙更是可以追溯到汉朝时候,而你折家,从后唐算起的话,至今已经十代了吧。”赵桓看着折可求就气不打一处来。

“从先祖折从阮算起,折家镇守府州已经七代,累约一百六十余年。”

“要是从前唐时期,家祖折宗本任振武军沿河五镇都知兵马使时,到现在已经有两百余年了。”

“若是从唐初折家由塞外迁入关内算起,折家内屏中国,外攘夷狄驻守府州已有五百余年了。”折可求回答道。

这是他们折家的荣耀,从关外进入关内之后,世代守卫府州这个关内门户。

“府州团练使折德扆的女儿,是嫁给了杨业为妻子,为我大宋培养了又一个忠义将门,现如今杨家除了老人杨宗闵和厂子杨沂中以外,满门具丧,你可知道?”赵桓又问道。

折可求连连点头,这事他当然知晓。

“臣当时领兵,支援太原,打到了太原城的天明关,被完颜娄室击退。才退回府州的。”折可求说道。

他们永定军路的折家军并不是没有支援太原城,只不过是被击退了而已。

“你的兄长折克存,也是支援太原城被俘,而后逃出金人军营,死于府州,你才做了府州知府,对吧。”赵桓继续问道。

“是。兄长死于王事。”折可求点头说道。

赵桓一拍桌子愤怒的说道:“那你为何做下如此之事!给折家蒙羞?!”

赵桓问的是他的为何忤逆,也是问他为什么要投降金人。

折家的资料很少,赵桓从系统中兑换出来的永定军路的资料里,没有多少关于折家的资料。

但是寥寥几笔,可以勾勒出这个家族的辉煌。

从唐初到北宋末年,折家一直尽忠职守,守卫府州之战略要地,从未有过任何的差池。

但是到了北宋末年,也就是折可求这个人身上,出了事。

金人完颜娄室,派人对折可求两父子劝降,许以关中之地,折可求和儿子折彦文就投降了。

刚才赵桓问他的折德扆的女儿,杨业的妻子,就是各种演义中的佘老太君。

不管是小说家也好,还是作曲者,亦或者史学家,都羞于谈到折可求这个人。

以至于折家这个三百年的将门,世代忠良的将门,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人于宋后羞名桧,岳飞坟前耻姓秦。史官不言折家人,艺人勿提折可求。

折老太君在杨家的地位太过重要,不得已才取了同音。

也就是说折可求通敌卖国,把折家世代名誉毁的一干二净。

同样遭遇的还有刘法,因为苗刘兵变,刘法这个西垂大将,也在历史中籍籍无名。

“臣有罪。”折可求拜倒在地说道。

“你让折家蒙羞啊!”赵桓一语双关的说道。

“折家世代忠良,葬送在你手上,实在是太过遗憾。既然你已经献上知府右鱼符,谋反死罪。你死罪不可逃避,折家家主之位,就让折彦质担任。如此,方不辱没折家的美名,省的史书上,连折家这两字都羞于提起。”赵桓下了决定。

折可求谋逆罪无可恕,原来的历史线里,折可求投降金人,然后有侍伪齐多年,后被用计将他毒死。

而折可求之子,折彦文携带一家老小,跑向了河东,投降了西夏,西夏恨折家常年抵抗西夏,就将折家祖坟捣毁,折家彻底名存实亡。

不过赵桓换上的这个折彦质,却是一个忠良,有将帅之才之人。

是折可适的独子,折可适同样以身献国,而折彦质在原来的历史线上,受到他伯父投敌的影响,领兵几次多有桎梏,黯然退出了南宋政堂。

赵桓早就将永定军的折家研究了一遍,准备对付他们,结果他还没用力,折家就倒下了。

偏安一偶,以一地对抗一国之力,如同儿戏。

所以折家离开投降,未作抵抗。以一身换一家之活。

赵桓也十分庆幸,折可求有问题,折家没问题。

宋人最好不要手足相残,那样亲者痛,仇者痛之事,能不做就不错。

若非迫不得已,赵桓不愿意宋人打宋人。

当然必要时,他也会动手。

谁阻拦大宋再兴,谁就是敌人。

“报!李纲扎子。”赵桓拿过来扎子详细翻阅了一下,点了点头,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李纲已经将所有的叛军收拢,这次上奏,则是询问如何处理其他事宜。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李纲欲迎回赵佶(六月份打赏,第四次结算加更!)

李纲对赵桓均田制度展开了补充,同样请求派出计省官员与察子,前往河北东路河北西路进行田产汇总。

当然不仅限于此,李纲欲迎太上皇回京。

这是重点,赵桓仔细读了扎子,才知道李纲,真的是要迎回赵佶。

赵桓连连感慨,辛亏自己不是赵构啊,要不然仿司马懿之事在前,后面迎回赵佶,这不是妥妥的前朝忠臣的形象?

李纲的理由非常简单,现在新帝不在京城,对赵佶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此时率领禁军回到汴京。

那赵佶复政,就不是偏安的小朝廷。

李纲在札子中,详细的论述了如何迎回赵佶。

赵桓却没有雷霆大怒,是因为李纲同样请求赵桓尽快回京,赶在赵佶回宫之前,回到汴京。

然后等到赵佶进京的时候,给赵佶一个大惊喜。

“官家御驾亲征,得胜凯旋,民心大振之际,太上皇回京,即荣养艮岳宫。”李纲的扎子里,隐藏一个大阴谋。

赵桓准了这个扎子,永定军路因为折家的归附,剩下的将门望风而动纷纷倒戈,本身将门就是害怕朝堂昏招迭出,为了自保。现在官家英明神武,怎么看都没有昏聩的表现。

自然更加没有抵抗意志。

有种师中坐镇关中,永定军路完全翻不出来浪花来。他也准备即可启程回京,赶在李纲迎回赵佶之前。

当赵佶一打开宫门,发现赵桓嬉笑眼开的迎接他,不知道赵佶是何等的表情。

李纲收到赵桓批复的时候,大喜过望。

他不想干这个宰相的位置,他更喜欢和那群军器监的火炉打交道,迎回太上皇,官家荣养太上皇之后。

李纲就打算辞去宰相的职位,若是官家不嫌弃他,他就继续做军器监的少监,若是官家嫌弃,自归乡结庐。

他知道自己死是应该不会死,大概率是流放才对。

李纲将早就准备好的劝太上皇回京的扎子准备好,令驿卒慢马传信,用较慢的速度,送往远在临安的赵佶。

李纲做完事,抬头看着来客,就极为头疼。

乃是开封少尹,李若水。

“李太宰,官家几时归京啊!我这开封府的监牢,人满为患,没那么多地方啊!”李若水焦急的问道。

最近开封府的监牢直接塞满了人。

有汴京宫城内的宫人的家人,也有参与到将门进京之事的各级官员。

程褚带着察子们,在汴京城里铺开,寻找着漏网之鱼。

每天开封府的监牢,都会塞进去新的涉案之人。

“官家的批复是流放那些未曾直接参与到将门起事的官员,证据确凿参与将门入京之人,还有宫人家属,凡是依附将门的人,不管是否是进士第,集中枭首弃市即可。”李纲脸色严肃的说道。

“必须要进行清理,否则官家回京之事,汴京依旧是乱糟糟的成何体统?但是官家的信中也是反复强调,不得强行牵连,连坐。引得汴京城不必要的恐慌。”

“凡是枭首之人,要慎重,必须保证证据确凿。同时案卷、证物、证人保留妥当,官家回来要查阅。”李纲对李若水下了要求。

如果牵连甚广,那制造的就是诏狱,会让整个汴京城人心惶惶。反而会引得骚乱。

诛首恶,而不连坐。

李若水连连摇头,疑惑的问道:“铡刀一起,人头滚滚啊。不过进士第之人也要枭首吗?这不符合祖宗之法啊。”

“祖宗之法大概是要有大的变革了,按官家的意思办吧。”李纲摇头说道,官家在关中、河东路、云中路把祖宗之法的尾巴根都给拔了。

再谈祖宗之法,恐怕没有了根基。

“那就请太宰行印,将官家的信制成圣旨吧。”李若水请诏。

事实上,大宋的皇帝并非言出法随,也不是每句话都是圣旨。

每一道出自宫中的诏书,都要太宰行印,才会制成圣旨诏书,传到各地。

之前的少宰吴敏被赵桓砍了脑袋,太宰李邦彦直接被送进了金营谈判,这个时候的赵桓制作诏书,都是用两个印,一个是大玺,一个是太宰印。

李若水奉诏而行,看着圣旨的内容,摇头说道:“官家还是仁义啊。”

在圣旨中,赵桓反复强调此乃将门愚蠢行径,大宋朝堂不可愚蠢的将此事扩大,借将门谋反,行党争之举。

赵桓对大宋党争的心里阴影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唯恐自己不在京城,再次出现元丰党人和元祐党人的事端。

李纲在京中坐镇,赵桓依旧不是很放心。

党争之风再起,就是赵桓都没信心刹的住车。

幸好李若水也是个周正的人,未曾借着这个机会,制造恐慌。

“李太宰,程褚前来复命。京中已经全数梳理停当,各地察子也已经将各地参与此事的官员名单交到了京中,这是名单。”程褚从怀里拿出了河北东路、西路,皇城司监事发过来的名单交给了李纲。

李纲打开一看,就知道,这又是人头滚滚。杀,不放过,这也是赵桓在信中关于谋反的态度。

程褚又掏出一张名单,说道:“这份名单是在私下多有抱怨的官员名单,多数是说了些官家御驾亲征,连连征战,暴君之类的话。此类人,要不要一同抓捕?”

“大宋没有因言获罪这一项,不可轻易牵连。”李纲摇头。

“这些人对官家不忠。”程褚有些想不明白的问道。

在他心里,既然不忠,就杀掉,或者罢免才对。

李纲摇头,官场有官场的规矩,若是因言获罪的先例一开,那谏台基本上形同虚设了。

毕竟谏台和宰相干的活,就是忤逆官家旨意,据理力争。

他摇摇头说道:“人心隔肚皮,不能因言牵连甚广。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是理清河北东西两路的田产。为均田做准备,河北东西两路的问题,远比河东路和关中要复杂和麻烦。”

李纲叹气,河东路和关中还好说,都是些兵灾。

现在金兵已经被彻底的赶出了宋境,均田风风火火的展开,除去均田剩下的田产归了国有,以备军卒分田使用。平时劳作,由工赈监出人耕种。

但是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均田很难实施,因为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全是沼泽潭。

能够春耕耕种的少之又少。本来应该是粮仓的河北东、西两路,现在遍地的沼泽滩余。

实在是无从下手的老大难问题。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太宗皇帝啊,你挖的坑太大了!

说起为何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没有田的问题,得先从宋太宗赵光义第二次北伐失败说起。

李刚想到这个就很头疼。

宋太宗是大宋现在大宋皇帝的高祖父,按理说,极为讲究祖宗之法的大宋,宋太宗的各种政策是不能违背的。

但是在李纲看来,宋太宗的河北防务实在是太过于儿戏了。

太宗皇帝在处理与辽国的关系中,先由“备边通好”转向“图制契丹”,再由“图制契丹”转向“联夷攻辽”,最终由“联夷攻辽”转向“修德以怀远”。

修德以怀远的口号一出,整个大宋彻底失去了图谋燕云的信心。

连皇帝都失去了斗志,指望手下的人拼死干活?

汉高祖刘邦的白登山之围,耻辱吗?那是非常的耻辱,嫁了宗室女公主给匈奴不说,还赠送了大量的棉絮、丝绸、粮食和酒,作为安抚匈奴的筹码。

可是汉武帝给祖宗报了仇,六十年励精图治,每年的省亲队伍,都要努力侦查敌情,绘制地图,了解匈奴人的习性,而后更是名将不断的出现,匈奴差点被汉武帝灭了族。

而后汉宣帝一锤定音让匈奴的名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李世民被颉利堵在都城门口的时候,耻辱吗?是非常的耻辱。但是李世民直接把突厥给灭了。也让突厥的名号,消失了。

宋太宗的双股中箭,耻辱吗?大败而归,那是相当的耻辱。

然后宋太宗决定把整个河北东西两路,挖成了池塘和沼泽,意图阻拦金人骑兵的策马奔驰。

将从中御、消极防御、议和苟安的祖宗之法,直到现在河北两路的耕地,谁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池塘、沼田、洼地、洋淀为主的防御体系,经过了事实的验证,如同儿戏一般。

毕竟冬天一到,就结冰了……还怎么阻拦金人的骑兵南下?

太祖皇帝赵匡胤时候,给了北地将领相当大的自主权,其族在京师者,抚之甚厚,每次召见都会对坐而食,厚为饮食,然后赠送钱帛,令其返回驻地。

宋太祖赵匡胤还曾言“边臣富贵,能养死士,以为间谍,洞知敌情,及其入侵,设伏掩击,多致克捷,二十年无北之患。”

到了宋太宗的时候,以坚壁清野战略思想,各自保护城池,不得出城作战,迫于情况,只许依凭城池防守,不许主动出击。

这种不允许出城作战的战略指导思想,直接导致了河北东西两路,只有城池可以防守。

但是城外的百姓,无处躲藏,城内大兵不至,只能任辽人掳掠。

百姓想活在河北东西两路,简直难上加难,有兵灾,还有**,还没地种。

逐渐外逃的河北东西两路的百姓,直接让河北变成了赤地。

不仅如此,这种不允许出城而战的消极防御心态,直接导致了辽人采用绕开坚城而过、置之不理、长驱直入的战略,肆意掳掠宋人腹地。

王冲当初领着二十万兵马,看着真宗皇帝和辽圣宗皇帝打的热火朝天,按兵不动,是有法理依据的,那就是来自宋太宗的战略指导思想——不得随意出城迎战。

这种指导思想,让河北两路,变成了没有人烟,没有耕地只有洋淀的赤地。

李纲上的奏章,最主要的一项,就是填平河北东西两路的水洼,第一年养地,第二年在进行均田。

可是李纲知道,这太难了。

大宋一百三十多年,都在河北挖坑,最后坑掉的只有大宋自己而已。

这个坑怎么填补?是李纲的心头大患,可是他毫无头绪,当初工赈监修黄河堤坝,修到大名府的时候,就停下了,转移向河东路。

并不是粮食或者银钱出了问题,而是再往下修毫无必要。

这个坑啊。李纲挠头。

程褚也是挠头,大宋察子很能干,这毫无疑问。

可是想知道河北东西两路有多少田,能容纳多少人,这无疑是在为难皇城司。

察子也是人,不是神啊。

赵桓做的批复很简单,必须在未来一年的时间里厘清河北东西两路的田产,有困难,就克服困难。

李纲也是无奈,挥手让程褚领着察子干就是了。

官家领着十万种家军精锐和七万不太听话的捷胜军,把金人都赶跑了,自己这点困难,能叫困难吗?

“克服一下吧。”李纲让程褚去准备盘查河北东路和西路的田产,而他自己也在忙碌不休。

重建汴京城的军器监,不过这次,李纲决定建在在城外。

这是由官家授意的。

至于目的就是为了让军器监的广备攻城作的匠人们,减少与城内人的接触。

防止泄密。

随着机械原理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军器运用于实战之中,特别是巨型投石机,那都是机密中的机密。

这都是之前得到的教训。

至于安全,会在四周建立军堡,以做犄角防御汴京。万一下次金兵再临,只能龟缩在城里,太憋屈了。

提拔新的官员,而一些将官已经涨到了偏将军等职位,那自然军事类的主官,都会安排给这些将官。

文臣主政的格局,已经悄然改变。

李纲清晰的意识到,大宋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格局。

而有人却没有这种清晰的认识,比如赵佶。

他对自己长子在河东路的所作所为,略有耳闻,就沉迷于琴箫靡靡之音中,不可自拔。

当他收到了李纲的来信的时候,先让童贯拆开读了读,仰天大笑之后,忽然问道:“李纲这人你认识吗?干什么的?”

童贯沉默了许久说道:“李纲现在是太宰,大宋的宰相,现在官……太子殿下,不在京城的时候,李纲统管朝纲。皇孙年龄尚小,无法主政,太子妃北上请罪,整个大宋,现在李纲说了算。”

“是朕!是朕说了算!他赵桓!赵桓一个黄口小儿!他都说了不算!李纲作为他的狗腿子,他能说了算?啊?!是朕说了算!你知道吗?”赵佶愤怒的喊道。状若疯癫。

童贯摇头,太上皇已经完全知道了自己的quán bing,怕是回不来了,才这个模样。

特别是最近淮北崔家,淮南陈家为了争夺官家丢出来的粮食生意,牟足了劲的凑粮。

收粮食已经收到了临安城里。赵佶愤怒却毫无办法。

因为赵桓得胜而回,让他的声望达到了一种顶点,现在没有人能够忤逆赵桓的命令。

就连太上皇都不能。

当然这不是太上皇愤怒的理由,童贯清楚的知道,赵佶为何对李纲如此愤怒。

赵佶在位二十六年,一直在与几个大的将门做制衡,却是毫无进展,结果李纲做了宰相没多久,就把这几大将门收拾掉了。

每家仅剩一人,等待赵桓回京裁决。

这么猛的能力,这谁受得了?

赵佶很难受,也就是说他做了二十六年的皇帝,还不如这李纲做一个月的宰相。

老子比不过儿子,这很正常,赵佶不管是勇气、军事、政务都输给了新帝。

但是输给了人臣,这让赵佶出离的愤怒了。

显然这不是李纲或者赵桓有多强,而是他赵佶这个皇帝做的是真的差。

现在赵佶唯一自傲的就只有书法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传朕旨意,劫船!

这世间的废物很多,但是像赵佶如此废物的皇帝,实在是不多见。

能把一个天胡开局的盘,玩到四处都是农民起义,能玩到金兵南下无一合之敌,也就他这独一份了。

“朕不回去!朕还有四千多万贯的大钱!朕要在这江南的烟花之地,把这些钱花干净!再回汴京!到时候朕领着四十万大军!一举击破我那争气的儿子!朕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赵佶喝醉了,肆无忌惮的喊着。

而童贯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个官家,一直是这样的人。

喜欢喝酒、喜欢书法、喜欢画画、喜欢美人,一个皇帝有这么多喜好,其实不是什么坏事。

在评论皇帝的时候,大家都只看他的文治武功,谁会讨论他的私德爱好呢?

只是童贯怎么都想不明白,把钱花光了。拿什么犒赏军卒,去一举击破汴京呢?

蔡京端坐在下位,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太上皇复政,他是支持的,毕竟他们这一系的老臣,都指望着太上皇复政,能保他们一命。

但是,现在看来,赵佶还是那个赵佶,二十六年未变的赵佶。

他这个皇帝,当的太过惬意了。

“官家,咱们的粮草所剩不多了。现在临安城的粮商堵在了老臣的宅子里,要结这段时间军粮的货款。总计三百万贯左右。官家咱们结不结?”蔡京俯首问道。

复政的班子实在是太浅薄了,现在蔡京是小朝廷的尚书左丞,还兼任了计省的计相,还有太傅一职。

杂乱而无序。

“不结!朕用他们的粮食,是看得起他们!”赵佶身体突然前倾,大声的吼道。

“那是朕的钱!谁敢打朕的钱的主意?杀了他们!”赵佶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吓得整个房间里的靡靡之音都停下了几分。

汪伯彦也是连连摇头,说道:“官家用他们的粮食是征用,征这个词,太傅不知何意?还要付钱吗?”

蔡京气结,说道:“官家,这些粮商都是按时交着商税,未曾拖欠。还是结一结吧。”

“太傅,朕的话,你听不明白吗?说不结!就不结!如果粮商断粮,就差禁军去抢…拿!这天下的东西都是朕的!朕凭什么不能去拿?太傅,以后此类的事,都照此办。”

赵佶的声音出离的愤怒,一向听自己话的人,居然如此忤逆自己。

“老臣知道了。”蔡京摇头,他这一辈子的仕途,一直在给赵佶擦屁股,也习惯了。

这能不结吗?

粮商按时纳税,本来在粮商那,出的价就很低了,这会儿又不是战争时期,金人别说临安了,在大同府都被打的抱头鼠窜了,强征会民怨沸腾。

不仅如此,新帝在江南大肆收粮,驰援平州战事,已经人人皆知。而且新帝是先给钱的!

这笔钱在大同就已经跟崔家人和陈家人定了帐,等到内帑到的时候,就结账。

一来二去,本来听话的江南地区,一下子民心就会拐到新帝那边去。要是不给钱,粮商一断顿,军卒饿着肚子可是要哗营的!

就是不哗营,四处劫掠,民不聊生,再出个方腊,怎么顶得住?

蔡京给童贯使了个眼神,离席而去。

童贯陪着蔡京来到了船舱外,这是一条花船,平底船,缓缓的在水流的作用下,不断的前进着,宽三丈,高两丈有余,长约十丈,高约四层。

蔡京和童贯临江而望,两人默不作声,相对无言。

“太上皇不给粮商结钱,我想先垫出来,先维持着。要是出了乱子,没法收场。”蔡京忽然开口说道。

童贯点了点头,说道:“此次李纲来信,欲迎太上皇回京,不知道太傅如何做想?”

蔡京嗤之以鼻的说道:“他李纲是以刚正出了名,左手边是刚刚打退金人的新帝,右手边是花天酒地只想自己享乐的太上皇,你说李纲会怎么选?”

“我觉得也是,李纲此事必有阴谋,他刚刚用苦肉计,把将门给收拾了。这会儿迎太上皇回京,怕是有诈。不得不防。”童贯点头,满是担忧。

“你觉得太上皇是在这临安花天酒地的好,还是回汴京好?”蔡京怅然的问道,看着远处江边的灯红酒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童贯哭笑道:“就在临安吧。到了汴京,太上皇还能出宫?新帝绝对会把太上皇荣养起来。别说自由了,怕是连吃几两饭都要报备,最后落得个死的不明不白,现在汴京是新帝的了,太上皇回不去了。”

“咱们侍奉了太上皇这么久,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太上皇受这个委屈。”

蔡京点头,说道:“咱们呀,身上的烙印实在是太深了。太上皇荣养,咱们一个个都跑不了。都得死。”

蔡京非常明白,让太上皇回京,自己这帮人怕是到死都是奢求。

蔡京忽然问道:“找到九皇子了吗?九皇子勇冠三军,独闯金营议和,带兵打仗也算有些章法。现在悄无踪迹,着实可惜。”

“没有消息。”童贯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他已经找到了赵构,但是赵构并不打算接触太上皇,童贯也也无能为力,索性不讲出来的好。

防止出现差池。

赵佶突然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含糊不清的说道:“呀,朕找你们两个人找了半天,居然在这里站着赏月?这月有什么好赏的,哪有美人好玩?”

“来来来,给你们看看,这是李师师,给朕的信!哈哈!朕宝刀未老,依然有美人挂怀。听听啊,汴京安泰,师师甚是想念官家,左右无趣,择日骑鹤下扬州,再睹圣颜。”

“听听,多好。”

童贯和蔡京面色大骇,两个人互相看着,这是来者不善啊!

这李师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而且和李纲的信前后脚到,着实让人怀疑。

“应该不是李纲的授意,李纲那个性子,他会找官妓密谋?我们应该是想多了。”蔡京连连摇头。

以他对李纲的了解,李纲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可是李纲现在是太宰,是左丞。和过去的兵部侍郎不一样了。那个位子有多难做,太傅安能不知。还是多加防范才是。”童贯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你们俩说什么呢?快随朕来,朕偶得一首小诗。朕刚得一首新词,你们来为朕品鉴一下,这上阕听好了。”

“雅怀素态,向闲中、天与风流标格。绿锁窗前湘簟展,终日风清人寂。玉子声干,纹楸色净,星点连还直。跳丸日月,算应局上销得。如何?”

童贯对蔡京说道:“李师师绝对来意不善,我们要多加提防,否则很容易出事。”

蔡京点头,这李师师怎么防范都不为过。

“你在内廷我在外廷,我们不要让李师师有接近太上皇的时候,再找点扬州名妓,给太上皇送来点,省的出事。有了新欢,哪有旧人?”蔡京觉得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你们俩!有没有在听朕说话!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赵佶一转身,看到两个人还在商量什么,气不打一处来。

童贯对着蔡京点了点头,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赵佶说道:“官家这个念奴娇的词牌,韵脚平平仄仄都完全契合,意境也是美轮美奂。官家这词,好!”

“谗臣也!净挑些好听话晃点朕!该罚!至少三杯!”赵佶哈哈大笑道。

“那是什么船?”赵佶忽然眯着眼问道。

童贯看了看说道:“那是陈家运往平州的粮船,你看那个巨大的粮字,还有陈字。”

“平州要做什么?怎么需要这么多的粮船?”赵佶大声的喊道。

喝醉酒的人最喜欢大声说话,赵佶指着在长江上如同一条长龙一样的船队问道。

“平州要建新关,据说太子殿下亲自写了新关的名字,叫山海关,意图将金人阻拦在关外。”童贯回答道。

“哼!传朕的旨意!把这船给朕劫下来!正好当做军粮!”赵佶满不在乎的指着粮船说道。6

第二百三十五章 韩世忠你是不是想造反啊!

童贯瞪大眼睛看着赵佶,他想反驳,却因常年养成言听计从的习惯,无从反驳。

蔡京也是连连叹气,本来船就足够漏了,这是要沉船吗?

汪伯彦从花船的船舱里走了出来,就听到了最后一句的命令,脸色大喜,正愁没地方有粮,这陈家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朕也不是白拿他陈家的粮,以后那什么瘦马,就不用再送了。”

“不是说一匹上等瘦马,白银千两吗?朕不收了!用瘦马换他陈家的粮,他陈家这买卖不亏吧。”赵佶指着粮船哈哈大笑。

“老臣这就去让陈家的粮船停下来。”童贯遵从了赵佶的命令,放下平底花船的小船,向着江中央的船队而去。

船队一眼看不到头,都是尖底海船,长二十五丈,宽共八丈的大型海船,这是要海运向平州运粮。

大宋海贸发达,这种海船如果个头不够大,扛不主无风三尺浪的大海。

童贯的小船和一只蝼蚁一样,不断的向着巨型海船靠近,忽然小船翻了个,慢慢沉入了水中。

童贯应声落入了江中。

“快救童郡王!快点,你们都给朕下去,救救他!他可不能死啊!他可是朕的忠仆!快点下去就他!”赵佶见到童贯落水,也顾不得海船出海之事,大声吼叫着。

不断有跳入水中的船上的水手,将童贯从水中捞了出来。

“老臣见猎心喜,一时掌船不慎,翻了船,未能令船队停下来,还请官家恕罪。”童贯也不知道是被江水冻的,还是因为害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起来吧。”赵佶无奈的说道。

蔡京摇头,这太上皇喝了酒,连童贯故意的都没看出来。

“这粮队,可是真的长啊。陈家有钱,这崔家也有钱,那是崔家的船吧。”赵佶指着远处的船问道。

汪伯彦点头说道:“老臣数了数,差不多有一百多艘这样的大船。这得装多少粮食啊。”

“前几日老臣见了陈家的掌柜,问他们要三船的粮,都说没有,这会儿倒是有了。这是不忠啊!官家!”

赵佶点头,这才是大宋忠臣!他笑着说道:“明天让陈家家主,那个谁,陈子美是吧,让他来见朕一趟。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不给朕凑一样份数的粮食来,朕带兵灭了他陈家!”

童贯和蔡京两人互相看了两眼,摇了摇头。

歌舞再起,爽朗的笑声从花船上彻底传开,尤其赵佶的声音最为响亮,他那首念奴娇还没吟完下阙。

配上琴箫之音,这首念奴娇·雅怀素态已经变成了曲,从女妓口中悠扬而出,还有赵佶拍打的节拍声,随着歌声在江面上不断的传开。

笑声传出了老远,好不快活。

陈家和崔家的海船,也没有直愣愣的扎在平州。

金人是渔猎游牧民族,金人的船小,但是船速更快,金人还养了一大批的水贼,陈崔两家的海船是不靠平州,而是靠在了沧州,由沧州转道平州。

海船上,还有很多失地的农民,听说这平州要建关隘,也都随船到了沧州,推着车,向平州运粮。

为了配合沧州,平州运粮的车队,岳飞也分兵几路,把守登陆滩余,防止金人上岸袭击这粮草命脉。

守着渝关前线的是韩世忠,他领兵已经与金人鏖战月余。

因为完颜宗望的选择,金人皇帝完颜晟给了完颜宗望最大的支持,连猛安克烈军都抽调出了一个万人队,进行了支援。

而完颜宗翰为了自己的儿子,也抽调了完颜娄室率领三万兵马,连夜赶到了渝关进行协防。

平州如同一个磨盘一样,将金人和宋人的军卒撵的细碎。

整个渝关之前,都变成了尸山一样。

直到此时,金人也收起了对宋人的轻视。

宋人孱弱怯战不假,可那是宋朝的禁军,而这只精锐的兵卒,完全打破了金人对宋人的认知!

血战,血液汇聚成的河流,将战场变得格外的泥泞,四处都弥漫着浓郁的铁锈的味道。

但是双方主帅并没有停手的意图,甚至在不断的要着支援。

种朴率领一万种家军收服了燕京以后,也赶到了平州。

“娘子啊,咱们怕是没有援军了啊。官家手头就那点兵马,能派来的都派来了。愁人呀!”韩世忠非常的苦恼,自己率领的四万精锐,已经死了近万人。

好在接连几日都是宋人在获胜,士气尚可。

“官家没兵派了,咱们就练兵。甲胄武器都可以从战场上缴获!打几仗,就成了老兵。不比训练还快?”梁红玉倒是不在乎的说道。

“可是练兵的事,是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的事,咱们没有官家的应允,私自练兵,那可是谋反死罪啊!”韩世忠还是有点犹豫。

“死就死吧!”韩世忠突然说道。

“反正打败了,脑袋被金人砍了当蹴鞠踢,打胜了,官家说不定一高兴,饶了咱们的谋反之罪呢。干了!”韩世忠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大帐之外,喊来了随军文书。

“近日不少民夫报名参军,拳拳服膺什么来着?”韩世忠忽然话说了半截,他最近看了不少的书,看懂了,没背会。

“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是为拳拳报国之心,韩校尉。”随军文书接了话茬说道。

“哎呀,你们这群文人就喜欢掉书袋!管他是什么呢!反正挑大个的,别挑那些贼眉鼠眼的,一看就知道上战场溜号那种。上战场还不够给老子丢人的。”

“让他们随军操练三两个月,就入辅兵军籍,打几仗就什么都会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比唠叨一百遍都管用。”韩世忠说道。

他也不是随意的让民夫变成兵卒,辅兵也是有军籍,也有军功。

但是辅兵却是可以解散,类似于厢军和金人的签军。

韩世忠的求生欲极强,他不愿意旁人坐实他私自训练军卒的事实。

万一到时候有人揪着这件事,在官家耳朵边嚼舌头根,官家一怀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官家看来没那么蠢。

“韩校尉!岳校尉送来金人耳朵一百七十三枚,要记功在韩校尉身上,你看这……”一个随军记功劳的文书跑过来小声说道。

“他这个人!就是怪!看老子上不得战场,天天给老子送功勋,这是几个意思?可怜老子吗?老子缺他这点人头吗?”

“给我记上,一个人头二十贯呢。嘿嘿嘿。”韩世忠大笑道。

韩世忠到了上校尉的级别,按制度率领一个师,也就是一个万人队。

可是他这个师有些膨胀,现在都快五万人了。

到了他这一级,人头功勋已经不能满足加官进爵的需求了,需要攻城略地才可以。所以他手下的人头钱,其实就是二十贯而已。

他之所以收下岳飞的这些人头钱,也是知道岳飞的苦,才收下的。

“这老岳也是,多大点事,天天耿耿于心。”韩世忠怅然的说道。

“韩校尉,是耿耿于怀。”参将好心的提醒道。

“滚!”

军营中充斥着韩世忠愤怒的骂声。

“老子这腿脚不利落,不能亲自披挂上阵,这就去看书去,省的你们这群掉书袋天天嘲讽老子!”韩世忠愤怒的喊着。

不过他从来不因为这个处罚下属,他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他和岳飞都一样,泥腿子出身,家里穷,没读过几本书,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但是他每天都有在看书。

书绝对是个好东西,他过去是没得空看,天天在战阵里拼命,哪里有时间?

现在负了伤,倒是清闲了。

“总有一天老子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狗眼看人低的一群腌臜货!”韩世忠大喊了一声,哈哈大笑,回到了帐中。

“娘子啊,岳飞苦啊!孔老夫子说得好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韩世忠连连摇头说道。

“皮痒了?”梁红玉惊奇的问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国战神,不过如此(六月份打赏结算第五次加更!)

“那岳校尉为啥天天给你送金人脑袋过来,还记到你的帐下?太奇怪了。”梁红玉不解的问道。

韩世忠摇头,说道:“这是男人的事,你们女人不懂。”

刚说完话,韩世忠就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拽起来了。他只觉得一股钻心疼从耳根传来,他凄惨的大声的喊道:“娘子,某错了。某知道错了,放开,放开啊,娘子。”

梁红玉才松开手,看着韩世忠问道:“岳校尉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你们女人那些事啊,他那个结发夫妻因为逃难,与岳飞母亲走散了。嫁给了别人。这事本来就挺丢人的。岳飞也没四处瞎嚷嚷。”

“张俊为了和岳飞争功,就跑到了官家面前,借着军汉打架的事,借题发挥,把事吵嚷着哪里都是。结果都知道了,弄得岳飞很难看。”

“军汉打架,军汉不打架,那还是军汉吗?”

“张俊这厮,别的本事没有,认爹的本事强,种少保知道吧,那是张俊义父。这不就在御前保住了张俊,不是种少报保他,暴怒的官家估计要严惩了。”

“岳校尉不愿意太多的功勋太扎眼,引人嫉妒,就每天分我这个不能动的校尉一点军功。”

韩世忠解释了岳飞为什么要给他军功的原因,如果肆意分给亲事官军卒,恐怕引起不满。

患寡不患均,古今恒如此。

还不如给了他这个对人头功勋无所谓的校尉,省的亲事官闹意见。

“可怜的人哟。也就是说岳飞现在是孑然一身了?这好办了!我这里有不少女娃娃合适啊!改天给岳校尉介绍介绍。”梁红玉脸上挂着兴奋的说道。

而韩世忠怀疑的看着梁红玉,这个在战场,比大多数壮汉还要凶狠的女人,终究还是个女人,对这种事,格外的关注。

而此时的岳飞,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金人,这是金人的将领,一名万户孛堇。

金人登陆了平州的海滩,意图绕道偷袭大宋的补给线,补给线一直是岳飞在看护,从沧州到平州这一路,是重中之重。

岳飞日夜巡查,有些乏,看着面前的敌人,他还是提高了警惕。

岳飞能从他的耳垂上的环,判断出他的身份地位。

万户,杀一万户孛堇可均田五顷。

“某从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命来!”这个金人翻身上马,带好了兜鍪,手中长qiāng一指,大声呵问道。

岳飞想了想说道:“汤阴岳飞。”

“某乃完颜娄室!待某取你狗头!”完颜娄室嗤笑一声,果然是无名之辈,听都没听说过。

“着!”完颜娄室一马当先,手中长qiāng借着马的速度,带着啸声,直刺岳飞面门。

岳飞皱着眉看着完颜娄室,手中沥泉qiāng轻轻一挑,挑开了完颜娄室刺向他面门的长qiāng。

沥泉qiāng拖在地上,而完颜娄室也调转马头,看着岳飞。

“能接下我一招的已经能够称得上豪杰了!汤阴岳飞是吧!我知道你了。”完颜娄室点头。

只是总觉得有些怪,这个世界上还有汤阴这个姓的吗?

他再次加速冲向了岳飞,只不过这次他的进攻依然没有奏效,岳飞三两下就化解了这次的进攻。

“你很不错,应该被金人记住你的名字!”完颜娄室继续大声说道。

岳飞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个人,废话太多。

岳飞的不再等完颜娄室冲锋,直接拖着沥泉qiāng,驱马向着完颜娄室疯狂的跑去,沥泉qiāng从地上弹起,狠狠的砸向了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慌忙举起手中长qiāng招架,一股巨力从长qiāng上传来,震得完颜娄室手中长qiāng,险些脱手。

这么大力气?

可是他没有时间感慨,岳飞已经旧力已去,新力又生,再次抡圆了沥泉qiāng,狠狠的砸在了完颜娄室的战马的马腿上。

马匹嘶鸣,向前狂奔而去,而完颜娄室用力的抱着马头,唯恐自己从马上摔下去!

完颜娄室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个金国战神,在岳飞手下,居然就走了三个回合,就被杀退。

岳飞在回忆,这个完颜娄室的名字,似乎异常的熟悉。那个吹起来的金国战神,活捉了天祚帝耶律延禧的金人将领?

不过如此。

岳飞挠头,自己好像错了了一条大鱼啊!

受伤的马带着完颜娄室没跑多远,就脚下一歪,摔倒在地上。毕竟马腿受伤了。

完颜娄室在地上滚了几圈,慌不择路的跑向了小船,一边跑一边大喝!

“撤!!”

完颜娄室已经完全想起来了,根本不是什么姓汤阴的无名之辈,是那个拿下雁门的岳飞!

那个岳字旗实在是太让人深刻了。

这帮汉人果然狡猾无比,报名字都是带着口音报的!还伪装成四个字!

完颜娄室夹尾而逃。

本来偷袭之事,就是要出其不意,如果被敌人发现,那就不是偷袭了,只要防守严密,偷袭,就会成为送命。

自己已经被岳飞所发现,再不走,等到潮水退去,他们就彻底搁浅在了滩余之上,到那个时候,逃跑就来不及了。

岳飞摇头,这个金国战神也就这样,手上没多少力气,就是跑的挺快。

要不是今天的开弓太多,已经拉不得弓了,自己一张长弓,拉个满月,就能要了这个战神的命。

“蛮夷,就是蛮夷。”岳飞调转马头,领兵回营休息。

不过岳飞还是看了不少的军报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岳飞这六千亲事官日夜在平州沿海一线巡防,如果有哨兵发现大股兵马,就打出响箭,一呼而百应。

而沧州粮队,也是出发时间不定,甚至连押解都不清楚什么时候出发,都是岳飞啥时候想起来,就给军令。

时间不定,数量不定,还有人日夜协防,金人打击粮队的想法彻底落空。

岳飞将最近一段时间的军报写好,交给了传令官,而韩世忠也同样写了一份扎子,准备送到汴京,是关于训练新兵的扎子。

本来训练新兵就是一件很刺激皇帝神经的事,还搞出大规模的训练,更容易引起皇帝的猜忌。

如果因为路途遥远,请命时间太长,还能的说过去,毕竟赵桓不是那么一个喜欢将从中御的人。

但是如果连报备都没有,那事情就会变得异常麻烦。即使官家不在意,那也有会小人和馋臣,在皇帝那嚼舌头根。

而此时的赵桓,出了太行山,在河内府停了下来。他蹲坐在路边,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出神。

赵桓伸着手,他的思绪回到了四个月前,在这里,在大驾上,赵桓和种师道的那个约定。

要在青山绿水间,组建战无不胜的飞军。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兑换《母猪的产后护理》

沈从和赵桓是一个蹲姿,他是官家的亲从官,官家蹲下了,他也得蹲下,也不知道官家在想什么,官家在望着青山绿水愣愣的发呆。

“孙翊那一万余匹的种马,送到了汴京了吗?”赵桓忽然开口说道。吓了沈从一跳。他有点懵,他不负责此事。

“宗将军,官家问孙翊那一万种马到了汴京了没!”沈从大声的喊道。

宗泽从一个大缸旁边露出了脸,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叫我宗少卿!我不想当将军的!”

“李太宰写信说,那批种马都是非常优秀的种马,已经让全国的群牧司抽调母马进京了。按照太仆寺的估计,两年,两年就能弄一批军马做战马了。契丹人的马倌很好用。”宗泽说完擦了下脑门上的汗,将手中的柴火塞进了大缸底下。

烈火熊熊,赵英抓着一个勺子,尝了尝缸里煮的汤,说道:“淡了,淡了,再加点盐。小德子,你的猪肉焯好水了吗?这等着下锅呢!”

“官家,今天中午咱们吃猪肉炖粉条,老臣抓的野猪,鲜嫩香醇,膘肉较少。”

赵桓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看着河内府广阔的山水,决定在这里组建大宋的飞军。只不过这得到汴京之后,再做此事。

“种少保,你说朕要做到何等地步才算明君呢?”赵桓愣愣的发问。

这不提种师道还好,一提种师道,这沈从就眼眶泛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让沈从这个面对完颜宗翰都未曾皱眉的汉子,突然泪目。

“哭个球。哭。哪天带兵把金人的老巢给灭了。把女真除名,才是你该想的事。”赵桓踢了一脚沈从,转身向着大缸走去。

他闻了闻猪肉炖粉条的味儿,拍了拍赵英,大声的说道:“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一会儿把这猪肉炖粉条给大家都分一分。”

“还有那边两个小馋虫。”赵桓指了指不远处两个小煤球一样的小孩子,这是附近村寨的顽童,他们看到赵桓一行人,不但没有躲避,还凑了过来,指指点点。

赵桓感慨良多的说道:“给太仆寺的寺正,送过去这本书,《母猪的产后护理》。让他参考着学一下,把这马政的事给朕办好了。”

赵桓扔给赵英一本书,赵英掏出一张黄色的绸缎,将书严严实实的包裹好,封上蜡说道:“知道了官家。”

母猪的产后护理,是一本技术性极强的书籍,不开玩笑,它对提升大宋百姓幸福生活指数有关键的意义。

评价一个国家的工业,用钢铁产量去评价,评价一个国家的幸福指数,用人均猪肉量去评价。

可惜现在的赵桓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这项产后护理技术,只能先用于马匹的培养了。

“什么时候大宋才能人人顿顿都能吃上肉呢?”赵桓怅然的说道。

多事之秋啊。

他抄了点粉条,虽然有点烫,但是依然挡不住味蕾上美味的冲击。

“哈,哈,哈!赵英快给我点水。”赵桓觉得火烧火燎的赶紧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喉咙。

“官家,韩校尉和岳校尉的军报到了。”沈从从远处的插着小黄旗的传令兵手中,拿回了军报说道。

赵桓将两封军报放好,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份军报很有趣。

韩世忠夸岳飞作战英勇每战身先士卒,披坚执锐,勇武无双。保住了粮食补给线。然后在最后的时候,说了自己招募新军,请官家恩准。

而岳飞的军报则是夸韩世忠所率浴血奋战,挡住了进人在平州的反扑,中流砥柱,国之柱石。然后委婉的说了一下自己微不足道的功绩。

“飞于滩余击退娄室,伤三百,杀两百。”

两个人的军报都是非常详细的指出了对方的功劳,对自己的功劳,却寥寥几句。

有这种军报出现,是因为大宋重文轻武的策略,两个人都唯恐自己战功卓著,被官家从前线撤回来,倒是真的。

“大宋武人不易啊。”赵桓摇了摇头,两个人都是国之栋梁,能如此和谐相处,也算不错。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韩世忠和岳飞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矛盾的。

岳飞三十岁见节,成为了最年轻的节度使,韩世忠多有不满。

直到后来,平定水祸时候,岳飞让了一部分军功给韩世忠,才算了解了这段恩怨。后来岳飞被害,韩世忠冲到秦桧府中质问秦桧为何如此行事,就出了那句千年名言,莫须,有。

现在能够如此和谐相处,对赵桓来说是个好消息。

“全都重重有赏。有什么金贵的赏赐,都送一点过去,接韩世忠的家人和岳飞家人进京居住,一人赐宅院一所。”赵桓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朕有宅院赏赐吗?”

赵英擦了擦额头的汗,端了一碗猪肉炖粉条说道:“官家查抄的吴敏、李邦彦、李擢还有郓王之后就有很多宅院了。而后又斩了不少mài guo求荣之徒,又查抄了不少的宅院。而后李太宰在京中大杀特杀,又查抄了将门和官员不少的宅院。”

“赏赐是没有问题的。官家。”

赵桓点头说道:“那就好。不过赵都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要欺瞒朕。明明没有,却说有,然后去凑。那样总会出现事端。你可明白?”

赵英连连点头,将米线和猪肉夹到了碗里说道:“老臣就给官家办了个李大家的事,还给办砸了。这外廷的事,老臣再也不掺和了。没那个本事,不想那么多虚事。就是把官家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那就行了。”

“李太宰在京中独揽大局,也不容易。咱们收拾停当,就赶紧回京。”赵桓说道。

“李太宰的扎子昨日又到了,说迎朕回京的大典已经准备好了。就是这个规格上,他拿捏不准。按制度是百官出城三十里,到陈桥驿迎接朕。宗少卿,你觉得如何?”赵桓拔了一口粉条问道。

宗泽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官家攻克乃还,其功绩堪比太宗皇帝,理当出迎三十里,来接官家。”

赵桓摇头,说道:“切,不就是想偷懒摸鱼,不处理政事吗?出城三十里,至少得耽误一天到两天的时间,让他们在京中处理公务吧。朕到了城门,让他们在大庆殿等着就是,虚头巴脑,没有任何的实际用途。”

“就这么定了。不用迎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官家回到汴京城

赵桓的大驾到了陈桥驿的时候,赵桓没有看到迎接的官员,非常的欣慰。

朕的话是越来越管用了。

宗泽等人率领了两万禁军前往汴京接管城防。

毕竟有十四万的八门禁军云集宇汴京城下,如果李纲伙同八门给他个大大的惊喜,那就有趣了。

宗泽的接管城防和武库的速度相当迅速,在朱孝孙的带领下,禁军率先交出了右鱼符。

当然宗泽也是详细翻动检查了禁军的种种军备,知道这帮废物一样的禁军,完全没有丝毫能威胁到官家的可能性,才开始接管四壁守御的城防工作。

汴京不设更戍,城防军都是京畿禁军负责,京畿禁军被赵桓当初打散之后,也一直没能恢复编制。

而后就是武库的接管以及宫城的城防,这部分沈从负责,程褚率领一千五百亲从官出了宫城,由沈从接管城防。

自此,赵桓回京之路一片坦途。

赵桓皱着眉看着汴京的方向,自己不是已经明令禁止迎接了吗?为何城门外跪着一大片?

直到看到宗泽的时候,赵桓才知道,这都是八门禁军降卒,他们参与了进军汴京之时,此时正惶惶不可终日。

赵桓没有理会他们,让他们在城外跪着吧。

即使无叛变之心,也有叛变之实,赵桓没把他们全家都给杀了,已经是仁义的表现,到现在亲事官还在平州浴血奋战,归期无定。

赵桓进了城门,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城。

整个汴京的街头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影,如果不是永定军卒就站在御街两边,他还以为自己进的是大同府,而不是汴京城呢。

“怎么回事?宗少卿?”赵桓问道。

宗泽擦了擦汗说道:“官家,这都是李太宰的安排,汴京城刚刚经历大乱,还有涉案的人未曾归案,如果贸然安排百姓迎接,恐怕会有事端。”

赵桓点头,李纲做事周密谨慎,能有如此想法并不奇怪。

“走吧。”赵桓站在了大宋皇宫之前,城门洞开,大庆殿的两侧站着亲从官,亲从官后,是百官席地而坐。

大宋不兴跪礼,李纲看到了宫门口的大红色冕服就知道那是官家。

“迎陛下回京!”李纲的声音响起,山呼海喝的声音如同了浪潮一般,汇聚成一道声浪,夹杂着浑厚的号角声和鼓声与编钟的声音响起。

赵桓这次倒没有紧张。

朕配得上你们这般山呼海喝!这是朕应有的尊敬!

他一步步的向前走出,昂首阔步,丝毫没有任何的惊慌。一步步的走到了大庆殿之前,来到了李纲的面前。

“李太宰,辛苦了。”赵桓将李太宰从地上扶起来说道。

李纲忽然跪下说道:“臣,死罪。雨夜入宫威逼内宫,而后又效仿司马懿旧事,臣罪该万死。”

赵桓想把李纲拽起来,可是怎么都拽不起来,力气还挺大。

“朕恕你无罪。”赵桓算是服了这李纲了,也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轴得很。

李纲还在地上跪着,赵桓摇头,说道:“起来吧。”

这李纲才从地上起来,他看着满脸英气的新帝,暗叹大宋中兴,指日可待啊!

“这段时间委屈李太宰了。朝堂一群蝇营狗苟之辈,帮不上太宰的忙。皇后又是个懦弱的人,净给你添乱。若不是李太宰力挽狂澜,朕现在还在大同府吃沙子呢。何罪之有?无罪,无罪。”赵桓笑着说道。

他转身看着文武百官,里面换了很多人,都是些年轻的面孔,赵桓还看到了陈东和欧阳澈二人端坐在末尾的地方。

欧阳澈是个讲规矩的人,目视前方,一丝不苟,而陈东就大胆多了,不停的挺起身,看着站在大庆殿的赵桓。

“新气象啊!李太宰!果然不负朕的期望!”赵桓对于大宋朝堂的改变,感触最深。

他走的时候,朝堂的大臣的平均忠诚度只有35点,对大宋的忠诚度只有50点左右的平均水平。

而现在,大多数朝臣对他的忠诚度都在70以上,而对大宋的忠诚度就在90分的水平了。

这李纲很有识人之明,而且很多都是种师道英才录的英才!

“官家,请官家饶过汴京百姓一命。”李纲再次俯首说道。

“嗯?你是说那些宫人的亲属吗?那是万万不可饶恕的人。”赵桓拒绝了这个提议。

李纲抹了把脑门的汗,似乎官家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些宫人的亲属,凡是涉案都是夷三族处理。这是毫无疑问的,官家就是想赦免,也不成了。因为现在都埋了。”李纲说道,他说的不是那些人。

“那是什么汴京子民?”赵桓不解的问道。

李纲指了指宫城外的汴京城民说道:“按过往的规矩,汴京城的百姓要流放三千里的。”

“全部?”

“全部。”

“过往的规矩是什么规矩?”赵桓惊奇的问道,还有这种规矩?

李纲回答道:“祖宗之法。昔太宗皇帝攻克乃还,回京之时……”

赵桓皱着眉问道:“不是大败而回吗?”

李纲左右看了看说道:“攻克乃还,攻克乃还。这不是老臣的话,是太宗皇帝的宰相吕端说的。”

“那太宗皇帝的祖宗之法,是驱逐汴京百姓吗?”赵桓不解的问道。

这皇家的皇位争斗,和汴京百姓有个什么关系?

“汴京百姓没有殊死反对,以死报主,罪该万死,太宗皇帝仁德,流放其三千里。”李纲说道。

“那就不用遵守了。汴京百姓无罪。殊死抵抗,谁的脑袋掉了不是碗大个疤?百姓不殊死抵抗,非百姓之罪。以后此制作废。什么跟什么啊。”赵桓摇头说道。

他太宗皇帝输了战阵,宰相欲立襄王元侃为新帝,是你赵光义没控制住朝臣,怪百姓不给你卖命?

这都什么奇怪的祖宗之法?

“臣还有一请,城外那些八门的军卒如何是好?请官家饶他们一命。他们并不知道八门进军做什么。”李纲再次问道。

赵桓生气的说道:“不知道?从各军路出发的时候可以说不知道,走到磁州的时候不知道吗?走到相州的时候还不知道吗?连续一个月的进军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他们这么蠢吗?”

“他们的确这么蠢。”李纲如实回答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废黜太子

李纲的话有几分道理,禁军的确足够的蠢。

虽然赵桓已经尽量低的限度估计禁军,可是李纲这句话让赵桓的确认识到了,他们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们可不是后世那些初中就接触了地理课,满世界都是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没有接受过任何的教育,他们甚至汴京在哪,都不清楚。

在他们眼中,汴京或许真的在天上。

“李太宰以为如何?”赵桓并不是一个听不进去劝谏的人,相反他给自己立的人设就是从谏如流。

而且自己现在真的有能力,处理好所有的事,保证处理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吗?赵桓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个神。

他能做到御驾亲征,北伐赢得战争的胜利,做的事,并足以自傲。

相比较赵家的皇帝,他可能不是那么疲软,在金兵围城能够妥善放权,给军卒以平等的待遇。

这些其实换个二十一世纪的五好青年真的可以做出来。

唯一可以自傲的事,大约就是宁武关头誓死不退的觉悟。

除此以外,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能赢下宋金之战,其实更多的是宋军军卒和将帅的功劳,而他自己,起了一个引导和调配的作用。

人啊,贵有自知之明。赵桓很愿意听听李纲的意见。

“臣以为,编为罪军,前往平州前线,枭首sān ji,可抵死罪。”李纲试探的说道。

杀金人?这主意不错。

“老弱病残这充作辅军,修建新关隘,山海关。以抵消无知之罪。”李纲继续说道。

这是十二万人啊!

屠刀一出,天下震颤。看似威风,其实伤害的不就是自己基本盘吗?

“那按着李太宰的意思办吧。朕原来也没打算全数杀了他们。朕反复跟你说,诛首恶,不连坐,不制造恐慌。原来想把他们全部遣散回到原户籍地,分田做农民的。”赵桓讪讪的说道。

李纲想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

感情官家早就打算饶了他们?自己多了几句嘴,反而这群人需要戴罪立功了……

“还有事吗?”赵桓问道。

自己这饶了一个李纲,饶了一个汴京城的百姓,饶了一大批军卒,还有谁可以饶的?

将门那七个杂碎?不是这七个杂碎,这十二万混吃等死的废物,绝对不会面临死亡的威胁。

“臣请诛七门七人,夷九族而警天下!”李纲这次不给人求情,反而请诛国贼。

赵桓看着李纲,这是个忠臣啊!还是给勇于给皇帝背锅的大臣。

这七人,死是一定要死的,绝杀将门之后的后果,却由李纲一人肩抗了。

将门绝大多数人是他李纲带兵,阻杀在了皇宫之内。现在,每家仅剩一人,李纲他还要赶尽杀绝。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赵桓忽然想起杨沂中杀蒋小鞠一家的时候,赶尽杀绝的场景。

“那就杀了吧。”赵桓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本来就是要杀的,既然李纲愿意背这个锅,赵桓也愿意成全他。

“进殿吧。”赵桓大赦特赦,把绝大多数被裹挟的人从轻处理。

杀人其实没用,百姓安居乐业,谁愿意zào fǎn?

中央军卒强大,哪个军头敢跳出来?立刻打的他哭爹喊娘找妈妈,拳头才是硬道理。

靠杀人,解决不了内部矛盾。

赵桓进入了大殿之中,看到了李清照领着的赵谌,这个九岁的孩子,受到了将门的牵连,现在也处于废黜的边缘了。

“赵英,念吧。”赵桓无奈的摇头,废后废太子都是必要的结果,因为朱琏代表着将门,他赵谌也是将门之后。

“朕仰承列祖弘业,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皇太子谌……”

赵英的声音在大殿上阴阳顿挫的响起,赵谌有些被吓到了。

“然谌恭孝,朕亦痛,无大错而逢难,贬黜为庶,罪不至此,封为靖王,留居延福宫,以观品德。”

赵桓没有把赵谌赶尽杀绝,这对一个非常恭孝的九岁孩子是在太过残忍。

李纲听着这个圣旨不太对味,这个圣旨他看过,本身代表着他代表外廷同意了废黜太子之事。

可是李纲当时正忙着清理汴京城的种种不稳定因素,等到现在一听,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靖王赵谌痛失太子之位,可是还依然是开封府尹!

开封府尹在大宋乃是储君!

也就是说,靖王赵谌,其实还是皇储。只不过失去了太子之位而已。

赵英念完了废黜诏书,将诏书递给了听得不是很明白的赵谌。赵谌接过圣旨愣愣的问道:“李大家,我现在不是太子了吧。”

李清照摇头,没有说话,谁知道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圣心难度啊。

赵桓没有什么圣心难度,只是他现在只有一个娃,万一自己出个三灾六病的,自己进行的事业,也有个继承的人。皇权的平稳交割,也代表着政治稳定。

可惜,这个简单的心思,在大臣中,就显得格外的复杂了。

“李太宰,还有什么事,需要朕亲自处理的吗?”赵桓问道,赶路赶的要死要活,他有些乏了。

“还有献赞表,百官恭贺官家得胜凯旋,大宋收服燕云十六州。”李纲说道。

赞表?

“那就快点。”赵桓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估计又是搞xing shi zhu yi那一套。

“臣礼部侍郎潘增,拜见官家。”一个比赵桓还要小一些的年轻人,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承宝祚,抚御寰区,荷上天笃眷之隆,嗣列圣昇平之盛,觐光扬烈,德圣化神,上际下蟠……”

这开始还听懂一句,说自己继承了皇位,后面的自己怎么都听不懂了。

【历史翻译机:说你继承了皇位,一只手就可以控制整个天下,承载着上天的无限的眷顾,天下有太阳初升的征兆,你身上的光芒非常强烈,仿若有不可思议的炙热光芒。品德已经到了圣人的高度,几乎可以和神媲美……】

“臣工部侍郎武翰林,拜见官家。”

“官家御极三月,经纬万端,骏烈丰功,实亘古帝王之未有。盛德大业,厚泽深仁,超出乎千百王之事功,融贯乎亿兆人之心志,凝固乎万年有道之道基……”

【历史翻译机:说你当了皇帝三个月,就能经纬天下,丰功伟绩,实在是亘古的帝王之所没有的,德行之盛,厚泽宽仁,超过了历史上所有王的功劳,得到了亿兆人的民心,凝聚出了万年的得道…之…根…基…】

系统?你还好吧?

赵桓看着这说了一半的话,看着断断续续的字幕,有点不详的预感。

【系统宕机,正在重启中。】

文人的节操啊,你们连外挂都打败了……

第二百四十章 朕送你们八个字!(六月份打赏结算加更!)

“你们就不能学学李太宰吗?净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有用吗?!”

“有这个心思,不如想想怎么治理好这个国家!让百姓多吃上几顿饱饭,让大宋没有那么多的流民!让大宋不受蛮夷欺辱!”

“在这里说这些空话!套话!不如多深到民间、坊间探访一下!了解一下大宋百姓到底在关心什么!”

“这些!在朕这里!没用!”赵桓劈头盖脸一顿骂,这群文臣们,这是以为自己还是那赵佶吗?

自己还没到顺耳的岁数!

“李太宰,你收起来的是什么?”赵桓看到李纲将一个札子收了起来,所以问道。

李纲面不改色的说道:“重建军器监诸事详表。官家。”

“听听,听听!你们听听李太宰在做些什么!你们呢!都给朕干活去!”赵桓一听这个,就更看不上这帮文臣了。

什么跟什么啊,有空在这里献上谗言,不如多做点事,让朕省点心。

赵桓没好气的挥挥手,说道:“李太宰留下,开封少尹李若水留下。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杵着了。”

“朕送你们八个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赵桓留下李若水和李纲是看看那些枭首之人的卷宗,他说过要看,那就必然要看。

“枭首四千三百余人。名目表册在这里,具体的证人、证物还有供状,都在李少尹那里。”李纲将袖子里的表册拿了出来,递给赵英。

李纲刚把名目表交上去,就拍了拍脑门。

坏了。

“李太宰办事,朕是极为放心的。人证物证俱在,三司主审签字,供状极为详细。不错。”赵桓随意的翻动了两册。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宋多几个李纲的人,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

“这是什么?”赵桓看到了一个札子,抽出来问道。

李纲硬着头皮说道:“臣的赞表。”

嗯?

“还有微臣的赞表。官家。”李若水也递上来了一份赞表。

赵桓扶额……感情李纲刚收起来的是赞表,而不是什么军器监的重建的札子啊!

“一篇锦绣文章啊。”赵桓随意反动了下,系统满屏幕的宕机警告,让赵桓没有了详细看的兴趣。

“官家御驾亲征,收服燕云十六州,文臣们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知战阵之辛苦。保证后勤粮草供给,是分内之事。官家得胜而归,文治武功赫赫。”

“上个表称赞官家文韬武略,实属应有之意。”李纲小心的说道。

李若水看了看官家的脸色,说道:“都是进士第出身,文采出众。除了分内之事,写写赞表,也是我们唯一的本事了。收复燕云,如此普天同庆之时,我等也只有这样参与如此幸事了。”

赵桓摇了摇头,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这些文臣们差不多只记得礼乐书了。

“李太宰,朕欲遣散所有禁军,这是在大同府和种少保商量好的一项国策,这是少保写的策论,你看一下,然后做一下补充。”赵桓将种师道的策论给了李纲。

李纲稍微翻动了一下说道:“官家,将门已经彻底化为了虚无,仅有的几家将门也身负重任,北拒金夷,西抵西夏。”

“这将门没了,基层军官也就没了。毕竟不是谁都从小耳闻目染,熟读兵书,连小时候都是做军阵推演的。”

“少保临行前,把《种家遗录》写好了,朕欲办一所军校。以历代兵书和这种家遗录为主。专门培养基层军官。选拔军伍中的士尉一级将官,到军校进修,以补充军阵之不足。”赵桓又掏出一份种家遗录来。

有些人做事,总是想在别人前面。

“大宋能有少保这等臣子,乃是大宋之幸啊。”李纲连连感慨。

赵桓点头,说道:“还有一事,有宋以来,历代都防备武官做大。其实归根到底,还是我大宋中央直属禁军疲弱不堪。才会对边臣如此防范。朕欲组建天子亲军,以震慑四方。”

李纲俯首,说道:“官家鞭辟入里,大宋无田制,不禁土地交易。地主无数。失地的农民也越来愈多,为了安抚,不得不设置三十四路军路,收拢流民,防止祸乱。”

“防住了吗?”赵桓嗤笑了一声问道。

“自大宋太祖皇帝以来,一百六十年的时间里,四百七十余起流民起事!仅仅最近这二十六年,就有一百多起!这还是攻破州府郡县才会通传四方的流民起事!”

“禁军收拢流民,黥面分配,人人称作贼配军,也没见多大的效果。”赵桓叹气的说道。

大宋的百姓很苦,赵桓已经在河东路和关中地区,见了足够多的惨剧,如何改变这一现状,成了他最关注的要点。

“禁军收束流民的做法,已经无法完成它的使命,朕欲解散配军,均田后成为农民。河东路和关中效果目前还是极好的。”赵桓说道。

李纲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官家,河东关中,都是兵灾,地主都跑的无影无踪。京畿路和河北东西两路,也可推行,地主也跑了。”

“但是其他路,官家暂时还不能动。无十万雄兵,不可轻动。”

“你和少保的观点是一致的。有威慑天下之雄兵,方能全面推行均田。”赵桓点头。

李纲和种师道的想法是一致的,当初种师道交给他新兵制的时候,就再三强调无五万飞军不可轻易推行新兵制。

赵桓也知道自己选了个什么路出来,需要面对的是怎样的考验。

“军器监在汴京城外重建,那军校就建设在汴京城内吧,每日拉练,涨涨大宋的武德。”

“至于新军军营,就建在河内府吧。那里依山傍水,地形复杂,适合做军卒训练。”

“全国征兵,适龄青年都需要被征召。各路组织选拔青年,择优秀青年,前往河内府新军营。”

“朕不管他们怎么选出来的青年俊才,若是连新兵训练都无法通过。则主管此事的宣抚使,连降sān ji,滚琼州和喝西北风去!”

赵桓想了想说道:“昭告天下,就说通过新兵训练,可均田十亩地。”

“十亩?会不会太多了些?”李纲问道。

十万人的新军,那就是百万亩的田地,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哪里养得起十万新军啊,有三万朕就心满意足了。”赵桓摇头,李纲误会了自己的新军的含义。

他这个新军,是能够在山地里日行百里的那种精兵悍卒,是飞军。

可不是日行十里休息一次的禁军。

养精锐,需要花的钱,可比废物要多得多了!

“这军校和新军可有名字?”李刚略有疑惑的问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势已去

“名字朕想了很多,总归没有个合适的词,容朕再想想。”赵桓犹豫了很久,都没有把名字起好。

黄埔两个字是首先出现在赵桓心中的答案,奈何这是个地名,如果叫汴京军校,实在有些违和。

而汴京讲武堂也曾经是他的一个想法。

讲武堂这个名词的出现,代表着中**官从将门世袭制度,走向了新的培养制度。

但是赵桓觉得不太适合大宋的命名规则,特别是讲武堂出现的朝代,是他比较讨厌的朝代。

赵桓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所以会有喜好,也很正常。

他最喜欢的名字是大宋陆军指挥学院,这个平庸的名字,是他最后确定的名字。

太过高调,就显得招摇,脚踏实地的办事,才是赵桓想要的风格。

“太上皇那边最近有什么异动吗?”赵桓愣愣的问道。

李纲摇头,说道:“臣写信欲请太上皇回京,可是太上皇并没有上当。毕竟太上皇这人,很聪明。”

李纲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形容赵佶,只好用了聪明二字。

“不过臣不止这一手诓骗,还有一手逼迫。太上皇在临安的日子逍遥,但是生活极为奢靡,开销极大。臣派了名妓李师师,准备让她把太上皇的钱给花了。”

“太上皇没钱了,自然也就回来了。”李纲俯首说道。

赵桓点头,这个赵佶也是鬼才了,能把李纲逼迫到与这个地步也算是有一套了。

“大宋宰相与名妓合谋,这传出去对太宰的名声可不好听啊。”赵桓摇头说道。

李纲听到这里一愣,知道官家误会了自己,他笑着说道:“臣并没有出面,只是派出了几个书生,就把李师师诓骗了。”

“指望一个女人成事,也不现实,臣又拍了赵明诚。赵明诚好金石,太上皇好石,曾专设生辰纲,来收集天下奇石。这金石之学,最耗费钱财。”

“那你计划就是。朕专门督办这军校和新军成立之事。”赵桓对赵明诚观感极差,不过本着废物利用的想法,放手让李纲去做就是了。

而此时的蔡京和童贯二人站在临安城墙上,满脸的惆怅。

“北归的禁军越来越多了。”蔡京忽然说道。

最近临安城外的禁军正在逃跑,确切的说,自从太上皇明确的拒绝了粮商的结账请求后,禁军们彻底对太上皇失去了信心。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赵佶在花船上的咆哮,被有心人传的哪里都是,那是隶属于临安皇城司察子做的事。

即使是蔡京自己掏腰包,结算了粮商的货款,保证了粮草的正常供应,但是依然无法阻止禁军离心离德。

虽然禁军很蠢,他们不知道汴京在南在北,但是他们并不傻,知道谁好谁坏。

“今日三五千,明日三五千,这没一个月,这四十万的禁军就得彻底跑光了,唉。”童贯也是无奈。

禁军要跑,他也没有任何办法,督战队还算得力,但是耐不住溃营。

溃营在大宋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禁军遇战,成群结队的逃跑。督战队也有心无力,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收拢不住。

“太上皇知道了吗?临安城外的军卒溃营的事。”蔡京极为担心的问道。

童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某和太上皇说了此事,太上皇就回了一句知道了,也不知道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最近太上皇作词的兴致很高,特别是李师师来了以后,更是诗情高涨,连出了三首长词。”

蔡京皱着眉问道:“作词就作词,童郡王为何面色发苦?”

童贯摇头说道:“你有所不知,如果是作词、谱曲、唱词,我还能如此惆怅吗?太上皇最近迷恋上了给古画题词,还是自己写的词。你知道这古画的价格。实在是花费巨大啊。”

“最近是在前唐画师韩干的画上题字,这还好说。一幅《牧马图》也就几十万贯,但是前日,太上皇要找吴道子的画。怕是要遭了。那四千万贯还能撑多久?”

蔡京沉默了许久说道:“作假,用假画糊弄一下。”

童贯用力的拍了拍凭栏,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我找来江南名家做了假画,与真的没有丝毫区别,就拿着假画去找太上皇,太上皇本身精通书画,对假画就有些疑心,本来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结果呢!汴京来了个投诚的官,叫赵明诚,就是汴京李大家的丈夫,好金石,三两眼就看出了那是伪作。给我气的。”

童贯愤恨这赵明诚,却又没什么办法,现在赵明诚在太上皇那里,甚得圣眷。

难呀。

“淮北淮南陈家崔家怎么说?他们家主来临安了吗?”童贯想到了军粮的问题问到。

蔡京摇头,本来定的超低粮价,已经让这些巨富对太上皇的观感就有些差。

但是当时北方局势未定,巨富豪商两头下注,两边对付着,这边给新帝献点钱,这边给他太上皇供给粮草。

可是现在北方局势彻底平定,新帝完胜金人还朝,巨富豪商彻底投向了新帝的阵营。

“别说家主。最近我找陈家和崔家的掌柜的都找不到。听说都是撤出了临安,彻底断绝了太上皇的关系。”蔡京无奈的说道。

“巨富豪商只是第一步,后面的小商贾就会望风而动,彻底与太上皇断绝联系,到那个时候军粮难以为继,禁军溃营的速度只会更快。”蔡京非常清楚形势,忧心忡忡的说道。

什么叫大势已去?这就叫大势已去!

太上皇这二十六年在位不得人心。

宣和三年在扬州徐州等地搞得十抽一的焦土政策,更是让江南人对他赵佶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四十万的禁军在临安城下,说不定早就出了行刺或者暴动之事。

现在禁军正在溃逃,这种威慑力正在逐渐减弱,军心涣散,各谋前程,蔡京已经感觉到了山雨欲来。

起风了。

狂风阵阵,蔡京伸手抓向了临安城的天空,夕阳西下的西湖一如既往的静谧。

“太傅,大事不好!临安行宫被哗营军卒给围住了!”一个传令官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蔡京头皮发麻的看着童贯,这是要出大事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石过刀,茅过火!

哗营!

童贯慌不择路的跑向了临安行宫,他今天找到蔡京是商量如何遏制禁军溃营之事,没想到直接发生了哗营!

他慌慌张张的跑动着,而蔡京却拿出了一封信件,那个把他赶出大宋朝堂的蔡攸的来信。

一封简简单单的家书,却字字如刀,扎在了蔡京的身上。

“没有任何挽回颓势的办法了。那就回京吧。”蔡京感慨的说道。

临安多雨,淅沥沥的雨,伴着傍晚的风,没一会儿就吹到了临安城内。四处都是各种花色的小伞,别有情趣。

西湖上泛舟的小船在雨中朦朦胧胧,如同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

蔡京无心看这幅画卷,他也匆匆的赶到了行宫。行宫的宫墙下,有数百尸体横在城墙之下。

临安的行宫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若是想攻破宫城难上加难。

但是随着蔡京的深入,发现宫城之内,也有无数的尸体,就知道这次的哗营,根本不是临时的军变,而是一场谋划已久的宫变。

蔡京走到大殿的时候,看到了童贯和躲在龙椅后面瑟瑟发抖的赵佶。

看来是哗营的叛军,没有攻入这大殿来。

“是皇城司的察子策动的!一定是!查!全城搜查!必须要彻查此事!宁杀错不放过!杀得干干净净!才能把那群泥腿子吓住!他们才不敢再做这种事。”赵佶躲在龙椅之后大声的呼喊着。

童贯摇头,说道:“官家没事吧。”

传令官慌忙的跑到了大殿之内,大声的喊道:“报!三衙使梁世成遇刺,身负重伤。御史中丞王黼遇刺,受轻伤,大内总管李彦杖毙临安数千良民,被临安百姓围攻,身负轻伤,民怨沸腾。威远节度使朱勔的应奉局被暴民所破,生死未明……”

赵佶的身影在龙椅后缩成一团,有气无力的喊着:“给朕杀光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杀光!朕要将整个临安血洗!石过刀,茅过火!一人不留!全部杀光!”

蔡京忽然觉得赵佶还是回到汴京的好,再在临安城这样胡乱折腾下去,怕不是这次军变,这么简单了。

很明显因为新帝回到汴京,针对江南小朝廷已经全面展开了压制,而这种压制是从方方面面的压制。

未用一兵一卒,攻心为上,杀人不见血的压制。

甚至新帝都没有察觉到他对江南小朝廷的压力吧。

临安禁军的军心涣散,民心不在。

巨富商贾们的纷纷改旗易帜,导致现在的赵佶,惶惶不可终日。

“官家,咱们回京吧。”蔡京忽然说道。

童贯猛地抓住了蔡京的衣领,然后又颓然的放下,已经如此窘迫的局面,还能如何?

“朕不回去!汴京还能回得去吗?朕回了汴京,怕是要被关到死的那一天了!蔡太傅,枉朕对你信任!居然说出如此话来,来人!传朕的旨意!朕要罢黜蔡京,来人啊!”赵佶一直往后躲避,一边大声喊道!

童贯和蔡京连连摇头,太上皇已经有些疯了。

蔡京和童贯终究是没有劝说成功,太上皇还是坚持不回汴京。

蔡京出了临安行宫,走到西湖边的一处小客栈,敲了敲门,走到了客栈里,七拐八拐的走进了一出小的房舍。

皇城司江南监事,一个躲在阴影里的人,连皇城司提举都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蔡太傅这是想明白了?”阴影中的声音阴恻恻的让人心生畏惧。

蔡京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劝太上皇回京,他就是一个老人,你们不要再搞这种刺杀的手段了。他现在失去了quán bing,也失去了御极天下的能力。就不要太为难他了。”

“我们为难他?是他在为难整个大宋啊!”皇城司的监事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大声说道。

“当政二十六载,昏聩无能二十五载。生辰纲逼反江南,伐辽之战,逼迫西军自立,年年苛捐杂税,天下百姓受苦已久。”

“你跟我说不要为难这个老人?他现在是老了!江南石过刀,草过火,人换种的时候,他怎么没想到今天呢?”

蔡京知道这是一个典型的临安人,他的语气和语调都带着临安城的拐音,可是这话却是真真切切。

大宋苦赵佶已久。

“没有来自汴京的授意!现在的临安不欢迎他太上皇!让他赶紧滚蛋!多待一天,都不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

“他赵佶若是有本事,就拿出当初十抽一镇压江南的气势来!看现在是鹿死谁手!”江南皇城司的监事的声音十分高亢。

这说的是宣和三年,童贯携带皇命平定方腊起义,为了防止再有同党,直接十户家里抽一户,杀人掠财。

这十户里抽出这一户,都是中人之家。

“直呼太上皇姓名!你这是要谋反吗!信不信我这就往汴京上一道札子!参你谋反!”蔡京用力的拍了拍桌子!声音同样暴怒的说道。

维护皇权,就是在维护自己的特权。

而皇城司的监事默不作声,停了很久才说道:“再有十天,若是太上皇还没有北归。那就不是今天哗营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我们临安城也有很多毒,比如你们北人骄傲的牵机药,我们也不是没有。”

蔡京皱着眉,他听出了这句话似乎不是威胁,而是真的打算如此行事!

这江南的人是疯了吗?怎么敢如此行事?

刺杀皇室!其罪滔天!不怕被诛九族吗?

蔡京点头,算是同意了皇城司监事的说法。

“我要一艘大船,把妻儿老小送到琉球去。”蔡京如此说道。他来找皇城司的监事,并不是为了跟监事吵架。

而是为了船,还有安全。

“你那个儿子不是枢密院的知枢密院事吗?堂堂枢密使,还保不住你的家人?”监事好奇的问道。

蔡京无奈的摇头说道:“我儿在朝中并不得宠,每日如履薄冰,苟且偷生。如非如此,他能让我来找你吗?快点吧。时候不早了。”

“得嘞,当朝太傅都求我办事,我能不答应吗?后天辰时有大船前往琉球。你安排好登船的事。不能再让赵佶待在临安了。再待下去,临安城的百姓怕是要真的zào fǎn了。”皇城司的监事摇头说道。

蔡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离开了这处客栈。

“九公子,蔡京走了。”皇城司监事来到了客栈的后院,恭恭敬敬的说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粮船和粮食

九公子背对着临安皇城司的监事问道:“有多少人联决了?血书签了多少了?”

“一万多人。”皇城司的监事颤颤巍巍的回答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位九公子挥了挥手,让临安皇城司的监事离开。

当无人在的时候,九公子才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的天空愣愣的出神。

“再等等。再等等。不能着急。”九公子用一种近乎空洞的声音对着天穹说道。

赵佶再次端坐在了临安行宫的龙椅上时,面前的大臣,是自己的小朝廷的所有班底。

这个时候的赵佶不复昨夜瑟瑟发抖的模样,正襟危坐,皇家风范尽显。

“昨夜肇庆军与亲从官哗营,数千肇庆军军卒从凤山门,打到了朕的宣德殿!朕问你们,这个责任谁来肩负?”赵佶语气略微平淡,但是话里的内容,却让人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老臣统兵不利。御下无方,惊扰圣驾。还请官家恕罪。”童贯率先出列,俯首说道。

蔡京也出列说道:“老臣也有失察之责,还请官家恕罪。”

数十名官员左看看右看看,这当朝两位实权人物都认罪了,自己还能有的跑?

索性一起认个罪得了。

只有梁世成没有认罪,他想要从转椅上爬起来。

可惜的是,他身负重伤,被刺客捅了一刀,虽然不会危及生命,但想要短时间内,恢复行动能力,完全是痴人说梦。

“官家,臣也有罪,臣也有罪啊!臣有失察之罪。”梁世成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可惜转椅束缚了他。

梁世成大声喊着,赵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这一窝的臣子都是这个水平吗?

“淮南陈家,淮北崔家,朕让他们的家主觐见,拒不朝见,以种种理由推脱,已经一月有余!如此目无朝纲,目无尊法!朕欲讨伐之。谁领兵前去?”赵佶冷冷的问道。

“万望官家多加斟酌,崔家和陈家乃是商贾中的中流砥柱。随意讨伐,师出无名,恐min yi喧天,有害于社稷。万望官家三思。”蔡京听到这话,脸色大变!

汪伯彦一听就知道,表现的时候到了。

“官家!陈家崔家不臣!多次催粮而不纳,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知,若是没有惩戒!何来天子威严!何谈宗庙社稷?!官家,臣愿意领兵马前往!还请官家恩准!”汪伯彦的回答让赵佶脸色一喜。

不过他很快的将目光看向了童贯。

“童郡王无话可说吗”赵佶问道。

童贯想了很久,才低头说道:“老臣觉得不宜讨伐。淮南淮北两家经营两地甚久,淮南淮北水多田多,兵马前行不易。若是讨伐,陈家和崔家北逃,那就是给太子殿下那边增加了筹码。臣以为从大局上来说,不能讨伐。”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在大殿上,却人人都能听到。

赵佶的脸色数遍,才最终叹了一口气,童贯忠心耿耿,所言有理有据。他也无从反驳。

但是就此饶过崔家和陈家,他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着令陈家献出瘦马十匹,若是不应,大兵顷刻而至!毁家不过须臾,让陈家考虑清楚。还有崔家,三船粮食,一丝一毫都不能少。否则提头来见!”赵佶生气的说道。

陈家的瘦马本来就是用来应酬的,十匹而已,没停两天就送到了临安。而那崔家的粮食筹措就慢了些,也不到十多天就送到了。

“太上皇令不得少一丝一毫。这三船粮可曾查验清楚了?”崔家的掌柜站在童贯面前问道。

童贯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无礼的掌柜说道:“自然查验清楚,未曾缺斤少两。”

掌柜的脸上挂上莫名的笑容,抓了一把粮食,猛的撒到了江中,说道:“现在呢”

童贯也没有生气,抽出旁边亲从官的朴刀,一刀下去,就斩在了那名掌柜的身上。

人噗通一声掉到了江中。

“挑衅皇家威严。罪该万死。”童贯将朴刀插回了刀鞘之中。

童贯大声说道:“来个管事的把尸体抬回去,然后告诉崔家家主,连夜再送一船粮食来,否则此间之事,我定会如实禀报太上皇,到那时,到底是这掌柜的做的事,还是崔家家主授意做的事,就由不得你们分说了。”

“即使到了新帝那里,这掌柜如此折煞皇室尊严,崔家还能活吗?”童贯的声音有些阴冷。

虽然临安城已经到了夏天,众人依然被这森然的语气给吓得冷汗直流。

崔家听话听音,不到傍晚,崔家的船队又停靠在了临安的码头上。

押船的掌柜的是个机灵人,一看见童贯,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说道:“童郡王,我家家主听闻此事,羞愤难当。这不就马上运了四船粮食到了临安?这三船当时补给太上皇的。这一船粮食,是送给童郡王的。”

掌柜的将第二个粮食二字咬的很重,他引着童贯来到了第四艘船上,船上摆着三个盒子,来自淮南的交子,上面写着纹银十万两。

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一沓地契,掌柜的左右看了看说道:“童郡王,这都是精心选的地,保证年年旱涝保丰收。”

第三个盒子里是一把宝剑,掌柜打开了剑器的匣子说道:“此乃湛卢,不知道童郡王可知?”

“乃是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锻造,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一剑挥落巨石分。”

一把黝黑的剑器出现在了童贯的眼中。

“可是真品?少拿些赝品忽悠咱家。”童贯将黑漆漆的宝剑拿了出来,在手上端详了片刻。

这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一种宽厚。

“一把好剑啊!从何处得来?”童贯虽然没有分辨出真假来,但是依旧不觉得这把剑差在了哪里。

“晋朝时候乃是晋朝大将周处所有。而后又辗转到了前唐薛仁贵手中,这把剑,乃是家主从韩琦相门家中收来的。据说是在官家御驾亲征中,累下赫赫战功的岳校尉,在韩琦门中当仆从的时候,为了赎身,以剑器相抵。”

掌柜的笑的很灿烂。

这把剑是不是湛卢不清楚,但是这是岳飞曾经的佩剑,就很有趣了。

童贯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掌柜的肩膀,崔家甚是机灵。

第二百四十四章 捷胜军到达平州!(为均订加更!)

“童郡王,还请你在太上皇美言几句,平州运粮之事,是不能停下的。”崔家的掌柜把自己的位子摆的非常的低。

童贯点了点头,不在乎的说道:“忠心王事,自然没有人能够掣肘你们向平州运粮之事,不过,你崔家在淮南的风评可不好。有传言,你崔家借着这次运粮之事,和金夷做交易啊。”

“有这回事吗?”童贯看着掌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和金人做回易,怎么可能。童郡王也是说笑了。”掌柜的冷汗直流,想了一会儿,拍了拍手。

一队仆从从下仓走了上来,手里端着数个盘子,掌柜的笑着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郡王笑纳。”

“小兴安老山参,正经的千年山参,这发芽的时候,都能算到前汉的时候了。给郡王补补身子。”

“这些都是一些虎、豹、熊、狐的一些山间皮货,不值几个钱。给童郡王暖暖身子。”

……

掌柜的挨个介绍了下来自金人的特产,童贯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这些金人特产,他也就是随口一说,看能不能多弄些钱财,没成想,崔家送来的东西,还挺稀罕。

都是宋境少见的金人货物。

掌柜的看着童贯的脸色有些不太对,试探的问道:“怎么童郡王,看不上这些山货吗?也是,以童郡王的权势,这些东西,哪里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哪里,哪里。都是些不常见的好东西,那就一起收起来。太上皇那里,咱家一定给你们崔家美言两句。”童贯哈哈哈大笑的说道。

掌柜的这才放下了心,童贯的名声不好听,但是收了钱,办事的信誉一向不错。

“那就是先谢谢郡王了。”

童贯带着几个亲从官将这些山间皮货打包好,差人送往汴京。

这个崔家有问题。

特别是这些皮草,一看就是今年的新货,毛色鲜亮,刚刚硝好的皮草,如果说崔家没问题,那才是奇怪。

“等一下。把这把剑带给官家。”童贯将湛卢剑放到了这堆山间皮货之中。

这把剑他童贯可无福消受,剑分三等,天子、诸侯、庶人。

这把湛卢剑,属于诸侯剑,随意携带或者收藏,被有心人看到,恐怕会有事端。

童贯目送着亲从官乘快马而去,连连摇头,自己做这些有用吗?

难道让新帝开心了,新帝就能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太困难了。

童贯可不觉得自己可能活下去,蔡京等一系老臣,也没有任何或者的可能。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他们这些人,最后的命运就是死亡。既然都已经老到了腐朽的程度,还眷恋这人世间的繁华。

贪心了吗?

至于湛卢剑和山间皮货,为什么不给太上皇?

童贯看着赵佶左手美人,右手刚刚购得的名家珍藏的画,大肆挥笔,写着长词。

就知道这崔家的事,在赵佶这里,大概是解决不了的难题。

“陈家送来了瘦马,崔家送来了粮食。老臣已经点验清楚,分毫不差。这崔家尤为诚恳,送了六船粮食过来。倒是忠心耿耿。”童贯俯首说道。

他拿钱办事,一向诚实可靠,说在太上皇这里美言,那就执行彻底。

赵佶一歪身子,看着童贯,看了半天说道:“很好。赐一对金角吧。以表彰他们的忠心。”

“把瘦马送到大臣手里。朕这里不要。”赵佶大手一挥,把瘦马分了下去。

赵佶笼络人的手段就是分赃,手段简单但是极为有效。

“朕有了师师,自然不需要什么瘦马了!”赵佶用手轻轻的在李师师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的更加肆意。

童贯浑身一抖,实在是那李师师居然噙住了赵佶的指头。

这一幕让他有些恶寒,他再拜问道:“老臣知道了。没什么事,老臣告退了。”

“走吧。走吧。”赵佶满不在乎的说道。

童贯离开了富宁殿,看着炙热的太阳,用衣袖挡住了阳光。

知了叫的声音,让人极为恼火。天气炎热也让人心烦气乱。而童贯更是迷茫。

万千思绪最后化成了一句叹息。

此时韩世忠揣着马鞭,在操练的阵型里不断的穿插,这手中的马鞭不同的挥动着,偶尔也会狠狠的抽在新入伍的壮丁身上。

韩世忠提着马鞭指着众多训练的军卒,说道:“别在这跟老子龇牙咧嘴!好好操练!你看看你这马步扎的,像个样子吗!这要是到了战场上,腿肚子打摆子,还打什么仗?吓都吓软了!”

“还有你,看什么看!老子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啊,勾qiāng是这么用的吗?你这是刺还是勾?”

被训斥的士兵,有些木讷,听到韩世忠的训话,才挠着头说道:“校尉,今天不是练长qiāng吗?”

“格你老子的!你连训练什么都不知道!在这瞎比划什么!”韩世忠一脚踹在了这个木讷士兵的腿窝子上,一脚就把他踹到了地上。

“长qiāng,长qiāng个屁,你手里虽然是木棍,但是到了战场上,这就是把长qiāng!就是把勾qiāng!”

“连手里的家伙都不知道怎么使唤!怎么杀人!被人砍还差不多!想要田的,想要老婆孩子的,都把眼睛耳朵放亮点,别学他!”

“你指望金人杠了你的老母,能饶了你的狗命?!好好训练,偷懒耍滑,到了战场上,就是一个字,死!”

韩世忠异常的愤怒,这群新入伍的军卒,水平太次了,特别是和种家的永定军相比,那是天差地别。

这些人上了战场,除了送,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但是渝关战事吃紧,种家的永定军也死了一万多人了,再没有兵源补充,修城的事,就得断了。

到时候,就是官家不在乎,他韩世忠也得自己把自己脑袋给剁了。

“韩校尉,你歇歇吧。都盯着这新军卒训练两天了,这腿还伤着呢,少走动的好。”一个亲从给韩世忠递过去了水袋。

“能歇着吗?歇了今天,明天就得让金人把老子脑袋枭下来!不歇着,继续练吧。”韩世忠也是无奈。

“报!李彦仙带着捷胜军四万兵马赶到了大北关,派快马前来通报。”一个传令官飞速的翻下马,大声的喊道。

“好!援军!哈哈!援军来了……不对,不是说五万捷胜军,由王禀率领吗?王禀呢?”19

第二百四十五章 捷胜军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强?

平州的战场上,援军不断进入战场。

岳飞坐稳后方后,平州战场这个绞肉机再次发动,韩世忠站在大撵上,频频皱眉,并非捷胜军打的没有章法。

反而是这只捷胜军的战斗力超过了他的认知。

童贯这厮训练的军卒,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了?

这只捷胜军本身的军卒是十分强悍,是通过招募关中和河东路的壮汉组建。

武备也很优秀,毕竟童贯是天子近臣,还是收复燕云的功臣,封了王,手中的资源极多。

但是,韩世忠清楚的记得,当时太上皇离开汴京的那天晚上,驻扎在城外的捷胜军要跟着一起逃跑。

太上皇过浮桥出城时,捷胜军们紧随他的后面,有往桥上爬的、有抱怨的、有号哭的,生怕被丢下。鬼哭狼嚎的模样,实在是武人的耻辱。

韩世忠原来根本不认为这只捷胜军能有多大的作为,到了战场充其量也就是永定军的辅军。

可是这换了个老板,就变得如此生猛,实属罕见。

韩世忠站在大撵上,看到的就是捷胜军在疯狂的冲阵,军卒士气斗志之旺盛,甚至压过了永定军的表现。

疯狂进攻的捷胜军差点把金兵打回城关!

如果不是榆关城头的箭镞如同下雨一样密集,说不定就进了榆关的城门!

“悍勇!今日每名军卒肉三两,酒一碗!当赏!”韩世忠大声喊道!

这是榆关之战开始之后,第一次有如此碾压性的胜利!

打的金人喘不过去来,最后不得不提前撤出战场的胜利!

而捷胜军当居首功。

为何捷胜军有如此大的转变?他们应该是一群废物才对。

韩世忠带着这个疑问,看到了捷胜军的军都指挥使,李彦仙。

这个关中大汉,一见面就给人一种悍勇的感觉。

而且身上带着足以让人避让的煞气。

“捷胜军军都指挥使上校尉李彦仙,受命来到平州前线。见过燕京路制置使韩校尉。”

李彦仙一开口就是声若钟鸣一般,震得嗡嗡作响。

李彦仙也是上校尉,和韩世忠平级,本身两人不需要见礼,但是韩世忠是燕京路制置使,这个官位是从河北东西两路顺延到燕京路,是官家御批的率臣,所以韩世忠是平州之战的率臣。

“你们这个捷胜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打啊!从河东路转战千里,就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也太快了!”韩世忠问道。

他以为这只军卒大概会在一个月以后才回到,没想到跑得这么快。

“全仗着官家配的战车托运甲胄gong nu,带够一个月的干粮,就跑过来了。”李彦仙说道。

“至于韩校尉问的为什么这么能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金人本来就很弱吧。”李彦仙摸着后脑勺憨厚的说道。

“某就喜欢你这样的憨厚汉子,好好打仗,军功不会少,军爵不会低。若有克扣,告诉某,老子一斧子劈了他。”韩世忠拍了怕李彦仙。

但是他的问题,依旧没有被解决。

为何捷胜军突然变得能打起来。

韩世忠一瘸一拐的在捷胜军的军营中转了转,有磨刀的军卒,还有憨憨大睡的军卒。

这个军队和之前,他见到的捷胜军其实没什么两样。

响箭的声音突然响起,军卒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集结的地方,将战车拉出来,嘶吼声在整个军营里咆哮着,这群来自西北的汉子们的动作极为敏捷。

情绪高昂的呼喊着,推着战车冲向了集结的地方。

在军卒集结的地方,韩世忠看到了那高高飘扬的王字军旗,他才明白了这个军队为何能打。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旗帜?用鲜血染红。

颜料和血液的颜色有很大的不同,韩世忠这个战阵老将,这一点还是能够分的非常清楚。

而且那个王字旗旁边,还有两个小的字,翻卷的军旗,让他看不到那个小字,直到一阵海风夹杂着海腥味吹过来时,军旗完全展开。

韩世忠才看到了那两个字是什么。

太原。

王禀,太原。三千捷胜军血战太原城下,韩世忠瞬间全都懂了。

三千人死战不退,两百军卒步履蹒跚冲击敌阵,最后仅仅活下来十二人。

这是一种意志,也是军魂,而这种意志和军魂也通过这血染的军旗,传递到了捷胜军的每一个人的身上。

“格老子的!这王禀有点东西!瞧见了没?赶紧的!给老子的韩字旗上也整一个!”

“秀上山海二字,然后用战场的血染一遍!然后传到各部之后,再给军卒们鼓鼓劲。达不到他捷胜军这种激励程度,有一半也是大赚!”韩世忠愤愤不平的说道。

士气是一件很复杂的事,韩世忠觉得打仗,特别是硬碰硬的仗,士气是第一位的。

而捷胜军的士气大涨,就是那不断翻卷的旗帜。

太原捷胜军强的让金人主帅都惊恐万分。

都是捷胜军,别人是爷们!自己就不是爷们了?

军队是一种情绪性很强的组织,比如溃营就是士气极其低落的表现,比如哗营就是军队不受控制的表现,而这种较劲,别苗头,争强好胜,也是一种军队特有的文化。

只不过捷胜军是和一群死人较劲。

太原捷胜军能够慷慨敢赴,明知必死而不后退一步,凭什么自己不能?

“这招妙啊!你们这群随军文书,每天就会写写锦绣文章,看看,这才是你们该干的事。想尽一切办法,提升军卒士气,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格老子的,老子羡慕!”韩世忠忿忿的说道。

永定军是种家的,韩世忠是率臣,怎么都隔着一条心,这也是他明明已经是制置使了,依然要和岳飞一起随军冲锋的原因之一。

他不是和岳飞别苗头,而是为了和永定军这四万人打成一片。

效果很好,可惜他没有岳飞那种让箭镞绕着飞的能力,所以他就受了伤。

这一受伤,才算是彻底拉拢了永定军军卒的心。

“羡慕!”韩世忠再次说道。

他羡慕李彦仙。

李彦仙站在演武台上大声的呼喝着什么,而军卒站的笔直,静悄悄的听着李彦仙的讲话。

李彦仙参与了支援太原城之战,并且是太原血战中活下来的那十二人之中的一个。

捷胜军站的笔直,眼神中那种尊敬和对战争的渴望。

第二百四十六章 男人的友谊

“切!这有啥!等老子打完这一仗,老子的兵也是这个样!”

韩世忠悻悻的走了。↙八↙八↙读↙书,※o◇

韩世忠觉得自己挺酸的,特别是李彦仙送来了河东路的特产,老陈醋的时候,就更酸了。

“你倒那么多醋干什么?醋壶惹到你了?”梁红玉不解的问道。

韩世忠这才回过神来,这河东老陈醋似乎倒得有点多了。

他刚才还在回忆捷胜军的军容和军纪,感慨良多。

“想事情来着,这酸味。”韩世忠闻了闻,就蹲在地上捞着面条开吃了。

现在军粮紧张,官家能够想办法筹集军粮,已经实属不易了,不能乱浪费。

醋多了点,就容易烧心。

“舒服!”韩世忠一碗面条吃完,腹部的饱胀感,让他志得意满,他本来就是关中人,对醋这个东西非常喜欢。

醋多点就多点,就是有点酸。

“夫人,某明日得亲率大军上阵。”韩世忠严肃的说道。

梁红玉皱着眉看着韩世忠,有些不安的问道:“你这腿脚不利落上了阵,如何是好?万一……”

梁红玉没说下去,但是韩世忠当然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

韩世忠想了半天才说道:“死就死了。现在有岳飞和李彦仙在,这大军也乱不起来。”

“为了赌气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在大撵上带着,真的赌气,我替你上就是了。”梁红玉问道,她的实力也不弱,大家也都知道他是韩世忠的夫人,她上自然代表了韩世忠上了阵前。

“赌气,我老韩虽然粗了点,但是我是那种赌气的人吗?我这么做的原因是明天很可能是决胜之战。】八】八】读】书,2√3¢o”韩世忠严肃的说道。

“今日捷胜军援军已到,如果金人没有足够的军卒到达榆关,那金人再出关将毫无意义。所以,某断定他们明日会兵力尽出,出关作战,赌上一切,趁着捷胜军立足不稳的时候,决胜。”

“明日之战,赢,则山海关可成,大宋再无北境之忧。输,则退数百里,平州拱手让人。”

“为国而死,老子也算值了。老子一个泥腿子出身,出生入死,不是承蒙官家信任,安有今日之校尉?我其实很惶恐的,特别是领兵谋取榆关到现在一直活在惶恐之中。”

“不知娘子懂我的意思吗?”

梁红玉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去吧。”

韩世忠不再多说。早早就休息了,准备养精蓄锐。

次日清晨,艳艳高照,战场视线良好,很适合决战的日子。

但是韩世忠已经站在了大营门口,骂骂咧咧了多半个时辰,还没停下。

“格老子的!老子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完颜宗望个怂包,就这么不打了?什么狗屁金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榆关至少有六万金人,咋的就没有个有蛋的人啊!”

韩世忠第二天,没有等到决战,反而见到了宇文虚中。这让他的心情极差。

这是金人派来的和谈使者。

“你这个没蛋的汉儿,跟某说说,这完颜家怎么就这么怂包了?”韩世忠对着宇文虚中问道。

宇文虚中盯着韩世忠,眼神中尽是疯狂!

“老子有蛋!”宇文虚中非常愤怒的说道。

“你要是有蛋!你还能做金人的官?噫!说出去不怕人笑话。”韩世忠非常不屑的说道。

宇文虚中指着韩世忠的鼻子说道:“是老子给你们送的情报!老子是皇城司的察子!是大宋皇城司监事!瞪着你的眼泡看看这是什么!”

宇文虚中掏出了监事金印,说道:“看到了没!金印!知道这是什么吗!你这个泥腿子!”

韩世忠不反感别人说他泥腿子,反而有些引以为荣。出身低贱,而身居高位,为何不能引以为荣?

他拿过来金印看了半天,说道:“不会是假的吧。”

说着韩世忠就把金印放在嘴里咬了咬。

硌牙。

是真的。

“你!这个粗胚!”宇文虚中心疼的看着自己的金印,他在金国就靠着这个活到了现在。

结果现在被韩世忠咬了个牙印。

“心疼什么!你要不是假的!就到官家那,让官家再给你一个就是了!”韩世忠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能一样吗!啊?!”宇文虚中非常愤怒的说着,但是他又打不过韩世忠。

宇文虚中愤怒的指着韩世忠说道:“你给我等着,我到了汴京,就参你一本!你在平州训练新兵之事,少说也是个罢职去官!”

“行了,别吵了!都吵了一早上了,吵出个什么了吗?”梁红玉赶紧劝架。

今天早上的时候,金兵突然什么武器都没带,把宇文虚中送到了大宋军营。

还有宇文虚中的夫人和孩子,也一并送来了。

宇文虚中当即表明了身份,表示自己要代表金人释放金国的善意。

金国皇帝准备以现有实际控制为界限,停止互相征伐。

韩世忠今天也知道了宇文虚中的身份,就开始和宇文虚中吵架,他觉得自己被宇文虚中耍了。

他还记得宇文虚中,谈判当日,在宋军军营那副惹人厌恶的嘴脸,居然都是装出来的!

本来已经准备全力以赴,打一场决战!

结果却换来了和谈的消息,让他有些焦虑,然后发现自己被宇文虚中耍的团团转!

所以,韩世忠就给宇文虚中的金印咬了个大大的牙印。

你不是演戏恶心我吗?我也恶心你。韩世忠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金人皇帝真的准备和谈了?不会又是个幌子吧。”韩世忠依然不敢置信的问道。

宇文虚中用力的点了点头,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男人真的怪,一会儿吵的翻天覆地,就差打架了,一会儿又好的跟一个人一样,笑的也是莫名其妙。”梁红玉啧啧称奇。

还能这样?

“你不懂。”韩世忠好不容易才笑完,对宇文虚中说道:“宇文监事,此行回到大宋,还走不走了?”

宇文虚中摇头,说道:“不走了。走不动了。到了汴京,官家若是还能看得起我这个汉儿,给个一官半职,就为大宋尽忠。若是官家嫌弃,朝堂非议,那就归乡。教教孩子。”

“要是能的话,就再生个奶娃,让他从习文练武,长大后也能为大宋尽一份力。不能学了我,手无缚鸡之力。”

韩世忠又是一阵大笑,摇了摇头,说道:“早就听闻金国皇城司监事,是心狠手辣之人。多有义举。”

“敢问宇文监事,他们金人为何突然要议和了?”韩世忠不解的问道。

宇文虚中想到自己得到的情报,脸上挂上了笑容,说道:“那你得问那个太原的王禀和朔州的孙翊了。”11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利剑出鞘!

“哦?”韩世忠大为惊奇,捷胜军的指挥临时换成了李彦仙,韩世忠就在想王禀去哪里了。

结果宇文虚中说金廷准备议和的诏命,居然与王禀和孙翊有关?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说来话长,临潢府被王禀偷袭了。”

“临潢府距离上京只有三十余里的距离,吓的金人皇帝完颜晟,直接转进到了龙化州,现在王禀还在临潢府没走。完颜晟正从大定府调拨兵马,前往临潢府。”

“吓!还能做出这等事来?从云州出城,奔袭上千余里?!还把临潢府打掉了?”韩世忠打开了地图,看着地图上临潢府的距离,连连感慨这两人的胆量是真的很大。

“完颜宗翰兵败云州之后,就在大定府驻扎了下来。本来临潢府就属于辽国之地。人员庞杂,皇城司的察子就多,还有耶律余睹那厮的配合,在配合下,临潢府才城破的。”宇文虚中解释道。

“可惜临潢府的军报断了,现在王军都,也不知道从临潢府离开了没有。临潢府啊,如果不是深入金人腹地,现在王军都的军爵就可以再升一级了。开疆之功劳啊,可惜,实在是独木难支,只能撤退。”

“可惜。”韩世忠也是大为可惜,临潢府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可惜王禀孤军深入,而且深入金人腹地,如果撤退不及时,还有可能被包围。

临潢府的情况与韩世忠估计的情况有很大的不同。

那就是王禀没有打算撤退,他强行征用了耶律余睹三万契丹奴,再加上孙翊率领的一万兵卒和自己率领的一万兵卒,共计五万人,准备守住临潢府。

王禀掏出了地图点着临潢府的位置,对孙翊说道:“临潢府到上京只有三十余里。现在杨沂中杨知府,正在张家口那地方修建军堡,若军堡建成,他金国想再下云州,至少要十万精兵悍卒才能彻底拿下。我们现在如果能够扎在临潢府。”

“就如同一颗钉子一样,钉在金人的咽喉处!让他对云中路彻底失去想法才可以!”

孙翊点头,看着临潢府城外的草原地,草原才属于他。

“但凭借王将军安排!”孙翊大声的说道。

封狼居胥的已经有人做到过了,直捣黄龙府的的成绩却未有人拿到,虽说临潢府里黄龙府还有千里之遥。

但是人活着总要有野望。

完颜宗翰已经组织了一批人进行围城,当他看到“王”字旗在临潢府的城头飘扬的时候,他瞬间失去了攻城的兴趣。

开什么玩笑,一个围十里的小城,折损了他上万的本部兵马,这可是一根硬骨头,而且很难啃下来。

经过河东路和云中路两次大败而还的他,清楚的知道王禀这个人有多么难对付。

特别是在临潢府的外围出现了熟悉的串楼的时候,完颜宗翰令本部兵马围而不攻。

打?拿头打吗?

完颜宗翰在太原折了一万的兵马,在宁武关城下折了一万本部兵马,这两万人,足以动摇他的根基!

所以他不愿意自己的兵马再次牺牲,索性围而不攻。

相比较旧太原城,临潢府的城高三丈,围三十余里,大城中的大城,而且还是石头城。

当然这不是王禀准备困守临潢府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临潢府是整个岭西的粮草大城。

王禀千里偷袭临潢府,就是知道这里有粮草,才选择了这里。

临潢府作为岭西的粮草储备之地,王禀算了算,足够自己这两万人的兵马吃上几年。

至于城中的百姓?

都是些契丹人和金人,王禀完全没有心情理会。

而且在王禀开城门,放耶律余睹继续北上的时候,百姓几乎都跑光了。

完颜宗翰的伤势依然没有痊愈,到现在他还是一个趴在车上,不断的转移,他背上被沈从砍下的那一道伤口,到现在都没有愈合。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某的儿子,尚在襁褓中的幼儿,现在被困在宋人的国度里,你们谁有什么什么好办法去营救一下吗?没有!一天到晚的这个意见,那个建议!有什么用!”完颜宗翰的脾气非常暴躁。

一名参将说道:“西帅……临潢府王禀下的战书。”

【太原一别,已有数月,今日到访临潢,西帅热情。数万精兵围而不攻,如同妇人嘤嘤。】

【西帅你背上的伤可曾痊愈】

完颜宗翰猛的把书信摔在了地上,愤怒的吼道:“欺人太甚!王禀小儿!当日饶你狗命,不自怜,某自择以良辰吉日,取汝项上人头!”

“就这么回复!一个字也不能差!”

完颜宗翰的咆哮牵动了伤口,疼痛也让他的哀嚎连连。等到疼痛感稍弱,完颜宗翰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一个参将小声嘀咕道:“你去传令宇文虚中,如此这般,可曾明白?”

参将点头离开了,众多参将一头雾水,至于完颜宗翰到底说了什么,无人可知。

王禀收到完颜宗翰的战书的时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外面围城的金兵,不禁感觉有些熟悉。

一如当初他在太原面对完颜宗翰的时候一样。

不过与那时不同,在太原,王禀只有三千捷胜军可以做依仗,剩下的都是些太原城的百姓。

但是现在!他王禀有两万人之多!如果在太原城有两万兵马!如果童贯没领着七万人跑路,太原城绝对可以守得住!而且不会那么艰难。

但是童贯就是带着人跑了。

王禀瞪着眼睛对孙翊说道:“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为什么?”孙翊不解的问道。

王禀指着完颜宗翰大营的方向,说道:“我和完颜宗翰可是有血海深仇。”

“在太原城时,因为援兵已至,他完颜宗翰不敢多待,才没有把我杀了。你觉得现在完颜宗翰在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时候,会放过我吗?”

“他不愿意放过我,我会愿意放过他吗?今夜我欲率五千精兵,深夜袭营!不知孙都尉以为如何?”王禀指着完颜宗翰中军大帐毫无畏惧的说道。

“末将愿往!”孙翊同样意气风发的说道!

那都是闪亮亮的军功爵啊!若是能提着金国西帅的头回到汴京,将会是何等的荣耀!

至于被围,至于死亡?谁又在乎。

第二百四十八章 唯破釜沉舟耳!(为六月份打赏结算!)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还是我去吧。我走后关紧城门,除非局势已定,否则不要开城门。哪怕是兵败,也不要开城门收拢溃军。”王禀异常坚定的说道。

“我们这个钉子非常重要,必须给金人足够的仇恨,让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攻破我们的城防,杀掉我们的那种渴望啊!需要更加炙热一些!更加强烈一些!”

孙翊的手都在颤抖,他并不是害怕,而是在激动,跟着王禀混,打仗就是爽快。

“未虑胜先虑败,王军都,出城夜袭,是不是不太符合兵法?”孙翊不解的问道。

王禀笑了笑,脸上的伤疤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无比。

“孙都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有说我要得胜乃还吗?胜负我并没有考虑。只是要出城打他们,打疼他们。如此而已。”

“唯破釜沉舟耳!”王禀笑着说道,语气格外的豁达。

他的目的就是为云中路的军堡,拖延时间,至于生死,在太原城战之后,他就已然全部忘却。

杀金人。

这就够了。

草原的夜晚并不安静,在这满是虎患狼灾的时候,草原上的夜充斥着捕猎的血腥,不断有野兽哀嚎声传出,似乎是某种食草性动物,被捕猎之后发出的惨叫。

今夜的月亮也十分的圆润,月光将整个草原堵上了一层银色,闪闪发亮的草原上,有一群野马的头马,突然抬起了头,看着远方。

它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啸,野马群肆意的奔跑起来。

他们在逃跑,躲避的是所有草原上生物的天敌,人类。

这是群精锐的军卒,他们的动作很慢,也很轻,为了节省马力,从临潢府出来时,出动了不少的决胜战车,驮运甲胄。

正是王禀的率领的五千捷胜军卒。他们静悄悄的草原上前行,也终于看到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金兵大营。

在草原上建城的临潢府,城池周围地势非常平坦,金人的包围圈并没有驻扎在临潢城下,而是选择了一个远处丘陵的背坡。

在临潢城到金人大营这十余里的地界上,有很多很多金人的斥候。

不过多数斥候,被王禀的军卒给杀了,

但是依然有不少的斥候,将宋军出营的消息,送回了完颜宗翰的大营。

“就到这吧。都回城里吧。”王禀让孙翊摔着剩下的人回到城里。

王禀估计了一下时间,现在斥候应该已经把自己袭营的消息告诉了完颜宗翰。

“王军都保重。”孙翊带这决胜战车离开,王禀命令捷胜军穿戴好自己的铠甲。

“有死无生!!”王禀手中长枪一指,引马快走,向着金兵的方向走去。

捷胜军的军卒坐在马背上,拍了一下身上的铠甲高声吼道:“喝!有死无生!”

这哪里是夜袭,分明就是强攻!

“战!战必胜之!”王禀再次高声喊道!

同样整齐的呼喝声响起,五千人的骑兵队开始向着金兵大营的方向移动着。

“战!战必胜之!”

高亢的歌声在草原响起:“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王禀看着自己黑压压的一片军阵,看着他们高昂的战意,就知道此战并不是没有胜算。

硬碰硬,我大宋男人亦是好男儿!

王禀手中长枪一指,马匹由快走变成了冲刺,和刚刚出营准备迎战的金人,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

其实韩世忠对捷胜军为何转变的看法,绝大多数都是对的,但是也缺少了一项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还债。

太原城二十万军卒因战而亡,而童贯带七万捷胜军望风而逃。

这些捷胜军再次回到太远战场的时候,看着太原城的惨状,如果没有人的感触,那就只是动物,而不是人了。

他们之所以跟着王禀一起出城,一起做这种不顾生死之事,其实就是在还债而已。

杀金人,是最快的还债的方法。

太原惨状,不仅仅要由金人负责,也需要由逃跑的捷胜军负责。

所以,捷胜军每战必死战不退,战意高昂而穷追不舍,只是把自己看成了死人而已。

“啊!”王禀爆喝一声。

他手中重锤抡圆,狠狠的砸在了金人的兜鍪上,把这个铁浮屠的金人骑兵,给砸下了马,在他新力未生,旧力已老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名金人。

金人高举着狼牙棒,向着王禀挥击而来。

正在王禀要规避要害,准备受创,接下这一击袭杀时,一道乌光从从眼前疾驰而过,击中了面前这个小全装金人的臂膀。

王禀趁机挥动手中大锤,锤爆了金人的兜鍪。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那名负责支援的亲从,暗自感慨,这个三三制战术的小规模战阵,是真的强。

此阵暗合天地人三才之大道,他其实更喜欢叫这种进攻、掩护、支援的战术叫三才鸳鸯阵。

连绵而不绝,配合之简单实用,超过了很多繁杂军阵,完全应该推广开来!

王禀挥动了一下手臂,继续带着军卒向前冲杀着。

按理说王禀这个偏将军是不允许亲上前线作战,否则拼死打仗,结果升官加爵,还是在军阵的最前方卖命,谁还会把军爵当回事?

但是打仗这种事,有些人就天生属于战场。

王禀总觉的在后面待在大撵上看军卒打仗,是一种很丢脸的事,一个将军,不敢身先士卒,不是好将军。

王禀的冲杀突然结束,面前的敌人消失不见,金人的军阵,被王禀的五千捷胜军,打了个对穿。

王禀勒马回望,那是一条血路。在金人的军阵之上,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而这个口子,居然没有愈合的迹象,金人呆滞的望着王禀的方向,眼神中尽是迷茫。

什么时候宋军这么强了?

王禀看着自己军伍的规模,就知道其实伤亡比例几乎一致,倒下的宋人和金人其实一样多。

但是金人并不会这么看待,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大军被敌人生生戳出了缺口。

王禀忽然意识到,这些金人早就不是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连战连胜,转战三千里而无一合之敌的金人了。

他们是在忻州、朔州、云州,接连三次大败,把云中路输给宋人的金人!

是一群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金人!

而这样的金人,根本不是王禀这种血堆里爬出的悍将的对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杀尽天下鞑与虏!杀!!”

王禀引声高声呼喝!手中长枪一引,指向了呆若木鸡的金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未战先怯啊!

王禀嗤笑着引着兵马,疯狂的向着完颜宗翰的中军大帐冲了过去。

制造仇恨的方法,就是不停的羞辱对方,而且无所不用其极。

万千方法里,最有效的羞辱敌方的方法,就是进攻敌军主账。

杀进去,杀掉大帅!

杀掉完颜宗翰足以让金人疯狂。

就能够让金人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临潢府,让金人所有的兵力集中在临潢!

给云中路足够的时间,那金人南下就是痴人说梦。

只要云中路、河东路、关中在宋人手中,金人就无法吃下汴京。

从河北平原长驱直入,看似是不错的斩首计划,但是一旦被河东路驻军从后方合围,那就是送肉而已。

所以,王禀一定要让金人看向自己,杀掉完颜宗翰!

李忠原来是晋州岳阳县的一名普通衙役,在威胜军招募河东路军卒伐辽的时候,参军进入了威胜军军营。

他凭借着身体素质和玩一手好弓,进入了捷胜军。

捷胜军很精锐,但是军纪涣散,战斗力和西军差了一筹。在伐辽之战中大败回到太原。

童贯逃离太原的时候,他是那七万兵马中的一名普通的军卒。

他一个人微弱的能力,并不能阻止郡王带领兵卒逃窜。

在河内府驻扎的时候,他一直惶恐不安,偶尔做梦也能梦到太原城百姓的那些面庞。

而后一纸调令,就把他们捷胜军的七万军卒,带回了河东路的战场。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和所有的军卒一样,畏战,畏惧金人手中的弓剑和狼牙棒。直到曾经的上士笑着说,金人之所以使用狼牙棒,就是因为他们匠人少。

所以不得不使用打造更加简单的狼牙棒。所以金人很穷,日子很苦,金兵也没有想得那么强。

说这话的上士,在冲阵时候受了伤,现在已经转到了太原新城,做了建城工匠的监司。

而后李忠凭借一手弓剑斩获了三个金人的头颅,获得了军功上士。

而后在十人一班直中,担任了班长。

上士衔,田分的是太原府榆次的良田,宅子分的是还在建造的太原新城的房子,地址他去看过,还不错。

紧邻汾河,推开窗后,就能看拿到汾河两岸的杨柳。

奴仆分了三名骟过的契丹奴,负责耕种。

李忠很喜欢他的田,也很喜欢他的宅子,还有还算老实的契丹奴,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些什么。

直到随着王禀离开太原城,转道云中,突袭临潢府的时候,李忠才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还债,还有对杀死金人的渴望。

所以在王禀召集死士,准备出城袭击的时候,李忠经过短暂犹豫后,站在了王禀的身后。

当时幸好站的比较早,五千人的编队,没有了一个时辰都满额了。

他写好了遗书,就随着王禀出了城。

李忠不知道自己的遗书写什么,没媳妇孩子,父母早忘。

所以他将自己的所有的田产还有宅院,还有奴仆都分给了自己的好友,陈伟。

按制度,他的田和宅子能恩荫三代才会被收回。

继承人陈伟是和他一样的小人物,之前是个更戍,现在也爬到了中士,管着一个班。

“陈伟,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格老子的田和宅子,因为没有人接手,就充公了。”李忠喘着粗气对陈伟说道。

战事焦灼,李忠就是射出救了王禀一命箭镞的人。

陈伟一听就愣住了,摇头说道:“你不能死,老子和你一样,都是孑然一身,我写的你的名字,咱俩要是死了,这田产、宅子、奴仆无人承继,岂不是便宜了官家?”

“可不能死。”李忠点头附和道。

王禀还在前进,敌人变得更加密集,李忠和陈伟两人带着自己的班直,疯狂的追随着王禀,不断的向着金人的中军大帐,冲刺而去。

“吾乃金国宗亲、万户孛堇完颜宗敏!尔等宵小之辈!还不速速投降?!”一骑重骑兵率领了数百重骑兵,前来增援中军大帐。

铁浮屠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森罗的面具让人胆战心惊!

他手中的长枪直指在军阵中冲杀的王禀。

李忠和陈伟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多年友谊让两个人,无须多言,就知道彼此眼神中兴奋。

这是军功!

至少可以升到都尉的军功啊!

“三三一四队,向王军都靠拢!王二蛋!后退三步!不想活了?离开军阵?”李忠大声的喊道,指挥自己的班直,向着那个万户孛堇靠近。

陈伟和李忠选择了相同命令!

“老陈啊!咱们得快点,这大鱼好几班都盯上了,喏,你看那边,都在不停的靠近那个叫宗毛的金人勋贵。”

“不过我们离得最近,应该能够先行一步,杀了他!”李忠指着不远处的完颜宗敏说道。

陈伟扶额,说道:“那是宗渺!哪里是什么宗毛,让你平日里多看点书,看看闹笑话了吧!”

完颜宗敏相当的愕然,因为在之前的作战里,他只要大声呼喊这段话,敌人就会纳头就拜!或者拼命逃窜。

可是今天他喊了这一嗓子,直接招惹了大量的兵卒,向他疯狂的靠拢,他身边这小三百人,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被纷纷垂落马下!

“我要上了。你帮我掩护下。”李忠突然用力的拍了一下马臀,猛的窜向了完颜宗敏!

“吃爷爷一招华山压顶!”李忠抡起大锤就是一顿猛砸。

完颜宗敏连连招架,刚刚晃过神来,就看到对方突然从马上跳了下来,抓着他,把他拽到了地上。

“陈伟!放箭!”李忠大声的吼道!

陈伟搭弓,将弓弦拉了一个满月,箭矢化作一道亮光,狠狠的击中了完颜宗敏的腿窝!

“锤他呀!”陈伟再次搭弓拉满,放出一箭,逼退了想要靠近支援的金卒。

李忠抡圆了手中的大锤,猛的砸向了完颜宗敏的兜鍪,大声的喊道:“受死吧!金狗!”

砰。

一声巨响。

完颜宗敏直挺挺的摔倒在了地上,血液从顿首里流出,兜鍪头甲上被这一锤,砸出了一个豁口来。

死了?

李忠指着完颜宗敏哈哈大笑,这人也是倒霉,碰到了劣质货的兜鍪,要不然自己这一锤顶多敲的他头昏眼花。

结果直接贯穿了兜鍪,把他给敲死了。

“万户哟!这军功是我的了!”李忠非常兴奋的拉开了完颜宗敏的顿首,朴刀一递,补了对方一刀,防止这个万户没有死透。

“小心!”陈伟目眦欲裂,因为一个金人突然射出了一箭,从一个刁钻的角度飞向了李忠。

而另外一名金人军卒也绕过了陈伟的压制,走到了李忠的身后。

金人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狠狠的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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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朕这个字,是你们蛮夷能用的吗!

陈伟手中的弓箭,只有一把,善射的他并没有救下李忠。

他的箭矢飞过去,砸在了对方的箭矢之上,将箭矢撞歪。

陈伟并没有那么高的弓术,他能够射中对方箭镞,完全是运气罢了。

虽然陈伟帮李忠挡开了箭矢,但是李忠还是被金人的狼牙棒给狠狠砸中。

李忠倒在了血泊之中,没一会儿就不再动弹。

三三一四班直的军卒,如同疯子一般冲向了李忠的位置,可惜李忠已然奄奄一息。

几个军卒拉开了李忠的顿项,摘下了他的面具。

“活,活下去。”李忠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而陈伟长叹,站起身来,把李忠的尸体放在了自己的马上,转身将完颜宗敏的脑袋完全割下来。

陈伟大声的喊道:“完颜宗翰已死!快快束手就擒!”

“完颜宗翰已死!快快束手就擒!”几名班直随着陈伟一起高声呼喊,金兵方阵大乱!

声浪猛然传开,在金人的队伍里,不断的蔓延着!

王禀看着不远处完颜宗翰的大撵,但是他同样首创三处,已经无法突破猛安军的防守了。

这是这个完颜宗翰的死讯是怎么回事?

王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趴在大撵上的完颜宗翰,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完颜宗翰也是皱着眉,自己还活着,为何会有自己的死讯传来?

他挣扎的站了起来,看到了不远处的陈伟,手中提着一个带着大金环的金人头颅,细细分辨,才看到了是完颜宗敏。

他不惜砍了完颜晟的监军,也要保的人,就这样突然死在了宋人的手中。

完颜宗翰猛然咳嗽起来。

“噗!”他吐出了一口鲜血,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说道:“令大军后撤吧。三十里,然后从新扎营吧。”

军队已经乱了阵脚,而现在王禀所率的军卒士气正旺,再打下去,自己的“死讯”愈演愈烈,怕是会出现溃营的事。

什么时候,金人也要担心溃营之事了?

完颜宗翰被大撵驮着,向着后方疯狂的撤退,而他本人待在大撵上,呆呆的望着车辙下的杂草,被车轮碾出了一道轨迹。

蜿蜿蜒蜒的指向了战场。

本以为自己是这车轮,而宋人,将会是车轮之下的杂草,被自己碾成一滩烂泥才对。

没想到现在的宋人成了车轮,而金人却成了车辙里躺在泥土里的杂草。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宋朝皇帝禅让,换上了一个新皇帝开始的吧。

那个叫赵桓的新皇帝。

王禀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开始衔尾追杀,不断的袭杀着有些溃不成军的金兵,追击十里,才停下了追击的步伐。

“刚才是谁高声呼喝完颜宗翰已死的?”王禀勒住了战马问道。

陈伟走出了行伍,拿着完颜宗翰的脑袋说道:“是我。我以为这是完颜宗翰,就喊了那么一嗓子。”

王禀确认了陈伟真的不是故意那么喊的,才摇头说道:“本来想让你做个近卫好好培养下你的。看来你还是没那个帅才的命。”

陈伟想到了王禀的近卫,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每战冲锋在前,随时都有殒命的危险。

“你马背上是谁?”王禀指了指李忠问道。

陈伟有些木讷的说道:“李忠,杀掉这个万户的的人。不过也被金人打死了。”

“是个汉子,好好安葬吧。把军功给李忠记上,分给家人。”王禀叹气。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王禀看着自己的伤口,知道再不回临潢府找到医疗队,自己也会随着李忠一起去了。

“他没有家人,好儿不当兵,好男不打铁。要是有点办法,谁会参军。他的遗书写得名字是我。”陈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

“王军都,我们这么做,值得吗?有人会记得我们吗?”陈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带着疑虑和迷茫。

王禀用枪轻轻砸了一下陈伟的兜鍪,指着陈伟大笑道:“你呀你,如果是战前说这话,我一枪就能要了你的命。”

“我们这么做值得不值得?当然是值得的。因为我们身后就是大宋国境,我们赢了,咱们大宋人才能继续过逍遥日子,三顿饱饭。”

“可是要是咱们输了,宋人就得跟契丹奴一个模样,被骟了做奴仆。你说值得不值得?”王禀说着,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草原的风下,传出了老远。

“至于有没有人记得我们?会有的。一定会有的。”王禀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军功册造好之后,就会送回云中路,再转道河东路,先将这些马革裹尸的军卒们的名字刻在勇义碑石上。”

“然后送到太原府由大宋尚书右丞签字,而后分田,分配奴仆。这是好处。”

“我们也一定会被被人记住的,有勇义石碑,还有军功册,一定会有人记住我们的名字。”

“说不定哪天,我们还被人编成说书里的名字,被人记住,至于好坏。全看瓦舍里那群艺人们的那张嘴了。”

王禀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瓦舍里大奸臣的形象,就啼笑皆非。

自己算个奸臣,那蔡京、童贯等人算个什么?

大宋的鬼?

“回临潢!”王禀带着剩余的残兵慢慢回到了临潢府下。

出城时五千余人,回到临潢时只有两千余人了。死掉了两千多关东大汉,不过金人也死了至少三千人。

“孙都尉,你快快统计好军功,趁着完颜宗翰收拢残兵之机会,派快马把军功册,送回云中路。还有命人干净打扫战场,把金人的铠甲扒掉,洗一洗,还能用。”

“再给我找医疗队的人过来。我……”王禀头一歪,从战马上摔了下去。

跟随王禀的这匹军马性子很烈,从小养在青塘,人尸马槽,开膛破肚也是十分凶狠。

王禀摔倒之后,这匹军马异常暴躁的攻击着所有想要靠近的人。

直到医疗队的人出现的时候,军马悻悻的跑向了马舍。

老马识途,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分辨医疗队的人很轻松,甚至连马都可以,那刺鼻的草酸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

写满了军功的册子用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太原府,在太原府主政的孙博,签上了字,用上了自己的金印。

然后命人誊抄了一份,送到了汴京城中。

还有三千余银耳环和金耳环也跟着军功册来到了汴京。

赵桓打开箱子,看到的首先是带着血的耳环一大堆。

纸上之事一堆冷漠的数字,但是赵桓却知道那都是为国而死,有血有肉的悍卒。

“种少保言大宋有朕,乃是大宋之大幸。李太宰言大宋有少保之能臣,乃是大宋之大幸。”

“殊不知,朕有此等军卒才是朕之大幸啊。”赵桓待在文德殿上,身边只有一个赵英。

一个亲从官快步跑向了文德殿在殿外大声的喊道:“平州来报!金国国师宇文国师,受皇命已到达了平州,国书快马传到!”

【大金皇帝谨致誓书于大宋皇帝阙下:兹朕登基……】

赵桓没看两句,用力的把这封国书摔在了地上,略带不屑的说道:“小小异族,还敢妄自尊大,自称皇帝,称孤道寡。”

“朕这个字也是此等蛮夷可以用的吗?!”

“当朕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放的是屁吗?!”

“从即日起,我大宋!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前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生生如此!至死方休!”

“朕还记得呢!”赵桓的声音异常的坚定。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赵桓盯着自己的大臣们,声音异常平静的说道:“朕以为你们会理解朕的苦衷,可是没想到你们的想法,依然与朕背道而驰。”

今天宇文虚中代为传递的金国国书,被鸿胪寺的寺正在朝堂上读了一遍。

朝堂上经过了赵桓御驾亲征前的一次洗礼,经过了李纲的洗礼,现在能够站在朝堂上的人,已经换了两茬儿。

结果面对金国的议和文书,朝堂的朝议依然是一边倒的趋势。

同意议和。

李纲看着面色如水的官家,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的这位官家,跟过去的官家实在是差距太大了些。

简直就不像是老赵家的人。

对待金人上,官家的态度,从登基到今天,一直是一种十分决绝的态度。这种坚决的态度,就是征伐。

绝不停休、决不投降、绝不议和。

李纲也算是官家第一批重用的官员了,从最开始官家对金人的态度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死我活!

到今天,已经收复了燕云十六州,而平州作为金人的地盘,自己这位官家也啃下了一块。

这还不满足,依然要征伐。

对于金人,在官家这里没有任何的妥协。

对待宋人,却极其意外的宽厚,特别是对待那些百姓。尤其是从河东路和关中考察归来的官家,对百姓更是仁厚。

这次金人的国书,在朝堂大臣们看来,完全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而且金人的要求也不是很高,以实际控制地区为界限,定下国界,约定为兄弟之国,国主以长齿轮。

燕京路以燕山为界限,而云中路以张家口云州一线为界限,双方罢兵言和。

就是既定的实际控制区域。

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

每年宋向金国,赐银十万两,绢三十万匹,至平州交割。

在奉圣州,也就是张家口涿鹿县,互设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在朝臣们看来,这就是又一次的澶渊之盟,可以给宋国带来百年的和平。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李纲俯首劝道:“官家,金人浪子野心,灭我大宋之心不死,可是我大宋经此一战,河东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还有新收复的燕云失地,都需要休养生息,不宜继续开战了。”

“臣保证,三年!只需要三年,我大宋再有雄兵十万,百姓盈车嘉穗,我大宋必定国泰民安!届时官家就是打到黄龙府,老臣也不会劝官家罢手。但是现在大宋真的不能打了。”

赵桓的脸色才好看了点,这才是大宋忠臣!

和其他的大臣不同,李纲深知金人之祸,并非癣疥之疾,而是大宋的心腹大患。

他提出议和的依据是大宋现在需要休养生息,现在赵桓所有的兵力,都部署在了燕云十六州,和金人死磕。

李纲的担心,赵桓也知道,怕打下去,百姓不断的南逃,导致那个赵佶在南方彻底做大。

而且现在因为燕云兵力的牵扯,导致南方的赵佶,赵桓没有兵力去“平叛”,只能用阴险的法子。

特别是解散了禁军的关键时刻,大宋的确需要休息。

赵桓盯着李太宰说道:“李太宰所言,朕能不清楚?只是不知道李太宰想过没有,金人会给我们三年的时间吗?三年?一旦停战,金人甚至不到半年,就会再次卷土重来。”

李纲皱眉……金人当议和是开玩笑吗?

一纸盟书,居然不到半年就要撕毁,是官家想多了吗?

赵桓怅然,他知道历史轨迹,金人第一次开封之战,原来的宋钦宗为了让金人撤兵,签订了一系列割地赔款的丧权辱国的条约。

金人饶了原来的宋钦宗了吗?没有。

“金人,狼子野心,其志并不在财帛。这一点,李太宰可曾清楚?”赵桓问道。他必须确定李纲的内心想法。

李纲俯首说道:“金人意图效仿灭辽之战,一举灭掉我大宋,入主关内。”

“然也!大宋勋贵整日里花天酒地,地主们整日里都是遛狗斗蛐蛐,好不快活。”

“但是我大宋百姓,稍有天灾**,就是饿殍遍地。我大宋百姓日子过得是不是很苦?”赵桓站了起来,走下了皇位,从御上走到了大殿中央,站在群臣的面前。

从高高在上,走到了群臣之间的大臣们,才看清楚了这张年轻帝王脸上的坚决。

“苦。”李纲俯首说道。

朝堂的群臣皆俯首说道:“苦。”

群臣们能不知道大宋的百姓生活何等模样?

若是日子能过下去,安能脑袋别在裤腰带里选择造反?

大宋一百六十余年,有记载的攻破州府的流民起事,就有四百多次,而这二十六年,就占了一百余次!

大宋因为不设田制,导致大宋已经到了一种岌岌可危的地步。现在土地兼并已经到了危及社稷存亡之事了。

“大宋的百姓苦啊,可是大宋的百姓的日子,比他金人的日子还要好过太多了。”

“不用面对虎患、狼群、冰灾,至少在丰年的时候,大宋百姓还能吃的饱饭。可是金人呢?他们的百姓丰年连吃三顿饭都困难,更别说灾年了。”

“朕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想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的执著想要灭掉宋国?”

“这大太子二太子,四太子甚至拼上自己的本部精锐,连争夺皇位都可以舍弃,也要兴兵南下,征伐大宋?”

“直到后来在云中路的时候,朕才知道,他们金人,想要的正是我们汉人世代经营的汉地啊!”

“这片没有虎患、狼群、冰灾的土地,在丰年的时候,可以养活自己土地。”

“秦汉经营关中关东,唐朝经营淮南淮北,大宋经营江南,终于将这片土地完全的开发的适宜居住。付出了多少的代价?经过了多少的努力?!”

现在的金人境内,可不是后世之东北,后世之东北是粮仓,现在的金人境内,遍地都是猛兽,四处都是丘陵和不适宜居住之地。

汉人在关内用了几千年的时间,披荆斩棘,终于把野兽杀进深山、凿山穿陵、修建道路才把关内开发成了宜居之地。

“所以,李太宰,金国和大宋,金人和宋人,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是生存之争!我大宋决不能妥协!”赵桓对着李纲,也是对着朝臣们说道。

“我们必须搞清楚我们的敌人!他们就是一群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我大宋稍有虚弱!他们就会趁机而入!所以,必须消灭他们!”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赵桓非常坚定,他不同意任何议和的决策。

人,都有惰性,万一金人为了安抚国内,为了平叛,真的不再兴兵,赵桓害怕百姓、朝臣忘记金人的危害。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呀。

第二百五十二章 绝不议和!(为月票满200加更!)

“官家。”李纲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官家,政和二年,老臣从无锡背着一书篓,跋山涉水,从无锡到了汴京,那年,臣唱名东华门外,穿花戴红,骑高头大马,在汴京城转了一圈。无比荣耀。”

“当时老臣就在想,大宋拥兵三百余万,禁军六十余万,厢军两百余万。为何迟迟拿不下一个燕云!”

“雍熙年丧师!景德年丧师!咸平年丧师!”

“遇契丹败!遇大理败!遇西夏败!就连遇到前唐静海军节度使的李朝!我们大宋也是一败再败!”

“臣当时就曾立下凌云壮志,若他日成为大宋宰执!定要清朝纲,定社稷,再造大宋!臣当时年轻啊,年轻时候的凌云壮志,被大宋的官场磨平了棱角。”

“臣开始以为是武备不振,七年的时间,臣扎在武库和军器监,改良军器,改良军备。可是遇金人,我大宋又败了。”

“大宋开国百年,兵越来越多,胜仗却越来越少,老臣一直在想,为何?”

赵桓看着突然跪倒在地的李纲,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大宋一败再败的原因,其实那个驴车皇帝要背很大的锅。

大宋是一个很讲祖宗之法的朝代,而这个祖宗,当然不是赵匡胤,而是他赵光义。

赵桓并不知道李纲要表达什么。

“直到今天,直到遇到了官家,臣才知道,原来我大宋是可以胜的。”李纲突然抬起头看,目光炯炯的看着赵桓,眼神中有一些狂热。

嗯?

赵桓被这个眼神吓到了,那是一种专注和壮志难酬的苦闷,以及枯木逢春的希望。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到了大宋这五个月多,做了这些事,在他的思维里,他做这些事,很平常。

非常符合后世五好少年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但是在宋人眼里,赵桓做这些事,打破了无数的常规,怕不仅仅是一个中兴之主那么简单的了。

“夫皇天难亲,唯才是辅,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官家既怀有凌云之志,已复燕云!当征塞北,开阡陌,治万民!愿官家有守国之远图,经邦之长策,使我大宋再复陈汤之盛!”

李纲再次抬起头说道:“臣愿有生之年得望,官家君临北庭!”

嘶,君临北庭啊!

【历史翻译机:李纲说你是老天爷选出来的人才,只要寻找良才辅政,那么用适当合适的政策,就可以革故鼎新,与时俱进,你既然有凌云之志,并且收复了燕云,就应该征塞北,开阡陌,治理万民,使我大宋再现当初陈汤那样的盛况。】

【开阡陌乃是商鞅之法,废井田,开阡陌。特指再起军功爵均田制。】

【陈汤:西汉大将,攻杀与西汉王朝相对抗的匈奴郅支单于。留下一句脍炙人口的名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赵桓看着李纲,觉得他绝对不是为了拍马屁而拍马屁,作为一个皇帝,要时刻面对所有人的马屁而不怡然自得。

不管是客观的、还是吹出来的马屁,就当没听过。

这是一个皇帝的基本素质,如果没有这样的素质,就很容易被谗言所蛊惑。

所以赵桓看着李纲,在等待着李纲后面真正的图穷匕见。

“官家,三年,大宋可拥有十万精兵,三万飞军,到那时,李朝、大理、西夏、残辽、金国,没有一个是我大宋的对手!官家,议和只是为了更大的胜利。”李纲再次俯首说道。

他的议和和朝堂其他人同意议和不太相同。

在他的理解里,军阵应该是一波接一波的征伐,既然拿下了燕云之地,那就应该小心经略,三年将民心收束,再图谋更多。

果然,赵桓叹气,还是要议和。

连李纲都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吗?

澶渊之盟把皇帝的定义,从天下唯一的君主,变成了一国之君的定义。

而划定的拒马河为界,把中国变成了一个有疆域,有界限的国度。这种惯性已经超过了一百年的时间。

大宋就应该如此,如果能够收复燕云那就是意外之喜。

连李纲对大宋的期待也是如此,收复燕云,仅此而已。

大宋的臣民对大宋的期待也仅限于收复燕云而已。

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就对吗?

可大宋的潜力,就只有一个收复燕云吗?!

赵桓以为不是。

“大宋在辽国金国,遍地都是察子,我大宋子民,遍布金国、辽国、西夏、大理、李朝,他们都是汉人,在这些地方挣扎谋生。汉人无界!则大宋无界!”赵桓扶起来了李纲。

“收复燕云只是第一步而已。朕会短暂罢兵,与民休养生息,三年也好,五年也罢。朕都能等得了。”

“但是与金国议和,绝无可能。除非先把金国皇帝的皇帝二字去了,否则依旧是不死不休!”

“太宰,你未到前线,奉圣州的军堡一旦建成,与周围民堡连成一片,那金兵想攻伐云中,根本毫无胜算,十里一堡的奉圣州,能把金人的所有韧性变成催命符。”

“平州的新关隘山海关建成,只要三万精兵,十万辅兵,就可以阻拦金兵于山海关下。”

“现在形势变了,不是他金国可以随时铁蹄南下的时候了,现在是我大宋可以随意从北古口、奉圣州出州侵扰他金国之地的时候了。李太宰。攻守之势,异也!”赵桓说道。

他要和自己的宰执达成共识,那就是休养生息可以,议和不行。

反正现在金人打不进来,大宋随时可以出击。

那王禀和孙翊可以长途奔袭数千里,拿下临潢而坐看上京,又在临潢,五千击三万,得胜归城。

也证明了赵桓对战略的估计是正确的。

李纲是个文臣,对军阵谋略的思考略显失当。

士气很重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大宋军卒连战连胜,虽然疲乏,但是士气旺盛,披荆斩棘,才拿下了胜利。

修养,操练,训练新兵,都可以让大宋的军卒知道官家壮志未泯,心中憋着一股劲儿,等待着猛兽出笼的那一天。

如果自己这头答应了议和,那军卒心气卸了,扭头看看自己分的田,还有宅子,还能有几分心气?

所以,赵桓严厉拒绝议和!可以休养生息,但是绝对不可以议和。

“哦?官家同意暂时停止征伐?只是不愿意和金人议和吗?那就好办了。”李纲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官家的意思。

休养生息乃是必然,太宗皇帝在河北挖的大坑,就得好久才能填满。还有太原城的重建,这都需要些时间。

李纲也不是非要拼命议和,只是想要争取点发展的时间而已。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朕给李太宰带了伴手礼

“惟服圣命。”李纲拜服道。

李纲觉得自己的官家的有些想法,非常有趣。

比如这个不签订任何停战、或者议和的协定,选择单方面罢兵的事,就很有趣。

这世界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规矩,签订议和条约,停战条约,就是在战后进行总结。

但是官家,就是不议和!明明白白的告诉金人,朕还要打!

李纲从文德殿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心神不宁,心绪不定的时候,所以在宣德门前,让自己的老仆人先行回太宰府邸。

而他兜兜转转来到了相国寺附近的小院,那是他当初进士及第之后,家中资助他在汴京的落脚的地方。

据说旁边就是苏轼苏太师的住所。

庭院幽深,宽大的梧桐树遮蔽了整个庭院,因为李纲搬离这里,这里也少了人的打理,看的有些萧索。

他拍打石凳上的灰尘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梧桐树枝头的乌鸦发呆。

“这群鸟雀还挺会挑地方的嘛,知道这里出了个太宰啊。”李纲自嘲一句,但是他不准备驱赶乌鸦。因为乌鸦在大宋是福气的象征。

李纲呆坐在石凳之上,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心绪不宁。

今天在朝堂上,李纲清楚的知道自己站错队了,其实他在跪下来的那一刻,就在等待着官家怒斥,然后罢官、离京。

但是李纲必须要让官家知道现在真的不能打下去了。

不是钱粮不济,汴京城还有一年半的存粮,官家也一直在用自己的内孥填补着军阵的亏空。打还是能打的,再支撑个一年半载才是极限。

也不是大宋军卒厌战,李纲没有看到有任何一丝一毫军卒的懈怠。

当然现在的军卒,已经不是那群废物禁军,而是以捷胜军、永定军为主的北地兵卒。

他们对建功立业的渴望,让李纲都有些胆战心惊,唯恐官家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他李纲也不是基于祖宗之法重文轻武来恶心武将,他还没那么闲,也没那么不懂事。

他必须要让官家知道,河北东西两路,太宗皇帝挖的坑,该填了,太宗皇帝在太原毁掉的晋阳,该建了。

万一战事不顺,那新收复的云中路被金人攻克,那宁武娄烦入太原,还是陷入灭国之危。

所以李纲才会在朝堂中,公然与官家站在了两个队里。

只是李纲非常奇怪,官家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两个泾渭分明的队,三言两语,最后变成了一个队。

或许,本身就与官家站在一个队里,那就是休养生息。

李纲的想法是罢兵言和,而官家的想法是停兵来日再战。

“还是官家仁义啊。否则我这个太宰还能做几天?官家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怨怼?觉得我这个宰相话多?”李纲站起身来,步行回到了太宰府。

李纲身后的阴影才消失不见,太宰府现在有永定军卒一百人在内,负责守卫太宰府邸的安危。

而李纲身后的阴影,是赵桓安排的亲从官,负责保护李纲从皇宫到太宰府这段路的安全。

李纲在汴京还不安全吗?

赵桓觉得非常的不安全。

曾经出现过李纲被工匠所劫持,前段时间,八门进京,李纲血洗了汴京城,保不齐有漏网之鱼。

现在李纲在相位上越来越熟练,处理诸事井井有条,最近梳理汴京和京畿地区的扑买,也就是商税,卓有成效。

大宋的国库也终于不再是跑老鼠了。

所以李纲的安保等级,在赵桓这里提升了几个档次,自己重用的大臣里,就李纲和宗泽手无缚鸡之力,其他都是将军,安危不用自己操心。

沈从来到了文德殿,打断了赵桓批复札子,说道:“官家,李纲在相国寺,他自己的小院里,仰天问官家心中是否对他有怨怼。”

赵桓停笔。

自己为何要心中有怨怼?这是什么逻辑?

他停笔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是官场的规矩,那就是站队。

只有站好队,才能快速晋升,只有站好队,才能平步青云。

大宋已经一百六十多年了,这种官僚风气已经蔚然成风。

所以,李纲今天没有和皇帝站在一个队里,让李纲生了惶恐的心思。

而赵桓却皱眉。

他当然对李纲没什么怨怼,相反,他非常倚重李纲这个左丞,有他在,自己才放心的让朝堂一群废物把持各部。

因为李纲能把这群废物调动起来做事。

他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更何况李纲在劝谏自己议和的本意,只是想要大宋停一停军事征伐而已。

李纲和自己的本意并不冲突,只是李纲的格局站在了大宋,而赵桓的格局,却站在了浩渺的历史长河里去看待。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怨他呢?

对他不满?自己去哪里找个这么能干的人,关键时刻还能够血洗汴京的强力宰相?

把李纲罢黜了,自己还玩个屁,直接退出游戏好了。

赵桓从来不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把这大宋给治理好了,那太难了。

所以需要一群有共同目标的人聚集在一起,才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沈指挥,让皇城司的察子以后不要再将李太宰、宗少卿的话汇报了。如果他们知道了恐有君臣生隙的可能。大宋的中兴才刚刚开始。朕不能让他在起步的时候,就出了岔子。”赵桓对沈从郑重的说道。

“那其他的朝臣还用汇报吗?”沈从问道。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要汇报了。”

沈从点头,官家不糊涂。

就大宋朝堂这群人,金人还没丢骨头,就吹了个口哨,就舔起来了的模样,不监视着,怕是要出卖国贼。

赵桓忽然眉头舒展,不再皱眉,笑着说道:“咱们是不是从大同府带回来很多的小牛肉?大同府紧邻草原,给李太宰送过去点,多送点,挑那些上好的小牛犊的给太宰送过去。就说朕给李太宰带的伴手礼。”

“要挑好的,小牛犊那些。多拿点。”

分麾下炙,赵桓最新学到的拉拢大宋军卒的好手段。

“李太宰开门!快开门!我是沈从!”急切的拍门声,陡然响起。

而太宰府门房老翁迟迟不敢开门,今天早朝自己老爷,李太宰在朝堂上公然冲撞了官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大宋朝堂就是个筛子,早朝刚发生的事,下午全汴京就都知道了。

李纲叹气,该来的还是来了,皇帝,毕竟是皇帝。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李纲叹气的打开了太宰府的大门,然后被迎面而来的腌牛肉腿给撞翻了。

“李太宰你让让,让我们进去,官家让我给太宰带点伴手礼。这都是从云州带回来的腌牛肉,后面还有些冻牛肉,都是冰鉴里冻着带回来的。味道可鲜了。”沈从大声的喊道。

李纲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感情是自己想错了吗?

“太宰让他们让让,让我们挤挤。没带多少,挤一挤就过去了。”沈从喊着号子,众多亲从官带着牛肉就进了门。

李纲看着掉了的半扇门,脸色发苦,这大门都能给挤掉了,真的是挤一挤?

“李太宰,这都是上好的云州小牛肉,肉补脾胃,益气盘,强筋骨。都是好东西,那没事我们就先走了。”沈从拍了拍手走了。

李纲看着堆得和小山一样的牛肉发愁。

“沈指挥,伴手礼何意?”李纲大声的问道。

“不知道,得问官家。”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宋的繁华

赵桓带着一坛好酒,陈酿苏合香酒,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能调五脏,祛腹中诸病。

李纲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到了靖康元年,李纲四十三岁。

这四十三岁的时候,身上已经少了青年时候的毛躁,正在由青年转为中年。

能明辨事理而不致迷惑,视为不惑。

但是四十岁以后,这人的身子骨也逐渐从完全的健康,开始走下坡路了。带点药酒给李纲补补身子。

赵桓带着赵英还有几个亲从官,慢慢踱步在大宋宫城里,由东掖门而出,站在了繁闹的大宋汴京。

大宋不设宵禁,是因为真的不能设宵禁。

百万之城,百万之众要在这个城里生活,致使这个城市,晚上依然是灯火通明。

有往来不绝的游客,有在此间短住的游子,更多的是为了生活、劳作奔波的乡民。

到了夜晚在斑驳的城墙下的小摊位上,点上几个小菜,喝上一壶小酒,放下白日里的疲惫。

身份的高低,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就抛到了脑后。

人们敞开心扉,听老农吹吹牛,见证小商小贩们赚的盆满钵满,妇女聊着坊间的八卦消息,过往的游子端起酒一饮而尽,感慨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衣锦还乡。

还有些读书人,因为没有了位置,温一碗酒,站在了柜台前,听到有趣的事,也会和民夫一起哈哈大笑。

鼓楼夜市,时间最长,夜市直到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如要闹去处,通宵不绝。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

汴京双塔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热闹的汴京城中,看着这汴京的点点滴滴。

从御街,到城外的八个关厢,处处店铺林立,到了这晚间,也让是往来不绝,客人不断登门,往往能听到互相讨价还价的声音。

赵桓的脚步也不断的前行着,走过了州桥夜市、马行街夜市、矾楼门前夜市以及朱雀门外街心市井、樊楼下、土市子从行裹角等等地方,看了看大宋之盛景。

“龙津观夜市,灯火亦煌煌。新月皎如昼,疏星弄寒芒。不知京国喧,是谓江湖乡。这就是繁华的大宋啊。”赵桓连连感慨着,自己几个月的军旅生活,看到的关中、看到的河东路,满目萧瑟。

直到这个时候,赵桓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叫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虽然大宋的百姓日子的确很苦,但是相比较金人,大宋人的日子,还是非常优越。

“苏太师这首词写的是真的好。官家诵读朗朗上口。”赵英这个狗腿子,在这种时候,负责拍马屁就对了。

“说的不错。这首词写的真的好。”赵桓在太宰府门前站定,指着那半边掉下来的门,啼笑皆非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指挥宋牛肉的时候,挤掉的。”赵英如实回答。

赵桓摇头说道:“他都这么大了,做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回去说说他。赵都知,你去知会一下李太宰。就说朕到了。”

不一会儿,李纲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俯首说道:“官家你怎么来了?”

“还能因为什么?这不是从宫里摸了一坛好酒,就来找个酒友吗?”赵桓说着自己就笑起来了,他还记得李纲和那个老何是酒友。

“臣甚是惶恐,快快请进。”李纲连连说道。

赵桓第一次踏入太宰府,差点笑出声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太宰府半边门都被挤掉了。

整个走廊回环的房檐下挂的都是早就腌好的牛肉,赵桓走了一圈,满目都是牛肉。

实在是云中路这上百年都在北夷手中,特产就变成了牛羊肉。

羊肉大宋很多,只好装了些牛肉回来。

在汴京,牛肉是稀罕物,因为牛多数都是田里的壮劳力,除非是牛摔死了,否则一般是不会有人宰牛的。

在赵桓的军功爵均田制度下,有牛可以分田一亩地,恩荫三代则收回。牛在大宋的地位,比契丹奴的身份和地位还要高一些。

“官家,这伴手礼是何意?”李纲怎么可能不明白这词的意思,他怕是自己理解错误,误会了官家的意思。

“伴手贽曰伴手。谓手之以相问讯也。出门在外,给亲朋好友,带点礼物,就是伴手礼,没有其他意思。”赵桓摇了摇头。

做皇帝就是这样,随便说句话,连李纲这样的直臣,都需要谨慎考虑。所以有封建局限性的皇帝们,很容易把自己活成一个孤家寡人。

当然赵桓没有封建时代的局限性,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当个皇帝把自己搞的那么累,又是后宫,又是前廷,实在是麻烦至极。

那是皇帝?那是受罪。

“臣也寻思着,应该没什么别的意思。臣想把官家送的这牛肉,替官家分给各大臣之中。不知道官家以为如何?”李纲问道。

赵桓不在乎的说道:“那就去送吧。我那冰窖里还有不少的牛肉,要是不够,尽管去取就是了。”

牛肉上桌,小牛犊的牛肉炒出来的嫩炒牛肉片,看起来格外的招人喜欢,引得馋虫大动。

“牛肉炒到三分熟,放两三粒凤仙子,在撒上些芥末,味道应该还是不错,官家多吃点。”李纲说道。

赵桓将自己提的酒放在了案上,说道:“御用药酒,极为珍贵。朕给你提了一坛。”

李纲拜谢。酒过三巡才好谈事情,要不然这李纲打不开话匣子。

“太宰,朕心中有一疑虑。今日你在殿上说,治万民,如何治理,朕,不擅长此道。”赵桓说道。

他其实什么都不擅长,唯一擅长的计算机,在大宋一无是处。

也就思想觉悟还有点,否则自己的这皇位,怕不是那么安稳。

李纲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啊!

自己这位官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问政来了。

“大宋如汴京之不夜城共计三十六处。官家。”李纲先给赵桓报了个数字,让他做好准备。

“处处百万人口之大城”赵桓这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目瞪口呆。

这个数字,有点恐怖,这个城市化,比后世某黄金十年的民朝还要高出不少啊!

一个城市的夜市很容易反应这个地方的繁华程度和人口密集程度,以及治安程度。

夜晚是犯罪的最好时机,如果一个城市的夜市极为发达,也侧面印证了这个城市的治安。

李纲的话刚出口,就让赵桓有点吃惊。

“你继续说。”赵桓吃了一块牛肉,果然肥嫩。

“也并不是处处百万,也就临安、建康、汴京是百万之众。但是最少的也有三十余万人。太原那个围十里的小破城,常驻约二十余万,极限下,能放四十余万。”李纲突然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这又是哪一出?

赵桓摸不清楚头脑,看着李纲跑进跑出,老半天,李纲才坐在了案前,放着一个茶壶,桌上放着一个盘子,一个酒樽,一个酒杯。

“官家,请看这就是大宋的税赋。”李纲指着盘子对着赵桓说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朕这个大宋说没就没了

“临安、绍兴、明州、温州、福州、泉州、广州、武昌、襄阳、重庆都是二十万户左右的大城,官家。”

“这就是我们大宋的城市的人口。即使按一户三人算,每一城都有六十万之众。”李纲将盘子推到了官家面前,放上了一粒又一粒的米。

赵桓这个时候,才看到了李纲手里居然攥着一把米。

这一粒米就是一座城,散落在盘子上。

“夜市的出现,很大程度上代表了这个城市的繁华程度,所以官家,我们大宋很富硕。星星点点的大城啊。”李纲将整个盘子上的米全部倒掉。

李纲将酒樽和酒杯放到了盘子上,继续说道:“至道末年,正赋约为两千万贯,征榷约为一千一百万贯,而商税约为四百万贯。这个高越一扎的酒樽,就是我大宋正赋,这个高约一寸的酒杯,就是我大宋的商税。”

赵桓点了点头,总计约为三千五百万贯,正赋是农业税,而征榷和商税,就是非农业税。而农业税的比例所占的比例约六成。

“天禧末年,农税约为三千万贯,而非农税,约为四千万贯。这个时候,这个酒樽是商税,这个酒杯就是农税了。农税就只占四成了。”

“到了今天,农税还是三千万贯,但是非农税已经高达六千万贯,官家,这个时候,农税已经只有两成不到了。而商税,却占了八成。官家,这就是我大宋的赋税结构。”

赵桓点头,他听明白了李纲的意思。

李纲就是在炫富,李纲告诉他,每年将近亿贯的财政收入。

“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大宋的商税都是让城中的员外、帮会承包税收。”

“对酒、醋、陂塘、墟市、渡口等税收,都是员外和城内的帮会负责征收。”

“由计省出人核计应征数额,招商承包之后,承包者,也就是扑买的人,按定额向官府缴纳税收,然后超额的归了员外和帮会。”

“这就是大宋的商税的收缴的方式。”李纲说完了炯炯有神的看着新帝。

他说这么多,希望官家能够明白一些大宋的商税运营制度。

赵桓皱着眉,看着李纲。试探的问道:“这些员外、帮会暗中勾结,会肆意的加大对百姓的税收?”

李纲点头,说道:“何止!”

“员外与帮会的这些成员做的事,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大宋商税只有两种,过税,每关值百抽二,是对行商抽的,住税,值百抽三,是对坐贾抽的。也就是说大宋的商税很低。”

“臣最近了解了一下天子脚下的汴京城,过税,行商十抽一,住税,坐贾,十抽三!”

“也就是说员外们和帮会成员们,比大宋朝堂的税收还要多十倍左右?”赵桓一愣,被这个数字惊呆了。这直接翻了十倍的收!

“吴敏、李擢、李邦彦这些朝堂大员,官家在抄他们家的时候,不觉得他们比当时的开封府尹,郓王殿下,家财还要丰厚一些吗?”李纲一语道破天机。

这些官员们员外、帮派的勾结,不断的啃噬这大宋的根基啊!

“都是些国之蛀虫啊!大宋这颗大树,就是被这么一点点啃噬掉的啊!”赵桓也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能抄出这么多钱来。

自己现在的内帑还有超过一万万贯的大钱,感情都是平时他们欠朝堂的!

“官家,商税改制势在必行,此等扑买制度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大宋了。现在他们巧立名目,不断设税立赋,交给朝堂的却是定额。”

“扑买从中的牟利,都会用于所谓的帮派建设,帮派在城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就会愈加贪婪,不断的加高税赋,恐怕用不了十年,就会直接导致大宋的商税崩盘。官家,改革商税的时候到了。”

赵楷听到这里终于知道了,李纲要说什么。只是他有些疑惑,问道:“李太宰,朕的大宋为何要用到这群地痞流氓去收税?我们计省没有人吗?”

赵桓非常疑惑。

“大宋有官无吏。官家。”李纲回答道。

“官,乃是朝廷任命,发放俸禄,定期考核升迁罢黜,有品阶,可以进行决策的称之为官。朝廷命官,即为官。而吏,府史胥徒,可以看成大宋的吏。”

“衙前、专副、库掏子、杖直、狱子、兵级都是负责具体办事,但是这些公人吏员都是命官到了地方,选出来的,具体怎么选出来,官家能猜得到吗?”李纲问道。

赵桓脸色愈加难看,说道:“乡绅、地主、员外、帮会纠缠在一起,地方势力太过强大,命官也只能妥协。所以,这些公人吏员,其实是这群人的狗?”

李纲再次掏出了那个大盘子,怅然的说道:“官家,你看这个酒樽,高越一扎,而这个酒杯高约一寸。这酒樽是这些乡绅、地主、员外、帮会。而这酒杯其实是我大宋朝堂的朝廷命官。”

赵桓脸色冰冷,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愤怒的说道:“那这大宋到底是谁的大宋!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还是他们的天下?!”

赵桓一直以为大宋是什么?是高度中央集权的,每说起大宋,都是中央集权的巅峰等等词汇。

直到李纲把这盘子摆在他面前,给他说的明明白白。

赵桓才知道大宋皇帝是多么的憋屈了。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自然是官家的天下。”李纲赶忙连连摇手说道。

李纲指着抓着盘子的手说道:“官家是这只手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否则官家安能言皇帝?”

“要是看不了这酒樽,就把酒樽摔了。要是看不了这酒杯,就把这酒杯扔了。大宋有的是人,大宋也有的是人才。也有的是一心报国之人。”

李纲忽然扬手把酒樽和酒杯全部打碎,然后说道:“官家在朝堂上,让臣知道谁是敌人。”

“那臣告诉官家,大宋的敌人,在臣看来,金人是敌人,而是这酒樽和这酒杯啊,他们也是敌人啊!”

“官家想要喝酒,就得靠这个酒樽和酒杯。”

“那官家若是把这酒樽摔了,这盘子还是这盘子。没了酒樽和酒杯,就是一时间没有办法喝酒而已。”

李纲笑着看着官家,他在朝堂上,肯定会给赵桓面子,既然他想要的休养生息的国策,已经拿到手了,自然是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这私底下,自己还是要告诉官家,大宋的敌人不仅仅是蛮夷,还有这些人。

赵桓突然将手中盘子扔在地上,盘子哐当随了一地。笑着说道:“朕觉得你李太宰是想说这个,朕要是不好好干,这大宋说没了就没了。”

李纲脸色煞白,有些惊惧的看着赵桓。他的确有这个意思在里面,只是明显有些喝大了的官家,居然真的看出来了。

上扶社稷,是宰相的指责。

第二百五十六章 籍家充国库(为舵主“FriedrichSH”加更!)

赵桓摇头说道:“其实不用太宰劝谏,朕自然知道要励精图治好好打理这个大宋。李太宰你来说说,这商税应该如何改制?”

李纲摇头,自己话里有话,还被听出来了,居然被官家一句带过了。这大宋该他中兴啊!

“官家宽仁。”

“废除扑买,加重商税,降低农税,休养生息。”李纲说道。

这是一个逻辑闭环,想要休养生息,必然要养民,而养民的最佳手段就是降低农税,百姓仓库里有了粮食,就有了一切。

而这农税降了,自然要加重商税,但是因为扑买的体系,让大宋的商税政策很低,实际非常的高。

所以,想要增加朝堂的税收,就要废除扑买政策。

就是把那酒樽全摔了,再造新的商税体系才是。

“朕不是很明白,加重商税?百姓、农民、商贾、士子都是大宋的百姓,朕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偏见。加重商税,加重商人的负担,来养农民,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赵桓从来不觉得问政于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李纲点头,官家的宽仁,对的是所有的大宋的子民。

这样的官家,正如种少保所言,乃是大宋之大幸。

“官家,这加重商税,也就是将那个百抽二的行商税,和百抽三的坐贾税,变成十抽一的税务。这一点官家尽管放心。”李纲有些挠头。

应该怎么解释大宋商贾们,会对加重商税拍手称好呢?

忽然李纲眼前一亮,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在油盏灯下,李纲将图卷交给了官家。

“这是元丰党碑。崇宁年间,蔡太傅拜相,为了打击政敌,立了这么一块碑文,导致党争愈演愈烈。官家。”李纲说道。

赵桓皱着眉,他对着元丰党人碑自然知晓,当时处理李擢之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大宋党争非常激烈,导致朝堂疲于内斗,而无精力治理国家,他对党争也是着重防范。

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为何李纲谈着商税,为何突然提起了这党争之事?

赵桓略一思索,问道:“李太宰是说,这元丰党人和元祐党人,疲于党争,今日新法,明日旧法,导致的民不知法?”

李纲点头,说道:“然也!臣自罚一杯。”

喝完酒之后,李纲赶紧抄起来几块牛肉,放到了嘴里,喝酒烧心。

“正是如此,事实上,大宋的商贾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应该他们缴纳多少赋税。乡绅的经纪们,说是多少,大宋的农民就交多少粮食。”

“员外们、帮派们的扑买者,说要缴纳多少商税,这商贾就只能缴纳多少税赋。因为党争激烈,导致民不知法,法不束民,此乃党争之大害也。”

赵桓觉得这个论调有点熟悉,这不是就是中间商在中间赚差价吗?

去掉中间商,把钱都给自己赚了。

李纲叹气的说道:“大宋如此行事,已然二十三载有余了。官家想过没有,这扑买制里,有一条是计省的官员,进行商税厘清和核算,如果计省的官员,出自员外之家呢?”

赵桓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纲!大宋的官员除了恩荫,都是来自科举。

而读书人,什么人才能读得起书?

中人之家,而员外们毫无意外都是大富之家,科举从他们之间取士。

“官商勾结?”赵桓森然的问道。

“是的。事实上,东华门外唱名,看起来何其荣耀。其实……”李纲摇头叹气的说道。

“官家知道东华门外抢婚的戏码吗?事实上,本身背后站着家门的进士第,没人抢。那些真正的泥腿子、寒门出身的子弟,才会被抢亲。”

“而这寒门,至少也有个门啊。”李纲怅然若失的说道:“他们!被奢靡的生活磨平了身上的凌云之志,当初为何而读书慢慢就忘了!就因为大千世界的繁华,迷住了眼。哎。”

一个又一个恶性循环,赵桓瘫在椅子上。

什么叫积重难返,这就是啊!

在赵桓看来,想要拯救大宋,难上加难。

自己顶多给大宋续上几十年的,最多上百年的国祚,然后呢?

毁于农民起义。

“不过,幸好官家,在云中、燕京、关中、河北掀了桌子。”李纲满不在乎的说道,顺便抄了片牛里脊,美滋滋的嚼着。

他吃的很顺心,而且没有丝毫担心。

“哦?”赵桓哭笑不得,李纲这思维实在是跳跃的太快了一些。

李纲又美滋滋的喝了一杯酒,笑着说道:“官家,其实废黜扑买制,最主要的事收税的人那里来?百姓商贾们巴不得有个确定的制度,告诉他们收多少钱呢。”

“大宋多次改制,其实并不是不知道扑买对大宋的伤害,但是不用他们员外的人,不用他们帮派的人,我们怎么才能把这商税收起来?”

“但是大宋现在已经有上士三万余人。官家,这些人抽出一半来,云中、燕京、关中、河北的扑买制度,就可以废掉了。”

“至于员外的反扑、帮派的反扑,大宋禁弓弩、甲胄,发现就是连坐死罪。如果这四地的员外们反扑,正好借着机会把他们给消灭了。正好籍家,也算是填充下国库。”

物理消灭,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

赵桓在云中路就喜欢这样物理消灭金人。

吃大户啊!

永远是最快富起来的方式。

赵桓摇头说道:“这四个地方,其实没有多少员外了。金人来的时候,他们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金人根本追不上的。”

李纲点头,说道:“臣这个废黜扑买的制度一出,臣肯定会被百官攻讦,不过无所谓了,臣习惯了。”

习惯了这三个字,尤为的辛酸啊。当初朱琏皇后敌我不明,大宋朝堂危如累卵,当时的李纲到底是如何忍下来的?

赵桓摇头,这都过去了,人啊,要向前看。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废掉五地扑买!等朕的新军训练出来了,就全国推行。”

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如果没有强大的中央军队,他不太相信,自己的政策,能够彻底贯穿全国,但是云中路、河东、关中、河北、燕京都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中。

“官家,河北的坑该填了。工赈监有在工籍的民夫约有一百一十余万,春耕结束,能不能抽调了点民夫去河北填坑?整顿水利?这河北耽误了一百三十多年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李纲叹气,他心心念念惦记着那河北地区的大坑。如果能把河北那些水泊全部填平,没有了坑坑洼洼,官家实质上控制的这些地方,就能够彻底连成一片。

到那个时候,官家就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天子。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太上皇该回京了(为舵主“苍生竟何罪”加更!)

每个励志图新,想要改革的宰相,都希望有一个支持自己的强权天子。

至于赵桓想当个什么皇帝?是天子还是官家?那都不重要。

李纲都要增加官家的权势和威严!这样一来,他才会足够的安全。

并不是他李纲惜命,只是希望自己足够安全的活到自己的政策彻底执行的那一天。

赵桓点头,自己的问政终于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刀在我们手上,不用怕。大胆的去做就是了。朕给你挡着朝堂非议。只要能让我大宋兴旺!朕愿意大起屠刀。”赵桓给李纲吃了个定心丸。

其实很多政策需要宰相和皇帝达成共识,但是有很多政策,是不能再朝议前达成共识。

“那就这么着,天色也不早了,朕这就回宫去,你呢,就好好的准备下这废除扑买的制度,要人,我给你人,要钱我给你钱,把这事办扎实了,不要留有后患。还有计省,你自己看着办,该换人就换人。”

赵桓不仅要给李纲当后盾,还会给李纲最大的足够的权力,然后执行下去。

李纲再喝一杯酒,说道:“官家等一下。若是此事败了。必然朝野大震,朝堂非议不断,朝堂外也是一片反对之声,坊间议论纷纷,到时候,如果没有办法,就把臣拉出来杀了。全面恢复旧制就是。”

“怎么会失败?”赵桓摇头,这事利国利民,滚滚大势谁能阻拦?

根本不是区区一个员外的阶级可以阻拦!他们能够依仗的帮派,能够依仗的流匪,在上士组成的税稽查队面前,根本不堪一提。

要知道,赵桓压根没打算让这群收税的上士们,赤手空拳,甲胄、弓弩一一配全。

“还得建立监察部门,在民间走访,防止新上任的稽查们,学那帮派人员一样,肆意加税。”李纲建议道。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为了防止出现更多的事端,为了消灭真正的恶人,为了推行新的商税能够平稳有序的展开。”

“朕决议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扫黑打恶!恶霸、游侠、流氓、地痞,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切城中的牛鬼蛇神,统统都要消灭!若是稽查队出问题,从重处理!”

赵桓说完就挠了挠头,自己在农村实行的是均田,在城市实行的是扫黑除恶,这算不算是两开花?

由上到下的改革,还有由下到上的变革,才能将大宋换个模样。

赵桓心满意足的从太宰府走了出来。

第二天,李纲就将赵桓送给他的牛肉,分给了大宋的文武百官们,百官喜笑颜开。

第三天,李纲上书《陈安商十策》,而这十策一出,朝堂震动,百官们笑不出来了。

汴京城的百姓们惶恐不安。

废除扑买?确定商税?专项整治税务乱象?不仅仅如此。赵桓的扫黑除恶专项整风活动也伴随着陈安商十策,一起出台。

汴京的员外们反抗了!

他们和城中帮派们一起联合起来,准备找到罪魁祸首,李纲,收拾他。

城中帮派们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他们之前揍过李纲。

庙堂之争与江湖之远的隔阂实在是太远了些,因为李纲严密封锁了当日八门进京时候的一切事宜,所以江湖之远的帮派们,并没有清楚意识到,现在的李纲已经不是当初的李纲了。

因为官家带着兵回来了。

他们只知道那些经略相公还有总管们,都被关到大狱之中。

而他们去寻找李纲的方式,也是大宋对于王安石之流的改革派的一种常规手段。

大宋的官家们,要靠着他们吃饭,要靠着他们这些酒囊饭袋们,收商税,去养那些废物一样的禁军。

所以,他们无所畏惧的冲向了太宰府,然后帮派死伤惨重,城防军亲自入场,搜查城中涉案帮派。

太宰府可是有一百名永定军卒的!

头目和领头的员外,被处以了腰斩。

而其他的涉案帮众,都是徒刑。

就是剥夺自由,监禁在一定场所,强制劳动。

大宋的河北有大坑要填,燕京路有关隘在修建,而奉圣州有军堡民堡在起,而河东路在重建太原城,就连关中,何栗在那里也需要人手,理清大宋常平仓贪腐,重建常平仓。

所以,官家现在很缺人手,这么多人直接砍了可惜,不如在弓弩的监视下,为大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官家,共计收监一万余众花臂。”李纲俯首说道。

大宋的刺青文化盛行,刺青又名花绣,虽然在各种演义里,刺青看起来很拉风。

但在这种行为在大宋,并不为大众所接受,在大宋的科举制度中,在科举考试中,检查是否夹带小抄的时候,会检查花绣,大宋官场,明确不接受纹身者。

而在大宋的主流中,脸上刺字,更多是一种刑罚,贼配军就由此而来。

李纲说的花臂,就是涉案帮派人员。

“全部都送到河北路填坑吧。命人看好他们。”赵桓叹气,任何制度的变革,怎么可能没有流血者,这个流血者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敌人。

“还有一事,临安那边,童郡王送来了不少崔家涉及与金国回易的赃物。童郡王对崔家有怀疑。这是童郡王的札子。”李纲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札子,也不知道该不该递上去。

赵桓令赵英把札子拿了上来,看了半天,叹气。

“童贯是太上皇的忠仆啊。”赵桓叹气。

童贯之所以将这件事捅到了汴京,而不是让赵佶处理,目的是让赵佶多过几天舒心日子。

赵佶手中的禁军正在溃营,还发生了哗变,赵佶对禁军的统治力已经趋近于无,这一切赵佶并不清楚。

而赵佶知道崔家之事后,大概会让童贯领兵十抽一的再执行一次焦土政策。

宣和三年的焦土政策,能够贯彻,是因为赵佶是大宋的皇帝,一言九鼎,携大兵而为之。

而且这个大兵,是大宋西军。

现在呢?赵佶已经做不得这种事了。

因为赵佶手中的兵乃是大宋禁军,而不是西军精锐。

肆意妄为的结果,就是激起民变。

溃营、哗营已经岌岌可危,如果真的激起民变,那赵佶恐怕连活着回到汴京的机会都小之又小。

所以童贯选择献上湛卢剑,乞求赵桓解决崔家之疑难。

赵桓看了一眼赵英,自己这个入内内侍省的都知,除了会伺候人,其他什么都不会。

“赵都知,今天晚上吃什么?”赵桓一看到赵英,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其实赵英这样挺好的,太监干政最后的结果,根本没有一个好下场,几乎都是身败名裂。太监无后,也没人给他们反驳一下。

每次朝堂更迭,大家都骂女人和太监。大抵如此。

“黎冻牛肉酥。”赵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赵桓对李纲说道:“李太宰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赵英别的不会,这烧菜,绝对是把好手。”赵桓笑着说道。手中不停的拍动着童贯的信。

这赵佶该回京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江南,朕一刻都待不住了!

赵佶现在异常的痛苦,在李师师来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作长词了二十多首,经过赵明诚的鉴定,寻找了不少的古画,挨个都题了词。字那是绝对的好看,瘦金体冠绝天下。

可是现在他手里的钱不多了。

“童贯!朕上个月还剩着四千万贯!这个月就只有一千万贯了吗?”赵佶茫然的问道。

童贯点头,说道:“官家,这钱它是有数的。各地扑买也没到交份子的时候,而且据坊间传闻,各地的扑买已经联结准备向汴京缴纳商税。而农税,官家,倒是快收稻谷了,能征点。”

赵佶点头,这才对。这才是富有的大宋,随时随地都可以征税,供他吃喝玩乐。

“那就不需要担心了。”赵佶极为满意。但是童贯依然忧心忡忡的说道:“官家,禁军只剩下十二万人了。”

赵佶满不在乎的说道:“十二万人好啊,省的我给跑掉的禁军发军饷了,不是吗?还能剩下点钱,一个月的月俸就要吃掉我三百多万的银钱。朕哪里有那么多钱给他们!”

童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官家,咱们回汴京吧。”

“臣附议。”蔡京终于站了起来,到御前说道。

“官家,这点钱到汴京刚刚好够用。”

蔡京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没钱了。

四十万大军驻扎在临安城下,每天吃穿用度,一个月就得上千万贯,特别是在这边小朝廷,没有粮草的情况下。

所有的粮草供需一应靠买,日子就会过得更加艰难,钱也就会花的更快,虽然他填补了一点,但是依旧是杯水车薪。

现在又多了个李师师这种花钱的大头,看似二十多副古画而已,但一副画均价五十万,这个月,李师师一人撺掇着赵佶购买了过千万的古画!

“这些古画,朕打算卖了。你们想想,本身古画就极为值钱。朕在御笔亲自书写的词,这价值肯定大涨。你们以为朕每天就是花天酒地吗?没想那么多其他的事吗?”赵佶洋洋自得说道。

而童贯和蔡京齐齐摇头,这古画是值钱,可是题上你赵佶的字,那就不值钱了!

太上皇并没有调整好心态,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宋的皇帝了,没有一言九鼎那种权力。

而最主要的是,太上皇在江南不得民心,这古画本来腾挪都是在江南这片区域内交易。

赵佶在江南的民心……

“童贯,你去卖。一定要卖个好价钱。”赵佶大声的说道,似乎还不满意,对着李师师说道:“朕跟你说,这二十多副画,绝对能卖个天价出去,朕这十二万人,一年的粮钱就都有了。”

赵佶觉得自己很聪明,而且想法很独特。

只是童贯为难的说道:“官家,卖不动的。”

童贯最后,还是带着这二十多卷古画,召集了各大商贾之家的掌柜,卖画。

可惜出价者寥寥无几。

二十多卷画,也就买了半件。

这还是掌柜的付了一点点定金,然后被商贾之家的东家,给否了。

童贯束手无策,倒是汪伯彦招数不少,他要强买强卖。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出色的完成任务,江南各家的拒绝态度极为明显,严词拒绝之后,汪伯彦终于带兵进了各家家门。

可惜的是,这些商贾之家,跑得极快,被汪伯彦扑了个空,这一个扑空,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商贾之家串联起来。

这一串联,麻烦大了。

江南私铸成风,因为汴京过来的钱,已经不够用了。

所以他们铸钱的技术已经相当的完备。

这一串联,商贾之家联合地主,终于踏出了自己最后一步,招募私兵。

汪伯彦带着兵卒和古画四处兜售,还真售出了一两件,正当他洋洋自得,来到了崔家的时候,被射在轿子上的一只箭镞惊呆了。

大宋禁弓弩,这箭矢从何而来?

“不得再往前踏出一步,否则刀剑无眼!”崔家的家兵,手持一把手弩,遥遥指着汪伯彦的轿子和军阵。

汪伯彦看着对面的家兵,扭头看了看自己这边禁军的歪瓜裂枣。

他立刻调转轿子,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临安城行宫。

“官家!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造反了!他们反了!”汪伯彦哭天抹泪的从外面跑进了皇宫之内。

赵佶烦躁不堪,这个汪伯彦最喜欢大惊小怪,胆小怕死不说,还喜欢无事生非。

“怎么回事?”赵佶不耐烦的问道。

“臣找了临安城皇城司的察子,问明白了,商贾、乡绅、地主联合起来!造反了!官家我们走吧!”汪伯彦惊惧万分的指着行宫外面,非常惊恐的喊道。

赵佶沉默,他的思绪回到了宣和二年,江南地龙翻身的时候,方腊率领百万民夫,那种恐怖,突然就出现在了赵佶面前!

“童贯!童郡王,率领禁军平叛!快!”赵佶大声的呼喊着,童贯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道:“禁军跑的不足十万,平叛,恐怕会平出个方腊出来!官家。不能平叛,以安抚为主,以汪伯彦为宣抚,对各家进行宣抚,重申不得私自锻造弓弩,甲胄。”

“童郡王,你直呼我的姓名!是要侮辱我吗?”汪伯彦非常愤怒的对着童贯喊道。

而后汪伯彦又对赵佶摇尾乞怜的说道:“臣不去,臣不能去啊!臣去了,他们会杀了臣的!”

童贯厉声说道:“你强买强卖古画!导致江南联结!现在你不去,谁去?”

汪伯彦还在大声的喊着,赵佶却颓然的坐在了龙椅上,愣愣的出神。

李师师用竹签插了一颗荔枝,放到了赵佶的嘴里说道:“官家呀,你们都在讨论什么?臣妾一句也听不懂。倒是这荔枝,都是冷藏在冰窖里,去年的荔枝了。都冻坏了,已经不好吃了。”

“臣妾听闻,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不知道官家能不能从广州那边,找点荔枝,臣妾馋了。”李师师嫣然笑道。

赵佶连连摇手,坐直了身子,说道:“回京!立刻准备启程的事!朕还不信了!我那个争气的儿子!还敢真的把我软禁不成?!”

“那谁!汪伯彦,你做天使,宣抚各门。童郡王,寻找三五个壮汉陪着汪伯彦一起去,保证汪仆射的安全,一定要让汪仆射尽心安抚才是。”赵佶脸上带着一丝狠辣。

他猛地拍了拍桌子,对着童贯说道:“即可回京!今晚就走。”

赵佶的腿在打摆子,实在是,宣和二年那次地龙翻身后,方腊的事,让他心有余悸。

“立刻!”

“臣等遵旨!”

第二百五十九章 平州来了一道奇怪的圣旨

临安城的一家小客栈里,临安皇城司监事,走进了一个小小的房间里。

“九公子。太上皇要走了。”监事俯首说道。

而这位九公子站起身来,看着窗户外面的西湖美景,说道:“哦?真的要走了吗?我还以为他还要待上一个月呢。”

皇城司监事摇头说道:“按照我们的计划,江南的各大商贾、乡绅、和地主们终于走到了一起。离大业没有多远了。”

“此时说这个为时尚早。我们还需小心谋划,前往平州的人安排的如何了?”九公子冷冰冰的问道。

皇城司监事俯首说道:“完颜宗望已经将宇文虚中给放了。并且伪造了金国国书,据悉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了汴京城。咱们的人,应该到了平州地界了。”

“那就行了。”九公子再次坐在了凳子上,看着窗外的美景悠然的说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林生这个小书生,写的这首诗很不错。”

“九公子称赞的是,不过这林生刚刚做了童生,年龄尚小,要不然绝对可堪大任。”皇城司怅然的说道。

九公子的大业,缺一个人,缺一个像李纲一样的宰执。

九公子在平州的布局,随着崔家的船从沧州登陆,正式展开。

崔家的一批船员乘船而来之后,消失不见了。

西湖大部分环山,重重叠叠的青山把西湖拥在怀里,一座座亭榭楼阁雕梁画栋,不计其数,西湖游船上轻歌曼舞日夜不歇。

赵佶来到江南以后,他和之前的那些人,整日在西湖游山玩水,饮酒作乐,和煦的春风吹得他们昏昏欲睡,看不到危机。

事实上,赵佶、蔡京等人不也是被大宋之盛,给吹得头晕目眩?

他们觉得稍微造作点,贪点财,也无所谓。

此时,却像是丧家之犬一样,从临安城里疯狂的逃窜而出,好不狼狈。

岳飞、韩世忠、李彦仙三个人聚在一起,三个人面色发苦,左看看,右看看,俱沉默不语。

“岳校尉,你是天子近臣,你来说说,官家这道旨意是何等意思?”韩世忠第一个受不了,拍桌而起,大声的问道!

岳飞摇头,他哪里算的到天子近臣,和官家一共见了不到五次面,哪里来的近臣之说,他能走到今天这个校尉的军爵,都是靠自己打出来的。

不过,岳飞无所谓,只要能打金人,就够了,管他武功爵是从哪里来的,他不在乎。

“韩校尉,你是官家第一次亲自点的将,你来说!官家这道旨意是何意思?”岳飞反问道。

李彦仙问问的坐在八仙桌旁边,他没见过官家,不用参与到这等讨论之中。

“哎。”韩世忠叹气。

整个八仙桌上的三个人,再次沉默起来。

“说说怎么办?”岳飞试探的问道,这事总有个定论,既然旨意到了那就得执行下去。

“还能怎么办!遵循官家的旨意呗。就很烦人!”韩世忠锤了一下八仙桌,站了起来说道:“我去点兵。我就说嘛,他老赵家怎么可能出个圣明的皇帝?种儿不好,就是种儿不好。”

“韩世忠,休得胡言!”岳飞同样拍桌而起。

韩世忠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最终还是决定不能和岳飞打起来,他觉得自己打不赢。

“别欺负我老韩现在一条腿不利落,想打架,等老子伤好了,再说!”韩世忠不忿的说道。

岳飞摇了摇头,说道:“你打不过我!你这个老韩,看着话头都拐到哪里了?说正事。官家这道旨意怎么办?”

岳飞指了指桌上的圣旨,心情非常复杂。

官家派来了宦官,阴阳顿挫的宣旨,并不是表彰,居然是让他们撤兵的圣旨!

他们在平州打生打死三个多月,目的就是为了把新关隘,山海关给建起来,死了多少的军卒?很多人埋骨在平州之内,目的就只有一个,建关隘,阻拦金兵入关。

结果呢?

官家突然一道谕旨从天而降,让他们后撤到雄州驻扎,将燕京府整个让给金人!

所以才有了岳飞、韩世忠、李彦仙三个人端坐在八仙桌前,吵架这一幕。

“哎,老赵家的皇帝都这个模样,我还以为这个新帝是个硬货,没想到也是个怂包,这金国皇帝的国书刚到汴京,这就让我们撤出燕京,真是服了。”韩世忠从新坐在了桌子上。

而岳飞紧紧的盯着桌子上的圣旨,眼神中尽是锐利。

岳飞指着圣旨说道:“如果不听诏命,我们就是公然违抗圣旨。那我们扛到平州山海关城关建城的时候,也无济于事,只要官家那边停了我们的粮草,不战自溃。”

“如果听从圣命,那我们就是罪人,埋骨在平州数万将卒,就会成为冤魂,我们同样寝食难安。”

“难啊!”岳飞颓然的靠在了椅子上,一向英武的官家,甚至在宁武关城头上,喊出你们后退一步就是朕的尸体,后退两步就是大宋河山的官家,为何做出如此失智的决定?

他想不明白。

岳飞额头青筋爆抖,突然用力的锤了一下八仙桌。

巨力让整个八仙桌吱吱呀呀的作响,没成想这有些年头的八仙桌,吱吱呀呀的两声,散了架子。

韩世忠目瞪口呆,这岳校尉的力气有点大啊,看来是真的打不过。

那就装作腿伤未愈好了。韩世忠想到了这个主意,不丢面子,也不用挨打。

显然打不过,这谁打得过!

韩世忠从散乱的八仙桌木屑里,找到了圣旨,拍了拍说道:“议和,是大宋的祖宗之法,从澶渊之盟到现在,议和多少次了?奇怪吗?我反正不奇怪。”

李彦仙也是长叹,他可是参与了宁武关决战和收服大同之战,官家的狠辣,绝对不像年龄表现的那么稚嫩。

如此昏聩的命令,着实有些奇怪。

大概是朝堂蝇营狗苟之辈,一起哄,就认了。

韩世忠拍着圣旨上的木屑,心思却不知道翻到哪里去了,他的手一直在圣旨上拍动,让岳飞有点烦躁。

岳飞看着韩世忠说道:“别拍了,再拍烂了…”

只是岳飞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他的眼神牢牢的盯着圣旨,满是疑惑。

“这圣旨是假的!”岳飞和韩世忠同时说道!

第二百六十章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你先说,你为什么觉得这个圣旨是假的呢?”岳飞好奇的问道。

这个韩世忠看起来憨憨的,结果有这等敏锐的心思?

韩世忠挠了挠头,说道:“某没见过圣旨,更没见过御使,我觉得它是假的。就是感觉而已。嘿嘿。”

岳飞看着韩世忠,原来他的心思就是抗旨啊!

岳飞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这道圣旨是假的,是因为字迹。我见过官家亲笔手书,官家的字迹没这么潦草。”

韩世忠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呀,圣旨都是御史中丞写得,怎么可能是官家亲笔手书?开玩笑。”

岳飞笑道:“你听我说完。邢州大捷的时候,我曾经接到过一份圣旨,是官家赦免亲事官随郓王谋反之罪。那封诏书也是御史中丞写的。”

“也就是说这卷圣旨,既不是御史中丞写得,也不是官家亲笔手书。虽然他有尚书左丞的金印,同样有官家的大玺。但是你知道这种印章,刻个萝卜也能印。”

岳飞现在愈加肯定这封诏书很有可能并不是官家下达的诏书!

他不相信那个带着他们打下云州,带着他们清理云中路的官家,会写这等撤退的诏书。

“官家根本不会下这等诏书。”岳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御使的使节,还有御使带着车驾、旌旗、鱼符都是真的。

但是这个诏书的内容,根本不符合当新帝的习惯。

“那我们不退兵?”韩世忠一愣,问道。

岳飞点了点头,说道:“你没发现吗?这封诏书给我们两个下的。却没有李彦仙的名字。也就是说,写这封诏书的人,压根不知道李军都赶到了平州。”

“如果是真的是退兵诏书,即使官家不知道王禀、孙翊已经北上,李彦仙率领捷胜军来到了平州!那这封诏书的也应该有对于捷胜军的安排。而整个诏书里,丝毫没有任何关于捷胜军的安排。”

韩世忠点了点头,看了眼李彦仙,问道:“我们不撤兵,有可能会有抗旨的危险。那么李军都,你该当如何?杀了我们?率军回去?”

李彦仙连忙摆手,说道:“不不,王将军在我率兵赶来的时候,让我全听岳校尉的,你们定,我跟着你们就是。官家那边,应该没有这等昏聩才对。”

李彦仙指了指诏书继续说道:“官家在河东路和云中路做的事情,岳校尉知道,这等模样的诏书,是绝对不会出自官家之口。少保的在天亡魂还在勾注山上看着这大宋呢。”

李彦仙指的是大同府的勇义冢,那可是大宋的武德的象征。

他更是指了指岳飞笑道:“况且,我打不过他。”

韩世忠突然说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是官家回到京中,被将门劫持了?就是李纲并没有那么厉害,没有把将门给彻底杀干净,官家回到京中,是不是遭到了埋伏?”

“收起你那个大胆的想法吧。官家没你这么憨厚,进京之前,不大开杀戒,把那十几万禁军杀干净,那就是官家仁慈了。”岳飞站起来,看着韩世忠和李彦仙说道。

“我们再去见见那个御使,对了,带五百刀斧手,埋伏起来。如果圣旨是假的,那御使很可能也是假的!”

韩世忠比划了下拳头,想了想自己也打不过岳飞,说道:“那行了。我去领刀斧手去。你们不换身戎装?如果这个御使是假的,他们肯定带了兵器。”

“那就一刻钟在御使的营地集合。若是假的,我们就一刀剁了他们!”岳飞语气冰冷的走出了大营。

不一会儿御使驻扎的营地就被团团包围了。

而岳飞手里抱着兜鍪,提着沥泉枪,走进了御使大营之中。

“你们带人包围了我这大营。是准备杀了咱家,抗旨不尊吗!”为首的大太监指着岳飞、韩世忠、李彦仙三个人,大声的吼道。

这太监的破锣嗓子,很刺耳啊。

岳飞看着故作省事的太监,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那道圣旨是假的,那这个御使也是假的!

正因为宣旨的是个太监,岳飞和韩世忠等人才信了他的话。

“康御使,这不是要撤军吗?我们的刀斧手只是来保护康御使的安全的。”韩世忠嘿嘿的笑道,逼近了这个太监。

岳飞看着韩世忠的腿脚,似乎好的差不多了。

“康御使,岳飞有一疑惑,还请康御使解惑。”岳飞看着这个太监问道。

“御使可知道这撤兵的诏书,官家在定策的时候,有没有询问种少保?”岳飞这个问题,很有趣。

种师道已经走了,但是种师道走的时候,新帝并没有昭告天下,大宋的军卒们人人知道此事,官家因为少保的离去,三日未曾下饭。饿晕在了大同府的行宫里。

但是这事却不是举世皆知,如果这康御使,这康履真的是大宋的入内内侍省都知,赵英的人,这事不可能不知晓。

伺候皇帝,小心翼翼。

如果真的是赵英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而且撤兵这么大的事,肯定是官家信任的太监,才能做得了。

“反了天了!你们真是反了天了!官家乃是天子,定策还需要问别人吗!你们真是想要造反吗?等到回到京中,我一定参你们一本!抗命不尊,死罪!”康履疯狂的喊着。

岳飞终于了然于胸,康履显然不知道种少保已经死了。

“绑了吧。”岳飞摇了摇头,差点上了当。

“你们凭什么,把咱家绑了,你们知道后果吗?”康履还在挣扎。而岳飞却走到了康履的面前说道:“你呢,其实装的挺像的。差点就把我给骗过去了。但是呢,你不知道,官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官家自认为自己在军阵上不精通,从来不会对军事指手画脚,而且官家,从谏如流,最不喜欢的就是一言堂。你不了解官家,能在宫里混?还能活到现在这个时间?领这么大的军令来到阵前?”

“哦,对了,种少保已经逝世了。你怕是不知道吧。”岳飞拍了拍康履的脸,说道。

“说说吧,怎么回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 岳飞的一生之敌

康履他的确是一个太监,而且他经常见进宫,对于圣旨的格式,还有圣旨的材质都聊熟于心。对于使节的种种,他也曾经学习过。

“我是康王府的都监,同时还是内廷的,入内东头供奉官,所以能接触到圣旨,这次就替康王来平州做事了。”康履并没有抵抗多久,在韩世忠的马鞭下,就挺了不到一刻钟,就倒豆子一样全部说出来了。

“宇文虚中议和并不是假的。但是金国的皇帝完颜晟给完颜宗望的诏书里,说是要杀了宇文虚中。因为完颜晟已经抓到了宇文虚中离开黄龙府时候,留下管理金国皇城司的临监事,然后临监事供出了宇文虚中。”

“但是完颜宗望觉得宇文虚中可以被利用,就私自放了宇文虚中,并且伪造了金国国书。”

“这一切,都是希望你们两个,岳将军和韩将军能够相信,金国和大宋正在议和,那么咱家在出场,那咱家的诏书可信度就高了很多。”

康履说的很快,岳飞和韩世忠面面相觑。

“急传军报到官家那里。他康王,恐怕有大事要做!”岳飞脸色数变,这南方一直不安定。

先在赵佶复政,现在又有九子赵构,在南方做事。

“康王想做什么?”岳飞伸出了马鞭,问道。

“我不知道……别打了!别打了!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就是个王府的都监。王爷有什么心事也不会跟我说啊。”康履急着躲鞭子,都带上了哭腔。

“将这一干人等,全部押解回京吧。”岳飞摇头,他无法决定此人的命运,交给官家继续审问吧。

“圣旨到!岳飞、韩世忠、李彦仙接旨!”帐外突然传来了呼喝声。

岳飞、韩世忠、李彦仙三个人猛然站起来,身上带着煞气!

“有完没完了!这骗一次就行了!还准备骗某第二次吗?!”韩世忠愤怒的说道。

他提着三尖两刃的掩月刀,大踏步的出门而去。然后一步步的退了回来。

“这次是真的?看这个架势,有点像啊!”韩世忠之所以退回来,是看到了旌旗招展,而车架上下来的一个太监,龙行虎步,气势十足。

“听听再说。”岳飞按住了准备上去剁了御使的韩世忠说道。

“朕膺昊天眷命,孜孜不倦,唯恐有负天下……”开头第一句,岳飞就弯下了腰,恭恭敬敬的听圣旨的吩咐。

这口气,一听就是官家的,官家是谨小慎微的人,圣旨中带着一种谦恭。

谦恭,不是一种姿态,而是一个人的内在品德和修养的表现,官家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

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虚心请教,有利于大宋则笃行之,无利则一句不听。

“岳校尉、韩校尉、李都尉,咱家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看你们一身戎装,这是要打仗吗?若是有事,就先忙,回头再聊也没事。”这个太监读完圣旨,一看诸将,都是戎装在身,赶忙说道。

韩世忠看了眼岳飞,像是在询问是否砍了。

而岳飞却摇了摇头,朗声说道:“御使辛苦。今日无战,完颜宗望现在坚守不出,多次挑衅也是如此。并未有战。”

太监一愣,问道:“那是何事?还是说战事吃紧,平日里也是戎装加身?真是辛苦了,待咱家回到宫中一定禀明官家,前方军卒的辛苦。”

现在天气已经转暖,穿着双层甲胄,肯定辛苦。

岳飞让出一个身位,漏出了康履,苦笑的说道:“这不是刚接到了一件圣旨。另一位御使这不被我们给绑了吗?”

“哦?”这位太监脸上满是惊异,据他所知,官家最近就对平州发出了一道圣旨,哪里有第二道

“康履?”这名太监惊奇的说道。

康履抬了抬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是魏承恩,魏押班啊。”

押班是百官朝会的时候的领班,负责安排百官朝会的位置次序,在都知之下,在供奉官之上。

魏承恩看着康履,就知道大事不妙,这是康王府的人!

他有什么资格传递圣旨!那康王府是圣旨!自己这又是什么!

胡闹!

“官家这次派了咱家来,是犒赏三军,叮嘱三军一定要严防死守,务必保证山海关的落成。”

“咱家这次带了了三百五十万贯大钱,让岳校尉把最近的功勋钱发一发。这出了此等大事,咱家就不多逗留了,这就回去禀报官家。”魏承恩急切的说道。

而岳飞点了点头,他之所以相信这是真的御使,是因为这个御使拉了三百万贯大钱,给边军做犒赏之用。

官家的钱很多,也最喜欢用钱来解决问题,犒赏也喜欢用钱来解决。

魏承恩俯首说道:“几位将军,还是派出快马将此事禀明官家。还有这个康履,也由几位将军押解吧。我也不多叨扰,抓紧时间回京复命。”

赵桓没有两天,就收到了平州来的军报,这是加急的军报,跑断腿也要最快速度送到。

他仔细斟酌了很久,才确信自己没有搞错,岳飞和韩世忠等人接到了假圣旨!

不愧是赵构啊!

不管是在哪个时空都要坑一把岳飞和韩世忠啊!

赵桓不得不感慨,这个赵构不愧是完颜构,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给岳飞和韩世忠拖后腿。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绍兴十年,岳飞都打到了朱仙镇了,再往前不到十里,就是汴京。

而当时完颜宗弼被吓的,从汴京直接跑到了磁州附近,躲避岳飞的兵锋。

结果,赵构十二道金字牌,召回了岳飞。【注1】

岳飞仰天长啸,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诸郡,一朝全休!

然后绍兴十一年,岳飞死于大理寺,被害的还有他的长子岳云和手下大将,张宪。

赵桓替魂而来,换了原来的宋钦宗,在种师道的支持下,直接收服了燕云十六州,赵桓本来以为这十二道金字牌,诏书召回岳飞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

没想到,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真是一生之敌啊!

赵桓不得不感慨。

若是岳飞和韩世忠真的从平州撤兵了,赵桓总要治罪与他们,不管是否是阴谋,自己这个皇帝,并没有下令撤兵。

那平州的一切,都成白忙活,不仅仅如此,想要再次收复山内七州一府,难上加难。

大宋又将陷入北地兵锋之危,那河北路上的坑,就得谨慎考虑,应该怎么填了。

韩世忠能够趁着金人不注意偷了平州,才导致了山内七州的整体防线的崩溃,若是退出,后果不堪设想。

“以后得定个防伪的策略来,有了!重大防务调动,御笔亲书,而且还要以密文来写!”

赵桓想到了摩斯密码。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赵构有天时地利人和

字验,只是一种加密形式。

事实上中国历史上的加密方法,出现的时间在公元前十一世纪,周武王时期,最早的记载是《六韬·阴符》。

而周武王用阴符作为符契,来进行军事保密通信,比如长一寸为大胜克敌,长九寸为破军擒将,长八寸为降城得邑等方式,进行传递。

而在《阴书》一文中,同样如此,将一段军事情报和军文,拆成三段,三个人手持军报,到地方汇总得知军报。

还有一种方式叫做密语,称之为反切法,通常语境的切口和反切口,就是源于此,利用方言、暗语,进行军情传递。

而后经过不断的演化,还有析字法,比如武则天平定裴炎与骆宾王起义的时候,就曾经破解了裴炎的析字法,拆解了裴炎的密信。

到了大宋的时候,也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套密码本《武经总要·字验》。

这一套密码本可以说是世界上第一套成型的军事通用密码本,而总结成型的是仁宗朝时期的文臣曾公亮和端明殿学士丁度。

字验是利用诗词进行传递消息,赵桓在第一次看到字验法的时候,才知道,中国的密码学,早就已经穿成了三千年之久。

代码法传递军情,已经在大宋是一种非常常见的手段。将领手持一本《说文解字》,进行比对和翻译。

但是这种验字代码法,因为繁琐,常常用于地方向皇帝传递军情,而皇帝的诏书,一般不用这种方法。

因为诏书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伪造的,边军大将,都见过圣旨是何种仪仗,也见过圣旨的格式。

没成想,这次就被赵构利用到了这个把柄。

赵桓对着赵英说道:“通知御史中丞和枢密院交接一下。传递军情启用验字法进行。诏书也用验字法传召。”

赵构想干什么?

赵桓却一清二楚,他赵构想要称帝啊!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对于赵构来说已经完全成熟,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在金兵围城的时候,汴京被围困,赵构屯兵二十万与应龙府,却动都不动,宗泽力主抗金,还被赵构罢免,赵构临安称帝后,拒不还都汴京。

而后偏安于朝堂,他想做皇帝的心思,昭然若知。

而现在,自己手里的兵,都在北方,汴京军卒只有两万永定军精锐。

攘外和安内,对现在的赵桓来说,只能选择一个。

赵桓选择了北抗金人,那赵构就有了天时。

长江天险,可据百万雄兵,守住建康,就守住了整个长江以南。

这就是地利,事实上,南宋也凭借着这种地利,成了撑了一百八十多年,才在崖山海战之后,彻底终结。

宣和三年的焦土战略,十户抽一户,抽出中人之家,以资助方腊之名,尽数屠之。江南人心不在,赵构现在有了人和,只要与江南百姓约法三章,江南百姓自然拥立。

毕竟大宋才走了一百六十年,还没有走到尽头,大家对大宋还有感恩戴德之心。

如果拥立了赵构,也不会出现所谓的谋反一说,人心可用。

其中最关键的是赵桓在河东路、关中、云中、燕京、河北等地的均田政策,驱赶了地主们,地主们跑到了南方。

而江南本身的地主就很多,只要稍微串联,为了防止自己的利益得到损害,他们就会裹挟无知的江南百姓一起参与到拥立之事中。

百姓是无知的,而且是盲从的,赵桓可不认为他们能分得清楚赵构和赵桓的区别。

赵构这个家伙,有够狠的啊。

赵桓无不感慨。但是现在的他,却是无能为力。

自己在练新军,那赵构就不知道新军的重要性吗?

现在禁军整体打散架了,就军事力量上而言,赵桓顶多比赵构多拥有两万永定军而已。

而这两万永定军,都是北军,一群旱鸭子,不善水战。

现在可没什么长江大桥给赵桓用。

现在过长江,就必须用船,而长江又不会结冰……

赵构绝对是个聪明人,他挑选的时机,非常的好,卡在一个对的时间里,做了一件对他赵构一人有利的事。

自私,就是他的代名词。

麻烦呀。

李纲却喜色连连的带着赵佶准备归京的消息,来到了宣德门前,只是他在等待宫门打开的时候,看到了蔡攸从东掖门匆匆而出。

这个知枢密院事现在就是个人行图章,因为赵桓带着永定军打下来了燕云十六州,现在的汴京城里,新帝说话一言九鼎。

这个蔡攸在朝堂上,都是一言不发,官家说什么,他蔡攸就做什么。

大中午的进宫,是说什么大事吗?

李纲带着信件来到了文德殿,大声的说道:“官家,可喜可贺啊!太上皇已经决定归京了,正率领着八万的军卒,返回汴京。”

赵桓却面沉如水的问道:“李太宰,太上皇可是带走了四十万的兵马,现在怎么就只剩下了这么点?”

赵桓一听这个八万的数字,就知道要遭,因为根据康履的供述,现在赵构,就在江南!

这四十万人的溃营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

有问题!

李纲一听,脸上的喜色慢慢消失。只是情报有限,他实在是不知道这四十万的禁军是如何这么短时间溃营的。

“李太宰你来看看这个。”赵桓将平州的军报递给了李纲,忧心重重的说道:“他康王,怕是要做大事啊!”

李纲接到札子仔细研读之后,额头上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官家,江南是大宋的粮仓,也是大宋的商税的主要来源。”李纲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提醒官家,这件事并不寻常。

“万万贯的税赋,仅仅江南就贡献了超过三千万贯,官家,这康王若是再江南谋朝自立……”李纲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赵桓看到李纲这个表情,就知道这个智多星,现在真的是智多星无用了。

这是历史大势!不因智谋而阻拦。

怎么办?

成了君臣二人的心中的难题。

“与金人议和?然后调兵南下平叛?”李纲试探的问着。

而赵桓却突然笑了,这又是一道选择题,议和撤出几万兵马来,揍个赵构,跟玩一样。

一如当初种师道问他的一样,是继续攻打云中路还是班师回京平叛一样的选择题啊!

攘外和安内,固定的选择题,赵桓这次依然选择攘外。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北地军卒调动不变,训练新军,有三万飞军,足以平定康王叛变!”

“时间站在了我们这一边,我相信时间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大宋王师,一定可平定割据的赵构!”

第二百六十三章 如何抉择,朕很为难

“你刚才说什么?太上皇要回京了?”赵桓忽然想到了李纲的问题,冰冷的说道。

对于赵佶,赵桓很犹豫,不是看在他是这具肉身的父亲的份上,杀了他的心都有。

“是的,官家。”李纲擦了一把冷汗,总觉得大殿上,突然有点冷。

而沈从觉得这种冰冷的语气极为熟悉,那就是当时官家杀死赵楷的时候,也是这种森然的语气,一种绝不饶恕的口吻,以一种人间少有的冷漠说出口的话。

沈从在文德殿的门口,就感觉到森然的寒气,还有尾椎骨升起的一股冷气。

他感觉到了杀意。

李纲总觉得是不是宫殿的采光不好,官家端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无比,整个人的语气和语调,仿若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样。

“官家,你怎么了?”李纲试探的问道。

不管怎么说,赵佶回宫是一件好事,总比一直在外面强多了。

赵佶是什么,是正统皇位,坐稳皇位二十六年,虽然昏政迭出,但是因为大宋的强盛,没有全部崩盘而已。

当然这个强盛只是指的商税和农民的精耕细作而已。

跟赵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哦。没什么。”赵桓忽然晃过神来,那种森然变得缓和起来。

大殿之上,才新充满了阳光。

“迎接太上皇回京的典礼一定要办的大气,同时也让太上皇感觉到体面。让整个大宋知道,朕十分欢迎太上皇回京这事。然后,再安排禅让大典。”

“当时太上皇离京的时候,就下了一道禅让诏书,这不够。还要安排朕三推而不就的戏码。”赵桓安排着。

赵桓如此安排,只是为了继承正统,现在赵构在南方搞大事,自己得先把这正统的名分占了。

只要站住了正统的名分,他赵构做事就是四个字,束手束脚。

比如他要是想要趁着汴京兵力虚弱,围堵汴京,因为大义正统,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赵构,就不能放心的围攻汴京。

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赵桓一向讨厌,他喜欢讲究实效,而不是搞什么大典,做什么庆祝,还有三推而不就,这种事,都是虚的。

但是这也是成本最低的方式,只要站住了正统的名分,在民间,他赵桓对赵构就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这是民心的营造。

“官家,河内新兵营都建的差不多了。可以召集各州府送来的新兵了。”李纲说道。

而赵桓终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拿出了种师道的种家遗录,怅然若失。

要是种少保在,自己还有个商量的人,现在赵桓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

本来他打算训练的是真正的飞军。

也就是那种能轻装简从,一个日夜飞奔上百里的那种飞军。

这支最高只有三万人的奇兵,用于支援,围点打援的时候使用。

可是现在看来不行了。

因为现在汴京必须常备一直至少十万人的精锐军卒,以防止赵构丧心病狂。

在正常的历史线里,赵构多次下令岳飞不得进攻汴京,而且在自己实际控制汴京的时候,不愿意返回汴京,是为了自己的皇位。

那现在呢?他赵构反了。

明目张胆的与金人联决起来,要对付他赵桓,这个时候,没有常备力量,恐怕到时候汴京有难。

赵桓忧虑,这个决策他实在是不好决定。

三万飞军的战斗力,那绝对是让人心惊胆战,是一股足以威慑整个东亚的力量。

赵桓训练出这支飞军,基本上可以保证自己安枕无忧的躺着过完在大宋剩下的岁月。

不过,自从自己魂替宋钦宗以后,好像一直是躺赢吧。

“沈指挥,你跑一趟,去把宗泽、张叔夜将军叫过来。”赵桓喊道。

虽然现在的宗泽做回了自己的宗正,但是赵桓总觉得的宗泽给自己写家谱,实在是屈才的很。

宗泽和张叔夜前后脚就到了。

“官家寻臣过来,是有何事?”宗泽左看看右看看,自己一个写家谱的,怎么都不像是有参与常朝的资格。

“还有沈指挥,别在那杵着了,进来。一起商量下。”赵桓喊了一嗓子。

这就是他想到的方法,开会……

不是,群策群议,三个裨将,顶一个诸葛亮。

宗泽、张叔夜、沈从都是久经战阵之人,而李纲也曾任四壁守御使,虽然都是在种师道的指挥下打的,但是总归是经历过战阵。

“平州的军报互相传阅一下,李纲你把刚才咱们商量的事,跟他们说一下。然后我们讨论一下,建军的问题。”赵桓说道。

李纲让几人传阅军报,然后把康王很有可能,在江南联决地主造反之事,说了个通透,明明白白。

这大殿上的所有人,对赵桓的忠诚度大约在八十左右,这个忠诚度已经很高了,赵桓观察过,宫里的太监除了赵英,最高的也就九十分而已。

指望大臣们是太监?

为了官家可以去死?

但是,御下这些人,对大宋的忠诚度一直保持在百分之百,为国死难毫不在乎,这就够了。

自己这个皇帝干的还不错,但是还没有到千古一帝的地步,大臣们这个忠诚度已经很不错了。

“朕现在非常为难,训练飞军,这支飞军肯定四处奔波作战。那么汴京城,还是两万人的永定军防守。汴京恐有危机。”

“若是训练了精锐军卒,汴京倒是安全了,但是北方战场,依旧是处于一种胶着的状态。朕,不知如何抉择,诸位如何觉得?”

张叔夜率先站了出来,说道:“官家,训练精锐,保证汴京安全,北地战场,自有大宋儿郎奋勇争胜,不出几年,北地大宋儿郎们个个百战悍卒,打他个康王,绰绰有余。”

沈从点头,先保证汴京安全再说,保住了皇帝,大家才会有统一的领头羊。

任何船舶在海上行驶,如果没有了船长,这船开向何方,开向哪里,没人会清楚。

李刚和宗泽两个人,互相看了两眼。

宗泽站出来说道:“可是飞军的意义重大,正如张校尉所言,这北地战场上的个个百战悍卒,可是大宋男儿用命换来的。这几年的功夫,如果有飞军在,四处支援,总归能少死一些青壮。”

“青壮死的多了,田就没人做了,工坊的就没有了工人,这危及朝政。”

只有李纲皱着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官家一脸的为难,有些莫名其妙,十三万军卒而已,怎么个个都是如此模样?

“官家,这飞军还有精锐,消耗几何?”李纲俯首问道。

这个时候,他这个宰相,该站出来了。后勤保障工作,是他这个宰相在负责。

第二百六十四章 面对赵构,绝不后退一步!

“现在尚不清楚,但是一名飞军约为禁军十倍的战斗力,但是给养上消耗肯定要低于十名禁军。至于低多少,还是看训练效果。”

赵桓对飞军的战斗力,非常确定,毕竟他参考的模板是这片土地上,最猛的军队。

一个筚路蓝缕、紧衣缩食,却创造了无数辉煌的军队模板。

“三万飞军,相当于三十万的禁军给养。再加上北地的七万捷胜军,还有十万永定军,三万左右的秦凤军,以及关中五万杨家的永兴军。相当于五十五万禁军,的确是难养的很。”李纲点头说道。

赵桓走下了御前,大声喊道:“赵都知,给朕扛个大桌子来。”

“朕详细算过,之前的禁军总数约为七十万,这七十万禁军的消耗,一直占了大宋朝堂的国库支出的六成到八成。”赵桓说道,拿出一个册子,上面是他的计算。

李纲突然指着册子上数字问道:“这是什么?”

“朕学……是朕学习乐业人的数字。他们算账是一把好手。朕学过他们的算数。”赵桓擦了一把冷汗,大宋有算学,而且成就很高,可是这种简化版的数字,对大宋来说,也是一种推动性的进步。

赵桓曾经给刘益兑换过《同文算指》,也算是提前打过埋伏,没成想李纲居然突然问起来。

“我在刘大家那里见过,一直想问问。既然是学的乐业人的算学,臣改天也去看看。计省那边的账目实在是太多了,上百个算学博士,忙活一个多月才能算清楚大宋的账目。”李纲点头。

“大宋养不起二十五万边军加三万飞军,再加十万精锐。”赵桓怅然的说道。

大宋这个盘其实很不错,如果不是赵构在南方有叛乱的可能,勒紧裤腰带,还是能把这三万飞军加十万精锐给养出来。

但是坏就坏在了江南税收大户,现在已经不稳定了。

李纲了然,说道:“官家,臣有一言。”

“大宋边防紧张,边军,永定军、捷胜军、秦凤军、永兴军这二十五万人,必须保证。但是朝堂直属禁军也需要保证。不如这样,这三万飞军且训练着,暂时戍卫汴京。”

赵桓点头,现在是三比一,都是同意养飞军,而不是精锐。

“然后,再养五万精锐,放在汴京城外。”李纲突然说道。



“大宋的财政吃不消。朕清楚。”赵桓摇头说道,这事他都算清楚了,以大宋的财政,养不起这么多的军队。

李纲俯首说道:“其实官家,商税改制的事,进行的很彻底。商税从百抽三,变成了十抽一。”

“官家,只要商税改制,扑买没了。就是不算江南,今年大宋的国库也是要比往常年要高很多。”

赵桓眼前一亮!对呀,商税改制的问题,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北地商税不高,也有三千多万贯,还有两川两淮等地贡献了三千多万贯。

但是这商税,至少有九成,都被以员外、乡绅、扑买、地主、帮会们给抽走了。

消灭中间商,自己赚差价!

今年的税收数字,绝对比往常年要好看些。

不说直接超过十倍,就北地几路而言,有万万贯的收益,还是可以稍微期待一些。

不过赵桓很快的想到了问题的另一个点,那就是粮食。

“光有钱,没有粮,我也养不了军队啊。”赵桓想到了自己的第一个领悟,就是将钱粮放在关键的位置上。

“有钱就有粮。江南的粮食多了,吃不下,自然要想办法卖给北方。”李纲说道。

赵桓语气的声调突然降了下来,问道:“若是赵构,把粮食卖给金人呢?那个什么崔家,保不齐就在借着给平州运粮的契机,给金人运粮。”

赵桓的话刚说完,整个朝堂一片寂静,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那种安静。

张叔夜感觉自己的血气翻涌,他的脸色越来越红,他突然爆喝道:“官家!臣愿领兵两万,直去临安!找出赵构来!将其碎尸万段!”

赵桓扭头问道:“若是赵构跑呢?跑到海上去呢?撑着船在长江上飘,到海里去飘,甚至飘到琉球呢?”

张叔夜的手都在抖,最后化成了一股叹气。

赵桓不是无的放矢,这赵构又不是没有去海上飘过,正常的历史线里,他被完颜宗弼搜山检海,差点被抓住。

要不是岳飞收复建康,从新构建长江防务,这南宋有没有还另说呢。

大殿里再次沉默起来,有人反叛,官家却不愿意调动边军去平叛,因为边境并不安稳。

种师中率领三万秦凤军勤王,其实已经把陇右都护府暴露在了吐蕃的嘴皮子之下,要不是西军军堡体系完备,说不定这青塘三郡,现在已经姓吐蕃了。

调谁?谁都不能调。

李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官家,臣觉得,咱们是不是高估了康王手下的战斗力。臣也不是轻敌。只是觉得他们未必能够拿下汴京。给他们四十万人,臣也有信心守得住汴京。”

“禁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废物。地主私兵,也不见得强到那里去。”

赵桓这才想起来,李纲身上还挂着四壁守御使的差事没卸任。

“可曾当真?”赵桓盯着李纲认真的说道。

“臣愿立下军令状。他赵构,绝对不可能拿下汴京!汴京百万军民一心,一个赵构又算得了什么!上次开封之战,汴京百姓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英勇。”

“官家废除了祖宗之法,没有流放汴京百姓,感恩戴德的汴京百姓,绝对不会让官家失望。”

“汴京民心可用。”李纲同样严肃的回答道。

赵桓点头,有几分道理。

【历史事件提醒:第二次开封之战,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十七万金兵精锐围城,还有签军、汉儿、渤海人等数十万辅军,浩浩汤汤来到汴京城,也没拿下汴京。如果不是宋钦宗出城议和,两帝也不会变成俘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啊!

赵桓看着系统的提示,终于理解了什么是汪洋大海一样的战争。

“若是赵构率兵进攻汴京,那李太宰就靠你了。朕不打算跑,城破了,朕被他杀了,朕也不怪你。”

“面对赵构,朕绝不后退一步。”

现在的汴京四通八达,漕运发达,是当之无愧的文化中心、军事中心、经济中心。

如果失去了汴京,那他跑到哪,结果都一样。

若是赵构来了,就启动李纲所言的民心可用。

若是赵构不来,那就洗好脖子,等朕去砍去!

“朕决定,训练飞军!”赵桓掷地有声的说道。

赵英搬着大桌子进了文德殿,后面有几个宫女和太监搬着凳子,端着盘子说道:“来喽!”

“官家,老臣今天新学了一道菜,名叫茄盒。已经做好了。诸位朝堂大员,都是饿着肚子来的,这眼看着到了饭点了,老臣就擅作主张,把几位大员的饭菜也给做了。”赵英笑着说道,让几位太监和宫女把饭菜摆好。

赵桓满脸黑线,他让赵英搬桌子,是为了放地图,一起研究到底如何调兵遣将。

他赵英是怎么理解成为请客吃饭的?

不过正事有谈的差不多了,赵桓摸了摸肚子,说道:“来,上桌。”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二十六王之乱

“官家,太上皇除了康王以外,还有二十五个皇子。”李纲冷不丁说了一句。

正在美滋滋吃着豆沙馅茄盒的赵桓,咬了个半截,没咬下去,他停了下来。

他仔细盘点了下,赵佶的儿子里,除了早殇的以外,其余皇子还真有二十五个。

二十六个皇子……

赵佶啊,你给朕到底留下了多大的一个坑?赵桓彻底愣住了。

赵桓点头,说道:“这二十六个皇子,应该还在京城吧。”

他这样说,是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靖康之变的时候,赵光义这一系,应该是被一锅端了,只剩下了赵构一个人才对。

那这个二十五个皇子,应该都在京城才对。

“前段时间官家御驾亲征,八王进京的时候,二十五个皇子,全都连夜出了京,当时局势危机,臣自身难保,这二十多个皇子,现在都不知所踪了。”李纲看着赵桓说道。

赵桓沉默,蝴蝶效应。

自己御驾亲征,收复燕云的初衷绝对没有问题。

而后,七门为了防止赵桓清洗,就直接选择了闷头造反。这二十五个皇子,不在京城逗留,直接跑路了。

因为不知道八门进京的真正目的,是摄政还是谋朝篡位,所以跑是理所应当的。

“官家可知前晋的八王之乱吗?”李纲忧心忡忡的问道。

【历史事件提醒:西晋末年,连续十六年的八王之乱的动荡,直接导致中国进入了长达273年的大分裂时代。】

我知道好不!赵桓愤然的说道。

当然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这大宋朝会不会生出二十六王之乱?

想想就极为恐怖啊!

“官家,即使太上皇再不好,咱们把他荣养起来,眼不见为净。然后可以立个牌坊,让这些亲王们回京。”李纲自然知道官家的脾气,谁提出问题谁解决。

赵桓点点头,不愧是李纲啊!这一招玩的真的熟练。

“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尽数诛杀吗?好主意!”赵桓点了点头。

这主意不错,这群没卵蛋的亲王,在国家有难的时候,一个个表现的都不咋地,但是搞内讧,赵桓相信他们是一把好手。

但是赵桓如果把赵佶荣养起来,然后发诏书,昭告天下,让这些亲王回京,继续过舒坦日子,大多数应该会回京才对。

他们能够放弃汴京繁华的生活吗?很困难,赵桓不是没见过汴京以外的大宋。

赵桓话音未落,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宋的皇帝……

这个皇帝有点暴力啊,这是要灭太上皇血裔满门吗?

“怎么了?吃呀,这个豆沙馅的茄盒炸的外焦里内,味道不错。”赵桓左右看看,有些疑惑的说道。

他不清楚自己的朝臣们为什么感到惊讶,在赵桓的理解里,这些废物留着做什么?

全部坠马就是。

赵构在南方只要真的建立了小朝廷,那这些亲王们有模有样的学,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没什么。”李纲接了一嘴,开始往嘴里扒饭,一句话不说。

赵桓这才有点回过味儿来,这是现场版的君不密失臣。

他略微思索,就笑着说道:“朕的仁德是给天下黎民百姓。这些亲王们,也要区分对待。”

“如果没有谋反的迹象,朕自然不会杀他们,按制供起来就是。我说的一网打尽,指的是有谋反迹象的亲王,绝对留不得。”

“不杀,这二十多个亲王在京城,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宫变,朕不是很放心。”

“还有。”赵桓说了一半,对着李纲等人郑重其事的说道。

“从今天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金狗能做到的事,朕凭什么做不到。”赵桓笑着看着李纲说道。

希望李纲能明白自己这话里的意思。

李纲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看着赵桓说道:“官家,说的是完颜晟偷酒被打一事?”

赵桓点头,他知道这件事还是从宋朝到金国的使者的文书里知道的。

【历史事件提醒:金国肇建之初,财力也极为有限,为了应对跟辽国间的大规模战事,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便与皇族贵戚及百官们共同发誓,国库中的钱只能用来打仗,绝对禁止用于其他目的。】

【完颜晟偷偷领了一笔钱,改善皇宫伙食,结果被完颜斜也发现告发给了完颜宗翰,完颜宗翰就联合众多亲王,请求治罪金国皇帝完颜晟,金国皇帝完颜晟被打的两股开花。】

赵桓看着李纲,这是难道另有隐情?

李纲摇了摇头,但从这一个单独的事件上来看,是完颜晟树立了一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贤明君主的形象。

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单独的去看待。

“官家御驾亲征,对完颜宗翰可了解?他是金国的西帅!同样也是宗亲!官家觉得这事就是打了个屁股那么简单?这完全是金国皇帝完颜晟,已经无法控制朝局的表现啊。”

“更何况哪里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李纲摇头。

“哦?李太宰,这个说法有问题吗?”赵桓点头,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就你们古人会引经据典?

朕也会,而且还用的错的!

李纲点了点头,说道:“太史公的《史记·商君列传》中曾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是王子,不是天子。官家,天子无罪,也不能有罪。”

李纲清楚的知道,官家对于一些经典,不是很熟悉,可能是小时候没好好听太子少傅的讲课,但是这没什么,大宋对官家的要求不高。

现在的这个官家足够的英明了,人不能什么都会。

“也就是说太上皇无罪吗?”赵桓提点了李纲一句,他还在考虑如何能够把这句话,变成杀掉赵佶的法理依据。

李纲夹着的茄盒掉到了桌子上,他这才知道,不是官家不知道这句话有问题,而是知道,故意这么说。

官家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掉那些废物皇子,而是杀掉那个太上皇。

甚至不惜借用由民间的期望改编演化出的这句话,让自己同样陷入有罪的范畴里,也要做这件事。

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李纲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舒展了眉头。

“官家的谋划和眼光都好长远啊。”李纲拜服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这才对,自己有个很弱的挂,但是再弱,还是能够提醒他的。

他只是想利用这句话杀掉赵佶而已。

很显然,李纲听懂了新帝话里的意思,而其他的臣子一脸懵的看着打哑谜的官家和宰相。

有时候一大堆聪明人。坐在一个桌上,会非常的失望,甚至怀疑自己,因为别人说话,自己根本听不懂,官家和太宰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但是他们却听不明白。

第二百六十六章 川人被蒙在了鼓里

为什么要杀掉赵佶?赵桓有充分的理由杀掉他。但是限于时代的局限性,让他根本没办法直接动手。

他虽然自己没有时代的局限性,但是这个时代的人,有。

他要是直接动手,只会朝纲崩坏,危及社稷。

而李纲显然听明白了为何要杀掉赵佶。

这涉及到了一种政治站队的倾向。

但是显然张叔夜宗泽等人并没有理解赵桓和李纲达成的共识。

并不是宗泽张叔夜有多么的蠢笨,而是李纲和赵桓说话的太过隐晦,很难听明白。

圣心难度。

可不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很多时候,很多话说不明白,但是李纲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就是为何李纲是太宰,而宗泽只是偏将军和宗正的原因了。

对于政治必须足够的敏感,否则在站队的时候,很容易站错队,导致自己前途灰暗,甚至有生命之危险。

赵桓一直想把宗泽变成一个将军,种师道、种师中都是文官转的武将,效果不错,但是宗泽本人的意见非常大。

听说宗泽的老母亲还骂过宗泽没出息,赵桓也没有办法。

“臣知道该怎么做了。”李纲俯首说道,他之所以要帮官家做这件事。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权势考虑。

他更喜欢军器监改造军器,那种火与铁,那才是他想往的生活。

但是很显然,他这个想法,随着他对宰相的事愈加熟悉,变得缥缈起来。

他答应官家,只是看到了这大宋未来的走向而已。

官家一直在放权,民权、相权、军权一直在放权。

即将到来的大宋,绝对是鼎盛的时代。

赵佶这样的人,苟活于世间,就是对即将到来的大宋盛世的一种侮辱。

但是,官家真的杀的了吗?李纲觉得很困难。

“好。吃饭吧。”赵桓笑了笑,看了两眼不明所以的张叔夜和宗泽,笑道:“别想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九公子,自然就是赵构。

而那个临安的皇城司监事,却是现任湖北提点刑狱的万俟卨。

“公子,平州的事败露了,康履被抓了,现在正在送往汴京,我们是不是?”万俟卨比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毕竟康履是服侍康王赵构的老人了,出自康王府,直接说杀死,有些不太儒雅。

“如果能救下来,就救下来,如果救不下来。自然杀了就是。对了,临安地主联袂的事做的如何?”相比较北方战事失败,他赵构更关心的是自己接下来的大事。

“已然有三万余人签了血书,再有几万人即可。公子,是不是派些人,到淮北和两川地区活动一下?”万俟卨是个奸臣不假,但是他同样看得清楚局势。

现在自己的九公子的目的是和汴京的赵桓以淮河为界限而分治。

若非如此,安能做出与完颜宗望联合起来,做了一处出大局?

而这出大局,直接被岳飞和韩世忠给识破了。

至今,赵构都没想明白,为何大宋的将领突然敢违抗圣旨了?这不符合大宋的祖宗之法啊!

将从中御,大宋皇帝说的话,可能对文人们是个屁,但是对武官来说,那就是必须执行的命令,否则光是文臣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一个大将给喷死。

这是因为赵构现在不在京城,并不清楚,现在的赵桓任用了李纲为太宰。

这个相位,赵桓也给了充分的信任和支持,这就导致了文臣们被李纲压得抬不起头来。

没办法,只听说过,皇帝不断对宰相削权,哪里听说过授予宰相的权柄的?

但是赵桓就这么做了,而且做得心安理得。

这就导致了赵构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平稳运营了一百六十年的皇帝控制宰相,宰相控制文臣,文臣压制武将,武将不敢违背圣命的祖宗之法,突然就失效了?

这些武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谁给的?

不过事情都败露了,那就抓紧时间做事!

“两川那边,我也派了人去做事,那边的比我们这边还要快些,毕竟两川多地,也曾是天下粮仓,一百多年前地主,在两川就比较多了。现在更是恐怖,倒是那个交子,片钱不入川的朝政,让两川之人对朝堂怨声载道啊。”赵构笑的很开心。

两川之地,从开国就用铁钱,体重值小,一千大钱重大二十五斤!

买一匹绢,要九十斤到上白斤的铁钱。

然后商人们为了交易,发明了纸币,交子。代替铁钱的流通,兑现时每贯须扣除30钱。

本来两川有个大铜矿,一直是全国铜钱的铸造之地,结果呢,太宗皇帝不征大理,用砍了赵匡胤的玉斧,在大渡河上画了一条线,结果铜矿就没了。【注1】

川人只好用铁钱,最开始的时候,朝堂给川人的解决方法就是把铁钱锤成薄钱,倒是大大的降低了铁钱的重量,也导致了铁钱的面值更小,无法流通。

交子的出现,其实很符合四川的发展,但是宋徽宗玩坏了。

崇宁四年,太上皇昭令天下,令诸路更用钱引,把交子的名字换成了钱引。

这也就罢了,太上皇的诏命连准备金的钞本都没准备,直接开始印,然后拿到川地,疯狂掠财。

较天圣一界逾二十倍,而价愈损,不蓄本钱而增造无艺,至引一缗当钱十数。

在大观元年,赵佶把钱引的数字从一百二十万贯,变成了两千万贯。

没有准备金,直接超发,增发,直接导致了过去价值一贯的交子,变成了价值十多钱。

这一举措彻底把川人给坑了。

川内关隘重重本来就不适合运钱,还有朝堂的限铜令,回易更是举步维艰。

本来依靠交子还能进行的正常回易的川人,彻底变成了原始人的以物换物的时代。

川人活的艰难,所以赵构稍微在两川一鼓动,应者云集。

赵构很巧妙的利用了川内多关隘之事,直接命人封锁了关隘。

左边白帝城,右边大散关堵住,基本上让川内,对外界诸事一概不知。

现在的皇帝,赵桓得胜乃还的消息,根本没有在川中传递开来。

所以,赵构才会说,在两川之地的联袂速度,要比在江南地区更快。

万俟卨心有不甘的问道:“那淮北陈家呢?就这样听之任之?当初公子在陈家逗留许久,陈家坚决不在血书上签字画押,饶了他们,淮北之地的联袂之事,难以进行。”

赵构摇了摇头,说道:“陈家,陈子美还有陈冲,父子俩不好对付,我们暂时不能动他们。还是以淮河以南为主。”

这是基调,贪多嚼不烂,而且在赵构眼里,西北苦寒,河东无忠,河北全是坑,这些地方,根本都是累赘。

不要也罢。

第二百六十七章 泼皮五骂街

万俟卨能不知道这些地方都是出精兵的地方吗?

但是他又不是赵构,他不能左右赵构的想法。

最主要的是,这些地方都在风风火火的搞均田,地主都快被农会给搞没了,还怎么联袂?

所以,赵构是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无法让北方悍勇兵卒承认他的位置,但是可以利用北方金祸,牵扯皇帝的精力,使得无暇南下。

自己好偏安一偶。

利用利益分配,让地主、乡绅、员外、帮会甚至是流匪效忠自己。

这就足够了。

“万监事,将这封信送到平州榆关吧。”赵构想了半天,才掏出了一封信件,说道:“金人之地苦寒,此次南下攻宋,颗粒无收。怕是无力牵扯北人精力。让崔家带一百船的粮草,送到金国吧。”

“公子,这钱……怎么付账?”万俟卨问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赵构神秘一笑,说道:“白银。江南富硕,可没有银山,倒是倭寇那边有银山无数,带着少数的弓弩、甲胄就能换出不少的白银。”

“再说了,金人又不是不付钱。”

万俟卨点头说道:“还是九公子想的周到。”

“少拍点马屁,多做点正事。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我那个能干的哥哥呀,不会给我太多的时间了。”赵构知道,在康履暴露的时候,赵桓应该也猜到了自己,要在江南起事的意图。

不过赵构手里把玩着一卷黄帛书卷,这是一份伪造的圣旨。落款是宋徽宗,赵佶。

本来的计划是岳飞、韩世忠撤兵到雄州驻扎的时候,利用金人的兵锋,压迫赵桓无力南下。

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构从一开始就没计划北上攻打汴京,那个坚固的城池,已经连续巩固了两百多年,除非是**,否则谁去都没用。

赵构生活在汴京城,自然知道那个坚城有多么的难以攻克,即使拿下了城楼和城墙。

那城里的人呢?一百万之众啊!

只要打开汴京武库,那谁到汴京都会吃一鼻子的灰。

偏安一偶又如何,那也是皇帝。

赵构看着西湖美景,伸着手伸向了天穹,挡住了有些炙热的光线,喃喃的说道:“快了。快了。”

完颜宗望这段时间非常的焦虑,他私自释放了宇文虚中,就是为了加大筹码,让岳飞和韩世忠相信,金国真的在议和。

可惜的是岳飞明显没有上当。

因为城外传来了整齐划一军卒的山呼海喝的声音:“完颜老儿!你要带着把,就出城和爷爷决战!谁先怂!谁就是野种!”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歪主意,拉了个千人队,每天练习一句话,山呼海喝的庞大声浪的词汇很难听,对完颜宗望进行了百般辱骂。

完颜宗望一拍脑门,实在是对这个韩世忠失望透顶,说好的稀世名将呢?

怎么骂起人来,这么难听的!

这有一点撤兵的迹象?完颜宗望今天更是愁容满面。

因为韩世忠之前用的事千人队呼喊,现在至少有五个千人队在一起喊。

这是韩世忠最近发明的一种整顿军纪的方法,站的笔直,站在弓弩射程附近,骂阵。

这一站就至少一个上午的时间,凡是在里面没有大声喊的人、在军阵中乱动的人,统统都是三军棍,然后没有中午饭。

若是下午还动,那就是下午饭也没有。

当兵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训练?

所以韩世忠这招,看似有点无赖,但是出奇的有效,这已经是第十天了,从第一天开始的骂阵,松松散散,到今天五千人的声音整齐划一,隔老远就能够听到了。

韩世忠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明天加成万人队,排兵布阵,一定要站姿笔直。”

随军文书记下了韩世忠的命令,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韩校尉,明天我们喊什么号子?今天这个还能用吗?”

韩世忠摇了摇头,说道:“明天换一句。完颜宗望太怂包,没种没蛋怂如狗。”

梁红玉皱着眉,这样骂阵真的有效吗?她索性说道:“韩校尉,不如这样,明天换成:吾观宗望,如插标卖首者耳!”

韩世忠摇头,说道:“这又不是文人比文采,怎么好喊怎么来。你这句,那群没读过书的金狗,怕是听不懂啥意思。还是我这句好听,就这么定了。”

韩世忠的骂阵还是很恶心人的,比如这个野种,就骂的很有文化,这个词是经过岳飞和李彦仙三个人精心策划的词。

金国兄终弟及,完颜宗望作为二太子,心里能没点想法?

而且还是手握重兵的二太子,没想法才是怪事。

所以,这个野种,让完颜宗望一听,就觉得很恶心啊!

骂人就要揭短,打人就要打脸!

果然不出韩世忠所料,第二天,他拿出了当年泼皮骂街的水平,爹、妈、猪、狗齐出。

直接骂的完颜宗望这个体面人,有点坐不住了。

特别是上万人一起喊他怂如狗的时候,他脑袋一热,提着一把铁槊就带着几千人马,准备出城和韩世忠酣战。

没成想,他刚出城门,就遭到了大宋军卒的箭雨覆盖,如果不是完颜宗望躲的及时,这一轮箭雨,他完颜宗望就得被扎成刺猬。

还有重型投石机,投向城门口的时候,把他身边的几骑给砸的稀巴烂,巨石滚动了几圈,差点把城门给支起来,吓得完颜宗望赶紧回到了城郭。

这一下子,直接让整个新兵营士气大振,他们总觉得是靠他们吼叫声,把对方吓跑了。

不过韩世忠却悻悻然,今天是重型投石机,从云中路运到平州的第一天,他拉下老脸,如同泼皮骂街一样,引出敌人开城门,就存了攻破榆关的想法。

奈何完颜宗望缩回去的速度太快,重型投石机砸出去的石块,差点就砸到了完颜宗望的头上。

只是让韩世忠有些意外的事,本来说有替换他大撵的岳飞,到现在还没来。

“岳飞极为守时,这是不是有事耽误了?”随军文书问道。

韩世忠忽然皱着眉,看着远方,那是平州粮仓的地方,着火了!

“报!平州粮仓被大火烧毁,三百铁骑扬长而去,岳校尉正在追击。”传令官翻身下马,而韩世忠觉得头晕目眩。

粮食没了,该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你们在搞什么?

“全军有序撤退!”韩世忠当机立断,直接安排军队撤军,没有粮草了,自然不能打了。

韩世忠首先找到了粮仓的大营,熊熊大火,正在疯狂的燃烧着,将近十万大军的粮食,以及十数万民夫的粮食,就这样在大火中慢慢的化为了乌有。

“啊!都是些国贼!国贼!”韩世忠愤怒的仰天长啸。

辛亏还有一些粮食不在粮仓里,否则最近这几顿饭都成问题。

岳飞也是满脸愁容的走到了粮仓的附近,皱着眉说道:“撤退吧。不能打了。继续逗留只会造成粮草不继,大军溃营。”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诶!都是些什么人啊!”韩世忠非常愤怒的说道。

他抓着岳飞的甲胄大声的喊道:“你是怎么看的粮仓!一直是你在看护粮道!看护粮草!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官家再宠信你!你至少也是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看护粮草重中之重,某安能不知!滩余示警!金兵登陆滩余!意图绕道袭扰我等粮道!我领兵去打!粮仓看护不利!是某的责任!某一力承担!不需你多过饶舌!”岳飞猛的抓起了韩世忠贯到了地上。

“你再抓我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杀了你!泼皮!”岳飞愤怒的提着沥泉枪,指着地上的韩世忠,怒目圆瞪。

“就知道窝里横!你有本事把我杀了呀!”韩世忠被枪指着,依旧的愤怒的高声呼喝!

“把枪放下!”梁红玉搭弓指着岳飞,手中的百石强弓拉的满月,箭镞直指岳飞的面门。

岳飞慢慢将枪放下,突然翻身下马,手一翻,摘下了手中的弓弩,猛的射出箭矢。

箭矢从梁红玉的耳边飞过,岳飞扬起头不屑的说道:“你二人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真的要试试吗?”

“别打了!”李彦仙大声的喊道,这都什么事,怎么就打起来了?

粮草没了再补就是,沧州到平州的粮道又没断,不停几天粮仓不就又有了?

整的跟天塌了一样。

“撤军!老子不打了,没粮草,老子不玩了。谁爱玩谁玩,你岳飞是有本事!有本事领着你那批罪军,把榆关打下来啊!”韩世忠站起身来不忿的说道。

“你再说一个试试?”岳飞手中长枪一指。

韩世忠悻悻然,他是真的打不过。

“唉。”梁红玉放下了弓弩,只剩下了叹息。

粮草没了,如果不退到沧州雄州一带怕是要遭。

“撤军吧。”岳飞摇头,独自前往了亲事官营,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李彦仙莫名其妙的看着韩世忠和岳飞,这都是什么事啊!

眼看着新关隘的地基都挖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居然要撤退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岳飞和韩世忠各自率兵离开,而李彦仙一脸茫然的跟着岳飞的亲事官一起撤退了。

此时的榆关城头,完颜宗望盯着不足二十里的军营默默的发呆,他瞒着金国皇帝放了宇文虚中,是为了欺骗岳飞等人。

可惜岳飞等人没有上当,这让完颜宗望有些焦虑,即使他是二太子,私自释放了这等要犯,也是要吃挂落的。

本来惶恐不安的完颜宗望,前几日,收到了完颜构,不对,是赵构的信件。

说的是要他平州登滩余,吸引防守粮仓的驻军亲事官们的注意,他派出死士,烧毁宋军粮草。

“果然太祖皇帝是对的,内讧是汉人唯一的弱点啊。”完颜宗望看着远处不断离开营地的大军,漏出了满意的笑容。

宋军这一轮调度,简直血亏,从南方调粮修建城关的计划,也因为粮草,变得无以为继,胎死腹中。

还有比这种躺赢更舒服的事吗?

他一辈子都在奋勇杀敌,成就斐然,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局面。

“令小股斥候去探查一下敌军阵营。”完颜宗望还记得当初侦查不利,被岳飞从黄巢旧营而出,被堵在邢州峡谷羞辱的一幕。

现在一切都还回来了。

“报!宋国民夫先行离开,宋军随后离开,敌军营地已经一片狼藉!岳飞失粮草!岳飞、韩世忠、梁红玉内讧阵前!大打出手!”一名传令官速度的跑了过来,大声禀报道。

“好!不愧是赵公子啊!”完颜宗望用力的拍了拍凭栏,笑着说道:“派出一千兵马打扫下敌军营地,然后返回。”

“为了防止宋军将计就计,引我等出城,我三日之后再去探查。哈哈哈哈哈!”完颜宗望笑的异常的爽朗。

“下令大宴一天!三日后出榆关!再复平州!”完颜宗望大声笑道。

“是!”

完颜宗望的心情非常愉悦,连夜写好了送往黄龙府的奏章,准备拟定燕州防务,虽然云中路丢了,但是山内七州的燕京路,还在自己的手中,那就依然保持着谈判的绝对优势。

他想了很久,才提笔写到:“宋今非昔比,不可以旧观之,臣以为,以和为贵,以拒马河为界限,复当初辽宋百年之平。”

虽然使用阴谋,使得韩世忠等人退走,但是这是宋人内讧导致。

所以完颜宗望还是要劝说自己的国主和谈。

但是现在的和谈,就不是之前的求和了,而是压制宋国不得不割让自己的咽喉。

时光如梭,三日转瞬就到。

“今日出关!必得胜凯旋!”完颜宗望确认了岳飞等人真的撤离到了雄州,满是意气风发!

完颜宗翰在云中路战败,而自己却守住了金国国门,不仅如此,他即将收复失地平州,然后一举再拿下山内七州。

他的声势在金国绝对会超过完颜宗翰!

成为新的金国皇帝的皇储!

“出发!再次收复山内七州!”完颜宗望下令打开了城关,军卒们鱼贯而出,金**卒披坚执锐,再次向着平州开拔。

韩世忠、岳飞、梁红玉、李彦仙都看到了金兵出城的样子,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宇文先生料事如神,当真我大宋之诸葛孔明啊。”韩世忠不得不佩服,这个宇文虚中有两把刷子。

“某何来诸葛之才,谬赞,谬赞。某差点上了那完颜宗望和康王的奸计,这才是某的失误,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宇文虚中摇头说道,自己哪里敢自比诸葛孔明?

“诸位将军,军阵之事,某不是很懂。那么接下来,就仰仗诸位将军了。”宇文虚中指着不远处的山海关笑着说道:“现在山海关不足万人,不知诸位将军,拿下这座榆关,可有难处?”

“诶,小意思,小意思。”韩世忠满不在乎的说到,这榆关虽然留有人手,但是不足万人的金人,自己这边十万大军,怎么看都能轻而易举的取下榆关。

“倒是某这一计,让尊夫人受委屈了。”宇文虚中的语气里满是歉意,巾帼英雄,谁都会尊敬。

“你这岳飞!那一箭射的偏点!就把老子的夫人给打死了!”韩世忠用力的锤了下岳飞。

岳飞这次是真的傲气十足的说道:“百步之内,箭无虚发。”

“切!吹牛皮!”韩世忠非常不满的说道。

李彦仙满脸无奈,他们下这一出大棋,唯独没叫上自己。还是因为他憨厚了,宇文虚中怕他露馅。

岳飞看着榆关笑着说道:“这榆关,是我大宋的了。”

在得知宇文虚中是完颜宗望与赵构的筹码的时候,岳飞就派人通知了宇文虚中,宇文虚中转回平州。

依据他对金人的了解,奸诈的金人恐怕和康王还有后续,就设计了这一出戏码。当然宇文虚中并没有得到情报,他们要烧毁粮草,但是猜也能猜出来了。

将计就计。

粮仓烧毁是真,阵前内讧是假。民夫撤退雄州是真,亲事官、捷胜军、永定军撤退雄州是假。

真真假假,最能迷惑人。

而宇文虚中为了这处阵前大戏,还特意指导了一下韩世忠等人的演技。

至于完颜宗望得到的军报,其实是民夫们伪装的军卒而已,几十杆大旗而已。

“格老子的!老子都吃了三天的干粮了!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听说金人的烤全羊弄得不错!走!进城吃烤全羊去。”

韩世忠大声的呼喝道。

而他们几个也从一个个坟包里爬了出来,刚才他们说话,都是埋在土里,除了要出恭以外,这坟包就是他们这三天呆的地方。

身后也越来越多的人从坟包里爬了出来,站了起来,无数的军卒站满了山岗。

这是永定军埋伏人的手段,把自己埋在土地,一动不动,只露个脑袋,一般的斥候根本看不见。当初种朴就用过。

“拿下榆关!”韩世忠手中长枪一指,众多军卒如同猛虎下山一样,冲向了山海关。

第二百六十九章 平州大捷(二合一大章!)

岳飞总觉得换了个官家以后,大宋一直在打的顺风仗,唯一难啃的就是榆关。

因为这里的地势实在是太特殊了,地位也是在太过重要,即使是韩世忠千里偷袭,就只拿下了平州等地,未曾攻克它。

但是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误了卿卿性命的完颜宗望,用阴谋的人,终究会被阴谋所耽误。

所以岳飞和韩世忠攻打城关的速度很快,大批人马赶到城门的时候,城门的人才分辨清楚了,这是宋军!

当硕大的岳字旗,染成红色的的捷胜军旗招展着靠近的时候,守城的人直接溜走了。

人实在是太多了。

人数一过万,就是乌泱泱的一群人,如同乌云一般从远处飘过来,很难分辨敌我,也很难分辨人数。

所以守城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这个时候不跑,等着宋人进了城关,然后杀了他们?

宋人在云中路,为了报复,都是直接杀死金人。

这是血仇啊,当金人递出去刀子的时候,就该想到他们也会有被屠掠的一天。

“这榆关是真的难啃啊!”韩世忠站在城头,看着军卒鱼贯而入,大笑不已!

城关里的金人还在不断的逃跑,渤海人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辽人来了,他们在跪。金人来了,他们在跪。当宋人来的时候,他们同样选择了跪。

这样跪着,跪到最后,不仅国家会亡,人种也会亡。

岳飞看着军卒们三三阵型有序推进,有弓弩掩护,有军卒守备,完全不意外的说道:“这金人也是人嘛,还以为他们有血战到底,顽抗到底的决心,结果面对大兵,也是望风而逃而已。”

“人都是两个肩膀头,抗一个脑袋,他金人也没有三头六臂,还能玩出什么花活来。”韩世忠颇为不屑的说道。

“都杀了吧,防止出现意外,那些渤海人全部拉到燕京去,这城山海关不修了,囤积在沧州的种种物资,该怎么办?得上书问问官家。”

岳飞摇了摇头,这杀金人是报血仇,否则自己的这些兵卒,怎么可能血战到底?

他笑着说道:“我们想想,怎么关门打狗,玩死完颜宗望才是正理。这些琐事,交给官家处理就是。”

“金人不擅长守城,他们野战就能够无敌?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补给、士气,天时地利人和,我还不信了。他们还能飞上天吗?”韩世忠笑着说道。

韩世忠的估计没有错,完颜宗望的确没有翅膀,他和韩世忠有同样有如此的认知。

他接到榆关陷落的时候,那种不敢置信,到全身颤抖,到最后头晕目眩,从马背上,摔下了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

他被人演了。

同样清醒过来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唾手可得的平州。

平州的确唾手可得,但是拿下一座孤城有什么用?

他现在如何保住手头这七万的金兵,才是最关键的事!

“命令全部兵卒前往滩余!然后火速派死士,爬过燕山也好,游泳到金国也罢,通知大船来接应!”完颜宗望切实的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跑,自己的命可能就没了。

现在榆关丢了,粮道断了,士兵携带的军粮只够三天了,他惶恐而不安的四处张望,每日都不愿意早些睡去。

他害怕,害怕自己一觉醒来,自己帐中,就是岳飞提着沥泉枪指着他。

他在惶恐不安中活着。

而岳飞和韩世忠也在沿着滩余寻找完颜宗望的踪迹。

完颜宗望没有拿下平州,那就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下海。

韩世忠拍马而行,这都找了两天了,沿着海岸,都没找到完颜宗望,让韩世忠有些不忿的说道:“老岳啊!你说这二太子,不会上天,这就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下海,难不成,完颜宗望准备游回金国?”

“韩校尉莫要慌张,燕京路已经被打的稀巴烂,根本没有人了,河北路也是坚壁清野之祖宗之法,这完颜宗望跑到河北是万万没有可能的,肯定就在这滩余一带,我们,慢慢找就是了。”岳飞劝慰道。

韩世忠点了点头,是自己的心情急切了些,他愤愤的说道:“格老子的!金人也有今天,丧什么来着?”

“那句话怎么说来,丧家之犬?应该没错吧。”

岳飞笑了笑,说道:“事已如此,不得不行,正是忙忙似丧家之犬。老韩你这水平见长啊!”

韩世忠哈哈大笑起来,满是得意的说:“过去骂人都是带着别人爹妈,用着猪狗之类的词汇,很掉价,我老韩今后骂人,就学这个调调,骂人不带脏字。”

“不读书也就罢了。我老韩以打开书本,霍!我老韩就知道,这书我也能啃,当初也就是家里穷,才拉下了读书的事,我家娘子教我识字,那是真的……”韩世忠自卖自夸的唠叨,被斥候的军报打断!

“报!前方十里发现了金人!”

岳飞高声呼喝的说道:“全军换甲!准备接战!”

“还是军纪散漫了些,这速度不够快,要是换甲能在一刻钟内完成,那就好了。”岳飞略带不满的看着捷胜军和永定军说道。

韩世忠一听就皱着眉说道:“这不成吧。这样压榨军卒,等咱们这些将哪天睡着了,军卒还不把我们脑袋给砍下来?”

“合理合规的规定,他们不会抵触,相反严明的军纪,是军队战斗力的保障。军队战斗力强,则可以打胜仗,打硬仗。胜多负少,敌人自然望风而逃。反而在战场上能够活的更久。”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平时训练多流汗,战斗之时少流血。”岳飞解释道,这是他的学习成果,也是他平时的要求。

亲事官们偶尔会骂他管理严苛,也会在背后骂他罗刹鬼。

但是,他的命令执行的非常彻底。同时军卒们也会拼命达成岳飞的要求。

因为岳飞就是这样做的。这叫以身作则。

军卒没事骂上官,那是军队的惯例。

做得好也会被骂,做得差也会被骂,管理严格也会被骂,管理松弛也会被骂,都是被骂。

但是良好的军纪是战斗力的保障,亲事官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就是嘴上说说,动作还是非常的快。

谁不想在战场活下去?均田分地娶老婆?当个耀武扬威的县令?

毕竟亲事官并不傻,百战老兵知道在战场上怎么苟下来,但是精锐的军卒更知道,如何战胜敌人,让自己活下来。

岳飞忽然笑道:“韩校尉,你看,我这亲事官营,共计五千五百人,一共十五个营,几乎用最快的速度,用同样的时间,在一刻钟内,装备好了。”

“那这大好的军功爵,我亲事官营拿走了。哈哈哈哈!”

岳飞狂笑而去,带着亲事官营地扑向了金兵。

韩世忠脸色数遍,这岳飞是在抢人头啊!还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抢!就是因为他们换装快吗?

“格老子的!你们这群憨货!速度能再慢点吗?再慢点金兵都下海游泳了!你们还在这里墨迹!气死老子了!明日起,开始操练!”韩世忠愤怒的喊道,因为他的军卒连腿甲都未绑好。

岳飞带领军卒来到金兵阵前的时候,皱着眉看着远处,因为海上有大船盘旋,而大船放出了无数的小船,正在接应。

“回去之后详细查一下,榆关怕是出了叛徒。否则这金兵的船,怎么可能准确找到了完颜宗望,而且比我们还要快。”岳飞非常愤怒的对着傅选说道。

傅选点头,亲事官本来就是隶属于皇城司,他们的第一身份是察子,第二身份才是军队,只不过现在官家把他们放出了城,让他们发挥着第二身份的作用而已。

查案,对于亲事官来说,非常简单。

“八百铁骑随我来。车阵随后!”

“将士们!前面一颗头颅就是十亩田!以一辆决胜战车为准!谁杀的金人更多!今日赐酒十坛!”岳飞手中沥泉枪一指,冲向了还在逃跑的完颜宗望的金兵。

完颜宗望早就坐上了小船,看着滩余上的金人,他惶恐的自我安慰,辛亏跑得快,否则这还不被岳飞给杀了?

嗖!一只一枪三剑箭的箭镞带着啸声,从滩余上飞了出来,在波澜的海面上划出了一道弧线。

咄!

这只一枪三剑箭,落在了完颜宗望的身边,扎在了小船的木料之上,木屑四溅。

完颜宗望全身一抖,高声喊道:“快划船!快!”

不是这只一枪三剑箭提醒他,他都忘记了,对方还有这种射程极远的车弩!

刘经用手遮在了眉毛之上,不断的向远处眺望,自己瞄准的那个船,没把坐在船上的人杀死。

他并不知道那就是完颜宗望,只是觉得一艘小船上,只有两三个人,估计是大鱼,结果这个大鱼,没能咬下来。

岳飞带着军卒不停的冲杀着溃不成军的金人,四处都是血液,而岳飞在战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四处屠着金人,这群金人都是留下殿后的金人,他们虽然耳朵挂着环,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是勋贵。

他们就是金国最普通、最大众的一群人,被勋贵们丢了出来挡枪。

待滩余战事平定,岳飞看着不断远离的金人大船,叹了一口气,这金人比想的更能跑。

“收拾打理战场。将战果写成札子送到汴京。”岳飞笑着对韩世忠说道:“韩校尉,你这腿脚还挺麻利的,这不一会儿,就追上了。”

韩世忠眼睛一转,说道:“你对这丝毫没有抵抗之力的金人,大举屠刀,就不怕回到朝堂那群读书人,找你的麻烦?”

岳飞面露难色,想了想说道:“这是打仗啊,他们那群酸儒还能怎么办?官家会信他们?”

“再说回朝堂干什么,坐着听他们酸儒磨牙我才不回去呢,要回去你回去。”

韩世忠叹了一口气说道:“上次那个御使,姓什么来着?姓冯?他那次来圣旨不是说,要找我们一个回去练兵吗?”

“咱俩总得回去一个,官家也好安心。”

岳飞皱着眉,他当时光顾着分辨御使的真伪了,还有这等事吗?

“姓魏,叫魏承恩,是押班。你回去还是我回去?”岳飞挠头的说道。

在大宋,边将回到朝堂会面临两个结果。

弃用,或者被文官骂死。别无可能。

特别是韩世忠和岳飞这种从最底层军卒爬起来的实权将领。

这就是大宋的祖宗之法。

“我回去吧。”韩世忠想了想,说道:“我最近在读书,回到汴京也能请教下那群酸儒们。省的随军文书们,天天掉书袋,我听不懂。再说回去是练兵,我老韩嘛,这不是刚练了一堆兵吗?”

“我有经验。”

韩世忠拍了拍岳飞,说道:“你把这榆关给老子看好了!要是把它丢了,老子变成鬼,也要跟着你,打不过你,也骂死你!”

“说的哪里话。”岳飞同样锤了锤韩世忠的肩膀说道:“谁回去,咱们俩说了不算,得官家说了算。”

韩世忠笑了笑,他看着岳飞笑道:“我前几日上了个扎子,跟官家说了,我回去操练新军。你还年轻,二十七八岁,还有比天还高的可能。”

“我老韩都三十六了。我回朝堂挨骂就是。怎么说,我在官家那里还有几分薄面,应该会答应我才对。”

“老韩你……”岳飞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榆关,我是不会丢的。”

“想再夺下榆关,除非从我岳飞身上踩过去!”

赵桓收到了平州的军报,细细研读了一下,越看越满意,然后又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美。

榆关啊!拿下了!

赵桓对着赵英说道:“快去叫李纲!宗泽过来!朕有大喜事,哈哈哈!榆关!拿下了,去去去,去宫内找点稀罕玩意,赏赐下去,再多带点钱!还有哪些牛肉,都送到前线去。”

“那么多牛肉,整的整个皇宫都是牛肉味!都送到前线去,犒赏军卒算了。这段时间天天吃牛肉,哪里都是牛肉味!”

“李太宰送给百官牛肉,整个汴京城飘的都是牛肉味!”

“知道了,官家。那今天中午饭,就不吃牛肉了吗?那老臣去想点新花样,给官家换点花样。”赵英连连称是,牛肉太多,有时候也是很麻烦。

“官家,听闻榆关大捷?”李纲和宗泽赶到了文德殿,看到了脸上写着高兴的官家,就知道这事八成是真的了。

“不喜形于色,不溢于言表,方是君子。”宗泽劝说道。

这官家乃是皇帝,把高兴写在脸上,不利于糊弄朝臣。

“怎么,前线军卒打下了打胜仗!朕高兴下,不行啊!”赵桓没有计较宗泽,宗泽是那种很守旧的读书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桓才懒得跟这个活到了六十六岁的老人计较。

“快来,快来,看看这个军报!大快人心啊!”赵桓满是满足的说道。

“官家,这调谁回京训练新军?还有沧州的物资如何处置,还请官家拿个主意。”李纲问道。

第二百七十章 朕要在燕京修行宫

“平州拿下了榆关,而且还把完颜宗望赶下了海,如果不是我们没有水军。他完颜宗望绝对跑不了。”

“哎,这金人怎么就这么能跑呢,都已经关门打狗了,还没把人杀了。”赵桓看着捷报嘲笑着说道。

李纲摇头,官家这是在刻意的回避问题,对于军事上的调度,似乎从来没有参考过他这个宰相的意见。

之前还有种师道在,现在已经全部都听官家一个人的安排。

赵桓的确在放权,民权、军权、相权,不断地将权力下放,好让他们干活,但是没有收缩的权力,就是对军事的调度。

独断专行。

赵桓看着李纲说道:“责令沧州将粮草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送到平州榆关,一部分送到燕京,既然不建山海关了,那就把燕京府好好修一修。”

“还有这张图纸,连夜送到燕京府,着令按制修出燕京行宫。”赵桓手里拿着紫禁城的图纸。

李纲打开看了看,比前唐的大明宫要小很多,但是比汴京城的皇宫要大很多很多。

而且看营建规则,乃是帝都的修建规制,乃是前朝后市,左祖右社的格局,李纲才有些颤抖的问道:“官家准备迁都?”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朕的想法是汴京一处,燕京一处,一共两处都城。两京制度,汴京的一切规制都按照都城规制来做,只不过不领实权罢了。”

“不过现在说为时尚早,燕京城修起来,可要不少年呢。”

只不过赵桓笑着说道:“你可别说朕在大兴土木啊,都是就替取材,不用苏州窑的金砖,也不用什么珍贵的金丝楠木之类的东西,普通木料拼合就是,反正木匠们能够装饰他如同一根木头一样。”

明朝皇宫修了十一年的时间,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准备材料,大殿上的柱子,都是入山一千,出山五百的樵夫砍下了的金丝楠木,运输不便不说,还费劲不讨好。

而来自苏州的金砖,更是烧制困难,赵桓一点都不觉得一块砖,还能有什么差别?

外面粉刷完,谁还能看得出来什么?

还有那些宫城的琉璃瓦件,实在是太难烧制了,还要把琉璃瓦烧制成龙、凤、狮子、海马这种样子。

完全没必要,赵桓是天生的实用主义者,只追求实用。

“敢问官家,迁都目的何在?而且漕运到不了燕京,怎么控制南方?”李纲问道。

赵桓摇头,说道:“太宰思考的太久了,朕目前只是打算建一处行宫而已。迁都之事,你知道朕有此意即可。若是时机成熟,再议不迟。”

赵桓迁都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金国的地盘,这块自古以来属于中原王朝的土地,不能让金人占着。

这个自古以来,是什么时候?

是前唐,金人占得地盘其实是唐朝的单于都护府以及河北道。

既然大家都是唐后五废,统治就有法理基础。

赵桓想要建立无界之国,就必须先将唐后五废物,全部打败再说。

“那就是说还要修缮京杭大运河?现在的运河从杭州转到洛阳再到燕京的运河,要进行改道吗?”李纲愁容满面。

赵桓点头,不过这都是以后才会做的事,既然李纲已经问起来了,赵桓说道:“截弯取直,从杭州起,经苏州、扬州、徐州、东昌、沧州、再到通州,则漕运可到。”

“这样做有几个好处,第一个好处,供养京师,截弯取直后的大运河,江南的粮食和税收就可以从杭州直接到京城。这样北方的物资不是很充足时候,可以采用这种漕运的方式调运。”

“第二个好处是,经略国门,北夷一直是我们大宋,甚是整个中原王朝的心头重病,索性定都燕京,直接将帝都设在燕云路上。”“直接守在国门上,武备不至于松弛。还可以就近修筑长城,以抵御外敌。”

“第三个好处,就是转运江南,江南地区地区富有,是不折不扣的钱粮首付之区,一条截弯取直后的大运河,有助保持对我大宋对财源与粮库的掌握,进而时刻保持对任何地区拥有实力优势。”

“可惜了,不能步子迈得太大。这都不知道多少年后才会启动的事了。现在谈什么意义。”赵桓再次强调了不管是迁都也好,还是修截弯取直的京杭大运河,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一个赵构,现在的自己都收拾不了。

谈图谋金国,为时尚早。

这条京杭大运河如同中原王朝的任通二脉一样,一旦打通,意味着对整个东部地区的掌控彻底成型。

可以保证中原王朝保持,在整个东亚世界的实力优势。

打通南北,打通交易的屏障和运输的束缚至关重要。

赵构这种没卵的家伙,敢在江南联袂地主,意图建立小朝廷的想法,如果现在有这条运河,北地兵卒乘舟南下,他赵构就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

北方兵卒走海路?现在的海运更像是在玩命。

不能用自己的依仗去冒险。

沟通南北很重要,即使到了后世交通网四通八达,京杭大运河也一直承担着他的历史使命。

以京杭大运河建立起来的南北交通主干道,更是命脉中的命脉。

李纲点头,如果官家好高骛远,丝毫不考虑现在的国情,肆意大兴土木,开垦运河,那和隋炀帝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弄得民不聊生,遍地都是起事,就麻烦了。

不过李纲听到官家只是修建行宫,而且用的材料都是就地取材,甚至连大殿的柱子,都不用名贵的木材,也就随官家建吧。

有这么寒酸的皇宫吗?连根金丝楠木都不舍得用。这才能花多少钱?

“一饱之需,何必八珍九鼎七尺之躯,安用千门万户?就随便建就是了。不用规格多高,按年修补就是。”赵桓对于行宫的要求蛮低的,能住人就行。

吃的再美味还不是填饱肚子,就这一米八的身子,能用的了千门万户?赵桓不这么以为。

可惜他是皇帝,他需要面子,所以才高那么大的皇宫而已。

“李太宰,太上皇到什么地方了?”赵桓忽然问道。

这赵佶跑的时候挺快的,一个月连滚带爬就到了临安。

回来的时候,这都快两个月了,还没走到地方,实在是太慢了些。

磨蹭的准备干什么?

“太上皇最近有些痢疾,就走得慢了些,倒是实时通报在哪里,沿途也有察子不断的军报,应该是不会错了,太上皇,应该是到了应龙府了。”李纲将一个札子递给了赵英。

李纲欲言又止的说道:“官家,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就别讲。”赵桓摇头,不愿听李纲的话,因为他知道李纲要说什么。

他不爱听。

第二百七十一章 皇帝和太宰狼狈为奸

李纲默然,这官家不喜欢听,就不听了吗?得想办法让他听。

“官家,臣要说的是官家要建的燕京行宫是不是太小了点?”李纲指着这个图纸,有点不满的说道,充其量也就是个围五十里的城,怎么看都小了点。

赵桓听到这个一愣,他按照明清朝的燕京建的,怎么就小了呢?

“这长十六里,宽六里的城还小?围四十四里的城还小吗?这也就比汴京城少了六里而已。不小了吧。”

赵桓觉得李纲是在没话找话,历史是螺旋上升的,城应该越来越大才对。

“官家知道碎叶城吗?前唐西垂重镇,安西都护府的首府,在万里之遥之外。”李纲问道。

他必须要解释下为何他觉得燕京建的小了。

“知道,李白不就出生在碎叶城吗?”赵桓点头。

他知道这个碎叶城还是因为李白,他出生的地方,就是唐朝西陲重镇。

不过李白是干干净净的关内世家子,家里在碎叶城,是镇守西域的十姓使。

“官家既然知道碎叶城,碎叶城都围五十二里。官家。汴京之所以只有围五十里,是因为地势的原因,不能再扩建了,一个帝都,围五十二里,太小家子气了。”

“你等一下啊!让朕想想。”赵桓觉得有点头晕,他一直以为围五十二里的城池已经很大了,结果呢?

“现在的建康城,都围六十里。官家,要不要扩建一下?”李纲觉得这个城池大有可为。

赵桓点头,他想到了晋阳城和太原城的对比。

谁说的历史螺旋上升的?

打的他亲妈都不认识!

赵桓算是有点想明白了,自己算是低估了螨清的无能程度。

宋朝就很小家子气了,建个螨清帝都,都嫌小啊!

“这建城的事,臣来规划,等规划的差不多了,给官家看看如何?先让沧州民夫向燕京,然后相应的烧砖、烧灰、烧瓦等工坊,还有护城河的挖掘,都是些麻烦事。”李纲笑着说道。

官家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具体实践总不能让官家亲自和泥吧。

“行。”赵桓想了想,扩建就扩建吧,反正大宋穷的只剩钱了。

李纲想了想,说道:“还有高丽、大理、倭国的使节到了汴京,想要朝贡。按照过往的惯例,这三国的使臣,都会献上不少的其国之特,然后我大宋厚往薄来,以彰显我天朝君主的以德怀远,达成守在四夷的目的。”

“以德怀远?守在四夷?这话听的耳熟,哪里来的?”赵桓愣愣的回忆着,这好像是赵光义定的国策吧……

修德以怀远。

“自是太宗皇帝。”李纲小声的说道,他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官家好像特别反感太宗皇帝。

“知道了。”果然是那个驴车皇帝定下的国策啊!坑啊!

李纲继续说道:“大理国从太祖皇帝在世的时候,就开始想让我大宋皇帝,册封他大理国的国王。让大理归为我大宋的藩属国。”

“这一百六十年来,几乎每十年就来一次,太宗皇帝册封了一次大理国王为云南八国都王,而后太上皇册封过一次金紫光禄大夫检校习空云南节度使上柱国大理国王,这次官家册封吗?”

恩?赵桓一愣,这大理国上赶着想当大宋的藩属国,怎么这都没有册封吗?

而且赵佶册封的是什么鬼名字?

这个名字怎么回事,又臭又长!

“说说为何?前面都不册封,太上皇又册封了?”赵桓问道。

“大理和大宋接壤也和吐蕃诸部接壤,同样和静海军节度使的李朝接壤,还有和吴哥王朝接壤,大理打不过他们,所以想做咱大宋的藩属国。”李纲小心翼翼的说道,一边说,一边看着官家的脸色。

大宋保护大理?这是在开玩乐吗?

大宋的军队现在都在北方跟金人打的热火朝天,现在南方还有个赵构,凭借着天险,想要偷自己几年税赋。

自己已经放权给武人,还御驾亲征,才勉强挽回对金人的颓势。

难道宋徽宗赵佶在位的时候,他就能保护人家大理了吗?

开什么玩笑,赵桓想起那二十六年,一百多次的农民起义就十分生气。

瞎搞。

不过赵桓稍微品味了一下赵佶的话,才想明白了。

这赵光义和赵佶,俩人都有一个喜好,那就是爱面子。

册封国王,多长脸啊!

其他大宋的皇帝没那么不要脸,知道保护不了,索性置之不理就是。

用好听点话来说,就是册封藩属国的政治价值巨大。

但是赵桓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先把自己这摊子事搞清楚再说。

李纲接着说道:“大理国的高氏时代为相,段氏时代为王,可是段氏并未掌权。即使咱大宋册封了大理国王,两国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而且大理国想要成为藩属国还有这回易一事上,他大理能占不少的便宜,过去不愿意让藩属国,占了便宜,也就未曾理会。官家这次我们理会大理国吗?”

【历史事件提醒:段正严,字和誉。励精图治且四十年之久,究亦不能挽回万一,盖势之所趋如水之就下,回狂障决不可得矣。】

【他被宋徽宗册封了国王以后,稍微改变了一些高氏专国的局面,兢兢业业的经略国家,因为改良了与到大宋的关系,被评为大理头等明君。】

连个相门都控制不了,还好意思说自己的是头等明君?

按照这个标准,赵桓觉得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躺着了。未来肯定会被宋代史学家夸成千年少有了。

赵桓稍微考虑了一下,说道:“太宰以为怎样合适?”

李纲显然心中已经有了些答案,他立刻说道:“臣以为还是不册封的好,现在的大理国王是太上皇册封的上柱国,官家贸然册封,就要给他加一级。加无可加,晾着就行。”

“这次大理使节带来了金银、罗绮、珍宝、犀象数以万计,牛马遍点苍。按制也是要十倍还礼。”

“臣以为既然不册封,这回礼也就算了吧。十倍返还,咱大宋国库都要抽一半还礼,不划算。”李纲知道前面说错话了,这会儿赶紧改口。

赵桓稍微思量了一下,说道:“不不不,李太宰你错了。怎么能不回礼呢?不回礼,还是我泱泱天朝吗?说出也是惹人笑话,说我大宋看上了他大理那点钱货?不可,不可。”

“礼尚往来,是不能丢的。”

李纲脸上带着犹豫,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新帝?讲究实用主义的他,这会儿怎么好面子了?

李纲不解的的说道:“官家,不册封大理国王,不理会的政策,是最得御戎之上策,一百六十年来,三陲宴然,一尘不动,夷人震慴(she)天威,百年不犯。官家,贸然册封,贸然回礼,总会打破这种局面。”

最得御戎上策,赵桓一听这几个字,就知道是谁的主意,还延续了这么久。

驴车皇帝嘛,不说了,他太捞了。

“不,不,不,李太宰误解了朕的意思。朕没说要册封。”赵桓卖了个关子,说道:“他段正严,不是想要摆脱高氏的控制,摆脱傀儡国王吗?”

“朕送他百件步人甲,百件强弓劲弩,他要是有心,就拿着朕的强弓劲弩,把高氏的人都杀了就是。”

按照大宋的步人甲的价格和弓弩的价值,绝对比不上那数以万计的珍宝,还有牛羊。

但是这一百件的甲胄和弓弩的意义,对他段正严简直不要太重要!

李纲稍加思索,点头称是的说道:“官家是想让他们斗起来?”

“正是如此!”赵桓点头。

他们斗起来,乱起来,才是最符合自己利益的事,自己现在强兵都在北地,连扬州和临安都下不去,更别说大理国了。

他们乱起来,才不会找大宋的麻烦。

挑动他们内讧,需要的代价很小很小,就跟斗蛐蛐一样,一片草叶,就能让他们打成狗。

李纲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官家,臣以为,可以给大理国的国王,段正严更多的帮助。比如派点亲从官过去如何?正好让皇城司在大理扎下根,省的对大理国一无所知。”

“臣也是在帮段正严,反正他也没有人手用这步人甲和强弓劲弩的,帮人帮到底嘛。”

李纲啊!原来你是这样的李纲啊!

还以为你是个正臣,没想到也是一肚子的坏水!

“好,就这么办。”赵桓点头,他忽然想到了狼狈为奸这个词……

“那高丽的使者呢?怎么个说法。”安排了一项工作,并没有完,还有高丽使节,今年也稀罕了,扎堆凑热闹来了。

李纲翻动着扎子说道:“自从苏轼苏太师从高丽使节的箱子里,发现了涉及大宋机要之事之后,大宋的朝堂就知道了高丽的狼子野心。”

“他们是辽人手中的一条狗,现在是金人手里的一条狗,臣以为,这狗他们愿意给金人当,不知道愿不愿意给宋人当?”

“所以,臣就安排了高丽人入了鸿胪寺。”

“哦,太宰有何高见,怎么把高丽变成大宋的狗?”赵桓好奇的问道。

李纲回答道:“威逼利诱。手段不算光彩,但是高丽人给辽人当狗,给金人当狗,都是一个道理,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了挣钱。”

“官家,现在拿下了平州和榆关,离他高丽可就很近了。”

赵桓点头,这才是一个宰相应该有的样子!

赵桓非常满意自己选的这个宰相,很有趣,也很有才能,做事也不拘泥礼法成规,比那个李邦彦要好很多。

“高丽人也不是空手来到我大宋,带了一百名高丽秘色,献给官家。”李纲笑着说道,这事是好事,现在官家的皇子就一个赵谌,还是个废太子。

虽然官家仁慈,并没有废了他的开封府尹的位子,理论上,赵谌还是大宋国的储君。

但是大家都清楚,在有了新皇子之后,这开封府尹的位置怕是的让出去,赵谌如果没有优秀的表现。

那皇位就跟赵谌走远了。

“不要。”赵桓异常坚定的说道,给自己身边安排敌人的间谍,是怎么一会儿事?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唯一的儿子,赵谌吃了一个多月烙饼的事。

将门安插在宫里的人,差点把伪·孤儿寡母给欺负了,自己给自己埋雷吗?

李纲你哪头的?

李纲同样想到了之前皇后的事,叹了一口气,出了这档子事,官家选个妃都要谨慎小心。

“此事暂且不提,高丽人狼子野心,朕断断不可如此。还有倭国,是怎么个情况?”赵桓赶紧岔开了话题,最近已经有朝臣上扎子,让他选妃!

朕国家大事都忙不完,哪有空想这些?你们这群大臣良心在哪?

李纲摇头,这三国里面,就属倭国的事情比较乱,他无奈的说道:“倭国的崇德天皇亲政,取‘黄帝修德立义,天下大治’中大治二字为年号,特别献上了报表。”

“此次倭国使者前来,是望官家准了他们的年号。还有鸟羽太上皇给官家送来了登基的赞表,还有白河法皇给太上皇的问候书信。”

赵桓赶紧伸手打了个暂停,他举手说道:“你等会儿让我捋一捋。这个崇德天皇是现在的日…倭国皇帝吧?”

“以后在咱大宋改称倭国国王,他现在亲政了对吧。那个鸟羽太上皇,是崇德国王的爹?那白河法皇又是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

“白河法皇按理说来说,是崇德的曾祖父,是鸟羽的爷爷,是鸟羽父亲的堀河的父亲。”

“但是有传言,现在倭国国王崇德,是白河法皇与待贤门院的藤原璋子的所生。”

“藤原璋子一直在宫中长大,常常被这个曾祖父白河抱在怀里,有传闻白河法皇和藤原璋子生下了崇德。”

【历史事件提醒:白河法皇于大治四年,也就是1129年死后,藤原璋子立即被鸟羽所疏远,崇德也被鸟羽逼迫退位。】

【而鸟羽也立即讽刺性的迎白河法皇之妾侍—藤原泰子,并且立为了皇后。】

赵桓皱着眉,听着李纲和系统的资料,老半天才捋清了其中的关系。

鸟羽是个可怜人啊,他爷爷退位不让权也就罢了,还疑似把他的皇后给宠幸了。

这也就罢了,鸟羽也是够狠的,他爷爷刚死,就娶了他爷爷的小妾还立了皇后。

乖乖,不愧是倭人,果然某些东西,果然是有传统的!

就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足够拍一部时长四小时的动作大片了,真的不愧是倭国呀!

倭国的朝政比大宋这边还要乱,不过,发生在倭国这事看起来就不那么稀奇了。

不过赵桓有点听明白了这复杂人物关系里的一些脉络。

那就是崇德他爹鸟羽,和他爷爷的关系不是很好,而且手中权柄很大。

而崇德,正在寻求帮助。他的倚仗是白河法皇,而白河法皇快死了。

“李太宰,这倭国国王,想要朕的帮助,可曾带有诚意?”赵桓问道。

李纲点头说道:“自然是有的,美女百名,还有白银千两。”

“美女?这能不能有点特色?都送美女!等等,白银?”赵桓敏锐的把握到了一个关键点。

白银!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宋很缺钱,李纲真的刚!

“倭国缺什么?”

赵桓敏锐的感觉到了机会。

大宋很有钱,但是也很缺钱,坊间缺钱回易流转。

大宋严禁私铸钱币,一经发现就是灭人满门,但是依然挡不住私铸成风。

自从宣和三年,赵佶在江南玩了一把焦土战略之后,江南私铸已经蔚然成风,但是依旧缺钱。

十分的缺钱。

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都在疯狂造钱,铜钱,铜铁钱,甚至铁钱大肆横行于市集。

哪怕是这样,私铸成风的时代,大宋依然缺钱,所以才有了交子这种不符合时代的纸币。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大宋的商贸极为发达。

承平百年,武备不振是坏的结果,那么商贸极为繁荣昌盛,就是有利的一面,大宋缺钱太厉害了。

这也是赵佶当初推动各路用钱引时候,为何民间会配合。

他们希望通过依靠国家信用来推动纸币的发展,继而解决缺钱的问题。

但是赵桓却深刻的知道,这是大宋年间,缺钱的事,靠印是不行的,还是得靠锻造。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点,大宋虽然缺钱缺的厉害,已经影响到了各地的回易,但是依旧不适合纸币的大肆发行。

民众没有那个防伪的意识,朝堂也没有关于通货膨胀的任何观感。

不对,通货膨胀,当初是谁在自己耳边提过一嘴来着?

赵桓陷入了沉思,御驾亲征之前,有人跟自己谈到了物价飞涨民不聊生,那是谁来着?

李纲稍微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笑着说道:“官家,倭国缺的东西简直太多了,从民生到军备都缺,不知道官家要做什么?白银?”

“就是白银。大宋现在需要大额货币来支撑金融交易。”赵桓愣愣的回了一句,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在李纲听起来,可能有些拗口,他立刻说道:“大宋缺钱已久,而白银在我大宋稀少,可做大宗回易时候的媒介。”

李纲回到道:“官家,白银在我大宋只能存储在国库里,用于每年向北做岁赐。”

“不过官家此次云中路战事顺利,韩世忠在平州,又演了一出关门打狗,金人只能乞和,到现在王禀占着临潢不走,他金人不也是无可奈何?所以,白银流通也是可行。”

“大宋无法将白银作为官家所说的大额货币进行回易,最关键的就是产量不足。我大宋不产银啊。”

李纲理解能力很好,瞬间听懂了这大额货币的含义。

赵桓点了点头,眼中冒着金钱的光芒说道:“但是他倭国产啊!他倭国一穷二白,随便倒腾点什么,就能赚不少钱呢。”

“卖什么给倭国?”李纲已经皱着眉思考起来。

怎么才能正确的将大宋存在倭国的白银取出来呢?

李纲喃喃的说道:“极尽奢华,雍容华贵的奢侈品。琉璃、丝绸、官窑、茶叶,这些倭国上层人喜欢的东西!”

赵桓想了想说道:“还有各种精锻的佛器,再弄点奢华的寺庙的图纸,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啊!”

都是好东西啊!一老一小在文德殿互相笑着。

不管是琉璃,丝绸,官窑的瓷器,都是价值极高的货物,但是这些东西,真的说有用吗?

都是上层人士才能享用的东西,他们如果喜欢,就必须要用白银来换,就会越压迫百姓。

上层人士最容易腐化,这些玩意儿看似没有危害,但是经年累月,那就是积重难返了。

特别是赵桓要给倭国的那种非常宏伟寺庙的图纸,那你说佛像要不要做成金的?你锻造不出好看好用的佛像,是不是要用我大宋的?屋顶是不是用点琉璃瓦?

那樱花下的琉璃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天皇和皇后踱步在樱花树下,看着天边残阳西下,照耀在恢弘的寺庙中,无数虔诚的信徒,不断的向着寺庙而去。

喔!多么唯美的画面!

奇观啊!奇观误国啊!

赵桓相信倭国皇室,面对来自天朝上国的奢靡文化,村长打架的倭国国主,一定会用最大的力量建设起奇观来。

赵桓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那什么,太宰啊,你找个画家,画风景的那种,画一幅《樱花树下的隆兴寺》,画的一定要美。”

“让人心生向往而迫不得已的那种美。送给倭国的使者,这是一衣带水,友谊的见证。”赵桓对这个一衣带水咬的很重。

就是欺负倭人没文化。

“再画一副《夕阳下的皇宫》,要让倭国有和我大宋回易的强烈需求,然后白银结算。”

“再差人临摹一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让土包子们也见识下什么叫做天朝上国。”

李纲点头,说道:“臣还有一些想法,倭国一直在学习我中原王朝的文化,臣想着请官家准许,倭国人到我大宋学习书法、绘画、乐理,让他们回去去教化倭国。”

赵桓看着李纲,郑重的说道:“有些东西可以学,有些东西不能让他们学。特别是广备攻城作不得任何倭人靠近。”

“即将开办的军校,就不要让倭人知晓好了!”

“臣知道轻重。这都是社稷神器之学,他倭人还不配。”李纲俯首说道。

大宋虽然武德不盛,但是依然是一个讲究华夷之辩的时代,李纲这些读书人连宋武人都看不起。

指望读书人看的起倭人?可能吗?

事实上,倭人一直在派人到大宋,想要学习大宋的文化、经济、军事还有武备锻造等技艺,奈何没人传授给他们。

很大原因是工匠们也不是很看得起蛮夷。

手艺人都是传男不传女的秘学,怎么可能传给外邦人?

所以,李纲提议的倭人到太学就学,那简直是无上的荣誉,就是学回去的是书法、绘画、佛学……

赵佶的瘦金体挺好看的。

赵桓觉得李纲这招比自己还要狠的多。

这是要养一群大治废宅出来吗?

“官家,臣觉得倭人一定会感恩戴德,毕竟教化之功。”李纲笑着说道。

赵桓哈哈大笑,妙人。

真正对倭人有用的锻造技术,有用的治国之学,他倭人学不了。

甚至是连儒学这种酸老九的学问,都在禁止的行列里。

之乎者也,他倭人也不配。

李纲之所以和赵桓同流合污的阴谋这三个国家,其实更多是出于国家利益的考验。

海贸是大宋的重要财政收入,但是倭人多为海贼,李纲对阴倭人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这些明面上堂而皇之的支持,其实背地里都是阴恻恻的谋划。

如果不是站在朝堂宰相,站在皇帝的角度,站在一定的高度去看,还会以为他赵桓在与邻睦好,但是这几道命令的背后,是何等的谋划?

大理、倭国不出事才怪。

李纲略微觉得有些不妥的说道:“官家,哪里学的这些旁门左道?官家,君子以…”

赵桓打断了李纲劝谏的话,说道:“少保走的时候,一直叮嘱朕,要阴险一些,要狠辣一些。现在是多事之秋,我大宋刚刚均田,别人越乱,边疆越安稳,不管是谋国,还是谋地,都需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朕知道,少保也知道,不过,这都是权宜之计,到我大宋再次强盛起来!一言定国,如果不尊,则天兵将至!这才是煌煌正道。”

“朕在云中路,在燕京路手里攥着几个杀招,阴损的很,都未曾使出来。”

“赢!堂堂正正!”

“但是大宋需要时间啊。这是李太宰告诉朕的。”

李纲俯首说道:“官家心里如同明镜高悬,臣不多言语,此时多事之秋,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阴刻,非御下,也非御国之善举。还望官家知晓。”

“臣在的时候,还能劝着官家,拦着官家,若是臣走了,官家当日日三省。万事三思而后行。”

李纲的声音里带着唏嘘,赵桓头皮发麻,送走一个种少保,就已经让赵桓非常狼狈,这李纲说什么丧气话!

“太宰才四十三岁,不要说丧气话。”赵桓算是知道了这些大臣的嘴皮子,三言两语就能让人的情绪变化。

“官家,臣有一请,就是这三国使臣参与太上皇禅让大典。这样给了他们足够的尊重。也安了使者的心思。不知官家以为如何?”李纲俯首问道。

赵桓点头,自己放权给宰相,这等芝麻点的小事,还用问吗?

“官家,太上皇不能杀。”李纲突然说道。

赵桓瞪着眼看着李纲,这才知道,这家伙跟自己在这里兜兜转转说什么燕京城,说什么三国使者,都是屁!

图穷匕见,闲扯淡说完了,话题转到了太上皇身上,这话题自然就可以展开说了。

“赵英,你先先去。”赵桓挥挥手让赵英下去。

自从宫中频频出事,赵桓的日常起居就是赵英,还有那五个随着他北上的太监负责。

所以文德殿内并没有扎眼的人物,赵桓相信这群太监不会把今日的话,传的哪里都是。

但是接下来讨论太上皇的事,根本连第三个人都不能知道,即使是赵英。

“你不怕朕杀了你吗?朕都说了,不当讲,就不要讲。李太宰这么聪明的人,还用我多说吗?我知道你想说太上皇的事。”赵桓冷气森然,他看着李纲问道。

李纲稍微感受了一下大殿里的温度,笑着说道:“官家不会杀我,一是舍不得,找个宰相哪有那么容易。二是这事臣觉得官家心里也在犹豫。”

“太上皇真的不能死。”

“昔有杨广弑父杀兄,得炀帝千古骂名。官家乃是我大宋不世明君,北伐金人定鼎之功,无出其右。官家,不可因小事而废了自己的英明。他赵佶不配。”

李纲是真的什么都敢说,直接把赵佶的名讳都说出来了。

“这说服不了朕。”赵桓摇头,他不在乎名声,赵佶不死,代表着守旧势力不死,赵桓不希望自己人亡政息,大宋再陷入过去的死循环里。

“赵佶他必须死,他不死,我大宋没有未来。朕意已决。”赵桓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因为青史留名的问题,而不杀赵佶。

大宋需要的是一场彻头彻尾,没有任何余地的改革。

而赵佶就是守旧派的代表,只有把他物理消灭,则大宋才有未来。

李纲摇头说道:“前唐太宗文皇帝李世民,也只是逼迫高祖李渊退位而已,软禁在宫里就是。太上皇一个失去了权势的废人,能翻得出什么浪来?”

“朝政非议,群臣心思不稳,官家,不利于朝政啊。大宋亦民心不稳,天下百姓莫不视官家为君父,君父弑父,朝纲崩坏,不利于我大宋。”

“还请官家三思。”

赵桓还是摇头,脱离任何历史背景讨论历史人物,是立不住任何的跟脚的。

李世民的时候是新国初开,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李世民什么文治武功,李渊能翻得出什么浪花来?

自己这是北宋末年,不彻底清除守旧派,如何继续做事?

“官家,可知前宋太祖刘义隆?”李纲再次开口说道。

李纲,你等一下,宋太祖不是赵匡胤吗?你这直接给宋太祖改名换姓是不是过分了?

【历史事件提醒:刘义隆:中国南北朝时期,南朝宋的第三位皇帝,庙号太祖,谥号文皇帝。一生殚精竭力北伐,意图终结大分裂时代,但是晚年的北伐失败,导致刘宋国力萧条。】

【而刘义隆也被二十年的太子刘勋所杀,开启了刘宋朝政混乱,帝王更迭频繁,最后被权臣萧道成所取代,成立了南齐。】

赵桓看着刘宋的资料,就觉得了不得。

刘宋居然是一个有寒门庶族建立的朝代,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寒门掌机要的朝代,而且像谢灵运、祖冲之都是刘宋的人。

还有《世语新说》、《后汉书》也是成书于刘宋年间。

啧啧,了不得啊。

“官家,刘勋弑父取而代之,朝政崩坏,帝王更迭极为频繁,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运,而这刘勋后世也称之为元凶勋,贼勋,逆勋。任何前宋的史书,都未曾承认过刘勋的帝位。”

“弑父之恶名,穷弑极逆,开辟未闻,生民以来,未闻斯祸,官家三思。”李纲俯首说道。

赵桓摇头说道:“朕不在乎史书给朕安排什么名头。朕不在乎。朕要的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百姓富硕,劳有所获,安居乐业就够了。”

李纲仿佛猜到了赵桓要说这个,愁容满面的说道:“那官家,赵构南方谋算自立,太上皇身死,赵构岂不是有了为父报仇的大义?授人以柄之事!不能做呀。”

赵桓沉思了很久,点头说道:“有理。”

即使再不满赵佶二十六年来的所作所为,他也不能拼上大宋价值观崩溃,物理消灭赵佶。

他赵佶,真的不配拉着大宋陪葬。

第二百七十三章 红颜祸水

杀死赵佶的代价太大了,并非是历史留名的问题。赵桓其实不是很在乎历史名声。

杀了赵佶,很有可能给流窜在外的其他二十五位皇子口实,赵桓连父亲都能杀,能饶得了他们?

而且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当初杀死赵楷的时候,想着以绝后患,这群皇子抓着机会逃出了汴京,赵桓必须用荣养赵佶,来骗大宋的皇子们,麻溜滚回汴京来。

否则二十六王之乱,非要把大宋打成一堆废墟不可。

历史总是相似的,这是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经验。

明明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还要非硬着头破顺着心意肆意妄为,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如果不遵循着历史规律,历史的大势就会滚滚碾压而去。

现在金国做大,而西夏垂涎的时候,赵桓不能犯愚蠢的错误。

给赵构为父报仇的名分,那给其他皇子口实的后果呢?

赵桓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杀意,怅然若失。

大宋文人一张嘴,能把人忽悠瘸了。

当初种师道是如何说服沈从,保持小心谨慎?

现在李纲用的套路不同,但是赵桓听进去了。

“李太宰如若无事,就把三国使者们给安排一下。等太上皇回京之后,诸事平定之后,再见一下他们,让他们归国。”赵桓叹气的说道。

李纲点头,说道:“那臣告退了。”

李纲退出了文德殿,但是赵桓却没有继续批阅奏章,盯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发呆,不知不觉已经从午间到了夜晚了吗?

李纲走出文德殿,站在宣德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皇宫,他清楚的知道今天的劝谏,他让皇帝厌恶了自己。

皇帝最讨厌什么?直臣。

直言不讳是官场大忌,李纲安能不知道?

要不是这赵佶马上就回京了,他也不会这么直愣愣的劝谏,他会安排台谏官员,议论太上皇荣养之事。

官场讲究个虚与委蛇,他这么明晃晃的说出了官家的决定有误。

这是在打官家的脸啊!

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辅佐的是得道明君。

赵桓到底厌恶了李纲了没有?

那自然是没有,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五好青年,他倒是没有厌恶。

他也没有那么膨胀。

自己当皇帝这才不到六个月的时间,虽然任人唯贤,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这值得自傲吗?

并不值得。

大宋中兴,指日可待。他这才开了个头,怎么可能膨胀?

相反,他特别希望赵佶,能够停止他一生不变的作死信条!

不要再搞事了,赶紧回京,往艮岳宫一住,安心在里面生娃就是。

眼不见心不烦,就当他死了吧。

而此时的赵佶,并没有停止他作死的之路!

他愤然的将手中的札子,狠狠的掼在了地上,声嘶力竭的喊道:“气死朕了!气死朕了!竖子安敢如此欺朕!”

他这么生气是有理由的,从汴京传来的消息,让他搞什么禅让大典!

他已经如此灰头土脸、落寞的回到汴京了!

那个不孝的儿子还准备怎样!

“竖子欺朕!竖子欺朕!他还想朕如何?朕是回汴京主政的!他还让朕写罪己诏!罪己诏!哼!”赵佶愤怒的喊道,然后直接把案牍掀翻了。

“童贯!点兵!朕要陈兵汴京城下!告诉那个不孝的儿子!朕!是回来做什么的!”

童贯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说道:“官家,咱们没兵了。现在的禁军跑的就剩下四万人左右了。汴京城有永定军两万,要把这四万人给杀了,太简单了。”

“朕的兵呢?”

赵佶哑然,愣愣的问道。

他记得从临安出发的时候,还有八万兵马,这路程走了大半,就没了?

童贯其实很想告诉赵佶,他其实偷偷接受了新帝的命令,让禁军归田了。

走到京畿路之后,兵马消失的速度只会更快了。

“北逃归田的有,南逃做了地主私兵的也有。咱们这四万兵马到了汴京地头,会被汴京的四壁守御使张叔夜接手,然后解散。”

童贯不忍欺骗赵佶,但还是骗了他。

所有人都在背叛他,现在跟着他回京的已经没有几个大臣了。

算上童贯这个宦官亲王,也就一个蔡京重臣,一路跟着到了汴京。

汪伯彦、白时中之流早就逃之夭夭了。

大势已去,其实从在临安的时候,已经凸显无疑了。

“到什么地界了?”赵佶显然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他的愤怒,可能只是单纯的愤怒。

童贯看了看外面的星光,说道:“官家,到了京畿路的太康了。离开封府也就两百里地的距离了。”

“童贯你说,转道颍昌府,然后到京西北路,京西南路,转道蜀中,能行吗?”赵佶落魄的问道。

童贯摇头,说道:“永定军是精锐,行军速度远比我们要快。现在来不及了。再说川蜀也是是非之地,官家咱们去不得啊,若是去了,太子恐怕会把我们当成叛逆,给灭了。”

“回汴京吧。”童贯再次说道。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旁边立侍左右的李师师。

李师师嫣嫣一笑,说道:“官家,这皇帝有什么好的?当初在樊楼的时候,官家见臣妾一面,都要乔装打扮,唯恐被人知道了。还要顾及朝堂非议。”

“朝堂上一群士大夫们,嘴皮子有太厉害,官家咱回到汴京,该享受的还在享受,恼人的事,却都交给了太子殿下。烦心事都给了太子,岂不是更好?”

“这样臣妾就能日日服侍在官家身边了,官家觉得如何?”

李师师嫣然笑着坐到了赵佶的怀里,赵佶脸上的落寞慢慢消失了,一个皇位而已。

自己要什么,自己那个儿子,还能不给吗?烦心的事,交给不孝子也不错,自己安心享受这美人在怀就是。

“禅让诏书!朕写了!让那不孝子在汴京安心!朕!不走了。”赵佶叹气。

汴京还是比临安好一点,毕竟天下奇珍异宝都在汴京汇聚。

到了临安他都好几次痢疾,这一进了这京畿路,这痢疾不治自愈。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赵佶也懒得再往蜀中跑了。

蜀中什么地方?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当初自己的钱引,把川人坑成了什么模样,他赵佶心里有数。

李师师眼睛一转笑道:“官家,臣妾有一言,既然是写这个禅让诏书,要搞什么禅让大典,反正都是拉面子,不如把那罪己诏写了。”

“省的落给太子口实。做戏要做全套,省的到了皇宫,他又不愿侍候你老人家。”

赵佶气恼的说道:“朕不写。朕嫌丢人。”

李师师嗤笑一声,媚笑的说道:“官家,怎么跟个老小孩一样,咱不赌气了。啊。”

“现在是太子当家,比不得从前了呢。就顺着他点。反正那是你儿子,再怎么说,他还能不认你这个父亲不成?”

“南方不安稳,既然太子殿下争气,把燕云十六州都打下来了,咱们顺顺当当的给他一个大义的名分嘛!让天下民心都向着太子殿下,南方那群蛮子们,还敢作乱?”

赵佶紧皱的眉头,终于伸展开了一点,说道:“你说的有理,那群蛮子,朕宣和三年就该把他们绝户的!现在敢作乱!朕想出这口气,也靠不得别人了。”

“楷儿也是蠢笨,哪有冒冒失失就起事的?结果被人生擒,哎。朕在临安昭告天下,结果除了太子,二十六个皇子没有一个来见朕的!”

“朕靠不得别人,那就靠太子,也能把这口气出了!”

赵佶将桌子扶正说道:“给太子个大义的名分,他要是不好好孝敬朕!朕就给其他皇子大义!就是如此!恩,就这么写。”

李师师伸手抓住了赵佶的要写字的手说道:“诶(ei),官家,这种事怎么能官家亲自动手写呢?臣妾来写,到时候给官家看看就是。”

“那你写的时候,可不能把朕写得太差劲!唉。”赵佶能不知道自己这个石匠皇帝当得很垃圾?

他当然知道。

“官家尽管放心,禅让诏书和罪己诏,这都是要入册的,臣妾怎么敢胡乱曲笔?官家安心就是。”李师师妖魅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案牍撒了,臣妾去找个案牍写一写。待会给官家看看。”

“去吧,也让朕静静心。”赵佶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示意李师师出去就是。

童贯早就走到了阴影之中,看到李师师出了门,转身也出了驿站的房舍,果然看到了等在凭栏处的李师师。

“太宰润笔的罪己诏和禅让诏书都在这里,一会儿我去交给太上皇。”李师师看着一轮圆月,伸手向着空中抓去。

“你是李纲的人。咱家早就知道了。”童贯点了点头。

他忽然抽出了一把朴刀说道:“你知道我咱家要杀了你,你还不跑,专门等在这里?”

“你杀了我做甚?我还要进宫陪着太上皇到终老呢。”李师师脸上漏出了笑容,这个笑容逐渐变成了大笑。

“你呀,童郡王,不会是以为我要逃跑吧。所以才提着刀找到了我?”李师师惊讶的看着童贯。

童贯皱着眉,然后将朴刀收了起来,说道:“是,咱家以为你完成了任务,劝谏了太上皇归京,劝谏了太上皇写罪己诏和正式的禅让诏书,咱家还以为你要逃跑。”

李师师盯着圆月笑着说道;“童郡王,你说艮岳宫好还是樊楼好?”

童贯稍微想了想,才了然,自己想错了。

“童郡王,樊楼是烟花之地,那里三教九流,人员庞杂,有农夫、富商、地痞、流氓、游侠、杀人犯、逃犯、流匪、员外,几乎什么人都有。在樊楼活着,哪里有那么容易。”

“我为什么要走?守着太上皇,我过的就是人上人的日子。其实太宰许给我的承诺也是若是任务成了,就让我留在艮岳宫。就这么简单。”李师师怅然的说道。

李师师继续说道;“我是一个官妓,从小活在樊楼里。童郡王。我不知道怎么选吗?单枪匹马闯江湖?我一个弱女子,凭什么?”

“有你陪着太上皇,太上皇也不会太寂寞。”童贯阴沉了几个月的脸上,终于挂出了笑容。

“太上皇还是回京的好,我是太上皇的大伴,太上皇的性子,其实当个书画家更合适一些。他的心性不适合当皇帝。”童贯摇了摇头,对着李师师说道:“太上皇进京后一切事宜,都交给你了。”

李师师带着怜悯的表情看了看童贯,说道:“知道了。”

这个怜悯,是因为大家都知晓彼此的命运。

蔡京同样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在树下晃荡着,偶尔会伸手拍打一下飞舞的蚊虫。

“太傅倒是悠闲的很。”童贯摇头,看着蔡京的模样笑出了声。

童贯还以为自己会紧张,甚至以为自己会逃跑,只是没想到越靠近汴京,他的心态愈加平和。

蔡京也是如此,表情愈加平和,没有了在临安的那种惶恐不安,也没有了临安的手足无措,相反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当朝太傅的风范。

“太宰那里怎么说?太上皇归京后,会不会被……”童贯没说完,但是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意思。

李师师掏出一封带着胭脂水粉香气的书信说道:“太宰今日来信说,一切安稳。”

李师师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妖媚无比,她用近乎轻吟的口气说道:“其实太宰说,若是今晚没有这封信,就让我杀了太上皇。会给我一大笔钱,让我远走高飞。”

“若没有这封信,不能让太上皇活着回到皇宫。”

童贯点了点头,这才符合他对新帝登基的时候,他的认识。

那是一个狠辣的人,绝对不是表现的那么柔弱和仁善。

李师师忽然轻笑的说道:“好在李纲劝了官家,现在都没事了。其实要说倾心,我还是最喜欢李太宰那样的,提剑诛国贼,放剑安天下,天下伟岸之大丈夫也。”

“不过我等庸脂俗粉的下贱胚子,怎么可能配的上太宰那样的人物?”李师师摇头嗤笑的说道。

这个笑,其实在嘲讽自己的出身而已,官妓。

童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只要能够送太上皇妥善进京,那就一切就好了,相信太宰这样的宰相能够劝住新帝。

“时候不早了,我去给太上皇看看这禅让诏书还有罪己诏。童郡王要不要看看,反正到时候也是你念。”李师师拿着两本札子问道。

童贯摇头,示意李师师进去。

希望一切顺利吧,童贯抓了一个石子,扔下了楼,砸中了蔡京的脑门。

“这夜色美景,多看看,可没几天好看的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赵佶回京

“这个童老贼!”蔡京挨了一下,抓着一个石子同样扔了出去,扔向了童贯。

次日,张叔夜率领一万永定军来到了太康,接收了这最后一批共计四万人的禁军,按制度直接均田到了河北路上。

严格来说,他们都是叛军,应该立斩不赦。

但是赵佶只是复政,没有复辟,一字之差,也救了这群禁军的命,毕竟复政的话,还可以借口,太上皇担心新帝在汴京战事不顺,建立朝廷的班底,维持运转。

没有恢复皇帝尊号,那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李纲赶在赵桓的面前,为赵佶求情,是因为赵佶没有把自己作死,他要是真的从新称帝,那就极为有趣了。

这个局面,谁都保不住他!

“偏将军张叔夜,拜见太上皇,太上皇安泰。流匪无数,官家派臣来接太上皇了。”张叔夜的礼数十分周全,怎么说赵佶也是官家的父亲。

赵佶点了点头,看了眼童贯,对张叔夜说道:“四万禁军就交给你了。朕…我的安全也交给你了。”

“请吧。”张叔夜将太上皇请出了驿站。

大庆殿现在已经准备好了禅让大典,罪己诏在赵佶用过金印以后,已经开始通传天下。

禅让诏书,之前已经通传过一遍了,不必再进行通传。

赵佶到了汴京城门口,车驾就停了下来,赵佶探出了头大声的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车驾停了?”

张叔夜跨马而来,俯首说道:“官家准备了欢迎仪式,汴京民夫都在御街两旁夹道迎太上皇回京。”

赵佶脸色数变,最后叹气说道:“也罢,也罢!唉。”

赵佶在李师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而童贯夹着一份诏书,扶住了赵佶。说道:“官家,你慢点。”

赵佶下了地,看着恢弘的城门上站着的军卒,甲兵引而不发,指着车驾。

他有些心虚的对着童贯说道:“看看,朕这个不孝子,居然敢让兵卒箭在弦,这是要杀了朕吗?”

童贯摇头说道:“官家多虑了。太子并无此意,只是防止流民作乱而已。”

“走吧。”

赵佶一步步的进入了汴京的城门,大门深约十余步,赵佶皱着眉一步步的走进了汴京城,当城门的光亮洒在赵佶脸上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了炽热的阳光。

等到眼睛适应了强光之后,赵佶看到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整个汴京城都是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站着看着赵佶,没有任何人对这个临阵脱逃的皇帝有一句讨论。

甚至一些房顶上都站满了人,没有人言语,就这样静静的盯着赵佶。

这目光如同一把把利刃一样,落在了赵佶的身上。

“那个石匠皇帝回来了?”突然一个童音,在安静的汴京城中响起,因为太过安静,童声传了很远很远。

童言无忌。但是往往说的话却最让人感怀。

“走吧。官家。”童贯扶着已经浑身颤抖的赵佶,一步步的走过了御街,汴京人憎恶他,但是又因为他是曾经的皇帝,无人言语,无人批评,无人职责。

但是就是这种无声,让赵佶如丧考妣一样落寞,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很失败。

但是这种无声的抗议,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苦闷。

脚步声在御街上响起,百姓的目光随着这位太上皇走进皇宫而停止,赵佶觉得自己的背后都出了一身的冷汗,当走进皇宫的时候,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些目光里,包含着仇恨、不满和失望,让赵佶如芒在背一般,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很难在踏出皇宫一步了。

今天是亲从官和永定军在街道上负责他的安全,百姓们忌惮于士兵手中的武器,可能没有动手。

但是若是,独自出门,怕是要被汴京城的百姓生死活剥了。

宫门洞开,但是汴京的百姓如同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喧闹的汴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赵佶也一步步的踏进了大庆殿,三百余名官员端坐在大庆殿的两侧。

而中央一个巨大的铜鼎上,冉冉升起的香烟,缥缈而无序。

“童郡王,你念吧。”赵佶放开了童贯搀扶的手,挥了挥手,让童贯大声诵读罪己诏。

这份罪己诏的字数不多,但是足以平定他的一生。

“朕朕膺昊天眷命,承祖宗恩德,置于士民之上,已经二十余载。虽兢兢业业,仍过失不断,实乃禀赋不高之故。”

“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幸持权,贪饕得志。搢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

“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

“灾异已适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己愆,直至今日,悔之何及!”【注1】

“昔者帝尧禅位虞舜,舜亦以命禹。”

“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

“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

“惟太子圣哲钦明,荣镜区宇,仁育群生,义征不譓,声代远洎,荒服无虞,殊类同规。是以五色来仪于轩庭,九穗会芳於郊牧。象纬昭彻,布新之符已显,图谶彪焕,受终之义既彰,灵祗乃眷,兆庶引领。”

“应受上帝之命,协皇极之中,肆予一人,祗承天序,以敬授尔位,历数实在尔躬。”

“於戏!王其钦顺天命,率循训典,底绥四国,用保天休!理当敬遵典训,副率土之嘉愿,恢洪业於无穷,时膺休祐,以答三灵眷望。”【注2】

“靖康元年兰月十一日,道君皇帝佶,撰!广阳郡王童贯,宣!皇太子桓,奉!”

童贯的声音非常洪亮,整个大庆殿前的百官们听得极为清楚,众多官员大声呼喊道:“唯服圣阙!”

童贯收了圣旨,从新搀扶赵佶,走向了宗祠,他宣诏,后面还有很多的程序要走,祭祀祖宗是一方面,还要到大庆殿去见新天子赵桓。

赵英给官家端了一碗冰镇梅子汤,说道:“官家,太上皇已经到了宗祠了,官家换身衣服,在大庆殿接见太上皇?”

“你这个梅子汤不错,味道正好不说,消暑佳品啊。怎么做的?”赵桓尝了两口,酸甜凉,这大夏天味道不错。

“老臣忙活了一早上,味道应该是很正宗的。”

“把乌梅、山楂、甘草冲洗干净,泡了半个时辰之后,捞出洗净,然后大火烧沸,小火煎熬小半个时辰,放入冰糖一刻钟左右,起锅。”

“冷锅以后,在宣纸上滤过。放到冰煎里冷藏了快一个时辰才端出来,味道正正好,官家喜欢,臣这就去给官家端几碗去。”赵英笑着说道,官家高兴,那就是最大的喜事。

“算了,换朝服吧。朕既不杀他,也装不出孝子状来,但是见一面总是可以的。”赵桓放下了碗,站起来,换了身衣服,走进了大庆殿。

百官也从殿外走到殿内,等着太上皇祭祀完祖宗,然后转回大庆殿朝拜官家,这擅长大典,就算是完了。

至于三推而不就的戏码,赵桓是在是懒得跟赵佶扯皮,就取消了。

有那个功夫,批两份札子,也比和赵佶磨牙要强。

赵桓走了半截,突然驻足对着赵英说道:“艮岳宫那准备停当了吧。宫女多点,在让陈家多弄点瘦马过来,伺候太上皇。”

“老臣知道了。”赵英点头又摇头,这无头无脑的,怎么突然问起了艮岳宫的事?

赵桓到这个时候,才下定了决心荣养他赵佶。

所以才提到了艮岳宫。

“太上皇到。”押班魏承恩,大声的喊道。

童贯扶着太上皇走进了大庆殿内,一步步的走到了御下。

赵桓饶有兴趣的看着赵佶,他这是第二次见到赵佶,第一次的时候,赵佶带着两个极为出息的儿子。

一个是状元赵楷,这个儿子,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他赵佶前脚出了汴京城,后脚,这赵楷就发动了东掖门之变。

被沈从一箭给平了。

另外一个是非常勇敢,和李邦彦一道去了金兵大营里,和金人和谈的赵构。

这个就比赵楷要聪明太多了,趁着赵桓腾不出手来,经略江南,准备自立。

赵佶颤颤巍巍的俯首说道:“老拙,拜见陛下。”【注3】

赵桓笑了。

他还记得当时一口一个朕,一副皇帝的模样的赵佶,皇帝的风范尽显无余。

现在自称老拙。也是怪哉。

“起来吧。”赵桓无所谓的说道。

“童郡王,又见面了。”赵桓看着生着胡子的童贯,这也是第二次见面,上一次还是赵桓第一次庙算的时候。

赵桓想让童贯做东京留守兼四壁守御使,防卫东京。

童贯倒好,直接把兵权一解,鱼符一交,溜之大吉了。

“官家册封了种少保为广阳郡王,这郡王一名,早就是过去了,官家折煞我了。”童贯拜了一拜说道。

“朝堂新风,满是正臣。官家有为,收燕云,一平大宋之夙愿。老臣为官家贺!”童贯再拜说道。

赵桓左右看了看,说道:“蔡太傅呢,怎么没看到蔡太傅?蔡太傅四起四落,做了十七载的宰相,如此古今第一人物,不知道何在?”

童贯看了眼太上皇的脸色,说道:“蔡太傅年过八十了。腿脚慢了点,官家捎带,他在后面呢。”

“其他人呢?怎么就你和蔡太傅跟着太上皇回京了吗?”赵桓坐正了左右看了看,好奇的问道。

当初金兵刚退,朝堂大员不顾社稷,溜之大吉,如果不是还有些官员,大宋的朝政直接就停摆了。

这群人呢?朕还打算找他们算账呢。

赵桓还想抄了他们的家,给内帑添点钱呢。

“都跑了。”童贯怅然的说道。

“老臣和蔡太傅二人愚钝,就随着太上皇归京了。”童贯俯首说道。

赵桓一愣,还能这么玩?

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

赵佶仰仗了一辈子的朝堂大员,跑的就剩下两个人了?

赵佶脸色愈发难看,相比较自己儿子选的宰相,他的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八门进京的时候,李纲是怎么做的?诛国贼,安社稷。

他这回京,走了一个月,人都跑的干干净净。

“官家,臣来了。”蔡京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大殿之内,看到了端坐在龙椅上的赵桓,还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蔡攸。

蔡攸将蔡京挤出了朝堂,继承了他的位子,他们父子也没想到,会以此种形式再次见面。

“罪臣蔡京,参见陛下。”蔡京颤抖着想要跪下行礼。

赵桓摇头,说道:“蔡少师,把你父亲扶起来吧。都八十的人了,杖朝之年的人,不用跪了。”

蔡京能够四起四落,是因为他擅于磕头,蒲伏扣头,在大宋可不多见。

“谢陛下。”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都到齐了,赵都知,宣旨吧。”

赵英点头,将早就写好的诏书拿了起来,抑扬顿挫的念到:“京天资凶谲,舞智御人,在人主前,颛狙伺为固位计,始终一说,谓当越拘挛之俗,竭四海九州之力以自奉。”

“上皇亦知其奸,屡罢屡起,且择与京不合者执政以柅之。京每闻将退免,辄入见祈哀,蒲伏扣头,无复廉耻。”

“燕山之役,京送攸以诗,阳寓不可之意,冀事不成得以自解。见利忘义,至于兄弟为参、商,父子如秦、越。”

“暮年即家为府,营进之徒,举集其门,输货僮隶得美官,弃纪纲法度为虚器。患失之心无所不至,根株结盘,牢不可脱。卒致宗社之祸,今黜太傅,谪为南琼州团练副使。贬至岭南。”【注4】

“贯握兵二十年,权倾一时,奔走期会过于制敕。”

“有度量,能疏财。后宫自妃嫔以下皆献饷结内,左右妇寺誉言日闻。”

“宠煽翕赫,庭户杂遝成市,岳牧、辅弼多出其门,厮养、仆圉官诸使者至数百辈。穷奸稔祸,流毒四海,虽菹醢不偿责也。”

“黜广阳郡王,谪为昭化军节度副使,配发到英州、吉阳军。”【注5】

“靖康元年兰月十一日,入内内侍省都知赵英,宣!昭化军节度副使童贯,奉!琼州团练使蔡京,行!”

赵英的声音说完,蔡攸忽然站了出来,说道:“臣愿随父亲前往岭南。望陛下成全。”

“父亲年岁已高,路上无人照料,恐有谴死道路之危机。”

而蔡京却连连摆手说道:“不可,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这未到五十,官家英武圣明,你好好跟着官做事,我一把老骨头,不用管我。”

赵桓摇头,这父慈子孝的戏码都出来了。

“蔡少师,你路上好好陪着蔡京,你得去雷州上任了。”赵桓笑着说道:“蔡家一门共计二十三人,分别流放边远各地,遇有特赦也不准内迁。”

“蔡京、蔡攸永不放还,臣僚敢有引荐,当正刑章。”

这是在给百姓一个交代,蔡京是大宋六贼,蔡攸是社稷之贼,能得到这种评价,可向他们做的多么过分。

赵桓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就是在等赵佶回朝。既然回来了,那就可以安排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童贯自缢

蔡攸听到之后,脸上不是惊讶,也不是多么的失落,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官家越英武,那他这个枢密使就越难做,少师加知枢密院事,却只是个人行图章。

他这几个月过的有多么的辛苦,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整个朝堂没有一个人和站在一起,都知道他马上要倒了,可是什么时候倒,还是要看官家什么时候举起屠刀。

“谢陛下隆恩。”蔡攸俯在地上大声的谢恩。

他很害怕赵桓会杀了他,在处理结果未出来之前,他一直是生活在惶恐之中,听到了审判的结果,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

而蔡京脸上露出了笑容,本以为入朝以后就是个死,没成想,官家真的如此仁义。

“谢陛下隆恩。”童贯也是如此,自己在太原做下的罪孽深重,以为死罪难逃。

“官家,臣送太上皇回艮岳宫吧。”童贯提出了最后的请求。

他这一生都跟赵佶绑在身上,此次被罢黜出京,肯定没有再相见之时。

“去吧。”赵桓挥了挥手,示意童贯去送送也好,毕竟赵佶现在情绪不稳。

赵佶一直在发抖,特别是听到童贯和蔡攸被逐出京城之后,更是惶惶而不安。

赵桓没有给他留一丝一毫的面子,把他现在唯一能够依仗的三个人,一个不留的全部逐出了宫。

童贯扶着赵佶回到了艮岳宫,这个宫殿是他和蔡京建的,钱是他们从百姓手中巧取豪夺而来。

九曲回环的走廊,还有各种假山奇景,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童贯一边走一边说道:“官家,老臣走了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掖好被角,太官家这个老寒腿,让御医院给官家看看。江南走了一遭,累了一身病出来。”

“现在不比从前了,太子殿下有强臣辅佐,又有军心,倒是能够保大宋的安危社稷。官家也不用天天担心朝政,写点字,画点画,让师师姑娘给您送到宫外装裱下。”

“还有啊,官家现在这应奉局,生辰纲都被太子殿下给停了。太子呢,不是一个好商量的人,官家没事也别从宫里用钱,老臣啊,给官家藏了一笔钱,没多少。官家省着点花,别让太子殿下为难。”

赵佶拍了拍童贯的手,摇了摇头,说道:“你的钱你带走,朕还能没了钱过日子不成?赵桓怎么说也是我儿子,他还能不给我吃穿用度不成?”

童贯想了想,还是说道:“手里有个钱使着方便不是,这儿大不由爹,太子殿下如今看着整个大宋,四处都要用钱,官家平日里开销无度,问太子要钱,也要张嘴不是?”

“钱在官家榻下的机关里,这笔钱,是老臣给官家最后的钱了,可不能让宫女啊,还有师师姑娘知道了。”

赵佶一愣,问道:“师师姑娘也……”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李师师到底到江南去做什么了。

赵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朕知道了。你到英州之后,万分小心,那地方听说都是猪婆龙,一个都有一丈那么长,凶的很,你万分小心。”

童贯看到了等在艮岳宫门前的李师师,还有无数的宫女,俯首说道:“老臣告退了。”

赵佶也知道这一走,就是再也不见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路上且小心点。”

“臣知道了。”童贯俯首说道。

赵佶负手前行,走路的姿势依然是威风凛凛,仿若自己依旧是那权倾天下的皇帝一样,走进了艮岳宫,笑嘻嘻的将李师师搂在了怀里。

人会下意识的忘记悲痛,甚至会自我欺骗,虽然赵佶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皇帝了,但是他依然要骗自己。

这样,他才不会为臣工离去而悲愤,不会为近妾欺骗而伤怀。

他当然清楚,自己在骗自己。

但还能怎么办记得那些,只能徒增伤感罢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

童贯俯首了很久,才站起身来,看着艮岳宫外面甲胄不离身、弓弩上弦的亲从官,就知道,自己的太上皇,这辈子都不会接到外面的任何消息。

而艮岳宫里的消息,也就赵桓能够知晓了。

童贯忽然想到了太上皇离京的时候,亲从官们跪在雪地里,山呼海喝的样子,这些武人,现在却成了禁锢他的手段。

不过,这样不更好吗?

活在江南惶恐而不安,到了这汴京,在现在的陛下手下,至少能够颐养天年。

童贯猛的转身,他似乎想到了自己当初刚进宫的样子,将腰板挺直,一步步的向外走去。

他走在路上,就看到了赵英急匆匆的跑向了艮岳宫。

童贯就等在外面,直到赵英从艮岳宫里出来,赶忙上前去,拦住了赵英。

“老祖宗。”赵英一看是童贯拦他,赶紧行礼。

赵英记得自己入宫没多久,童贯就做了入内内侍省都知,成了宫里的所有太监的祖宗。

童贯赶紧把赵英扶了起来,说道:“现在咱家已经失了势。赵都知,这样喊,别人会误会的。”

“看老祖宗说的哪里话,宫里的宫女、太监哪个不念着老祖宗的好?”赵英打着哈哈说道。

现在他是宫里的老祖宗了,他当然清楚,当然客气话他也会说。

“老祖宗拦着我,是要问艮岳宫的事?”赵英向后看了看,脸上漏出了笑容。

童贯从怀里抽出一张纸,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放在了赵英的手中,说道:“这太上皇刚送进去,你这后脚就到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赵英瞥了两眼,看到是一处汴京的宅子,放在了袖子里说道:“老祖宗问话,我怎么能不回答?”

“没出什么事,官家觉得师师姑娘,跟着太上皇有名无分的不好,就册封了师师姑娘为艮岳宫女管,算是封了个女官,算是名正言顺的留在了宫里,侍奉太上皇。”

童贯才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理所应当。

否则宫内一直留这个不明不白的人,会给民间留下笑话。

“还有一事。”童贯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了赵英,笑着说道:“还请赵都知不吝赐教。”

“看老祖宗说的哪里话。老祖宗问话,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什么说什么。”赵英美滋滋的接过了纸,这也是一处汴京的宅子。

以前都是赵英向童贯行贿,现在反了过来,赵英喜气洋洋的收了起来。

“赵都知,李太宰劝说官家不要杀太上皇,都说了些什么?”童贯这一手行贿,完全是为了知道赵佶是否真的安全,哪怕知道只言片语,也可以了却心中的一点念想。

赵英的脸色猛的一变,将袖子中的地契,还给了童贯,冷冰冰的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英如同脚底抹了油一样,撒开脚丫子就跑,这事他当然知道,但是这事不能说出去一句。

他赵英是笨了点,办事不利,但是并没有蠢到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地步。显然童贯已经得了信儿,那更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去一句话。

童贯一把抓住了地契,三步当两步走的追上了赵英,抓着赵英说道:“赵都知且慢走。”

“既然是机要的事,咱家就不问了,这话还没说完,先别走。”

赵英可不是童贯,童贯能做得了监军,自然是武技了得,他可比不了,但是他依旧坚持的说道:“老祖宗要是再问,我是一句不能多说,立刻扭头就走。”

童贯笑着说道:“真的不问了!我童贯什么时候自食其言过?我童贯的名声已经这么臭了吗?”

赵英这才停下了脚步,看着童贯。

童贯左右看了看,问道;“官家对宫里的宫人可还好?特别是咱们这些五体不全的宦人们,官家可能肆虐,暴打过?”

赵英一愣,随即笑道:“怎么可能,官家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啊。官家以仁慈闻名,打我们这些宦人做甚?”

“倒是带着到河东路的几个太监,最近升了小黄门,还有押班。在河东路的时候,官家吃的都和我们几个宦人一样,对宫人并没有太过暴虐的地方。老祖宗多虑了。”

赵英知道童贯在担心什么,他叫童贯老祖宗,自然是因为童贯担得起这个名声。

宫里嫔妃众多,稍有不慎就是因为嫔妃们的内斗,吃一顿内侍省的板子。

童贯当了老祖宗,遇到这种事,就会给入宫的宦人们平事。

当然不是省板子,而是那一手打得响、却不会打死人的廷杖手段。

他们是仆人,仆人就是替主子受过的。

赵英的打板子的技巧,就是和童贯学的。

“那就好。”童贯这才满足的笑了笑,擦了额头一把汗,他将手中的地契从新塞到了赵英的手里,说道:“你拿着。”

“这不是说好了不问太上皇的事了吗!这是做甚。”赵英哭丧着脸问道。

童贯摇了摇头,后退了两步,慢慢跪下,给赵英磕了个头。他磕完头才说道:“赵都知,你以后就是宫人们的老祖宗了,万事多担待点,都是些可怜人,有办法谁会进宫?”

赵英一看童贯跪下了,刷的一声,给童贯磕了个头,说道:“老祖宗使不得啊。”

两个人互相磕了几个头,童贯才扶住了还要磕头的赵英说道:“宫人们,都交给你了,善待他们。还有太上皇那里,一切都拜托赵都知了。”

赵英点了点头,童贯真的没有问太上皇的事,扭头到了延福宫前,一转头,向着东掖门走去。

他对汴京非常熟悉,七拐八拐,走到了太宰府前,重重的在门口给李纲磕了三个头。

“谢谢太宰为太上皇美言,万谢。”童贯说完,就站了起来。

他掸了掸膝盖上的土,向着城外走去,随意找了一家城外的客栈,住了进去。

童贯待在房间里,看着汴京城的方向,摇头自嘲的笑道:“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一个五体不全的人,叱咤风云十几年,南征北战,也算是历史留名了。”

“不过这青史上,绝对不会写我一句好话罢了。”

“官家,保重。大宋,永昌。”

童贯说完,踢翻了脚下的凳子,三尺白绫猛的绷直,童贯长着嘴。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汴京的方向。

……

赵英回到了文德殿,将两份地契放到了赵桓的案牍之前,说道:“官家,臣刚才在路上遇到了童贯,他跟臣说了半天话。”

赵英把遇到童贯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没有一句隐瞒。

赵桓摇头,这个童贯是对赵佶真的忠心耿耿啊。

不过他看到赵英脸上的忐忑,摇了摇头,说道:“童贯即使敢问,说明这事能问。你该跟他说了的。省的他到河内的时候,也天天挂念汴京。”

“河内?”赵英一愣。

童贯不是被贬黜到了英州吗?英州可是在岭南。而河内县却太行山脚下。【注1】

赵桓点了点头,拿出一份圣旨说道:“朕觉得呢,韩世忠守着平州的山海关,岳飞就去北古口守着,这样互为犄角,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你还记得王禀那三千捷胜军吗?”

赵英猛的点头,那三千捷胜军,给他留下了太多的印象,原来大宋的军卒是如此的悍勇。

从那时起,赵英才从新认知了大宋的军卒。

赵桓点了点头,笑道:“童贯带的军队军纪不怎么样,但是挑人眼光还是极其准确的。他到了河内时,他选出来的军卒,一定没差。”

“先让他训练着一阵,他那个督战队,就弄得不错。朕觉得,童贯还是有点用。就把他降为了节度副使,只要他肯做事,就行。”

“只是跟错了人而已,太上皇不适合做人主啊。”

赵英笑了笑,说道:“这样啊,那我去追上童贯,给他说一说。”

“你那么开心干什么!本来这事,朕打算交给你办的,你看看你,狗肉不上桌的。能办得了吗?”

赵桓当然知道童贯并非自己心腹,那是太上皇的忠心的狗腿子。

但是谁让自己的狗腿子不给力呢?

而且现在自己抓着狗主人,也不怕这狗咬了自己。

“知足常乐,知足常乐。给官家烧烧菜,把官家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那就够了。”赵英憨厚的笑了笑,抓着桌上的圣旨,一溜烟的跑了。

赵桓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艮岳宫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继续批阅札子,正值多事之秋,即使太宰再能干,大事还得他自己来处理。

他觉得如果有内政这个技能的话,他现在的熟练度已经很高了。

“官家,官家,不好了,童贯在城外客栈上吊自杀了!”一个小太监突然跑了进来,大声的呼喊着。

这是宁愿死,也不肯为朕所用吗?

赵桓皱着眉,将手中札子摔在了御前。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个千年的谜题

童贯的尸首是在汴京外的客栈找到的,而童贯留下了一封信。

赵桓大概看了看,才知道童贯为何而死。

他首先是个太监,离开了皇宫之后,他将一无是处。

叱咤风云数十载,怎么受得了这种罪?

而现在太上皇荣养在艮岳宫,那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存在价值。

所以童贯并不是以死明志,不为新帝所用而是另有目的。

赵桓为什么想再次启用童贯?因为就阉人队伍里,童贯要比赵构更爷们一些。

赵构活到了八十一岁无子,赵桓默认为他是阉人。

童贯在宋徽宗登基之后,曾经十次出使陇右都护府,而且多次在西北五路考察,极为熟悉西北之军事,多次在杨家、折家、种家、杨家逗留,了解西军的将领的才能。

这也让他在崇宁三年四月,获得了第一次监军的权力。

陇右都护府,一直是吐蕃诸部、西域诸国、西夏与大宋争斗的焦点。

在章惇建立陇右节度军时候,陇右虽然已经名义上归属了大宋。

但是只是依靠军堡进行占领,吐蕃诸部更是与大宋,反复在煌州青塘地区,展开了拉扯。

而崇宁三年四月,王厚为统帅,合兵十万再次进攻青塘,意图夺回被羌人占下的一部分青塘地区。

当时十万兵马囤积在煌州,而童贯收到了一封手谕,宋徽宗下的,给童贯命令是退兵。

因为宫中失火,不详。

童贯将手谕看完折叠好之后,放在了靴子里,王厚问手谕内容,童贯笑道:“官家希望我等出兵成功。”

王厚内心大定!

然后兵发青塘取了四州之地,彻底巩固了大宋在陇右都护府的地位。

经此一役,吐蕃诸部知道和大宋无法交战取得胜利,就去欺负大理。

而西域诸国也开始和大食国玩起了拉力赛。

而政和元年,童贯终于从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爬到了武康军节度使,又讨伐溪哥臧征,收复积石军、洮州,被加官为检校司空。

政和元年,童贯出使辽国。

当时的辽国虽然已经疲态尽显,但是依然有耶律余睹这样的大才,还有耶律大石的这样的良将。

在金人杀死辽国之前,辽国一直是金人和宋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也是那次出使,套马的汉子耶律余睹,输给了种师中的那一次。

同年,童贯再次回到西北之地,令大军进入了西夏的横山地区,彻底完善了章惇留下的军堡战术,终于将西夏赶出了横山。

这一举措,让西夏和大宋的攻守之势,变成了大宋随时可出兵,征伐西夏。

次年童贯率领秦凤路和晋中大兵,深入河、陇,兵逼兴庆府,只是因为童贯指挥失当,导致刘法战死,宋军大为震动,大将死,而军心不振,最后不得已撤兵。

宣和二年,江南地龙翻身,大地震带来的危害是方腊起义。

而这个时候,大宋的宰相王黼将方腊起义的军报给隐藏起来,直到方腊居然弄出了大声势,自立为帝。

方腊挟百万之兵有大事可成的迹象的时候,宋徽宗才惶恐不安的命令童贯率兵平叛。

宣和四年,童贯用了四百五十天的时间,从太原前往江南,再打败方腊,再到安稳南方,执行了宋徽宗的十户抽一户的政策,得胜还朝。

大军转回汴京,再转回太原的时候,未曾片刻的休息。

在宣和四年开始了和金国一起伐辽。

疲惫不堪的大军自然大败特败。

而且还有什么将从中御的“如敢杀一人,并从军法”的奇葩行军指南。

束手束脚的宋军安能取得什么大胜?

金人南下的时候,童贯七万捷胜军驻扎在太原城,听闻金人南下兵锋锐不可当,连夜溜之大吉,大军一夜行了数百里,不几日就跑回了汴京。

而捷胜军却被留在了马陵关附近待命。

如果仅仅看童贯的前半生,童贯的所作所为,如果没有金人南下的时候,弃城而逃,他在历史上,也不会被人评为什么奸宦了。

其实赵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问出来。

其实他很想问问童贯,当初从太原城千里赴阙,到底是他临阵脱逃,还是接到了赵佶的命令。

赵桓之所以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童贯这个行径,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金兵南下他一个封了王的宦官,居然领兵逃跑,极度反常不说。

最关键的是,赵桓可是知道,当初童贯把捷胜军的兵权交了上来,自己一个人跑去找赵佶尽忠去了。

赵佶曾命令童贯去领兵随他南下的。

所以赵桓很想知道,童贯在太原城那一出千里赴阙的戏码,到底是他的本意,还是来自宋徽宗的授意?

可惜这个疑问随着童贯自缢,再也不会有人知晓,而赵桓也知道,后世的史书,也绝对不会给童贯一个客观的评价,因为他是太监。

史书往往把王朝颠覆的罪责归罪与女人和太监。

他逃离太原,到底是他本意,还是赵佶授意,也就成了千年的谜题。

赵桓也没打算给童贯平反,他知道这些,因为要用到人练兵而已。

他仔细想了半天,觉得童贯选人的眼光极准,就想用一下。

反正抓着赵佶,他童贯也不敢起其他的心思。

他童贯的主子赵佶,都不准备给他做主,他也不准备这么做。

历史多少真相掩藏在了风沙之中呢?

赵桓摇头,死就死了吧。

“官家,童贯的尸体怎么处理?”赵英急匆匆的从殿外跑了进来,在赵桓身边问道。

赵桓一愣,自己这个大太监这么不懂事吗?这么小的事,也要问自己吗?

“当然是埋了。还能怎么处理,等着他建立府衙那千百人给他披麻戴孝?他一死,他当初笼络的那些人,肯定会散。怎么你还准备给童贯弄个灵堂?”赵桓好奇的问道。

赵英摇头说道:“估摸着群臣明日就会上言,把他的尸体挂在城头上了。所以老臣才会有此一问。”

赵桓这才知道,赵英原来问这个,他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埋了吧。”

“童贯死了,尸体再利用,挂在城头上安抚民心?群臣们估摸着是这个意思?”赵桓问道。

赵英点头,说道:“可能金兵之祸,死一个李擢,死一个吴敏,不足以堵得住天下百姓悠悠之口。必然有人需要担责,那童贯怎么说也是封了王,按理说,分量是够了。”

赵桓听到这,手头的笔停了下来。他才明白了童贯到底为何如此决绝的自杀,金兵南下,必须有人背锅,而童贯自己站了出来,选择把这个锅接了。

宦官封王,必是妖孽。

稍微宣传下,他童贯的恶名就传开了。

既然金人南下威逼汴京的罪魁祸首找到了,这锅他童贯扛了起来,赵佶自然就不用背了。

“童贯在你到的时候,还没有死吧。”赵桓忽然问道。

赵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说道:“官家英明。”

赵桓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个大太监,怕事的很,他其实刚才不是很确定,他这一个头,不打自招。

“起来说话。你这个样子,怎么当大宋皇宫里的老祖宗?那宫人还有百余名宦官等着你主持公道,你就这个模样,怎么主持?”

“我就说嘛,赵英你对外廷丝毫不在意,漠不关心,是怎么想到问朕尸首如何处理。看来是童贯的话了。”

“童贯对他的尸首怎么说?”赵桓问道,处理别人的尸首,还要询问死人的意见。

赵桓忽然想到了自己还有十殿阎罗的诨号,自己这样子,活的越来越像阎罗王了。

“童贯说枭首示众挂在城头上,明刑正法。不过他拜托臣,让臣挂的高点,童贯说他长得丑,怕吓到了小孩子。”

赵桓点头,说道:“那就按童贯说的办吧。”

赵桓原来打算直接把童贯埋了的,如果是文官这样谏言,他绝对会拒绝,朝堂的党争的花样繁多,这文官与宦官两千年的不对付,也是党争的一部分。

赵桓绝对不会丢下这个草叶子,让宦官和文官斗起来。

那怎么制衡文官呢?

这么复杂的问题,当然是留给李纲去头疼了!

皇帝控制宰相,宰相控制百官,制衡文官的事,本来就是宰相分内的事。

“行了,去吧。”赵桓让赵英下去,看着赵英走出大殿就笑了。

这赵英要是代表到宦官出战,岂不是被李纲为首的文官集团吊着打?

这战斗力实在是水平太低了,赵桓都一眼看出来了他的小心思,他到了朝堂还不被如狼似虎的文官们,给生吞活剥了?

赵桓摇着头,无聊的继续批阅札子,自言自语的说道:“赵英啊,你啥时候才能成长起来呢,都是皇宫的老祖宗了,这心思能不能复杂点呢?”

赵桓突然停下了笔,看着赵英走出去的身影,皱起了眉头。

万一是赵英故意让自己看出来的呢?不对,他应该没有这么重的心机才对。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赵英出了文德殿,出了东掖门,就走到了义庄,这里放着童贯的尸首,这里还有仵作。

他进宫前,让仵作过来验尸首,还让开封府少尹李若水来到了庄子内,看着童贯的头颅被割了下来。

他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给皇帝办差,必须要小心谨慎,所以他才找了仵作,让仵作验尸,被人勒死和自己勒死自己有很多临死前不同的地方。

大宋提刑司的仵作们是擅长这方面的推理的,他赵英问心无愧。

自然敢让李若水等人带着仵作亲自验尸。

而赵英之所以让李若水来,就是让他代表大宋的文臣们,看着这个结果。

“赵都知啊,这枭首也让某看,你真是诚心让某晚上睡不着觉啊。”李若水连吐了好几次,才算是把肚子里的中午饭给吐的干干净净。

赵英也是连吐了好几次,说道:“你以为某想看啊,这不是我代表官家,你代表文臣,明确他童贯已经死了吗?”

赵英笑着说道:“给官家办事,必然要周全,咱家毕竟是个太监,很多事都很忌讳。”

“官家应该等等的,让百官上书,然后官家反复推脱,然后不得已在群臣的谏言下,做了枭首示众的决定。这样才彰显了官家的仁善。”李若水苦笑的说道。

这童贯死,本来是个大事,结果如此快的速度结束,实在是让李若水有些怅然,文官们又一次失去了表现的机会。

“你们最好不要串联着上书陈表童贯的罪责,官家虽然枭首了童贯,但也是认了那是童贯临死的遗言,官家不太喜欢串联和党争的事。”赵英提醒了一句,就向着皇宫去了。

赵英提醒文官这句,也不是为了干涉外廷,他更喜欢的是,官家念头通达,省的文官们给官家找麻烦。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着官家的晚饭吃什么。

要说也是怪,大宋多数人的三顿饭都是中午,傍晚和夜宵,到了官家这,就是早上、中午和晚上。

这给御膳局带来了一定的麻烦,所以赵英最近也一直以这个理由,在御膳局盯着。

他的主要目的,是不想再出现,太子吃一个月烙饼的事。

正如官家所言,他现在是大宋皇宫里的宫人们的老祖宗,串联外朝那可是重罪,直接打死的那种。

他这么做是护着皇宫里的宫人们。

他悠悠然然的走到了御膳局,盯着伙房把晚饭做好,一碗粥,几碟小菜,又吃了几口剩下的菜品,等了很久,无恙之后,他才带着几个太监,向着文德殿走去。

官家回朝一直没去延福宫住着,这子嗣不兴,乃是后宫大忌,一定要劝劝官家才是。

赵英伺候着赵桓用了晚饭,说道:“官家这晚饭可还行?臣煮了一下午,觉得一晚上不吃东西,官家晚上会饿,就私自做主,放了点肉末,取了点上好的皮蛋煮了点粥。”

“不错。你这皮蛋瘦肉粥,味道很正。”赵桓点头,赵英这手艺也是越来越好了。

“谢官家赐名。”赵英也是满脸喜色的说道。

这道粥有了官家背书,应该会火遍大江南北的。

赵桓突然问道:“赵都知,你说说童贯是怎么死的。”

赵桓问的其实是赵英到底是不是故意弄死童贯的,毕竟一个宫里只能有一个老祖宗。

赵英摸了摸头说道:“臣到了客栈,看到了童贯挂在三尺白绫上,赶忙把童贯从绳子上抱了下来。”

“臣就把旨意宣布了一下。”

“他大笑的夸了几句官家英明,就把老臣给打晕了,臣觉得吧,人这死了一次,就会很怕死。一时失察。几个亲从官也是一时大意,被童贯得了手。”

“我们醒了,被五花大绑的绑在凳子上了,童贯又给臣磕了几个头,童贯说,一个宫里怎么可能有两个老祖宗,所以让臣看好宫人,也让臣能帮太上皇一些,就帮一些。”

“然后童贯就自杀了。臣和几个亲从官是被客栈的小二给救下的。”

赵英脸上满是尴尬,这事本来就很丢人了。

官家问,又不能不说。这就更丢人了。

“也就是说,你加上五个亲从官,去宣旨,不仅没有成功,还被童贯给绑了?你行不行!”赵桓怀疑的看着赵英,童贯都六十多了,几个壮小伙被人这么收拾了。

“臣反正打不过童贯。”赵英脸上挂不住了。

他端着盘子说道:“他们亲从官五个人呢!也打不过!臣不丢人。臣把碗筷送到御膳局去。”

赵英说着就溜之大吉了,六个人打不过一个糟老头子,还被人绑了。

“沈从,你去找那几个亲从官问问,是不是和赵英说的一样。”赵桓并不喜欢偏听偏见,宣旨的不仅仅有钦差御使,还有亲从官。

这也是一种制衡。

“官家,几个亲从官带到了,和赵都知说的差不多。就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赵都知被童贯两三下打趴下的具体情形。”沈从回报,身后站着几个亲从官,脸上挂着尴尬。

“行了,下去吧。”赵桓问了问,算是明白了。童贯虽然岁数大了,但是依然不是他们这些小年轻能够对付得了的。

确定了童贯乃是真的自缢,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担心。

身边人要是突然因为权势,变得离心离德,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太监。自己这大太监,依旧是忠心耿耿,至于弱了点,那不是大问题。

那童贯是封了王的大太监,赵英比不过也正常。

第二百七十七章 蔡京和官家真是越看越像!

当童贯死了的时候,蔡京乘着马车和蔡攸也踏上了前往岭南的路上。

而此时的蔡攸真的和孝子一样服侍着蔡京,蔡京年岁已高,看不清书上的字,也瞧不见了路上行人的目光,更听不到坊间的议论,他待在软卧上,看着汴京宏伟的城墙。

自己这一生,算是要过完了,不管能走多久,能活多久,他离开汴京的一瞬间,这辈子没有再回来的可能了。

他看着远处的皇宫和汴京双塔,摇了摇头,对着蔡攸说道:“走吧。”

阳光下的汴京铁塔巍峨而又韵味,配合上繁华的汴京城,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只是这一切和他们父子再没有了关系。

这一生,从何时说起呢?

蔡京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这一生罪孽深重。

“父亲,您还好吧。”蔡攸问道,如果不是蔡京的胸膛还有起伏,蔡攸还以为蔡京死了呢。

“还好了,只是想到要上了奸臣传就有些唏嘘。”蔡京有气无力的回答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了身上,暖洋洋的让人非常舒服,汴京城外的稻田里都是百姓在辛勤的耕种着。

蔡攸点了点头,说道:“儿子我也上了奸臣传。”

蔡京看着蔡攸的脸庞都变得模糊了几分,看不清楚。

“熙宁三年的时候,还是神宗朝的时候,王文公正式拜相,成为了我大宋的宰相,配合神宗开启了熙宁变法。那是一个大时代啊,王文公相公一直想要通过变法,完成国富民强的策略。”【注1】

“而你父亲我,也唱名东华门外,在神宗和王相公的目光下,赐了进士及第。然后到了地方,任钱塘尉,而后做了舒州推官,负责破案。干的倒是有模有样的。”

“百姓还叫过我一段时间的蔡青天呢。”

蔡攸点了点头说道:“当时叔叔在朝堂里做中书舍人,专门给神宗皇帝写诏书。”

蔡京听到着脸上露出了落寞的神情,说道:“你叔叔人不错,要不是走得早,说不能继承了章惇的政策,让大宋真的强盛下去,可惜了,你叔叔现在怕是要被我连累了。”

两个人说的是蔡京的弟弟蔡卞,谥“文正”,在大宋能够谥文正,代表这个人行的端走的直。

这个耽误,是真的会耽误,蔡卞恐怕再无法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正名了。

而且王安石,王文正相公,还把女儿嫁给了蔡卞,试图将自己的政治抱负,转嫁给自己妹婿身上。

事实上,蔡卞也是如此做的。

可惜的是刚刚还没开始多久的蔡卞,就被刚登基的宋徽宗一贬再贬。最后郁郁而终。

蔡卞并没有忘记过蔡京还在地方不断的流转,绍圣四年,出使辽国的时候,把在地方的蔡京,调到了自己的身边,一起出使了辽国,归来之后,蔡京也正式接手了蔡卞的位置,中书舍人。

当时蔡卞和蔡京二人在汴京城里都给宋哲宗写圣旨,一时传为了美谈,写圣旨这件事本身,就是在洞悉天下局势,为了做宰相而准备。

亲兄弟两个人,都在写圣旨,就是宰相的预备人选。当然名声鹊起了。

“元丰八年,我呢,站错了队,当时神宗皇帝崩了,都在商议新君的事,我站错了队。”

“即使我再能干,也不成啊。司马光他让我五天内恢复差役法,我干了,而且只有我干成了。但是又能如何呢?”

“还是被台谏弹劾,被贬出京,让我知成都,结果还没到地方,又让我知扬州,我还没到地方,又让我知郓州,刚到地方任职,就被升迁为了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

“我就这样在南方转呀转的,一直在路上来回的奔波。这不是折腾人吗?”

蔡京想起了自己当时在马车上的颠簸,和今日一样,都是那么的狼狈不堪。

“叔叔当时是尚书右丞了吧。”蔡攸当时年岁还小,有些记忆模糊了。他只记得当时蔡卞的官很大很大。

蔡京点了点头说道:“恩,尚书右丞兼少宰呢。不是你叔叔帮忙,估计我还在成都转悠,回不到朝中呢。”

“当时我回京任翰林院学士兼陪读,负责修国史。”

“这个陪读就是陪太子读书,也负责了修国史,是当时,文及甫一案出现了。”

“当时哲宗皇帝命我追查,我一查到底!”

“我逮捕了內侍张士良,找出了大逆不道的陈衍,刘挚、梁焘,他们被处死!后代永世不录用。而后王岩叟、范祖禹、刘安世被流放到了岭南。”

“攸儿啊,你说为父办的这事漂亮不?”蔡京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笑容。

他当时是真的年轻气盛,看不得小人作祟,由一桩很小的盗窃案追查下来,终于办出了一件大事来!

“当然,整个汴京城都在夸父亲办的漂亮,换个人还不见得如此呢。”蔡攸当然知道。

当时一个蔡京、一个蔡卞,兄弟两人在大宋的名声。未尝不是韩琦第二,王文正第二的那种声望。

那时候的父亲,是蔡攸的骄傲,学堂里,他也因为自己的父亲而瞩目。

“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哦,我想起来了,现在的太上皇即位的时候呀。你叔叔被端王,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一贬再贬,我能幸免?我还不如你叔叔呢。”

“就连南征北战立下不世之功的章惇都被贬了。”

“说来有趣。章惇也是奸臣,我也是奸臣传里的人,哈哈。”蔡京笑了两声,目光中流露出对过去峥嵘岁月的怀念。

端王即位的时候,他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想要一展平生之报复。却又始终不得其门,一贬再贬的他再也看不到能当宰相的路了。

“当时也不知道朝堂起了什么妖风,把父亲贬到了江宁府也就罢了。父亲还没动身,连江宁府知府的职位也给夺了,直接扔到了杭州,提举洞霄宫,管理一个道门,也是咄咄怪事。”蔡攸颇为不满的说道。

当时已经准备科举的他,也因此跟着父亲来回的颠簸,到了杭州。

当时的杭州还不叫临安。宣和三年的时候,才改的名字。

“你叔叔抑郁而终,没了机缘,也失去了一切实现自己抱负的官位。结果我结交童贯,被你叔叔训斥,到现在你叔叔一家都不与我们来往。”

“童贯当时在杭州做了供奉官,我趁机给太上皇画了一幅画,名为《爱莫助之图》,哈哈哈哈!”蔡京突然大笑起来。

蔡攸不断的拍着蔡京的背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你慢点,慢点。”

“你知道吗?我给神宗皇帝、哲宗皇帝写诏书,洞悉天下大事。”

“我破了文及甫一案,我还跟着你叔叔一起出使辽国,我能做的都做了。我一个读书的人,总不能提着枪去战场啊。”

蔡京依旧在狂笑,不断的拍打着自己的膝盖,疯狂大笑道:“我找不到做官的途径,就找到了童贯,和童贯结交,献了一幅画。”

“一幅画!哈哈哈哈!一幅画。”

“我当上了定州知州,然后升迁到了尚书左丞,一年!就用了一年,就从定州知州,成为了尚书左丞!”

“你说可笑不可笑?你见过画画能当宰相的吗?我见过,而且我就是。”蔡京指着自己的鼻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蔡攸,脸上尽是嘲讽。

蔡京并没有停下,继续大声的说道:“后来你父亲我,总结出了做官的第一要诀,讨好。”

“而且别人见了皇帝都是作个揖,我不是,我见了就是磕头。讨好童贯,讨好太上皇,我无所不用其极。”

“天下人都拭目以待,希望我这个大蔡,上了台能有所作为,我设了讲议司,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税、尹牧,都在你父亲,我!的手里。”

“我罢去科举法,令州县都仿照太学三舍法考试选官,在汴京城南建辟雍,为太学的外学,用以安置各地学者。在天下推行方田法。对江、淮七路茶。盐实行专卖。”

“现在官家做的事!都是我在做的!”

蔡京极为愤怒的喊道:“我提举讲议司做的差劲吗?!他官家一个金人二十贯,我也规定了杀一个西夏人奖绢三百匹,西军军卒,差点把西夏人给杀绝了!”

“甚至有人用羌人的人头作数,我同样!认账!只要杀胡,就有赏金,三百匹绢,良田百亩!”

“比现在的官家的钱给的更多,方田法更是直接让你父亲我,被朝臣骂的狗血淋头,可是我依旧推行。”

“因为我知道,大宋不设田制!土地之兼并蔚然成风!”

“天下流民只会越来越多,禁军、厢军都无法收容,地主的佣金也越来越低,这足以摧毁大宋的江山社稷之根本,我能不知道吗?”

“我是谁!我是蔡京!名满天下的蔡京!我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能怎么办?”蔡京说着说着两行浊泪顺流而下。

蔡攸也不知道如何劝慰自己的父亲,相比较之下,他就是太上皇的应声虫,太上皇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远不如自己的父亲。

蔡京依旧在回忆,他想了想说道:“大观三年,台谏弹劾,我就趁势退了下来,辞官了,住在汴京里,做一个老头,当时的汴京一如今日之繁华盛景。”

“太学生陈朝老以彗星又在奎宿、娄宿之间出现弹劾我,数了我十四罪状。然后我就被太上皇送到了杭州。”

“本来想着在哪里做老头都是老头。结果太上皇又把我弄回了京城,让我当宰相。”

“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我开始贪恋权柄,为了给太上皇凑百万缗的奉料,我开始大肆敛财。”

“当时国库常年有上万万缗赋税,和足以广乐,富足以备礼。”

“于是铸九鼎,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做《大晟乐》,制定命宝。任用孟昌龄为都水使者,开凿大伾三山,建天成、圣功二桥。都是赫赫的功绩呀。”

“官家现在做的以工代赈的工赈监,何尝不是我当初的想法。”

“这些失地的民夫们,到了禁军、厢军,还是吃白饭还领钱,不如到山上去开山,造桥,也算是福德一件啊。”

“本来大兴土木就很花钱了,太上皇又想修延福宫、龙景江,好不容给他凑够了,他又要修艮岳宫。这都要钱啊。”

“哪一样不要钱?我渐渐凑不出钱了,太上皇就开始厌弃我了。唉。”

蔡京算是把自己的一生总结完了,相比较蔡京的唏嘘,蔡攸只能默不作声,事实上,是他给了蔡京最后一击,把蔡京彻底撵出了朝堂。

当时的公论都在骂他的父亲是奸臣。

现在想想,谁当初还不是个一心为民安天下社稷之人?

怎么变成这个模样的?

“蔡攸你来说说,官家下一步准备做什么?”蔡京擦拭了自己的两行泪,开始剖析天下的局势。

“官家乃是应运而生,我不知道。”蔡攸老老实实的回答。

蔡京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他准备干什么。”

“全国普遍设立地方学校;建立县学、州学、太学三级相联系的学制;新建辟雍,发展太学;恢复设立医学,创立算学、书学、画学等专科学校;罢科举,改由学校取士。”蔡京笑着说道,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父亲怎么猜出来的?”蔡攸皱着眉,这个新官家,父亲应该只见过一次面才对。

蔡京一脸得意的说道:“这就是我做的事啊。方田法也好,军功爵均田法也罢。其重要的问题,就是在撬地主的墙角。”

“那你看,地主们发现自己的利益被动摇了,他们就不会参加科举了,现在南方正在酝酿一场大风暴,科举将无法取士,那就只能从学堂里考官啊。”

“所以官家啊,到最后还是要做我要做的事。哈哈。应运而生的天才,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为父很是骄傲。”蔡京脸上挂着欣慰。

还有什么事,比自己人亡政不息更让人开怀的?

至于史书留名,其实他也不是很在乎,他更喜欢自己做的事,给大宋带来的切实的变化,能够贯彻下去,一直到永远。

“分科之学,势在必行之举措。如今的算学学本就十二册,十二年的学制。如果不进行分科之学,到了以后,没人能够学贯古今,所以官家要做什么,我都猜到了。”

蔡京笑着说道,脸上都是老狐狸得逞的笑容,他跟着太上皇归京,其实就是想看看新官家何等模样。

见过了,也就没有遗憾了。

童贯是太上皇的忠诚拥趸,他蔡京只是想进京看看新帝,仅此而已。

即使死在了汴京,八十岁了,也活够本了。

“其实我和官家越看越像啊,官家在汴京城墙上救了那些孤儿寡母,其实也和我的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不也是一样吗?哈哈。”

蔡京笑的如此满足。

他干了不少的坏事,也干了点好事。

但是这些好事,官家也在继续做,他能够看到大宋蒸蒸日上的希望,看到万世永昌的希望,那就够了。

赵桓同样在看着蔡京的资料,他瘫在椅子上,蔡京做过很多很多的恶事,罪不可恕,其罪当诛。

但是放在历史宏观的角度上,他正在试图将科学启蒙。【注2】

科学这个词,其实就是分科之学。

后世还有什么科学西方必然论的论调,认为中国不可能诞生科学!

但是这些人,连科学本身是什么,都不清楚。

甚至连百度一下这个名词的含义都懒得百度!

跪久了膝盖都生了根。真要说这名词,蔡京就把这事干了,还把科举废了。

但是蔡京还是被宋徽宗给耽误了,这一耽误就是八百年的时间。

直到辛亥革命枪声响起之后,分科之学,将各种知识通过细化分类形成知识体系,这个概念才再次在中华大地上出现。

耽误科学,耽误分科之学的就是宋徽宗。

蔡京这个人若是能用好了,也是个良相,可惜宋徽宗用他掠财。

他弄不到钱,就是失宠被贬的下场。

至于蔡京做的任何事,也当做没看到,他宋徽宗眼里,就只有自己的享受吗?

没有一点天下江山社稷吗?

这还是一个皇帝吗?!

赵桓心中杀意再起!

这个宋徽宗!他是历史的罪人啊!他耽误了历史的进程,稍微靠谱点,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局面。

杀不杀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蔡京病死潭州

蔡京在汴京城外就病倒了,这一病,就起不来了。

蔡攸端茶倒水的伺候着蔡京,他放下了热水问道:“父亲,再忍忍,我们到了前面的城里,我就给你买点药。”

“吃了药,就好了。”

蔡京摇头,他嘴巴干瘪而苍白,面若金纸一样,他用力的紧紧把身上的毯子盖的严实。惨笑着说道:“你呀,太小瞧大宋人的人心了,还给我买药。你知道你父亲的脸上左边写这个奸,右边写着一个诈吗?”

“别说买药了,买口吃的都得找那些小村子,因为他们不认识我,你想给我看病,怕是难喽。”

蔡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局面,

他知道提举讲仪司的结果是什么,如果他还有权势,那自然有很多趋炎附势的人。

但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权柄,那谁还会理他?

大宋的百姓没把他生吞活剥了就算是好的了。

蔡京话很快就实现了,到了潭州地界,蔡京算是彻底的病入膏肓了,一个小病,偶感风寒,没有得当的救治,就是死的下场。

蔡京经过潭州的时候,看到了他设置的居养院的孩童都在盯着他看,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问询。

蔡京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攸儿啊,别问了,没有医馆会给我看病的。雪中送炭少,落井下石多,潭州知州怕是早就知会了所有的医馆,不许给我看病了。”

“说不得我的画像早就传的那都是了。停一停,我到潭州的居养院看一看。”

蔡京在蔡攸的搀扶下,走到了居养院的门口,当年栽种的小树苗,现在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一般,蝉鸣如雷的居养院,已经颇具规模。

“得天之眷,金人退了兵,否则这居养院的孩子们,怕是要出麻烦了。现在一切都会好的,大宋也会好的。咳咳。”蔡京站在居养院的门口,最终还是没踏进去。

他是个麻烦的人物,就是现在站在居养院门口,甚至可能给居养院带来一些麻烦,所以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居养院内,长久的叹息,最后转身而去。

“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无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遥望神州泪下。”

“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

蔡京笑着对蔡攸说道,一路走来,心中百般滋味,已经不知怎么说,写一首诗,总结下自己的一生。

自己这一辈子,走到头了。

“爷爷,你是蔡爷爷对吧。这是居养院的领事给爷爷的窝头。”一个稚童跑了过来,左右看了看,小声的说道,将手中的窝头递给了蔡京。

“替我谢谢领事。”蔡京没有接过窝头,说道:“拿回去吧。将死之人,就不给居养院找麻烦了。”

蔡京推脱了,他现在已经是人见人厌了,难得领事有这份心,但是他无法领这份情。

“走吧。”蔡京转身,走了两步,突然脚下无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翻了个身躺倒在地,用力的喘着气,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呀!”稚童看到蔡京倒在了地上,扔出去窝头,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攸儿啊,这块窝窝头,你帮我埋到墓里面。还有你到了雷州好好做事,如果官家那天再启用你,做个好臣子,知道了吗?”蔡京拍了拍蔡攸的手,脸上挂着笑容。

蔡攸点头,想把蔡京搀扶起来,可是怎么都扶不起来,他手抖着试探了一下蔡京的鼻息。

“父亲!”蔡攸仰天长啸,两行泪夺眶而出。

蔡攸到最后,都没有只买到了一张草席,将蔡京卷了起来,埋在了汴京城外,找了块木板,当成了墓碑。

不是没有钱,是没有人卖给他。

“奠先尊蔡京之墓。不孝子蔡攸敬上。”

“父亲,孩儿不孝,让父亲失望,也让大宋失望,孩儿一定听父亲的话,如果将来官家再启用我,我一定做个好官。”蔡攸哭的很痛,他将墓碑树好,站起身来。

皇命在身,连守孝三年他都做不到,现在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雷州。

“找到了!果然是蔡攸一家!听闻蔡京死在潭州!这蔡攸果然就地掩埋,他需要继续南下!”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蔡攸的身后,蔡攸惊惧。

他看着身后居然出现了几个流匪,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武器,但是至少有十几个人。

蔡攸脸色数变,从袖子里掏出了几贯钱,脸上带着谄笑的说道:“几位好汉,某从汴京而来,前往雷州,途经贵地,多有叨扰,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这些钱财,当给几位买点茶水。”

“哈哈哈!蔡京这老匹夫果然死了!既然蔡京死了!蔡攸你也赔蔡京下地狱吧!”流匪没有多废话,几个人上来,三下五数二就把蔡攸砍死了。

蔡攸的尸体,还把刚立好的墓碑给撞倒了。

“快去看看蔡攸这老匹夫把钱藏在了哪里,让我看看啊,这蔡京嘛,怎么说也做了点事,来,让老子把你这墓碑给你扶正了。”为首的江湖大盗笑着说道,扶正了墓碑,从蔡攸的袖子里,掏出了剩下的钱。

“老大,好几箱子钱在车里呢,都在这了。我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别的游侠就到了。”小喽啰们打开车门一看,不少的金银财宝尽在其中,大喜的喊道。

为首的流匪大声喊道:“快,赶着马车回到寨子里去。”

“呸。”为首的流匪啐了一口浓痰到蔡攸的身上,骂道:“老犊子,没人给你立碑,也没人埋你,在这荒郊野岭,被野狗吃了吧。”

流匪们赶着车架离开了蔡京的坟地,而流匪走了没多久,就有了不少野狗聚集到了坟头,开始分食蔡攸的尸首。

“官家,刚才从潭州传过来的札子,蔡京因为没人卖药给他,他病死在了潭州,现在埋在了潭州外。蔡攸也被流匪所杀。”李纲带着一份札子赶紧进了宫,见到了赵桓赶忙说道。

赵桓脸色一变,问道:“蔡攸也死了?”

“是的官家,为潭州流匪所害,因为蔡攸和蔡京出京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钱财,现在这笔钱,把潭州地界闹得鸡犬不宁,为了这笔钱,流匪们大打出手,官家。”李纲面色发苦。

“明日朝臣们,又该借着蔡攸一事发难了。毕竟前有郓王坠马,现在又有蔡攸被盗杀,不趁机发难,还是朝臣们?官家要小心一些。”李纲有些担心的说道。

“看把李太宰吓得,朕还能怕了他们不成?盗杀就盗杀了。又能如何?”赵桓嗤笑了一声。

这群文臣若是没有了李纲撑腰,能翻出一点点浪花来,算他赵桓输。

李纲点了点头,笑道:“是臣多虑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即使是真的盗杀了蔡攸,朝臣们能说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个奸臣,为了反对而反对,怕是要遭。

“李太宰,让亲从官把蔡京的墓迁到仙游县枫亭故里吧。客死他乡也不是个事,省的朝臣们骂朕假仁假义。”赵桓摇了摇头,蔡京还是有点东西的,总不能连坟都埋在异地吧。

“臣知道了,官家。”

“官家,在光备攻城作上翻盖的军校,已经差不多竣工了,按着官家的图纸,建的差不多了。还有城外的军器监重建,也接近了尾声了。河间那边的军营也弄妥当了。”

“就等原来军器监的工匠们回军器监,各路选出来的苗子送到河间,就能选拔军卒了,只有这个军校这里,名字没定下来,连授课的教习,还有学员,还没定。官家你看?”

李纲对军务之事不是很熟悉,他也不知道官家怎么个章程。

“能从种太尉那里抽一些人来吗?”赵桓问道。

种师中的防务最为轻松,从他那里抽人,最稳妥。

“怕是种太尉要急得跳脚了,现在河东路、关中、云中路,都是从永定军抽的人做里长,村正去均田,再从永定军抽人,种太尉怕是要到汴京找官家哭穷了。”李纲脸上也是一脸的无奈。

杨忻中那里,是刚收复的失地,一时半会抽不出人手来,还有平州的军卒,也无法抽调。

毕竟金患还是大宋的心腹重患,不能轻易的松懈。

虽然已经尽复燕云十六州,但是依旧需要弄最大的力度防范。

赵桓敲了敲桌子,想了很久说道:“那就让岳校尉领着亲事官回汴京吧。再带回来三万捷胜军,平州有四万人,北古口让李彦仙带着两万捷胜军守着,也就够了。”

“金人也没那么厉害,六万人足以防守了。”赵桓最后还是让岳飞回来训练军队,现在占了榆关,就不怕金人生事了。

“让宗泽把整个军校领起来,暂时由亲事官中选出来的角色,当教习先生。整个亲事官都到河间给朕去训练新兵去。让岳校尉也去。”赵桓无奈的说道。

童贯要是不死,自己还有个人能凑合着用,现在童贯死了,只能从边军中抽调将领了。

这三万捷胜军,他打算暂时在汴京驻扎起来,换防自己手里这两万永定军,让自己这两万永定军卒,该转业的转业,该当教习的当教习。

抽调出更多的人手,厘清河北路、京畿路的的田产数和人丁,尽快均田才是正理。

“康王上了一封想改封号的札子,在这里,臣没敢看。”李纲说完了朝中大事,才拿出了札子。

他怕官家看到札子气的不行,随意调动边军,引来不测。

“他赵构还敢上札子?”赵桓被气乐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玩起了聊斋?

只是赵桓打开札子一看,皱着眉看着,这赵构,又在玩什么骚套路?

第二百七十九章 商税改制的闭环,让李纲很为难

“康王赵构的札子说让朕册封他为吴王。”赵桓看着手中的札子,皱着眉头说着。

他想搞自立,自己又没有给他落得口实,自己这皇帝干的挺不错的,朝中又没有奸佞,他连个清君侧的名义都打不出来。

这是没有名目,想让自己册立他为吴王了?

李纲想了想,说道:“官家,不如册封一个吴王?”

“册封了还能从江南弄到点钱粮。不管是朝堂册封还是不册封,他康王已经实质性的自立了。”

赵桓摇头,他不是很想给赵构太多的大义之名,但是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李纲话里有话。

“是不是商税改制不理想?还是均田出了什么岔子?让李太宰如此为难呢?”

李纲点头称是,商税的改制,动的是员外、城里帮派、城外流匪的大利益,整个扑买制的废除,还真是商税上出了一些问题。

“官家,还是人手不够啊。商税改制,需要很多很多的税稽查,这些稽查虽然是外九流,从永定军补了一批人,还是有些不够。”

“虽然不设扑买了,但是这些过去的扑买依然在巧取豪夺商贩的钱货。不交钱的统统都是恶民,交钱的统统是善民,善民的财货不会被城外的流匪打劫,但是恶民的就会。”

李纲的话说的很含糊,但是赵桓算是明白了。

这员外养城中帮派,而城中帮派在商贾身上巧取豪夺,然后再与城外了流匪分一杯羹,城外流匪放过城中的善民。

这是一个闭环,如果不消灭其中的一环,商税改革无疑只是空中楼阁。

想要真的改变大宋的商税格局,还是得依靠武力啊。

而且真正想交给朝堂商税的商贾,买卖都没得做,所以这商税改制的阻力,可想而知。

“河北路的田产厘清了吗?”赵桓问道。饭一口一口吃,事一步步的做。

“还差不少。还有工赈监的民夫正在填坑,所以,厘清差不多得到明年了。”李纲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

“让亲从官厘清田产的时候,查清楚这群流匪的具体安营扎寨的地方。等朕腾出手来,就把流匪给灭了。”清理城里的帮会,清理城外的流匪,都是个细致活儿,急不得。

“缺了江南的税和粮,是不是大宋的钱粮就不够了?”赵桓问道。

他觉得这才是李纲劝谏他给康王封吴王的原因。

“有一点。”李纲叹气的说道。

江南一直是粮仓,河北路的坑,关中和河东路的粮食都是一年一熟,还要轮耕,经过计省的核算,还真缺了江南的粮。

“朕不想封赵构为吴王。李太宰还有别的办法吗?”赵桓皱着眉头说道,缺了南方的钱粮,国库真的无法开支的话,那他也不能一意孤行。

李纲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可能就得动点内帑的钱了。有了钱,可以买粮。”

赵桓一愣,绕了半天,感情是跟自己的小金库里要钱啊。绕那么大的圈子作甚。

他的内帑多数都是抄家抄来的,本来就是国财,自己也没花过里面的钱,多数都是用来给兵卒们用来封赏了。

他一个皇帝,有花钱的地方吗?他自己觉得没有。

大宋皇帝的内帑很有趣,赵桓专门研究过大宋的皇室的内帑。

来源是宋太祖皇帝赵匡胤,设立的封桩库。

这个封桩库,都是赵匡胤的私产,他想用这些私产,去跟辽国购买燕云十六州。

可惜还没跟辽国谈,他就被斧声烛影了。

而后这个封桩库,一直在改名,先是改名右藏库,又改名内藏库。

而后国库吃紧,宋真宗的时候,国库告急,士大夫们就把主意打到了内帑上了。

宋真宗不喜欢自己的钱袋子被人拿去用,国库的亏空又不大,他就让朝臣们自己想想办法。

宋仁宗的时候,国库正式告急,仁宗皇帝,便把内帑的钱拿出来,救济国库。

宋神宗登基的时候,看着跑老鼠的内帑,痛定思痛,决定改革。

国库告急,内帑也告急,游戏体验极差的宋神宗,将目光看向了中间商的员外们、扑买们还有经纪们,然后国库充盈了。

内帑重新堆满了钱,带来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熙河开疆2000余里。

后来足以用很久的内帑,怎么消失的?

赵桓端坐在文德殿,看着延福宫、艮岳宫的方向,就连连摇头,钱都建了宫殿。

赵佶可没有什么实用主义精神,他就是什么奢侈名贵用什么,金丝楠木一根接一根,奇骏石料都是花费不菲。

穷尽奢华的艮岳宫,掏空了内帑和国库。

现在李纲要他的内帑填国库的窟窿,这本身就是一个忌讳。

虽然看起来官家不是很在意,但是自秦汉以来,内帑和国库都分的明明白白,朝臣老是找皇帝要钱,并不好看。

“要多少钱?”赵桓笑着问道,天下都是他的,这钱躺在内帑里只会生锈。

“官家,大约要三千万贯,才够。这还是算的,还不算应急的事。”李纲也是挠头,要是有点办法,他能跟官家要钱?

“三千万贯吗?”赵桓的目光看向了赵英,目光中带着征询。

“官家,给太宰三千万贯,咱内帑还有一万万贯……”赵英小声的官家耳边说道:“上次查抄了不少的店铺吗?臣寻思着,闲着就是闲着,就把店铺又开了起来。”

“这不,官家御驾亲征回来,倒是弄了不少的钱。这五六个月,商铺总共交上来一千万贯。”

这头李纲为了钱的事头疼,那头赵英却把当初抄家的店面都从新立了起来,倒是有趣。

赵桓清楚的知道,李纲不是没有想到回易的事,但是朝堂大员不愿意碰,或者接触回易。

毕竟官商勾结这个词汇实在是难听了点,而且是重罪。

“太宰,咱们那么多军器监的工坊,工艺也是极为领先的,为何不拿出点工坊来,做回易呢?官商勾结是重罪,但是这买卖是国有的,自然没什么官商勾结的说法了。”

“而且李太宰当初当兵部侍郎的时候,不是干过这事吗?”

李纲点头,苦笑的说道:“那是没办法啊,臣当时为了翻新武库,肯定的想办法,朝堂又不给钱,也没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官家,有什么主意吗?”李纲问道。

赵桓笑了笑,说道:“还以为你会说,与民争利呢。”

“主意倒是有不少,但是现在都不合适。你呢,先把均田和商税改制做好再说。三千万,找赵英领吧。”赵桓算是准了李纲要钱的主意。

花钱点而已,只要不给赵构名义,他倒是想看看赵构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活来。

“还有什么事吗?”赵桓问道。

李纲一听拿到了钱,心里乐开了花,有钱才能办事啊,没钱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脸上挂着笑说道:“暂时没有了。”

“行了。不就是点钱吗?给你就是。缺钱就说。”赵桓点了点头,算是结束了和李纲的奏对。

李纲美滋滋的走了,赵桓打开了赵构的札子,脸上挂着笑容,果然是熟悉的赵构啊,做事畏首畏尾,既然都摊牌了,都知道你想做什么,就一股劲儿莽到底。

还搞这出广积粮,缓称王的策论来。

还想弄个吴王过度下,想得美哟。

其实赵构谈的条件挺好的,一切照过去的旧制玩。

钱、粮按过去江南的赋税缴纳。他就要个大义的名头。

但是赵桓就是不给。

自己又不缺钱,还有一亿贯,能玩很久了。

“官家,夜深了,是不是该移驾延福宫了?”赵英劝慰道。

这都几个月了,官家不是御驾亲征,就是待在这文德殿,后宫旁落。

在赵英看来,最大的问题,就是孩子的问题。

本来就一个赵谌,这赵谌还是个废太子。

“那就看看去吧。”赵桓放下了手中的札子,国事忙不完的,今天有今天的事,明天又有明天的事,既然赵英说了,那延福宫那边,怕是有事。

赵桓说道:“赵都知,延福宫那出了事了吗?”

赵英脸上挂着为难说道:“倒是没什么,就是朱贵妃日子不太好过。总是遭人说,日子有些委屈。”

赵桓一愣,自己虽然废了后,但是还封了朱琏为贵妃。怎么看都不像是失宠了。

而且赵谌虽然废了太子,可是还是开封府尹,怎么看,都还是储君的位子,这都被人欺负了?

“怎么回事?谁舌头那么长?”赵桓站了起来,准备去延福宫看看。

这事也怪他,他天天忙得不行,倒是一直没去延福宫走走,怕是自己这个行径,让宫人有所误会了。

怕是连朱琏自己都误会了。

以为自己圣心不在,也就忍气吞声了。

“一个艮岳宫的宫女,乱嚼舌头根,按制,是要驱逐出宫。可是涉及太上皇,朱贵妃让臣不要太过声张,这事就没了下文。”赵英解释道。

这后宫关系错综复杂,朱琏也是小心谨慎的很。

“我去说说她吧。那个艮岳宫的宫女,驱逐出宫。”赵桓站了起来。

朱琏在八门进京的时候,做的最不好,最让赵桓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心太软。

自己给了她程褚还有一千五百的亲从官,她心狠点,把整个宫人都清理一遍,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还让皇太子跟着吃了一个月的饼。

在皇宫里,特别是特别忙的皇帝身边,心不狠,怎么能行?

“谌儿,这又写字呢?好学是件好事,可是天色都这么晚了,赶紧去睡吧。”赵桓到了延福宫,就看到了端坐在凳子上写字的赵谌。

赵桓这个声音吓了赵谌一大跳,他赵谌刚写好的一个字,最后一个捺写的很长。

“拜见父皇。儿臣在写太子少师留的大字。已经写完了。”赵谌赶忙跳下了凳子,规规矩矩的说道。

这是他在被废了太子以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

“臣妾拜见官家。”朱琏也是吓得一机灵,手中的针线有点走歪,扎了一下手指头,沁出一颗血珠。

“起来,起来说话。”赵桓让朱琏和赵谌起来。

他故意没让赵英通传,大半夜的喊来喊去的,有点扰民,不过从结果上来看,以后还是通传的好。

“明天跟太子少师说,这一画是朕画上去的。别又罚你抄书,去睡吧。”赵桓看到那长长一捺,笑着说道。

第二百八十章 留宿延福宫之滁州西涧

赵谌称是离开,而赵英也慢慢退了出去。

“皇后啊,朕的训诫你是一点没听进去啊。”赵桓怅然的说道。赵桓看着擦拭血珠的朱琏说道。

朱琏一听这话,两行清泪就留下来了。赵桓无奈,这个柔弱的性子,怎么当皇后?

不过,她的后位,好像被自己给废了。他擦了擦朱琏的泪珠,笑着说道:“你哭什么。”

“臣妾让官家失望了。”朱琏也是擦拭着泪珠说道。

“心要狠。你这个柔弱的模样,怎么母仪天下。朕一直等着你哪天狠下心来,重新扶你当皇后。你倒好,这宫里唯一的女主人,还被欺负了。”赵桓怅然的说道。

朱凤英这个女人是朱家投诚献出来的人,赵桓并没有接受她,现在朱凤英,还住在郓王府里,并没有住在皇宫里。

所以,这皇宫里的女主人,现在只有朱琏。

朱琏的泪来得快,去的也快,也没让赵桓怎么哄,就不哭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是怕给官家惹麻烦吗?外廷那么多事,内廷在给官家惹事,这不是让官家为难吗?”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朕给你做主了。”

“把那乱嚼舌头根的宫人,撵出去了。以后有事,按照此例来,你若是容忍,他们就越放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你若是嫌这些事腌臜,就找赵英做就是。他现在也是宫人们的老祖宗了。”

“谢官家怜爱。”朱琏听到这样处理,也是一愣,然后大喜的说道。

“官家,今晚留宿延福宫?”朱琏试探的问道。

自从登基到现在,赵桓一直在忙个不停,现在赵佶已经回宫里,朝政算是暂时稳当了。

赵桓点头,这不仅仅是个人的生理需求。

在宫里,宠幸代表的是一种态度,朱琏想变得心狠手辣,没有支持怎么变?

连自保都没有能力,更惶恐说变化了。

他笑着说道:“留宿。”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此时的艮岳宫中,赵佶暴跳如雷!

他最宠爱的宫女,被自己的儿子以无状之名,赶出了宫!

他无可奈何!

但是他又出离的愤怒!他疯狂的扔着手头,一切能看得见的东西。

“官家,你轻点,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又是麻烦事。”李师师在旁边劝慰道。

她身着一笼轻纱,婀娜的身姿在轻纱中不断的显现。

“他能不知道吗?他甚至都知道寡人一顿饭吃几两饭!寡人现在好着呢!一顿饭能吃三碗饭!”赵佶愤怒的喊道,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小。

他自己也清楚,要是真的死气白咧的大声大叫,最后赵桓虽然不能杀了他,但是给他断了钱,他就完了。

“师师啊,自从回到了艮岳宫,你连侍寝都不侍寝了,也是厌弃寡人了吗?”赵佶不忿的说道。

李师师这个人,回到了汴京之后,连碰都不让碰,别看穿一身薄纱,可是不让他摸,也不让他碰。

“瞧官家说的,臣妾只是身体不适,不适合侍寝,这么多的宫女呢,官家先暂时忍忍,等臣妾身子骨硬朗些,在伺候官家。”李师师媚笑的说道。

然后挥了挥手,几个姑娘的走了出来,站在艮岳宫里,翩翩起舞。

还有几个女乐师在弹奏着江南名曲。

“好!好!”赵佶跨坐在椅子上,看着姑娘流口水,然后带上了眼罩,扑向了舞池里的舞女们。

而李师师也默默的从大殿上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旁边的婢女,给她披上了一个大氅。

“太上皇今日吃了五两米饭,水果半斤,菜五碟,六牲八珍都有,去告诉入内内侍省赵都知。还有,太上皇在榻下藏了巨财,问赵都知如何是好。”

李师师走到了艮岳宫的角落,对着阴影里的亲从官说道。

“知道了。”沈从站起身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李师师一看,居然是皇城司指挥沈从,她讶异的说道:“哎呀,居然是沈指挥亲自前来。”

“我每个月一号、十五号,都会到这边亲自当值。”沈从挥了挥手,从艮岳宫的草丛里,走出了不少的披甲军卒,说道:“麻烦李姑娘,把太上皇引到别处?”

“那倒不用,太上皇蒙着眼抓宫女呢。”李师师回答道。

“那就好。”沈从带着几名亲从官想着艮岳宫内走去,从偏门而入,没一会儿就又从偏门而出。

只不过沈从手里多了个箱子。

里面是童贯留给赵佶的财物,重量不重,看来应该是地契商铺一类的东西。

李师师跟在后面说道:“沈指挥,这事不问问官家?”

沈从摇了摇头,说道:“事不宜迟,先把钱拿到手里,再给了官家。跟官家说明此事就是。”

“涉及到太上皇的事,官家给了我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的权力。”沈从挂着略带和煦的笑容继续说道:“告诉李姑娘这些事,就是让姑娘拦着点太上皇,不要做傻事。”

“官家不愿意看到他办傻事。”

“太上皇的命是李太宰冒着极大的风险求出来的,李姑娘是知道此事的。拦着太上皇点。”

李师师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他不会办傻事的。我确信。”

沈从带着箱子到了文德殿,却没有找到一直在这里的官家。

嗯?

官家去哪里了?

沈从从赵英那知道官家在延福宫的时候,才想起来,官家的寝宫在延福宫而不是文德殿……

此时的赵构已经完全知道了平州谋划失当了。

他派出去的两波人,第一波没骗到岳飞和韩世忠不说,第二波直接把完颜宗望给玩进去了。

计谋失败的他,知道北方的威胁大为减轻的情况下,才选择上书汴京,求封吴王。

他想暂时先不称帝,先做吴王稳住江南局面,然后再谋求帝位。

可惜的是,从汴京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消息。

他的札子如同石沉大海了一般。

“欺人太甚!”赵构狠狠的锤了一下墙壁,愤怒的说道。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足够的对自己的哥哥卑躬屈膝了,甚至从名义上,认定了他才是天下之主,自己就求个吴王的实封。

他都不肯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 乡绅们的三个小小诉求

“万俟卨,这汴京到底是何意?为何不愿封某为吴王!某已经如此卑躬屈膝!甚至连赋税都按时交上去!他都不肯呢?”赵构的神情有些落寞的问道。

除了赵桓这个哥哥以外,他还有个哥哥叫赵楷,已经死于赵桓之手。

当时在金人兵营里,战事不顺的完颜宗望,与他歃血为盟的时候,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没成想,现在却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这都是赵桓逼得!

赵构非常愤怒,但是他又是喜怒不不言于表的人,所以他的脸上只是挂着些许的落寞。

这个落寞倒是很能唬人。

“白时中、汪博彦等人,不都是投靠了九公子了吗?只要我们将江南经略好,凭借着长江之险,他太子,怎么可能渡得了江?所以九公子不必忧虑。”万俟卨笑着说道。

九公子还是心急了一些,若是联袂成功,办成了既定事实,他赵桓还能如何?

现在整个天下的财富都在江南,他赵桓手里的地贫瘠不堪,又没有多少钱粮,怎么和自己的九公子斗?

只要对峙两年,太子手中钱粮耗光了,自然就到了反攻的时候。

这也是赵构如此行事的依仗。

“两川和淮南已经尽在掌握之中了,九公子可以自立为吴王,然后传檄天下,据长江天险,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振军备、养民生。时间站在了我们这一边。”万俟卨劝慰道。

自立吴王就是,太子那边根本不足为虑。

这就是万俟卨的想法,也是赵构的想法。

“那就是了。将这封信递给平州的完颜宗望,就说某会定时支援其粮草。令其不断的向太子试压。”赵构掏出一封信来,他一共向平州发了三封信。

这三次只要有一次成功,那平州之事,足以安定。

可是完颜宗望实在是让人失望透顶。

十万大军埋伏于榆关之前,居然没有发现,那他完颜宗望输的不怨。

“乡绅选出来的几个头人们,已经在行宫法人垂拱殿等着了,九公子,你看是不是见见他们?”万俟卨说道。

赵构已经搬到了临安行宫之内,所以他要见一下,这群拥立自己的地主乡绅、员外和商贾们。

垂拱殿内,议论纷纷,这是这些乡绅、员外们,第一次进到行宫里面。

以前他们没有这个资格,以后,也没有,除非哪天他们能够唱名东华门外。

不对,现在东华门已经没有了。

自从蔡京废了科举以后,采用官考的制度以后,就没有这个策略了。

所以,江南的地主联袂,并不是由他赵构自己组织。

而是由天下地主们自己发动,由来已久。

自从宣和三年的十抽一杀中人之家后,就已经开始了。

赵构只是利用皇城司的察子们,把他们整合到了一起,再借着九皇子的名头,将他们笼络到身边。

“拜见康王殿下。”看到已经身着冕服和朝天冠的赵构。

众多乡绅们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个九公子真的在谋求自立,而不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起来说话吧。”赵构坐在行宫的龙椅之上,略微不适扭了扭身姿才坐正说道:“诸位今日能到这垂拱殿,真可谓民心可用。”

民心可用。

那些泥腿子,根本不配称作是民,这个民,就是垂拱殿里的诸多乡绅、员外,他们才是民。

所以赵构才有民心可用的说法。

“草民今日见了九公子圣颜,惶恐不安,若是九公子有用的到的地方尽管吩咐,我等竭尽全力。”郑旻笑着说道。

他是越州富商郑家人,时代经营丝绸获利颇丰,年年查税查的头疼的很。

湘潭的李迁出列道喜,他是湘潭茶商,专门经营茶砖之财货,每年光税都能交上百万缗。

赵构左右看了看,都是大宋的中流砥柱啊!

为何自己的哥哥,对他们却不假辞色,甚至还有点敌视呢?

他想不明白。

“九公子,我等今日面圣,只有几个小小的谏言。”以邓旻和李迁为首的两个富商,首先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他们这个诉求是早就商量好的,总结起来就是:为政者以庇我。

“但是有一点,你们不用想,盐、铁、矾为专卖。你们的手不要想伸到专卖之中。”赵构先定了规矩,专卖之事是不可以让步的。

只是几位富商笑了笑,他们没说话,这些在大宋的确是专营的项目,可惜到最后还是要用他们去专卖。

一贯如此,扑买之政,决定了他们必然会在其中分一杯羹。

李迁俯首小道:“九公子言重了,我等不是饕餮之辈,自然不会伸手到不该伸手的地方。”

而郑旻说道:“我们要说的是第一个恢复科举。”

“自从蔡京为相以后,大宋的官员都来自恩荫和官考,而官场官官相护,关系错综复杂,天下百姓苦蔡京久矣。”

“现在既然由康王殿下为天下百姓谋福,我等自然希望重开科举。”

“有理。”赵构没有同意,但是赞同了郑旻所说的观点。

这是必然,重开科举,让百姓有个盼头,才是正理。

蔡京那个搞法,实在是动摇国本的做法。

“第二个开设邸店,这事也是被蔡京给废掉的,现在没了邸店,我们这些个做买卖的,连个放货的地方都没了。”李迁附和的说道。

赵构小声的问道:“邸店那是什么?”

万俟卨笑着说道:“邸店是商贾们开的,兼具货栈、商店、客舍的处所,将货物集中起来,百姓能也能找到卖的地方。比如这茶邸,纱邸,还有丝邸等等,九公子。”

“好事啊!这个蔡京真是误国误民。”赵构摇头,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要废掉呢?

李迁见赵构同意了,脸上挂着笑容,左右看了看说道:“这第三个事,叫做折变,又名实物之税。”

“这用实物做抵押,充当税赋,一直是亘古以来的规矩,后来这蔡京为了方便贪腐,全部换成了钱。着实误国误民啊。”

赵构这次听明白了,蔡京的恶名他早有耳闻。

听说蔡京病死在潭州的时候,百姓们连点了三天的鞭炮,以示庆贺。

“这都是小事。还有别的吗?”赵构看着下面的这群乡绅员外们,就觉得自己的哥哥极为愚蠢。

连拥立这种事都做了,结果这诉求就这么一些。

“没有了,九公子,天见尤怜,我们也就这三个想法,还请九公子首肯啊。”李迁等员外乡绅们都跪下了,叩谢圣德。

“蔡京为了弄钱,无所不用其极,真是苦了你们了。”赵构摇头叹息。

这才是大宋的良民,那群吃不饱肚子,就知道闹事的是刁民!

赵构真的是越看越满意。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三条诉求,危害到底在哪?

李迁等人跪完就是宴吟的时候,这些乡绅,员外们可不是胸无点墨的人。

即使有胸无点墨,也有无数才子佳人,肯卖诗词给他们。

宴吟,就是宴会加吟诗作对。

李迁笑着说道:“濯濯新姿带月深,便移轻舸就浓阴。蕃釐花徙琼无种,蜀国琴挑曲有心。”

“好诗!”汪博彦等大臣也参与到了这次的宴吟。

李迁一张口,汪博彦就先大声说了个好。

“公子,好诗啊,新月,轻舟,釐花,蜀国琴,好诗啊!好景!可惜没有蜀国琴来写成曲,着实可惜。”汪博彦遗憾的说道。

李迁笑道:“汪少卿稍安勿躁,这只是上半阙,还有下半阙未吟。下半阙是:展罢缥缃存粉指,拈来丝竹废清音,子皮自挈夷光去,为谢君王铸金。”

“抬上来。”李迁大声喊道。

“精金像一座。”

流光溢彩的鎏金像一个,这铸造的正是现在的九皇子,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得到了九皇子的样貌,铸造了这么一个鎏金像。

当然里面是铜铅铁,外面是鎏金。

不可能是全金的,那得多少钱?

“好说!好说!重重有赏!锦袍一件!倒是挺有心。”赵构开始怀疑自己的哥哥,是不是哭晕在登基大典上,哭坏了脑子。

放着福禄不享受,大宋国泰民安,只有些许的金人之祸而已,他们金人也不见得强在哪里嘛。

真是怪哉。为何非要如此的折腾,又是均田,又是军功爵,也不嫌累。

“公子,草民请了蜀国琴将此诗编成了曲子。”李迁再次拍手。

一队瘦马组成的女子,穿堂而过,站到了大殿的中央,丝竹声响起,舞姿曼妙动人。

“好!好!好!与诸君共饮此杯!”赵构连说三个好字,举起手中酒杯,与大殿上的人共饮。

李迁脸上挂着笑容,只是眼神中带着担忧,这个赵构并非明主。

他已经感觉出来了。

在月上柳梢头之后,喝的烂醉如泥的乡绅、员外们从凤山门外鱼贯而出。

李迁晃晃荡荡的回到驿站之后,刚关上门,他脸上的醉意朦胧全部消失不见,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安排一名快马向着淮北而去。

这封信写给陈子美,淮北陈家。

“陈冲,你来说说,这三政危害在哪?”陈子美将书信递给了陈冲。

陈冲看了半天的信,表示不懂。

他虽然是河内的知县事,但也不是任期内,没有一天的休沐,也是有年假的。

所以趁着省亲的时间,他赶回了淮北。

官家英姿勃发,得让陈家知道,如果是站错了队,后果不堪设想。

也正是因为这次省亲,让他得以让陈家向官家献出了千万贯的财资,让陈家进入了当今官家的视野中。

而且正因为这次省亲,陈家才彻底拒绝了血书联袂之事,安安心心的替现在的官家办事。

之前赵构曾经在他们陈家数日逗留不走,就是在亲自说服陈家。可惜陈家“不识抬举”。

明天就是他陈冲的归期,这临走前,突然由临安的一封信,打断了他收拾行囊,陈子美连夜将他找到了书房。

“你呀你,不堪大用。近臣谐谑似枚皋,侍宴承恩得锦袍。”陈子美怅然若失的说道。

陈冲脸色羞愤。

枚皋和东方朔一样,都是以滑稽得了汉朝武帝的喜欢。

但是汉武帝总是给他们高官厚禄,却只是像优伶般养他们,而不给他们实权。

陈冲羞愤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也不懂这三个政策到底危害在哪里,他的父亲在骂他如同枚皋。

也在骂那群宴吟之人的滑稽。

“你还久经官场,就这点见识,怎么侍奉陛下,陈家好不容易进了官家的眼中,结果你还不堪大用,真是家门之不幸啊!”陈子美叹道。

“还请父亲明示。”陈冲倒是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但是他觉得自己肯学。

陈子美摇头说道:“第一条,恢复科举之制度。”

“蔡京废科举,就是嫌乡绅、地主家的官员们,屡屡官商勾结。所以才设立县学、州学、府学、太学,依次层层而上。”

“虽然上学财资花费开销很多,但是不用自己去私塾,总体上让更多的人,能够上学。”

“这乡绅员外家里出官员,和学校出官员,不都是以文选士吗?”陈冲皱着眉问道。

“蠢!”陈子美非常生气的骂了一句。

陈冲没等一会儿,算是想明白了,说道:“儿子明白了!”

“真明白了?”陈子美一脸不信的问道。

陈冲点头说道:“真的明白了,我是想到了湘潭李家的发家史,他家里不就是出了个江浙发运使李溥,用官船贩运木材营利。才起家的吗?”

“殿中侍御史王沿用官船贩卖私盐。才有了江南王家,虢州知州滕宗谅,用兵士一百八十余人、驴车四十余辆贩茶,不交税,才有了虢州滕家。”

陈子美点了点头,说道:“辛亏没有读书把脑子读傻了,要是读傻了,你就不要回河内了。就在这淮北待着,省的给我丢人现眼。”

“京城资产百万者至多,十万而上,比比皆是,而汴京内的员外们,不都是靠着家里出了个进士及第,进而得了实权可劲的贪腐,才有的吗?”

“大商贾有了官员的庇护,得以垄断商行,左右赋税,并且日益冲击着专卖事业。私盐、私铁、私铸、私矾蔚然成风。”

“汴京的樊楼不就是这么来的?”

“这就是为政者以庇我。所以蔡京才废了科举。而是变成了官学选士。”

陈冲连连点头,这个废科举原来有如此深意在其中,陈冲不知道,因为他是之前的进士,根本没注意这个。

“既然你明白了这个科举,那第二条,邸店呢?”陈子美问道。

他在考量陈冲官场的敏锐程度,是站在官员的角度去问的,陈冲当然明白应该站在什么立场去看待这个问题。

可是怎么看,这邸店都是好事中的好事,财物集中,百姓能找到地方购买所需要的财货,加快货物的流通和周转。增多地方税赋,怎么看都是好事中的好事。

陈冲不得不说道:“儿子愚钝。”

陈子美摇头,说道:“这怪不得你。怪你老子我!”

“当初觉得考个进士及第能光宗耀祖,你书读的是真不错,可是家里的事,接触还是太少了点。”

“邸店按着资产定户,分为十等,你可知道?”陈子美问道。

陈冲点头,这他还是知道,他还是去过邸店,只不过被蔡京废掉以后,他就没接触过了。

“十等啊!你知道我们陈家几等?”陈子美问道。

陈冲对此非常了解,说道:“粮一等、茶二等、丝、织一等、漕二等、盐五等、矾九等。这是我陈家邸店排行,一等商贾之家。”

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说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匹布变成了一尺

“邸店分为十等。以我陈家之强,因为不私贩矾,不私贩盐,在矾邸,盐邸,依然是九等和五等。”陈子美点了点头,笑着看着儿子,这才有个样子。

而这个时候,陈冲不禁想到了以前,扑买盐、矾的买卖的时候,陈子美的无力感。

“自从真宗皇帝天禧年间,皇帝下诏,放开了盐的专卖。”

“招募商人,运送粮食、铜钱、布帛到汴京,然后到淮南、江浙取盐私贩以后,我们在扑买大宗盐货的时候,就屡屡受制于人。”陈子美叹道,他想到了不好的经历。

当时盐政开放,他为了陈家的买卖,四处上下打点,东奔西走,到最后的结果依然只是混了个五等。

这还是他们陈家!

在其他领域一等一的商贾,面对邸店的威胁的时候,依然得选择妥协,舔着脸上门给盐邸的一等一的商贾送礼、请客。

他们家养瘦马的习惯,也是那时候养起来。

陈子美怅然的说道:“我曾经算过,自从仁宗皇帝,天圣八年起的盐政开放,解开盐池之后,朝廷的收入,每年至少损耗二百三十多万贯到三百万贯。”

“而这些钱也没有到邸店的下户商贾手里,而是到了一等、二等商贾手里。只有一丁点向下流动。”

“我们陈家因为不贩私盐,总觉得池盐的法令严峻,民间不敢私自煮盐,这个买卖朝堂迟早有一点会严打,所以就没有在上面多花功夫。结果解盐池之后,我们在盐一道处处受制于人。”

陈冲想到了开封城的茶邸,想到了那小茶商的苦楚。

“同邸最大的问题就是相互姻亲,汴京茶行,就有十余户兼并之家,盘根交错。”

“客商运茶到京,都要先向他们送礼、请客,请求他们定价。”

“客商卖茶给这十余户,不敢取利,只求定得高价,用加倍的利润卖茶给下户商人。茶行如此,别的行户大致也是如此。”

“豪商开设邸店,通过邸店操控市场,甚至这些兼并之家,还会想中下等商户赊卖货物,定期加利息收钱。原来这邸店是如此之害。”

陈冲皱着眉盯着窗外,不一会儿就开始手舞足蹈,状若疯癫。

他好半天才停了下来,而陈子美似乎是见惯了陈冲如此模样,也没有慌张的,等陈冲停了下来。

陈子美才问道:“可曾悟到了什么?”

陈冲点头,刚要开口,而陈子美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不管你想到了什么,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要跟你父亲说。”

“你是要混官场,是要留名青史的,你跟我说了,那就是官商勾结。”

“孩儿知道了。”陈冲还是情不自禁,但是他还是听了父亲的话,没有多言语。

“这第三条呢?折变实物之税呢?”陈子美问道。

说到这个,陈冲一脸骄傲的说道:“这个孩儿知道,这个折变实物之税来抵充,我曾经亲眼看到过,其要诀是舍其所有,责其所无。”

“官商勾结,本来蔡州五县全部都是种的粟麦,然后当地知州和大商联合起来,将收的实物税为糯米、粳稻,百姓需要将手中的粟麦卖掉,然后向商人买糯米、粳稻。”

“这其中一来一回,就是不少的钱财,正所谓一合粟变成一锅,一缕布变成了一尺。”【注1】

陈冲这还不满足的继续说道:“然后所得财资,三七分账,知州三,大商贾七,大家都有得赚,何乐而不为。”

陈子美点头,陈冲虽然知道了其中的危害,但是这并不够啊!

他想了想说道:“你需要想到解决的办法,蔡京那种路子,全部废掉,太过简单,至少换个路数,没几天,下面的人,就有了应对的方式。”

“既然这些东西出现,就有其出现的原因,一味的废除,并不是好的办法。”

“比如这第二条的邸店,同行商贾集中,然后将商品进行集中贩售,本来是好事,可惜到现在成了这等模样。”

“比如这第三条的实物税,本来是帮着没有钱的百姓,用实物去抵押,省的卖儿卖女。可惜到下面才变了味儿,所以,冲儿,你要想到解决的办法。”

“然后写个札子。递到汴京城里,我觉得官家会再见一面问政,回答的好,那就是飞黄腾踏,封侯拜相。”

“你可明白?”

陈冲的脸色数变,原来这才是父亲叫他的真正目的啊!他俯首说道:“孩儿谨记于心。”

“去吧。准备收拾下,回到河内之前,一定把札子写好。”陈子美看着越来越大的孩子,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陈家不是没有出过进士及第,但是能做到宰相的少之又少,如果能出个位列三公的人,岂不美哉?

当然他有这种愿望,并不是为了官商勾结,挣更多的钱,他陈家的钱足够多了。

如果陈冲真的能走到三公九卿的地步,他陈家这生意,就是不要,没人继承也无所谓。

陈子美虽然一直在骂陈冲蠢,但是他在陈冲这个岁数的时候,就看不到这三样任何一丝一毫的危害,到了这知天命之年,才品出几分味道。

他也曾经考取过功名,可是他在陈冲的年岁里,他只知道一味的锐意精进,结果就是官场失利,回家继承了家业。

在他看来,陈冲大有可为。

当商贾不能留名青史,一个家门有一个能够留名青史,表示自己存在过,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陈冲依然像个疯子一样,在院子里肆意的扭动着,这是陈冲的一个小毛病,思绪万千时,状若疯癫。

学有所成,略有所悟的时候,就会如此。

每到扭动完了,他对圣贤书就有了很深刻的理解,现在陈冲显然在思考着三政的危害,陈子美非常期待自己的孩子能够真的位列三公。

到那个时候,陈子美就散尽家财,他要给陈冲一个完美的出身,去名垂青史。

陈冲显然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喜欢疯魔的举动。

他刚刚思考完,就觉得周身有些疲乏,不过他的精神非常的亢奋。

他铺开了札子,就开始写给官家的札子。

他当然无心纠正康王的政策,对于南方那个小朝廷,他觉得没两三年就得倒台。

江南百姓集中,富裕不假,可是百姓多为穷苦之辈,钱粮多藏富与大户之家。

宣和三年的十抽一,算是把绝大多数的中产之家给灭干净了。所以江南和天下不太一样,就是大户和普通百姓中间,少了个中人之家。

这也算是太上皇坑的第二个儿子了吧。

南方小朝廷这么不在乎百姓,怕是不知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吧。

当然他这个民和太宗文皇帝的民是一个民,是天下黎民百姓。

当然,这个太宗文皇帝也说的是前唐。

第二百八十四章 得给岳飞换个绰号

此时的平州很平和,榆关有两万民夫在修缮城关,而韩世忠瘸着腿,四处溜达,巡视防务。

城中留有四万永定军,而且还是百战老兵,均田在燕云的兵卒,一人分了两个渤海人做奴仆耕种那种老兵。

韩世忠对自己的军卒非常的不满,奴仆也吃三顿饭!

有这样的吗?

不饿着他们,他们给干活吗?

可惜这事家是事,他管不了。

他最瞧不了这个,这奴仆是给他们用的!消耗掉!可以立军功再分配就是,可是呢?

让韩世忠如此难受的原因,就是自己的军卒们把这些渤海人当人看。

而且喂得饱饱的,轻易不打不骂!

过得日子跟大宋普通民夫没个两样,军卒还整日里嘻嘻哈哈,说那些渤海人无知的笑话。

在韩世忠想法里,这奴仆,就是个货,用完就扔。

可惜,军卒们显然把他们当大宋佣客看待了。

不过他也懒得纠正,正因为如此,他走到哪里,渤海人都会给他磕头,说他是佛陀转世。

“夫人,你说我老韩,居然有一天能混到佛陀转世的这个层次来!而且还是他们感恩戴德,真心实意的来跪拜!哎呀,我老韩是真的好牛!”

韩世忠的腰杆挺的更直了,他脸上也是满满的笑容,对待渤海人也是如此。

渤海人的尊敬是真诚,干活时非常的卖力。

甚至比雇用来的民夫干的更快,更扎实。

一天三顿饭的好日子,还有衣服与鞋子。

这怎么能让他们渤海人不感恩戴德?要知道在金人的统治下,他们能够活着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现在不仅活着,而且活的比过去还要好,甚至比过去的主子金人的日子都过得要好。

他们丝毫没觉得叩拜这个解救他们的将军是个恶人。

最关键的是韩佛陀不喜欢签军,不随意征民夫进军队。

梁红玉看着韩世忠脸上的得意笑道:“我的夫君,你这腿脚怎么好没好利索啊!”

韩世忠一听这个脸上的得意消退了,变成了惊惧,左右看了看,说道:“夫人且小声点。”

“最近汤阴小无敌手痒的很,四处找人打架。他那什么小无敌啊,我看叫大宋大无敌才对!”

韩世忠前两天腿脚突然变好,跟岳飞打了一架,先是步战,被打了个灰头土脸。

然后是马战,结果被打得人仰马翻。

最后比的是骑射,本来韩世忠不太擅长这方面,让擅长弓弩的梁红玉去了,结果梁红玉比骑射失败。

韩世忠护妻心切,骑着马就要和岳飞比骑射,结果双层冷锻甲插满了箭镞。

活脱脱的和刺猬差不多,铩羽而归。

辛亏箭镞是个钝头,箭头被磨平了,否则这不出几下,就死了。

梁红玉笑道:“这岳校尉是看你要回京了。跟你比试。是让你放心呢,他这个人十分的谨慎,进退有度。是为了让你放心呀,所以才找你打架,说服你老韩最好的办法,就是打败你啊!”

“说的也是。”韩世忠点头,岳飞不是那个没有分寸的人,跟他打架其实还让着他了。

要不然全力以赴,他的马的马腿两下就得被抽断,高打低,他输得更惨。

“回汴京好,那群文官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不跟他们接触,你呢,就当个泥菩萨,到了大殿站一会儿就回,汴京城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咱们也少吃这战阵的苦。”梁红玉虽然这么说,但是她依然留恋的看着榆关城外数里外的金兵大营。

夫君决定了回汴京,让年轻有为的岳飞在边关立更多的功劳。

她喜欢军阵,但是也得听夫君的话。

“韩校尉,韩夫人。”岳飞的大喊声突然传来。

韩世忠猛地一蹲,躲在了一堆土料之后,对梁红玉说道:“就说我不在。”

岳飞来到梁红玉身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韩世忠,一脸迷茫的问道:“刚才还看到韩校尉的,人呢?”

“我家夫君说他不在。”梁红玉轻笑的说道,将躲在土料后面的韩世忠拽了出来。

韩世忠叹气的说道:“我说岳无敌,我打不过你,要不你找找别人练练手?”

“哈哈,韩校尉啊!这次该叫你韩将军了!官家来了谕旨,对你进行了加官进爵。现在也是偏将军了。”岳飞脸上挂着笑恭喜道。

他同样也进了爵,现在是中校尉,从六品的武官了,可以领一万军卒了。

韩世忠的偏将军比他高了两级是从五品。

“尊夫人也被官家册封了安国夫人!”岳飞再次恭贺道。

这一次册封的梁红玉是他所没有想到,这可是实质性的官位,可以领兵五千人的武官!

来自前唐武则天皇后建立女官,天知道官家怎么从旧纸堆里找到这个官位的。

“呀!我以后也可以统兵打仗了?”梁红玉一脸讶异的看着韩世忠。

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韩世忠给自己邀功,这是将自己在军中之事报给了官家吗?

韩世忠摇头,他可是知道女人在军中那是不祥。

他和官家没怎么接触,贸然把梁红玉的事上报,那是在邀功,没事给自己惹一身骚,谁乐意?

岳飞却没有那个顾虑,笑道:“是某我报上去的,夫人武功卓越,这定鼎之功,自然要有夫人一份。”

“我大宋军卒,四万永定军、五万捷胜军、还有五千五百亲事官们!都可以作证夫人的功劳,由不得旁人分说!”

岳飞笑道:“不用过于担心朝堂非议,这次官家的谕旨用的是字验的法子,我已经确定了,这次回京的是我。”

韩世忠皱着眉看着岳飞,自己曾上了札子说自己回京,为何最后却定下了岳飞?

“岳校尉,这不太符合我大宋的惯例啊,我已经拿下了这平州榆关,不是该找个文臣来接手吗?然后让我回京的吗?”韩世忠越想越不明白。

自己这个边将,他觉得怎么都做到头了。

按照老赵家的套路,他现在应该被召回京才对。

不都是武官打仗,文官吃现成的,然后武官再给文官擦烂腚吗?

这都一百三十多年了,从太宗皇帝到现在,一直如此。

毕竟以文抑武和重文轻武虽然仅仅换了两个字,但是其中文武的待遇,相距甚远。

岳飞摇了摇头,说道:“韩将军啊!我觉得官家不是过去的那种官家,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你想想云中路的经略和总管都给了杨忻中,其实也可以理解一下,官家现在的思路。”

“就是跟金人死磕到底了?”韩世忠一脸讶异的问道,这都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官家还要打吗?

这是做作甚?

岳飞点头,说道:“怕是不死不休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臣构言,今来画疆

岳飞这边整顿军务,准备回京。

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而韩世忠比他要大十岁左右,哪里还等得起?

岳飞心绪万千的看着关隘之外的金军大营,有点无奈的摇头,现在除了云中路在王禀的率领下,拿下了临潢城以外,其实大宋没有余力在进攻了。

禁军已经全部解散,现在这些精兵是最后的防守力量。

所以,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王禀选择玩命,也要拉住完颜宗翰的步伐,使其不得南下,妨碍奉圣州的军堡,其实只是以进攻当防守而已。

大宋的命运掌握在端坐在汴京皇城里皇帝的手中。

而此时的金兵大营里,完颜宗望看着赵构的书信愣愣的出神,这样的人他没见过。

是真的没见过。

同时他感觉到了一种羞辱!

金兵在云中路的战事屡战屡败,在平州,金人手中同样是屡战屡败!

最后甚至连门户都丢了,他不得不驻扎在榆关的外面,防止宋军北伐。

他感觉到的羞辱是,自己就是被这样的国家所打败吗?

简直是耻辱!

他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他依稀记得当初自己和完颜宗翰在金国皇宫里,大笑着两年灭宋的那种肆意。

“希尹,我们的对手如此的废物,我们屡战屡败,是不是我们也是废物?”完颜宗望对着完颜希尹说道。

完颜希尹拿过来了完颜宗望手中的书信,说道:“说宋国是废物的金人将领应该亲自到前线来试试,宋人的兵戈是否锋利。一群纸上谈兵的家伙。”

“抱歉,我可能要收回来我刚才的话,宋人是真的废物。”

完颜希尹也开始怀疑自己,甚至怀疑金兵是否真的是精锐了。

【臣构言,若天兵至,则来画疆,合以淮水中流为界,西有唐、邓州割属上国。自邓州西四十里并南四十里为界,属邓州。其四十里外并西南尽属光化军,为弊邑沿边州城。】

这封书信倒不是很长,落款是何铸的名,但是信的内容很明显是赵构写的。

“他说他是臣构。说要以淮水中流为界限,北归北,南归南。”完颜希尹不敢置信的说道。

完颜宗望摇头说道:“你看下面啊。”

【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

完颜希尹的眼睛瞪得老大的看着完颜宗望,他从来没想到过如此肉麻的宣誓,不敢相信的说道:“他还说如果能受到金国的封赐,准许他牧守一方,就会让子子孙孙,都守着臣子的礼节,每年咱金国皇帝生辰的时候,都会遣使恭贺。”

完颜宗望点头,但是这封信并没有到头。完颜希尹继续看着。

【岁贡银、绢二十五万两、匹,每春季差人般送至泗州交纳。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坠命亡氏,踣其国家。臣今既进誓表,伏望上国蚤降誓诏,庶使弊邑永有凭焉。】

完颜希尹的手在抖的说道:“每年朝贡银二十五万粮,绢二十五万匹,每年春天到泗州交纳,有违约的地方,神明厌弃,死掉不说,还要亡了自己的姓氏,赔上自己的国家。”

“他今天献出誓表,趴在地上希望金国能够降下誓书,使他的政权永远有依仗。”

完颜希尹的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愤怒的喊道:“宋人都是一群骗子!”

“他们刚刚用奸计拿下了燕云十六州不说!还拿下了我们的平州!”

“这是奸计!是大宋康王和皇帝共同使用的伎俩!他们在骗我们!我明白了!”完颜希尹恍然大悟的说道!

这都是奸计!

完颜宗望眼神越来越亮!

他原来以为是宋国不给赵构吴王的册封,他找到了金国册封。

现在完颜希尹一提醒,他恍然大悟!

自己真的被他们骗了!

康王和大宋年轻的新帝是一伙的!

那这一切的一切都能说通了!

为何大宋的将领突然敢违抗君名,居然没有撤退!

为何粮草那么容易烧着了!为何他们会一败涂地!

不是他们打不过,而是敌人太狡猾了!

这场布局,从完颜宗望在汴京城下,见到康王以后!就开始了!

“处心积虑!欺人太甚!”完颜宗望愤怒的锤了一下桌子!

完颜希尹说道:“我这就写明奏疏,奏名陛下,只是我们中了敌人的奸计而已。非战之罪!!他们居然用粮食来麻痹我们。”

“太可怕了!”

完颜宗望终于明白了自己输在了哪里,他愤怒的叫嚣道:“竖子欺我!竖子欺我!我要将这封信,宣扬的全天下都知道!”

“没错就是这样,他们宋人不是最注重名声吗?”

“对!就是如此,然后请我金国皇帝赐下诏书!他赵构不是要吴王的册封吗?我金国册封了!看他如何自处!是当金国的吴王,还是当大宋的康王!敢用阴谋!”完颜希尹说做就做,站起身来。

他将赵构的书信临摹了几分,差金使送到了榆关城中,顺便大肆嘲讽了一番宋人都是怂瓜。

韩世忠那个气啊!

他腿也不疼了,脚也利索了,几个跨步从桌子上跨了出去,抓起来金使愤怒的说道:“你再特么说一遍!老子把你生吃喽!你信不!”

韩世忠的愤怒是有理由的,大宋人已经在战场证明了自己不是怂包。

结果金人罔顾事实的瞎说,让他异常愤怒。

这是有军卒们用生命挣来的面子,他必须维护。

“韩将军!看看这封你们宋国康王的书信吧!你们太下作了!竟然使用如此阴谋!”金使面无惧色的将书信递了出去。

韩世忠愤怒的拆开了信,然后脸色数变,对着金使说道:“回去告诉完颜老二。老子能不能打,我大宋是不是怂瓜他心里有数。行了,你走吧。”

韩世忠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啊!

金使虽然叫嚣,但是他连杀人的理由都没有。

韩世忠突然怂了,让账内偏将的人群情激奋!

自己的主帅这么怂!怎么带着他们打胜仗!

立军功!加官进爵!

金使耀武扬威、扬眉吐气,几乎是横着走出了宋军大营。

而众多参将直接站起来了。

“韩将军!若是韩将军怕了金人,自让某领三千精兵,定要让金人好看!”

“我大宋儿郎那里是怂瓜!他金人是什么?落汤鸡吗?”

“韩将军!某请战!”

……

众偏将义愤填膺的说道。

如果战事一边倒,金人如此耀武扬威还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是宋人赢了!

他金人凭什么依旧如此模样!

韩世忠虚弱无力的将信件递了出去,说道:“你们看看吧,不能让我一个人恶心。”

每一个传阅的军卒脸色都是酱红色,整个大帐之中,都是安静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赵构误我!”韩世忠异常愤怒的喊道!

一名偏将忽然说道:“韩将军,诸位参将,这赵构是挺丢人的。”

“但我们的官家极为英武,大宋的官家也不是他赵构呀。”

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老赵家出的杂种,自然让官家劳心劳力就是,跟他们这些边军有个毛线关系?

虽然真的很恶心,但是大帐之中又充斥着欢声笑语。

他们的官家虽然姓赵,但是不叫赵构,而是叫赵桓。

他赵构也配代表宋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废康王

但是信件,韩世忠还是让偏将严格保密,这毕竟是大宋之大耻辱。怎么能随便宣扬?

结果呢,金人就整了个万人队,学韩世忠的做法,山呼海喝的整齐划一的喊,喊的内容就是赵构的信件里的内容。

“夫人啊,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啊!”

“我这个气呀!但是不能出城啊,那是给金人机会啊!我终于知道完颜老二,当初在城里,被我骂的狗血淋头的感觉了!难受啊!”

韩世忠虽然嘴上说的气,但是脸色却没有多少难过。

毕竟赵构只能代表他一个人,如此献媚的信件,只是他的信件,这只能代表他自己。

如果大宋现在的皇帝,弄这么一份信件出来,后果就是军心不战自溃,仗不用打了。

韩世忠很怀疑如果大宋皇帝真的整这么一出,他估计会直接致仕。

梁红玉撇了撇嘴说道:“你让文书们把军卒们的工作做好,让他们切实的知道,谁才是大宋的国贼,而且赵构代表不了官家,这个赵构,真是添乱,还大宋勋贵呢。”

“别开城门了,就当没听见就是了。金人肯定埋伏了大队人马,等着你呢。”

“晓得晓得。我是冲动的人吗?我韩泼五,是有勇有谋的泼皮耶!”韩世忠点头,这种骂战,他会理会?

才怪。

“可劲儿的喊吧。这里还有不少南方的民夫呢,他赵构在南方的民心,还能玩得转?自毁长城。”韩世忠算是看明白了赵构这个人,那是真的垃圾。

信件已经快马加鞭送到了大宋的汴京城池,虽然河北路上都是坑,但是并不代表不能跑马。

赵桓拿到信件的时候,也是一愣,看到书信的时候,用力的将书信攥成了一团!

“赵构!”

赵桓攥的很紧很紧,他的内心有多么的愤怒,对赵构有多么的憎恶,攥的就有多紧!

很快他将信件放到了御前,摊开了看了半天,对着赵英说道:“让李太宰宗少卿过来一趟,算了,朝会吧,把文武百官都叫上。”

赵桓无奈,在韩世忠的军报里说的非常明白。

金人觉得他们上了当,以为赵构和赵桓兄弟两人,联手玩弄了金人。

所以他们要宣传的全天下都知道。

而这个宣传手段很多很多,大宋有很多金国黑水司的谍子,这些谍子足以让这封信,传遍这个大宋。

瞒不住,索性让朝臣们,都直接知道好了。

省的大宋朝臣们议论纷纷,朝政不宁。

“臣构言……”赵英负责念信,开了个头,就念不下去了。

他姓赵啊!

虽然是赐姓,但是赵这个姓氏,已经跟了他这么些年了,他也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他快速扫着看了一遍书信,感觉眼前一黑,脚一软,从御前摔了下去,滚了两三个圈,滚到了李纲的脚下。

这个赵英花活还挺多……

赵桓沉默了,这是正常反应,大宋的太监也是有廉耻心的。而且赵英还被赐姓赵,更加难受。

“魏承恩,把赵都知背到御医院看看,哎。”赵桓无奈的说道,这赵英的戏演的比较假,改天送到宇文虚中那学习下演技。

赵英滚到了李纲脚下,书信刚好落在了他的身边,他拿起来准备看看,毕竟这大中午的突然把人召集在一起开什么朝会。

太反常了。

李纲大致看了看,将书信放下,喘了几口粗气,闭着眼睛,手在抖。

过了很久,李纲的脸色才恢复如常,俯首说道:“官家,此时汴京无兵,北地关隘极为重要,不可轻易南北两线作战。特别是我方无兵、无粮之时,官家,三思而后行。”

李纲觉得官家想御驾亲征揍赵构才这么一说,但是现在官家兴兵,他觉自己不好意思拦,实在是太丢人了。

赵桓摇了摇头,自己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他现在手里兵只有两万,即使岳飞带回来三万捷胜军,也无济于事,用到人手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李太宰多虑。朕并没有兴兵讨伐的想法。只是刚刚收到军报,给诸位都看看,省的诸位从坊间听说的版本稀奇古怪的,乱了阵脚。”赵桓摇头说道。

他是在防备流言蜚语这种事,坊间传闻只会愈演愈烈,要是朝堂乱了,那大宋也就乱了。

李纲一听就知道官家已经早就生完气了,不准备兴兵讨伐。

“李太宰,赵都知晕了,要不你来念念?”赵桓问道。

李纲一捂眼睛,说道:“多看一眼就头晕目眩,不能自已,官家另外找个人?”

赵桓摆了摆手,让诸位大臣们自己传阅算了。

文臣们其实自觉不要脸的很,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但是这种献媚一样的书信,而且是一个即将成为实质性一国之主的赵构,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文臣们表示让他们读,这太难为人了。

“官家!让某领三千精卒去临安杀了赵构吧!”

“臣,受不了了!”

张叔夜是个耿直的关中大汉,看着书信一种名叫耻辱油然而生!

“你渡得了江?”赵桓摇头。

南下已经多次庙算过了,如果有十万军卒,自然可以得胜乃还,但是现在这两万人,实在是败多胜少。

他是个皇帝,不能被情绪左右。而且他预先就知道赵构是个善于自毁长城的人,所以他火气虽然大,但是也无甚大碍。

张叔夜被问住了,这个问题也是无法南下的主要问题,但是现在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

他大声的说道:“末将率军卒就算是游过去!也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玩笑话。”赵桓摇头,长江那么好游的吗?

宗泽突然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臣附议张将军所言!就是游也要游到临安!此等国贼!不诛不足以平民心!官家!”

“宗少卿,临安城高三丈,你说怎么攻城?”李纲面色严肃的说道。

宗泽站着气得发抖,只是最后无奈的甩了甩袖子,说道:“唉!”

“好了,大家气呢,气完了。他赵构不能代表我大宋,朕决议废除赵构亲王的封号,不知诸位以为如何?”赵桓看着诸多大臣问道。

“废了吧。臣附议。”李纲带头说道,这本来就是对付康王的一环。

本来对赵构还有些幻想的官员们,算是彻底认清楚了赵构的面目,也随着朝臣们大声喊道:“臣等附议。”

赵桓点头,本来废亲王这事,很复杂,结果让赵构这么一整,连个反对的人都没有,连台谏,都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大宋朝堂终于有点样子了,众人拾柴火焰才高,互相掣肘狗斗,平白内耗。

这赵构一封信,倒是把朝堂人的心给凝聚到一块去了。

出人意料。

“最近汴京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案,现在到哪一步了?给朕说说。”赵桓想起来这事,就有些头疼。

这事算是商税改制出现的状况,这个状况,很棘手。

“官家,三司会审过了,这个案子事实非常清楚,但是其复杂程度与前汉之赵娥复仇案以及前唐徐元庆之案子的复杂程度,更加复杂一些。案子很清楚,案情也不复杂,甚至简单到了无以复加。”

“但是太难判决了。”大理寺卿周三畏站起来说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儒以礼乱法

前唐武则天皇后时期,同州下邽人徐元庆之父徐爽,被下邽县尉的赵师韫杀害。

徐元庆更姓易名,在驿站之中充当仆役。

赵师韫恰好住在这个驿舍中,徐元庆手刃父仇,然后投案自首。

对于这个案件,当时朝中有不少人认为徐元庆为父报仇,是孝义刚烈的行为,应赦免他的罪。

当时的武则天皇后,也是如此认为。

而时任右拾遗的陈子昂,则上书《复仇议状》,他认为按照法律,擅自杀人要处死。

后来一百多年以后的柳宗元,对此则持不同意见,为了驳斥陈子昂的主张,他写下了《驳复仇议》。

与陈子昂进行了一场关公战秦琼的斗法。

这段争论在历史上,就是礼法之争的一个典型。

而在东汉的时候,有一名女子名为赵娥,其父被酒泉县的恶霸李寿打死。

赵娥的三个兄弟都想复仇,但李寿防范甚严。

不久兄弟三人同时死于一场瘟疫。

听说赵家的男丁已全部死掉,李寿甚喜,大宴宾客,认为只剩赵氏一个弱女子,不足为虑。

赵娥悲愤交加,买来一把刀,天天在家里磨刀,准备复仇。

一天赵娥看到了李寿,就地斫之。割下李寿头颅后,诣县自首。

以孝道治天下的汉朝的处理结果,汉灵帝亲自下旨,赦免了赵娥,以百善孝为先为名,还册封了赵娥为孝女,烈女以示褒奖。

但是唐朝的徐元庆,最后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陈子昂,给砍了。

连武则天皇后都被陈子昂的策论,逼迫的无法下旨饶恕徐元庆。

这两件案子代表着从汉朝到唐朝法制的进步,奈何到了大宋,又变成了麻烦事。

周三畏站了出来,娓娓道来:“董承的母亲刘氏,撑起二楼的窗户的时候,叉杆掉了下去,砸到了一个青龙帮的恶霸——秦伍。”

“恶霸秦伍与董承的母亲刘氏起了争执,然后秦伍一怒之下,就趁着夜色,闯到了董承家中,杀死了董承的母亲刘氏。”

“此案发生在宣和六年。当时是开封少尹燕瑛审理。后来金人围城的时候,燕瑛南逃,之后杳无音讯了。”

赵桓点头,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开封府少尹已经是李若水了。

“李府尹,此案的卷宗可曾带来?”赵桓问道。

李若水站了出来,说道:“秦伍之事,我已经重新彻查过了,当时秦伍贿赂了燕瑛,随便抓了个小喽啰斩了之后,就结了案。”

“也就是说,确实是秦伍指示并杀死了董承的母亲刘氏?”赵桓问道。

李若水点头说道:“涉案之人已经羁押,青龙帮一系的人,已经被李太宰全部端掉了。敢在汴京称龙,他们莫不是疯了。”

周三畏看旧事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商税改制,这董承家里有个炊饼摊子,就把税交给了税稽查,这本来是合乎国法之事。”

“但是秦伍一项作威作福习惯了,就又收了一遍董承这摊子的税钱。”

“董承旧恨未平,新仇又生,是当时,董承携刀藏于袖子之中,找到了秦伍所在的瓜摊,董承以瓜不熟为由,三言两语之下激怒了秦伍。”

“董承共计捅了七刀,每一刀都是致命的伤口,杀死了秦伍的董承,反而端坐在摊位之前,等待捕快的缉拿。”

这就是让周三畏极为头疼的案子,非常的清楚和简单,按照惯例,在大宋,为父母报仇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这种事虽然在《宋刑统》中,杀人偿命是必然,但具体司法操作层面,往往又对血亲复仇者从轻发落。

李纲此时站了起来说道:“官家,董承本来此事可分成两部分看,第一部分就是秦伍有杀董承之母的实质,第二部分,也是董承为了响应商税改制,才与秦伍有了新的冲突。”

“襄王曾言,君臣皆狱,父子将狱,是无上下也,事亲有隐无犯也。”

“所以恳请官家,下旨特赦董承的罪名。”

“臣等附议。”诸位大臣们也是同时说道。

整个朝堂除了在废康王之事外,又在董承报仇之事上,出奇的达成了一致。

而这个时候,端坐在龙椅上的赵桓却默不作声的看着朝中大臣,一言不发。

周三畏叹气,这事难就难在这里。

按照宋律,杀人者偿命,董承必须被判处死刑。

而且董承,还是为了商税改制犯得事,还是占了为父母报仇的大义之名,怎么看,其罪孽都是可以被饶恕的。

只要赵桓下一道谕旨就可以赦免其罪过,但是这道谕旨,迟迟请不下来。

“董承自己怎么说?”赵桓没有正面回到李纲的问题,而是问到了别处。

周三畏想了想说道:“怨塞身死,民之明分,结罪理狱,君之常理,何敢偷生以枉公法?”

【历史翻译机:母亲含冤而死,草民知之甚详,但是犯了罪,就该秉公处理,这事天下的最大的道理,哪里敢偷生以致使国法沦丧?】

赵桓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朝臣,这就是大宋啊。他总觉得大宋在国法一途上,在开历史倒车。

“周少卿以为应当如何判决?”赵桓问道。

本来邢狱就是大理寺负责审理,提刑司负责侦查,现在这个判决应该是周三畏做主才对。

“按制度应当是董承死罪,罪不可恕。”周三畏说道,不过他紧接着说道:“但是臣以为其罪可恕!有大义之名。”

赵桓问道:“说说饶恕他的理由。”

“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则刑礼之用,判然离矣。何者?”

“若董承之母,不陷于公罪,秦伍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虐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蒙冒,吁号不闻。”

“而董承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仇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

“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注1】

赵桓摇头,这个周三畏和李纲一样,认为董承无罪,别说董承有罪了,还要大宋感谢他。

赵桓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儒以礼乱法,侠以武犯禁。

第二百八十八章 得一妙字

赵桓看着朝中的大臣,叹了一口气,说道:“朕还是决议杀董承以正国法。”

“法如果不能孚人,人必不愿伏法。”

“李太宰,周寺卿,宗少卿,国有国法,若是事事以舆情、礼法来约束,那要法律做什么?大家一人一票,票决吧。”

赵桓不得不叹气,他之前曾经跟李纲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而李纲当时只是说他引经据典错误,没有品出他的话里,其实更多的是在渗透着依法治国的想法。

“官家,董承不能杀。”李纲再次俯首。

这一次李纲的声音同样坚决无比,这涉及到了他第一次执政的政策,那就是商税改制的进行。

如果杀了董承,那他还怎么推行商税改制?

李纲已经明白了官家的想法,那就是用法律去约束所有人。

不仅仅是天下百姓,士人乡绅,甚至他官家,都想把自己约束在框架之下。

可是李纲还是坚持,官家是大宋自太祖皇帝以来,唯一英明决绝的皇帝,如果不加强皇权,他的相权由何而来?

“退朝!”赵桓站起身来,他决心依法治国,而且看李纲的样子,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要反对!

这可是一等一的大好事!

为什么李纲要拦着自己呢?赵桓有些想不明白。

李纲这个太宰做的很有水平,只要是小事,就算是赵桓昏聩些,他李纲都当做视而不见。

比如那个一直没有名分的李清照和朱凤英,李纲连提都不提。

赵桓想了想,李纲真正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干的,似乎只有自己决心杀赵佶的那一次。

而事后,赵桓也真的觉得,现在不是杀的时候,以后也没有杀的必要了。

那就是个废物了,没有必要去理会。

现在,自己依法治国的理念,甚至连自己都约束到了法律的框架之下,怎么看李纲的态度还是这么坚决呢?

赵桓从大庆殿走到了文德殿,等着李纲、宗泽二人来到常朝殿。

“官家,今日殿上臣莽撞的忤逆圣意。但是董承真的不能杀。”李纲还是把腰板挺直了。

赵桓给自己立的人设是仁义,还有从谏如流,所以他倒是没有对李纲有太多的不满,皇帝也是个人,有时候也会想歪的。

“说说理由。”

“坊间传闻。这是臣第一个的想法,本来商税改制就涉及到了国朝根本,与均田之事,都是我大宋最急迫解决的问题,董承死,则商税改制半途而废的可能性很大。”李纲说道。

赵桓想不明白,这和依法治国有什么关系?

“李太宰,依法治国才能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不分勋贵,不分老弱,全部一律平等……”

赵桓说了个半截,自己就停下了。

一碗水端在手里,端得平吗?

所有人不分勋贵、不分老弱一律平等?天下就没这个道理。

李纲知道表现自己作用的时候到了。

他其实一直以为官家御驾亲征前后这段时间,官家表现的从谏如流,只是为了应对危局,才表现的那么仁义和宽恕。

现在看官家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本性如此。

“依法治国的出发点,绝对是好的,臣也听懂了官家话里的意思,但是现在不是普及这个的时候。”

“臣要说的其二,就是前些年党争弄的民不之法,法不束民,百姓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法,怎么去遵法?”

“但是礼,却是根深蒂固,所以,现在的大宋朝,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不适合依法治国。”

李纲客观的陈述了他为什么反对现在推行依法治国理念,他不是反对这个理念,而是反对这个时间节点。

“官家,臣记得当时官家突然起了兴致,到了臣管的广备攻城作,问了臣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工匠们用雕版印书。”

李纲这话一出口,赵桓有些懂了,为何李纲如此反对自己的依法治国。

识字率。

其实李纲之前说的那些他都懂,也曾经权衡利弊的考虑过,最终他还是决定不赐下赦免诏书。

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趁着这个案子,把这个理念普及下去。

但是最后一个识字率上,赵桓是真的没想到,识字率是个老大难。

不识字,则不可能知道法,而且也没有任何的普法教育和工作,不是专门司职的大理寺卿的大学士们,甚至都不知道法。

知府、知州、知县事,也对此不甚了解,怎么依法治国。

“李太宰所言,朕想一想。”赵桓说道,他要仔细思考一下。

现在阶段,似乎真的不适合普及这个思想。

不适合归不适合,但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促进社会进步,改变大宋格局,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死罪不可饶。”赵桓最终决定,还是不准备放过董承。

李纲俯首说道:“官家。现在的时机,真的不好!”

“但是可以缓刑。”

“如果在缓刑期间,表现良好,死刑可以饶恕。”赵桓说道。

他忽然觉得缓刑这种东西,才是法学中最人道的发明。

如果头顶达摩克利斯之剑,依然死不悔改,执意犯错,那还是物理消灭的好。

“额……”李纲漏出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官家挺会玩的。

他依然保持俯首说道:“官家,叫来咱们大宋提刑司的司正和大理寺卿,一起商量下这个缓刑?臣觉得大有可为。”

“如果臣理解没有出错的话,官家的缓刑是暂缓执行,看缓刑期间的表现如何?决定是否执行死刑,如果不执行死刑,就执行徒刑?”

赵桓点头,对着赵英说道:“你这头昏眼花翻滚的晕病,倒是好得快,去跑个腿,把两位邢狱的重臣叫过来。”

赵英一溜烟的跑出了文德殿,毕竟刚退朝,大理寺卿和提刑司的两位正官还走远。

“官家这个法子妙。李太宰觉得呢?”宗泽非常满意。

“妙。”李纲笑道,这个法子能不妙吗?

现在朝臣和官家之间,其实比较僵硬。

特别是因为董承案中,关于董承的判决,大宋的官员和官家的想法,出现了极大的分歧。

但是这缓一字,不仅仅董承有了或者的机会,还大大的缓解了朝臣们和官家僵硬的关系。

不仅如此,这缓刑,还表现出了官家的仁义和尊法的理念。

还维护了国法朝纲,一举多得的缓一字,实际不可多得。

李纲真的觉得自己小看了自己这位官家。

一个字,解决了李纲都极为头疼的问题。

但是李纲觉得这是最漂亮的地方,就是巩固了皇权。

官家是英明的,只要官家依然如此,他就会一直不停的加强皇权。

没有强权的皇帝,他想励精图治,变革大宋?那是痴人做梦。

王文正相公那么厉害的角色,在神宗崩了之后,人亡政息。

第二百八十九章 胡神医和赵神医的隔空对话

“周寺卿,你负责将这缓刑的逐项事宜,编成札子,承到御前来。”

赵桓看着周三畏说道。周三畏点头称是。

赵英在赵桓的耳边轻轻说道:“官家,太上皇那里出事了。”

赵桓脸色数变,他还指望这赵佶这个牌坊,把除了赵构剩下的皇子骗回京呢。

这怎么出事了?

一切都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好了,若是无事,暂且退下吧。”赵桓屏退了外臣,问道:“赵都知,出了什么事?”

赵英叹气的说道:“刚才碰到了李师师姑娘在外面候着。说是求见官家。”

“臣就问了问,结果是太上皇那,出了事。前两天太上皇一直说自己腰疼,四肢发冷,大夏天的裹着个被子,死活不出来。”

“找个御医,让沈从陪着去看看。”赵桓挥了挥手,让赵英下去了。

太上皇是因为朕没收了童贯留给他的钱财和铺面,他才如此模样吗?

沈从和李师师配合当着赵佶的面,把童贯留下的钱给拿走了,赵佶当时蒙着眼,听到了动静,也没言语,继续玩闹。

当时不说,现在这个时候了,闹什么?

赵桓心思杂乱的看着札子,没过一会儿赵英就回来了。说道:“御医说,太上皇他腰膝酸软、两腿无力、心烦易怒、眩晕耳鸣、形体消瘦、失眠多梦、颧红潮热、盗汗、咽干、阳强不倒、而又亢进。”

“他倒是挺易怒的,不过他什么毛病?说人话。”赵桓不耐烦的说道,他哪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房事过度,肾虚了。”赵英赶紧说道。

“御医给太上皇开了两个方子,拿不准,就拿来给官家看看。”赵英掏出两张纸,给了赵桓。

赵桓一愣,自己会什么医术?让自己看看?

“开药方的是胡元吧。”赵桓问道,估计也就胡元把自己当成神医去看了。

赵桓打开两个方子,看了两眼,就是冒着一头冷汗,这个胡元这两张方子,一张是大补之药。

以野人参为主药的大补元气特效方,以人参、黄芪、红枣、当归、枸杞、冰糖等为成分。

而赵桓在方子上居然看到了雷公藤和关木通。

【历史翻译机:雷公藤是传统的中药材,性苦、寒,具有清热解毒、祛风通络、舒筋活血等功效,但是对肾脏的危害极大。关木通同理,短时间可以促进肾功能的各项功能,长期服用,容易导致肾功能衰竭。】

历史翻译机,连名词都能翻译了?系统你升级了?

【没有。】

……

另一张方子名为四神丸,肉豆蔻、补骨脂、五味子、吴茱萸。

胡元很贴心的多写了几个字,温肾暖脾,涩肠止泻,补下焦元阳,需禁房事三月。

赵桓沉默了,现在决定权在他手里了,他可不是神医,但是也明白虚不受补的道理。

“太上皇看过了没?”赵桓问道。

赵英摇头说道:“胡御医刚写好就送过来了。”

赵桓点头,说道:“那就让太上皇自己选吧。”

赵桓其实很想选第一个方子,但是他不能选,也不是胡元故意挖坑,涉及到太上皇的事,都得问他这个官家,所有宫里人都懂这个规矩。

赵英拿着两张方子跑回了艮岳宫,结果还没进宫,就碰到了李师师站在门口等着他。

“赵都知。这急匆匆的,是官家选好了方子吗?”李师师媚笑着问道。

赵英摇头,说道:“官家国事繁忙,说一切太上皇做主就是。方子也没看,就让咱家送过来了。”

“师师姑娘一起进去吧。”

赵英又不是不识字,也不是不知道规矩。

这两张方子,官家是不能选的,甚至对外来说,官家连看都没看,才是正确的选择。

将来太上皇要是出了什么事,那跟官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太上皇,官家命臣送来了方子,官家国事繁忙,也没看,就让送回来了。”赵英笑着把两张方子递了上去。

赵佶满不在乎的坐在床边,说道:“你看看,寡人就知道,寡人回宫以后,你们肯定事事都要问皇帝。”

“可是这皇帝哪有那么好当的?你看这亶儿,天天忙得昏头转向,现在知道了吧。寡人当着二十六年的皇帝,是真的当烦了,一天到晚的忙。”

赵英眼底露出了嘲讽,但是脸上却带着笑容说道:“那是,官家能不知道太上皇的辛苦?”

“太上皇,你看这方子,怎么选?一个好得快些,一个好的慢些。但这好得快的治标不治本,太上皇,这怎么选?”

赵佶拿起来两张方子看了看,笑着说道:“就这个吧,第二张。寡人还想活的久一点呢。”

“那臣这就下去让御医院给太上皇熬上药。”赵英点头,这个赵佶倒是挺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还挺惜命。

李师师的脸上却满是讥讽,只不过她背对着众人,没人看到她的表情。

那方子上的内容,她是看着写的,自然知道要求,治疗这肾虚,需要禁房事三个月,这太上皇能忍得住?

忍得住也不能让他忍啊!

李师师已经想到了好几种樊楼里的节目,不过这些节目都是些不上台面的东西,赵佶之前从没见过。

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往往都有着奇特的魅力。

只要使用得当,这赵佶还是得用回第一个方子。

李师师早就想明白了,李太宰是现在官家最忠诚的犬牙,而现在的官家对赵佶恨之入骨也不为过。

要不能有弑父的想法?

李师师觉得不过分,这俩皇帝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最关键的事,当今天子在做太子的时候,日子可是非常的不好过。

前有狼后有虎,脑袋上还顶着赵佶的狼牙棒,随时都有性命之虑,没有这种想法,才奇怪。

李师师自然帮官家完成这个夙愿,帮官家就是帮李太宰。

赵英拿着方子到了御医院,胡元一脸茫然的看到第二张方子,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第二张方子。

赵英说道:“胡神医不必猜测,照做就是,这都是官家的旨意。”

第二百九十章 史上第一奸臣上线

“沈从,安排下,朕要去邢狱,顺便见一下董承。”赵桓对着沈从说道。

李纲、宗泽等人最想不通的地方的地方,就是赵桓为何执意要杀董承。

即使官家意识到了自己的执政理念,可能出现了些许的认知偏差,但是他依旧执意的判处了董承死刑。

而选择了缓刑来解决这个问题。

直接下旨特赦就是。为何赵桓执意如此?

赵桓最大的目的就是打破祖宗之法。

当然这个祖宗之法,自然是驴车皇帝重文轻武的祖宗之法。

熙宁四年,宋神宗召开御前会议,两府宰执商讨推广交子、保甲法等新法事宜,最后演变成了宋神宗与保守派的代表文彦博的撕逼大案。

文彦博为了反对王安石的新法说:“祖宗法制具在,不须更张,以失人心。”

宋神宗反问道:“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

其实神宗皇帝已经出离的愤怒了,如果换成坊间的话,神宗这句话就是:对变法反对声音最大的不是你们士大夫么?屁民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文彦博直接了当的怼了宋神宗一句:“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把宋神宗怼的哑口无言。

当然神宗受限于祖宗之法,没能把文彦博怎么样,文彦博甚至在神宗死后,当上了平章军国重事,和现在的李纲一样的位高权重,不可一世。最后以少保致仕。

但是蔡京在文及甫一案,替神宗皇帝出了一口气,还把文彦博弄上了党人碑。

文及甫是文彦博的儿子。

然而为与士大夫治天下这句话的本身,代表了一种名为双轨政治的绥靖政策。

在徐元庆案中,陈子昂力排众议将国法放在最高的位置,处死了徐元庆。

但是事后,陈子昂也不得不向舆论妥协,将徐元庆厚葬,亲自写了墓志铭和一份荣表,传遍天下。

来宣扬为父母报仇的正确性。

赵桓要改变的正是这种双轨政治,一边是礼法,一边是国法。

赵桓对董承的严加处置,其实也是一次争夺国权,树立国法的试探。

朝臣们也正是意识到了官家这种做法,是在削弱他们的话语权。

礼法是由谁解读?士大夫。

国法是由谁制定,解读?国家。

然而到最后,双方在缓刑一事上,都做出了让步,赵桓将缓刑的条例编纂交给了周三畏,其实将这个缓刑的标准,制定给了士大夫。

这就是缓一字的奥义。

赵桓之所以没有强行让朝臣们吃下董承必须死的结果,是考虑到了时代的局限性。

但是相比较之前,国法的重要性在这个案件中,已经得到了确认,这就够了。

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

“董承。”赵桓看着面前面黄肌瘦的董承叹气。

“草民拜见官家。”董承跪坐着拜见皇帝,他很奇怪,为何官家想要见他。

赵桓笑着和索道:“朕其实在这个案子发生之后,李若水,李府尹已经跟朕说过你的事。也是朕命李府尹重新调阅了卷宗,然后,借此处理掉了一批官吏,除掉了汴京城里最大的帮派,青龙帮。”

“朕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朕不支持你的行为。”

“为父母报仇,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之事。但是你这个报仇的法子不对。万一你要没杀了秦伍,反而被秦伍杀了,你又当如何?”

董承想了想说道:“草民当时一时冲动,也未曾想那么多。”

“那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做法?”赵桓问道。

董承满头是汗的说道:“草民最开始的时候,想到的是报官,可是草民一想到母亲冤案,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选择了私刑。”

赵桓点头说道:“你知道燕瑛做开封府尹这几年,办了多少件像你母亲一样的那种案子吗?”

“整整七十六起类似案件。所以,周三畏周少卿,说朝堂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朕也不知道有如此多的冤假错案发生。”

“但是你应该试着报官,秦伍是青龙帮的一个头目,人多势众,如果不是刚好身边没人,你也无法得逞。”

“百姓慑于青龙帮的名头,恐怕你的死,就成了无头冤案。你觉得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倘若你走遍了所有的正当途径,而没有任何的结果。那你选择了手刃杀母之贼。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特赦你的罪名。但是你没有啊。”

“若天下百姓人人不信任官府,人人不信任朕这个皇帝,那这个世道就会变成阿鼻地狱。”

赵桓端坐着看着董承,这个开封的爷们,做的事很爷们。

但是其做法,直接走私仇,而没有选择任何正当的手段,去处理此事。

这才让赵桓彻底认识到了民不知法的可怕,民不知法,而不信法,自然就不会相信官府,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法制崩坏。

大宋已经一百六十年了,走到现在,很多东西已经到了崩坏的边缘。

而法制,却是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手段和工具。

如果这个工具失效,赵桓觉得大宋不亡于金人,也要亡于天下百姓之手。大乱之世,受害的还是百姓自己啊。

所以,他才会这么决绝的在商税改制的关键节点,依然如此强硬的有了这样的看似昏聩的政令。

“草民知罪了。”董承颤抖的说道。

“死缓的这五年的时间里,一定好好表现,千万不可再次犯错。”赵桓笑着说完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不过在你去服刑之前,青龙帮的帮派老大一共七十五个人,罪大恶极,明日被执行斩立决,朕特许你去观礼。”

“谢陛下隆恩!”董承已经有些不能自己。

害死他的的确是秦伍,但是青龙帮那群人,全都是帮凶。

如果不是帮派有背景和能量,秦伍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行事。

所以董承杀掉秦伍真的算报仇吗?只有灭掉青龙帮才是!赵桓反而是真的彻底帮他报了仇。

赵桓并没有走出大狱,见大狱中的董承只是顺带的而已。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树立的第一个典型,在服刑期间,又闹出什么事端来,那样就没有了榜样的意义。

他要见得是另外一个人,现任太学学正,一个在政和五年和何栗一起,唱名东华门外的进士及第,官名为密州教授,秦桧。

当然何栗人是状元,秦桧就是个普通的进士及第,一百多人其中的一个而已。

世上第一奸相,历朝历代奸臣之首的秦桧,秦教授。

根据他的官名,应该喊他秦教授。

这次的青龙帮之事中,秦桧也受到了牵连,他在他的老师汪博彦的帮助下,曾经收受了青龙帮的贿赂,一共纹银十两。

秦桧给青龙帮写了个聚义堂的牌匾字样。

谁让秦教授写字好看呢。

第二百九十一章 铁骨铮铮秦教授

李清照的母亲王氏,是元丰年间的宰相,文恭公王珪的女儿,王珪的孙女嫁给了秦桧。

所以李清照与秦桧的妻子王氏应该为姑表姊妹。

当然这样的亲戚关系,看起来略微复杂,但是这都是过年上门磕头的亲戚关系。

赵桓到现在收到秦桧的札子,共有两份。

第一份是在金兵围城的时候,秦桧上书言“不宜示怯,以自蹙削。”

这句话,是秦桧坚定的站在主战的立场上,说不能向敌人露怯,否则就是自削弱国力。

第二份札子,是前段时间金人要和大宋言和,而秦桧听闻,金人意图割据三镇之地时,他上的札子。

一张反对状,但是这张反对的札子,他秦桧并不是一个人上书,而是他找到了御史中丞,台谏长官赵鼎一起签名,

上书反对议和,割让郡县,言辞之激烈,大有割让三镇,就撞死在大殿上,死谏的意思。

赵桓和秦桧的接触只有这两次,因为秦桧官职不入五品,连朝会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赵桓并没有见过他。

如果仅仅从这方面看,秦桧看起来是个有骨气的人,但是赵桓是一个有系统的皇帝啊!

【历史事件提醒:建炎元年,1127年,秦桧与赵佶,一起写了一份信,是给完颜宗翰的书信,向金国酋长摇尾乞怜,言:使子子孙孙永奉职贡。】

【完颜宗翰大喜,因为当时的孙博、何栗、陈过庭等人表现出的气节,让完颜宗翰有些恐惧,守节不屈。但是唯有赵佶与秦桧见风使舵。完颜宗翰赏赐了一万贯,绢万匹给了秦桧。】

【秦桧也因为这封信,被留在了燕山府,先做了任用,而后做了参谋军事,完颜宗弼设宴时候,还会叫上秦桧一起,左右侍酒者,皆为中都贵戚王公之妻妾。】

【感受到了趋炎附势的好处的秦桧,感受到了权力的好处之后,一发不可自拔,建炎三年的楚州保卫战中,秦桧写信劝说楚州百姓投降。】

【楚州百姓抑痛扶伤以巷战,虽夫人子女亦挽贼俱溺于水,来回答了秦桧的劝降信。】

【秦桧的三四年的金国生涯,真切的感觉到了趋炎附势带来的权力的好处,观其一生,都在为权力奔波。】

【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临安城的百姓皆言:秦相公是细作,并且把这句话贴到了秦桧的家门口,这一贴就是三十余年,未曾断绝。】

【秦桧是善于伪装的,连老谋深算、明察是非的李纲,也曾上书言秦桧精忠许国,立大节于宗社倾危之秋。不过很快,李纲就发现归来的秦桧的本质。】

【李纲负责帮忙赵构建立了南宋朝廷,在朝堂上有惊人的影响力,所以秦桧被李纲安排了。长达七年,秦教授一直被闲废多年。】

赵桓还在看秦桧的资料,秦桧这家伙很会拍马屁,当时是宋朝洛学的扛鼎人物,这个洛学就是程朱理学在大宋的名字。

绍兴七年出任枢密使,然后开始了坑岳飞的计划,因为岳飞的兵权最重,收复建康,定鼎之功的岳飞也深受赵构信任。

只有彻底斗倒了岳飞,他才能够彻底杀死南宋北伐的决心,进而借着金国的威名,稳固自己的相位。

在重文轻武的大宋,想斗到一个功勋卓著的武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仅仅不到三年的时间,岳飞就死在了秦桧和投降派的赵构手里,书天日昭昭而绝世。

杀死岳飞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秦桧不得不在赵构的授意下,发动了诏狱,杀了一百多朝堂上的士大夫,才算让朝堂之中的反对之声消散。

而当时的韩世忠心灰意冷上书言:“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国大仇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

韩世忠指着赵构的鼻子骂赵构,问他忘记了当初的耻辱了吗?

举天下之力臣服于异族,甘心吗?然后得到的回答是岳飞死,而韩世忠也致仕,离开了朝堂。

当然秦桧和赵构这对君臣,非常有趣的就是,他们都没有自己的后人,儿子都是领养的。

无后。

文武百官,都和秦桧与赵构这对狼狈为奸的君臣做出了抗争。

到最后,侥幸不死,只能黯然离开朝堂。

赵桓研究完秦桧的资料,知道此人不可用,贪恋权力,而且见缝插针。

“秦桧这个贪污实在是太少了,十两银子啊。唉。”赵桓怅然的说道。

如果再多点就好了,赵桓就能够一刀剁了他了。以没有发生过的事治罪,那自己和秦桧没什么区别。

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他不愿如此。

“拜见官家,官家万安。”秦桧跪在地上,直接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这就是洛学,也就是程朱理学的核心,跪。

学问都是好的,洛学是一套非常严谨的一门系统化的哲学及信仰体系,当然这套体系是唯心主义的代表。

但是具体到用的人身上,这个学问就因人而异了。

比如秦教授就很喜欢这个跪的核心,他四处下跪,向金人下跪得以苟活,向赵构下跪得以成为宋国的宰相。

到最后,在武穆祠前跪了一千年。

秦桧无疑是善跪的,而且跪的心安理得,跪的堂而皇之。

“秦教授,你为何不多贪污一些呢?”赵桓抓着手中的笔笑着问道。

秦桧连连扣头说道:“臣知道错了,臣有罪。”

赵桓摇头,说道:“朕不喜欢扣头虫,别一直磕了,磕的乓乓响,也没有用。”

他起身就走,对于这个千年的奸臣,他一句话多懒得多说。

“官家!官家,臣冤枉啊,臣是大宋的忠臣!”秦桧大声的喊道。

赵桓只是好奇秦桧长什么样而已。事实上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并没有张出三头六臂来。

不过秦桧毕竟只贪污了十两银子,怎么说都罪不至死。

所以赵桓权衡再三,不知怎么处理。

秦桧这一生可没有经历过什么金人俘虏的生活,现在也是坚定的主战派,乱杀的结果,就是朝政混乱,刚刚把国法捧起来的赵桓也懒得理会他,不重用就是了。

在自己手下,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秉性,还能重用吗?

但是赵桓想到了个阴恻恻的计划,正常历史线里,是赵构的宰相,那把他安排给赵构霍霍赵构,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赵桓和赵构的争斗乃是大道之争,用阴谋简直让人笑话。

所以,他最后的决定是安排秦桧到新兵营里当马倌。

到时候,军训的时候,把秦桧安排进去。

说不能练出个铁骨铮铮秦教授,也算是美谈一件。

第二百九十二章 赵构自立为吴王

按照秦桧的个性,面对强权的皇帝,还真有可能锻造出一个铁骨铮铮的舔狗来。

赵桓对此还是有点信心。

秦桧从牢里出来的时候,面对一纸调令,心情异常的复杂。

他被罪责调到了河内新军营,充当了马倌。

这个马倌还要参加日常训练,在岳飞回到汴京,各路选出的儿郎到达汴京的时候,他还要参加军训。

秦桧的心情异常的复杂,收拾行囊的时候,他忽然收到了他老师,汪博彦的来信。

汪博彦是他的老师,而汪博彦许给秦桧在吴王赵构那里的官职,是中书舍人。

这个官职是宰相的前置,负责给皇帝写诏书,了解天下时事,洞观天下大事,为他日成为宰相做准备。

秦桧无比的犹豫,现在他只是一个密州教授寄禄官,实际上在太学教书,面对这个中书舍人的官职,对他的诱惑,无比巨大。

一个马倌,一个中书舍人,就在他的面前摆着。

秦桧真的犹豫了。

而此时的赵构已经在临安的行宫自称吴王,其法理依据是他伪造的宋徽宗赵佶册封的诏书。

只不过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个幌子。

真正的册封诏书来源于金国。

【咨尔宋康王赵构。不吊,天降丧于尔邦,亟渎齐盟,自贻颠覆,俾尔越在江表。用勤我师旅,盖十有八年,于兹。】

【朕用震悼,斯民其何罪。今天其悔祸,涎诱尔衷,封奏狎主,愿身列于藩辅。】

【今遣光禄大夫、左宣徽使刘筈等持节册命尔为帝,国号宋,世服臣职,永为屏翰。呜呼钦哉,其恭听朕命。】

这才是赵构成为吴王的最大依仗,来自于金国,而使节是刘筈。

当然赵构还没有那么不要脸,将这封诏书在他自封吴王的时候,念出来。

这封诏书只有他和几个人知晓而已。

他告诉金国使者的理由是,在等朝政稳固的时候,等到登基为帝的时候,再用这封诏书。

刘筈是刘彦宗的第二个儿子,而刘彦宗已经死在了宇文虚中皇城司的刺杀下。

在汴京城下,宇文虚中破釜沉舟的一击,不仅仅杀死了刘彦宗,还有郭药师。

刘筈并没有觉得作为金国使臣有什么丢人的事,但是面对赵构的请求,他还是同意了。这事不急,只要他赵构认就是了。

“杜少宰。”赵构端坐在龙椅上,笑道:“朕对你还是不错的,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这个官职还是不错的。”

赵构喊的人就是杜充,原来是集英殿修撰,原沧州知府。

赵构手头实在是没什么人,梁世成本来要做右丞相的,可惜梁世成在扬州应奉局,身负重伤。

所以,只能任命了杜充,而杜充的官位除了右仆射同平章事这一官职以外,还是江淮宣抚使,主管长江防务,还负责平叛江南的盗匪。

之所以赵构如此任命,是因为杜充本来就是沧州知府,当时金人南下,金人在燕京路上,征签军随行,而当时杜充杀掉了这些签军。

江南盗匪横行,曹成、李成、钟相、杨幺等大盗割据一方,每个人都有数万水兵,实在是难以处理。

而赵构这边实在是没有打过仗的人,所以只好认命了杜充。

当然,赵构并不清楚,他认命的杜充,其实杀死的根本不是签军,而是当时沧州地界上,从燕京路逃回沧州的汉人。

他以这些汉人都是金人的内应为由,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杀害。

以人头论军功,骗了不少赏金。

不仅如此,他还逼反了丁进、杨进两部兵马,他们本来是大名府的义军,从聚义以后,就一直抗击金人。

结果到了杜充手里,彻底成为了盗匪。

特别是张用,曾经在汤阴做过弓手,与曹成、李宏等人都是拜把兄弟,逼反张用后,曹成也跟着变成了盗匪。

现在曹成在江南割据,成了赵构的心腹重患。

江淮曹成、李成、钟相、杨幺这四个大盗中,其中以杨幺的实力最强。

“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曹成等人盗匪,怎么可能是我大宋官军的对手,只待臣一声令下,则曹成等人,必然灰飞烟灭。”杜充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深得朕心。”赵构点头,之前他命汪博彦去扫荡这些盗匪,但是汪博彦却百般推脱。

郭永,是现在的赵构手下的提刑司的司正,他与杜充有过一段时间的共事,他忽然不耐烦的站了出来说道:“充人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以此当大任,鲜克有终矣。”

他是个比较耿直的人,他变成这吴国提刑司的司正,乃是被杜充给诓骗了。

现在他已经尽然知晓了这个吴王,并没有经过汴京册封以后,他对这个小朝廷满是失望。

他这已经是指着杜充的鼻子骂了,说杜充有志而无才华,好名声而不注重实际,骄蹇自用却想要得到声誉,让他担当重任,难以到善终。

杜充拍桌而起,指着郭永大声喊道:“你!你!你!亏我看你在大名府当个司法参军,位卑权轻!给了你一场荣华富贵,你这是不想要了吗?”

“此等荣华富贵,不要也罢。”郭永将自己的长翅帽、金鱼袋和官牒,放在了案牍之上,笑着说道:“此等官,不做也罢。”

“康王殿下如此行事,安然若泰,今日之事,旷古奇闻也。某极为佩服。”郭永站了起来,说道。

他转身向着殿外走去,而此时的赵构坐在台上,面色如常。

赵构看着郭永离开了大殿,才说道:“此等憨货,喧嚣于朝堂之上,本该立刻杖毙,以儆效尤。但是今日朕称王临安,就不与他斤斤计较了。”

“官家仁义。”群臣们齐声说道。

赵构是跟他的哥哥赵桓学的,赵桓怎么拉拢到了那么多宿将群臣?赵构认为,他哥哥身上可取的地方,最有用的就是仁义二字。

所以他有模有样的学着赵桓的从谏如流和仁义,轻易不降罪于人。

他表现出自己非常的贤明。以安稳还有些动荡的朝堂。

第二百九十三章 赵构为何把皇位传给太祖一系?

“官家,眼下最重要的事,乃是定国本,以安民心。”汪博彦站出来说道,他是赵构册封的左丞相,尚书左仆射。

“汪太宰所言有理。”赵构点头说道。

国本是什么,就是太子。

但是赵构目前,没有儿子,他之前有一子,早早夭折。

现在赵构的王妃还在汴京城里,肚子里有个娃娃,还未降生。

所以,赵构必须赶紧生一个儿子出来。

否则汴京那边万一是个儿子,那就是正统,万一汴京皇帝给未出生的娃,册封一个吴王世子出来。

赵构图谋的一切,都给汴京做了嫁衣。所以,生一个娃,是赵构迫在眉睫之事。

对于太子之位,他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现在毕竟没有称帝,所以只能选世子过度一下。

“汪太宰以为如何是好?”赵构问道。

汪博彦沉吟了半天说道:“此事,臣不敢多言。”

现在赵构没有世子,但是在汴京的王妃,肚子里有个娃,如果让汪博彦说,那就是等孩子出生,如果是男丁,就立汴京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做世子。

赵构笑道:“开选秀,择良人入宫。在未有男丁时,朕欲先择两个赵氏宗亲,以继承国家社稷。以防不测。”

“不知汪太宰以为如何?”

汪博彦沉默,正统性上,肯定是选择汴京肚子里的孩子最为合适。

但是看赵构的意思,现在是必须马上定下来,以防止汴京掌握主动。

但是他实在是不想如此。

大宋仁宗皇帝无后,然后从濮王赵允让的孩子中,选了赵曙为养子,并定了赵曙为太子。

仁宗皇帝仁义一生,崩后传位给了赵曙,赵曙也就是宋英宗。

但是赵曙在仁宗死的时候,就直接称病,连仁宗下葬,都未曾亲去。

结果在仁宗皇帝刚刚死了十四个月的时候,宋英宗,也就是仁宗的养子赵曙,就动起了歪脑筋。

他朝议追封自己的亲生父亲濮王赵允让。

朝廷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应该称仁宗皇帝为皇考,而称濮王为皇伯。

一派认为应该称仁宗皇帝为皇伯。

也就是说宋英宗这个养子,不想认仁宗皇帝当自己爹了。

这场政治事件,被称之为濮议。

把当时的曹太后,也就是仁宗的皇后,曹彬的孙女,给气的七窍生烟,决议要废了宋英宗的皇帝之位。

两宫不和,给当时的朝堂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而韩琦之所以被称为两朝顾命定册元勋,也是因为当时韩琦周旋于两宫之间,不断的左边劝劝,右边劝劝,让曹太后认了宋英宗这个不孝子。

最后,宋英宗成功的认了自己的生父赵允让为皇考,也就是父亲。

认了自己的养父仁宗皇帝为皇伯,也就是伯父。

宋英宗这个不孝子干的这些事,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剑一样,随时都可能让想要过继兄弟之子的无后君王,时时警惕,防止养子不孝这种事端。

所以,汪博彦一听要选一个赵氏宗亲继承大统,心中警兆陡升。

“不知道官家,要怎么选?”汪博彦小心谨慎的问道。

赵构不可能不知道宋英宗皇帝干的那些事,所以他到底要如何选择?

这个时候,赵构神秘一笑说道:“朕前些日子,收到了孟太后的书信,言:汝祖自摄谋,据我位久,至於天下寥落,是当还我位。”

“孟太后说是梦见了太祖皇帝,太祖皇帝说帝位该回到他这一系了。所以朕决议,在太祖皇帝一系中,选出养子来。”

汪博彦心服口服。

宋英宗皇帝,之所以可以完成濮议,当上皇帝,立刻不认仁宗这个爹,而是认了自己生父做爹。

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濮王势力庞大,本家势力强大,则有可能干出英宗皇帝,这种孝子孝孙干的事。

而且当时韩琦最开始也是想让英宗皇帝认仁宗皇帝当爹,到最后选择了妥协。

濮王一家本家势力极为强大,连曹太后这种角色,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不孝子干的事。

可想而知,本家强大,对于过继为帝这种事,很有很能再出一个英宗皇帝来。

赵构是太宗皇帝一系,而选择太祖皇帝一系,则没有这么多负担。

好控制,不听话就换掉。

果然是赵构啊。

“朕从秀州青杉闸的官舍里选了个孩子,名叫赵伯琮,乃是太祖皇帝的七世孙,是太祖皇帝四子秦王德芳之后。”赵构信心满满的说道。

汪博彦点头,说道:“臣无异议。”

他当然没有异议,这个赵伯琮出生在秀州青杉闸的官舍里,一听就知道,已经是接近平头老百姓了。

所以,他当然没有异议。

如果赵构生了娃,再废黜这个赵伯琮,易如反掌,也没有人会反对,毕竟本家也是个普通人家。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汴京册封了康王妃的肚子里的孩子为世子。

特别是这个孩子还未出生,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先领养一个,定了国本再说其他的事。

否则汴京一道旨意下来,这赵构处心积虑,岂不是尽数白费了?

赵构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至于孟太后到底有没有做梦梦到太祖皇帝,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而且赵构自己还有其他的打算。

养子不用心疼啊。

他在临安的行宫里,准备了一千副的扁担,这一千副扁担是用来干什么的?

逃跑。

日雇夫五百人,立殿廷下,人日支一千足,各备担索。随时可以准备南逃。

这一点上,赵构准备的非常的充分。

所以,如果有突变之事,他也可以学自己的父亲,宋徽宗一样。

选择禅让,然后果断跑路。

毕竟太上皇的目标小,皇帝的目标大。

如果他还是皇帝,那自然会被人追着满世界跑,但是如果他是太上皇,那就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所以,他选的这个赵伯琮,就是关键时刻抛出的诱饵,诱导大兵前去追击。

他在防备谁?

有可能是在防备汴京皇帝,毕竟汴京的皇帝那可是御驾亲征,在北方打了几次大仗、硬仗,才确定了自己的皇位的稳固。

虽然汴京皇帝不是个武人,但是其武功是他皇位的基础。

而且金人可是渔牧民族,可是有不少大船,甚至连倭国都被金人揍过,所以,万一金人乘船来袭呢?

要知道现在完颜宗望已经认定了,他和汴京皇帝联手坑了他。

所以,大兵压境那一天必然会到来!

那亲儿子顶缸,会心疼。养子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心理负担。

所以赵构,为自己的一箭多雕非常的满意,显然精通此道的汪博彦,也只是考虑大统继承,而未考虑长远之事。

朕果然是皇帝啊,眼光都比大臣们长远!

赵构如此想到。

第二百九十四章 赵构还是个人

赵构此次来到临安可不是泥马渡江而来,没有长时间骑马,所以他现在还不是个天阉。

此时,他对未来还是极有信心,南方天气潮湿温热,他坐拥一淮,两川、两浙和江南大部分地区。

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手中将近千万户,超过三千万的人口。

他最关心的就是正统,那么在他自以为完美的计划中,收养太祖皇帝的血裔,还能增加自己的正统性。

一举多得,简直完美。

汪博彦沉默不语,官家的这个决定非常英明,他思前想后,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然后说道:“臣这就派人到秀州去接世子。”

还没册封,汪博彦已经叫上了世子,地主联袂给了现在的吴国,大量的金钱和粮草,招人练兵,以黄河为天险,据险而守,万无一失。

“官家圣明。”应声虫们都在大声的说道。

汪博彦继续说道:“臣有一外甥,素有贤明,政和年间的进士及第,算的是治国之臣,之前和官家说过的。”

赵构点头,秦桧他还是知道的,也在诗会上见过几次,对于这个名字,他还算熟悉,他笑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为贤是举。这吴国之盛,还需诸君与朕一同并肩而行。”

普通的临安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头上突然多了个吴王,他们也不需要知道。

粮税有乡绅经纪负责,商税有员外扑买负责,该怎么交税一如过去,只是多了几个名目,多收几个铜板而已。

赵构还是决定养民的政策,并没有直接加大税收,而是缓缓图之。

除了一个郭永给他添了点堵,这次的自封吴王的事,完全没有任何的差池。

“官家,臣有一言,不当讲,但是臣还是要讲。”两浙转运使李椿年站了起来。

前有郭永,这次有他李椿。

他左右看了看,这吴国朝堂满是乌烟瘴气,如果不是他本身就是浙江转运使,家族势力盘根纠错,他是断断不会在这吴国为官。

听着汪博彦不停的拍马屁,他更是恶心。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吴国的官,就得为吴国着想。

“李少卿但讲无妨。”赵构乐呵呵的说道。

“臣以为,现在最为紧要的事,是效仿汴京皇帝的举措,厘清田产,以正经界论。”李椿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压制住朝堂的议论声。

这乱哄哄的还不如当初太上皇赵佶上朝的时候安静。

“哦?通过强制手段,整理确定不同土地所有者之间的土地界限?”赵构若有所思的问道。

他倒是想做,但是他却深知自己的基本盘是地主联袂,此时不宜想赵桓那样直接均田。

“官家,经界不正共有十大害,一曰侵耕失税。坊间私斗成风,无界则无端。”

“二曰推割不行,秋收加重百姓负担。”

“三曰衙门及坊场户虚供抵当,以假乱真,肆意抵押借贷,造成经济上的混乱。”

“四曰乡司走弄税名。贪腐成性,百姓苦不堪言,朝堂也没有税收。”

“五曰诡名寄产;六曰兵火后税籍不失,争讼日起;七曰倚阁不实;八曰州县隐赋多,公私俱困;九曰豪猾户自陈诡籍不实。十曰逃田税偏重,无人肯售。经界正,则害可转为利。还请官家明鉴。”

李椿年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札子,上书《通考田赋》,交给了赵构的太监,低头等待着赵构决定。

赵构也没有等下朝,直接拿起来看了看。

第一条就让赵构不得不佩服,而这十条每一句,都让赵构如同醍醐灌顶一样。

汴京自己那个哥哥,不光厘清田产,还要均田。结果得罪了无数的地主。

搞什么商税改制,搞得自己都头皮发麻,又得罪了无数的员外。

也有越来越多的地主和员外们跑到了两淮等地。

在赵构眼里,步子实在是太大了,得罪太多人了,仗着自己手里有军权,为所欲为。

但是李椿年的札子里,只是提到了要正界,厘清各地田产,以保证税收,手段温和不激烈。

具体的步骤,李椿年在札子里也写的非常明白。

第一步,打量步亩:以乡都为单位,逐丘进行打量,计算亩步大小,辨别土色高低,均定苗税。

第二步,造鱼鳞图:保各有图,大则山川道路,小则人户田宅,顷亩阔狭,皆一描画,使之东西相连,南北相照。

第三部为堪舆:合十保为一都之图,合诸都为一县之图。合诸县为一州,合诸州为一路,诸路为国。

则成天下堪舆图。

第四步置砧基簿每户置簿:逐一标明田产的田形地段,亩步四至,以及得产缘由,赴县印押,永充凭证遇有典卖交易,须各持砧基簿和契书对行批凿。

“好!”赵构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拍的手都疼了,他也全然不顾。

结果他还站起身来,端着札子,从御前走到了御下,看着李椿年大声的说道:“肱股之臣!”

“天佑我大宋!”

赵构高兴的忘乎所以,依然忘记了他自封的是吴国,但是朝堂上也无人纠正。

赵构最后还是称帝,他们的官位也都是一朝之官位,而不是王官。

吴国最后还是要成为大宋国。

至于法统问题,自然交给赵构和赵桓去讨论了。

如果赵构不称帝,他们还跟着赵构混什么?

“真乃是天佑我大宋啊!”赵构用力的拍了拍李椿年的肩膀说道。

李椿年受宠若惊一样低下头说道:“官家谬赞,臣只是尽自己职能而已。”

赵构想要做皇帝,并且他认为自己有做皇帝的能力,他能不知道自己现在朝堂里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与北方汴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所以,他才会说出求贤若渴的话。

他能不知道汪博彦是个什么样的草包?

他赵构在汴京二十多年,看着汪博彦中了进士及第以后何等的狷狂。

所以,他能不知道汪博彦、黄潜善都是纸糊的?

他当然清楚!

只是朝中无人,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只是没想到和汪博彦说了几句话,倒是激出一个人才来。

划清界限,其实就是田制的开始,只要弄清楚有多少田产,就不会有瞒报,朝堂的税收就可以保证。

乡绅经纪在其中中饱私囊,他能不清楚?

厘清田产,乡绅经纪们还想要中饱私囊,在中间捞好处,就只能交足给国家的,向更多的泥腿子们伸手。

到那个时候,泥腿子就是造反,第一个杀的也是他们那群地主。

赵构只要象征性的赈济,然后有模有样的学自己的哥哥一样,搞搞工赈监,大赚特赚之余,还能树立民间威望。

这才是定鼎之臣啊!

“朕会向汴京请旨,封你为经界所提举,专委你为措置。你安心办事就是,不管是你为大宋办事,还是为吴国办事,到最后你都有有功劳与社稷。”

赵构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让李椿年有什么心理压力和负担。只要给大宋办事,那就是大宋的良臣!

他在故意释放一个信号,这个信号就是,他和赵桓的皇位之争,不会涉及群臣。

哪怕他赵构最后输的一塌糊涂,吴国这些官员,都是在汴京皇帝那里挂名。

即使没有朱批,也是他赵家承认的大员。

如此一来,这些大臣们才能精心于王事。

赵构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也是个极为留恋皇权的人,为了皇权甚至把自己的脸扔到地上,任人践踏也无所谓。

但是他同样希望大宋能够昌盛,繁荣。

这是每一个宋人都应该有的觉悟。

人一旦无耻的一种地步,真的会过得很快乐,但是即使再无耻的宋人,心里还是多少装着点大宋的社稷和未来。

赵构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要脸的人,他只想要当皇帝,不顾一切。所以,他对李椿年的期望很高很高。

“臣,定不负皇恩。”李椿年这里的皇恩,指的就是他赵家人的皇恩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搁置争议,奸臣必死

赵构散了朝,他在思考如何做好一个皇帝,当然现在的任务是,如何当好一个吴王。

做皇帝并不会轻松,即使再无耻,也要稍微顾忌一下江山社稷。

他心里也不大愿意接受金国的册封,他更希望能得到汴京他哥哥的册封。

他虽然不要脸,但是接受金国的册封,实在是太丢人了一些。

所以,他才称王而不是登基称帝。

他仔细想了想,想借着李椿的事,跟汴京赵桓那边,缓和一下关系。

那第一步,也是他习惯了的套路,称臣。

这不丢人,只要能当皇帝,称臣就称臣呗,反正石敬瑭当儿子都当了皇帝嘛。

他仔细想了想,才把札子写好,然后命快马,加快宋到汴京。

而赵桓收到赵构札子的时候,正在组织迎接岳飞回京的典礼。

赵桓不会忘记岳飞的贡献,不管是邢州峡谷的阻截,拖延了完颜宗翰还有完颜宗望合并一处的战略计划。

还是拿下了雁门关,打开了整个河东路的战争局势,还是到燕京路在大北关下,力阻完颜宗望,在平州滩余保住了粮道。

又有夺取榆关的功绩,这足以让任何皇帝侧目的盖世功勋,按照制度,岳飞才升到了中校尉一级。

原因就是岳飞本身的品秩太低了,这离封王还有十万八千里。

但是品秩低点,并不代表岳飞的战功不卓著,事实上谁都清楚,岳飞已经成了大宋冉冉升起的宿将,没有人能够阻拦。

所以,盛大的欢迎仪式很有必要。赵桓也知道自己的统治根基就是那些依旧奋斗在边境的军卒,还有无数的无产农民。

所以,盛大的欢迎仪式,更有必要,可以表明自己支持武将、武人之心并没有变。

赵桓准备欢迎岳飞的同时,收到了赵构的札子,别提多恶心。

他耐着性子打开了赵构的札子,倒是出乎意料的看到了赵构还是人的一面。

赵构请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还是希望赵桓能够册封他为吴王,这样他就不登基称帝,赌咒发誓让人不得不信以为真。

赵桓没有相信。

骗鬼呢?

第二件事,赵构请他的母亲,也就是请韦贤妃去临安颐养,尽孝。

赵桓信了。

因为赵构在正常的历史线里,也是将议和之后,从金人手中要回了自己母亲的骸骨。

至于赵佶的骸骨,赵构既没有守孝,也没有打开棺椁,但是对于生母,他足够的尊敬。

这一点不管是出于希望养子孝顺,还是真心实意,都是值得肯定。

所以赵桓第二件事准了。

这第三件事,在赵桓看来,跟见了鬼一样,他赵构,居然问自己要官。

你一个实质性独立的政权,问自己要官员任免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是赵桓还是耐心的看完了赵构送来的第二个札子。

那就是李椿年的《通考田赋》,然后不得不感慨,这人是个人才。

所以大手一挥,准了第三件半事,成立经界所,让李椿年成为经界所的提举。

为什么是三件半?

因为赵构很不要脸!

他知道赵桓一定会准了自己的札子,所以,问赵桓要人,要能吏去厘清南方田产。赵桓捏着鼻子认了。

自己这边的确有不少负责分田的能吏。

因为赵构答应按往年的税收交到汴京。这些人,还是赵桓的人,但是最后得到的天下堪舆图,双方共同持有。

搁置争议,联合开发?

不能乱想,不能乱想。

为什么赵桓认为李椿年是个人才呢?

赵桓之所以能够在北方诸路均田,搞得风风火火,还搞商税改制。

一方面是他的拳头足够的大,而且打出去足够有力,金人都给他都把他给打跑了,这些乡绅员外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第二方面是真的穷,事实上,北地的地主其实不是很多,员外也是稀松,大地主和大员外,像陈家、崔家、李家等巨贾都是在江南才有。

第三方面还是金祸,让北方诸路成为了一片又一片的赤地,民不聊生,这个时候,均田商税改制,正是时候。

流了足够的血,足够的疼,所以才能彻底进行下去,否则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

只不过北方诸路连个裤衩都没有,就不用考虑扯到蛋的问题。

但是南方和北方的局面完全相反。

赵桓这个均田的法子,赵构即使不在南方称王,他也不会在飞军未成的时候,在南方随意均田。

就是飞军已成,也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否则就是官逼民反。

不管是种师道还是李纲,都对赵桓的均田给予了高度的肯定,但是对于执行,都是限制性的执行。

缓缓图之。

所以,对于李椿年的这个经界法,赵桓同样异常的高度赞同。既然赵构划出道来,将皇权的斗争局限在了赵家人内部,赵桓自然乐见其成。

每一个政治漩涡,在皇家吹起来的风可能只有一级,到了朝堂上是三级,到了地方可能就是十三级大风了。

既然赵构主动划道,缩小皇权狗斗范围,他也不畏惧。

能保存一份大宋的国力,就是一份,在中兴大宋上,就能少走一步。

但是赵桓把札子都看完了,他皱着眉看着札子。

赵构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这封札子太怪了!

就一个李椿年让自己册封?

那汪博彦、黄潜善呢?

白时中等人呢?

不用自己册封吗?自己不封官,到时候,他赵构要是输了,岂不是这群人也要遭殃?

这么自信的吗?

赵桓皱着眉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赵构的想法。

那就是这些人,他赵构也不放在心上,都是群无能之辈。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万一赵构他哪一天输了,人头落地,这**臣们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狠人啊!

赵桓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这个皇帝当的不如赵构无耻。

“完颜宗望啊,你猜的没错啊,赵构和朕在某些方面的确是联手了,只不过坑的不是你,而是那一堆吴国重臣啊。”

赵桓心情稍有些放松,赵构就跟一颗老鼠屎一样,不停的恶心自己。

总算是办了一件,让自己舒心一点的事。

赵桓并没有一言堂,他可不觉得自己思虑的就完全周全,他将两本札子给了李纲,李纲从前到后的看了四五遍,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官家和赵构联手了?什么时候的事?在赵构去金人大营议和的时候吗?”李纲一愣,出神的问道。

赵桓刚喝了一口水,一听这话差点呛到。

他连忙说道:“怎么可能。李太宰不要听完颜老二胡咧咧。”

“怎么看都是联手坑金人,坑完金人坑这些奸佞。”李纲犹豫的说道。

赵桓把自己的心里的想法说了说,绕开了联手的这个话题。

李纲倒是赞同赵桓的做法,李椿年明显的谋国之臣,两边都封官,保险一些。

“这是要坑死汪博彦啊。”李纲叹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闷声才能发大财

在大宋做臣子哪有那么容易?

蔡京、蔡攸、童贯之徒,纵恣于上;高俅、杨戬、朱勔之党,朋邪于下。

这些人都属于奸臣中的奸臣,大宋之贼、社稷之贼。

上了奸臣传,自然是理所应当,没人会认为他们不是。历史的评价也相对公允。

但是王安石呢?

王安石死在宋神宗之后,在太皇太后高氏执政后,全面废除了王安石的新法。

司马光的元祐更化,将王安石与神宗三十五年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变成了废纸一堆。

高太皇太后的执政理念是:以复祖宗法度为先务,尽行仁宗之政。

别人都是人亡政息,王安石还没死呢,就一天一个坏消息,今天是青苗法,明天是免役法,后天是将兵法,直到所有的努力全部消失,抑郁不已。

而元祐更化,也是开启大宋最严酷党争的标志。

王安石被全面否定,新政被全面废除,变法派的代表人物菜确写了一首《车盖亭诗》,以为皆涉讥讪,贬死于新州。

而另外一名吕惠卿,也是小心翼翼,连口冷水都不敢喝,唯恐得病被人抓了把柄。

但是到最后,吕惠卿还是被贬为了建宁军节度副使。最后的评价也是背信弃义、祸国殃民、人格低劣。

在边事上,司马光和高太后,恢复了熙宁新政前的绥靖政策,把已经收复的疆域:安疆、葭芦、浮图、米脂四寨割让给西夏,以图安一时。

听闻这个消息的王安石被活活气死。

从神宗死后,王安石的评价就在一路走低,从最开始的停宗庙配享,然后削其王封,到最后的更改谥号,都是一步步的向一个奸臣评价转变。

这种导向,到了宋徽宗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王安石乃是獾子精投胎,而说起王安石,也变成了此老乃野狐精。

李纲为何会想到王安石?

因为在他眼里,现在汴京皇帝与九子赵构的争斗,其实和元祐、元丰的党争,有着极为相似的一面。

都是激进、变革、新法与守旧、绥靖、祖宗之法的争斗。

但是李纲却深知变革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比如现在官家所依仗的大宋西军。

比如西军,追根溯源,还是追到了王安石的将兵法上,在范仲淹手中,西军才彻底变得强大起来。

如果不是当年王安石的将兵法,能有现在的西军定鼎之功?

所以李纲非常喜欢赵桓时常嘟囔的一句话。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流血而牺牲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

李纲也愿意做那个殉道人,可惜的是他还没做,已经有人抢了先。

那就是自己面前的这个官家。

直接用最强硬的态度和手段,进行了最为本质的变革,虽然一些手法稚嫩,一些手段太过激烈,还有些想法太过激进。

但是这种变革,正是大宋所需要的变革。

朝臣们对变革的态度是保守向的支持。

保守是因为,王安石当年太惨了。

所以,大家都不敢跳出来说,这就是新政,这就是变法,这就是变革。

大家都在做事,但是无人说话,闷头做事。

风风火火的均田、商改已经落到了实处,但是依旧没人敢提一句,我们就是在做新法,在变法求存。

在改变祖宗之法。

至于朝臣们,为何都支持官家做这些事呢?

金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再不想办法变强,下一次就是身首异处了。

所以李纲看着赵构的信,不是看到了赵构的孝,也不是看到了赵构心里还装着点大宋,而是看到了政治格局。

保守与变革的冲突正在酝酿。

这次的党争,不仅仅是朝臣,连皇帝都亲自下场,做了变革的引导者和掌舵人。

李纲想了想说道:“官家,臣以为不如派个官员到南方诸路,也厘清一下商税之事?田无经界,则误国,商无经界,也是误国啊。”

赵桓皱着眉,喃喃自语道:“你的意思是工商管理局?赵构能同意吗?等一下,我什么都没说。”

他这才反应出来,自己似乎是说漏嘴了。

李纲什么人,一听就知道,官家对于商税改制有了新想法,只是觉得不成熟,没有理论依据而已。

就这几个字,李纲的脑海里已经浮想联翩。

他俯首说道:“官家英明。”

“官家所谓的管理局,其实追溯到周朝之时,就已经有了,那时名为司市。”

“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工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究其情中,这其中物勒工名,就是说酒坊等工坊有自己独有的名字,其他人不可随意占用。”

“这都先秦时候的事了。”

赵桓一愣,感情商标管理,在先秦就开始了?这么早的吗?

李纲继续说道:“到了秦朝的时候,就开始注籍,也就是所为的市籍、商籍、贾籍,到了咱大宋,还区分出了坐商,行商。”

“官家所言的工商管理,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名字不同而已。”

“只不过,没有相应的官僚体系。官家是想着六部再加一部商部吗?其实前唐时候,就有人提过这事,到后面觉得商贾无状,不登大雅之堂。就不了了之了。”

赵桓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说道:“李太宰,仔细分析一下利弊,写个札子,我们从长计议一下。”

“这事不急。”

毕竟这是宋朝,总不能自己拍脑子就决定了这事,这可是设部,哪里有那么容易?

到现在军器监、工赈监都没有升院,更别说设部了。

军器监在兵部之下,而工赈监却在户部之下。

设部不是儿戏,需要谨慎、慎重,但商税乃是重中之重,也应该尤为关注。

至于赵构要不要自己的工商管理局(划掉)商部,还是要看赵构自己本人的意愿。

此时的岳飞骑着高头大马,还未走到陈桥驿。

他大老远就看到了锣鼓喧天的陈桥驿,无数百姓披红挂彩的站在陈桥驿的道路两侧。

不仅如此,岳飞还看到了大宋的殿前司左右军。【注1】

殿前司左军和殿前司右军,由拥有军籍的百戏、杂技、唱戏、评书的艺人所组成,组成的专门在大典礼节上,负责表演庆祝。

殿前司左右军的前身叫做东西班乐。太宗皇帝当年建立,一直延续至今。

当然,不仅仅有东西班乐。

还有教坊、云韶部、钧容直等部门,和东西班乐的功能相同,当然,这些人都没有军籍。

而且不管是东西班乐、诸军乐、还是教坊、云韶部、钧容直等部门,虽然养着一大堆人,但是到了一些大祭司、大庆典上,往往都会人手不够用。

这个时候,教坊使就会出面,去民间雇佣。

当初向经为何去樊楼就是这些部门的乐团已经不够用了。

岳飞看到的不是仅仅有百姓,还有无数的乐团,规模很大,至少在陈桥驿,岳飞没有看到人的尽头。

“前面有集市,大军绕道而行。”

岳飞并不认为这是在迎接自己,反而觉得这是集市或者祭祀。

毕竟陈桥驿是大宋的龙兴之地。

所以,他以为是官家在进行对太祖太宗皇帝的祭祀,否则怎么会搞得这么热闹?

赵桓在城头接到岳飞已经入住京畿北营的消息时,一脸茫然。

自己把赵英派到了陈桥驿,这是没接到人?

第二百九十七章 岳飞的谨慎

赵桓误会了赵英了。

赵英不是那么无能的人,他倒是派了人,去通知已经转头的岳飞所率部队。

但岳飞权衡再三,拒绝了去陈桥驿。

因为行军速度极快,赵英的人追到岳飞的时候,岳飞已经在跟张叔夜交接了。

毕竟他的名下之后,五千五百人的亲事官乃是他直接统领,剩下的三万捷胜军,并非他的部队。

岳飞几乎是用跑的速度离开了陈桥驿,特别是手下的人告诉他,这是官家准备的欢迎仪式的时候,跑的更快了。

岳飞如此决定,是有他自己的权衡,而且是谁都不能跟谁说的权衡。

他领着三万五千五百人,而汴京只有两万的永定军。在陈桥驿这个的地方,他不敢有一须臾的逗留,直接溜之大吉。

当初,宋太祖赵匡胤,到底是被手下捧上了皇位,还是,自己有意成为皇帝,都是一个在宋朝不能讨论的问题。

岳飞,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赵桓带着李纲等大臣回到文德殿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陈桥驿准备的这个欢迎大典,确实有些失策。

他当然考虑到了赵匡胤的陈桥事变,但是他在陈桥驿准备的这出大典。

其实目的,就是为了让汴京城的百姓,整个大宋人都知道,不是谁都是赵匡胤。

不用那么防备武将。

可惜的是,岳飞,该配合他演出的时候,却视而不见。

他觉得失策的原因,是因为他低估了自己一朝中守旧派的抵抗力量。

重文轻武的想法,已经深入到了所有人的骨髓里,甚至连岳飞都是在自己身上刺字“尽忠报国”之后,才参了军。

这种理念,不禁来自于文臣们内心对重武的抵触,而来自于武将自己内心的抵触。

即使自己这个强权皇帝的支持下,他们也不愿意无事生非。

“朕,没有错。”赵桓略带赌气的对着李纲说道。

舆论的高地,就在那里,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他觉得自己没错,只是他只想到了文官内心的不满,没想到武官的内心也对此忌讳莫深。

李纲笑着说道:“官家,没有错。”

他依然在笑,这就是现在整个朝堂,所有大臣们内心的一个共同想法。

那就是闷头做事。

大家都知道你官家内心急切,但是大家都在稳着性子慢慢来,毕竟大宋经不起几个不小心。

前面变法的失败,其实更多源于跨越的步子太大,大宋已经有了深刻的教训。

所以,皇帝很急,大臣们并不着急。

官家还很年轻,大宋有的是时间,慢慢梳理,慢慢强大。

如何将政策彻底巩固的执行彻底,让继任者,看到这种办法的好处,而不是选择固执的开历史倒车,成了朝堂里文武百官们的默契。

所以,急切的官家,被文武合谋给安排了。

其实赵桓想了一会儿,也就不气了。

如果一个皇帝很弱小,他就需要依靠一个强大的宰相,去控制天下。

如果一个皇帝是个正常的皇帝,他就会选择文武制衡,以稳固自己的政治。

但是一个皇帝强大,文武百官就会联合起来,和强大的皇权去抗衡。

这次岳飞在陈桥驿躲这个欢迎大典,其实,正说明了赵桓现在已经是一个切实的皇帝。而且是一个强权皇帝。

想明白了这点,赵桓为自己的阿q精神点了个赞。

“官家,召岳校尉进殿朝见?”李纲试探的问道。

赵桓摇头,说道:“不见!”

老子是一个有脾气的人!赵桓异常愤怒的想到!

事情已经发生。事实上,他这个皇帝被人欺负了。

自己好心好意的安排欢迎大典,结果文官执行拖沓,武官直接溜号!

他很生气。

“官家,莫要生气。岳校尉这脚底抹油,正说明岳校尉对官家的忠与信。”

“宁愿得罪了皇帝,也不愿意在陈桥这个地方接受欢迎,不愿官家疑心,而是直接交了兵权。这也是岳校尉谨慎的一面。”李纲笑着劝谏道。

“陈桥驿怎么了?朕都不担心,他担心什么?”赵桓反问道,他想不通。

李纲笑道:“官家是不担心,但是岳校尉不能让官家担心。这不矛盾。”

“岳校尉不会……”赵桓没说完,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清楚的认识到岳飞不会反。

但是,李纲他不知道,甚至岳飞自己都不知道,他不会反。

赵桓的依仗并不是自己咸鱼系统的忠心值,这玩意儿简直是个坑。

当初和种师道刚见面的时候,种师道忠心值70多点,结果自己刚说议和,就掉到了10点。

这可是匡扶之功的种师道,他的内心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

赵桓的判断,来源于他对正常历史线里岳飞的解读,岳飞在赵构手下遭了多少罪?

岳飞第一次上书赵构,是因为赵构登基以后,准备向南方跑路,舍弃汴京等地。

岳飞上书言事。

【陛下已登大宝,社稷有主,已足伐敌之谋。而勤王之师日集,彼方谓吾素弱,宜乘其怠击之。】

【黄潜善、汪伯彦辈不能承圣意恢复,奉车驾日益南,恐不足系中原之望。臣愿陛下乘敌穴未固,亲率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

赵构看了大为震怒!以“小臣越职,非所宜言”这八个字,革除了岳飞的军职和军籍。

岳飞投靠了河北路的张所,才恢复了军籍,继续抗金。

随后,岳飞被安排到了名将王彦手中,而岳飞自持武力,擅自出战,大败金兵。

但是也招惹到了金人,金人领数万兵马,围杀王彦岳飞等部。

王彦部在围剿战中崩溃,岳飞也背军而走,离开了王彦的手下。

而后,王彦在太行山发展规模越来愈大,王彦脸上率部众,脸上纹了八字,赤心报国,誓杀金贼!

八字军震动河朔!

金军屡次围剿不成,发展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如果不是太宗皇帝,在河北路挖的坑实在是太多了,没有粮草。八字军才不得不撤回南宋,说不定这群八字军,就能把金国给拱了。

而岳飞当时在太行苦战,虽然他性格执拗,但还是正视自己的错误,束身自归,前去八字军营请罪。

王彦对昔日两人的间隙,耿耿于怀,没有接纳岳飞,也没有赠给岳飞粮草,只一碗苦酒,而王彦的手下,在岳飞请罪的时候,也建议杀了岳飞。

因为军法有言:

军中非大将令,副将下辄出号令,及改易族旗军号者,斩!

背军走者,斩!

当然王彦惜才,并没有听从手下的命令。

所以,岳飞第二次投奔宗泽的时候,宗泽令岳飞戴罪立功,对岳飞说:汝罪当死,吾释不问,当今为大宋立功。往视敌势,毋得轻斗!

岳飞在赵构手下受了不少的委屈,结果到最后,手握重兵,都没让赵构闹心,更别说造反了。

岳飞的人生,并不是无双的一生,相反,他如此谨慎小心,有他自己的难处。

赵桓了解岳飞的为人,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造反,但是朝臣们不知道。

赵桓和李纲,对于岳飞忠与信的讨论,并没有继续下去。

因为宗泽,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大声的说道:“官家!康王妃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六斤六两!”

他今天没去陈桥,而是在康王府,就是在等着康王妃,就是赵构的王妃生产,他是宗正少卿,专门负责给皇帝写家谱,自然需要记录在案。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赵构居然还有个孩子?

当赵桓移驾到康王府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他一脸奇怪的看着宗泽,不是说生了吗?怎么还有一个?

【邢秉懿:宪节皇后,康王妃,靖国夫人。靖康之难北迁。途中遭金兵残虐,完颜宗贤将其绑于马背奔百里流产。他的父亲为邢焕,庆远节度使。】

所以说,这个女人肚子里也有一个赵构的孩子??

赵桓将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宗泽。

“官家,是侧妃潘氏生了王子。”宗泽解释了一句。

这个赵构感情有两个儿子?

“拜见官家。”邢秉懿先是诚惶诚恐的拜见了赵桓,自己丈夫在南边干的事,他能不知道?

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打理康王府这一大家子,现在侧妃潘氏生子,官家亲至,让她松了一口气。

赵桓摆手示意邢秉懿起身,他笑着说道:“今日宗少卿告诉朕,康王府添了个大胖小子,朕来看看。”

因为他需要册封赵构的长子,这是恩荫惯例,他作为赵构的兄长,在弟弟家里添了男丁,而弟弟不在的时候,到府上看看,是一件很合理,而且很有必要之事。

于公于私,他到王府,都是合乎情理。

“把孩子抱过来看看?孩子取名了没?”赵桓笑呵呵的问道。

只是宗泽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说道:“官家,刚出生,还是不要来回抱了吧。”

而邢秉懿突然脸色数变,扶着柱子开始喘气。

导致赵桓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情况?

“求官家体恤,不要带走刚出生的奶娃,他刚出生,就离开生母,太过可怜了。”邢秉懿哭泣的说道。

赵桓一脸惊讶,自己什么时候说要抱走刚出生的孩子了?

你康王的儿子,朕难道还替你养?

赵桓看着宗泽,看宗泽的脸色,才知道,连宗泽也误会了他。

都以为他到康王府,是要抱走这个刚出生的小奶娃?

朕是这么刻薄的人吗?

与赵构的皇位之争,是大道之争,跟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赵桓的确有用这个孩子,来牵制赵构,但是还没到如此地步。

“起来吧。朕没说要抱走他。”赵桓无语的说道。

邢秉懿之前没见过他,对他不了解也就算了。

宗泽呢?感情自己在朝臣心中就这么个没品的人?

“官家仁义。”宗泽大喜过望的说道。

而赵桓有些明白了,其实严格来说,赵构是现在大宋的叛王,那么这个孩子,就是人质。

把人质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最安稳。

宗泽并不是误会了当今官家的为人,而是所有皇帝,都不会允许这孩子,继续留在康王府。

只是赵桓这个皇帝半路出道,可没那么多皇帝思维,所以,才有了误会这一幕。

凭什么你赵构的儿子朕要替你养啊!我家的米不是米呀!

而宗泽和邢秉懿却误会了,以为赵桓过来,是为了将这个刚出生的小孩带走。

这才符合一个皇帝必备的操作。

“抱过来看看吧。”赵桓还是决定看看这小孩。

刚出生的小孩子不好看,黑不溜秋的闭着眼睛,打着鼾,似乎这世界上没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了。

这赵构的小孩,长得还挺眉清目秀。

“起名字了吗?”赵桓问道。

皇帝家的娃,起名字都得宗正少卿负责,所以赵桓问的不是邢秉懿,而是宗泽。

宗泽打开一本宗卷翻了翻说道:“名为赵旉,取意为朱明盛长,旉与万物。”

赵桓点头,这名字很不错。

“可以,命妇人照看好孩子。靖国夫人若是有难处,可到宫里找朕。”赵桓看了两眼,让妇人抱回去了。

邢秉懿想了想才说道:“府中开支已经捉襟见肘。还请官家垂怜。”

赵桓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才明白,是问自己要钱。

“府中没什么营生,只见出不见进,几个月,这诺大的王府,也坐吃山空了。”宗泽小声解释了几句。

赵桓看到的却是大宋皇室的贫穷。

大宋很有钱,但是却并没有落到老赵家的嘴里。钱都去哪了?

不在皇家,不在百姓手里,都被中间商们给侵吞了。

为什么康王府只进不出?

因为赵构这个康王,不在京中,是不给他俸禄的。

这也是元丰改制的结果,那就是在任的官才有俸禄。

这是为了解决冗费之事。

大宋的恩荫官占了六成以上,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到了靖康年间,没有实际差遣的恩荫官,统统没有俸禄。

“按制是要给这个小奶娃恩荫的,宗少卿,看看恩荫个什么官?”赵桓问道。

“按制拜为检校少保、官集庆军节度使,封魏国公。”宗泽小心翼翼的说道。

在现在的大宋,少保是个不能提的字眼,因为官家在大同府,因为种少保的离世三天没有好好吃饭。

直到现在,大家都潜意识的不提这个名字,省的勾起官家的心思,宗泽一看官家的脸色,就知道要坏事。

不提少保,还没事,赵桓平日里太忙,还想不起来这事。

宗泽一提,这个小娃娃居然拜少保,太糟蹋少保这个词了。

“封个国公就是了。”赵桓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宗泽俯首称是。

而邢秉懿却没有想明白,刚才看起来十分和煦的赵桓,怎么突然面沉如水,一脸的严肃。

赵桓为何如此模样?

他刚魂替宋钦宗的时候,朝堂内,群臣欺负他刚登基,朝堂外,金人欺负大宋军队军力衰弱。

如果不是种师道率领西军入城,以军力震慑群臣安稳朝政,朝堂外,种师道带来的十万永定军精锐,更是把金人赶了出去。

要说信任,赵桓最信任种师道,可惜这个师长一样的人,到最后依然被时间所带走。

还没留下个后人来,这也让赵桓极为无奈。

现在的赵桓不能听到少保这个字眼,所以大家默认这个职位空缺,也没人提出来要人补这个缺。

稍微了解点官家的官员,都知道,种少保这三个字,要比赵佶,在官家心中还要重要。

少保这个官职已经特指种师道了。

赵佶回京到现在已经月余,除了在大庆殿上,赵桓见了他一面之外,赵桓甚至连去艮岳宫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种师道的各种札子,到现在都在官家的袖子里揣着,时常翻阅。

第二百九十九章 种少保配享官家太庙

“李太宰,咱给少保过继个孩子吧。总的有个人供奉着,要不朕心里不落忍。”赵桓并未回到宫中,而是到了李纲的府上,今天的事情很多。

岳飞已经回到了汴京,那河间训练新军之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毕竟大宋各路选拔出的精干子弟,已经有一部分到了河间。

李纲想了想说道:“过继不合适。”

“倒是种少保有两个侄子,种少保本身出自河南郡望的腾阳堂,过继的话,也是从腾阳堂过继,那就有种浤,适合奉祀。”

“臣建议,还是国祭吧。宗庙配享是应该有的待遇。可是……”

李纲面色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配享太庙是配享谁的庙庭?”

赵桓一愣,太庙这个地方,他还真的没有去过。

不过李纲的说法很对,种师道还有不少义子,沈从就是其一,过继真的不是很合适。

【历史翻译机:最早太庙只是供奉皇帝先祖及历代皇帝的地方。后来皇后、宗室、功臣的神位,在皇帝的批准下也可以被供奉在太庙,称为配享太庙。例如宋太祖配享太庙的有韩王赵普,济阳郡王曹彬。】

赵桓这才明白了李纲所谓的配享太庙,需要和皇帝一一对应。

配享宋徽宗?

虽然宋徽宗没死,但是他的神位已经扔进太庙里了,毕竟已经是太上皇了。

让种师道配享他赵佶,他赵佶配吗?

赵桓想了想说道:“能不配享哪个皇帝吗?”

李纲摇头,这事可是礼法的根本,礼部那群人,可不管你皇帝拳头大不大,他们只尊礼法。

赵桓想了想说道::“我记得种少保是被封为了郡王,按理说这配享太庙的资格是够了。但是配太上皇的话,也不是不行。”

赵桓虽然话没说完,但是李纲已经懂了。一字并肩王。

可以和皇帝比肩,可以不用对皇帝行礼。

而种师道的爵位是广阳郡王,不仅如此,种师道还有个大元帅的军爵,享受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待遇。

这个赞拜不名,就是说拜见皇帝的时候,不用报自己的名字,比如种师道在通传的时候,会通传大元帅觐见,而不是大元帅种师道觐见。

其中就涉及到了礼法中的,避尊者讳。

所以,其实享受赞拜不名,其实已经和皇帝平级了。

这种待遇在大宋虽然没有先例,但是在唐朝的时候,薛仁贵就有一字并肩王之称,但是配享太庙的却是战神李靖。

所以,李纲秒懂赵桓的意思,说道:“臣去礼部侍郎商量下这事。”

赵桓却摇了摇头,想了很久才说道:“先让侄子拜祭。等到朕死后,让少保配享朕的庙庭好了。”

李纲沉默……

当今官家真是有趣,这还年富力强呢,就说自己死后的事了,再说这配享太庙是后人决定的事,赵桓直接给定了。

不过,这事也不是没有先例,这点小事,还是能商量的。

人都死了,怎么追封,荣封都没关系,特别是种师道无后,那就更不用担心。

而且赵桓只是让侄子进行奉祀,而不是让其侄子继承种师道的王爵,那这一切都好说。

大元帅这个军爵实在是权势太大了。

给种师道那不过分,但是给其他人,是万万不能。

本来李纲还想劝谏下赵桓不要再封这个爵,但是官家好像已经把自己定过这个级别的军爵,给忘了一样。

多数时候,都是以少保称呼种师道。

赵桓忘了吗?没有。

只是他叫少保叫顺口了,所以没改口而已,就是个称呼而已。

他心里记得就是。

“行了,去河间县看看吧。朕记得河间县的知县事叫什么来着?陈冲对吧。还献了一千万贯呢。”赵桓站了起来和李纲一起去河间县。

离得不远,大军可能需要一天才能到,但是赵桓这个轻车熟路,不到三个时辰就到了。

而此时的岳飞回到了汴京。

他和张叔夜交接了捷胜军的军权之后,就让亲事官各自归家,修整三日后,在到京畿军营集结。

他自己本人也准备回到相州老家,去看看自己的老母亲和孩子。

其实岳飞也没想过自己这趟,听了母亲的话,从家里出来参军,会突然被皇帝重用。

然后领着六千人,转战京畿路、河北西路、河东路、云中路、燕京路、平州。

他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能够转了这么一大圈,而且还屡战屡胜。

当时他从家里出来时,还有个弟弟岳翻,陪着自己出门。

家里一个壮劳力都没有,他的内心和行动都是拒绝参军的。

如果不是当时母亲一力做主,让他出门,他估计现在还在相州汤阴做自己的小无敌呢。

岳飞已经是第三次从军,对大宋的军队,他从心底是失望的,他不认为自己加入会改变什么,还不如在家尽孝。

结果,姚氏屡屡驱之,才把岳飞撵出了汤阴。

岳飞的内心其实是有一些骄傲的,所以他准备回到相州老家,去见见母亲。

结果,他还没出京畿军营,就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岳翻。

这才得知,在官家的安排下,母亲姚氏已经被接到了汴京城居住,和宇文虚中的母亲住在一起。

岳飞到了母亲居住的地方的时候,不仅仅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还有个极为聪慧的女孩子,名叫赵臣夫。

沈从收养了赵臣夫,并且把她寄养在了宇文虚中母亲这里。

“要是宇文虚中回来了,这就是宇文重、赵臣夫、岳云三个孩子在一起了,两位老人有的闹心了。”沈从笑着对岳飞说道。

他刚好今天过来看望宇文虚中的母亲,碰到了岳飞。

他继续说道:“姚母一切都好,知道你在前方打了大胜仗,还吃了一些酒,拦都拦不住。现在看着两个孩子,读书写字,每天过的很是畅然。”

“那就好。”岳飞点头,自己母亲极为严苛,倒是不担心岳云的路走偏了。

“倒是赵臣夫这个小机灵鬼,没少欺负岳云啊。”沈从无奈的说道。

“哦?”岳飞大为惊异,自己的儿子,自己还能不清楚?

岳飞的母亲姚氏,极为严苛,而岳飞本人,对他也是一切从严管教,但是就是这样,他偶尔还会闹脾气。

他都被欺负了?

“赵臣夫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我家岳云都七岁了,这不能吧。”岳飞有点不信的问道。

沈从连连摇头说道:“岂止,前段时间,官家特许两个孩子进宫,做太…官家嫡长子赵谌陪读。”

“赵臣夫连赵谌欺负。赵谌还不敢告诉官家,告诉了朱贵妃,朱贵妃却训诫了赵谌,唉。”

“为什么?”岳飞有些不解的问道。

“因为赵臣夫读书读得好啊。”沈从叹气。

第三百章 流匪乃是朕的心腹大患!

沈从笑着说道:“官家不是赏了你一对犀牛角雕品吗?”

“那是一对犀角雕槎形杯,你儿子把杯子拿进了宫炫耀,借给了赵臣夫去玩。”

“然后,岳云趁着赵臣夫不注意,把槎形杯藏在袖子里,看着赵臣夫着急寻找,皇子赵谌都跟着一起找,结果岳云看着两个人着急的模样,就哈哈大笑。”

“岳云从袖子里掏出了槎形杯,笑话两个人。”

岳飞一愣,这不是自己家里孩子找事,还把皇子和赵臣夫给欺负了吗?

“赵臣夫哪里是受气包?”

“她转头就吓唬岳云,说槎形杯少了一个角。岳云拿着槎形杯回家一比对,还真是少了一个角,岳云以为自己闯祸了,吓得要离家出走。”沈从无奈的摇头说道。

“那对犀角雕,因为材质问题,本身就少着一个角,反而是这对犀角雕的特色。岳云没看出来,以为自己闯祸了。”沈从解释道。

岳飞点头,女孩子心思都比较细腻。但是岳云必须要被教训。

所谓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忌,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虑通明而辞不专,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此君子也。

很显然,带着自己家里的财宝出去炫耀,不符合仁义在身而色不伐。

岳飞已经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岳云。

“岳云,你过来。”岳飞端坐在明堂里,等待着岳云的拜见,他面色严肃,准备好好训诫一下岳云。

“拜见父亲。”岳云小心翼翼的行了个礼,看着父亲的脸色就想拔腿就跑。

岳飞问道:“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又没有惹是生非?”

“父亲,孩儿知错…”岳云认错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一名亲从官给打断了。

“岳校尉,官家请岳校尉随车驾去河间县,巡视军营。官家的车驾就在门外。”亲从官大声的说道。

岳云松了一口气,他在家里闯的祸可不少,这要一件一件说,能说到天黑,幸亏父亲被官家拉走了。

岳飞看了一眼岳云,岳云的脸上都是躲过一劫的喜色。

“等我忙完,再来收拾你。”岳飞起身,离开了大堂,岳云一蹦三尺高,就去隔壁找赵臣夫玩去了。

小孩子哪里有什么隔夜仇,都是今日闹完明天又玩在一起。可惜赵臣夫和赵谌玩的更好一些。

两个都是志趣相投,字写得端庄,书读的阴阳顿挫,而岳云善长军阵推演,每每下象棋、围棋,赵臣夫和赵谌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有两个人联手和岳云作对,才能平分秋色。

当然,诗词上,岳云就不行了,他老是被太子太傅给罚抄写,他心目中的英雄是父亲那样的人物,马革裹尸方为男儿本色。

但是书还是要读的,因为他的奶奶和他的父亲,不会允许他读书比人差。

“官家。臣未曾按时到达陈桥驿,还请官家责罚。”岳飞见了官家说道。

赵桓摇头,这事是他心急了一些,看着岳飞的模样,笑道:“不用惶恐,只要能打胜仗,那就好将领。”

“这是种家遗录,乃是少保手书的临摹本,里面对于新兵的训练的一些基本要求。这是朕写的,关于新兵训练的一些想法。”

赵桓掏出两个札子,递给了岳飞,岳飞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个札子,说道:“臣领兵归途,就知道自己的差遣,将这段时间韩世忠韩将军,训练新军之法,和自己的一些想法,写了下来。”

车驾上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安安静静,而李纲在闭目养神,事实上,他三篇札子他都是看过的,甚至岳飞的札子,他都润笔过。

岳飞身上的书卷气很重,但是其中一些行文,不太符合札子的行文,所以岳飞就让李纲润笔。

种师道的训练新军之首要为正心术,立志向,以保民为职,这也是永定军的军纪严明的地方,也是战斗力的保障。

而岳飞也在第一时间提出了纪律严明,秋毫不犯,雷厉风行,拼死敢战的训练之首要。同样列举了一些军规补充的地方。

把之前禁军的军规作了补充。

而赵桓提出的要求,是一切以保证百姓利益为第一要务,对军队和军官,做出了不同的要求。

但是三个人的要求出发点一致,都是以军纪严明为出发点。

只有军队严明,才是战斗力的保障,把军队搞成军头林立,和土匪窝一样的军队,是毫无战斗力的。

所以,赵桓从来没有看得起过金兵,那是一群趁机作乱的土匪,四处劫掠,民不聊生。

只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而已。

赵桓说道:“这只军队,朕意命名为飞军,取意健步如飞,对其行军和作战都提出了具体的要求。在训练一年以后,要四处征战,平定各处流匪山寨。”

“至少要保证在各地厢军的支持下,在两年内,将河东、关中永定军路、云中路、燕京路、河北两路、京畿诸路、以及淮北等地的流匪,全部消灭。”

流匪的危害,赵桓在第一次御驾亲征的时候,就亲眼看到过,将所有人杀死,将所有财物一点不剩的全部带走。

甚至比金人还要狠辣。

而后在商税改制中,这群流匪就成了城中帮派和员外们继续作威作福的依仗。

赵桓的屠刀高高举起,但是依然挡不住这群人为财亡的员外们,继续组建帮派,消灭不了流匪,商税改制,就无法彻底。

李纲适时的建议道:“官家,对待落草为寇、穷途末路的流匪,和对待穷凶极恶、为非作歹的流匪应该区别对待。”

赵桓听到过一次如此的建议,那就是当初赵桓想灭掉流匪的时候,种师道就如此谏言过,当时的赵桓曾经就采纳了种师道的建议。

“朕让新军训练一年,其目的,就是为了在这段时间,将其中还有悔改之意的流匪进行招安,但是,朕的这次招安,并不会封赏官员和爵位。”

“其所有招抚的流匪,一律编入工赈监,以工代赈,直到厘清户籍,分田归乡。”

在大宋怎么做官最容易?

生一个好家庭,出生含着金钥匙。第二个就是科举,进士及第。

第三个就是造反,享受朝堂的招安。

第三百零一章 赵官家乐开了花

杀人放火受招安,就是在大宋做官的一个大捷径。

但也是一个危险的捷径,还是要看官家的心性。

比如仁宗皇帝时候,都是赐点钱粮,以赈济为主的招降。

但是到了徽宗时候,就变的奇怪了,前有宋江,张叔夜平定招降,后有方腊,就直接十抽一焦土战略。

赵桓对招安一事的决定就是没有官爵,统一进入工赈监。

用以区分李纲所言的穷凶极恶和走投无路两种情况。

车驾很快的走到了河间县,而此时的河间已经建了数排的军营,而在军营之外,是正在建设的训练场地。

赵桓指着诺达的河间县军营,说道:“古有魏武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是为精锐。我大宋禁军行十里就要安营扎寨,何其可笑!”

岳飞看着巨大的场地,地形非常齐全,有沙地、滩余、山地,还有无数的营舍,还有训练用各种器材,也是豪情万丈的说道:“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一只常胜的军队,必须有法度,也就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赵桓点头,笑道:“一只常胜的军队,由叠豆腐块开始。”

赵桓所说的豆腐块,当然是优良的传统美德,军队的内务。

当然赵桓这个要求,在宋朝并不违和。

因为宋朝对于军纪训练的要求,要远比赵桓的严重的多。

但是因为无法执行彻底,才导致军纪涣散。

比如永定军的军营,要求厕所干净到道尊皇帝,也就是宋徽宗也愿意为之侧目,并愿意入厕方便一下。

而秦凤军就更厉害了,如果是队列演练,那全军三万人的衣服上不能有一个褶子,否则就是回营擦地,必须要把地面擦的能够当镜子用才可以。

精锐,为何是精锐?

说到底,还是执行军规是否彻底。

任何一个能对自己的被子、床单、靴子、军服等物件精益求精的军队,战斗力肯定不会差,朕不敢保证所有军队的装备精良,补给充足,但是这种军队绝对能保证极佳的纪律,和对命令的绝对贯彻。

这就是赵桓对新军的要求,他还整了个比较好操作的豆腐块被子出来。

要是整出来地面当镜子用,这群军汉怕是要疯了。

而赵桓走进军舍的时候,还以为未经训练的新军,可能会把军舍,折腾的如同一个垃圾场一样。

但是赵桓错了。

他走到军营,哪里都是一尘不染,就连厕所,赵桓都觉得,可能比皇宫里的稍微干净一些。

等到正式军训开始,让赵英领着头,把宫里的太监们拉过来训练一下!

赵桓正式做了这个决定。

毕竟这种还有淡淡的檀木香的厕所,干净的过分了一些。

此时的河间军营,已经有了不少从各地选拔而来的军卒。

而这些军卒,身高马大,毕竟赵桓给各路宣扶使、经略使的命令,是如果无法通过新兵训练,就让他们滚到云中路去种地去。

让路一级的官员,去云中路种地,不仅仅是种地,还有可能直面生死,毕竟那里是战区。

所以这次的军卒的素质,超过了赵桓的预料。而这个军舍的内务,也超过了赵桓的预期。

这完全是因为现在参军和过去参军完全不同。

过去参军是贼配军,是贼才做的丘八,而现在当兵,只要通过了新兵训练,就可以获得十亩地。

如果能够立功,就会成为十里八乡媒婆踏破门槛的士人。

这让参军热情极高不说,能够通过各路经略的选拔的这些军卒,从参军的身体素质,到纪律性上,都要强于过去的禁军。

赵桓是仁慈的,这在大宋是普遍的共识。

即使不能打仗的禁军,赵桓都是就地解散,均田归乡。

而且七门进京的十二万禁军,虽然都被派到了河北路填坑,但是他们均田的章程,也早就拟好了。

大宋碰到一个不那么蠢的皇帝,真的挺难的。

所以,赵桓要组建天子班直,也就是飞军的诏命到各地之后,积极响应的各地军卒,用事实告诉了赵桓,大宋不是无人可用。

“不错。”赵桓虽然心里美滋滋,但是脸色依旧严肃。

赵桓看着这么多人为了成为自己亲军而努力,他心里不美那是假的。

这证明自己这个皇帝,干的还不错。

不过他却知道,这远远不够,他需要保持严肃,加大要求,让这只军队,成为真正的精锐。

“哈哈!”赵桓回到车驾的时候,左右无人的时候,还是笑出了声。

他也是个人,他小心谨慎的走到了现在,还有比大宋百姓的认可,更加值得快乐的事吗?

反正左右无人,自己笑两声,又不违法。

只不过,他还没笑多久,李纲才在车驾外笑道:“官家,河间县知县事陈冲求见。”

赵桓停下了笑容,说道:“不见。”

上次见陈冲的时候,陈冲直接弄了个瘦马给赵桓玩,险些害的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当然后来河东路,陈家献上千万贯铜钱,以博得赵桓的目光。赵桓也用平州军粮让陈家督办,给了陈家一些恩惠。

那现在大家两清了,就没有相见的必要。

赵桓对陈冲的观感不是很好,总觉得他有些投机取巧的心思在里面,踏踏实实的待在河间县,三年一迁,有本事,总有一天自己会在朝堂上看到他的。

“官家,这是陈知县的札子。官家还是看看吧。臣觉得不错。”李纲也上了车驾,拿着一本厚厚的札子。

赵桓正襟危坐,既然连李纲都说不错,赵桓觉得应该重视。

《陈坐商三弊之症以修补益法》,与商税有关的札子?

不过想想也是,陈冲是大商贾之家,自然对这方面有独到的见解。

赵桓打开札子看了两眼,然后仔细逐字逐句的读了一遍,说道:“李太宰,以为此人如何?”

“尚书之才,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官家不是打算成立商部吗?先让这陈冲在臣手下做个参政补录,慢慢培养。”李纲笑着说道。

这是一个没有出现在《英才录》上的有才之人,正如种师道所言,天下英豪熙熙攘攘,岂是一本札子能够写完的?

所以种师道说自己很贪,想给风雨飘摇的大宋,想给立足不稳的官家,留下更多的依仗。

“这札子,有趣啊!”赵桓点头说道:“那就见见吧。”

赵桓瞬间从那种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的感觉中,退出来了。

本来看着这么多英豪都投奔到了他的门下,沾沾自喜,结果,马上就有人给了他新的惊喜。

果然人类的本质还是真香,刚才还说不见陈冲,现在立刻就朝令夕改了。

第三百零二章 三万飞军总教头

札子里的内容很详细,但是赵桓还是要问问陈冲。

“陈家在平州军粮一事的督办上做的很好。朕深感欣慰。倒是你这个札子里的内容,很有趣。”赵桓看到了忐忑不安的陈冲。

陈冲非常忐忑,不同于第一见面,第一次见面,是陈家看看这个官家到底能不能行。

毕竟御驾亲征变数实在是太多了些,当时谁知道官家能不能坐稳皇位?

这第二次见面,陈冲完全是奔着前程而来,手中握着的札子,代表着陈家的未来。

“官家,这第一条邸店十律上,如何管理邸店,具体有规定坐商按期提交账本,用于审查,还有关于税稽查的一些政策,都是和李太宰的商税改制相得益彰,想来没有太多的问题。”陈冲小心的说道。

李纲点头,商税改制对行商还坐商的管理上,还有待补充,而陈冲的十律,虽然在一些地方,有幼稚的地方,但是大部分都是可取的。

陈冲的邸店十律上,更多的是保护小商贾,行商,具体操作起来,还有官府设立邸店专门管理人员,将邸店的管理权,彻底归官府所有。

但是官商勾结这一问题上,陈冲却考虑的不够全面,所以李纲在陈冲的邸店十律上加了几条,让其更加合理。

“朕想问你的事你这条征一法,是何解释?”赵桓对这个札子上第二条,尤为关注。

征一法,他十分的感兴趣,只是他还不太确定,这条政策对大宋到底是好是坏。

陈冲想了想说道:“康王赵构在江南与江南地主约法三章,第三条乃是实物抵押,但是其中官商勾结哄抬物价,而百姓手中财货开始急剧贬值。”

“臣就想,该怎么才能彻底断绝了这种现象,才有了这征一法。”

“其中核心就是民收民解,改为官收官解。征实改为征钱。”

赵桓点头,他就是在问这个,其实里长也好,粮长也罢,赋役征课都是民间征收。

而这个征收实物,变成征钱,就可以解决一部分的问题。

“继续说说。”赵桓兴趣盎然的说道。

现在的商税改制,刚刚起了个头,如果连头都没起好,会埋下很深很深的隐患。

“合并赋役,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负担摊入田亩。将过去按户、丁出办徭役,改为据丁数和田粮摊派,而力役户可以出钱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应。”

“统一赋税,限制苛捐杂税,让百姓得以稍安。”

“清丈土地,减少瞒报,少报。”

“积粮仍为谷粟实物,不按实物征课,省却了输送储存之费,由保甲人员代办征解,免除了侵蚀分款之弊。”

陈冲说完了,静静的等着官家的问话。

赵桓却笑道:“想法是好的,可惜,不按实物征课,那征什么?全部折成钱?”

陈冲点了点头,说道:“折成钱啊。”

赵桓和李纲却哈哈大笑起来,李纲笑着说道:“你这个想法,的确不错。全部折现,然后统一税赋,减少上下其手,这些都想的不错。可惜了。”

陈冲一脸茫然的看着官家和李纲,自己这又是哪里想错了?

“咱大宋缺钱啊……”赵桓笑着说道。

大宋缺钱,钱荒带来的钱引之事,弄得民怨沸腾,其实说到底,就是缺钱。

“大宋富硕,何来缺钱之说。”陈冲依然皱着眉问道。

赵桓连连摆手,对着李纲说道:“太宰,这陈冲给你了。好生管教,未来可成栋梁之才,多让他去村寨上看看,就知道为何大宋缺钱了。”

赵桓知道大宋缺钱,还是他在河东路和关中考察的时候,知道大宋缺钱缺到了何种地步。

在一些集市上,甚至有地方还采用以物换物的原始方式,在进行交易。

大宋的钱荒非常严重,虽然汴京造钱工坊,已经全力开工,甚至连私铸钱币的事,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依然挡不住钱荒。

事实上,在大宋大宗的交易,都是用银两结算。

但是白银的数量还是太少了些。

只能用于大宗商品交易,但是铜钱和银两依旧稀缺。

但是陈冲自小衣食无忧,缺钱从库房抓一把碎银子就上街了,他当然不清楚,大宋缺钱缺到了何种地步。

陈冲到走的时候,依然不明白,大宋为何会缺钱,大宋哪里缺钱。

他是商贾之家的读书人,属于穿衣服都有人伺候的人。

和以前的一名何不食肉糜的皇帝,很像。

当然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本身就是个痴呆,直到快成年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全,指望这样的皇帝,能做什么?

但是陈冲却不是如此,他是富裕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他从小就没缺过钱,怎么能理解富裕反而缺钱,这种怪异的事?

大宋富,就该有钱啊,为何大宋缺钱呢?

但这就是事实。

不过陈冲还是满心欢喜的离开了车驾,因为赵桓给了他个参政补录的差遣,正式从地方,调到了中央,而且还在李纲手下做事。

“岳校尉。这河间军训之事,就全权交给你了。”赵桓站在不远处的岳飞说道。

“今日正式擢升你为三万飞军总教头,若是他日军成,则由你亲自率领。”赵桓说这个官名的时候,就笑了一下。

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先不说又没有林冲这个人,其实教头和总教头一字之差,却相距甚远。

教头是个从九品的小官,而总教头是五品官。

大宋最高军阶为太尉,也就个二品。可想而知,五品其实已经很高了。岳飞的军衔是中校尉,只是个从五品,其实赵桓派出的这个差遣,有点擢升了。

岳飞这个总教头隶属于三衙之中的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

但是现在三衙统兵官,自从梁世成南逃以后,就再也没有下文。

赵桓在这里耍了个小心思,他并没有罢免梁世成的殿帅身份,这直接导致了现在这个三衙使的职能,由赵桓直接使用。

他一直在放权,民权、相权都在不断的放手,但是他却一直在收缩军权。

连李纲对赵桓任命将领,都没有说话的份。

赵桓对李纲试探,总是岔开话题,军功爵均田制度下,军权只能在自己手中,从训练新军到最后的将领任命,都由他直接掌管。

不容置喙。

所以,岳飞其实训练新军,直接负责人就是赵桓,他这个总教头的职位,看起来只有五品,但是谁敢看轻他?

“官家,宇文虚中刚过了陈桥驿,我们回京的时候,他就该归京了。”沈从忽然对着赵桓说道。

第三百零三章 宇文虚中归京

宇文虚中第二次进京是悄无声息的,这一次汴京的繁华尽收眼底,而不是向上一次一样行色匆匆。

而这一次汴京也没多少人认出他。他一步步走过了汴京的街头,在金人这几年,何曾见过这等盛世?

宇文虚中带着宇文重和华姑回到了家中,想要见过老母亲,结果母亲拒绝见他。

这让宇文虚中非常头疼,老人都很执拗。

宇文虚中的老母亲,固执的认为宇文虚中是贰臣,那谁说都不管用。

所以,宇文虚中心情很差,倒是宇文重见了他的老母亲一面,让宇文虚中百感交集。

赵英找到了宇文虚中的时候,看到了一脸落寞的宇文虚中。

“官家回京了。”赵英让宇文虚中去面圣。

宇文虚中稍微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随着赵英而去。

而宇文虚中的老母亲,从窗槛看到了出门的宇文虚中,老泪纵横。

贰臣就是贰臣,这就是老人的想法。

但是赵桓可不这么想。

“人生一死浑闲事,裂眦穿胸不汝忘!盖世胆魄,实在是可歌可泣也!”赵桓对宇文虚中在金国的敌后工作进行了高度的评价。

他在忠魂铭中有一句,别亲离子而赴水火,易面事敌而求大同。

说的就是皇城司对大宋战局的影响,也是夸赞像宇文虚中一样的人,默默无闻中,改头换面,在敌人手下做事,却依然不忘记自己对国家的忠诚。

所以赵桓的夸赞,一点都不过分。

而宇文虚中低着头良久,才俯首说道:“臣独留虎狼之国,侍二主而苟且偷生,受金国命,为之定官制,草赦文,享富贵。实难当此评价,官家谬赞。”

“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苏武有之,臣弗能及也。”

宇文虚中这么说,是他想到了当年苏武也是出使北夷,却至死没有投降,而自己却为了苟活,而没有做到守节,时至今日,官家虽然称赞,但是他自己却没有居功自傲。

赵桓摇头,宇文虚中这个贰臣是事实,他的确是投降之后,被皇城司的人策反,而后一步步笼络了人心,成为了金国皇城司监事。

他的确是受限于生死的大恐怖,投降了金人,但是,他同样心怀故国,这一点就很难得。

并且刺杀金国宗室,舍生而悍不畏死。

如果没有极为特殊的贡献,他能爬到皇城司监事这一职位?

总体来说,功大于过,功可抵过。

此等大才归京,自然要百般礼遇才是。

“朕欲重新起用你为中书舍人。你看如何?”赵桓问道。

中书舍人是一个好官,给皇帝写圣旨,在皇帝和宰相之间沟通,了解天下大事,了解皇帝的执政理念,是预备宰相一样的官员。

赵桓安排的这个职位,是经过精心考虑,他觉得这个官职才符合宇文虚中之才能。

“今日之朝堂,与过去腐朽昏暗之朝堂已经大有不同,朝中人才济济。臣以为臣德不配位,臣不愿受官,还请官家收回成命。”宇文虚中马上回答道。

德不配位,祖宗之法。

昔日宋太祖赵匡胤有意迁都,结果被赵光义一句在德不在险给怼了。

而这个修德以怀远的赵光义的确了得,定下了这个“德”让大宋从百姓到官员都局限于德一字。

打破人心底的桎梏有多么的难?赵桓终于算是有点感觉了。

自己迎接岳飞在陈桥驿摆出了盛大仪式,结果岳飞直接掉头就跑。

自己封个宰相候选人,还被宇文虚中给推辞了。

赵桓想了想说道:“御史中丞赵鼎擢中书舍人,这个御史中丞,台谏长官,总不能推辞了吧。针砭时事,随时纠正政策的失误。”

“这个不能再推辞了。”

真的不能再推辞了啊,朕这个皇帝要要面子呢,你真整个三辞不受,大家都不好看啊!

宇文虚中稍加思虑,说道:“臣还以为官家会给臣个闲散的官,没想到还是丞相之职。”

虽然是个御史中丞,但是也是参政的朝堂大员,掌握台谏,其实已经很大的官了。

“君之厚待,臣没齿难忘。”宇文虚中还是接受了这个受官。

而此时的御史中丞是赵鼎,那赵鼎自然要去当中书舍人。

而原来的中书舍人朱胜非,还担任侍讲,也就是给皇子上课的职责,而赵桓对朱胜非的去向,也是去帮李纲,尚书右丞。

而此时的孙博在河东路当经略使,压根没办法帮李纲,现在整个尚书省的工作,都在李纲一人身上压着。

赵桓点头,这接受了大宋的官,那还是大宋的人,这就够了。

“官家,臣被完颜宗望假释,他的想法是让大宋相信金国议和之决心,而后用假传圣旨之法,想要迫使宋军撤出平州。而后被岳校尉和韩将军识破奸计未能得逞。”

“但是金人,有意议和为真。完颜宗翰托人传信给臣,说若是官家同意议和,放回他的次子完颜斜保,则完颜宗翰可以放归王禀。”

“王禀将军在临潢的战事极为艰难,依城而守,但是依旧被完颜宗翰部,团团包围。不知官家以为王禀之事如何处理?”

赵桓才想起来,顺德帝姬赵璎珞给完颜宗翰生了个孩子,还被岳飞在大同府给抓了。

这个完颜斜保已经被送回到了汴京,现在寄养在汴京柳丰堂官舍里。

一个小奶娃,换一个王禀,不亏啊!

赵桓觉得这个买卖能做。

“王将军和孙校尉攻临潢的目的是为了给奉圣州的军堡,拖延时间,就是他完颜宗翰想要交换,朕同意了,王禀不见得同意啊。”赵桓摇头说道。

王禀撤不撤军,取决于奉圣州的军堡,有没有建成。

即使现在赵桓让人带着完颜斜保到完颜宗翰的军营里,王禀是否撤退还很难说。

王禀舍生而忘死,在太原城下三千人守了二百多天,这在临潢,两万兵马还有大将孙翊,指望他王禀在未完成战略目标下撤退。

王禀很难说会同意。

赵桓想了想说道:“临潢需要固守一年,以拖延完颜宗翰南下攻伐云中路,这一点是不能变的。”

“但,如果临潢战事不顺。朕准许王禀、孙翊二人投降金人。”

赵桓说完,宇文虚中脸色数变,良久才说道:“准许二将投敌?”

这个皇帝之前看起来很是英明,为何现在这个政令,怎么这么昏庸?

大将临阵投敌,岂不是出第二个李凌?

怎么会有如此昏聩的决定?

而赵桓也是想到了李凌的事,才如此决定。

“到时候用完颜斜保把王禀、孙翊和将士,换回来就是。”

赵桓想的是保住王禀和孙翊,以及两万捷胜军。

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

第三百零四章 报国有门,吾等所幸

李陵是汉朝飞将军李广的长孙,战败投降于匈奴,汉武帝大怒,杀其全家。

李陵一辈子无法归汉,最后老死了在匈奴地盘上。

太史公司马迁和李陵是至交好友,而司马迁也是为了游说李陵的事,遭到了汉武帝的腐刑。

但是太史公对李陵的评价相当的低。

自是之后,李氏名败,而陇西之士居门下者皆用为耻焉。

这一句话,几乎可与人于宋后羞名桧,岳飞坟前耻姓秦相媲美。

天汉二年,汉武帝命李广利征匈奴,任命了李陵这个军三代为贰师辎重押解,而李陵言:“愿得自当一队,至兰干山南,以分单于兵。”

汉武帝拒绝了李陵的这一建议,说:“将恶相属邪!吾发军多,毋骑予女汝!”

他这话的意思是这次大汉向匈奴发兵众多,我没有多余的骑兵给你了。

其实当时,卫青霍去病多次出攻打匈奴,汉士卒死了数万人,汉马也死了十多万,匈奴虽然被打残了,而且远遁而去,但是汉也是少马,无法再去追杀。

李陵回答道:“无所事骑,臣愿以少击众,步兵五千人涉单于庭。”

上壮而许之。

这里的壮字,可以看出汉武帝是甚为感动,才答应了李陵的请求,准许他出兵。

结果换来一个投降的结果,汉武帝可不是赵桓这样的好脾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发雷霆。

李陵为何执意要出战?这涉及到李家三代封侯难的问题。

李广一生征战七十余年,到最后被卫青问责,自杀而亡。

李敢力夺匈奴左贤王旗鼓,而后被霍去病所杀。

所以,李陵很着急,他才会想要至于出战为李家封侯!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所以,李陵这个年轻人,固执的想要出战,夺得军功,封侯以正李家之名。

但是李敢其实已经封了关内侯,所以,李家也并不是没有封侯,只是他李陵太心急了而已。

李广的一生,其实汉武帝并没有亏待他。

他与匈奴人作战,第一次无功而返,第二次全军覆没,第三次随卫青出征迷路了,第四次无功而返,第五次,不听卫青调令,擅自行动,而后迷路,归营之后,卫青问责,而李广自刎谢罪。

三次无功而返,一次全军覆没,一次不听号令,行军没有规范,人人自便,不击刀斗以自卫的李广,他汉武帝多次启用,五次令其出关作战,汉武帝对他李广不薄了。

李广怎么回报汉武帝的?

李广和人在田间喝得酩酊大醉,酒后驾车肆意驰骋于霸陵亭,被霸陵亭尉给拦住了,扣留了李广半天。

然后李广拜为右北平太守时,带着这名霸陵亭尉一起到军中,然后把这名霸陵亭尉给杀了。

因为严格执法,没给李广这个飞将军的面子,就要被你砍掉脑袋?

再看看列宁和卫兵的故事,就知道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应该如何做。

而霍去病杀李敢这事,正是李广的延续。

李敢封侯以后,知晓自己的父亲李广的死,和卫青有极大的关系。

然后就打伤了卫青,而卫青仁厚,觉得愧对李家,就没有追究李敢的刺杀他的事。

卫青当时是什么人?

大司马大将军,这个职位其实和赵桓册封种师道的元帅是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享受极高的待遇,统领全国兵马,兵事一言而决。

卫青作为大汉战神,那可是屡战屡胜,霍去病八百人击匈奴是奇袭,但是卫青可是堂堂正正正面击溃了匈奴二十四万骑,当之无愧的大汉军神。

李敢刺杀卫青不成,卫青仁厚没有理会李敢,也没有宣扬,甚至连汉武帝都瞒着。

卫青是个宽仁的人,可是霍去病是个暴脾气,能忍得住?

你不是血亲复仇吗?我也可以。

霍去病的父亲霍仲孺是个渣爹,偷了平阳公主府侍女卫少儿,卫少儿未婚生育,霍仲孺不敢认这件事,就跑了。

霍去病一直跟着母亲和卫青长大,卫青虽然名义上是舅舅,可是跟爹也差不多了。

他能咽的下这口气?

而且是李敢先开的血亲复仇之事,霍去病就当街杀了李敢,为他的血亲复仇。

当时公羊学说的大复仇理论十分盛行,言国仇百世可复!家仇止于五代!

更何况是李敢先开的血亲复仇之先河?

汉武帝没有处罚霍去病。

作为李家唯一成年男性,李陵需要证明自己,所以,就提出了以步兵打骑兵的战术,并且打的还不错。

第一战五千人对上了匈奴三万人,总共打了五次,屡战屡胜,匈奴人走了。

匈奴人又来了,这次是八万人!

汉武帝对李广是极为喜欢的,对于李敢的死也是极为痛心的,对于李陵请战之事,也是非常上心的。

所以派了路博德带领骑兵,去配合李陵作战。

但是李家作战实在是为汉军所诟病,所以路博德羞于和李陵配合,就上书说不想干。

而当时路博德也是有其他任务在身,出河西配合李广利作战。所以,汉武帝对李陵的支援,就无疾而终了。

李陵是怎么做的?

第一步怪女人,陵曰:“吾士气少衰而鼓不起者,何也?军中岂有女子乎?”始军出时,关东群盗妻子徙边者随军为卒妻妇,大匿车中。陵搜得,皆剑斩之。

先把随军军卒的媳妇拉出来砍了。

这一点上,军队不允许妻子跟随,李陵执行军法,行事无错,但是归罪于女人影响士气,杀了士兵的妻子,岂不是更加影响士气?

第二步斩首,昏后,陵便衣独步出营,止左右:“毋随我,丈夫一取单于耳!”

良久,陵还,大息曰:“兵败,死矣!”

单枪匹马刺杀匈奴和左贤王,那可是八万人的匈奴精锐兵马,他到底是去刺杀了呢,还是去刺杀了呢?

第三步死战,令军士人持二升糒,一半冰,期至遮虏鄣者相待。

夜半时,击鼓起士,鼓不鸣。陵与韩延年俱上马,壮士从者十余人。虏骑数千追之,韩延年战死。

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

军人分散,脱至塞者四百余人。

吾等正欲死战,将军何故先降?

到了幽冥地府,韩延年肯定要问问李陵,大家都要死战不退,结果你无面目见陛下,然后降了

而后李陵如何做的?

接受了匈奴的受官,成为了匈奴人的右校王,还尚了匈奴的公主,苏武被单于扣留,李陵还去劝降了苏武。

后来李陵还在匈奴领兵和商秋成的三万汉军打了一仗,当然李陵严重放水,商秋成大胜乃还。

所以,在赵桓眼中,就是李陵轻兵冒进,葬送了数千精锐,然后立了个牌坊,到匈奴那边吃喝玩乐睡女人,还封了王,老家的人,皆以他为耻,大约就这么个事。

而王禀不同,王禀攻击临潢,那是赵桓给了杨忻中和王禀便宜行事的命令,毕竟战机转瞬即逝,赵桓不愿意事事都让边将请命,贻误战机,毕竟云中路刚刚收复。

王禀拿下临潢,把钉子扎在了完颜宗翰的咽喉位置,防止完颜宗翰在奉圣州的军堡未建好之前南下。

这就是王禀的战略意图。而且执行的非常彻底。

而王禀的孤军深入,被团团包围,就目前形势而言,赵桓没有能力救援他,而且杨忻中也没有兵马能够救援长驱千里的王禀和孙翊。

所以,两个人在出发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场没有归路的千里奔袭。

赵桓准许他们投降,是因为他们做的足够好了。

而且王禀三十多岁,就在太原留下一个幼子,带着长子千里打仗,赵桓让王禀投降,其实是给王禀一个活着的机会。

其忠勇,王禀已经用太原血战证明了自己。

力战领命而降和无颜面对陛下而降,毕竟不同。

赵桓和宇文虚中解释了自己为何会下这个命令,他的人设是仁善,他内心是不愿意这些为国为民不顾自己生命的军卒,真的力战而亡。

宇文虚中这才明白了官家的意图,并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你王禀可以投降的。而是多方面考虑。

而且后续还有谈判,将王禀交换人质换回来的操作,宇文虚中表示可以理解官家的良苦用心。

可惜军令传到王禀军中,王禀照着字验解读了诏书之后,笑道:“官家小看某了。”

孙翊问道:“官家又下了什么指示?直捣黄龙府吗?”

“官家准许我们投降金人。以苟活性命。”王禀笑着说道。

孙翊听了先是惊讶,然后笑道:“官家是真的仁义啊。我们能碰到这样的官家,也是天大的幸事了。”

“但是我们这趟出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啊。”

“臣抱必死之心,以求大宋延存。苟全性命非吾等所愿。臣已决心以死报国!望大宋永兴!”王禀在油灯下写下了这句,给孙翊看了看。

孙翊想了想写道:“报国有门,吾等所幸!有幸埋骨勇义冢,此生无悔!”

王禀和孙翊在札子上,签上了自己名字,命快马将自己的书信寄回去。

当然临潢城的战况并不是像赵桓想的那么糟糕,相反,王禀和孙翊反而有几分惬意。

“要说这杀人放火,劫掠四方,是真的爽啊。”

“看看咱们掳掠这几万的契丹人做劳力,还夺了这么多的牲畜,守城有契丹人,脏活累活有人干,顿顿有肉吃。”

“官家以为咱们在临潢府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岂知这等日子,让某回去,某还要犹豫几分呢!”孙翊用刀子插了一块刚烤的冒油的牛排,吹了吹,大快朵颐。

“喝点马奶酒,要不晚上肚子不舒服。这牛肉味道还可以,上次打的那些狍子肉,让快马给官家带点去。”

王禀扔给孙翊个酒葫芦,摇头说道:“军堡建成了咱们就回去,日子虽然美,但是毕竟在别人地头上。”

第三百零五章 胡神医被完颜宗翰盯上了

为什么孙翊和王禀的日子过得如此滋润?

恰着牛肉喝着马奶酒,看着契丹人干活?

种师中忽悠了辽国的金吾卫大将军耶律余睹,搅乱金国在辽地的战略部署,为耶侓大石的五路起义军做策应。

而在大同府,耶律余睹拥有了足够的契丹人和粮草,虽然契丹人放弃了西京,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辽国固有的地盘。

耶律余睹不断的组织着辽人进行反攻。

临潢府是辽国的首府。

而上京,这个辽国的都城,就在临潢城不足三十里的地方。

对于王禀和孙翊这些汉人来说,他们当然是千里奔袭,但是对于耶律余睹和契丹人来说,这就是他们守望都城的地方。

所以,王禀和孙翊很快就和耶律余睹商量好了条件,王禀和孙翊走后,临潢府留给契丹人。

但是条件就是王禀和孙翊能够坚守这一年的时间,让耶律大石能够将五路和临潢府的地盘联合在一起。

当然,耶律余睹并不是平白的利用王禀和孙翊的强军,而是提供数万契丹人协助守城,同时还提供王禀和孙翊的军队补给。

也就是说,王禀和孙翊,现在其实是耶律余睹雇用的打手。

但王禀和孙翊并没有满足于此,这是耶律余睹有求有他们!

所以,王禀和孙翊除了要求军队补给和签军协同作战以外,还要求耶律余睹提供足够的种马和马倌,送到云中路,完成官家要求的三年拥有万匹战马的任务。

“金吾卫大将军应该弄点茶叶过来。”孙翊打了个饱嗝,笑着对着林幼玉说道。

促成这一切交易的自然是辽国皇城司监事林幼玉。

自从在大同行在,林幼玉和官家见了面以后,林幼玉就不再以男儿身出现,而是一身女子打扮,精致的很。

林幼玉撩开脸上的轻纱,说道:“孙校尉是不是过于贪婪了?虽然现在契丹人如同蝼蚁一样匍匐在你们的脚下,希望你们能够施舍给他们临潢城。”

“但是孙校尉,你们已经拿着契丹的人,吃着契丹的粮食,宰着契丹人的牛羊,在完成你们本身的战略,再多的需求,就如同东山上的毒蛇一样贪婪。”

“要什么茶叶?”

“我们不是贪婪啊,牛羊肉吃多了就容易……额,我要大红袍,王将军你呢?”孙翊还准备反驳一下,听到最后一句,才反应过来。

王禀憋着笑,没笑出来,如果不是知道林幼玉有了心上人,这孙翊绝对是林幼玉的良配。

孙翊被林幼玉拿的死死的。

“我喜欢武夷茶。如果是清明节前的自然是更好的。”王禀摇头说道。

“我们是精兵,而耶律余睹缺少的就是精兵,这也是他有求于我们的原因,他们想要在辽国原来的地盘上活动,就必须借助我们打击金人的精锐力量。”

“所以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你说呢?金吾卫大将军。”王禀对着一身白袍的耶律余睹说道。

这个身高马大的草原汉子,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挺拔的身姿。

“我们草原人不像你们汉人奸诈。只要你们走的时候,将临潢城留给我们,你们要点茶叶,这不算过分。”

“我们确实需要你的帮助。现在的精兵都在大石手里。我辽国不是没有精兵,只是……”

耶律余睹脸上露出了怅然若失的神情,果然和种师中所言的那样,耶律大石并没有匡扶社稷,为大辽报仇,而是带着精兵西去了。

“铁林军,确实很强。”王禀点头。

他是参与过伐辽之战的,宣和四年伐辽之战,说到底还是宋军没打过辽军,说再多,事实也是如此。

王禀从来不否认这一点。

“但是铁林军不在这。”耶律余睹才落寞的说道。

“所以,某很担心,吾等回云中路之后,这临潢府你们契丹人也守不住。”

“如果你们能够派出使者,劝说我大宋官家,长期派出精兵支援你们,在你们未有精兵之前,替你们防守边务,某私以为是极为符合契丹人的利益的。”王禀喝了一口马奶酒笑着说道。

虽然在最开始喝的时候,他很不喜欢马奶酒的味道,但是随着时间的变长,这种如同饮品一样的酒,的确不错。

“我会认真考虑王将军的建议的。不过,你们宋人,按照规划还要在这里驻扎一年之久,所以,我私认为一年足可以养成一股精兵了。”耶律余睹回答道。

他觉得一年的时间,应该够了。

而王禀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一年之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不知道大将军你的兵在哪里?”

这就是辽国的现状,现在的契丹人根本无战斗之心,稍有风吹草动就如同鸟兽被惊动了一样,四散而逃。

这都是些辽国的百姓,未经过任何军卒训练,居然说一年足以训练精兵?

官家那边已经足够自信了,还从各路选拔精壮青年,不事生产,不做任何其他的劳役。

只训练,一年的时间,对倾尽全力训练的军卒,抱有的期望还是能上战场不溃营就是。

他耶律余睹怎么说也是辽国宗亲,善战之将帅之才,怎么会不知道军队的训练哪里是一朝一夕完成?

其实耶律余睹指望的是,能够在一年的时间里,劝说耶律大石率军回到东边来,而不是所谓的西征。

但是,不管是王禀,还是耶律余睹都知道这很困难。

“王将军所言之事,我会慎重考虑。再给王将军答复。”耶律余睹不愿意自己国家的事被宋人指手画脚,但是现在的确如此,他耶律余睹能拿出来的只有百姓,而没有军队。

“好了,肉吃了。酒也喝了。完颜宗翰又来试探了。该干活了。”王禀将兜鍪扣好,站起身来,说道:“大宋的精锐,也是在血战中成长起来,如果金吾卫大将军一直如此庇护你的百姓,他们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王禀说完,带上了森罗的面具,率领捷胜军,准备出城迎敌。

完颜宗翰不死心,他依然觉得被车轮碾碎的应该是宋人,和可恶的宋人军队。

但是随着对峙和冲突的升级,捷胜军表现出的意志和战斗力,让完颜宗翰心中绝望日益增多。

王禀从开始到临潢以后,就从来没有一次让完颜宗翰靠近过临潢城,每次都是率领五千军卒,出城迎战。

打了几次以后,王禀也看出来了,金兵凶悍坚韧不假,但是也就那么回事。

同样是人,被围困的宋军,同样有不弱于金人的战斗力。

“儿郎们!军功就在前面!能不能摘下金人的脑袋!回家均田封爵娶娘们,就看你你们的表现了。”王禀手中长枪一指,高声呼喊道。

“战!战必胜之!”整齐的呼和再次出现,五千精锐尽出,向着完颜宗翰军队而去。

王禀的军阶其实已经完全满足了不用冲锋在前,玩命挣军功的时候,但是王禀觉得一个武将,冲锋陷阵是对战争的一种尊重。

而且大宋的将领好像最近十分流行这个,每战必冲锋在前,岳飞和韩世忠那边,与完颜宗望的几次大规模作战。

岳飞、韩世忠、孙翊、杨忻中也是如此,王禀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将领每战冲锋在前的好处太多了,当然坏处就只有一个,容易死。

死掉群龙无首,岂不是要完蛋了?

不过官家在军功爵改制的时候,捣鼓出来一个长官死,副官替的策论来,如果师级军将全数战死,则由旅级军将顶上,让王禀少了这方面的顾虑。

战斗起来,冲的愈发凶狠。

这就有些苦了王禀身边的亲军卫队了,每战死伤最重的就是王禀的亲卫,但是也是补充最快的编制。

因为死伤重,代表的战斗激烈。

战斗愈加激烈,军功就越多,本来上战场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哪里都有可能死,还不如杀更多的金人,以恩荫自己的后人。

所以,金人看着乌泱泱冲过来的宋人军队,看着士气高昂的军队,两股都打颤。

毕竟宋人的军队,从替勋贵卖命,变成了为了自己卖命,杀了贼有钱,自己死了也有钱,还有地。

而金人的军队,依旧是为了勋贵卖命,打起仗来,那自然是怎么活下去最重要。

完颜宗翰看着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军队,即使是调回来完颜娄室这个金国战神,依旧没打过宋军之后,完颜宗翰只好鸣金收兵。

这怎么打?

“这只宋军如何?”完颜宗翰递给完颜娄室一块毛巾,他刚转回临潢,从平州转回临潢,而作为金国的战神级别的战将,完颜娄室最有发言权。

“很难打。”完颜娄室想了想回答道。

完颜娄室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说道:“这只军队很怪异。他们像是一群死人。”

“当我砍向一名敌人的时候,敌人拼着挨一下,也要在我身上留下伤痕。以伤换伤。没有丝毫的畏惧,这很奇怪。”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不要命的军卒,不知道西帅知道原因吗?”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宋人军队最近有了个叫医疗队的编制,专门负责给宋军治疗刀伤、箭伤。”

“双层冷锻甲防护很周全,在战场上,轻易是无法直接杀死的。拼着受伤,也要在我金兵身上留下伤口,那他们回去,包扎一下。轻伤几天痊愈,重伤修养,再编入医疗队。如此循环,所以宋人打仗越来越不要命了。”

“据说师承大宋皇帝的御医院的一个叫胡神医之人。”

“能想办法让黑水司将这个胡神医收买吗?或者绑到金国来吗?能行吗?”完颜娄室问道。

第三百零六章 赵构的求援信

收买胡神医很难,毕竟胡神医不差钱。

而且胡神医现在志向高远,一心想做孙思邈第二。

他正带这个放大镜,满世界的研究着须弥世界。

本身须弥这个词汇就是指的很小很小的世界,胡神医敏锐的感觉到了小世界其乐无穷。

可惜,他没有能让他看清楚小世界的放大镜了。

这让胡神医非常受伤。

“胡神医,先生喊你过去。”赵臣夫非常恭敬的行了一个弟子礼节,然后兴奋的说道。

最近官家给赵谌、岳云、赵臣夫和宇文重开了门新的课程,名叫自然实践。

说白了,就是让胡元带着这四个小娃娃,一起去玩。

带着放大镜去看这个世界。

这让胡元很难做,但是皇命不可违。

所以,胡元只好让出了一些自己的时间,去带着孩子玩。

“官家定的功课,你们完成了没?别到时候,又让朱胜非那个措大,念叨什么玩物丧志,”胡元小声的说道。

赵臣夫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把功课都做完了,夫子才把我们放出来了。”

“不过,胡神医你说措大没关系吗?”赵臣夫同样小声的说道。

胡元左右看了看,说道:“你这个小娃娃又不知道措大什么意思。”

“宋太祖登明德殿门,指其榜问赵普曰:明德之门,安用之字?普曰:语助帝曰:之乎者也,助得甚事!普无言。”

“太祖皇帝说的是明德之门为何用之字,丞相赵普说,语气助词,太祖笑着说道,之乎者也,能助得了什么事?赵普无言以对,而后大宋的宫门都把之字去掉了。”

“后来,太祖皇帝说读书人都是措大,说他们穷讲究。”

“胡神医这么说,若是夫子知道了,怕是要到官家那里告你一状呢。”赵臣夫满脸得意的说道。

胡元连忙弯下了腰说道:“你这个女娃娃,读书读的端是厉害的紧!你要给胡神医保密啊!要是读书人知道了,少不了一堆麻烦事呢!”

胡元没想到自己说个平时谁都不知道的骂人的话,都能被这小姑娘给看出来,也算是服气。

读书读的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那,胡神医那个存目镜能借我玩两天吗?”赵臣夫怯怯的说道。

胡元连连摇头,说道:“那可是仙家宝贝,轻易不能示人。那可不行!”

“不行吗?”赵臣夫依然怯怯的说道。

胡元一愣,他已经读出了威胁的味道,他赶忙说道:“借!我敢不借给你嘛!”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要是不借,怕是朱胜非真的就知道了,自己骂他措大的事。

这小丫头,真是厉害的紧。

胡元将存目镜拿了出来,递给了赵臣夫说道:“我手里就这一个,还有大用,你可别给我碰碎了。”

“知道了。”赵臣夫点了点头,小心的接过了存目镜好奇的看了半天。

“你这个小丫头,这么小就这么厉害,长大了可还得了?”胡元叹气的说道。

自己随口一说,就被这小丫头给抓到了把柄,而自己又不敢反驳。

“行了,今天我给你们表演一个法术,叫隔空点火!”胡元志得意满的站了起来,这是他最近发现的法术,绝对有趣。

而此时的赵桓也接到了来自临潢的军报,抬头两句舍生而忘死,大义凛然的话,让赵桓感慨不已。

自己之前御驾亲征,没白去。

只是他看着军报,越看越古怪。

感情自己在朝堂上瞎谋划了半天,又是分析汉朝旧事,又是和现在的御史中丞沟通,最后给了个可以领命投降的诏书过去。

结果,接受诏书的两员大将,现在在恰牛肉?喝马奶酒?

还给自己冻了两盒狍子肉,让自己尝尝鲜?

过分!

不过赵桓很快就想到了太宗皇帝的那个平戎大阵,还有由大阵衍生出的将从中御,令从中出的阵图指挥方案来。

太不切实际了。

辛亏自己现在把这个给废了,要不然岂止是贻误军机那么简单?

那简直是把军队送到火坑里去!

赵桓将札子放起来,让赵英把袍子肉中午就给炖了下锅,一个小冰鉴带不了多少肉,这次赵桓就不满世界送了,只给自己留口福了。

“官家,李太宰求见。”沈从进来禀报道。

赵桓看到沈从就有点气,指着沈从说道:“本来飞军军训之事,安排你去的!结果你跟朕玩什么三辞不就,现在给了岳飞了。”

赵桓可没忘记当初他刚到这个世界,沈从擒拿赵楷,这是个从龙之功,而且赵桓也给种师道承诺过,要让沈从一辈子躺在功劳簿上。

这次训练新军是个五品官,而上一指挥本身就是个五品,正好能上朝堂的官。

赵桓是打算让沈从训练飞军,然后,带着这第一支嫡系部队建功立业的。

可惜,沈从百般推脱,赵桓才从韩世忠和岳飞中,挑了一个出来。

“臣不够谨慎,做不得帅才。义父曾告诉臣,臣之才能,就是这三千亲从官,官家也别为难臣了。”沈从回了一句,一溜烟的跑了。

“这个铁憨憨,当不得重用!”赵桓气的骂了一句。

别的心腹几乎都升了官,沈从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上一指挥的位子上,而且看他的意思,是不准备挪窝了。

“李太宰,这赶着饭点就来了。这不王禀和孙翊给朕送了点狍子肉,今天中午就留在宫里吃饭吧。”赵桓对这套很熟。

他从最开始就留人在宫里吃饭,开始就是种师道和李纲,现在就一个李纲了。

算是一种恩典,也算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很简单,但很实用。

“谢官家。”李纲先是道谢,然后接过赵桓递给他的札子,仔细看了看,说道:“王将军和孙校尉的日子,比朝堂想的好过多了。”

“岂止是好过!他都谋划着给朕建立云北都护府了。”赵桓无奈的说道。

这个王禀看似是在帮耶律余睹打金人,其实在札子里写的很明白,什么偷梁换柱,什么鸠占鹊巢,什么请神容易送神难。

一套又一套的,看的赵桓都头皮发麻,仿佛辽地已经变成大宋的一样。

这个王禀是个粗狂的西北汉子,他那个看似木讷的模样,让人非常放心,谁知道心思却是如此的细腻?

耶律余睹怕是被坑了。

“王禀将军真乃帅才也。”李纲把札子里的内容看完,其实就是效仿章惇建立陇右节度军,然后实质占领陇右都护府。

不过,这个到了王禀这里,处理的更加细腻。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特别是他这个弱契丹军备的种种方略,可以在辽地搞一搞。看看效果再说。”

“不过太宰这大中午的,应该不是到朕这里蹭饭才对,是出了什么紧要的事吗?”赵桓问道。

“赵构又来了书信,说是求助。”李纲将书信拿了出来说道。

“他还有脸求助于朕?!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什么情况?”赵桓将书信打开看了看。

“钟相占据了八百里云梦泽,建国号楚,年号为天载,钟相自称楚王,立子钟子昂为太子,设立官属。杜充率军平叛,被打了个大败而归。”李纲叹气的说道。

“这就奇了怪了,求助朕求助什么?朕要是有水师,还不把他先平定了?留着他下崽”赵桓看着札子就是头疼,这赵构的字也不错,就是没标点。

读起来异常的麻烦。他也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看李纲说的煞有其事,仔细看了又看。

他这才明白,赵构求助的是什么。

他在求将。

杜充是个蠢货,这是毫无疑问的。

赵桓这里有关于他扒了黄河,准备淹了汴京退敌的札子。

当时白时中就曾经出过的馊主意,扒黄河以抵抗金兵。杜充妙计定江山的札子可是存了档的,这档子事,他跑不了。

他本来的军功,就是在沧州,砍了从燕京路归逃、手无寸铁的汉人砍出来的。

韩世忠路过沧州的时候,这货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否则早就把他给砍了,还能留着他?

结果到了赵构手里,这货还成为了尚书右丞。

杜充平叛时,被杨幺的小船偷了他的水寨,缴获了很多官船,而且还被钟相,一举攻下了鼎、澧、潭、岳、辰等州共计十九个州县。

如果不是钟相手下出了个叛徒孔彦舟,他杜充就死了。

杜充差点被杨幺的斩首战术给斩了去。

“赵构觉得洞庭湖一战,被杀的丢盔卸甲,丢人丢城,是因为杜充的原因?”赵桓看着这个札子,笑了。

他赵构还是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啊。

这十九州县,为何如此快的被攻陷,真的是杜充无能?

杜充杀自己人可是很给力的,沧州杀百姓,汴京掘黄河,哪一件事不是干的心安理得,干的天怒人怨?

所以,赵桓分析,此战非战之罪,十九州县,跟玩一样被人占领,这是民心尽失的表现。

但是赵桓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杜充的祸……

这货不是去打仗,反而去搜刮民脂民膏去了,在洞庭湖搞了出废田蚕,联合乡绅员外们们大肆贩卖树蚕种,搞得民怨沸腾。

这才导致被杨幺偷营的时候,都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打了。

杜充压根不是去平叛,就是去掠财去了。

第三百零七章 大宋禁军都是一群废物

“官家,钟相,也就是那个大圣天王的太子,钟子昂现在就在汴京城。”李纲突然说道。

赵桓一个大大的懵,钟相是造反耶!

怎么他的太子在朕的汴京城里?还被李纲知道了。

“去年年底,金兵从燕京路南下,钟相当时还未起事,就纠结乡民三百余人以棉为甲,以打猎弓箭,自己打造了些杆,前来汴京勤王。”

“到了汴京,乡民入了工赈监,就一直没有离开。所以,官家,钟相派来的三百人,现在都在工赈监做队正。”

“钟相的老家鼎州天子岗,禁军官兵和溃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北地战乱,乡绅大族纷纷南逃。”

“湖湘地区当南北交通要冲,州县希旨,备加优容。”

“于是那些显贵大族的随从及亲属,倚势恃强,鱼肉细民,侵占湖沼淤田,筑堤成田,恢复过去的奢靡生活,而本地的一些歹徒,投充爪牙,助桀为虐。”

“自桂岭而来,入衡州界,有屋无人,入潭州界,有屋无壁,入袁州界,则人屋俱无。此所谓民不聊生。”

李纲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话。他讲这些话,其实有违背他身份的嫌疑。

他是大宋的宰相,怎么能给大宋境内造反的钟相和杨幺等人洗地呢?

但是,这些话,他李纲又不能不说,他自己提出来的流匪分为两种,一种是穷凶极恶之徒,无恶不作,罪不可赦。

但是钟相和杨幺却是被逼得走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才迫不得已如此。

而且这是一股有生力量,赵构得寸进尺向朝廷请求大将,是因为他赵构手里,真的没有将领,可以帮他平叛。

李纲不愿意赵桓派人去援助赵构,虽然看起来是天子家事,但是这也是国事。

而且军事调动上,赵桓一向不愿意其他人在这上面说话,李纲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对还是错。

“这钟相是怎么打败杜充的?”赵桓对此非常的好奇,要知道钟相这支部队是一个纯粹的没有任何军事指挥的体系,没有基层军官的农民起义军。

他们都是农民,能打败赵构以过去禁军为主打造的吴**队,着实让人奇怪的很。

“春夏则耕耘,秋冬水落,则收粮于湖寨,载老小于泊中,而尽驱其众四出作战,官军陆攻则入湖,水攻则登岸。”

“又打造车船,车船以人踩轮,以轮激水,其行如飞,是水战的主要武器。”

赵桓一愣,水上版地道战和车船?

【历史事件提醒:绍兴五年,赵构派出湖南安抚使折彦质会同辛太等,对杨幺起义军进行围剿。】

【建炎四年六月,宋朝鼎澧路镇抚使程昌寓,由水路前往鼎州赴任,对杨幺等施行招安。途经鼎江口时,遭起义军攻击,宋军大败,辎重、眷属等全被起义军所俘,只有程昌寓一人幸免,后又逃往公安。】

【绍兴元年正月,程昌寓升为主管荆湖西路安抚司公事,制造车船,装载水军,犯夏诚寨,被夏诚打得大败,车船也被缴获。

【绍兴二年十一月,荆湖、广南路宣抚使李纲和刘洪道、解潜会兵,准备围剿起义军。李纲败。】

【绍兴三年四月,宋湖南安抚使折彦质会同辛太等人,对杨幺起义军进行围剿。】

【同年荆南府制置使王燮总领舟师,率兵抵鼎州沅江上游的鼎口,与起义军接战。官军大败,死伤无数,王燮本人为流矢射中,狼狈逃到桥口,率领神武前军万余人,奔返鼎州。】

【同年十一月,起义军使用车船进攻,踏车回旋,横冲直撞,将官军战船大小数百艘,尽碾没入水,官军大败。】

赵桓看着这从建炎四年到绍兴四年的种种败绩,官军居然屡战屡败!

未有一次战胜!

心疼赵构两秒钟。

赵构在临安被吓得肝胆俱破,还特么玩出了,北上还与旧都的戏码,跑到建康数次,躲避起义军的兵峰。

【绍兴五年二月,南宋朝廷派岳飞前往洞庭湖地区镇压起义军。四月下旬,岳飞率军到达潭州,遣使招降了黄佐。】

【五月中旬,右相张浚到潭州督战。下旬,岳飞移军鼎州。六月二日,岳飞派黄佐潜入杨钦大寨招安,杨钦即率所部战士3000人投降。而后全琮、刘铣出降。】

【岳飞又命各州对于起义军投降者多方存恤,首领授官,其余的给以闲田耕种。又上书赵构,言洞庭湖现状,祈求对洞庭湖起义军附近进行,减免赋税。】

【绍兴五年七月,岳飞进攻起义军最后据地夏诚寨,夏诚战败被俘,杨幺起义终于失败。黄诚随后又斩杨幺首级并押钟子仪向官军投降。】

赵桓掰着指头算了算,岳飞二月开始进兵,七月就把为祸六年、危害甚广、李纲都束手无策、吓得赵构四处乱窜的钟相杨幺起义,给平定了。

这辈子你赵构可没有岳飞了啊,岳武穆现在在朕手底下训练新兵,没空给你平叛啊!

赵桓想着就差点笑出声来。

你赵构现在有兵无将,可劲头疼去吧。

“李太宰,朕觉得钟相杨幺等人,乃是迫不得已,待到朕飞军军成,平定了他赵构的南方割据,朕在安排钟相杨幺等人。”赵桓想了想说道。

大宋缺个水师总管啊!

要不然对金人作战,就靠着路上,不太够用了。

杨幺很合适啊!

事实上,赵桓也查过不少岳家军的资料,大部分钟相杨幺的降卒,其实都到了岳家军中。

所以,杨幺既然这么能打,只是碰到了战场开无敌挂的岳飞,才输掉。

那拿过来当将领用,绝对是一个好的选择。

招安不授官爵,皆入工赈监?

这是招安吗?

这是招贤纳良!这是寻找人才!

赵桓觉得有必要在种师道的英才录上,填上几笔,把杨幺钟相写上,到时候,就说这杨幺朕早就看上了!

赵桓为了不让自己朝令夕改,非常努力。

可惜,李纲没有给赵桓足够的时间,去修改英才录了。

“官家,钟相兵败被杀了。”李纲叹气的说道。



第三百零八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事情的发展超过了赵桓的预料,杜充并不是一无是处,钟相被杀了。

“杜聪从沧州南下时,路上遇到了孔彦舟。”

“孔彦舟乃是相州人,和岳校尉是同乡。不过此人作恶多端,横行乡里,被抓捕之后,又趁着月色,逾城遁去,做了流匪。”

“金兵南下的时候,孔彦舟就投了杜充,一路南下,劫杀居民,烧庐舍,掠财物收拢沿路强盗,声势也越来越大了。”

“而后赵构授孔彦舟为沿江招捉使,伙同杜充前去八百里云梦泽平叛,本来杜充就是四处掠财,而这个孔彦舟也丝毫不示弱,四处弄钱,倒是认识了不少的流匪。”

“他派人前去和钟相停战议和,而暗中派出了奸细,以入法为名,潜入了钟相部,以奸细为内应,杀掉了钟相。”

李纲算是把钟相的死因,说明白了。

但是赵桓依旧一头糊涂,这孔彦舟如此操作之下,洞庭湖起事,已经全部平定,那为何赵构还要向他请将?

“钟相虽然被杀了。但是云梦泽之事,并没有平息。”李纲这才解释道。

“钟相死了,但是余部杨幺,黄诚、刘衡、周伦、杨钦、夏诚、黄佐、杨华、杨广等继续散布在十九个州县,反而声势越来越大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赵桓不得不感慨,这赵构还真是擅长这个官逼民反,越平越反之事。本来一处大火,现在让他整成了燎原之火。

平叛这种事,杀一个领头的钟相,根本无济于事。

“现在杨幺派出了本家兄弟杨钦到了汴京,就是想接钟相的儿子钟子昂回洞庭湖,重整旗鼓。”

“汴京这地方,进来容易,想出去哪有那么简单?杨钦和钟子昂被皇城司的察子们抓了,臣和周少卿审问之下,才知道了赵构这封信背后的详情。”

李纲俯首说道。

本来抓到杨钦是皇城司察子们办的,但是皇城司的察子并没有审讯的权力,所以,审问都是由李纲和周三畏做的。

“也就是说,现在韩子昂和杨钦就在大狱之中?”赵桓问道。

李纲点头,这事就到了官家抉择的时候。

一头是赵构的求助,让赵桓派出武将帮助赵构平叛。一头是杨钦、韩子昂二人在牢中。

得看官家怎么选了。

帮赵构,维持表面的统治,就是同意赵构的所谓吴王自立,按时缴纳税赋,然后派遣武将平定杨幺等人,自然赵构坐得稳,赵桓这个皇帝,也做的省心。

帮钟相的儿子钟子昂,亘古未有之事。但是李纲怎么都觉得官家会选择后者。

赵桓想了想说道:“钟子昂不能放,得留在京中。他是那个什么楚国的太子。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他钟子昂得留在汴京。”

“倒是杨钦可以商量下,朕决议招安杨钦,可以给他封一个水师教头,同理杨幺等人,一样的水师教头,都是从九品的小官,帮朕在洞庭湖训练水军。”

“李太宰以为如何?”

李纲久久没有说话,钟相是造反,这皇帝帮叛军,哪里有这种道理?

但是李纲总觉得这样做,有利于推动官家的改制。

对于官家,李纲总算是琢磨出点味道来,在官家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勋贵和士大夫,而是那些土里刨食的百姓。

“臣以为,可以给杨幺、杨钦更高一点的官职,比如水师统制?”李纲试着问道。

赵桓想了想,一个从九品的官,还是小了点,这群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起义军,既然已经决定招安了,那就不能那么吝啬,两个统制而已。

统制乃是旧兵制的官职,是一个派遣。

“杨幺和杨钦二人可以为统制,每人一个七品官,然后其他几个人,都是教头,从九品,负责在洞庭湖替朕训练水师。如果杨钦不愿意,那就跟着钟子昂在牢里关着吧。”赵桓告诉了李纲他的决定。

他对这群走投无路,不得不起事的百姓是有偏爱的,但是朝堂的法度不能乱。

封两个七品的官,已经是赵桓能够拿出最大的官爵了。

他们无功而受禄,在往上升,那对不起在边地舍生忘死的军卒了。

所以,赵桓授予的是旧官职,都是小到不能小的官,对于新军爵,那是赵桓把控军队最为重要的手段,无功不可授。

这也是种师道在交给赵桓新兵制的时候,反复强调,告诉赵桓,这个兵制的注意事项。

李纲俯首说道:“臣领命,杨钦不同意也会同意的。”

赵桓犹豫的说道:“这事你和宇文虚中说说,让他和沈从合计一下,把皇城司的察子派过去一点盯着。”

他之所以犹豫,是他手里的军队,不兴监军那一套,不管是哪个部队,赵桓都没有派监军的习惯。

但是现在这群人是反贼,还是派点察子过去监察着,没事做做思想工作,这样更稳妥一些。

“臣领旨。”李纲回答道。

虽然宇文虚中现在是御史中丞,负责台谏,但是宇文虚中,还有个身份,是金国皇城司的监事,这事自然由沈从和宇文虚中去做。

赵桓的想法,其实也是让宇文虚中这个御史中丞发挥自己的作用,这个政策,好坏他心里也没底,毕竟皇帝支持叛军这种事,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李纲没有反对,宇文虚中要是也不反对,赵桓就决定这么干了。

李纲领旨走出文德殿的时候,看到了新上任的中书舍人赵鼎,正在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从宫外走来。

“赵少卿,你这是丈量东掖门到文德殿有多远吗?”李纲看着赵鼎的模样,笑着问道。

因为赵鼎每一步都是踩着石砖而行,每一步都踩的极为扎实,每一步的距离都差不多。

赵鼎先给李纲见礼,然后俯首说道:“见过李太宰,某之后要在陛下身边做事,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小心不能犯错。自然从每一处做起。”

李纲围着赵鼎身边转了几个圈,又倒着转了几个圈说道:“霍光传不可不读啊!赵少卿。”

李纲说完,摇了摇头,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赵鼎反而全身颤抖了两下,站直了身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扭头跑着向李纲追了过去,说道:“李太宰,李太宰,等等某。”

赵鼎一脸苦笑的说道:“李太宰,你刚才这话,从何说起,还请不吝指教。某甚是愚钝,不明白太宰为何教训某。”

李纲摇头,说道:“你呀!怎么追过来的时候,不踩着石砖走了?”

“某在官家身边做事,小心一些,这也有错了?”赵鼎有些不明白的问道。

第三百零九章 李三忽悠上线

“你想的多了。官家是汉孝武皇帝那等皇帝吗?显然不是,在官家身边做事,只要你坐得直行的正就行,不用如此小心谨慎。”李纲笑着说道。

李纲在说赵鼎过分谨慎小心了。

赵鼎依然满头大汗的说道:“不知太宰为何提起霍光传之事?”

赵鼎之所以有此一问,其实是因为一桩旧事。

宋真宗的时候,寇准拜为宰相,人称寇老西,而寇准是特赐的进士,并不是自己考取的功名。

拜相当年的冬天,就出了大事,契丹来袭。

之前太宗皇帝,欺负辽国孤儿寡母未遂,现在孤儿已经长大了,成了辽圣宗,自然要报复回来。

当时朝野震动,纷纷力谏宋真宗皇帝南迁。而寇准反对南迁,力主宋真宗御驾亲征,与辽圣宗决战于澶州。

此战不胜不败,与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而寇准跟着宋真宗回京。

寇准有个好友叫张咏。

一次寇准宴请张咏,酒足饭饱之后,寇准问张咏还有什么可以教育自己的吗?

张咏笑着说道:“霍光传不可不读。”

寇准不明其意,回家把《汉书·霍光传》拿出来仔细,看到“光不学无术”的时候,笑着说,张咏在说自己不学无术。

其实张咏在告诉寇准,走到寇准这一步,必须学霍光做权臣才可以保全性命。

所以才有这句,霍光传不可不读的话。

赵鼎显然是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大汗淋漓的问李太宰,为何说了这么一句话。

“某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你如此小心的模样,和霍光前三十年的生涯非常的像,霍光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

“汉孝武皇帝脾气大,咱们这个官家好说话,脾气好,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李纲笑着回答道。

而赵鼎皱着眉,还在思虑李纲的目的,但是他思前想后,也想不明白为何李纲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真的只是提醒自己不用如此小心谨慎吗?

李纲点头,拍了拍赵鼎的肩膀,然后走了。

赵鼎摸不清楚头脑,向着宫中走去,从今天起,他就会在官家身边坐班,写圣旨,送圣旨和宰相沟通,了解天下大事。

他踩着砖缝小心谨慎的走了两步,自己就笑了。

官家一向仁义无比,自己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当然伴君如伴虎,他还是知道应该行事无错,但是不必如此。

他站直了身姿,大跨步的走向了文德殿。

而此时的李纲坐到自己的轿子里,看着汴京的街道,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官家今天留他在宫中吃饭,但是李纲最后还是走了,官家明显是因为公事给忘了这事了。

而李纲则是有心事。

今天官家一言而决,要帮百姓起事的杨幺和杨钦,并且还给了这两个人官职,这一点上,甚至连赵桓都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大的威力。

选择赵构,则是选择了稳定。选择了杨幺,就是选择了百姓。

这个选择,从官家一贯的政策上来看,是不稀奇的。

但是在所有前朝所有皇帝身上,都没有这种选择。

所以,大宋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李纲有这种敏锐的直觉。

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就代表着这条路上,满是荆棘和坎坷,而且这条路,会给大宋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李纲没见过,他也想象不到。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文人们梦寐以求的天下大同。

李纲忧虑的不是大宋在这条路上,会走的多艰难。而是忧虑这条路是官家选的,要是官家走了呢?

他们这朝君臣的努力,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化为乌有?

李纲忧虑的是官家、种师道、李纲他们的这些政策,会不会人亡政息。

毕竟摆在李纲前面,是王安石。

所以,选择一个合适的辅国大臣,是重中之重的事,很明显,赵鼎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纲忽然想起了一段话来。

至于捍社稷,托幼子,此其难者,不在乎才,而在乎节。不在乎节,而在乎气。以一事之功,而易万事之患。

夫霍光者,才不足而节气有余。

这是托孤、辅国大臣的条件,不在乎才能,只在乎气节。

霍光就是这样的人,才能不足,节气有余。所以汉武帝选了霍光继承了卫青的大司马大将军的政治遗产,成为了辅国大臣。

而李纲心目中的人选,乃是赵鼎。

这个人才能不足,甚至有点守旧,怯懦,但是这样的人却是一个合格的托孤大臣。

李纲清楚的知道,官家的变革对于大宋来说,还是有点用力过猛了一些。

如果没有人纠正那些过激的地方,还有因为官家在世,天威正盛所掩盖的问题,到时候,就会成为万世的大患。

比如秦朝,比如隋朝,都是如此灭亡。

赵鼎无疑符合他所有的条件,这个守旧、甚至迂腐的人,刚好合适。

李纲为何这个时候,想到了托孤之臣?

连草头大王的钟相都有了太子钟子昂!而大宋虽然有实质性的储君赵谌,但是却没有太子!

这已经成了,李纲以及群臣心中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官人,邢狱到了。”李纲的老仆的话,打断了李纲的思绪。

李纲从轿子里出门,见到了杨钦。

大宋文人那张嘴,实在是有些恐怖。

杨钦本身就是个粗汉,哪里是李纲的对手,要是杨幺在这里,还能和李纲过上几个回合。

但是很可惜,杨钦被李纲忽悠了。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循循善诱、恩威并济这几个套路之下,杨钦没一会儿就觉得不接受官家这个军职,就会被老天所遗弃。

李纲并没有就此停下劝降之事,反而将官家赐给他金犀带送给了杨钦,开始了第二轮的劝降。

这一次,劝的不是杨钦了,而是劝降杨幺。

杨钦最后答应了李纲的要求,他会协助官家,劝降其他的起义军的首领人。

当然杨钦又不是个傻子,他一路从洞庭湖走来,他看到的、听到的、经历到的,都在告诉他,大宋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特别是工赈监三百个勤王军的口述,还有钟子昂的对新帝的推崇,都让杨钦感同身受。

现在大宋的北地,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世界啊!

第三百一十章 赵构再议登基

杨钦看到的是京畿路,百姓们安居乐业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老人们在村口的大树下闲谈,壮劳力有的去了工赈监,有的在田间务农,有的去了河间军营,而小孩遍地跑,好不热闹。

在起事之前,他杨钦也是个普通的百姓而已,他知道现在的一淮两湖是何等的模样。

百姓种地跟偷偷摸摸一样的种,因为你一旦在水田里插秧,就代表着无数人蜂拥而至。

有村里的恶霸,乡里的经纪,有城外的流匪,有城中的帮派,有城里的员外,还有皇帝的赋税,蜂拥而至。

这就是现在富裕的江南,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而员外们搂着瘦马上下其手的时候,杯中是酒,盘中是肉。

所以钟相提出来的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

一喊出来,几乎所有的百姓都云集而响应,没有响应的,只是不知道而已。

所以他答应了李纲的劝降,而且揣着一兜子的铜印,准备回去就劝降所有的义卒们。

“若是杨幺怀疑北地的均田是否为真,你就带同乡回去,带回去二三十个一起回去,这么多同乡,同时作证,他杨幺再不信,就亲自到这边看看。”

“若是杨幺怀疑官家的决心,你将诏书和铜印交给他就是。他是个聪明人。”

“钟子昂是你们的太子,官家都留了他的性命,还把他留在了汴京城里,继续之前工赈监的队正。”

“官家是仁善的,特别是对百姓。”

李纲笑着对着杨钦说道,顺便打开了牢房的大门,说道:“好了,现在门开着,你出了门,我也管不住你。但是今日所言句句肺腑之言。卿某要自误。”

“即使有百万之众的方腊,到最后,也是落了个惨淡的下场,望卿好自为之。”

等在大牢之外是钟子昂和他们的同乡,除了钟子昂以外,剩下的人,都是当初那三百人的勤王军。

杨钦走了两步,回头给了李纲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说道:“相公大恩,此生没齿难忘。至于劝说杨幺归降之事,某一定尽心尽力。”

“你应该感谢的是官家,而不是我。如果官家不赦免你们。我也无法放掉你们。”李纲摇了摇头说道。

杨钦对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一个头说道:“叩谢官家。”

杨钦站了起来,带着二十多个人,对着李纲说道:“李相公,某这就去了。若此去,云梦泽之事平定之后,某一定结草衔环,报答相公大恩大德。”

杨钦以为是李纲在官家面前求情,才求来了钟子昂未死,才求来了招安的机会。

但是,李纲却知道这事,他的作用其实很小。

关键还是官家心怀仁善。

钟子昂对那个什么楚国的太子之位,其实根本不感兴趣,他的父亲称王称霸,他一点都不知晓。

但是他却可以理解父亲的行为,南边的百姓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若是事不可成。就带着父老乡亲来河北等地吧。河北之地四处都是沼泽滩余,官家正在组织人手填坑,虽然辛苦了点,但是没人苛责。”钟子昂对着杨钦说道。

“公子保重。”杨钦告辞,带着二十多个人离开了汴京,向着洞庭湖而去。

而此时的赵构,也知道了赵桓对杨幺等人的安排,还有对他求将没有任何回应。

这让他非常的生气!

“这天下是我赵家的天下!欺人太甚!”赵构愤怒的将札子仍在地上,咆哮着说道。

赵构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能够俯首称臣,那汴京的天子,一定会为了维持大局,而做出妥协。

但是他没想到,赵桓宁愿选择站在那群泥腿子那一边,都不理会他的俯首称臣。

不给他一分一毫的大义的名分!

“择日登基!”赵构用力的锤了一下案牍,站了起来,对着汪博彦说道:“沟通金廷之事,就交给太宰了。你和金使沟通。”

“既然他赵桓做得了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了。他既然丝毫不顾及宗室颜面,彻底撕破了脸,那就怪不得我赵构了。”

“黄潜善,你负责登基大殿的逐项事宜。”

“命钦天监算出黄道吉日。”

“白时中,诏命各路宣抚使,经略使以及各军路总管,齐聚临安!”

汪博彦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说道:“官家,再等等吧。”

“臣以为杨幺等人,也是可以争取的。他们其实要的就是一口喘息的机会,只要我们在云梦泽减免税赋,拉拢一批,打击一批,这十几处的叛乱,就可以平定了。”

赵构皱着眉看着汪博彦,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朕对这群泥腿子低头吗?!”

汪博彦却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官家哪里是向他们低头。他们哪里值得官家去顾虑他们?”

“但是毕竟立国之初,刚定下了国策,要养民。”

“那就减少几分税赋。既然汴京那边没有给官家面子,那咱们也无需向汴京缴纳税赋粮草了。”

“拿出这笔钱粮安抚一下百姓。让他们不要再折腾。官家登基,乃是德天隆裕,来年必然风调雨顺,只要能活得下去,这造反之事,必然会烟消云散了。”

“官家觉得呢?”汪博彦觉得孔彦舟那套内部击破的策略还是很不错的,可以效仿。

赵构想了想,才坐了下来说道:“汪太宰所言甚是。朕考虑欠妥了。”

再生气,问题也要解决才对。

而此时的汪博彦舒了一口气,说道:“官家,既然汴京那边劝降这群叛贼。那我们也可以如此行事。”

“胡闹!”赵构愤怒的用力的排了排桌子喊道。

群臣被这拍桌子的赵构吓了一跳,马上说道:“官家息怒。”

赵构的内心对那群造反的人,打心眼里是看不起的。

而且让他极为愤怒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军队,在杜充这个草包的率领下,刚刚被打的大败而归。

汪博彦一说让招降!他怎么可能不愤怒!

“官家,即使官家砍了臣的脑袋,臣也还是要说。”

“如果在汴京的支持下,这群造反的诸将,就会成为我新宋的心腹大患。”

“特别是在我新宋的腹地,若是有这么一股势力存在,官家,睡觉都不得安稳啊。”汪博彦看赵构的脸色好了些,才继续劝谏的说道。

赵构气呼呼的坐在御前,紧紧的盯着汪博彦,他想不明白,这个一向谄媚的汪博彦,怎么也学起忠臣模样了?玩起了这套所谓的死谏?

他更想不明白,本以为两三个月就能解决的造反的事,怎么就这么麻烦。

第三百一十一章 无才不足以济奸

“臣的外甥有两条妙策,可安天下。可是臣问他,他说得到了临安,再告诉官家,他现在正在来到临安的路上。”汪博彦对着赵构说道。

“不过秦桧有两条妙策安天下,臣也有两条妙策以按天下。”

“臣这第一条就是募群盗能并灭贼众者官之。以此来分化这些造反军队。”

“这些造反的军队,也不是全部都想着造反,很多人都是被乡邻裹挟,这个时候,我们可以招募他们为军卒,凡是能够献出政策灭掉一部分叛军者为官。”

汪博彦献出了第一条安天下的妙计。

招募群盗灭贼。

这一招他认为极为精明,用敌人来消灭敌人,还不用自己出人,也不用自己出粮草。则可以消灭叛军。

这就是他的想法,汪博彦详细的论述了他的招安册,赵构听了连连点头。

“此策甚妙。”赵构点头。

虽然气不过,但是这就是他现在面临的现实问题。

手中的兵马都是一群废物不堪的东西,官船、车船被渔船给打的大败而归。

他能怎么办?

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

汪博彦看赵构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谏,继续说道:“臣这第二条就是收缩盐政。应稍微恢复一些过去的官制官卖法了。现在这样的扑买,大宋朝廷损耗巨大。”

“下四州产盐,带盐亭户收盐四文一斤,若是运到汴京,则可四十文一斤贩售。但是国库每斤盐的扑买价只有十文。损耗太多了。”

“太宗皇帝的时候,就有一例可以参考,私自制备贩售两斤盐,则将罪犯押解归京。以及明知私盐商贩而不告官者,则墨刑押送归京的做法,臣以为可以参考下。”

“墨刑归京?是不是太过严苛了?毕竟仁宗一朝因为数万人制备私盐,仁宗皇帝也热不愿意这数万人受到刑罚。朕如此做的话,是不是太过严苛了?”

赵构一愣,然后问道。

对于钱袋子,赵构可是专门研究过的,就是光着盐一事上,他以每斤十文的价格,每年都能从下四州,收五百万贯。

汪博彦痛心疾首的说道:“官家,他们在窃国为私啊!不管是带盐亭户,还是扑买员外,都在其中上下其手,贪墨甚众。”

“臣以为,稍复太宗皇帝之策,官制官卖法,最为上乘。”

赵构想了想说道:“那汪太宰,这事就有劳你了。把这官制官卖督办起来。要是盐政推行顺利,那矾、铁都依照你所言的官制官卖法。增加国库收入。”

赵构这个决定,绝对不是因为汪博彦的劝谏,而是他自己在自己还未称吴王的时候,就已经和乡绅和员外的那些话事人,说过此事。

而他之前也一直思虑何时才能把官制官卖法,彻底实施下去。

而汪博彦的这个提议,正中下怀。

官制官卖法,可大幅增加朝廷的营收,但是却并不会涉及到与民争利。

因为官制盐,官卖盐都需要人去调度,去押解运送。到时候卖多少钱,朝堂一言而定就是,只要能够大幅增加朝堂收入即可。

现在赵构的手里虽然有些乡绅们献的钱,但还是太少了些。

至于他向汴京多次上书,会送到汴京应有的税赋,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

他只是想要来自大宋的册封而已,他一直在思考是正统性的问题,现在赵构的这个小朝廷完全没有合法性。

所以,赵构决定登基称帝,接受来自金国的册封,就表示他有了合法性。

管他是哪个皇帝册封呢,反正他又不打算向对方押解税赋。

赵构忧心忡忡,他这个小朝廷,太缺少一个有才能的人了,别说李纲那种级别的名臣,就是有个蔡京之流,也可以啊!可是就是没有。

如果有,他现在就不用如此捉襟见肘了。

“你那个外甥秦桧,何时能到临安?”赵构问道。

他迫切的希望有一个能明白自己意思的大臣出来帮他。

“快了。官家,他已经从汴京城出发了。”汪博彦笑着说道。

他是秦桧的老师,也是秦桧的舅舅,有了荣华富贵,他自然要想着自己的外甥。

比如他拦到怀里的官制官卖法的盐政,都有数种手段从中捞到好处。

“那就好,那就好。”赵构如此说道。

而秦桧走的比赵构想的更快一些,原因就是,他在路上碰到了从宫中来的赵英。

他见了赵英之后,就跟见了鬼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南下。

他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他并不清楚,皇城司的察子早就盯上他了。

甚至汪博彦给他的书信,皇城司的察子,比他秦桧还要早看到。

赵英见他,就送了他八个字:“为非作歹,天诛地灭。”

赵英说完这句就直接走了,但是吓得秦桧两股乱颤!

他见过官家一次,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是他已经从官家的话里,感受到了森然的杀意!

而现在,他接受了汪博彦的招纳,就代表着他已经在大宋朝堂这里,辞了官位。

说好听点,这叫不满官家给他安排的马倌,他要辞官归乡。

毕竟秦桧本身虽然不是状元,但也是进士及第,安排马倌,实在是太羞辱了。

而且秦桧本身就是江宁人,也就是建康,也算是辞官归乡。

但是官家已经知道了他要去南边的小朝廷当官,这就是叛逃了!

性质变了,他害怕官家突然改变主意,在半路上,盗杀了他。

他一直以为童贯自杀、蔡京病死、蔡攸被盗杀,都是那个坐在宫中稳坐钓鱼台的官家安排的。

所以,他非常恐惧,星夜兼程的感到了临安。

他刚一落脚,就见到了他的舅舅,已经在南朝做了尚书左丞的汪博彦。

“娘舅。”秦桧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俗话说三亲不三亲,娘舅为大。

汪博彦发达了,还没忘记自己,就是这个道理。

汪博彦很满意秦桧的礼节周全,笑着说道:“甥男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一言难尽啊。说来话长。虽然是我猜的,但是我觉得官家,想要杀我。”秦桧皱着眉说道。

无才不足以济奸。

秦桧作为千古第一名奸,他要是没点东西,那怎么称之为奸臣呢?他非常敏感的感觉到了汴京皇帝,要杀他。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奢靡之始 危亡之渐

秦桧其实并不太介意做一个铁骨铮铮的军汉,特别是汴京皇帝在不断的提高武人的地位的时候,他也曾经仔细斟酌过,到最后促使他逃跑的是皇帝的眼神。

饱含杀意。

他确定,皇帝想要杀他,只是缺少一个动手的机会而已,所以他辞官归乡。

当然,他是为了给自己离开汴京找个理由而已,他真正想的是,其实也是荣华富贵,但是他现在有些犹豫。

虽然他答应了自己的舅舅做所谓吴国的宰相,但是他想起赵英的话,为非作歹,天诛地灭。

就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娘舅,这次孩儿从京中归乡,便不准备做官了。”

“至于娘舅说要孩儿做吴国的中书舍人,孩儿不敢啊。”秦桧形色惶惶,面带犹豫,做吴国的中书舍人,然后成为尚书右丞,本来是定好的事。

但是秦桧现在极为犹豫,他不敢啊!

汪博彦笑着说道:“不忙不忙,你这刚到临安,应该好生休息一下。官家在尚膳居给你定了接风宴。酒足饭饱之后,做官之事再议不迟。”

汪博彦笑的很有信心,他秦桧已经到了临安,还能不做官?

人都来了,跑是跑不掉了。

“吴王也会同去。到时候酒过三巡,会向你问策。你妥善准备。”

汪博彦领着秦桧向尚膳居走去。

尚膳居是自唐朝时候,就已经存在的江南豪商谢家所置办,后来汴京的樊楼代替了尚膳居成为了天下第一楼。

尚膳居虽然已经不如樊楼,但是依然端庄奢华无比,在尚膳居消费都是用银两结算,可见其奢靡。

尚善居乃是临安三十六处酒楼之首,不仅仅是一个酒楼,更是一整片地域。

雕梁画栋,亭台回廊,好不热闹。

即使到了晚上,但是依旧是人来人往,四处都是靡靡之音,让人沉醉。

而秦桧还未到尚膳居,就听到了人声鼎沸的喧闹声,四处都是笑声,四处都是娇羞女子的喃喃声,更有一种胭脂香粉的香气在空中飘散着。

秦桧刚刚走到尚膳居,就看到了那高高的楼台上,四处都是秀丽的妙龄女子,灯火辉煌。

刚一进门,秦桧就被眼前的景色所惊呆了。

他以为的楼宇,其实在进入之后,别有洞天。

他进入之后,就是氤氲的三眼泉水在大堂之中,汩汩而流,而池中居然泛着朵朵莲花,还有几叶扁舟在水面随意的飘动。

这个尚膳居,居然傍水而建!

庭楼就建在水上,十里荷花氤氲出的水雾,让人沉迷。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秦桧如同一个土包子一样四处走马观花,此处花船无数,在堂前小厮的引领下,秦桧和汪博彦一行人,也终于走到了一处花船之上。

而这一路走来,秦桧数了数至少穿过了仁和楼、清风楼、会仙楼、时楼、班楼、潘楼、千春楼等数个楼宇,而让他最为感到震惊的是,楼内的干净和别致。

就连小厮也是头戴方顶样头巾,身穿紫衫,脚下丝鞋净袜,即使走了这么远的路,脚下的鞋袜依然干净如初。

而秦桧看了看自己一身儒袍的打扮,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他的母亲给他衣服上订上的补丁。

这么一看,秦桧更加自相惭愧,自己穿着虽然干净,但是打扮还不如一个小厮奢华。

花船前,是朱黑木条互穿而成的杈子,在提醒来人下马下轿脱鞋。

秦桧看着汪博彦坦然自若的模样,就知道是自己没有了见识。

其实汴京的樊楼比这尚膳居还有奢侈繁华几分,但是他微薄的俸禄,并不支持他去樊楼挥霍。

如果不是汪博彦带着他,他不会见识到如此一面的大宋。

进了花船,是一条宽阔笔直的主廊,南北天井两廊各列小室,而这些小室里都是歌女或者舞女,她们身着轻纱,手中抚琴,掌中握着横羌。

丝竹之音入耳,繁华盛景入眼,软玉在怀,美酒在杯。

秦桧觉得自己的前半辈子真的是白活了,原来这才是贵人们享受的日子。

而秦桧的内心,也变得动摇起来,要不要出仕?

秦桧看着满桌子的酒食,就连器具酒缸、酒提、匙、筋、碟,放在面前,也尽是银器。

这些器具每个人都有一副注碗,两副盘盏,果菜碟子各五片,水菜碗都有三五只,而这一桌至少有十多各人的餐具。

秦桧粗略的算了算,仅仅这一桌的银酒器皿下来,酒食纹银数百两。

而位于上座的赵构面前的桌子上的金银酒器至少价值上千两!

秦桧沉默了,他知道即使李纲作为太宰,种师道作为太保,一个月的俸禄也就三、四百贯,稍微换算一下,也就一百两银子而已。

李纲一个月的俸禄才能买一桌子的酒器,一年的俸禄买下赵构面前桌子上的酒器。

而李纲是谁?

大宋朝的尚书左丞,太宰。

秦桧的手都是颤抖的,他从来没有如此的奢侈过,他忽然觉得自己满身的才华,都浪费了。

这才是人上人的生活啊。

“今日不谈国事,只有美酒佳人,诸君共饮。”赵构同样笑着举起了酒杯,让大家同起一杯。

秦桧赶紧把桌子上的酒杯端起来,恭恭敬敬的喝掉了杯中酒,看向了上座的赵构。

“素来听闻秦相公有贤明,今日一见果然器宇轩昂,不同凡响。某乃白时中,与君共饮一杯。”白时中端起手中酒杯,高高举起对着秦桧说道。

秦桧又喝了一杯酒,才说道:“某不胜酒力,还望诸位不要见笑。”

他这么说的原因,完全是知道今夜他是干什么的,眼前奢侈他前所未见,但是外物还不足以让他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如何在赵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才华,让自己的彻底进入赵构的体系里,才是他迫不及待需要解决的问题。

如果赵构不认为他有才,不愿给他官位,这种奢侈生活,他一天都享受不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多陪席的官员们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场上保持清醒的就剩下了赵构和秦桧。

赵构站起身来,走到了花船之外的凭栏处,而秦桧知趣的走到了赵构的面前。

赵构靠在凭栏处,抬头看着天空的明月说道:“一屋子的酒囊饭袋。”

“包括朕也是。”

赵构怅然的说道,他有感而发,也是的确如此认为,在汴京哥哥面前,连金人都不是对手。

而到了自己手中的江南,连水贼都无法平定,不是无能,又是什么?

自己屡屡求助汴京,而汴京从来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让他十分的纠结,当了吴王之后,各种政事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忙得焦头烂额,而且没有趁手的人可以用,才是他现在最焦虑的问题。

“官家不必如此介意,毕竟官家未有正统大义之名分,所以无法像汴京一样,放开手脚。”秦桧劝说道。

而赵构眼中一亮,满脸笑意,秦桧说的正中赵构的下怀,他的确如此想,但是满朝文武,又有谁知道呢?

这个知道的人终于来了。

“听说秦相公有安国定邦的两个妙策,汪太宰问你都不说。不知道现在能说了吗?”赵构饶有兴趣的问道。

第三百一十三章 求求你做个人吧!

秦桧看着赵构想了半天,说道“官家现在所思所虑,第一是为了大义,第二是为了这江南水贼。我已经在路上听闻了水贼闹得天翻地覆了。”

“官家有所不知,这两条妙策,可以用一策办法解决。”

“哦”赵构大为惊异

这两个问题,困扰了所有现在吴国的大臣,秦桧居然说只用一策,即可解决

秦桧笑道“官家,此策名为,南归南,北归北。一如当初辽国管理燕云之地。”

“怎么个南归南,北归北之法”赵构问道。

秦桧笑道“自然是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了。这样一来,南北就分清楚了。”

赵构皱着眉思虑了很久,看着秦桧大怒的说道“胡闹”

“这样一来,朕这个北人,岂不是也要归北听说你有贤名,才摆下了接风宴。结果真是白瞎了”

赵构说完,就要甩袖子离开,秦桧让他失望了。

“官家,南北就分清楚了。”秦桧俯首不起,等待着赵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赵构开始还在生气,气百闻不如一见,还在想以后,不能再如此,听风就是雨,自己还亲自参加了他的接风宴,真是让人失望。

结果秦桧的话传来,赵构的步伐越来越慢。

最后他才停了下来,又走回到了凭栏之处。

他看着俯首的秦桧很久都没说话。

“起来说吧。”赵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秦桧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然后站直了身子,严肃的说道“官家,南人归南,北人归北,这第一个好处,就是把这大义之名解决了。”

“不管是从宣太后请旨,还是从太上皇请旨,都绕过了向汴京称臣,或者向金人称臣,南北就分清楚了。”

赵构点头,这就是他回头的原因,最主要的大义之名,并非一道虚无的圣旨就可以解决,他手里就有一道自己伪造的圣旨,主要是支持的问题。

现在一淮两川两淮两江,上四州和下四州都有大量的北地地主,这些地主并未联袂,所以赵构一直忧虑的就是这些北面逃难而来的宋人。

这些人虽然躲避金祸跑到了南方等地,但是到了这里,依旧对他赵构不是很支持。他们在想着哪天汴京皇帝回心转意,再回家乡。

这第一条就是赵构转回的理由。

秦桧继续说道“这第二重好处,就是水贼了。水贼为何反反复复,一直清剿一直出现呢”

“其实在洞庭湖十九处州县的这些叛贼里,有很多北地的人,他们在北方失地,在南方求地而不得,查清楚籍贯,他们送回北地,这些叛贼就少了继续壮大的机会。”

“不知官家以为如何”

赵构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秦桧说的很对

现在洞庭湖十九处州县的大寨总是平而又叛,这里刚灭了火,那里有着火了,弄得赵构焦头烂额。

他倒是派出去不少的将领,前脚刚走,后脚就又反了,反反复复,让赵构头疼不已,他一直找不到病因。

现在他找到了如果没有人挑唆纠结,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的反复

其实这些叛贼中,有名的曹成、张用、李成不都是从北方流窜到了江南吗他一直在剪灭其部队,可是清缴一批,就又多一批。

哪里有这么多人他终于找到了源头,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秦相公真乃大才也”赵构点了点头。

这个秦桧有点东西,只一策就把自己心头最重要的两件事,找到了解决的脉络。

而秦桧却笑着说道“这第三条好处,就是便于官家控制朝政了。”

“官家手下的汪博彦、白时中都是在汴京做过官的,若是谁冲撞了官家,惹恼了官家,官家将其送到汴京。”

“官家不杀他们,使其返乡,官家虽不杀他们,汴京皇帝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饶不了这些人。借刀杀人也,震慑朝堂,威震天下。”

秦桧说完看着赵构继续说道“这第四重好处,官家不知道想到了没有”

赵构一愣,就这三个好处,就已经很够用了,这还有第四个好处

“你快些说来听听。”赵构的言语里有了一些急切。

“官家,北地南下的乡绅们、员外们,对官家登基之事,都是不赞成也不反对,站着当个看客看热闹。不仅如此他们还会与官家的善民争利啊”

“不知官家想过没有,这餐盘上就这么多菜,本来十个人坐在桌子上吃,正好。但是现在桌子上挤了二十个人,谁都吃不饱,谁都吃不好。”

“官家觉得以后会不会闹起来”秦桧问了赵构一个问题,赵构脸上阴晴不定,这才明白了秦桧看的比他还要长远。

他看到是这群北地南下而来的乡绅,不支持他登基,但是秦桧看到了以后的争利的局面

若是争利,到时候,会更加麻烦

而且赵构很怀疑,那群云梦泽造反的家伙,背后是不是站着这群人

“不知道这四重好处,官家以为如何”秦桧脸上挂着智珠在握的笑容。

“秦相公大才也。”赵构点头,他已经有些跃跃欲试。

至于他自己就是个北人,有一天会不会被人送回汴京,他倒是没想到。

“不知道秦相公的第二条定国之策,是何策”赵构问道。

“官家,除了大义之名和水贼之事,不知道官家还有什么事,是迫在眉睫,急需解决的吗”秦桧反问道,他在考验赵构的能力。

赵构这段时间一直在为秦桧说的这两个问题而头疼,秦桧猛的一问,还真把赵构问住了。

“秦相公以为是什么事呢今天是朕在考校你的能力,你觉得现在的局势,哪些事必须马上解决”赵构问道。

“钱”秦桧大声的说道。

“钱”赵构皱着眉问道。

现在不缺钱,虽然现在手里的铜钱不多,但是有了专营和税赋,比一般的巨富之家更富一些。

“官家说的钱和我说的钱,不一样啊”秦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对于赵构他很满意,一个皇帝,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智慧,也不需要火眼精金洞若观火的目光,那是对开国大帝的要求,皇帝只要能够问政于人,那就是个好皇帝了。

像汴京哪位官家,心里都是百姓,那谁帮着他统治天下百姓吗

“官家,前段时间汴京皇帝御驾亲征,南方巨商倒是把今年汴京铸造的份钱,给运回来了,共计九百三十七万贯。”

“但是税赋一缴纳,官家,民间本来就少钱,现在汴京不再派份钱,那两三年还行,时间再长些,百姓怕是要以物易物了。国力自然日渐消退了。不知官家以为,应当如何应对这个局面”秦桧问道。

赵构想了想说道“那就建立官督办,铸钱就是。”

“官家错了。现在是钱不够用了。铸钱,杯水车薪耳。”秦桧漏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赵构皱着眉,这个秦相公有些怪,说话让人听不懂啊

“不知秦相公以为应当如何”赵构问道。

“官家看那边。”秦桧伸手指向东边,东方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将西湖水面撒上了一层的金黄色。

这一接风宴,接了整整一晚上。

第三百一十四章 荆湖北路莫名其妙的捷报

“往东看”赵构下意识的看向了东面。

那里是西湖,他天天看,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他清楚秦桧应该不是无的放矢才对,他想想问道“秦相公指的是倭国”

他当然知道秦桧指的并非临安向东的仁和,宁海这些地方,他觉得秦桧应该指的是倭国的银山。

赵构通过和倭国进行海贸,获得了不少的白银,其中的一部分都交给了金国。

如果说是白银代替铜钱的话,赵构觉得这第二策,怎么能算得上定国安邦之策呢

秦桧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非也,非也。臣所言,指的是海贸。”

“就以大宋现有的商贸海图,北边可勾连金国、高丽、倭国,东边到琉球、麻逸,通过万里石塘的海路,可勾连朱罗、占城、吴哥、后遮、索兰基、库斯达尔、马克兰等南洋诸国。”

赵构皱着眉,千里长沙,万里石塘,上下渺茫,千里一色。

由潮州而生,迤逦如长蛇,横亘海中,向着大洋伸出了自己的爪牙。

这就是大宋已经完全探明的海路,赵构已经有些明白秦桧的意思了。

秦桧从袖子里掏出一卷书来,说道“官家请看,这乃是宣和年间,太上皇遣使到高丽绘制的图经,名为高丽图经,而后太上皇下令太学整理民间海图,得卷四十卷。这是第一卷。”

“臣的第二定国之策,就是复置市舶司,在两浙路、福建路、广南东路,设立市舶司,再设下属邸、场、务,掌市易南蕃诸国物资,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

赵构拿过来了高丽图经看了很久,点了点头。

的确是定国之策啊,大力发展海贸,拓展财源,来补充国库。

“秦相公果然有谋国之才。”赵构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按秦相公所言,广开海路,广拓财源,以弥资朝堂之财务窘迫。”

“不过秦相公所言,这高丽图经共有四十卷,为何只有这一卷啊。”赵构不接的问道。

太学府设有书舍,而这本高丽图经的第一卷,就是秦桧从书舍里借出来,而秦桧没有还而已。

剩下的三十九卷,自然还在汴京。

只是秦桧赶紧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道“这图经本来就是刊印之物,极容易寻找。倒是臣这一策的好处颇多,除了可以增补国库以外,还可以广开民生,也是一个养民之策。”

“比如各种布匹、漆器、铜像、折扇、笔墨纸砚、茶叶在倭国都是抢手货,只需商船到了,就可以赚的盆满钵满,臣以为,不禁要官船去开海行商,坊间也应该鼓励其开海拓财。”

赵构忽然想到一句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决策方向的问题,那就是太考虑眼前,而忽略了未来。

“秦相公想的很远,朕心甚慰。”赵构笑着说道。

“倒是臣的第一策,官家还需要谨慎考虑。这个执行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也是需要分批进行的。”

“先盘查清楚所有的北人的户籍,加以乡绅经纪规劝,最后送到北地,先从老百姓,再到乡绅,员外,一步步的送回去。小心施为,以防止民变。”

赵构点头,算是结束了这个问政,笑着说道“朕还是那个官职,中书舍人。杜充不堪重用,尚书右丞的位子早晚是你的。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秦桧这次没有犹豫,今日之奢靡的一切,都需要权势才能一直拥有,在见识过繁华之后,还怎么能够忘却

“臣愿肝脑涂地,以报圣恩。”秦桧算是正式认领了这个遣官。

从今天起,他秦桧也成了人上人了

“朕还有一事,秦相公可知道朕在汴京的王府是否一切安泰”赵构小声的问道,脸上露出了担心。

妻儿都在京中,自己那个好哥哥会怎么对自己的家人,实在是让他有些担心。

“臣在汴京时候听闻康王府添了一个男丁,六斤六两。就再没有其他的传闻了。”秦桧非常老实的说道,他得到的就这些消息。

不过秦桧紧接着说道“不过官家,不要忧虑,没有消息,或许眼下最好的消息。”

“哦”赵构皱着眉稍微思虑了一下,点了点头,笑道“能宽心的也就秦相公了。”

没有消息,代表汴京皇帝,并没有打算册封刚出生的嫡长子为世子,他这边就可以照旧册封世子,或者册封太子。

没有消息,也代表着赵桓并没有为难他的妻妾和孩子。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赵构的心情舒畅了一些,他拍了拍秦桧的肩膀说道“知我者,秦相公也。”

赵构看着初生的太阳,满心的希冀

当然这个心情,被踉跄而来的禁军传令兵给打断了。

“官家大事不好了汴京皇帝派出大兵压境”

“从京西南路攻入了荆湖北路拿下了峡州、江陵府,已经与越州和鼎州的叛贼杨幺等部,连成了一片”传令兵的高呼,让赵构眼前猛然一晕

刚刚制定的平叛计划,招安加北归,他以为未来大有可期,可是汴京的皇帝似乎没有给他时间,直接让人率军拿下了荆湖北路

荆湖北路就是洞庭湖所在的几大州府

“孔彦舟干什么吃的十万大军守不住峡州也就算了连江陵府也守不住吗”赵构愤怒的大喊道。

但是让赵构非常疑惑的是,汴京城哪里来的大兵压境

精锐尽在北地,禁军都解甲归田,哪里还有大兵能够压境

这一点赵构的眼神中带着疑虑,难道是京畿路的守卫军

那现在汴京守备空虚,自己要不要兵发汴京

他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便再也挥之不去

拿下汴京就拿下了正统的名分啊

哪里还需要什么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全都是自己的

赵桓接到荆湖北路的捷报的时候,和赵构的反应差不多。

自己哪里来的大军帮自己拿下了荆湖北路

第三百一十五章 官府给发媳妇吗?

赵桓对自己收复了荆湖北路同样莫名其妙。

这事怪就怪在,赵桓并没有下令大军开拔,荆湖北路自己就回来了。

“李太宰,朕这个算不算是传檄而定?”赵桓不确信的问道。

李纲摇头,说道:“官家未曾传檄啊,算不得传檄而定。”

“那依李太宰所见,这荆湖北路算是怎么一会儿事?”赵桓还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纲问道。

李纲想了想说道:“官家,这就是民心所向吧。”

“大约是吧。”赵桓茫然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李纲的说法,他还沉浸在军报传来的喜悦之中。

“李太宰,你说荆湖北路的事,能不能复刻其他路?这南方就平定了啊。”赵桓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军报问道。

而李纲摇头,他刚开始接到军报的时候,也细细斟酌过这个可能,可惜荆湖北路的事是个个例。

“官家,这次荆湖北路归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官家,臣以为想要复刻荆湖北路之事,非常困难,几无可能。”李纲回答道。

“是啊,很难复刻,可惜了。”赵桓也是非常可惜的说道,他也知道不可复刻。

荆湖北路的归附,其实也可以算是赵桓传檄而定。

因为赵桓的确向荆湖北路的洞庭湖发了一道诏书,这道诏书,就是封了两个统制。杨钦和杨幺。还有一大批的低级军官。

当然这种招安,是你情我愿之事,结果杨幺在细细询问了北地详情之后,决定率领义军归附汴京。

顺带着把峡州和江陵府给拿下了,给汴京的官家做了投名状。

所以,的确是赵桓的兵马,拿下了荆湖北路,并非赵构的传令兵,或者孔彦舟为了脱罪诓骗赵构。

因为杨幺、杨钦等人打的旗号,是赵家旗,荆门军。

所以,孔彦舟并未撒谎,的确是赵桓的人,拿下了峡州和江陵府。

当然杨幺能够下定决心率领义军归附的最大原因,其实是一个叫张用的人。

张用和岳飞乃是旧识,同在汤阴做过一段时间的弓手。

在岳飞第三次从军的时候,岳飞投奔了宗泽,而张用机缘巧合的投了杜充,然后就被杜充给逼反了。

张用在洞庭湖八百里水寨中的地位算不上高,也算不上低。

岳飞给张用写了一封书信,说是恭贺同乡,其实也是劝降张用,向张用说了下现在官家的种种政令。

张用这个人虽然武功不强,但是为人却极为多疑,他不太相信官家的招降,当然他更不相信的是北地的均田令和征兵令。

所以张用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为理由,乘快马从荆湖北路,用了两三天的时间赶到了相州老家。

他呆了几天之后,算是彻底相信了,杨钦说的那些话,在自己的老家已经完全实现了。

那还造个棒槌反?

张用就乘快马准备返回荆湖北路,带着自己的部卒回老家种地去了。

他在返回洞庭湖的路上,途中遇到了河南府的闾勍,被闾勍赏识。

而闾勍同样劝说张用归宋,并且将自己的义女一丈青嫁给了张用。

一丈青原来是马皋之妻,结果在第一次开封之战中,马皋失滑州望风而逃,被当时李纲按照国法处斩了。

马皋的妻子一丈青,是个盘马弯弓的巾帼英雄,武艺超群,闾勍可怜她受到了马皋案的牵连,就收了其作为义女。

张用和一丈青,两人一见钟情,闾勍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而张用回去一趟,不仅分到了地,还娶到了媳妇。

这还得了?

八百里水寨闻风而动,见过嫂子之后,就是询问张用,归附是不是官府发媳妇?

那不可能!

张用解释的很详细,这媳妇是自己凭本事娶的!官府不发!

但是均田的事,和家乡的变化,张用一五一十的和水寨的头目说的很明白。

而杨幺本来就在杨钦的劝说下,就已经动摇,而张用的话,成了杨幺心中,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杨幺接受了汴京的招安。

并且送上了投名状,峡州和江陵府,以及自己八百里水寨十数万的水军。

人一旦上了位,还想屈居人下吗?

很显然这次的归附的关键是杨幺。

在钟相死后,杨幺就成了义军实质性的首领,当然名义上的首领,还是太子钟子昂。

杨幺在做选择的时候,选择了赵桓这一边。

所以李纲才说,民心所向。

“官家,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是免荆湖北路税赋三年。还有赈济荆湖北路的兵祸了。”李纲劝说道。

这个时候荆湖北路如果没有赈济,荆湖北路的百姓,怕是还要造反起事。

杜充在荆湖北路的时候,还是和乡绅、员外们三七分账,他杜充拿三份,而乡绅员外们七份。

结果孔彦舟觉得这群乡绅、员外们都是群欺软怕硬的人,所以,就不给乡绅、员外们分账了。

当然,弱者发怒,拔刀向更弱者。

生气的员外和乡绅们,并没有向手握十万荆门军的孔彦舟动手,而是选择了从百姓手里,扣除自己的利益来。

但是拿了足够多的孔彦舟,并没有履行他与江陵共存亡的誓言,在杨幺兵临城下的时候,孔彦舟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一溜烟的跑到了荆湖南路。

所以,为何李纲说荆湖北路的事,不可复刻?

毕竟天下再找一个像杜充和孔彦舟这样的蠢货,实在是太难了!

而现在的荆湖北路民不聊生,如果不抓紧时间赈济,荆湖北路还是只有造反一条路可以走。

毕竟都是个死,何不放手一搏。

工赈监的赈济效果最好,但是并不适合荆湖北路的情况,现在荆湖北路的百姓,可真的是手头无粮,心里发慌的时候,哪里有工作的心情?

所以,李纲才谏言说要赈济。

赵桓一听,笑着问道:“李太宰,赈济的事,是不是比较棘手?否则你李太宰还不早就安排下去了?让朕猜猜看,是哪里遇到了难处。”

“朕觉得是钱的事吧。说吧,要多少钱?”

赵桓已经猜到了李纲要问他要钱,国库的钱还没他的内帑多。

商税是月缴,但是李纲还要给百官们发工资,而粮税则是按年缴纳,现在李纲手里,没钱没粮,他能办事才奇怪呢。

“汴京的储粮都是北方边地的军粮,臣不敢乱动,所以,臣现在非常的为难,又打上官家内帑的主意了。”

“现在不赈济荆湖北路,官家再想收拢荆湖北路的民心,就难了。”李纲忧心忡忡的说道。

“说吧,要多少钱。”赵桓摇头,制度上,内帑和国库分开,本来是不想皇帝占了国库的便宜。

现在倒好,李纲天天盯着他的钱袋子,眼睛都不挪一下。

一出事,自己都要出血。

第三百一十六章 奇葩君臣

赵桓倒是有钱,他也不介意给国库一笔钱,度过难关。这天下姓赵不姓李。

“大约要一百万石的稻谷或者麦谷,或者一千万贯钱。”李纲小心的说道,这笔钱,可不是紧急给关中青苗法应急的那一千万贯。

那一千万贯何栗可是答应年底还一千二百万贯的钱,自己要这一千万贯钱,可还不回来。

赵桓看了眼赵英,赵英信心十足的点了点头,就是一千万贯,一万万贯也不是没有。

“去找赵都知支钱吧。”赵桓无所谓的说道。

钱嘛,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比如赵桓就从来没有自己用到过钱,所以他对钱很无所谓。

李纲俯首称是,如果官家不是赵桓这样的人,他也只能学蔡京一样,四处拼命捞钱。

可能他比蔡京好一点的就是自己不贪钱。

但是也无济于事。

拼命捞钱,就得符合捞钱的潜规则,和乡绅、员外们分账,这样一来,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

蔡京那种搞法典型的拆西墙补东墙,补来补去,最后全都得塌了。

李纲直接拆得皇帝的墙,这种做法很犯忌讳。

可惜,李纲是个新手宰相,赵桓何尝不是个新手皇帝?

两个人都没把这当回事。

赵桓觉得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是一种很正常的逻辑,毕竟他就活在那么一个时代里。

赵桓手里绝大部分的钱,都是抄家抄出来、燕云十六州打下来分的收益、赵英经营而来,绝对的取之于民。

赵桓倒是很喜欢大兴土木,在河北路填坑,在河东路造太原城,在燕京路修燕京,但是这种大兴土木,是建城,是国事,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奢侈享受。

这样一来,赵桓建城填坑,用的工赈监的民夫,虽然消耗很大,但同样也有大量当地百姓自带干粮的参与其中,节省了大笔的开销。

但是要修宫殿,绝对没人会自带干粮了。

赵桓大兴土木,其实花费也不是很大,赵桓对燕京路的行在,要求也很低。

这种臣问君要钱,双方各都觉得理所应当的诡异之事,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发生了,还没有人劝阻。

所以,赵构就觉得这种汴京皇帝的做法真的奇怪,本来就是皇帝,坐拥天下,居然不好好享受,费力不讨好的变革。

变来变去,哪天把自己的皇位变出去,才知道改悔。

“你赈济灾民的时候,务必保证钱粮到灾区,到百姓的手里,如果处理的此事时,力有未逮,就问问李邦彦,他现在应该从河东路回来了吧。”赵桓问道。

李邦彦这个人,就很会站队,在七门进京的时候,李邦彦居然带着老仆二人,从汴京千里迢迢的赶到河东路去投奔赵桓。

奈何赵桓行事风风火火,从云中考察进入河东路,再到关中,行踪飘忽,李邦彦并未能面圣。

倒是赵桓都回京好几个月了,李邦彦才乘着牛车,慢慢悠悠的回到了汴京。

李纲知道自己并非全知全能之人,所以赵桓的建议,李纲俯首称是。

李纲出了宣德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下的皇城,一阵的恍惚,他自然知道拿官家的钱,并不好,但是他有点办法,就不会开口了。

现在四处都在花钱,他好不容易维持住了收支平衡,奈何现在的荆湖北路的事,他又不得不开口要钱了。

幸好官家不是很在意。

李纲的轿子并非回府,而是直接找到了李邦彦的居所,一个两进一出的小院子,在这繁华的汴京城里并不起眼。

李邦彦听到门房说李纲到访,着实一惊。

在李邦彦看来,李纲这个宰相比自己当初要强多了!

面对危险不低头,面对皇权不畏惧,面对万事,都尽量处理周全。

所以,李纲能来,让他着实的惊讶。

他赶忙收拾了一下亲自到了正门迎接李纲,连连说道:“李太宰,稀客稀客!”

“士美折煞某了。”李纲笑着说道,和李邦彦进了府中。

李纲对李邦彦说了说朝堂之事,也和李邦彦说了自己乃是受命而来。

“太宰,某有一句话,不得不讲。你问官家从内帑出钱,还是不还那种,实在是天下少有啊。亘古未闻呀。”李邦彦连连摇头,这对奇葩的君臣。

当然,在大宋,奇葩还是它的本意,奇特而美丽的花朵,称赞人出众,并没有贬义。【注1】

“太宰,公私分明才可以,今天是国库一时空虚,你问内帑要钱。若是哪天内帑缺钱,国库空虚,你要学蔡京那样,四处给官家捞钱去?”李邦彦先是指出了李纲的错误。

而李纲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件事的考虑,他了解官家,总觉得官家在酝酿件大事,这事成了,国库和内帑估计都不缺钱。

只是李纲却不知道官家到底准备干些什么。

但是李邦彦显然不清楚官家心中所想,这就是一个宰相,离开了权力的中心,就会对各种事,变得不再那么敏感。

“李太宰今日登门拜访,某不胜荣幸。但是李太宰,你问政的事,某怕是帮不了你啊。”李邦彦说完就一脸的颓废。

这几个月他从汴京转到河东路,再从河东路转到了关中,他终于见到了金祸之下的百姓到底是何等的惨淡模样。

一路走来,李邦彦感触最深的,还是官家的各种政策对百姓切实的好处。

所以,对自己过去当政时候的种种举措,李邦彦进行了反省,写成了札子。

李纲问的赈济荆湖北路之事,李邦彦面色带有羞愧的说道:“宣和三年,太上皇命某带着两百万贯和三十万石粮草,去赈济两浙路和江南东西两路的方腊叛乱之事。”

“某未能完成皇命,致使两江和两浙复叛,而太上皇在宣和四年,十抽一杀尽江南中人之家。”李邦彦说起这事,就是一阵的叹气。

自己还是大看自己了。

方腊之事,涉及六路,需要赈济四路,他李邦彦带着两百万贯和三十万石粮草,是万万不够的。

但是太上皇只给了他这么一点,他能怎么办?

李纲就胆子大多了,直接狮子大开口要了一千万贯!

让李邦彦着实意外的事,皇帝居然真的从内帑里把钱拿出来了!

“某知道士美在赈济江南时候,已经竭尽了全力,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没能赈济抚恤,那也无可奈何,正因如此,某才向士美请教,当初的赈济是哪里出了问题。”李纲笑着说道,他没有笑话李邦彦的意思。

这个浪子宰相,能用不到两百万贯赈济两浙路,已经着实不容易了。

李邦彦看李纲的态度和事情发展,也知道李纲是真心求教,而不是上门揶揄,无不感怀的说道:“某痛定思痛,发现坏就坏在,救民先救官上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有的人想进去,有的人想出去

“流民无数,饿殍千里的江南,当时最紧要的,就是把赈灾的粮食,送到百姓的嘴里,让他们不饿着肚子,但是这粮食,我怎么送?”

“肯定是重新启用官员,路、府、州、县,层层而下。”李邦彦叹气的说道。

李纲有些犹豫的问道:“不复体统,如何安排粮食下方到百姓手中?这一条没错啊。这千千万万的灾民呀,救灾的粮食,还不得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

李邦彦无奈的摇头说道:“李太宰谬矣。这天下哪里有喂得饱的官?”

“根本不可能喂得饱!他们将稻谷,麦面全部换成了麸糠去赈灾,还美名其曰乃是为了让更多的百姓活命。”

“满嘴胡言乱语啊。”李邦彦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宣和三年江南地龙翻身,毁掉的是官舍,民居,死伤惨重,本来就是天灾,而后呢?”

“大多数的常平仓都是完好无损的,各级官员说,百姓和叛军,将这些常平仓疯抢而空,其实呢?”

“多数都被这群官员手中!他们将常平仓的粮食给贪墨了。”

“朝廷的赈灾的钱粮,本来就不是很多,再被这群官员层层剥一层皮下去,到了百姓手里,还能有多少?”

“所以,我才说当初赈济之败,第一败就败在了这救官这一条之上。”

李纲沉默,他当然知晓宣和年间,江南的惨状,可是当时的他位悲言微。

但是现在呢,自己已经是宰相了,自己面对荆湖北路的赈济,手中握着比李邦彦更多的赈灾的钱粮,可是又能如何?

不救官,则民无人救。

救官,有无法避免层层的剥皮,赈到最后,赈的官员富得流油,百姓依然饿着肚子。

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听李邦彦这么一说,李纲也是犯愁。

本来荆湖北路归附之事,就来的突然,而赈济之事现在有一筹莫展。

这赈灾,着实让人头疼不已。

“官家让某来找士美,是不是士美有什么良策?”李纲也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官家让他来找李邦彦。

李邦彦点头说道:“这里是一本札子,不过你除了向官家要钱以外,你还得问官家要人,就看种太尉和何栗会不会放人了。”

“还得问官家要官,册封张用、杨钦、杨幺等人为各处工赈监的少丞,督办此事。”

“这篇札子的要点还是官家的想法为主,就是以工代赈,不过是先赈再工。确保赈灾,能把粮食,真的赈到了灾民的手中,而不是赈到官员手中。”

“赈济由工赈监赈济,而不是由百官赈济。”

“各司其职,而非由官员代赈。”

李纲打开了札子,细细研读了一番,才确定这浪子宰相不仅仅是个浪子,而且是个很有才学的浪子。

李纲俯首说道:“谢士美教诲。”

“哪里是我的功劳,如果不是官家的工赈监,我能想到什么?不过拾人牙慧而已。”

李邦彦可不敢当。

他这些套路招式,其实都是官家在关中和河东路用烂了的招数。

为什么孙博和何栗还留在关中和河东路不回来,就是他们负责的工赈监,联合各村寨的农会在进行赈济。

金祸也是**,四处劫掠的金人造成的破坏,要比荆湖北路闹得更加严重的多。

河东路和关中都能把事情办得停当,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各工赈监的少丞们,深入到村寨去振济。

李纲为何不知道这些?

因为李纲不知道河东路和关中现在的局面,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过。

李邦彦做的事,就是他说的那样。拾人牙慧而已,捡到了官家、孙博、何栗在关中和河东路的赈济经验而已。

他只是做个总结,并不敢居功。

李纲想了半天,忽然说道:“这还得问官家要工赈监要三个五品的少丞,安排数十名少监,不知道官家会不会同意。”

“要不某建议让官家把孙博或者何栗召回京,负责此事?”

他越想越觉得合适,孙博和何栗在关中和河东路干的不错,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万一事情办砸了,岂不是要糟?

李邦彦看着李纲,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挥动了两下,最后叹了口气,李纲这个宰相,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是头一号啊!

有不懂圣意,听不懂皇帝的话,看不懂皇帝安排的人,能当上宰相吗?

李纲当上了!还干的不错!而且官家似乎没有换相的意思!

果然和当初自己看李纲一样,这个人处事太过周正,做事一流,可惜就是不会揣摩官家的圣意!

“李太宰啊,官家让你赈济灾民,就是你总体负责此事。官家的目的,就是扶持太宰啊!”

李邦彦一语点醒梦中人,笑着看着李纲。

赵桓的目的的确如李邦彦所说,他在给李纲功绩,让李纲对朝政的把握更强一些。

“虽然在我看来,李太宰这个宰相之位,稳如泰山,但是我依然想不明白,官家为何还要给你填上这么一笔功绩。”李邦彦皱着眉思虑了很久,他才摇头说道:“看不懂。”

“按理说,应该限制相权才对啊。为何还要给你一份这样的功绩呢?”

“某离开朝堂已经几个月了,对于官家,对于局势,已经判断不清楚了。唉。”

李邦彦叹气的说完,神情极为落寞,李纲这个位子,他当初做过,可惜他的皇帝是太上皇,弄钱是第一首要的任务。

现在的官家明显心怀大志,可惜李邦彦已经看不清楚官家的大志在何方了。

他忽然有些羡慕童贯和蔡京了,他们倒是一死了之,将身前是身后事撇下,再无忧虑。

而自己明知大宋已经有了新的明君,已经有了前所未有之变革之机遇,可惜,他无缘参与其中。

这种无法参与的感觉,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和落寞。

“谢士美之教诲。”李纲听懂了李邦彦话里行间的意思。

他虽然对官家为何不断的给他的功绩加码,有一些简单的猜测。

可惜他也看不太清楚,官家心中的大志到底在何方。

赵桓得知此事的时候,感叹了一句。

果然都是老狐狸精,自己还没做什么,这帮老狐狸精居然都猜到了一些。

“沈指挥,朕记得跟你说过,不要再派人盯着李太宰了。怎么还有李太宰的言报?”赵桓看着手中的札子说道。

李纲和李邦彦在府中的谈话,赵桓为何清楚,就是沈从递上来的言报。

他为何让李纲去问李邦彦,就是知道了李邦彦到底在搞些什么,他对河东路的工赈监赈灾事宜,总结的非常到位。

沈从想了想说道:“官家说不盯着李太宰,就负责保护太子啊安全就是。可是官家也说过盯着李邦彦啊。这是李邦彦的言报,官家。”

赵桓仔细想了想,有几分道理。

“沈从,朕再问你一遍!派你出宫做事!你愿不愿意!这上一指挥的庙太小了!”赵桓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沈从在他心里,不仅仅在自己刚才大宋时候的功臣!

更是继承了种师道遗志的种少保的义子!

赵桓一直想把种师道的政治遗产让沈从继承下来。

可惜沈从一直不太配合,而赵桓显然已经闻到了一些不太对的味道,那就是种师道给沈从留下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遗嘱。

所以,沈从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自己给他升官。

他已经直呼其名了,表示他心中的不满。

凭什么沈从就有遗嘱,而种师道就给自己留下了一句让大宋一直走下去的话呢?

当然赵桓刻意的的忽略了《种家遗录》、《英才录》、《大宋兵制》这三本厚重的札子。

“沈从做事不太谨慎,还是在宫里做事较为妥当。”沈从依然拒绝了外出做官,拒绝升迁。

赵桓摇头问道:“说吧,少保走的时候,到底跟你怎么说的?一个年轻人整的跟个老头一样,没有大志的模样,像极了废物!”

“义父走的时候,告诉臣,让臣安稳的待在宫里做一个废物。”沈从极为郑重的回应了官家骂他废物的言论,并且安心做个废物。

赵桓沉默,说到底,种师道把沈从看成了儿子。

种师道已经看出来了,赵桓会把高高的供奉起来,甚至入太庙这种事,种师道怕是也想到了。

所以,才让沈从在宫里当个废物,上一指挥,五品官员,不升迁,以维护沈从的周全。

种师道的遗志,哪里有那么好继承的?沈从的肩膀扛不起来他的遗志。

种师道的遗志,是大宋复强汉圣唐之荣光。

这个责任,只能他赵桓去做。

“所以说,你就这么听话?”赵桓气急的问道。沈从这个铁憨憨!

他总是在危险的边缘不停的试探!

沈从想了想,回答道:“若官家把臣当成上一指挥,而不是当成少保的义子,臣安能不敢为大宋效力?”

赵桓看着御前的沈从,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跟你们这帮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说个话,咋这么费劲呢?”

“现在荆湖北路,缺少一个朕的心腹大将,到荆湖北路,统管整个荆湖北路的义军。”

“并且将他们训练成真正的水军,可兵临临安的水军!”

“朕要平定赵构的南方割据,就需要大船和水军,而这个人必须要是朕的心腹,还要带着亲从官渗透到义军之中,控制这只军队。”

“派出宦官,赵英他一个大厨不合适。而且任用宦官,很容易再启党争之事。所以,现在大宋只有你合适。”

赵英在旁边一愣,这里面还有自己什么事?

赵桓盯着沈从恶狠狠的说道:“一句话,去不去!”

沈从摇头说道:“官家,荆湖北路的一路总管,臣不合适。那是正二品的军职。臣就一个五品官,官家还是把臣当成了少保义子。恕臣不能从命。”

沈从很坚定的拒绝。

其逻辑就是坚决不能接受种师道的政治遗产,这份遗产,他扛不住。

本来种师道的政治遗产,是要给张俊的。

也就是之前在御前,和岳飞争功的那个义子。

但是很显然,张俊因为争功之事,这份遗产的继承,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沈从不敢接受啊!

现在官家所有的军队,或多或少都和种师道的种家军的牵连甚大!

几乎所有的主力,都是永定军。

他要是真的继承了,无论如何,都不得善终。

赵桓笑着摇头说道:“你还想要一路总管,美的你!”

“朕给你的也是个总教头的官职,五品官,训练水师。想做一路总管,你先爬到太尉再说。”

“而且这路水军和你义父没有关系,并不是因为你沈从是少保义子,朕才给你的任命,而是,因为你在战场立下的功勋。清楚了?”

“如果是这样,臣愿前往荆湖北路。”沈从想了想。

才明白不是破格提升他的军阶,只是平级调任,而且和永定军没有关系的时候,他应允了这个任命。

谁不想做点事?

他不去河间县训练飞军,因为那是赵桓和种师道商量好的,他当然不能去。

而这个和少保毫无关系的荆湖北路水军总教头的职位,怎么看,都和义父的瓜葛不大。

赵桓点头说道:“这不结了?收拾一下,你明日带着一千五百亲从官出发。”

“李太宰会派出赈灾官员,估计是孙博,孙博忙完关中青苗法和均田之事,就会到荆湖北路去。”

“到时候你帮朕盯着那群官员,还有工赈监的少丞、少监,要是有人敢在灾粮上吃卡拿要,报上来,一律处斩!”

沈从这个铁憨憨,太听话,还是头犟驴,要不是不忽悠他,窝在皇宫里,太屈才了。

只要出了皇宫,到了军队,哪支军队,都不可能跟种师道脱了干系。

毕竟永定军中立功的军卒最多。

而赵桓要往荆湖北路的水军中,大量派遣低级军官,所以这只军队,其实在赵桓的安排里,也和永定军有莫大的关联。

可惜到时候,木已成舟,他沈从要是能抛开袍泽之情,赵桓立刻倒立洗头。

第三百一十八章 范汝为在福建路揭竿而起

此时的孔彦舟带着十万禁军,退回了荆湖南路,说是十万,其实有三万多是吃空饷。也就七万余人。

他捞钱捞够了,怎么会死战不退?

赵构深知他无人可用,秦桧的政策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每一项执行都需要大量的时间,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如何拿回荆湖北路。

荆湖北路为何如此重要?因为荆湖北路关乎着蜀中。

峡州是蜀中的大门,每年蜀中的赋税都会顺着大江而下,在江陵府,卸船,然后转运到汴京去。

而赵构哄骗的两川之地的蜀中,本身就是哄骗,他本来意图变成既定事实,强行绑架蜀中到自己的站车上。

而峡州一丢,那蜀中的赋税就要在江陵府转道汴京了!

这让赵构异常的惊恐。

本身荆门军的驻扎,目的就是防备赵桓从襄阳而下,攻下荆湖北路,杨幺等人的造反,打乱了赵构的部署。是的荆门军在鼎州、岳州等地平叛。

但是没想到赵桓如此果断的就拿下了荆门、岳州等地,让赵构始料未及。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赵构异常愤怒的喊道!

而此时的杜充瑟瑟发抖,孔彦舟是他的人,本身他在荆湖北路望风而逃,乘坐快船跑回了临安,就已经让他所谓的相位不稳,现在孔彦舟不战而退,更是让他恐惧。

而且他看着端坐在中书舍人位置的秦桧,就更加头疼不已。

“官家,荆湖北路的形势十分严峻,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收复荆湖北路,否则汴京只需从归州,过白帝城入蜀中,那一切皆休。”

汪博彦最先发声,他这句话直接就诛了杜充的心。

杜充面色煞白的说道:“官家,臣会催促孔彦舟,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收复荆湖北路。”

“杜少宰,此时说这话是不是为时已晚?”

“汴京到岳州的距离,和临安到岳州的距离一样,都是两千余里。孔彦舟既然第一次挡不住杨幺,第二次就能挡得住了吗?”赵构愤怒的说道。

他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那就是自己手中无将。

本来在他的计划里,就不存在反攻汴京的选项,就没有在这方面下心思,而此时他到用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头居然没有一个可用的将领。

“黄潜善黄少卿,两个月,朕给你两个月,率领兴**从淮南而出,进攻荆湖北路的鄂州。”

“严令孔彦舟,从潭州入鼎州云梦泽。”

“两路大军齐出,务必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拿下整个荆湖北路!”赵构声音非常的冷漠,他大声的说道:“如果两个月内,无法平定荆湖北路的复叛,让孔彦舟提头来见!”

而此时的杜充心思已经歪了,毕竟在临安城里,还有个金国使者,等待着宣读金国的诏命,册封赵构为吴国皇帝。

这件事虽然是个机密,但是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良禽择木而栖,既然赵构这里已经容不下他了,自然投了金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汴京他知道,是回不去了。

就他在沧州做的那些事,汴京皇帝知道的门清,他回汴京,会被赵桓大卸八块的!

而此时的沈从,也从宫中点了一千五百亲从官,乘快马南下荆湖北路,而张叔夜同时率领一万捷胜军,从汴京而出,前往赵构想要攻打的鼎州,而宗泽被任命为了荆湖北路的总管。

统领整个荆湖北路的防务。

赵桓手里握着高精细的地图,他能不知道荆湖北路在这场国运之战中的重要性?

所以,沈从的确是个总教头,五品的官。

而宗泽,才是此次荆湖北路攻防战的防务总管。统管荆湖北路的军事,防备赵构的反击。

而此时的京中,仅剩两万捷胜军,而之前的两万永定军,都被赵桓解甲归田,帮助李纲和孙博进行均田和河北路填坑的事了。

官吏紧缺,是赵桓面临的主要问题,而赵桓的官吏多是来自军卒。

这并非自砍手脚。

因为防备赵构,只需两万精兵足矣。赵桓还怕他不来呢。

汴京有两万捷胜军,赵构有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过长江,越雷池一步,入淮北攻城略地。

雷池是长江上的一个湖泊,是进攻淮北的战略要地,本来赵桓人手不够,赵构趁虚而入的话,会给淮北造成很大的麻烦。

但是赵桓已经看死了赵构,他现在根本无力北上,所以淮北之地,还是由原来的禁军防守。

都是禁军,只要淮北禁军能抗住几天的时间,赵桓就会御驾亲征派出自己的两万禁军,打的赵构头皮发麻。

均田并没有在淮北进行,所以淮北的禁军也未解散。

赵构为何无力北上,荆湖北路的杨幺彻底反了,赵构就已经很头疼了。现在荆湖北路战事吃紧。一件更让他火急火燎的事发生了。

盐政,官制官卖法出事了。

福建路的范汝为造反了!

赵构异常头疼,范汝为杀散军兵之后,聚众越来越多,气焰日益,贼马数万,已经攻破了建阳城。

而福建路的统制李棒和王民两人进攻了范汝为。

可惜被范汝为利用官军不熟悉山川道路,放任其入山,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把官兵拖的疲惫不堪。

埋伏好的范汝为,趁着王民和李棒的军队,陷入了泥沼之中的时机,从四面奋勇进击,全歼了李棒和王民,聚集数万人,攻城略地。

赵构现在扑火都来不及,北上?能把自家后院安稳住再说。

范汝为等人,为何因为盐政而造反?

汪博彦曾提议官制官卖法,在福建的下四州实行的官制法,彻底将范汝为等人逼上了绝路。

福建下四州的百姓,有很多失地的农民,他们没有地为生,就自发组织起来,以贩卖制私盐为生。

而且因为官盐质低价高,导致私盐极为畅销,非常受欢迎,所以,这群百姓虽然没了土地,自然还能过日子。

但是现在赵构一条政令下去,百姓们活不下去了。

所以范汝为才揭竿而起!

“官家,还是招安吧。不能打啊!”汪博彦同样擦了一把冷汗,杜充坐立不安,他汪博彦也坐不稳啊,他的盐政刚实施不到一个月,百姓就告诉他们,这个盐政,不行。

“官家,要不然废掉新盐政?以平复福建祸乱?”杜充笑着给了汪博彦一刀。

刚才汪博彦捅他捅的开心,现在轮到他了。

赵构摇头,说道:“不,必须平叛,此事涉及到了国本,必须镇压!”

“令神武军节度使辛企宗进兵福建路!务必两个月内平叛!”

赵构必须派兵镇压!这是盐政啊!他的钱袋子!

第三百一十九章 横渠四句

范汝为端坐在建阳城上,心中思绪万千,他没有想到官军如此废物不堪,连自己全都是百姓都打不过。

而范汝为此次造反的目的,并不是要推翻这大宋,而是为了反对盐政,所以才做的这事。

当然这是他最初的想法。

范汝为攻破了建阳城,审讯了城中的员外们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这新盐政!根本不是汴京官家来的圣旨!而是那篡了权的赵构做下的事!

直到此时此刻,范汝为才彻底知晓了赵构篡权之事,这就给范汝为的造反,提供了更多的大义之名。

他现在的旗号已经从最开始的呼应钟相的均富,变成了响应汴京均田,举义事行大义,诛国贼。

而且范汝为用最快的速度,将赵构篡权之事,让更多的百姓知晓。

这让范汝为的队伍扩张的速度更快,战火已经不在建阳城的附近燃起,而是已经在整个福建路和广南东路燃起!

并且有愈演愈烈的情势。

这让范汝为心中对于起事的忐忑,变得越来越心安。毕竟这么多人响应,也应证了那赵构的篡权,就是违背天和之事!

而范汝为盯着建阳城下正在收割田间稻谷的百姓,愈加觉得自己行事是对的。

“侄子想什么呢?”范积中笑着拍了拍范汝为问道。

范汝为恭恭敬敬的说道:“叔父。”

范积中,就是当初组织私盐贩售之人,当初建阳范家都快活不下去了,自然要找一条生路出来。

但是起事时,推举的首领之人,本来是范积中,奈何范积中粗知书,觉得自己担不了大任。

所以起事之前,将这首领的头衔,给了范汝为。

而事实证明,范积中的想法是正确的,范汝为比他要强多了,现在建阳城百姓安居乐业,比过去的日子要好很多。

信息不对等,自古至今都存在,而赵构篡权建立吴国之事,百姓甚至都不知道此事。

建立吴国,篡权之事,止于员外和乡绅们,在员外乡绅的控制下,坊间的茶话、评书和艺人,哪里敢多造次?

乱嚼舌头根,会被拔掉舌头的!

但是随着范汝为打破了这一层的信息不对等的界限,直接把赵构篡权之事,暴露在了百姓之间。

这事就麻烦大了。

而范汝为执意要让此事宣扬的全天下都是,而没有遵循叔父的建议,将此事隐瞒下来,让范积中有些生气。

“叔父这是气消了?”

“侄儿也是寻思着,越多的人知道,就会越多的人响应。那均田之事,就会越多的人支持。到时候举义事之人就会越多,咱们也会越安全。”范汝为笑着说道。

因为他拒绝了叔父的建议,没有隐瞒赵构篡权之事,范积中很久都没理会他。

范积中左右看了看,建阳城头附近没人,小声的说道:“侄儿啊!你说是汴京近还是临安近!”

“那肯定是临安近。”范汝为皱着眉头回答着。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如此谨慎?

“你响应汴京均田。汴京鞭长莫及,顾及不到你这边。临安大兵压境,如何是好?我让你压下赵构窜权的事,是为了你好啊!”范积中怅然的说道。

范积中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如果你压下了赵构篡权,那赵构还能招安你。到时候做个官,不必做个泥腿子在田里刨食强?”

“你这样,将所有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候大兵压境,叛乱被平,你这个罪魁祸首,赵构饶不了你了啊。”

“叔父,咱这是谋大事啊!均田,让百姓好好活下去啊!这怎么会失败呢?”范汝为有些不明白的说道。

范积中摇摇头说道:“这自古,又有几个造反能成的?到最后不都是败了吗?”

“你这样就和赵构势不两立了。到时候赵构想招安你都不行。”

范汝为想了想,好像真的如此。

陈胜吴广大丈夫,揭竿而起,到最后被章邯所镇压而失利。

新莽天凤年间的绿林起义,到最后不也是被刘秀所镇压?

赤眉、黄巾军、瓦岗寨、黄巢这些最后也是失败,惨淡收场,在大宋的王小波、李顺、梁山、方腊到最后的结果都是输的一败涂地。

百姓对朝廷有着先天的劣势,很容易被分化,也很容易失败。

范汝为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一样,脸上的忧虑也变得成了笑容,说道:“叔父也是不看好此次起事?”

“即使败了又能如何?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然是要顶天立地。他赵构有违民心,即使是败了,赵构也得斟酌下,他那个不靠谱的新盐政吧。”

“这就够了。”

范汝为心满意足的说道:“叔父,真的够了。”

“那你也活不成了啊!”范积中满是担忧的说道。

而范汝为笑着说道:“他们读书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我听评书的人说过一次。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说是横渠四句。”

“我一个泥腿子,地里刨食的憨憨,也算是实现了其中为生民立命,也不枉此生了,不是吗?”

“我范汝为也能称之为大丈夫了呀!”

范积中点了点范汝为的额头,恶狠狠的说道:“你呀你!那都是读书人说出来忽悠人的!你也信!”

范汝为摇头,读书人、士大夫、三公九卿都做不到的事,不正是说明了想做到这些事的困难吗?

他一个泥腿子能够做到!岂不是比那些三公九卿更厉害?

更重要的是,这事必须要人做啊!

要不然福建下四州的百姓何以为生?近百万生民无所依靠,岂不是更加可怜?

“叔父莫要担心,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范汝为非常有信心的说道。

就最近和禁军交手的战况看,他赵构,并不能轻而易举的获胜!

他赵构有十万雄兵,但是他范汝为有上百万走投无路的百姓,一群乌合之众,不见得就能平定福建路之乱。

而且现在很麻烦的是,广南东路最近也是烽火连天。

他赵构真的稳赢吗?

“侄儿也向着汴京写了书信,借大义之名,行均田之实,训练新军以抵挡赵构的平叛军,而又请了官家从海路而来,驰援福建路。”

“不求官家派兵而来,只求官家能给某一道圣旨。待万事平定的时候,某自然引颈受戮,若果怕了,范某把范字倒过来写!”

范汝为继续宽慰着自己的叔父,同样也是坚定自己抵抗到底的决心。

而赵桓收到范汝为的信件的时候,知道自己又得花钱了。

你问赵桓愿意不愿意收纳福建这只起义的军队?

那自然是有多少来多少!

第三百二十章 倭国的特使

赵桓决定支援福建路,而能走的海路,而赵桓手里的市舶司,只有密州市舶司。

密州市舶司成立于开宝十年,已经有超过一百多年,可惜在政和二年,也就是宋徽宗在位的时候,几乎废止了。

所以,赵桓想要支援福建路,就必须重新建立密州的市舶司。

当然圣旨之事,非常简单。

赵桓立刻写了一张圣旨送到了福建路,特别提拔了范汝为为福建路的宣抚使。

专门负责福建路防务与治理之事,若是能够保证福建路不被赵构所统治,在万事皆定时,可以特赦起义军。

赵桓想了很久,对赵英问道:“那个倭国的什么鸟的特使,还在都城里吗?”

“还在,他还在等着面圣之后归国。他不是鸟羽王的特使,他是崇德王的特使。”赵英对官家笑着说道。

赵桓点头,说道:“那就让他过来一趟。”

赵英犹豫了一下说道:“倭国一舟泊于境内,一行凡三四十人,妇女系被发,遇中州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度种。”

“度种?”赵桓一愣,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赵英还在笑着说道:“此次来到大宋的一共正副两名特使,一人名为平清盛,此人在倭国人里,算是少有的器宇轩昂。而另一名女子,名为深田恭子,和平清盛有婚约在。”

“平清盛此次前来,带来了不少的女子度种,希望能够送到宫中两名倭国公主希望与官家通婚。臣预先看过了,端庄得体。官家你看?”

“不要。”赵桓异常坚定的说道。

开什么玩笑,自己放着大才女不闻不问,能看得上倭国人?

赵桓稍一沉思,上下打量了一番赵英说道:“你收了那什么鸟的特使多少钱?这么替他们说话?”

“臣收了一千两白银,不过都给了李太宰了。臣这就去宣他们觐见。”赵英一溜烟的跑了了,官家太聪明,自己还没个小动作,就被发现了。

赵桓对赵英收受贿赂的事,并不是很在意。因为赵英从来都是三七分账,三分自己拿着,七分归内帑。

这货真的要贪,自己内帑里上万万贯的铜钱,贪起来岂不是更方便?

他继续批阅着札子,总体来说,札子里的内容,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辛亏赵桓的内帑很富有,凡是要钱的札子,只要合理,多数都被赵桓准了。

但是现在大宋国内缺钱,倒是愈演愈烈了。各地要钱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倭国国主崇德王特使平清盛,叩见大宋天子。”平清盛站的老远,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赵桓再次沉默……

自己当上皇帝之后,朝臣们除了第一次见面,还会喊个吾皇万岁什么的,之后大臣们别说跪了,能作个揖,都是给你皇帝的面子。

“大宋不兴跪礼,起身吧。”赵桓让平清盛平身。

他上次让李纲安排的腐化倭国贵族的各种安排,李纲已经做了。

“此次让你过来,大宋的宰相和你说过的,朕要你们倭国的白银,而给你们的都是些你们那稀缺的丝织品,瓷器,茶叶。不知道此事你们那个崇德王怎么说?”赵桓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而平清盛笑着回应道:“臣的王上已经同意了天子的贸易请求,并且广开海岸,只是倭国船业不兴,需要大宋多多排大船才是。”

“倭国船小不抗风浪,在海上漂泊,三艘船里有一艘靠岸都是好的。”

三艘里靠岸一艘,感情这家伙来到大宋全看老天爷赏脸?

此前金兵南下,赵桓这个皇帝都差点被完颜宗望给端了,大宋的船久没到倭国,看来这个平清盛是乘着日本船只来的。

也算是不容易了。

“只是崇德王最希望的就是来自天子的册封。”平清盛再次俯首拜道。

现在白河天皇已经濒死,若是再没有来自大宋的天子册封的话,崇德天皇就要被他名义上的父亲,其实是兄弟的鸟羽天皇给废掉了。

“朕需要白银。”赵桓言简意赅,想要得到自己的册封,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一船白银约五千石。”平清盛知道大宋缺什么,他过来就是为了求赵桓给崇德天皇册封。

若是没有了大宋皇帝的册封,白河上皇一死,崇德就有马上被废弃的危险。

五千石?三百五十吨!宋朝一两约为42克,这五千石的白银,就是八百万两白银!四舍五入一个亿啊!

早说啊!早说早就给你册封了!还等什么?朕很缺钱的你晓得伐!

“成。赵都知,把圣旨给他吧。多给几份,省的他路上船沉了。记得在入档。”赵桓点头了。

赵桓顶不住啊!

如果有八百万两,赵桓就能打造银币,通行天下了!

“崇德王必不忘圣恩。年岁五十万两白银,以供天子驱使。万谢天子隆恩。”平清盛没想到如此简单,就得到了大宋天子的册封,哆哆嗦嗦的又跪下了。

而此时的深田恭子也是激动的手抖,将手中的书卷呈上,说道:“大宋天子,此乃倭国源氏物语,已被我译为汉文,敬请天子斧正。”

“好说好说。”赵桓再次点头。

一年五十万两白银啊!比之前一年的岁币还多,大宋朝年年岁赐,今年轮到倭国向大宋上供岁币了。

赵英将源氏物语放到了赵桓的案头,将圣旨递给了平清盛。

“臣还有一事相求。”平清盛见赵桓心情还算不错的赶紧说道。

赵桓一愣,果然是倭国人啊,得寸进尺是他们的本能啊!

赵桓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说道:“说说看。”

平清盛犹豫的说道“倭国一直仰慕大宋之盛,倭国也有券契所,请天子准许倭国与倭国共行货币,已勘定倭国之经融之乱。”

平清盛知道崇德天皇最缺的除了法统以外,还有鸟羽天皇掌控的券契所!

鸟羽天皇握着钱粮大权,让崇德天皇很是难受,如果可以得到与大宋共行货币,那鸟羽天皇手里的银钱就彻底失效了。

到时候,崇德天皇彻底可以坐稳皇位了。

“哦?”赵桓一愣,这个要求看起来并不过分啊!

“你先推到偏殿,朕与朝臣商议之后,再告诉你。”赵桓挥挥手让平清盛先行离开。

要与群臣商议一下此事,赵桓觉得万一一拍脑袋同意了,出了问题,岂不是连个背锅的人都没有?

第三百二十一章 铸造银币

“李太宰啊,倭国的白银真的很多啊!”

“一船的白银,整整八百万两的白银,就为了买一道圣旨。⊕八⊕八⊕读⊕书,◇o≮朕把册封的圣旨卖给他了。”

赵桓先给李纲交了个底,册封都是是商量好的事。

但是这一船的白银,算是让赵桓始料未及。

李纲沉默,自己这边为了铜钱挠头的时候,自己官家这边写了道札子,直接搞八百两白银出来。

如果按照市价换算,十两白银就是十贯铜钱,一两白银约为一贯铜钱使用。

但是白银并不是货币啊!

事实上一两白银,通常能换两贯铜钱!

毕竟大宋的铜钱都是铁铜钱,而且还薄的很。

李纲沉默,赵桓最近手中的圣旨,先是送到了荆湖北路,荆湖北路杨幺攻破的州府直接归附了汴京。

连带着整个荆湖北路全部归附。

而第二道圣旨,直接送到了福建路和广南东路,这两路虽然不富,但是确实整个大宋社会的基础,产盐大路!

而第三道圣旨,卖了八百万两白银,不仅如此,每年还有五十万两白银入账的岁币人,让李纲怀疑人生。

“官家生财有道,臣远不能及。”李纲俯首拜道,反正官家有钱,大宋就有钱。

“此乃国事,这八百万两白银,归了国库吧。”赵桓决定把这笔钱进国库,李纲这个太宰当的不容易,省的他老惦记自己的内帑。

“这八百万两白银,全部按两打造成银饼,每一两的银饼折合一贯铜钱,不知李太宰以为如何?”赵桓问道。

这八百万两白银,能打造出一千万的银饼出来,就是一千万的贯啊!

事实上,锻造的时候,会掺杂一些锡来防腐,还有铁铜掺和起来。∟★八∟★八∟★读∟★书,2▲3o︾

“官家,民间银两交易都是通过秤,还要切割,着实不便,这也是白银迟迟无法在市场上流通的问题,实在是太难计数了。”

“而且白银成色不一,也造成了流通上的困难,官家,臣以为,可以由官府打造银钱以供天下百姓使用。”李纲想了想说道。

银饼交易实在是繁琐,而且因为各地成色不足,导致银两交易常常出现问题。

“关中军饷共计六万石米,四十万钱,其中四十万钱,以十万两银,五千两金折支。一两银折合一贯钱是可行的。”

“官家,若是能够打开航道,与倭国长期通商的话,每年能铸造一千万银钱,则可大大缓解大宋之缺钱的现状。”李纲还在劝谏。

赵桓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铸银币?”

大有可为啊!

只要有白银,统一有官府回收银两,锻造银币,则可以大大的缓解市场对银两交易的抵触!

而且有利于控制银根,通过银钱控制天下,李纲这个建议不错。

他在想要不要将自己的头像印在银币上?

技术是觉得能够达到,但是这事估计也就这么一想,中原王朝的价值体系里,钱的排序并不是很高,他这么做是在作践自己的身份。

只有欧罗巴的国家,才喜欢把头像印在银币上,供人使用。

但是赵桓可以印点别的东西上去,目的是为了防伪。

“可以印上大宋通宝,银七分,锡一分,铁铜一分,镀锡一分,就叫大宋银元吧。”赵桓决定锻钱,只不过锻造的是银元,来刺激经济,提高税赋。

镀锡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白银损耗,定期投放新币,回收旧币镀层锡就能当新币用了。

“还有一事,太宰,倭国想要与大宋通行货币,这事你怎么看?”赵桓问道。

这事必须仔细斟酌,大宋货币国际化的道路,现在到底合适不合适?

李纲也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与倭国通行货币的好处很多,但是那都是基于大宋国力强盛,现在这个时间点上,通行货币,不可取。

“官家,臣以为通行货币,可促进两国商贸,增加对倭国的影响力,毕竟发行权在我大宋手中。”

“官家册封了倭国王,自然是法理上的开疆拓土。而货币通行,则可以在货币一事上开疆拓土。”

“可是凡事有利有弊,现在大宋缺钱,如果与倭国通行货币,本身大宋就缺钱,这样一来,就更缺钱了。”

“而且对流通在日本的货币,大宋也无法监管。平白增加钱的损耗,臣以为直接通行货币不可取。”

“但是官家,咱们有钱引啊。通行钱引倒是可以。反正都是纸。”李纲将自己的话说完。

赵桓点头,论阴人这种事,赵桓觉得自己这辈子想赶上李纲,怕是没戏了。

李纲一出手,就是交子通行。

在大宋钱引,交子都是擦屁股纸,到现在蜀中的态度都极为反复,不就是当初交子的事给蜀中闹得离心离德了吗?

李纲不通行货币,而是交子,运到倭国的货物都是用白银结算,倭国运到大宋的货物都是纸币结算。

赵桓看着李纲,这个人能把自己的感官封闭试验搞成黑棺材,果然是个带恶人啊!

“朕觉得可以。”

“臣还有一个建议,那就是派遣一些工匠到倭国,帮倭国开采金山和银山。”

“倭国产银产金,可是缺少勘定,也缺少产银产金的技术,臣以为挖矿这事,派点工匠指导一番,早点把金山银山挖出来送到大宋才是正理。”李纲笑着说道。

“可以,李太宰安排就是。”赵桓点头,这个建议不错,可以增加倭国的白银产量,大宋才能源源不断的铸钱,刺激经济发展。

李纲继续说道:“旧矿三七分账,倭国崇德王七成,我大宋三成。而新矿我大宋七成,倭国崇德王三成。官家臣以为这个比例是合适的。”

“毕竟没有我大宋工匠勘定和指导,他们倭国产出这八百万两白银要有好几代人了。”

赵桓一愣,这技术入股就要七成收益?他犹豫的问道:“是不是有点多啊。”

“多吗?臣先从八成收益谈起,若是不成就七成。不能再低了。”李纲摇头,没有大宋的技术,他们倭国能开出多少矿来?

他们只能挖出些露天的裸银矿!那些矿床里的白银矿,只能干瞪眼,不仅如此,他们锻造的技术极差,火耗极大!

“那李太宰和平清盛谈谈这个技术入股的事,看倭国能不能同意。”赵桓点头,他心里倒是对分成期望不大。

“倭国会同意的。”李纲非常有信心的说道。

倭国、金国、辽国有一个算一个,就技术上,大宋还是有足够的信心,这个分成也不是李纲张口就来,胡说八道,这事是有先例的。

在占城,就有大宋帮忙开办的银矿,分成就是三七分成。

“官家,倭国地界上的白银是真的多啊!”李纲提醒了一句赵桓。

赵桓仔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颇有深意的看了一下李纲,表示朕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

这白银是倭国地界的,现在,这些白银属于倭国的,但是到最后,还是属于大宋的。11

第三百二十二章 河间兵事

岳飞其实很满意自己这个飞军总教头的派遣。

他将自己从汴京领兵一直打到榆关的作战,总结成了一份札子,当然他还很年轻,当然不会将这个札子,交给皇帝。

他要用一生来完成这本兵书。

著书立说,是所有文人墨客的愿景,武人著书同样可以流芳百世。

岳飞收到了一本来自汴京军器监刊印的书籍《种家遗录》。

岳飞刚得到这本书,就参考之前赵桓赐下的《军事文选》,再结合自己的实战经验,努力吸收书里的内容。

每每阅读,都有新的收获。让岳飞时常感慨,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岳飞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刚刚走了万里路,再加上两本兵书,他觉得自己对于领兵打仗有了新的感悟。

干说不练假把式。

此时此刻的河间路军营,正在积极准备着选兵之事,让岳飞始料未及的是,这些军卒们的训练热情,要比他想象的高很多。

通过新兵考核,就会拥有十亩地!这就是他们士气如此旺盛的源泉。

不仅如此,在军中,其实攀比。比斗是极为严重的现象。

而这些提前到了河间路军舍的军卒,多数都是一州一州送到此处,所以这些军卒的地域性极强!

这进一步的加剧了军卒们前的斗性。

而赵桓得知之后,添油加醋的生下了新的许诺,若是军卒们可以通过新兵考核,那除了可以得到原有的军爵田以外。

前三甲营队,可以额外获得天子的嘉奖,每人钱三百贯,金犀带一条。

前十强营队,可以额外获得天子的嘉奖,每人钱两百贯,银犀带一条。

前百强营队,可以额外获得天子的嘉奖,每人钱一百贯,犀带一条。

这个犀带是荣誉的象征!

赵桓这一剂强心剂打下去,整个河间军营如同沸腾了一样,更加卖力的训练。

赵桓深知军功爵乃是他兵制根基,土地也是他的根本,所以不能轻易赏赐,若是能够赏赐土地,那士气只会更加旺盛。

这才五更天,整个河间军营,就跟炸了营一样,四处都是号子声,按照科目开始逐条训练起来。

岳飞研究了很久的所为的考核表,让他非常意外的是,军事项目居然仅仅占了六十分,而内务卫生居然占了四十分!

而且还建立了专门的稽查队,进行内务稽查和军事项目考核,这张表,就是所有人的成绩单。

一人内务不达标,全营队就会扣分,累计十次扣一分。

“岳校尉!官家倒是定了这个表!并且说要以此表作为重要参考,来决定名次!这考核表什么路数啊!营队的人都疯了!”

“昨天晚上子时,三十七营,一个内务不达标的军卒,因为扣了营队的分,昨天夜里差点被打死。”傅选负责稽查,因为有十分之一的分数,军卒被同乡给揍了。

天下奇闻!

反正傅选对立山头的军队,见得太多了,这同乡还互相揍的,还是第一次见。

岳飞也是苦笑连连,这个稽查是个好事,可惜军汉都是一群精力无处宣泄的壮汉,你给营队抹了黑,不挨揍才是奇怪的事。

特别是一个营队五百人,一般都是一个州的同乡,大家都能做好,你自己做不好,最后连累了整个州的名誉。

“军营寻衅滋事斗殴纪律扣分一分。你给他们扣了没?”岳飞问道。这才是关键,除了六十分的军事项目,四十分的内务,还有五十分的军纪考核。

这也是要人命的地方。

“扣了。今天三十七营的气势很差,都憋着一股劲,也不知道会做什么。官家这一套是不是缓缓?”傅选尝试着问道。

万一哗营,该怎么办?

但是岳飞却摇了摇头,这群军汉多数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哪里有那么娇气?

他们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通过考核!闷头训练还来不及。每天累的要死,到军舍倒头就睡,哪里有那么多闲散的功夫,串联哗变?

“让三十七营队,今晚加练,大青山一圈。”岳飞想了想说道:“官家仅仅是扣分,对于一些垫底的营队,对于扣分无所谓的话,没有相应的惩罚,是说不过去的。”

“大青山一圈?”傅选吞了吞喉咙,围着大青山一圈,从山脚跑到半山腰,再下山到营地,大约四个时辰!

上山就很累,但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段更难!

所以,对于这个加练,其实岳飞的惩罚非常严重。

但是岳飞在河间军营里说一不二,谁也说不上话,那三十七营,这一圈跑下来,第二天的军事训练项目的分数,怕是又要丢好几分了。

“告诉三十七营,他们是第一个违反军纪的营队,枪打出头鸟,既然想出头,就要做好被打的准备。”

“如果他们都是爷们,就牟足了劲,把后面的训练搞好,不要再丢分。把各项目的成绩搞上去,让人刮目相看才是。”

“若是做不到,就别说是从相州走出来的爷们,爷丢不起这个人。”岳飞的语气很严厉。

如果是别的营队,岳飞可能还会犹豫一下,说不定不会罚的这么重。

但是三十七营不行,三十七营,正好是相州出来的五百军卒,正因为如此,岳飞才下了这么重的惩罚,除了体能的惩罚,就是次日的军事训练分数的扣分了。

“我这就去告诉他们。”傅选摇头无奈的走了。

而岳飞也向着军备营走去,他想要实现官家的训练考核,刘经的军备营是重中之重。

“步人甲的兜鍪厚越一寸,而军将的兜鍪厚越一寸半,拿七十石弓箭来。”刘经大声的喊道。

岳飞一看正好自己兵器架上是七十石弓,将弓弩递给了刘经。

刘经抽出两只羽箭,拉了个满月,正好一箭,穿透了普通军卒的兜鍪,而军将的兜鍪差了一些。

“不行,还是有些危险,还是六十石的弓弩合适,要是再高些,怕是有危险。”刘经摇了摇头,靶距离他的位置约二十丈,弓弩上有此威力,那要是再近些,怕是要出大事。

“岳校尉!”刘经赶紧见礼,他与傅选不同,他知道罪军所有人都应该感谢岳飞,如果岳飞当初在邢州峡谷,遵循了官家赐下的便宜行事的命令。

他们这群罪军,不见得能够将功赎罪,重获新生。

“你这边验证的如何了?咱们是要考核,不是杀人啊。”岳飞非常关心此事。

不管是大规模的军阵演练,还是考察单兵尖刀的能力,不能搞出人命,是一等一的要事。

他们是练兵,不是杀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这一世的赵构太难了!

官家对新军的要求太高,除了要求集团作战以外,官家同样让岳飞保证军卒的单兵实力。

“岳校尉,差不多都准备好了。弓弩测试是最后一次的验证了,通过了,就可以作为拉练使用了。”

“不过,岳校尉,这样训练有用吗?我怎么感觉不管怎么训练,都是花把势,只有上了战场才算是老兵呢?”刘经不确定的问道。

岳飞点头,这个顾虑很对,只有亲上战场,才能感觉到战阵那种带着生死的大恐怖,训练新军有用吗?

刘经不知道的是,赵桓安排了实战演练的环节,全国四处盘踞在山头的流匪,就是最好的实战对象。

岳飞从来不觉得流匪的战斗力薄弱。

事实上,恰好相反,流匪在大宋的危害极深,战斗力极强。

比如杨幺等人的起事,让孔彦舟后退数百里!直接让出了荆湖北路。

而现在范汝为在福建路的起事,更是让赵构束手无策。

流匪的战斗力比禁军要强,只要能够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打败了流匪,才能算这只军队正式训练成功。

韩世忠训练新军的方法,并不是和岳飞这种正式军训选拔一样,他在边地,搞军训,都是直接和敌军进行接战,来以战为训。

可是为何大宋的禁军如此虚弱无力?

这个问题,盘桓在岳飞的心头一惊不知道多久了。

他一刻钟能说出很多的答案,为何宋军孱弱。

但是他总觉得这些问题都不是根本,所以,他决定动身前往汴京问问官家。

当然,问问题,不是岳飞此行的目的。

他最主要的问题是确认单兵尖刀训练和考核的内容。

这个单兵训练,岳飞觉得很难训练。

他自己就是个很强的武将,但是他自以为自己身高七尺有余,力气大的惊人是关键。

比如刘经手中的这把七十石的长弓,在岳飞手中能玩出花来,但是普通军卒,怕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还有腰弩,他的腰弩是三百石,就是脚踏弩,以腰力上劲,普通人就别想了,这种弓弩一般人也拉不开。

所以,这个单兵尖刀能力,在岳飞看来就是天生的。他实在是摸不清楚头脑该怎么训练单兵训练。

而且还要将刘经的研究所得的札子,递给官家。

让官家审阅之后,正式用于大规模集团作战的训练,这个他很擅长,不用官家操心。

赵桓在文德殿听到岳飞的问题,为何禁军的战斗力如此孱弱,而现在河间新军军卒士气如此高昂的时候,赵桓摇头笑了笑。

在赵桓看来,这个问题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

而且是一个极大的命题,值得最新成立的军事学院,长期研究的一个课题。

在赵桓看来这个问题,可以归结到太史公那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为何当初汉朝的时候,可以一汉当五胡,而到了东汉的时候,一汉当三胡都成了一件丢人的事,结果到了大宋朝的时候,二十胡可挡两千宋军呢?

汉朝的时候,杀一披甲之士,就可以得到最低等的爵位公士,均田一顷,五十亩田,按后世的征收价格算,五十亩地少说的七十万。

不仅如此,一级爵位公士,还有年岁五十石,就是最低的收购价,一年也是一万r的补贴。

最主要的是这个爵位,是可以世袭。

所以,按五世而泽的原理来说,杀一个披甲之士的价格,最少就是一个移动的五百万。

每一个匈奴人都是五百万的买卖,你说军卒不拼死效力?

而且在赵桓看来,范仲淹、王安石在西北的西夏作战,节节胜利,证明了大宋不是文官不行。

狄青、岳飞、韩世忠、孟珙等人证明了,大宋的武将不是不行。

而多次击退完颜宗翰的太原城民,在三千捷胜军的带领下创造的奇迹,也证明了大宋百姓不是不行。

那是谁不行?

赵桓已经完全确认了,是皇帝不行。

幸好他来了,稍微给武人提高点待遇,大宋军队,就恢复了中原王朝军队的一贯士气。

那大宋的皇帝,到底是何等模样?

其实站在赵桓的立场,即使他已经当了将近八个月的皇帝了,但是他依旧不习惯当皇帝。

这个差事在他看来,并不是很好。

他天天批阅札子,为了国事劳心劳力。当这个皇帝,实在是累的不行。

如果赵家有人能做这个位置,而且做得和他差不多。

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

确保江山社稷稳固。

确保不会被金人再打到家门口。

他可以把这个皇帝真的让出去,也不是不行。

可是赵家无人啊。

当然,这么多确保,哪个的确都很难。

赵构是高宗,功高者曰“高”,高祖王亥、高宗武丁。

赵构的庙号不可谓不高端,可是赵构干的事是人事吗?

他在乱世中就任兵马大元帅,从而抓到兵权,在应龙府坐看汴京被围困,建立了他自己的最初班底。

来自帝国东北的残忍的外族侵略者,一路南下无一合之敌,夺取了他的帝国大半个国土。

他重用的亲信将领杜充、黄潜善、张俊等人,多为酒囊饭袋,贪腐一把好手,导致战争初期一触即溃,搜山检海与转进如风。

他委任的杜充,更是为了迟滞敌军主动扒开黄河大堤,造成赤地千里,直接淹死了数十万的民众,数千万百姓受灾。

他任命的杜充的在建康,追着完颜宗弼数十里投降!建康被破,数十万城民被血腥屠掠,尸骸堆积成丘,血流漂杵。

他麾下也曾有一支骁勇善战纪律严明的部队,岳家军和韩家军也是征战南北无一敌手,他却总对其指挥官韩世忠和岳飞不放心,总以为他们会学习黄袍加身的戏码。

他惯于遥控指挥,千里外越过主帅直接向将领发令,十二道金字牌,导致朱仙镇-汴京之决战,十年之功,功败垂成。

他对两位力主抗战的著名将军,他将其中一位杀死,另一位革职赋闲终生,在秦岭之地颐养天年。

他因连战连败,曾离岸逃离,带着他的小朝廷,被迫泛舟海上。

他因病不能人道,只好收养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最后继承了他的皇位。

如果这里不提名字,会想到谁?

赵桓看着赵构和运输大队的大队长,那是越看越像。历史已经证明了这种地主代表人物的失败,赵桓要是将到大宋交给赵构,岂不是石乐志?

赵构一个高宗,都这个模样,赵桓也实在是找不到人,把这个皇位让出去了。

可惜现在赵构手里,可没了岳飞,现在岳飞正待在河间路研究,怎么才能训练出一支天下雄兵。

可惜现在赵构手里,也没了韩世忠,现在韩世忠整天琢磨着如何气的金人嗷嗷叫,让金人,攻打他的防区,来减缓王禀在临潢的压力。

可惜现在赵构手里,也没了李纲,给他重整朝纲。只有一个秦桧,还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李纲现在正为如何将荆湖北路正式纳入手中而发愁。

所以,赵构没了这三名重臣,靠着一帮贪官污吏就能成事?

天下奇闻!

赵构这一世真的太难了,手中无雄兵,无大将,还无治世之臣,他能怎么办?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只要思想不滑坡

“官家,河间县的军卒已经云集了十万之众了,可能飞军要扩军了。”

“按照官家之前定下的标准,河间县的新兵就有了超过六万军卒,符合标准了。”岳飞略带为难的说道。

赵桓预计到了合格的军卒会超过他的预料,本来他以为会有四万左右合格的军卒就可以烧高香了,结果岳飞告诉他居然有超过六万军卒合格。

衣步人甲,操五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赵桓稍微改了一下魏武卒的标准,但是这个标准,对于大宋的禁军来说,依然是一个极高的标准。

就这个日趋百里,着轻甲,都需要五天才能完成。

结果岳飞告诉他,各州府选拔了十万人到河间县,就有六万军卒达标,这让赵桓怀疑的看了一眼岳飞。

大宋有吃空饷的先例,赵桓早就了解过此事。

难道说?

不应该啊,岳飞在赵构手下的时候,一辈子都没吃过一次空饷,那会的局面,比现在要糟糕几百倍,岳飞都能守得住底线。

现在应该不是仿照旧例搞贪腐才对。

但是这可是共计六万军卒,这可是六个标准师的兵力!

看起来不是很多,但是要是算上战场辅助的军卒,还有负责运输军粮的民夫,就至少二十万军民了。

有六个师的兵力,他赵构还能蹦跶到今天吗?

“确实有这么多的军卒达标吗?”赵桓不确信的问道。

岳飞点了点头说道:“末将写了个札子,这是编制,还有各级军官之名单。还有一箱子名册,是已经确定,达到官家所言的新军要求的名册。共计六万余人。”

“所以到最后考核之后,还会超过六万。而且是一定的超出。官家,这批超出的人,怎么办?”岳飞问道。

这个事,他本来是想要提高标准,可是这个标准,其实已经非常严格了。

真的不能再高了,在岳飞看来,普通人最高极限,也就如此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大力士。最后,只好将这个问题,交给了官家。

赵桓非常犹豫,三万的飞军已经让大宋国库的财政捉襟见肘了,又要花内帑的钱?

“赵都知,内帑还有多少钱?”赵桓扭头问道。

如果内帑也没有钱,那多出来的三万多人,只能另作安排了。

“官家,如果官家没有把倭国献出来的白银,归了国库的话,咱内帑就还有万万贯,可是现在只有九千万贯了。”赵英满脸的苦闷。

本来平清盛,带来的一船白银,如果能归了内帑,赵英能变着法把那八百万白银变成两千万贯钱,充了内帑。

可惜,官家将白银归了国库,这让赵英异常的苦闷。

只有九千万贯的赵英?你知道不知道这笔钱很多很多!

赵桓对于赵英这个憨货不多做理睬,钱多了,就只是数字了。

“上次计省报过来的账目,三万飞军预计月俸是五十五万贯,月粮十万石对吧。六万的话,就是月俸禄一百一十万贯,月粮二十万石粮。”

赵桓算了算,头晕目眩。

他手里的钱,九千万贯,看似能养很久,但是要知道,赵桓不仅仅是要养这一只飞军。

秦凤军、永定军和永兴军,还保持着着二十万的规模,在边地防守金人和西夏,国库虽然现在能够收支平衡。

这群军队现在不用自己操心。

但是稍有不慎,哪里出一点事,李纲就得问他赵桓要钱。

其实这九千万贯,看似很多,但是花起来的速度,还是太快了些。

得广开财路才行。

但是养六万飞军,从内帑出点钱粮,也是可以养得起。

赵桓忽然感觉到一股冷风吹进了宫殿之内,他猛地一哆嗦,这才九月份,怎么就有冷风了?

正是三伏天的天气,如果不是文德殿的冷气开放,赵桓觉得自己每天办公都不爽利。

本来文德殿通过精妙的设计,就不是很热,再加上冰鉴的冰,这文德殿的温度其实一直还可以。

但是这一阵冷风吹得赵桓一阵哆嗦。

这是怎么了?

【历史事件提醒:竺可桢先生的《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初步研究》以及格陵兰岛冰层氧18含量曲线图都显示,1127年春起到1279年秋,中州地区的气温产生了一次较大幅度的降温,普遍低于后世气温,低了大约2c,请注意。】

这系统怎么回事?给自己玩上了天气预报?

赵桓突然觉得自己的系统不是废物,倒是挺贴心的,自己就感觉到了一股寒风,他直接告诉了自己气温陡降,这事要提醒自己穿毛裤吗?

等一下……

气温降低2c?不是开玩笑吧!

气温陡降的结果就是农业生产,大规模减产,自然灾害增加,社会变得动荡不安!

而且还会导致降水量减少,农耕区域面积减少,农牧分界线南移。

卧槽!赵桓如坠冰窟。

天灾啊!而且是一个长期性质的天灾!

明朝怎么说没就没了?

明末的起义无数,和第四次小冰川时期的天气灾害,有很大的关系。

方腊怎么造反的?直接诱因是宣和二年的江南地震。

虽然赵桓看这个曲线图,完全不如明朝末年那么剧烈,温度也稍微高了一些,但是足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自己还在想建什么飞军,结果老天爷给了他个大大的惊喜。

“飞军的名额增加,有多少算多少,尽数编入飞军。”

赵桓最后决定,还是把所有的军卒,纳入自己的麾下。

这多出来的三万飞军,无论如何都必须拿到自己的手中。天灾是天灾,但是赵桓不能人为的制造人祸。

赵桓既然许下了承诺,那就必须实现,否则皇帝的信誉崩塌,那以后他还怎么征兵?

这通过考核,就是十亩地啊!那通过了却不用,岂不是自作孽?

赵桓可不想大宋多出现流匪了。

不就是多一倍的消耗吗?只要能够生财有道,自然不惧这点挑战。

至于天灾,其实不必考虑。

百姓过得日子会比天气暖和的时候,日子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事实上,人祸的危害,要远大于天灾,经纪、流匪对百姓的剥削,不比天灾更加恐怖?

特别是这种天气上的灾害,只要处理得当,完全能够撑得住。

不就是耕地面积南移吗?

实在不行穷兵黩武,搞定身毒地区就是了。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赵桓也只是第一时间被这天灾,意料之外的事给镇住了,稍后仔细一想,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要能够众志成城,什么难关过不去?

赵桓突然觉得趁着金祸搞得均田,其实将天灾的造成的威胁和风险,转借到了天下所有百姓头上。

这样一来,压力就小太多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海动水溢

“官家,还有一事,就是官家所言的培养个人尖刀能力。臣不是很明白该怎么做。”岳飞对这个比较费解。这是他第二个面圣的原因。

而赵桓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仿照后世的一个游戏,来一场大宋真人版本的绝地求生。

每一营地分为五个单位,扔到河间路的漫山遍野里,每一营选出二十五个尖兵,将这些组成侦察营,作为大宋的斥候部队。

这支部队的个人反应速度和能力,都是需要极高的天分。

可惜,赵桓这个想法,不切实际。

确切的说,赵桓这种选法,只适合娱乐,不适合军队。

军队筛选侦察营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对这方面不是很精通的赵桓,觉得自己可以满足自己的私欲,搞个赛事出来玩。

谁让他是皇帝呢?他想玩这个,所有人都得陪着他玩,而且办这个活动的钱是出自内帑,朝臣也只能闭嘴。

可惜,现在是多事之秋!

自己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耽误大宋新军的进度,那是昏君,不符合赵桓给自己定的人设。

所以只能日后再说了。

“其实就是武装越野和对抗。”

“只不过标准更高。你那个大青山一圈,不是二十里地吗?再加上澶河水道五里。这是新兵考核的内容,到时取出前一千人,编入大宋侦察营就是了。”赵桓笑着说道。

岳飞点头,原来是择选侦察营。

他之前从六千亲事官里选出了八百人做斥候。

因为从永定军那里取了八百匹战马,挑选斥候和侦察营这事,岳飞本来就做过,这事难不倒他。

赵桓还在为自己即将面临的长达一百五十年的大降温,发愁的时候,赵构则切实的的感觉到了来自世界意志的伟力。

“此次海动水溢,溺死吕泗等地盐丁三万余人,毁余杭、嘉兴、绍兴三府,坏民居官舍数万间,倾镇海楼,塘堤尽崩,仁和、海宁等县石草各塘,塌一万两千两百九十七丈,沉船千艘,商旅方舟万计,漂败流断。”

“海水倒灌,海舟吹上平路高坡三十四里,官家,大海啸啊!”

汪博彦声泪俱下的说道,他不得不哭。

荆湖北路被汴京拿去之后,切断了蜀中的联系,福建路的叛乱,刚刚起兵镇压,就被海啸给打回来了,不仅如此,连余杭、嘉兴这些里临安只有不足五十里的地方,都被海水给倒灌。

他在为自己的前程感到担忧。

天灾不断,妖人出啊!他汪博彦现在嫌疑最大,宰相,就是这个时候,背锅用的。

“天地震动万物乱,大海吹起三丈潮,茅屋飞翻风卷土,男女哭泣无栖处。四野沸腾哪有路,雨洒月黑蛟龙怒,避潮墩作波底泥,范公堤上游鱼度。”

“壮者流离充故乡,灰场蒿满池无卤,飓风激潮潮怒来,高如云山声似雷,海波忽促余生去,几千万人归九原。极日黯然烟火绝,啾啾妖鸟叫黄昏。”

赵构端坐在龙椅上,呆滞的看着朝中大臣,把诗读完。

“天要亡我!”赵构不甘的怒吼了一声。

咔嚓!

整个大殿突然闪亮之后,传来了一声巨响!

而后轰隆隆的雷声,才传到了大殿之上,震得整个大殿上的房梁,都在不停的抖动着。

“谨言慎行,官家,谨言慎行啊!”杜充也是来回看了两眼,小声的提醒着,生怕老天降下的下一道雷,直接把他给劈死了。

赵构也是被这道雷给吓了一跳,不过让他更难受的事发生了,临安行在的行宫,也就是赵构现在所住的原来吴越国的皇宫,着火了。

天雷之火,不过很快就被磅礴的大雨,给浇灭了。

但是据宫人的回报,他的寝宫被烧了。

赵构也是哆哆嗦嗦,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也就是说,辛企宗已经退兵到了江南西路?”

汪博彦出列说道:“官家,福建路台风横行,辛节度使也是无能为力啊。”

赵构点头,他是个北人,没见过飓风海啸是何等模样,直到前几天,海水倒灌的恐怖模样,才彻底吓到了他。

这天气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打不过汴京皇帝,他已经一溜烟的跑回汴京了。

烈风呼啸而过,苍天大树连根拔起,连宫殿上的琉璃瓦,都打着旋飞到了天上,甚至有些瘦弱的宫人走着走着人就飞起来了,一跳三尺多高的跑着。

暴雨如同刀子一样打在了地面上,恨不得把地面凿出大坑来,还有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极了汴京上元灯会的烟花声。

这场面跟百鬼夜行差不多了,赵构是真的第一次见台风,吓得他,差点就哭了。

“官家,得赈灾了。江南东路和淮南都是重灾区,再不赈灾,瘟疫四起,流民无数,要真出了事,就是无法解决的大事了。”汪博彦摸了摸额头的汗建议道。

赵构被惊雷吓到的脸色,慢慢恢复了几分,他严肃的说道:“抓紧时间赈灾!如有趁灾掠财不顾民生者,立斩不赦!汪太宰督办此事。切记,这是国本。”

他在提醒汪博彦,不能再伸手了!

再伸手,就得把他的爪子给剁了。

他在福建路上上下其手搞盐政,搞得四处都是叛乱,要是再招致江南东西路叛乱起,那各地的叛军,也不用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搞事了。

赵构第一时间把汪博彦给清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汪博彦面色一喜,自己还没有被赵构放弃,这是一个极好的信号。

“官家,福建路之事,还有荆湖北路的攻伐又当如何?”杜充犹豫的问道。

“荆湖北路的战事,必须继续!”赵构深知荆湖北路的重要性,没有荆湖北路,蜀中根本不可能缴纳税赋。

荆湖北路实在是太重要了。

“福建路,派出使者招安吧。”赵构无奈的说道。

对于福建路,他现在无力平叛啊!

大风大雨的天气,让路途更加泥泞,官军无法前行,他怎么平叛?

再不招安,等到汴京皇帝一道圣旨到了福建路,岂不是情况更加糟糕?

“只怕那范汝为,不肯受降啊。”杜充继续提醒赵构。

汪博彦在福建路做的事,造成了多大的隐患,他给汪博彦递刀子,就是在保护自己的周全。

他不断的提醒赵构,范汝为的起事,汪博彦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赵构头疼万分,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这群朝臣还在狗斗!

这帮人什么时候能为江山社稷考虑下?

眼下战火四处蔓延,还有天灾飓风海啸,这种时候还在狗斗,有什么意义吗?

朕的江山都风雨飘摇了,你们斗赢了,陪着朕一起去汴京,等着被赵桓砍头吗?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让秦少卿帮着汪太宰抚恤江南西路。此事不要再议了。”赵构决定终止这场朝堂狗斗,平白内耗,实属不智。

“还对范汝为的招安,谁去?”赵桓盯着朝中大臣问道。

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无一人应答,场面极度尴尬。

“臣去吧。”监察御使胡世将,站了起来说道。

他对赵构极为失望,这个人胸无大志,不能成事,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到底是何等模样。

胡世将本来是在成都路任成都知府和宣抚使,这次到临安,就是替蜀中百姓看看临安这位所谓的天子何等模样。

很差。

这就是胡世将的评价,而此时的胡世将心里还有几分侥幸。

毕竟汴京对蜀中太过分了。

至少赵构还有些顾忌蜀中百姓生死的想法,允许蜀中自行发行铁币,以供经贸所用。

“官家,臣有一策,可解燃眉之急,名曰转般折运法。”胡世将将札子递给了宦官小声的说道:“官家,臣这一策可暂缓蜀中的赋税,无法通过水路直到临安的危局。稍微缓解军储不足之急迫。”

赵构一愣,自己手下还有这种能臣?

赵构的发楞不是没有理由的,在胡世将从蜀中归来之后,一言未发,他打开札子看了两眼。

然后赵构就端坐起来,将札子端在手里,看的认真仔细,良久才叹气的说道:“胡世将果然为儒家大才也!”

胡世将是仁宗皇帝时的枢密使胡宿的曾孙,两浙路安抚使胡唐老的弟弟,而座上恩师是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与苏轼并列之大儒!

所以胡世将带着这一身的光环,突然上了一本札子,让赵构不得不感叹,自己并非朝中无人,而是朝中之人,根本不给他效力!

胡世将拿出札子的理由非常简单,要求蜀中获得发行钱引的自主权利,也就是纸币的发行权。

这个转般折运法,的确让蜀中漕运不过荆湖北路,而运到临安,虽然有些损耗,但是在赵构的接受范围之内。

这个转般折运法,可以大大的缓解漕运的压力,陆续在漕运路上泗楚真扬四州,分别设立转般仓,卸纳东南六路漕粮,再换船转运至临安。而后空船运淮盐入蜀中。

但是胡世将的条件是钱引的印发自理。

这让赵构非常的为难,如果答应了胡世将的条件,就可以马上收到今年来自蜀中转运的税赋,蜀中三路虽然有些贫瘠,但是依然可以贡献将近千万贯的钱税,还有上百万石的粮食。

这都是赵构现在急需的军储。

如果不答应胡世将,这个转般折运法根本无法实行,因为这里面的水路图,并不在赵构的掌握范围之内,而且胡世将并没有提供水路图。

赵构考虑了良久,说道:“准许蜀中三路自行刊印钱引,不过要与大宋钱引同版,不知胡少卿以为如何?”

“谢官家隆恩。”胡世将点头称是。

但是他依然心事重重,没有马上拿出水路图。

他在犹豫,赵构不是一个好皇帝,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本身就是篡权。

而汴京那边的新帝,比他在蜀中听闻的那些阎罗转世的传说,相距甚远。

他已经在临安呆了一个多月,汴京新帝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些动摇。

蜀中如果在汴京手里,怕是才能真正的过上好日子。

但是他对赵桓的军功爵均田制,心中一直有些疑虑,他总觉得赵桓的军功爵,是在开历史倒车,逆时而行。

他不认为均田制有什么危害,事实上,崇宁五年唱名东华门外的他,为官到现在,他胡世将,已经做了二十年的官。

对于大宋,他深知大宋这颗大树,究竟病在了哪里。

汴京新帝居然敢逆祖宗之法,趁着兵祸在云中、燕京、河东、关中、河北、京畿路大刀阔斧的均田,废除地契,禁止土地交易,其雷厉风行,速度之快,让人刮目相看。

但是他对汴京的军功爵军爵制度,有太多的疑惑,他实在是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大宋如何得国?赵大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都代表着武人集团对皇权的诉求。

汴京新帝这个军功爵的制度,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乃是祖宗之法,汴京肆无忌惮的破坏了这种规则,不怕没人替他做官吗?

这就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事实上,胡世将想的没错,汴京新帝的确,暂时无人可用。

士大夫阶级南逃,就是一个赵桓极度不想看到,却无法阻止的趋势。

他破坏了游戏规则,就要接受这种惩罚,为此赵桓不得不将大量精兵转为官吏,精兵们,其实并不乐意变成行政体系官员。

因为这代表着他们就只能熬资历,做政绩,勾心斗角去晋升,哪有大刀片子砍在金人头上来的爽快?

胡世将的眼光极为老辣。

在赵构看来,胡世将绝对有宰相之才能,可惜的是,赵构知道此人,终归不是自己的心腹。

胡世将已经明言会归蜀。

这让赵构非常的难过,好不容易出了个大才,结果人还不跟他一条心。

“臣请旨前往福建路持诏招安范汝为。”胡世将再次请命。

虽然海啸已经过去,但是飓风还在,风大雨大,路难走,怕是没人会愿意遭罪前去福建路。

当然,胡世将根本不是赵构的忠臣干吏,他也不是想替赵构卖命,他只是想去福建路看看。

看看均田制到底是何等的模样,为蜀中的未来进一步做谋划。

顺便看看汴京的皇帝的军功爵,到底会有什么弊端。

赵构其实也不愿意放胡世将出临安,可是他左看看右看看,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人领会圣意,压根没有一个人打算去福建路遭罪。

遭罪不说,要是范汝为真的如传闻那样,三头六臂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转世,去了岂不是要被直接砍了头?

在临安一直有一个传说,传说那范汝为乃是魔神转世,而建阳城,一直是大宋刊印志怪话本的书坊集中的地方,所以,这个传闻也越来越盛,越来越真。

这群朝臣就更不愿意去了。

而范汝为第一次看到这种胡世将,手都在抖,他可是第一次见到四品大员。

而且这个四品大员和范汝为想的很不一样。

他以为锦衣玉食的朝堂大员,和面前的这个朝堂大员,如此不同。

面前的胡世将,身披蓑衣,腰以下都是泥,而腿上还有一些伤口,都是田间蚂蟥留下的。

这位四品大员,居然是跋山涉水,一步步踩着飓风过后的泥潭,来到了建阳城。

“日它仙人板板的老天爷哟!你们这福建路的蟥虫要人命呀。不过总算是到了。”胡世将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哈哈大笑的说道。

这个范汝为,把福建路经营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很多。

“本来我是代临安赵构招安你的义军,但是我在这福建路走了半个多月,我觉得你还是接受汴京招安的好。”胡世将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好!很好!你很不错!”胡世将用力的拍了拍范汝为的肩膀,手上的泥拍在了范汝为的肩头。

当然这些泥泞并没有人在意。

福建路不管是民情还是军容,都超过了胡世将的预期。

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第三百二十七章 奉命造反

范汝为也是哈哈大笑的说道:“承蒙胡少卿夸赞了。某以为朝中大员三公九卿,都应该是身着锦袍,双手不沾阳春水,双脚不踩沼泥洼。没想到胡少卿,居然是如此模样。”

胡世将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某还骂贼老天呢,士大夫不是不能口出粗鄙之语了?哪有那么一会儿事,三公九卿也是人嘛。”

“倒是传闻范汝为三头六臂,喝人血,生吃人肉,还会妖术,呼风唤雨,这一见面,也不过如此。”

两个人说完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成虎,流言可畏,真见面的时候,胡世将和范汝为,异常的对眼。

“胡少卿,某这福建路,真的如少卿所言一样,真的是一片大好?而不是宽慰某吗?”范汝为非常小心的问道。

他知道自己起事,就是为了带领福建路的百姓们,过上安泰的日子,他本来就不知道做的如何,听到胡世将的夸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他必须得确认,自己做的到底好不好。

胡世将说道:“范汝为,你认为做一路之经略使,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百姓安居乐业。”范汝为脱口而出,他又仔细斟酌了一番,就是如此!

“你看,你一个私盐走卒之贩,都知道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事。三公九卿能不晓得这个道理吗?”胡世将轻笑的说道。

“实话说,范汝为,你做的比我这个成都路宣抚使要好上千万倍啊!我一直最为忧心的问题,在你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答案。”

“就是如何让百姓有饭吃。你的均田执行的很好!你知道我在路上看到了什么?百姓在抢收稻谷。冒着狂风暴雨,丝毫不畏惧的田间劳作。”胡世将摇摇头,满是感慨,自己这个做了二十年的官,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

“百姓不抢收田间粮食?这是一直都有的事。胡少卿何出此言?”范汝为想不明白了。

百姓在地里刨食吃,怎么可能放任稻谷在雨中被打落,在雨水中流到漫山遍野呢?

而胡世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呀,这话是没错。我要说的是那种精气神,着实让人震撼。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劲,某从未见过。”

范汝为这才了然,过去都是佣户,不是自己的,肯定不会拼尽力气。

但是现在田是自己的,粮食除了纳了皇粮,就只有自己的,那肯定精神头不一样。

“不仅如此,我走过建阳城边的时候,秋收已经全数完成了。百姓们在自觉修堤坝。临安那小朝廷,正在为海堤崩了一万多丈,头疼不已,你这福建路的海堤怕是要修完了。”胡世将连连感慨。

“胡少卿说笑了。”范汝为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的笑着说道:“胡少卿在成都路做官,上有天子诏命,下有乡绅掣肘,能做事已然了不得了。”

“某是造反起事,什么都敢做,做不得就杀,总归是狠厉了一些。手脚更能放开一些。”

范汝为清楚的知道,自己能把均田令实行下去,完全是因为自己心狠手辣,丝毫不留情,而胡世将完全不能如此。

胡世将笑的连连摇头,说道:“你很适合混官场,你这个嘴皮子啊,吃不了亏。”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里,缺少了范汝为这个狠劲。

临安的传言并不虚假,面前的年轻人,的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对待反对政令的人,都是下了死手,杀人如麻丝毫不为过。

而逃到临安的大多数不是穷苦百姓。

穷苦百姓,并没有力气北上临安,而且在最开始范汝为,响应的是钟相的均富贵,员外和乡绅跑的比谁都快。

所以,临安的传言不虚假,对于乡绅员外来说,他范汝为的确是魔神转世,但是对于百姓而言,他范汝为又何尝不是转世灵菩提?

“这位是余八斗。”范汝为指着身旁的中年男子说道。

余八斗恭恭敬敬的对着胡世将行礼说道:“别听孩崽瞎说,他就是揶揄我。我哪里敢自称八斗?”

八斗是个有趣的比喻,说的是谢灵运夸自己的文采。

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

这句极为狂妄的话,被范汝为用来揶揄他才气,可惜余八斗知道自己的话本,到底是不登大雅之堂之作品,只能在坊间流传。

胡世将皱着眉看了余八斗,犹豫了半天才说道:“你是余德?”

“胡少卿还记得某?某真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余德再次俯首说道:“当年卿唱名东华门外,某落榜归乡,接了家里的生意,经营书坊,屡屡无为二十余年,唉。”

胡世将和余德曾经一起在崇宁五年赴京赶考,两个人都不富裕,就挤在一间客栈的客房里,这在大宋实数平常。

可惜同房不同命,胡世将金榜题名,唱名东华门外,而余德回到了家乡建阳,捡起了余家的书坊,开始刊印书籍。

“苟富贵,莫相忘!一别二十余年,兄长杳无音信,今日再见,不胜唏嘘!今夜一定不醉不归!”胡世将兴奋的说道。

余德最擅长的当然不是锦绣文章,而是天马行空的话本,至今他还记得余德自己写的各种志怪传,让人啧啧称奇。

而胡世将能够金榜题名,就是学了余德志怪传里的一些观点,写的别出心裁,才被赐进士及第。

“一别二十年,没想到胡少卿还记得某……”余德简直语无伦次了些,当年年轻气盛,肆意说的话,苟富贵,莫相忘的戏言,没想到今日以这样的局面相遇。

事实上,范汝为的起事,并不是没有任何员外支持。

要说余家为何支持范家起事,还是因为汪博彦在福建路上下其手,可不仅仅是盐政一件事,还有刊印业,每套话本才不到一贯钱,他汪博彦居然要五百钱的税。

大宋一贯钱才七百七十文,他要五百文!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余家四十八家书坊,就倒了二十多家,无以为继的余德,听闻范汝为起事,牙一咬,脚一跺,心一横,反了!

所以,赵构既没有让泥腿子活下去,也没让员外和乡绅们活下去。

如果不是余德百般劝说,让范汝为见见胡世将,范汝为其实不愿意见临安来的人,因为他已经接受了汴京的招安诏书,正式成为了大宋正式在编的五品官。

虽然是个武职,但是他范汝为也是奉命造反了。

当然,这个五品官,也是是临时的,他已经打算好了,万事皆定,引颈待戮。

他知道自己为了推行均田杀了多少人,其罪不可恕。

第三百二十八章 赵构要请韩世忠喝茶

胡世将高度肯定了范汝为在福建路的建设和成果,在与范汝为深入交换了对于军功爵和均田的意见之后,双方达成了一致。

胡世将准备前往汴京请罪,顺便写信到蜀中让各州府,准备归附汴京。

对于胡世将的这个决定,范汝为高度赞同和理解。

但是余德并不支持他的行为,并且把胡世将灌醉,准备将其留在福建路。

胡世将可是带着蜀中两路归附赵构的逆臣!

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去汴京,那是将自己的大好头颅,送给汴京的皇帝砍!

余德认为他应该先上书,看看朝堂局势,揣摩下汴京官家的想法,再决定是否前往汴京。

胡世将和余德二人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余德醒来的时候,胡世将留下了一封书信,拂袖而去。

只身前往汴京,让余德只能连连感慨胡世将的高义。

胡世将为何执意前往汴京?

他不知道他的身份,会让汴京的皇帝,毫不犹豫的诛杀吗?

胡世将为官二十载,安能不知道其中的凶险?

他这次去,并没有打算活着出汴京。

他看到了大宋的希望,所以义无反顾。

巴蜀中人是什么样的人?用汉武帝的原话,大概可以概括。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

巴蜀中人,听闻边境烽火狼烟,就会马上拿上弓箭骑马奔赴,或扛着武器跑来。

汗水不断线淌流,还唯恐落后。

他们顶着刀口,冒着飞箭,义无反顾,还主动献计献策,绝对不后退。

这就是巴蜀中人,义不反顾,计不旋踵。

同样这也是整个汉家屹立不倒的传承,所有人都有的血性。

胡世将在蜀中不断的流转做官,已经二十多年,算是多半个巴蜀人,所以,既然官家的军功爵均田制,是有利于天下之民。

而且是根治蜀中之疾的唯一解药,他安能不慷慨赴义?

带着行李,拿上蓑衣,高歌一曲,长啸而去。

胡世将的心情并不沉重,他终于找到了解决蜀中民生凋零的根本解决之法,要做的就是将蜀中,重新归属汴京的管理。

这就够了。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他自己死就行了,简直太简单了!

……

而此时的平州,韩世忠敞着上衣正在指挥新军军卒训练。

他手里有四万永定军,还有两万捷胜军,共计六万重兵,盘踞山海关和北古口一带,防备金兵南下。

随着汴京的嘉奖和许诺的人头钱到账而来的,还有榆关改名为山海关的决议,还有官家亲自题写的天下第一雄关的牌额。

这给守城的军卒的士气带来了极大的振奋,钱、田、粮悉数到位,还有名,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而韩世忠非常疑惑的是,官家并没有让他解散当初为了应急训练的新兵,而是着令他好生训练,不要被岳飞的飞军给比下去了。

韩世忠自然卖足了力气训练新兵!

“前方十里有一处金人屯兵营,共约三百余人,探马回报,此时的金兵正在生活做饭,你等共约五百人,着全装军甲,良马五百匹,务必将此处金人屯兵营悉数歼灭!”韩世忠手中长剑一指,五百新兵,人马俱甲,向着敌人阵营走去。

韩世忠还带着近五千骑兵,随时准备策应。

打的很流氓,五千人压阵欺负金人。

谁让金人现在两线作战,西边和王禀斗的火热,东边还要不掉撩拨韩世忠呢?

这就是韩世忠的练兵之法,以战练兵。

皇城司的察子报金人屯兵所,斥候探马回报敌情,新兵压上歼灭,他自己带着数千骑兵压阵。

这种打法相当的流氓,因为四处出击,连韩世忠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打哪里。

他每天早上起来时候,随手在军报匣里抽出一张来,进行新兵训练。

金人对这种近乎于骚扰的战术,非常无奈!

因为韩世忠根本不是为了攻城略地,打一仗就跑,让完颜宗望四处救火,连续几次无果之后,只好收拢防线,防止被偷袭。

但是金人的主力都是女真人,多数都是渔猎游牧,怎么可能安心待在城里?

而且正是战马养膘的时候,所以,韩世忠今天东边来一下,明天西边锤一榔头,留下两句污言秽语。

让完颜宗望脑阔疼。

“临安来信。韩将军。”手下的传令兵,将一封书信递给了韩世忠。

哦?临安的信?

韩世忠就坐在大撵上,把书信拆开,看了两眼,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猛地躺在了大撵的靠背上,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哈哈!赵构小儿想要招揽某!想请我韩某去临安喝茶!笑死我了!不行,不行,这人太有趣了。”韩世忠将书信递给了梁红玉。

这封信笑的他肚子疼。

这封信是赵构亲自执笔写的书信,他请韩世忠去临安喝茶,许诺了上柱国爵,节度使衔,还有三衙马军总兵职务。

高官,厚禄,香车美女一样不缺。

条件是极为丰厚的。

梁红玉看了这封书信也是满面的笑容,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揶揄说道:“倒是挺舍得下血本的啊!”

“这江南名妓都给你送来两个,是不是很心动啊!这笑的很不拢嘴,心里美滋滋的,看来是对着江南名妓十分的期待了!”

韩世忠的表情逐渐凝固。

“夫人误会,我是那样的人吗?”韩世忠连连摇头。

坚决的声明自己对这两个江南名妓,绝对没有任何的想法。

其实他蛮感兴趣的,如果能打得过梁红玉,他是不介意收两房小妾玩一玩的。

但是他打不过梁红玉,所以,对江南名妓自然没了兴趣。

梁红玉脸上的笑容不再揶揄,笑着说道:“知道你不是那等人。”

梁红玉这句话,韩世忠意外的听懂了。

这里面的不是那样的人,说的是韩世忠绝对不会投靠赵构,而不是他韩世忠对江南名妓真没想法。

他韩世忠是一个极为小心眼的人,眦睚必报才是君子!

赵构当初配合完颜宗望,给他韩世忠下套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

韩世忠将书信交给了传令兵,令其火速送往汴京,赵构不可能仅仅对他韩世忠进行了招揽,要防备赵构用高官厚禄来招揽其他的武将。

韩世忠突然脸色变得很差,出手打晕了梁红玉,对身边的亲从说道:“送嫂夫人回山海关。”

因为韩世忠看到了不远处的狼烟,那代表着有敌人大举进犯。

至少是一个五千人队的骑兵。

梁红玉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战场猛将,如果是平日里,韩世忠是不介意自己的夫人陪自己一起征战沙场。

生同欢,死同穴,是这对夫妻的彼此心照不宣的承诺。

但是现在梁红玉有了身孕,韩世忠的想法就有点不一样了,所以出手打晕了梁红玉。

他平日里都是让着自己的媳妇,被女人打两下而已,虽然很疼,但是死不了人。

但是金兵大举压境,韩世忠知道是一场恶战,就先把夫人送回山海关了。

“准备迎战!”韩世忠着甲,高声怒喝!

这是一场遭遇战,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碰到对方的主力部队,双方毫无征兆的碰撞在了一起。

第三百二十九章 痛并快乐着

完颜娄室是带着五千精兵,前来和完颜宗望手下的完颜希尹换防。

完颜希尹完全不能阻挡韩世忠的骚扰战术,完颜宗翰派出了战神,前来帮助完颜宗望。

同时执行金国皇帝的其他战略。

很显然这场遭遇战是完全出乎双方主将的预料。

完颜娄室不能退,他在执行军令,进行换防,他此次前来有重要的战略目的,而且望风而逃的应该是宋军,这才符合金人的逻辑思维

韩世忠不能退,他的五千精兵压阵,是训练新军的保障,是以战练兵的核心,他要是退了,十里外小规模作战的新兵,将会被这五千金人秋风扫落叶一样消灭。

他以后就无法用以战代训的方法训练新军了。

双方的战阵,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野外作战。

四处都是伤兵的痛苦的哀嚎,兵器金戈撞击出的火花,血流在地上不断的汇集,天空食腐的飞禽在盘旋着,等待着战争的落幕。

战场上,四处都是纠缠在一起宋人和金人,亡命的厮杀。

而一直以来的宋军善守城,不善野战的刻板印象,终于在金人心中被打破了。

这只军队并不弱于他们。

日落西山,这场骤然遭遇发生的战役,终于在完颜娄室的鸣金收兵下结束。

双方都扔下了一千多具尸体,而完颜娄室撤退的命令,也直接导致了受伤的金兵,再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一个人头十亩地,二十贯钱。

这些金人无论如何不会成为降卒,宋人在清理战场的时候,绝对会被补刀,把金人的头颅变成一个个军功爵。

这是军功爵的残忍之处,在战场上的宋人,每个人如同最凶残的猛兽一样,没有丝毫的怜悯和仁慈。

韩世忠对此知之甚详,但是他并没有阻止手下补刀的行径,反而对这一类的军功爵,全部按照战胜人头计算。

他的士卒需要军功爵去晋级,他没有必要为了金人的性命,拦着自己的手下升官发财。

韩世忠同样负伤了,箭伤三处,敌人的轻骑兵射出的箭矢。

刀伤一处,完颜娄室砍的,金国武神可不是开玩笑,力气大还是以伤打伤的打法,韩世忠不负伤才是怪事。

还有一处肩膀骨折,被完颜娄室的亲卫的狼牙棒给锤的。

“格他金人老母!那完颜瘪三力气和岳校尉有一拼啊!差点就阴沟里翻了船哟。你慢点!疼!”韩世忠被梁红玉包扎伤口的动作弄的生疼,一边哀嚎一遍大声的呼喝着。

“不过那完颜瘪三也没落的好处,敢阴老子,不知道马王爷的第三只眼长在后脑勺吗?”

“老子一个拖刀斩,砍得他哭爹喊娘。比老子好不到那里去!”韩世忠说到这个,就是一脸的自傲。

和他对战的是金国战神,他取得了傲人的战绩,以一宋人换一金人的最高战损比,打赢了金人不说,还把完颜娄室砍伤了。

岂不是说,格老子也是大宋战神了?

韩世忠越想越美,虽然还是疼的要命,但是依旧笑的龇牙咧嘴。

痛并快乐着。

“我想了很久,为了咱们孩子,我怕是不能跟着你出城了。”梁红玉扶着自己的小腹,满是不甘的说道。

韩世忠劝慰道:“等孩子生下来,养好身子了,再到阵中就是了。”

梁红玉这才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韩世忠总是这样,在最关键的时候,说到她心尖上去。

“你一个堂堂的宋国将军,每战冲锋在前,我很担心。之前我还在战阵中,能够拦着点你,但是现在我不在你身边,你别随便冲锋在前了。听到了没?”

梁红玉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忧心忡忡的劝说着。

自从韩世忠当了偏将,梁红玉肚子里有了孩子以后,梁红玉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老韩啊,你不是岳校尉啊,以后战阵可不能再像过去那么莽了。”梁红玉劝说着韩世忠的作战方式。

韩世忠摇了摇头拒绝了梁红玉的提议,郑重的说道:“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我韩世忠不冲锋,指望着兄弟们卖命死战?”

“最近读了很多的兵书,几乎所有的名将,每战必冲锋在前,连卫青获得大司马大将军这种职位的时候,依旧每战必冲锋在前。”

“夫人之愿,老韩怕是不能答应了。”

韩世忠严肃的表情突然一转,说道:“不过我老韩可是个泼皮,眼看着不能打,会带着兄弟们去送死?肯定都是能打赢,才上的。”

“你安心好了,负伤之后,我就会后撤,反正咱大宋有医疗队啊,只要不是致命伤,就不用太过担心。”

“而且此战以逸待劳!”

“完颜娄室长途奔袭而来,本就十分疲惫不堪,所以肯定可以战而胜之,才决意作战的。事实上证明,老韩的眼光还是很毒,完颜娄室负伤败退,不得不鸣金收兵。”

“就你聪明!”梁红玉没好气的戳了一下韩世忠的额头,脸上的担忧稍有褪去。

自己的夫君是大宋的将军,如果自己的夫君都贪生怕死,那还做什么将军?

他是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保卫大宋的江山社稷。

韩世忠与夫人说笑了几句,就拿出了笔墨纸砚说道:“夫人,完颜娄室的动作非常奇怪,我怀疑,金人会有大动作了。”

韩世忠皱着眉分析着眼下的局势,眼中的骇然越来越盛,说道:“夫人,金人怕是要卷土重来了!”

韩世忠的判断不仅仅是完颜娄室的换防莫名其妙,而且还有其他的征兆,比如最近大批的边民不断的退回到了金国腹地。

还有无数的粮草转运的痕迹,金国的军队最近的调动较为频繁,韩世忠终于从诸多痕迹中,判断出了金人的想法,那就是,第二次南下了!

韩世忠的判断非常准确,最近完颜宗翰这个西帅和完颜晟的书信,非常的频繁,而金国皇城司在失去了宇文虚中这个国师的情报后,对金人的战略了解非常困难。

毕竟宇文虚中的暴露,是因为金国的临时监事被抓,导致在黄龙府的察子们,根本没办法活动。

如此情况下,金人的决意,就变得模糊起来。

韩世忠通过种种迹象,断定了金人即将再次南下的意图。

他的书信通过快马火速传到了汴京,而赵桓接到韩世忠军报的时候,正在接见胡世将。

赵桓看着胡世将的资料,看到对自己的忠诚度45的时候,笑的很开心。

蜀中两路物产极为丰富,如果不是铁钱、交子、钱引折腾的蜀中民不聊生,蜀中一定是锦绣天堂,天府之国。

现在胡世将居然只身来到了汴京,那赵构岂不是要痛失蜀中了?

“罪臣胡世将拜见官家。”胡世将行礼,拜见皇帝。

第三百三十章 沽名钓誉胡世将

赵桓面带犹豫,这个胡世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不折不扣的社稷之臣,为了江山社稷,不顾自己安危之人。

可是这样一个重臣,就跪拜在自己的面前,说自己是罪臣。

胡世将有罪吗?

他带领蜀中双路,响应了赵构的江南自立,按法理来说,乃是叛反之臣,妥妥的叛贼,按照法理角度来说,胡世将应该是有罪的。

吗?

赵桓丝毫不以为此人有罪,首先胡世将乃是上当受骗导致了他的错误决定。

赵构伙同万俟卨在蜀中散播谣言,说汴京皇帝对金国俯首称臣,将整个河东路卖掉了不说,还霸占掉了赵楷的夫人朱凤英,为人不端,为君无胆。

有预谋的、有组织的散播谣言,而且还是利用皇城司的人进行散播,胡世将信以为真,或者有所怀疑汴京是否是明君,情有可原。

在天上没有卫星,地上没有信号塔的大宋,消息的传递速度极为缓慢,而打探消息,确认消息,肯定汴京的政策,胡世将在这样信息传递极慢的大宋,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跑回了汴京。

在赵桓看来,速度已经非常快了。

而且赵桓总觉得胡世将为民奔波,才如此行事,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太上皇赵佶干的那些龌龊事,实在是罄竹难书,胡世将不信任汴京,或者蜀中百姓不信任汴京,绝对是有情可原。

“官家,李太宰得知胡世将进京的消息,匆匆赶到了宫外,衣冠不整,言辞哀切,请求觐见。”赵英在赵桓耳边小声说道。

嗯?

李纲啥时候这么客气了?还言辞哀切?

李纲很慌,出门连自己的金鱼袋都没配上,穿着一身儒袍就跑到了赵桓的文德殿前。

他到了文德殿的时候,依旧慌的心烦意乱,他很担心,赵桓会一言不合,杀了胡世将。

官家是仁慈的,李纲对此有深刻的认知。

但是胡世将这种可是叛逆之罪,罪不可恕,要是胡世将言辞稍微激烈点,激怒了皇权日盛的官家。

事情将会大大的不妙!

蜀中啊!那可是天府之国!蜀中不管是百姓,还是赋税,对大宋都极为重要。

而且现在占据了荆湖北路的汴京,对蜀中,有更多的话语权,如果能够把胡世将留下,蜀中则可一言而定。

赵楷宫闱之变,现在尸体都化成灰了,都是叛逆,都是死罪。

李纲想到赵楷的下场,就匆匆赶到,劝谏皇帝,唯恐自己走慢了,没拦住官家杀人。

“官家,官……”李纲说了个半截,结果看着文德殿的气氛,觉得自己可能想差了。

官家还是一贯的仁义啊!

赵桓在听胡世将论政,时不时的点头。

胡世将说的是军功爵均田制度,没有丝毫剑拔弩张,要砍头的气氛。

李纲知道自己想多了。

官家毕竟还是官家。

这个制度是种师道和赵桓两个人,结合大宋的国情,定下的国策,对于这个政策,鲜有人提出任何质疑。

胡世将是第一个提到此政有弊端的地方。

“也就是说,胡少卿以为,均田均到最后无田可均?”

“朕不是说了吗?任何的均田最多恩荫五世,就会被收归。这一点上,所有人都是知晓的。”

“每一世都会相应的减少持有的田亩,大宋七万万亩田,难道还不够均的吗?”赵桓有些不理解的问道。

胡世将担心的问题是,均田均到最后无田可以均,变成了秦朝均关外之田,无人肯受的局面。

只是赵桓这个均田本身就是会收回,而不是万世承袭。

“官家,恐收田时会有民乱啊!民进则国退,官家三思。”胡世将再次说道。

赵桓皱着眉想了很久,才有点明白了胡世将的想法!

胡世将说的是五世收田,无法收回来的局面,当然种少保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有才有了每一世都会收一些田产。直到五世全部收回的决策。

这是仿照的秦的军功爵的制度,在秦朝执行的很到位。

胡世将说的这个民进则国退,赵桓大概能理解一些,但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何胡世将说均田无田可均呢?

大宋没了田,这不是还有金国等地吗?

身毒、美洲、欧罗巴这些地方也不是不可以嘛,世界这么大,绝对够分了!

胡世将说道:“秦兴于军爵,而又亡于军爵,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皆因一字,乃是欲也!”

“大秦铁甲兵威震天下,而后短短数年,却不闻此兵之名,皆因天下田尽,再无利可图也,所以秦朝派赵陀、蒙恬、扶苏四处攻伐,攻城掠地。”

“但是依然不能够让均田制维持下去。秦一朝十六年而亡。”

“官家慎重。”

胡世将的意思,赵桓算是听明白了,始皇帝派出了军队四处攻伐的目的,攻城掠地,目的就是弄田去均田。

说的是军功爵均田制度的弊病,侵略性。

赵桓觉得并不觉得侵略性有什么不对,相反,他认为大宋的侵略性现在还是弱了些。

哪怕是军功爵的刺激,依然达不到他的要求。

而且胡世将将秦朝的灭亡,归结到了军功爵均田之事上。

赵桓不明所以的问道:“秦二世而亡,不是因为胡亥无能吗?连子婴都能轻易收拾的赵高,秦二世而亡不是胡亥的问题?”

李纲和胡世将面面相觑,官家你说什么大实话?

为尊者讳啊!错都是大臣的!再不行就是宦官的!实在不行,还有后宫嫔妃啊!

哪里轮得到皇帝背锅?

赵桓一开口,就把这话茬给聊死了。这让李纲和胡世将怎么接?

“官家,言简意赅!”李纲俯首说道。

他拉了一下胡世将,这个时候,不要跟皇帝说什么军功爵均田制度啊!

他一个太宰,在这事上,也只有执行,官家对均田之事,非常的坚决。

而且,李纲敏锐的感觉到了,官家的想法,那就是岔开话题,涉及到了军队的事,赵桓一向独断专行,不容他人置喙。

胡世将还想说话,看到李纲的模样,大致明白了,官家在这事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胡世将对均田的国策,没有切实执行过,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赵桓的均田令和军功爵令,和秦朝军功爵均田本质上的区别。

赵桓这个均田令和军功爵令是相互关联的,但是又是独立的两个体系,赵桓的均田不仅仅是分给了军爵,还有普罗大众的百姓。

这就是当初种师道对赵桓拿出的军功爵均田制度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知道并非旧纸堆里刨出来的。

所以种师道才断言,赵桓的军功爵均田和秦朝的军功爵均田,虽然名字一样,但是其本质都发生了变化。

而这个变化,世界上没有人会认为是赵桓做的改变,都会认为是一心为国的种师道,对过去军功爵的制度的改良。

所有的功过都由种师道一人肩抗了。

李纲急切拉住了胡世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乱说话会死人的!

种师道的永定军是官家现在手中的嫡系部队,而种师道和官家一起商定的国策,是立国的根本,胡世将新附,就直接对官家的根本国策下手。

即使官家饶了你的性命,你胡世将也有沽名钓誉的嫌疑!

第三百三十一章 喜提大礼包

胡世将做官二十载,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规劝圣上?

而且现在军功爵还未看到弊端,胡世将更不准备当面顶撞皇帝。

赵桓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胡世将解释,他走的路线和秦国的路线的本质上的区别。

胡世将看到的秦国是极为片面的,在赵桓看来,秦国是真正的法家社会,以法统御国家,方方面面都是如此。

胡世将眼中,秦国是侵略性极强的倾向的帝国,是好战而亡的典型。

但是胡世将有如此的看法,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大宋的文人,站在大宋文人的立场上,武将、武人的地位提升,侵害了文人的利益。

所以,他眼中的秦国绝对是片面的。

赵桓的军功爵和均田令是分开执行的,所有的百姓均有田产可以分配,这样做,并不会走上秦国的老路,穷兵黩武,他真正在做的是富民强国。注1

拉动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而且赵桓深知,没有一个政策可以永久实行下去。

在大宋不再开疆辟土的时候,军功爵,均田这些制度,自然会改变,而此时的自己,还年富力强,这些问题还很长远。

胡世将也是口呼圣明,默默的准备继续写道札子,详细阐述自己的观点。

没有任何办法让到大宋的文人闭嘴,即使杀了他们,被钉在了棺材里,他们也会在腐朽的棺材里,大声的用自己留下著的书,发出自己对这个世界意见。

赵桓的袖子里,还揣着种师道的种家遗录。

按照胡世将一路走来,在京畿路各路的所见所闻,官家是一个从谏如流的人,他相信自己的札子会让官家对军功爵均田制度继续完善下去。

没有任何一个政策,是一成不变的,就连官家的抚恤令,从最开始到现在也进行了多次的完善,对于立国之根本的政令,会更加慎重才对。

“胡少卿,朕决意任命你为两川经略使,让你回到蜀中成都路继续主持大局。”

“均田之事就由卿全权督办。至于蜀中禁军,暂时维持常态即可。暂时由泾原军第二副将吴玠负责。”

“明日让刘錡陪胡少卿前往蜀中帮你管理禁军事务。务必将均田令执行到位,此事乃是国之根本,若有不从,当即拿下,押解归京。”

赵桓对胡世将的期望很高,这个本来就是蜀中名臣的人,在有了自己的支持之后,绝对会有更大的作为。

“臣谢官家不杀之人。定当竭尽全力。”胡世将俯首说道。

他没想到这次进京,不仅自己没事,还升了官,变成了两川经略使,而两川军务总管,居然还是泾原路的第二副将吴玠,也算是他的心腹之一了。

只是安排了钳制军务的刘錡在蜀中,在胡世将看来,实在是应有之意。

“官家,银元铸好了。”李纲突然开口说道。

赵桓的支持,只是名义上的支持,这远远不够胡世将在蜀中开拓局面。

均田有多难?

看看还在河东路和关中回不来的孙博和何栗,就知道。

而现在李纲全权负责河北两路和京畿四路的均田之务,他更是知道均田、商改、军改的困难重重。

所以,要给胡世将更多的支持,李纲想到的解决蜀中困局,自然是刚刚铸造的银元。

解决蜀中缺钱的窘迫,蜀中缺小钱,也缺大钱啊!

赵桓拿过了银币的钱,轻轻一吹,轻盈的响声在耳边回荡。银芯。

噌!

声音如此美妙。

“官家,这是何物?”胡世将问道。

他敏锐的感觉到此物应该不寻常,李纲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一些奇怪的话才对。

赵桓又吹了一下银元,说道:“拯救蜀中之物。”

“本来就是打算在蜀中归附之后,朕在在蜀中推行大宋通宝的银元。李太宰有劳你跟少卿讲一下这银元的种种好处。”

李纲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银元的由来,又解释了一遍,在缺钱的大宋,银元的重要作用。

胡世将算是明白了。

原来官家心中,从来没有放弃过大宋的任何一片土地!

即使是蜀中首鼠两端,但是新帝依旧在想办法解决蜀中之疾。

“官家果然生财有道啊!”胡世将听到赵桓用一道圣旨,换了八百万两白银的时候,也是不得不感慨。

因为有了银元,蜀中的钱政只需几年就可以全部恢复,天府之国,再不是徒有虚名了。

赵桓安定蜀中绝非只有钱政一个政令,事实上,在赵桓手里就有经济、军事、金融多个领域有多道政令,恢复蜀中的繁荣。

军事上,赵桓决定采用的就是在蒙宋之战中,赫赫有名的山城防御体系。

山城防御体系与陇右都护府的军堡防御体系,一脉相承,只不过在选址上更加慎重,驻守兵卒更多,防御力更强。

其实蜀中非常容易攻伐,人称内战如虫。

秦伐蜀,十月取之后唐平蜀王衍,七十五日来到北宋的时候,北宋王全斌取蜀,自发兵到孟昶降,共计六十六日。

蜀中两川之人看似很不能打,其实恰恰相反,蜀中两川之人非常能打!

1227年蒙古入蜀中,一直到1279年才彻底全取蜀中全境,长达五十二年的蜀中军民的抵抗,诠释了什么叫做川人外战如龙的美名!

事实上,在1276年,临安的太皇太后谢道清,带着宋恭宗举目四望皆为元兵的时候,选择投降了元朝。

而蜀中依旧坚持守在山城之中,竭尽全力抵抗着元兵,长达两年之久。

内战如虫的川人,真正的外战如龙!而其巨大的助力,正是赵桓交给刘琦的蜀中两路山城防御体系略参!

金融上,建立了新型的贵金属货币体系,而军事上的军功爵加山城防御体系,而在农桑上,赵桓决议免除蜀中两路百姓三年农税,减免一年的商税。

以鼓励蜀中的经济、农桑的全面恢复。

赵桓早就准备好了蜀中的种种政令,就等着哪天平定了蜀中,就实施政策,只是胡世将的到来,让赵桓早就备好的大礼包送了出去。

为何蜀中如此有如此优待?

河北两路的大坑,河东路与河北路的金祸,赵桓只是减免了一年的农税,为何蜀中有这样的优待呢?

新收复的云中路和燕京路都没有这么高的待遇,也是一年商税,一年农税的见面,赵桓就不怕这些路的军民心中不满吗?

不怕啊,虽然这几路的百姓日子极苦,但是赵桓这个优待蜀中的政令,这几路的经略使和总管,并没有太多的反对意见。

要知道大宋朝,可是个朝臣能把唾沫星子,喷到皇帝脸上的朝代,所以,不存在畏惧赵桓皇权的原因。

原因只有一个。

赵桓看着艮岳宫的方向,还不是赵佶这个艺术家,在蜀中搞得那些破事?

蜀中是何等的苦楚?

稍微有点办法的川人,都从白帝城,顺流而下跑去荆湖路和两淮、两江、两浙地区了。

日子能过,谁愿意背井离乡?

蜀中各种民生凋零,赵佶的钱引,对蜀中百姓的伤害,犹在金人在河东路、河北路制造的罪孽之上。

**,有时候真的大于天灾。赵桓从在流亡在关中的蜀中百姓口中,得知了蜀中苦楚,这个政令也是经过朝堂群议过的政令之一。

不是赵桓一意而决。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兔子与猛虎

胡世将带着赵桓赐下的大礼包离开了汴京,而赵桓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将重要的札子,全部批注之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官家,朱贵妃刚才让宫人来了一趟,说是有事,请官家过去一趟。”赵英看皇帝忙完,小声的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跟着赵英向着延福宫走去,没走两步,居然看到了岳飞的儿子岳云,坐在延福宫外的城墙下,盯着城墙上的床子弩发呆。

“岳云拜见官家。”岳云看到了赵桓和赵英等仪仗,赶紧站了起来,对着皇帝行礼说道。

赵桓示意众人不用上前,他自己和赵英两个人,来到了岳云的面前,才看到了岳云神情颇为沮丧。

“你怎么了?不在里面读书,怎么跑出来了?”赵英问道。

岳云、宇文重和赵臣夫都是太子伴读,在宫里陪着赵谌读书,赵谌虽然现在没有太子之名,但是有太子之实的开封府尹的头衔。

“禀官家,我”岳云脸色非常为难,断断续续的说道:“官家,我不想在宫里读书了。”

赵桓一愣,岳云这个孩子皮了一些而已,怎么现在这个模样?不读书怎么可以?

“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在宫里读书了?”赵桓皱着眉问道。

书是个好东西,赵桓虽然在不断的提升这武人的地位,但是依旧没有放弃文教,恰恰相反,他还建立了军校,提升将领和军卒的知识水平。

职业化的军队,已经不是文盲能够玩得转的了,想要带兵打仗,如果连精密的军事地图都看不懂,那怎么打?

自古名将,有几个书读的不好的?

“我就是不想在宫里读书了。”岳云挺着身子,站在赵桓的面前,满脸的倔强。

赵桓看着这个岳云挺直的脊梁,笑道:“说说看,如果理由充分,我可以让你出宫读书,而且还不让你父亲揍你。”

他很喜欢岳云的模样,自己是什么?皇帝。

他挺直了腰杆,代表大宋的小孩,也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这是赵桓愿意看到的局面。

少年强,则国强。

岳云犹豫的说道:“官家,他们都变成了兔子。”

赵桓沉默,兔子?这从何说起?

“他们的耳朵变得长长的,什么都能听见,嘴巴变成了三瓣嘴,什么都去告诉夫子。如果别人超过了他,他还会变成红眼!他们都变成了兔子。”

岳云越说越小声,他知道自己说的有些站不住脚。

人怎么可能变成兔子?

赵桓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岳云,七八岁的孩子,做的这个比喻,倒是又去。

赵桓倒是听懂了。

兔子,就是乖孩子,好孩子。

岳云很皮,连岳飞那么严厉的父亲,都不能让他变乖,现在的太子少师是朱胜非,专门负责教导赵谌等人。

朱胜非显然没能把岳云变乖。

赵桓看着岳云,猜到了朱琏找他过去,大概是什么事了。

估计是朱胜非这个夫子,管不住这群皮娃了。

“那你不要变成兔子就是了。为什么不想在宫里读书了呢?”赵桓笑着问道,带着岳云向着延福宫的方向走去。

“他们都变得好乖巧。我和他们玩不来。”岳云怯生生的说道。

“也就是说,你是在太子书舍没有了朋友,所以不想在宫中读书了吗?”赵桓边走边问道。

“是。”

赵桓停下了脚步,问道:“岳云啊,那你愿意和自己做朋友吗?”

岳云站在了原地愣了好久,才摇了摇头,说道:“好像不愿意。”

赵桓看岳云已经全然明白,自己想说什么。

他就不再多说,带着岳云回到了书舍,将岳云送回了书舍内,才向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赵桓还未走到寝宫,就听到了朱琏和赵谌的对话。

朱琏的声音中带着轻松,说道:“今天太子少师交待的课业都完成了,做的很不错。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娘亲让御膳局给你做。”

而赵谌犹豫了很久,说道:“盐酥鸡。”

赵桓刚要踏进宫内,就听到朱琏训斥的声音:“谌儿,娘亲跟你说了很多次,盐酥鸡太咸了,换一个。”

“冰雪冷元子。”赵谌的声音再次响起。

朱琏训斥声音再次传来!

“这已经过了三伏天了,不能再吃冷食了!”

朱琏训斥着赵谌,看到了走进宫门的赵桓,连忙行礼说道:“参见官家。”

“儿臣参见官家。”赵谌满脸的不开心的说道。

赵桓一看赵谌的表情,笑着说道:“今天中午吃冰雪冷元子吧。这么热的天,少吃点没关系。谌儿去书舍找岳云玩吧。我和你娘亲说会话。”

“官家不能这么袒护谌儿。”朱琏有苦难言,好不容易赵谌变得规规矩矩的,皇帝居然给赵谌站台。

赵谌欢天喜地的走了。

而赵桓连连摇头的说道:“他在书舍,有夫子不断的给他立规矩,在宫里,有娘亲不断的给他立规矩,他一直在规矩的框框架架下长大。”

“就是再凶猛的老虎,在笼子里关的久了,就不会咬人了。”

赵桓要培养的帝国继承人,是一只老虎,而现在,看朱琏的意思,是要将赵谌变成兔子。

这怎么可以?

赵桓并不反对礼法的教育,他反对的是将孩子,完全约束在条条框框之下,变成一只只兔子,那样的大宋,不是他想要的大宋。

朱琏默不作声,最后叹了一口气。

宫里就一个妃子,就她自己。

而且看赵桓整天忙于政事,连一点纳妃选才人入宫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朱琏非常的为难。

她不想做皇后,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做太子,自己的夫君做太子谨小慎微的模样,到现在朱琏都记忆犹新。

“我会和太子少师朱胜非说一声的。”“哦,对了,还有胡元,我让他带着孩子们玩,他有没有认真的带着孩子玩?”赵桓想起这个就连连发笑。

胡列文虎克元带着放大镜和显微镜,四处观察这个世界的本质。

赵桓把一群熊孩子,交给胡元,有的他头疼的了。

“前几天,岳云把胡神医的存目镜给摔了,胡神医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又从器物局买了一个新的。也是好脾气。”朱琏笑着说道。

“胡元不错。”赵桓笑了笑。

胡元并不是个严肃的人,如此处理,倒是意料之中。

赵桓离开延福宫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上朝的时候,他没有吵醒还在酣睡的朱琏,就回到了文德殿。

他先找了朱胜非这个太子少师,跟他就如何将赵谌,培养成为一匹猛虎,深入的交流了一下意见。

朱胜非领会圣意,在心里默默的做了一下打算。

做臣子的最害怕什么?害怕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既然官家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对于朱胜非来说,就极为简单了。

“官家,刘建死了。”赵英汇报了一下京中大事。

赵桓端坐了身子说道:“李纲杀的他吗?”

刘建,京中大商贾,坐拥千万贯家财,良田万顷。

和陈家不同的是,刘建豢养帮会,掌控邸店,在京中欺行霸市,但是做事又极为小心,没有让李纲抓到过把柄,这是李纲商改的一个大大的阻力。

赵桓曾经让程褚带着察子仔细调查过刘建,可是刘建做事极为小心,没有留下尾巴。

这也是一只狡猾的兔子,尾巴很小,揪不住。

“不是,陈冲气死的。”赵英小心的回答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当了*子还要立牌坊

气死的?赵桓疑惑的看着赵英,还能这么玩的吗?

“因为陈冲本身就是商贾之家,所以对商贾之家那一套了解很深,虽然没有抓到刘建的种种罪证,但是依旧是断了刘建的种种财路,气不顺,就活活气死了。”赵英解释道。

赵桓一愣,这人也算是气性大,就这么被气死了?

不过随着赵桓对案宗的整理,赵桓的眉头也越皱越深,这个情况不太对。

“为何此人死掉的时候如此多的人悼念?还有人专门给他写话本?”

“啧啧,居然还有《刘建传》?这种人物传记也有人写?有人买吗?他刘建什么人,心里没点数?”

赵桓看着这个刘建传的札子,皱着眉说道。

“去给我找一本过来。”赵桓冷冰冰的对着赵英说道。

这个人死了,但是刘家并没有倒下,所以依然有无数的舔狗去悼念,而刘建手中酒楼茶肆妓馆无数,自然会有人给刘建写话本。

只是让赵桓意想不到的事,这群读书人居然还给刘建著书立说。

脸呢?

赵桓还未打开刘建传,就看到了极为完美的包装,精校版的书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味和铜臭味。

赵桓读了两行,就被传记的无耻给气蒙了。

刘建的刘家发家,得追溯到太宗朝时期,矾的专营扑买给刘家之后,刘家才彻底成为了百万贯家财的豪门大户之人。

不过,刘家也并非一帆风顺,到了刘建手里的时候,只能算是三等矾商。

刘建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器监工坊的工坊主,才把刘家再次抚起来。

赵佶有段时间缺钱,就把工坊扑买出去,只要收益,其余不管。

而刘建在做工坊主的时候,工坊里的一名工匠,被刘建活活打死,而刘建用是十万缗,买掉了自己的死罪。

而这十万缗的财资,给刘家带来的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损失,还因为把皇差办砸了,墙倒众人推,让刘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虽然刘建买活,但是依然需要服刑,结果本来十三年的刑期,在刘家的运作之下,仅仅三年,就从牢里被释放。

此人出狱之后,居然依靠之前在做工坊主累计的人脉下,再次起家,官商勾结,屡屡得手,经过牢狱之灾的他,做事更加小心,一点把柄都没有留下。

结果在这本《刘建传》里,居然成为了刘建的大起大落的标志,以表达出对刘建在低谷的时候,坚韧与不屈。

而且,这本书,还把刘建塑造成了一个勤俭持家,每天身着土布,吃饭从不奢靡。

穿布衣、食粗粮、粗茶淡饭的形象,跃然纸上,让人不禁感慨其私德之圣。

然而,赵桓的情报里显然,这人也就是表面做个样子,其实生活极为奢侈,比他这个皇帝都做的极为滋润。

“果然啊,有钱人什么都想占,连艰苦耐劳朴素等好评都不放过。”赵桓对着刘建传啧啧称奇。【注】

赵桓一直在找他的犯罪证据,结果还没等到结果,此人居然死了。

“这本刘建传,各大书坊卖的如何?”赵桓抓着这本典藏版的书籍问道。

这一本书就是两贯钱,共计一千五百四十文钱。

这钱足够一个普通农户一个月的花销。

“这三天仅仅是汴京各大书坊,出货一万三千七百多本,官家。”赵英小声的说道。

赵英经营了不少赵桓内帑的商铺,而其中就有书坊,赵英也跟掌柜的打听过这本书。

“卖的还挺多。”赵桓拍着书,最后将书扔在了桌子上。

他不能将这本书禁了,即使他是皇帝。

禁书这事出力不讨好,史书上,会留下一个控制言论污名,章惇就是因为这个控制言论,一直挂在奸臣传上,挂了九百多年。

赵桓并不是在意史书上的名誉,最主要的是,他越禁,这本书怕是卖的越火。

赵桓仔细考虑了好久,说道:“咱们不是有很多书坊吗?把这些书坊,打上皇商的旗号吧。”

“然后将书坊的营收入了国库。”

赵桓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而赵英却皱着眉,书坊的营收其实不高,官家给国库补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八百万两白银,就是最大的一次。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如此?

既然是皇商,为何最后的收益,却归了国库?

不过,这书坊又不是自己的,官家都不心疼,他才懒得心疼。

“然后呢,将这本书刊印,传行天下吧。”赵桓将一本《三国通俗演义》,递给了赵英,厚厚的一本书。

其实这是一套书,四大名著。而这一套书,系统成就积分商城,定价一分。

《水浒传》自然是不能拿出来的,毕竟宋江造反确有其事,赵桓这个皇帝,自己不能散播造反文化。

《红楼梦》也需要改编,毕竟螨清那种社会体系,让宋人看了会以为笔者在胡编乱造。

《西游记》这本,他比较害怕章承恩跨位面收取他的版权费。

当然赵桓拿出的这本《三国通俗演义》的作者名,是罗贯中。

之所以现在拿出来,旨在推动通俗文学以及白话文,还有标点符号的运用。

在这本三国演义的小说里,赵桓更希望他们推动大宋标点符号,更进一步。

大宋的札子,都是公文,民间出现的句读,并没有用于公文,赵桓读起来太晦涩难懂了。

有了这本《三国通俗演义》打底,就可以继续他一贯的套路。

从下而上的打造标点符号的民间基础。

而赵桓坐镇朝堂,进一步从上而下的打造标点符号的使用。

而且赵桓悄然布局,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国营企业,已经冷不丁的出现在了大宋。

自上而下,自下而上,两条路都要走,而且要走的扎实。

任何的变革,赵桓都没有一厢情愿。

赵英拿出这本厚重的书,翻动着看了一会儿,说道:“官家。可以分册吗?”

赵桓看着赵英,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赵英这家伙,有点让人出乎意料啊,平时看起来憨憨的,结果一出口,就是能挣钱,而且还是能挣大钱的建议!

有点东西。

“分册的话,可以,然后把这套牌加上去。做一个精校典藏版。卖贵点。”赵桓将一套三国杀卡牌拿出来,递给了赵英。

三国杀,桌面游戏,老少皆宜,可以作为典藏版的添头进行贩卖。

这是系统送的,没有花积分。

赵英拿着卡牌看了半天,才说道:“官家,这个看起来很有趣啊!”

“那你就抓紧时间刊印,我看着这个刘建传横行书坊,就很烦。”赵桓不耐烦的说道。

赵英俯首说道:“官家圣明。”

赵英之所以如此感慨,是因为赵桓没有因为自己的喜恶,就去禁书。

在皇帝无限的权力面前,禁书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赵桓能够如此自律,绝对是大宋之幸了。

“行了,少拍点马屁,多干点活。把这事交给魏承恩去做,咱们去李邦彦那里走走。”赵桓笑着说道。

刘建的事总是要解决的,不能总这么僵硬着。

所以,赵桓打算找到李邦彦,这个人手里的货很多。

而刘建活跃的时间点,正好是李邦彦做尚书右丞的时候,他那里应该有些李纲没有抓住的关键节点。

解决掉刘建,就解决了刘家庞大的家产,还有无数依附在刘家身上的帮会、流匪,为汴京的商改打开局面。

不是李纲的办事能力不行,还是刘建做事手脚太干净,抓不到把柄。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万刀刘与京中死士

“这三国通俗话本,书页已经卷了,书面上做满了注释,已经不能在修了。还是拿回去吧。若是想要就买一本新的。”

书坊里的李邦彦,从木桌上的小碟子里,拿出一把糖果,放在了来人的手心说道:“这是相州柿霜糖,小孩子吃多了免不了蛀牙,就只能给你这么点了。”

李邦彦说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脑门,笑容十分和煦。

“谢谢翁翁。”一个小丫头将三个铜板放在了桌上。

李邦彦是这片书坊的掌柜,平日里还负责修缮书籍。

今天老阿婆带着小孙女过来,就是看看家里的那本三国通俗话本还能不能修了。

但是李邦彦表示无能为力,这本书已经破损严重,而且一看就没有妥善保管,而且还有些霉迹了。

而这老阿婆已经买了一本九章算术回家准备教小孙女算学。

李邦彦看着老阿婆带着小孙女越走越远,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

这样的生活,实数惬意。

而这小孙女回头露出小虎牙,喜笑颜开的说道:“谢谢翁翁。”

小孙女说完还摇着手中的糖果,笑的很甜。

而李邦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待到祖孙俩离开了他的视线,他的目光才收回,看着院外的粗壮的枣树,满是黄叶,就知道这颗大树,明年怕是不会再吐出新芽了。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一个新的枣树正在茁壮的生长着,这稍微减少了些伤感。

他端起了茶杯,坐在摇椅上,细细品味着茶水的香气。

这个书坊的掌柜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这个小老头,左邻右舍们说,那是之前的当朝宰相。

这话让人嗤笑,堂堂一朝宰相怎么可能操贱业?

虽然大宋不禁商贾,但是不代表着市籍,没有任何的限制。

而李邦彦自己知道,居住汴京大不易。

他已经离开了朝堂的中心,如果再离开帝国的中心汴京,那他这一身才学将毫无作用,他明知官家已经不会再起用他了。

但是他不想像蔡京一样客死潭州,离开了汴京,他这样的人,其实和死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他很满足。

朝堂经过了几轮换人之后,已经没有人再来关注他这个失了势的老头子,倒是门雀可罗,没人再来打搅他。

李邦彦很喜欢小孩子,他甚至和岳云、宇文重等人的关系甚好。

“李翁翁!”一个清脆的声音出现在了李邦彦的耳中,李邦彦笑着看着来人,正是赵臣夫。

这个小女孩,有一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劲头,总是缠着他问不少朝堂上的事。

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话刚说全,关注朝堂,不是她这个年纪做的事。

所以李邦彦很严厉的拒绝了小女孩的问题,他一个浪子宰相,贪官污吏,怎么能污染赵臣夫呢?

他给赵臣夫介绍了李纲,这才是大宋宰相,应该有的风度。

“李翁翁!看我捡到的这个石头!”赵臣夫举着一块红色的石头说道,满脸的期待。

李邦彦盯着石头看了半天,看着赵臣夫满脸的期待说道:“你为什么要捡这块石头呢?”

赵臣夫眉开眼笑的说道:“当然是因为这块石头很好看了。”

“它好看在哪里呢?”李邦彦依然饶有兴趣的问道,他对小孩子出奇的耐心。

赵臣夫伸手指了指,说道:“红红的。”

李邦彦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说道:“是不错,要是找个工匠磨砂一下,会更好看,交给李翁翁,李翁翁帮你。”

赵桓老远就看到了这一幕,走到前去,将这块石头拿起来端详了半天,还别说,这红色石头虽然不是什么宝石,但是晶莹剔透。

最主要的它像一只大公鸡一样,还有两个脚。

赵桓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学的一篇课文,名叫中国石,这一块也很像。

“让朕找人打磨吧。”赵桓笑着将石头放在了袖子里。

“诶?”李邦彦伸手想要,看到是赵桓,赶忙行礼说道:“参加官家。”

赵臣夫也是被突然出现的赵桓吓了一跳,涂着舌头说道:“官家耶耶,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啊。”

赵桓哈哈笑道:“是你太专注你的漂亮石头了。不过这样也好。”

赵桓话没说完,李邦彦接了一句:“这样也好。”

他们都在说一个事,那就是赵臣夫年级这么小,不应该关心那么多正事,正是玩的年纪,国家大事,是大人操心的事。

孩子,应该有自己的童年。

“大人们要说正事了,去找李翁翁玩。”赵桓摸了摸赵臣夫的脑袋,支开了赵臣夫。

赵臣夫点了点头,说道:“另一个李翁翁好严肃,不过也很有趣。我这就去了。”

赵臣夫一蹦一跳的走了,赵桓看着赵臣夫的背影,笑容满面。

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心智,但是归根到底还是有着孩子的可爱。

“士美,朕有一事问你。”赵桓严肃的说道。

李邦彦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他为何来这书坊做掌柜,其实就是为了自保而已。

李纲是太宰,他这个前太宰,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主动自我贬低身份,操持贱业,借以自保。

当然,赵桓现在手中的书坊,本来都是他多年经营,结果被官家抄家的时候,抄走了。

李邦彦也是回归了老本行,相比较之下,李邦彦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贪的时候红了眼,贪完了才发现,那么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何用?

到了现在,他的心境已经逐渐变了,相比较赵桓抄家,把他抄的一干二净,他现在更心疼那块红色的石头。

官家你抄家我不反对,这石头是我答应小丫头的呀!

可惜,赵桓是皇帝,他又不敢要。

“官家所问,罪臣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邦彦俯首说道。

“刘建。”赵桓吐出两个字来。

李邦彦点头,果然来了!

他早就知道了李纲在对付刘建,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刘建实在是太滑了,李邦彦如果不是偶然间知道了些许内幕,也不知道这个人翻下的滔天罪行。

即使他知道的也是一条线索,不过一条线索就够了。

官家拥有的权力,就是没有证据,也能把刘建污蔑成罪人。

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比如你今天出门为什么不带帽子?

不过那样的官家,李邦彦跑去河东路的时候,就一溜烟跑回老家,绝对不敢回汴京。

官家,是一个周正的人。

“刘建涉嫌谋反大罪。官家,他与赵构关系甚为密切,而少有人知晓。”李邦彦俯首说道。

“说说看。”赵桓皱眉问道。

“刘府中有一地道,可通到城外。这地道并非他本人所有。而是从前唐的巨商为了躲避战祸所修,汴京岁岁扩建,这地道就越修越深,越修越大,错综复杂。而地道的深处,就是刘建如此跋扈的资本。”

“人人称刘建为万刀刘,却不知道这万刀由何而来。在这地道深处有万把环首刀,三千把长刀,而这地道之中,常有三千死士。”

李邦彦每说一句,赵桓脸色就变得凝重一分。

“你是从何处知晓?”赵桓冷冰冰的问道。

而此时的李邦彦已经满头巨汗的说道:“赵构曾在金兵军营跟臣商议,说过一句万刀刘乃是他的依仗之一。跟我稍微解释了一下万刀之名从何而来。”

“罪臣以为他说的是军备,而后臣多方打听,才从一个扑买口中打听到了死士的消息。”

“为何不早说?”赵桓今天是来考察书坊的,为三国通俗演义的章回体小说的推广做准备。

他推出这三国通俗演义,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振奋大宋的武德,没想到从李邦彦嘴里得到了这样一个惊天的消息。

“罪臣无处可言。”李邦彦叹气的说道。

他倒是想说,可是除了在殿上自证之后,他就没有机会面见官家了。

而他的身份,注定没人来看他,门雀可罗,他去哪里说去?

去找李纲?去一次,李纲能见他一次就已经很不错了,后来李纲前来拜访,李邦彦还不不知道这情报的真假。

“罪臣也是偶然得知了死士的消息,才将所有的琐碎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罪臣去城外采青,在辛庄附近才发觉了辛庄有些异常,仔细打探,才发觉此事。罪臣这也是猜测,也不好随意妄言。”

李邦彦满头大汗,他也是猜的,但是以他的嗅觉,他觉得猜测不应该出错。

“不用紧张。你是说这个了刘建和赵构交往甚密?”赵桓敏锐的把握到了重点。

自己要是御驾亲征,怕是被赵构的这只奇兵给直接偷家了。

“罪臣听到赵构说过一次。臣不确定。”李邦彦并没有给赵桓肯定的答案,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

但是死士肯定存在。

赵桓冷汗直流,得亏自己忍了一手,赵构自称吴王的时候,他只是废了赵构康王的王爵,没有举兵南下。

要是倾其所有南下平乱,这后院起火,怕是比当初八门进京还要糟糕。

不过现在他已经知晓了此事,这刘家,留不得了。

莫须,有?赵桓忽然想到了这个词,自己现在办的这个案子,有点像是莫须,有的味道啊!

“程指挥!过来一趟。”赵桓叫了跟着自己来的亲从官,什么事,只要有了查的方向,就万事好说了。

“去打探一下这个辛庄,如果确实有死士把守,那就一网打尽吧。”赵桓冷冰冰的说道。

仁慈是赵桓给自己立下的人设,这不是阻碍他办事的理由。

第三百二十五章 烟熏火燎水淹抓耗子

程褚从各方面都要比沈从还要优秀一些,为人要比沈从还要谨慎很多,但是程褚并没有捞到从龙之功。

他保住了李纲,算是功绩,也刚刚足以让程褚变成指挥使。

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程褚最近不知道为何读书非常勤奋,赵桓对程褚是极为满意的。

当他看到程褚的模样的时候,不由怒火中烧。

“官家,臣引马到辛庄七里外停下,前往辛庄,没成想还没到辛庄,就遭到了暗矢,臣与三位亲从官都是这个模样,有负圣望。”程褚身上挂满了箭矢,得亏程褚生性谨慎。

他在前往辛庄的时候,就已经全甲前去,要不然他就回不来了。

“你无错。令胡御医好生给你看看,以后再议。令张叔夜点兵,领一万兵马到辛庄围剿刘家死士!反了天了!”赵桓愤怒的喊道,他自己本人带着人回了皇宫。

开玩笑,这个时候去围观,会出大事的!

此时此刻,这群死士的最大的目标是谁?必然是自己。

赵桓为了不给军卒们捣乱,率先回到了皇宫,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赵桓连文德殿都没待,躲在文华楼上。

带着朱琏和赵谌两人,防止宫中被渗透。

这宫中出了多少事了?赵桓对宫人已经没有了基本的信任,即使延福宫和文德殿,赵桓都已经怀疑起来了。

听说刘家豢养了死士,那还得了?

张叔夜紧急调动兵马,开始清缴辛庄,而另外一批人围困了整个刘家府院。

军队至,死士三下五除二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但是张叔夜也是一名宿将,不会轻易涉险,对于幽深的地道,甚至称之为地宫都不为过的刘家地道,张叔夜极为慎重。

张叔夜将所有的军卒散播在整个汴京城中,开始烟熏整个地道,所有冒烟的地方,都用泥土堵上之后,张叔夜开始水淹。

确定了刘家庄的地道入口是唯一的冒水口之后,张叔夜才停下了水淹的举措。

无数死士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从洞口鱼贯而出,被张叔夜的大军抓了个正着。

比李邦彦猜想的人数更多。

刘家居然在京城里,天子脚下,豢养了五千余众的死士,在反复拷问之后,张叔夜才派人进了灌了水的地道之中。

让赵桓心情非常差的是,得亏赵桓没有因为面子的问题,去问了问李邦彦,要不然这刘家的地宫就正式成型了。

如果不是事发突然,刘家的死士的狡兔三穴,就可以跑的无影无踪。

要不是事发突然,刘家的地宫的排烟排水的洞口就悉数挖好了,张叔夜想要拿下地宫,不付出昂贵的代价,简直是痴心妄想。

要不是事发突然,赵桓也不知道在汴京城中,居然有这么多的赵构同党。

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邸店大商,都是赵桓的忠实拥趸,他们给临安送了无数的钱粮做支持。

不仅如此,刘家为代表的邸店大商们,私制弓弩,铠甲准备随时策应赵构的王师北伐。

赵桓知道的突然,但是下命令没有丝毫的迟疑。

而刘建,也没有死,他从地宫里爬了出来,被捷胜军给抓了个正着。

“全杀了吧。”赵桓没有丝毫表情的说道。

死士,什么是死士?

一群亡命徒,赵桓翻了不少的卷宗,这些死士名义上是江湖的侠客,为了钱或者为了报恩,聚集在了刘家的手下。

但是赵桓发现这些所谓的死士,不过是些在逃的要犯。

在黑棺材面前,众生平等。

所有的死士,没有扛得住两天,都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罪状,交待的一清二楚。

都是些该死之人。

赵桓之前下过一个对江湖流匪的诏书,就是他们必须下山,归入工赈监做工,维持生计,等待均田。

而赵桓这次抓住的这群人,就是那些穷凶极恶,死不悔改的流匪,他们身上绝大多数背着人命官司。

李纲的腿一抖,说道:“死士该死,那些商贾,官家。”

“一样处死吧。女眷归入教坊,樊楼、甜水巷等官妓馆的空位很多,统统归到娼籍。男性流放岭南,建设琼州去吧。”赵桓看着手中的卷宗,怅然不已。

自己一道政令下去,人头滚滚,万颗人头就这样死于闸刀之下。

这是谋反,这些人不能留。

李纲嘴唇动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俯首说道:“官家,死士约五千七百余人。皆背负命案,死有余辜。商贾之家首恶尽除,籍家产,也是符合律法。”

“只是官家,那些女眷,多数都不涉及此事,能不能稍微宽容一下?以彰显官家仁德?”

“捷胜军还有不少军卒,没有持家之人,这些女眷又不知情,编入教坊,徒增幽怨,到时候又是一阵歪风,歪诗。官家,不如将这些女眷重做军妇?成家的那种。”

李纲叹气,官家这屠刀一举,就是近万人头,死士五千七百余人,涉案的商贾超过了五千,这一下就严重摧毁了整个汴京的坊市格局。

李纲其实想劝劝官家的,可惜他找不到理由给这群人申辩。

张叔夜找到了六千余副臂弩,五千余腰弩,长弓万张,箭镞数万,长短兵万余,这万刀刘,是真的万刀。

这是明目张胆的造反。

做事极为隐蔽的刘家等人,如果不是因为赵构说漏了一句,恐怕会一直躲在汴京地宫里伺机而动。

“成家吗?说的也是,那就饶过女眷吧。其他的依旨行事吧。”

赵桓也是非常的颓废。

他想不明白啊!

他的均田,让大多数农民受益!

商改,结束扑买的承包制度,让税务透明,让商人们做事有了章程,而不是被帮派的游侠儿随意收税,他在保证大部分人的利益。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有了制度,就有了保障。

为何这些人会选择帮赵构呢?

赵桓异常颓废的坐在皇位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模样,即便是金人来的时候,他都不是这个模样。

意气风发,都是两个肩膀头扛着一个脑袋,谁都不是铁打的。真刀真枪的打了一场,大宋人人好男儿。

可是他现在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这是一万人啊!

他一道朱批,就是一万条人命,一万个家庭!

但是他又不能饶恕这些人。

事实上,赵桓只是将知情的涉案人员全部诛杀。

按照宋朝法律,造反是要夷三族的。

大宋的法律是极为严苛的,赵桓的这个政令,在朝臣眼里,甚至格外的仁慈。只诛杀了涉事之人。

但是赵桓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已经让绝大多数人受益了,他们为何要造反呢?

“李太宰,你说朕做错了吗?”赵桓出神的问道。

李纲一愣,官家开始犹豫了吗?果然赵家人都是一样,出乎意料的优柔寡断。

李纲叹气的说道:“官家,臣以为官家无错,错的是他们。涉及此时的多数是坊市里的一等商贾。他们欺行霸市,做事肆无忌惮。”

“官家,商改正是动了他们的命脉,所以他们才选择铤而走险。”

“涉案之中,没有一个二等以下的商贾,尽数都是邸店一等,官家,莫要挂怀。”

李纲有些急切,官家你不能怂啊,你要是缩回去了,半截的商改,走了一半的均田,就没法走下去了!

大宋就完了!

赵桓猛地惊醒,他再次打开了卷宗,看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果然参与造反的都是邸店一等商贾,连一个二等的都没有参与,甚至有超过半数的一等商贾,都不知道此事。

果然,万刀刘他们这次造反,搞得非常隐蔽!估计加入他们这个圈子,需要不少的考验。

可惜被一个老狐狸的李邦彦,从赵构的一句话里,听出了不少的猫腻。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旦有了些许的线索,那一切都会变得明朗起来。

赵构果然是好队友啊!

赵桓这才舒了一口气,吓得他以为自己的国政出现了问题。

超过五成的一等商贾之家,几乎所有的中等商人和下等商人,选择了支持赵桓。

除了税务,还有邸店规范的各种改良制度。

都是些崇祯看了流眼泪的义商啊!

赵桓这才算是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他也是被这个近在咫尺的造反给吓了一跳,细细理清楚关系之后,赵桓才放下了心。

自己的国政没有问题,是适合现在大宋的。

毕竟这帮一等商贾都觉得发不义之财,是错的,连万刀刘的考验都无法通过,可想而知,他的国策,是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这就够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大宋新文化之话本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而赵桓也感觉到了守旧力量的强大

五千人的死士,在京中作乱,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了这么久,居然自己毫无察觉。

赵桓犹豫了很久,才对李纲说道:“稍复章惇之策如何?”

赵桓说的是章惇的言论管控,控制言论,由百姓互相检举,朝堂的人力物力毕竟是有限的,但是百姓的力量是无穷的。

赵桓想要的并不是文字狱,而是发动百姓的无穷力量来帮助自己,完成对守旧派的打击。

李纲的脸色很难看,稍复章惇的策略,李纲就得被史书写成奸臣了。毕竟皇帝是不会出错的,所以,他这个宰相得背锅。

他不愿意青史留下污名,但是现在看来,想要基构鼎新,哪里有那么容易?

“臣附……”李纲俯首想要同意赵桓的决意,不就是个污名吗?

李纲决定背了,多大点事。

反正虱子多了不愁,自己之前在京中杀的人头滚滚,其实污名已经跑不了了,这点污名,其实无所谓。

青史留名呀,自己要留名奸臣传了。

只是他没说完,就被赵桓的话给打断了。

“不妥,不妥。”赵桓连连摇头。

这口子不能开啊!

虽然万刀刘,刘建之事,敲响了他心中对守旧派的警钟,但是不能因噎废食啊。

况且万刀刘的事,也没有让他噎住。

“不妥。不能如此。”赵桓再次否定。

他现在正式推出了《三国通俗演义》章回体的小说,旨在推动大宋的文化进一步升华,他这么一个控制言论的政令下去,这推动大宋文化,就成了无稽之谈。

他的目的是要发动百姓的力量,而不是制造恐怖政治的行径。

发动百姓的力量的方法很多,比如用钱。

悬赏可以配合自己的扫黑除恶行动,对自己实际控制区域内进一步的筛查,举报查实一百贯。

就这么干了。

反正自己穷的只剩钱了。

“李太宰,朕决疑准备五百万贯的赏钱,可检举涉黑势力不法行径。不知李太宰以为如何?”赵桓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笑着问道。

李纲想了想,明白了官家的一些担忧,政清人和,其实很难做到,但是还是要尽力做到。

朝堂里乱了,整个大宋就乱了。

倒是这个政策,除了花点钱以外,好像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臣觉得可以。本来臣在想能不能分田,后来一想,防止帮派流匪的报复,还是不均田,以奖励钱为第一要务,同样要做到监察,防止检举之人被报复。”李纲回应道。

赵桓点头,保护检举人的安全,做好保密工作,也是自己政令的补充。

“那就这么定了。”

流匪帮派们没想到赵桓和李纲在朝中,三两句话,就把整个流匪帮派们给安排了。

流匪帮派都很滑头,流匪深居山中,巢寨极难寻找,而帮派做事手脚干净,很少留下手脚。

但是,若想天不知,除非己莫为,显然群众们对每条有价值的线索,查实后赏钱一百贯非常感兴趣。

特别是有蒙面人真的切实领到钱的时候,更多的人投入了这场狩猎之中。

赵桓看着各州府上的札子,今日探明了几处流匪营巢,昨日抓了些意图谋反的帮派,除了自己的腰包憋了点以外,没什么坏处。

赵桓非常满意自己的这个政令。

当然各州府挂名的皇室书坊——大宋书坊,也在各地纷纷改了名字,而汴京来的精装版的《三国通俗演义》的销量,也让赵英笑开了花。

虽然钱不是他,最后要归了国库,但是他依旧满是成就感。

特别是无数的书商要与大宋书坊进货的时候,赵英更是让个书坊工坊加紧印刷。

“福建路的范汝为递上了札子,上请官家准许建阳刊印《三国通俗演义》,建阳的余家时代经营书坊,手中书坊八十多家,官家。”赵英将一本札子放在了案上。

这本札子,本来是余德写给大宋书坊东家的信,只是建阳余德并不知道大宋书坊的大东家,是皇帝。

所以,这封信写到了赵英这里。

赵英让范汝为上了札子,让官家裁决此事。

“可以。”赵桓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想法。

三国通俗演义这种老少皆宜的小说,其根本目的还是提高社会对武人的认可。

而福建路和江南地区,都是赵桓大宋书坊的薄弱点,有了建阳余家的帮助,赵桓的思想建设工作,可以更快一些。

“这是余家最新写的目录,说是建阳书坊这些年攒下的一些比较好的话本,请官家过目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联袂刊印。”赵英又摸出了一本札子。

赵桓打开书目看了半天,最后的总纲里有107本话本,其中《醉翁谈录》等书,赵桓以前就看过。

“最近李邦彦是不是还在书坊做事?”赵桓问道。

赵英点头,说道:“士美的书坊,上周是各大书坊的榜首,出了好大的风头。”

“你让他把这107本的话本仔细研读一下,加上标点,让其更加通俗易懂些,然后分门别类的进行刊印。”赵桓将札子扔给了赵英。

他给大宋书坊找了个总编。

李邦彦很显然是不能出仕了,他现在还在汴京,并不是赵桓还有心杀他,而是害怕李纲出事,没有替换的人手。

而现在中书舍人赵鼎的种种表现,足以让赵桓放心,所以李邦彦起用的机会更加渺茫。

但是这么个一肚子的墨水的前太宰,就这么放着也不是事,做个书坊的总编,也是不错。

一百零七本话本,分为灵怪、烟粉、传奇、公案、兼朴刀、杆棒、妖术、神仙等八种。

但是其中有些是不适合大宋书坊刊印发行,这里面的度,就需要李邦彦去把握了。

“小说者,虽为末学,非庸常浅识之流,有博览该通之理。”

“着令李邦彦,按照‘言非无根,听之有益’的基调去做。”

赵桓还是做了指导,改编不是胡编,戏说不是胡说。

要对大宋民众有益,才值得去费劲的发行。

他相信李邦彦会明白自己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把事做好。

赵桓最近也接触了不少的国政,其实做一个贪官满难的,上下打点,人情世故一个不拉,都要处理好,否则做不了大贪官。

李邦彦无疑是个大贪官,但也是一个有才华之人,经过此次大起大落之后,他也相信李邦彦明白这次机会的难得。

如果要是自误,那赵桓不介意砍了他。

反正陈东和欧阳澈这些太学生,也不是不能用,大宋书坊离了李邦彦不是不能过。

如果李邦彦能够切实把大宋书坊办好,李邦彦就可以改名李榜样,作为浪子回头的榜样。

赵英眼珠子一转,掏出一本书来说道:“士美这《东周列国群雄演义》快写成了,全文十多万字,臣觉得不错,带在身上,官家要不要看一下?”

“李邦彦不是抄家抄的一干二净吗?他还有钱贿赂你?”赵桓啧啧称奇的说道。

大宋皇城司的察子们,掘地三尺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这次官家误会臣了,臣就是见猎心喜,这书还没写完,就被臣拿过来,倒是没有收钱。”赵英笑着说道。

赵英这不贪污,朝臣们还以为赵官家又要大发雷霆呢,保持内廷和外廷和谐,靠的就是畸形的行贿受贿。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赵桓已经停止了宦官的招纳,在自己死前,彻底取缔了这种畸形的政治制度。

“你也抢了李邦彦的东西?”赵桓嬉笑的问道,自己抢了赵臣夫送的红石头,赵英抢了李邦彦未写完的书。

【楚平王无道行不义,不该父纳子的妻,金顶轿换成银顶轿,满朝文武谁敢提?伍子胥父上殿把本启,怒了奸党费无极!在深宫定下了一条计,可怜那伍子胥,一家老小三百口,一刀一个血染衣。】

赵桓看了一段,写的是白话文,用的是新标点符号,赵桓不是很懂韵脚,他觉得读起来朗朗上口。

话本本来就是为了勾栏里的评书人说书用的,赵桓看的倒是蛮有趣。

这说的是伍子胥为何反出楚国。

楚平王强行纳了自己太子的太子妃做皇妃,扒灰这事满朝文武没人吭声,伍子胥的父亲在殿上怒斥楚平王。

被楚平王设计,杀了伍子胥全家老小三百多口人。

太子流放,伍子胥投奔了楚国太子。

赵桓仔细看了看这本话本,就知道这李邦彦即使不在朝堂,还是行劝谏之举。

李邦彦是从河东路归来的,他对河东路的战事比较清楚,现在临潢府有两万捷胜军,孤军驻扎在临潢府。

李邦彦虽然表面上写的是话本,但是实际上,还是说的当下的时事。

当然赵桓又不是十全老人,他才不会做出文字狱这种没卵的事。

对于王禀的事,李邦彦实在是多虑了。

自己可是让其奉诏投降的皇帝啊,哪里能搞得忠臣投敌?

自己这边是准备了筹码换回王禀的捷胜军,可惜王禀不同意,王禀给他的答案是,就是死,也不投降。

“这不在朝中当宰相了,浪子倒是回了头,可惜这天下没有回头路哟。”赵桓将这话本放下笑着感慨了两句。

赵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将这话原封不动的转述。

赵桓的书坊办的有声有色,而且还有大量的新话本跟随他的脚步,一起推动此事,让赵桓非常欣慰。

这正统的名分,就是好用。

可惜没有了正统名分的赵构,算是彻底慌了神。

江南东路也反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欲使其灭亡,比使其疯狂

“秦少卿,大势已去。”赵构呆坐在龙椅上,瑟瑟发抖。

现在连江南东路都满是烽火狼烟。

这让赵构极为的惊恐,他十分害怕,自己还没登基称帝,现在已经天下皆反了。

“官家,此时臣有上中下三册。还请官家定夺。”秦桧也是满头大汗的说道。

他没想到这吴国是个花架子,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

实在让他极为意外,这好好的怎么都造反了?

赵构知道原因,实在是自己,真的大看了乡绅们,对大宋百姓的掌控力度。事实告诉他,大宋的百姓并不是那么容易忽悠。

赵构连称制都没做,一切都是借着汴京的名号发号施令。而这一篡权的行径,被范汝为传播到江南东路之后,江南东路的百姓,反了。

没有大义之名的赵构,再没有了控制局面的能力。

“此时朝中根本已久不固,乡绅员外一心只为谋财谋利,不堪大用,人心已久不一。”

“上无惯战之能将,下无用命之士卒,天下虽有勤王之义卒,可此王乃是汴京之大义,真伪莫测,虚实难分。流匪、盗寇滥竽充数于其中。”

“官家,国危矣。”秦桧痛定思痛,说出了实情。

这会再不说实话,赵构这花架子的吴国就完蛋了。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秦桧也跑不了。

“秦少卿有何良策?速速说来。”赵构赶忙问道。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忌颜面?

秦桧稍微思忖了一下,根据他对赵构的了解小心的说道:“其上策,请援。请金兵至,平叛福建路,江南路,稳住江南,再图厚望。”

“这哪里是什么上策!朕今日迟迟未曾登基,就是不愿受金国册封”赵构说着说着就不说话了。

他记得自己写的那篇文章,臣构言,今日来画疆的札子,已经被完颜宗望传的满天下都是了。

他早就失去了脸皮,自然可以再不要脸一点,请金兵平叛。

“说说中策。”赵构脸色发青的问道。

如果有好的办法,他也不愿意屈尊人下,而且金人哪里有那么容易打发?

秦桧略带为难的说道:“移驾琉球,中账至琉球,以防备临安行在被攻破,伺机而动。”

赵构脸色更加难看,海船能扛得住风浪,但是并不是没有海船被大海吞噬的例子,赵构不愿出海,那代表着再无机会。

“下策呢?”赵构再次发问。

秦桧终于俯下身子说道:“全面仿照汴京作为,均田、军爵、商改、除流匪、废扑买。以此尚有一搏之力!”

秦桧其实自己觉得这下策,方为上策。

可是这策皇帝要受不少的苦,就无法肆意的享乐了。

对于国政实在上策之上策,国策出现了问题,当然要变革,但是显然汴京皇帝压根不把享乐放在首位。

汴京皇帝最喜欢的事,好像是批阅札子?

秦桧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想法,秦桧这才注意到,汴京皇帝简直可怕。

不纳妃子,不好女色,仅有的几个绯闻也只是绯闻。

不贪图享乐,不喜欢各种奢华之物,各地的祥瑞都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器械。

那是个古怪的皇帝!

秦桧的脚都在打摆子,就是这次挺过去了,汴京皇帝稳住了朝堂局势,能不对江南赵构下手?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是宋太祖的祖训啊!一同寰宇,是任何一个皇帝,必然的使命。

他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格局。

“亲相公以为该行哪一策?”赵构愣愣的问道。

而此时的赵构真的慌了手脚,他仔细思虑了一下秦桧的三策,自己本身更倾向于请金国兵平叛。

金国兵现在只能从海上来,那平叛之后,再送回去就是。

不存在什么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问题,金人在江南地区是没有根基的。

而且金人战力很强,至少这群泥腿子造反的家伙,打得过禁军,但是肯定打不过金人。

正如秦桧所言,他现在上没有将领,下没有敢死之军卒,禁军压根出工不出力。

甚至禁军并不是平叛,而是四处掳掠,官兵为寇,危害更甚!

赵构已经完全慌了手脚,请金人无疑是上上之策。

至于飘到海上去,赵构实在不愿意去!

海上风浪太大,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

偏安琉球,岂不是再无窥伺大统之位?

至于下策,他的基本盘就是乡绅、员外,如果自己把乡绅们的根基刨了,说不定第二天,他赵构就被人给撵下去了。

赵构现在慌得很,最终决定让秦桧去联系金人,看能不能派出金兵平叛。

秦桧犹豫了很久,才前往了金国使者的驿站,准备见一下金国的使者,看看此事是否能成。

秦桧面对金国使者,就是一阵的头疼。

这个金使刘筈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刘筈是刘彦宗的儿子,燕京人,是正经的汉人,不是契丹人,也不是女真人。

宛平刘家的祖上是唐朝的刘怦,卢龙节度使,权倾一方,曾经打的契丹人献马请盟。

后来石敬瑭自称儿皇帝,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辽国,借着辽国的兵马称帝,刘氏就被卖给了金人。

自此以后刘家殚精竭力的在辽国为官,出了两朝宰相,四朝上京留守,不折不扣的辽国忠臣!

刘家为何如此行事?

因为他们是被没有任何条件的卖掉了。

刘家心中激愤,视盛唐为正统,视赵宋为乱臣。

而且耶律阿保机汉名刘亿,皇后赐名为萧,追溯是刘汉。

如果仅仅是追溯的话,根本不能拉拢这些汉民。

耶律阿保机做的非常彻底,生生把草原王朝打造成了一个与中原王朝类似的国度。

宛平刘家并非认贼做父,而是一直视辽国为正统。

而且,耶律阿保机的南人南治,北人北治的政策,执行的非常彻底,刘家在燕京路权势不要太大。

前期的刘家的行为可以归结到激愤,但是后面,就是在维护他们刘家,在燕京的地位了。

而这个刘筈的父亲刘彦宗是个狠人。降金以后,一直为完颜宗望出谋划策,一心要金国灭宋,以维持自己在到燕京路的利益。

劝降郭药师就是刘彦宗所做。

可惜的是,刘彦宗在汴京城下,被宇文虚中的皇城司的察子们给杀了。

一起死的还有郭药师。

刘家别说在燕京路的权势了,现在燕京路都不是金国的了,哪里还有权势可以给刘家?

所以完颜晟派出了刘筈,前来吴国册封赵构,好处就是埋在吴国的钉子,彻底掌控赵构的伪国。

顺便试探一下赵构的态度。

完颜晟给不了刘家燕京路的好处,只能从赵构身上找补了。

赵构不愿意接受金国的册封,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要脸,那东西又不值钱。

而是金国的条件,赵构不能答应。

刘家要淮南,而金国要临安驻兵。

赵构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和安全,拒绝了金国对他的册封。

只是现在不得不找到金国使者,同意金国的要求了。

赵构已然走投无路了!

秦桧很为难,他必须谈出足够有利的条件来,否则他想要的荣华富贵就离他而去了。

任何繁华入了眼,还怎么忘却?秦相公站在驿馆外,终究是踏进了驿馆。

万一这吴国还有救呢?

刘筈脸上挂着笑容说道:“秦相公,一路车马劳顿来到了临安,马不停蹄的走马上任,堪称楷模也。秦相公辛苦了。”

“不辛苦,哪里有刘使辛苦?一路海舟颠簸来到了临安。”秦桧赶紧客气的说道。

刘筈显然已经知道了秦桧的目的,因为这不是第一次试探了。

秦桧是第二个,那个杜充已经来过一次了。

目的都是骗自己手中的金国册封诏书!一诈的宋人!

他笑着说道:“秦相公来驿馆的目的,某尽然知晓,金国的条件是之前说的很清楚,没有更好的余地。”

“我刘家要淮南,做淮南留守。金国皇帝要临安驻兵。这是底线,若是吴国皇帝答应,这金国册封诏书,就是康王殿下的了。”

刘筈笑的很苦,其实他的父亲刘彦宗死后,他就失去了依仗。

在金国看来赵构是和汴京的赵桓,联手坑了完颜宗望。

所以失了势的刘筈,就成了那个漂洋过海的人,苦哈哈的来到了临安。

但是刘筈到了临安地界之后,发现全然不是金国猜想的那个模样。

根本不是!

赵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鼠辈!

但是金国给他的条件的底线就是这两条,淮南留守和临安驻兵。

金国的这两个条件,完全是在狮子大开口,金国的皇帝完颜晟,就是用这两个条件羞辱大宋而已。

所以刘筈的使命是注定无法完成的。

刘筈不是没有努力过,他送到金国的札子,根本没有任何回复,金国还是不信任完颜构,不是,不信任赵构,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他们认为,赵构配合汴京坑金人,是符合逻辑的。

刘筈也是亲眼见了赵构,才知道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鼠辈,赵构的思维逻辑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度量的。

而且他在金国的亲朋告诉他,金廷已经四处传闻,他刘筈收了宋朝的贿赂,成了贰臣!

刘筈也压根不打算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反正他待在临安,赵构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只要他抓着圣旨不松手,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和享乐。

这就够了,失了势的金国贰臣,还想做什么?

只是秦桧这深夜来访,是想要自己传给金国什么消息吗?

秦桧小声的说道:“官家原则上同意了金廷的要求,只是在细节上,能不能打个商量?”

“啊?”刘筈一口茶,险些没喷到秦桧的脸上!

妈耶!这帮宋人真是太鬼精了!为了骗自己手中的诏书,连这等蠢话都说出来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金兵云集榆关城下

刘筈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赵构居然答应了自己的条件,换成谁都无法相信这个言论。

原则上同意了议和,就代表了自己家门口要被驻扎了金兵!

这是什么?任何一个中原王朝都没有过的先例!

赵构他敢?

秦桧详细的跟刘筈说了一下,最近赵构为难的处境,现在的赵构急需一个正统的名分,还需要一股精兵。

无疑,接受金国的册封,金国就成了赵构吴国的宗主国,而藩属国向宗主国请求大兵平叛,乃是应有之事。

“中原王朝未曾听闻向北夷俯首称臣者,构为先驱矣。”刘筈感慨的说道。

中原王朝,特别是大一统的王朝,从无此先例,汉唐和亲也好,宋朝岁赐也罢,都是与皇帝结亲,这是皇帝亲戚。

但是称臣做藩属国之事,亘古奇闻。

所以秦桧不管怎么说,刘筈都无法相信,赵构真的同意了金国的狮子大开口。

“此事务必有赵构的亲笔书信,某才可以向金帝禀报此事。否则断然不可禀报,秦相公若是真的有意,那就请回,让赵构,亲自写出亲笔书信,我代为承给金国皇帝。”

刘筈还是坚持此事不能相信,他现在手里仅有的就是这份金国册封的诏书了,如果这封诏书被秦桧诳了去,他就一无所有了。

秦桧最后长叹一声,离开了驿站,回宫请旨了。

刘筈收到赵构亲笔书信的时候,将信将疑的将书信和赵构过往的笔记,做了详细的对比。

他确认了的确是赵构亲笔所写,才将这封书信通过金国黑水司,带回了金国。

可惜刘筈的这封书信,完全如同石沉大海了一样,在金国完全没有掀起一丝丝涟漪。

因为金国现在正在谋求着再次攻宋,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哪里有空理会赵构的请兵札子?

“哼!宋人奸计!”完颜娄室身负重伤,看着书信怒气冲冲的说道。

韩世忠给他的那几下,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他还只能在床上趴着,所以他对宋人的印象奇差无比。

而完颜宗望更是如此,上一次联合赵构行事,换来了什么?

自己的本部精锐折损了近万余人,留在了平州的滩淤之上。

而自己一直固守的金国大门,平州、榆关都丢了!

他已经完全不能相信赵构,所以,对这封书信,他选择了雪藏起来,甚至连递给金帝的想法都没有。

因为金帝谋划的战略计划,就是硬悍榆关,拿下金国的南大门。

最近从各部调动了近十万兵马,云集榆关之下,就是为了一举收复失地。

就连完颜晟都在黄龙府抽调了一万人的猛安军,前来参战!

此次之战,乃是收复失地之战!

金人的作战士气高昂,如果将书信呈上去,恐怕会有动摇军心的嫌疑。

难啃呀!

韩世忠是个良将,自从嗅到了金人有再次南下的意图,韩世忠再也不出关训练新兵了。

不管金人怎么骂阵,韩世忠都跟没听见一样,缩在城关之内,当缩头乌龟。

“先暂时不理会赵构小儿了。我们来看看如何攻取榆关吧。”完颜宗弼将堪舆图打开,看着巍峨的城关,一言不发。

难搞。

“十万精兵?十万精兵也打不下来啊。”完颜娄室乃是金国战神,他都说打不下来,可见其困难。

完颜娄室面对榆关也只能和当初的韩世忠和岳飞一样,抓瞎。

这攻城战,正面攻城实在是个大难题,本身金人的攻城能力就不怎么样,而且面对这天下第一关。

完颜娄室觉得就是再来十万,他才能有胜算。

他也是个人,和岳飞、韩世忠一样,是带兵打仗的将领而已。

“挖地道?”完颜宗望尝试着问道。

完颜娄室看着完颜宗望摇头说道:“你觉得你的对手,韩世忠是个蠢货吗?”

守城方有防备的时候,挖地道这种事,根本是无稽之谈。

现在韩世忠一副坚守不出的模样,一看就是早有防备,挖地道,只是送死而已。

难道还能把城墙挖倒吗?

“劝降?”完颜宗望再问,不过紧接着自己就摇了摇头。

韩世忠那家伙,油盐不进的泼皮,根本不是将门子弟一样,一劝就能投降的。

“降将,你觉得韩世忠会降?这是对对手的侮辱,也是我们自己的侮辱。”完颜娄室言辞拒绝的完颜宗望的提议。

他是一个地道的武将,浑身上下都是武将那一套直来直去,他已经在战场上和韩世忠进行了交锋。

打起来的那种舍生忘死,彼此都有。

投降?

“那你说怎么办吧!”完颜宗望叹气的瘫坐在椅子上,他也是一名宿将,只能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是因为他知道榆关有多么难啃。

“强攻吧。没有其他方法。蚁附,这个我们很擅长。征召渤海人做签军吧。”完颜娄室也没什么好办法。

王禀在太原三千捷胜军拦住完颜宗翰多久?两百多天!

这韩世忠手里有四万永定军!有两万捷胜军!

他完颜娄室是真的没什么好办法,要是韩世忠出了城,还有的打,现在这个龟缩的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口。

“没有签军啊。”完颜宗望叹气的说道:“宋人那边的军卒对渤海人异常的好,他们把渤海人当人看,现在一时半会儿,征召不到签军了。渤海人都跑到榆关内了。”

嗯?

完颜娄室看着完颜宗望,他刚刚被完颜宗翰派到了这里,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

签军征召的都是渤海人、汉人、契丹奴。

现在契丹人那里,有个宗亲耶律余睹领着契丹人造反了,拉不到多少签军,而汉人本来就不多,渤海人就成了签军最主要的来源!

而现在完颜宗望告诉他,渤海人也没有了。

这怎么办?完颜娄室惊讶的看着完颜宗望,希望完颜宗望给他一个解释。

完颜宗望无法给他解释,因为他是在想不明白那些汉人的想法。

杀起金人来,丝毫不手软,没有任何的怜悯。

现在榆关之外堆着两个高约十丈的京观封土,大老远就能看到,而经过一个夏天雨水的浇灌,京观上都长满了草。

契丹人也都煽了,结果渤海人为何就有较好的待遇呢?

没有直接杀死,为奴五年,居然可以转为良籍?孩子还能入户?这都是什么政策?

完颜宗望不懂,低贱的渤海人,怎么会被当做人看呢?

别说完颜宗望不懂,韩世忠都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军卒,会对待渤海人和金人的态度如此不同。

梁红玉倒是心思更加缜密些,她倒是能说出点原因来。

因为渤海人和大宋无仇。

第三百三十九章 韩世忠治军

韩山是一名永定军的军卒,他在攻伐平州的过程中,杀了两名金国士兵,因此均田五十亩地。

燕京宅一座,还有渤海人两名。

而这两名渤海人,让韩山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当初给这两名渤海人办理奴籍的时候,为了方便,将这两个渤海人的姓氏填成了韩。

而这两名的渤海人的反应,让他措手不及,两名渤海人跪在地上,连续磕了好几个头,感谢韩山的大恩大德。

渤海人和宋人并无两样,也没有金人那种留颅后发,系以色丝的奇怪发型。

穿衣服也是汉人模样,没有披发左衽。

而这些人,可能祖上也是汉人,可能是仰慕中原王朝文化,才如此着装。

如果他们不开口,没人会知道他们是渤海人,而不是宋人。

但是这些人一开口很浓重的渤海口音,咬字不准的问题就暴露无遗。

而且还有大量的渤海人在燕京给他们修城、修寨子。

同样在平州、沧州之间的粮草补给线上的官奴,也都是渤海人在做。

所这些敦厚老实的军卒们,很难对与宋民无差的渤海人,产生和金人一样的仇恨。

所以,韩山这些军卒对渤海人另眼相看,因为没有仇恨,相反宋人和渤海人,都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金人。

赵桓在了解了边地的情况之后,才制定下了官奴、私奴五年转为良籍的决定。

让赵桓做出如此决定的是,韩世忠的军报里,提到了渤海人曾经在韩世忠,攻伐平州的时候,经常会向韩世忠提供金人的种种情报,给韩世忠攻打平州提供了帮助。

韩山现在神情极为紧张,这是永定军卒的一个很小的房舍,而这个房舍里,四面都不透风,即使在晚上,也不会将油灯的灯光给漏出去。

他们在赌牌九,他紧张的盯着手中的牌,最后无力的瘫坐在了凳子上。

他又输了。

这一次他赌上了自己在燕京还没修好的宅子,还有自己赐姓的两名韩姓渤海人。

都输进去了。

之所以五十亩田没有输掉,是因为赵桓已经把地契给废掉了,严禁田产买卖的行当。

所以这五十亩田,他想输也输不掉。

“再来一把!”韩山振奋了精神,盯着明灭的油灯后的东家,十分坚决的说道。

他感觉自己下一把就会赢了,就如当初在战场上,他认定自己会杀掉那些金人一样,他感觉到了赢这个字,正在向他招手。

这种感觉十分的强烈,他十分确信!下一把自己就会赢!

“老韩,你都没有输的东西了。”东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连两个奴仆都输出去了。难道要赌上你那五十亩田?”

“你敢赌,我也不敢要啊,要是被查出来,可是收田的惩罚,你敢我还不敢呢。”

坐在上首位的东家,连连摇头,官家对均田查的岂止是严苛?

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但是这个东家也知道,他不会撑死,相反,还会被罚的倾家荡产。

“赌这个!”韩山将一双大手,用力的拍在了桌子上。

“霍!”

东家立刻站了起来,看着韩山说道:“你今天上了头,这是你的宅契,这是你的奴契,我还给你,这个不能赌。”

东家知道韩山要赌什么,尾指。

赌左手的尾指,一生只能赌一次。

如果韩山赢了,之前输掉的一切,赌坊会把所有的输掉的筹码还给韩山,还要在赌坊;领一个份子钱。

为什么这个东家不敢赌?

他又不是开的赌坊!这种行为显然是帮派行径!官家扫黑的行动如火如荼,东家能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啊!这要是被稽查队的人知道,是要流放三千里,前往岭南的!

他就是个军痞,小赌一下人头的赏金,今天玩的大了,韩山把宅契和奴契都输了,结果韩山输急眼了!

“咱们是永定军,咱们不是街头那些帮派,不兴这个,还有这五十贯钱,老韩我求求你,不要闹了。”东家看着韩山赶忙说道。

这要是见了血,东家跑不掉,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能跑得掉!

全都得到岭南喂猪婆龙去!

“我一定会赢!来吧!”韩山还是如此坚定,在他掏出短兵的一瞬间,这个小屋子的门就被踹开了。

“全部把手放在后脑勺上!所有人!蹲在地上,如果有任何小动作,视为抵抗!格杀勿论!”

粗暴的喊声在整个小屋子里不断的传递,偶尔还能听到军稽查的人,怒喝的声音,他们手里端着手弩,严肃的看着房间里的十几个军卒。

“如果胆敢抵抗,全部格杀!”

韩世忠趴在一张床上,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十几个人,这都是刚才军赌的人。

“当初是不是跟着童贯伐过辽?”

韩世忠龇牙咧嘴的坐了起来,光着膀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这十几个人面前。

永定军里有些军痞,都是当初童贯领着伐辽,打没打赢,还把军纪给败坏了。

“你说你们丢不丢种少保的脸!”

“这要是哪天下了地府,看到了种少保,你们有脸见你们的少保吗!”

韩世忠大力的咆哮着,身上的刀口都沁出了血。

“格老子的!不要当哑巴!说话!”

韩世忠对着这帮永定军卒愤怒的喊道!

永定军是精锐中的精锐!

伐辽之战中,宋徽宗赵佶罢免了种师道的西军总管的职务,这群人就跟着童贯征战。

结果呢?

当初韩世忠从汴京带着四万永定军离开的时候,种师道曾经专门叮嘱过他,要注意他们的军纪,都被治军不严的童贯,给带坏了。

即使种师道对此都没有太好的办法。

“噗通!”

这些军卒哐哐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韩世忠依旧一脸严肃的看着这些人,但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永定军经过几次大战,经过了血的洗礼之后,军纪就已经好了很多,经过长时间的征战,这群人身上的痞子气,基本上都被治了过来。

这是他这个月抓到的唯一一批军赌之人,上个月是抓到了十多起。

而这个月,也只有这一起。

形势一片大好!

韩世忠怎么治的他们?

其实就是那种少保三个字,简直无往不利!

你们倒是跳呀!

种师道活着的时候,跟他们爹一样,爱兵如子这个评价,可是官家御批的评价。

这群军卒更是感触良深,这时候提到种师道,这群光棍汉,哭的自然是稀里哗啦。

“行了,别哭了,跟个妇人一样,只知道哭。”韩世忠等他们哭了一会儿,不耐烦的说道。

“起来说话,按军制,军赌三十军棍,你们得挨。”

“我亲眼见过一个赌棍,他的发妻嫌他赌瘾成性,就准备报官请和离。”

“这个赌棍倒是狠人,剁了自己的手指,跟自己的发妻发誓不再赌了,没半个月,我就看到他又在赌牌九,左手码牌。”

“不过那是我那个小村子的赌棍。”

“你们是什么?永定军的军人!你们担的起永定军这三个字吗!你们配叫种家军吗?!”

“你们看看老子头上的牌匾!天下第一关!你们觉得你们这样,能守得住这天下第一关吗?”

“如果再有此事发生,流放岭南,和猪婆龙赌牌九去吧。”

韩世忠非常的严厉的警告了这群违反军纪之人。

他自然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军阵苦闷无聊,连个女人都没有,这群糙老爷们兼光棍汉赌牌九,去做什么?

韩世忠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自诩是个泼皮,行事没那么多忌惮。

最近渤海人投奔的越来越多,韩世忠准备让永定军卒婚配!成家!

找点渤海人的女子给永定军的军卒婚配。

他看了一眼梁红玉,就觉得这个主意非常的妙啊!

有了家,就有了责任,这糙老爷们就会想得更多,对于治理军纪,有绝对的帮助!

当然那些冥顽不明的赌棍,韩世忠也没办法,第二次发现军赌行为,就是脸上刺字,流放岭南,想赌只能和猪婆龙赌了。

第三百四十章 系统,连你也欺负朕是吧!

韩世忠对于军纪的管理非常严格,他按照赵桓新兵制的札子,认真在原来的督战队上,建立了军稽查。

效果还是非常不错。

保证军纪,就保证了战斗力,在战斗开始之后,就能完全命令的下达,军卒的严格执行。

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特别在守城之战中,现在榆关正在经历金人如同潮水一样的进攻,但是榆关却如同滔天海浪中的礁石一样坚挺。

“韩将军,金人今天又退了。”传令兵匆匆而来,在韩世忠面前说道。

韩世忠哈哈狂笑,笑着说道:“老子又不是没有长眼睛!统统有赏!”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金人选择了最次的一条路,来攻城。

韩世忠和岳飞两人面对完颜宗望驻守榆关时的束手无策,现在换成了完颜宗望了。

攻城是万不得已,也是最无奈的方式,到最后才能用的方式。

而攻城中最有用的方法,就是围城。

切断了守城方的物资补给,守城方就会越大士气越低,因为物资消耗带来的粮草补给上的困难,很有可能会带来守城方的军卒哗变。

然后,投火,切断水源,封锁消息,就就可以加速瓦解守城方的守城意志,再进行攻城。

这才是常见的攻城战,可惜完颜宗望无法达成围城这个条件。

榆关的地理位置,一面向敌,金人只能啃一面,而另一面,金人是断断不敢翻山越岭过来,变成孤军。

故用兵之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完颜宗望现在也没有五十万对等的精兵,来消灭韩世忠的永定军。

但是韩世忠依旧不敢松懈,每日都会来城墙上,亲自督战。

让完颜宗望非常绝望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攻城效果越来越差了,而他却没有好的破城之法。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平州就这样被宋人快速消化了。要不然可以在平州做一些小动作。

宋人在平州的政策,是对渤海人和汉人以及契丹人怀柔,对金人的做法是堆京观。

如此残暴的对待金人,应该遭到极强的反抗,韩世忠应该面临根基不稳的局面才对。

但是完颜宗望收到黑水司的情报显示,平州连个起事的人都没有,之前金人统制之下的平州,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成为了宋人的领土。

金人都被韩世忠杀了,堆到了榆关城外。

残忍吗?韩世忠不觉得,平州的渤海人也不觉得,所有的契丹人,也不这么认为。

相比较被金人统治,汉人的统治,简直可以用优雅来形容。

“夫人,你说完颜宗望有没有可能率领金人,转战大同府方向?”韩世忠盯着堪舆图发呆,他愣愣的发问。

梁红玉盯着堪舆图很久,才说道:“如果王禀被完颜宗翰吃掉的话,完颜宗翰才能从云中南下,否则很容易被王禀切断粮草补给。”

“所以我才说,完颜宗望从云中路南下啊。完颜宗翰围困临潢城,完颜宗望率领金国兵卒,前往云中路?”韩世忠最后皱着眉,盯着堪舆图,越想越有可能。

“我得写个札子到京城,让官家明白前线战事吃紧。还得告诉杨忻中,让他小心提防,防备金人来袭。”

韩世忠说着就要写札子。

梁红玉抓着韩世忠的手,阻止了一下韩世忠,说道:“边将上书言事,很容易招惹拥兵自重的非议。”

韩世忠看了一眼梁红玉日益隆起的小腹,将梁红玉的手拿下,说道:“那也得写。”

他不知道自己本身就是边将,本身就是拥兵自重的事实吗?

事实上,韩世忠现在手中控制兵力,比官家手中的兵力还要多!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我本绥德一泼皮,有今日今时,全仗官家起用,既然官家信任我,我当然以赤城待之。”韩世忠笑着劝解着自己的夫人。

当然韩泼皮是个泼皮,那韩世忠就有着来自泼皮的一些小小的奸诈。

边军效忠的并不是他韩世忠,而是官家。

给边军均田的是官家,给边军发粮饷的是官家,给边军发媳妇的钱,也来自官家。军卒对他韩世忠言听计从,连赌棍都愿意听他说话,听他指挥。

有一方面是因为军卒们真心崇敬每战必冲锋在前的骁勇,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他是官家任命的边军将军罢了。

这一点上,在种师道交给官家的新兵制的札子里,写的一清二楚。

韩世忠虽然只看到了具体的政令,但是他对兵制本质的理解,超过了他的夫人梁红玉。

梁红玉发呆,停了很久,才叹气说道:“希望官家,是个英主。”

赵桓英明吗?

赵桓觉得自己做的其实挺差劲的,

比如现在,边城告急,赵桓能做的,只有督促粮草,保证前线供给。能做的只有犒赏三军,提升一下军卒士气。

他再无其他有效的办法,没有如同唐朝文皇帝李世民那样的文韬武略,可以奇策定江山。

也没有岳飞等大将,或者其他开国皇帝的英武,可以上前线亲自灭敌。

甚至他现在连御驾亲征,都做不到。

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感觉到的是自己的无能。

自己的商改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若是此时离京,李纲激进的政令,只能转为保守。

面对金人的侵边,边城的告急,赵桓能做的实在是不多。

赵桓发出了犒赏三军的政令,甚至让自己的第一狗腿子,赵英,带着三百万两银元,前往了边城犒赏军卒。

这三百万两银元,会在榆关、北古口、居庸关、张家口、大同府进行一轮犒赏!

这些银元,赵桓完全是添头,不属于军功爵和人头赏之中,赵桓能做的其实真的不多。

“唯有军卒浴血奋战,卫我大宋江山。”

“苍龙负图山巍峨,九十九曲水清澈,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愿大宋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赵桓的抚军圣旨写的极为简单,但是字字都出自本心。

赵桓怅然若失的看着榆关的方向,此时此刻的他,觉得自己的心境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对于如何做一个皇帝,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当然赵桓对于如何做好一个皇帝,也不是平白无故,他最近在读帝王书。

当然,不是《资治通鉴》,而是《太平御览》。

太平御览是宋太宗时期太平兴国三年成书,全书以天、地、人、事、物为序,分成五十五部,共计一千卷,可谓包罗古今万象。

这本太平御览,本来是宋太宗赵光义装x用的。

他说自己每天读三卷,一岁而周。

还把本来的名字,由《太平总类》改为了《太平御览》。

当然,赵桓觉得赵光义说他一天看三卷,估计就是假的,这玩意就和御园和艮岳宫中刻意留下的那一亩三分地一样,都是装装样子而已。

赵佶可从来没有收拾过那一亩三分地,所以,赵光义也没有真的通读过太平御览。

虽然赵光义搞了个面子工程,但是现在却大大的方便了赵桓,他是切实的想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他现在批改完札子,就是读这本《太平御览》。

学习如何做个好皇帝!

“学习,学习个屁!”

赵桓看着密密麻麻都是字的《太平御览》,就满腹牢骚。

他想起了当初高三时候,拼命的时刻。

如果仅仅一千卷的《太平御览》的话,赵桓也不会发出这样的牢骚了。

因为还有一千卷的书在等着他,那就是《册府元龟》,也是类书,无所不包。

“系统,能不能兑换一本,皇帝是怎么炼成的?或者将这些书精研一下?字太多了。或者出个简易版的攻略什么的?”赵桓在空无一人的文德殿叹道。

【不能。】

系统啊,连你也欺负朕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穷奢极侈

册府元龟和太平御览,严格来说,是类书,而不是帝王之书。

帝王之书,应该看《皇览》,那本书四十四部共计八百万字。

什么是类书?等同于不列颠百科全书。

可惜,编纂者尽心尽力的编纂了给皇帝看的百科全书,想要让皇帝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但是不管是主持编组太平御览的赵光义,还是主持编纂了册府元龟的宋真宗赵恒,都没有把这两千卷的书读完。

虽然都是做的面子工程,而因为这两卷书的字数,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赵桓以外,大宋没有皇帝,真的研究过这两本。

共计一百一十部,两千万字的古言。

赵桓每天读书都要读到深夜,赵家祖宗们欠下的债,都得他来还。

当然,在大皇帝系统的兑换书籍目录里。

赵桓也是大浪淘金,而为了赵桓找书方便,系统特别分门别类的将书籍整理好了,供赵桓兑换。

赵桓发现大皇帝很贴心出了一个屏蔽的功能。

赵桓首先屏蔽的就是成功学类的书籍,例如卡耐基之类的书,统统屏蔽掉了,包括但是并不仅限于所有效仿卡耐基写的成功学。

成功?怎么样才能成功?赵桓觉得这些书,完完全全都是瞎扯淡。

第二类屏蔽掉的书籍,就是心灵鸡汤。

这类的书籍对于赵桓来说,完全没有什么用。如果自己不是皇帝,还能把这类的书,写出来骗骗钱。

他作为皇帝,还是不要给大宋喂心灵毒汤的好。

第三类的书,赵桓屏蔽掉了绝大部分的经济学方面的书籍,尤其是西方经济学的著作,基本全部被赵桓给屏蔽掉了。

还是年轻啊!

赵桓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曾经为了大宋的金融和经济,换出过一整套的经济学的书籍。

但是打开书籍之后,赵桓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些书籍。

全部都是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

内容就是马后炮的翻版,统统都是在解释,西方经济为何更加发达。

其目的就是忽悠欠发达地区,采用西方的经济制度。

为什么赵桓觉得自己年轻,被系统骗了积分呢?

因为大皇帝系统在赵桓换出书的时候,对这些书的评价,让赵桓吐血三升。

【我们用一把梯子爬上了房顶,然后把梯子收走,告诉你们,不用梯子就可以上到房顶上来。】

赵桓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十分不妙!

在看了几卷经济学类的书之后,赵桓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也彻底放下了这些西方编纂者的著作。

没有任何一种经济制度,可以通行世界,不基于所处地区文明、文化、工业化程度建立的经济体系,只是空中楼阁。

对于大宋的经济体系,有专门的计省依据生产力,不断的给赵桓谏言,出谋划策。一点都不比这些书籍差。

赵桓最后屏蔽的就是时尚杂志和娱乐杂志,类似于《意林》和《青年文摘》之类的杂志。

对于图集类的书,穿衣服的基本都被屏蔽了。

至于不穿衣服的,赵桓倒是没有屏蔽,等到积分富裕的时候,兑换两本。

当然,基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要求,这些不穿衣服的书籍,是馆藏类的藏书解刨学方面的著作。

并不是什么iptd-xxx,ipz-xxx之类的东西。

而此时此刻的赵桓非常的羡慕赵佶,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住在艮岳宫里,倒是异常的优雅和潇洒。

赵佶被沈从取走了童贯给他留下钱以后,就穷的叮当响,而赵佶又不太愿意向赵桓要钱。

毕竟赵佶做事不地道在前,而现在舔着脸问赵桓要钱,赵佶拉不开面子。

所以,赵佶最近写了很多的字帖,画了很多的书画。

赵佶是个艺术家无疑,赵桓看了两三幅字帖,又看了几幅画,也不得不感慨,赵佶这家伙,浑身都是艺术细胞。

那种古韵的美,让赵桓这个不懂艺术的家伙,都能看上半天。

赵佶想要办个书画展,通过收门票,来弄点钱花,在李师师的把关之下,这些书画倒是一点都不敏感。

赵桓准了艮岳宫办画展的请求,并交给了李师师去运作。而赵佶也有自知之明,完全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

赵桓为何同意了这个决定?太上皇这种危急皇权的生物,不是应该全方位的封锁吗?

为了仁义二字。

当然,赵桓并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青史留名,父慈子孝之类的字眼,他要宣扬的仁义,是对流落在外的二十六名皇子宣扬。

你看,太上皇在京中不仅日子过得极为潇洒,连个人抱负都可以实现,个人书画展都是被允许的。

甚至赵桓还提议了赵佶出席书画展的开幕仪式,结果赵佶非常明知的选择了称病身体有恙,不适合抛头露面。

你不去也得去啊!

赵桓让程褚专门跑了一趟,和李师师说了一下,赵佶这才同意了出席。

而且赵佶还上书保证,绝对不说话。他的求生欲是极为强烈。

赵桓的目的自然是将那些皇子们,赶紧麻溜滚回京城,不要给自己捣乱。

赵佶的日子,是赵桓极为羡慕的。

抚琴弈棋,宴吟歌舞,踏青赏花,带雨种竹,汲泉煮茶,古鼎焚香,悠然而惬意。

“赌书消得泼茶香。”李师师轻轻抚琴,轻音在宫殿里悠扬而出,轻灵的歌喉在宫中传唱。

龙团胜雪、顾渚紫笋、阳羡、日铸、瑞龙、双井的茶罐,摆在茶架上,而今天李师师点的茶就是龙团胜雪。

龙团胜雪,银丝水芽精制而成,其茶品色白如雪,故此得名。

茶叶有紫芽,中芽,小芽。

小芽乃是刚生长出的茶芽,中芽乃是一叶一芽,也称之为一旗一枪,而紫芽,多为紫色,很少有人用于泡茶。

而这龙团胜雪中的银丝水芽,就是将已经拣熟的中芽再剔去,只取其心一缕,用珍器贮清泉渍之,光明莹洁,若银线然,而得名水芽。

“一枪已笑将成叶,百草皆羞未敢花,十六水、十二宿火、正贡三十銙、续添二十銙、创添六十銙。官家请用茶。”

李师师笑着将茶点完,而赵佶也将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他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接过茶水,细细一品,说道:“茶之妙,至胜雪极矣!每斤计工值四万贯,可是造价过于惊人。”

“师师,还是不要再饮此等奢侈之物了,这乃是专供皇帝享用。”

“老拙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

赵佶现在没有丁点复政的想法了。

他对现在自己的生活非常的满足,他不知道沈从和李师师,联合取走了童贯留给他的钱?

童贯走的时候,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李师师不是他赵佶的人!赵佶安能不知道李师师就是赵桓埋在他身边的钉子?

他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他依旧选择了将童贯的钱藏匿的地方,告诉了李师师。

其目的,就是为了求活。

如何做一个太上皇?

在他从临安跑回汴京的路上,那一个月的时间里,赵佶已经想明白了。

那就是竭尽全力的表现自己的无害,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政治博弈的资本,而童贯的死,其实也是为了赵佶的活。

明白了这一切的赵佶,竭尽所能的表现着自己的无害。

“上皇多虑了。当今官家乃是至仁至善之人,这龙团胜雪,就是当今官家赐下来的。有十多斤重。上皇安心饮就是了。”李师师连连摇头,赵佶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嫌疑。

胆子有点小。

这龙团胜雪,乃是凉茶类,煮沸冷却后,放入冰鉴之中,待到放凉正适用于消暑。

李师师忽然想到了什么,轻笑了起来。

当今官家对龙团胜雪的评价就不自觉的发笑。

当时李师师求龙团胜雪的时候,赵桓还专门泡了一杯,问道:这冰红茶有啥好的?

在赵桓看来,这玩意儿就是后世两块五一瓶的冰红茶而已,居然作价四万贯一斤,端是恐怖。

当然,龙团胜雪的颜色更好看一些而已。

“亶儿做这个皇帝,是真的不错。比某要强上万分了。但是某比亶儿善于饮茶!哈哈!”赵佶自嘲的笑道。

赵桓的小名就是亶儿,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当面叫了,他现在只能叫陛下。

赵佶自认为自己的皇帝做的不错,可是面对赵桓的种种功绩,赵佶却深知,自己输了,而且输的彻头彻尾。

这也是赵佶彻底死心的理由,毕竟大宋越强,他就能享更多的乐。

“亶儿让某去参加书画展,事先声明,某到后,一言不发,不给亶儿找麻烦。”赵佶尤为慎重的说道。

李师师点头,说道:“上皇圣明。”



第三百四十二章 钢铁直男的直男表现

赵佶的称呼也从官家,变成了上皇。

这一点上,李师师很把握分寸。

在赵佶不在称孤道寡之后,李师师才改了称呼。

她愿意把赵桓交待的事情做好。

尽心尽力的让赵佶没有任何雄心,只要赵佶还活着,她的地位就一直稳固。

李师师自然不愿意回到教坊去,那样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日子,而她能一步步的走到今天。

有依赖于李纲的提携,更多的是她自己不断小心谨慎的做事,才能安稳的走到现在。

“这几幅画,刚画完盖上了章,师师来看一看。”赵佶笑着说道。

而李师师走到前面,看着这幅画,佯装的惊讶的说道:“煞是好看。”

“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官家这幅画,登峰造极也。”李师师笑着说道。

凭心而论,这幅画,的确达到了古画之名画的要求。

朦胧的幽雾,伴随着鹅黄色的月光,洒在了黝黑的短亭和长廊之前,一朵朵犹如淡抹著胭脂、醉卧在绿沙中的海棠花们,吸引着仆人和屋内主人的目光。

在烛火和月光下的海棠花,再加上屋舍里主人,依靠着凭栏,望著这万重绰约如仙的红颜,还有那花海中的人影,如痴如醉。

“这是你,这是某。”赵佶笑着对李师师的说道。

这幅画,他画的本身就是自己和李师师。

“臣妾,受宠若惊。”李师师一听,赶忙说道。

她只是一个名妓而已,此时的赵佶如此对她,让她感怀不已。

当然,如果没有游走在她身上的手,或许李师师现在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

但是赵佶居然一边说着情话,一边上下其手,尤为的过分。

李师师回到宫中之后,就再没有让赵佶碰过自己,她在自保,万一有了身孕,那么她只有一死了之。

现在的皇帝,绝对不会允许有新的皇子诞生。

所以李师师小心巧妙的避过了一切可能被赵佶得手的机会,而这一次,李师师赏画,被赵佶抓到了机会。

“上皇,您该吃药了。”李师师言笑晏晏的说道。

这是不二法宝,赵佶选择了药方,就要禁欲三个月。

太医院的御医们,就是这样的医嘱,每次赵佶想要动手的时候,李师师都要以此理由推脱。

她已经想到了绝妙的避开赵佶的方法,只等书画展办起来时,就是下手的机会。

到那时,李师师自信自己不会再被赵佶所骚扰了。

“君且暂歇,臣妾又编排了一曲新舞,但请上皇鉴赏。”李师师一个滑不留手的转身,就离开了赵佶的身边,音乐起,舞姿艳丽。

“一杯浊酒两篇诗,小槛黄花共醉。午醉未醒红日晚,黄昏帘幕无人卷。直须座上千种酒,浇起胸中万卷书。”李师师悠然的唱了起来。

赵佶灵机一动,拍着桌子打着节拍朗声说道:“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城时,说与华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官家谬赞。”李师师手中丝巾半掩面,脸色羞红的说道。

赵佶无疑是一个风流才子,诗词张口就来,书、诗、画三绝,换个女人或许早就臣服在赵佶的文采和风流之下。

可是李师师是什么人?教坊出来的女人,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

当初的武功员外郎贾奕是怎么离开京城的?不就是被面前的男子,发配到了琼州做了个参军,终生没有回朝吗?

李师师当初是极为无奈,对贾奕被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除了终日以泪洗面以外,再无他法。

但是现在的李师师,缺成了赵佶的唯一依靠,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虽然身份的天差地别,她不能怎么样赵佶,甚至要小心护着赵佶,不让赵佶出现任何意外,但是不让赵佶碰她,她完全有信心做得到。

“好好好!师师舞姿天下一绝。赏!好!”赵佶喊完就满脸的尴尬。

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中无钱,赏什么都赏不了。

赏赐什么都是李师师低三下四,从皇帝那里求回来的恩裳,发现这一点之后,赵佶有些沮丧。

不过他一低头,就看到了桌上的书画,令人拿来笔墨,写上自己刚刚即兴所作诗词,写在了画卷之上。

《凭栏望月美人图》就成了。

“师师姑娘跟着某有些委屈,这幅画,就赏给师师了。”

“我活着的时候,画肯定不值什么钱,但是我要是哪天死了,这画,就名贵的多了。师师收好,可做传家。”

赵佶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而李师师也是俯下身子谢恩。

赵佶说的很对,因为赵佶这个皇帝干的差劲,让天下百姓满是怨怼。

但是人总是善忘的,等到新的生活不断的洗刷着人们的记忆,人们伤疤愈合之后,也就忘记了赵佶在皇位上的为非作歹。

到那时,这赵佶亲笔书画,可想而知,其价定会飞涨。

书画展在李师师的张罗下,正式在东华门外的酒楼里开张了。

赵桓甚至把自己的东华门外的商铺,腾出一座楼来,来彰显自己的仁义。

效果是极为不错的,在赵佶在三楼露面的时候,人山人海一样的议论声入耳,都是在夸当今的官家,是真的仁义。

赵桓刷了一波声望。

李师师抛头露面的主持了整个局面,轻灵的嗓音唱了几句长短句,又有佳丽作舞,还有才子佳人吟诗作对,深受汴京百姓的好评。

当然,首日免费,次日之后,一律五十文入楼一观。

当然不仅如此,还有茶会、诗会等,李师师善于经营,这书画坊,想不赚钱都难。

比如赵桓就知道,这书画坊光是入门费,就要五万贯。

这里的入门,就不是简单的观赏看画那么简单。

还有名画赏析,还有拍卖书画之类的活动。做的很高端,门槛极高。

宋人爱酒,李清照就有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流传于世,一女子尚且如此爱酒,多少能看出宋人有多么爱酒。

这书画坊被命名为观澜阁,开张大吉,收了不少入门费的李师师,自然少不了饮酒作乐。

李纲很不舒服的待在了尚膳楼的宴会中,他与这些名士雅客们其实说不到一起去。

他是一个公事公办的人,贵为宰相,但是不结党,不营私。

与这些名士雅客们就更凑不到一起去了。

他其实在朝中人缘也不是很好,大家平日里对他的尊敬,也多是皇帝给他的权力,让人不得不对他低头。

刚正,是与名士雅客不相关的词,至少在这吟诗作对的宴吟集会上,李纲极为不自在的左右看看,想要走了。

太宰府还有一大堆的公文要检视,荆湖北路的宗泽今天递上来的札子,李纲还没有和官家商量如何回复。

川中两路已经开始了风风火火的均田,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胡世将请旨以更为激进的手段对付反对之人。

李纲觉得人抓了押解进京,已经非常严苛。他已经看出来胡世将的意思有杀人的想法。

这事也得和官家商量,再做决定。

河东路和关中的均田已经完成,李纲想劝谏,让官家把孙博和何栗回到京中,现在燕京路需要人主持大局。

这都是李纲今天要处理的要事,其他的琐事更多。

正待他想偷偷溜走的时候,李师师笑吟吟的坐到了李纲的旁边,说道:“李太宰安泰,臣妾敬李太宰一杯。”

“呀!李太宰,你这是这是要走了吗?”

李师师表情极为惊异,眼中居然带着婆娑,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的样子,带着些许的哭腔,显得更加软弱的说道:“李太宰是看到小女子向着这边来了,故意的吗?”

“非也,非也。”李纲有点慌。

他不喜欢逛窑子,确切的说他没钱逛窑子。

他之前的俸禄除了家用,其他的都添补到了军器监,恢复工坊生产,可是要不少的钱。

当时的朝局昏暗,没有钱给他操办军器监的事。

也就是做了太宰这几个月,他的俸禄涨到了三百贯一个月。

李纲手头才阔绰起来,但是太忙了,也没得功夫逛窑子。

他也不喜欢。

所以,李纲和名人雅客们合不来的另外一个理由,就是他不擅长说风流话,那些和青楼女子打情骂俏的荤腔,他实在不会太多。

“姑娘误会了。”李纲赶忙说道。他对付这等名妓没有多少招数。

李师师巧笑嫣兮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敬李太宰一杯。”

李师师的酒李纲不能不喝。

李师师是李纲把赵佶诓骗回京的重要依仗,甚至有很多古画,都是出自汴京官家的内帑之中。

赵佶之所以在江南花钱那么快,其实多数钱都归了国库。

那本来就是国库的钱。

李纲用李师师做媒介,用古画,做了几次周转,就把赵佶的带走的钱,骗了不少回京。

而这些钱,最后都归了国库,官家把从内帑出去的画,从童贯手里收回了。

这些画没什么损失,就是多了些赵佶盖的章和题的字。

此时李师师敬酒,李纲不能不喝,自己不喝有点瞧不起人,过河拆桥的味道。

他端起酒杯就喝了下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纲笑着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某也要回府了。”

“那就请太宰饮下这最后的一杯。”李师师巧笑着给李纲倒了一杯酒,用了个障眼法,将握在手中的一些粉末,放到了李纲的酒杯之中。

而此时躲在阴影处的一名亲从官,就要上前。

这些亲从官,是赵桓派出来,保护李纲的亲从官。

李师师的这些江湖伎俩,利用视线的遮挡下药,能瞒得住江湖之远的李纲。

可是瞒不住这些亲从官的眼睛!

而亲从官的伍长,却拉住了众人。小声说道:“龙涎香。”

众亲从官面面相觑,李师师倒是舍得下血本啊!

这可是龙涎香啊!

龙涎香乃是巨龙口水凝结而成,研磨成分,有壮阳奇效的名贵药材!

而这一握龙涎香,价值千金。

“没有涉及到太宰的安危,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亲从官的伍长摇头小声说道,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李师师今天的来意。

赵桓是派他们保护李纲,不是派他们干扰李纲的生活,所以严令,不得轻易暴露,也不要影响李纲的日常生活。

“真的是龙涎香?”一名涉世未深的年轻亲从官懵懂的问道。

为首的亲从官伍长,拍了拍年轻的亲从官说道:“你呀,一看就没去过樊楼。”

“你们闻到香味了没有,那是息肌丸的味道。”亲从官伍长神秘的说道。

除了那名年轻的亲从官,其他的亲从官全然流露出了都懂了的神情,一副伍长就是伍长,见多识广的表情。

唯有这名年轻的亲从官,一脸懵懂的左看看右看看,希望诸位同僚给他解释下,什么是息肌丸。

一名亲从官摇头,附耳小声的嘀咕了几句,让年轻的亲从官面红耳赤。

原来这息肌丸,用麝香仁、高丽参、桂枝、茯苓、桃仁、红花等等数十种药材研磨成粉,炼丸用油脂贴于肚脐。

使用之后,面色娇嫩,肤如凝脂,肌香甜蜜,青春不老,**盈实,丸药散发出来的奇香,很容易勾人心头躁火丛生。

乃是真正的宫廷御用的虎狼之药。

伍长在宫中见过这种药丸,也曾经闻到过这种香味。

身为亲从官,皇城司的察子,岂能连这个味道都闻不出来?所以,亲从官的伍长在李师师接近李纲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女人的目的。

之前的李师师身份卑微,只听说过息肌丸,哪有那个条件制作?

名贵的药材就足以让她倾家荡产。

宫中应有尽有,李师师在给赵佶求药的时候,顺便求了一副息肌丸的药材,混在其中,最后炼制成了这一枚息肌丸。

当然这息肌丸,用的多了,长期用的话,轻则有没有子嗣,重则有性命之忧。

她之前从未用过这等猛药,但是为了对付李纲,她今天已经豁出去了。

龙涎香加息肌丸,李纲怎么可能顶得住?

李纲倒是没有在意,他着急走,就饮下了杯中酒,笑着说道:“诸位尽兴,某先行一步。”

“恭送李太宰!”诸位名士骚客齐声说道。

可没人敢得罪这位当朝当红的太宰,统揽朝政的李纲,正红日当头之时,李刚要走没人敢拦着。

“臣妾送送太宰。”李师师依旧笑的很甜的站了起来说道。

李纲站起来走了两步,小腹居然升起了一种火热之感,又走了两步,有些头晕目眩,看着李师师的模样,居然都有了几分朦胧和冲动。

他伸手一抓,抓住了李师师的臂膀。

李师师含着笑推开了楼内的小屋门,拽着李纲跌倒在了屋内。

她早就看到了亲从官跟着李纲,所以,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被打扰!

大事已成!

李师师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关上了房门,脸上的笑容却戛然而止。

一双如同铁钳一样的大手,抓住了李师师的脖颈!

而这双大手上的力道之重,将李师师捏的喘不过气来!

李纲很是高大,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四壁守御使,甚至亲自下过军器监的工坊,在工坊里打过铁,李纲手上的力道真的很大很大。

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传统士大夫。甚至有机会,他李纲可以做将军,领兵上前线。

君子六艺,他可是样样没有拉下。

“说!谁派你来的!是太上皇要某的命?!”

李纲的声音很是低沉,如同来自冥府的野兽一样,低声咆哮着。

他气喘如牛,眼神中充斥着血丝和疯狂,青筋爆抖的说着!

唯恐再现宫闱之变的他,此时此刻,眼神中尽是杀意!

自从官家登基之后,已经经历了一次赵楷愚蠢的冲宫,还有八门进京之事,此时此刻的李纲,已经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和煦,而是变成了当初杀的汴京血流漂杵的李纲!

而且经过黑棺材那三天之后,李纲就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精气神,出了问题。

显然,李师师现在的行径,让李纲不断压制的那头心中的恶龙,猛然咆哮起来。

而李师师被李纲的举动吓得面容失色!

这个阴影中的李纲,完全没有平日的儒雅。

李纲身上那种疯狂的气息,在告诉李师师,稍有不对,就是命殒当场的后果!

“太…宰…你…听…我…”

第三百四十三章 赵构连夜扛着船跑的

李纲稍微松了一些力气,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去判断,现在宫中到底是何等局势。

按理说,太上皇的种种表现,没有丝毫宫闱之变的迹象。同样没有任何宫闱之变的可能性才对。

现在是三万捷胜军驻扎京师拱卫京师,禁军早就被彻底打散了。

而亲从官,自从沈从选择了官家之后,就一直站在了官家的身后,虽然有个别的叛徒,但也仅仅是个别的人。

而且,他李纲不认为程褚有失控的危险,程褚这个人很谨慎,他是沈从的人,忠心上应该是没有问题。

再说了,武人们巴不得出个像现在官家这样的皇帝,武人造反?

他李纲大大的不信。

文人造反?李纲首先摇了摇头,那太难了。

“李太宰,妾身只是想要个孩子。”李师师柔柔弱弱的说道。

李纲将李师师放开,走出了房门,向隐藏在阴影中的几个亲从官挥了挥手。

年轻的亲从官一脸不解的问道:“李太宰是在叫我们吗?”

亲从官的伍长点了点头,走出了阴影,李纲要是不知道他们五个的存在,才是咄咄怪事。

“派一人去打探下宫中情报,再派一人,责令张叔夜整军备战,小心戒严。再派一人前往武库,控制武库任何人的进出。再派一人前往宫中,找到程褚询问情况。”李纲对着伍长说完,转身就走。

他现在不能进宫,若是宫中有变,李纲就是官家在宫外的支撑,他不能自己送上门去。

他现在前往了尚书省衙门,等待亲从官的情报。

赵桓接到程褚的汇报的时候,一脸的茫然。

自己在宫里好好的,太上皇今天下午喝了两碗小米粥,喝了药已经沉沉睡去了。

这宫里一片和谐,李纲这是紧张什么?

赵桓可没派人监视太上皇,这都是太上皇身边的近人,主动,对,主动汇报上来的。

直到赵桓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他才连连摇头,李纲经历了上一次八门之事之后,比自己还要紧张一些。

“解除戒严吧。令李纲进宫叙事。”赵桓下了命令,虚惊一场而已。

而李师师休息了一会儿,才离开了书画展的观澜阁,走向了皇宫。

李师师还是得逞了。

当然,李纲这个钢铁直男,根本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而且他这个意志力极为坚定的男人,两口龙涎香、一颗息肌丸而已,还能把他熏的找不到北?

但是李师师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李纲和她共处一室了片刻,仅仅片刻,就足够李师师做些文章了。

她已经完全计划好了。

等过半个月,就找御医把脉,说自己是已有身孕,至于自己有没有身孕,那不重要,只要有传闻这孩子是李纲就是。

李师师是艮岳宫的女官,而不是艮岳宫的嫔妃,所以,在有了身孕之后,不再在宫中服侍太上皇,就合情合理了。

李师师小心翼翼的谋划到了现在,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艮岳宫也只是她的跳板,早点离开艮岳宫,对李师师来说,是极为明智的选择。

太上皇的地位极为尴尬,李师师可不想给赵佶陪葬。

至于到底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只要有这个传闻就行了。

赵桓处理完了国政,又找来了宗正少卿,问了问最近归京的皇子,已经有十多个了,等到太上皇观澜阁已开的消息传开,相信会有更多的皇子回京。

而此时的赵构,在临安依然面临着暴风雨的洗礼。

就是纯粹的狂风暴雨。

已经到了台风的季节,风,每日都在狂啸着划过临安,而倾盆大雨和泥泞的道路,也造成了各种军事行军的不便。

赵构又舒心的当了几天人主之后,再看到了已经从阴云中漏出的太阳,他愁容满面。

“秦少卿,咱们得走了。”赵构站在城墙上,怅然的说道。

自己这个闹剧终于要落幕了,自始至终,汴京皇帝,连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再不走,义军围城的时候,就走不了了。

可是去哪里,是个巨大的难题。

琉球是一定去不了。

现在飓风来袭,海浪滔天,自己要去琉球,怕是直接葬身海兽之腹。

往哪里跑?愁坏了赵构。

“官家,先上船再说吧。再不走,就麻烦大了。”秦桧看着登高望远的赵构,小心的说道。

他也享受了权贵带给他的奢靡,可惜享受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流亡而去。

他不甘心啊!

“走!走!走!”赵构撩起了自己的裤管,一溜烟的向着早就准备好的海船而去。

他眼神中满是惊恐,跟见了鬼一样,因为他看到了城外大军压境!

义军来了!而且离临安城不足二十里的地方!

就在不远处,义军的前锋已经可以看到旌旗了。

赵构已经分析不出来,为何义军能够顶着大雨磅礴和道路泥泞,来到临安,但是来都来了,问那么多,都是白扯,赶紧溜才是正事。

秦桧和赵构发疯一样跑上了船,准备好的一千索扁担,五百人的民夫还没有全部上船,海船就拉起了船锚,拉起了船帆,向着依旧翻腾的钱塘江缓缓驶去。

哀嚎着的民夫,想要上船。结果赵构压根没等他们。

不过这些民夫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再看看担子里装的白银等财物,哀嚎声慢慢小了,他们互相看了看,眼神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好像发财了……

民夫哪里还有空哀嚎,直接带着扁担,一哄而散。

范汝为带着义军攻打临安城,这临安城也一点都不难打,范汝为稍微劝降了一下,这城门就直接洞开,比范汝为想的容易的多。

但是范汝为进城之后,才明白了为何城中百姓这么快的打开了城门!

赵构在狂风来袭的时候,把临安城刮地三尺,带走了绝大多数临安城的财富和钱粮!

“抓!搜山检海也要抓到赵构!”范汝为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在离开的时候,先搜刮钱粮?

而且跑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范汝为连赵构的船的影子,都没看到。

还在城里到处宣扬义军都是鬼怪,吃人的那种,让范汝为好生恶心了很久。

赵桓接到范汝为的捷报的时候,左看看右看看,哭笑不得。

赵构这真是恶人自有天收啊。

自己准备对付他的飞军,还没训练好,他赵构,就被江南路和福建路的百姓,给攻破了行在-临安。

现在的赵构,仅仅剩下了淮南和小部分两浙路,不过两浙路也用不了多久,也会全部挣脱赵构的统治。

“这天天四处奔波逃窜,朝不保夕的皇帝有什么好当的。”赵桓摇头叹息。

原来的历史线里,赵构也是被人四处撵着跑,而且跑了不止一次。

这样的皇帝,在赵桓看来,还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爽快。

第三百四十四章 走!走!走!

“自古以来,从未有帝王乘舟兴于海上。”这是李椿年劝谏赵构的札子。

李椿年留在了临安,没有跟着赵构跑路,因为李椿年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而赵构给李椿年的回答就极为无耻。

“朕尚未称帝,按敢称为帝王,舍海道将安之?朕昨夜深思熟虑,航海断在必行,卿等现在的急务是速寻船只。”

在赵桓看到李椿年的写的札子的时候,也是叹气,李椿年这样的能臣,在赵构手下,着实可惜了。

李椿年就是提出经界法,唯一接受了赵桓任命的提举经界所的大臣。

事实上,赵构的逃跑是极为不顺利的一件事。

台谏的御史大夫吕颐浩提议,让从官以下,从便避敌。

赵构强烈反对说:“士大夫当知义理,岂可不扈从。若是如此行事,朕如草蔻尔。”

为了实现赵构让士大夫有人伺候的目的,几个做事的大臣们需要弄到足够的船只。

吕颐浩和提领海事的张公裕,只能冒着狂风暴雨,前往了明州寻找更多的海船。

这一千多的海船,是吕颐浩和提领海事的张公裕,费劲心力给赵构找的船只。

结果不料,赵构直接卸磨杀驴,把吕颐浩和张公裕直接给仍在了临安防守。

吕颐浩和张公裕在范汝为的劝降之下,没用一天的时间,打开了城门,放义军进程,几乎所有的钱粮,都被赵构给带走了,吕颐浩和张公裕一合计,也没法打,直接降了义军。

所以,范汝为还给赵桓抓了三个俘虏回来。

这三个俘虏,在赵桓看来,都是可用之人。

多数都是被当时临安情势所逼迫,才选择以身饲虎。

如果要说罪责,就是这几个人不如李纲。

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能力匡扶社稷而已。

但是这三个人,从各种谏言上来看,也是足以担任一路经略使的才能。

赵桓决定好好看看再说。

此时的赵构船队,已经行至明州,一下船,赵构就听到了一阵喧闹!

赵构皱着眉看着码头上的杂乱,说道:“秦少卿、汪太宰发生了何事?”

汪博彦附身离开,去询问情况,没多久,汪博彦脸色极差的说道:“官家,张宝领着人大吵大闹,见着人就打。臣差点被他们给抓住。”

“所为何事?”赵构厉声问道。

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胡闹!

这是嫌活的不够长了吗?

汪博彦冷汗直冒的说道:“官家,咱们大船共计一千余艘,每船六十军卒,而每名军卒携家眷两名,而咱们从临安走的匆忙,张宝这些闹事的军卒,都是家属未曾登船的军卒。”

赵构叹气,按照大宋的兵制,可携带家眷两名,本来就极为臃肿的大宋禁军,再带两名家眷,可想而知对后勤补给的压力有多大。

而这次行事匆匆,张宝等诸多军卒的家属未曾登船,结果就出了事。

“共计多少人?”赵构问道。

“约有三百余人。这还是纠结在一起的军卒,数量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汪博彦小声的说道。

而秦桧赶忙拉住了赵构,说道:“官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三思而后行!”

秦桧为什么拉住赵构?

赵构做过十一镇的节度使,也曾经参加过宣和四年的伐辽之战,骑马射箭不在话下。

他害怕赵构一时激愤,射杀几个军卒,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官家,小心哗营啊!”

秦桧连忙拉住了赵构,小声的在赵构耳边嘀咕了几声。

而赵构也回头和秦桧小声商量了下,才笑着说道:“好了,朕去安抚这些军卒。”

能跟着赵构上船的人,无疑是对赵构抱有幻想的人。

而这些军卒在见到赵构亲自出面安抚的时候,也停下了手中闹事的拳头和武器。

恭恭敬敬的听赵构训话。

赵构和张宝等几个船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了好半天,才算是将这场差点变成病变的哗营,给压制住。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军卒都是光混汉,哪里来的家眷?

真正有家眷遗留在临安行在的,只有区区百人而已。

其他的多数,就是跟着起哄,谋求好处罢了。

“你们好生歇息,安抚各船军卒,今日朕在明州酒楼设宴,再与诸位细细分说此事。”赵构劝着张宝,推心置腹的说道。

张宝俯首领旨。

只不过,赵构回头看了一眼秦桧,此事,他已经交给了秦桧督办。

“朕今日与酒楼外侧埋伏了八百精兵,等到这些军卒入瓮,立斩不赦!胆敢聚集哗变!反了天了!”赵构在酒楼歇息的时候,愤怒的拍着手中的座椅。

而秦桧连忙点头说道:“诛首恶,不牵连。”

这句话是秦桧从汴京皇帝那里学来的,对于安抚这等哗变之事,最是有效。

当初李纲就是凭着这六个字,飞快的安稳下了汴京动荡的局势。

当然,秦桧自然不会说自己的计策是学习的汴京官家,而且他学艺不精,并没有领会到这句话的精髓。

而汪博彦看了眼赵构,再看了眼秦桧。

他这次啊才明白,两个人在码头的小声嘀咕,根本就是在给这些哗变军卒的头目下套!

赵构和张宝等人的谈心,压根不是什么推心置腹,只是利用张宝等人安抚军卒罢了。

狠辣啊!

汪博彦自愧不如,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奸臣,对死后自己的评价不是很在意。他已经觉得自己足够无耻,只是没想到赵构和秦桧两人,还能如此的歹毒。

“那官家,今天还设宴吗?”汪博彦满头冷汗的问道。

“设。正好以张宝等人人头佐酒!”赵构意气风发的说道。

打义军他不行,但是这些带头闹事的军卒,他有太多的办法安排了。

而张宝等人随着侍从们,来到酒楼的时候,看到了酒楼并非想象的灯火通明,反而只有顶楼有灯光,就知道自己这些船首,上当受骗了!

张宝等人发现了情况有变,或登屋,或爬墙,疯狂逃窜,而此时此刻的赵构也在顶楼现身,搭弓射箭,射向了正在翻墙的张宝。

张宝的小腿中了一箭,脚下无力,立刻在墙上翻了下来,而赵构哈哈大笑,并没有停止手中的长弓,再次拉满,一箭疾射而去。

这一箭的力道之大,箭镞直接穿体而过,箭镞钉在了青石街道之中。

“哈哈!你再跑啊!”赵构再次拉弓。

在他想要射杀张宝的时候,秦桧眼疾手快的扑倒了赵构。

张宝只是脚受伤了,手又没受伤!

他抬起了左臂,漏出了手弩,一只响箭带着清亮的哨音,还有些许烟花的明灭,向着赵构射去。

如果不是秦桧眼疾手快,这一下,就能要了赵构的命!

“官家,此处不宜久留!贼人射响箭!必然是有策应!”秦桧皱着眉非常不安的说道。

而赵构也看到了街角出现的身披重甲的几队军卒,正怒气冲冲的向着酒楼而来。

“走!走!走!”赵构惶恐不安的下楼,这要是被愤怒的军卒给抓个正着,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的赵构已经明白,张宝等人并未上当,他们已经做了周密的部署。

但凡事情有变,响箭一响,就离开前来。

赵构慌忙下楼,向着驿站方向逃窜。

第三百四十五章 糟糕的台词

赵构还没有走到驿站的时候,就听到了街头传来的脚步声,这让赵构大惊失色!

这次哗变的军队人数之多,压根不是赵构想的那样,只是少数没有家属没有上船的军卒。

而是一次有预谋、有规划的造反!

而不是哗营!

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还有那混合着呼吸声、喝令声,各种指挥的声音不绝于耳!

赵构皱着眉,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一向优待军卒,军卒们为何要造反?这不符合逻辑。

当然赵构的优待,也仅仅是保证军粮供应充足,这和北地的军卒们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般的存在。

赵构擦着额头的汗水,虽然天上狂风呼啸,四处都是雨水,但是赵构依然觉得一股股燥热。

“官家,去那边的鼓楼躲下吧。”秦桧艰难的开口。

因为旁边的屋舍,是一处经年失修的鼓楼,里面蛛网丛生,在大风之下,摇摇欲坠的鼓楼,一点都不符合赵构人主的身份。

而且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鼓楼显然马上就就要塌了,如果躲进去,万一楼塌了岂不是要遭?

可是,现在不是顾忌这个的时候。

赵构看了下周围身边为数不多的军卒,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心点,不要留下过多的痕迹,防止被叛军找到。”

赵构进入鼓楼是极为小心的,身上的长衫都是挤过了水分,不再滴答水迹,才进入鼓楼之中躲避。

也多亏这大风的天气,否则赵构一早就被找到了,大风吹得鼓楼吱吱呀呀作响,赵构待在鼓楼之中,瑟瑟发抖。

唯恐被叛军给抓住就地剁了,也在害怕摇摇欲坠的鼓楼,真的在飓风的洗礼下,轰然倒塌。

到那个时候,都是个死。

他何时如此狼狈过,做个康王不好吗?

他忽然想念自己在汴京康王府的王妃,自己现在这副惶恐而不安的模样,图个什么?!

他想回家,但是在他选择和完颜宗望歃血为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天这个局面。

为什么金人会这么靠不住呢?如果金人没有向之前一样一败涂地,哪里有现在这等可怜的模样?

到底该怎么办?赵构前所未有的迷茫着。

而这种迷茫,也在秦桧心中不断的交割着。

汴京给他的位子是马倌,而临安给他的位子是中书舍人,不管怎么看,秦桧都认为吴国不应过如此快的灭亡才对。

占据了长江天险,只要维持原有的割据,不应该如此才对,可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就这样开始了流亡。

大势已去,这四个字,已经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里,以至于他看赵构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在明灭不定的雷光之中,秦桧的眼神意外的阴毒。

可惜赵构现在没有心思,关注到秦桧的目光,他更多的思考着未来,应该如何自处。

这个时候,向汴京投降,汴京的哥哥能原谅自己吗?

赵构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就压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好歹汴京的哥哥是自己的血亲,虽然不是胞亲,但是怎么说他也是个皇子啊。

毕竟赵佶在艮岳宫过得还不错,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赵桓不喜欢赵佶这个艺术家皇帝,可是为了天子的脸面,为了皇室的威严和正统,也为了自己的人设,更为了钓流落在汴京城外的二十六名皇子那些鱼。

或多或少的,他做了一些彰显自己仁义的事,做了不少面子工程。

面子工程,当然要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所以赵构才有了此时此刻投降的想法。

自己还能做回康王吗?赵构陷入了遐想之中。

只是这个遐想,很快就被赵楷的惨痛下场,给吓没了。

赵楷叛乱被赵桓一杯毒酒鸩杀。自己或许免不了如此的下场吧。

狂风在呼啸,赵构和为数不多的大臣和军卒,在破旧的鼓楼里一声不吭。

“官家,天亮了,风停了。”

“这就能让淮南崔家的私兵前来增援了!”秦桧听着外面的风声逐渐变小,脸色变得喜悦起来,喜出望外的说道。

天亮了,就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皇帝,已经被团团包围。

只要在自己的禁军平叛之前,没有被叛军找到。

赵构不是没有翻盘的资本!

赵构再次站了起来,说道:“速去请援!明州州府禁军,淮南禁军,悉数前来勤王!”

一名军卒左右看了看,一咬牙站了起来,打开了鼓楼的大门,大踏步的走出去,准备去执行赵构的命令。

“嗖!”

一道乌光划过,箭矢插在了这名无甲无兜鍪的军卒的眉心,这名军卒直挺挺的倒下了。

“赵构!你且好生在鼓楼内待着,不得随意出来,否则此人就是你等的下场!”门外传来了呼和声,赵构迎着略微有些刺眼的阳光,皱着眉看到了门外。

赵构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是张宝!

昨天被赵构射了两箭的张宝,此时蹲坐在鼓楼的院墙之上,手中端着一把手弩,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

张宝的两个小腿已经包扎了,来参加赵构设下的酒宴的时候,张宝绑着绑腿,也辛亏绑了绑腿,否则这两箭不要他的命,他也得伤筋动骨上白天才能活动。

赵构彻底慌了!

张宝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难道是在外面蹲了他一晚上?

事实上,张宝一直尾随着赵构。

直到确认了赵构不会再离开鼓楼之后才离开,喊来了起事的船首和禁军,准备策应。

这次起事的船首和船卫其实不是很多,不到一千人的样子,明州驻扎着四万禁军,如何突围就成了张宝的难题。

至于赵构埋伏的八百精兵,早在赵构匆忙下楼的时候,就四散而逃了。

张宝并没有率着船卫和明州禁军硬拼,血战到底,当然也没有那个必要。

现在明州禁军和张宝争论的焦点,也不是赵构活命与否。

“张船首!有财一起发嘛!哪里有吃独食的道理!这赵构的人头,到汴京皇帝那里能换不少钱吧。说不定顺手也能捞一个官位!”明州禁军的都统制喊的声音很大。

赵构在鼓楼内,听到这样的对话,心中一惊!

明州禁军就在门外?不仅不平叛,还在门外讨价还加起来?

“刘统制!这赵构不能交给你!现在交给你,还有我等生还的机会?这样,你我各退一步,不就是功劳吗?”

“咱们这样,二一添作五。你派出九百人,我这里也有九百人,咱们共同押解赵构回汴京,一起面圣奏对。一起分了这抓到了赵构的功劳如何?”张宝的声音再次响起。

刘统制佯装很为难的思虑了半天,才说道:“那好吧。”

“不过刘统制,一路上的补给,就全仰仗兄弟你那边支持了。”张宝的声音如同一道道催命符一样,刺激着赵构略有些麻木的神经。

刘统制答应的非常爽快。

本来他就是适逢其会而已,抓到赵构的是张宝,这名刘统制的这一半的功勋,简直跟白捡的一样。

本来投降就足以保命,如果有了抓赵构这一半的功劳,说不定还能捞到个一官半职,继续作威作福。

他为什么不同意呢?

“赵官家,请吧。”张宝端着手弩,对着门内笑着说道。

赵构愤怒而无力的喊道:“我不走!”

第三百四十六章 垃圾分类

赵构是绝对不想走的,因为他现在连投降的资格和机会都失去了。

当然,张宝并没有让赵构自己决定,命令军卒们进入了鼓楼之内,将赵构五花大绑起来,就准备押解归京。

当然,也没有放过跑到楼上躲着的秦桧。

这个家伙倒是跑得快,趁着所有人的不注意,就一溜烟的跑到了楼上去。

可惜的是张宝全程盯着他们,自然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军卒们把秦桧从楼上揪出来,将所有的奸臣都绑上,扔到板车上,准备归京。

当然刘统制怎么可能放弃这个争功的好机会?赶紧上了一道札子到汴京,说明了自己抓到了赵构。

但是因为赵构在张宝的手里,刘统制不得不将张宝的名字写道了札子之上。

札子走的速度要比押解赵构等人要快很多。

赵桓收到了札子的时候,左看看右看看,才确定了赵构真的被抓了。

他知道赵构已经大势已去,完全没有了翻盘的机会,什么时候倒下,还得看义军消化已有地盘的速度。

只是让赵桓没有想到的是,赵构从临安跑到了明州临时歇脚,就被当地人给安排了。

而此时御下并非李纲,李纲显然还在琢磨着这份札子的真假。

“赵都知,让亲从官前去调查下赵构如何被生擒的,朕很好奇。赵都知?”赵桓喊完才想起来,自己把赵英派出去抚军去了。

“程褚,你去安排。”赵桓看到大殿外杵着的程褚大声喊道。

“这个李士美,你为何执意要面圣呢?”赵桓这才看着李邦彦问道。

御下之人,乃是李邦彦。

自己给他安排了大宋书坊主编的工作,让他编纂一下那一百零七本的话本,着手刊印之事。

这三两句话都能说清楚,不用面圣才对。

可是李邦彦再三请求面圣,赵桓闲来无事,读书读的有些厌了,索性就把李邦彦招到殿上问问。

“汪博彦柄臣擅国,违天逆理,专事阿党,利惑君心,阻塞义理之路。而汲引庸妄,戕伐国本,以奉事仇敌,其罪不可恕。”李邦彦先说了一句汪博彦,看了看官家的脸色说道。

“继续。”赵桓自然不会放过汪博彦,这李邦彦说的都是废话。

此次押解归京的还有白时中等人,都是一窝子的奸臣,自己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不斩士大夫?一点贡献没有,尸位素餐,还想获得死罪豁免权?

丞相豁免权的潜规则,在赵桓这里并不适用!

蔡京被赵桓饶了一命,那也是建立在蔡京还干了点人事的基础上,汪博彦、秦桧、白时中等人,凭什么要豁免权?

“秦桧者,其机深,其力鸷,其情不可测,其愿欲日进而无所讫止。其罪不可恕。”

李邦彦又说了一句,看了看官家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一口气说完,别大喘气。”赵桓知道李邦彦绝对有但是,赶紧把话说话就是。

这些人,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包括赵构。

虽然秦桧现在的罪孽没有正常历史线上的那么深,但是已经投靠了赵构,一起参与了谋反之事,那就是死罪难逃了。

现在皇子大部分已经归京,没有了二十五王之乱的后顾之忧,赵桓已经没有杀赵构引的后患无穷的顾虑了。

“官家,赵构本为康王,王失道,为奸邪所误,王之身,本不宜深责,然其罪滔天,对金纳贡称臣,窜身而不耻,屈膝而无惭,直不可谓有生人之气。”李邦彦再次抬头看了看赵桓的脸色。

赵桓依然是那副你赶紧说完的表情,李邦彦就知道自己这话,是符合圣意的。

李邦彦赌对了。

赵桓坐直了身子,还是读书人骂人狠,直不可谓有生人之气,就是说,赵构活得没有一个生人该有的气节。

这个意思,就是说赵构该死。

“但是李提举,李椿年有大才也。胡世将也有定鼎之能,有些人是被江南、淮南、两浙路的大势逼迫,不得不低头,还请官家明鉴。”李邦彦吞吞吐吐的说完。

他在为赵构手下的一些“奸臣”们说情。

这些奸臣有些是因为裹挟着,糊糊涂涂的当了吴国的官,有些是被赵构给骗了。

李邦彦再次看了一眼赵桓的面色,发现赵桓已经正襟危坐,坐在案牍之后,面色极为严肃。

“拿上来吧。”赵桓伸手说道。



李邦彦一脸的懵,自己想做什么,是怎么被赵桓知道的?

赵桓当然不会解释,李邦彦身边那些亲从官,那些仆从,还有一名侍妾都是自己皇城司的察子。

就是李邦彦想明白了,他也不敢把这些人怎么样。

赵桓大概知道李邦彦要说什么,才把李邦彦招到殿上来的,但是具体内容,就不是很清楚了。

“前段时间,臣把自己为相这几年,与官家奏对的为官之道,以及在河东路的见闻,所思所感,写成了一本札子。官家请过目。”

李邦彦无奈的掏出了一本札子。

他也很快的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知道一点情报,就会被李纲登门,自己刚知道了一些万刀刘的事,就被官家抓个正着了。

但是这是应有之意,自己作为赵佶的宰相,现在以庶民的身份待在京中,实在有些欠妥,有些监视也实属正常。

赵桓拿过来了李邦彦的札子,《官考》,讲的是为官之道。

让赵桓极为意外的是,李邦彦这个公文里,终于有了标点符号!

李邦彦这个见缝插针的能力,绝对要比李纲要强。

“你的意思是垃圾分类?”

“不,我的意思是,你是说,赵构手下的臣子,有好有坏,有逼不得已。要区别对待对吧。”

赵桓这才明白了李邦彦的所有意图,这本官考其实写的不错,都是写给赵桓看的,很多官员机巧的心思,以及做事的目的说的很明白。

被大势所逼迫,同乡、同窗、大兵都是原因。

而且李邦彦在札子里,直接言明,赵桓这个皇帝,不断的提高了武人的地位,甚至一些知县事都是军将转地方。

有些文臣一时想不明白,冲动行事。

李邦彦的札子,说的就是劝谏赵桓对这些臣子们区别对待。

“挺好。”赵桓挥了挥手,让李邦彦下去,让等在宫门外的李纲进来,他们要处理赵构回京的事。

显然这不是现在的李邦彦可以参与的事了。

“赵构要归京了,李太宰。朕要杀了他。”赵桓盯着李纲说道。

当初自己要杀赵佶,李纲费尽心机的劝谏自己。

过往历历在目啊!

自己要是杀赵构,他李纲还是不同意,那赵桓觉得换个宰相,让赵鼎上位也不是不可以。

“臣附议。”李纲丝毫没有犹豫,李纲这是叛乱,和赵佶的情况大不相同。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人才喜加一

李纲想了想,说道:“官家,今日宗正少卿说所有的皇子都回京了。”

赵桓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纲这句话的真正意思,那就是赵构随便杀吧,没什么影响了,虽然没有名言,赵构赶紧去死吧,但是也差不多了。

李邦彦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的政见,张开嘴就说汪博彦该死,白时中该死,秦桧该死,赵构该死。

李邦彦可以骂骂咧咧,李纲不能明说的,甚至不能肆意谩骂,是因为李纲当政,在朝中说话就不会太过自由。

特别是涉及到了这种国本之事。

就杀赵构这件事上,李纲和赵桓达成一致。

“官家,眼下的当下之急,是将两浙路和淮南地区,例如崔家这一类人,抓拿归案。”李纲俯首说道。

赵桓叹了一口气,他也在犹豫这件事。

当初赵佶在江南两路的十抽一的杀中人之家,血流成河,有很多因素,让赵佶下定了这个决心。

比如宣和四年就要伐辽,但是大宋主力的西军却在江南,赵佶迫切的需要主力回转,向着北方转移。

比如李邦彦拿的钱不是很多,只能安抚了两浙路,淮南淮北。

比如赵佶惊恐于方腊起事的规模之大,赵佶非常畏惧,所以用极为残忍的手段平叛。

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赵佶为了搜刮江南的财产,以供给伐辽之事,十抽一的把中人之家杀了个干净,一举多得。

这些都是赵佶下了这个命令的原因,但是赵桓又不是赵佶,所以他还是想用过去那一套,只诛首恶,不牵连。

“孙博和何栗归京了吗?”赵桓问道。

李纲俯首说道:“不几日就该到京城了。”

前几天李师师要跟他生孩子的时候,李纲进宫面圣,就曾经和赵桓交流过关于何栗孙博归京之事。

“那就令何栗、孙博、李若水三人带着钱粮去赈灾吧。”赵桓说道。

这灾自然是前段时间的台风和海啸,当然这灾也有**的因素,比如汪博彦等人,贪腐甚是严重。

何栗孙博还没走到京城,就又被赵桓派了出去。

能干嘛。就多干点。

“官家,两浙路等地可以均田了。”李纲小声的说道。

他之所以如此小心,其实是有些搞不清楚,官家对均田之事,还有没有热情。

之前是在金兵大兵压境、八门进京、赵构不知所踪、赵佶南方复政的局面之下,官家破釜沉舟的搞起了均田军改。

但是现在赵构已经被活捉,在没有了威胁皇位的时候,官家还愿意均田吗?

赵桓点了点头,现在的江南大部分地区,在经过汪博彦等人上下捞钱、台风过境的情况下,的确有大灾之后,必有大建的局面。

这些地方的乡绅力量已经非常薄弱,因为义军旗号,万本不离其宗,多数都是均富贵的说法。

倒是省了赵桓收拾他们这群乡绅员外的功夫。

“均田、军改、商改都一并进行起来,让张叔夜去一趟吧。至于京中捷胜军统领,让岳飞先暂领起来。”

赵桓他压根就没听出来李纲试探的意图来。

李纲这才放下了心,多少君主在国家危亡的时刻,都是无比的贤明,等到国事稍微平稳一些,就会变得平庸起来。

这里面帝王心性的变化,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

官家的心志未变,李纲试探出这一点,就足够了。

政策不连贯,会给大宋带来极大的危险,但是现在的官家无疑是没有反悔的意思。

“官家京中百官不断外派安边,赈抚荆湖、两浙等地,京中官员有些人手不足了。官家,臣写了一个札子,都是这个多事之秋中,表现较佳的知县事,知府和知州。”

李纲拿出份札子来,递了上去。

这是在举荐官员,赵桓打起精神来,说道:“朕这里也有一份名单,李太宰看一下。”

赵桓早就有准备,这朝堂,可不能变成李纲这个宰执的一言堂。

他也挑选了不少人,准备让他们进京做事。

赵桓仔细翻动着李纲的札子,越看越是笑容满面,因为两个人的名单,绝大部分都是一致的。

为数不多的几个不同的地方,也是赵桓害怕京中官员臃肿,就没写上去。

而李纲札子上缺少的人,大部分都是军将。

这方面赵桓一直抓的很紧,李纲深知自己不能碰军政方面的人员变迁,札子缺少的军将。

这两份名单的人都是有能力的能臣。

“这个陈规不错。”赵桓对这个陈规的印象很深。

此人是安陆县的知县事,金兵侵扰的时候,盗寇四起,而德安知府弃城而逃,不知所终,此人担起了代安知府之职,讨群寇,接连获胜。

一介书生、保民安邦。

赵桓知道此人,还是因为此人曾经上过一道札子,奏营屯田事宜,想仿效古代屯田制度,集中射士民兵,分地耕垦。

军士所屯的田地,都在险隘处建立堡寨,战时便集结到堡寨抵御,非战争期间就按农时耕作,射士以一半人耕种屯田。

民户营田,水田每亩交纳赋税米一斗,陆地每亩交纳麦豆各五升。满三年没有拖欠赋税的,田产归民户所有。

但是系统的提示,让赵桓的面色越来越严肃。

人才喜加一啊。

【陈规:发明了世界军事史上最早的管形火器。金军入侵,杀死镇海军节度使刘延庆,刘延庆治军行军无纪,刘延庆死后,其部下祝进、王在逃散成为盗贼,侵犯随、郢、复等州。】

【祝进、王在进攻德安府,德安知府弃城逃走,当地父老百姓请求陈规代理知府之职帮助守城。】

【陈规临危受任,联合弓社射士,守住了德安府,之后祝进、王在再次进攻德安府,被陈规打的大败而归,再无力兴风作乱。】

【而后李孝义、张世率步骑兵数万人逼近城池,诈称受诏接受招安,陈规登上城墙察觉这是诈降。】

【他急忙布置防备,半夜时分,李孝义的军队围城进攻,由于事先做好了准备,陈规把二人的散兵游勇,打得大败。】

【短短不大一年的时间里,劝降杨进,败董平,拘桑仲,杀李横。】

人才啊!

赵桓看着系统的种种情报,这赵构不败才奇了怪,陈规本来在他的地盘上,打出了好大的名堂。

赵构不起用他,甚至连知道都不知道,浪费了人才。

当然,这些和盗寇之间的战斗,不是让赵桓认为他是大才的原因,最主要的是:这个人发明了世界军事史上最早的管形火器。

这才是重点。

也得亏赵构没有起用他,要不然平定江南,就有得打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朕把赵构的卡全部抽走了!

火药在北宋的时候,还只是烟花。

并不是没有人意识到它的威力,只不过火药成分不明,火药的工序和种种生产,都有很大的弊病,并不能作为军事用途。

但是火药只是烟花的最主要原因是,人们并不知道火药在军事上的运用到底有何种意义,所以整个产业链并没有形成。

这就导致了火药,直到南宋的时候,才开始大放异彩。

而第一次的运用,就是在陈规手中。

一群散兵游勇聚集在一个叫李横的旗帜下,四处抢夺,袭扰城镇。

李横带着他的兵丁攻打德安城,没成想踢到了铁板之上。

在这次的战斗中,陈规运用他发明的火枪组成一支60多人的火枪队,2-3人操持一杆火枪,长竹竿火枪二十余条,最终将李横的部队打的落花流水。

李横也人如其名,横着走出了德安城。

而这种火枪,这种管形火器用长竹竿做成,是由竹管当枪管。

使用前,先把火药装在竹筒内,交战中从尾后点火,以燃烧的火药喷向敌人,火药可喷出几丈远。

李横哪里见过这种天神打雷的场面?

士气直接归零,被陈规按在地上摩擦。

当然,在赵桓看来,火药的运用和武器装备的运用,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人在用他们。

比如南宋的铁火炮和投石机很强,但是在上层沉迷于狗斗,沉醉于江南的安逸,不是依旧没有收复失地?

美国人诺登飞在1878年发明了多管排列步枪,原理是将多根枪管平行排列,用手转动一个把手,各个枪管后的枪机依序击发,射速每分钟350发,射程2000米。

而1883年,也就是光绪九年时,金陵机器制造局,就已经能够仿制这种机枪了,并且还大批量生产了这种机枪。

名为诺登飞四门神机连珠炮。

在镇压太平天国的时候,大放异彩。

但是有啥用?

螨清照样被列强摁在地上摩擦。

当然,为何之后将近五十年的时间里,整个神州大地上,为什么一直在用汉阳造的枪械?【注1】

这就得问问运输大队大队长,是怎么治理国家的了。

陈规这个人很强,并不是他在火药上的贡献,而是他在打仗的闲余时间里,写了一本书,名为《守城录》。

这仅仅只有四卷的书,着重于对守城用兵之道的阐发,是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军事防御向的专著。

陈规针对前人城池攻防战的得失结合自己的军事实践,较早提出了“重城濠”、“守中有攻”及使用新式火枪等城邑防御战理论和方法。

要是赵构起用了陈规,赵桓打江南就有的打了。

在系统提供的资料里,赵桓还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那就是陈规的这本《守城录》,甚至刻印成版,颁行天下。

作为其他将领守城时的参考和借鉴,诸多将领,将其视作城防术之圭臬(guinie,此处指标准)。

这本书在系统的积分商城里是可以兑换的,价值居然高达一分。

对于书籍的评价,也是非常的高。

【陈规在无强力外援的形势下,能够与数倍于己之敌,九战九捷,未尝一负。】

【其军事防御思想堪称实战经验的总结,与诸多纸上谈兵的兵书不可同日而语,具备极强的实践性,陈规的军事思想,直接指导了顺昌保卫战。也间接的影响了南宋一朝的军事调度和策略方针。】

辛亏赵构在忙着跑路,没有注意到陈规这个人,否则把陈规,调到临安城里,赵桓岂不是跟赵构打很久?

“陈规,端毅寡言笑,待人和易。以忠义自许,尤好振施。官家要起用他吗?”李纲问道。

他注意到这个人也是在最近,但是好像官家比自己还要了解此人。

“你准备让他做什么?”赵桓饶有兴趣的问道。

李纲俯首说道:“计省那边缺个人员外郎,听说陈规此人极为喜欢藏书、算学,我准备让他去……”

李纲稍微停顿了一下,显然,官家单独提到了陈规,就是另有重用。

他赶紧接着说道:“臣没打算让他去哪里,任凭官家安排就是。”

“哈哈!”赵桓大笑起来。

李纲并不是个刻板的人,相反,他很懂变通这两个字。

而且官场侵淫多年的他,知道如何保住自己的位子。

善于保住自己的位子,这件事并不无耻,相反在官场上,是一项极为重要的技能。

如果保不住位子,还谈什么施政?

很明显,李纲准备让陈规入计省当个会计。但是很快口风就变了。

“让陈规去军器监做个少丞,在刘益手下做事。等到时机成熟,就启用做军器监少监吧。”赵桓摇头笑道。

这事,就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赵桓看着李纲的样子,突然狂笑起来。笑的李纲心惊胆战!

这官家……怎么了?

“没事,没事。”赵桓连连摇头。

他为何发笑?

完全是因为他又对如何做皇帝,有了进一步的认识,那就是做皇帝,要知人善用。

但是这四个字,太难以做到了。

每个人对任何人的认知,都是不由自主的站在某个立场上,去认识他。

但是自己这个大皇帝系统,他不是个人,评价任何人,都尽量站在了客观的立场上。

当然,这个系统是有国籍的。

比如那个完颜宁吉,大皇帝系统,就无法识别这个人的资料。

所以,要说立场,自己大皇帝系统的立场,就是站在了大宋立场上。

和自己的立场是高度一致的系统,在评价这些人的时候,都是极为客观。

这就给赵桓带来了个极大的便利,知人善用的问题,在他这里不是问题。

他之所以突然发笑,并不是因为自己又对做皇帝,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而是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魂替宋钦宗后的种种行为,才开始发笑。

如果整个大宋都是卡池的话,赵桓开局抽到了种师道、岳飞、李纲、宗泽等大金色至强卡!

在这个全都是废物的靖康年岁里,自己这个牌组几乎无解。

看看赵构的下场就知道了,他抽到的都是黑卡。

汪博彦、秦桧、白时中等人,不是黑卡是什么?

他赵构,能落得好下场才是怪事。

唯一一张至强卡,都在赵构的卡包里了,赵构居然没看到。他不倒霉谁倒霉?

自己这边,这个李纲。

在大事上绝不马虎,诛杀七门余孽之事,铁血手腕。

赵桓决议杀赵佶的时候,他依然忤逆圣意,非要劝谏,刚正不阿,以国为重。

现在说到人员调度上,又如此的圆滑!

高下立判。

赵构,输的不冤。

第三百四十九章 水运仪象台

“官家,说到了军器监,臣想到了一人,也在此次推举的名单之中。就是这个苏携。”

“此人乃是哲宗时的宰相苏颂的幼子,现在在丹阳做知县事。”李纲俯首说道。

“苏颂?”赵桓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个人。

李纲显然看出了赵桓对此人的不熟悉,说道:“官家请随我来。”

赵桓和李纲走的并不远,也没有走出宫城,就在东掖门宫城上,看到了一个高约三丈的木楼。

夕阳西下,霞光照的汴京街头的小孩子的脸红彤彤的,而四处跑动的骏马,也被染成了金红色。

远处茶肆的小儿,站在墙根之下,笑盈盈的看着旅人脸色变得金红。

整个汴京陷入了火的海洋,甚至连汴河的水面和船舶,亦是如此。

天上的云,如同烧着了一样,从东方烧向了西方,如同一团剧烈的火焰,在天空铺洒着。

这等盛景,猛地出现在赵桓眼前,让赵桓有些猝不及防。

他抓稳栏杆,看着汴京铁塔倒影下,有些顽童在蹦蹦跳跳的踩着阴影处。

这就是自己控制下的国度,这美好的盛景,一如既往。

没有在金人的铁蹄之下变得支离破碎。

这就是自己一直兢兢业业,不敢妄自尊大的原因。

这世界如此的美好,不能因为自己的决策的失误,导致千千万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受尽屈辱。

他身上的责任真的很重,不敢一时的松懈,李纲担心他妄自尊大,殊不知,赵桓多么的谨小慎微。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很少有时间好好端详着大宋,原来如此的繁盛。

这就是自己这群人守护着的世界吗?

“太宰带朕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赵桓对着汴京繁华的盛景发呆了很久,直到太阳沉于西山之下,火光在天边消失的时候,赵桓才开口问道。

平时里太过忙碌,李纲在这个汴京城里,待了十多年了,也未曾见过如此盛景,也是愣神很久。

这就是他们做事的意义啊!

“官家请看,这是水运仪象台。”李纲指着不远处的木制三层楼说道。

“这最上层的露天的平台,设有浑仪一座,用龙柱支持,下面有水槽以定水平。”

“浑仪上面覆盖有遮蔽日晒雨淋的木板屋顶,为了便于观测,屋顶可以随意开闭,构思比较巧妙。露台到仪象台的台基有三丈之高。”

“最妙的是这浑仪的可随天阳时时而动。浑针随时可以指着太阳。”

“就是有一样不好,那就到了夜晚这浑仪依旧转动,浑针就指着地下,咄咄怪事。”李纲有些叹气的说道。

浑仪哪里都好,太阳升起的时候,就会指到东方,但是在夜晚的时分,还指着地下,难道这太阳还能在地底下不成?

赵桓听着李纲的描述,看着不远处的浑仪的浑针,指着地平线的方向,愣愣的发呆。

这浑仪下的鳌云圭表,清晰可见,四条巨龙撑着整个浑仪,那是龙柱。

他在未来到大宋的时候,曾经去过天文台,这台浑仪其实并没有指错,这种装置,就是天文台一直在用的装置,天文台追踪装置,转仪钟。

可以补偿地球自转,使天文台的望远镜可以随时对准同一片天区。

这是离日心说一步之遥了啊!

李太宰,你再好好想想!朕不想搞成全知全能啊!

“太宰,若是太阳真的在地下呢?”赵桓笑着问了一句,如同玩笑话一样,不经意间问道。

“官家说笑了,天日昭昭而煌煌,安能九幽下沉寂……”李纲说着说着,就愣住了。

他可不是读经学读傻了的读书人。

他是个军器监少丞,是兵部侍郎,走南闯北多年,为了让武库和军器监恢复运转,不知道下了多少心力的人。

赵桓稍一点拨,李纲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看着地平线的方向,手都在抖,说道:“官家可是说,这太阳,在地下?”

“朕没这么说,朕开玩笑的。”赵桓脸上挂着笑容,继续说道:“若是太宰若有所悟,写成个札子递上来。”

李纲已经听明白了赵桓话里的意思,显然官家已经知道了太阳真的在“地下”。

但是官家为何不细说,显然是因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道理只有自己实实在在的领悟,才是自己的道理。

而且显然这句话的背后,蕴含着天地之间的至理,官家不名言,让他自己领悟,显然给他的史书评定,加上一段美谈了。

“谢官家隆恩。”李纲俯首说道。

“行了,你继续说这个水运仪象台。朕很感兴趣。”赵桓显然对这个三层楼高的木制建筑物兴趣极为浓郁。

“这水运仪象台的中层,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密室,里面放置浑象。”

“天球的一半隐没在地平之下,另一半露在地平的上面,靠机轮带动旋转,一昼夜转动一圈,星图密布,再现了星辰的起落等天象的变化。”

“共雕琢了一千四百四十七颗星宿。是我们能够看得清楚的所有星宿了。”李纲指着第二层说道。

站在赵桓的角度,是看不到这第二层的浑象。

“走去看看。”赵桓拾级而下,来到了这水运仪象台的旁边,看着眼前的浑象,果然如自己想的一样,果然是观星仪。

有了这台仪器,就可以绘制星图了,星图的妙用无穷,船舶定位简直不要太好用!

赵桓紧握着拳头,说道:“很好。”

“官家,臣跟官家说的苏携,他手**有三千余张星图,也有此台的完整构架图,而且对各种星图的研究极为合适。可以到刘益,刘少卿的手下帮忙。”李纲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赵桓点头,这个苏携的父亲建造了这个水运仪象台,对大宋有大用!

“苏携也是大观年间的进士及第,才学人品都是值得称道的。而且在此次金人南下的飘摇时候,也是带领丹阳百姓抵挡住了流匪的侵扰,按制可升为太常少卿,或者到军器监做少监。”李纲赶紧说道。

他没有假公济私,是真的在举贤。

“在种少保的英才录上,也提到过此人少年硬朗而有才学,太宰不用如此谨慎。”赵桓无奈的说道。

这大宋的皇帝个个都不咋地,以至于这些朝臣们做官,都是谨小慎微。

唯恐皇帝猜忌。

“叮!”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跟战场退兵的鸣金声,有些像。

赵桓愣神的问道:“什么声音?”

“酉时的报钟声啊。”李纲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他不明白官家为何如此惊讶。

赵桓满脸的迷茫,他以为的水运仪象台是个天文观测台,结果这家伙还有报时功能?

赵桓看着从水运仪象台下鱼贯而出的更夫,提着手中的锣,唱着号子远去。

他看着脚下一名木制小人,手中敲着钲,报时的钟表。

这大宋到底要给自己多少的惊喜?

第三百五十章 帝王技——圣心难测

赵桓的脚步挪不动了,他就站在这仪象台下,呆了足足一个时辰。

这水运仪象台总共三层,最上面的是龙柱浑仪,中间一层是赵桓所看到的浑象。

而这第三层,就是刚才发出钲声的地方。

第三层一共五层的木制阁楼,名为正衙钟鼓楼,由昼时钟鼓轮控制。

到了每个时辰的开始时,就有一个穿红衣服的木人在左门里敲钲,到了每个时辰的正中,有一个穿紫色衣服的木人在右门里扣钟。

每过一刻钟,一个穿绿衣的木人在中门击鼓。

而第二层木阁,每逢各个时辰的开始时,一个穿红衣的木人持时辰牌出现在小门前。

每逢各个时辰的正中,一个穿紫衣的木人拿着辰牌出现在小门前。

此层共有红衣木人和紫衣木人各12个,时辰牌牌面上依次写着子初、子正、丑初、丑正等字样。

赵桓看着这些小人手里端着牌子不断的转动着,就如同看到了钟表上的时针一样。

这一层,木人的动作,由昼夜时初正轮控制。

第三层木阁负责报告时刻。

该层木阁正中有一个小门,每到一刻,一个穿绿衣的木人持刻数牌出现在小门前。

此层共有96个绿衣木人,刻数牌牌面上依次写着初刻、二刻、三刻、四刻等。

这层木人的动作由报刻司辰轮控制。

类似于分针一样。

第四层和第五层,分别是夜间报时,由夜漏金钲轮和夜漏司辰轮控制。

赵桓盯着这个阁楼发呆了足足一个时辰,动都没动一下,就这样仰着头,看着五层阁楼。

这个时钟还不是十二小时制的时钟,是二十小时制的时钟啊!

赵桓看的脖子都有些发疼了,依然目不转睛。

李纲和附近的亲从官都呆住了,这个水运仪象台建好已经有二三十年的时间了,已经成为了汴京人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压根不会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路过的时候,看一眼,就能看到准确的时间。

官家,为何对这个水运仪象台如此的痴迷?

咄咄怪事!

而赵桓猛然回头,盯着李纲愤怒的说道:“始杀构,方可兴!”

李纲一脸的懵,为何官家的面目会如此的狰狞!

脸色扭曲的如同来自冥府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样。

这有点吓住了李纲。

不管什么时候,官家都是一副仁善的表情,对什么事都不是很在意,但是对国事缺极度上心的样子。

这在李纲看来,官家的平日里的表现,就是明君之相。

但是官家现在这个表情,妥妥的暴君之相!

“官家为何气愤如斯?”李纲莫名的问道。

官家这通脾气发的莫名其妙,让人始料不及。

要知道在之前,皇帝说要杀赵构的时候,也是一脸严肃,未曾愤怒到这个样子。

这是那根弦搭错了?

“始杀构,方可兴!始杀构,方可兴……”赵桓如同魔怔了一样,骂骂咧咧的回宫了。

留下了一脸茫然的李纲,他看了看程褚,问道:“官家为何突然如此生气?”

“俺不知道啊。太宰问俺,俺还想问太宰…”程褚更是一脸的茫然。

官家这站在水运仪象台之下,脸色由惊喜到茫然再到愤怒,谁都不清楚官家到底怎么了。

“这圣意真的是越来越难以揣摩了。”李纲觉得有必要去见一下李邦彦,询问一下为官之道。

他踏着星辉,来到了李邦彦的住处。

李纲找到李邦彦的时候,看到了一盏油灯下的李邦彦,正端坐着案牍之前,写着书,这里官家给他的总编的职责,显然李邦彦很珍惜这个职位。

披星戴月,他依然在加班加点的干活。

李邦彦终于觉得自己又有用了,这种感觉很好。

如同浴火重生,凤凰涅槃一样的感觉。

“李太宰啊!你真是。你想岔了。官家的心思越难猜,越证明你这个太宰坐的稳了呀。”李邦彦脸上的笑容不要太多。

直面皇帝有很多大臣,但是显然,赵桓将所有国内政务,都交给了李纲一人。

尚书省的职责全部恢复了的李纲,比李邦彦全盛的时候,权势还要大很多很多。

但是显然李纲依然有着经验不足的问题,圣意如果全部能够猜到,基本上离被驱逐出京不远了。

“天意难测四个字,李太宰还是要好生的揣摩。”

“你能把官家的心意完全想明白,那不是你的本事,那是官家想让你明白。”

“你不能把官家的心意完全想明白,那也不是你的过失,那是官家不想让你明白。”

“通常情况下,宰相,皇帝在最开始合作之时,是互相非常坦诚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变的模糊起来。”

“如果官家什么心思,都被你这个太宰想清楚了,官家还是官家吗?天子还是天子吗?”

“但是一旦哪一天,你忽然完全明白了官家的心意,那就是十足的危险了。证明君臣失和,太宰有被流放的危险了。”

李邦彦倾囊相授,给李纲解惑。

李邦彦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进入朝堂的中心,自己一身的才学,特别是做宰相的经验,很有必要传递下去。

在李邦彦看来,李纲有时候做事还是太过刚硬。

之前有大乱的征兆,官家可以允许你李纲刚硬,若是国泰民安的时候,官家还能允许吗?

李邦彦和李纲促膝长谈了一个多时辰,李纲才全然明白,这宰相和皇帝之间的种种机巧。

“谨受教。受在下一拜。”李纲站起身来,就要弯腰,被李邦彦一把拉住。

“李太宰,万万使不得,你是大宋太宰,轻易不可折腰,你都弯腰了,这大宋也就弯腰了。”

“咱们这个官家气性是极好的,安稳做事就是万全之策。某在此恭待,大宋再现汉唐之盛世风采!某预感,就在官家和李太宰手中,大宋将有浩日再长虹之时!”

李邦彦反而弯了个腰,给李太宰行了个礼。长揖不起。

“始杀构,方可兴!”赵桓回到延福宫的时候,依旧在喊着。

这句话,他都不知道叨叨了多长时间了,依旧叭叭的说。

程褚都听腻歪了。

赵桓远没有李邦彦说的那么玄乎,他并没有发动帝王技能——圣心难测。

他就是在愤怒,但是这个愤怒的原因,没办法跟李纲说而已。也找不到人说,所以只能越来越气。

“始杀构,方可兴!”赵桓又叭叭了一句。

“官家,这是谁惹你生气了?”朱琏在赵桓的背上不断的顺着,她在给赵桓顺气,他这么生气的模样,朱琏从未见过。

“脖子有点疼。皇后帮我捶捶。”赵桓仰着头看了半天的小木人报时,脖子生疼。

赵桓依旧是那一副吃人的模样。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万事俱备,只欠赵构了!

赵桓为何会如此的生气?

完全是因为他来到大宋以后,和自己所见所想完全不一样。

靖康之难前,汴京武库里上百万的弓弩箭矢,赵佶麻溜跑路。

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他收拾,他放弃了一切,差点被八门进京,把老巢给他端了的危险,走到了河东路。

发现金人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强,随着均田和军功爵的不断深入军心,现在金人根本无力南下。

他本来以为大宋无力收复旧河山的根源,在朝堂之中,结果,一个太傅蔡京,也是功过参半,而童贯怎么看,也不算是废物。

赵桓站在水运仪象台前,他感觉到了科技和机械的魅力。

大宋是怎么样一个大宋?

高度思想开放的大宋。

把离婚告到皇帝这里的李清照,在边关可以提枪上马的靖国夫人梁红玉,在辽国充当间谍头子的林幼玉,三教本一祖的王重阳,水力时钟的苏颂,还有造火枪的陈规等等

赵桓的超级牌组,种师道、岳飞、李纲、宗泽、韩世忠,除了种师道,其他的人,在正常的历史线里,都在赵构手下效力。

而这稍微次的卡组里,梁红玉等人,也悉数在赵构手下效力。

赵构拥有如此无敌的牌组,居然打了个稀巴烂,俯首称臣的结局。

而且,自己遇到的这些人,每一个人都在无声的告诉他大宋,是思想开放的时代。

而商税的占比,以及来自他自己,对大宋的观察,发现百姓不是局限在土地上,每年就在土地上,摸爬滚打吃饭,靠老天爷赏脸,那么简单。

在跟倭国的海贸中,仅仅出口的商品就高达四百多种,而这四百多钟商品的生产者,正是走出的土地困局的百姓生产的。

而百姓的精耕细作,让大宋能够用极小的疆域养活了上亿的人口,周密的历法让百姓可以对田地最大限度的掌握。

而且大宋海贸极为发达,大航海所需要的星图,所需要的指南针,所需要舰船,已经一应俱全。

这个大宋是一个思想开放,迫切需要提高社会生产力,随时可以开启大航海的大宋。

在靖康之难折腰,将这种迫切社会生产力,想要更进一步的大宋,直接打趴下了。

被打趴下很丢人,但是更丢人的是站不起来。

被打趴下的历史罪人是赵佶和赵桓。

赵佶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名艺术家,赵桓这个最蠢的家伙,在自己魂替的时候,已经魂飞魄散。

被打趴下后,站不起来的历史罪人是谁?

无疑是现在正在押解归京的赵构了!

岳飞的十万岳家军神武后军,联袂河朔四十万的河北太行等地起义军,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赵构能够下出十二道金牌撤兵的命令,实在是令人乍舌!

他手中牌组无敌于天下,明明可以赢,然后继续推动大宋向前一步,可是他没有。

沉迷于皇权权势的他,选择了亲手葬送了大宋的未来。

赵桓依然在生气,他在愤怒的是他自己的身份和赵构的身份。

处死赵构,得到了李纲的支持,并且有充足的法理支持,那封耻辱到了极致的称臣的书信,就足以让赵构死无葬身之地。

赵桓气的是,他只能处死赵构,甚至还得给这个皇亲国戚一个体面的死法,而不是凌迟。

因为赵构不配姓赵,也姓赵啊。

赵桓忽然眼前一亮,大声问道:“程褚,之前李太宰做的那个黑棺材,邢狱还有没有?”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既不丢大宋皇室体面,又能够惩戒赵构罪恶的方法。

“那个黑棺材李太宰说有些残忍,要谨慎使用,就封存起来了。官家怎么想起这个了?”程褚愣头愣脑的说道。

“在就好。没什么。”赵桓连连点头。

此时的陈规,已经收到了皇帝征召他入京的消息,收拾好了行囊,交接了政务,天色已经黑了。

他将两策书郑重其事的用油纸包好,小心翼翼的放在行囊之中。

正是他写的两本书,一本名为德安守城录,另外一本就是攻守方略。

他认为官家现在很需要这两本书,现在的大宋,在赵构投降之后,也需要一段守成的时间。

四处都在练兵,新军制和旧军制正在交替,国内正在将经历蜕变的时候,肯定不能四处出击,所以他认为这两本守城方略,官家很需要。

“夫人,咱们走吧。”陈规笑的很开心。

他已经在这德安守城三年,眼下大局已定,忽然得知升迁的消息,更是喜上加喜。

而陈规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上了马车之后,脸上的喜色尽褪。

德安的街头已经没有了战乱之前的那种繁盛,四处都是商贩的德安街头,现在人影稀疏。

“起风了。”陈规叹气的说道。

一片片黄叶在秋风的吹拂下,不断在街上飞舞,而街上处处都是宅门紧闭。

德安府的商户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在街头卖货?

好像是杜充和孔彦舟来了之后,即使没有经历荆湖北路水贼之患的德安的商户,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凋零了。

杜充和孔彦舟的商税太重了,甚至肆意的雇用城中帮派多次收税,轻则破家,重则灭门。

以至于百姓们现在还在为自己的前程而担忧,哪有空,也没有心思做事。

孔彦舟和杜充等人的贪腐,破坏掉的商贸,至少也要半年才能缓过气来。

即使现在荆湖北路已经完全被汴京皇帝所管理,宗泽在荆湖北路和南路四处围剿孔彦舟,但是百姓们还是选择观望之后,再做定夺。

甚至连酒楼都半掩着门,等待着新的政令,更惶恐那些妓馆之类的风花雪月的场所。

弓社、工坊更是大门紧闭,人烟萧条。

“造孽啊。”陈规的女儿陈婧撩开窗帘,看着萧瑟的德安府,叹气的说道。

陈规笑了笑,说道:“一切都会好的。”

官家对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的扶持也是不错的,农税和商税,直接免了一年,养民之政,会让德安重新繁华起来。

“爹爹,你为什么不让德安的百姓送你,还悄悄的走,甚至连走的消息,都不肯放出去呢?”陈婧不解的问道。

百姓欢送,那是美谈,到了朝中,更容易立足于朝堂。

只是陈规并没有选择刷声望,而是悄悄离开。

“你爹爹不用这种名望。到朝中,自有立足的办法。”陈规依然在笑,只不过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是云梦泽张贡士的女儿吧。”陈规指着街边的女人问道。

“是的爹爹。不过,她在卖身?”

第三百五十二章 百万大军擒孔彦舟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陈婧小声的读了一遍桥边,牌子上写的内容。

她怯生生的问道:“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的陈规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让你多读书,你不多读书。看看,书到用时方恨少。”

“这是先秦时候的诗,常棣之花常常用来形容兄弟之情,张贡士应该是死了。”陈规摇头,不再解释这首诗词。

他下了马车,走到了张贡士女儿的面前,问道:“你是张棠华?”

“小女正是张棠华,敢问先生是……”张棠华怯生生的问道。

“我是你父亲的世交好友陈规。你为何在这桥头题棠棣?”陈规脱下身上的长袍,盖在了张棠华的身上。

陈规都五十多岁了,做这个动作,倒是不怕自己的夫人吃味。

“陈知县!”

“父亲让我前来德安投奔陈知县。来到德安之后,被府衙告知陈知县昨日已经离去,这才在桥头,题棠棣以求谋生。”张棠华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泣。

她早上刚到德安县,到府衙询问,结果告知陈知县已经不在德安之后,天旋地转,结果不成想,今天就在这桥头之前,遇到了。

陈规是整理书稿整理了一整天,有些耽误了。

“你父亲他……”

“父亲随孔彦舟平叛被流矢所杀。还有一个幼弟跟着我一起到了德安。”张棠华赶紧把自己的弟弟从身后抱出来,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你不是还有三个哥哥吗?他们……”陈规虽然猜到了结果,但是依旧问了出来。

张棠华突然恶狠狠的说道:“全被孔彦舟害死了!”

陈规详细了解了一番,才明白,为何张棠华如此的狼狈。

本来张贡士是云梦泽的名士,祖上也曾是朝堂要员,算不上家道中落,但是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陈规能够进士及第,也是张贡士的父亲资助了他。

张贡士一家在云梦泽,本来就是水贼之祸乱,孔彦舟到地方平叛,先是狠狠搜刮了一番张家,张家倒是老实,就把钱粮交上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张贡士一家就此倒了霉,被云梦泽的流寇盯上了,三天两头上门打劫,这还不算,孔彦舟是来打仗的,征兵哪管那么多?

张贡士五十多的老头一个,还有家中两名大兄,都被征兆到了云梦泽负责辅军。

孔彦舟领兵平叛,多次失利,辅兵死伤惨重,这张贡士连带着两名大兄就死了。

这只是张家而已,其实也是整个荆湖北路的中人之家的缩影,但凡稍有余粮的门户,都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所以杨幺能够攻陷峡州,将这个荆州北路投诚,整个荆州北路几乎没有任何反对之声。

“辛苦你了。”陈规叹气的说道。

“你准备怎么办?你来投奔某,某给你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是我帮你凑一些嫁妆,你嫁人就是。我在德安小有名望。还是能够给你找到一个良配。”陈规说的时候,身上有一种自信。

他这点信心还是有的,怎么说在德安府这三年,九战九胜,深得人心,如果他做媒,绝对可以找到好人家。

“还有一条路呢?”张棠华摇了摇头,以她的姿色,即使是在颠簸的旅途,形容枯槁,依旧有几分艳丽。

为了安全到达德安,她故意把自己弄得极为邋遢,以此躲避他人的觊觎。

“那第二条路,就是跟着我进京了。但是京中局势诡异多变,这路不好走。”陈规叹气。

他连官家都没见过,虽然从官家在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的种种政令来看,官家是个仁善之人,但是谁能说得清楚京中的局势呢?

故人之后投奔他,他当然不会推脱,但是怎么安排,还是看张棠华的想法。

跟着他入京,进京之后,他就得把张棠华收为义女,无籍不可在京久住。

成了一家人,到时候万一陈规出了事,她张棠华也要跟着出事。

选择在德安找个人家,是最稳妥的选择。

张棠华稍微思虑了一下,说道:“小女随义父入京。”

如果不是现在宗泽正在荆湖北路围剿孔彦舟,她可能会选择在德安城中,选个良户嫁了了事。

但是她想亲眼看到孔彦舟人头落地那一天,就必须在京中才能看到。

“唉,也是个刚强女子。也罢,也罢。”陈规摇头,让张棠华把桥头的草纸,扔进了河里,带着他们洗漱了一番,才准备再次上路。

陈婧看到了梳洗打扮之后的张棠华之后,惊讶的捂住了嘴巴,说道:“张姐姐好秀气!爹爹我想到了一句诗,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

天生丽质,在张棠华身上,再合适不过。

“行了,别流口水了。”陈规在陈婧的后脑勺拍了一下。

自己这个女儿,对着女子流口水算是怎么一会儿事?

不过也恰恰说明了张棠华的艳丽,连女子都十分羡慕。

而此时张棠华的仇人,孔彦舟,正面临着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荆湖北路,他直接弃守,跑到了荆湖南路。

本来他以为自己这十万大军,守荆湖南路怎么也守得住了。

结果宗泽来到这里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整顿军备,号称两百万人大举进攻了荆湖南路!

两百万义军!

在孔彦舟看来,这怎么可能!两百万人吓唬谁?谁能指挥这么多的军民?

古今未有!

可是他一天接到十七县被破的时候,就吓的瘫软在地。

同时对十七个县发动攻势是什么样的盛况?他没看到,只知道他接到的每一份的军报,每一封军报中的敌人,都是十万之众!

开什么玩笑!

直到孔彦舟率着自己的五万禁军,赶到前线的时候,他才真的明白,荆湖北路居然真的有两百万人准备来抓他!

这两百万人吃喝是怎么解决的?

宗泽其实知道自己并没有所谓的两百万大军。

其实他的核心力量就是从汴京带过来的不足一万的捷胜军,还有杨幺大约五万义军,以及一千五百亲从官。

他只有六万余人,但是他现在直接控制的人数,大约有一百七十万人左右。

这些人,都是自发组织起来,自带干粮,要抓孔彦舟的人。

钱粮根本不用他解决,都是农忙之后,自发组织起来,要抓孔彦舟之人。

宗泽极为擅长调度,两百万人的调度是个大麻烦,但是宗泽并没有感觉太吃力。

这些人也不需要自己指挥,他们就是在找孔彦舟和破家的禁军而已。

“沈指挥,孔彦舟已经四次大败,离死不远了。”宗泽看着面前的堪舆图,在地图上圈了一下,说道:“他就在这里。”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失道者寡助

沈从盯着堪舆图,怎么都看不明白,为什么孔彦舟在这个位置。

焦溪银场。

沈从看了很久,才说道:“还是不太明白,为何他在这里。”

宗泽指着焦溪银场的位置说道:“此处四面环山,而且是浏阳河和大溪河交界的地方,随时都可以乘船离去。”

“孔彦舟现在如同惊弓之鸟,所以他一定会选一个方便逃跑的地方。这里最适合他逃跑。命全军围堵焦溪银场吧。”

只是由此判断孔彦舟的位置吗?会不会儿戏了一些?沈从有些疑虑。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毕竟之前宗泽的种种指挥都没有出任何问题,即使抓不到孔彦舟,也可以顺手收复焦溪银场和浏阳城。

宗泽其实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觉得孔彦舟就在浏阳和焦溪银场一带。

他其实想说,这只是一种直觉。

难道自己真的适合做个武将吗?

宗泽赶紧摇了摇头,大宋良将无数,哪里需要自己出马?

官家只是一时不凑手,让自己出来而已!

毫无疑问,军事是需要天赋的。

宗泽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在军事上的天赋,恐怕要比自己读书要强的多。

但是他不想承认这一点。

他已经六十六岁了,一把老骨头,他一辈子都在读书,之乎者也了一辈子,临到老,告诉他你其实骨子里是个武人。

宗泽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指挥两百万人的军团作战,是何等恐怖的指挥能力?宗泽这个经年老臣能不清楚?

他居然做到了,而且做得有条不紊。

沈从带着大军赶往浏阳城,从蕉溪乡穿插到了焦溪银场的时候,就听到斥候禀报,孔彦舟真的在浏阳城内!

沈从快马加鞭冲到了浏阳城下,看到了浏阳城外的千帆大船!

“所有人听令!放箭!”沈从大声的喊道!

他的先锋军只有一万余人,但是这一万余人的阵势,直接吓坏了孔彦舟。

孔彦舟跌坐在了大船的甲板上,指着沈从来的方向,不敢置信的说道:“他们怎么知道某在这里的!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孔彦舟连滚带爬的跑进了船舱,大声的喊道:“开船!快开船!”

他已经被宗泽的义军,给打的溃不成军,仅剩下的这些人,还是他用搜刮到的钱财笼络到自己身边。

没成想,还没躲两天,就被发现并且找到,怎么可能不心惊胆战!

船帆升起,船舶开始缓缓开拔,可惜沈从的箭矢先到,把孔彦舟的数艘大船,打的千疮百孔。

“换火箭!射!”

沈从的指挥还算及时,无数的军卒站在岸边,对着孔彦舟的军队开始射火箭。

箭矢引燃了木船,船上的军卒本来就是惊弓之鸟,被这阵箭雨吓的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无数军卒纷纷跳江。

沈从这仗打的很快,后续主力部队开到的时候,沈从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孔彦舟的几艘开动的船舶,被火箭引燃之后,显然不能再站人。

从水中游向岸边的军卒,没有丝毫的抵抗的余地,就被沈从的人,抓了个正着。

沈从面对俘虏,有些发愁,这抓了少说几千人的俘虏,要是找孔彦舟,难上加难。

不过从皇城司出来的沈从,倒还算擅长审讯,将亲从官聚集起来,几千人而已,一下午就审完了。

“大将军!大将军,饶小人一命!小人知道孔彦舟是谁!”一个军卒突然大声的嚷嚷的说道。

“某也认识他!只求大将军饶我等一命!”

俘虏们开始喧嚣起来,纷纷大声嚷嚷着,自己认识孔彦舟,可以找出他来,只求活命。

“孔彦舟就在这里!大将军!他就是孔彦舟!”一个降卒突然站了起来,看着旁边的人喊道。

而沈从的目光看向那个军卒的方向,看到了跟个落汤鸡一样的孔彦舟,失魂落魄,两眼失神。

沈从随便抓了个降卒问道:“那是孔彦舟吗?”

“是!大将军!那就是孔彦舟。”这名军卒脑袋如同捣蒜锤一样,不停的点头。

沈从走到了孔彦舟面前,看着孔彦舟苍白的脸色,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人居然没有带凤翅兜鍪,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高级武将。

沈从拿出画像,细细比对之后,又的确非常像孔彦舟。

“审一下。”沈从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管他真假,审一审就审出来了。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子天天大手大脚的供你们吃喝玩乐!你们就这么回报老子的吗!”孔彦舟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咆哮着喊道。

沈从挠了挠头,靠钱就能够收买军心了?

“悠悠苍天,何薄”孔彦舟还没说完,就被沈从粗暴的举动给打断了。

被打的有些懵的孔彦舟,失神的望着天空。

靠钱收买的都是些地痞流匪,指望他们能够义气行事?

临到了,卖的比谁都快。

沈从要确认要犯的身份。

在亲从官手里,有一套完整的程序,比如押着要犯的家人,不经意间路过等方法。

当然手握黑棺材的沈从,也不会放弃审讯的机会,孔彦舟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在荆湖北路犯下的罪孽。

罄竹难书。

在沈从看来,孔彦舟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本来孔彦舟率领的荆门军,也算是大宋禁军中非常能打的军队了。

孔彦舟刚到荆湖北路的时候,荆湖北路的乡绅员外们,可是夹道欢迎,而孔彦舟用计杀死了钟相以后,荆湖北路也算是安稳了几天了。

结果孔彦舟在杜充的授意下,把荆湖北路刮地三尺,生生的再次激起了民变。

孔彦舟这么做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势,就不能让荆湖北路安稳,自己才能一直独掌大军。

杨幺等人,本来是掀不出太大的风浪,只要有口饭吃,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结果孔彦舟为了把持自己的兵权,激起了民变,最后也亡于百姓之手。

沈从和宗泽都不认为这场平定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的功劳,是他们两人的。

甚至和捷胜军的关系都不是很大。

事实上,他们都是一路打着汴京官家的旗号,走到一处,皆俯首投降。

压根没打什么仗。

荆湖北路的百姓都恨不得把孔彦舟给吃了,荆湖南路也是人人自危。

这要是能支撑下去,才是怪事。

“宗将军,某请命,押解孔彦舟回京。”沈从对着宗泽说道。

现在宗泽是荆湖北路的经略使,他可脱不开身,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

宗泽羡慕的看了一眼沈从,他倒是想回京给官家写家谱。

可惜官家不让。

第三百五十四章 拉肋而死

汴京城,受到东南沿海台风天气的影响,汴京大雨磅礴。

豆大的雨珠狠狠的砸在了水洼之中,砸出了一朵朵的水花。

水流汇集着如同河流一样,淹没了整个遍京城。

而此时的赵桓和李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城中,而是来到了黄河沿岸,不断的视察着沿岸的筑堤。

而整个捷胜军已经全力发动起来,将沙土填入麻袋之中,在河堤上砸进了木桩,放上麻袋,加高河堤。

万事俱备,等待着汛期的到来。

赵桓忧心忡忡的盯着河面,魏承恩亦步亦趋的打着伞,可惜磅礴的大雨,这伞根本扛不住风雨。

“别打了。”赵桓推开了伞站了起来。

他看着黄河水面说道:“如果年初工赈监筑堤没有差错,这次黄河应该是绝无决堤的可能。”

“何栗孙博二人办事,朕还是比较放心的。”赵桓又自我安慰一般,说了一句。

“官家,黄河决堤,河官无罪。”李太宰顶着风雨,大声的说道。

赵桓艰难的在河堤上走了两步,说道:“朕知道,但是黄河堤坝绝对不能决堤。”

赵桓说着瞄了一眼大皇帝系统上的亡国倒计时,现在这个数字,已经是无法统计了。

黄河决堤的后果是什么,赵桓非常清楚,现在才到了秋分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彻骨的寒意。

上次系统提醒他,在未来将近百年的时间里,会有大降温,平均温度降低两度。

今年是最后一次的大丰收的年份,要是今年保不住粮食,明年就得出大事。

而这次的飓风登陆两浙路,不禁吹得赵构朝政不稳,直接被人抓着押解归京,更是吹得黄河也是水涨到了警戒线的边缘。

“捷胜军准备如何了?还有飞军以及飞军预备役,共计十万人,是否全部加入了救灾事宜?堤坝绝不容许有任何缺失。”赵桓大声的说着。

风雨声很大,淹没了无数嘈杂的声音。

但是岳飞和李纲等人,还是清楚的感受到了官家那种势在必行的气势。

“官家,回宫吧。外面风雨太大了。”魏承恩哀求的说道。

他都快哭了,要是赵英老祖宗回来,知道自己没把官家伺候好,还淋了雨,那可是要受处罚,而且是重重的刑罚!

“朕再看看。”赵桓继续向前走着,而身后跟着几名大臣,也跟着走在大堤之上。

走了没多久,赵桓就不住的点头,这大堤坝筑造的极为结实,虽然到了警戒水位,但是按照这个下雨量,完全没有什么问题,完全撑得住。

“都回去吧。朕就在这看会儿,一会就回去。”赵桓总算是放下心来,坐在石头上,看着飞军以及预备役背沙袋上河堤。

自从收到了台风来袭的消息后,李纲就开始了准备防汛的工作。

这事还是李邦彦提醒了李纲。

否则黄河决堤,在谶n预言、预兆,指凶事言中:黄河决堤,奸人出。

这个奸人肯定不是皇帝,那就只能是太宰了。

所以李纲对这方面非常上心。

他视察大堤没有松懈,还让工赈监派出了不少的民夫,加固河堤,埋下了木桩。

只是赵桓还是有些不放心,让飞军以及预备役们,都上到了堤坝上,帮着工赈监做事。

在赵桓的逻辑里,这似乎是理所应当之事。

李纲对这事也是插不上嘴,军务官家一向不让他接触,而岳飞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只有宇文虚中从未听说过此事,他发挥了台谏的功能,向官家谏言,不过也不是反对,而是提醒官家,防止官军哗营。

宇文虚中也是个地道的文臣,虽然更阴暗一些,做了是地下工作,但是他还不如赵桓,明白军心可用四个字的威力。

飞军和预备役防洪,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抗命,也不可能出现哗变之事。

因为他们也有人均田均到了黄河沿岸,这要是决了堤,整个京畿路、河北路、两淮路,都得受灾,他们的家人也会泡在水中受苦。

所以,赵桓的命令,得到了极为良好的贯彻,面对洪水,赵桓从将卒的脸上,看到了决绝。

众志成城,人定胜天!

赵桓在宫中,写了八个字。

他让人用黄线,绣在了大红色的底布上,做成了横幅,告诉大宋所有人,面对天灾,他赵桓的选择!

士气大增!

就连岳飞都赤膊上阵,带着军卒们一起扛起了麻袋。

不过他比普通军卒更厉害,岳飞力气更大,一只手抓着一直沙袋抗在肩上,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而赵桓这次终于看到了岳飞背后的刺字,尽忠报国。

赵桓看着这四个字,眼神就有些迷离。

在正史中,岳飞就是带着这四个字,拯救了南宋。

没有岳飞收拢杜充投降金人后的残兵,就没有牛头山大捷,也就没有收复建康,建康就是后世的南京城,战略意义极为重要。

岳飞收复健康之后,才重新构建了长江淮河防线,完颜宗弼才迫不得已,烧毁了临安余杭等名城,不得不撤兵。

被搜山检海的赵构,才从海上漂上了岸。

没有岳飞收复杨幺,荆湖北路一刻不得安宁,大宋的朝局就绝对不会稳定,没有税收的保障,指望南宋军卒,靠信仰打仗?

除非子弟兵成建制穿越回来,当然,真的成建制穿越了,第一个被杀的肯定皇位上的赵构。

岳飞谋划了十年的北伐大业,多次主动出击,稳定住了局面,在最后要得胜的时候,背上刺着尽忠报国的岳飞,就被赵构召回京了。

第二年死于大理寺狱中,历史上,连风波亭都没有。

只有拉肋而死!

赵桓对拉肋这个词不是很理解,直到赵英跟赵桓解释之后,赵桓才知道那是什么。

用麻绳勒住肋骨位置,两边多人拉扯,将肋骨拉进心肺,致人死亡。

如此英雄人物,没有死在敌人手中,没有死在战场之上,最后被皇帝赐死,还是被如此屈辱的方式杀害。

他带着未完成的一统大业的雄心壮志,离开了人间。

在最后死的时候,岳飞写下的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该是何等的悲愤?

而了解这段历史的赵桓,看着面前扛着两麻袋沙土的岳飞,正健步如飞给大堤加高,似乎不知疲倦一样。

这个人总是这样,每战身先士卒,披坚执锐,所向披靡。

然后抗洪抢险的时候,居然还是如此,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看着忙碌的岳飞和众多军卒,赵桓脸上挂着笑容。

这个感觉真的很好。

“官家,赵构到了京畿路了。”魏承恩在赵桓耳边小声的说道。

赵桓皱着眉说道:“什么?你大点声,雨声太大了。”

“官家!赵构已经进了京畿路了!还有沈从押解孔彦舟归京了!官家!”魏承恩不得已大声喊道。

“好!”赵桓一拍膝盖,就站了起来。

他一直在看,没有亲自去背沙袋,朝臣们不让他背。

真的让他背,他其实也背不动。

“岳都尉!你过来一下!”赵桓大声喊道,让岳飞过来。

“官家,有什么事吗?”岳飞一脸茫然,自己难道背错地方了?

赵桓笑着说道:“穿上衣服,跟朕走,去杀赵构。”

岳飞听到官家这玩笑一样的话,摇头笑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臣看得多了,也杀了不少。这边筑堤的事还多着呢。官家,臣就不去了吧?”

赵桓一愣,这一世的岳飞和赵构连面都没见过,岳飞当然没什么兴趣去看杀头,岳飞自己亲自剁下来的都不知道多少人头了。

领赏金已经成为腰缠万贯的富家翁了,在岳飞眼里,加固堤坝比看赵构死更重要。

赵桓想了想,不看也好,还是不见面的好。

赵构是岳飞的一生之敌,还是不要让两人碰面,比较妥当。赵桓也怕玄学和什么历史惯性之类形而上的邪门歪道。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同去,同去。”赵桓说道。

怎么可能不让岳飞亲眼目睹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赵构疯了

赵桓来到邢狱,赵构很顺利的交接了。

张宝和刘都统也顺利的捞到了一官半职,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叛军阵营,所以,这些都是些许闲职而已。

赵桓盯着面前的赵构,此人之前给赵桓的印象就是虎背熊腰,一身英武之气,器宇轩昂,比赵楷给他的感觉要好很多。

赵楷是个毒蛇,而这个赵构当初给赵桓的印象,却不是那么的差劲。

毕竟能去金兵大营谈判的人,勇气还是有的。

如果他能够和李邦彦一样,在议和结束后,归京,赵桓还真不见得会对他如何。

毕竟历史犯下的罪孽,是原本历史线上的罪孽,这一辈子,自己并没有给他机会犯下过错。

即使是赵构他和完颜宗望歃血为盟,也可以用为了自保,一时做下了权宜之计。

这个理由很充分,国人也可以原谅他。

当时的局势并不明朗,汴京城为了议和和决战掐架,连朝堂都不得安稳,可想而知,民间该乱成了何等模样。

赵桓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残忍的人。

李邦彦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你有才,我就用你。赵构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如果可以安安心心在自己阵营之下效力,自己未尝不会重用他。

甚至!

赵构如果不联合完颜宗望,一起坑韩世忠和岳飞,赵桓甚至考虑过为了统一战线,册封赵构一个吴王的名头,稳住江南,专心应对北寇侵边。

赵桓为何一直没有兴兵南下?

是因为他心里,从来没有把中原王朝的任何人,当过敌人。

大家的目的都是以变求存。

可惜,这是赵桓的一厢情愿。赵构并不是为了大宋的延续,只是单纯为了贪图享乐而已。

看看他一到临安干的那些事!广开后宫,弄了一窝秀女。

但是赵构为了所谓大义的名分,写了那一份臣构言的书信,算是彻底的惹怒了一向仁善的赵桓!

这是家贼!在他那封信写出来的时候,赵构就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他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俯首称臣,没什么丢人的地方,如果能够像前汉受了白登山之围的屈辱,历经四帝的积累,长驱匈奴。

如果能够像唐朝一样,被突厥的可汗颉利,打到唐朝都城,逼迫前唐太宗皇帝签下了极为屈辱的便桥之盟。

然后再像唐太宗一样,励精图治,一雪前耻,把颉利抓回来当歌舞团团长。

其实也会成为一桩美谈。

赵桓一直在看赵构的表现,可惜这个赵构,实在是太差劲了,有能臣而不用,偏听偏信,一味宠信奸臣,导致荆湖北路最先燃起了星星之火。

随后福建路的范汝为响应,之后就是广南广西等地,最后连自己的基本盘,江南东西两路和两浙路,在一场飓风之后,也是烽火连天。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这赵构也是天下独一位了。

而此时,在邢狱内,并非只有赵桓李纲和岳飞,还有康王府的两位王妃,都是赵构的嫔妃。

邢秉懿大着肚子,站在角落里,怯生生的看着康王。

而另外一名端庄的女子,泣不成声的看着赵构,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这个女子,是上次赵桓没有见到的,康王府刚生产的女子,张婉,他怀中的孩子,正是赵旉。

“皇兄,你这是要诛我全家吗?!”赵构愤怒的指着赵桓喊道。

赵桓一拍脑门,小人,总是喜欢以己度人。

祸不及家人,这种民间都有的传统,赵桓如何会做?

叛乱之事,他赵桓只诛首恶,轻易不牵连。

到现在他一次都没用过夷三族,诛九族的诏命。

虽然他有这个权力,但是这不是他赵桓祸及家人的理由。

赵构是赵构,这些妇人和孩子有什么错?

他不信,在经历的正统的教育之下的孩子,能为了他这个通敌卖国的父亲,找自己报仇。

人都有个是非对错观念,如果自己一个堂堂的皇帝,还怕赵构子孙给自己惹麻烦,他这个皇帝也太失败了。

赵构显然是被皇位所冲昏了头脑,见过了金国的强大之后,就想相仿石敬瑭,做儿皇帝。

这样的爹,张婉怀里的那个孩子,赵旉认不认还两说。

“朕只是让你们家人最后见一面,你却辜负了朕的好意。”赵桓叹气的说道。

他看了看李纲,看了看岳飞,看了看开封府尹李若水,又看了看大理寺卿周三畏,自己处于人道主义,让赵构见了见家人,这符合大宋的死刑执行惯例。

自己只是按照惯例做的,为何会被赵构如此看待?

赵桓眼中的不解和疑惑,被李纲敏锐的感觉到了。

李纲小声的说道:“官家,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真论语。”

赵桓这才放下了自己心中的芥蒂,自己做的没错。

君子和小人就是如此的明显。

而自己在后世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岂不是说后世的五好青年,都是君子?

没毛病。

他其实一直在和赵构比,这是很难避免的。

毕竟他这个皇位,在正常的历史线里是赵构的。

所以赵桓一直励志要比赵构强,而且要强的不止一星半点才可以。

而此时,李纲给他的解释,让赵桓非常满意。

李纲很上道嘛。

“皇兄,我们都是父皇血亲,能不能绕我一命?”赵构小声的问道。

赵桓摇头,自己带着这么多大的大臣,如同三司会审一样,怎么可能绕过?

“魏承恩,你来念吧。”赵桓早就写好了诏书,就等着米下锅呢。

“构于朕至亲,无可疑者,构厚以金帛赂夷,以图偏安苟延,俯首称臣古所无,赵构万古有遗臭矣。决鲸海以救焚,何逃没溺。饮鸩浆而止渴,终取丧亡。”

魏承恩阴阳顿挫的声音响起,这一段主要说的是赵构的身份。

明明是大宋宗亲,却给了金人无数的财富,以求偏安,万古遗臭,却只是饮鸩止渴而已,民心尽丧,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搜山检海。

“况今奸宄竞逐,豺狼满道,构犹开门而揖盗,未可以为仁也。伪临朝赵构,失道与民,性非和顺,豺狼成性,近狎邪僻。”

“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赐死构以敬天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入内内侍省押班魏承恩,宣。开封府尹李若水,奉。大理寺卿周三畏,行。”

“靖康元年仲秋一十六日。”

而赵构所作所为与仁字毫无关联,在赵构谋求江南自立的时候,正是国朝危难的时候,全世界都是豺狼虎豹,赵构的行为和开门揖盗没有什么区别。

失去了民心,他的性子狂暴,如同豺狼一般。

而赵构有没有像霍光一样的忠臣,也没有像刘章那样强大的宗室,孽龙的口水流淌在帝王的宫庭里,标志着夏后氏王朝快要衰亡。

而赵构逃离临安,就标志着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官家饶命!官家绕我一命吧!我们都是赵氏血亲啊!”赵构状若疯癫的给赵桓磕头。

赵桓怎么可能同意?

“既然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赵构如同疯子一样,扑了出来。

“官家小心!”岳飞拦在了赵桓面前,却拦了个空气。

因为赵构扑向了张婉还有他的孩子。

恨啊!

第三百五十六章 送他上路吧

赵桓怎么都没料到,赵构居然扑向了自己的孩子和张婉。

自己都饶过了女人和孩子,他居然不放过!

而李纲离张婉最近,一个健步跨出,拦住了赵构,上身半转,递出去了自己的手肘。

李纲身高马大,而赵构一路走来,面黄肌瘦,好不憔悴,身上还有枷锁,被李纲这一手肘,直接杵到了下巴的位置。

砰!

赵构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老半天才意识恍惚的爬了起来。

而李纲另外一只手揽住了被赵构吓得差点摔倒的张婉。

这一幕,谁都没料到。

张婉失魂落魄的看着赵构,眼中含着泪滴,喃喃的说道:“夫君,你为何如此……”

李纲摇头,这女人到现在其实对赵构,还抱有一丝丝幻想,结果现实就是赵构,临死的时候,依然不忘记拉自己女人和孩子下水。

“没事了。”李纲扶起来张婉,苦笑连连。

张蓉这才带着哭腔说道:“谢谢。”

赵桓看到这一幕,直呼完蛋,这张蓉眼里,带着情啊!

大宋不禁止再婚,也没有贞节牌坊,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张蓉再婚嫁李纲,法理上是行得通的。

这家伙有点走桃花运啊!前有李师师,后有张蓉。

赵桓看着状若疯癫,满脸是血的赵构,无奈的摇头,他这个人,就很古怪。

能做出这个举动,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在此之前,赵构不止一次写过书信,让张婉和邢秉懿两人带着孩子到临安去找他。

赵桓的皇城司可不是吃干饭的,所以赵桓清楚的知道,张婉曾经多次回信拒绝了,并且多次劝说赵构不要做出割据的行径。

这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所以赵桓才会做出给赵旉封为国公,领取俸禄的决定。

这赵构往后的书信,怨念就很重了,后来遍地战火,赵构就再没有书信到汴京了。

而赵桓万万没料到,赵构居然在这种时候,有如此行径。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赵桓忽然对这句话理解,更加深入了一层。毫无疑问,在场众人,全是强者!包括自己。

他身后站着五个亲从官呢。

弱者只有三个,全是妇孺。

“送他上路吧。”赵桓挥了挥手。

邢狱和提刑司的众人鱼贯而出,将赵构的枷锁解开,将赵构放入了黑棺材里。

赵桓的赐死,是非常人道的。

没有砍头,没有身首异处,也没有毒酒。

就是把赵构放在棺材里,然后封土而已。

非常体面的死法,没有死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拉肋。

其实人生最可怕的一段时间,就是等死这段时间。

明知道自己必死,却无法做出改变。

而赵桓的决定,只是让赵构多多品味了一些死亡的恐惧而已。

赵构在挣扎,但是完全没有什么用,三五个大汉,把赵构扔进了棺材里绑好。

邢狱们将棺材板钉死,赵桓检查了一圈,通气孔良好。

“如果你想报复朕,就好好培养赵旉和他即将出生的弟弟。”赵桓对着张蓉说了一句,就走出了邢狱大牢。

魏承恩和程褚,将在这里看管这个棺材七天整,直到亲自下葬封土之后,才会回到宫中。

赵桓并不认为他做的有多么的残忍,特别是宗泽叙述了关于荆湖北路的惨状之后,他更加没有任何心里的负担。

赵构不惨死,怎么跟南方那些受苦的百姓交待呢?

“那没臣什么事了,臣去搬沙袋了。”岳飞左右看了看,小声的问道。

他在北方见多了人间惨剧,这赵构如此体面的死法,在他看来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曾经在云中路的一个村寨里,看到了一个死在灶台上的妇女,手里握着铁刀的碎边,割喉自杀。

而妇人衣冠不整,一看就是生前遭到了金人或者流匪的奸·淫,而灶台的锅里,煮着一个小孩。

岳飞也不知道这名妇孺多么的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赵构这点委屈和北地百姓的委屈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只有大国崛起,才有小民尊严啊,赵构的行为,是在弱化大宋。

他不死,怎么对得起北地惨死的百姓?

在岳飞眼里,还有什么事,比保住河堤更重要的吗?

当然有,比如保护官家。

“沙袋……”赵桓有些脑阔疼,我在给你报仇啊!

他头疼的拍了拍脑门,在岳飞眼里,赵构还不如个沙袋。

“岳校尉,河间军事的飞军已经初步成军,现在北夷扣关,河间军卒是否有一战之力?”赵桓也是小声的问道。

风雨声依旧很大,这两句只有赵桓和岳飞两个人听到。

“官家,此时河间军卒初成军,但是还不足出战。”岳飞左右看了看,说道:“河间军卒未经实战,拉上战场,也就比禁军强上一些。比捷胜军都不如。”

岳飞回答赵桓的问题,而是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赵桓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四处剿匪,从京畿路开始,四面出击。打流匪行吗?”

“那是完全问题,等到此次飓风之后,即可启程了。”岳飞小声说道。

岳飞知道官家为何小声发问。

河间有三万飞军正编,还有七万预备役,随时补缺。

而河间军的战斗力,某种程度代表了赵桓现有的实力。

过去的大宋是什么样?外虚内强,近四十万的禁军都布防在京畿路的附近。

现在的大宋什么样子?外强中干!

韩世忠、李彦仙、杨忻中、种师中、宗泽任何一个人手中的兵力,都比官家手中的兵力要强!

在岳飞看来,官家这种行径,无疑是一场豪赌。

赌边军如同当初的种家军一样,赌边将如同种师道一样,都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

但凡是出点岔子,赵桓手中这几万人,根本不够边军吃的。

岳飞才小声的告诉了官家,河间军现在真正的实力。

而官家居然还要让河间军外出剿匪,而不是待在河间保卫京师,在岳飞看来,这又是豪赌!

压根不顾什么制衡,为了国事尽心尽力。

“官家英明。”岳飞真心实意的说道。

赵桓一愣,自己怎么又英明了?

他压根也没看出什么外强中干来。

他用的这些人,对大宋的忠心值高达一百,现在对自己的忠心值也是很高。

压根不存在什么叛变的可能。

边军和河间军,在赵桓眼中,都一样,大宋军卒。

他小声说话的原因,还是今天一整天都在喊着说话,嗓子有点疼而已。

不过,岳飞是个有一说一,顶天立地的汉子。

被他夸奖,赵桓还是觉得美滋滋的。

“岳校尉啊,你说你,以后得改改上战场,身先士卒的毛病。六品武官不可轻易涉险,你若是死了,群龙无首,大军能不溃败?”

赵桓劝了一句岳飞的作战方式。

岳飞不解的问道:“臣死了,自然有副官更替,副官死了,自然有下官更替。这不是官家定下的吗?怎么会群龙无首呢?”

你开挂你有理还不行?

赵桓也是无奈,岳飞这个每战冲锋在前的人间凶器,阻止他亲自杀敌,太难了。

“等待河间飞军,鱼跃龙门,振翅高飞的时候。”赵桓说道。

让岳飞去搬沙袋去了。

看杀人,其实对于岳飞这样,只争朝夕的人看来,实在无趣。

赵桓并没有停下自己杀戮的步伐,还有秦桧汪博彦孔彦舟等人在刑场等着自己去砍头呢。

让赵桓极为可惜的是,刑场里少了一个杜充,这狗杂碎居然投降金国,乘船跑到金国去了。

让这场大戏,稍微有些不完美的谢幕,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会让金国把这个狗杂碎给吐出来的。

师出无名,士气-1。

这杜充不就是最好的出师之名吗?

当初金国南下打大宋,不也是借着大宋收拢金国潘叛贼张觉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午时三刻到!行刑!”开封府尹李若水,也是个很上道的人。

看到官家到了,午时三刻也就到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铡刀落,人头滚滚!

赵桓路过水运仪象台的时候,显然看到了时辰,已经过了午时了。

李若水很上道。

他并没有在赵桓未到的时候,就开始行刑,毕竟今天没有太阳,是大雨滂沱,他说几时几刻,就是几时几刻。

雨水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油纸伞在这种天气里,根本无用,御街前的高台上,却挤满了人。

他们穿着蓑衣,在大雨天里,像是鬼差一样。

他们就这样站在台下,看着跪成了一排的奸臣,冷漠无声。

连尚膳楼的楼顶,都有人蹲着。

如果是议论纷纷还好一些,场面上会热闹很多,但是所有人都静默无声的时候,吓的这**臣,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冥府地狱一样。

赵桓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也是止步,这就是民心吗?

皇帝,不能为所欲为,他的头上并不是老天爷,而是这些百姓。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高台之上,大雨滂沱并没有浇灭大家看热闹的热情。

他看着御街上的人影,笑的很开心。

“杀了吧。”赵桓说道。

李若水举起了手。

刽子手们身着红色的对襟短衫,噙了一口酒,用力的喷在了刀面上,将斩立决的牌子从汪博彦、秦桧等人的后颈处,一一摘下,仍在了水中。

刽子手将犯人推搡到了铡刀之下,等待着李若水的手臂放下。

而台下有一名女子也在观刑。她是跟随陈规进京的张棠华。

大雨淋在砸在她娇弱的肩膀上,她带着仇恨,盯着台上的奸臣们。

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杀父仇人,孔彦舟。

这个恶贼难道逃脱了官家的刑罚了吗?

这怎么可能?

大雨砸的她有些迷离,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了台上面如死灰的众多行刑案犯中,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个贼人。

天道不公!

张棠华悲愤,眼泪顺着雨水划落。

赵桓身边一个亲从官,低头在赵桓耳边耳语了两声。

“李少尹,你等一下。”赵桓喊出声,制止了李若水的手臂挥下。

李若水带着疑问的目光看着赵桓,这**臣留着他们做什么?

“二十七奸臣逆罪俱不赦,理应明正典刑,以谢苍生。官家。”李纲赶紧说道。

莫非自己的官家演戏演上瘾了?

在云中路杀的天翻地覆的赵官家,虽然给自己立的人设是仁德,可是官家手不软啊。

这里面都是一群废物,他们不死,天理难容。

“李太宰误会了。还有个人没到。那个孔彦舟也被沈从押解归京了。”赵桓说道。

“哦,那就等等。”李纲点头,原来如此。

孔彦舟的罪恶滔天,人证物证简直数不胜数,这个家伙来的有点晚,但是不耽误时辰。

全汴京城都等了一上午了,不在乎这一会儿的功夫。

雨水依旧磅礴,而沈从匹马从从通津门而入。

大雨并没有阻止马匹的脚步,连人带马用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御街前的高台上。

沈从用力一抛,将手中提着的人,扔到了高台之上。

沈从翻身下马,快步跑到了赵桓的面前,说道:“末将沈从,押解要饭孔彦舟回京!”

“好!有赏!”赵桓哈哈大笑!

沈从作为自己的第一个心腹,还作为种师道的义子,终于在宗泽手下,有了拿的出手的战绩。

这孔彦舟虽然是个废物,可是孔彦舟可是有十万荆门军!

能够活捉孔彦舟,本身就是大功一件!

“赵英…魏承恩…算了,你去跑一趟内帑,取五千银元来。”赵桓笑的很是灿烂。

“好!好!”赵桓非常满足。

他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简在帝心的威力了。

自己对沈从的期待一直很高很高。

什么事都想着他,自然可以立功。

果然,没有人可以免俗,赵桓也意识到了自己不是个圣人,也不是莫得感情的机器。

“孔彦舟这个司法审判手续,得走一下,不能直接斩了。官家。”周三畏突然站出来说道。

赵桓心生不满!

这个孔彦舟就不是个东西!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个杂碎!

斩他还要走程序?周三畏你是想救他?

我要杀他!你也要拦着?!

信不信老子把你也提溜到台上去?

赵桓脸上的不满清晰可见,周三畏差点吓到,赶忙说道:“臣这里已经有了周三…不是,是大理寺已经拟好了孔彦舟口供证词,只要让孔彦舟画押就是。”

“开封府少尹早就写好了罪状,只要李太宰和官家用印就是。”

周三畏扛着众多大臣的奇异目光,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

既然都拟好了?为什么要耽误官家杀人的雅兴呢?这就是大臣们的想法。

但是周三畏还是哆哆嗦嗦在孔彦舟的手上,抹上了红泥,押在了罪状上。李纲的玉印也盖上。

赵桓让沈从让掌印太监将自己的大玺取来,盖在了罪状之上。

周三畏在维护司法公正,赵桓并不是很生气,只要不是维护奸臣,不是保护孔彦舟,就行了。

赵桓觉得自己的底线挺低的。

他看了周三畏给孔彦舟写的罪状。

这份罪状口供,最后会归档,写史书的人,会将孔彦舟的所作所为写的一清二楚。

而且是经过了所有人认可的罪状。

周三畏并没有在罪状上用任何的春秋笔法,也没有欲加之罪,就是原原本本写上了孔彦舟的过往。

罪恶滔天。这就是周三畏给孔彦舟的盖棺定论。

狠呀!周三畏这杀人还要诛心啊!让他死后依旧活在骂声中。

“走完手续了。能砍了吗?”赵桓看着周三畏笑着说道。

周三畏说什么也不是,怯生生的说道:“这个得官家定。”

李若水的手都开始抖了,一直高高举着手,一会儿还行,这已经小半天了,一直举着,手臂都麻了。

赵桓看了眼李若书,点了点头。

“行刑!”李若水大声喊道,挥下了自己的手臂!

铡刀闪着光,落在了二十八名奸臣的脖颈处。

死亡来的如此迅速!

以至于秦桧都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感觉天旋地转,就看到了蓑衣的衣角。

他的眼前晃过了自己这一生,从官家派了他一个马倌的身份,打熬他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开始走偏了。

自己走在了一个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知道自己死的不冤枉,就是他和金国使者说的那些话,不管是哪一句,都够死一万次了。

他一直觉得官家想杀他,结果到了今天,自己还是死了。

一身才学,毫无用处。

这就是秦桧最后的念头,可惜没人知道。

无才是当不了奸臣的,这二十八名大臣人头落地,何尝不是二十八个人才魂归冥府?

不过这样的人才,不要也罢。

大宋人多啊!

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

赵桓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

“彩!”

“彩!”

汴京的百姓一直非常安静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直到人头落地之后,才爆发出了直冲云霄的欢呼之声。

杀死你们的,不是朕的旨意,而是民意啊!

赵桓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笑容满面。

“啊唒(qiu)。”赵桓突然感觉鼻尖有点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自己在风雨里跑了一整天,看来是感冒了,赵桓头晕脑胀回到宫中的时候,才意识到可怕的事。

这大宋,似乎没有康泰克感冒胶囊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 给官家冲冲喜

大宋当然没有康泰克胶囊,毕竟没有给广告费。

但是大宋有胡神医。

胡元听到官家病倒了消息,如同被天雷劈到了一样,身影飞一样赶到了延福宫。

他是真的在飞。

胡元本来就很瘦弱,再加上跑的时候是顺风,每一步都有将近一丈的距离。

执勤的亲从官,面面相觑,这家伙什么时候,有这种身手了?!

亲从官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么快的速度。

胡元冲进了延福宫,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官家!官家!你怎么了!”

“朕活的好好的!少在这装腔作势!”赵桓躺在床上,略微有些虚弱的说道。

生病这种事,完全不是赵桓能够决定的,从打喷嚏到病倒,只用了半天的功夫,连札子都没办法好好批阅了。

胡元身上全是雨水,听到官家说话,眼眶都泛着红。

“活着就好…啊呸!好好的就好。”胡元咧着嘴笑道。

赵桓第一次发现这个胡元的笑容,居然有几分顺眼。

“臣给你把把脉。”胡元的身形有些狼狈。

胡元在准备治病的一瞬间,身上如同有着不可思议的光线一样,那就是专注。

【每个生命都值得优待,奸臣除外。】

这是胡元告诉赵谌的一句话,赵谌问过赵桓这句话,该怎么解释。

赵桓也说不好,就让赵谌自己去感悟。

赵桓对胡元放心下来,这家伙,做事还是极为靠谱的,除了用五谷轮回之物,去冲伤口。

赵桓心里可是有个小本本,给胡元记得明明白白。

“官家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不碍事。服用几幅汤药,盖上被子捂一捂,发发汗就好了。”胡元切脉切了很久,才笑着说道。

不过胡元又小声的说道:“官家,还是少熬夜的好,年富力强顶得住,可是总会给以后埋下病根的。咱大宋还指望官家呢。”

胡元小心的劝谏了一句,官家熬夜看书,批改札子,有时候太过勤奋,也不是个好事。

赵桓点了点头,没有亏待胡元这货,人心换人心啊。

胡元写好了药方,就去准备熬药,顺便调了几幅梳理身子骨的药,还叮嘱御膳局,用食补,来调理官家的身子。

胡元忙上忙下的样子,让赵桓还是很欣慰。

自己来到这大宋,没白来,至少有人关心自己。

朱琏在自己病倒之后,一步都没离开过,脸上焦急和惶恐,惹人生怜。

赵谌也是侍奉在左右,跑前跑后,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倒也算是尽孝道了。

朱琏看着官家沉沉睡去之后,跟着胡元来到了延福宫外的长亭上。

“官家的病真的没事?不是糊弄官家的吧。”朱琏脸上还是担心,她故意把胡元叫到门外就是为了此事。

“没事。就是个风寒,本来天天熬夜身子骨就虚,还在雨里面泡了一天,怎么可能不生病?官家,还是有些心急了。”胡元恭恭敬敬的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朱琏这才放下了心。

朱琏为难了一下说道:“要不要给官家纳个嫔妃冲冲喜?”

胡元一愣,这种事,就不是他能说三道四的事了。

“贵妃娘娘要不和太宰商量下?臣说不上来啊。”胡元一脸为难,这事他不能掺和。

说曹操,李纲就到了。

李纲先是询问了皇帝的病情,知道没有大碍之后,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没事就行。

这官家要是倒了,他李纲难道要学霍光?辛亏只是个风寒而已。

朱琏和李纲商量了下冲喜的事,李纲连连摇头,说道:“这得问官家的意思。”

在胡神医信誓旦旦的保证之下,赵桓并没有像胡元说的那样,一天就好了。

反而病情有了加重的趋势。

从第二天开始,赵桓就开始高烧不退,整个人清醒的时间,一整天都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其他时间都是在昏睡。

朱琏更是寸步不离的侍奉左右。

一向脾气和善的她,甚至驱逐了两名煮药的宫人。

因为他们居然在熬药的时候,拉家常。

整个皇宫里,全是这种高压态势!

而皇宫外,岳飞率领十万河间军卒,驻扎在了城外。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但是在明眼人眼中,却是风雨欲来。

“所有太上皇的皇子,无时无刻都要盯紧了!不能离开半步,他们发现也是如此!”

“太上皇那里,通知李师师,必要的时候,可以下毒手。”

“通知岳校尉,控制好河间军卒,披甲而眠,分发强弓劲弩。必要时,随时进城。”

李纲在太宰府,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他的声音中带着疲惫和坚决!

官家病了,但是汴京不能乱!

这就是李纲的决定,而胡元也被大理寺收监了。

所有的御医和胡元的诊断完全一样。

官家的高烧已经退了!病已经完全好了!

可是官家就是没有醒来。

“贵妃娘娘请太宰带五百军卒,披甲带弩进宫。”一个亲从官匆匆跑来。

李纲带军卒入宫,自然是朱琏的意思。

她不想再发生之前的误会,所以索性先说明白了。让军卒保证李纲的安全。

自己有亲从官保护,也不会有事。

双方都有依仗,不会出现误会。

“太宰,官家的病十分奇怪。某以为是巫蛊之术。”朱琏忧心忡忡的说道。

官家的病简直是太奇怪了,明明已经不发烧了,可就是醒不来!

而且这一幕非常的诡异,在官家醒来的时候,还会说一些胡话,朕不要做皇帝之类的怪话。

而这类怪话,现在只有朱琏、李纲、赵谌和胡元知晓。

胡元被收监,其实很大程度上,听到了皇帝的胡言乱语。

官家你不做皇帝,谁来做?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官家的这个病着实奇怪。”李纲也是头疼万分。

官家昏迷不醒,完全打乱了李纲的新政的速度,连江南各路新收复的地域的均田,李纲都是小心翼翼。

“要不冲冲喜?”朱琏旧事从提。

李纲这次没有反对,觉得很有必要了。

皇帝登基是需要广纳妃子的,这是惯例,可是官家之前一直都很忙,没空搞这些。

而且李纲发现,官家的主观意识上,也是拒绝这种事的。

赵桓到底生了什么病?

躺在床上睡大觉的赵桓,正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看电影。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手里吃着幻化出来的瓜,看着系统干活。

赵桓一直没生过病。

结果一生病,脚一离地,愚蠢的第二灵魂原来的宋钦宗,又想占领高地了。

用胡元的说法,这叫外邪入体。

赵桓可是有外挂系统傍身的,他能有什么事?

倒是原来的宋钦宗的灵魂,是真的蠢。

蠢病犯了没治的。

要是宋钦宗小心蛰伏起来,系统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他自己冒出来,就被系统抓了个正着,现在的宋钦宗,正在被系统解析。

和历史上一样的蠢,自投罗网了。

“你说你这个大皇帝系统,有什么用?也太废物了吧。”

“解析个弱智的灵魂,都要这么久。这都两天了,我一大堆国事要处理,你能不能快点?”赵桓满不在乎的说道。

耽误两天而已,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两天。

而且有电影可以看,别人开局就附送的记忆,到了自己这,半年多了,才把那些记忆,从宋钦宗的灵魂里解析出来。

往昔的一幕幕像是电影一样,一晃而过。

【你来?】

“大爷您继续,我看电影就好了。”赵桓哈哈大笑,让系统继续干活,自己继续看电影。

这个宋钦宗的记忆,全是垃圾,除了仗势欺人,就是溜猫逗狗,还养蛐蛐。

连太子少师留下的课业,都是找人代笔!

比自己还要渣啊!

赵桓算是把原来宋钦宗的记忆,全部接收完毕。

【宋钦宗魂魄解析完毕,获得宋钦宗的记忆一份,无用,建议删除。】

【系统升级中,大约需要十个小时,请稍后。】

赵桓睁开了自己燕京,看到了一个俏丽的面容,就躺在身边。

“啊!啊!啊!你谁啊!怎么躺在我床上!”赵桓抱着被子,指着这个女人大声喊道。

“冲喜果然有用!”朱琏在延福宫的前殿看着李纲,喜上眉梢的说道。

“确实。”李纲听到官家的喊声中气十足,人就躺倒在了延福宫的前殿上。

他太累了。

“把胡元从邢狱提出来!快来个御医太宰看看!”朱琏吩咐这亲从官。

赵桓也是冷静了下来,还在大宋,只不过床上的人自己不认识而已。

“你是谁?”赵桓冷静下来问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冲喜成功

“民女张棠华,棠棣之华的棠华。随父亲好友陈规进京。”张棠华一脸惊恐的看着,躲在床脚的赵桓,怯生生的回答道。

她站在了台下看到了赵桓忙前忙后杀死了孔彦舟。

陈规刚刚进京还没有来得及述职,就感觉到了汴京城的诡异。

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日夜操练,即使刚刚大雨之后,道路泥泞不堪,依旧能够听到他们的吼声。

正是这样浑厚的操练的吼声,让汴京城百姓有了几分心安。

这些天出了太多的事,导致百姓们都有些惶恐。

虽然官家病重的消息,被太宰严密的封锁,但是大宋的朝堂一直就是个筛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了。

有个铁血宰相李纲在,没人敢轻举妄动,上次八门进京的时候,李纲杀的血流成河,汴京城的所有人,都记住了李纲的名号。

在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出的时候,没人敢乱来。

而这次赵桓病重之后,宫中突然张榜纳妃的时候,汴京城的百姓就知道,官家恐怕是不行了。

病重纳妃冲喜,几乎是宫城公开对汴京百姓们宣称,官家已然命不久矣,好让民间做个准备。

这个时候,嫁给皇帝,在民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这种纳妃,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宣称,几乎没有人会响应。

张榜一整天,仅有一人来到了掖庭宫,那就是张棠华。

张棠华是官宦之后,是符合宫中纳妃的标准。

花鸟使带着张棠华来到了掖庭宫,被宫里的老宫女们,用极为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审视了一遍。

发、耳、额、眉、目、鼻、口、颔、肩、背、腿、脚、音,只要有一处看着不顺眼,听着不顺耳,这张棠华就落选了。

这事必要的一选,即使只有张棠华一人应试,也是如此,极为严格。

第二审,就是宫女们把张棠华上上量了一遍,手、臂、腰、腿、脚全都要量一遍,还跟走秀一样,走、跳、跑、舞都来了一遍。

凡是一处尺寸不符合要求,风度、仪态不佳,都会在二审的时候被涮下来。

显然这对于出身并不差的张棠华来说,也不是非常困难。

经过二审之后,就是第三审,宫中女官们摸其*,探其秘,闻其味,察其肤,没有一点缺陷才能通过。

张棠华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了解清楚,归档之后,才进入了终审。

终审是直面皇后的笔试。

进宫当妃子,可不是目不识丁的人可以胜任的。

而张棠华的才学,也是没有太多缺陷,朱琏抽出了功夫点了几道题,张棠华全数通过。

朱琏给张棠华赐下了八等妃嫔侍御。

本来张棠华经过了考核,还要在女官手下学上一个月的宫廷礼仪,才能够走马上任,但是冲喜之事,迫在眉睫,朱琏也顾不得上那么多。

草草办了仪式,朱琏就把张棠华送到了赵桓的床上。

此时的张棠华看着一脸惊恐的赵桓,内心充满了悲愤!

自己的样貌端庄得体,否则怎么能通过那么严格的四次审核,然后进入了后宫?

但是官家那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让张棠华格外的难过。

果然是皇帝,眼光不是一般的高。

赵桓这才确认了自己面前是个人,不是个鬼。

现在是深夜,宫里虽然灯火通明,但是窗幔一层层的把烛光打散,影影绰绰的灯光,把张棠华的脸打的极为朦胧,她还有一身轻薄的白衣。

怎么看都像个鬼啊。

“官家…官家,你醒了!”朱琏风一样的从延福宫的大殿外冲了进来。

也顾不得衣衫不整的张棠华,直直的扑倒了赵桓的床边。

形容枯槁,黑眼圈比熊猫还深的朱琏,哪里还有过去艳丽的模样?

自己睡了整整两天,看来是苦了朱琏了。

“好了,好了,朕醒了。你去睡一觉吧。”赵桓下了床,把朱琏扶了起来,摇头叹息。

这皇帝有什么好的,那么多人打破头了要当皇帝,连生个病,都是这么大的动静。

赵桓不是刚来到大宋的那个时候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自己生病,就代表着朝政一定程度的瘫痪。

只是没想到,事情比自己想的更加严重一些。

自己睡的昏天暗地,吃了个瓜,看了个很长时间的烂片电影,外面的人怕是急疯了。

“这个鬼,不是,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赵桓指着床上的女人说道。

“张侍御是冲喜选进来的秀女,官家醒了,她就是三等婕妤了。官家。”朱琏回了一句。张棠华冲喜成功,就是大功一件,自然要格外升等。

赵桓只有一等贵妃一名,就是朱琏,整个后宫也就这一个妃子,所以,后宫的事,也都是朱琏一手操持。

赵桓这才明白,感情自己生个病,多了个老婆。

头疼!

“你别哭啊!”赵桓更加头疼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张棠华在不停的抽噎。

她很委屈,自己好好的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在没有人应征纳妃的时候,自己独自一人来到了宫中,结果被人骂成了鬼。

床幔被打开之后,赵桓也看清楚了面前的张棠华不是鬼。而且是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绝世佳人。

朱琏也是轻笑,开始劝慰张棠华。

而赵桓也穿上了衣服,自己搁这里躺了两天了,肯定是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赵桓刚走到大殿的时候,就看到延福宫宫门被猛地撞开,一个人影飞奔而来。

鬼魅一样的步伐,没有任何脚步声的奔跑,速度快到了跑出了残影。

“镇定!镇定!”赵桓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个唯物的世界,没有鬼怪。

不能自己吓唬自己。

“官家!”鬼魅突然定住抬头看了一眼,又用更快的速度冲到了赵桓的面前。

来人正是赵英,赵英跑过来匍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说道:“官家!”

“官家没事就好!老臣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官家了。”

“臣抚军归来途中,听闻官家重病,三天三夜未合眼,跑死了八匹马才赶了回来。看到官家没事。没事就好。”

“真的是苍天有眼啊!”

“行了,去洗漱一番,休息一下吧。”赵桓看着蓬头污面的赵英,笑着说道。

这赵英本来车马劳顿就很辛苦,马都跑死了,他要是不好好休息,剩下这口气也没了。

眼看着赵英眼眶深陷,连嘴唇都是干裂的,赵桓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古的皇帝,对身边的太监那么的信任。

赵桓让所有人休息,独自坐在延福宫的大殿上,批阅这札子,这三天重病,两天昏迷不醒,耽误了不少的国事。

为了方便照顾赵桓,朱琏把文德殿的公文,都搬到了延福宫来,赵桓也看到了朱琏娟秀的笔记,留在了札子之上。

当然还有大殿上刚刚被抬回府中的李纲。

赵桓洗了一把脸,喝了两碗稀粥,精神正好,开始加班。过了两个多个时辰,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赵桓才伸了个懒腰,加班加点的把积压的札子忙完了。

有几件需要拿到朝会上讨论,有一件事就是必须要马上处理。

自己生病仅仅三天的时间,皇室宗亲里居然冒出个燕王密谋的事来。

“沈从!把他们给朕抓了。”赵桓将那份皇城司的密报,交给了沈从。

燕王赵俣,越王赵偲居然给赵佶写信,联名称皇帝病重,让赵佶主政。

赵俣、赵偲都是赵佶的弟弟,赵佶能够主政自然对他们有利,而这封信沈从假装没看到,就很顺利的传到了艮岳宫中。

赵佶什么人?他是除了做皇帝其他都不太差劲的家伙。

能不明白其中的危急?赵佶就看了个开头,连看都没看完,就赶紧把这封信,给了亲从官。赵佶倒是保住了自己一命。

赵俣、赵偲俩人就露馅了。

第三百六十章 二十五万万贯

李纲睡的昏天暗地,官家醒了,就一切都安定了,汴京的牛鬼蛇神们,也就安生了。

“官人,你醒了?康王府送来了一株老人参,说是辽东千年老参,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除邪气,张夫人送来的。”李纲的发妻扶起了李纲,略带疑惑的说道。

李纲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应,他随便吃了两口,就准备前往宫中常朝。

走在半路上,李纲就听说了赵桓刚醒,就砍了两个亲王。

赵俣、赵偲俩人被大理寺卿意图举事谋反,直接被赵桓给抓了,连夜审讯,一人一杯毒酒送他们上路了。

自己这个官家的起床气有点大啊,这刚醒就开始杀人了。

不过赵俣、赵偲两人的事情,他李纲也是一清二楚,本来都已经布局好了,一旦官家崩了,这俩人也是立马死。

自己也不会留着他们。

李纲为何让亲从官布局艮岳宫,就是等待着赵佶和赵俣、赵偲串联在一起的时候,一道收拾了。

在延福宫的几天,李纲也终于感受到了为何赵桓当初非要杀赵佶了。

赵佶的存在,肯定让官家如鲠在喉一样,不吐不咽,实在是难受的厉害。

李纲辅朱琏当政这三天,切实的感觉到了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李纲在看到赵俣、赵偲两人的各项行动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把赵佶这个不安定的因素给除了。

得亏赵佶上道,连信都没看完,直接把信交给了皇城司,要不然官家醒来,赵佶恐怕也是性命堪忧。

当李纲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官家只是把赵俣、赵偲两个蠢货杀了,流放了七名五品官员之后,没有广为牵连。

甚至两座王府都没有查封的时候,李纲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果然自己的官家还是一如既往,仁善。

这事真要牵连起来,可不止赵俣、赵偲两人,比如还有七名五品官员,都是涉案之人。

真的要追查下去的话,又是腥风血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诛首恶,不牵连。

李纲挂着笑容走进了宫中,笑着说道:“参见官家,贺官家痊愈。”

“李太宰辛苦了。”赵桓也是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声,李纲也算是士为知己者死了。

得亏自己不是真的宋钦宗,骨子里是个冒牌货

要不然李纲安排太上皇赵佶这一手。

换成任何一个皇帝,知道他李纲一个外臣,居然安排自己亲爹太上皇,最轻的也是一个流放。

可惜,赵佶不是自己亲爹,那只是个赵桓仁善孝的牌子。

指望赵桓跟赵佶父慈子孝?

“赵俣、赵偲朕杀了,还有七个五品官被朕送岭南了。太宰还要找人补缺了。”赵桓笑着说了一句,给李纲说了这事。

“死就死了,不值一提。”

李纲也是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那是你赵家人,你自己砍自家人,犯得着我什么事?

其实也就是大宋没有藩王,如果有的话,杀两个藩王,绝对不是如此轻松两三句话就带过的。

大宋的王爷,徒有虚名,既没有封地,也没有兵权,皇帝要砍他们,还真没人给他们说话。

事实上,如果不是赵桓忙得头晕,按照大宋的制度,赵佶的这两个弟弟,在赵桓登基的时候,都是要被削去王爵,变成公爵的。

也正是因为随时有可能被削爵的危险,两个王爷才冒着大风险,联袂抚赵佶复政,可惜赵佶自己都没有一丝一毫复政的想法。

混日子大概比当皇帝要舒服的多。

“官家,前段时间的除恶之事,已经在河北路和河东路进行完了。官家这是细表。”李纲递出去个细表。

他看到了赵英回来了,也是互相见了个礼。

“二十五万贯钱吗?有点少了。”赵桓摇了摇头,这两路打了这么多天的恶,就扫了二十五万贯钱出来,着实有点让人提不起兴致来。

李纲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官家涉案总价,折算后是二十五万万贯。”

“二十五万万万贯?”赵桓刚喝了一口赵英端出来的茶水,差点没给喷出去!

“大宋国库去岁年收一万万贯吧。两路打恶,打出二十五万万贯?李太宰,没多写一个字吧。”赵桓再次打开了札子,才看到自己的确是看漏了一个字。

“是涉案总价共计二十五万万贯,最后追缴回不足万万贯的钱帛。”

“其他都是些田契、地契、宅契,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都还没有卖掉。都已经收押在了汴京府库,择日押卖。”

“大约能追缴回十万万贯钱粮差不多了。因为官家废了地契,所以,大半是折不了现。”

李纲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很多,这个数字,李纲已经不知道核对了多少遍,才确定了这个数字的真实性。

“官家,开封府库都装不满了,臣就命人,在城外修了个大大的仓,现在河间军卒守着开封府仓,里面的金银珠宝宅契大约价值八万万贯钱。”

“前几日这些财货才从各地拉回汴京,臣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直到拉回来赃物越来越多,臣才准备,向请命让官家调动河间军守开封仓。”

“结果官家就病倒了,臣就私自调动河间军卒把守开封仓。”李纲这才小声说道。

他调动河间飞军,可不仅仅是为了不让开封动乱,而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开封仓。

“这么多钱吗?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钱?”赵桓被巨大的数字震的有点发昏,他想不明白。

大宋是高度中央集权的强干末枝的政治格局。

汴京很富有,他可以理解,河东路,被金人打掉大半。另一个河北东西两路,是驴车皇帝起,就遍地大坑。

两路居然也有这么多钱!

赵桓这才知道,皇权不下县的恐怖后果。

多了一层乡绅员外的中间商,这群中间商,经过一百六十年的发酵,变成了何等恐怖的模样。

直到此时,赵桓也才知道,现在躺在棺材里的赵构,为何有信心在江南谋求自立了。

赵构和乡绅员外合作,收泥腿子的钱,三七分账,为何乡绅员外们要如数奉还,而且这七成的收益给乡绅员外是何等的道理了。

这群员外乡绅,何止是吃的七成啊!这吃了超过九成!

赵桓看着规模极小的大宋皇宫,有些说不出话来,驴车皇帝在制定国策的时候,能不能动动小脑?

能把商税和农税扑买掉,让民间去收,是何等可怕的失策!

“官家,明天就是开封府库官卖会就要开始了,官家要不去看看?”李纲小声建议着。

因为他提的这个建议,总有些官家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嫌疑,所以他说到这个事,就一直很小声。

“那就去看看吧。让朕也见识见识,价值十万万贯的财宝都是什么样的。”赵桓同意了李纲的建议。

他也想去见见世面。

第三百六十一章 刘姥姥进大观园

赵桓来到还未开始的官卖的宣明楼,发现这个高四米的木制阁楼,已经披红挂彩。

明天才开始官卖,所以宣明楼里已经摆满了明日官卖的物品,赵桓可是大宋最高等的用户,当然不会被拦到门外。

赵桓还没进楼,就看到了门口并排摆着的十辆大车。

“大驾玉辂共计四百三十五驾,这里摆了共计十驾。”

“多数都是四乘,四匹马拉动的。有几辆是九乘,违制僭越,已经悉数销毁,僭越之人,已经悉数收押,已经排到了峰峰矿区挖煤挖铁去了。”李纲先是指着面前的车驾说道。

乘之安若山岳,以措杯水其上而不摇的车驾,在赵桓面前摆着十驾。

赵桓自嘲的笑了笑,当初自己御驾亲征,就一辆从唐朝武则天皇后时期留下的车驾,还给种师道用了。

自己乘着个破车,颠簸的赵桓都懒得坐,徒步过几次,借着商量国政的时机,蹭过很多次种师道的车。

直到种师道葬于雁门山之下,这车才完全是赵桓的车驾了。

现在,自己面前摆着十辆这样的车辆,而且李纲说查抄了四百驾。

自己当初还笑话人家崇祯,缺四十万两白银灭了国,现在看看自己,其实自己也没有资格笑话崇祯。

这一辆车驾就是数万贯,赵桓用力的拍了拍车辆,很结实,比自己的车驾,不遑多让。

“官家,轻点轻点,好几万贯的东西,拍坏了就没了。”李纲心疼的说道。

赵桓摇头,自己又不是大力士,还能被自己拍坏了?

赵桓没走两步就看到了数匹骏马,这些骏马是车驾配套的马,个个神骏。

他还看到了一只披着红色马鞍的大象,一个马倌骑在大象之上,正在训练大象。

“那也是拉车的。”李纲擦了擦脑门的汗说道。

赵桓沉默,大象也能拉的车?是什么样的?

贫穷限制了他赵桓的想象力。

他也终于看到了那个用大象才能拉动的车,高大的车辆,比自己的车驾,更加巨大,光是顶上的华盖,都已经三丈多高的车辆,摆在自己的面前。

“这群员外们很优秀啊!”赵桓终于知道为何自己的均田令、商改、打恶的三项政令,为何没有任何人反对了。

你们这样招摇过市,很容易被戳着脊梁骨骂的啊!等到大厦倾塌的一瞬间,大家只会拍手称快,有几个人会帮你们呢?

自己都没有的超大型车辂,面前就有三辆!这群员外们,为了不僭越,还真是煞费苦心!

“走吧,咱们进去吧。”赵桓闭着眼,表示眼不见为净。

过几天,让刘益给自己做个更大个的车驾来,自己也耀武扬威一番。

“这是非卖台,官家,这都是神臂弩,官制弓弩。”

“共计四万多张,箭矢共计四十多万支,这里就摆了两张,上好黄花梨做的。大虫兽筋和麻拧的弓弦,都是上等的好货。”李纲指着面前的长弓说道。

大虫是老虎,猛兽的筋都很贵,这里的神臂弩,比自己的制式床弩的筋,用的料还要好很多。

这神臂弩是大宋制式装备,辛亏是分散收缴的,这要是员外们拧成一股绳,那剿灭这只叛军,需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摆满了非卖台的是各种长短兵,还有涂着油的步人甲一件。

“步人甲三千余件。”李纲小声补充道。

当初王重阳带着一百件步人甲,就从赵桓这里骗了个官位,自己把他留在了大同府挖煤,到现在都没个好消息传来。

现在自己面前的步人甲就有三千多件。

赵桓又一次想起了当初在夹袄里塞砖头御敌的汴京军民,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一群狗杂碎!

武器台走过之后,赵桓居然看到了三把名剑!

赵桓手里有一把当初童贯献上来的买命的剑,湛卢。当然童贯是给赵佶买命。

而自己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两把名剑。

青釭剑和冷血剑。

青釭剑是曹操的佩剑,后来辗转到了一个员外手中,而这个员外的发家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最后被税稽查缉拿归案,这青釭剑就到了这官卖会上了。

冷血剑比较冷门,是班超自己铸造的佩剑,一直在西域流转,在一个流匪手中缴获。

赵桓也是看了冷血剑的介绍之后,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剑。

大开眼界。

“这是什么?”赵桓看着眼前长长的白色之物,他开始以为是玉器。他拿到手里,洁白如玉但又不是玉,并不是玉品的冰凉,而是温润。

“从万里长塘流转而来的象牙,三尺有余,人间罕见的至宝。”李纲说完,说道:“官家请看,天宝三年,广州承运司。前唐留下的物件。”

赵桓拿着这象牙,稍微瞄了一眼配价,差点手抖没给扔出去。

“四十万贯,你李太宰这是要吃人啊!”赵桓赶紧小心翼翼的把月曜牙,放到了架子上。

月曜牙是这个象牙物件的名字,和明月一样的象牙,很漂亮。

李纲叹气的说道:“也就是官卖,才这个价,若是放到民卖去,这四十万贯也是低价了,官家,这次的财货,实在是太多了,估计得卖个好几年才能卖干净。”

“一次放出去的宝物太多,不见的能卖的上价。”李纲说道。

赵桓也点了点头,说道:“奇货可居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慢慢来就是,反正也不是很缺钱。”

“国库缺钱啊!到现在国库还欠着官家四千多万贯没还,还有一千万的银元,都没算上。”李纲擦了擦了脑门的汗,看了赵桓一眼。

他带着赵桓,可不是来见世面的,其实说的是欠账的事。

赵桓稍微品了品李纲这话里的意思,笑着说道:“欠朕的钱啊,慢慢来就是。”

赵桓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内帑不知道借出去了多少次钱,多数用于国事。

赵桓那么多钱,放在库里,也是烂掉,还不如拿出去做事。

李纲其实表达的是,国库现在有了缴获,可是这些缴获短时间内无法变现,也就没办法还钱了。

赵桓如同刘姥姥进大庄园,是真的头一遭。

他看到了如此多的财宝堆在这里,也是被震慑到了。

一米高的红珊瑚,十多个!还有无数的珍珠、宝石,差点晃瞎了赵桓的眼,金银制品,各种全金佛像,数目繁多,赵桓看了小半天,只看了个一层,都没看完。

“还有一千多万两的白银,四十多万的黄金。官家,这是账目。”李纲指着一个屋子说道。

光账目都堆积了满满三间房。赵桓也没有了查看的兴趣。

“这里要划拨三成到内帑里。”赵英突然小声的说道,提醒了赵桓。

赵桓一愣,这里还有自己的事?感情自己也有收益吗?

“是的,官家,有三成是要划到内帑的。”李纲也跟着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这项国政施政到现在,看来收益最大的还是自己啊!

“国库暂时先帮朕存着吧,不着急。”赵桓摇头。

这钱是大宋中兴要用的钱!是整个大宋一百六十年存的钱!这钱是乡绅员外们,一百六十年欠整个大宋的钱!

赵桓这个钱,拿的烫手啊!他不敢拿啊!

“留做国事用吧。”赵桓最后下了决定。

第三百六十二章 陈规的火枪不太优秀

这笔钱属于整个大宋,而不属于赵桓本人,他对此有清楚的认识。

赵桓也就看了个一层而已,剩下的三层,越顶层越稀有,可惜他也懒的上去看了。

他摆驾回宫的时候,赵桓意外的在门口,看到了李清照和朱凤英两个人。

赵桓侧着头看了一眼李纲,他今天一直擦汗,这天气也不热。

果然是有事瞒着自己,看来不是在财物之事上,而是这李清照和朱凤英了。

李清照摆脱了赵明诚,这个渣男之后,气质上又升了一个档次,如同谪仙一样,带着一丝傲然于物外的神情。

而朱凤英就是满眼的幽怨了,这个眼神让赵桓浑身一抖!

自己可没跟你朱凤英发生什么啊!

当时朱家认为赵桓回宫之后,一定会罢免皇后,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朱琏肯定是要被打入冷宫,所以才会让朱凤英带着三万人,换一个妃子的位子。

赵桓当时考虑了一下,相比较之下,朱琏比朱凤英要强很多。所以,权衡之下,依旧将妃位给了朱琏。

一等贵妃,群妃之首,赵桓当时也就个一个妃子,他也懒得折腾,算是给了朱家一个交待。

这个朱凤英最后还是回到了郓王府。

本来赵楷这个郓王谋反,赵桓把郓王府查收了,准备赏给大臣们做府宅,可惜没人敢接手。

毕竟赵楷是赵桓胞弟,这谁敢要?索性便宜了这个女人。

可现在看,朱凤英一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权势梦想,对皇后之位,还是垂涎。

李纲的心思,赵桓明白一些,那就是赵桓昏迷这两天,李纲联合朱琏给他床上塞了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的出身平平。

所以李纲寻思着官家出宫,安排这出“邂逅”,官家再次想起来,会不会想起纳妃的事?

可惜,也就是平常的见礼,赵桓没有丝毫的触动,上了车驾回宫去了。

李清照倒是满脸的笑意,参观着整个宣明楼,她今天就是来找古物的,她看上了冷血剑。

李清照极好金石学,金石学其实就是考古,对待冷血剑,这个前汉名臣的佩剑,李清照充满了好奇。

而朱凤英满脸不满,这官家见到自己,就跟见了个普通认识的人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

得亏自己今天打扮了一整天,结果就见面请了个安。

“向伯父问好。”李纲也是留下了一句。

他也瞬间开溜,跟着官家进宫去了,今天中午,他要在宫中用膳,因为下午,要到刚落成的军器监去看看。

官家要见陈规。

之所以安排这一出“邂逅”,是因为李纲和朱凤英的父亲朱伯材,有旧,上次八门进京的事,也是得亏有了朱孝孙的两万人的帮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惨剧。

所以,今天的事情,其实是还了朱伯材一个人情。

奈何妾有意,郎无情,赵桓没有接纳朱凤英的意愿在。

“朱家到底还想要什么?赵都知,你让皇城司的人查清楚。”赵桓对着窗外出神的说道。

如果自己不是皇帝,凭借着朱凤英在大同府给自己挡的那一箭,今天的赵桓绝对不会这么冷漠。

他又不是渣男。

可惜正是因为他是皇帝,他就不得不考虑更多。

朱家和种家类似,种家是山西巨室,而朱家则是关东巨室。

牵连甚广,自己已经有了个一个朱氏贵妃,再加一个朱家的嫔妃,很容易让大宋的人误会,赵桓有依靠外戚的意愿。

这种政治信号完全不能放出,所以赵桓表现的那么冷漠。

而且他还怀疑,是不是朱家所求更多?

朱伯材是个傻子吗?

怎么能任凭自己女儿如此胡来?

是在试探朕吗?

赵桓考虑了很久,也没想清楚朱伯材此举的意图,索性不想了,俩亲王都翻不出浪花来,他一个没有兵权的节度使,还能如何?

朱凤英他倒不是不喜欢,但是这会儿怎么把人接进宫?

把朱琏废了?

赵桓想起了朱琏熬的跟个大熊猫一样的眼眶,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偷吃?

学宋徽宗赵佶偷偷溜出宫,和李师师在樊楼约会?

搞成天下笑柄?

自己才没那么闲。

相反他很忙,刚吃过午饭,赵桓和李纲就一起出发,向着城外的军器监而去。

赵桓打算给陈规专门搞一个火药作出来。

火药这东西易燃易爆,不适合和其他的军械搞在一起。

赵桓还带上了张棠华,这个女人也算是自己新过门的媳妇,带着回回门是应有之事。

张棠华认陈规做义父,也仅仅是口头上的事,户籍的手续还没办下来,张棠华就进了宫,户部的人这怎么敢往下办?

这给官家头上胡乱弄个爹的事,户部侍郎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所以,陈规也不是国丈。

这是一笔法理上的糊涂账,但是在情理上,张棠华还是要喊陈规为义父。

赵桓见到陈规的女儿的时候,也是惊讶陈规的女儿的水灵,这个极为活泼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出落的不比张棠华差。

比起张棠华和朱琏,陈规的女儿,更有一种少女独有的活泼。

现在喊国丈还来得及吗?

“国…陈少卿,千里迢迢赶到汴京,辛苦了。”赵桓让陈规免礼笑着说道。

陈规赶紧俯首说道:“官家言重。”

他有些紧张,这是皇帝,陈规也是第一次见到,比传闻中的冥府阎罗转世少了一份阴暗,多了几分仁和。

当然几个月的军武生涯,也让赵桓的眉宇间有几分英气。

“开始吧。”赵桓让陈规开始,今天下午来这里,就是为了检验陈规的火器。

数十名军卒扛着三尺多长的竹竿走了出来,点燃了火药捻子,砰砰的放烟花一样的声音在空旷的靶场响起。

股股青烟缓缓升起,靶场上有浓重的硝烟的味道,像极了逢年过节放烟花的味道。

一共三十把火枪,只有十七把成功激发,剩下的火药枪哑火的哑火,炸膛的炸膛。

真的是放了个烟花爆竹。

“没有中靶的火枪,官家。”

赵英跑去靶场的另外一侧看了半天,反复确认后,告诉了赵桓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赵桓终于明白了捷报里,那句‘火光起,声若哄雷,敌四散咬尾追杀,大胜!’是什么概念了。

感情陈规这个火枪,就是靠声音和火光吓唬人。

陈规的火枪声势的确很大,但是完全达不到赵桓对火枪的要求。弹无虚发达不到也就算了,枪枪脱靶,着实有些过分!

赵桓不死心的捻着陈规递上来的火药,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陈规改良了火药!

虽然没有威力还没有完全达到武器级的要求,但是已经有了可靠的方向。

这就够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制作火药的具体步骤

火药的出现由来已久,早在春秋时候,人们就已经在方士手中,制造出了火药。

不过火药最开始的时候,是药,治疗胃痛疮疥和无名肿痛等多种疾病。

而火药这个名词,最早出现在宋仁宗时候,曾公舜编纂的《武经总要》中,第一次出现了火药这个名词,并且公开记录了三种军用火药的配方。

可惜,这并没有引起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而陈规的做法就是宋仁宗的名为伏火硫磺法的方法来烧制火药。

做法就是二两硫磺,二两硝石,三个皂角子一起燃烧,等到皂角子燃烧完毕之后,再放入三块木炭,进行炒制,正式出锅。

事实上,火药的发明起于春秋,在晋朝的时候,火药就已经有了相当大规模的应用,到了盛唐,火药已经被几乎大多数的炼丹师们所掌握。

并且在民间形成了产业链,汴京的烟花是极为璀璨的。

但是这三样火药配方,直到在金国发明了铁火炮之后,宋朝才正式重视起来。

原来火药还能这么玩。

道家炼丹,导致了火药的发明,当然道家们炼丹,炼丹师为了长生不老。所以,这个火药在军事上的用途,一直没有被重视。

道家对民间的祭祀、符咒之术、社会风气都有广泛的影响。

赵桓就看到过一句话,人往往憎和尚,憎尼姑,憎回教徒,憎耶教徒,而不憎道士。懂得此理者,懂得中国大半。

所以,火药一直伴随着中国前进而前进。并没有停歇。

在大宋的火药主要用来做什么?

用于诸军马戏的杂技演出,以及木偶戏中的烟火杂技——药发傀儡。这是火药的主要用途。

“抱锣”、“硬鬼”、“哑艺剧”等杂技节目,都运用刚刚兴起的火药制品“爆仗”和“吐火”等,以制造神秘气氛。

宋人同时也以火药表演幻术,如喷出烟火云雾以遁人、变物等,以收神奇迷离之效。

大变活人在宋朝就有了,可惜军事上,火药一直不堪重用。

而陈规的火药在伏火硫磺法的基础上,进行了进一步的改造,在配方上,进一步改良。

没有任何科技可以一蹴而就,连牛顿都需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而正因为如此,赵桓才不能把tnt的制作方法拿出来,直接使用。

毕竟拿着一本高数书,不上课,不还是得补考吗?

当然,就高数而言,上课了,认真听讲了,也不见得不用补考。

正如同高数一样,制造火药,与个人的资质有绝大的关系。

所以赵桓必须找到一个人,找到大宋的火药基础,才能进一步的提升火药的威力。

在地基上盖房子,才能把房子盖的更高。

“你这个火药自己摸索的?”赵桓手里捻着火药问道。

这种火药显然不能做火枪的击发药,但是显然做炸药包的火药,也不太够用了。

“官家,原来的广备攻城作,日出弩火药箭七千支,弓火药箭一万支,蒺藜炮三千支,皮火炮二万支,而后太上皇下旨,全力督造长兵,就停了火药作。”李纲小声的说道,提醒官家火药作的产量。

赵桓并没有太埋怨宋徽宗赵佶这个决定,因为如果是赵桓,他也会停了这个不靠谱的火药作。

蒺藜炮,并不是炮,和赵桓准备做的炸药包一样,就是内装有带刺铁片的火药包。【注1】

但是这一切都要基于火药的质量,比如面前的火药,就有过半的哑火,这上战场,岂不是笑话?

指望金人和流匪一样的弱智?被火药的声音和火光吓到?

“朕找找,上次种少保走的时候,写过一道他曾经改良火药的札子,在哪来着?在这里!”赵桓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找了半天,拿出了一本札子。

其实他只是在换黑火药的制造工序和流程。

剩下如何更有效的杀死敌人,就是刘益、苏携、陈规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当然,看着蒺藜炮的资料,赵桓也相信,宋人不会让自己失望的,他们只是缺少质量上乘的火药罢了。

“种少保连这个考虑到了?果然是种少保啊!”李纲皱着眉说道。

赵桓脸上挂着笑意,这当然不是种师道写的,而是自己从系统的成就积分商城里兑换的。

当然不是一硝二硫三木炭这样背公式那么简单,说都会说,做怎么做?

怎么处理,做到何种地步?都需要严格的规定!

《褐色火药初探》是赵桓拿出的札子,他递给了陈规,方法并不长,甚至和陈规的操作,几乎一致,但是在具体的流程上做了规范。

其实这个原名为《六角七孔栗色火药成形技术一》。

陈规拿着看了一眼,眼中的惊异越来越重,说道:“官家,稍等片刻,臣去去就来。”

相比较陈规的粗工、粗料、粗器,赵桓给出的办法,多了淋硝、淋磺、碾磨、压药、造粒、烘干等技术。

赵桓并没有稍等片刻,而是跟着陈规进了火药作内。

柳柴是预先处理过的。

在去浆去质之后熏蒸了一整天,取出之后蒸汽熏了一整天的柳柴,削去了柳皮,放入铁桶内烘烤了整整六个时辰。封泥自然冷却之后,就是现在陈规手中的柳柴原料。

陈规取出石碾,将准备好的柳柴,放入了石碾中,碾成了粉料。

开始着手处理硝石和硫磺,烘干混合之后,开始拌料,将硝石七十五两,硫磺十两,木炭十五两精准称重后,再次研磨。

正是一硝二硫三木炭的配方。

“官家,这里要加水吗?”陈规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初探》问道。

水洗火药?还能这样?陈规看着这个步骤,有些疑问。

赵桓点头,给了陈规肯定的回答,札子里就这么写,想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要靠陈规自己去理解了。

陈规开始不断的拌药加水,水洗拌料,手中黑褐色的药料,变成了颗粒。

之后陈规并没有停下,反而拿出了筛子,调整了一下筛子的孔洞的大小,除去了粉末。

“石墨粉!帮我取五十两的石墨粉来!”陈规大声的喊着,很快就有人将石墨拿过来,石墨粉是要进行了抛光。

在经过压药的时候,药料终于变成了厚约一寸,宽一寸三分,重一两二钱二分的药饼。

这个时候,陈规并没有停下来,然而拿出了称,开始称量,凡是不符合要求的药饼,统统弃之不用,重量不对,证明其中料不对。

最后陈规得到了五十块的药饼,他小心翼翼的端着药饼,放入了烘药房,目光炯炯的说道:“官家,这次一定能行!”

“陈少卿,不断的变化硝石、硫磺、木炭的比例,可以得到其他的品类的火药,多尝试就会有新的发现啊。”赵桓笑着说道。

这只是初探,做的火药,只是在做蒺藜炮的炸弹药,每一个药饼上都会有插上铁片,引爆的时候,铁片四射,场面不要太好看。

赵桓看着墙角的火枪,说道:“种少保曾言,硝八十两,硫磺四两,木炭十六两,可得火药,色栗味苦,陈少卿可以试试。”

这是击发药的配方,赵桓没有等陈规去尝试,把击发药的配方说了出来。剩下的都在初探这本札子里,等待着陈规慢慢去摸索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系统升级成功

而这个烘干时间大约需要二到三周的时间。毕竟不是高温烘干,而是常温通风烘干,而且还要检测湿气。

当然这段时间,赵桓也没打算闲着,第一天他制造了个砝码天平来用。

陈规的称,用起来有些麻烦,而砝码天平做好之后,赵桓的笑容如同孩子一样赤城。

男人的快乐有时候真的很简单。

一个举足轻重物件,砝码天平的出现,在赵桓看来绝对不是小事。

而张棠华对此并无感觉,只是待在赵桓身边这一条,就足够了。

她知道了官家喜欢什么。

赵桓深夜回到了皇宫,第二天又去了军器监。

他本身就很喜欢手工,在军器监,自己做了个汽转球。

小球在架子上飞速旋转的时候,张棠华聚精会神的看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这个有什么用。

但是看着赵桓满足的笑容,知道这个物件,对赵桓很重要。

张棠华郑重的将汽转球收好,这是赵桓亲手制作的礼物,还有比这个更珍贵的吗?

赵桓之后几天去军器监,就再也没有带着张棠华了。

因为朱琏看着张棠华的玩具,眼神中都是羡慕。

过了几天,赵桓回宫的时候,给朱琏带回来的礼物,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透明水杯。

而这个水杯,就是赵桓这几天烧沙子烧出来的玻璃,透明澄清,如同水晶一样的玻璃杯。

当然这也是赵桓做的。

玻璃的出现,对于朱琏来说,是一个官家亲手做的礼物,而赵桓却知道,玻璃的意义非常重要,光学仪器的起源,还是化学实验的开端。

而且标志着炼丹师粗狂奔放的实验风格,正式步入了正轨和精准计量。

烧杯、量杯、烧瓶、锥形瓶、漏斗、广口瓶、细口瓶蒸发皿等等一系列的物件,都在这两到三周之内出现。

赵桓做皇帝以来,终于随心所欲的玩了两三周。

他也不是在玩,他在给大宋的化工打下基础。仪器和精准,才是化工的孵化器。

在军器监这三周的时间里,赵桓终于过足了自己的手工瘾之后,也终于到了火药验收的时候。

赵桓和陈规待在烘药房外焦急的等待着火药的出炉,甚至连吃饭都是在军器监吃的下午饭。

“官家能行吗?”陈规有些忐忑的将火药从烘干房里拿了出来,将所有的火药插上捻子和铁片,将火枪再次上膛,但是,陈规依然有些疑虑。

“引线尽量长一些,我们都离的远一些。”

赵桓觉得离了五六丈远,应该可以了,但是想了想,还是往后又挪了五六丈。

“开始吧。点了就跑。”赵桓叮嘱去点燃引线的亲从官说道。

亲从官点头称是,他点燃了引信,撒开脚丫子跑回赵桓身边的时候,火药引信还有一半左右,跑的真的很快。

几个持楯亲从官,挡在了官家和诸多大臣的前面。

“砰!”

如同打雷一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如同下雨一样密集的叮叮当当的响声,那是插在火药上的铁片,插进步人甲的声音。

在火药台子上周围有数个架子,上面放着步人甲,用于参考实验结果。

密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就是蒺藜炮里面的无数铁片和步人甲碰撞的声音。

这一声惊雷和连续的暴雨声之后,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左右看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声音太大,让他们有些猝不及防。

赵桓好以整暇的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花,他早就知道会有巨响,所以早就把耳朵堵上了。

三十多米远的距离上,依然有铁片镶嵌在了亲从官举着的木楯之上,赵桓看了看深度,暗自乍舌。

试验场地上,依然有大量的硝烟弥漫其上,这一声惊雷,甚至连汴京城内都听到了响声。

赵桓等待硝烟散去,看到了步人甲锃光的表面都是坑坑洼洼。

甚至有些铁片穿过了步人甲的薄弱地方。

破防了。

赵桓笑的很开心的说道:“看起来威力不错。”

可惜没人回应他,巨响声依然让群臣陷入短暂的失聪状态。

赵桓提供的配方,甚至都不是压缩火药的制作方法,威力大概只有同等重量的tnt的四分之一左右。

但是依然让李纲、陈规、苏携等人,目瞪口呆。

药饼是陈规磨的,火药是陈规做的,陈规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做出了什么?

赵英等了很久,才进入了试验场,他要统计步人甲受创情况,好调整火药包的威力。

“官家,二十三个步人甲,所有的甲胄的顿首处,都被穿破了,兜鍪也绝大多数被穿破了。最内侧的四件步人甲,更是穿破胸甲。威力很大。”赵英回到了官家身边。

他之所以等到硝烟散去,又等了很久才去,就是怕有的药片没有引爆。

这是官家千叮咛万嘱咐的事,赵英哪里敢忘?

“官家真乃是天神下凡啊!”赵英由衷的感慨了一声。

李纲等人联想到赵桓阎罗转世的传闻,就不住的点头,肯定是仙宿天神下凡,否则随随便便一张纸,就能制造出如此人间杀器?

“让火枪兵们试试吧。”赵桓想了说道:“这是第一次试验,你们且小心点。还是人都离开吧。”

如果说蒺藜炮的火药极为成功,那击发药的黑火药,表现也很炫酷,几乎全数炸膛。

威力大了几倍的情况下,继续使用竹竿,实在是在羞辱火药。

只有两杆火枪击发成功,铁珠打出去了近五百步的距离,要不是赵英眼睛毒,说不定就找不到这五百步之外的铁球了。

“改良火枪的事,就拜托你们了。”赵桓看着炸膛的火枪,连连摇头。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燧发枪也不是三周就能发明的。

赵桓的火药在汴京放出了不亚于电闪雷鸣的恐怖声响之后,他的名头一下子从阎罗转世,上升了到了仙宿下凡的地位。

【系统升级成功。】

赵桓回到了汴京皇宫的时候,突然出现的系统提示的字幕,让赵桓为之一愣。

这系统,说好了升级十个小时,结果整整升级了三个星期,直到今天才完全升级成功。

你这个十小时过得是美国时间吗?这么久?赵桓吐槽的说道。

他还以为自己的系统搞升级,把自己升没了呢。

【升级过程中,出现了些许的差错,预先加载的模块,多数加载失败,所以耗时较长。消耗掉了宋钦宗赵桓的灵魂之力后,依旧没有能够成功偷渡成功。万分抱歉。】

系统的提醒,让赵桓极为惊讶,系统什么时候也学会道歉了?

每天一副鼻孔朝天,天老大,地老二,它老三的样子,突然道歉?

【文臣武将培养系统开启失败。】

【全国官吏监察系统开启失败。】

【国事虚拟推演系统开启失败。】

【野兽坐骑培养系统开启失败。】

【皇帝长生修仙系统开启失败。】

……

赵桓看着一长排的提醒,就知道系统真的很努力的开启各种模块,来给他赵桓开挂。

可惜的是,全部开启失败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

赵桓倒是没有太过失落,这些炫酷的系统,已经和他擦肩而过了一次,这一次再次擦肩而过而已。

而已个屁!好心疼啊!

“大皇帝系统,那你到底升级了个什么?”赵桓挠头问道。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抽屉的嫔妃

【系统升级加载的系统多数都是失败,成功的模块有天气预报功能。

【可使用成就积分升级第一次升级需要消耗成就积分十分,第二次升级消耗成就积分一百分,第三次升级消耗成就积分一千分。】

【现在可预测汴京城天气,在第一次升级之后,可从一城升级为一路,第二次升级后,可从一路升级到了一国,第三次升级后,从一国升级到全球范围。】

……

牛皮!

可是老子没有成就积分。

他来到大宋这几个月,一共就弄了二十多个积分,还花的只有71分。

离第一次升级还有很久很久。

【汴京城,多云转小雨,夜间气温19c到22c,紫外线强度……】

“还有吗?”赵桓对天气预报系统的升级,撇了撇嘴,太难了,他满怀期望的问道。

【图表化查看个人能力,现在系统ui全面升级!】

赵桓试着看了一下赵英,发现这个人的私德只有三十分,搞贪腐的人,私德这块绝对高不了。

忠诚度都是双100,给赵英点个赞。

等一下,满分一百私德三十?

军事:13分,不适合带兵打仗。

武技:87分。

赵桓想到赵英那鬼魅一样的步伐,绝对是个武林高手,再想到之前赵英被童贯两三下制服,可想而知,童贯的分数只会更高。

可惜了。

韬略:14分,果然只适合做个内臣,放出去做事,完全不够用。

人物特性:厨艺精湛,杀人不眨眼。

赵桓研究了一下这个图标化的个人能力系统,人物的属性分为私德,忠诚,武技,韬略和特性。

他觉得这个升级还是很实在,从原来的简单的忠诚度,变成了五维属性,更加方便赵桓知人善用啊。

还行。

“还是可惜啊。”赵桓盯着那个修仙长生系统发呆,这个模块没有加载出来,实在是可惜的很。

【消耗一百点成就积分,可以再次升级大皇帝系统,会加载更多的模块。】

系统冷不丁的提醒着,只是赵桓怎么看这一百点成绩积分都很困难啊!

“去哪里找这一百点的积分啊!”赵桓叹气的问道。

一百点积分!攻克乃还的成就,是赵桓现在拿到的最高的积分数,十点。

【灭国绝族:消灭金国,女真族之名,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可获得成就积分:一百分。】

【再临西域:西域一去一千年,再见已是圣罗兰,再次将中原王朝疆域深入西域,郡县化西域,可获得成就积分:两百分。】

【亚洲霸主:所有亚洲区域的国家俯首称臣,进贡表,各国国王由中原王朝任命,可获得成就积分五百分。】

【最终成就——地球村村长:统一全球,并且实现全球范围的开发,统一度量衡,建立较为完善的交通,实际控制区域达到全球范围,可获得成就积分一万分。此积分可分批获取!】

赵桓盯着最后一个地球村村长,气的笑出声来。

系统你就可劲的给老子画饼吧!前所未有之成就,让老子一个普通人去做?

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怎么不说银河系的河神,成就积分一个亿呢?

赵桓都被系统打出来的这些积分列表给气笑了,不过他笑着笑着停了下来。

前所未有之成就,就让自己望而却步了吗?

自己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拥有的是整个大宋!

蒙古人的铁蹄可以踏破亚欧非三大陆,是自己的将军不够猛吗!还是自己未战先怯了呢?

不试试!谁知道能不能做到啊!

赵桓脸上露出了微笑,这一万积分!老子拿定了!

他解开了这个心结之后,看着那个天气预报的系统,反而觉得不那么鸡肋!

打仗打的是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天时这个东西,自己有了提前预知,简直不要太爽了!

总有一天,老子把你升到顶级去的!

“我怎么感觉被你坑了呀!”

“想要当地球村的村长,哪里有那么容易,我来到大宋已经八个月了,每天就睡两个半时辰,你这是准备让老子奋斗一辈子是吧!”

“你这个饼,画的有点大啊。”赵桓给自己鼓起了勇气,去挑战最终成就,结果越琢磨越不对劲。

【这饼,香不香!】

“你赢了!”赵桓不甘的说道。它这饼,赵桓真的没理由不接受!

在后世,每个五好青年,在很小的时候,都思考过长大以后,是上清华还是北大。

谁还没做过一个梦,把地球所有人踩在脚下?

况且这个梦,还有一票很强的文臣武将辅佐,有一个世界第一富有的国度,有一个不算很强的外挂!

人生哪有几回搏!

干了!

赵桓知道自己在做梦,想要完成最终成就,这条路有多么困难,想想就知道。

这么给自己打鸡血一样的给自己编制美梦,像极了成功学的成功大师的演讲会,也像极了传销组织里传销头子的呐喊声。

但是赵桓为何偏偏自己给自己打了这么一针鸡血呢?

人活着,一定要有梦想,没有梦想,就和咸鱼没有两样。

如果赵桓是个普通人,他倒是蛮甘心当一条咸鱼。

但他现在是皇帝,他要对大宋一万万人口负责,这个时候,他只能如此。

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这句话有时候反过来看,也很有道理。

赵桓的责任重大,就得倒逼他的能力也要有多大。

一个国君都没有雄心壮志,这个国家,也就失去了斗志。

赵桓并不觉得自己能力有多强,后世普通人一个,如果连斗志都不能给国人,要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呢?

“做皇帝难啊!”赵桓叹气的抱着一堆公文,开始了批注,将有争议的札子,分门别类的放好,等到明天朝会决议。

“官家,夜深了。皇后…朱贵妃说让臣多提醒官家,要多注意休息,保证龙体无恙,则大宋才能安泰,官家,牌子。”赵英放在赵桓面前一个木制的抽屉。

里面有两张木牌,一个写着延,一个写着庆。

赵桓比划了一下这个木制抽屉的长度,这个抽屉至少还能放二十多个个这样的牌子!

这一个牌子就是一个妃子,这是打算累死朕?!

延,延福宫,庆,庆明宫,一个是朱琏的住处,一个是张棠华的住处。

北宋的皇宫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妃子们的住处还是有的,三宫七十二嫔妃完全够用。

赵桓挥了挥手,让赵英把牌子拿走,说道:“过半个时辰,朕把这点札子看完,今夜就不看书了。”

赵桓两本千万字级别的皇览,也就起了个头而已。

但是这次病重仅仅三天,整个汴京城的氛围都变得极为诡异,甚至俩失了权势的野狗都跳了出来。

赵桓也深知自己修仙大业不能继续了,不能一直每天睡两个半时辰了,在国事艰难时候,命都保不住,建康什么的见鬼去吧。

但是随着赵构被锁在了棺材里,国内已然步入了安定,自然不用再消耗生命潜力去做事了。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到了延福宫或者庆明宫岂不是更累?”赵桓突然皱着眉想到。

怪不得皇帝都命短!

这一抽屉的嫔妃,太多了!身体不被掏空了才怪!

赵构能活到八十一岁才死,和他不能人道绝对有关系!赵桓恶狠狠的想着。

第三百六十六章 豪强、员外、乡绅、流民、佣户

李纲提着一坛小酒,来到了李邦彦家里。

他本来太宰,宰执的只能有一个,过去是李邦彦,现在是李纲。

本来算是李纲夺了他李邦彦的位置。

两个人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对,可是两个人处的意外的和谐。

官家几次牵线搭桥,李纲也是谦逊请教,李邦彦里子面子都有了,自然没有什么怨气,自然是倾囊相助。

官家不愿意看到党争,所以所有事处理起来,就不涉及到帝王术——制衡。

缺少了从御前丢下的草叶子,下面的一品促织王,也懒得斗了。

赵桓不止一次两次,明里暗里表示,李邦彦只是个备胎,而且只会用一用,若是李纲出事,他暂时顶替。

现在有了赵鼎之后,赵桓彻底给李邦彦吃了定心丸,给他安了个大宋书局总编的差事。

李邦彦算是彻底从朝堂的中心掉了出去,再没有了起势的可能。

李邦彦也没有了争夺相位之心,整个人也变得平和起来,他这个大宋书局总编的位子,是他在官家亲政后,自己挣来的,他当的很用心。

远比当初当宰执的时候,还要用心。

李邦彦毫无疑问是有才的,而且下笔如有神,不管是通俗文学,还是公文策论,都是一把好手。

风流倜傥浪子彦,汴京一大传奇人物的李邦彦,终于完成了他的战国群英录,也像官家一样构建了一副战国牌,来做典藏版的赠品。

“士美兄,多有打扰,还请见谅,一壶好酒,官家御赐。”李纲提着手中的酒坛指着苏香二字说道。

李邦彦摇头笑道:“哪里敢说打扰二字,快快请进,快快请进。你提酒,我来备菜。”

“现在某也有了公职,每个月的俸禄完全够用,还有上次太宰府送来的风干的牛肉,我让厨丁做个好菜。前两天老家捎来了蚕豆,刚炒好,正好下酒。”李邦彦笑着迎着李纲进了门,一遍走一边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人喝的不多,一人顶多三两,主要以交谈国事为主。

李邦彦毕竟做了五年的尚书右丞,又做了三年的尚书左丞。

在经验上,他的确超过李纲一筹,比如江南之事,李邦彦的对乡绅的安置上,就比李纲有经验一些。

“这扬州城、临安城、余杭城、建阳城,这些地方其实已经有了豪强。”

“这些豪强,其患不比流匪差!在商邸店一等商户、在黑有一流帮派、在野有数万亩良田、在城有数座工坊。即使在朝堂,也有无数的子弟在朝中当官。”

“豪强,比员外更加难以对付,也更加隐蔽。”

“他们深居幕后,仅仅江南两路,有名有姓的就有数十家之多!”

“他们常年姻亲,盘根交错,你当怎么办?”

“豪强做大,强汉而亡,这数十家的豪强怎么办?”李邦彦端坐着问道。

“豪强其根基在于土地,只要均田之政令在江南实行下去,豪强自然不值一提。”李纲今日前来,自然是早就有了准备。

“错!错!错!均田并非长生之药,也非灵丹妙药,不是包治百病。均田只能将城外豪强,彻底连根拔起!”

“但是城中豪强呢,那是以家兵对抗州府官兵,多有取胜,即使均田连根拔起,但是豪强已经脱离了土地的范畴,他们控制的工坊,比土地更赚钱。土地对他们可有可无。”

“这些人,即使均田,他们也是冷眼旁观,这些人怎么办?”李邦彦笑的更加灿烂。

李纲想到了某个可能,皱着眉,说道:“士美但讲无妨。此间所谈,日后呈交御前,某一力承担。”

李邦彦摇了摇手,说道:“非也,非也,你不但要说上我的名字,这个功劳绝对不能抢某人的!”

“迁来汴京河北等地守陵!效仿前汉之举!即使某些豪门不足以构成威胁,也要每年前来汴京贺岁,家中嫡长子必须来汴京就学。”

“河北多洼地,民少地多,这些豪强们离开了他们的祖地,就是无根浮萍了,还不是任由你李太宰拿捏?”

“而且大宋国祚一百六十载,豪强还没有前汉那么强,正是迁来汴京的好时机。”李邦彦笑着说道。

李纲也是点头,他当然想到了这个政策,他想了很久,才说道:“其实某主要顾虑豪强联袂,再现赵构之祸,不过也罢,现在赵构伏法,正是好机会,可以各个击破。”

“共饮杯中酒!官家这坛酒,咱俩喝了,官家也不亏。”李邦彦哈哈大笑起来,端起酒杯说道。

李纲放下了酒杯,给李邦彦倒满说道:“城中城外的员外乡绅们,均田他们的反对声音最大,各地的农社,都是这些员外乡绅把控。”

“北地还好些,兵祸乡绅员外跑了很多,但是到了南地,恰巧反过来了。”

“这些人,难办啊。”李纲叹气的说道,

“你说说你想的法子,我再说说我想的法子。”李邦彦嚼着麻油牛肉问道。

“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这是官家教我的。愿意响应官家均田令,自然可以继续在农社里,不愿意的就只能把他们押解归京了。”李纲总觉得这个法子不好,可是说不出哪里不好。

李邦彦撇着嘴,说道:“你还没跟官家提过这策论吧。小心官家拿札子砸你的脸。”

李纲哂笑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邦彦突然站起来了,说道:“李太宰,你想想本来维持大宋的就是这群乡绅员外,可是他们真的做得好吗?”

“皇权不下县啊!哪个皇帝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你跟官家这样交差,官家不拿札子砸你脸,就是打自己脸啊!”

“你把他们留下来,就是给官家添堵!”

“他们真的响应官家,就应该在赵构谋反的时候,带着自己所有的钱粮跟着义军一起起事!”

“凡是没有起事的,那就是不忠!那就是叛贼!统统都应该拉到汴京,去峰峰矿区!去大同煤田挖煤去!统统扔到岭南!”

李邦彦的情绪极为激烈,官家这个酒不是烈酒。

但酒不醉人人自醉,李邦彦好久没有如此畅快的谈论国事,自然有些激扬。

“你先做下!”李纲把李邦彦拉到座位上,说道:“你也说了,凡是没有带着钱粮跟着义军起事的都是叛贼。”

“可荆湖两路、两浙路、江南两路、广州两路、福建路处处都是义军,不跟着起事的早就被义军给砍了。”

“胡世将在川内两路杀的天怒人怨,官家一声不吭。”李纲看着李邦彦说道:“你明白了吧,为何要怀柔了吧。”

李邦彦愣了一会儿,不停的指着李纲,摇头说道:“你李太宰欺负我不在朝堂之中啊,我哪里知道这些。既然义军已经杀了一大片,官员们又杀了一遍,那是得怀柔了。”

李邦彦说完有些怅然若失,这就是不在朝堂之内的悲哀,完全不清楚天下之大势。

激扬文字,成为空谈。

可悲,但不可叹,他的宰执之位不是因为他议和丢了,而是因为他贪腐。

“现在还能活下来的乡绅员外,绝大多数都是值得团结的人了,那就剩下的一小撮,全都按士美所说,让他们挖煤去!”李纲笑着说道。

“流民呢,佣户呢?”李邦彦坐正,仔细询问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 桃花是运也是劫

“佣户,流民是所有城中帮派和城外流匪的主要人丁。”

“他们原来只是农户,或者是在天灾,或者在**中,不得不变卖手中田产,最后成为了佣户,但是微薄的收入,不足以养活一家人,就会变成流民。”

“天灾之后,流民激增就会酿成民变。太宰,这一类人最是麻烦,怎么办”

李邦彦坐的极为端正,这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强汉亡于豪强,盛唐亡于藩镇,五代十国整个中原王朝,打成了一锅粥。

大宋的制度对整个中原王朝的矫正,重文轻武也好,强干末枝也罢,最后的结果,是为了不像汉末,不像唐末一样,中原王朝打的肝脑涂地。

“工赈监和农社,收拢流民,招安收纳流匪,这些北地一直在用,效果很好。”

“如果冥顽不明,罪大恶极,派出州兵府兵剿灭。对于州兵府兵无法剿灭的流匪,交给河间军解决,不知道士美为何有如此疑问”李纲不解的问道。

这是官家在云中路制定的国策,也是官家执政的基本理念,怎么会出问题

“你知道我问的什么。”李邦彦摇头,说道“你姓李,我姓李。”

李纲敲着桌子推敲着,良久才问道“你是说,山东世族崔卢李郑王,关陇巨室杜裴柳韦,荆湖两路门阀王谢袁萧,江南两路豪强顾陆朱张。均田会让这些人,不自觉的联袂,最后再现强汉之危”

世家两个字陡然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谈话之中。

世家是一个很宽泛的词汇,世族、居室、门阀、豪强都算做世家,军功爵均田走到王朝安稳的时候,就会沉淀而出。

李邦彦点头,说道“驴太宗皇帝对五代乱世极为忧心,推崇儒学,教化万民,重文轻武。内盛外虚。有些矫枉过正,那李太宰,现在官家之国策,是不是也有些矫枉过正呢”

“举一个例子,此时的边军不管是捷胜军,还是永定军,云中神武军,都比河内军要强上几分,这是不争的事实。甚至如果不是种少保拦住了官家的任命,现在关内已然出现了种家居室把持关中的局面。”

这个话题让两个人沉默,世家这个话题,是赵桓军功爵均田制之后,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大宋的很多国政看起来很奇怪,其实都是对强汉和盛唐的国政的一些矫正,终于在大宋消灭的世家,如果借着均田这股契机还魂,应当如何处理

李邦彦小声的说道“中平元年,太平道的张角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直到开皇元年,周静帝禅让于杨坚,立国号为隋。”

“共历三国、魏晋南北朝、十六国,一共四百九十七载,连年征战,民不聊生。”

“隋到唐又打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修养百年,盛唐威名远扬,然从黄巢起,中原大地杀戮再起。”

“乾符五年到乾德元年,整整五十多年的时间,又是打的中原大地千疮百孔。”

“世家门阀,豪强大族你方唱罢我登台,为了一个皇位打成何等模样国策已定且行,但是这世家之事,却是给以后,埋下了隐患,贻害子孙。”

李纲点头说道“我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官家和种少保所定的新兵制中,也有泽五代而斩的具体规定。这些都是在防备世家门阀再出。”

李纲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两个人相对而坐,最后长叹不已,无解。

李纲和李邦彦对饮三杯之后,李纲的眼神愈加明亮的说道“士美。”

“你刚才提到了种少保,拦着官家给种太尉关中经略使之职,防备山西居室种家蜕变对吧。”

“那官家和种少保肯定对这个问题深入交流过,说不定官家心里早就有了办法呢”

李邦彦摇头,这个困扰了中原王朝的问题,如果真的好解决,还用把这个问题,留到现在

均田兵强国富,稍微带点脑子读了书,就知道的国策,可是为了宋朝皇室不用

还不是担心地方势力做大,威胁皇权

小家子气了些,但是军头不打的天翻地覆,关内百姓才会安稳些。

“不提这个了,明日常朝我再问问官家吧。”李纲摇头叹息。

李纲端起酒杯说道“其实今日到士美府中叙事,还有一事请教。”

“但讲无妨。”李邦彦说道。

李纲的眼神向着门口看了一眼说道“艮岳宫的女官李师师,康王府的张夫人寡居。最近老是往家里跑,着实难办啊”

李纲为什么特意来到了李邦彦的家里讨论此事,就是知道官家,在李邦彦府中,安排了察子。

当朝宰执深夜来到前朝宰相府中畅谈国事

李邦彦府中的察子,安能不向官家禀报

他李纲在这里说出这些问题,就是希望通过察子之口,让官家知道此事。

李纲叹气的说道“士美有所不知,某真的太难了。”

“李师师名为艮岳宫女官掌门司仪,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李师师和太上皇的关系。”

“张夫人的所生乃是废王赵构的嫡长子,是要继承王爵的国公,最近张夫人多次到府中和内人闲谈,着实为难。”

李纲一脸惆怅的说道,这事困扰他很久了。

上次李师师给他下龙涎香的事,就让他差点变成杀人不见血的李纲。

龙涎香是名贵中药,一握千金。息肌丸更是宫廷秘药,千金难求。而前几日,张夫人送来的千年老人参,更是奢靡之物。

李纲真的有些遭不住了

李邦彦突然用筷子在桌子上敲打起来,合着节拍说道“某实话实说,这是好事。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红棉树,攀枝花。未生叶,先着葩,东风轻振荡,摇出杂泥沙。百石堂钱老名辈,别号木棉旧主。鹤立鸡群出群材,谁识李生负异才”

“奈何文章不中程,三十未得青一衿。明知才大难为用,笑煞禅山市井情。”

李邦彦敲着桌子,猛然在酒樽上敲打着,节奏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急凑。

“逆子归来家不齿,残羹冷饭敝衣履。风尘青眼出青楼,惟有阿瑶一知己。解佩凌波紫洞舟,添香瀹茗媚香楼。只道花钱出措大,谁知姹女贴缠头。”

“春光漏泄寮婆恶,贴钱养汉龟凌弱。窑姐爱俏鸨爱钞,寒酸岂有迷人药大郎未必终郎当,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然抉侬眸子去,休教贻笑大堤娼。从此防闲逐穷客,侠骨痴情缘会绝。青鸟殷勤为探看,乞与萧郎壮行色。赆别临歧裹泪痕,最难消受美人恩。”

“最难消受美人恩”注1

李邦彦唱了很久很久,这首诗的诗格不高,但是李邦彦唱着唱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李邦彦本身出身微末,考取功名多次落第,三十年一无所成。

他归乡遭到冷眼,放浪形骸自暴自弃,在青楼认识一窑姐阿瑶并且成为知己,但是窑姐爱俏鸨爱钞,寒酸的李邦彦哪里吃得住

他再次走上科举,成为了宰执,最后却是身败名裂,成为大宋书局的总编。

他最后还是不住的说道“李太宰,好事。桃花运旺啊”

“哪里是桃花运啊,分明是桃花劫啊”李纲连连摇手,叹气的说道。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两种路,两种人生

李邦彦摇头说道:“太宰,你做事太过周正了。”

“这样的人,活不长啊。你一不喜欢诗词歌赋,诗会联谊从来没有你的身影。”

“二不喜欢逛妓馆,与雅客二字相距甚远。三无纳妾之举,更无赠妾之谊。”

“短时间,你是权臣,是大宋宰执,没人敢说你什么,但倘若那一天圣恩不在,你这私德名声反而会害了你。不如自污。”

“所以,我才说好事。”

李邦彦都将近五十了,眼泪流的快,也走得快,就是感慨生平而已。

他写数万言的长诗,写给的就是那些进士及第的才子们,不要学了他,做了宰执不干事。

“自污?”李纲咀嚼着这两个字,笑道:“非吾所愿。”

“你是道德圣人!你一心为公!行了吧!”

“这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吗?”“别人只会用人无私欲,所求甚大去官家那嚼舌头根。”

“等到哪天别人说你效仿王莽的时候,看你该当如何!”

李邦彦没好气抓了两个蚕豆扔到了嘴里嘎嘣嘎嘣的咀嚼着。

王莽篡汉,是一个典型的权臣登基的路数。

汉平帝时,王莽任大司马,已是位极人臣。

但大臣们还是一个劲地鼓动朝廷违反旧制,给王莽授予“安汉公”的爵位,并扩大封地。

当时王莽坚决不要新野的封地!

结果超过了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上书,请求汉平帝把新野赐给王莽。

数字有零有整,是汉起居注中明确记载的数字。

大汉国都长安,人口过百万,居然有四十八万人上书请旨。还都是读书人,能够把奏章递到宫中的读书人。

可想而知,当时王莽登基,多么的众望所归!

李纲现在这个模样,是权臣走向皇权的必经之路!

而且官家此次重病三天,李纲的全国调度,无一人不响应!

这才是最恐怖的事!

若是哪天李纲堵了崇德门,把宫城团团围住,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干脆直接杀了皇帝!

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而且这次李纲在赵桓病重的时候,还设计了太上皇一遭。

他已经准备对皇族动手了!

所以李邦彦才让李纲自污,李师师也好,张夫人也罢,用好了,绝对可以把李纲的名声坏的干干净净。

这样李纲才会安全。

李邦彦的确是为了李纲好,才说出了这番话,可惜李纲一句非吾所愿,把自污这个让李纲迅速安全的方法给否了。

李邦彦虽然没有说明白,但是他相信李纲知道,自己吐出自污两个字的时候,说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李太宰执意私德,不愿自污。那太宰命不久矣。你看看你,不就是娶两房平妻吗?多大点事。”李邦彦戏谑的说道。

李纲依旧在摇头,说道:“大宋律法,压根没有平妻,一夫一妻,没有三妻之说。”

“况且纳妾之事,李师师能受得了,那张夫人呢?那可是康王妃,断断受不得这等妾身的窝囊气,难不成我还要休妻不成?”

李邦彦把蚕豆咬的嘎嘣响,他这个岁数,能这么咬蚕豆的时间,不多了。

他笑着说道:“李师师和康王妃为什么找到了你李纲,你想过没有?”

“两个女人都比你想得明白!她们需要找一个权臣,来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

“你需要两个名声不好的女人,拉低你李纲的名声!保住自己的安全!正是基于这等道理,两个人才缠上了你。”

“李师师显然比张夫人聪敏的多,在赵佶归京之后,她就意识到了你李纲的危险。主动接近你。张夫人是在官家病重之后,才露出了獠牙,给你府上送了东西。”

“简单来说,各取所需的政治婚姻罢了。休妻而已,休了就是。”

李纲颓然的坐在榻上,喝了两杯闷酒,说道:“李师师我不喜欢。一个女妓,长得漂亮又如何?我还看不上。即使她是太上皇的女人,现在是艮岳女官。我也看不上。”

“张夫人更别说了,糟蹋之妻不可弃,我断断不可能休妻。”李纲还是忧心忡忡的说道。

自己的夫人只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朝堂的鬼蜮伎俩?

“要不就纳个妾?把李师师纳入房中?让官家给张夫人许配个赵家子弟,怎么说赵旉也是国公,大把的赵家宗亲等着呢。”李邦彦想了想说道。

李纲想了很久说道:“算了。国有国法,纳妾需男丁四十岁无子嗣才可以,我显然不符合。公然违背国法吗?”

“要的就是公然违背国法啊,否则你李纲这么周正个人,官家手里一点把柄没有,安能放心?”

“蠢!”李邦彦指着李纲说道。

李邦彦对私德这两个字不是很感冒,对于道德圣人,他更是极为讨厌!

李纲是他唯一一个不讨厌的道德圣人。

那口黑棺材,李纲被关了三天!

整整三天啊!怎么熬过来的?

他李纲出来之后,悍然把八门进京杀的天翻地覆!

在李邦彦看来,其坚毅当世无敌!

他也就是本着劝解的意思,能劝就劝,劝不住他李邦彦也没办法。

李纲这么执拗的人,一旦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李邦彦为什么讨厌道德圣人?

并不是他在讨厌道德二字,而是讨厌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比如那个刘建,万刀刘就是这种货色,表面上是义商,死后数万人疯抢刘建传,而后刘建的案子发生之后,刘建传擦屁股都嫌硌。

狗屁的道德圣人!压根不存在!

但是自己面前活脱脱的出现一个李纲,这厮活的越来越像道德圣人了。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斟酌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来,太宰,可饮杯中物,谁能管身外愁?”李邦彦举起酒杯笑着说道。

“那就是没有办法吗?”李纲叹气的说道。

官家一如既往的信任自己,大事、小事、常朝、朝会和过去一样,甚至起了争论的时候,官家喜欢一如既往的拍桌子,像个孩子一样生气。

但是越是这样,李纲心情就越不好。

他对赵佶动手的事,到现在官家都没惩罚,实在是让他有些忧虑。

“那你就得,指望着官家是个胸怀大志的英主了,能容下你这尊行走在人间的圣人了。”李邦彦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李纲说道:“你觉得官家是英主吗?”

李纲想了想,忽然笑道:“是,也不是。”

“官家在是非观、大局观、大是大非上,眼光极为精准而长远。但是在具体处理事情的时候,就有些小孩子气?”

“做事太过理想了些,这也是平日官家拍桌子生气的原因。”

李纲笑着说完,连连摇头。

“某不在官家身旁,无法给你参考。唉,只能陪太宰多饮两杯酒了。”李邦彦怅然的说道。

说完他看了一眼门缝。

他就是个公然违背国法之人,收了不止一房小妾,这在大宋并不稀奇,更是常态,士大夫们什么时候把国法放在眼里了?

李邦彦其中一个小妾,就是皇城司的察子。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李邦彦要收拾她绝对轻松。

但是李邦彦不敢。

他反而希望自己留在官家手中的把柄越多,这样他李邦彦就越安全。

他李邦彦不是李纲啊。

两种做臣子的方式,两个人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方向,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

赵桓收到李邦彦府中密报的时候,正在吃饭。

赵英烩了兔腿肉,熏了个烤肉片,弄了两碟素菜,一碗稀粥,两个大白面馒头。

“官家是不是太简朴了?”赵英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事没事,朕吃的顺心。”赵桓连连摇手,厨艺精湛这四个字对赵英的评价极为精准。

色香味俱全!

美!

按照宫廷晚膳的要求,他面前的桌子上,应该摆十八道菜。

之前赵英出去抚军的时候,这宫廷晚宴差点没把赵桓给吃吐了!

规矩多不说,每一道就那么一点!

名贵是名贵,好吃也是好吃,厨丁用心至极,尽心尽力。

但是不顶饥啊!

他晚上批阅札子和看书,都会熬到很晚,只吃几口菜,到半夜就会饿肚子。

但是他有又不能让御膳局的人,半夜给他做宵夜。

这代表官家晚膳没有进好,御膳局的人是要挨挂落的。

赵桓为了不让御膳局的人吃挂落,就没有问责下去。

皇帝也是人,也会为了自己的手下考虑,否则人心尽失,哪天睡梦中被人割了脖子,岂不是贻笑万年?

赵桓这么做,也是参考了宋仁宗的做法。

宋仁宗赵祯有次出游,结果忘了带水,口渴难忍,看到手下的人也没带水,一直忍到了出游结束,才让内侍端水,也是为了手下的人,不被惩罚。出自正史

赵桓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后世的五好青年,做的不能比这些封建帝王们差,也就没有追责,赵英回来了,就无事了。

“还是你知道朕的喜好啊。”赵桓一遍翻动札子,一遍吃饭,身前只有一个赵英伺候着。

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看书!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吃个菜,都得太监喂到嘴里?

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啊!

赵桓真的受不了这种条条框框的东西。

“两只老狐狸,眼光真的准啊。”赵桓看着札子上李纲和李邦彦的讨论内容,啧啧称奇。

“官家,臣给官家炖了个参鸡汤,现在放凉些正是喝的时候,端上来?”赵英笑呵呵的说道。

官家的身子就是大宋的天,可不能垮了。

他最近也是绞尽脑汁的把御医院的食补方子,和官家的喜好结合在一起。

官家吃的舒畅,还能把身子补了,就是他赵英眼下最紧要的事。

“他李邦彦做不来的事,就觉得人李纲做不来。以己度人。不过李邦彦这个老狐狸,眼光是真的毒啊,说不定也猜出朕想做什么了!”赵桓笑着说道。

赵桓尝了一口参鸡汤,人参的香味渗透到了汤中,在味蕾炸裂的美味,满口余香。

“这鸡汤不错!明天多熬点,给朱贵妃和张婕妤送过去点。”赵桓指着鸡汤说道。

“官家喜欢喝就好,老臣可是专门请教了名厨熬的,官家喜欢就好。”赵英又变着花样,掏出一个水果拼盘来,放到桌上,说道:“酸奶果盘。老臣从契丹人手里弄来的奶酪,做的酸奶,助消化。官家尝尝。”

第三百六十九章 千年的狐狸,还是两只

赵桓还在看着密报,这个李邦彦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这个五民论,他看的真的是目瞪口呆。

而且将豪强区分为了城市豪强和城外豪强,这一点上,赵桓很佩服这个李邦彦超越时代的眼光。

看来大宋书局总编的职位很好,让他从一个执政者变成了思考者。

那就继续思考下去吧。

而豪强安置法也是一个极妙的主意,翻一下前汉的旧纸堆,适应一下大宋环境,就可以实施了。

现在江南的豪强在赵构死后,都是一团散沙,这个时候各个击破,绝对可以割一大茬的韭菜。

他看到李邦彦说起世家的时候,就叹气。

种师道,就曾经阻止赵桓给种师中安置经略使的职位,只是让种师中成为总管。防止山西巨室种家蜕变。

赵桓叹气,是因为他想起了种师道,到现在他依旧在消费种师道的忠诚。

比如前段时间拿出的火药方子,他就用的是种师道的名义。

赵桓对于世家的态度是,并不打算阻止他们的出现,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要扶持他们!让他们真正蜕变成豪门大户。

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而已。

时代变了,世家已经丧失了他们最大的依仗,对知识的掌控。

随着时间的前移,印刷术的大规模应用,连福建路建阳城,都出现了成规模的民间印刷社。

世家失去了对知识的把持,还能对朝政形成那么大的威胁吗?

而且他要扶持世家,这么做的目的,是军功爵均田制度的必然之路。

军功爵均田制度在国泰民安的时候,有两种归宿,一种是像刘邦和武则天皇后一样,将军爵变成民爵,逐渐消除世家、军头对国政的影响。

第二种归宿,就是赵桓想要走的路,把世家养成猛虎,然后把他们放出去。

放到美洲,放到澳洲,放到欧洲去!让他们成为赵桓征伐世界的工具。

时代变了,大宋的海船比前唐更多,更强,万里海塘已经不能满足大宋的商贾了。

“把朕的天下堪舆图抬过来。”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三两个太监抬着一个大大的书架,放在了赵桓的旁边。

木架台上的图,已经不是大宋堪舆图了。

而是将西域、吐蕃诸部、云南、东南亚、琉球、倭国、金国全部囊括在内的堪舆图。

赵桓盯着这幅堪舆图看了很久,自言自语的说道:“希望他们不会让朕失望吧。”

赵桓挥了挥手,堪舆图被太监们拿走了。

对于世家,赵桓真的希望他们不再是窝里横,天下这么大,不想出去看看?

过去是交通方式,土地等多种因素束缚了他们前进的步伐,毕竟去大漠吃沙子,没有在关内玩权谋舒服。

但是在巨大的土地诱惑之下,他相信世家们,会做出选择。

对于李纲提到的李师师和张夫人的问题,赵桓看出了李纲的决心,他不愿意纳妾,更不愿意休妻。

赵桓其实一直没有处理李师师的问题,就是得看李纲对李师师和张夫人的态度。

毕竟君臣离心离德,那大宋还奢求鲸吞寰宇?那是在做中午十二点的梦。

“给李师师许配个江南富商,陈家就不错,看陈家有适龄男丁没有。从赵氏宗亲里,给张夫人许个婚配。”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李师师是艮岳宫的女官,而张夫人严格来说是宗亲。

因为张夫人并未改嫁,她首先是国公的母亲,其次张家的女儿。

“陈家能同意吗?毕竟是个娼籍。”赵英小心的提醒了一下。

赵桓笑了笑,说道:“商人重利,李师师你以为她很穷吗?”

“太上皇的那个书画展的宣明楼,一个月的时间,三十六万贯的收入。这女人不简单,陈家收了她,邸店能多一个一等分支,你觉得陈家会不接受吗?”

“把李师师这一个月在宣明楼的账目和手段详细跟陈家透透气。陈家会抉择的。”

赵英欲言又止的说道:“官家,李宣仪的楼叫观澜阁,不叫宣明楼,宣明楼是李太宰弄的官卖楼。官家。”

“就你知道的多,是吧!”赵桓仔细回忆,才知道自己记混了,笑骂着说道。

赵桓也是叹气,一个月三十六万贯的收入,那是三百六十个中人之家的总资产啊!

而且赵桓很怀疑这个女人做假账了!

这个女人着实有些可怕,在大宋,首创会员制,五万贯购买会员资格,才能进入观澜阁的核心区域,搞拍卖手续费都要收到手软了!

当然观澜阁的蒸蒸日上,很大程度上,也是赵佶真的有才华,书画双绝,那是真的下笔如有神,泼墨就成画。

可惜大宋女人不能做官啊,要是能做官,就能给即将成立的商部做事了,帮陈冲管理商部,这方面自己就可以少操很多心思了。

“为什么女子不能在外廷做女官呢?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都能称制摄政,和皇帝几无区别,女子不能做官?这个得和李纲讨论下。”赵桓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个时候,赵英眼珠子一转,他没敢接这个话茬,而且还得当没听到过这句话。

这显然是官家心里的想法,胡乱说出去,就是腥风血雨。

现在大宋皇宫可是有两位太后,一位赵佶的皇后,在赵佶禅让之后,做了太后的郭太后,还有一位是哲宗皇帝的皇后,宣太后。

官家这个喃喃自语传出去,这俩太后,有性命之忧。

有的是不理解圣意的人,做官家手里的刀,以求得晋升的机遇。

但是赵英显然理解了官家话里的意思,官家思考的重点,绝对不是后宫干政的问题,而是,女子做官的问题。

女子也能做官吗?

赵英摇头,这是外廷的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赵桓翻动着手中的札子,李纲和李邦彦显然误解了一些事,他们依然拿旧的眼光看待自己。

以过去的皇帝标准,执政手段来衡量自己。

赵佶和李纲只能活一个,赵桓肯定选李纲啊!

赵佶除了能写会画,还会干什么?李纲就不一样了,用好了,那就是下一个房玄龄啊!

谁的价值更大,一目了然。

“李太宰求见。”沈从走了进来,小声的说道。

赵桓一愣,这李太宰在李邦彦家里喝酒,这么快的就到了文德殿,出乎赵桓意料之外。

“这么快?让他进来。”

赵桓拿着李纲地上来的豪强安置法的札子,看了两遍,笑着说道:“李太宰把李邦彦给演了呀。”

“朕还以为李邦彦问你,朕是不是英主,是在给你下套。结果没成想,你只是想借着李邦彦的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啊!”

这个札子字迹工整,策论多条多目,一看就不是什么临时起意写出来的,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公文。

写一篇公文并不容易,遣词用句都需要仔细斟酌。

而且豪强安置法条条框框极多,考虑周全,需要大量时间去准备。

李纲这个札子,很明显是早就写好了,借着李邦彦府上的察子,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士美知道臣去他府上做什么。”李纲俯首笑道。

赵桓仔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看来这场戏,两个人都是演员,观众只有自己。

都是千年的狐狸,而且还是两只!

你李纲说你太难了!朕就容易了?

第三百七十章 女子也能当官

赵桓看着李纲摇头,说道:“李太宰呀,你就一点不担心,士美所言之事?谏台的言官们,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你也不怕他们弹劾吗?”

他问的是什么,相信李纲一清二楚,就是李纲不害怕别人弹劾他,效仿王莽之举?

李纲却一脸淡定的看着官家,笑道:“官家,臣不贪心。”

“好一个不贪心!”赵桓点头,站起身来,拿着李纲的札子说道:“你不贪心,万一哪天有人逼你贪心,你当如何?”

“臣觉得,没人能逼臣如何。”李纲回答的很快,直抒胸臆。

赵桓气笑了,指着李纲说道:“朕也不行?”

“那得看情况。”李纲瞬间秒怂。

文德殿上传来了赵桓的大笑之声,摇摇头,说道:“不贪心就行,从一而终。”

赵桓结束了对李纲的劝说,其实他和李邦彦一样,在劝李纲自污。

朝臣们拉帮结派,是必然的现象,赵桓能做的就是不从御上往下丢草叶。

但是权力就摆在那,朝臣们会不自觉的站在一起,为了更大的权力去争斗。

李纲现在得势,朝臣不敢言,若是哪天李纲失了势,那岂不是捅了马蜂窝?

不过李纲的回答极为机巧,不贪心。

赵桓把持最为严重的就是军权,连军事调动、将领任命都是令从中出,不给李纲机会插手。

李纲的不贪心,指的就是不会在军权上肆意妄为。

赵桓的第二问,其实更加凶险,问的就是李纲,会不会有被人逼迫的那一天。

其实问的就是李纲会不会和宋太祖赵匡胤一样,被人赶鸭子上架。

李纲用他独有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觉得他不会被人逼迫。

本来一句口头的承诺,赵桓为何信以为真?

李纲的性格很犟,如果不犟,李纲也不会在八门进京时,冒着生命的危险,为了维护大宋的江山,留在汴京城里。

这个人,真的会说到做到!

“行了,不打机锋了。太上皇之事,太宰别老是挂怀,朕不在意。这豪强安置法,就这样暂行,有缺漏再补充。”赵桓打开天窗说亮话,说话绕圈比较累。

“谢官家不杀之恩。”李纲郑重的俯首拜道。

君臣互相信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李纲深切的感觉到了官家的话是真的,但是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何官家会饶过自己。

李纲针对太上皇办得这件事,换成任何一个人主,最少都应该是驱逐出京才对。

赵桓偷偷看了一眼李纲对自己的忠诚度,居然涨了五点!

现在李纲的忠诚度已经到了89点!将近至死不渝的90点了!

“说完正事,我们来说说李宣仪的事吧。”赵桓示意李纲坐下,常朝殿里可是有椅子可以坐,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奏对,不是大宋。

李纲一想世家的事,官家不愿意说,他也没法问。

豪强安置官家已经准了,还把李纲效仿王莽的问题,绕着大圈交换了意见,的确只剩下私事了。

“但凭官家决定。”李纲想了想说道。

“这会不耿着脖子说,没有人能逼臣做事了?”赵桓打趣的说道。

“李师师此人商一道十分精通,若是嫁给你李纲做正妻,我就能封她个五品夫人,主持关于商部官商之事。可惜你李纲不愿,那就算了。朕准备让其嫁到陈家去。”赵桓说完看着李纲,等待李纲的回应。

李纲一脸茫然的问道:“商道有术?这臣不知道。不过官家若是想用李师师也未尝不可。”

“哦?”赵桓解释道:“李师师商道有术是肯定的。只是这女官一事,如何说起?”

李纲想了想说道:“元丰官制改革之后,其实大宋官制,已经全面仿照前唐旧制了,前唐旧制度有女官一职。名为尚。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等,还设宫正一名,统称内学士。”

“官家若是启用,可用于尚官,于外廷做事,并非不可以。比如宋若昭就是此例。”

宋若昭?

【宋若昭,唐朝女官。为人练达,历六帝四十余年,教导后宫嫔妃,掌管四尤,其在唐宪宗、唐穆宗、唐敬宗三朝时,三帝皆呼为先生,六宫嫔妃、诸王、公主、驸马,皆以师礼相待,为之致敬。进封梁国夫人。】

赵桓看了看资料,尚官的确如李纲所说,女子可以为官,属于内廷,但是也可以效力与外廷做事。

感情唐朝女人也能做官啊!

“可是官家,尚官久未启用,若是启用,这李宣仪得有过人的才华才行。”李纲提醒了一下官家。

赵桓思忖了一下,说道:“宣李宣仪过来问问就是了。朕也有事想问问她,朕怀疑她做了假账。”

“一个月三十六万贯,这观澜阁的收入是不是帮着城里的帮派做账了!怎么挣了这么多钱!”

他不太相信这观澜阁有这么高的收益,赵桓在怀疑,是不是城里的帮会把帮派中的黑钱,拿到她这里洗过。

他派人查过两遍,都是没什么问题。

如果真的黑变白,这李师师可是有重罪的。

现在铲除帮派,这种畸形产物,是赵桓执政的根基之一!

李师师若真是在这上面打了歪脑筋,赵桓也不会手下留情。

李师师被传到文德殿的时候,看着赵桓、李纲和陈冲三人,一脸的惶恐。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自己给李纲的龙涎香的事吗?

“八月十七日,你收纳当铺刘酚五百两白银之事,可曾记得?”陈冲拿着一本账目看着李师师问道,说着他还看了看李纲。

“记得,刘酚当时拿着家传古字帖《汉宫字集》到观澜阁售卖,当日出售,抽五百两白银做佣,买家是城西酒楼的冀员外。”李师师应声回答。

“对。”

“八月二十三日,你收纳雁街张员外四十八贯钱,可曾记得?”陈冲继续发问。

“记得,卖的是《煮茶对弈图》,买家好像是凤阳街的邱员外吧。他们家里世代经营陈醋,风评极好。”李师师一头雾水的继续回答着。

“对。”

“七月二十五日,你……”

这种奏对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在赵桓的示意下,陈冲停下了发问。

“官家每笔账目都对的上。”陈冲小心的说道。

而李纲也点了点头。

事实上,李师师的账目,李纲查过,涉及到太上皇的事,他李纲怎么敢不小心?

这些买家卖家的身份,几乎和钱庄和帮派毫无关联。

在董承案和刘建案中,李纲手里掌握着大量的城中帮会的资料。

只有少数几家疑似牵连不清,但也和观澜阁的交易无关。

这样一看,李师师果然是生财有道啊!

赵桓喝了一口茶,问道:“你倒是好记性啊,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仅如此,城中这么多与帮会有关的员外,你居然一个都没接待。”

李师师站的周正的说道:“臣妾烟柳巷出身,接触到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官家的除恶乃是义举,臣妾虽然是个弱女子但还是知道轻重。”

“至于记账,给宫里办事,不小心些,出了岔子,臣妾担待不起。”

李师师在问了几笔交易之后,就知道官家在问什么,反而站直了身子。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自己也就想要个李纲的孩子自保,其他的烂事,她没做过,自然不怕。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之前赵桓已经命皇城司查验了一遍,而李纲也查验过,赵桓其实已经信了李师师没有问题,做的正经买卖。

今天叫上殿,只是最后确认一下而已。既然李师师每笔账都记得,说明真的用心在经营观澜阁。

“说说你那个入门费的事,你是怎么想到这种方式盈利的?”赵桓非常好奇的问道。

办会员卡这种事,难不成在大宋就有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十动然拒

李师师显然没料到官家居然问她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说道:“官家,大宋的大宗买卖都是用白银交易,不知道官家知道吗?”

赵桓点头说道:“朕自然知道,最近太宰铸造了大量的大宋银元,大约有两千多万枚了,就是为了方便百姓大宗交易和平日里的使用。不知道李宣仪到底想说什么?”

李师师笑着说道:“官家,娼籍为妓,自古就有。娼籍分为官妓十六楼和民间娼妓。这些皮肉买卖都是白银结算。”

“算作大宗买***如臣妾之前呆的甜水巷,就是官府十六楼之首,每日到了傍晚都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官家问臣妾是怎么想出观澜阁的经营方法,其实就是套用这甜水巷的经营方法。”

“哦?说说看。”赵桓看了一眼李纲,李纲显然不逛青楼,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臣妾在甜水巷时,是头牌,也就是花魁。”

“因为甜水巷的生意兴隆,只能限客,这限客就有门道,不说鱼水之欢,想进这甜水巷,就得先交五百两白银,要是吃些酒,赏舞,听曲,一晚上的花销也要三五百两了。”

“宣和四年臣妾出阁的时候,光是见一面,少说也要三万多两白银。”

“当时见得第一个恩客,是太上皇的鸟华使王景隆。他花了三万多两白银才见到了臣妾。”

赵桓略带不解的问道:“那你们收这么多的钱,就不怕客人都跑了吗?不是还有民娼樊楼吗?”

李师师轻笑道:“官家,进楼先交了五百两,在酒楼吃酒赏舞听曲都是花销,如果只是寻欢,断断花不了三万两白银。但是想见花魁,可不就是银子的问题了。”

“客人交了五百两白银入门费。而且还得甜水巷过去的恩客,退了甜水巷的牌子,才有新的牌子,这也得等很久的时间,才能办到入门的牌子。”

“等也等了,钱也花了,自然不会甘心什么都没享受就走。所以,多数恩客是不会跑的。”

赵桓忽然有点理解了李师师说的这些话,其实说的是经济学的一种观点,名为沉没成本。

等牌子这段时间是时间成本,入门的牌子是金钱成本,这些支出都是不可回收的成本支出,如果没有回报,自然不会甘心。

赵桓扭头看了看文德殿,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确认自己是在宋代,自己面前的女子,也是一代名妓李师师。

而不是后世的经济学家在给他洗脑。

西方那些商业营销理论,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话题。

在这片土地上,从秦朝起,商道都被玩了两千年了,早就完善到了骨子里。

李师师眼中带着朦胧说道:“官家担心臣妾跟那帮魑魅魍魉同流合污,也是情有可原,甜水巷是什么地方?妓馆。接触到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但是官家误会臣妾了。”

“臣妾被鸟花使王景隆找到后,就被太上皇一道谕旨,脱离了娼籍离开了甜水巷。只不过臣妾出身卑微,太上皇无法接臣妾进宫,养在宫外而已。”

赵桓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李师师的身份。

这才符合逻辑啊!

赵佶好歹是个皇帝,自己喜欢的女人,还能把这女人留在烟柳巷里?

怪不得赵桓没有在正史里,看到李师师和那些大臣们的绯闻,感情人李师师从出阁就脱离了娼籍。

赵桓看着李师师,笑道:“现在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嫁到陈家去,这是淮北陈家的嫡长子陈冲。陈家已经同意了找一适龄男子,给你正妻的身份。”

“第二条路就是出任尚官,成为大宋的内学士。”

李师师幽怨的看了一眼李纲,想了很久说道:“官家肯让臣妾出任尚官,臣妾感激不尽,臣妾虽然生财有道,但也是旁支末学,难登大雅之堂,人贵有自知之明,臣妾这身子,登不了朝堂的。”

“况且臣妾也在这汴京呆久了,累了,倦了。嫁到陈家做儿媳,臣妾自然欣喜。”

李师师的选择出乎了赵桓的意料之外!

这个女人给他的印象一直是精于心计,他以为李师师给李纲酒里放龙涎香,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

李邦彦都是如此认为!

站在男人的角度看,自然无法理解她的行为,所有男人,都误会了李师师的本意,她原来只是单纯的冲着李纲去的。

赵佶现在权势尽失,李师师在寻找退路,而李纲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很符合做事的逻辑。

但是女人做事,哪里有什么逻辑可循。

“那就收拾下,择日出宫吧。”赵桓点头同意了,强扭的瓜,它不甜。

他本来想给李师师一个尚官,目的其实也是给自己继续立人设。

把不会亏待任何有功之臣的招牌打出去,即便是女人。

即将成立的商部,陈冲和李纲培养的人其实也够用了。

李师师俯首谢恩,忽然说道:“官家,臣妾多在宫中伺候太上皇,其实观澜阁一直是李大家在经营,若是官家想找有商才之人,不如找李大家问问?”

“李大家?哪个李大家?”赵桓愣愣的问道,这又是谁?

李纲附耳说道:“李清照。官家。”

“其实观澜阁的经营是臣妾和李大家一起商量的。官家若真的找生财有道的人,李大家是个不错的选择。”李师师俯首说道。

“这个以后再议,以后再议。”赵桓一听是李清照,赶紧打住了话茬。

“臣妾告退。”李师师看着官家有些慌张的神情,轻笑了一声说道。

“嗯,且先退下吧。”赵桓故作镇定的挥了挥手说道。

李师师是连夜走的,她的东西不多,走的很是匆忙。

汴京不设宵禁,李师师离开皇宫之后,直接就离开了汴京城。

走出汴京城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汴京城,这个繁华的大城是她的过去。

有的人想进去,有的人想出去。

她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这个汴京城和一个牢笼一样束缚着她,现在终于离开了这里。

上一次离开汴京,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时候,她虽然人走了,但是汴京城还有根线牵着她。

现在她离开了汴京城,已然自由。

赵桓略微有些头疼的看着李纲,这尚官之事,是赵桓起的头。

他为什么要安排人进入即将成立的商部?

目的非常的简单,为了把持财权,军事是需要大量资金支持的,虽然现在内帑很富有,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只有兵,没有钱,那就直接瘸了一条腿。

尚官为何一下子就被赵桓所接受?因为这个尚官是内臣,可在外廷做事。

但是李师师并没有接受赵桓的任命,现在李清照成了合适的人选。

选还是选呢?

第三百七十二章 囊锥露颖

赵桓终于还是任命了李清照为尚宫女官,他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帮助自己控制商部。

李清照和赵明诚生活的时候,生活拮据到需要靠一个奸臣李擢去救济。

但是和赵明诚离婚以后,李清照断断几个月,就有了足够的资金,去逛观澜阁和宣明楼。

观澜阁多为字画,宣明楼多为古董,这两样都是典型的奢侈品,李清照却可以逛这些地方,而且出手阔绰。

这也符合历史上的李清照在赵明诚离世之后,极短的时间,积累了足够让人觊觎的财产,张汝舟再娶李清照的目的,就是她的珍贵收藏的古董。

李清照最后将她的财富捐给了宋廷,最后泛舟离世,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赵桓收到了李清照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回答。

本来她就和朱琏关系要好,朱琏曾经求过赵桓一道圣旨,让李清照可以出入宫闱。而李清照也在八门进京之时,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稿人心开。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赵桓挠头!什么意思啊!说话云里雾里一大堆,根本看不明白!

他一直不愿意与李清照多交流的原因就是,他的诗词水平其实极为有限。

自己当初跟李清照的交际,就是那种夏日绝句。

李清照早就写好的诗词,小圈里品鉴过的诗词,赵桓修改了几个字,让诗词的意境更上一层楼。

这也是李清照一直对官家青眼有加的原因之一,否则这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傲然的奇女子,不会因为赵桓的身份,就会多看他赵桓一眼。

现在,赵桓任命了李清照为尚宫,正五品的内臣官位!

李清照的札子就写的一首诗,赵桓看的不是很懂。

“系统,出来帮忙。”赵桓自暴自弃,他研究了两句,经典太多,根本无法解读。

帮你泡妞吗?

赵桓沉默了一下说道:“翻译!”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赵桓不能算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他对这些典籍,实在是无能为力。

五十年的功业风掣电扫,只留下华清宫的衰柳成阳道上的野草。当年五坊供养了多少斗鸡儿,沉湎酒色不知道人会老。

忽然胡兵从天降,叛逆的胡人也是奸雄枭将。勤政楼前跑胡马,踏尽珠翠,尘土也变香。

子仪、光弼同心德,不降灾祸人心欢畅。典籍史册现今都在,夏商朝的教训应牢记。

赵桓叹气,自己还是没看明白。

此诗名为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分为上首和下首,此处为上首。

说的是安史之乱,李清照客观的总结了,唐朝之所以会发生安史之乱以及唐王朝军队一败涂地的原因,诗词将腐化昏聩的唐明皇和诸般谄媚误国的佞臣,一同作了鞭挞。

暗讽你的太上皇是个荒淫无能之主,臣僚尽是尔虞我诈欺世盗名之辈。借古讽今,告诉你典籍史册都在,夏商的教训应该牢记。

骂皇帝?赵桓仔细品了品这首诗的下首,果然如此。

厉害了。

为尊者讳,这可是读书人默认的规则,皇帝不能有错,错也是臣子们的错。

赵构这样的货色,都能被称为高宗,可想而知,李清照这首诗,多么的叛逆。

躁动的灵魂啊!

赵桓总觉得自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囊锥露颖,以妇人而厕众作,非深有思致者能之乎?奇气横溢,尝鼎一脔,已知为驼峰、麟脯矣。注1

“系统你能说人话吗!”赵桓看着系统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也算是正经的大学生,欺负自己没文化吗!

系统沉默没有应声,赵桓与空气斗智斗勇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二十多年接受的教育都是新式教育,对于古典文化里的经典,他想要弄明白,至少要数年的功夫,这些吊书袋的人,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

自己几个月的积累,在这方面,绝对是被古人碾压的存在。

以史为鉴,还是得多读书。

“官家,韩将军和王将军的战报。”赵英递过来蜡封的书信,这是由临潢和平州送来的两封战报。

赵桓打开看了很久,这俩马上将军就没那么文绉绉的,说着人都看不懂的话。

简明扼要,金人在山海关吃了闭门羹,打不下来山海关,准备从云中南下。

赵桓嗤笑了一声,从云中路南下,必须要把王禀这个肉中刺眼中钉给拔下,在有了契丹人的帮助之后,完颜宗望和宗翰,能拔下这颗钉子吗?

孤城被围,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没有补给。

再没有高爆火药的情况下,想破城只能靠围,但是临潢距离上京不足三十里地!契丹人不会放弃临潢,就不能放弃王禀的两万捷胜军。

一环扣一环达成的平衡,其实最根本就在耶律大石这个人身上。

耶律大石掌控着契丹人最后的精锐,但是他并没有救辽国皇帝,也没有拯救黎民,反而一路西进,跑向了西域。

耶律大石若是肯从西域归来,契丹人不需要精兵,王禀才会变得危险。

但是耶律大石肯回来吗?他要是肯回来,就不会走了。

赵桓清楚的记得,自己给了耶律大石一张精细的直捣黄龙府的地图,如果耶律大石有胆,早就搞出直捣黄龙的把戏了,还能溜之大吉?

草原的汉子,不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耶律大石是个怯懦的人。

耶律大石就是这个环节里的死结,只有他回援,王禀才会变得危险。

他不回来,金人就不能从云中路南下。

粮草线被人不断袭扰,几万精兵,十数万签军没有了粮草,一触即溃。

即使打到了云中路的附近,奉圣州的军堡已经初具规模,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也会碰一鼻子的灰。

金人的皇帝完颜晟是个蠢货吗?显然不是。

根据王禀和韩世忠的军报和分析,完颜晟只是在施压。

他真正的目的,是议和。

“金人使者十日后到达汴京,这次不是宇文虚中假议和,是真的议和来了。”赵桓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

明年开始大降温,是赵桓掌握的一个极为关键信息。

大降温对大宋来说,顶多大家勒紧裤腰带,少吃点的事,南方颇具规模的粮仓恢复生产,调度粮食就是。

但是对于关外的辽东地区,大降温的后果,恐怕就要冻死不知道多少人了。

金人用大兵施压,目的就是议和。

“不议和还是不议和呢?”赵桓喃喃自语,顺便看了赵英一眼。

赵英眼睛珠一转,秒懂官家的意思,这话可以传出去,防止官家的心腹有无妄之灾。

“臣领旨。”赵英转身而去。

赵桓点头,非常满意,赵英越来越容易理解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

只是让赵桓没有想到的是,即使赵桓已经让赵英放出话了,官家绝不议和的态度已经释放出去。

朝堂依然为是否议和,吵成了一锅粥。

“景德元年,宋辽签澶渊之盟,造福大宋辽国百年!有此先例在,官家!效澶渊之盟,仿祖宗之法,保大宋江山社稷!”户部侍郎柳成卿痛心疾首的说道。

他是个极为周正的官员,在第一次开封之战中,此人是最强硬的主战派。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庆殿冷气开放

柳成卿是柳宗元的远亲。

他在第一次开封之战的札子里,写的札子极为强硬,赵桓起用他为户部侍郎,也正是因为他在第一次开封之战中的表现。

此人在陈州门血战中,亲自登上了城楼,发箭矢以御敌,书生里少有的热血之人。

而此人,更是在担任了户部侍郎之后,竭尽全力的配合陆宰,进行粮草的调度,完成了赵桓在河东路和云中路的作战。

更是赵桓跟陈家买粮送到平州的督办之人,可以说深受赵桓的器重。

而这样一个人,居然站在了议和的一边,这让赵桓的眉头紧皱。

权力,就这么让人迷失心智吗?权力就真的这么诱人?!为何断断八个月的时间,这个人居然站到了议和这一边?

赵桓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也不是很擅长。

柳成卿看到了赵桓皱眉的模样,但是他依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俯首说道:“官家,臣受圣恩而擢升户部侍郎,兢兢业业,无一刻懈怠。更是在云中路之战后,因为转运粮草成为了户部主事。”

“陆少卿也因公升为了转运使。臣未曾一刻忘记圣眷提携,谨小慎微的处理好了每一笔账目,跟随孙少宰盘查云中、河东、关中、燕京、河北、京畿诸路的丁口,均田之事,臣也出力良多。”

赵桓皱着眉头冷声说道:“少卿这是在表功吗?”

轮到你表功了?

那李纲孙博何粟等人,有话说了,在边关英勇作战的军卒也有话说!

“非也。”柳成卿的腰弯下去,弯的更低说道:“官家,太宰、少宰、少保、太尉等人珠玉在前,萤光之火岂能与皓月争辉?更惶恐有官家这等耀阳,如日中天。臣并非表功。”

整个大庆殿都感觉到了官家的怒气,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仁善的官家,这会儿真的生气了。

深秋的冷风呼呼作响,而赵桓的怒气更是让整个大庆殿如坠冰窟一般。

官家如同一头猛兽一样匍匐在御案之前,随时都有可能暴怒。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今日是五日朝会之日,文武百官共三百余人都在大殿之上,整个大殿安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官家自登基以来,行仁义而天下大悦,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

“除弊政而军备振奋,士卒人人敢战、能战,大宋中兴已经不是指日可待,而是就在今日,正是此时。”

柳成卿这等拍马屁的话,要是换成平时,那台谏的官员早就坐不住了。

直接火力全开,喷柳成卿谗言媚上,早就把他喷成渣了。

赵桓不是没有感受过台谏言官的威力,甚至自己都被言官的唾沫星子喷的满脸。

但是现在整个台谏的人都跟个哑巴一样,没有一人站出来说柳成卿,安静到让人惊惧。

柳成卿是个好官,大家都清楚。

而官家怒气正盛,夸两句官家,让官家消消火,是应有之事。

而且柳成卿说的就是事实,大宋正在中兴,汴京城的城门,都已经在计划扩建了,因为太多的商人往来,汴京城的城门的城门砖都要被踩坏了。

甚至有人笑称,再过十年,汴京城怕是城墙都得拆了给商人们走路用。

柳成卿说的大宋中兴就在此时,并非虚言,没有什么可规劝的。

而且劝谏皇帝这种事,是有套路的,这种条路正式夸百讽一,把人抬得高高的,才能办成事。

但是赵桓依旧吐着粗气,他已经不是那个因为几句夸奖就沾沾自喜的赵桓了。

他现在很生气,柳成卿为了权力两个字变成这样,让赵桓心痛。

“当日你铮铮铁骨呢!短短数月烟花巷柳,把你的铁骨变成了渣吗!”赵桓怒其不争的说道。

柳成卿突然站直了身子,说道:“官家,臣的铁骨还在。”

“若是官家觉得臣忤逆了官家,决疑罢免臣。请不把臣扔到岭南去。因为那里没有金人。”

“臣曾在陈州门上,亲眼看到过金人对我大宋百姓的屠掠,臣心中忿恨,只恨自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官家流放臣,就把臣扔到云中、扔到北古口、扔到山海关、扔到临潢去,做一边军一小卒,取敌一首级也足以慰藉平生。因为那里也有金人。”

柳成卿情真意切,真情流露,甚至看到了柳成卿双手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憎恨。

“臣的次子柳阮在韩将军出发去平州时候,做了运粮的民夫,参加了韩将军的新军,前段时间升了军爵。”

“我不愿他在我的近前尽孝服侍,只愿他在边关为国尽忠。”

柳成卿言辞恳切的说道,所言非虚。

赵桓的气息终于平静了一些,整个朝堂都松了一口气,官家的怒气逐渐消去了。

“那你为何执意议和,难道朕的停战不议和,不行吗?”赵桓终于不那么生气,开始思考柳成卿话里的目的。

自己可能误会了柳成卿,他并不是铁骨变成了软骨,依旧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柳成卿。

至于拉帮结派,为了权力狗斗,那是朝堂中最常见的事。

要是不拉帮结派,那才是千奇百怪。

拉帮结派没关系,赵桓并不想看到为了权力,无视任何道德和法律。

金朝使者还有三天才到。

这七天的时间,以柳成卿为首的议和派势力越来越庞大。甚至威胁到了李纲等主战派的官位。

一项国策的变化,会涉及到国政的根本,议和派和主战派并非赵桓一言而决。

如果真的议和,李纲孙博等主战派,统统要被下放。

这种议和、主战的变化,最终就会导致朝纲混乱,严重些就是再现党争之事,诏狱大兴。

大宋中兴无望。

赵桓生气就生气在这里。

如果议和,边军呢?自己的军功爵均田呢?都要改!

这种朝政的反复无常,是朝政大忌讳!

赵桓虽然是个政治白痴,但是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能想明白。

“官家,臣说臣做了那么多的事,就是接触到的越多,臣就越心中惊惧!”

“河东路逾越百万户,河北两路逾越八十万户,在金人的铁蹄之下,家破人亡!”

“过三百万人死于瘟疫、流匪、金兵铁蹄之下!百万亩田荒废,无壮丁去耕种,官家,必须要止兵戈,与民休养生息。官家,这就是臣的理由。”

“过去辽宋之战,澶渊之盟百年承平,大宋人丁从六千万口,变成了现在近亿口。官家,现在大宋哪里都在训练新军。”

“只需要修养十年,我大宋军卒出山海关,就可以如同猛虎下山,一战可灭金国!”

“有澶渊之盟在前,我大宋只需议和,全力发展,可报今日之仇!”柳成卿继续说道:“官家若宋金两国不断交战,则燕京路、云中路、河东路、河北两路皆为战区,安能安心发展?”

“这就是臣上书言事,请官家议和的原因。血债必须血偿!”

赵桓点了点头,这才像个样子吗,搞绥靖这种东西,完全是在瞎胡闹!

赵桓考虑了,良久说道:“朕依旧认为不议和才是上策,因为朕想到了一个故事,叫毛驴过河。”

又来?官家要讲故事了?百官群臣脸色突变!

官家的故事给他们带来的体验极差,还不如官家暴怒呢!毕竟再暴怒,还有李纲拉着,不会出什么大事。

讲故事,就是在涮群臣的脸。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官家的地理课,开讲了!

赵桓清了清嗓子,看着下面如临大敌的诸位大臣,就连连摇头,自己就讲个故事而已,用得着严阵以待吗?

“有一只小毛驴驮着盐过河,它滑了一下,摔倒在小河里,一些盐融化在水里了,当它起来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件事使它很高兴。”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小毛驴又驮着一些棉花过河,它心里想上一次驮着盐过河,摔倒了,起来很轻松,这次也一定会过。”

“这个时候,他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这时它觉得天仿佛也更蓝了,太阳悠闲地漫着步,树更绿了,花儿也更鲜艳了,小河哗哗啦啦地流着像是在唱歌,到处充满了喜悦。就这样,它越想越起劲,竟放声欢呼起来。”

“然后小毛驴走到河里,故意摔了一跤,就跌倒了水里,当他起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棉花又重又沉,他很吃力的走了两步,被河水冲走了。”

“天变得又黑又暗,太阳也躲进了云朵里,树变得没有一点儿精神,花儿垂头丧气的,小河哗哗啦啦地流着好像是在哭泣,到处死气沉沉。”

赵桓讲完了这个故事,朝堂中的众多大臣们有几个人笑了。

这是一个给小孩子讲的故事!

一个漏洞百出的一个故事!跟前面官家讲的两个故事根本没有可比性!

一名言官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站了起来,说道:“官家,臣有一言……”

“不!你没有!”可惜这名言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虚中粗暴的打断了。

宇文虚中反而站了起来,说道:“官家,臣御下无方,还请恕罪。”

赵桓示意言官和宇文虚中坐下说话,他没有生气,本身这个故事讲给小孩子听,小孩子都会问一句,驴这么聪明吗?

讲给朝中大臣们听,朝中大臣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来反驳这个幼稚的故事。

但是这个故事真的讲的毛驴吗?

“景德元年,大宋与辽国签订了澶渊盟约,互相约为兄弟之国,百年承平直到辽国被金所灭。”

“当是时,辽国已经建国八十八年,兵锋不利,即使坐拥燕云十六州,依然对我大宋无可奈何。和驴背上的盐一样。当时国内百废待兴,也需要休养生息。”

“但现在,靖康元年,金国建立刚刚建国十一年,就已经把辽国打的只剩下一口气。”

“当时与辽国议和,正是基于辽国无力南下,当时的寇相已经看出了辽国的后继无力。”

“但是敢问朝堂诸公!金国建国仅十年!开国之兵!灭国悍将俱在!金国是无力南下吗?”

“澶渊之盟的辽国和金国,就如同毛驴身上的盐巴和棉花一样,他们的危害不同。金人灭我大宋之心,已经路人皆知。宋金之间唯有一死,才能结束这场战争,这是殊死之战。”

赵桓从御案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御下群臣身边,说道:“朕知道百姓苦,朕亲眼看到过河东路家破人亡,百姓为了躲避金祸住在悬崖峭壁之上。”

“但是国没了,民还能安吗?甚至连悬崖峭壁都没法住了。”

并不是大臣们看不到澶渊之盟的局势和今日的不同之处,而是赵桓站的角度是皇帝,是大局。

而朝臣们,比如柳成卿,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户部上,终日所思所想,局限在户部之上。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生在盛世之中,经历的战乱也仅仅是完颜宗望围困汴京城那一战。

但是赵桓却深知,金人还会南下,在金人统治下的汉人,比现在要苦楚万倍!

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统称为‘两脚羊’。

他们没有看到过那种残忍,自然无法知道金人的残暴比他们想象的更甚!

议和之后,真的会天更蓝,树更绿,花儿更加鲜艳,小河真的会欢快吗?

赵桓就坐在众人面前,朝臣们在思考赵桓讲这个故事的深层次的含义,很幼稚的故事,却让朝臣们无比沉默。

“况且就是不议和,河东、燕京、河北路也不会是战区。只有云中路是战区,金人没有翅膀,他无法飞过燕山山脉进入燕京路。”

“赵都知,把沙盘抬过来!”赵桓大声的喊道。

沙盘是赵桓让赵英根据《天下堪舆图》堆叠出来的,赵英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根据图例把这个沙盘捏的很是直观。

“守住了云中大同,就守住了河东路的大门,守住了奉圣州的张家口军堡,就守住了从居庸关进入燕京路的口子。而这里……”赵桓手中拿着圆木棍,指着云中的方向说道。

自己手下的大臣,他们并没有上过地理课,这个沙盘他们是真的第一次见到,他们是文臣,对于兵事实在是了解甚少,他们对于地形的了解,地利的理解甚至还不如赵桓。

赵桓由衷的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虽然自己在古文经典上远远不如寒窗苦读的古人。

但是自己在天下局势的理解上,特别是对地利的理解上,超过了古人。

“也就是说,只有云中路会成为战区?”柳成卿愣愣的问道。

如果真的如此,那议和不议和,还不是顺着官家的意思?自己才懒得说这事。

他担心的是不议和,北地大部分地区都要陷入过去的河北路和河东路的死循环。

为了防备辽人南下,河北、河东共三路,民不聊生。

李纲点了点头,对着柳成卿说道:“正是如此,否则为何我大宋心心念念收复燕云?”

李纲见过那张精细无比的《天下堪舆图》,这种机密的图纸,其实就只有几个官家的真正的心腹见过。

赵桓的这幅地图,一直在文德殿放着,而文德殿现在除了沈从、程褚、赵英甚至连朱琏都不可进入。

赵桓甚至连宫人都不让进,朝臣们自然也没见过这地图,而这次抬出来的沙盘,更是让众臣们大开眼界。

信息不对等带来的认知差异啊。

赵桓终于明白了自己手下这群能臣,明明治国安邦一把好手,怎么突然联袂想要议和了。

大宋、中原王朝失去燕云十六州的时间太久了!

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这燕云在中原王朝手中,就是真正的立于不败之地。

“官家文韬武略令人敬服,谢官家教诲。”柳成卿俯首说道。

既然不影响北地大部分地区的民生,顺了官家的意就是。

柳成卿看着这沙盘,官家手里五花八门的东西是真的多,让人大开眼界。

“官家金使到了陈桥,今天要见吗?”李纲看柳成卿不再进言议和之事,知道此事已了,轻声问道。

第三百七十五章 百年租期

“汉人还是金人?”赵桓问道。

北地汉人效忠于金廷和辽国做事的不在少数,赵桓对这些人尤为憎恶。

当初不是系统及时提醒赵桓宇文虚中的身份,赵桓是绝对不会见这些叛国的人。

他们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国家,来到自己的面前,没被自己砍死,已经是赵桓遵守传统礼仪,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赵桓不是歧视,是仇视。

“汉人,若是金人走不到汴京,就被边军的军卒,砍了换赏钱和田产了。要不是韩将军派人送过来,这金国使者也无法到达汴京。”李纲小声的说道。

军功爵均田的制度就是如此,军汉们一群大老粗,你跟他们说礼?

他们得拿大刀片子抽你。手里的武器就是最大的道理!

如果是汉人的话,因为大量皇城司的察子和商贾在辽国和金国活动,这群大老爷们还能忍一下。

显然这次来的金国使者,并非察子,所以,需要韩世忠派人护送。

“不见了。”赵桓摇头拒绝了见国贼,万一自己气性上来了,砍了这几个狗东西,岂不是丢了礼仪之邦的大国风度?

“那就不见吧。也没见的必要。”李纲点了点头说道,他是坚定的主战派,而且知道北地现在的布防是多么的牢不可破。

金人除非长翅膀,否则真的威胁不到除云中路,其他各路。

“官家契丹人的使者耶律斜和金使前后脚到的,要不要见一下?”李纲继续询问道。

“来做什么?”赵桓饶有兴趣的问道。契丹人凑什么热闹?

李纲拿出国书说道:“请求大宋官家的仁义笼罩契丹之地,求捷胜军驻军。这事国书,官家。”

“王将军和契丹人约期一年,一年后捷胜军南归云中路,将临潢城还给契丹人,以此换取契丹人的补给。但是耶律余睹考虑了很久,派了使者来到了汴京。捷胜军走了,他们受不住临潢。”

赵桓打开了国书,详细的看了两遍,耶律余睹在国书中倒是非常诚恳。

每年向大宋朝礼,金五千两,白银四十万两,马牛万匹,羊十万匹,铁料五万石。

钱没多少,以现在宋朝国库和内帑的钱来说,还看不上这点钱。

但是马牛等大型牲畜一万匹,羊十万匹,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大宋很缺少大型牲畜。

而且还有铁料还有五万石,大约八千吨的优质铁料。

耶律余睹言辞恳切,只求赵桓下令能够拯救契丹人于水火之中。

让耶律余睹这个老狐狸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原因,非常复杂。

金人的统治比较简单粗暴,契丹人宁愿选择被宋人阉了,去大同府煤田挖煤,也不愿意留在原来辽国,现在金人统治的地域。

可见金人在辽国旧地多么的不得人心。

契丹人的青壮流矢严重,迫使耶律余睹拉下了脸面,求到了赵桓这里。

“让那个耶律斜上殿来吧。”赵桓看完国书,决定今天把这事给处理了。

“辽国来使耶律斜进殿!”魏承恩高声喊道,宫门外的太监层层传声,传到了承德门的五凤楼的亲从官耳中。

亲从官打开了侧门,将耶律斜放进了宫城。

耶律斜走上大殿,看着大宋的皇宫的精致,一时间有些呆滞,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辽国使臣拜见大宋皇帝,官家万泰永康。”

“给耶律使者赐座。”赵桓准备好好的跟耶律家族做个买卖。

要知道草原上,并不穷。

牛马布匹皮草这些东西不用多说,赵桓的目的是耶律余睹控制的露天铁矿,这才是重中之重。

“官家,臣改了汉姓,官家喊臣刘斜就是。”耶律斜小心翼翼的说道。

“哦?有这等事?”赵桓看着耶律斜问道。

耶律斜俯首说道:“国师带头改了汉姓,现在草原上已经没有了耶律族人,只有刘家了。”

“本来我辽国太祖就曾打算给耶律一族改为刘姓,因为当时耶律一族,在草原如日中天,不肯改姓。反对之声太大,才停了下来。”

“现在耶律一家已经荣光不再,国师就承接太祖遗志,让耶律家改了姓氏。”

赵桓皱着眉问道:“国师就是耶律余睹吗?”

“是的,官家,此次进京,正是国师派臣来,请官家的仁义照耀草原。”耶律斜回答道。

赵桓看着耶律斜,叹了一口气,看来契丹人在草原上的日子,真的非常艰难,为了寻找赵桓的帮助,做到了这等地步。

这个两百年的王朝轰然倒塌之后,连耶律皇室都不能幸免。

耶律大石带着精锐跑了,整个契丹一族在草原上任人屠掠,为了求存,耶律余睹也算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赵桓皱着眉看着这个契丹人的使者,因为这个契丹人说着说着就哭了。

“行了,别哭了,嘤嘤如妇人状!”

“是男人,就拿起你们手中的刀斧,扬起你们的马鞭!金人给了你们多少羞辱,给了你们多少苦难!你们就用自己手中的武器让金人偿还!哭能把完颜晟哭死吗?!”赵桓气不打一处来。

甚至在得知耶律改姓之后,心中泛起了一丝同情。

同病相怜。

自己要不是御驾亲征,改革军制,现在哭的怕不是整个北地的百姓。

“官家,救救契丹人吧。宋与辽国互为兄弟之国,辽国从未违背自己的誓言,还请看在辽国与宋国止兵戈百年之情分,救救契丹人吧。”

“金人不会给我们时间的,只等宋国天兵一退,金人就会卷土重来,现在收复的三路之地,也保不住。”

“非我契丹无男儿!但是再健壮的男儿未经过任何训练,上战场也是送死。”耶律斜的眼泪并不多,但略带哭腔的声音,让大宋的朝堂都有些沉闷。

赵桓略带为难的说道:“你是个读书人明事理。朕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过没有,朕准了你的请旨,派宋兵驻扎在你辽国土地,抵抗金人。”

“你们契丹人习惯了花钱买平安,还会有复仇的意念吗?还会有收复故土的壮志吗?还会有血性吗?一个失去了血性的契丹族,就是草原上待宰的羔羊啊。”

“一如澶渊之盟后的宋辽两国皆军备不振,朝堂陷入内斗,朝堂外歌舞升平。忘战必危啊!”

赵桓说的是辽国使者,也是说给大宋的群臣们听!

议和、绥靖的代价,赵桓无力承受,也不愿意承受。

耶律斜整个人都在颤抖,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着,最后才满脸泪痕的抬起头说道:“官家,辽国已经亡了。”

“辽国亡了,现在只有契丹人了,若是官家没有大兵驻扎,我们契丹人连人都不是,只是契丹奴啊!”

赵桓沉默了很久,终于点头说道:“如果这是真的,我希望它是假的,如果这是假的,我希望它是真的。”

“我要铁矿的开采权,克鲁伦巴尔露天铁山的产出,归大宋所有,开采可以交给契丹人,朕可以付钱给契丹人开采铁山。但是如果有弄虚作假,朕就让大宋军卒回云中。”

赵桓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看着耶律斜,契丹人给的是钱和牛马羊,还有铁料。

这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要契丹人的露天铁山。

“果然如国师所言,宋人是极为奸诈,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耶律斜俯首说道:“敢问官家这铁山的开采权,要多久?”

“一百年吧。”赵桓说了个数字。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人智短,三人计长

克鲁伦巴尔露天铁山,是露天矿,铁料比大宋国境内的铁料质量稍微好了一些,不过好在产量极为丰富。

后世某个苟延残喘的弱国,还在依靠这铁山活着,可想而知,储藏量有多大了。

赵桓报这个数字,随口一报,不用等到那时候,自己的大军已经将契丹全境,给全部征服了,还能留给他一百年不成?

耶律斜从袍子里拿出一封书信,说道:“官家,这是国师的手书,还有铁山开采的一些建议,国师果然慧眼,已经提前知道了官家要铁山了。”

赵桓摇头,说道:“朕的子民为你契丹人戍卫,是要付出血的代价,这个代价是昂贵的,远高于矿山的价值。你要知道,朕也是体谅宋辽两国的友谊,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赵桓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越来越合格了,这谎话说起来,看起来有理有据。

大宋军卒哪里是给他契丹人血战?目的只是保证大宋的云中路的军事安全罢了。

事有不对,战况紧急的时候,脚底抹油,转进如风这都是基本操作。赵桓绝对会明面的写到诏书之中,防止王禀等将领生了误会。

“谢官家仁义,官家的仁慈,如同自亘古以来悬挂在天上的太阳一样,照耀着大地。官家的才能,如同汉河(银河)的繁星一样,将永远闪耀在星空之中。官家的智慧,将保佑汉契两族的友谊万古长青。”耶律斜高声诵道。

“难为你了。”赵桓摇头,这么恶心的话,他都听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耶律斜是怎么面不改色的说出来的。

赵桓看了看台谏坐着的数名言官,看着他们快吐了表情,就知道他们肚子里已经有了一车轱辘的话要说。

可惜,当着外臣的面顶撞皇帝,他们还没那么没品,喷皇帝是他们的职责,但那也是关起门来喷。

耶律斜说完之后,看着朝堂之内的众多官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合时宜。

他这个说话的习惯,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辽国的官员,辽国朝堂,大家都这么说,他也习惯如此。

林幼玉也有说排比的习惯,都是跟辽国人学的。

大宋的朝堂和辽国的朝堂不同,大宋的朝堂喜欢骂皇帝。

耶律斜赶紧说道:“官家,除了铁山还要什么吗?”

赵桓听到耶律斜的话,一口水差点喷出去。

自己收了钱,还要了人一座最大的铁山,就觉得自己挺苛刻了,其实心里已经,有些过意不去了。

结果耶律斜居然问自己还要什么!

看来契丹人在草原上的日子,真的风雨飘摇。

“算了,契丹人自己日子也不好过。朕再要就是赶尽杀绝了。”赵桓想了想,不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毕竟他不能真的把契丹人赶尽杀绝,大宋练兵这几年,还需要契丹人吸引金人的火力。

维护自己仁义的形象!

“国师还给官家几份礼物,这是七千人的马倌,可以帮官家在云中组建马军。这是两万匹种马的提单,可在榷场提马。”

“这是三箱宝石的礼单,玛瑙、翡翠、玉石各一箱,重三百多斤。”

“还有草原上最漂亮的女人三百名,已经随臣来到了汴京,献给官家。”

耶律斜一封书信一封书信的往外掏,最后袖子里空空如也之后,说道:“国师交代臣,若是官家没要更多,就把这些都拿出来,送给官家。”

“国师说,世上有无数的伪君子,道貌岸然,却喜欢落井下石,在别人最苦难的时候,得寸进尺。”

“若是官家只要矿山,那是应有之意,不再要求更多,那就是世上还有的真的仁君。”

“国师教导我们看人论迹不论心,不管官家的目的是什么,没有对我契丹人赶尽杀绝,那就是真的仁善。”

耶律斜行了一个拜礼,说道:“万谢官家拯救契丹人于水火。”

“国师还有个个人的不情之请,还望官家成全。”耶律斜站了起来,完成了使命的他,脸上说不出的轻松。

果然,这个老狐狸,送这么多礼,不是没有理由。

“说说看。”赵桓并没有预先答应。

“国师连年征战,国师痛失四子,仅仅剩下一名幼子,今年刚八岁,希望能送到汴京就学。还望官家成全。人已经带来了,就在驿站内。”耶律斜说道。

赵桓没有言语,他眼神有些空洞,在思考耶律余睹这个老狐狸的目的。

这是质子。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就是耶律余睹送到汴京的质子罢了,安定汴京皇帝对他耶律余睹的猜忌。

“朕准了,宇文少卿,你来安排此子。”赵桓尤不放心,交给了宇文虚中去处理。

宇文虚中是皇城司的理事,对于如何判定是否是间谍,有丰富敌后工作经验的宇文虚中,是不二人选。

“官家,世子身旁没有随从。仅留世子一人于汴京。”耶律斜赶忙说道,他到了汴京这两天,也在坊间打听过朝堂重臣的事,宇文虚中的事,他自然清楚。

赵桓听闻点了点头,说道:“耶律余睹也算是为了契丹族人,尽心尽力了,过去是做了不少的错事,但是也算是还回来了。”

耶律斜说道:“是耶律延禧亏待了国师,为子报仇天经地义。此事我契丹族人已有公论。”

赵桓沉默,耶律余睹这个家伙挺擅长洗脑的,看把这耶律斜忽悠成了这个模样。

当然赵桓觉得可能是文化不同,导致的认知误差。

自己觉得耶律余睹带着金人攻城略地,是绝对的错误!

但人家契丹人都原谅耶律余睹了,他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耶律延禧就是现在在金廷踢蹴鞠的天祚帝,这个人是个不弱于大宋三傻的昏君,生生把辽国玩没了的辽国末代国主。

“小孩子叫什么?”赵桓问道。

“刘程。没有契丹名。”耶律斜俯首说道。

“那就把这个刘程交给宇文少卿,驻军诏书,朕会在下朝后拟诏,在使者审阅过后,送到临潢。下去吧。”赵桓挥了挥手,让耶律斜离开朝堂。

赵桓看了一眼赵英一眼,赵英心领神会的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李纲、赵鼎几位重臣互相看了一眼,没动地方,朝会后的小常朝,公卿都要留下参会。

“官家,这契丹人真的这么难吗?都做到了这个份上,真的是穷途末路了吗?”柳成卿皱着眉发问。

“柳少卿,你忘记了耶律大石了,若是真的走投无路,契丹人,自然可以去西域投奔耶律大石,那是更好的出路。”

“之所以求到朕头上,耶律余睹显然有自立之心。就是不知道是他心中对权力的贪欲作怪,还是耶律大石的西域之行,让耶律余睹愤怒和绝望。”赵桓笑着提醒了一句柳成卿。

虽然柳成卿和自己政见不合,但是柳成卿的出发点并不是权力党争,而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忤逆几句,违背自己的意志而已,只要说明白了就是。

自己又不搞什么一言堂,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这种事。

一人智短,三人计长,为了大宋的繁荣昌盛,赵桓完全不介意朝臣们的顶撞和忤逆,只要出发点是为了大宋中兴。

那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官家,臣有一个不是很成熟的想法。”李纲叹了一口说道。

“哦?”赵桓看着李纲问道:“李太宰在想什么?”

“官家御驾亲征,驱鞑虏,平云中和燕京。臣以为大宋的子民已经能够坦然面对金国。但是今日朝堂,言议和之人居然超过半数。”

“朝堂尚且如此,民间呢?官家,臣忧虑的就是这个。”李纲叹气的说道。

大宋版本的中国人真的失去自信力了吗?

这个问题的确极为严重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 敌在进奏院!

赵桓点了点头,正襟危坐的说道:“百姓有恐慌的心态,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毕竟金人打到了大宋的家门口,而大宋并没有直捣黄龙,所以百姓们会认为大宋军卒的胜利是极为侥幸的。”

“他们离边境很远很远,他们并不清楚大宋的军卒儿郎,正在与金国持平的进行拉锯。他们会下意识的认为金人只是在休整,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李太宰,你认为大宋对上金国,是大宋胜多负少,还是金国胜多负少呢?”赵桓的话头突然转了个弯,问道。

李纲想了想回答道:“官家问臣,臣自然是认为大宋胜多负少,臣见过金人的军卒。也见过大宋的军卒,臣不认为金人就有必胜的局面。精锐的战斗力都差不多。”

赵桓摇了摇头,这是个屁股的问题,李纲要是回答金国胜多负少,那他这个太宰还要不要做了?

李纲有一定的军事才能,但是他的政治才能是在是太过耀眼了,赵桓物尽其用,没让李纲接触过军事。

他对着几位大臣说道:“在局部的战役之中,是大宋胜多负少,但是在战略层面上,是金国优势。”

“大宋无马,缺少了长途奔袭的能力,而这个局面短时间内很难改观。我们缺少了足够的机动力,在战略上,到现在还在执行种少保的云中燕京防守战略。”

“如果我们大宋是优势的话,还需要依靠王禀牺牲自己部队,驻扎在别人的咽喉位置吗?”

这就是现在云中和燕京两路的局面,战略防守的局面,短时间内无法改变。

不光是马,还有精兵。

事实上,现在十数万精兵驻扎在漫长的防线上,处于战略防守的大宋,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

王禀舍生忘死,争取时间,为得就是让奉圣州的张家口军堡建成。

而这一系列的防守,正是大宋最为无奈的地方。

“朕这么说,你们是不是以为不光是朝臣百姓,甚至连朕这个皇帝,都没有自信面对金贼寇边?”赵桓看着大臣们面面相觑的样子,笑着说道。

李纲站起来说道:“事实上不管是汴京城的马厩还是云中路的马厩,都在快速的发展着,河间军卒的日常训练里就有马军训练。”

“大宋的马军正在恢复,各地军器监恢复生产,正在全力备战,这样的被动的局面,不需要几年就可以改变。”

“时间站在了我们这边。”

官家,我们要解决的是百姓自信力的问题,你越说这六部侍郎们都要转投议和了!

不能让官家再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了!

赵桓显然听懂了李纲话里的意思,点头说道:“事实上,大宋百姓,朝臣们的担心是正常的,甚至是符合事实的。”

“陈规的守城论中,就说到,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正如李太宰所言,我们大宋虽然打不出去,但是现在边境的局面是完全守得住。在目前的局面中,这就够了。”

“但是百姓们担心大宋的军卒无法保卫他们。”

军民互相信任,太难了。

过去的禁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稍微恶劣点的渣滓,甚至还会冒充流匪打劫百姓,这让百姓怎么能信任他们?

河间军卒保卫汴京仓,每日的操练让百姓对大宋军卒有了稍微的改观。

但是还不够啊。

“把邸报和晨报的作用发挥出来吧。整顿下晨报,多找些笔者,写一些军务实录的内容,加强下国防的宣传,把民间的力量调动起来。”赵桓最终决定如此行事。

邸报是由大宋官府发行的报纸,主要由进奏院发行刊印,多数都是政府的公文,皇帝的圣旨。

而晨报,则由民间发行,仅仅汴京就有数家以卖报为生的小厮。

而且这帮民间报刊,还有自己的专门的内探、省探、衙探之类,皆衷私小报。

而皇城司的察子们很多眼线,也是这些内探,省探,衙探组成。大概类似于后世的记者、通讯员、报料人组成。

民间热衷于私人报纸,对朝堂的邸报其实不怎么感冒,干巴巴的连个句读都没有的公文,没几个人想看。

而这些小报刊的情报来源或得之于省院之漏泄,或得之于街市之剽闻。

秘闻啊,八卦啊,都是极为吸引人的地方,大家都会买来看个热闹。

真正的机密又不可能在邸报上出现,而民间的私人报纸的种类很多,五花八门,刊载话本、喜剧、诗集、八卦、刑狱等诸多分类。

当然在大宋进奏院的管理下,汴京市面上还没有三俗文学的报刊,但是在汴京之外,因为进奏院的权利有限,自然会有一些刺激的文章连载。

种类繁多的小报里,也有关于军报的小报。

不过因为大宋禁军的疲软和进奏院的管制,此类的报刊,多数都是月刊,甚至一些半年刊,年刊的都有。

邸报十钱一张,印刷精美,刊印无遗漏,无错误,正能量,内容却比较空洞。

而晨报却是百无禁忌,虽然印刷的错字较多,甚至有些扭曲事实的存在,但是百姓喜闻乐见,皇帝怕留下个堵塞言路的恶名,也无力多管。

晨报骂皇帝那更是司空见惯。

大观四年,宋徽宗第三次罢免的蔡京的时候,有晨报就把皇帝和宰相一起骂了,汴京人人拍手称快。

而这个人的手法极为老练,从过往邸报中总结了赵佶诏书的书写习惯,在晨报里搞了个大新闻。

模仿赵佶的语气,捏造了一份诏书!

【前宰相蔡京目不明而强视,耳不聪而强听,公行狡诈,行迹谄谀,内外不仁,上下无检,所以起天下之议,四夷凶顽,百姓失业,远窜忠良之臣,外擢暗昧之流,不察所为,朕之过也。】

宋徽宗极为尴尬,亲自写了一份手书辟谣。

【奸人乘间辄伪撰诏,撰造异端,鼓惑群心。可立赏钱,内外收捕。】

悬赏五百贯大钱!捉拿写假诏书的人!

结果因为整个开封府的晨报里,都有这个假诏书,查无可查,最后不了了之。

事实上,大宋晨报搞伪诏是传统技艺。

从熙宁二年就有明确的史料记载,矫撰敕文,印卖都市。

赵桓打算好好收拾下邸报和晨报这个摊子,让晨报规范起来,让邸报变得更加有活力,真正成为朝堂的喉舌,以便于舆情。

民间朝臣有畏惧金人的心里,敌在进奏院啊!

舆论的高地你不去占领,就会被别人占领。

赵桓明白这个道理,就决定整顿邸报以加强大宋朝堂对舆论的控制。

这非常有必要,对于贯彻大宋的国政也有巨大的好处。

赵桓准备把这个活儿交给李邦彦,这个人的文字功底很深,而且改过自新之后,政治觉悟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河东路之行,也对边事较为熟悉。

“官家的意思是单独把邸报独立出来,交给大宋书坊吗?”李纲想了想,这个决定不错。

很多晨报的背后,站着的是金国的黑水司!黑水司掌控晨报还是宇文虚中归来后,告诉他的。

之前李纲忙于均田和商改,没空收拾他们,也没有把晨报放在心上,不登大雅之堂,完全不配做对手。

但是这次的柳成卿这样的重臣,都有了这样的想法,大宋的舆情已经到了不得不控制的局面!

“官家,金人使者在驿站被人杀了!”沈从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声的说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要想富,先修路

“谁干的?”赵桓一愣,这个效忠于金廷的汉人使者,就这么死了?

为什么不感觉到为难,甚至有一丝丝的…高兴?

沈从俯首说道:“昨夜子时有人禀报,听到了刀斧剑鸣,今天早上在驿站三十里外,发现的弃尸,仵作们已经验过了,死于刀斧利刃。凶杀地点在凤鸣楼的包厢,下手极为果断。现场血迹至今未干。”

“金使被剥了皮。”沈从小心的补充了一句。

赵桓有些犹豫,这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的悲伤一些,再给金廷发个悼文阴阳怪气一番?

还是直接开怀大笑呢?

那还是笑吧。

赵桓对金使的死,莫名的开心。

“埋了吧,小心瘟疫。此案查一查到底是谁干的做个卷宗归档,毕竟是个凶杀案。”赵桓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让沈从离开。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源头,来自于春秋之礼。

春秋时期的宋国人,华元作为使者只身前往楚军军营谈判,要求楚军撤围宋国都城,两国停战,而华元则作为人质到楚国居住,这一规则逐渐演变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至于其逻辑,大概是互相保留一个沟通的媒介,以防止双方都不想打的时候,没办法沟通的尴尬局面。

使者就像后世的电话,一般不想谈了,就像赵桓这样直接不打电话,或者谈崩了挂电话,很少有人会选择摔电话。

使者就是个典型的工具人。

而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战争只是手段,为政治的延伸,为政治的理念所服务。

不斩来使,逐渐演变出的游戏规则,成为了礼的一种代表。

只有在极端守城的时候,才会斩杀来使,完完全全斩断自己的后路,不谈判,不妥协,不投降,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比如王坚在坚守钓鱼城的时候,就曾经亲自行刑杀死了蒙哥的使者,来提升士气。

但是赵桓真的觉得和金国没什么好谈的,大家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谈什么谈?

不过自己不接电话是不接电话,但是有人把电话给他摔了。

赵桓是无所谓的,但是凶手得查清楚。

“查清楚,多带点人。继续议事吧。”赵桓让沈从去查案子。

汴京随着多次的打恶行动,已经逐渐被开封府衙和皇城司牢牢的握在手心。

自从出了万刀刘这事之后,李纲把整个汴京城掀了个底朝天。

是真的掀了个底朝天,所有的下水道都摸排了一遍,收获颇丰,而且大肆修路,基本上将地下的耗子洞,给挖的干干净净。

“太宰,这汴京城的路,我记得官家御驾亲征归来时,你就修过一次了,这怎么又修上了?”柳成卿站了起来说道。

柳成卿有这个疑问,而计省的三司使吴桐也站了起来说道:“官家,臣这里有个笑话。”

赵桓沉默,自己好像带来了个不是很好的风气,自己不太擅长引经据典,就习惯讲故事。

结果这三司使的吴桐,给朕在这文德殿讲起了笑话吗!

计省负责大宋的赋税审计工作,相当于后世的财务部。

吴桐掌管三司使,是赵佶的旧臣,皇城司的察子,并没有从他身上翻出什么恶账。

既没有贪腐,也没有吃卡拿要,兢兢业业数年,与算盘为生。也算是两袖清风。

李纲在八门进京中,被人攻讦的时候,吴桐并没有同流合污,反而没有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赵佶手下一窝窝的奸臣,吴桐是少数的两袖清风的大臣。

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吴桐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极为难得了。

“说说看。”赵桓打开了计省递过来的札子,上面详细的写到了修路的花费,金桥银路,花费的确很大。

吴桐站起来,对着官家行了个礼,又对李纲行了个礼说道:“官家,臣这话不好听,但也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

“这个笑话是这样的,陈州有座桥,年年塌,年年修。”

“有个书生不知道为何如此,就问当地的百姓,一名稚童,将一块五花肉放在了书生手中,示意书生放入冰鉴之中。”

“书生照做,稚童示意书生再将肉拿出来,书生照做。稚童示意书生再把肉放入冰鉴之中,书生照做。反复几次,书生终于不耐烦了,问道,稚子愚某?”

“稚童嗤笑曰,措大妄言!看看你手上!”

赵桓稍微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笑道:“书生手上一层油吗?”

哈哈!赵桓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朝堂的诸位大臣莫名其妙。这个笑话好笑吗?

他笑了很久,看着李纲连连摇头,你这个李圣人,也有被人弹劾贪腐的这一天啊!

赵桓发笑的理由,就是这个连个青楼都不逛,靠着宰相俸禄才过上吃穿不愁的李纲,也被弹劾贪腐了。

宇文虚中也站了起来,拿出一道札子说道:“那桥是年年修,年年塌。这汴京的路也是年年坑坑洼洼,年年修修补补。官家,臣弹劾李太宰。”

“耗费国帑。罪名不小啊!”赵桓拿出了札子看了半天,笑了笑,让赵英给了李纲。

“太宰自己跟他们解释下?”赵桓终于不在发笑,将宇文虚中的札子递给了李纲。

李纲自己看完也是气的连连摇头,看起来他李纲是一直在折腾汴京的城建,有点别有用心。

李纲无奈的摇头说道:“拆迁民宅拓宽道路,要花钱,三合土石料要花钱,修下水道修缮水路要花钱。这一笔账、一笔账,都是清清楚楚。你们要是觉得某贪腐,就去查查账去!”

“为何拓宽道路?明明已经够用了。这一系列的花销,都是你李太宰的主张,甚至开封府少尹李少卿都说不上话,账目是对的,但是谁知道你李太宰有没有借机将路段,扑买给城中员外从中获利?”吴桐质问道。

这官司打到官家面前了,吴桐也敞开了说,不搞什么恶意隐喻了。

“朕知道了。你们就是不明白为何李太宰执意扩展道路,甚至连城门都在扩展,是这样吗?”赵桓问道。

李纲修路的事,他是举双手支持的,要想富,先修路。

这是至理名言,没有宽阔的道路,没有便利的交通,想富起来,天方夜谭。

“官家,臣自然知道修路是必要的,但是完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啊。现在的路,即使拓展了城门,那也完全够用。李太宰此举有假公济私之嫌疑。”吴桐还是据理力争的说道。

差距啊!

要不人李纲坐在太宰的位子上,你数年蹲在计省的部长位子上,不挪窝呢?

赵桓摇头,自己这帮大臣也算是忠心耿耿,李纲现在绝对算的上权倾朝野,即使宇文虚中也要拉着人一起弹劾,可见权势之大。

敢在常朝上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殊为难得了。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

“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看不到大势,我问你,现在拆民居一所,顶多三五百贯,一年后呢,两年后呢,十年后呢?”李纲问道。

“封闭的坊市,改为街市,规划汴京坊市有利于商货流通。这都是商改的内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为何不能做?”李纲也是据理力争的说道

为了商改的事,李纲头发都掉了一大堆,结果被人弹劾贪腐!

吴桐点了点头,说道:“李太宰修路有理,规划有据,是某目光短浅了。”

“那李太宰解释下!为何区别对待,民居以钱赎买,员外都用汴京仓的宝物抵买?而且都是贱抵!价值三万贯的翡翠!抵价两万七千贯!”

“不要说国库银钱短缺!现在国库现钱两千万贯!不够你折腾汴京城吗?!”

赵桓闻之,惊讶的看着李纲,他真的这么做了?

要是李纲也变得贪腐了,自己还能信任谁?!

李纲,连你也让朕失望了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这个想法很危险

吃卡拿要,这里面拿就是拿回扣。

这价值三万贯,两万七千贯抵价,就是三千贯的差距。

连李纲也开始贪腐了吗?

今天的计省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极为充分。

赵桓看着李纲,而李纲却面不改色,看着计省的吴桐,再看着宇文虚中,叹了一口气。

这事他的确做了,他还需要对政务不是非常精通的赵桓,解释这其中的道理。

“折价抵冲房屋拆除的费用,是陈冲建议臣做的。官家。”李纲说道。

嗯?这就学会甩锅了?这还是自己认识的李纲吗?

李纲看到赵桓疑问的神情,解释道:“官家,此事是臣做的,和陈冲没有多少关系,陈冲只是建议。”

“官家知道为何汴京不宵禁吗?”李纲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赵桓点头说道:“太祖时太祖亲自下的诏书,不设宵禁,我知道此事。”

“太祖皇帝定下的祖训,不设宵禁,太宗、真宗、仁宗是多次实行宵禁,但是都无疾而终。”

“太祖时,当时汴京人丁已然百万之众,这还是在籍的汴京城人丁。官家可知现在汴京人丁几何?”

“一百三十四万!这都是在籍人数,往来行商,还有行商随从,已经来汴京城的学子,农夫工丁,这些流动人口,更是多到无法统计。”

“百年来,汴京城不断的扩建,四次推倒城墙扩建,但是依旧有无数的农夫工丁居住在汴京城外,日出进城工坊做工,日落坊市里商铺和茶馆人满为患。这些人都是不在籍。”

赵桓点了点头,汴京繁华,人丁兴旺。他想了想问道:“这和你这低价抵冲拆款有何关系?”

李纲回答道:“真是如此,导致了汴京地贵啊。从乾德年间的两进的院子作价五千贯,到现在汴京的两进院子已经十数万贯了,官家。”

“随着商改,汴京人丁还在不断的增加着。这院落的价格也在不断上涨。吴少卿问臣,两千万贯够臣折腾吗?臣可以告诉吴少卿,不够。”

吴桐一愣,两千万贯!之前国库一年的税赋也就万万贯而已!

他大声的问道:“你这是想做什么?两千万还不够,是准备掏空大宋的国帑吗!”

李纲对着吴桐说道:“吴少卿,不仅两千万贯不够,甚至汴京仓的十万万贯钱,都不太够。”

他转头又对赵桓说道:“官家,汴京城两千万是够的,但是整个天下光百万之众的大城,就数十座。大城需要改建,钱从哪里来?”

“趁着院落价格还没涨上去,臣用财宝低价抵冲来够得大量的地皮。陈冲说着地价绝对会涨上去,再卖或者租赁,也绝对能赚回来。”

“臣觉得有理,就用汴京仓的金银财宝买了地。”

“而且官家,臣心里还有一问,这城外的地均了,城内的地呢?”

赵桓陷入了沉思,李纲用汴京仓的十万万贯钱买地,低价抵冲以提高员外们的积极性。

赵桓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只要他没在中间上下其手,就可以。

但是李纲的这个问题,却让赵桓陷入了沉默。

均田制度能够流畅的施行,因为民心所向,天下百姓都相应他的号召。自然会支持他。

但是他能够一纸诏书就把城里的地收回来吗?

一纸诏书就让城中百姓将自己的时代居住的老宅,拱手献给皇帝?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赵桓叹气,城里的地收归国有,是一件道阻且长的路,但是也是必须做的事。

城外百姓,城内百姓,城外乡绅豪强,城中乡绅豪强都得区分对待啊!赵桓忽然想起李邦彦的五民论,连连摇头。

“李太宰大胆施为,朕支持你通过拆购赎买的方法,买回城内的土地的做法。”

“计省和皇城司介入,胆敢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执法必严,从重处理!”赵桓最终同意了李纲的做法,也让计省的人介入其中,防止贪腐之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李纲在做的事,本质上是在加强君权。

好丞相啊,赵桓终止了这个话题,他能看到李纲决策的正确性,但是吴桐他们还在为十万万的小钱钱心疼。

李纲略带困惑的说道:“臣在想,以后能不能把多出来的地,建成房子租给百姓?这样还能收回点成本来。可惜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只能住两户,转不回来多少。”

这个话题,打住!打住!

烧水泥插钢筋,高高楼,你想住多少,全看你良心不良心啊!

赵桓赶紧停下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很危险,再想下去

不过,水泥这个好东西,其实非常容易烧制。

事实上,在火药烘干的这两周的时间里,赵桓也曾经在烧石灰的工坊里,烧了一点水泥出来。

煤矸石和粘土可以烧制出最普通的水泥来,煤矸石是采煤和洗煤过程中的固体废料,大同府哪里都是。

沥青更是提炼猛火油的必然产物。

所以在将固体废料和粘土石灰石等辅料放到窑内,大宋就拥有了修出柏油路直道的先决条件。

剩下的就看生产力了。

赵桓折腾出来的普通的水泥,只是试验产物,想要大批量满足汴京修路用,大概需要到过完年的时候了。

主要原因还是大同煤田向外运输的时候,都是运送优质焦炭,废料还不在运送的范围内。

长途运输极为不利,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间里,所以赵桓已经让工赈监,在峰峰矿区开了二矿了。

朝政还在继续,赵桓终于在太阳西斜前,结束了一天的朝政,他用力的伸了伸懒腰说道:“其他人都回吧,李太宰留下。”

赵桓等到人都走了以后,想了很久才说道:“吴少卿和宇文少卿弹劾你也是为了大宋的江山安泰,你不要挟私报复。”

“三个人抱团弹劾你,其他人默不作声,只有你自己在自辩,要小心些。”

李纲点头称是,说道:“臣明白。”

“若是无事,臣退下了。”李纲俯首离开了文德殿。

赵桓把赵英喊过来,拿着一封札子说道:“给李宣仪封五千枚银币。把这封诏书给她,她看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淮北陈家是个体面人家,朕既然赐婚,没点嫁妆说不过去。”

“李师师毕竟算是宫里的人。”

“而且,走之前,告诉李太宰一声。”

赵英领命而去,带着车驾和银两,向着城外急驰而去,还带上了李纲给李师师的物件。

赵英找到李师师住的客栈的时候,先是看到了李师师的侍女,名叫葵儿,姓崔。她正在河边捶打着衣物。

“忆昔西施人未求,浣纱曾向此溪头。一朝得侍君王侧,不见玉颜空水流。”空灵的声音在溪畔响起,赵英抬头看了一眼,这女的唱得不错。

“桃源仙子不须夸,闻道惟栽一片花。何似浣纱溪畔住,绿阴相间两三家。”

轻灵的歌声在水面上不断的回荡着,秋风瑟瑟的吹过,无数的柳叶打着旋落在了河面上,掀起了阵阵的涟漪。

赵英点了点头,暗自说道:“不错。”

崔葵儿吗?他将名字记下。他是入内内侍省都知,也是鸟花使。

寻访漂亮优雅的女子,也是赵英的工作之一。

李师师听闻赵英的提议,连连摇头说道:“虽然我和葵儿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姐妹,入宫当个歌姬,你得问问葵儿的想法。我做不了主。”

赵英点头说道:“这是应有之意,我走的时候,再问问她。这是官家的书信,五千两银子的汇票,可以到淮北的时候,问陈家取。这是李太宰的谢礼。”

“官家的书信上写的什么?”李师师虽然这样问,但是她的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李纲的谢礼上。

李师师拆开信看了半天,说道:“这是硝化羊毛的方子?这有什么用?官家跟你交代了吗?”

第三百八十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桓给李师师的嫁妆可不是五千两的银子,他给李师师是乳化羊毛的方子。

羊身上的原毛,在大宋的时候,那是一无是处。

羊在被宰杀的时候,羊毛在大宋是被丢弃的东西。

这是由于羊毛原毛,夹杂有各种生理杂质和生活环境中的污物,又干又硬又臭,根本不能直接毛纺。

洗羊毛要洗两次,第一个就是皂角,羊毛不耐碱,皂角可以洗掉羊毛脂。

但是这个时候的羊毛依然不能使用。

大宋不乏聪明人,不是没有人想到过利用羊毛,只不过大多数都到了这一步,就停了下来,因为此时的羊毛,毛色不纯,草刺树叶的碎叶留在羊毛之中,依然无法毛纺。

拉扯出草刺树叶,羊毛都被拉伤,而且工序繁杂,人工费用高昂。

弃之不用,自然有弃之不用的道理,并非大宋人没有想到羊毛可以御寒。

这第二次,最关键的工序,就是使用硫酸溶液,炭化这些树叶草刺。

而硫酸可以通过通过烧锻绿矾,得到的绿矾油就是硫酸。

炼丹士们将绿矾当做长生不老药的配料使用,后来逐渐演化成了药用。

但是它最大的作用,是化工的基础,三酸两碱中的硫酸。

李师师看了书信,看到方子依旧一头雾水,思忖良久,她才恍然大悟,这个方子的用途。

不过李师师依然没有说话,最后叹了一口气,对着赵英说道:“麻烦都知回禀官家,师师知道怎么做了。给官家做事,臣妾会尽心极力的。”

李师师知道了官家的意思,就是这乳化羊毛和之后的产品,都是宫里的生意,从现在起,她就是一名皇商了。

赵英一头雾水的离开了客栈,崔葵儿给赵英的回答是拒绝入宫,赵英也没有强扭瓜,就赶回宫中复命去了。

赵桓听到赵英的禀报,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说道:“一个侍女拒绝了进宫当一个歌姬,她不知道进了宫当歌姬就可以脱离娼籍了吗?”

赵英给官家满上茶水说道:“臣说了,她之前投奔李宣仪入了娼籍,如果进宫做宫女,就可以脱离娼籍,臣也看过了,是个雏儿。”

“可是崔葵儿说李宣仪对她有大恩,此生不弃。”

“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挺好的。”赵桓点头,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赵都知,你眼睛倒是挺毒的呀,能看出人家是个雏儿来。”

“臣和之前的花鸟使学的,官家手下宦官不多,花鸟使职责,从官家登基至今,一直是臣担着,就学了一手。官家,李大家也是雏儿。不对,现在应该叫李大家为李尚宫了。”赵英乐呵呵的继续说道。

李大家?李清照?

赵桓终于把手中笔放下了,当初朱琏请旨,让李清照多多入宫陪她叙话,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宫闱这两个字,哪里能说进就进的?

当时战况紧急,赵桓急于出征,没有多想。现在想想,果然有问题。

“朱贵妃是不是也知道此事?”赵桓问道。

“朱贵妃找的太后的老宫女问的。朱贵妃也曾让臣在官家面前提起这事。朱贵妃以为官家对李尚宫有什么偏见。”赵英回答道。

这话头是他故意挑起来的,目的就是给朱琏传话。

“朕知道了。”赵桓拿起手中的笔,却没有批阅札子,这事,他要问问系统。

“系统!赵英说这个事靠谱吗?”赵桓等待着系统的回应。

【系统并未加载此功能,是否将此功能列为升级后加载功能?】

系统的回答,并没有出乎赵桓的意料之外,他习惯了系统的一无是处。

“否!否!否!没卵用的功能,不能加载。你说要你什么用?连个太监都不如。”赵桓笑骂一句,准备继续批阅札子,这事不急,慢慢总会知道的。

【根据史料显示,赵明诚一生无子。宋人所撰《渔隐丛话》中曾言,赵无嗣,李又更嫁非类。而这本手札的作者,是胡仔,是赵明诚为数不多的好友,可以稍微佐证。】

【系统非男非女非太监,请宿主知晓。】

赵桓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是什么?”

……

李师师带着赵桓的札子继续南下,到了淮北,她没有停顿,居然直奔淮南而去。

在淮水旁,李师师的车驾停在了一处地势极佳的地方,这里孤零零的立着一处坟包。

这是崔葵儿父母的坟地,崔葵儿本来是淮南崔家的一个分支。

她父亲多次应试不中,母亲变卖家产,支持父亲应考,结果,崔葵儿的父亲死在了前往汴京的路上。

崔葵儿的母亲当时还极为年轻,宗族内的嫡出大公子,喝高了,意图不轨亵渎崔葵儿的母亲。

崔葵儿当时尚未年幼,她深深的记得那天大雨滂沱,身上带着一身酒气,眼神尽是疯狂,面目狰狞的崔家大公子,是如何欺辱自己的母亲。

而后她的母亲泪流满面的上吊自尽,年幼的崔葵儿把椅子踩在桌子上,才用剪刀白绫剪断,把早已身亡的母亲放到地上。

崔葵儿拖着母亲的尸体,前往亳州知府衙门告官,结果宗族之法大于国法的崔家,选择了家法处置。

当然不是处置嫡系的大公子,而是将崔葵儿赶出了崔家门楣。

当时跟随赵佶南寻的李师师,正值碧玉年华,年满双八,看到了大雨中哭泣的崔葵儿,就收了崔葵儿做侍女。

把崔葵儿的母亲安葬以后,李师师也曾仗着自己受宠爱,让赵佶帮自己的侍女出口气!

赵佶哪里敢不应?

只是让崔葵儿更加崩溃的是,崔府自然对皇命遵从,就令大公子,去坟前扣头谢罪。

毕竟是崔府家事,而且崔葵儿的母亲是自杀身亡。

大公子倒是老实的去叩了个头,不过让崔葵儿目眦欲裂的是,这大公子把母亲的亵衣带着在坟前烧了。

大公子阴阳怪气的说是要想俏,一身孝,连亵衣都是白的,自己没有把持住,恕在下无礼之类的话。

崔葵儿永生忘不掉那一幕,大公子那脸上的邪笑和戏谑。

崔葵儿此后五六年来,都未曾来扫过墓,而这次李师师入淮北而不停,直接来到了淮南,就是因为崔葵儿想要给自己的父母上一柱香。

“崔家没了,满门抄斩,尽数死的彻彻底底了,就剩下几个留在家金国的余孽!”

“父亲,母亲,你们可以瞑目了!”崔葵儿嚎啕大哭,而李师师抱着崔葵儿的脑袋,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她们这样的女子,有几个身世不是那么苦楚的?

“别哭了,恶人自有天收!官家已经给你报仇了,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师师哄着崔葵儿。

“葵儿知道。葵儿知道。”崔葵儿依旧哭个不停。

范汝为攻陷淮南时,淮南崔家被包围,依靠土堡激烈的抵抗,被范汝为杀了无数家族子弟,就留下几个长房,送到了汴京。

而且一起送过去的还有崔家通敌卖国与金人勾连的铁证。

赵桓能饶得了他们才怪。

崔葵儿的案子甚至都没有案底,而且她也被逐出了门楣,自然躲过满门抄斩的御令。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崔葵儿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

第三百八十一章 盛唐遗民

民间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赵桓让李师师乳化羊毛,是为了迎接即将带来的大降温让大宋百姓有更多的御寒之物,除此以外,他还有别的意图在内。

乳化后的羊毛可以制呢,毛纺制呢的迅速发展,必然导致羊毛价格上涨,而这个时候,旺盛的羊毛需求,暴涨的利润,就会让人盲目到疯狂。

而赵桓之所以到现在才把方子放出来,完全是因为大宋已经完成了均田。

你跟大宋的百姓说,别种地,改为种草养羊吧。

会被大宋的百姓当成白痴看待。

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废除了田契,田产根本根本无法交易。

毛纺制呢的利润,会让工坊主眼红,工坊主旺盛的羊毛需求,会让他们寻找更多的途径去寻找羊毛。

两淮两浙都是杭州市舶司的辐射区域,那会找到谁?

金人。

金人的贵族看到过去一文不值的羊毛,现在卖出了高价,会调整自己畜牧结构,为了更多的盈利。

当自己手中的领土,全部更换完毕之后,他们就会瞄准公有地,公有地就是山林湖泊等地界,当公有地所剩无几的时候,金人的贵族,会把手恶狠狠的伸向农民,农民就会遭殃。

金人的统治是极为血腥和暴力的统治,他们的贵族大于一切,到现在完颜宗翰在临潢城未竭尽全力的攻城。

保存实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完颜宗翰的幼子,完颜斜保在大宋手中。

完颜宗翰投鼠忌器,金人也觉得应该如此。

当金人将手伸向农民土地,会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强占农民份地,把强占的土地圈占起来,变成私有的大牧场、大农场。

如果说平时的时候,农民还能通过做工,做佣来维持生计,但是明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年份,是大降温的开端。

赵桓不仅要通过毛纺制呢的功利性,让金人陷入羊吃人的圈套里,甚至还准备趁着天气大变的时候,进一步的削弱金国的国力。

谋国灭族,赵桓是认真的在做这件事。

赵桓直到现在才拿出这个方子,是因为他之前,根本不敢拿出来。

土地兼并成风的大宋,如果在未完成均田的时候,就拿出来,会先把自己害了。

说起圈地运动的意义,总有人会说,羊吃人的圈地运动,牺牲了农民的利益,积累了原始资本,为资本主义提供了廉价的雇佣劳动力和国内市场,为英吉利,发展成为资本主义强国奠定了基础。

牺牲一代人,幸福千万代。

多么美丽的谎言啊。

赵桓对此嗤之以鼻,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比如改善耕种方式、改善农业生产方式、提高生产力等正道的方式。

让农民离开土地,让农民通过学习变成工人,通过官府鼓励商贸,大力促进生产力,提高就业,良性循环的方式,为何要用羊吃人的方式?

英吉利成为世界强国的原因,是因为它作为世界科技中心,开启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变革,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且赵桓深知国情不同啊!

大宋的百姓和英吉利百姓根本不是一个lv。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喊了多少年了?

在中原王朝里,但凡是土地兼并成风,流民一多,那就是农民起义军,群相呼应,断断几个月,就是百万之众。

你皇帝真的敢推动圈地运动完成什么资本化,农民起义军会千里迢迢赶到皇宫,告诉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而且大宋压根不需要资本化。

赵桓也不敢玩这套,国情不同。

从皇帝到宰相,从三公六卿到平头百姓,从读书人到目不识丁,都不会喜欢资本化的游戏规则。

大概只有员外富商们会喜欢,因为那时候钱、生产资料就代表了一切。

但是员外富商们在大宋的政治体系下,很难有什么作为。

因为最大的生产资料土地,集中在皇帝手中。

赵桓走的是符合大宋国情的富国强民的特色路线。

由官府统一调度生产资料,限制员外富商和豪强对影响力,以减少百姓受到的剥削,稳定社会,促进社会发展。

崔葵儿的父母,算是淮南豪强崔家的一个分支,崔葵儿和崔葵儿的母亲的遭遇,让赵桓极为触动,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路线。

百姓不能活了,他赵桓绝对没好日子过啊。

赵构还在棺材里看着他呢!

沈从带着一份札子,来到了官家的面前,说道:“官家,查清楚了,杀死金国使者的是高昌国的使者。”

“高昌使者前来进贡,等待官家召见的这段时间,金国使者反复骚扰高昌国的使者,高昌国的使者在凤鸣楼又遇到了金国使者,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金国使者都是些书生,那里是高昌使者的对手,没怎么反抗,就被杀死了。”

金国使者接触高昌使者?赵桓皱着眉,他感觉到了不寻常。

赵桓敲着桌子问道:“金国使者为什么要联系高昌使者?要知道高昌和金国中间还隔着西夏、契丹、大宋,他们要做什么?”

沈从低头说道:“据高昌使者的口供,是让高昌使者给西征的耶律大石带信,高昌使者不愿意。”

“而后,金国使者提出让西域诸国联合起来抵抗耶律大石,才激怒了高昌使者,激愤之下,杀死了金国使者。”

耶律大石是临潢城一换扣一环的死结的焦点,赵桓都能看出来,他不认金国没人看出来。

自己送信和委托高昌人送信,也没有区别,既然碰到两国使者,见面了说一声,不同意就不同意,也要杀人?

而且金国使者提出让西域诸国联合抵抗耶律大石的策略,对于西域诸国有明显的好处。

为何会激怒了高昌使者?

这不符合逻辑。

赵桓想了想问道:“高昌人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自从册封了大理国国王和倭国国王之后,各国来使纷至沓来,赵桓肯定见不过来,多数都是交给鸿胪寺去处理。

事实上,鸿胪寺处理的很好,并没有发生过这种各国使者互相为难的局面。

这高昌国的使者的脑回路,为何如此异常?

沈从拿出札子放到了御案之上,赵桓打开看了两眼,点头说道:“为了西域诸国与大宋通商而来,情有可原。”

“哦,还要朕册封他们高昌国的国王,要求不低啊,还让朕赐国姓给高昌王族?他们也想姓赵?”

赵桓想了想说道:“让高昌使者觐见,朕亲自问问他们。”

高昌国的使者进殿的时候,赵桓的眉头皱的更深,和他想的不同。

面前的人,衣着打扮和中原人无异,左前襟掩向右腋系带,将右襟掩覆于内,发髻用头饰插着,还带着个双翅帽。

各国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打扮,金人那个金钱鼠的发行,最具有特色。

但是高昌人的打扮,居然和宋人无二?

“高昌国使者、于阗国王族、盛唐遗民尉迟恭舒,参见大宋国皇帝。”高昌使者是一个彪形大汉,他如同一只猛兽一样,匍匐在地上,高声呼喝。

彪形,如同老虎一样躯干。赵桓看着那身腱子肉,是自己打不过的人。

盛唐遗民?

赵桓有点理解为何高昌使者会激愤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于阗往事

“你杀了金国的使者,尉迟恭舒,为何如此?”赵桓坐在御前问道。

尉迟恭舒突然站了起来,身上的气势陡升,整个大殿之上密布着森罗的煞气,尉迟恭舒略带不屑的看着御座上的赵桓。

“竖子安敢如此无礼!”沈从将手中环首刀抽出了半截来。

赵桓挥了挥手,让沈从退下,沈从不带刀,肯定打不过这个小山一样的汉子。

而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前恭后倨的尉迟恭舒,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赵桓突然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到了尉迟恭舒的面前。

他平静的问道:“朕问你,为何要杀了金国的使者。”

尉迟恭舒的神情从赵桓从龙椅上站起来的时候,就开始变得复杂起来,直到赵桓站在了他的面前,尉迟恭舒身上的煞气尽无,又恢复了原本的恭敬的模样。

王八之气的属性还是碾压煞气属性啊!赵桓自嘲的想到。

尉迟恭舒俯首说道:“官家请恕臣下无礼。”

“久在西域,听闻大宋国出了个文韬武略、御驾亲征、宁武关头、一步不退的大宋皇帝,高昌国国王准备派人到大宋通使,臣就主动请缨来到了大宋。”

“见到官家文弱书生,略有失望。在汴京数日,官家从未召见,本就十分急躁,直到臣杀了金国使者,官家召见,见面不问于阗国民,先问金人使者,以为大宋国皇帝畏惧金国,是个懦夫。”

“所以才如此失礼,臣有眼无珠,请官家责罚。”

赵桓点头,示意尉迟恭舒坐下,自己这服皮囊加上眉宇间的英气,能糊弄不少的人。

他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到尉迟恭舒面前,还是因为赵英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啊。

赵英眼珠子一转,在官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一张凳子,放在了官家身下。

尉迟恭舒瓮声瓮气的说道:“官家问臣,为何杀金国使者。”

“西域诸国之事,安由他一个弹丸小国的金国指手画脚?!臣气不过,他三番四次的啰嗦,又不是大宋国民,一怒之下,臣就把他杀了。”

“金使大言不惭,不断贬低大宋!而臣是于阗王族,怎么能听得他如此侮辱大宋!”

于阗王族!尉迟氏。

作为于阗的王族的他们,怎么能看的上唐后五废之一的金国呢?

尉迟恭舒的眼神中,尽是回忆,他从小就听从父亲讲述当初于阗国的辉煌,讲述于阗国与中原王朝的牵连。

“大汉时,张骞出塞,教化我于阗国民,教以效化,民以风化,给予我于阗国民以衣冠,教我于阗练兵,读书识字,于阗也一直是大汉西域都护的首府。”

“至今依旧一千三百六十三年啊!”这个威武的汉子,说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两行浊泪缓缓流下。

而鸿胪寺的寺正左右看了看,尉迟恭舒现在情绪激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官家,汉军司马班超出塞,帮助于阗复国,又以于阗之兵,四处征伐,北攻姑墨,西破莎车、疏勒。”

“在班超的帮助下,于阗成了精绝西北至疏勒十三国皆服从。兵甲五万的西域强国。”

“贞观年间,前唐建立西域都护府之前,吐蕃攻于阗,于阗王伏阇雄,痛击吐蕃,而后亲自入唐,唐王在于阗,设毗沙都督府,下辖6城10羁縻州。还在安西四镇之前。”

“武则天皇后年间,武皇后以国事务在仁不在广,务在养不在杀,将以息边鄙,休甲兵,行乎三皇五帝之事者也为由,放弃了安西四镇。”

“但是于阗国依旧年年进贡,以臣见礼,在前唐武威军总管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中,更是鞍前马后。”

“更有两名于阗国王,改尉迟姓为李。本来于阗国要全国改姓,但因为尉迟乃是国姓,为了免生冲突,只有国王改姓李。”

“唐末乱世,五代之国,于阗几乎每过几年就会朝贡一次。”

“章惇宰相更是共约于阗攻伐西夏,收复瓜州玉门关等地。不过在宣和年间丢了。”

“从张骞出塞至今,于阗从未断绝和我中原之羁绊,不过在祥符二年时,高昌国使者与大宋修国书结好,传来消息,于阗灭国。”

鸿胪寺的寺正缓缓的讲述了于阗国的历史,而朝堂上的尉迟恭舒已经泣不成声。

如同一个小山一样的粗壮汉子,坐在椅子上,哭的模样令人心疼。

“是我大宋对不起你于阗国。”赵桓叹气的说道。

尉迟恭舒终于止住了哭泣说道:“官家,臣这次来,作为高昌使者,却为于阗国而来!请官家再次册封于阗国王,我于阗国上上下下,必为大宋马首是瞻!”

“于阗遗民还有多少?”赵桓问道。

“户三千两百有余,人丁八千三百,兵甲三千。”尉迟恭舒毫不犹豫的说道。

赵桓又问道:“那高昌回鹘呢?黑汗呢?耶律大石呢?大食呢?”

尉迟恭舒马上说道:“高昌国五万户,人丁十二万,兵甲五万。黑汗四万户,兵甲三万。耶律大石不清楚。”

“白衣大食已经亡国,现在是黑衣大食,三千余万户,人丁八千万有余,兵甲不计其数。”

“不过黑衣大食国都甚远,在西域诸国所留兵力极少。黑汗就是黑衣大食所扶持。”

他来汴京自然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些他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

赵桓点了点头,看着尉迟恭舒说道:“即使最弱的黑汗,于阗都没有一战之力。于阗国流了太多的血了,还是算了,你们迁回关内吧。”

尉迟恭舒脸色有些焦急的说道:“官家”

赵桓说道:“不能再打了,再打于阗就真的没了,你知道吗?耶律大石带着十万青壮年,人人披甲执锐,直指西域,不是你们能够抵抗的呀。”

赵桓拍了拍尉迟恭舒站了起来,说道:“朕知道你的殷切之心,但是于阗迁回关内,休养生息,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入西域!”

赵桓目光炯炯的说道:“为了于阗国民好,听我的。”

“好。”尉迟恭舒迟疑了很久很久,才回答到。

赵桓点头,这是一千三百年的友谊,赵桓不愿意就这样丢弃,他们身处西域,虽名为于阗,实则心系中原。

大宋稍微有点出息,于阗就派人来了,着实不易。

赵桓之所以不愿意现在进入西域,完全是避免两线作战。

金人这边可以说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这是唯有将对方灭国才能抵消的仇恨。

否则大宋河东路、河北两路、京畿路的百姓就第一个不答应。

如果此时贸然大局进攻西域,两线作战,以现在赵桓手中的兵力,根本就不现实。

“让种太尉兵甲一万,帮助于阗国民撤回关中安置。散出皇城司察子,侦查西域,为进军做准备,朕总有一天会去的!”赵桓看着堪舆图说道。

他跟尉迟恭舒解释了自己现在不能进西域。

“有没有兴趣到大宋做官?”赵桓忽然问道。

“啊?”尉迟恭舒看了一眼沈从的小胳膊小腿,略带嬉笑的说道:“那臣下来到大宋,岂不是天下无敌?”

赵桓摇头,争强好胜是军汉的天性,沈从的身高体重,都不如尉迟恭舒甚远。

这是天生的没办法。

他笑着说道:“朕有大将岳飞,百战百胜,无一敌手,你要不要试试?”

“好!”尉迟恭舒爽快的答应了。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惹了怎样的当世猛男。

第三百八十三章 身体发肤不是不能剪

岳飞可是每战身先士卒的当世猛男,他在原来的历史线里,就这样冲锋在前,打了一辈子的仗,没有任何受伤的记录。

生而有神力,未冠,能引弓三百斤,腰弩八石。

反正赵桓还没找到能在正面,打得过岳飞的人,当然侧面能打得过岳飞的人,比如秦桧和赵构,已经被赵桓埋进土里了。

所以,当赵桓带着天下无敌的尉迟恭舒,来到了校营的时候,岳飞听到是打架的事,看到自己的对手,居然是尉迟恭舒这样的威猛汉子,脸上都笑开了花。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赵桓饶有兴趣的看着岳飞和尉迟恭舒,尉迟恭舒更高一些,但是也就一米九和一米**的差距。

但是尉迟恭舒更壮一些!

第一场是无甲赤膊摔跤,简单粗暴的角力,是检验力量的最好手段。注1

可能源于尽忠报国这四个字的符文加成,这一场,尉迟恭舒没有坚持十个回合,就被岳飞丢了出去。

岳飞把尉迟恭舒拉了起来,说道:“你是第一个在我手下坚持了十个回合的人,你很厉害。”

嗯,这个逼装的很低调。

打败对手之后,夸耀对方坚持了十个回合。

朕给你岳飞点个赞。

第二个回合是大全装的具装长兵争斗。

这一场争斗,尉迟恭舒坚持的时间更短,岳飞的战斗经验,明显要比尉迟恭舒要丰富许多,只一个破绽没防范注,就被岳飞打败。

第三个回合就是弓术,还没开场尉迟恭舒就输了。

岳飞那张专属的三百斤长弓,尉迟恭舒拉不了满月,直接就输了。

岳飞一个满月十连射,箭箭射中靶心,最后一件直接射穿靶子,箭矢穿空而去的时候,尉迟恭舒真的输的心服口服。

“官家,此人很强。稍加培养,战场睥睨。”岳飞依旧在夸耀着尉迟恭舒。

这不是玩笑话,也不是商业互吹,因为尉迟恭舒真的很强,他拿出了一把两百斤的弓,射了一个十连。

“尉迟恭舒,你可服气?”赵桓看着一脸落寞的尉迟恭舒,笑着问道。

尉迟恭舒看着岳飞说道:“臣心服口服。岳校尉才是当世无敌之人。”

“谬赞,谬赞。”岳飞是个谦逊的人,听闻夸耀,赶紧说道。

赵桓点头,说道:“大宋兵制,即使你再厉害,在我大宋当兵,也得从最普通的军卒做起,跟着岳校尉,不委屈你吧。”

“不委屈。以后还请岳校尉多多指教。”尉迟恭舒赶忙说道。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打败,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而且尉迟恭舒知道自己只是天生力气大,对于发力技巧和种种锻炼手法,并不是很精通,真的有很多地方,请教岳飞。

赵桓示意岳飞和尉迟恭舒离开,在尉迟恭舒带回于阗国民之后,才会正式加入河间飞军。

赵桓自己带着赵英在河间军随意的转着。

“这红烧肉做的不错啊。比你赵都知都强。”赵桓走到了食宿处,看到了今天的午餐。

东坡肉,是苏东坡看到徐州四珍之一的回赠肉,就有了创意,创制了东坡肉。

河间军食堂的东坡肉做的很正宗,半肥半肉的五花肉,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麻将块儿,红得透亮,色如玛瑙。

赵桓夹起一块尝尝,软而不烂,肥而不腻。

“诶!官家!”赵英一个没看到,官家就咽了下去。

这可吓坏了赵英,要知道宫里的饭菜,都是赵英尝过锅里剩下的菜,验毒之后,才会将菜品端到官家御前!

赵英赶忙夹了一块,三下五除二咽了下去,没有感觉到异样,才放下了心。

“没臣做的好吃,臣明天就给官家烧这东坡肉,不就是酱油可劲倒,烧的红的发亮吗?再撒点糖出味,老臣做的肯定比他好吃。”赵英略带不忿的说道!

他可是官家的御用大厨!怎么可能被人比下去!

“今天中午就在河间军吃饭吧。你去安排。下午让军卒操练一番,然后准备剿匪之事。”赵桓当然不是临时起意,来到驻扎在汴京仓的河间军。

他想要检校河间军,然后正式开拔,前往各地剿匪。

秋收之后,粮食满仓。

这个时候,就是各地流匪出来觅食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找到流匪的蛛丝马迹的时候,而剿匪最合适的时机,就是秋冬。

“臣这就去安排,魏押班,跟着官家,不要让军汉冲撞了官家。”赵英一溜烟的跑去安排午餐。

岳飞和尉迟恭舒在沙场上打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肚子饿的呱呱叫,才去营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大宋大红色的军装,由御衣坊亲自设计的军装,显得极为精神。

“朕还是喜欢军绿色。”赵桓无奈的摇头。

没办法大宋是火德,王朝五行衍生说,取代前朝是天命所归,都会说自己代表五行之一。

这火德代表了正统,赵桓享受了无数正统带来的好处,自然要遵守火德的约束。

所以大红色的朝服,大红色的官府,大红色的军装。

红色是极难驾驭的颜色,很容易就穿出土里土气的感觉,但是御衣坊专门做这个,自然知道如何让它显得气场强大。

赵桓的皮囊不错,很有卖相,再加上军务的英气,倒不会被红色压住。

“官家,咱大宋的军卒都能剃头的?个个都是这个发型?”尉迟恭舒有点不忿的说道。

大宋军卒是板寸。

天天泥里甩来甩去,地上爬来爬去,动不动就是武装越野,头发长,很容易碍事。

还有兜鍪,很容缠着头发。

岳飞痛定思痛,上书提议军卒剪发,还引起过朝堂争论,只不过被赵桓压了下去。

尉迟恭舒小声的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啊。”

赵桓看着尉迟恭舒的大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尉迟恭舒倒是个自来熟,这没一天的功夫就开始“咱”大宋了。

赵桓对尉迟恭舒的印象极好,可能是因为他杀了自己不方便杀的金国使者,也可能是因为尉迟恭舒的那声大宋。

金人也好,西夏也罢,甚至倭国、大理的使臣,往来国书,很少有大宋国这三个字,多数都是宋国。

这个大宋国可不是白叫的,在正常的历史线里,宋钦宗为了议和,专门改了对金国的称呼,叫金国为大金国。

之前都是叫金夷。

高昌国国王的国书,也是称宋国。

事实嘛,大宋的确很小,别人说的没有错。

赵桓想到这个就很气!

他一定要打下大大的疆域,让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统统老老实实的喊大宋国!

“这事朝堂议论过了,牵扯到了忠孝两全的老问题了,从军尽忠于国家,剪发不孝于父母,自古两难全啊。”赵桓笑着解释了一句。

事实上,河间军理发离了个板寸,现在捷胜军和平州新军以及杨家永兴军,永定军都在理发,头发长不适合作战,

特别是现在有了火器。

火器一响,砰!火冒三丈,场面太美没法看。

“下午我也剪一个。”尉迟恭舒嘿嘿的笑着说道。

今天校场比斗,他在头发这上面,吃了不少的亏,也不知道岳飞怎么训练军卒的,竟是些下三滥的手段,下三路也就罢了,连抓头发也有。

赵桓倒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军队,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岳飞笑着说道:“那都是朝堂的大老爷的大道理。”

“军卒哪里想那么多?就是官家要求军卒每天洗漱、内务达标。”

“洗头都得半刻钟,打扫干净一天满地都是碎头发,内务不达标,就会被扣分,谁受得了,就都剪了。”

岳飞说的是实情,军卒们哪里会讲这些大道理?那是朝堂大老爷操心的事。

“吃罢饭就去剪吧,下午军检。”赵桓笑着说道。

“军检?”尉迟恭舒挠了挠头,这又是哪一出?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阅图》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祀指的是国家公祀仪式,其实更多的是指的一种精神上的传承。

而戎,就是国家军事。赵桓要进行的军检,那更是亘古以来的传统。

在夏禹时期,大禹就已经在涂山,开始了大规模的军检,士兵手持鲜艳的羽毛装饰的武器,合着夔鼓的鼓声起舞,以照示对战事的重视。

而到了春秋时候,常观兵以威慑诸侯,更是成为了常事。

只不过历代阅兵都有所不同,比如先秦时期,就是车乘,战车是阅兵的主旋律。

而到了秦朝秦始皇每次出巡都要搞一次,铁甲兵和弓弩手是主旋律,秦始皇的大型手办兵马俑,就是在刻画秦朝的阅兵式。

秦兵马俑,震慑六国的国家工程永恒的阅兵军阵。

老子不在了,也要吓死你们!大概就是这等心里。

到了汉朝就是骑兵步兵方阵,并且正式将军检的名称,定为了阅兵式。

并且形成了轻车突骑、劲努长戈、射疏及远、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材官雏发、矢道同的、下马地斗、剑戈相接、去就相薄等固定项目。

到了两晋时候,阅兵就增加了水军检校。

至唐朝就开始玩起了花活,唐十三甲,从明光甲始,到纸甲终的十三阵演练。纸甲是用多层纸叠粘在一起制成的甲衣,在分量上比青铜、铁制作的铠甲轻,也不是单纯的样子货,而是有一定的实用性和坚固性。

当然纸甲的最重要的用途,还是阅兵式上,有缠枝花卉、云形宝相图案。

宋朝的阅兵式,一共春秋两次,而且是极为华丽的五色介胄!

赵桓要搞军检,阅兵誓师大会,根本不是他拍板决定的,而是传统。

而且这次的阅兵准备了很久。

金人让汴京城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赵桓也需要借助这次的阅兵式,稳定振奋民心。

而这次阅兵结束之后,河间军卒飞军的军卒名单,也会正式公布,预备役并不会解散,而是成为京师禁军,随时补充飞军的损耗。

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卷起了地上的黄沙和落叶,打着旋离开了校场,大风中带着一丝丝的寒意。

赵桓看着沙场上的魏巍军卒,在狂风中巍然不动的挺拔身姿,为他们长达半年左右的训练,感到骄傲和自豪。

不过让赵桓的眼角有些阴郁的是,这大风中的寒意。

今年的秋风比往年来的更早了一些。

明年的大降温比预想的影响,更早了一些。

赵桓挥了挥手,示意河间军演练开始。

他的手刚放下,整齐的鼓声,在沙场上,如同雷鸣一样轰隆隆的响起。长长的号角发出了悠远的鸣啼。

与此同时,军卒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入了校场。

正字步,赵桓培养军卒严格执行命令、团结一致,时刻提醒自己是一个整体的一个小小细节而已。

整齐的步伐踩在地上,塌起了阵阵的烟尘,而军卒们的号子声,依旧响彻整个校场。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永不言弃!”

“战!战必胜之!”

赵桓有些惊讶,他终于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军卒们到底在喊什么!

事实上,前四句是他抄的后世强军誓词里的话,但是最后一个,战,战必胜之。

赵桓听过,但是从来没听明白军卒在喊什么,能把一二一喊成鸭儿鸭的地方,指望军卒喊明白誓词,无无疑是痴人说梦。

在宁武关头和大同府攻城中,军卒们喊声震天,但并不是太整齐,赵桓只听到嗷嗷的吼叫声,现在是第一次听清楚这几个字。

这句话,是他第一次见到种师道的时候,在进行完庙算制定了战略目标,调兵遣将结束时,种师道问他,打到什么地步,赵桓的回答。

战!战必胜之!是赵桓对大宋军卒的希望,也是当时的自己对生的渴望。

他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也成了口号之一。

赵桓端坐在沙场高台之上,第一阵是自己的亲从官阵,明黄色的明光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鬼魅一样的森罗面具,即使在天日之下,依旧让人心生敬畏。

他们是大宋最精锐的部队,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亲从官,本身就是百战之兵,经过层层选拔选到了皇城司。

又跟随赵桓,在宁武关头和完颜宗翰的怯薛军,硬碰硬的打过一场,而后又随沈从在荆湖北路打过几次硬仗。

百战精锐!

第二阵却不是现役的军卒,而是永定军卒,这些军卒都已经不在军籍,转到了地方出任地方吏员,负责风闻查事。

此次阅兵,临时拉了个百人方队,即使三五个月未曾训练,但毕竟种师道调教出来的军卒,依旧是大宋现在第二精锐的军卒,也表现出了他们应有的素质。

他们身着纸甲,纸甲上的云纹,煞是好看,但是总觉得有些轻飘飘的压不住步伐,没办法,他们已经不是现役军卒,着甲就是违制。

第三阵是捷胜军,现在京师禁军的捷胜军,红色细鳞甲在身,即使在艳阳下,捷胜军依旧是如同冥府中爬出的恶鬼一样,散发出了阵阵的煞气。

捷胜军是罪军,童贯仓皇留下两千人给王禀守太原,自己带着七万捷胜军,千里赴阙之后,七万捷胜军就成了罪军。

他们时刻活在自责之中,特别是他们看到了太原城的惨状,二十万人的尸骨都无法拼全的时候,更是自责。

两千捷胜军,守住完颜宗翰两百多天的傲人战绩,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捷胜军所有人。

捷胜军,有死无生。

百人方阵的捷胜军,浑身都是阴寒,赵桓早就注意到了捷胜军的精神状态不太对,但是他没有好的办法来说服他们。

他曾经派出了不少的学生去游说劝导,也曾让张叔夜试着让各级军官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甚至他还故意倾斜了契丹女人的分配力度,让更多的契丹女人分配到捷胜军。

让他们成家,来缓和这股阴寒。

没有用,唯有金人的血,才能洗刷他们身上的耻辱。

第四阵之后,就是这次检验的主角。

河间飞军,相比较亲从官,永定军,捷胜军,河间军卒身上少了血煞之气,毕竟还没打过仗,但是身上有一种冲天的锐气!

朝气蓬勃!

军纪军容上丝毫不亚于之前的百战老兵,只是在煞气上弱了几分而已,但是这股冲天的锐气,让人不敢小觑。

因为这只河间飞军组军的目的,就是为了天下无敌,无人可以争锋。

“全都有赏。”赵桓开心,手里有钱,自然会赏。

李邦彦作为进奏院的新任院正,他手下的笔一顿,将这行字删去,赏是可以赏赐的,说出来太俗!

而且官家的内帑里,还有自己六千万呢!

李邦彦身为进奏院的新任院正,大宋书局的总编,需要将这次的阅兵写成札子,话本,还有版刊,再画上一副意境深远的大阅图,才不负他的盛名。

“大宋**卒天威正盛!恭贺官家!”尉迟恭舒面色复杂的说道。

他看着不断走过的军卒就极为羡慕。如果于阗有这样的军卒,哪里会被高昌人所灭?

不用多,有一万人,他就有信心灭掉高昌!

第三百八十五章 授旗开拔

“天兵啊!天兵!西域诸国安有一战之力?”尉迟恭舒还在嘟囔,而赵桓看着不断走过的河间军卒,却知道他们还需要时间。

即使是各州府挑选出的精壮青年,即使是十万人选出的精锐之兵,即使是他们刻苦训练到了极致,但是依然需要时间和血液,铸就他们的军魂。

明光、光要、细鳞、山文、乌锤、白布、皂绢、布背、步兵、皮甲、木甲、锁子、马甲十三阵,依次走过。

赵桓看着河间军卒,走下了高台,来到了河间军卒之前,赵英紧跟着赵桓,手里端着军旗。

御衣坊并不单纯给河间军卒设计了大红色的军装,还有飞扬的旗帜!直到此时,他们才正式成军。

红底黄字雕龙飞字旗,寓意飞军。

其实赵桓蛮想画个镰刀和锤子上去,镰刀锤子旗飘扬在汴京城头,不要太壮观好不!

但是想想就算了,真的这么搞,百姓也不明白什么含义,完全是在自嗨。

雕龙是完全符合河间军卒天子亲军的身份的图样,在大宋,龙,还不是宫廷御用。

比如章惇一生的宰相袍上就有五龙雕纹。

“授旗!”赵桓从赵英手上的盘子里,拿过军旗,大声的喊道。

赵桓将手中的军旗展开,将旗杆交给了岳飞,说道:“旗在人在,人倒旗不能倒。”

“谨遵官家圣谕!”

岳飞慷锵有力的回答了赵桓,声音透过面具传出的声音,有几分金属特有的嘶哑。

“好。”赵桓大声赞道!

赵桓走回高台的时候,等到了自己添加的阅兵式的项目,也是后世人们最喜欢的环节,真理

武器装备展示环节!

首先是闪着金属特有寒光的决胜战车,走过了高台,也引得人群阵阵惊呼!

决胜战车,由宗泽提供的初稿,多次修改,又在岳飞使用中,累计了大量的使用经验之后,进行改良的军用杀器。

前脸的金属寒光,在阳光下更加耀眼,而修长的车身,更具有美感。

这次多次改良的决胜战车首次现身,让人更感觉到了那种来自机械威压。

车阵依次排开,突然停下开始变阵,一声喝令之下,车内的床子弩的弦声阵阵!

一道道红色的箭矢飞向了沙场四处的木制柱台。

箭弩插进了木制台柱之中,五个巨大的横幅瞬间滑落,横幅随风飘扬。

上面写着的,就是刚才的强军五句。

配重自转机关箭!又一工坊的神奇物件。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项目,赵桓并没有感觉到惊讶,但是亲从官们的大楯,依然挡在了赵桓的身前。

赵桓认为亲从官们,紧张过度了,自己这样的皇帝,要是在汴京城头,被自己的军卒给射杀了,大宋还是亡了算了。

决胜战车之后,就是由李纲亲自设计的和打造的机械重力巨型投石车的方阵,一共四架高达十米的巨型投石机,如同一只只巨兽走过阵前。

汴京城百姓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战争利器,惊讶的合不拢嘴。

赵桓本来就没有躲着汴京百姓,所以允许他们观礼。

投石机一出,议论纷纷。

“那是投石机?那么大个头吗?真是第一次见到。快比大象大了!而且这车怎么动的?笼子里的那些人踩踏吗?”

“我跟你说!我曾经参加过宁武关决战!我见过这种人间利器!只要官家一挥手,数千斤的石块,腾挪而起,指哪打哪!如臂使指!”

“霍!数千斤!指哪打哪!这么厉害的吗?官家果然是仙人转世啊!如若不然,怎么有千斤巨石腾空?”

“你是没看见啊!当时是!数百巨石,划过天穹!都将天,划出了裂痕!只见官家随手一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天合上了!”

“霍!”

“当时完颜老大,惊的纳头就拜!完颜老二,拍马就走!一战决出胜负,翻手定乾坤!”

“吹的吧!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我亲眼所言,骗你作甚?有诗可证!你听!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赵桓并不知道他给李邦彦下达的控制舆情的命令,李邦彦在百姓里面放的几个托儿,把他从仙人下凡,变成了女娲再世,连天都给补了。

这些故意讨论的人,都是李邦彦散出去的托儿,托儿倒是尽职尽责,收五分钱,办一块银元的事。

让大宋百姓更看不明白的是后面的军卒,他们抬着一杆杆的圆形长杆,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这是作甚?

让百姓一头雾水的是,这些军卒抬着长杆进入,又抬着长杆离开了。

“官家的法宝啊!你不懂!只需官家心意一动,这长杆就可长可短,可大可小!不比那孙大圣的金箍棒差劲!声如雷鸣,火光四射!那阵势,啧啧。”

“吹!你接着吹!我信你一个字,跟你姓!”

讨论仍在继续,两个人的讨论比较投入,他们并没有发现,旁边的姑娘羞红了脸。

这当然是陈规的火枪,而且是铁管做的火枪,不过依旧是经常性的炸膛,大多数情况哑火。

试错,才是进步的开始,至少大宋的工坊已经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最后出场的是蒺藜炮,这个时候热闹的汴京城墙和大宋汴京百姓,沉默的风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当时赵桓实验蒺藜炮的时候,可没有瞒着大宋的百姓,那震天响的霹雳之声,到现在汴京城的百姓,记忆犹新,没想到,这就在阅兵式上看到了这种武器!

再之后,赵桓就离开了高台。因为之后的事,就是民间的一些艺人的表演,作为进奏院的院正,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事实上,民间的艺人,总是带来很多很多的精彩的表演,只不过赵桓不太喜欢这些而已。

赵桓找到了正在准备开拔的岳飞,此时的岳飞已经将行囊放到了马背之上。

“官家。”岳飞惊讶的说道。

官家早就制定好了河间飞军清缴流匪计划,现在应该在沙场高台看艺人表演才对,为何来到了这里?

赵桓挥了挥手,让赵英离远点。赵英退了一步,就坚决不在退了。

“你又打不过他,站在这里也保护不了朕啊。”赵桓看着赵英倔强的样子,笑着骂道。

“那臣也不退。”赵英嘟囔的说道。

“爱待着就待着吧。”赵桓笑着说道:“岳校尉,此去短则半年,长则两年三年,历经关中、河东、云中、燕京、河北、山东、京畿路,责任重大。”

“臣定当竭尽全力!”岳飞中气十足的说道。

赵桓左右看了看说道:“这是朕的密旨,你拿着,若是战事不利,以保全实力为主,以保全自己为主。”

赵桓其实有点担心自己来到大宋蝴蝶效应,岳飞被自己玩没了,所以才一再叮嘱他小心便宜行事。

“臣领命。”岳飞点头称是。

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上一次赵桓传密旨给王禀,王禀把密旨告诉了孙翊之后,就当没见过。

他总是希望好人有好报,也下意识的给群臣们留条后路。

不过赵桓看着岳飞的神情,总觉得自己这道便宜行事,和之前交给王禀的谕旨一样,都是白瞎。

第三百八十六章 板甲护具大礼包

岳飞清点军卒,从汴京城出发,这次不过陈桥驿,而是直取京畿路的伏羲山。

行军不到两日,就已经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伏羲山的山影,飞鸟在夕阳下归林,一副祥和的模样。

在祥和之下,伏羲山里隐藏着大量的流匪。

这些流匪是汴京城的一些员外们养的流匪,而整个开封地界,皆以伏羲山的流匪为首。

仅仅在京畿路,就有七十二个大型的流匪聚集地。

这就是大宋的现状。

在官家两次下诏招安之后,这些流匪依然在山上不下山,他们并不是因为消息闭塞,而不知道官家招安的消息。

事实上,开封府已经不止一次派人进山摸排这些流匪营地,甚至有的捕快和皇城司的察子们,都见到了这些山寨的大头目。

但是他们并没有选择下山,归入工赈监,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劳而获,习惯了欺负和压榨百姓,落草为寇,就可以高人一等,生活潇洒惬意。

在岳飞看来,官家的仁政,这群流匪并没有相应。

“傅选,刘经,我们三万人马,兵分三路,到各路州府点兵一万随行。”

“一个月内,要清理干净京畿路的流匪。天子脚下,不能这么乱了。”

岳飞将路线图递给了傅选和刘经。

“作战时万分小心,事有不对,以保存实力为主,万不得已,不要拼命,若遇事不决,可快马加鞭征询某的意见。”

“这是官家的谕旨,我们的目标是剿匪,不是浪费大宋的精锐军卒。”岳飞将官家赐下的谕旨给两位手下的大将看了一下。

他在邢州峡谷的时候,可以把官家的谕旨当成没有,亲自冲锋在前,与亲事官营军卒,同生共死。

也可以在官家劝说他不要身先士卒的时候,继续扛着麻袋,在黄河的堤坝防汛。

因为这只是对个人的劝说。

但是这次官家的谕旨涉及到的是大宋的新军,这是大宋的未来,岳飞不能让这只军队损耗过大。

这是流匪,并不是正规军,缓缓推进即可。

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就是这次河间军卒们开拔的意义。

“这群腌臜货胆子挺肥的呀,在京畿路都如此大的规模,七十二寨主横行伏羲山?金人都没那么大的牌面,都没敢横行雁门山,这群憨憨,嫌自己活得久吗?”傅选接过了行军图,摇头说道。

七十二寨主横连伏羲山,号称伏羲道主,与天地同休。

根据皇城司的察子回报,已经探明的人数,就高达十七万人。

这还是京畿路!

张用笑着说道:“你知道当流匪什么感觉吗?我以前当过几天流匪,当流匪就跟种了棵摇钱树一样。”

“每天坐在树下,等着城里的员外送钱上门,在路上,拦着一个富商,那就是大赚特赚!秋收之后,下乡收粮,一年吃喝就有了。”

“啧啧,看上谁家的黄花大闺女,就抢回来做压寨夫人。今天抢一个,明天抢一个,不到一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哈忒!”

“只要勤快点,一年三百六十天,枕边人,都不带重样的!”

张用还要说,看到岳飞的眼神,瞬间缩了缩脖子,他感觉脑后生风,要是继续说下去,怕是要被岳飞处罚了。

“当流匪比当皇帝还舒服啊!所以他们才不愿意下山啊!”刘经苦笑的说道。

官家整天过的跟个苦行僧一样,听说最近宫中的大宴都停了,每天的饭菜都由赵英亲手做的家常菜,省了不少的钱。

一个是原配的太子妃朱琏,一个还是朱琏和李纲,趁着官家生病,硬塞进去的张棠华。

流匪真的比当皇帝舒服啊!

张用左右看了看,似乎揶揄官家,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大宋没有因言获罪,你张用,羡慕流匪的生活就去做,我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岳飞笑着说道。

调侃官家没什么问题,大宋的流言,已经把官家描述成了蛇尾人身的女娲传人了,一到晚上官家就变成了那个模样,巡游天下。

“那不成,想想就行了,真去做,俺娘会不不认我这个儿子的。”

“再说做这些事,太损阴德了!”张用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

他当流匪那是逼不得已,官家还没发诏书招安的时候,他就跟着岳飞投靠了宗泽的第二厢军。

也就是嘴上那么一说,真去做,他下不去手。

“记住了,互相照应。前段时间收到情报,城中的员外把我们要剿匪的消息,透露给了七十二寨,他们已经联袂,举行了歃血升仙会,要灭掉我们。”岳飞提醒道。

“歃血升仙会?那就让他们来吧!正愁把他们从耗子洞里揪出来费劲呢!”傅选无所谓的摇头。

除非汴京城所有的员外们都造反了,倾家荡产,冒着生命危险,私自锻造甲胄弓弩,送到山里来。

否则这七十二寨的流匪,面对中精良的河间军,几乎没有得胜的可能性。

“报!岳校尉!汴京来使!”一个传令兵,用最快的速度下马,大声说道:“官家送来宝物一件,提醒岳校尉万分小心。”

岳飞翻身下马,俯首说道:“谢官家圣恩。”

宝物?

岳飞打开了箱子,一大堆崭新的铁器,出现在了岳飞的面前,里面还躺着一封书信。

此物名曰板甲护具,由契丹精钢和军器监的水力锻机,打造出的第一幅骑兵所用护具,爱卿作战勇武,特赐宝物防身。

岳飞看着板甲护具,仔细揣摩着,越看越是心惊!

相比较之下,由大量细小金属环制成的锁甲和小金属片制成的鳞甲、札甲而言,这个,塑形的大块板状金属,制造而成的板甲护具,非常具有冲击力。

岳飞将铁手套、护臂、护腿和大型的护心镜,用皮带穿在了札甲之上。

军器监的板甲护具,是用大块板型金属做出的配件。

给链甲和鳞甲、札甲的加强部件,增加防护力,并不是整体式的铠甲。

整体式铠甲,得等到高炉和水压机出现,才有可能制作,冶金技术和锻造弧形金属的技术,大宋的工匠们,还不是很擅长。还有性能试验,是一件道阻且长的事。

但是这些配件还是让岳飞在双层冷锻甲上,增加了一层防护。

在配件箱里,岳飞看到了另外一封书信。

特赐软猬甲作为内衬,爱卿神力无双,双层甲披甲而行,自是不难。

赵桓给了岳飞一个护具大礼包,刚出现的实验产物,就抓紧时间送到了前线。

软猬甲是收郭京的那件,环环相扣的软猬甲,对体形的要求并不是很高。

岳飞将所有的装备和配件穿好,跨上战马,看着眼前的伏羲山。

“抵抗者,杀无赦。”

第三百八十七章 脚踏武林

伏羲山连绵数十里,横卧在郑州的西南,传说人文始祖伏羲女娲,曾经在此地,正姓氏、演八卦、置嫁娶、开人类之起源。

刚走许里,泉水欹危,映带左右,晨起的大雾遮挡了山路,烟霞弥漫,望去万顷皆茫然,峰峦尽露其巅,影影绰绰,清风其,烟移峰动,如众鸟浮水而戏。(出自:山海经)

古亢树铺满了整个伏羲山的山谷,风萧萧瑟,而落叶缤纷起舞。

泉水旁的巨石,被洪期的溪水,打磨的如同镜面,平坦入境,洁净而平滑。

岳飞挥手止住了本部兵马前行,他看到了危险。隐藏在山雾和簇拥的花草之中的是伏羲山的流匪。

“嗖!”岳飞满月拉弓,箭矢激射而出,如同总攻的信号一样,无数的箭矢,飞向了岳飞箭矢的方向。

惨叫连连。

“杀!”震天的吼声响起,无数的人影如同鬼魅一样,从山林里扑了出来,衣衫褴褛,手里的武器破破烂烂。

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

但是岳飞看到了这些人眼中的凶狠,还有刀斧剑戈上未擦干的血迹,就知道这群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应对。

岳飞深知,那没有擦掉的血迹,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说不定是炊烟下的女人,正在等待着丈夫田间归来,说不定是耕种的农夫,正殷切的期盼着丰收,说不定是村头奔跑着的顽童,盼望着快快长大。

杀死村寨中的男女老少,抢夺他们的粮食,对田地里的粮食肆意践踏,却懒得弯腰拾取,这都是死不悔改的流匪所犯下的罪孽。

官家是无比仁慈的,这毫无疑问。

登基至今,心心念念牵挂天下悠悠百姓。

但是流匪却肆意的践踏了军卒们用鲜血换来的安泰。

不可饶恕!

这是岳飞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不会违背官家的命令,所以一直等到秋收时,才开拔剿匪。

如果仁德是官家治国的左手,那军卒的悍勇就是官家卫国的右手!

现在到了官家一直藏着的右手,出击的时候,岳飞就是官家手里的那把剑,实现官家以剑犁天下的宏愿!

是到了出鞘,让天下人都见识它的锋芒!

严阵以待,军纪严明的河间飞军,用最快的速度变阵,散入了山林里,开始了对流匪的清剿。

而岳飞更是下马,手中沥泉枪随手一划,就是带走一个敌人。

所向披靡的岳飞带着自己的亲随杀进了敌人阵营之中,无一合之敌。

太弱了。

岳飞随手抓到了一个流匪刺过来的长枪枪尖,用力一拽,将对方拉到近前,手中湛卢剑寒光化成一道流虹,斩下了敌人的头颅。

这个看起来有几分实力的流匪,到死了,还保留着那副惊讶到了极致的表情。

这个流匪应该是自负,仗着自己有几分武力,想要挑战岳飞。

或许是震惊岳飞武力的强悍,结果只一招,就分出了胜负。

或许是震惊岳飞徒手抓住兵的奇怪举动,为何抓住了枪刃,依旧毫发无损。

但是他的人生定格在了最后一次惊诧之中。

岳飞握了握手中的铁手套,板状钢材打造的铁手套,意外的灵活,这幅官家赠送的笼手,比过去的护手好用的多。

这板甲手套,刚才抓住了兵刃,现在居然没有丝毫的划痕,依然崭新如初。

“大当家死了!大当家死了!”

惊恐的喊声在惊慌失措的流匪口中喊出,逐渐形成了一**的喊声,伴随着惊呼和哀嚎声,流匪溃不成军。

原来刚才杀死的是这支流匪的大当家。

应该算是有几分实力。

“变阵,三才阵推进!一个不留!”岳飞愤怒的大喊声,响彻了整个战场。

岳飞之所以如此愤怒,就是他看到了这个流匪脖子上的配饰,居然是拳头大的骷髅头,满满的共有十八个之多!

这让岳飞出离的愤怒!

这要洗劫了多少村寨,创造了多少杀戮,才从孕妇的肚中,剖出大小差不多的十八个婴儿头颅呢?

这个头颅是在太小了,连新生儿都不是。

杀死百姓,并不能证明自己的英武!这是一群彻头彻尾的懦夫!

岳飞的愤怒像是会传染一样,不断的在军中发酵,军卒们用最激烈的手段,杀死了这些流匪。

他们喜欢把人骨作为挂件,穿孔挂在身上,不怕冤魂索命吗!

岳飞终于明白了,为何情报上显示,七十二寨主在进行歃血升仙会。

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疯子!

当天大亮时,岳飞也停下了自己的杀戮,因为他刚刚把最后一个,喊着我欲成仙的流匪,砍倒在地。

流匪没有军功,没有赏金。

岳飞曾经一度谏言皇帝,十个流匪一个人头功勋,以鼓励军卒奋勇杀敌。

但是官家最后都没有答应。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简在帝心,圣恩极隆,但是他却知道官家对他有多么的偏爱。

板甲护具极为好用,做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

那是他的札子里,唯一被拒绝的一次。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官家不愿意流匪做人头功勋。

他看到了自己军卒眼中的明亮,他们坚定的看着大雾初开的伏羲山的峡谷,无数猿猴在上面攀爬着,嘶鸣着。

穷凶极恶的流匪,不配当人,甚至连猿猴都不如。

他们要杀死的是人间恶鬼。

岳飞脚踏武林的消息,经过伏羲山一战,终于传了开来,大家都知道了,朝廷终于对混乱不安的武林开始了梳理。

就连潭州两股争夺蔡京遗物的流匪,都停止了争斗,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但是流匪终究是流匪,第一天商量的盟约没有任何约束力,第二天就开始了继续厮杀。

武林世界的扛鼎之人,自然要数,蹲在大同府挖煤的中神通王重阳了。

年纪轻轻的王重阳盯着眼前的小车,眼睛都不眨一下。

面前是他铺设的木轨,厚厚的三合土之上堆满了碎石,这些碎石名为道砟,专门用来少震颤。

碎石上铺着榆木做的枕木,在拐外的地方,用上了云杉木,作为岔枕。

而在枕木之上,就是王重阳重新设计的铁轨了。

但是因为大宋四处都要用铁,所以他只能用铁包木将就一下。

之所以王重阳能够设计好这个铁轨,完全是因为喜好金石学的李清照,曾经出过一本书,名为《秦驰道全考》,这本书是李清照早年所做,在汴京城都有刊印。

史记有云:书同文,车同轨。

在王重阳的理解里,车同轨就是将两个车轮规定为六尺,使车轮的距离相同,则天下道路就有了标准,来往方便。

直到王重阳看到了,金石学大拿李清照的插图版《秦驰道全考》时,他才知道为何是六尺这个数字。

因为车辆跑在车轨上,车轨之间,就是六尺!

王重阳的蒸汽抽水机已经完全做好,效果很好。

但是契丹人在井下挖矿,一筐子一筐子往外背,实在是有点慢。

所以他就套用当年驰道的车轨,做了拉煤车轨。

“叮铃铃。”铜铃悦耳的欢动声传来,王重阳挥动了手臂!

十三匹驽马拉动着粗壮的绳子,沉重的煤车,压的轨道嘎吱嘎吱作响,煤车黝黑的脸庞,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成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修仙有成王重阳

王重阳看着装满煤炭的斗车,速度不是很快,却极为稳定的向前行进,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斗车走出了矿洞,豁然开朗,王重阳看到了矿洞门口,围满了人。

当看到斗车慢慢出现在了视野之中的时候,人群爆发出了喧天的欢呼之声。

大同府的煤田挖矿,并非只有契丹人在做,还有很多汉人在其中,虽然挖矿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但是因为报酬极为丰厚,所以做工的人依然不少。

最辛苦的不是挖煤,而是运煤,从坑下将煤炭背上来,是最要人命的事。

没有人会忽视站在斗车旁,脚步有些虚浮的王重阳。

是这个人的蒸汽抽水机,抽干了矿道上的水,保证了矿工们的安全。

也是这个人首次发现了地下会有爆炸的燃气,并且插入了深深的铁管,解决燃气的人。

也是这个人,一心一意的在矿洞内耕耘,有了今天的斗车。

从此以后,就不用再那么辛苦。

王重阳有些腼腆的向着人群挥了挥手,让大家散了去,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了职工的工舍,他有点累,需要休息。

哐当哐当的响声,伴随着王重阳的脚步,那是巨大的蒸汽抽水机连杆,抽动的声音,还有刺鼻的烟气,让人鼻头发痒。

这台巨大的抽水机是他的试验品,也是他第一个建造的抽水机,经过了反复的计算和论证,他终于做出了这台高约三丈的抽水机。

如同俯卧在山丘上的巨兽一样,不断的喷出炙热的蒸汽,还有火光不断的在巨兽之下燃烧,明灭不定。

连杆用极快的速度落下,又缓缓的升起,汩汩地下水,汇成了一股股河流。

还有燃烧后留下的黑灰色烟气冲天而起。

“烟气性浊,天势为清,浊升腾而清混,这样不对。”王重阳依旧在思考如何解决那蓬勃的黑灰色的烟气。

他是一个道家修士,他下意识的认为这样的浊气升腾,违背了道法自然的道理。

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的王重阳,不由的挠头。

他忽然皱着眉看着那巨大的连杆,又看了看那牲畜们拉动的斗车。

大宋的大型牲畜并不多,即使是王重阳,寻找的来的都是些驽马,来拉动斗车。

斗车的速度有些缓慢,满载着的煤车,上的煤炭。

会顺着直道一路南下,从雁门入忻州,在太原城分成两个方向,一路向关中,一路向赵州,供给大部分云中、河东、关中、河北等地。

而京畿路的煤炭,多数由官家督办的磁州矿区供给。

王重阳看着这黑乎乎的石块,它们蕴含着无数蓬勃的力量,还有大宋的希望。

这是一股神奇的力量,王重阳一度以为这就是天地之间所蕴含的真力。

只是王重阳的眼神,依旧在蒸汽抽水机和斗车上来回巡视,他总觉得这里有大奥妙在内。

杨沂中看到了蓬头垢面的王重阳,就莫名的心疼。

这是一个进士,这是一个道家修士,这是一个朝堂的五品大臣,但是现在他现在满脸的黝黑,浑身上下写满了狼狈二字。

君子远庖丁,但是黝黑的王重阳在杨沂中眼中,依然是个君子。

君子是一种品行,而不是道德束缚。

“王五品,你让某送的等比小型蒸汽抽水机,官家已经收到了,官家说很喜欢。”杨沂中递上了一个水壶。

里面装的是来自契丹人的马奶酒,第一次喝的时候,可能觉得酸涩如同陈醋一般。

但是时间久了,这酒就离不开了。

解乏最为适宜,洗漱之后,小酌两口,呼呼睡去,悠悠然乘风欲仙。

“官家收到了就好,省的官家总是以为他任命的王五品,在尸位素餐混日子。”王重阳点了点头,将水壶拿在手里。

他又扭头看向了巨大的蒸汽机,看了眼斗车,这两样之间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只不过他一时摸不到头脑。

“官家说大同煤田的事处理清楚了,就回京。一个京官,老是在外面,飘着不是个事。”杨沂中看着巨大的蒸汽抽水机,非常敬佩王重阳,

他解决了一个大同煤田,数百年无法解决的问题。

明知道地下水之下,有无数的优质煤炭,却挖不出来。

“是官家给我的启示。”王重阳盯着锅炉里的黑烟,这种东西贻害无穷啊。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没想到某在这里,一呆就是数月。”王重阳将手伸向了巨型锅炉,眼神里有些迷离。

他当初只是想用蒸汽来进行抽水,觉得这个点子十分有趣而已。

但是解决了一个问题,就出现了两个,三个问题,然后就是无数的问题接踵而来。

解决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足够让他心满意足。

但是扑面而来的无数问题,又让他无所适从。

偶尔他也会迷茫,不过多数的时候,这种迷茫都被忙碌所代替。

他在修道,准寻着人间的至理。

“有了!”王重阳用力的拍了一下杨沂中,大声的笑了起来。

杨沂中并不意外王重阳的这个模样,因为他已经见多不怪了,每次茅塞顿开的时候,王重阳都会如此。

他用力的揉了揉臂膀,那是王重阳拍的地方。

并不是因为王重阳手上的碳灰太多,弄脏了他的衣服,他还没那么矫情。

完全是因为王重阳手上的力气太大了,而且根本完全无法躲避。

本来该是一个风流无双、侠肝义胆的风流子的王重阳,并没有丢掉自己的武艺。

“下次拍人的时候说一声啊!”杨忻中一看王重阳的状态,就知道自己的话又白说了。

这个人又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中。

“一气化三清,斩三尸而证天道!”王重阳喃喃自语的走回了工舍。

杨忻中害怕失神的王重阳在路上摔跤,一路尾随,走到工舍的时候,一股尿臭气扑面而来。

王重阳聚精会神的在纸上写写画画,而杨忻中却盯着尿臭气的来源发呆。

那是王重阳精心收集的一小瓶白色晶体,是王重阳从煤炭焦灼里灰烬里扒拉出来的宝贝。

王重阳非常重视这个尿臭气的白色结晶,他家里是关中大户,他见过这种晶体,也曾经闻到过这种味道。

洒在田地里的粪肥的味道,一模一样。

事实上,王重阳原来有十多罐这样的晶体,只留下的这一罐,都变成了门外郁郁葱葱的丁香。

整个大同府漫山遍野都长满了丁香花和槐树,这几束丁香,是王重阳随手移回来栽种。

两块丁香花田,有白色晶体的丁香花,明显要比没有白色结晶的丁香花,要旺盛的多。

真的有用,王重阳用实实在在的事实,告诉了他这东西真的有用。

真乃是天人下凡!

杨忻中认为这王重阳炼制的人间至宝。

如果王重阳哪一天白日飞升,杨忻中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会意外,这个人真的修仙有成。

常人怎么可能有如此神力,让上万斤(五吨)的傀儡,在他的调度下,有条不紊的运行?

《大唐三藏取经诗化》里的孙猴儿也能挥舞的那根能大能小的棍棒,也只有一万三千五百斤啊!【注1】

这是神仙人物!

杨忻中扭头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个神仙一样的人物,睡着了。

“累了,就好好睡吧。”杨忻中将手中的大氅放在了王重阳的身上。

如果赵桓在这里,他会告诉杨忻中,那是尿素。

第三百八十九章 西极道九千九百里

王重阳返京的行程再次被耽误下来。

对于腾起的浊气,他心里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虽然还不是很成熟,但是足以解决一部分问题。

他真正不想走的原因是,那一罐罐收集来的白色晶体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需要搞清楚生产的过程,原理上不明白,可以以后研究,这种可以大规模提高粮食产量的神物,他必须弄清楚如何产生,才能归京给官家一个交代。

他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时间,也不清楚能不能解决,但是他想要弄清楚事实的本质。

这是在寻道,也是在修道。

“杨经略,修一条到奉圣州的木轨吧。这是图纸。”王重阳拿出一个图纸,算是秦驰道的翻版,宽二十三仗,容纳二十车并行而绰绰有余的驰道图纸。

杨忻中看着这个图纸,盯着看了良久,才说道:“好东西啊!但耗费过重,还是得请示官家。不过有契丹奴能省不少的钱粮,官家应该会准了这道札子。”

杨忻中修书一封,让人加急送到汴京。

赵桓收到了王重阳送给他的手办,一台一只手,可以握住的蒸汽抽水机。

一根铁管在水里,点燃小火炉,就有了呼哧呼哧的蒸汽冒出。

赵谌、岳云、宇文重、赵臣夫,四个人扒着书桌,看着赵桓拿着小铲子挖煤。

“出水了!”赵谌指着出水管,惊讶的说道。

赵桓看着出水管,在最开始出水的时候,这个水管的水发出了嗤嗤的声音,水流断断续续,不是很大。

等到蒸汽机运行稳定之后,水流如注的流入了盆子之中。

扑哧扑哧的声音在小小的学宫响起。

赵桓今日没有在文德殿,自己被太宰、贵妃、朝臣,强行放了三天的假。

“父皇,这个有什么用吗?你都拿着玩了一天了。”赵谌指着这个小模型问道。

赵桓看着三个小孩渴望的眼神,笑着说道:“这是个玩具,等到军器监拆解之后,朕让他们做几个送给你们。”

“至于它有什么用?”赵桓出神的看着这个蒸汽机,笑着说道:“它呀,将带着大宋走向新的辉煌。”

“什么辉煌?”赵臣夫怯怯的问道。

赵桓看着三个小孩,想了想说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万国来朝。西极道九千九百里的超大疆域和战略纵深。丰衣足食、家给人足的百姓安乐。那是朕想要的大宋盛世。”

“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明白啊。”

赵臣夫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王维的《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写的是万国来朝的盛景。”

“附和的是贾至的《早朝大明宫》,全诗曰: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我更喜欢贾至那首早朝大明宫。”

赵桓看着歪着脑袋咬文嚼字的赵臣夫,这个小女孩是真的聪明,只是为什么她的头发这么浓密呢?

“但是我不知道官家说的第二句,西极道九千九百里是什么。”赵臣夫有些不满的说道。

“你还小,去的地方少,不知道自然正常。谌儿知道吗?”赵桓看着赵谌笑着问道。

赵谌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儿臣不知,请父皇责罚。”

“又不是考校,为什么要责罚?”赵桓看着赵谌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赵谌有些紧张。

毕竟赵桓这个父亲,十几天都见不到一次,见到一次,有些畏惧实属正常。而赵臣夫则欢脱的多。

岳云眼睛一亮说道:“我曾经听闻父亲说过这句话,是碑文!应该是长安城。”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是碑文。”

“立在前唐都城长安,开远门前的一个碑文,是前唐虞世南所手书,碑文的内容就这几个字,西极道九千九百里。”

“过开远门的唐人,大多是从关内道出发向安西都护府的军卒,或者丝绸之路上的商贾,都是背井离乡的可怜人。”

“这几个字,是在告诉军卒和商贾,莫担忧,前方的路并不远,也就九万九千里,连一万里都都不到。”

岳云的眼神中逐渐炙热起来,到最后,充斥着渴望,那是何等的豪迈?

赵臣夫点头,她听懂了赵桓的志向,这是一个胸怀大志的帝王。

宇文重却盯着蒸汽抽水机愣愣的说道:“它为什么会把水从这里抽到这里呢?明明没有人动。”

赵桓笑着说道:“将煤炭中的化学能转化为热能,水吸收了热能之后,转化为了蒸汽的内能,蒸汽的内能转化为了往复式的机械能。”

“如果更进一步,对这个机械进一步改良,可以把蒸汽的内能,转化转子机械能的旋转式动力结构,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宇文重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没听明白,但是我可以学这个吗?”

“等到王五品回到了京中,朕让他给你们上课,你们就可以学习怎么做这个玩具了。”赵桓笑着说道。

“胡神医的课也很有趣!”赵臣夫开心的说道:“他总是让我们跟着他一起抓蚂蚁,一起养蛐蛐,还会抓蚊子,偶尔还会看微虫。”

赵桓曾经给过胡元一本书,列文虎克写的《大自然的奥妙》。

微虫其实就是微生物,算是佛家用语。

胡元并不讲医学,他的课程,单纯的带着四个小孩子玩。

他不是很明白皇帝为什么给他安排这个职位,每天带着孩子玩,多领一份俸禄?

如果可以,请多安排一份这样的工作。

胡元那本大自然的奥妙还没有研究彻底,青霉菌的菌丝还在培养,今天赵桓是真的闲的没事干,只能呆在学宫里陪孩子玩。

完全是因为赵桓前两天又病了,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偶感风寒,嗓子有些疼。

但是依然吓得宫里人上蹿下跳。

朱琏和张棠华两个人跪在文德殿前,哭的跟个泪人一样,上次赵桓重病昏迷的几天,对于朱琏来说,就跟天塌了一样。

这次官家嗓子发炎了,甚至连发热都没有,就被朱琏从文德殿里劝了出来。

朝臣嘘寒问暖的札子跟雪片一样飞到了御前,李纲连夜带着人进宫,看到官家无事才放下心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桓无奈的给自己的放了三天假。

闲来无事,只好到学宫找小孩子玩。

没办法,他是个皇帝,除了学宫里这些孩子,谁见了他,都是低三下四。那很无趣。

宫里真的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上次李太宰把你送进大狱,吃了两天牢饭。倒是委屈了你。事后,朕赏了你一百大宋银元。朕对你胡元不薄吧。”赵桓看着躲在角落里的胡元,大声的说道。

“不薄,官家。”胡元老实的回答道。

赵桓问道:“那为什么你这青霉菌还是菌丝啊!朕要的东西呢?”

“臣都不知道官家要什么!怎么给啊!”胡元无奈的说道。

他真的不知道官家要什么,这已经是官家第三次问他要东西了!

“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臣不敢随便拿东西忽悠官家啊,官家慧眼如炬,肯定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胡元笑着回答道。

“不过官家,臣大概弄明白了官家要什么东西。”胡元从身后掏出了笼子来,笑着说道:“这只小山魈脚上的伤,臣治好了,官家要的东西,老臣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山魈,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面五彩似鬼魅。

其实就是长相比较怪异的巨型猴子,即使放到全球也是提醒最大的猴子,当然人类除外。

赵桓在系统里查询过这个东西,这东西分布在赤道附近,也不知道怎么跑到了大宋来。

而胡元手里拿的笼子,是一只受了伤的幼年时期的彩面山魈,个头只有半个手臂大小,还很小。

“朕可提醒你啊,山魈长大高三尺有余,力大无穷,你养山魈,别被山魈给吃了。”赵桓打趣着,查看着山魈的伤口。

确实和胡元所说的一样,已经痊愈。

“臣知道。”

“当时这只山魈全身上下有四五处的挠伤,比当初的王将军还要严重些。”

“很多伤口都是毒脓,估计是山魈的主人,眼看着它活不成了,就遗弃了。”

“要是没有这菌素,臣也无能为力,这小山魈,怕是活不了。不过这菌素,臣还在摸索,过段时间才有结果。”

胡元拿出一个瓷瓶,说道:“还需要进一步的摸索。”

赵桓要的是青霉素,可惜胡元手里拿着的,只是青霉菌孢子悬浊液。

赵桓逗弄了一下小山魈,这个猴子的脸是彩色的,极为有趣,小猴子脾气挺大,不停的抓挠着笼壁,想要逃出来。

“道阻且长,继续努力。”赵桓拍了拍胡元。

他知道这条路压根都没有尽头,胡元这辈子能看到个岔路口,都是幸事。

“赵英,陪朕微服私访去!”赵桓呼和了一声,准备出宫去。天天圈在宫里,正好趁着休假,出去溜达溜达。

第三百九十章 金翅大鹏岳鹏举,玉树临风麒麟郎

皇帝出皇宫,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需要前后护卫,朝臣们也会紧张万分。

万一皇帝在城外出点幺蛾子事,事情就大条了。

赵桓微服私访的计划,得到了赵英的支持,却在宫城门口碰到了李纲的随行。

“官家,带一百亲从官吧。”李纲非常诚恳的说道,而沈从在旁边不断的点头。

沈从觉得自己一个人,可能无法护卫周全赵桓的安全。

为了不给大宋的朝臣们找麻烦,赵桓只好改变计划,由微服私访,变成了巡查。

这个突然的变化,让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一百个亲从官随行的场面,实在是过于壮观,赵桓转了几处酒楼之后,发现连个食客都没有,就悻悻然准备回宫。

“卖报!卖报!晨报三文,小报五文,邸报十文!卖报!”卖报的小商贩身上背着个大兜,他手里还挥舞着报纸。

赵桓看到小报贩,将一份报纸放在了恭王府的门房。

沈从拦住跑过的卖报的小贩,因为官家要买报纸。

小贩跑着送报,一抬头看到了全身甲胄带着森罗面具的亲从官。

“呀!”卖报的小贩大喊一声想跑,被沈从抓了起来。

“给你钱,又不抢你的,跑什么。”沈从笑着问道。

小商贩定睛一看,看出是沈从来,这才安下心来,说道:“原来是沈指挥,我是皇城司的衙察,给皇城司录过事,你们这么多人,还以为撞到大事。”

沈从拿着包兜,放在了赵桓的面前。

赵桓饶有兴趣的打开了布兜,里面放着三种报纸,居然有数百份。

这个小报贩,是赵桓唯一抓到的带着生活气息的汴京百姓,结果还是个皇城司的察子。

“程褚带了至少五百人在周围吧?如果小报贩不是察子,是不是朕今天就来压街了?什么都看不到了?”赵桓对着李纲问道。

李纲摇头,说道:“这事得问沈指挥。某安排不得。”

赵桓将眼神看向了沈从,这个铁憨憨,自从种师道走了以后,变得过分的小心。

不愿意升官,不愿意出宫,倒是把种师道的遗嘱当回事了。

沈从点了点头,说道:“官家天子之躯,自然要护卫周全,再小心也不为过。”

“朕在汴京城呢。”赵桓翻着报兜,不满的说了一句。

一共三份,晨报是李邦彦督办的民报,而邸报是进奏院主持的官报,两份的大标题都是最近的阅兵式,详细的解释了重力投石机的威力。

到了分版的位置,晨报主要集中在民事上,还有开封府的一些趣闻,各邸店的各种货物的价格,赵桓津津有味的看了两眼,印刷的质量还算不错,文章的质量也极为过硬。

邸报主要集中在官府之事上,主要是一些案件刑狱,算不上有趣,还有一些官卖的消息。

写的太严肃了,怪不得没人看。

报纸的左上角还有汴京城的天气预报,这当然是赵桓的系统里的天气预报。

兜里的报纸,晨报的数量还好,邸报却没几张,但是最多的是小报。

【金翅大鹏岳鹏举,脚踏武林群雄隐!】

霍!

这标题!

赵桓打开看了会儿,极为有趣的标题下,用了较为通俗的语言,描写了金翅大鹏岳鹏举剿灭伏羲山七十二山寨的壮举!

十五日让群雄俯首,十七万流匪被抓、被俘、被杀,震慑了整个武林。

赵桓看的连连大笑,这小报里,把岳飞写成了真的金翅大鹏,会变身的那种。

【却说岳鹏举行走山林之中,潮湖二当家领命率领群英,将岳鹏举所部团团围住,正在内外交困之际,突然黄沙漫天,大风阵阵,只见一大鹏利爪,从漫天黄沙中伸出,直接要了潮湖二当家的性命,潮湖群英不战自愧,岳鹏举灭潮湖声威大震!】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岳鹏举的成名绝技,是空手抓白刃,手撕烂柯人吗?

这小报居然搞起了连载。

果然小报卖的火不是没有理由的,官报对岳飞的事,首先写的官府剿灭流匪的正义性,还罗列流匪作恶多端,最后就是写了战果。

写俘虏多少人,枭首多少枚,多少人被送到了峰峰矿区挖矿等等。

小报这样写,才是百姓喜闻乐见之事,他们要看的是故事。

第二份小报上的标题是【三日凌空奉天命,昭昭沉冤终得雪!】

这份小报上的内容,主角居然是自己和张棠华。

还是两线并进的叙述方式,主线是赵桓登基时,三日凌空,受命于天。

辅线是张棠华受了天大的冤屈,七月飞雪,进京告御状,沉冤昭雪。

适逢赵桓重病不起,张棠华在无一人应召时,为了感恩入宫服侍的故事。

赵桓哈哈大笑,说道:“这一份带一份给岳校尉,让他看看。这一份带进宫,给张婕妤看看,有趣,有趣。”

“把朕写的很到位嘛,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麒麟郎,啧啧。”

赵桓就这样找了个茶摊,坐在茶摊下看起了小报,回宫也做不了事。

小报的内容极为庞杂,赵桓看的津津有味。多数都是志怪的故事,标点符号用的十分严谨,比那两个大部头的皇览,有趣太多了。

赵桓时不时大笑,带入宫做收藏的小报,越来越多。

他的脸色突然变冷了下来,将一份小报甩到了桌上,说道:“将这份小报和这份小报背后的人找出来。”

这份小报的标题并不惊悚,如果不是赵桓读到了里面的内容,还以为是普通的志怪话本。

结果没成想,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内容。

【长虹贯日】

四个字的标题,却让赵桓感受到了极大的恶意!

钦天监观测天象,的确预测到了近日会有长虹贯日。

长虹贯日,是一种常见的天文气象,谓白色长虹穿日而过。多数情况,被认为这是一种预示人间将遇灾祸的天象。

而有人牵强附会的将长虹贯日隐喻到了赵桓的身上。

长虹贯日,寒风颯起,虹贯日彻,荆轲发。

大宋骂皇帝的太多了,赵桓肯定管不过来,但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刺杀皇帝,赵桓还是第一次看到!

沈从看着官家的脸色突变,就觉得不太对,拿过来官家手中的小报,看了两眼,才明白了官家在气愤什么。

“官家,这家小报的人被抓了,连带着牵连出一批人。现在都关在刑狱里了,小报都是一月刊印一次,这是月初的。”沈从解释道。

“幕后的人是谁?杀了朕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赵桓听到沈从已经抓了人,面色终于好了一些。

沈从回道:“淮南崔家的余孽。”

“严查这些人,一群卖国的家伙,朕砍了他们,他们还有理了不成!他们是蠢货吗?刺杀朕还要登报?!”

“赵都知,把包兜里的报纸都装起来,朕回宫再看。记得给人小贩钱。”

赵桓也懒得微服私访了,带着皇城司的察子回了宫。

他也知道为何沈从看到自己出宫,这么紧张。

赵桓得罪的人,可不仅仅是淮南崔家这么简单。

他损害的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来保证大部分人的利益。

这一小部分人,就是沈从所担心的人。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皇城司的察子和这些余孽的斗争,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激烈。

“官家,张婕妤宫里出了事。”

魏承恩急匆匆的跑到东掖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官家回宫,赶紧迎了上来说道。

赵桓走到了庆明宫,看到了地上五花大绑的宫女,皇城司的亲从官,还有朱琏等人都在等着自己。

张棠华看到了官家行礼说道:“官家,臣妾看此人形迹可疑,便询问了一番,此人慌忙之间,丢出了一份小报,官家请看。”

赵桓一看,居然是【长虹贯日】的小报!

他这才明白,原来崔家的余孽并不是蠢货,而是通过小报联袂宫中埋伏的人手,刺杀自己!

赵桓的脸色愈加冰冷,这大内后宫,从自己来到这里,就没一天安生过。

跟想的后宫不宁不一样,不是嫔妃闹腾,是这群宫人没一天让自己省心。

刚醒来的时候,这群跟僵尸一样的宫女,就吓了自己一大跳,然后有宫女跑去康王赵构和郓王赵楷,太上皇赵佶那里禀报自己醒了,赵英出手处理了。

金人来犯,本来藏在文德殿的汴京堪舆图,居然出现在了金兵的大营里!沈从彻查处理了。

金兵退了,梁世成指挥亲从官刺杀了沈从,赵桓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沈从背上那蜈蚣一样的伤口,历历在目。

自己亲征的时候,皇城司的亲从官,居然伙同八门勋贵,让伪·孤儿寡母啃了两个月的硬饼。

李纲把宫人清理了一遍,夷三族的大杀器都用上了。

结果现在,面前这个宫女,居然通过小报,联袂刺杀皇帝!

赵桓想到了宋仁宗莫名其妙死掉的几个孩子,想到了宋仁宗被刺杀的一幕,想到了赵构在临安皇宫靴子里藏的那把刀,想到了筛子一样的宫城,任何秘密都无法保密。

这大宋皇宫,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第三百九十一章 尚宫局和四司

从穿越至今,后宫不宁的问题让赵桓无比的头大,这又不是朝政,自己又不能找李纲、赵鼎这样的大臣商量着来。

赵桓看着面前的宫女,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对宫人不薄。

他从没有随意打骂、没有肆意侮辱。

而宫内的两个嫔妃,也都是比较善良,从不会肆意欺凌宫人。

但是宫人并没有知恩图报,反而让赵桓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

“拉下去,严加审问。”赵桓挥了挥手,准备让亲从官将碍眼的人带走。

“官家,且慢。”李清照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赵桓的耳边,

赵桓抬头一看,李清照正从庆明宫的宫门外,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皇城司的察子,还有几个宦官。

张棠华怯生生的说道:“臣妾抓到的宫女,形迹可疑,官家出宫去了,臣妾就找到了李尚宫处理此事。”

为什么不找朱琏呢?

赵桓想了想,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换成自己,也不会去找朱琏,她有点跟不上脚步了。

处事风格过于柔弱,这要是放在平常人家,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啊。

李清照行礼过后,说道:“臣妾从这个宫女身上找到了小报,顺藤摸瓜找到了三个共犯,一个是御膳局的采买,一个是御驰道的小黄门,一个是庆明宫的宫人。”

赵桓看着李清照,没想到她还挺有办案的能力。

李清照指着几名五花大绑的宫人说道:“这御膳局的采买,每天都会带一份小报进宫,而这份小报通过御驰道的小黄门之手,送到每天路过的庆明宫宫女手中,而官家面前的宫女就是执行刺杀的人。”

“而这名宫女,是前段时间,因为张婕妤入宫的关系,从民间的选上来的宫人。”

“臣妾又顺着这名宫女,查到了宫内一些老宫女的身上,他们收了贿赂,故意放一些人进宫。”

“而行贿的人也是通过御膳局的那个采买负责,所以宫里才老是出乱子。”

真是环环相扣的一整条完整的交易链啊!

起这条线并不容易,特别是那几个负责选召宫女的老宫女和宦官。

前后赵英、沈从、李纲、赵桓都曾经费尽心思的想要挖出这条肮脏的交易链,可是始终没有得手。

李清照继续说道:“涉案的这么多人里,知道要待长虹贯日小报刺杀官家的消息,只有御膳局的采买的小宦官,和负责刺杀这个宫女,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

“那你是怎么抓到采买这个小宦官的?”赵桓好奇的问道。

宫内行贿受贿蔚然成风,从赵英这个老祖宗开始就是上行下效,赵桓觉得宦官嘛,贪点就贪点,结果没成想整个宫中都是这个样子。

甚至连那些宫中的老妖怪们,都开始放不明不白的人进宫了。

李清照指着小宦官说道:“臣妾做了尚宫几个月,日日点卯,却无事可做,学宫里的规矩的闲暇之余,就注意到了这个采买。”

“官家并不是奢靡之人,食膳不行大宴,所用食材并不多,但是此人日日出宫就罢了。很多次都是空手而归,臣妾都注意到了这个人。”

赵桓点了点头,尚宫的本意是赵桓恢复女官制度,然后安排一个自己人去监控即将成立的商部。

没成想,还有意外之喜!李清照居然真的在做尚宫做的事。

掌戒令、纠禁、谪罚之事。司正、典正佐之,统管六御。

本来大宋不设宫正,都是由皇后一力负责,现在赵桓没有皇后,就由朱琏负责。

朱琏相夫教子,绝对是及格的,但是管理宫廷之事,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还有吗?”赵桓饶有兴趣的问道。

“臣妾还看到了三五个可疑的人,待臣妾再观察之后,确定之后,交给官家定夺。”李清照回答道。

她明确的告诉官家,这皇宫里,不止是这小宦官一条暗线。

“朕知道了。”赵桓点了点头,对着朱琏说道:“朱贵妃随朕来一趟。”

赵桓去的是文德殿,而不是延福宫。

他坐在御案之前,看着朱琏说道:“朕决意恢复尚宫局,任命李清照为宫正,统管宫人管理之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桓希望朱琏能够同意自己的意见,毕竟她管理宫廷老是出岔子,总这样也不是个事。

但是这是在分朱琏的权柄。

朱琏也是第一次走进了文德殿内,自从宫内不断出事,官家最常待的文德殿,就成了禁地一般,等闲不能踏入,她好奇的左右张望了一会儿。

在听到了皇帝的问话,她面带犹疑,俯首说道:“臣妾听从官家安排。”

朱琏是个没有心机的人,什么事都写在了脸上,这也是赵桓一直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朱琏脸上有很明显的失落。

“那就把四司转移给李宫正吧。此事就这么定了。你性子柔弱,刑罚的事,还是交给李宫正吧。”赵桓还是决定转移朱琏的权力。

四司,分别是司言,掌宣传奏启;簿,司掌名录计度;司正,掌格式推罚;司闱,掌门阁管龠。各有司正两名,从六品宫官。

而御膳局等六御局的院正,也是隶属于四司,赵桓这次决定,可以说直接将朱琏作为贵妃的权力,砍了一大半,送到了宫正手中。

大宋不设宫正的原因也是如此,不想分皇后的权柄。

宋太祖皇帝与将门姻亲的祖训,这是当初交易的一部分。

但是八门进京之事后,除了朱家,八门已经变得名存实亡。赵桓设宫正分薄皇后或者一品贵妃的权力,就没有了阻碍。

大宋没有外戚干政、宦官弄权、藩镇割据的问题,但是大宋自己本身的问题却是一箩筐。

党争成风、文人把持朝政、朝令夕改、后宫乱政,一个不少。

刘娥差点效仿武则天登基,称制穿龙袍垂帘听政,赵佶登基全仰仗这向太后的扶持。

皇太后和皇帝之间的权力之争,间接的导致了文臣的党争。

朝堂也因此乱的跟一锅粥一样,虽然不是后宫干政,但是这显然属于红宫乱政。(注1)

赵桓决定复用宫正的职位,也是多方面考虑。

“别哭了。朕不希望看到宫内继续这样乱下去。”赵桓看着朱琏哭泣的模样,摇头说道。

朱琏的脸颊上带着两行清泪说道:“臣妾心里不顺心,不是官家分了臣妾的权柄,臣妾本就不是贪心的人,自知能力有限,将事交给旁人去做,也省了一份心力。”

“臣妾只是觉得帮不到官家,所以这才心里难过。”

赵桓走下御台,安慰的说道:“你呀,就是心肠软……”

赵桓哄着朱琏,毕竟是患难之妻,金人骑在自己脸上输出的时候,朱琏的表现也不算差。

“臣妾会跟着李大家好好学的。”朱琏依旧带着哭腔说道。

他们两个人没什么间隙,只是现在随着赵桓的不断成长,朱琏还是原来的模样,就有点无法维持宫中安宁了。

他哄着哄着就把朱琏,哄到了龙榻之上。

哄女人的最好方式,没有之一。

次日,赵桓的短暂休假就结束了,他看着手中的军报,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

这军报是刚刚送到,说了一件事,奉圣州军堡被金人袭击!

第三百九十二章 草原三灾

伴随着奉圣州军堡被袭击的消息,是杨忻中的札子,他希望可以修一条从大同府到奉圣州的木柜,畜力拉动,方便快速支援奉圣州。

但是他没有钱。

赵桓有。

大宋的皇帝,首先批准了奉圣州到大同府的铁路方案,而这条铁路,因为有契丹人的存在,可以稍微减缓一些支出。

但是这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赵桓从自己的内帑,直接批复了五百万贯的启动资金,而后续至少有五千万贯的资金,投入到这条宽二十三丈的驰道修建之中。

而这条长达三百里的木柜铁路,也是保障云中路安全的重要枢纽,秦朝的驰道宽六十九米,赵桓一点都不觉得多。

赵桓知道这是国政,自己老是从内帑出钱,也不是个事,但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先把木柜驰道建起来再说。

赵桓批复了札子,就一直对着奉圣州的军报发呆,偶尔还会看一眼堪舆图,他很担心。

军报里的损失并不惨重,对方只是一个五十人的马队,试图袭击奉圣州的一处民堡。

只不过在军堡守军的弓弩下,有序的撤离了。

杨析中分析是金人的正规军,因为进退有据,守军的追击并没有有效的杀伤。

而且杨忻中在军报中,说了一件事,更让赵桓担心。

那就是大宋远在临潢的捷胜军,三天一封的安全军报,并没有按时送达。

在临潢城的威胁下,奉圣州不应该被攻击才对。

粮草的安全,在任何时候,都是军务行军的第一保障,金人既然进攻了奉圣州的军堡,正规军出现在了军堡之前。

那就表明,金人解决了临潢城的危险。

王禀孙翊那两万人,有些危险了。

难道是耶律大石从西域回到了漠北?还是耶律余睹出尔反尔,再次接受了金人的招安?

赵桓皱着眉,看着大同府的方向,临潢城的这个死结,金人到底是如何解开的?

是夜,孤月高悬,草原上一片霜白。

草原上特有的大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不断的冲刷着临潢城斑驳的城墙。

城墙下是无数的契丹人、渤海人、汉儿、金人的尸体。

金人再次南下,成了铁一般的事实。

他们疯了一样攻打着临潢城,但是这座前辽临潢府的首府,哪里那么好攻打?

城内还算平静,虽然近日,数万签军和金人精锐的一直攻城,但只是丢下了数千具签军的尸体结束。

“这群金人把临潢围的水泄不通,信使都出不去,官家要是派出援兵来,就正好中了完颜宗翰围点打援的奸计。”孙翊啃了一口羊腿,觉得味道不是很正,抓起了孜然,洒在了羊腿上。

他将羊腿,放在在篝火上不断的转动着。

篝火上架着一只金黄色的羊羔,羊羔已经被烤成了金黄色,不断的有羊油滴落在火中,发出了滋滋的响声。

大风吹动着篝火变化莫测,篝火的火舌,不断的在羊羔的身上舔拭着。

一股扑鼻的香气在空气中不断的蔓延着,篝火噼里啪啦的放出响声,火光明灭着照亮了王禀的脸庞。

王禀点头,语气森严的说道:“我们需要突围,让探马将我们还是安全的消息,传回大宋。”

“金人为何如此行径?据皇城司的情报看,此次至少出动了十万金人精兵!还有一万猛安谋克随行!这不正常。”林幼玉皱着眉头问道。

耶律余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说道:“北地苦寒,常年大风不说,若是大雪一出,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连个草根都看不到,有时候还会把树埋了。”

“你们知道白灾吗?”耶律余睹又紧了紧身上的白色大氅问道。

汴京如果是秋风萧瑟,秋雨无昼无夜,滴滴霏霏,那临潢的风,已经开始带上了寒气。

孙翊点了点头说道:“白灾,黑灾,黄灾,我知道,我也见过,白毛风吃人啊。”

耶律余睹脸上挂着恐惧,在篝火的映照下,看的有几分扭曲。

“白毛风,白毛风,有雪没雪不过冬啊。”王禀也是应和的说道。

耶律余睹唏嘘的说道:“要是这冬日里,草原上刮起了大风,飘起了大雪,大雪封路,整个天和地都连在一起,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要是不出太阳,就冷的人骨头疼,要是出了太阳,遍地大雪,能把人晃瞎了。”

“有时候走着走着,能被冻成冰坨子的羊啊,马呀,绊一个跟头。”

“要是这不下雪呢,这一个冬天没有雪,来年,这地里就长不出草来,因为没有水啊。牲畜还是得饿死渴死,就是不饿死,去岁长得膘,也都白长了。”

“好多母羊都是跟着肚子里的小羊羔,一起饿死。唉。”

“地里的蝗虫就翻出土来,飞的漫天遍野,哪里都是,别说人吃的,连小羊羔吃的都没有。”

“不刮白毛风,第二年的春天,狂风必然就会带着狂沙呼啸而过,出个门,牙缝里都是沙子。”

耶律余睹的话让篝火前的四个人有些沉默。

“辽太祖皇帝为了让辽国百姓们活的更好些,四处建城,从关内买粮,去关内劫掠,也是为了让辽人活下去。”

“自从澶渊之盟后,契丹人才真的从关内买了大量的粮食,才算是过了段舒心的日子。”

耶律余睹的神情都是怀念。

他小的时候,正是宋辽商贸繁盛的时候,那会儿白毛风一吹,整个契丹族人都会躲进城里,外面下的雪再大,城里有粮食,总会活下来更多的人。

“可草原的汉子是马背上的人,进了城还是草原人吗?”

“进了城日子倒是过得舒坦了一些,也把草原人的血性丢得一干二净。这不,辽国没了。”

夜空下,篝火前,只剩下了耶律余睹的叹气声。

草原人,只要进了城,都会陷入一个怪圈,那就是战斗力急速下滑。

大概是之前为了活着拼命打仗,劫掠。

现在有了不用拼命的方式就可以活着,谁还会死战?

“契丹人进了城,可是金人可没进城,他们深受这草原三灾之祸,这才九月,还没到白毛风的月份,可是这临潢的风,已经彻骨寒了。”耶律余睹提醒的说道。

林幼玉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今年的秋天,是来的早了一些。但这是金人举国南下的理由吗?”

“金人现在不举国南下,打不下燕云十六州,明年他们就没这个力气了。说不定现在的黄龙府已经飘雪了吧。”耶律余睹可是在黄龙府待过数年,他的目光里带着恐惧。

“大将军的意思,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常年更长一些?”王禀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说道:“是,而且今年啊,肯定会下很厚很厚的雪,一整个冬天都不会化掉。”

“契丹人还好点,现在投靠了你们宋人,不管是受你们施舍,还是跟你们买粮食,契丹人还能熬过去这个冬天,金人这个冬天要难受了。”

王禀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大将军派出使节,还用了那么多的条件,也希望我们驻军,原来是天象有异。原来是这个原因。”

草原人传承千年,肯定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看天象,是他们的本能。

耶律余睹大声的笑了起来,笑了良久才说道:“契丹人也立国两百多年,自然是有些传承的啊。”

“金人肯定也知道今年的雪要早一些了。”

“大树下好乘凉啊,现在的大树是大宋,金人兵锋是锋利了些,但是割不断大宋的喉咙了。你们那个汴京的新皇帝,是真的有魄力,放下了一切亲征云中路,要是燕云十六州在金人手里,契丹人肯定投奔金人。”

王禀拱了拱手,耶律余睹也算是老谋深算了,眼光有些长远。

他想了想说道:“可能让金吾卫大将军失望了。某决定带着捷胜军离开临潢了。”

耶律余睹的眉头紧皱的看着王禀。

马上冬天了,他要去哪?

第三百九十三章 那便一去不返!

王禀看着篝火愣愣的出神,伸手在怀里掏出了一方红巾,带在了自己的臂膀上。

他抚摸了了一下红色的丝带,笑着说道:“我在临潢已经有四五个月了,契丹人也不都是废物,契丹军卒,守城已经绰绰有余了。”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关内人足够的奸诈,这在平时的贸易中,都能看得出来。

但是关内人也实属有道义,给够钱,肯定办足事。

王禀驻扎在了临潢的这段时间,也不是白吃耶律余睹的补给,还给契丹人训练了一大批军卒。

虽然都是极弱的军卒,但至少能够上城墙发矢,胆气已经有了,守城完全够用。

耶律余睹劝说道:“王将军,天寒地冻,就留在临潢城吧。”

“马上就要冬天了,哪里都是天寒地冻的,这出了城,也没补给,现在返回云中,沿路都是金人,还是有些危险了。”

“若是王将军担心你们大宋皇帝中了完颜宗翰的全套,那就让契丹人来突围送信吧。”耶律余睹站起身来,夜晚,是突袭的好时机。

“大将军是怕契丹男儿,守不住临潢城吗?”王禀笑着问道。

耶律余睹的脚步一顿,脸色通红的说道:“我草原男儿!也是男儿!”

他说完,就泄了气,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现在的契丹男儿,都是废物,不折不扣的事实,没有宋兵,他心里真的有点慌。

如果契丹人突围有用的话,报平安的信,早就送出去了,还能等到现在?

耶律余睹只是想把王禀这两万捷胜军留在城中,守住临潢而已。

可惜被王禀看穿了。

王禀看着耶律余睹的模样,大笑的说道:“金吾卫大将军,某和大将军聊过,宋军在的时候,宋军守城,若是宋军走了,你大将军拿什么守城?”

“某吃了大将军送来的烤羊腿,喝了大将军送的马奶酒,也给大将军训练了四万有余的军卒。”

“让他们见见世面吧,幼鹰总是躲在雄鹰的翅膀之下,一辈子也无法飞上天空,被圈养起来的猎豹长虫,也只会变成马戏里的笑柄。”

【马戏自古有之,汉·《盐铁论》:戏弄蒲人杂妇,百兽马戏鬭虎。】

“你一个汉人学什么不好,学我们辽人说话,这是在揶揄某吗?”耶律余睹略带愤怒的说道。

辽国的宫廷,最擅长这种连比,去夸耀君主的贤明,大段大段的连比,一箩筐又一箩筐。

林幼玉就学了一手厉害的连比,现在王禀也来这套!

那个被这种连比夸耀的辽国国君天祚帝,耶律延禧,正在金人王廷踢马球呢。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王禀和孙翊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孙都尉,令军卒连夜收拾行囊,酒足饭饱,随时听令。”

耶律余睹知道拦不住王禀,说道:“那就敬王将军,敢问将军要去哪?回云中路吗?”

王禀没有回答,举起了手中的酒袋,说道:“共饮。”

耶律余睹喝了一口,在擦干嘴角的时候,他恍然明白了,王禀可能的去处。

“王将军,此行凶险,若是一去不返呢?”耶律余睹皱着眉问道。

王禀一愣,停下了身形,笑着说道:“若是一去不返,那便一去不返。”

捷胜军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开拔,结果还没动身,就碰到了金兵黎明时分的攻城。

为了攻下临潢,完颜宗翰下了血本,一眼看不到的人头,影影绰绰的扑向了临潢城。

孙翊看着褪去的金人军队,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呸!也不知道金国的皇帝给他完颜宗翰许下了什么好处!他完颜宗翰现在这么下血本的攻城,和之前懈怠模样,判若两人啊。”

“趁着金兵退下,我们也走吧。”王禀拖着带血的长枪,翻身上马。

捷胜军早就得到了军令,打退了敌人之后,他们并没有休息,反而全体跨上了战马,等待着城门洞开。

森然的杀器在军卒中蔓延开来。

“开拔!”

王禀带着不足两万的捷胜军,冲出了临潢城的城门,向着正在撤退的金人杀去。

连续攻城这么多天,城中守军从来没有出城迎敌,这一幕直接吓到了金人的大量签军。

混乱之下,以王禀亲军为刃的锋矢阵,冲破了金人的防线,消失在了茫茫的草原之上。

完颜宗翰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包围圈,被扎了一个大口子,看着远去的烟尘,手中的马鞭跌落。

他以为王禀会像当初固守太原城一样,竭尽全力的守住临潢城!

关内的人不就是擅长守城吗?否则金人怎么会在山海关前,吃一鼻子的灰?

他王禀,凭什么不守城?

就这样走了?

王禀凭的是胯下的马。

这匹马,个头非常矮小,其貌不扬,头大颈短,胸宽鬃长,皮厚毛粗。

高头大马方为骏马,这是王禀一贯的认知,也是一般人的认知。

青塘马就是这等模样,大宛的汗血宝马也同样高大。在战场上,高,就会有压倒性的身高优势。

胯下这匹马,是因为自己本来携带的军马不够,临时从耶律余睹手中拿到的劣马。

契丹人的日子也不好过,高头骏马哪里能凑那么多?

但是劣马就很好找了。

上次金人的云中路,百万军马场被孙翊破掉之后,金人的马倌们并没有找回马匹,云中路就被大宋的官家所收复了。

包括捷胜军的两万人,每人都配了两到三匹这样的劣马。

因为这种马长的其貌不扬,草原人都用来牧羊。

但是王禀发现这些马的好处。

这些马,既不需要精美的马厩,也不会对食物有更多的挑剔,而且还十分耐寒,自己从云中带来的青塘马冻的打摆子,这些劣马反而无事。

最主要的是,耐力极强!

跑上半天,居然只是身上发烫,汗都不是很多。

可能是在狼群出没的草原上风餐露宿的缘故,这些劣马的力气极强,王禀亲眼看到过自己座下的这匹劣马,踢碎过胡狼的脑袋。

铜头铁腿豆腐腰,打狼打腰是常识,可是这群马,能把狼头给踢碎了。

这是一种不适合短距离冲锋,不适合接触战,但是适合长距离行军、长时间战斗的马。

有缺点,但是优点更多。

当然,王禀看上他们的理由,是它们真的好养活,随便给把豆豉,都能欢生好长时间。

青塘马,你给它谷粮,它还嫌你没给它捣碎。

听说这些马的马种都来源于塔塔尔部。

孙翊将自己的行装放在了另一匹马上,问道:“王将军,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王禀看着北方,说道:“怎么不信某?”

“那没有!”孙翊赶紧否认!

这段时间,孙翊是真的对王禀心服口服,按照王禀的军阶,现在去朝堂里,享受美人在怀的汴京生活,才是应该有的待遇。

在这草原上风餐露宿,吃苦受罪,何苦呢?

王禀看了一眼身后影影绰绰如同鬼魅一样的捷胜军。扭头对孙翊说道:“你怕了?”

“这从何说起?”孙翊摇头,举起手中铁槊说道:“只要能杀金人!到哪里都不怕!王将军说打哪里!某绝不犹豫!”

“你刚才问什么,再问一遍。”王禀笑着说道。

孙翊想了想说道:“这从何说起?”

“不是,是上一句。”王禀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孙翊试探的说道:“王将军,咱们这是要去哪?”

王禀点头,说道:“随某直捣黄龙!”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上当认臣已死

“下雪了。”王禀伸着手,接到了在草原的第一片雪花。

正如耶律余睹估计的那样,现在的黄龙府,已经到了下雪的时候,这临潢城都已经有了雪花。

十月份了,冬天要来了。

“白毛风会把咱们全部吃掉的!”孙翊勒住了马,惊讶的看着王禀,这个决定超出了中他的预料。

他为什么做出这个疯狂的决定?

“金人兴兵南下,奉圣州的军堡建设仅仅过半,还不足以抵抗十数万的金人,几十万的签军。”

“若届时奉圣州军堡被破,云中路、河东路、燕京路、必然遍地战火狼烟,生灵涂炭!”

“北地百姓,势必再次被金人践踏,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情景,我见得太多了。宁武、忻州、文水、太原……”

王禀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是何等的绝望?

王禀不愿意回忆,但是那两百多天守城之战的时间里,处处失守,河东路百姓,如同蝼蚁一样的模样,王禀真的不愿意再看到了。

孙翊皱着眉大声的说道:“那也可以让云中路、燕京路驻扎的捷胜、永定和韩将军率领的新军,驰援奉圣州,不用如此孤注一掷啊。”

王禀笑着看着孙翊说道:“要是金人在山海关下驻扎一只奇兵,拿下了山海关,好不容易打下的大好局面,就拱手相让了。”

“北上,是最好的办法了,孙校尉,某也没打算让你去,你带着报平安的书信,回到云中路就是。”

孙翊的脸色通红,手中铁槊猛地一抬,直直的指着王禀,嘶吼的说道:“某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觉得两万精锐,四千里奇袭!有死无生!”

“若是回援助奉圣州,两万精兵大有可为!”

“如此大事,某问都问不得了吗!”

王禀摇头,指着南边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千年聚气。现在奉圣州建城刚刚几个月,你觉得能顶得住十万金兵吗?”

孙翊咬着牙还想说什么,但是王禀说的是实情,若是能够再等几个月,军堡的城墙全部,修起来,和民堡串联成一片,这几十万金兵入境,自然可以抵挡几个月,待到大雪起,自然无忧。

但是现在有点来不及了。

“孙都尉,带着信件,回到云中路去。”王禀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孙翊。

“我不走!我跟你一起去。”孙翊没有接过书信,愤然的说道。

王禀面色一寒,严肃的说道:“捷胜军第七十二都尉孙翊听令!携带军报,返回云中路,交于杨忻中!这是军令!”

“为什么?”孙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自己这几个月跟着王禀,每战都是奋勇杀敌,何曾落人之后?

战功赫赫,一点都不为过,几个月所累战功,几近升下校尉了!

就因为几句质疑,就如此,是不是有些过分?!

王禀将书信甩在了孙翊的身上,说道:“依令行事吧!”

他对着传令兵大声的喊道:“传令下去,某欲带军卒继续北上,愿意跟随某去黄龙府军卒留下,不愿意冒险的可以和孙都尉一同回到云中路。”

'天黑之前开拔。慎重抉择。”

“凡是家中父母尚在而无兄弟者,必须返回云中。”

“凡是父子、兄弟从军者,必须择一人返回云中。”

孙翊带着不愿北上或不符合条件的军卒,返回云中路。

王禀看着大雪中的孙翊渐行渐远,踏着大雪消失在了天边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

“为什么,因为你还年轻啊。”王禀笑的十分满足。

王禀作战骁勇善战,手上、马上的功夫都是一流,未来前途远大,而且作战也不拘一格,奇招迭出。

最主要的是孙翊现在才二十多岁,现在去送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让王禀极为满意的是,自己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万两千多人。

在临潢城的几次作战中,他率领的两万军卒,损兵折将,其实编制已经不满一万五千人了。

不愿北上作战的军卒并不多,这让王禀极为欣慰。

“还以为我大宋儿郎和契丹废物一样,没有了上战场的勇气呢。”王禀哈哈大笑,声音传出了老远。

他打开了官家给他的堪舆图,他手上有着极为准确的军事地图,直捣黄龙府,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王禀合上了堪舆图,带着军卒消失在茫茫的鹅毛大雪之上。

孙翊的军报用最快的速度,顺着河东路的直道上的驿站,传回了汴京。

在杨忻中和杨宗闵的命令下,云中路的军卒和征召的百姓,向着奉圣州转移。

让杨忻中万万没想到的是,之前在云中路卸甲归田的禁军们,居然自发的组织起来,自己带着干粮,也向着奉圣州去了。

自己的地,需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守护。

赵桓担忧了几天,终于收到了来自云中路的军报。

他赶紧打开看了起来,如果不是大宋现在均田商改正在全国推广,需要他赵桓坐镇汴京,给李纲当背景板,赵桓甚至都想过再次御驾亲征。

可是现在边境的军情,并没有到那么严峻的形势,赵桓已经命令种师中、李彦仙,率领关中的永定军和北古口的捷胜军驰援奉圣州。

赵桓看完军报,小心的将军报铺平,他不断的用手一遍遍的铺平着不是很厚的纸张。

王禀的字并不好看,他是个军卒,不擅长舞文弄墨,这封绝笔信很短,仓促之下,写出来的字,赵桓需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出。

信封上满是血迹,幸好信封足够的厚实,没把里面的信给染红。

【十数万贼军向我大宋猛扑,今日战况更趋恶化,临潢无碍,却已失截断粮草之机,今臣妄决,带兵北上,以牵制金廷,祈大宋得一喘息之机。】

【臣谋袭黄龙,于临潢每得降卒,必亲引问委曲,由是金贼腹中,险易远近虚实,尽知之。】

【金之精兵皆在奉圣州及四境距守,守州城者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抵其都城。】

【时天阴黑,大风雪,旌旗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人人自以为必死,兵凶战危,生死难卜。】

【上当认臣已死,绝勿似臣尚生,予果死,堂上双亲,膝下幼子,望君垂抚,余妻守嫁,听其自然。】

【予生,定与君共饮!军卒为国而死,死不足惜,何惜一足矣。】

【大望大宋社稷永昌。】

赵桓读完了书信,一遍一遍的抻平了信件,将信件装回了信封之中放好。

他非常郑重的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赵鼎,说道:“归档吧。你先下去吧。”

赵桓的两个肩膀都在颤抖,赵鼎也不敢多问,俯首称是,离开了文德殿。

赵桓回到自己的座椅之前,手有一些抖,以至于娟秀的字体,都有几分变形。

赵英待在不远处,担心的看着官家。

官家的情绪有点不太对,难道是云中路战事不顺?

“啊!”

赵桓忽然爆喝了一声,将巨大的书桌掀翻在地,书桌翻着跟头,滚下了御台,桌子上的札子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赵桓双眼通红,歇斯底里的喊道:“拟诏!朕要御驾亲征!”

“令杨忻中火速驰援王禀!令韩世忠率领部众出山海关,击金人之必救!令岳飞率众返回汴京,河间军卒,随朕与亲征!”

“朕要与金人决一死战!金人侵我家园!杀我同胞!此仇不共戴天!只有金人的血才能洗涮朕的忿恨!”

“今日决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桓的吼声,震得整个文德殿嗡嗡作响,赵桓愤怒的咆哮声,吓得赵英趴在地下,瑟瑟发抖。

良久,整个文德殿都是静悄悄的,忽然噗通一声轻响。

赵英猛地抬起头,看到了官家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

“官家,官家,你怎么了?”赵英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赵桓身边,大声吼道:“程副指挥!去叫胡元!”

胡元来的很快,官家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不一会儿就醒了。

胡元走的很快,文德殿上桌子札子满地都是,他害怕自己走的慢点,被殃及无辜。

“赵都知,诏书没有拟好吧。”赵桓坐在龙椅上问道。

赵英赶紧回答道:“没有,哪里顾得上啊!官家,何必如此生气啊!”

“没有的话,就不用拟了。今天朕失态了,不要说出去。”赵桓叮嘱赵英说道。

“不拟旨了吗?”赵英点了点头说道。

上当认臣已死,绝勿似臣尚生。

这是王禀对自己的叮嘱,如果自己贸然在不恰当的时机,和金人决战,反而辜负了王禀的一片赤诚的苦心。

第三百九十五章 赵英的分析

与金国的战争其实一直没有结束。

云中路和燕京路归宋之后,让大宋有了战略缓冲的要点。

而王禀的孤军深入,拿下临潢城的时候,就把北地战事锁成了一个死结。

想要解开这个死结,需要耶律大石从西域撤军。

但是金人看到了今年的天气转冷,预计到了长冬之后,开始孤注一掷的向着大宋进军。

十数万金人主力,数十万的签军,如同蝗虫过境一样。

金人给出的答案,并不是解开死结,而是快刀斩乱麻。

王禀的决定是绝对正确的,而且极为高明的战略布局,四两拨千斤,逼迫金廷回援,达到让金人退兵的目的。

等到寒冬来的时候,大家罢兵。

来年春天的时候,奉圣州的军堡完全建成,一切再无后顾之忧。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

先立于不败之地,是赵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种师道、种师中、王禀、岳飞等武将给赵桓上的最深刻的一课。

赵桓在接到奉圣州被袭击的军报的时候,其实也曾想过,下令让王禀千里奔袭,攻敌方之必救,来缓解奉圣州的压力。

但是这个军令,他实在无法下笔,他选择相信北地的军卒,不会让自己失望,他选择相信大宋的军卒,能够守住自己的尊严。

王禀的选择,出乎了赵桓的预料。

牺牲自己成全大宋吗?

“拟一道诏书,擢王禀太尉,捷胜军北伐的所有军卒连升三级。通传全国全军,大宋的脊梁啊。”赵桓怅然的说道。

除非大宋全线出击作战,否则王禀这支军卒,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赵桓看着王禀的书信,一股热血冲到了脑门,想要全线出击,来迎合王禀的进攻。

他气急攻心晕厥之后,醒来之后,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有些鲁莽了。

全线出击是出城野战,到现在大宋和金人的作战中,没有野战得胜的记录,多数都是攻城和守城之间进行。

因为战场在云中路和燕京路。但是全线出击不同,都是野外作战,恐怕输多胜少。

大宋没有骑兵,机动力差金人太多了,稍有不慎露出破绽,就是满盘皆输。

山海关和云中路都会有危险。

而岳飞正在剿匪,半路撤回,更是贻害无穷。

赵桓沉默了许久说道:“顺便把王禀这封书信也附上。让李邦彦把王禀的事,写成个话本刊印。邸报和晨报也安排上吧。”

“赵英,你说朕是不是越来越胆小,越来越无情了?”赵桓惨笑着问道。

当初的自己,跟完颜宗翰在大同府前梭哈,赌上一切,敢让大宋换新天。

当时的自己,如果打不赢云中路之战,就真的输得一无所有,真的会死在宁武关头。

现在的自己,手下大将带领军卒千里血战,而自己却毫无办法帮到对方什么,畏首畏尾。

现在的自己,失去了勇气了吗?慢慢的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吗?

赵桓深知,自己并没有失去勇气。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可以逞匹夫之勇。

但他现在是大宋的皇帝。

在之前,他虽然名为皇帝,但是赵佶在南方有个小朝廷,即使自己在北方玩脱了,也有人兜着。

再不济也是历史原来的轨迹,赵构建立南宋。

但是现在他是大宋实质上的皇帝,军政民生皆由他一言而决。

他当初梭哈赌的是自己,现在全线出击,赌上的是整个大宋。

他现在赌不起了。

帝王无情,这四个字,赵桓终于又明白了几分。

赵英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官家这句问话,应该只是在自问自答。

“官家,老臣是个憨人,听不懂官家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官家在寻思什么。”

“但是官家,王将军,哦,现在是王太尉了。”

“王太尉这事,臣觉得,还不一定。当初官家觉得王太尉在临潢城,极度危险,结果王太尉呢,在临潢城吃香的喝辣的,还给官家捎了不少的土特产。”

“到现在,冰鉴里还有不少的马奶酒和奶酪呢。”

“臣就觉得,咱们离临潢,离黄龙府太远了些。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贸然就认定王太尉北伐,就是必死,臣以为,有些欠妥当了。”

“王太尉呢,也是久经战阵,在太原城的尸山人海里杀出来的悍将。也在临潢城,抓了几个月的俘虏,每次都亲自过问,打探金人的情况。”

“臣以为,王太尉是早就打算好这么做了,也一直在计划,不是贸然行动。这有准备的仗打起来,肯定会顺手很多,臣总觉王太尉能回来。”

赵英知道自己这官家的心结到底在哪里,喋喋不休的絮叨了一大堆,顺便把官家摔出去的桌子归回原位,又将札子捡了起来。

赵桓看着赵英,乍一听,还是很有道理。

“你呀!就天天哄朕开心吧。”赵桓笑着说道。

他听出来了,赵英其实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

“臣就不这点用处吗?给官家做做饭,宽宽官家的心。”赵英嘿嘿的笑了起来。

赵英说着就把灯盏端了上来,说道:“官家,臣给你弄点夜宵去。”

“你去歇着吧,换魏承恩来吧。”赵桓让赵英下去了,赵英比自己岁数大,天天这么熬,不是个事。

“诶,臣知道了。”赵英踱着步,走出了文德殿。

他刚出殿门,就狂奔起来,到了庆明宫找到小黄门交代了一番,又跑到了延福宫交待了一番,他抹了一把汗出来,匆匆出宫去了。

官家震怒,可不是小事,万事都得处理周全,否则都是麻烦事。

他要把官家震怒的消息告诉外廷的李纲,要不然常朝再气到官家,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官家交待的事,他没忘记,官家失态的事,他已经全都忘了。

赵英回到宫中的时候,在宫门口看到了李清照。

“李宫正这是在等着咱家吗?”赵英左右看了看,他瞬间就懂了。

李清照知道了官家震怒的事。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比朱琏和张棠华都强多了,刚到宫中不足月余,宫里有点风吹草动她就知道了。

“既然赵都知都知道了,我就不客套了,今天官家震怒是北境战事?”李清照担忧的问道。

赵英点了点头,说道:“王禀,王太尉恐怕是回不来了。”

赵英大概和李清照说了说官家震怒的原因,李清照一副了然的神情。

她叹气的说道:“我记得官家给王禀的评说是生为人杰,死为鬼雄?可惜我一介弱女子,帮不上官家。”

李清照连黄龙府、临潢、大同、奉圣州在哪里,都不清楚。

赵桓的胃口不是很好,总觉得一肚子气。

直到接到了王禀的第二封军报的时候,赵桓才吃下了两碗面,舒坦了许多。

王禀率军饶过了上京和塔塔尔部,向着黄龙府去了。

让赵桓舒心的是王禀的行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金人的贵族统治是极为血腥的,北地不仅仅有契丹人、金人、渤海人、汉儿、还有乞颜诸部和塔塔尔部。

金人的统治政策总结出来,其实非常简单,第一个就是分而治之,第二个就是定期屠杀劫掠的“减丁”策略。

王禀在金人的地盘上,走的还算顺利,除了金人,没人为难他。

只是王禀皱着眉看着太阳,终于理解了耶律余睹所说的白灾是什么了。

阳光实在是太刺眼了,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也很容易迷路。王禀只能安营扎寨,等雪化了再走。

北地的老牧民,告诉他,每年冬天的头几场雪,一般都会化掉。

“今天的斥候回来了多少?”王禀坐在行帐中问道。

“一共派出了八百骑,有三骑没回来。王将军,咱们是不是应该收拢点辅兵?”一名参军回答道。

王禀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是宋人!难道和金人一样吗?你知道去哪里找吗?我可以给钱雇用他们。”

第三百五十六章 死亡军团

王禀的军队是孤军深入,本来就没有带辅军,因为是突围战,从临潢走的时候,没有那个条件,他就离开了临潢城。

快速行军是他现在的头等大事,寻找辅兵自然要配合自己急切行军的要求,要求快速行军的话,马背上的汉子自然是最合适,但是自己深入敌人腹地,哪里有办法征召?

王禀要打的黄龙府的府城黄龙城,而且是速战速决,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辅兵,还不如不找。

黄龙城并不大,一个仅仅周七里的一个小城,比之前破败的太原城,还要小一些。

黄龙府本来是扶余国的国都,这个扶余国最强盛的时候,也只是跨度不过两千里的小小的藩属国,而且还是在辽东这等苦寒之地。

后来辽国的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率兵攻打渤海,次年四月班师回京的时候,耶律阿保机病故在这里,传言当时城内的上空出现了上升的黄色巨龙,才改名黄龙府。

黄龙府这个地方谷物丰盛,余粮颇多,农桑发达,但是城池却不是很高。

金国的皇帝多数都住在辽国旧都上京,那座城又高又大,围三十余里,是草原上的明珠,也方便统御国家。

金人攻克了黄龙府,定都黄龙府的决策,在很大程度上,是在通过羞辱契丹人,达到稳固自己政权的目的。

而现在金国皇帝完颜晟登基以后,就以‘国初无城郭,星散而居,呼曰皇帝寨、国相寨、太子庄。后升皇帝寨曰会宁府(今哈尔滨)。’筹备着定都会宁府。

会宁府的城池,是宣和六年建成的,还没等完颜晟从辽国旧都上京搬到会宁府,就被王禀赶到了黄龙府。

所以,王禀定出想要打黄龙府的计划,不是临时起意,他做了极为精细的准备,绕过辽国旧城上京,直扑黄龙府。

白雪皑皑的黄龙府,此时压根没有转移的空间,完颜晟付出了不知怎样的代价,让完颜宗翰全力攻打临潢,兵指云中路。

在王禀看来,是完颜晟在制定国策的时候,认定了大宋现在没有进攻能力,才做出的决定。

这样的决定,导致了黄龙府现在门户大开,限制于天气条件,完颜晟绝对想不到有人会冒着大雪的天气行军。

参将看了看行军手札说道:“王将军,末将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辅军。”

“塔塔尔部的塔塔尔人,长期饱受金人的欺凌,但是我们对他们不了解,他们有没有勇气抵抗金人,末将不清楚。”

“但是末将曾听闻临潢城的契丹人说,有很多契丹人,在辽被破国以后,投靠了塔塔尔部。”

参将拿出了一个物件摆放在了桌上,说道:“不用雇用他们,有此物必然可以驱动契丹人为我大宋辅军。”

王禀定睛一看,赫然是耶律余睹身上的常年带着的龙锡金带。

“耶律余睹将此物交给了你?”王禀大为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参将。

耶律余睹视如珍宝,等闲不让他人看的至宝,代表着他宗族身份,统制契丹人合理性的龙锡金带,怎么会在这里?

这名参将赶紧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当初官家用铜铅打造的仿品,金光灿烂也是铜啊。”

他将当初种师中如何忽悠耶律余睹,还有官家定做龙锡金带搅乱契丹人的计划,跟王禀说了说。

王禀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耶律余睹轻易不让人看,原来是个假的。”

“怪不得耶律大石不愿回到辽东,甚至直接跑到西域区不回来,原来他们契丹人到了现在还在内斗啊。”

“龙锡金带的正品是不是在耶律大石那里?”

参将摇了摇头,说道:“这末将就不知道了,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这龙锡金带,带一群契丹人做辅军。”

王禀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现在和耶律余睹是联盟,我们这样用他的权力,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不好就不好吧,你带着龙锡金带,去契丹人的地方,招纳两万辅兵过来,提前跟他们说明,某没有粮草给他们。”

王禀的口风变得很快,从雇用关系,直接变成了白嫖。

参将领命而去,王禀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身子。

上次太原城受的伤是旧伤,这次临潢城的作战受的伤是新伤。

旧伤、新伤的伤口,在这种大寒的天气里,就会钻心的疼。

老兵浑身是伤,一身是病,王禀已经习惯了,甚至有些对疼痛开始了麻木。

但王禀依旧没有休息,他带着亲军开始巡营,查看值岗军卒,多数军卒的精气神,还算高涨,这让他放心不少。

就是整个军营死气沉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个巡查的重点是大营的安防。尤其是营寨外,安营必然砸坑,防止敌人大兵。

大雪地被王禀的军队,砸出了一个个小坑洞,王禀眼神犀利,看到了从坑洞出跑出来的兔子,弯弓射箭,一箭命中。

王禀抓起来野兔子的尸体,自己箭法还在,身子骨还算硬朗,些许的疼痛,并没有影响到自己的状态。

这就足够了。

王禀在雪地里捞了两只狍子、三只兔子之后,心满意足的准备回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王禀看着不远处的树下,似乎有一人影,走到近前,果然是一个人,不过是一具尸体,已经冻硬了。

“把后勤押班叫过来!”王禀咆哮的喊道!

因为这是名大宋的军卒!

但是他的身上却没有棉服,盔甲内居然套的是夏装!而且看行装是昨日大雪未归的斥候!

王禀其实一直以为昨夜大雪出去侦查的斥候们,是畏惧了跟随自己孤注一掷的作战,选择了逃亡。

但是他看到了斥候的尸体,全然明白,这些斥候,怕是冻死了。

这些亲卫左右看了看,谁都没有动。

“去把后勤押班给我叫过来!你们几个都耳朵聋了吗?!还是我说话不管用了?我要问问他为什么斥候没有分派棉服!”王禀看着亲卫们的样子,更加生气的喊道。

“王将军,这就是后勤押班。”

“他把棉服给了他儿子穿,昨夜本该他儿子去巡逻,但是他儿子因为大雪害了眼,不能视物,他就去了。”一名亲从这才小心的站了出来说道。

王禀如遭重锤一样,有些恍惚。这个没有被金人敲断脊梁骨的男人,突然有些站立不稳,他扶住了树干,才勉强维持住了身形。

他看着树下的斥候,被生生冻死的时候,这个斥候爬出去的方向,依旧是北方!

王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在怀疑自己,自己决定北上的战略,真的错了吗?

另外一名亲从说道:“前几日将军通令全军,凡是父子、兄弟从军者,必须择一人返回云中,后勤转运没有他们两人的棉服。”

“某让父子二人,择一人回到云中路,他们俩为何不回?”王禀扶着大树皱着眉的问道。

一名亲卫站了出来说道:“军需押班的家里,一个人都没了,捷胜军的军卒,多数都是出自河东路,有很多家人都是在文水、忻州,朔州这些地方。”

“家里都没人了,回去不回去,都一样,还不如杀几个金人痛快。”

王禀这才完全明白了,为何自己带兵北上,居然只有不到两千人随孙翊回营了。

自己的军卒是捷胜军,本就是出自河东路。金人南下,河东路北部直接被屠掠,南部因为金兵的压力,流匪横行无忌,百姓民不聊生。

他看着那没有生气的大营,再看看地上的斥候,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疤,捷胜军身上的死气很重很重,王禀也想过很多办法,但是都无济于事。

捷胜军的军卒跟着自己的目的,连建功立业、封侯拜相这些人欲,都显得极为淡薄。

他们如同死了一样沉默不语,但是又如此的鲜活的活着。

捷胜军的根本目的是复仇。

第三百五十七章 没有基建就没有灵魂的中原王朝

王禀拜托契丹人送出了最后一封军报之后,带着复仇的大宋军卒,向着黄龙府奔袭而去。

打赢了,打输了,对王禀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到了黄龙府,就胜了。

目的就达成了。

杨忻中收到军报的时候,并没有时间顾及军报,他现在疲于应对金人的袭扰。

他已经连夜赶到了奉圣州的核心军堡,武城。

武城的城门只有两个,极为狭窄,城门是铁包木打造而成。

即使如此,武城的守备官员,还准备无数的大麻袋,装上了碎石,若是城门有被破的危险,就会用这些麻袋把门堵上。

防止金兵的进入。

武城是奉圣州军堡的核心军堡,围十里,城堡四角各有一戍楼,东南门楼和西城墙上有瞭望和御敌功能的重檐阁楼。

而军堡内的民舍也和内地的大部分木质结构不同,挑选了厚重的石材。

不仅如此,还建了一道道厚重的墙壁,实现了驴车皇帝的梦想,丁字街拒地的构想。

丁字街在军堡里遍地都是,军堡是一个军事单位,民宅多数都是供给军队家属们使用。

在太原城修丁字街和在奉圣州修丁字街的区别,就在于所属地的属性不同。

太原城是河东路的重要关隘枢纽,四通八达,商贸过往旅人极多,在太原城搞丁字街,那就是给自己下绊子。

但奉圣州的军堡不同,军卒不做买卖,回易也是云中路其他地界在做,这里也没有商货通行,就是钉在居庸关外的一个钉子,目的就是拒敌于国门之外。

这就是个大号的军营罢了。

而武城的西是来远堡,那是一座小小的围不过二里的军堡,但是地理位置及危险要,依山傍水而建,最主要的是他站在云中路和河东路的交界处,随时可以接受河东路和云中路支援。

来远堡城墙高约三丈五尺,条石建成,坚不可摧。

而来远堡的身后就是年久失修,已经是危垣半壁的长城了。

来远、武城、大境门关连城了一线,构成了居庸关前的防线。

武城驻扎着五万永兴军,而来远堡身后可以得到河东路和云中路的支援。

来远、武城和大境门关地势险要,正在集结兵力的完颜宗翰,没办法啃下这三块硬骨头的原因,并不是他不想啃。

而是现在完颜宗翰啃不到这三处军堡和关隘。

在来远、武城防御线前,是星罗密布的民堡,围一里,甚至不足一里。城高两丈的土墙。

但是这样的民堡有数十个之多,每十数个民堡,还有一座小型的军堡与之呼应。

民堡很简陋,但是互为犄角,牵一发动而动全身。

宋家堡、昌明堡、北关堡、暖泉中小堡、开阳堡是官府兴建,但是还有百姓自发筑的民堡,那就不计其数了。

这个给完颜宗翰的进军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金兵派少量精兵打民堡,四面民堡支援,打的完颜宗翰都开始怀疑自己,还是不是金国名将。

若是派出大量军队攻击民堡,调兵遣将军卒云集的时间里,民堡的百姓就会撤退,等到金兵到了,只能拿一座空着的民堡。

打下来,守城又成了一个问题。

如果派出小股士兵驻扎,等到大军撤回中军大营的时候,民堡百姓去而复返,通过留下的密道,返回民堡。

这刚打下来,还没焐热的民堡,就又被夺了回去。

若是派出大量军卒驻扎,又有被敌人分化各个击破的危险,行军之大忌。

得亏蔚县的军堡只建了一半,那是个和武城一样的围十里的军堡。

如果完全建成,完颜宗翰都不知道怎么打这场南下之战了。

完颜宗翰的战略是步步为营,缓缓图之。

这与金国皇帝完颜晟下达的快速拿下云中路的作战计划,完全背道而驰。

完颜宗翰还记得,在宁武关上被沈从砍的那一刀,这次的推进,让完颜宗翰脊背发凉,断断不到一年的时间,宋人就展示出了他们的韧性。

完颜宗翰甚至想交出兵权回去养老。

并非金兵损失惨重,到现在也就折损了上千人而已。

而是极为缓慢的行军,让金人丧失了他们最大的优势,那就是骑兵的转移速度。

这一切的根源,很大程度上和远在汴京的赵桓有关。

确切的说,赵桓画的奉圣州的军堡,是明代的军堡分布图,对付游牧民族最为好用。

赵桓为什么看不上驴车皇帝在河北路上挖坑的举动,是因为驴车皇帝明知道有好用的方案,而不采纳,非要挖坑而已。

中原王朝搞基建,那是非常合理的。

建堡垒御敌的方案,可以追溯到先秦之时,在东汉的时候,发展到了顶峰。

这都写在历史书里的东西,赵桓在皇览里看到过无数关于军堡的描述。

甚至东汉的堡垒图纸在皇览里,都是现成的。

但是驴车皇帝就是不用,因为需要动用封桩库的财物,

国库的钱都是有数的,都有去处。军堡财帛耗费靡重,非吾之所愿。

大臣们建议在河北路上修建军堡的事,被驴车皇帝以封桩库为赎买燕云十六州而设,不得妄动,乃是祖训为理由,给否了。

唐塔汉冢猪打圈,螨清挖的稀巴烂。(唐朝的塔,汉朝的墓,朱明的军堡。)

中国正统的王朝,不管是进还是退,都是有自己的一套极为成熟的玩法,而这个玩法正是基于基建为核心的,是经过历史的长河所验证过,行之有效的玩法。

建军堡是一件极为划算的事,军堡的主要特征就是高寿。

没有任何制式武器可以达到军堡那么长的使用寿命。

而且军堡还能聚气延福子孙,聚拢百姓,特别是由堡升格为城的那一天,就代表了对这片土地的彻底掌控。

百利无一害的军堡体系,大宋也不是没有用过,不管是现在陇右都护府的军堡,还是正常历史线,蜀中两川的山城,都是一类的东西。

这么一件除了费钱,哪里都好的制式武器,被驴车皇帝否了。

他自创了挖坑玩法和阵图玩法,把大宋埋了进去。

而且大宋是历朝历代最有钱的王朝。

直到赵桓当了皇帝,他才品出了一点中原王朝的韵味来。

此时人不知当时意,今日方知,唯有大力才能出奇迹。

不搞基建的王朝,是没有灵魂的。

杨宗闵以七十五岁的老迈身躯,亲自驻扎在了来远这个最危险的军堡里,他只有不到万人的永兴军,但是依旧摆出了城破人亡的阵仗来。

杨宗闵早就读懂了官家的旨意。

杨忻中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的军功也好,资质也罢,都没到达到,成为云中路军事总管和经略使的地步。

官家的册封册封给他这个杨家忠良,七十五岁的原永定军路总管的杨家老人。

而此时的杨宗闵已经眼神昏聩,和当初种师道一样,都是手抖的年岁了。

“老相公,杨总管送来了军报,昌明堡失而复得而又失,金兵距离来远堡,不足三十里了。杨总管问老相公是不是撤回武城?”一个亲从在杨宗闵耳边大声的说道。

“要是让老朽撤回那武城!就让那杨忻中过来守着这里!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指挥到他祖爷爷头上了。”

杨宗闵虽然老迈,但是中气十足的骂声却让人莫名的心安。

“杨总管就是这个意思,说和老相公换防,武城安全点。他担心老相公啊。”亲从继续大声的说道。

杨宗闵的耳朵已经有点背了,他皱着眉大声的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总管想和老相公换防。”亲从提高了嗓音大声的喊道。

“年纪轻轻的说话跟个娘们一样,有气无力的,说大声点!听不见。”杨宗闵指着亲卫骂道。

亲卫挠头,面前的杨宗闵肯定是听见了,而且听的一清二楚,故意装糊涂。

老杨家就杨忻中一个男丁了,戍卫国门是杨家历代的传统,这个丢不得,但是杨家的子嗣传承,这个也丢不得。

忠孝自古不能两全。

杨宗闵希望杨忻中走的更远,所以用自己独有的方式,让杨忻中忠孝两全。

“杨总管也是怕老相公在这里,导致制定的应敌之策无法奏效啊。”亲卫大声的劝说着。

而杨宗闵一脸嫌弃的说道:“我是他爷爷!我打仗的时候,他还在用尿和泥巴呢!制定战略,有我看得准?”

亲卫无奈,这老相公,这会儿倒是听清楚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奉圣州兵事

“他什么战略?他还能有什么战略?”

“跟金人打,就是死磕!要跟官家一样,死磕到底,一步不退!只有这样,才能打退他们!还能整什么幺蛾子!”杨宗闵忿忿的说道。

“要谈战略,让他来来远堡跟我谈!我不去武城!躲在城里缩着,有什么用?”杨宗闵愤怒的拍着转椅说道。

他这个岁数和种师道一样的岁数,早就把世事看的清清楚楚,金宋之间的作战,就是谁先怂,谁死的事。

搞那些阴谋诡计,除了把自己玩进去,没有任何其他的结果。

杨忻中来的很快,本来来远堡和武城,相距就不是很远,之前的杨宗闵。都是什么都不谈,死也要死在来远的态度,让杨忻中极为头疼。

“孩儿拜见祖父。”杨忻中恭恭敬敬的行礼。

杨宗闵看着杨忻中,笑道:“来的还挺快。说说吧,让我看看你的什么狗屁倒灶的战略。”

“祖父您看,只要我们战略收缩到武城,来远堡和大境门关,守住这一线,他们就丝毫没有突破到居庸关的可能,大同府可不是太原城围十里的土城,完颜宗翰不管有多少兵,都吃不下大同府。”

“僵持着,大雪天到了,金军就得退了。”杨忻中在地图上,指给了杨宗闵看。

杨宗闵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瞅了半天,一巴掌拍在了杨忻中的脑袋上。

“你爹是个憨货!你也是个憨货!”杨宗闵下手还挺重,打的杨忻中一脸懵。

杨忻中委屈的说道:“那祖父您说怎么办!”

“你知道从这里,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绕道,绕开大境门关和居庸关吗?”杨宗闵指着地图问道。

杨忻中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说道:“我不知道。”

“这条小道,只有冬日才可以过。本来是山泉湍急,绝对过不去,但是到了冬天,泉水枯竭的干干净净,河水就会结冰,别说走人,骑兵队都可以迅速通过,没有丝毫问题。”

“敌人过这条线,可以打大境门关,可以打居庸关,甚至可以一路南下打到燕京府去。”(铁木真绕道打居庸关堪称经典,说的是这条路。)

“甚至可以把来远武城给团团包围。你怎么办?”杨宗闵看着杨忻中问道。

杨忻中一脸懵的看着地图,在地图上,标注的明明是河流。

冬日枯竭,金人恐怕孤注一掷直接进入大宋腹地。

“当初太宗皇帝搞了个万人平戎大阵出来,用了一百六十年,官家给废了,传下了堪舆图,这只是一张地图!”

“蠢货!不争气啊,你看看人家刘錡、看看人家岳飞、韩世忠、王禀,打仗就只是靠一个图吗?!你快把我气死了!”杨宗闵一脸怒其不争的看着杨忻中。

杨忻中面如土色,这段时间他当着云中路的总管和经略使。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担得起这个重任,结果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知道错了吧。我到来远堡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条小路,直到问了当地的牧民,才知道冬日里有这条路。”

“我让人抬着我,勘察了这条路,完全没有防守的可能性。所以,你这个战略收缩的路子行不通。”

“你还小,嘴勤快点,多问问。腿勤快点,多跑跑。别临时抓瞎。我都给你想好了。你且听着。”杨宗闵继续教训着自己的孙子。

年轻气盛担当大任,人难免会有点盛气凌人,杨宗闵觉得自己这个身子骨,还能活几年,好好教育杨忻中也可以。

杨忻中听完杨宗闵的战略,大声惊呼的说道:“祖父,这不行!要不然换我来守来远堡!”

杨宗闵的战略计划,主动撤出一半的来远堡军卒,以来远堡为诱饵,诱使金人,用尽全力的攻打来远堡。

来远堡身后是云中路和河东路的山道,占住了来远堡,就可以从河东路南下,进退有据,对完颜宗翰绝对是极为美味的诱饵了。

“我这是仿照官家的宁武关的旧事,官家以自己为诱饵,钓鱼把完颜宗翰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也可以如此,金人定然想不到我大宋军卒有主动出击的计划。”杨宗闵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为什么呢?完颜宗翰在宁武上了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当吗?”杨忻中依旧迷茫的说道。

“官家在宁武关搏命的时候,身边跟着种少保,种少保打仗其实打的是完颜宗翰的性子。”

“吃准了他赌徒的性子,所以,我要仿照旧事,再来一次。”杨宗闵回答到,年轻人,不懂就问是好事。

“官家长于深宫,哪里懂什么军事?所以啊,打仗啊,打的终归是人。你说完颜宗翰会不会上当?就跟问你,你会不会继续偷吃一样?”杨宗闵打趣的问道。

杨忻中脸色瞬间变了,羞愧的低下了头,当初杨家在永兴军路如日中天,他少年孟浪,却是做了一些糊涂事。

“人性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完颜宗翰看到这一块美味的肥肉在嘴边,还不得拼命?”杨宗闵摇摇头笑了起来。

“老种赢了我一辈子,临到死了,还赢了我一手,不服不行啊。”杨宗闵满脸的回忆,那段年轻的岁月。

种家满门忠烈,他们杨家就不是了吗?

“孩儿……”杨忻中还要说,可是被杨宗闵打断了。

“你在这里,他完颜宗翰就不一定来了。我杨总管虽然不如他老种相公,但也是赫赫有名,你杨忻中,还嫩了点。”

“筹码,除了我脚下这座来远城以外,也包括我自己。”杨宗闵脸上挂着笑容。

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了自己这边,还有围点打援的战略,他完颜宗翰,很难赢。

完颜宗翰很快就通过黑水司的察子,知道了那座来远堡,居然撤退了五千军卒,执行云中路总管收缩的命令。

而现在的来远堡,只有五千军卒在堡内防守。

他心动了。

来自塞外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过了双层冷锻札甲的缝隙,吹到了内衬之中。

他背上的伤口,猛的剧痛起来,完颜宗翰强忍着不适,看着来远堡的方向。

这块肥肉他很想吃,只要拿下那个城堡,就可以由山路拾级而下,向着河东路扑去,截断河东路的阻碍,再拿云中路。

快速推进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因为这背后有巨大的利益在诱惑着他。

完颜晟下的代价极大,完颜晟答应了完颜宗翰,如果完颜宗翰能够拿回燕云,就将皇位传回金太祖血脉。

完颜宗翰征战一生,谋划的并不是皇位。

他的父亲是完颜撒改,追随金太祖一生,忠心耿耿,他想做的只是继承父亲的遗志,让金国的皇位回到正统。

赵宋的皇位更迭,给了完颜宗翰非常深刻的印象。

完颜晟兄终弟及继承了皇位,这一直是完颜宗翰的一块心病。

完颜晟终于松口了,完颜宗翰非常热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完成对云中路的攻伐。

他渴望的看了一眼来远堡,那座堡垒如果能够拿下,夺回云中路的把握就大了一分。

那里还有一个大宋的名将,杨宗闵,杀了他,宋军必然军心打乱!

“来远、来远……令全军压上,攻打武城!”完颜宗翰大声的说道。

第三百九十九章 行军拉歌提士气

完颜宗翰当然想要拿下来远,这个目标怎么看,都是极为容易吃下。

但是他不敢,他有点怕。

上次沈从砍他那一刀,可不是闹着玩,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上战场的资格。

腰带肩,肩带膊。

上次被沈从砍的那一刀,砍伤了他的腰部,他现在的腰完全用不上力了,他已经失去了披坚执锐上战场的可能。

想报仇已经完全不可能了,给他留下伤痕的沈从和那个皇帝,已经缩回了汴京城,而且近期似乎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愿。

至于金国还能不能打下宋国?

完颜宗翰抱着绝望的心态考虑这个问题,甚至此次战略目标云中路,他都觉得非常的困难。

因为今天面对的宋人,已经不是过去的那群望风而逃,那群遇战即降的宋军了,现在宋人表现出来的坚韧,已经和金人没什么区别了。

民堡之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甚至那群贼配军,脸上刻着字的禁军,过去他们随意羞辱的对象,也突然冒出来,或者从草丛,或者从密道,带走金人士兵的生命。

完颜宗翰怕了,他想回黄龙府养老,或者会宁府也可以。

杨宗闵万万没想到,自己作为诱饵居然失效了!

不过自己作为诱饵失效,并不影响战局,因为李彦仙,从北古口率领三万捷胜军的支援,已经到了武城。

武城是座军堡,放着看起来更好打的来远堡不打,去武城撞铁板?

赵桓也没有只让北地边军抵抗金兵,他将手中三万捷胜军和五万河间军卒派了出去,由张叔夜和朱孝孙两人率领,向着居庸关方向进发。

这群军卒,带着大宋极为精良的新型武器,决胜战车和巨型投石机。

火枪还不能投入使用,但是没良心炮——蒺藜炮,已经有数十门之多,弹药更是源源不断的向着前线运送而去。

这种炮的精度,完全是依靠信仰,只能确定它会向前面打去。不过这在守城战中,完全够用了。

北地军卒不需要等太久,只要能够坚守到大雪纷飞的时候,大宋兵力,就完全到了。

赵桓手里就留下了两万河间军戍卫汴京仓。

如果有需要,他随时都可以带着两万河间军北上。

只留两万军卒在汴京,可靠吗?

赵桓觉得很稳。

实在不行,让宗泽带着他训练的荆湖义军勤王就是,宗泽可是在荆湖北路搞了两百万大军抓的孔彦舟。

赵桓现在手里的牌已经很多了,而不像年初的时候那么窘迫,需要破釜沉舟才能活下去。

完颜宗翰的焦虑越来越严重,武城这个城池,比当初的太原还要难啃!

因为打太原城,他完颜宗翰还能合围,打武城,因为来远堡和大境门关,随时有可能把他们拦腰截断,导致他投鼠忌器,无法围城,只能正面硬攻。

要不试试来远堡?

完颜宗翰的目光,又看向了那个建在半山腰的来远堡,看起来那里是唯一的缺口,当然看起来更像是陷阱。

草原上,王禀重新新开拔的军队,带了将近三万的辅军。

这些辅军骑的马和他们一样,都是草原劣马,快是快不起来,但胜在持久。

这些辅军,都是被龙锡金带忽悠过来的契丹百姓。

当然能够忽悠他们,其实本质上,是因为捷胜军要去的地方,契丹人也想去。

耶律大石不带他们去,现在宋人带着他们去。

而且还是以耶律余睹的名义,他们为何不去呢?

哪怕知道那龙锡金带是假的,他们也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每个国家都有一批人,他们愿意为自己的家国,付出自己的生命,并且认为那是理所应当。

国破人亡之时,是无可奈何,当王禀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后,他们穿着不是很厚重的皮甲,带着其他族人的仇恨,还有勉强拼凑出来的箭弩,跟着王禀就上路了。

林幼玉骑着一匹黑白相间的劣马,小脸冻得通红,但是依旧兴致昂扬的大声的唱着。

“结束浮云骏,翩翩出从戎。且凭天子怒,复倚将军雄。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日轮驻霜戈,月魄悬雕弓。”

“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林幼玉轻灵的嗓音在草原上飘荡着,军卒们倾耳倾听,虽然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是人美歌甜就够了。

“林监事,你这调挺好,就是俺们军卒都是一帮粗汉,听不来这么文绉绉的东西啊。”一个军卒大声的喊道。

另外一名军卒应和道:“你这个憨憨!有的听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有本事你唱一个。”

这个军卒的调侃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禀摇摇头,他能听明白这首诗,但是军卒们多数目不识丁,能听出个大概意思就不错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林姑娘,这高适的诗,唱给军卒听,他们也听不明白。军汉不懂这个。倒是某学了一首歌,教给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忘了没。”

“王将军起个头!”军卒们开始起哄,将军教的歌挺多的,他们当然没忘。

王禀点了点头,大声的喊道:“狼烟起,江山北望!起!”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嘹亮而浑厚的歌声在草原上肆意的飞扬,就连契丹的辅军也抬着头,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他们不会这个歌,但是能听懂里面的意思,他们希望自己有像大宋一样的官家和将军,可是他们的皇帝是耶律延禧,他们的大将是耶律大石。

一首歌唱完,军卒们脸色涨红,群情激扬,士气振奋了一些。

毕竟大雪地里行军,还有看不到沼泽,时不时的不正常的减员,看不到尽头的路,随时都有人掉队,这都是影响士气的重要因素。

王禀的准备十分充分,早就想到了行军路上的重重阻碍,虽然艰难,但是快走到了。

林幼玉听完,掩面轻笑的说道:“王将军,这首词,对仗不工整,还没有词牌名,是何人所做?看来是个不谐音律的人。”

“倒是谱曲的人,是一个能人,这曲子谱的虽然怪了些,唱出来,很好听。”

王禀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很久才停下说道:“这词是官家随笔所做,是官家从大同府回汴京前一夜写的,谱曲的人是李清照,就是名满汴京的李大家。”

“后来传唱了到了云中路,军卒们都学会了这首词,其实挺好听的。”

林幼玉一副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

官家作诗作词,大概没人敢找官家斧正,所以这词才这副模样,但是军卒们唱的,自然要自己能听明白才行。

一骑斥候,飞快的拍打着马股,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王禀的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黄龙府到了!不到五十里!一天的路程!”

“备战!”王禀怒声吼道,刚才还有些萎靡的军卒们,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

第四百章 黄龙府前的血战

“林姑娘,你唱歌真好听。”王禀指着前面的黄龙府的界碑说道:“那就此别过了,姑娘回吧。都送到了这里了。”

林幼玉随军而来,说要送行,就一路送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把捷胜军,送到了黄龙府的界碑了。

林幼玉有充分的理由跟随大宋的军卒行军,因为她掌握着残辽的皇城司,这些伪装成商贾、游民的察子们,也是王禀行军的重要保障。

王禀的这次长距离突袭,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故意为之。

“那我走了。”林幼玉知道接下来的场面,用不到自己了,自己一个女人,还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跟着将士们,只能碍手碍脚。

林幼玉和侍女的马匹并没有走多远,就听到了王禀浑厚的嗓音在整个草原上响起。

“捷胜军卒!”

回应王禀的是不太整齐但是响亮的回答:“在!”

“捷胜军卒!”

这一次的回答就整齐了许多:“在!”

王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铁槊,大声的喊道:“如果有一天,战场就在眼前!我们是否能,冲进硝烟,仗剑戍边!如果有一天,战鼓雷鸣在眼前!我们是否能,不畏艰险,一往无前!”

“将士们!你们手上的剑刃是否锋利!将士们!你们的箭矢是否精准!将士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军卒们整齐的回答着:“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热土一抔魂!寸土必争!寸土不让!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战!战必胜之!”

林幼玉站在不远处,看着走在雪原上的军卒们。向着黄龙府的界碑缓慢而坚定的移动着。

林幼玉已经听过了无数次的王禀如此站前宣讲,来提升士气。

在临潢城,每次大战之前,王禀都是这样举着铁槊宣讲。

这种宣讲完全就是固定的词句,看到将军举起了铁槊,军卒们习惯性的跟着喊了出来。

更像是早就彩排好的话本一样、

但是林幼玉依旧是泣不成声。

只因,此去再无回头路。

王禀的军卒在修整了一整天之后,走过了黄龙府的界碑,总共一万三千人的捷胜军,三万契丹军,就这样来到了黄龙府城下。

王禀和军卒们的手在抖,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期待。

黄龙府就在眼前,只不过让王禀有些疑惑的是,和他想的不太一样,黄龙府这个城,是不是小的过分了。

他守过最小的城,也有围十里方圆,那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城池了。

这个黄龙府,围七里的城。

让王禀有种自己一个冲锋就能把城夺下来的幻觉,完全没有大宋京师汴京城的雄壮。

大概是中原和草原的不同吧,王禀如此想到。

黄龙城建在一个丘陵的低处,四处都是松柏,雪景极美,静静的待在那里,一片祥和。

王禀站在丘陵的高处细细的观望着城中,良久不语。

“王将军,我们打不打?”参将刘复小声的问道。

“斥候回报,黄龙府军卒是猛安谋克,约有两万之众,打不下来。”王禀摇头。

幻觉之所以是幻觉,就是因为无法成真。

早就打探到了金人皇帝身边的驻军良多,又是攻城战,再不善守城,人家皇帝亲自坐镇,士气上,也是不输于自己。

事实上,金人开国之兵,极为精锐,即使在小山坡上观察,依旧能看到军卒们在城头上,反复的徘徊着,丝毫没有懈怠。

王禀能摸到黄龙府的周围,完全是因为大雪的天气而已。

“他们发现我们了。”王禀看到了金人的斥候,快速向着黄龙府奔去。

四万三千人的大规模军团,超过十万匹的劣马的军团,在未踏入黄龙的界碑的时候,其实已经被发现了。

金人从城中鱼贯而出,王禀和军卒们严阵以待,而契丹人手持劣质的武器,有些畏惧,也有颤抖,但是宋人们的军阵跟他们带来了些许的安心。

其实想想,没什么好怕的,他们本来就是来送死的。

契丹人默默的后退,他们并不是逃跑,而是担任游骑的作用,在金人的周围射击。

而大宋的军卒组成了锋矢阵,准备凿穿对方的阵型。

金国的猛安谋克军是金国最为精锐的直属卫队,装备极为精良。人马具甲,披坚执锐。

“这是羞辱!”完颜晟站在黄龙城的城楼上,愤怒的喊道!

这是大宋的军卒,军旗翻卷,他已经看清楚了那上面的汉字,而且居然还有契丹人夹杂期间。

是金人的残忍还不足以让契丹人畏惧吗?是金人的骁勇还不足以让宋人惊恐吗?他们怎么敢!

来到这里!

而且主力军卒居然连马甲都配不全!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组成了锋矢阵,这种破阵用的骑兵阵型!

这是准备硬悍自己最精锐的军卒!

这是彻彻底底的羞辱!

“命令怯薛!将敌人全部杀死!将敌方那名大将的脑袋拧下来!做成酒器送给宋国的皇帝!”完颜晟大声的怒喝着。

金国的怯薛军,展现了他们当世强军的素质,用最快的速度排兵布阵,在王禀的骑兵阵还未开始冲锋的时候,展开了反冲锋。

但是金国皇帝毕竟没有破釜沉舟的危险,也没有到破釜沉舟的地步,他依然留下了一万精锐军卒在城内,以防止意外。

王禀的军卒捷胜军都是步兵,骑马只是单纯会骑而已,马上的功夫,其实远不如金人,如果金人能够守城,王禀其实很难有什么办法,攻破城池。

但是金人不擅长守城,也不会守城。

当两支军队快要撞到一起的时候,王禀大声的喊道:“变阵!”

号角声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军鼓的声音从缓慢开始变得急切,如同雷鸣一样的战鼓声,震落了松柏上的雪花。

锋矢阵的箭头猛然散开,变成了撒星阵,让金人的铁浮屠和拐子马,从军卒的缝隙间穿过。

大宋的军卒如同筛子一样,筛了一边金人的骑兵。

而这一轮互相的冲锋,让金人的军卒散而不聚,本来准备的最强的一拳,如同砸在了棉花上一样难受。

奸诈的宋人!压根没打算正面硬悍!

这是诡计!

的确是诡计,如果要正面迎战,王禀肯定不会站在中军大撵,而是随军冲锋了。

变阵还在继续,大宋军卒的具状并不全,机动力上要比金人的铁浮屠更好些。

在金人正在不断的收拢军卒,让阵型变得完整的时候,大宋的军卒和契丹人利用高机动性,团团围住了金人的铁浮屠重骑。

为了把对方的铁浮屠围住,即使是有心算无心,即使用了自己压箱底的撒星阵,但是为了围住这出城的一万铁浮屠,大宋的军卒们依旧付出了两千余人的伤亡。

撒星阵是王禀专门为了制服金人的铁浮屠训练的一种军阵,经过太原云中和临潢的多次作战,他已经发现了这种重骑的致命弱点。

当重骑无法完成快步、慢跑、冲锋的这个动作的时候,重骑兵呆在原地的时候,战斗力大减。

王禀真的不是临时起意来到黄龙府,他早就在心里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将路上无数的问题,想了一遍又一遍。

比他预想的场景更好。

他曾经担心自己长途行军军卒的士气会崩溃,他曾经担心自己长途行军被敌人发现,他曾经担心自己被金人以逸待劳,他曾经担心金人会倾巢而出,不过这一切,都因为天时地利人和,没有让情况,变的更加糟糕。

甚至金人的皇帝自大到,只派出了一万重骑来对付自己。

而骑·撒星阵的使用,完全是一种以伤换伤的打法,两千余人的宋军就这样倒在了黄龙府的城下。

大宋军卒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终于完成了对金人铁浮屠的合围。

没有了速度的重骑兵,就跟没了牙的老虎一样。金人的铁浮屠没办法加速,再没有了一往无前,打碎一切的冲击力。

大宋的军卒翻身下马,掏出了背上长长的勾枪。

砍马腿,是对付重骑兵的一种绝妙方式。

第四百零一章 虚张声势和金国公主

王禀戴上了面具,他和军卒们一样,都是背着血仇来到了这里。

当然王禀更多的是考虑着大宋的战略和大局。

他要将前往奉圣州的所有金人精锐引回来,那就需要将金人皇帝打到害怕,唯有如此,才能引回金人的精锐。

完颜晟站在城头上,目瞪口呆的看着战局的变化,没想到仅仅一个照面,金人最精锐的合扎猛安军,就陷入了被动之中。

虽然杀死了敌人数千人,但是接下来的场景让完颜晟目眦欲裂!

宋人以矮小的劣马为依仗,低着头带着勾枪,砍掉了马腿,然后将环首刀顺着顿项的缝隙,带走了一个个金人的性命。

被围住的合扎猛安军根本没有任何突围的可能,数万马匹就在金人的周围游荡,而马匹之下,是神出鬼没的宋人军卒,他们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名金人的死亡。

“冲!让剩下的合扎猛安军出城!打垮他们的阵型!快,让侧翼骑兵也同时出击,快!”完颜晟惊恐的喊着,但是让他以为只是辅军的契丹人,这也个时候也开始游走在了战阵之外。

契丹人的装备更差,但是他们是马背上的长大,所以,马技更为纯熟。

那劣质的弓弩,阻挡了金人驰援的步伐,越来越小的包围圈,不断的蚕食着金人的精锐军卒。

“苍天误我!”完颜晟大喝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城头之上。

急气攻心这种事,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更何况,完颜晟本身还有些疾病缠身。

他之所以答应完颜宗翰将金国皇位传回太祖血脉,完全就是因为自己所立的太子,两年前就已经身亡,而现在册立自己血脉的太子,宗族的反对之声,太大了。

而现在,自己的嫡系部队,合扎猛安军死在了城下,他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筹码。而且这些年他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火速令完颜宗翰回援!所有人闭门不出!不能再打了!宋人显然有备而来!”完颜宗干大声的喊道,他接替了完颜晟的指挥。

完颜宗干,用韩世忠的话说,就是完颜老大。

他是完颜阿骨打的长子,可惜他只是一个庶出,而当时完颜老二尚小,最后金国的朝局,就变成了兄终弟及的局面。

完颜宗干皱着眉头看着城下的宋军,他在第一眼看到这批宋军的时候,就提醒了完颜晟要极度小心,能够穿越大漠、草地、雪原来到黄龙府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可是完颜晟在接到军报之后,和宗族简单商议之后,认为长途奔袭的敌军,现在战斗力应该孱弱无比,以逸待劳用最快的速度打掉敌人,是正确的选择。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宋人,是极度的懦弱、胆怯和软弱无力。

事实证明,完颜宗干是对的,可惜他一个庶出,完全没有影响力。

仓促之间,宗族之人依旧沉静在惊讶之中的时候,他第一个稳住了局面。

可惜这无法改变大宋军卒,围剿一万合扎猛安军的步伐,同样他只能命令所有出城的两翼轻骑和剩余零散的重骑回到城中。

王禀的目的就是一次打怕完颜晟,他也没有做出接近城池的举动,金人再不善于守城,城墙上也有无数的弓弩,会给自己这只军队带来极大的伤亡。

这是王禀最不愿意看到的。

这场围剿打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太阳再次出现在地平线的时候,大宋的军卒们已经累的站不起来,就那样直挺挺的躺在雪地上,看着天空的太阳傻笑。

契丹人带着刀在战场补刀,偶尔会有没有死透的金人愤怒的杀死一个契丹人,然后数个契丹人一起扑上来,杀死这个金人。

那群帮着他们来到这里的劣马,这个时候,并没有离开自己的主人,他们蹲伏在士兵的身边,用粗糙的舌头,舔舐着大宋的军卒,好像在试探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旁人要接近,它们还会站起来嘶鸣,用踢破狼头的蹄子,踢向来人。

这些劣马比想的更加忠诚,当然长得丑了点。

王禀看着黄龙府的城池,自己的目的。

终于达到了,他们已经抓到了金人的信使,金人皇帝,终于决意让金人主力回援,又派出几波信使督促完颜宗翰回撤。

因为黄龙府里,有大量的宗亲,妇孺,现在被王禀这只奇兵团团围住,不免有些惶恐。

最主要的是王禀一战,打出了宋人的气势,以五千人阵亡的代价,吃掉了完颜晟一万的合札军。

王禀准备持续给完颜晟增加压力,他选择的事虚张声势。

当年,隋炀帝喜欢巡游天下,刚刚出巡完江南,就开始巡游塞北,大战旗鼓的被当时突厥的始毕可汗知道了。

这等好机会,始毕可汗怎么会放过?他看到隋炀帝送上了门,立刻带领数十万突厥兵,把隋炀帝围困在了雁门关。

李世民当时刚刚束发,正值年轻气盛,他带兵到了雁门关的时候,看到突厥人人多势众,硬拼肯定打不过。

就将自己本部兵马,分成了数股,每股都打出了无数的旗帜,拉长队伍,还让人拖着树枝,制造了大量的烟尘,伪装有很多人的样子。

疑兵计成功的吓到了始毕可汗,而且当时的义成公主,也成功的忽悠了始毕可汗,谎称隋军正在攻打突厥都城。

始毕可汗这才退了兵。

能隋炀帝从雁门关出来,继续下扬州找美女了,自己许诺的守城有功皆为六品,论功行赏之类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王禀的做法,其实和李世民很像,将契丹人分成了数股,一人带上一匹劣马,每天做的事,除了打猎以外,就是制造烟尘和声响,用来恐吓完颜晟。

更让完颜晟有压力的事,王禀不断的制造着援军连绵不绝的假象,王禀把手中仅剩下这三万多人发挥到了极致,目的就是吓住金人的皇帝。

他完美的把自己的主力演成了先锋军。

“王将军,果然如你所言,金人派出使者议和了!”参将刘复兴高采烈的拿着一只断箭说道。

断箭上有封信,大意是明日午时,完颜阿骨打的长子,完颜宗干,将会带着唐括氏三名公主,前来议和。

这完颜宗干就是人质,三名公主是送给大宋官家的侍女。

当然王禀小心翼翼的精心布置了一番,毕竟自己缴获了无数的金人甲胄,除了武装宋军外,还武装了不少的契丹人。

走到这一步,王禀的战略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装,能装多久是多久,直到把金人的主力骗回来为止。

金人又不敢出城,只能派出使者装装样子。

王禀看到三名唐括氏的公主时候,愤怒的拍着桌子说道:“你们这群不守信誉的金贼!说是议和,三名公主!可是你这个是公主吗?!侍女都不长这个样子!”

王禀之所以如此发怒,实在是这三个公主,丑到了灵魂的深处,让人战栗。

完颜宗干回头看了看三名公主,这的确是公主啊,而且金人的宗族为了表示诚意,拖延王禀攻城的步伐,还挑了三个好看。

“她们这样的送到云中路官家那里!官家不砍了某才怪!你们这是挑拨离间!好一招离间计啊!”王禀依旧在愤怒的说道。

他无意间,透露了个消息给金人,那就是官家在云中路,来制造自己还有援军的假象。

第四百零二章 改名换姓王宗干

王禀很快就跳过了这些金国公主的事,他总觉得官家不会感兴趣,毕竟花枝招展的李清照,官家到现在都没个下文。

但是也说不定,万一官家就喜欢这个呢?

“你们金廷很奇怪啊,你完颜宗干,据说挺能干的啊。之前完颜晟城头晕倒,是你挑起了担子?啧啧,他们居然把你送出来了。”王禀啧啧称奇的说道。

完颜宗干一脸无奈的说道:“我也不想,可是谁让我是大太子呢。完颜晟病了,准备传位回太祖血脉,我这个人,留在城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理解他的做法,但是不能原谅。”

“你们宋人军卒,也就是外强中干,我细细打探过了,你们现在绝对不超过五万人,攻不下来黄龙府,等到粮草消耗一空,你们就得撤兵,压根不用大军回援。”

王禀手中的环首刀猛然出鞘,刀刃已经划破了完颜宗干脖颈的皮肤。

这是王禀战略的最大漏洞,一旦被看出来自己无力攻城,而金人的朝廷不让前线主力回援。

他这趟千里奔袭,将没有任何意义。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王禀心中一万个声音在嘶吼着,王禀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环首刀。

完颜宗干的脸色如常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见环首刀离开了自己的脖颈,才失望的叹气,良久才说道:“大宋猛将如云,初闻某极为不屑,若是猛将如云,安能够在燕云十六州损兵折将?被残辽打的一泻千里?”

“今日得见将军,方知果然如此,将军当世猛将,此前闻所未闻。必然是大宋朝政昏暗,才致将军蒙尘。”

“少拍点那些没用的马屁,你一个金人,也学这套?”王禀将环首刀收回了刀鞘。

王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完颜宗干笑着说道:“得亏金人国主不是你,要是你,我这条命就留在这里了,吹什么当世猛将都是假的。”

“哎。”完颜宗干叹气。

王禀暗自擦了一把冷汗,这个完颜宗干果然有一套啊,自己刚才那一刀稍微收的慢点,把他砍了,金人朝廷,怕是就知道王禀真的是外强中干了。

这三言两语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这个人难道是师承宇文虚中?

宇文虚中给完颜宗望挖坑的事,王禀可不是不知道,可惜他没那么聪明的脑子。

完颜宗干端坐着,看着王禀说道:“我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某说的都是实话,将军千里奔袭,本来就是谋无可成之事,心中焦虑万分,某一段话激愤将军,本就是设计好的。看将军的行径,差点把某杀了。”

“将军砍了某的脑袋,某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能够用某这颗项上人头,惊醒金廷那帮梦中人也好啊。”

王禀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完颜宗干,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廷和宋廷再过去其实没什么两样。”王禀一句话结束了这段商业互吹。

他回忆起之前宋徽宗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忠贞之士,被排斥到朝堂之外。

种师道都能雪藏十年,金廷和宋廷其实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自从大宋新官家登基以来,大宋的朝堂才算是有了几分模样。

“你这说话一套一套的跟谁学的?”王禀好奇的问道。

完颜宗干回答道:“金国国师宇文虚中,他虽为身在金国心在宋,但是也教了我不少的道理,家国国家,现在的金国哪里像个国啊。”

王禀点了点头,果然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那是文臣身上的那股子酸臭!

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真的是让人防不胜防。

“你这样的表现,我王禀还能把你完颜宗干送回去?”王禀摇头。

这个人要是做了金国的国主,哪怕不是国君,等到完颜晟死了,这厮摄政,对大宋都是一个极大的危害。

此人留不得,现在又杀不得,带回去关起来,不失为一个正确的选择。

完颜宗干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不回去了,现在金廷里内斗的厉害,太祖一系和太宗一系斗的你死我活。我回去也落不得好。”

“太祖系的看我不顺眼,因为我是庶出。太宗系的更是视我为仇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跟着王将军看看大宋何等模样,完颜宁吉曾在大宋就学,回国后就一直嫌弃金国简陋,某定要看看这大宋比金国好在哪里。”

王禀第二天见到完颜宗干的时候,才注意到此人居然没有留金人的发型。

就是那个两鬓都留着,头顶空空,后脑勺留着一小撮金钱鼠尾的发型,官家叫那种发型叫地中海老鼠尾巴。

而是一身儒袍加发簪的模样,怎么看不像是个金人。

王禀之所以第一眼没看出来,是因为天寒地冻,完颜宗干带着大大的貂帽,这一摘,才看出区别来。

完颜宗干先向王禀行了个礼,说道:“王将军,以此往北三十里,有金国三个封库仓,一个是金银储,一个是粮草储,一个是皮草储。现在只有少数的金兵把守。”

“金银财宝想来王将军肯定不是很感兴趣,但是这粮储和皮草,就是将军急需的东西了。”

王禀皱着眉看着完颜宗干,这就给自己下套了?这太明显了吧。

完颜宗干解释道:“将军这三个仓都是封库仓,顾名思义,就是做备用的。并没有多少人驻守,将军派出斥候看看就是。”

“若是将军以为有诈,不正好随了将军的心意,让金人出城作战吗?”

“为什么?格老子需要个理由,你这是卖了金国啊。老子不信。”王禀摇摇头,这狐狸的话,真的一句不敢信。

“因为某也想活着啊,将军是真的……”完颜宗干一脸的哭瞎不得的表情,看着王禀。

“将军居然只带了三个月的粮草,就扑到了四千里之外的黄龙府,将军这是不打算回去吗?”完颜宗干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带这么点东西?

他到了宋军大营,已经观察了很久很久,他估摸了半天所剩的粮草,只有一个月左右的粮草了?

难不成真的有援军不成?

“对呀,没打算回去。”王禀点了点头说道。

完颜宗干脸色变了数次,变得沮丧起来,说道:“将军不会放我走,金国前线大军回援的时候,将军肯定要撤退,没有粮草,自然无法过雪原,草原回到云中路。”

“没有皮草的大雪天气,要冻死人啊。将军求死,某还想活啊。”

王禀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为了活着的理由不充分。昨天还一副要为国而死的样子,今天反手一个出卖,格老子怎么就不信呢?”

完颜宗干搓着手,出神的看着黄龙府那个小城说道:“我的命是金国给的,就是再不受待见,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昨天我已经把命还给了它,现在我这条命是我的了。”

“是他们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他们。”

完颜宗干的话干巴巴的有点难懂,但是王禀却意外的点了点头,说道:“有点意思。”

完颜宗干的话不是骗王禀,捷胜军派出一千军卒,就把三处封库仓给破了,补充了大量的粮草还有皮草。

天气已经冷了,有些军卒们已经有些受不住寒气,这批皮草一到,解了燃眉之急。

还弄了不少的牛车,虽然没有牲畜,但是好歹有一大堆劣马,装粮草倒是够了。

至于金银财宝,王禀带了不少。

“格老子,如果老子能活着回到大宋,这是十一车金银财宝!都是你完颜宗干的。”王禀拍着装好的十一车金银真心实意的说道。

他不是在放空话,是真的打算如此。

如果不是这批皮草以及粮草,这只孤军,绝无可能回不到云中。

“叫我王佑,字家彦。宇文国师给我取的字。完颜本来就是王的意思。”完颜宗干笑着说道。

第四百零三章 蒺藜炮响了

完颜宗干改名换姓,情报获得了一些些俘虏上的优待,这在他的预料之内,而且宋人足够的奸诈,也足够的讲信用,将那十一车的金银财宝,放在了他的帐篷旁边。

但是完颜宗翰却头疼异常,现在的他面对武城,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座城,比当初的太原城还要难打,劝降的使者一波又一波,许下的承诺越来越高。

派出去的使者,却一次没有回来,都被杨忻中砍了。

杨忻中父母兄长都因为金人被杀了,跟杨忻中谈劝降,完全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完颜宗翰也不想劝降,但是武城却真的很难拿下来,这座砖石墙的军堡,阻挡了金人大军的前进步伐。

如同大浪里的礁石一样,就这样矗立在金人的疯狂攻势下,纹丝不动。

“武城没法打了。得去打来远。”完颜宗翰皱着眉头说道,他总觉得那里有一个大陷阱等着他。

但是现在武城没有进展,只能向着来远堡去了,大境门关那个地理位置太过险要,根本攻不上去。

完颜宗望摇头,来远堡就是个大陷阱,但是具体怎么设的套,完颜宗望看不出来。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大冬天时,兔子都变成了憨货,弄点草叶子,放在架子上,一打一个准。

撒一把谷物在箩筐下,一拉绳子,也总能筐到不少的松鼠。

现在,金人就像饥渴的兔子和松鼠一样,那来远堡,就是猎人下的食饵。

“试试吧。这么耗着,大雪天到了,咱们就只能撤退了。”完颜宗望同意了完颜宗翰的主意,只能试试了,要不然根本打不开奉圣州的局面。

攻略云中,这还没走到大同,就在奉圣州耽误了这么久。

“让契丹奴和渤海奴先去试试。”完颜宗望补充的说道。

金人宗族,比如完颜娄室、完颜希尹、完颜宁吉,都点了头,武城实在是太难肯了,照着目前这个进度,再打一个月,恐怕宋人的弓弩箭矢守城器具才会损毁。

这还是到宋国不支援的情况下,但是按照大宋新皇帝的那个脾气,没有支援,几乎是不可能的。

奴是什么,没有确切的定义,但绝对不是人。

当衣衫褴褛的契丹奴和渤海奴,爬过三丈左右的陡坡。终于看到来远堡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来远堡的箭矢如雨,击退了他们的进攻。

之后多次试探之下,金人终于加入了攻击序列。

而杨宗闵看着金人标准的地中海老鼠尾巴的时候,就知道了,金人来了。

“准备好给金人的大礼。”杨宗闵示意推着自己转椅的人,推着自己往前一些。

杨宗闵看着远处如同蚂蚁一样的金人,架着云梯爬上陡坡的时候,对着亲卫下令说道“万分小心。”

亲卫得令离去,而来远堡的土城墙上,出现了一个个的褐色的铁桶,他们手里拿着一个个包裹放在铁桶里里面。

“杨总管,这蒺藜炮用的时候,让宋军军卒离远点,跑快点,我怕有危险,毕竟改良火药,第一次上战场,我也不知道好用不好用。”杨宗闵身后推着转椅的是陈规。

陈规是第一批来到奉圣州支援的人,当然陈规是来观摩蒺藜炮的使用情况,好进行改良。

可惜的是火枪依旧进展不佳,问题太多,需要慢慢处理。

杨宗闵看到了蒺藜炮的威力,就设计了圈套,可惜完颜宗翰突然转了性子,去打武城了。

这蒺藜炮到现在才涌出来,完全是武城的城墙太高了,木盘引信的延时太短,导致这些蒺藜炮的药包在空中就会炸开,蒺藜落到地上就没了威力。

“木盘引信要做成多规格的引信,已经写到了札子里,新的引信已经设计好了,燕京府的军器监赶制,不过几天,就应该能到武城,到那时候,武城城头的蒺藜炮就能用了。”

“官家的意思是,如果力有未逮就全面退出奉圣州,据居庸关守住金人就是,不必要把将士们留在这里白白送命。”陈规一边推着杨宗闵一边说道。

“瞧官家说的,官家自己都不下明旨,写私诏给你。”

“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是吧。亏官家也能说得出口,收回奉圣州这多半年,数十万民夫在这里耕种,建城,这里是大宋,凭什么退!官家就是瞧不起我永兴军!”

“官家就是喜欢老种那个倔老头,就是喜欢永定军!捷胜军!我永兴军就不是大宋军卒了?打不了硬仗了?”杨宗闵不高兴的说道。

陈规无奈的笑了笑,杨宗闵这个岁数早就过了禁忌的岁数,七十古来稀,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官家的身份已经压不住了。

况且现在杨宗闵退了,不再吃朝堂的俸禄,说话自然更加硬气。

陈规看着这个老小孩,哄着说道“战场瞬息多变,官家不下明旨,就是怕影响前线军卒调度,给杨总管添乱啊。”

“官家白纸黑字写的御笔信,就是给你心里一个谱,不能打的时候,就退。”

杨宗闵连连摇头,说道“不退,你个小娃娃不懂,退都是战前退的,这都打起来,除非留下殿后的军卒,那样,反而得不偿失,打仗的事,你就不用掺和了,官家离得那么远,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可别以为我是和老种争这口气,实事求是的讲,永定军强永兴军一分,这我承认,但是这守城战,永兴军也很擅长,跟西夏打了这么多年了,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陈规点了点头,他写过一本守城论,深受官家好评,还被收录成为了陆军军事学院的教材。

而他看着杨宗闵制定的守城方略,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金人上来了。放炮吧。”杨宗闵看着金人在陡坡下露出了脑袋,笑着说道。

完颜宗翰在远处看着来远堡,今天的来远堡有点怪异,金军都快摸到来远堡的城下来,来远堡居然纹丝不动,连一只箭都没射。平静的让人有些心惊胆战,他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道是宋军就这样撤了?

完颜宗翰皱着眉头,应该不会,宋军要是这么好退,大宋军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他突然看到来远堡升腾起了一股股青灰色的烟气,一个个黑色点落在了金军阵中。

这是什么玩意儿?完颜宗翰心中生气了不详的预感。

紧接着剧烈的火光从金军的战阵传来,这个时候,完颜宗翰才听到了轰隆隆如同打雷一样的响声。

以及让人不寒而栗的金人的哀嚎声传来,一股凉意从尾椎骨升起,直冲完颜宗翰的脑门。

因为整个金人阵营,爬上陡坡的五千人队,在来远堡前,痛苦的哀嚎着。

完颜宗翰面如土灰,浑身颤抖,这是什么武器?

大宋的火器?大宋的火器不都是放烟花的吗?

连金人的马匹都吓不住的火器,为何现在拥有了如此的威力?

但是不管如何,这五千人队,就这样没了。

完颜宗翰瞪着眼,不敢置信的指着来远堡下,对着完颜宗望说不出话来。

完颜宗望想起了非常不好的回忆,那就是那张让他有些噩梦的岳字旗,岳飞很能打就算了,还天天推着一大堆的决胜战车,带着床子弩跟他打!

新式装备!宋军又有了新式装备!这让完颜宗望再次回忆起了被支配的恐惧。

完颜宗望有种立刻离开中账大营回到黄龙府的冲动。

宋军的新式装备,给他留下太多的印象了。

“西帅!来自黄龙府的急报!”传令兵突然匆匆跑来,一个奄奄一息的传令兵,将手中的军报放在了完颜宗翰的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用了四天的时间从黄龙府跑到了前线,已经累死了。

完颜宗翰皱着眉拿起了军报,难道是陛下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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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我也是暴君的读者,可惜那书大家都知道怎么了,所以说,大家都可以去看看,节奏极为流畅。下方有直通车。

第四百零四章 火速赶回黄龙府

完颜宗翰很快就把这个大不敬的想法,收了回去,现在完颜晟还不到死的时候。

完颜晟还有很多的兄弟,同样还有很多儿子,现在以完颜宗磐为首的完颜晟家的兄弟,共有十四个。

他们的势力依旧极为庞大,如果这个时候,完颜晟死了,那皇帝之位,就会被完颜宗磐所全盘掌握。

到那时候,太祖一系的生存就会变得严苛起来。

当完颜宗翰打开了黄龙府的急报的时候,他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完颜晟没有死。

虽然一直生病,但是还算健朗。

当然完颜宗翰很快的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禀率军前往黄龙府,围困黄龙府,围杀一万一千三百名合扎猛安军!

他仔细的看了军报好久,才将军报交给了完颜宗望,说道:“我们得快马加鞭赶回黄龙府了。完颜杲被杀了。”

完颜宗翰是东帅,完颜宗望是西帅,完颜杲是他们的直属上司,都统帅。

此人乃是完颜阿骨打的同母胞弟,也是现在的金国的太子,也就是国论昊勃极烈。

只不过年岁有些大了,出征伐宋之事,此人就只是挂名,真正主事的人是完颜宗翰了。

现在。

金国太子,大统继承人,都统帅,最高军事长官,被人击杀在了黄龙府的门前。

当然,击杀的金国太子的王禀,并不知道自己干掉了一条这么大的鱼,贵为一国太子,居然轻易披挂上阵,闻所未闻。

王禀本身就是恐吓行径,所以压根就没想着留活口之类的想法,手段过于残忍,以至于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其实也因为金人写的金字,都是鬼画符,少有人能看懂。

“完颜宗干也被撵出去了。”完颜宗望叹气的说道。

完颜宗干是一个极为能干,能力很强,才能出众的人中龙凤。

可惜是个庶子。

太宗一系的人,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他是太祖一系的长子,太祖一系的人也不喜欢他,也因为他是长子,而且还很有才华。

完颜宗干被撵出黄龙府的理由非常简单,因为完颜晟病了,完颜杲死了,完颜宗干太危险了。

他要是想做些什么,以他在金国的威望,简直易如反掌。

“我们火速回黄龙府吧。”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地方不能呆了,宋人的火器,太可怕了!

两个军事首脑敲定了论调,抛下了一部分契丹奴和渤海奴,阻挡宋军的追击,派出轻骑兵火速回援,稳住黄龙府的局势,大部队押后,对王禀的捷胜军合围。

一套作战计划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制定结束,金人的执行力很强,等到天黑的时候,杨忻中已经开始接受契丹奴和渤海奴的俘虏了。

“这就赢了?”杨忻中皱着眉,看着金人远去的方向,这场仗,他打的很憋屈,蹲在武城里守了一个月的城。

天天被人用投石机砸,猛砸一个月,谁的心情都好不到哪去。

敌军撤退的速度很快,杨忻中的马军只有不到万余,追上去就是送菜。

陈规蹲在来远堡下,查看着金人的尸体,一共四千多药包打了出去,杀掉了近五千军卒。

在陈规看来,威力还是不够大,效率也很低下,有很多药包,都是重复爆炸,并没有带来太强的效果。

杨宗闵最先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给汴京写了一封军报。

“奉圣州金人撤退了,朕的王禀还没回来?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吗?”赵桓叹气的放下了军报。

自从金人再次南下,他的睡眠质量下降的有点厉害,心情也不大好。

不过从金人的反应来看,王禀已经到了黄龙府了。

“金人不是要跟我们议和吗?要不要议和?用完颜斜保换王禀呢?”赵桓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果王禀知道自己这么做,恐怕会觉得自己长途奔袭黄龙府,变得极不值得吧。

他是会对金人服软的人吗?

“官家呢,不用太担心王太尉了。没有消息说不定是最好的消息。”

“更何况现在金人退兵了,正说明王太尉现在已经到了黄龙府了。而且给了金人极大的压力,要不这金人能退兵呢?”赵英安慰的说道。

“但愿吧。”赵桓怅然的说道,他拿着札子拍打着札子想了很久说道:“责令军器监敞开了造决胜战车,过完年,如果王禀还没有回来,朕就去找他。”

“知道了。”赵英点头,刚要走,忽然皱着眉头,拐了回来说道:“官家,决胜战车现在已经有了两千多辆,还要造?这是要造多少辆啊!”

改良后的决胜战车现在已经由六十六人满编,变成了三十三人满编。

两千辆就是六万人。

这离过年还有一个月,敞开了造,一个月少说能造一千架。

这还仅仅是汴京军器监,要是官家让汴京,燕京,太原和大同的军器监,都放下其他的事,敞开了造决胜战车,这数字还得往上翻。

“五千辆!”赵桓说出了一个数字,这是在能够保证大同府、居庸关、北古口、山海关这些关键节点有足够的驻军的情况下,赵桓能够调动的最大力量。

十六万精兵!

“嘶!”赵英发出了一声冷抽,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她听懂了官家的旨意,不仅仅是汴京,而且太原和燕京的军器监也要跟进,一起造决胜战车。

五千辆是赵桓的想法,如果过完年王禀还没回来,赵桓真的准备御驾亲征,去找王禀。

五千辆很多吗?

要知道这种战车使用最大规模的保持者是三万辆。

明成祖朱棣在永乐八年二月,亲率五十万大军,前往草原砸场子,就命令户部制造了三万辆武纲车,一起随行,作为运输和防御的工具。

步骑车混合大阵,带着二十万石粮草,打穿了整个草原。

这样的亲征,足足持续了六次,其中有五次是朱棣亲自带队。

赵桓搞了个五千辆,是真的去找人,真的要发动灭国之战,国家机器为了武备疯狂转动起来。

一个月搞三千两?三万辆都能搞出来。

也就是大宋现在内政在改革,军卒在训练,赵桓不太想因噎废食,穷兵黩武而已。

“派个使臣前往金国,告诉完颜晟,如果过年,朕看不到王禀回到大宋,明年开春就等着朕亲临黄龙府吧。”赵桓的话,让赵英走的更快了。

得找个人劝劝官家,等两年,等两年再去。

王禀并不知道官家为了找他,已经准备再次御驾亲征了,连粮草,军卒和决胜战车都开始着手准备了。

他现在正在准备撤退,因为他布置在临潢一线的斥候们,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到了黄龙府,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金人前线的军队已经开始大面积撤军,行程已经过半了。

王禀溜得很快很快,早就打包好的粮草,皮草,以及金银财宝,早就装在了车上,收到消息的时候,连夜就走了。

战略目的达成,多停留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完颜晟的第三波议和使,到达宋军大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狼藉,人早就走了。

完颜晟的使者细细勘察了军营后,发现了他们被欺骗了,这硕大的军营有一半被用上了,其他都是空的,宋军走的时候,直接把废弃的留在了原地。

事实证明,完颜宗干是对的。

“这怎么跟陛下交代啊!”金人的使者,擦了一把冷汗,才知道事情大条了。

第四百零五章 万里长城永不倒

金国的使者瑟瑟发抖的向完颜晟禀报了宋军虚张声势的结果,完颜晟震怒。

完颜晟大怒的让完颜宗翰继续进军云中路的命令,被朝中的宗族们拦住了。

这种朝令夕改的命令,是朝政大忌,完颜晟生了好一顿气,才算是停下了生气的举动。

立太子的事,再次变成了金国朝政热议之事。

王禀已经想过金人发现自己离开探查军营,发现了自己虚张声势,倾巢而出,向着自己追杀而来。

结果金人毫无动静,让王禀出乎意料之外。

他看着完颜宗干坐在马车上,就想笑,这个人,是个有趣的人,他躺在金银财宝的大麻袋上,铺了一大堆草在上面。

明明会骑马,却懒散无比,好似不是在逃难,也好像不是俘虏,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在乎,唯独看着身子下的钱财,好似个守财奴。

王禀带着军卒继续返回,他准备按着原路返回到临潢城,再次在临潢城扎下根来,继续恶心金国,直到奉圣州的所有军堡建好的那一刻,再说撤回的事。

他一边思索着自己的前进计划,突然感觉脸颊一凉。

“又下雪了吗?”王禀伸手接住了雪花,草原上的雪来得如此的快,一阵大风之后,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没一会儿就把整个大地染成了一片的雪白。

王禀却没让军卒们停下来,大雪天却是最好的行军天气,等到停雪了,会更冷。

下雪不冷化雪冷。

他还记得上次被冻死的那些军卒们的绝望,也记得那个军需押班是如何面敌而亡。

王禀用力的皱着眉眯着眼,看着雪原的方向,他似乎听到了马蹄声。

很快他就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的确有马蹄声。

王禀看到了一个大红色身影,在大雪中影影绰绰的向着大宋军卒奔来。

直到来人走近,王禀脸上罕见的露出了笑容,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幼玉,这个姑娘居然在雪原里等了他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王将军,你们果然活着从黄龙府出来了!”林幼玉的声音里充满着惊喜,她跳下了马,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的笑容更盛。

每次打仗都要受很重的伤的王禀,这次居然毫发无损,看来进展还算比较顺利。

王禀看着眼睛笑成了一条线的林幼玉,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让你去云中路等着,非要在这里等着,你真是…有些不听话啊。”

“这次没有受伤,很好。”林幼玉笑着拍了拍王禀的马,大笑着说道。

王禀无奈的摇头,说道:“雪地里等了一个月,倒是苦了你了。”

林幼玉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觉得辛苦,就给我唱首歌吧。”

王禀点了点头,说道:“我唱歌不好听,我起个头,让军卒们唱个吧。”

“我想想。”王禀好好想了想,大声唱道:“万里长城永不倒,起!”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翠峰岭,问我家国哪像染病。”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

“这里是全国皆兵,历来强盗要侵入,最终必送命!”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军卒们嘹亮而浑厚的歌声,再次在雪原上响起,这又是一首官家写的歌,李清照谱的曲。

而契丹人继续用艳羡的眼神,看着汉人将卒,他们连国都没了。

“好听。”林幼玉笑着说道,跨上了坐骑,准备跟随王禀回转云中路。

“他唱什么,你都会说好听,哪怕这王将军五音不全。在你耳朵里都是之音。”

“对不起二位,打扰一下你们的打情骂俏,能说个正事吗?”完颜宗干骑着一匹马,揶揄的说道。

“这是…?”林幼玉假装镇定的问道。

她的脸色有些羞红,也不知道是这大雪的天气冻的,还是被完颜宗干说中了心事。

王禀看着完颜宗干说道:“金太祖的长子、金国的宰执忽鲁勃极烈、金国太傅、我的俘虏,完颜宗干。”

“这么多的头衔啊,这是你的俘虏吗?他就这么跟你说话?不怕你砍了他?”林幼玉问道。

完颜宗干摊手,说道:“其他的身份我不认,俘虏的身份不得不认。我是王佑,字家彦,师承宇文虚中。”

“敢问王将军是打算从契丹人的草原回到云中路吗?”完颜宗干说起了正事,一脸严肃的说道。

王禀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不原路返回,还能如何?

他点头说道:“是呀,要不然怎么样?”

完颜宗干皱着眉头说道:“王将军离开黄龙府,看来是前线的金国主力已经开始向黄龙府进兵,甚至已经行程过半了对吧。”

“是。”王禀按下了自己要杀掉完颜宗干的杀心,这货要是留给金人,太危险了!

完颜宗干继续说道:“那是什么让王将军有了信心,断定自己可以逃脱金人主力的追捕呢?金人不会饶了王将军的。”

“草原的大复仇论,是仿效你们汉人的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真正的不死不休!你们杀了金国的太子,金国继承人完颜杲,金人主力,肯定要在草原雪原上,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围堵你们啊。”

完颜宗干想不明白,为何王禀如此的淡定?

“你等一下,完颜杲是谁?”王禀问道,他有些糊涂。

完颜宗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哭笑不得说道:“王将军,你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才把金国皇帝气的晕厥吗?”

完颜宗干这才细细解释了一番完颜杲的身份,王禀这才明白,自己到底捞了多么大一条鱼。

可惜没有枭首,否则带回去,做个酒器送给金国皇帝,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么王将军,这草原雪原是不能走了,大同府是回不去了,这不到八千宋军,不到两万的契丹人。绝对会被完颜宗翰和宗望不死不休的追杀,至死方休。”

完颜宗干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张粗糙的地图来说道。

“去这里,山海关!穿过金国的腹地!”

“这…你疯了?穿过金国腹地,只要行径暴露,不还是被完颜宗翰和宗望抓到行迹,然后歼灭吗?和在草原有什么两样?”王禀皱着眉问道。

这完颜宗干是在给自己下套,一定是这样。

完颜宗干连连摇头,说道:“王将军谬矣!不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虚话,一看王将军就没有在塞外生活过,现在,下雪了。”

“大雪天,只要没事,没有人会出门的,白毛风会吃人啊。从人迹罕至的地方穿过去,就能走回山海关了。”

“哪怕补给不够了,也可以劫掠村落,获得补给。”

王禀看着完颜宗干,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是不是太过于尽心极力了些?”

“我想活着,王将军。我不想死。”

“你能想象,我用尽了我的才能,辅佐的人,把我送出城的那一刻,我有多绝望吗?”

“换句话说,王将军千里奔袭黄龙府,费尽心思的回到了大宋,被大宋皇帝送到金国谢罪,你王将军作何感想?”完颜宗干脸上挂着笑容,语气极为平淡,眼神中,却罕见的带着一丝狰狞。

“那没什么感想,我大宋官家干不出这等荒唐事来。”王禀哈哈大笑的说道。

他忽然想到了,当初宋徽宗把投奔大宋的张觉,给杀了,送给了金人。

张觉是郭药师的至交好友,这也是张觉带着平州投奔大宋的理由。

郭药师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被枭首于家门,郭药师的心得多凉?

郭药师作为大宋燕京路的总管,抵抗了金人两个月之久,没看到一个援兵,没收到一封信件,投降金人的时候,大概和完颜宗干的想法差不多吧。

王禀想了很久,说道:“没事,若是现在的大宋官家,真的要那么做,我相信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信他。”

“我不信他,我能冒死奔袭黄龙府?我们大宋官家是个好官家,哈哈。”

“我会砍了自己的脑袋,让我大宋皇帝把我项上人头,送到金国去。你们金国皇帝,别想羞辱活着的王禀。休想!”

王禀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完颜宗干眼中的狰狞突然变得剧烈起来,这个从进入宋军军营第二天,就变得什么都无所谓的人,突然疯了一样,双手颤抖,肩膀剧烈的抖动着。

“啊!”完颜宗干愤怒的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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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从金国腹地穿插到热河

王禀看着完颜宗干的愤怒和咆哮,心中五味陈杂,他并不反感甚至有些同情完颜宗干,因为他想到了自己。

在太原城那两百天的守城时间里,他有过无数次的犹豫。

金人给他的条件是极为丰厚,劝降一直是金国瓦解河东路抵抗的诸多手段之一。

特别是太原城有人偷串楼下的尸骨吃的时候,他更是有一种冲出城外,投降的冲动。

大宋的朝廷一直是重文轻武的大背景,他这种没有任何出身和根脚的武将,更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否则童贯逃跑的时候,就不是只给他留下三千捷胜军,让他守城了。

王禀犹豫过吗?

他是一个人,曾经多次摇摆,多次犹豫,多次想要答应了金国的条件。

两百多天无任何援军的情况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坚守着什么。

到了最后,他只是为了坚守而坚守,而现在看着完颜宗干的样子,他并不感觉完颜宗干的选择有什么错。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同样是为了家国尽心竭力,到最后的结果完全不同。

完颜宗干可以选择苟且偷生,王禀也可以选择以死报国。

当然王禀感觉自己的选择,非常的值得,他等到了现在的官家。

现在的大宋官家的种种政策,是真正的带着大宋在走向正确的轨迹。

完颜宗干的情绪随着怒吼,慢慢消退,完颜宗干再次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守财奴的样子。

他一无所有,只剩下了金银财宝。

当然,他还有三个金国的公主。

“看到林姑娘,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挑拨离间了,这金国的公主,实在是,不值一提。”

完颜宗干见过有些宋国的女子,不过都没有林幼玉如此出挑的容颜。

林幼玉笑了笑,没有理会完颜宗干的夸奖,这种话,她听得太多了。

“我觉得把这三个金国公主砍了算了,看着太碍眼了。”说着完颜宗干嫌弃的看了金国公主一眼。

王禀笑的肩膀都开始抽动起来,大声的喊道:“刘复!这三个公主赏给你了,要不要?”

刘复就是提议王禀带着契丹人辅军的参将,这一路走来,这个来自蜀中的参将,若果能够回到大宋,至少是一个都尉的功劳。

作战极为英勇,还有不少的点子,让王禀这次的行军,十分的顺畅。

刘复骑着劣马,听到这里,立刻跟炸了毛一样,大声的喊道:“莫挨老子!”

“格老子宁愿搂着尸体睡。”刘复拍马就溜。

这要是真的跟三个金国公主同床,他真的会做噩梦的。

草原上再次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王禀掏出一张精细的堪舆图,说道:“你那个地图,算了吧,看这个,画一条线,我们去山海关。”

王禀最终还是同意了完颜宗干的建议,草原的大复仇理论极为盛行,王禀知道自己砍掉了金国继承人之后,就知道,自己恐怕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完颜宗干看谈到了正事,笑着说道:“完颜宗翰一定会派出轻骑兵,而且是数量极多的轻骑,先赶到黄龙府。”

“毕竟完颜晟病了,太子死了,现在这太子之位是金国最诱人的东西了,但是大部队一定会追杀你们。”

“因为谁杀死了我们就是给金国太子报了仇,那就有了更多的理由继承大位。”

“据我对宗望和宗翰的了解,他们会在辽上京修整两天,分道扬镳,宗翰会派出所有的兵力在整个草原搜寻你们,宗望会赶回黄龙府主持大局。”

“你们只有两天的空档,从轻骑兵和金国大部队的中间插过。”

“只要能够顺利的利用这个空档,穿过上京到黄龙府这小段的路,他们就失去了你们所有的踪迹,大雪会帮你们掩盖行踪,等到完颜宗翰意识到你们已经跑出了包围圈,你们已经快到热河了。”

完颜宗干说的很多,王禀听得很认真。

“那就走吧。”王禀将精细的军事地图丢给了完颜宗干。

这个时候,王禀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除了信任这个一无所有的完颜宗干,王禀也没有带着捷胜军走出草原的办法了。

他干掉的是金国的继承人,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同母胞弟,这要是砍了自己的脑袋,金国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完颜宗干拿过了精细的地图,看了半天,不断的拨动着地图上的雪花,说道:“金人输得不冤枉啊。你这堪舆图,实在是太精细了。”

事实上,王禀赌对了。

他真的一个人影没见到的时候,踩着大雪一步步的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看到了一块界碑。

他下马走到了界碑之前,带着笼手,擦掉了界碑上的白色雪花。

篆字:热河。

活下来了。

“热河到了。”王禀喊了一嗓子。

整个军伍喊声震天,热河离北古口或者山海关都很近,只不过王北古口的路不太好走,崎岖的都是山路。

“到了大宋,我一定求官家饶你一命。”王禀拍了拍完颜宗干,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这份薄面。

“契丹的都统来一下。”王禀大声的喊道。

到了热河,不管是去哪里,离宋境已经很近了,这些契丹人,走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用了。

“王将军。”契丹的都统是萧家人,名为萧敏。

祖上是辽国珊军总教头,是一个正五品的官,和岳飞在大宋的官职对等。

辽国没了,他这个勋贵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大用。

“此行某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带着你们直捣黄龙,还杀了一万多的合扎军。”

“你们也在黄龙府肆虐了一番,烧杀抢掠算是报了血仇,走到这里已经安全了。就在此分道扬镳?”王禀问道。

萧敏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一脸沮丧的说道:“敢问王将军,我们这群亡国的奴仆还有地方去吗?”

“去西域找耶律大石,他也不会接纳我们啊。哎。”

王禀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耶律大石不接纳你们呢?”

这是什么道理?

他想起来耶律余睹那一大堆的条件,请求宋军驻军,难道另有隐情?

林幼玉看着王禀笑着说道:“别皱眉了,看你那抬头纹,都多深了,来笑一个。”

“哦哦。”王禀点头,不再皱眉,没什么好愁的事了,为什么要皱眉。

“耶律大石,远走西域的时候,就说了,绝不会收纳契丹人,让我们自谋生路了。”萧敏摇头,一脸的苦笑。

“为什么?”林幼玉是残辽的皇城司监事,她也曾经听到过这个传闻,不明所以。

“耶律大石带走的都是精兵和青壮啊,我们这些老弱,他们怎么可能接纳,我们都是累赘啊。”萧敏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留在辽东的契丹人大部分都是我这个模样了,三十多岁的样子。”

王禀用力的咳嗽了两声,他都四十多了,不过草原人的确老得更快些。

“不知道王将军能把我们带到大宋吗?”萧敏希冀的问道。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意识,而是所有跟着来的契丹人的想法。

萧敏继续说道:“你们汉人从汉朝的时候就有用过胡将,唐朝也有用过,历朝历代都有,我们虽然都是老弱,但还能挖的动煤,也能帮你们放马。”

王禀看着连绵的契丹人,他们的目光里也是希冀。

“这个,如果到了大宋官家把你们送回草原,不怪我。”王禀最终叹气的说道。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面子,能让官家把契丹人留下。

中原王朝在经过了安史之乱和石敬瑭献出燕云十六州后,对胡人的态度,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确信官家会如何抉择,官家是个极为仁善的人,但是那是对宋人。

对待渤海人,官家同样极为仁善,对待金人,就是连女人也不放过,全部堆了京观。

他不知道官家会如何对待这群契丹人。

第四百零七章 大宋的官家终于高兴了

王禀大雪天里敲开山海关的门的时候,还费了很大的力气,来证明自己就是王禀。

韩世忠怎么都不信,这一大串的人马具甲,穿着金人制式的铁浮屠的雪人们,骑着矮小的劣马的军卒,是大宋远征黄龙府的军卒。

费了一番手脚,王禀证明了自己是王禀之后,走进了韩世忠镇守的山海关。

他那一身伤疤,简直是最好的证明了,大宋没有哪个将军,有他身上那么多的伤口。

“王太尉你是真的牛!”韩世忠是真的没想到王禀强到这种地步。

居然带着七千多人回转了大宋!而且是从山海关进入了大宋境内!

横穿了整个金人腹地,居然毫发无损!韩世忠一个粗人,没什么文化,一口卧槽走天下,除了牛批,他也想不出什么词汇。

“太尉?”林幼玉首先听到了这个词汇,问道:“官家给王将军升官了吗?”

韩世忠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当然!官家在文德殿生了好大的气,还让燕京的军器监加紧赶制决胜战车,说你要是过年的时候回不到大宋,就亲自去黄龙府要人。”

完颜宗干的脸色变了几次,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这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王禀哈哈大笑的拍了拍完颜宗干,多可怜的一个人啊。

“格老子的!老子在山海关可是很会享受的!这山海关可是有不少的温泉,这不,我就建了几个,让军卒都去洗漱一番。”

“千里奔波,真的是辛苦了。”韩世忠的眼眶是红的。

他羡慕王禀有这样的机会证明自己,同样庆幸王禀回来了。

要不然官家不知道要发什么疯。

最近朝堂上,李纲因为直言犯上,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据说是李纲在文德殿上和官家据理力争,就是来年开春,御驾亲征去黄龙府要人的事。

李纲死活不同意官家去,官家生气的拍了桌子,雷霆之怒,吓的汴京城的百官都瑟瑟发抖。

“不算辛苦。”王禀摇了摇头,这一趟千里奔波,比起太原城的绝望,更加念头通达,死就死了,反正大宋安泰就是。

当时的太原城里,只有绝望。

去一起洗漱的还有契丹人,经此一役,再不把契丹人当人看,王禀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梁红玉专门陪着林幼玉和三位金国的公主去了单独的温泉池。

三位金国的公主在温泉里泡了半天,还用硫磺皂洗漱了一番,才出了浴,稍微打扮了一下,将枯草一样的发髻,梳理好之后,稍微涂上了点胭脂,抹了些许的腮红。

换上了大宋的棉服,再挂上来自金国的貂领,终于有了几分公主的模样。

“南蛮入侵!”完颜宗干学会了三国杀之后和王禀、韩世忠刘复等人,战作一团。

韩世忠打出了一张牌,说道:“杀!顺手牵羊!”

“决斗!”

……

打牌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梁红玉和林幼玉才走出了浴室,女人总是在这种事上,慢男人很多。

打扮之后的林幼玉,俏丽的容颜更多了几分妩媚。

“这是你们大宋皇帝的发明?真是个秒人,这个牌,看起来和牌九没有差别。但是却有本质上的巨大差异。”

“这是为了改变大宋军队嗜赌如命专门设计过的吧。”完颜宗干将牌都收到了自己的手里,严肃的说道。

韩世忠有些惊讶的看着完颜宗干,看了一眼王禀。

王禀摇了摇头,韩世忠的眼神里都是杀意,这是准备要动手了。

这个完颜宗干有点聪明过头了,打了两把消遣时间的牌,居然把官家发明的这套三国杀的目的摸清楚了。

完颜宗干将牌装好,说道:“三国杀看似公平的机制下,是极度的运气和不均衡,谁拿这套牌赌钱,那是侮辱赌徒的心智啊,虽然他们没有多少心智。”

“这武将计太过强力了,曹植的武将计,几乎可以打出无限循环的不死套路,根本无法解决。”

“摸到此牌的人胜率太大,而且这些武将卡的自带武技,如此不均衡,也是故意为之。”

“你们这个官家,果然是一个有趣的人。”

韩世忠看到王禀摇头,才按下了自己拔刀的冲动,说道:“是的,大宋一些军卒嗜赌,官家这套三国杀的牌,不是单独的,是跟三国演义一起发下来,有些军卒本来就是茶舍的说书人,平时里也会说三国。”

“总体来说杜绝了大宋军卒赌钱的事。毕竟很忙,大家也要跟着文书识字,然后读三国。”

王禀点了点头,看着完颜宗干说道:“完颜宗干,我提醒你。太聪明的人,活不长的。”

完颜宗干摇头,说道:“这不是有你在吗?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还有我叫王佑,字家彦。”

“要是金国的皇帝有一半大宋皇帝的样子,我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我已经快马加鞭把你从山海关入关的消息,传到了汴京,书信到的时候,汴京应该炸了锅了才对,至少官家要高兴坏了。”韩世忠想了想继续说道:“上次岳校尉归京的时候,故意绕开了陈桥驿,这次你回去怕是躲不过了。”

陈桥驿?

王禀的脸色变了变,大宋有几个忌讳是绝对不能碰的,这陈桥驿就是其一。

王禀瞬间怂了,问道:“我能躲在山海关里,过了冬吗?不是,不是躲,是协助韩将军守城。金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

完颜宗干终于哈哈的笑出了声来!

“你是王太尉,你说了算。”韩世忠笑了笑。

他的脸色有点担忧,陈桥驿这个不能碰的地方,官家若是一意孤行,搞出什么幺蛾子事来,王禀回朝,本来是个喜事就变味了。

赵桓收到军报的时候,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把军报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就是个金国的庶子吗?让他进京,不出京,随便他折腾。黑水司要是在汴京斗得过我大宋皇城司,朕这个赵字倒过来写!把脑袋拧下来给完颜成踢着玩!”

“就是不知道完颜宗干擅长跳舞不?大宋舞蹈团的团长啊,有着落了。”

“契丹人?看在王禀的面子上准了,让王禀继续带着就是。多大点事?朕那么小气吗?”

“哦,林幼玉等在雪地里等了一个月,上次岳飞的事就亏了人姑娘一次,这次要不要直接赐个婚?算了,朕就不捣乱了。”

“李太宰,你也别梗着脖子怼朕了,朕不亲征了还不行?还有那个罚俸半年的事,免了免了,加薪加薪,加一年,不行就给你加十年,反正朕有钱。”

李纲在御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官家啊,你都当了一年了皇帝了,成熟点啊!

得亏文德殿都是自己人,一个赵英一个李纲,没人会传官家的坏话。

当然李纲也乐于见到官家这个模样,说难听点是不成熟,但这何尝不是赤子之心的表现呢?官家之志不变,大宋中兴才会走得越来越远。

李刚也是满脸笑意的说道:“谢官家隆恩。王太尉回京,举世同欢之盛事。”

“还有,官家御驾亲征的事,等一年,就一年,内政稳定了。”

“一年时间,流匪差不多也打的干净了些,百姓均田也都完成了,商改也进行的差不多了,到那时,臣陪着官家一起去黄龙府做客都行。”

“好说,好说,等一年,等两年都行。”

“李太宰乃是朕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朕能不听太宰的意见?”

“不听太宰的意见,李太宰让户部不给朕粮草,朕饿着肚子打仗?哈哈。”赵桓异常开心的说道。

李纲无奈,之前官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官家这高兴的都有些糊涂了,还说起胡话来了。

官家真的亲征,给他李纲一万个胆子,他李纲也只会陪着官家发疯,敢在军粮上做文章,那是要死人的。

“招王禀回京,朕要在陈桥驿接他!”赵桓兴高采烈的说道。

李纲的脸色变了几次,陈桥驿这个地方,真的不能碰啊。

第四百零八章 昭勋阁评价历代功过

官家高兴的时候,很容易听进去劝谏,李纲小心的组织了自己的语言,尽量不触碰到老赵家的底线。

当初赵匡胤在陈桥驿黄袍加身,一直是烙印在老赵家身上的铁一样的事实。

欺负孤儿寡母这种事,说出去是真的不好听。

但当时是五代十国的黑道政治,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爹,谁就是皇帝,这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第一个干出黄袍加身这种把戏的,也不是赵大。

五代十国天福十二年,后汉高祖刘知远病逝,在其临终之际,刘知远命郭威辅佐他的幼子刘承祐。

当时的郭威是后汉的枢密使。

郭威和朝中大臣杨邠、史弘肇、王章把持朝政。

刘承祐想要亲政,四个大臣,谁都不让。刘承祐只好和亲信密谋,埋伏了刀斧手在了宫门。

趁着上朝的时间,杀死了杨邠、史弘肇、王章,并且将他们所有的族人,杀的干干净净。

郭威在邺城,侥幸躲过一劫。

他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大败了后汉的禁军,汉隐帝刘承祐逃亡途中被杀。

郭威进入汴京,请太后临朝称制,并且立了新的皇帝刘赟作为皇帝。

在刘赟还未走到京城的时候,郭威指使人假报契丹入寇。

他自己本人率大军出京迎敌,行至中途,兵士哗变,将黄袍加于郭威之身,拥立为帝,然后他转回汴梁。

刘赟行至宋州时,被人杀害。

郭威正式登基,成为了后周的开国皇帝。

而后,郭威传位给了自己的义子柴荣,柴荣和赵匡胤联手,打下了大片的江山,可惜柴荣英年早逝,传位给了幼帝。

赵匡胤几乎和郭威一样,带领军卒北上抗辽,走到陈桥驿,被黄袍加身,登基称帝。

本身后周就是黄袍加身来的皇位,被赵匡胤用同样的黄袍加身灭国。形成了一种历史非常常见的循环。

赵匡胤当年的黄袍加身,不管他到底愿不愿意意,陈桥驿,彻底成了他身上永远洗不掉的污点,陈桥驿也成了武夫乱国的象征。

而现在的赵家人可是太宗一系,赵光义的血脉,自然对这件事防范更深。

李纲认为陈桥驿不能碰,赵桓却偏偏一直对陈桥驿有想法。

“太宰啊,一百六十年过去了。应该转变下大宋国民对大宋武人的看法了。陈桥驿是个不错的选择。”赵桓反过来劝说李纲。

在陈桥驿接王禀回朝,在赵桓看来是对王禀最高的认可。

“官家,你这不是在迎王禀,是在杀了他啊。届时朝政必然议论纷纷,时日一久,王禀如何自处?狄青之事,一如昨日。”

李纲反手将了赵桓一军,官家你可以永远信任王禀,但是朝臣绝对不会,那王禀他自己呢?

朝政议论抹黑,逼迫武将,狄青的例子可就在这文德殿发生的!

赵桓一惊,他光想着改变大宋人对武人的看法,但是忘记了王禀本人。

自己这是在消费王禀的忠诚啊!

有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叫做捧杀,把人捧得高高,捧到天上去,然后摔死他。

自己这是把王禀放在火架上烤,王禀杀人打仗那是一等一的强,但这朝中的明枪暗箭,王禀能应付?

改变大宋百姓对武人的看法很多很多,潜移默化最为合适。

赵桓点了点头,李纲这个宰执当的很好。

“行了,行了,你们文臣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那就换个地方,换个地方行了吧,怕了你了。”

“即使不在陈桥驿办了,也要办的盛大,办得体面。”

李纲听到官家不在陈桥驿,搞天子亲自出城相迎,他松了一口气,这世界上有一种死法,叫君恩难受。

“叫李邦彦过来一趟,好不容易出了个人物,一定要好好宣传一下。”赵桓笑着对赵英说道。

赵桓当然不打算捧杀王禀,但是必要的宣传还是要有的。

他准备让王禀在汴京过个年,过几天的舒心日子,再去云中路。

王禀这样的锋利的剑,窝在朝中实在是太浪费了,王禀归京授勋之后,过个舒心的年,安排他回到云中路去。

待在朝堂这个阴谋场里,整天跟文臣们搞什么唇枪舌战,气都要气死。

军人的归宿,就是战场。

李邦彦来到了文德殿,献上了他最新写的大宋英豪传。

官家让他宣传王禀,当然不能只写王禀的丰功伟绩,那样百姓们只能抱有崇敬,却没有亲切。

李邦彦从宋江起义开始写起,贴合实际的把王禀平叛和被人误会渲染的极其到位,把河东路的关键之战,太原守城的二百天,从地理位置到王禀的种种应对,写的一清二楚。

“士美写的这个大宋英豪传,一经刊印,大家又要骂童贯了。”赵桓无奈的说道。

童贯当年到底是赵佶授意令其千里赴阙,还是他自己决定,这个问题,土里的童贯回答不出来了。

“就这样刊印吧。”赵桓想了想,还是决定就这样刊印,求仁得仁,童贯到最后用自己的自杀,为赵佶换取生机,赵桓也不想再计较了。

“还有这个官家,臣随册刊印了一组王禀的画像,还有烘焙好的王禀的陶塑。”

“大宋书局刊印的三国演义卖的很好,典藏版一出,就是哄抢一空,和三国杀那副牌,有很大的关系,臣就想到了这个。”

李邦彦将另外一组物件递了上去,是来自大宋书局刊印的画像和陶塑。陶塑的个头不高,但是非常的精致,看来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赵桓拿着王禀的陶塑看了半天,这李邦彦还真是有点商业头脑啊。

写的书引人入胜也就罢了,这做买卖,都直接学自己搞起了周边?

“臣也找到好多茶社的说书人,还有不少的民艺社,让他们出了不少说书人用的话本,专门用来说王禀的事。”李邦彦又掏出了一沓札子,递了上去。

从官方媒体,到民间口舌,没有一处放过的全方位宣传攻势。

赵桓看着李邦彦的袖子,寻思着,里面是不是还有东西可以掏出来。

“没了,官家。”李邦彦无奈的摊了摊手。

“李太宰,朕决议仿照前汉的麒麟阁十一功臣,东汉的云台阁二十八将,前唐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做一个咱们大宋的昭勋阁。”

赵桓直接抛出去扔出去一个蒺藜炮的药包,炸的李纲和李邦彦目瞪口呆。

李纲犹豫的说道:“官家,大宋中兴在即,不适合建阁。”

“不管是麒麟阁、云台阁和凌烟阁多数都是纪念死去的元勋。朕知道,朕这个昭勋阁是给天下人看的,不是给朕一个人看的。不是建在宫内,而是建在城外。”赵桓解释道。

麒麟阁、云台阁、凌烟阁都是皇帝拟好名单,画好画像,放在宫里,而赵桓却打算建在城外,雕上雕塑,告诉大宋所有人。

青史留名,就在此时。

“建在城外?”李纲一脸茫然,官家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赵桓解释道:“就是专门兴建一个从太祖时候起的名臣名将阁,左为功高宰辅,右为功高侯王。雕陶塑题功过。隔外面次第功臣,挂画像书事迹。此举旨在激励民心。”

李纲这才明白官家的意思,主意倒是不错,看起来是个虚名,但是人这一生,不就是争名夺利吗?

不过他很快的想到了一个问题,轻声问道:“那太宗朝怎么办?”

赵桓这才想起来,赵光义的名臣都是赵大留给他的。

为了凑数,太宗朝配享太庙还有个懿德皇后符氏。这是从配享太庙这个待遇,唯一的一例。

太宗朝配享太庙的其他人,都是赵大的人。

比如薛居正,就跟着他赵光义混了五年。比如潘美,那是从赵匡胤还未称帝就鞍前马后。

赵桓当初给种师道配享太庙的时候,专门研究过这件事。

有点难办啊!

赵桓挠头。

第四百零九章 昭勋阁特制章

最后赵桓给赵光义配的人,是杨业。

赵桓决定给赵光义多配一个杨业,是因为杨业的功绩,也配得上这封殊荣。

杨业为建雄军节度使,号无敌,驻守雁门关多次大破契丹,威震契丹,后汉灭亡,他随太宗北伐契丹,被监军王侁威逼。

在雍熙北伐中,他毅然从朔州出兵,北击契丹。

杨业力战,自日中至暮,手刃数百人,力战而竭,受创数十处,血流如注,为辽军所俘,绝食三天而死。

王侁以语激杨业,又在陈家谷又不听潘美劝阻擅自带兵离开谷口。

导致杨业无法撤退,没有援兵,孤立无援。

因为宣传口的一些关系,导致宣传出现了偏差。

后世人多认为杨业的死,完全是因为潘美而死。

潘美作为行营都部署,忠武军节度使,最高指挥者,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这毫无疑问。

而王侁、刘文裕、侯莫陈利用作为行营都监,就和白莲花一样干净了吗?

这是一场潘美默许,三名行军都监的共同执行,一场延续了五代十国到赵宋,晋、梁两大军头集团,互相斗争的一出剪影罢了。

当时西路军出现了军头互相斗争的戏剧,而东路军曹彬那里,也差不多一样,内耗极为严重。

到最后王侁背锅,潘美、刘文裕罚酒三杯,侯莫陈利用直接放过而结束。

这样的处理结果,其实和他们的责任有一定关系,主要和赵光义的亲疏远别有关。

王侁在后周的时候就是枢密使,在宋太祖赵匡胤时为将。

而潘美,侯莫陈利用是赵光义的亲信,刘文裕更是赵光义的亲信。

只有杨业是后汉降臣。

牺牲杨业,搞掉王侁是最后的结果。

赵桓曾唯结果阴谋论的推断,这场陈家谷杨业之死的背后,站着的是赵光义。

但是他没有证据,他只是怀疑。

杨业的死,是一个悲剧。

赵光义的无能的表现,他无法驾驭手下大将,导致大将内耗,凭白的丧失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机会。

纵观大宋一百六十年的征战,处处就四个字,互相掣肘。

把好好的战局、政局生生搞到崩溃。赵老二一系的人,似乎都喜欢这个调调。

当然,靖康的事,是大宋三傻蠢到令人发指导致。

赵桓准备把杨业立在赵光义一朝的陶塑,他们的恩怨纠葛,都让他们去地下弄个清楚吧。

他要建立的昭勋阁,目的是为了表彰现在大宋的功臣,杨业都有了位子,自然也要给狄青、王安石都给加上。

赵桓将自己梳理的名单交给了李纲和李邦彦,让他们考虑一下。

“种少保不在太上皇之侧?”李邦彦看着名单愣愣的问道。

徽宗的名单里孤零零的只有一个韩忠彦,韩琦的儿子。

而且李邦彦可是亲历过宋徽宗一朝,韩忠彦两次被下放知府,其实在朝堂中的时间并不长,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却终究怀才不遇,郁郁而终。

“种少保当然立在朕的庙宇里,难道还能立在太上皇的庙宇里?”赵桓不满的哼了一声。

其实如果不是蔡京的名声太臭,贪腐太过严重,仅从政绩上,蔡京还是够格的,可是坏就坏在了他贪腐极为严重。

李邦彦也是同理。

李纲幸灾乐祸的看了李邦彦一眼,说道:“这是早就定好的,少保配享官家的太庙,毕竟少保在太上皇时,雪藏数年之久。”

“哦,哦。”李邦彦叹气,这份名单上没有自己。

倒是李纲、王禀、李纲都在名单之上。

“当然了,朕这朝的功臣现在不立陶塑。也不祭祀。”

“功臣名单还有很长,朕打算随时添加功臣名录。但是昭勋阁特制章,还是要给的。”赵桓说道。

活人立陶塑铜像,那是咒人死的。

赵桓给自己留了地方,但是并不打算立像。

昭勋阁特制章才是赵桓此次的终极目的。

授勋,总得拿出点东西来,这昭勋阁特制章就是告诉王禀,他必然名垂青史。

而且昭勋阁特制章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免死,除谋反叛国外,皆可特赦。

可世袭茵福子孙后世。

当然了,只能用一次就是了。

赵桓不觉得过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长驱数千里,使得中原免遭生灵涂炭之苦的功绩,当得此赏赐。

其实昭勋阁特制章,并非赵桓独创,这是汉高祖刘邦搞出来的一套特赦制度。

丹书铁券。

帝王赐给功臣、忠臣的一种特殊凭证,随着时代的发展,丹书铁券也从丹书,变成了金书,名称也变成了金书铁券。

皇帝和各大臣一分为二,具体从哪里截开,就看皇帝的心意了。

保证了独一无二,不可被仿造之外,金书铁券的免死次数一般都在三次及三次以上。

大宋也有类似的制度,赵匡胤当初黄袍加身之后,赐给了柴家丹书铁券,这份丹书铁券的效力要比历朝历代都要大得多,柴氏后人犯罪也不得加刑。

也正因为如此,赵桓只能绕一个大圈,先建一个昭勋阁,数一数历代功勋的功过,然后在昭勋阁的基础上,加一个昭勋阁特制章来。

否则直接赏下去丹书铁券,后患太多了,大宋这个丹书铁券效力实在是大的过分。

丹书铁券,传于无穷,故曰世券。

世代流传的免死令,赵桓当然还是慎重了些,只能免死一次。

李邦彦依旧是那副不太聪明的样子,愣愣的看着名单出神,看着昭勋阁特制章的授予方式。

“官家,臣就不用了吧。”李纲看着名单上还有自己,而且还要被授予特制章,吓了一跳,赶紧拒绝。

君恩难受啊,李纲刚说了王禀,就轮到自己了。

免死金牌是谁发的?那是皇帝发的!

皇帝说有用,那就有用,皇帝说没用,那就没用。

毕竟拿着丹书铁券的柴家嫡系,连太祖朝都没活过,就没得干干净净了,被杀还是自然死亡,是谁动的手,其实都不重要,反正是直系都死透了。

直到仁宗朝的时候,仁宗皇帝才想起来还有个柴家,弄了两个有名无实连俸禄都极低的公爵。

这俩公爵还不是柴荣的后人。

那丹书铁券在哪里?

没人知道,反正没在柴家人手里就对了。

种师道的功勋自然值一块昭勋阁特制章,他也没有后人继承。

王禀的军功拿这枚特制章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老赵家不认是你老赵家的事,我王禀拿是我的事,这是我应得的。

李纲就不一样了。

他做的文政,很多政策都还没有发挥什么实际效果,甚至还有改革带来的阵痛,让李纲的名誉在民间,不是那么的友善。

这会儿这昭勋阁特制章,拿着太烫手了。

赵桓摇头,他已经想到了李纲会拒绝,他倒是蛮想按着李纲收下,最后想了想说道:“那就划去吧,以后加就是。”

赵桓饶了一大圈,先立阁,再授勋,目的就是为了保证自己授勋的昭勋阁特制章有效力。

赵匡胤倒是在太庙偏室搞了一块太祖誓碑出来,誓碑高七、八尺,阔四尺余,平日里,用销金黄幔遮蔽,门钥封闭甚严。太祖遗训,唯太庙四季祭祀和新天子即位时方可启封,谒庙礼毕,奏请恭读誓词。

上刻誓词三行:一为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一为不得擅上书言事人;

一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然后呢,赵匡胤都还活着,柴家直系就死的干干净净了。

赵桓专门作出个世人都能看的昭勋阁出来,目的就是为了昭勋阁特制章有真正的效力,真正的用于激励民心。

跟着朕干,虚名实利,全都有。

李纲显然明白了赵桓此举的目的,但是他还是拒绝了自己。

“那就下诏让王禀归京吧。”赵桓对着赵鼎说道,让他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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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韩世忠的眼疾

王禀乐呵呵的看着官家写的书信,笑容满面。

韩世忠一脸的羡慕,也就是他没这个条件,要是有这个条件,他也愿意北上。

梁红玉日益隆起的肚子,里面的小生命,并不是阻碍大丈夫征战沙场的理由,实在是他脚下的山海关,太过重要。

这大门,韩世忠守的不艰难,就是待的有点委屈。

“给老子看看。”韩世忠一把抢了过来。

韩世忠啧啧称奇:“啧啧,一首诗,映山红,官家的诗词还是这样,不太规整的样子。”

【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若要盼得亲人归,岭上开遍映山红。】

“格老子的这算是诗吗?”韩世忠拿着书信左晃右晃的躲避着,不让王禀把书信夺回去。

而王禀因为怕弄坏了这封信,也是干着急没办法。

梁红玉走了进来,看着大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个四十岁的男人,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男人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简单。

王禀最后拿回来书信,脸上带着愁容,说道:“官家建了个昭勋阁,还弄了个昭勋阁特制章,来表彰我,这倒没什么,这昭勋阁特制章,却是一道免死金牌。”

韩世忠拿过来了圣旨好好看了看,才明白这昭勋阁是怎么回事,居然不是建在大内深处,而是直接放在了城外,搞出一大片地方,所有人都可以参看。

圣旨是圣旨,书信是书信,同时到的山海关。

韩世忠嗤笑了声,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老王担不起这份殊荣吗?安心拿着吧,昭勋阁建在城外,就是让天下人监督的。”

“我得去找郎中看看去。”韩世忠突然哀嚎了一声,作怪的在床上左右打滚。

梁红玉哭笑不得看着韩世忠,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眼睛痛,我得了不治之症,我眼睛好痛啊。”韩世忠继续大声的喊着。

“你倒是说啊,你到底怎么了?”梁红玉脸上变得满是担心,怎么突然之间这个模样?

韩世忠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我得了病啊!我眼红他啊,你看看这个老王,又是太尉,又是私书,又是昭勋阁功臣,又是特制章,哇,羡慕啊!”

梁红玉稍微思量了一下这眼红是什么病,之后,就笑出了声。

王禀一脸无奈的看着撒泼的韩世忠,这个泼皮五果然有点东西。

“说点正事,老王,跟你借点东西。”韩世忠终于停止了自己的作怪,严肃的说道。

王禀看着韩世忠如此严肃,也就认真起来说道:“你说。力所能及,都可以帮你。”

男人的友谊有时候也很奇怪,王禀和韩世忠认识不到五天,现在混得跟兄弟一样。

“你那群契丹兵身上的铠甲,我看上了。金人的铁器,料很上诚,锻造稀疏了些,也无大碍。他们有上万件的铁浮屠甲,我看上了这批铠甲。”韩世忠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王禀的脸色数变,站了起来说道:“契丹为异族,本来韩将军开口,我应该答应。但是他们跟着我王禀出生入死,官家将这群人交给了我,让我当宋兵看待。”

“我扒了他们的铠甲,以后战场岂不是陷他们于死地?”

“恕难从命。”

王禀的态度有些坚决,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王禀和契丹人一起直捣黄龙,虽然知道他们是异族,但也是袍泽,韩世忠要的不是铠甲,要的是他们的命。

这些人还是要上战场的,王禀很难下得去手。

韩世忠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王禀笑了很长时间,把王禀都笑的有些莫名其妙,韩世忠的想法太过跳脱,他很难跟上节奏。

“老王啊,我老韩也是军伍里摸爬滚打数年,从一小兵爬到了现在将军衔,军卒多么不易,我能不知道吗?契丹异族不假,但是现在效命我大宋,自然是袍泽,陷袍泽于险地,陷兄弟于不义,我是这样的人吗?”韩世忠笑着解释道。

“我要那批铠甲的目的是让我的斥候伪装成金人,这样在侦查的时候,斥候就会少损失很多。”

“我也不白要啊,我给你以旧换新,官家前段时间送了两万件大全装,我拿出一万件跟你换。”

王禀听到是换甲,为了减少斥候的损耗,这才消了气,笑着说道:“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准备强拿呢。以旧换新,我这便宜占大了。老韩你实在啊。”

“听听,这人,刚才还韩将军,恕难从命。现在直接老韩了。”韩世忠指着王禀,笑着对梁红玉说道。

王禀点了点头,说道:“好说,好说。”

完颜宗干突然冒出个脑袋,目光炯炯的盯着王禀看了一会儿,又把脑袋伸到了韩世忠的脸上,用力的盯着韩世忠摇头晃脑的看了半天。

他带着几分戏谑说道:“老王啊,你想过没,韩世忠如果单纯为了减少斥候损耗,要个一千件就绰绰有余了。他要你一万件金人铁浮屠,你就没什么想法吗?这赔本买卖,像是这个这么精明的泼皮,做得出来的事?”

“而且重骑搞侦查,糊弄鬼,都不这么糊弄吧。也就是看你老王老实,欺负你罢了。这种人,得离他远点。”

韩世忠一把推开完颜宗干的脑袋,大声的说道:“离我远点!”

这完颜宗干梳洗打扮之后,脸居然还有几分俊俏,有几分粉面书生的样子,这样的男子,在汴京的青楼里,绝对受欢迎。

韩世忠干脆给完颜宗干取了个龟公的外号。

起外号一直是韩世忠的爱好,比如岳飞,他就喜欢叫他无敌。

完颜宗干听到外号,直接嗷嗷叫要跟韩世忠决斗,随后就喊韩世忠为泼皮了。

韩世忠站了起来,指着完颜宗干喊道:“老王告诉过你!太聪明的人,活不长的!”

王禀这才看着韩世忠,这个家伙以旧换新,换一万件的铁浮屠是要搞大事的样子。

“韩将军,山海关之险,是我大宋的咽喉,你悠着点。”王禀郑重的说道。

“我给新兵用的,安心了,山海关精兵,不会动的。”韩世忠笑着说道。

完颜宗干的脑袋又凑上去,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道:“若是新兵陷入危险呢?山海关精兵动不动呢?”

“你是诸葛孔明吗?什么都可以料事如神吗?你这个泼皮我最欣赏的一点就是义气。”

“你自己刚才就说了,陷袍泽于险地,陷兄弟于不义,你韩世忠不是这样的人。”

“你把你的士卒当兄弟,当他们陷入了危险的时候,不动用精兵无法拯救怎么办?你能保证不会一股热血上头,急不可耐的冲出关门,被完颜老二趁虚而入吗?”

“我觉得你肯定会。”

“所以老王,这一万件铠甲不能换个他。要是真的换给他,就建议宋国的皇帝,把他换到云中路去,那里合适。”

“让那个敦厚老实不搞事的李彦仙,蹲守山海关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次韩世忠轻轻推开了完颜宗干,这个家伙是真的聪明。

他待在山海关,这种重要的关隘,做事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

完颜宗干终于舒服了,他现在除了金银财宝,就剩下这个聪明的脑袋了。

太聪明活不长,太蠢也活不长。

就以宋国皇帝对待金人的态度,他觉得王禀离京,他就得死翘翘。

所以他需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种师道死后,宋国的皇帝就表现出了对军事不太精通的样子,韩世忠这样的性子,守山海关,还是有些不妥。

“完颜老大啊,你说你,不为金国效忠就是了,为什么还给大宋尽忠了?”韩世忠苦笑的问道。

这个完颜宗干句句都说在点子上,一两句话,就能点到根子上。

而且还是向着大宋说话,实在是匪夷所思。

“父亲说过,宋金世代兄弟之国。”

“只是金国国情,决定金国必须扩张才能活下去,才弄到现在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大宋和金国现在只能有一个国家活下去。哎。”

完颜宗干的眼中尽是回忆,如果他能登基,金国和宋国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他的父亲,完颜阿骨打已经深切的意识到了自己国家的问题,并且知道自己国家生存的法门,可惜没有人继承他的遗志,现在宋金两国的状态让他非常的担忧。

他是完颜阿骨打最有出息的儿子,也是内政军事一把好手,完颜阿骨打多次御驾亲征的时候,他负责监国,对于金国的内政,他有更多更深刻的想法。

“金宋两国不宜交战,即使金国侥幸一时因为你们皇帝昏聩无能,占得先机,长远来看,对金国,对我女真一族,不利。”完颜宗干跑出个论点,让韩世忠和王禀啼笑皆非。

都打到这个模样,两国已经是血仇的样子,你大言不惭的说金宋两国不宜交战?

你金国去我大宋都城是做客吗?还是王禀去黄龙府是做客?

现在战争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了。

“我一直在金国国内宣扬,开启战争容易,结束战争困难。大概也是这样,所以被金人厌恶吧。”完颜宗干无奈的摊了摊手。



第四百一十一章 王禀抓到的真正大鱼

“你们不要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好不好!我说的是真的啊!我真的这么想的啊。”完颜宗干无奈的说道。

王禀想了想说道:“你说说,我把你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官家,大概能够保你性命。”

大宋的官家虽然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但是万一金宋两国交战恶化,完颜宗干很有可能被大宋官家拉出去祭刀。

这个可能性太大了。

官家对金人的态度,简直是坚决到了极致。

“给你们说个趣闻,当年我的父亲打下辽上京的时候,上京的官员们把辽国皇帝那一套仪仗拿出来讨好我父亲。”

“其中一个官员,拿着一个黄色的华盖的伞,我父亲说,我们这么多人,你拿一个伞怎么够呢?”

“哈哈,笑死我了!”完颜宗干说着就笑了起来,笑的前俯后仰。

王禀和韩世忠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这笑话笑点在哪里?

“哈哈哈哈!”

王禀和韩世忠为了配合他,也笑了起来。

“不好笑就不要笑!”

“好吧,其实是因为,金国建国之初的制度,非常的落后。”

“用你们汉话说,就是蛮夷的统治方式,宗族部落。我的父亲说的那些话,就是这种制度落后的具体表现,金人的皇帝更像是部落的首领,而不是皇帝。”

“所以,父亲一直在学习汉人制度。没有继承人制度,无法维持上层统治的完整,没有赋税制度,收税全靠自觉。”

“军卒对宗族依赖极大,也变成了一个个实质性的藩镇。内斗不断,内耗的结果就是浪费国力,这些我父亲都看到了。”

完颜宗干笑着把自己的笑话解释了一遍。

“在完成宗族部落到国家的转变中,父亲去世,完颜晟登基,果然如同父亲所说一样,藩镇开始了内耗。我们在雪原上转向,断定完颜宗翰绝对不会回转黄龙府,王将军还记得?”

王禀点了点头,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绕开敌人主力,转回山海关。

“这就是了,金人其实称完颜宗翰为西帅,他的都帅府设在辽阳,我们金人称完颜宗翰的控制区域为西朝,称完颜晟为东朝。”

“这也是为什么宗翰是西帅大家称他西帅,宗望是东帅,却没人这么喊他。”

“父亲死后,完颜宗翰其实已经实质性的独立在了朝堂之外。”完颜宗干拿出自己那张简陋的地图,指着辽阳的位置说道。

“所以,金国的内斗开始了,你们觉得这样的内斗会导致什么?”完颜宗干问道。

王禀和韩世忠互相看了看,这个他们真知道,大宋的例子太多了,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比你们金人有含金量。

但是他们不能说。

“我断定自即日起,至金国之终,金国再无嫡长子登基之可能。”

“而且这种内乱,太祖一系,太宗一系,将以一方血脉彻底断绝而终结。”

完颜宗干脸色变得痛苦起来。

“这种自上而下不稳定的动荡,将会彻底毁了金国,即使是打下了汴京,即使统治了河北两路河东两路,只能延缓金国的寿命而已,到最后还是要亡国!”

完颜宗干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指着那张破旧的地图说道:“如果仅仅是亡国,那也无所谓,但是我最担心的是灭族!”

“草原大复仇理论来源你们汉人的公孙羊学说,你们汉人大败了匈奴人,匈奴人灭国绝种,你们汉人打败了突厥人,突厥人灭国绝种。你们汉人哪一天打败金国,金人也是灭国绝族。”

“一如今日之皇帝,对我金人之举。诸位以为我说的有错吗?”

完颜宗干颓废的坐在了椅子上,一脸的颓然,两行清泪从脸颊划过。

聪明人有什么好?眼光看得长远有什么好?他看到的只是悲剧,穿过时间的长河,看到的是毁灭和无尽的绝望。

“额,你等会儿,我记一下,你说你们金国该怎么办?”王禀拿着札子,认真的记着。

官家灭金国之意,比司马昭之心,还要路人皆知。

难得有个金国核心中的核心人物,愿意说这些东西,剖析金国国政。

“金国现在无药可救了。”

完颜宗干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当初完颜晟不听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的蛊惑,不兴兵南下。”

“而是大开回易,与宋人保持贸易,不断完善内政,金国上下完成汉化,即使哪一天没了,金人也有去处,像现在的契丹人一样。”

“但是,现在完颜晟说要将皇帝之位还给太祖一脉,哈哈……天亡我大金啊!他一个被大臣打屁股的皇帝!何德何能坐在金国的皇位上?”

完颜宗干又是哭又是笑的模样,有点让人胆战心惊。

王禀看着记下来的东西,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

王禀看着札子说道:“完颜老大啊,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估计官家能看明白,毕竟官家才是皇帝。”

“但是我很确信一点啊,完颜晟把你撵出来,可能是他最大的错误。”

完颜宗干听了王禀的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浮夸了,浮夸了,我哪有那么大的作用。”

“倒是金国人,很喜欢你们宋国的苏轼,还有司马光。金国有好多苏学和司马学派的学者,我说的是金人,不是汉儿。”完颜宗干脸色恢复如初。

他脸上恢复了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愣愣的说道:“我说了这么多,应该能保命了。”

王禀带着完颜宗干和林幼玉,还有所剩不多的捷胜军契丹军,向着大宋的汴京赶去。

劣马的耐性极好,而且不用带太多的攻城辎重,行军的话,脚程快点,还能赶得上过年。

赵桓收到了札子,看着完颜宗干的话,默默的打量了下挂在墙上的剑,这个完颜宗干这么聪明的样子,还是杀掉的好。

完颜宗干预言了金国的命运,在正常的历史线上,金国九个皇帝,只有一个父死子继,没有一个嫡长子继位登基成功,终金一朝,共经历了四次政变,两次逼宫。

九位皇帝有五人不得善终。

最后太宗一脉的血脉,在争斗中,被灭了族。

刽子手正是现在这个为金国命运担忧的完颜宗干的亲儿子,完颜亮。

完颜亮是一个司马学派的狂热爱好者。

但是显然完颜宗干没有把他儿子培养成尽忠的司马光,反而完颜亮在长大后,看到他父亲的遭遇,成为了司马昭。

完颜宗干的预言里,准确的预言了金国的命运和金人的未来。

金国在草原持续高压的统治政策和宋人的血仇,导致金人,被杀的一干二净,一个不剩。

金国被灭的时候,汴京最后聚集了上百万的金人,被乞颜部的蒙古人和南宋的孟珙率领的宋军,联手绞杀,杀的血流成河,天地变色。

螨清是后金,和现在金人没有一定点关系。如果有关系,那也是祖先被现在金人欺压的对象。

大复仇理论在中原从未销声匿迹,相反拥趸极多,如同过江之鲫一样。

赵桓为何起了杀意?

王禀击杀的那个金国太子完颜杲,是金国政斗激化的开始。

在正常历史线里,完颜杲病死,完颜宗干从辅国的宰执位置被撸了下去,驱逐出京。

和现在的完颜宗干一样,都被撵出去了。

完颜宗干为了一展抱负,在完颜晟死后,直接暴力摄政。

他当政那段时间,的的确确完成了金人,从宗族部落到稳定国家政治体的转变。

但是大势已去,他也没有了力挽狂澜的能力,含恨而终。

赵桓看着挂在墙上的剑器,太聪明的人,活不长。

“话说系统你长进了啊,这金国的资料也有了?”赵桓翻着系统里的资料,说道。

【那是,毕竟升级过了。】

还是一样的味道。

赵桓盯着墙上的剑器,还在犹豫完颜宗干怎么死。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安魂山上的官家

王禀抓到的这条大鱼是金国的先知——完颜宗干。

完颜宗干拥有金国人所没有的敏锐和国家观念,真正继承了完颜阿骨打对金人的野望。

完颜宗干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线,在完颜晟死后,会完成自身的华丽蜕变,明白儒雅和随和在拿到权力的路上,没有任何的帮助。

他现在已经完成了对金国未来百年的治国方略的制定。

王禀的千里奔袭并没有打断完颜宗干的自我蜕变,甚至激化了他的成长。

但是现在这一切雄才大略,都没有用了。

因为完颜宗干离开了金国,来到了大宋。

他再多的智慧,再多的谋略,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和展示舞台。

赵桓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了。

他还想到了当初的赵楷的疯狂和赵构的无耻。

可能是自己的这个皇帝之位,是直接天降。得来全不费功夫,总觉得他们这群人有些癫狂。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每天就是做个人形图章。

在札子上,不停的戳戳戳,时间久了,手腕都是疼的。

而且每天考虑那些国家大事,考虑国家政策,甚至要想到数百年的影响,对未来有没有害处,这些费脑子的事,很容易掉头发的!

还有无时无刻督促着他前进的那种责任感。

不管是河东路、云中路牺牲的将士和军卒,还是种师道那带着老迈和腐朽却充斥担忧的语气,还是这次王禀的千里奔袭,还是自己在河东路、关中看到悬崖峭壁上艰难活着的百姓。

都在督促着他成为一个明君,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做皇帝,当然可以划水摸鱼,甚至当一个木匠皇帝,也不是不可以。

赵桓也具备这个条件,毕竟李纲也不输于那些声名显赫的明相。

但是赵桓不敢。

他害怕死后无法面对种师道,无法面对为了国家牺牲的将卒,无法面对那些伸着手的百姓。

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当然,赵桓觉得,可能自己打开皇位的方式不太对。

开局面临的金国入侵,随时要他的命,到逐渐了解大宋,知道大宋处于一个极为关键的节点后,不敢懈怠,以至于形成了惯性。

所以,赵桓很难理解,这群人为了争这个皇帝之位,打的肝脑涂地的初始动机。

换句话说,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桓无法理解为了权斗的可怕,但是完颜宗干却能够切实的理解权斗的可怕,他到现在都记得在黄龙府发生的事。

完颜晟晕倒之后,完颜宗干挑起了大梁,他做的很好。

王禀的攻城被完颜宗干守的滴水不漏,用最快的速度梳理好了朝政,向着会宁府调集军队前来增援,向前线的主力,要求他们回援。

完颜宗干也曾亲自上城头,用箭矢打退了王禀的进攻。

完颜宗干虽然上战场的机会不是很多,但是他毕竟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并且作为庶子,必须足够的优秀,才能让父亲侧目。

完颜宗干的马上功夫极为了得,一把长戟玩的出神入化,在山海关和韩世忠全甲厮杀,也不落于下风。

他守住了大军溃败、过半军队被敌人围杀、士气崩溃的黄龙府。

他以为自己会彪炳史册,会成为金国力挽狂澜的功臣!

后来,完颜晟醒了,命人把他绑了,和三个金人的公主一起,被送进了宋人大营去议和,放缓王禀的攻势。

愚蠢!

完颜宗干躺在马背上,看着王禀紧张的模样,笑出了声。

“怎么,你没有见过你们宋国的皇帝吗?这么紧张做什么?”完颜宗干用这略微嘲讽的语气说道。

王禀摇了摇头,说道:“你特娘一个俘虏,能不能闭嘴少说点!吓死人了!人山人海的我能不紧张吗?”

王禀指着远处的小小山头,脸上挂满了紧张。

他知道皇帝出汴京城三十里来接他,他也早就有了心里的预期,但是他看着远处山头上的人影,还是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场面有点大的过分了。

李纲选的地方,比官家要高明一些,官家搞那个陈桥驿,完全是把王禀往死里搞。

而李纲选的就很考究了。

是汴京城逢年过节都会有人去的地方。

脚下这片山丘,叫安魂山。

这里是陈留门血战之后,四万汴京军民的埋骨之地。

当然这里完全不是乱坟岗的模样,义士的尸骨,整整齐齐的安葬在阳面。

而另一面却是仿照大同府勇义忠魂纪念广场,建造的汴京勇义安魂广场。

官家站在那座刻满了姓名的巨大石碑下,已经站了不知多久。

官家得知今天王禀归京之后,就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勇义纪念广场,站在巨大的石碑,望着那刻不完的名字,出神了一上午。

汴京今日大雪,鹅毛大雪飘荡在空中,而赵英端着大大的油纸伞,挡住了绝大多数的雪花,但是依然有些雪花在北风的吹拂下,调皮的钻进了赵桓大氅的衣领里。

但是官家丝毫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官家,王禀到了。”李纲走到了赵桓身边说道。

“知道了。”赵桓点了点头,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看向了北方。

鹅毛大雪把天地染成了银装素裹的模样,千里冰封的大地上,赵桓可以看到王禀的绵延军卒,正在缓慢而有序的踏过黄河的冰面。

而王禀的军队绵延很长很长,在大雪中,一条黑线蜿蜿蜒蜒的伸向了远方。

这只军队,在四个月的时间里,从临潢到黄龙府,再从黄龙府到热河,再从热河进入山海关,再从山海关来到了汴京。

行程高达万里。

赵桓面对这样的一只军队,也不由的站直了身子,他们是大宋的脊梁,历史会留下他们的姓名,永世传唱。

广场的人山人海,并不是赵桓刻意组织,甚至他都没有下诏,召集百姓。

李纲也是建议官家只带文武百官,毕竟天气预报显示,今日大雪,普通百姓出城,容易冻伤。

马上就要过年了,赵桓也不愿意兴师动众,就准了李纲的提议。

这些百姓是得知王禀归京,自发组织来到了这小小的山丘。

一如既往,他们是无比沉默。

这里安葬的是汴京的血战陈留门军民的尸骨,没人愿意在这里,大声喧哗。

赵桓也没有请艺人表演,搞的锣鼓喧天,热闹无比。

自己站在这里,就是对王禀的最大肯定。

等在大雪里的百姓,早就在一轮又一轮的宣传攻势里,知道了王禀的功绩。

为了防止大宋百姓认为朝堂虚假宣传,夸大事实。

王禀在黄龙府前击杀金国太子,围杀一万一千三百名铁浮屠的功绩,在宣传口中,只用了大量的词汇。

毕竟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当然赵桓绝对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朝堂也会如实记录。

百姓们,为什么自发的组织在了一起,来到了这处安魂之地呢?

因为王禀是在给他们报仇,陈留门的血仇,只有血可以洗刷!

大多数的百姓是沉默的,大多数百姓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但是他们真的会用脚投票,让这个世界变成何等的模样。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奏乐!”赵桓让李纲开始欢迎仪式,自己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很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比如他作为皇帝,就必须站在高处迎接归来将卒。

但是他又不得不遵守,否则王禀就要受到朝臣攻讦。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不似人君

恢宏的音乐响起。李纲的安排很到位。

赵桓这个官家很不喜欢朝臣互相攻讦,特别是文武对立。

宗泽又是文官又是武官,李纲本人也曾是四壁守御使,切实的执行了守城的御令,明白军伍的艰难。

《秦王破阵乐》是李纲选的乐曲,而且李纲还让军乐团们,用号角和战鼓,以及编钟去演奏。

气势上更胜一筹。

百姓们自发的让出了一条路,让王禀的军卒可以上山。

“你不要紧张啊,你见到皇帝一定要是骄傲的!你完成了你们宋人从没有完成的功绩,你现在应该自傲的。”完颜宗干依旧是那副痞懒的模样。

但是这样严肃的场面,他还是坐直了身子,没有躺在马上。

“话说,你把这个马,就是我们身下,这个又丑,又矮的马,推荐给你们官家,你们官家绝对高兴。”

“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啊。一定要骄傲,把那段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大胆大方大声的说出来,感动你们官家,最好让他哭的稀里哗啦的。”

“说不定你们官家一高兴,赏你一个异姓王当一当。”完颜宗干今天实在是有些碎嘴子。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个老娘们一样,喋喋不休的烦人啊。”王禀低声说道。

这个完颜宗干今天的话尤其的多。

“老子极度的嫉妒!得了不治之症红眼病!”完颜宗干不忿的说道。

这阵仗,是他梦里的阵仗。

他以为完颜晟醒了,会感激他,结果他的梦没实现,王禀这老实人,却比自己做的梦更加壮观。

“你们宋人不是一向标榜儒雅文治兴盛,你们这些军痞一口一个老子,把我都弄的糊涂了。”

“老子到大宋是来当大儒的!”完颜宗干继续喋喋不休。

王禀不再理会他,因为官家就在前面。

百姓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恐惧,因为这支队伍的大部分人是契丹人,他们随着王禀来到了汴京。

这些人身上的甲胄,是给他们带来恐惧的铁浮屠。

但是汴京的百姓眼神中更多的是安心,因为带着契丹人的是王禀。

王禀最后只给韩世忠一副金人的铁浮屠作为收藏,他听从了完颜宗干的建议。

王禀在百步外下了马,在三十步的地方,卸下了身上的武器,穿着铠甲,带着铠甲金属摩擦的声音,走到了赵桓面前。

“捷胜军都行军指挥使,大宋太尉王禀,归京,参见陛下。”王禀想要单膝跪下行礼,被赵桓拉住了。

大宋不兴跪礼,当然指的文臣,到现在赵桓都切实的记得延福宫外跪着的亲从官,是何等的卑微。

“甲胄在身,就不要行礼了。”赵桓拉住了王禀,眼睛一酸,说道:“王太尉,甲胄的甲片都掉这么多了。”

“辛苦了!”赵桓用力的拍了拍王禀的肩膀,他其实也准备了一大堆的台词,什么大宋之冠军侯之类的套话,看到王禀的一瞬间就给忘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禀略带木讷的说道。

完颜宗干其实也给王禀写了一大堆的说辞,王禀还专门抽空背过,什么为国尽忠慷慨赴义,死不足矣之类的虚词,可是看到赵桓的时候,也忘记了。

这对善忘的君臣,就这样在雪地里互相打量了半天,哈哈大笑起来。

“看朕这记性。这个给你,昭勋阁特制章,免死用的。”赵桓将一块全金打造的金镶玉的勋章交给了王禀。

“拿着,拿着。”赵桓笑着说道,让王禀不要推辞,这是他应得的。

赵桓回想起董承案里,自己反复想要推行,最后没有推行下去的依法治国,执法必严的想法,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理想主义了。

“那臣就拿着。”王禀将特制章放好嘿嘿的笑了两声。

“胡元!带着御医院的御医,给大宋的军卒们看看伤病。”赵桓大声的喊道。

胡元同样大声的喊道:“知道了!王太尉!还记得我吧!嘿嘿!回来就好。”

王禀当然没有忘记胡元,太原城外自己醒来时候,不停发出嘿嘿笑声的人。

胡元笑着带着御医们走向了军卒,有些军卒冻伤了,再不治疗,怕是要出事。

完颜宗干脸色一直阴晴不定,最终叹气,大宋的君臣都是憨憨!

但是让他羡慕到了抓狂。

李邦彦督促着画师把这一幕画了下来,大宋官家出城迎将,这个机会并不多。

还有一个画师,将王禀蜿蜒的行军队伍,画了下来,取名《风雪行军图》。

这都是即将刊印的大宋英豪传里附带的画册,精装版。

消费官家和消费王禀,眼下王禀在汴京人心中人气很高,不趁机捞一笔,还是他李邦彦吗?

还是官家特许的。

“这位就是完颜宗干?”赵桓看着器宇轩昂的完颜宗干。

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子的书卷气,倒是有几分儒家学者的样子。

“我是王佑,字家彦,参见大宋皇帝。见过老师。”完颜宗干听到赵桓说到了他,赶忙出列说道。

他对着赵桓行礼之后,对着宇文虚中行了个礼。

王禀看着完颜宗干,有些犹豫的说道:“官家,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老王!你没有!你没有不情之请!”完颜宗干大声的喊道,阻止了王禀往下说的话。

这要是让王禀把话说出来,自己不死也得死啊!

“我怀疑老王你要害死我啊!”完颜宗干赶紧说道。

王禀一头雾水的问道:“你猜到我想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

“回头跟你解释。”完颜宗干依旧保持者恭敬的态度,语速很快的和王禀说道。

赵桓脸上露出了个微笑,这个完颜宗干是个绝对的精明人。

“行了,王太尉随朕回京吧。”赵桓摇摇头,走上了车驾,他想邀请王禀随行。

王禀被完颜宗干一把拉住,说道:“官家先行,我和王太尉有几句话要说。官家先行。”

赵桓叹气,君君臣臣的本分啊,自己这大驾玉轳上,也只有种师道曾经和自己同行过。

随着自己的皇位的稳固,自己的权力也越来越稳固,大臣们都开始守起了君臣的本分。

赵桓摇了摇头,向着汴京走去,这事他也强求不得。

王禀和完颜宗干坐在劣马上继续往前走着。

“我要在官家面前给你求情,饶你一命。你怎么拦着我呢?你不想活了吗?”王禀皱着眉头说道。

完颜宗干伸出一根指头说道:“一,你刚才说,那就是恃功为傲,以功劳要挟皇帝,现在官家看你是功臣,一时答应了,但是必然怀恨在心。他不会恨你,但是绝对恨我。”

“认为敦厚老实的老王是被被误无耻的我给带坏了。”

完颜宗干深处了第二根手指说道:“二,即使你们官家胸襟开阔到了海纳百川的地步,朝臣呢?他们巴不得在你身上找到些缺点,防止你武将继续做大,影响他们的权力。”

“到时候,弹劾的札子像雪花一样飘到你们官家的案头,你说你们官家为了平息朝政。是怪罪你,还是怪罪我?肯定砍了我,平息朝臣的愤怒啊。”

“所以说,这事不能说,之前书信里已经说过的事,就不必说了。你要学会跟你的官家养成默契,不是事事都要说的明明白白。”

“有些事不说出来,比说出来好!”

完颜宗干解释着,王禀这人适合做个武将,为国征战沙场,那是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到了这朝堂狗斗上,王禀就差了太多的火候。

“你最不该接受的是那块昭勋阁特制章,如果普通勋章,你摆满整个家都没人管你。但是免死金牌,真的免死吗?”

“那是个皇帝!他们说话都是放屁!一句都不能信!”

“你打听下,那个种师道的昭勋阁特制章在哪里,把你这块也放在那。烫手的山芋,你也敢接。赶紧丢了。”完颜宗干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

“我们官家不是你金国的皇帝。你不要一概而论。”王禀摇了摇头说道。

“天下的皇帝都一个样子!丹书铁券多少年了!一千一百多年!”

“凡是持有丹书铁券的家族,到最后都玩完了!”

“就算你的官家是个道德君子!他能容得了你!你官家的儿子呢!他能吗?你怎么这么蠢呢!”完颜宗干忿忿的说道。

王禀思虑了好久,脸上挂上了笑容,看这完颜宗干说道:“听你的。”

“别用那么恶心的感谢的眼神看着我,我是为了我自己,你死了我也死了。”完颜宗干无所谓的说道。

“还有啊,你们这个官家有点古怪,你们大宋的百官朝臣都没发现吗?”

“他有点像平民,压根不像是个皇帝。”完颜宗干皱着眉说道。

能让他皱眉的事不多,他感觉不到这个皇帝身上,有任何帝王的气息,反而有点像,站在风雪里的百姓。

这个发现让他深深的皱眉,仅仅见了一面,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很怪。

不似人君。

“你真不怕死啊,什么话都乱说,聪明人爱都爱显摆吗?杨修你知道吧!就是聪明死的!”王禀左右看了看,赶紧低声提醒道。



第四百一十四章 王禀建节

“我这是在夸你们官家,你紧张什么。”完颜宗干又恢复了他懒散的模样,躺在劣马上,看着赵桓的大驾玉轳说道。

“为了活命,我研究了你们官家的过往,是真的惨啊。”

“当太子的时候,居然不是开封府尹。还不如个百姓呢,直到登基前三天才成为储君,登基那天,还哭的稀里哗啦的,是哭晕过去了,对吧。”完颜宗干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王禀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大宋的宫廷里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赵桓那点黑料,和现在的英明神武相比,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直在民间津津乐道。

完颜宗干知道这些事,大概是在山海关打听到的。

“所以他不像是个皇帝,完全是因为,你们那个太上皇压根就没把他当成皇帝去培养。这反而让你们的官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做人做事处处透着谨慎小心。”

“毕竟当初吃块羊,被宫人发现都要吐出来啊。”完颜宗干继续大言不惭的说着赵桓的黑料。

“啧啧,当了皇帝,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平定了江南诸路的叛乱,多大的功绩?”

“你们的皇帝,还能如此谨小慎微的行事,没有狷狂,没有自傲,凡犹豫不决之事和朝臣商量,实属难得啊。实数难得啊。”完颜宗干嘴上夸着赵桓,心里骂着完颜晟。

说着说着脸色就有些沮丧,他看着赵桓的大驾玉轳,摇了摇头。

“看看你们的官家,到现在还用着几百年前的马车,实在是,节俭啊。”

“不似人君,胜似人君。”

“大宋有此官家,是大宋之幸。”

完颜宗干看出了赵桓的底细,赵桓是真的从百姓中来,再到百姓中去。

但是他将这种行事习惯,当成了赵桓数年太子生涯,没有接受帝王教育,造成的影响。

“当初种少保也曾这么说过。”王禀点了点头,这个评价不过分。

赵桓回到文德之后,看着王禀和林幼玉越看越喜欢,他想了想说道:“王太尉,你和林监事之间,到哪一步了?”

赵英用力的咳嗽了两声,这个话问的有些露骨了。

文德上的其他大臣们,面面相觑。

官家这**打听的是不是过分了些?

赵桓瞪了赵英一眼,他这么问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发乎,止乎礼。”王禀想了想回答道。

他一个大老粗,压根没觉得和皇帝讨论这个有什么问题。

“朕想要给二位赐婚,你们以为如何?”赵桓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当初林幼玉可是在大同府的时候,说她喜欢岳飞。

赵桓也答应了她,给她说和。

可是岳飞当时在处理他的发妻刘氏的事,不了了之。

赵桓后来想了想,都是那个朱凤英!

不是朱凤英,林幼玉也不会说赐婚的事!

现在林幼玉和王禀投意合。

王禀的发妻死在了太原城的瘟疫之中。王禀千里奔袭黄龙府,除了国仇,自然还有家恨,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林幼玉孑然一,现在心有所属王禀,两个人走到一起,已经成为了必然。

但是,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阻碍,那就是赵桓曾经答应给林幼玉赐婚。

如果赵桓不开口问,这俩人还指不定就这样止乎于礼,止到什么时候。

君君臣臣的封建糟粕。

王禀看了林幼玉一眼,林幼玉脸颊都是羞红,这意思肯定是同意了。

他笑了笑说道:“但凭官家做主。”

“那就择吧。钦天监挑个子,办的红火些。”赵桓自然愿意成人之美,将这事定了下来。

“朕早就准备好了一处宅子,是之前的燕王府,现在给你做府邸了。改把你的长子,好像是叫王荀,对吧,还有长孙王沆一起接到汴京。”

“王荀刚刚弱冠,在永兴军做先锋,有些委屈了,到陆军军事学院里进修一下,学学兵法,好生培养,堪当大任。”

“我记得王沆尚在襁褓之中,居住京城,也方便照料。不知王太尉以为如何?”

赵桓乐呵呵的说完,朝堂中的寂静一片,大家终于知道为什么赵桓突然说到了这个。

王禀想了想,说道:“臣遵旨。”

“赵都知,念吧。”赵桓点了点头。

他可以保证自己完全信任王禀,但是朝臣们的呢?

汴京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城池,自己把王禀长子接到京城,让其在军校进修,当然是打算好好培养。

长孙生活在汴京城里,也能够更好的成长起来。

自己又是赐婚,又是赐宅子,又是接王禀的长子长孙进京。

目的只有一个,给王禀升官。

“宣和二年,时吴中困于朱勔花石之扰,比屋致怨,腊因民不忍,聚贫乏游手之徒,起为乱,自号圣公,建元永乐,置官吏将帅。”

“上皇始大惊,亟遣童贯、谭稹为宣抚制置使,统兵十五万以征,四月,诸将刘延庆、王禀、王涣、杨惟忠、辛兴宗相继至,尽复所失城。”

“王禀、韩世忠生擒腊及妻邵、子毫二太子、伪相方肥等五十二人于梓桐石中,杀贼七万。”

“时宦童贯弄权,瞒军功以自居,上皇未知其详,封赏微薄,不足以昭王禀韩世忠之忠勇。”

赵英阳顿挫的声音在朝堂里响起,这一段主要说的是王禀在太原之前的功绩,平定方腊起义。

方腊的起义是百姓们无奈的抗争,但是也是动乱,流民变成流匪四处作乱,民不聊生,王禀平定祸乱对社稷有功,对百姓有安民之举。

方腊起义的罪魁祸首,是宋徽宗赵佶,功是功,过是过,赵桓把王禀在太原之前的履历补全。

赵英阳顿挫的声音继续在朝堂上响起,细数了王禀的在太原城的艰难守城,在临潢城为国戍边陷入险地的大义,当然重点的笔墨,写的是王禀在黄龙府的功绩。

朝堂上都是朝廷大臣,杀掉完颜杲,干掉一万一千三百名铁浮屠的壮举,都说的极为详细。

“王禀,宋之冠军侯也!天生将材,社稷之卫。侯以勋封,名因位贵。万乘是赖,其忠其勇,皆大丈夫之行,擢王禀捷胜军节度使,赐宅一座,奴仆百人。”

“赐辽国皇城司监事林幼玉,靖国夫人,食正四品俸。”

“靖康元年腊月二十七,入内内侍省都知赵英,宣。捷胜军节度使王禀,奉。晋靖国夫人林幼玉,行。”

赵英阳顿挫的声音说话,整个朝堂里寂静一片,无人说话。

节度使虽然已经在大宋有名无实,但是其依然有着极高的荣誉。

怪不得官家又是赐婚,又是赐宅,让家属进京,原来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王禀建节。

建节之后,让家属进京是默认的规则,这代表了王禀已经跨入了大宋最顶层的决策层。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行伍出,现在已经跨过了层层阻碍,来到了大宋的顶层。

封侯拜相,洞房花烛,人生两大喜事。

“谢官家隆恩。”王禀俯首说道,他接过了圣旨。

他将自己上太尉的金鱼袋和金鱼符,放在了盛放圣旨的盘子上,拿起了玉鱼袋和玉鱼符,佩戴在了自己的上。

官家登基以来,王禀这个节度使,第一个册封出去的节度使。

而这个节度使,虽然不事营田之事,但是结结实实的掌管了整个捷胜军。

赵桓不满的看着这些朝中的大臣,他很讨厌文武对立的局面,那群谏官个个跃跃试,如果不是宇文虚中拦着,说不定现在就跳起来,进谏了。

朕做的不对,你们说,朕低头听,朕可以改。

给人王禀建个节,你们一个个如此低模样?莫不是不想混了?

一群没见识的家伙!

赵桓在心中暗自嘀咕着,他看着这群文臣。

他们不太明白王禀做的事的意义,事实上,就王禀本人而言,赵桓一直亏待了他。

要知道正常历史线里,王禀守太原而死,赵构给人家的是什么?

建炎四年,赵构给王家的是安化郡王!

是一品王爵!

而不是赵桓现在给的这个节度使。

而且赵构给的安化郡王是世袭的!终宋一朝,没人敢拿掉!就是蒙元的皇帝,忽必烈都曾经下诏,表彰王禀功绩,称赞他们家的忠贞之举。

自己给王禀建个节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惊小怪!

文武对立的局面,必须有所改变!

只是文武对立该怎么改变呢?赵桓思考了良久,眼中一亮。

有了!

赵桓用力的咳嗽了两声,说道:“年休之后,安排大宋的官员去河间军参加军训,每轮十五天,每轮安排二十人,去军伍中,彻底感受一下军伍的艰难。最后在安排场演练,李太宰,定个章程,呈上来。”

“君子六艺,可是礼、乐、、御、书、数。和御不能拉下,年后就开始进行,以后大宋所有的书院,在开学之际,都要军训。”

“君子六艺不可弃,就这么定了。”

朝臣们缓缓地抬起头,脸上表,变得惊诧,你建个节,我们在心里埋怨两句也不行?

赵桓看着朝臣们,他们的脑袋上仿佛缓缓的出现了一个标点符号。



第四百一十五章 赵桓三问

“李纲、王禀、林幼玉、宇文虚中、完颜宗干留下。其他人退朝吧,准备过年吧,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都歇着吧。”赵桓让朝臣们退朝。

本来都已经年休了,赵桓临时把人拉到一起,接了一波王禀,虽然有加班费,但估计朝臣们,早就在心里骂开了花吧。

骂就骂呗,朕害怕你们骂?

敢骂出声来,加班没工资!

赵桓让赵英搬着巨大的沙盘,放在文德殿的中央,而赵桓坐在北面,完颜宗干坐在了南面。

完颜宗干看着面前巨大的沙盘,就知道自己的考验来了。

他想活着,不想死,越聪明的人越惜命。

他一路上一直在显摆自己的聪明,其实是一种向大宋官家,不断展示自己能力的一段时间。

“朕听到你说朕在当太子的时候,吃羊肉被宫人们抓住了,然后吐掉的事。”

“朕现在明确告诉你,朕在当太子的七年时间里,一共被抓了十六次,每一次朕都咬牙切齿的想着当了皇帝,一定要天天吃羊肉。结果当了皇帝发现太忙了,顾不上了。”赵桓看着完颜宗干笑着说道。

完颜宗干瞬间秒懂了赵桓表达的含义,就是他的身边,会一直跟着大宋皇城司的人。

第二层含义,就是回答完颜宗干说的那句,皇帝说话都是放屁。

如果哪天他完颜宗干没用了,就死定了。

“官家请问,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完颜宗干俯首说道。

“你对现在的金宋局势怎么看?”赵桓点着沙盘上的地图模型说道。

完颜宗干看着沙盘良久,说道:“官家,我有一言。迁都!”

“官家亲临燕京即可对金国展开征伐。”

“此地北为北古口,地势险要,一万精兵,即可固若金汤。东为山海关,迁都之后,山海关可为大宋国门,进可攻辽阳。东为居庸关云中路,可由云中到临潢攻打上京。”

完颜宗干说完看着赵桓,他当然不会蠢到分析金宋局势,官家心里跟个明镜一样,自己跟他打马虎眼,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继续说。”赵桓拿着赵英端过来的一盏热茶,慢慢的品道。

完颜宗干没有卖关子,指着巨大的沙盘说道:“有好处自然有坏处。定都燕京有可能导致南方失控。况且定都之事兹事体大,不可轻易涉险。”

“可先依然以汴京为都,弦控天下。定燕京为行在,再定临安为行在,把控南北之地。再翻修由洛阳到燕京的永济渠。修漕运兴商贸,国力自可与日俱强。”

“善!”赵桓将茶盏放下,这完颜宗干这么卖力的吗?

对于运河之事,赵桓有更多的想法。

从汴京黄河的北渡口,修一条铁路到燕京,还有水泥厂已经在建了,等到路线定好,就开始修桥铺路,运力还会再升一档。

“朕的第二问,大宋百年国运。”赵桓将自己的茶盏放下,看着完颜宗干问道。

大宋国运你问我个金人干什么!

完颜宗干看着赵桓咄咄逼人的眼神,坐在凳子上失神。

“官家知道某推演过大宋国运吗?”完颜宗干觉得自己也遇到了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赵桓点了点头,完颜宗干既然推演了金国的国运,若是没有对大宋进行推演,那才是可笑。

“官家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完颜宗干低头说道。

赵桓说道:“问吧。”

“官家的御案是官家登基的时候,新换的吧。”完颜宗干指着赵桓身后的御台说道。

赵桓这个还真不知道,他看了一眼赵英,这是入内内侍省的事。

“自然是官家登基之后换过的。”赵英如实回答道。

完颜宗干点了点头,坐下说道:“在黄龙府的时候,某对大宋的推演,自然是信心十足。”

“到了热河的时候,王禀和他的捷胜军,改变了我很多对宋人军卒的看法,我对我的推演开始怀疑。”

“到了榆关的时候,某和韩世忠将军称兄道弟,对宋人优待渤海人的种种举措略有疑问。我对我的推演进行了复盘,修修补补。”

“到了安魂山的时候,我看到了汴京的百姓,进京的时候,我看到了汴京的繁华盛景,到了文德殿,我看到了那张御案,我知道我的推演,完全是错的。”

赵桓回头看着自己的桌子,那张桌子自己都用一年了,这和自己问的大宋国运,有什么关系?

“为何?”宇文虚中赶紧问道,这是他的弟子,在官家面前,说话云里雾里,还想不想活了?!

“因为官家的御案有一处磨的极为光滑,想来那就是官家批复札子的地方。”完颜宗干指着御案上的一个角落说道。

赵桓回头一看,还别说,那地方还真是自己的平时批阅奏章的地方。

这眼睛也太毒了吧!

赵桓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剑器,太聪明的人,活不长啊!

你知道杨修怎么死的吗?赵桓心中的杀意再起。

“官家问我国运,我发现我对大宋的了解,都是管中窥豹,怎么敢肆意胡说?”

“不过我认为大宋定会在官家手里,成为远迈唐汉之盛世!”完颜宗干高声说道。

赵桓摇摇头说道:“你这马匹拍的不错,可惜朕却知道你是为了活命所说。这一问,一年之后,在你了解了大宋之后,再回答朕就是。”

一个问题换一年的寿命,赵桓最后如此决定。

“朕还有第三问。”赵桓目光炯炯的说道:“金国的国运你怎么看?”

“三年到五年吧。”完颜宗干绝望的吐出一个词来,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剧烈的喘气。

三年到五年?

赵桓自己都愣了,他还以为完颜宗干,会讲事实、摆道理的跟自己争论一番,金人坚韧,总能撑个十年八载的,结果呢?

就三年到五年吗?

“说说理由。”赵桓说道。

“完颜晟死的早,就是三年,完颜晟死的晚,就五年,前后差不了两年。”

完颜宗干失神的说道:“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都是太祖一系的人,他们已经实质性的建立了西朝,而完颜晟一家怎么可能放任大权旁落,必定打的肝脑涂地。此时大宋进兵,金人安有抵抗之力?”

“还是说大宋官家仁义无双,不会趁着金人内乱,趁机进兵?”

“还有理由吗?”赵桓问道。

完颜宗干的面色变得痛苦起来,他勉强撑直了身子,说道:“官家,你认为一个国家,什么最重要?”

“钱粮?军卒?朝堂清明?君主贤明?”赵桓给出了几个答案。

钱粮自己有的是,军卒的精神风貌也大有改观,新军在建,朝堂也还算清明,自己不算贤明,也算勤勉,大宋各方面看起来问题不大。

“官家谬矣。”完颜宗干脸色越来越悲苦。

他痛苦的悲鸣道:“官家,是人才啊!”

“不知道官家有没有看到,直到现在,大宋军的敌人,全都姓完颜吗?!”

“金国无人啊!”

赵桓愣住了,看着完颜宗干说不出话来,自己还真的没注意,自己好像面对的都是完颜姓氏的人,他说的极为有道理。

人才在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

赵桓数了数自己来到大宋见到的人,李纲、孙博、何栗、种师道、岳飞、刘錡、陈规、陈东、欧阳澈等等,都是人才。

而这些人才,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有的是科举考试,比如李纲、孙博等人,有的是国考考试而来,比如陈东、欧阳澈到现在还是太学的学生,有的是举荐而来,比如岳飞、陈规。

而金国,赵桓沉默,失去了完颜宗干的金国,甚至连科举制度都推行不了。

“完颜宗干,朕问你,你为何如此卖力的展示你的聪慧和才学?”赵桓问道。

完颜宗干拉开了长椅,缓缓的跪在了赵桓面前,说道:“若是官家答应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建议。”

“我王佑定当为大宋皇帝肝脑涂地,尽忠效力!衔草结环以报答大宋官家之恩德!此生不背!若有违背,断子绝孙!天诛地灭!天地共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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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顽固分子最好的归宿

“说说看。”赵桓没有立刻答应,他看着完颜宗干。

完颜宗干无疑是世间顶尖聪明的人,这样的人赵桓见过一次,那就是在岳飞身上。

当然岳飞通常表现出自己不太聪明的样子,比如每战必然身先士卒。

王禀是一个忠诚的汉子,是一个心怀天下,心怀大宋的铁血汉子,而且是个直肠子。

赵桓研究王禀的行军记录,发现王禀真的没打算从黄龙府回来,不管是粮草,撤退路线,都没有规划。

对如何到黄龙府,王禀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去规划,去安排。

但是如何从黄龙府回到大宋,王禀显然没有做任何的准备。

他以为深入敌人腹地,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

但是,完颜宗干短短接触到了大宋军卒的行军能力,利用黄龙府的封库仓,补给粮草,再利用他对金国的了解,就带着大宋军卒从黄龙府安然进入了大宋。

赵桓不认为完颜宗干在这一路上,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甚至赵桓能看出来,王禀从来没有过分限制过完颜宗干的行动,这厮可是骑着马从山海关一路走来。

更关键的是王禀真的很信任他。

如果利用王禀的信任逃跑,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他没有。

他一路走到了汴京,一路走到了赵桓的面前,一路用自己所有的智慧,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终于换了这文德殿奏对。

他的目的是什么?赵桓同样有很大的好奇,留下完颜氏的血脉?应该不是,他被完颜家坑到这个地步,再求完颜血脉留存,就有点像不挨打不舒服斯基的哥德尔摩综合征了。

“我在黄龙府的时候,抱着自暴自弃的想法,放弃自己金人的身份,甚至给自己改名换姓,甚至为了报复完颜晟,让王禀捣毁了三处封库仓。”

完颜宗干抬起头来,两股清泪的说道:“可是之后,我发现我错了,我是一个金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是父亲的长子,这根本没办法无法改变。我会为了金国的未来担忧,我会为金人的安危担忧。”

“这不是我能够决定,这不是我能够阻止,甚至我曾想过,要不要去见父亲。”

“即使完颜晟如此对我,我依旧止不住的想这些事。因为我是父亲最优秀的儿子。”

“我微不足道的建议就是,官家再灭掉金国的时候,给金人一条生路。”

“匈奴人可以向西逃窜,突厥人也可以向西逃窜,可是大宋的攻击方向,就在金国的西侧,金人逃无可逃。”

“只能奢求官家,能够放金人一条生路。”

“荒谬!”赵桓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指着完颜宗干说道:“昔日金人在我中原大地践踏之时!想过今日我大宋中兴!向尔等复仇吗!”

“朕饶过金人!大宋牺牲的军卒!大宋被金人屠掠的汉民!大宋死不瞑目的累累白骨的亲眷!能饶的了朕?!”

“朕珍惜你的才干!朕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不要得寸进尺!”

赵桓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能理解。

他以为完颜宗干是想要接来他的家人,赵桓还在犹豫要不要用完颜斜保,完颜宗翰的次子,换他完颜宗干的老婆孩子,结果完颜宗干的条件,赵桓完全不能接受!

完颜宗干满脸悲情的说道:“官家!错在完颜家!金国百姓没错啊!”

“他们没有参与屠掠,他们甚至未曾享受到一丝一毫金国贵族们屠掠带来的好处!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所有劫掠皆归贵族所有,而这最大的贵族就是完颜家!”

“可笑至极!”赵桓嗤笑,脸上带着轻蔑。

“金国是一个国家。金人的兵卒们的粮草,都是金人提供,金人的军卒都是从金人而来,你大言不惭,毫无关系?凭什么说没关系?!”

完颜宗干极为聪明,甚至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但是他在强词夺理!

“金人的百姓无错啊,金人的百姓无错啊……”完颜宗干最后的希望破灭,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一路行来,就是为了用自己的才干,换来大宋官家留金人百姓一条活路,结果大宋的官家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强硬无比。

“官家消消气,气大伤身。”赵英一看赵桓的火气有些大,赶紧劝说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国家,跟朕在这里扯什么百姓无错。”赵桓气呼呼的说着。

宇文虚中突然站了出来,说道:“官家,可能金国和官家想的不一样,它并不是一个国家,或者官家认知的国家。”

“金人的成分驳杂,光我知道就有渤海人、奚人、契丹人、女真人等等族人,女真人中也是姓氏极多。臣在金国七年,完颜宗干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

“宇文少卿,你不要看着他是你的弟子,你就百般回护。”赵桓看着宇文虚中说道。

注意你的屁股啊!

宇文虚中笑着摇了摇头,他对大宋之忠诚,是经历了时间,以及磨难的考验。

他想了想说道:“这个官家没去过金国,可能不了解,不过也没什么。”

“臣没什么回护之意,臣在金国七年战战兢兢,自然深知血仇只有血报的道理,臣只是想说完颜宗干没有欺瞒官家而已。”

朝臣对于官家在燕云和云中路执行的战略,没有异议,宇文虚中只是在尝试保自己的弟子,他更多的是可惜完颜宗干的才华而已。

赵桓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说道:“你说金国不是一个国家,金人的百姓也遭到了欺压,甚至女真人也被欺压。对吧。”

“是。”完颜宗干点头,他看着赵桓不明所以。

“此事以后再议吧。”赵桓忽然说道,停止了此事的朝议。

完颜宗干愣愣的望着赵桓,不是很明白,不过他的脸色逐渐变得狂喜。

赵桓想到了自己那个羊吃人的羊毛计划,他其实也猜测到了现在金国的现状,灭国之战,可不仅仅是军队征伐那么简单,灭国不断其根基,反反复复,贻害无穷。

赵桓的羊吃人计划,目的是彻底打断金人百姓对完颜氏的幻想,让他们逃离或反叛完颜氏。

如果在天气变冷、金人内斗、大宋进兵、金人权贵为了钱帛财货进一步欺压百姓,这一系列的压迫下,能留在辽东的金人,大约都是顽固分子。

对于顽固分子的归宿,当然是进兵,枭首变成军功,物理超度最为合适。

但是对于逃到大宋境内的金人,赵桓可以网开一面,把他们化整为零,去大同府挖煤也好,在河北路填坑修路也罢,扔到岭南琼州建设大宋也未尝不可。

赵桓的口风其实只是稍微松动了一分,他只是想到了这个可能。

“王佑必将尽心竭力,为官家效犬马之劳!”完颜宗干俯首说道。

这是个极度聪明的人,他已经从赵桓稍有松动的口风里,想到了某种可能。

他擅长分析大势,也自觉凭借自己的智慧,能给金人留下一席之地!

至于完颜家?

在完颜宗干眼中,他们已经变了。

从当初那个带着金国百姓,反抗契丹人的血腥统治的完颜家,变成了现在贵族的他们,却没有履行贵族的使命的他们,死不足惜。

赵桓皱着眉,自己的灭国之战,难道要发展成拯救水深火热的金国百姓的解放金人运动?

不过赵桓很快的摇了摇头。

朝臣们其实一直不能理解的圣旨,就是官家对金人那种坚决到不可缓解的态度。

因为他们并没有去云中、燕京、河东路看过。

如果去过,深入到百姓中,就知道民间那种复仇的情绪,有多么的强烈。

赵桓摇头看着完颜宗干,他想做的事,注定无法实现。

即使自己放金人一马,诏从中出,边地百姓真的会执行吗?

别看他们对渤海人契丹人抱有同情,甚至对他们还不错。

但是真的涉及到金人的事,边地百姓会用何种态度对待金人和谕旨?

完颜宗干还是局限在了时代和身份之中,他并没有意识到,百姓,拥有多大的力量。

第四百一十七章 去安济坊分糕点

这是一条注定了没有结果的路。即使是作为大宋皇帝的赵桓,都没有办法决定的事。

“你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懒散?怎么说也是一个皇…族啊,你这个样子,朕很为难啊!”赵桓看着车驾上的王禀、李纲无奈的说道。

赵桓想做的事,种师道都无法阻止,当初一直不让他推转椅,到最后还不是被他得手了?

完颜宗干肯定也无法阻止大宋官家的意志!

最后赵桓还是把王禀给拉到了自己车驾上。

连赵桓都正襟危坐的坐着讨论问题,完颜宗干躺在车驾上,一副老子就是牛,不服砍了我的样子。

赵桓刚才想说的不是皇族,而是皇帝。

完颜宗干,活着的时候,并没有登基称帝。

甚至摄政之后,尽心竭力的辅佐金太宗养子,太祖血脉的完颜亶。

完颜亶在位的时候,屡次加封完颜宗干,从最开始的梁宋王,到后面没办法加爵,就不停的给完颜宗干加特权。

入朝不拜,策杖上殿,仍以杖赐之,设坐奏事。

到后来完颜宗干有了脚疾,赐完颜宗干辇舆上殿,制诏不名。

比赵桓给种师道那三样还要离谱的五样特权!

即使如此,完颜宗干死后,完颜亶的大臣们都不让完颜亶哭丧。

完颜亶大怒,斥责群臣,君臣之义,骨肉之亲,岂可避之!

遂哭之恸,太过悲伤的完颜亶辍朝七日,然后被完颜宗干的儿子,完颜亮给杀了。

完颜亮给他爹完颜宗干从梁宋王升格成了皇帝,是为金德宗。

完颜宗干喜欢司马光,想让自己做金国的司马光,名垂青史。

显然他儿子也很喜欢司马家的司马昭,把他爹弄成了司马懿。

“朕问你个问题啊,司马懿你起来,不是,家彦啊,金人成年都要独自打一只老虎做成年礼吗?”赵桓让完颜宗干坐直了。

大家都在聊天,你一个人搞得自己跟个世外高人一样,不合适。

完颜宗干坐了起来,看着王禀和李纲好奇的目光,摇了摇头,说道:“真的是流言可畏啊。金人成年打一头老虎,那辽东大虫早就绝种了。”

“事实上,是部落把老虎打的半死,完颜氏要行成年礼的勋贵,手刃猛虎。亲手剥个虎皮做大氅而已。”完颜宗干无奈的解释道。

“那你的虎皮呢?”赵桓好奇的问道。

这个问题困扰他好久了,人手一只猛虎,太离谱了,他当然是不信的。

当初刚即位的时候,就有朝臣这么说,来衬托金人的勇猛。后来缴获了完颜宗望留在汴京旧营里的虎皮,给流言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赵桓就一直怀疑,果然和赵桓想的一样。

“我的虎皮自然扯不起来了!在黄龙府呢!哪天你们把黄龙府占了,记得问完颜晟给我讨回来。那是我父亲赏给我的。”

完颜宗干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落寞,不过很快就把落寞抛去,看着大宋顶尖三人组笑的很是开心。

完颜宗干指着堪舆图说道:“韩泼皮调到奉圣州,王铁柱去云中路,李彦仙驻守在山海关和北古口,可确保进退有据。”

“杨忻中、杨宗闵守成有余,进攻无力,杨家人善守不善攻。如此调度,可确保大宋在征伐金国中,立于不败之地。”

“进可攻退可守。你们商量了一路了,商量的都是废话!”

完颜宗干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脸嘲讽的看着面对堪舆图调度半天的三个人。

他们在车驾上看着堪舆图商量如何调度军队,来安排对金之战,商量了一路,没什么结果。

李纲本来就极少的接触军事,王禀善为将,不善为帅。

官家…官家就不提了,到现在抱着种师道的遗嘱行事。

赵桓和王禀面面相觑,稍微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跟完颜宗干所说的一样,这样调度,最为合适。

聪明果然可以为所欲为啊。

“韩泼皮朕知道什么意思,是韩世忠。王铁柱是王禀?”赵桓笑着问道。

王禀看着完颜宗干,嘿嘿的笑了起来,说道:“他外号龟公,韩将军给他起的外号。”

“啊!王铁柱!我要跟你决斗!”完颜宗干直接跳了起来,指着王禀大喊大叫道。,

赵桓沉默,韩世忠起外号的能力,果然不一般啊,据说岳飞也混了个平州无敌的外号出来。

“本来想带着你去打一头大虫,把虎皮剥了,让你继续扯虎皮的。现在,虎皮,没了。”王禀无所谓的说道。

完颜宗干瞬间不刚了,他到现在还是王禀的俘虏,王禀不带着他去打猎,他还真没什么机会去打老虎,剥虎皮。

“我们继续看这个堪舆图,以燕京为核心战略防御体系,对以后控制辽东和云中,以及到现在官家从未提及的河套地区,都有莫大的好处。所以,官家啊,你赶紧把李纲他们说服了,弄个燕京行在,这最实在。”完颜宗干继续给大宋皇帝出谋划策。

“虎皮啊,有的是,王节度使在送完年礼之后,带着他去打一头。”赵桓肯定的说道。

算是把完颜宗干想要扯虎皮的事,给定了下来。

送年礼,就是赵桓现在要做的事。马上就就要过年了,作为大宋的皇帝,需要亲自到大宋的百官家里送炭。

雪中送炭,是大宋皇室的一项传统,传自宋太宗赵光义。

淳化四年二月壬戌,宋太宗裹着狐狸皮草做的冕服,坐在满是火盆的延福宫里,却心系汴京的百姓!下诏:

赐京城高年帛,百岁者一人加赐涂金带。是日,雨雪,大寒,再遗中使赐孤老贫穷人千钱、米炭。

当然赵光义雪中送炭钱米,是确有其事,但是此举背后的目的,是笼络朝臣。

普通人家有几个百岁的人呢?而且这个孤老贫穷的界限,标准都是谁定下来的?

直到了仁宗的时候,仁宗开始正式制定了标准,这些钱米炭才送到了需要的人手中。

这个传统其实中断了二十多年了,赵佶懒得做这些事,连体恤爱民的表面文章,都懒得做。

赵桓这是登基以后,过的第一个年。

他人设一直是仁善,他也一直这么在做,除了对金人。

他准备就这么把仁善的人设做一辈子,至于自己本身到底是真的仁善,还是假仁善,作为皇帝,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赵桓的第一站,是汴京居养院和安济坊,居养院住的是汴京城五十岁以上,膝下无子女的老人,而安济坊是收留没有了父母的儿童。

赵桓对蔡京不讨厌,蔡京归京时,赵桓也没有赐死他,只是定了个流放,任其自生自灭。

除了考虑赵佶在位二十六年那些遗留的政治力量以外,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蔡京这个人,确实有点东西。

在大宋这个时代,安济坊收拢孤儿的地方,居然没有变成买卖人丁的场所,足见其下了绝大的力气在做这件事。

赵桓下了车驾,看到了奔跑在街头安济坊的小孩,穿着新做的棉服,在院子里随意的跑动着,偶尔捡起地上的雪团,丢的别人浑身都是。

嬉笑欢闹之声不绝于耳。

赵桓忽然觉得自己批阅札子把桌子上的漆都给磨平了,非常值得。

当然那桌子被赵英给换掉了。

这个憨憨赵英,一点都不懂圣意!换了桌子!朕还得磨一年,才能显得朕勤政为民!

但是他又没办法把自己的小心思告诉赵英这个憨货!

“啪!”一个雪团砸在了赵桓的身上,雪花四溅,洒在空中,居然在冬天的冷日下,打出了一圈光晕。

“护驾!”沈从喊了半声,就被赵桓的粗口打断:“护个屁!”

等一下,这好像是在骂自己?!

自己身边怎么都是这么一群憨憨呢?

“哈哈!”随着赵桓一起雪中送炭的王禀和李纲,都大声笑了起来。

沈从摸了摸脑袋,官家的行程都是定好的,程褚早就带着人摸排清楚了。

他只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唯有完颜宗干默默的走向了后面的车驾,搬下来了一箱箱的糕点。

“彰显你仁义的时候到了。”完颜宗干将糕点放下,他声音还算平稳,但是他眼底闪过的艳羡,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糖糕,花糕,蜜糕,雪糕,豆糕,糍糕,栗糕…

赵桓打开了糖糕给安济坊的孩子分而食之。安济坊的待遇不错,但是还没到顿顿有糕点的日子。

“慢点慢点,别抢,每个人都有,诶!那个穿红色小棉袄的那个小丫头!你拿了第三次了!”赵桓乐呵呵的分着糕点。

王禀拍了拍完颜宗干。

第四百一十八章 兄终弟及的差异

赵桓志得意满的将所有的糕点都分派清楚,念头通达了。

他感觉很满足,糕点的香气依旧在空气中蔓延,箱子里只剩下了无数的残渣,他站了起来,看着旁边穿着红色棉服的小姑娘,笑了起来。

大宋尚红色,小丫头大过年的穿的极为喜庆,胖嘟嘟的脸颊有点婴儿粉,呼出了两道白气,眼巴巴的看着箱子里的糕点。

“没有了。这次真没了。下次朕来看你们的时候,多点。”赵桓无奈的摊手说道。

“大人说话都是骗人的!”小丫头一溜烟的跑开了,躲在墙角偷偷的看着赵桓。

赵桓伸了伸手,小丫头说的没错,自己这么忙,一年能来看他们一次,已经实属不易了。

居养院和安济坊的经费并不是很充足,还有些官员在里面上下其手,这种自古以来官场不可避免之事,导致经费愈加紧张。

但是他们还是能够吃饱穿暖,好吃的不多,馋嘴的孩子也就指望着一年一度的过年的时候了。

赵桓其实已经严令彻查贪腐案件,可是这种自古以来的官场陋习,李纲这样的官场大拿出手,都只能治大贪,堵小贪,禁绝贪腐这种事,赵桓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皇城司的察子的规模已经变大,退休军卒们风闻言事的作用,也逐渐彰显,贪腐的事,已经有了向好的方向改变的态势。

大宋正在慢慢变好,这就够了。

李邦彦一脚踹开了画师,亲自上阵,拿起了画笔,把这一幕勾勒在了画幕之上。

“这个就不要发邸报了吧。”赵桓无奈的看着李邦彦说道。

自己就是来奉行赵宋家的传统,这李邦彦非要跟来,画师画得不好,还亲自上阵。

“大雪纷纷,官家和小丫头这构图,绝妙,绝妙。唔!可以把安济坊的大门画上。”李邦彦没理会赵桓的抱怨,继续作图,沉浸在了自己的作品之中。

赵桓看着南边的冷日,满脸的哭笑不得,哪里来的大雪纷飞?

赵桓让亲从官把箱子搬上了后面的车辆,自己回到了大驾玉轳,他向着躲在墙角的小丫头挥了挥手,车驾缓缓的向着下一站驶去。

“大宋国泰民安。”赵桓对着西北的方向喃喃的说道,那是勾注山的方向。

“官家也别怪士美,他也是为了大宋民心凝聚,官家心系百姓,这是好事。”李纲搓着手说道。

王禀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说道:“官家,臣一个粗人,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等到安定下来,让内人去安济坊领养一个乖巧的小丫头。”

“这就内人了?进展挺快。挺好。”赵桓点了点头,戴上了手套,这天气确实有点冷了。

王禀拍了拍发呆的完颜宗干说道:“家彦啊,大宋和金国肯定有所不同,你也不用动不动就感怀故土,慢慢就习惯了。”

“哪有什么差别,不都是兄终弟及吗?”完颜宗干失神的说了一声,说完面色惊惧起来。

他立马翻身匍匐在地上,说道:“我刚才有些失神,说话没过脑子。还请官家饶某一命。”

大宋有几个不能碰的禁忌,第一个就是陈桥驿,这第二个就是兄终弟及这句话。

现在的赵官家这一系,也是太宗一系,赵桓这具肉身,也是赵光义的世孙。

“起来吧。要杀你早就砍了。不会等到现在了。聪明人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赵桓无所谓的让完颜宗干起来。

论骂宋太宗赵光义,赵桓在太原城下诏骂,那才是载入史册的骂,这在车驾里,一共五个人,就把完颜宗干吓住了。

赵桓私底下也没少骂赵光义,对这个话题,更没什么忌讳。

赵桓其实几次都动过杀了王家彦的念头,但是是他将大宋的捷胜军的节度使王禀,还有为国流血牺牲的捷胜军卒带了回来。

“你们金人的兄终弟及和我大宋的兄终弟及不太一样。”赵桓主动说到了这个事。

李纲的脸色变了变,说道:“官家,臣肚子不适。先行下车如何?一会儿臣自己去军器监。”

王禀迅速反应过来了,直接一拍头,说道:“臣有点发热,去医馆看看。”

“都给朕回来!”赵桓哭笑不得的斥责了他们。

这个话题在大宋几乎就是禁忌的话题,一个李纲,太宰,赵桓真正的心腹大臣,一个王禀,刚建的节,俩人都不敢听官家说这个事,可见其禁忌之深。

“一个老和尚的无稽之谈,被你们认为是禁忌一百多年,是不是太小心翼翼了些?”赵桓叹气的说道。

王禀是个武人,一个翻身就下了车,车夫看到车驾上有人翻了出来,就把车驾停住了,然后李纲匆匆忙忙下车,看起来真的是吃坏了肚子。

完颜宗干看着赵桓,看着没影了的王禀和李纲,愣愣的问道:“那我也肚子疼。啊,好疼。”

王家彦一溜烟的滚了下去,连滚带爬的追着王禀去了。

赵桓一脸无奈的看着只剩下自己和赵英的大驾玉轳,露出了苦笑。

皇帝就这个样子,真的想说点什么,朝臣也不敢听。

“赵都知啊!你是朕的大伴,朕跟你说…”赵桓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赵英挥着手,大声喊着等等我,跟着李纲跑了。

沈从看着跳下车的人,一脸的莫名其妙,问道:“官家,车还走不?”

赵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把他们叫回来吧。”

“你说话过点脑子!要不是官家大度,你命都无了!这话能说?”王禀拍了一下完颜宗干的肩膀说道。

完颜宗干连连道歉,说道:“这不是想事嘛,就没注意,秃噜的快了。我这后背都是汗啊,你们官家是真的好脾气哟。”

完颜宗干想到了上一个在完颜晟面前,提起兄终弟及的人,就猛地打了个冷战。

完颜晟把那个宫人,直接活埋了。

王禀摇了摇头,他想到了太原城的圣旨说道:“官家看不上太宗皇帝,还有啊,官家脾气好,能忍你一次,可忍不了你多次,你可悠着点,别给点染料,你就开染坊啊。”

“省得,省得。再也不敢了。”完颜宗干也是连连擦着头上的虚汗,这一下嘴瓢,真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得亏老子在黄龙府拉了你一手,把你活着弄到了大宋,否则活不过山海关啊。”完颜宗干用力的拍了拍王禀,说道:“我救你,你救我!”

“你不是要当大儒吗?一口一个老子的,当个屁。”王禀踹了完颜宗干一脚,跟着来找他们的沈从上了车。

李纲和赵英也一起跟着程褚回来了,车驾再次启动,可是赵桓愣愣的望着窗外,没有言语,其他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朕跟你们说!大宋的兄终弟及和金人的兄终弟及是真的不一样!”赵桓突然开口说道。

李纲悄悄的从棉服里拽出两团棉花,塞进了耳朵里。

“算了算了,不说了,去军器监。”赵桓看李纲的样子,知道他们真的不愿意说这个话题。

打破禁忌与传统的阻力,比赵桓想的更加难一些。

赵桓为何如此的执着的想把这件事掰扯开来说?

完全是因为正统两个字。

他因为正统两个字,享受了太多的好处,自己这幅臭皮囊的主人是个蠢货,可是这赵二一系的皇位,可不是什么烛影斧声那样篡来的。

在五代十国到宋初时候,共有九人是以亲王加开封府尹为标志,和平登基称帝。

当时的赵光义把开封府尹储君之位做的稳稳的,赵匡胤死后,顺位继承人正是赵光义。

奈何赵光义无能,至于有个老和尚编了个段子,写了一本《续湘山野录》的话本,骂赵光义,也是此文中,首创了烛影斧声的说法。

赵匡胤手持柱斧戳雪对赵光义说道:“好做!好做!(好好干!)”

其实老和尚主要的目的是骂赵光义无能,夸宋太祖英武,其达生知命,盖有如此者。

老和尚说,烛影斧声很扯淡,但是很符合太祖皇帝知自己大限已到,坦然面对生命结束时依然非常的豁达。

赵匡胤当时已经大豫,生病后的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对生死之间的大恐惧的豁达让老和尚无比还年赵匡胤而讨厌赵光义。

真的摆开阵仗,一条杆棒打下四百座军州的赵匡胤,让出两条胳膊两条腿,赵光义也不是对手。

所以,大宋才没有了金国太祖太宗两系的血腥内斗,完颜晟学的兄终弟及,终究是忽略了前置条件,只学了个样子模样。

老和尚的这话本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也就逐渐变成了赵二一系的心病和禁忌。

赵桓对此到是无所谓,他的基本盘已经由正统变成了民心,争不争这个正统,已经无所谓了,干得好,谁管你这个皇位哪里来的。

他主要是想让朝臣们打破禁忌和传统,但是他们依旧难以接受,只能徐徐图之了。

“官家,军器监有了新的成果,官家到时候可以试试。”李纲摘了自己的耳朵里的棉花说道。



第四百一十九章 来自系统友善的提醒

打破禁忌这种事,官家你来做就是,让我们朝臣打破禁忌干什么?

李纲怎么可能不知道赵桓的想法,只是他们不是皇位上的人,打破禁忌的事,还是由官家去做吧。

这就是李纲的真实想法。

王禀是因为自己比较笨,所以看到聪明人的李纲都这么做了,有模有样的学。

王家彦是怕死。

赵英是没办法,都不敢听,自己听,那是要被孤立的。

赵桓伸了伸懒腰,看着越来越近的军器监,这个广备攻城作已经给了自己足够多的的惊喜,这次是准备了什么好货?

他正准备下车,猛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坐在了车驾上。

【历史事件提醒:根据帝王的健康与政治——宋代皇帝疾病问题研究,发现宋朝皇帝和其他朝代相比,宋代皇帝家族具有肥胖、脑血管病、高血压等遗传基因。】

【压抑的宫廷生活等环境因素影响,是脑血管疾病成为宋代皇帝们最常见的疾病。常常伴有言语障碍、行动不便等共同特征。】

赵桓茫然的看着眼帘上的字幕,自己这要狗带了吗?

【温馨提醒:请大宋的官家为国为民勤勉不辍的同时,能够走进大自然,多多锻炼身体,保证身体的健康。】

系统难得不毒舌一次,还是告诉赵桓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大宋皇帝活的都不长,不对,赵构活的蛮久的,活了岁。

其他的皇帝的寿命都不是很长。

赵匡胤享年五十岁,赵光义享年五十八岁,赵恒享年五十四岁,赵祯享年五十三岁,赵曙享年三十五岁,宋英宗赵顼享年三十七岁,宋哲宗赵煦享年二十三岁,宋徽宗赵佶活了五十三岁……

大宋的皇帝除了赵构是个意外,没有一个活过六十岁。

赵桓靠在车驾的后座上,用力的呼吸了几口冷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下了大驾玉轳。

现在赵桓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和尚,会写一本话本专门夸赵匡胤面对死亡的时候,依然豁达。

自己年纪轻轻,面对生死的大恐怖的时候,依旧有些如遭雷扼一样的茫然。

不过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心思放下了,活多久是老天爷去定,自己难不成还学秦皇汉武唐宗他们一样,寻找长生不老药吗?

活得精彩,才算不枉此生。

赵桓踏出了大驾玉轳,来到了演武场,而此时的演武场上,摆放着一架床弩,而这只床弩,居然有两人高!

赵桓看着精细无比的机械结构,还有用钢丝和兽筋挽成的一根根弩弦,全钢制作的弩身,还有那长约一米的巨大钢制铁箭,能感到那种森然的杀气扑面而来。

“官家!床子长弩!李太宰的手笔,重约五千斤,可以拆卸运输,也可以拆卸保养。视距良好的时候,可以射两千五百步。”刘益拍了拍巨大的机械笑着说道。

“瞄具在这里,站在长弩之下就可以操作,拉动这处杠杆就可以使用。”

“这处瞄具可不得了,乃是鉴以鉴影,而鉴以有影,两鉴相鉴重影无穷而视千里的千里镜,可看到两千五百步外的人影。”刘益指着瞄具说道。

这可是他们广备攻城作专门发明的利器!

“一次发出去一只箭矢,也没什么用啊,串成糖葫芦,也杀不了多少人。”赵桓看着巨大的机械说道。

他不是在否定刘益和李纲他们的发明创造。

但是显然蒺藜炮的火炮杀伤力更大,随着火药配方的不断改良,如果能解决蒺藜炮的命中率的大问题,绝对比这巨大的机械床弩有用。

虽然两千五百步,真的很远,四舍五入高达四千米的距离。

以举足一次为一跬,举足两次为一步,也就是说迈步两次,才算做一步,五尺一步。

一尺大约032米,这两千五百步的钢弦钢架全铁弩,射程高达四千米。

但是赵桓依旧信仰火炮。

“官家,臣观看了几乎所有的行军记录,发现金人大将每战都会身先士卒,喜欢带头冲锋,臣也是为了验证官家赐下的书籍,做了这么一台,若是金人大将冲锋,或者待在两千步之内,这弩,绝对能射杀他。”李纲低声说道。

他说完还上下看了完颜宗干一眼,完颜宗干一哆嗦,这么个铁疙瘩能打这么远?

赵桓这才了解,这玩意儿发明的初始动机压根就不是大规模杀伤,而是为了搞掉对方将领。

毕竟大宋有这方面的经验,澶渊之盟的神射手嘛。

“这瞄具靠谱不?”赵桓看着刘益不停的调动着数值。

“靠谱。”刘益言简意赅的说道,继续手不停的调试着手中瞄准器。

搞学术的大概都这个范儿?

赵桓还指望刘益能给自己讲解下原理,比如那句鉴以鉴影,而鉴以有影,两鉴相鉴重影无穷视千里,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刘益将瞄具调整好,让位给了赵桓说道:“调好了,拉这根绳子就行。”

赵桓透过千里镜,看到了瞄准镜里有一个靶子的影子,他探出个脑袋,看了看前方,只有一个很小的点。

“倒是非常的清楚。”赵桓点头说道,拉动了手中的绳索。

齿轮不断的晃动着,特有的齿轮咬合的声音在机器上不断的发出声响,还有一股机油的味道在空气中不断的蔓延开来。

李纲伸手扶住了瞄具的一端,这个瞄具是经过特殊设计,不会随着床子长弩的晃动而晃动,李纲扶着是为了防止后坐力伤到了官家的眼睛。

“砰!”一声巨响,十几道箭矢的黑影,用极快的速度带着破空的声音,从床子床弩上飞了出去,飞向了靶子。

落在了靶子附近,激起了一大堆的烟尘。

“多发?暴雨梨花?”赵桓目瞪口呆的问道。

李纲设计的这个东西,不仅是狠毒那么简单了!必然要人命的东西!

“当然是多发啊,一箭三十矢,省的他们跑了啊。”李纲点头说道。

王禀再次拍了拍完颜宗干的肩膀,他们完颜家那群兄弟,被李纲这样惦记上了,怕是以后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完颜宗干没什么沮丧,相反还有点期待。

赵桓觉得自己不再信仰火药了,改为信仰机械也不错!

“不过这弩有一个缺点。”李纲叹气的拍着床子床弩说道。

第四百二十章 技术积累和试错

“其一,造价昂贵,不管是瞄具,还是精密的齿轮,亦或者是弩弦,或者说是弓身,无一不是花钱的大头,至少需要十数万贯才能造这么一台。”

“其二,金人也不是蠢货,第一个大将被杀之后,以后再想杀他们,难上艰难。必然会隐秘行事,必然会有所改变。”

“其三,此物精密,即使可以拆卸保养,依旧不适合大规模列装部队。”

“臣费尽心机,就做了这么一个验证臣想法的东西,看起来有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所以臣觉得这长弩,建一架放在山海关,吓吓完颜家那群人就是。”

李纲指着巨大的机器,自曝其短的说了一大堆,说的赵桓都有点怀疑,李纲是不是在浪费国帑了。

李纲说完就苦笑起来,自己做了一个这么个武器,却是个样子货。

数十万两白银的造价,超高的运输成本和超高的保养成本,这武器,压根没有列装大军的可能。

自己做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李太宰不愧是李太宰啊,把此物的优点,缺点都说了出来,就不怕朕治你一个浪费国帑之罪吗?”赵桓摇了摇头,拍了拍巨大的机械床弩,看了一眼李纲。

曾经种师道告诉赵桓,要赵桓牢记使命,不忘初心,赵桓倒是没有懈怠。

李纲居然也是从一而终的想当个道德圣人,换个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大肆鼓吹机械床弩的威力,换点封赏?

等到大规模应用的时候,提出各种困难,让项目不了了之?

这才是常见的套路才对。

到了李纲这里,居然把可有可无的鸡肋,说的明明白白。

“不过朕以为,此物依旧有其存在的意义。”赵桓说道。

“此物的机械结构如此精巧,看来是李太宰学了一年机械的大成之作。花点钱就花点钱,这些结构的一些经验可以用到普通的床子弩和决胜战车上,这几十万贯,就没白花。”

“官家说的是。”李纲点头,的确这些机械结构,李纲也用到了改良床子弩上。

“此物的千里镜如此精巧,虽然刘少卿没有给朕讲解什么是鉴什么是影,但是此物到了战场眺望敌情,绝对没有用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好东西啊。”

“此物浑身是宝,李太宰自谦了。”赵桓肯定了李纲、李纲、苏携等人这一年的努力。

科研的目的是什么?本身就是技术积累加试错。

犯一些小错误,走上歪路,做一些歪瓜裂枣,甚至做一些样子货出来,并不可怕,只有不断探索正确的道路,不缺少这种精神,浪费点钱而已。

朕有的是钱啊。

赵桓可不愿意广备攻城作失去了他本来的作用,作为大宋最高科研单位,他们存在就是为了一头扎进制造的无尽的边界,做一把世间最锋利的锥子,戳破固有桎梏,闯进新的世界里。

“都有赏,都有赏。”赵桓乐呵呵的拍了拍机械床弩,说道:“刘少卿,改天给朕送一个千里镜进宫,让朕和孩子们玩玩。”

赵桓看着李纲问道:“还有其他什么吗?”

李纲的脸色变得有些犹豫的拿出了一本书,说道:“这是陈规陈少卿,写的一本关于蒺藜炮和火铳的书正在编纂,还未成书,但是已经有了草稿,多是他梦中奇思所作。”

“哦?”赵桓知道陈规现在在云中路,打完仗还有空写书,果然文人最大的浪漫就是着书立说啊!

赵桓拿过书籍看了看,书名就把赵桓雷的外焦里内。

“这是陈规写的?我怎么感觉行文风格,和他那本、的风格大有不同,确定不是代笔吗?”赵桓同样是哭笑不得的说着。



如果不是李纲告诉他,这一本书是一本写火器使用方式的话,赵桓还以为是志怪的话本。

赵桓大概看了看这本书,开篇神神秘秘,陈规说自己遇到了一个道人,不知道他的姓名,然后他传下了这本火龙神书,用来辅佐明君。

然后道人将陈规送出武夷山真元化洞天时,一步二三十里地,回首瞻望,但见烟缥缈,林木掩映,不知其所知。

赵桓觉得当时陈规这本书的时候,绝对喝醉酒了。

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天台山上清玉洞天,一会儿就是真元化洞天,果然是意识流的作品。

不过后面都是正经的兵法了。

赵桓大概翻了翻,大概分为三种内容。

一是总论火攻,火攻天时、火攻地利、火攻器制、火攻法药、火攻兵戒。

二是记述各类火器分为陆战、水战、埋伏、偷劫、守城、攻击火龙圣器等八种仙家修炼的法宝。

三是各种配药决,烂火、逆火、法药等等数种制作火药的方法。

赵桓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因为这里面的火器名称,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木人火马天雷炮、火兽卷地飞车、钻风神火流星炮、八面旋风吐雾轰雷炮、九矢钻心神毒火雷炮…”

“哈哈哈!”赵桓看着这些陆战炮的命名方法,想到了宗泽的决胜战车,觉得还是宗泽的命名更盛一筹。

感情大宋的这些发明家们,都是起名困难症重度患者?

不过陈规这本书写的倒是非常有趣,不当少卿去写书绝对饿不死。

赵桓笑的前俯后仰,把书交给了王禀看了看,王禀随意一翻,看到了四十九矢飞廉箭、飞空滑水神油罐、水底龙王炮、翻江混海飞波神甲沉默不语。

他想到了自己那件掉了叶片的步人甲,挠了挠头,感情自己的步人甲是仙人所制作的法宝翻江混海飞波神甲吗?

这本书最后回到了李纲手里。

赵桓笑着说道:“这些火器的想法,都很不错,对于火器运用的总结实属上乘中的佳作。但是要把这些怪力乱神和奇怪的名字改一改。”

“陈规也自知有些浮夸,但是他认为火器威力极大,乃是仙人所授才有此等威力。等到他习惯了火器的威力,估计就会平常心了吧。”李纲笑着将书籍放回了书箱上了锁。

他当初第一次看到机械结构的时候,不也认为仙人所授?

赵桓其实有点理解陈规有这么离谱的书籍,代笔当然不可能是代笔,赵桓可是看到过来自奉圣州的军报。

可见蒺藜炮的第一次炮响,给了奉圣州军卒们多么可怕的印象。

“火药都是陈规亲手盘出来的,他害怕个什么?要说仙人,那也是他自己。”赵桓看着书箱送进了广备攻城作的书房,放下心来,这本书里面的点子很多,但是还是涉及了机密之事。

还是锁起来的好,只有宋人会这种法宝的制作方法就行了。

赵桓带着诸位大臣犒劳慰问了依旧奋斗在第一线的诸多攻城作的工匠们,他们现在还没有年休,是大宋最忙碌的一批人了。

比如最新型的火药,按照陈规的猜想,青杨木爆炸性更强,苦杉木爆炸威力不强,但是更加稳定,他们正在做原料上的调配。

而且蒺藜炮的药包只添加了铁蒺藜,有些金人们在中了弹片之后,并没有死去,为此药包中的铁蒺藜做锈,撒金汁。

敌人逃跑的时候,依然活不下来。

做锈这道工艺,赵桓沉默,但愿金人有破伤风疫苗吧……

还有换掉铁蒺藜,用马胡姜、干姜研成粉末,掺和麻椒末,晒制成为的粉包,在爆炸之后产生漫天的烟雾。

赵桓看着陈规搞得的这些火器的创意,就不寒而栗。

特指烟雾弹!

当然陈规给它起的名字,叫飞砂神雾,中者立瞎双眼。

赵桓看了一圈,这些古人对于杀人的研发,已经上升到了艺术的层次,看着火药的研发和应用已经走上了正轨,也让赵桓放下了心。

陈规的创意天马行空,其实多数无用,但是试错是研究的必备之路,赵桓也愿意给他们时间。

赵桓也没有多打扰工匠们工作,带着大臣和两只脚打摆子的完颜宗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军器监。

完颜宗干觉得自己估计有些问题,三到五年真的能撑得住吗?

第四百二十一章 岳飞剿匪深得朕心

赵桓的车驾继续向前走着,这次去的地方,是安魂山。

逢年过节的时候,赵桓都会来这里祭奠在陈留门中付出了生命的军民们。

安魂山就这样静静的卧在大雪之中,这里埋葬了四万人之多的尸首。

因为当时金人铁浮屠的践踏,很多尸骨都已经无法辨别。无数军民因为慌乱,造成了更多的人的死亡,甚至还有城中帮派趁机作乱。

户部在事后,已经竭尽所能的寻找牺牲的人的家眷,但是依然有七千多人,连姓名都没有留下。

赵桓看着大雪中的安魂山,山上的树木依旧是不是很粗壮,甚至需要支架去支撑,它虽然瘦弱无比,但是在寒风和大雪中依旧挺直了身躯。

从安魂山的山脚下,到忠魂广场,有七千七百阶台阶,蜿蜿蜒蜒的上山。

这条路,就是王禀归京的时候,走的那条路。

赵桓停下了车驾,在山脚下,他们今天的主要行程就是这里。

上山的人络绎不绝,赵桓特意嘱咐了程褚,这里就没有做清场。

不做清场,不代表没有安保,赵桓无奈的看着周围数十个亲从官,这是为了他的安全。

赵桓能够理解。

他踏上了这七千七百台阶。

“你们大宋的官家要这样拾级而上?”完颜宗干望着蜿蜒的台阶问道,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可是骑马上去的。

“因为你们是归来的军卒,所以可以骑马上山,到了安魂山,没有人可以乘坐车轿,这是官家定下的规矩。”李纲笑着解释道。

随着官家上到了山顶,络绎不绝的上山人群中,大都是那四万义士的家眷,亲从官明黄色的铠甲,昭示着赵桓的身份。

行人纷纷驻足,等待着官家先行,站在旁侧的家眷们都是极为安静,山呼海喝在这里会打扰到安眠的将卒。

来到这里,赵桓甚至觉得连西风的凌厉都消退了几分。

赵桓一步步的踏上了安魂山的山顶,他看着那直冲云霄的石碑良久,才说道:“种少保、种太尉、岳校尉、刘都尉,他们在朕御驾亲征河东云中的时候,一直保护着朕。”

“这种保护,不仅仅是安全上的,朕不管到哪里,都看不到人间惨剧的尸体。他们,你们一直在努力的保护着朕,甚至连世间的残忍,都不愿意让朕目睹。”

赵桓似乎是在和王禀和李纲说话,又或者在自言自语。

“种太尉在太原城还把那些城里城外的尸首收拾过,种少保言城中多事,一直等到大同府彻底安静下来,朕才进入。”

“你们不愿意朕看到那些残忍,是怕朕变得不再仁善。朕知道。”

赵桓说了半天,无人回话。

李纲知道赵桓在说什么,种师道在前往河东路上,就曾经可以的安排过一些流民,让官家看到了一些民间惨剧。

路边冻死、饿死、被杀死的尸骨,大军前行的先锋,都进行过梳理,防止污了官家的眼睛。

其实更多的是不愿意长在深宫之中的赵桓,见识到那种惨烈,变得暴虐。

“但是朕怎么能不知道啊!那一双双满含着仇恨和不甘的眼神,他们的眼底充斥着人间惨剧的倒影。”赵桓将早就准备好的花束,放在了安魂山的忠魂铭碑之前,喃喃自语的说道。

赵桓喘着粗气,这一路的上山让他有些气喘吁吁。他将腰杆挺直,说道:“朕会好好干的,你们安心。”

赵桓祭祀了之后,才跟着大臣们下了山。

一切慷慨激昂的语言都是浮于表面,赵桓更希望自己可以用实际行动,去践行自己的承诺。

赵桓坐在车驾上,看着蜿蜒的安魂山的山路,想到了心血管疾病的遗传病史,以后一个月来爬一趟山,也是不错。

【你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既能收拢人心,又能锻炼身体,但是你有空吗?】

系统恢复了他往日吐槽的风格,赵桓也懒得搭理它的吐槽。

【还不如多生孩子,敦伦作为消耗体能最大的活动,多生孩子有助于身体健康。】

闭嘴!

赵桓无奈的说道,这个系统升级之后,言辞越来越过分了,一言不合就开车。

不过主意倒是个好主意。

车驾向着宫中驶去,赵桓接过了黄彦节递过来的札子,走进了文德殿内。

黄彦节是一个小黄门,最近被赵英提拔上来,做了赵英的替班,是一个非常机灵的人。

而且这个黄彦节居然还是个历史小名人,赵桓在系统的人物简介里了解到,这本应该是是赵构的一个内侍。

而且还是赵构身边少有的一个敢直言犯上的人,当然他的结局无人可知,一个小内侍,没人关注。

朱熹对他夸赞有加。

宦官以承顺为事,忽犯颜而出,谁将你当事!而黄彦节是也。

赵桓对赵英的眼光给予了肯定。

他将札子打开,是岳飞递上来的贺表,汇报了他出征这三个月剿匪的事。

“这岳校尉果然是能征善战啊,这第一站在伏羲山打下了赫赫威名,一战定威,这又是收复了太行山曹成。”赵桓将札子看完,递给了李纲。

“曹成这个人朕有点印象,当初是刘錡手下的一个部将,刘錡欣赏其战功,封官行赏的军报里,有他的名字,你知道曹成推辞的时候,怎么说吗?”赵桓问道。

李纲茫然的摇头,刘錡是在太行山遇到了赵桓,他又没去,他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曹成说倾巢无完卵,保乡卫土乃俺分内之事。金兵已退,俺还有铁匠手艺做哩!就要回去打铁。”

“他在军中给军卒们打铁枪锻剑,还做过敢死营的营副,回家打铁,这后来之事,还是岳校尉帮朕给补上了。他回到老家就被孔彦舟逼反了,当了水贼,不知道怎么转战到了潼关外。”

“现在被岳校尉拿下了。”赵桓笑着坐到了撵上。

“这孔彦舟是做了多少孽啊。”李纲打开札子看了看,曹成前线奋战,回家老婆孩子满门被孔彦舟杀了,他曹成是被逼反的。

【飞嘱参将张宪,擒其酋,抚其众,慎勿枉杀,累主上保民之仁,皆为义士。】

李纲终于知道为何赵桓笑的这么开心,岳飞行军途中,还不忘记宣扬赵桓的保民之仁,又能打又能治军,还能变着法的不着痕迹的给官家面子。

这官家里子外子都得了,脸上不乐开花才怪呢。

“这岳校尉倒是会收拢人心,黄佐降了岳飞,这又被岳飞派去了太行山匪寨做奸细?黄佐感泣,誓以死报,里应外合破了太行山匪寨?”李纲拿着札子皱着眉头。

“臣推算了半天,不懂这仗怎么就这么轻易打赢了。”李纲最后无奈的说道。

赵桓哈哈大笑说道:“你不懂,朕也不懂,金翅大鹏岳鹏举打的仗,有几个人能看得懂。”

岳飞打仗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够真的看得明白。赵桓的笑声在文德殿上不断的回荡着。

“所以,王家彦啊,你现在在再估计一下,金人能撑多久呢?”赵桓笑着问道。

完颜宗干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宋的官家去送雪中送炭,要带着他了。

“快则一年,慢则两年,金人必危。”这是完颜宗干得到的结论。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宋的官家越来越像个皇帝了

大宋有着非常完善的民生体系,还有这完备的朝政,军器监的武器正在革新,大宋的军卒足够的骁勇善战。

之前,只是大宋的皇帝不行。

现在赵桓也不认为自己就多么的厉害,但是他还是在系统和朝臣的辅助下,走到了今天。

赵桓对大宋现在的局面非常满足。

“最主要的是金人已经没有能人了,完颜宗翰已经老迈了,完颜家也就一个完颜宗弼还能看,其他的,都已经不是大宋将军的一合之敌了。”完颜宗干叹气的说道。

这是他的心里话,大宋的武器装备在革新,军民上下一心,皇帝也并非亡国之君,金国拿什么赢?

赵桓想了想说道:“本来是过年,朕也希望你能过个好年,但是朕要提醒你,不要忘了宇文虚中是你们金国皇城司的察子,完颜晟活不久了。”

赵桓的这句善意的提醒,终于点醒了尚有些迷糊的完颜宗干。

大宋准备搅乱整个金国,最好的方式,就是杀掉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完颜晟。

让金国彻底陷入内乱之中!

让金太祖和太宗一系,打的天翻地覆,大宋好坐收渔翁之利。

完颜宗干沉默的看着赵桓,他知道皇帝的话根本没说完。

“朕计划在大同府西北三十里处建城,北古口北三十里建城,不知道王家彦你怎么看?”赵桓喝了一口热茶笑着说道。跑了一天,说不冷那是假的,一口热茶下肚,全身舒坦。

完颜宗干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你献出的策论里,有让大宋迁都,或者设立燕京为行在这一条,但是定都燕京有几个问题需要解决,你却没有说。”

“燕京设为行在,就会减少大宋的战略纵深,势必要收缩云中路的防线,而山海关就成了国门,必须重兵才能把守。真的定都燕京,就会丧失两翼。完颜宗干,你这条献策,是真的毒啊。”

“朕说的没错吧。”赵桓信心十足的看着完颜宗干,笑着问道。

“没错。”完颜宗干终于什么都清楚了,愣愣的回答了一句。

“你作为金人献策,以我们看不到的角度,分析了局势,都很精妙,却想欺负朕年少不懂战略。朕是不懂啊,但是朕有一整个枢密院帮朕参详!”

“你的建议非常不错,虽然有圈套,但是朕吃下了这个圈套!热河、东胜两处建城,不知道王家彦你怎么看?”赵桓问道。

完颜宗干掏出了自己那种破旧不堪的堪舆图,看了看两处地理位置,俯首说道:“官家圣明。有此两处,可补全燕京两翼,保证燕京之安全。”

“这不是朕想的,是枢密院的参事想的,所以一个人的聪明,在大势之下,根本没有任何用。”

“朕不怕你看到我大宋的国力,也不怕你看到朕的军事装备,有多么的先进,其实朕不擅长玩阴谋,朕擅长阳谋。朕看在你救了王禀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你好生做个富家翁,享乐余生。”

“朕不愿杀你,是怕伤了王节度使的一片赤诚。你可明白?”赵桓继续说道。

“明白。”完颜宗干木讷的点了点头。

“金人没救了,你救不了他们的。”赵桓说道。

“知道了。”完颜宗干木然的点头,赵桓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了文德殿。

赵桓不可能全盘接受完颜宗干的献策,在总参……枢密院的建议下,终于将燕京设立行在的战略补全。

赵桓带着完颜宗干雪中送炭的目的,并不害怕他把自己军备更新的计划泄露出去,即使泄露出去,金国能怎么样呢?

还不是看着自己带着大兵去砸场子?

次日的清晨,水运仪象台准时的报出了时辰,赵桓也从延福宫醒来。

今天他要进行一个他非常不愿意,但是又不得不去做的事,那就是去艮岳宫看望赵佶。

面子工程。

赵佶最近的日子过的还算惬意,观澜阁的收益还算不错,支撑着他奢侈的生活的同时,还有结余,甚至还了内帑不少钱。

一大早,赵佶就等在了宫门口,赵桓和朱琏的车驾到了的时候,赵佶目露喜色。

这个艮岳宫大半年没有个陌生的面孔,倒是邸报和晨报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赵佶自知自己的身份极为特殊,赵桓没给他宫门用铁水浇筑,已经是赵桓心胸宽广了。

“拜见太上皇。”朱琏稍微欠了个身子,赵桓倒是不用行礼。他将车驾上的一包准备好的年礼,放到了赵佶的手中说道:“太上皇,这是朕的年礼。”

赵佶诚惶诚恐的结过了年礼,有些惊慌失措。

虽然皇帝很讨厌自己,但不管什么原因,赵桓还是过年来看了他。

“太上皇,亲王都归了京,朕让他们明日进宫来看看你。”赵桓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这个将大宋一手带入深渊,二十六年时间里,作恶多端的皇帝,现在出奇的卑微。

赵桓并不享受这种感觉。

他送完年礼,连艮岳宫的宫门都没进,他通过宫门,看了一眼艮岳宫内的温泉,升腾的烟气在冬日里都清晰可见。

赵桓看着艮岳宫的奢华,那都是生辰纲堆出来的民脂民膏。

赵佶看着踏上车驾的赵桓,出乎意料的喊了一声:“亶儿…”

“老拙恭送陛下。”赵佶很快就知道了这一嗓子,不该说出口,赶忙换了个姿势说道。

赵桓无奈的摇了摇头,换成正常线里的赵桓,早就把艮岳宫的宫门焊死了,一天一顿饭的吊着他的命,还会来看他,送年礼?还让亲王,他的孩子们进宫给他献礼?唠唠家长里短?

“沈从,把艮岳宫的亲从官去掉些吧,能护卫安全就是,跟太上皇说一声,现在诸事平定,金兵已定,大宋山河已经恢复了朗朗乾坤,可随意出宫了。”赵桓对着沈从说道。

赵桓最后还是,解禁了赵佶的禁足令。

这条禁足令下的时候,赵构南方叛乱,北方军事调动频繁,二十五个亲王逃出了京城,赵桓担心有变,下了这么一条禁足令。

现在国内诸事平定,赵桓也不害怕赵佶和亲王串联反叛。

赵佶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威胁,他如果想效仿所谓的夺门之变,把自己搞掉,赵桓把自己的赵字倒过来写。

上次赵桓重病昏迷不醒,燕王串联找到了赵佶,赵佶直接把书信交给了亲从官。

他这么老实的原因,还是朝中,已经彻底没有了赵佶的人。

从汴京驻军,到武库,到亲从官,都是自己的嫡系。

赵桓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完颜宗干给赵桓带来了极大极大的震撼!

那就是宫廷内斗,自上而下的恐怖威力,真的会将整个国朝颠覆!

赵桓也是基于金国的局势,理解了为何李世民要荣养李渊,又是太极宫,又是送美女,唯恐他过得不舒坦,面子工程做的极为到位。

上层的稳定和谐,对于中原王朝,同样重要啊。

沈从匆匆而去,带着官家的御令,让亲从官撤离了艮岳宫,他将官家那番话说给了赵佶听。

赵佶的脸色变了数变,自己这个儿子,越来越像个皇帝了。

“大宋江山再现朗朗乾坤。当初老拙在金兵大军压境的时候,匆匆离开汴京的时候,对着亶儿说的这句话,他到现在还记得。”赵佶对着沈从说道。

沈从嗤笑了一声,说道:“太上皇所说的金兵大军只有三万人。”

“是老拙怯懦了。”赵佶脸上挂上了笑容,禁足令没了,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主持观澜阁的生意了。

他的书画艺术可是一绝!

沈从告退,离开的时候,他看着在艮岳宫大殿内的赵佶笑了。

赵佶光着脚在大殿中央围着香炉转着圈,低着身子弯着腰像只老母鸡,喜色言表,周围的宫女拦都拦不住。

“莫要拦着某!某就是高兴!即不用面对那帮咄咄逼人朝臣了,也不用面对堆砌如山的札子了!某这二十多年,日子过的太苦了。”赵佶对着宫女说着。

沈从将赵佶的行径和在大殿上跑动的样子,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赵桓。

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赵桓忽然想到了这句话,这是世人对宋徽宗赵佶的评价,现在看来,的确很对。

事实上证明,赵佶这个家伙,真的是个除了皇帝,连太上皇都能做的不错的人。

赵桓带着朱琏踏出了宫门,今天他们的行程是居养院的老人,还有工赈监。

第四百二十三章 没有办法孙少宰

居养院的老人们,缺衣少食,比安济坊的条件差了很多,即使赵桓要来,经过了一轮打扫,依然能看到破败。

赵桓看着不断发着衣物,对着老人嘘寒问暖的朱琏,这个宫廷内的一品贵妃,对待百姓一点没有架子,已经当了皇后一整年了,丝毫没有一丝一毫自己是贵人的想法。

依旧是温润如水。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倚枕钗横云鬓乱。”赵桓看着朱琏的身段,低吟了一首诗。

这首五代十国后蜀末代国君孟昶的词作,赵桓只说了半阙,下半阙是亡国之君的心路历程,赵桓才懒得多看一眼。

他的两千万字的《太平御览》的啃书计划,也啃了多半,啃到了赵匡胤灭十国的历程。

朱琏给人的整体感觉就是一个小女人。

到现在还是如此,而且赵桓觉得朱琏完全没有践行她的说辞,她说要跟李清照学如何治理宫人。

而赵桓只看到了朱琏每天忙着给自己绣新的冕服,新年新衣服,本来御衣坊的事,朱琏觉得宫人的针脚不够密,自己来了。

“官人,都送完了。”朱琏回到了赵桓身边,笑盈盈的问道。

没了宫廷的那些琐事之后,朱琏也卸下了身上的担子,性情也变得越来越开朗。

连称呼也从官方严禁的官家,恢复到了官人的称呼。

“想什么呢?官人?”朱琏看着赵桓发呆问道。

赵桓晃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们去工赈监吧。”

赵桓扶着朱琏上了车,自己也踩着木凳子上了车驾。

他坐在了大驾玉轳里看着车窗外,刚才走神,是想到了一句话,这个世上没有完美的人。

自己一直想让朱琏变成独挡一面的皇后,但是朱琏本来就没有这个资质,自己硬逼着,反而把她弄得手足无措。

“官人昨天去了军器监,臣妾和庆明宫的张婕妤商量了下,准备给官家纳几双鞋底。燕京风沙大,路也不好走,多纳几双给官家备用。”朱琏趴在窗格上,看着赵桓,眼神中带着不舍。

赵桓已经决定在年后朝议定燕京为行在的可能性,并且昨天也说到了这个事。

这代表赵桓已经准备好了,年后御驾前往燕京。说要去金国砸场子,他是不会食言的。

“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了,等那边的各种宫殿建好以后,朕会让人接你们去的。你要不怕吃苦,也可以陪着朕一起去。”赵桓用指尖刮了刮朱琏的鼻尖,刚才在居养院发棉服,鼻尖有一滴汗珠。

“这是擦了多少胭脂啊,都能抹腻子了。”赵桓随手在桌子上擦了一擦,桌子上居然有一道白印。

“啊!”朱琏本来还在娇羞,一听到赵桓调侃,立刻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臣妾第一次陪官人一次出宫,难免有些紧张,干嘛要说出来!”朱琏嘟着嘴愤愤不平的说道。

“还有官家说能让臣妾一起去燕京?”朱琏的眼神中带着无限的渴望。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嗯,燕京的城墙都修缮好了,那边的行宫建的不如汴京的皇宫精致,但是足够大气,本来就够大了,李太宰又加了一大堆的宫室,又大了好几圈。”

“就是那边不如这汴京的皇宫精致,各局都还没搬过去。朕平日吃食都是赵英安排的,朕清淡点无所谓,就怕你不习惯。”

朱琏在皇宫里,甚至还如张棠华的权势重,一个一品的贵妃,还不如一个三品婕妤有威严。

赵桓其实也有点怕张棠华欺负她。

“官人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怕吃苦。只要跟着官人就是了。”朱琏的眼神中带着向往和渴望。

【系统提示,心血管疾病的治疗除了进行体育锻炼以外,还有一种极好的方式去预防,那就是去势。】

【赵构用自己的八十一岁高龄,冠绝宋史,是经过事实验证的行之有效的方法。】

【去势之后,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无欲则刚,无欲则无百病,为了长命百岁,官家是不是考虑去个势?】

赵桓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这个去势是个什么意思?

赵桓懒得理会系统的吐槽,这时候正是你情我浓的时候,狗粮吃撑了的系统跑出来吐槽而已。

赵桓走到工赈监的时候,朱琏香汗淋淋的跟着赵桓下了车驾。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赵桓感慨的说了一句,向着工赈监走去。

“参见官家。”赵桓看着黑不溜秋的孙博笑出了声。

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孙博还是个大搞封建迷信,崇信六丁六甲神术的粉面书生,现在这个黝黑的样子,可知这一年,为了工赈监奔波多么辛苦。

“参见皇……贵妃娘娘。”孙博暗自掐了一下自己,这差点说错话。

“孙少卿,来年开了春,就开始勘测向着汴京的铁轨的事,等朕去燕京的时候,这条汴京到燕京的驰道一定要有个章程出来。”赵桓笑着拍了拍孙博。

为了让孙博不搞封建迷信,就得让他忙碌起来,就不会想那么多的怪力乱神了。

“官家这时间上有点紧,要是官家五月出发,倒是来得及,要是四月出发,恐怕这草图得送到燕京了。”孙博实话实说,时间有点紧,工赈监勘测的人,已经放了年休。

就是过年没有年休,也赶不出来。

太过紧迫了,而且路段很长,路况极为复杂。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工赈监和军器监过了年,就正式立院了,你和何粟做好准备,你为正,何粟为副,一人分管一摊子事,一个管人力,一个管工赈分配。好好配合。”

赵桓平平淡淡的说道,孙博点了点头,说道:“臣知道了…要立院了?!”

孙博本来还没反应过来,说了个半截才大声说道,自己这是升官了?

他总是比别人的反映慢半拍,神经弧有点长。

“军器监那边主要由刘益牵头,也是军器院,你这个工赈院的院正,要好好做啊。”赵桓看着满脸惊讶的孙博,拍了拍他说道。

干活不升官,谁还跟着他赵桓干?

作为接替了禁军接收流民职责的工赈监,是赵桓敢于解散禁军的重要维持大宋稳定的手段,这已经拖了很久才升的院。

孙博这是回京述职,之前连汴京的城门都没进,被赵桓扔到了两浙路去收拢流民了。

“官家,这一年,工赈监结余了七百三十万贯,这是账。”孙博拿出个账簿。

赵桓看着孙博,大宋的人真的是生钱有道啊!

本以为几项大工程,疏通黄河、修筑堤坝、奉圣州军堡、太原城、燕京城、河北两路的大坑,这么多的大工程能自负盈亏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了。

结果现在赵桓听到了结余两个字。

“好多在工赈监挂名的民夫,其实都是工匠。好多工坊都会找到工赈监来找工匠,工赈监自发组织的工社,就负责和他们谈价格,本来只是谈价是不收费用,但是按照行规,有了一成的抽成,这样中间就有了这个结余。”

“这一年工赈监为了这事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给工匠定级,要不然就太乱了。这定级的事,百姓中的工匠趋之若鹜,越来越多的工匠在工社挂了名。最后就有了这么些盈利。”孙博指着那一条最重要的结余项说道。

这工赈监居然还有了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的雏形了?而且还带有一定的工会性质?

赵桓看着孙博,这家伙不简单啊。

想来也是,工赈监随着收纳的流民越来越多,这些流民可不是身无长技的,掌握了天下最多人力资源的工赈监,自发的进化出了这一项功能,也是情理之中。

“可以啊,孙博,你这尚书右丞,少宰的的名,不是白挂的,有点东西。”赵桓笑着说道。

孙博目露苦色,说道:“臣这不是没办法吗?”

第四百二十四章 青玉案·元夕

赵桓看着结余的账目还不觉得如何,当他打开第二页,看到了工匠的数字的时候,才变得目瞪口呆起来。

五千万在册的民夫,超过一千万的工匠在册!

这是什么概念?

至少有一多半的工匠都被孙博收入了工赈监的囊中,大宋超过十分之一的人口,都在册中,这是何等的工程量?

而且还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孙博忧心忡忡的说道:“大宋的律法规定了,在法,雇人为婢,限止十年。即使为奴婢,最多十年为限期,这都是太祖年的时候,定好的规矩。太宗登基之后,更是加强了这一法律。”

赵桓一愣,这方面的事,他还真不知道。

【太平兴国初,右监门卫率府副率王继勋分司西京,强市民家子女以备给使。小不如意,即杀而食之。以槥椟贮残骨,出弃野外。女侩及鬻棺者,出入其门不绝。居甚苦之,不敢告。】

【帝在籓邸,颇闻其事。及即位,会有诉者,亟命雷德骧往鞫之。继勋具服,所杀婢百馀人。乙卯,斩继勋并女侩八人于洛阳市集。长寿寺僧广惠常与继勋同食人肉,帝令先折其胫,然后斩之,民皆称快。】

赵桓研究了一下,才知道这是禁军的副率和一个长寿寺的僧人的事。

他们肆意强抢民女,然后稍有不顺意就会大骂这些奴婢,甚至还打死奴婢,分而食之,

赵光义还干了点人事,把这个叫王继勋的人给砍了。

把那个僧人打断腿,然后杀了。

事实上,这个王继勋是个废物,虽然号称王三铁,有点武力,但是并不通军务,屡战屡败。

赵匡胤在的时候,这个王继勋就干过一次纵兵强抢民女的事,赵匡胤就砍了数百人。并且杖罚视而不见的监军太监。

王继勋害怕赵匡胤,不敢造次,没有参与才逃过了一劫。

以为赵光义是好相与,就开始肆意妄为,结果直接被砍了。

孙博依旧叹息的说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两浙路还有两江都出现了类似于奴婢一样的契奴。”

“有脚路的带工,灾年的时候,就回到自己的家乡,用那张可以把一根稻草说成黄金的嘴,骗那些不愿意自己儿女饿死,又无力赡养子女的同乡们,让他们把儿女卖给带工。”

“带工就把这些小孩带到两浙和两江的工坊里,做契奴,而这种契奴,十年为期,过了期限,再签十年,而这些契奴哪里懂法?就闷着头签了。”

“男的都是猪豚,女的叫懒虫,就仅仅在两浙路,就查出数万人的契奴,他们住在逼仄潮湿的小房间里,充斥着汗味、粪臭和湿气。”

“七尺宽,十二尺深的猪圈里,就能住十七八个猪豚。”

“长得俊俏的猪豚还有点别的用,就是卖给大户做瘦马,那日子还好过点,否则一辈子就是窝在猪圈里,男女混住,直到生病,随便找个乱坟岗一扔了事。”

孙博絮絮叨叨的说了个半天,朱琏已经被孙博描述的场景吓的花容失色,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赵桓的衣角,满是害怕。

赵桓拍了拍朱琏的手,说道:“没事,朕在这里。”

赵桓听完之后,感觉到的只有愤怒和羞耻,在自己的统治下,居然出现了如此的惨状。

“最后的结果呢?”赵桓气急的问道。

孙博感慨的说道:“都被范汝为给杀了。我是说那些招揽契奴和带工的说客,都被范汝为给杀了,”

“现在将这些契奴都分到了江南各家。让他们先学会和外界接触。唉,是真的惨啊。”

“宗泽宗少卿,在荆湖两路没有发现这一情况,主要还是集中在了两江和两浙地区。为富不仁啊。”

赵桓点了点头,之前他在安魂山的喃喃自语,不是乱说,种世道他们一直护着赵桓,不愿意赵桓看到更多的人间丑态。

现在朝臣们已经开始将大宋的全部,告诉了他赵桓。揭开了大宋的另一面。

而不是过去有筛选的不愿意让官家知道民间的惨状。

朝臣们也认为官家现在已经有能力面对这些苦难,并且结束这些乱相。

“以后得严查此事,各地的皇城司的察子,还有退役的军卒们,要把这些事,当成大事来办,必须严查,彻查这种歪风邪气。”

赵桓终于有点明白为何当初自己让退休军卒,风闻言事的时候,种师道非但没有丝毫的阻拦他的意思,反而郑重其事的写到了札子里。

退休军卒风闻言事,是皇权的一种极度延伸,按理说朝臣们,早就应该反对连连才是。

可是李纲就从没提起过此事,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大宋这棵树上的蛀虫,真的到了该清理的时候。

“严惩不贷!”赵桓气呼呼的说道。

“官家消消气。”朱琏轻声的说道,在外人的面前,朱琏还不敢太过的放肆。

孙博看着官家的模样,就知道官家依旧初心未改,这就够了。

“还有两浙路和两江路的事,臣都写到了札子里,触目惊心啊。”孙博将一本厚厚的札子交给了赵桓。

赵桓在慰问了工赈监在汴京核算的官员之后,大年三十,他依旧没有休息,反而钻在了文德殿内,好好看了半天札子。

他看完之后,心情沉重了几分,也舒畅了几分,

其实江南的问题非常简单,就是腐朽的大宋,逐渐失去了对江南的控制,包税的扑买制度,让江南的豪强士绅们,开始了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的后果,就是百姓揭竿而起,砸开了土堡的高墙,把躲在里面的豪强士绅们全都清算了。

两江、两浙、淮南、福建、两广,都是义军收复的失地,赵桓对他们没有太多的要求,结果喧嚣的民意,把这些罪恶清算一空。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但是赵桓捧着札子的手,依旧在颤抖。

宣和二年,地龙翻身压根不是方腊起义的主要诱因,这些处处无所不在的压迫,才是把百姓逼上绝路的关键。

幸好,现在都过去了,义军收复失地和清算,宣泄了他们的愤怒和沸腾的民意,随着赵桓派出的经略使的进入,江南等地,都开始了重新的繁荣。

而义军们也都接受了范汝为的调遣,将锋芒缩回了福建路,开始亦兵亦民。

赵桓终于懂了皇权不下乡,到底会给中原王朝带来何等恐怖的连锁反应,缺少监督的百姓,到底是如何的凄惨。

赵桓回到延福宫的时候,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朱琏,赵桓今天说会继续留宿延福宫,结果朱琏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赵桓大年三十依旧忙碌到了深夜。

守岁的爆竹和烟花断断续续的窗外响起,也惊醒了睡梦中的朱琏。

“官认你回来了?”朱琏看揉着有些迷糊的双眼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扶着朱琏起身,说道:“起来看烟花了,朕带你去个好地方。”

赵桓拉着朱琏走到了文华楼,这是汴京皇宫最高的地方。

汴京的烟花是无比绚丽的,赵桓很庆幸自己看到了这一幕,花香载道,笙管齐天。

花炮升腾五彩斑斓,整个汴京城,都沉浸在节日的烟花爆竹声中。

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猛地炸开,姹紫嫣红如同花瓣一样,从空中坠落。金花四射的烟花,将整个汴京的天空洒满,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大街上四处都是张灯结彩,而街道的上空,飘着鱼灯、福灯,年味十足。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街上都是奔跑来奔跑去的顽童,手里拿着烟花,在御街上来回乱窜。

还有一队队的军卒在街上巡逻,他们需要维持汴京夜市的治安,还有最主要的作用防火。

“一年了啊。”赵桓看着天空的盛景,自言自语的说道。

汴京超过一百万人口,城市建筑分布过于密集,街道狭窄,而茅草屋、砖瓦屋等木结构建筑,几乎遇火便燃。

只要发生火灾,就迅速蔓延开来,甚至一整夜都无法扑灭的重大火情。

潜火队,是在大宋的消防队,通常由军队组成,今年是河间军卒负责。

每坊三百步设有军巡铺,在高处修有望火楼,专门有人在楼上张望火情。

楼下设有消防屯,内屯百余人的潜火队和各类救火物品,包括大小桶,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之类的灭火设备。

而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年前朕跟李太宰说,今年过年,将夜分,即灭烛,分区点烟花,也不知道执行的如何了。”赵桓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

“李太宰是个能人,官人某要太过担心。”朱琏靠在赵桓的身上,喃喃自语。

自己的丈夫是人间帝王,而且勤政为民,是一个极好的皇帝,朱琏也希望年年都能看到这绚丽的烟花。

特别是有丈夫陪着自己。

“爱妃快看,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赵桓指着远处叉着腰张狂的说道。

“呵呵,哈哈!”朱琏先是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官家是从哪里学的这些鬼话。

“分明是军卒们打下来的。”朱琏小声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赵桓挺直了腰杆,说道:“那也是朕指挥的,就是朕打的!”

“不是种少保指挥的吗?官家常常给谌儿讲故事,就会说到种少保呀。臣妾听了几次,应该是种少保是指挥呀。”朱琏歪着头看着赵桓的脸庞。

赵桓的脸庞在烟花下不断明灭,还带着一丝自信,朱琏看着不由的有些痴了。

“那不一样吗?我们共同指挥的呀。”赵桓依旧挺着腰杆说道。

自己是亲历者,也是参与制定作战计划之人,自然有底气说这句话。

“那里好漂亮!”朱琏指着远处盛开的烟花说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它千百度。蓦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赵桓用很标准的句读将这首诗念了出来。

饱读诗书的朱琏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起来,这首词,好美。

对不起了,稼轩兄,你的《青玉案·元夕》,朕拿走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齐安郡王

显然赵桓低估了李纲和河间军的执行力,河间军卒过年也都没回家,随时整装待命,救火如救命的四处扑火。

压根不需要赵桓的担心,并没有重大火情发生。

而此时的文华楼下,张棠华和李清照站在楼下,看着烟花下的赵桓和朱琏,两个人莫名的有些心酸。

李清照还好点,用了一首诗经里的诗词,去倾诉了自己的情愫,并没有入宫为嫔妃。

而且看赵桓到现在也没有这个意思。

而张棠华可是结结实实的婕妤。她看着这一幕,心里不吃味,那是假的。

“为什么官家喜欢她呢?”张棠华反思的问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呢?

而李清照却摇了摇头,说道:“可能这就是朱贵妃的以退为进,不争为争吧。但也不太像,更多的是本性吧。恩宠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

而此时的完颜宗干硬拖着王禀,来到了宇文虚中的府邸。

直到现在,完颜宗干还是王禀的俘虏,而来到宇文虚中府邸的目的,是完颜宗干想问问,大宋官家说的那个可能存在的计划,是否是真的。

干掉完颜晟,彻底扰乱金国的秩序。

“你不要看官家是一个仁善的人,但是对待金人的态度上,从官家登基到现在,就只有一个字,打。”

“战争不是儿戏,无所不用其极,才是常态。官家擅长阳谋,甚至更喜欢阳谋。但是阴谋是一点都不缺的。这事是我建议官家做的。”宇文虚中喝了一口热茶,脸上挂着怜悯。

完颜宗干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焦急。

宇文虚中说道:“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告诉了黑水司,又能如何呢?”

“官家既然告诉你,就不怕你告诉金人,现在的金人有空理会你这个远在汴京俘虏吗?”

“就是理会,现在的金国上下,谁不是盼着完颜晟死?哪怕是我不写信给金国的皇城司,完颜晟就不会死于非命吗?失去了一万一千三百骑的铁浮屠,完颜晟,哪里还有坐在皇位上的资格?”

宇文虚中的话句句扎心,扎在了完颜宗干的心头,他只能眼看着一切的发生,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宇文爷爷。这就是金人?怎么看的一点都不像啊?”赵臣夫在屏风后面,露出了个脑袋问道。

宇文重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说道:“父亲,是重儿带着臣夫妹妹来大堂的,还请父亲责罚。”

“行了,出去玩吧。”宇文虚中满脸笑容的对着宇文重挥了挥手,严苛是宇文虚中一贯的理念,但是过年了,能适当的放宽些还是要放宽些。

“听官家的话,好好的做你的王家彦,金宋两国之战,你一个比大多数都聪明的人,能不知道个人在其中根本无济于事吗?”王禀劝说着。

“我还在金国的时候,你就收拢了不少的汉儿在你府上,早就知道了我皇城司监事的身份也没有告诉其他的宗亲,也保住了不少汉儿和皇城司察子的命。自己好好想想吧。”宇文虚中最后劝说道。

完颜宗干俯首拜别离开,魂不守舍的跟着王禀回到了驿站。

燕王府还在装潢,毕竟官家赐下的宅子,而且还是赐婚,肯定要从新收拾一番。

王禀熟睡之后,鼾声如雷,他忽然猛地醒来,旁边房间居然有了动静。

王禀赶紧起身,撞开了旁边房间的门,看到了房梁上悬着的完颜宗干。

完颜宗干在自杀,他跟个马猴一样,在空中不停的挣扎着。

“救你不救?救就把腿蹬两下,不救就别蹬腿了。”王禀看着房梁上的完颜宗干乐呵呵的说道。

完颜宗干怒气冲冲的看着王禀,这都什么紧要关头了?

王禀还好以整暇的回到屋中,拿出了佩剑,慢悠悠的割断了三尺白绫。

“噗通!”

完颜宗干掉了下去,他躺在地上,脸色酱红的看着王禀,不停的咳嗽着!

再差一会儿,他就死了!

“行了,死了一次了,鬼门关也过了一次,还没放下心思?”王禀抱着剑,看着完颜宗干问道。

“咳咳!”完颜宗干猛地躺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好像是个懦夫,甚至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完颜宗干和王禀一起从黄龙府跑回热河,完颜宗干早就知道了王禀睡觉,但凡是有点动静就会惊醒。

他还是没有胆量自杀。

越聪明的人,越惜命。

“我为金国尽了忠了,也尽了力了,以后喊我王佑吧。”王家彦叹气的说道。

赵桓的过年是一个忙碌的年,皇帝同样是个过年加班加点的职业,除了房子大点,其实真没啥好处。

而且这超级大的房产无法变卖。更不能租赁出去收回成本,这是赵桓切实的想法。

他现在起了个大早,顶着个熊猫眼,穿上了朱琏绣的冕服,带着朱琏,来到了太庙祭祖。

太庙,这是赵桓第一次来到这里,挨个敬香之后,赵桓奉行传统去偏室的誓碑面前宣誓。

面子工程。

赵桓决定明年在燕京过年,这柴家后人都快死绝了,就留着两个冲门面的柴家人,还不是柴荣的直系。

都做到了这种地步,让儿孙宣誓实在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要不砸了它?

赵桓看着面前石碑,最后摇了摇头,好歹是件文物。

不杀上书言事之人,并非不杀士大夫,赵桓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当初宋太祖的一些风采和执政的想法。

赵匡胤的目的,是让后世子孙广开言路。

可惜被赵光义用了一zhāo ji毛当令箭,把以文抑武,变成了重文轻武。两字之差,大宋的脊梁骨就被太宗皇帝给打断了。

赵桓终于费尽心思的把重文轻武变成了文武并重,甚至现在因为金国是主要矛盾,他还侧重了武人。

他想把这块碑文砸了,其实也是想让后世子孙,不守着祖宗之法过日子。

革故鼎新,唯有不断的改变执政的理念,不断的变革,制度才能够不断的完善。

赵桓最后还是没下去手,祖宗之法这四个字,跟一个大山一样压在大宋人的头上,真的是石碑的锅?

还是利益团体的纠葛罢了。

赵桓还是走出了太庙,带着朱琏向着大庆殿走去。

大宋过年的时候,还会把朝臣们聚集起来,开个年会,虽然是有加班费,但是总显得有几分不太厚道。

赵桓也是在和李纲商量之后,将朝会的步骤能简化就简化,能省略,本来一个时辰的大朝会从奏乐到舞蹈的大ji hui,简化到了一刻钟的时间。

皇帝下个诏书,恭贺一下新年,这一刻钟的时间,就当是朝臣们和自己拜年了。

草草收场,历年来最短的大晨会就这么结束了。

赵桓乘着车驾向着齐安郡王府去了。

齐安郡王赵士{niao通褭},是现在赵家皇族的同知大宗正事,是现在整个皇族赵家人的族长,赵桓过年也是要拜见长辈。

当初章惇觉得端王赵佶轻佻,不堪担当大任,章惇支持的就是这个赵士。

此人年少时有大志,勤奋好学,赵佶几次都想动手搞他,反而差点被这个大宗正依靠皇族的大宗正的身份给反杀了。

在正常的历史线里,赵士是在赵构要杀岳飞的时候,上书为岳飞辩解,反而被秦桧诬告贪残险忍,朋比奸邪。

【齐安郡王:赵士是赵宋北狩之后,一手策划了让赵构登基的人,也是他借着孟皇后的手,将皇帝的世系送回了太祖一系。】

【苗刘之变,赵构被迫禅让赵旉之后,也是他把赵构救了出来,再次支持赵构登基。】

【这样一个赵构的绝对支持者,在赵构要杀岳飞的时候,上书言:“中原未靖,祸及忠义,是忘二圣不欲复中原也。臣以百口保飞无他。”】

【赵士一生只见过岳飞一次,时间很短,路过鄂州时,百般夸赞岳飞。】

【可惜赵构依然一意孤行要投降。付出了极大代价的赵构,在完颜亮再次南侵的时候,直接在龙椅上哭了。】

【最后赵士落寞的离开了临安,被赵构逐出了京城,谪居于建康抑郁而终。】

【对你的忠诚度77/100,对大宋的忠诚度91/100】

赵桓去见大宗正,其实就是为了稳固自己在皇族里的威信。

“去年的这个时候,金兵行至汴京,太上皇问某,禅让与官家,是否合适,当时某以为官家有些维诺阴柔,属意康王赵构。”

“没想到一年的时间,物是人非。老朽当时老眼昏花,没看出官家还是一名英主,乃天人之姿,大宋中兴之主。”

“官家之贤,自前唐太宗以来,一人而已,任贤使能,将相莫非其人,恭俭节用,天下几至刑措。”赵士俯首说道。

“宗正言重了。”赵桓扶起了这名老人。

这帮宋朝夸人都是一套一套的吗?他暗自乍舌,自己这特么还没干啥呢,就把赵匡胤给比下去了?

这旺盛的求生欲啊,毕竟赵匡胤在太庙里,而皇帝在自己眼前,既然是拍马屁,昧着良心也要拍全套。把皇帝拍舒服了,才是正理。

不过,能够他能够坦荡荡的说出来,也算一个周正的人。

“这皇后娘娘倒是愈发的有了朝气了。这是凤琮,皇后且收好。”赵士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玉器,外边八角,内雕凤翔极为精致。

“太祖传下来的皇后印玺。”赵士解释了一句,大宋的皇后都是将门之后,凤琮有时候代表了一种皇族对朱琏的认可。

朱琏有些局促的看着凤琮,也不知道拿还还是不拿,赵桓点了点头,朱琏这才收下了玉琮。

“叔父,北地战事紧急,朕欲前往燕京主持大局。叔父如何看待朕这个想法?”赵桓问道。

赵士扶着长长的白色胡子,想了想说道:“官家且大胆的去,汴京乱不了。”

“现在和当时八门进京已然大不同了。官家移驾万事无忧。”赵士是皇族宗正,说出这句话来,自然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

至少保证皇族不会发生什么叛乱,事实上,现在的赵桓还是低估了自己皇权的稳固。

“倒是臣觉得岳飞此人堪当担任,现在一个校尉有些屈才了。”赵士突然说了一句。

赵桓沉默,自己还以为岳飞是个那种极为死板的武将,结果现在这关系都走到了皇族大宗正这里了?

“臣也就路过洛阳时,在洛阳见了一面他,此人器宇轩昂样貌非凡,浑身正气,所治军卒,军纪严明无扰民之举,臣以为中原未靖,此人定大有作为。”赵士继续夸奖着。

赵桓想起了岳飞被宗泽举荐,被种师道、种朴、种师中一次次的夸赞,没想到他这个浓眉大眼的武将,其实本身也是一个极善于交际的人。8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朝议四处行在

赵桓对岳飞的印象一直是那个浑身书卷气的形象,直到现在,他的形象才愈加丰满起来。

“但愿如叔父所言,若是不成,朕就把皇族迁到燕京,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赵桓乐呵呵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实在不行,等到金国灭了,去霍霍辽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桓和齐安郡王又深入交流了关于内政之事,达成一致之后,就离开了郡王府。

他今天其实就是来告诉老赵家的人,朕不在京中的时候安稳点,否则都拉到北方吃沙子。

习惯了汴京风华的皇族们,最吃这一套了。

赵桓回到车驾看着拿着凤琮不断揣摩的朱琏,笑着摇了摇头,拍拍她的脑袋,说道:“现在开心了?本来在孟太后手里,朕不方便要,叔父也算是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东西,不能再把持着了。”

赵桓的大驾玉轳依旧在向前驶动着,汴京的街景映入眼帘,朱琏也久未出宫,看到街道的商铺,满是欢快。

赵桓的车驾碾过御街上昨夜未曾烧尽的柴火,缓缓的驶进了大宋的皇宫。

“官家,昨夜完颜宗干去拜访自杀,被王禀救了下来。”沈从低着头说道。

“你不过年吗?朕不是给你们放了年休吗?”赵桓接过了沈从递过来的札子说道。

沈从摸了摸脑袋,笑着说道:“臣也没有去处。”

赵桓点了点头,打开了札子,看完之后,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如此。”

赵桓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种师道留给他的英才录,在札子上王家彦后面,写了两句。

报国无门,自杀无胆。

勇气和担当这两个品德,哪里有那么容易?

今年过年,汴京多了几分沉重,因为去年金兵来袭的事,并没有过去。当然,也多了几分的轻快,因为大宋终于迎来了一个不是糊涂蛋的皇帝。

更让汴京人开心的事,今年拜年之后,终于不用不再躲在旮旯角落缝里打牌九,而是堂而皇之的走进了茶肆里。

听一段说书,再打上一盘三国杀,其乐无穷。

“话说,诸葛亮北伐祁山,曹魏大都督曹真曹子丹领兵御敌!当夜,曹子丹满面愁容,展转无眠,赵佶众将领议事,为何?”

“乃是诸葛亮,下来战书,约明日决战!”

“曹子丹满面愁容,喝问诸将如何对敌,司徒王朗七十六高龄,不屑一顾言道:诸葛亮,不可小觑,与其论正统,必输无疑。诸葛贵为蜀汉宰相,封侯拜相,对其无用,退蜀军,置其死地,只需老夫明日一席话语。”

“郭淮过郭伯济欲言又止,司徒王朗见状,满腹自信言道:靠阵前数语,怎可退敌?呵呵。”

“次日,王朗立于阵前,问道:来人可是诸葛孔明?”

“武乡侯诸葛亮,笑称:正是。”

……

说书人继续讲着,讲的并不是张翼德怒鞭督邮起,三英虎牢关战吕布,而是武乡侯骂死王朗的桥段,引起阵阵喝彩。

赵明诚看着周围的人,连连摇头,人王朗高才博雅,而性严整慷慨,多威仪,恭俭节约,是魏国名臣,病逝喜丧。

怎么到了官家编排的三国通俗演义里,就变成了这等模样?

一群不读书的泥腿子们,就是没见过世面。

赵明诚将手中的扔了出去,说道:“烽火狼烟!”

“哈哈哈,我赢了。”赵明诚哈哈大笑起来,旁人收拢了牌九,他一扭头,看到了宫正的轿子,缓缓进入了皇宫,他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当日赵英说的时机成熟,原来是入宫做一个宫正,倒是正五品的官,比他当初的江州知府的官威还要大。

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再来一把,你这个家伙怎么这么聪明呢?”茶肆打牌的人不忿的说道。

赵明诚摇头,这群人压根没看出来,自己在武将牌曹真上做了记号吗?

“不去不去,今天某要去樊楼潇洒潇洒。”赵明诚哈哈大笑,离开了茶肆。

现在的生活,就是高雅!

李纲在赵明诚坑了赵佶回京之后,给了他一大笔的钱,这笔钱不玩金石学,不去官卖会,足够他潇潇洒洒的过一辈子了。

李清照匆匆进宫,是因为今天那是复朝的大朝会的日子,她同样也要上朝。

“恭请陛下。”押班魏承恩大声的喊道。

赵桓从大庆殿后走上了御座,看着朝臣们说道:“今日朝议燕京府、临安府、重庆府、本溪湖为行在之事。”

赵桓扔出去的话瞬间炸了锅!

皇帝要在燕京设置行在的事,大家其实在年前都得到了消息,官家之意极为坚决,朝臣们其实也是支持官家此等决议。

但是这一下子设置了四处行在,是不是有点多了?

宇文虚中出列说道:“官家,本溪湖在金国啊。是金国的东京路辽阳府之下啊。”

宇文虚中这一句话,让朝臣们才恍然,好像确实如此,本溪湖他们初闻有点熟悉,宇文虚中的一番话才让诸位大臣恍然大悟。

这是把行在都设在了金国了?

开年的第一个朝议,朝政大臣直接有点懵,今年的官家不再是之前的模样,而是浑身上下充斥着自信两个字。

赵桓笑着说道:“两年之内灭金,定本溪行在,弦控东京路,反正都是吵闹,索性把这事一起说了吧。”

“辽东在秦时属辽东郡,一直到南北朝之时都未曾有变,后才被高句丽给窃了去,隋三征高句丽,前唐文皇帝,征高句丽,唐高宗时,灭高句丽,这才收复辽东故土,辽东郡分属河北道和安东都护府。”

“这自古以来的疆域,本身就是高句丽趁着中原内乱,才窃去,现在国内诸事已定,为何朕不能在辽东本溪定个行在?”

赵桓的话让朝臣有些沉默,他们是文臣,武将们的眼神里都是跃跃欲试,特别是以王禀眼中的光芒更盛。

官家终于将自己灭金之志说了出来。

“能行吗?”朱胜非挠头喃喃自语的说道。这也是大多数朝臣们内心真实的想法,能行吗?

大宋武备松持已有百年,官家登基也才一年,虽然有捷胜、永定、永兴、河间四路精兵,但是这对大宋的朝臣来说,还是有点匪夷所思了。

赵桓笑了笑说道:“能不能收复失地,是朕和将卒的事,你们就说,定在本溪成不成!”

李纲率先出列,说道:“若能一举收复辽东,定行在于本溪是应有之意,臣认为,本溪乃是金人逞凶之根本,原因就是铁料。”

“据皇城司的察子回报,本溪是金人最大的露天铁山,如果能定行在于本溪,则可以彻底控制辽东诸郡,无兵戈之利,臣以为可行。”

赵鼎想了想说道:“臣以为定行在于辽阳更为妥帖,本身辽阳就是千年古城,交通也更加便利一些。行在必有行宫,臣以为,定在辽阳更为妥帖。”

宇文虚中站了起来,说道:“臣以为不妥。还是定会宁府更好,会宁府后,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更容易控制整个辽东郡。”

王禀站了出来,说道:“官家,此时还未灭金,谈此事,臣以为为时尚早。”

赵桓点了点头,他今天就是放出风来,试探下朝臣们的反应,看他们是不是支持自己的灭金之战。

也不是朝臣们膨胀,他的预设话题是已经收复辽东,定行在之事。

“等到散朝之后,再庙算灭金之略。先说燕京行在吧。”赵桓将灭金的具体之事,放到了常朝,将行在之事放在了朝会。

释放自己即将向北移驾之事。

灭金的事情,撇还没画,现在说这个不着急。

“官家,臣以为燕京行在,还是太过粗犷了些,定行在,臣没什么意见,就是怕委屈了官家。”朱胜非满脸愁容的说道。

李纲也是有这样的担心,官家锦衣玉食惯了,也就去河东路吃了一趟苦,这长久呆的地方,官家要是不顺意,那朝臣们绝对没什么好日子。

“这个不用担心,朕这里无碍,你们说你们的就是。吃点苦而已,一切以国事为主。”赵桓无所谓的说道。

吃苦耐劳是五好青年的标签之一,作为新世纪的五好青年,赵桓当然也有这种品质

有一座七十二万平方米的大别野让自己可劲儿的造,想想就很刺激。

七十二万平方米和七十二平方米,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第四百二十七章 王五品归京

大朝会的扯皮并非都是套话。

这些文臣们,虽然胆子小了点,但是脑子里的东西,还真的挺多。

各种燕京行在的问题,说的都很全面。比如户部员外郎郑望之,已经做了预算,燕京行在的粮草安全,已经被户部规划。

兵部谋划了燕京军器监扩建之事,而枢密院给出的军事调度,还是有理有据,赵桓充分考虑各方面的意见。

当然朝臣们提出了不少的疑问,比如之前赵桓和王禀讨论燕京定为行在,战略安全问题。

“东胜卫在大同府的西北三十余里,进可望河套平原,等朕腾出手来,肯定还是要拿的。即使不望河套,也可以在让燕京行在的两翼彻底展开,否则云中路的战线,必然收缩,到时候,敌人打到奉圣州轻而易举。”

“而山海关也不宜轻易出击,热河卫就解决了这个顾虑,有热河、北古口、山海关为犄角,山海关不宜轻动,但是热河可以。山道略有崎岖,修出一条路就是。”

“所以,东胜卫,热河卫,势在必行。围四十里砖石大城,此事交由工赈院负责。”

赵桓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喝了一口赵英递过来的热茶,润了润嗓子。他为了迁都之事,在之前就在规划此事。

当然有所准备。

“官家英明。”朝臣们看着沙盘,也知道这两处重镇选择是无比的正确。

【作为大宋皇帝,抄明太祖朱元璋的九边重镇抄的如此堂而皇之,是不是有失皇家风范?】

赵桓稍微想了想,自己这九镇也才抄了两镇。后面七镇得收复辽东和河套才有价值。

至于脸面问题?

现在明太祖还没出生呢,没人会发现。

赵桓继续享受着朝臣们的夸奖,别人穿越都是抄个诗词歌赋顶了天,自己直接把明太祖针对草原和辽东的战略拿出来,自然在朝臣们眼中,就是官家好腻害!

赵桓结束了一天的朝议,朝臣们吵吵了一天,解决了一部分问题,但是有了更多的问题。

就比如收复了云中路和燕京路之后,如果不收复河套,不收复辽东,这云中路和燕京路就是战区。

等到收复了辽东和河套之后,西域和漠北不拿下,辽东和河套就是战区,就有危险。

这种为了战略安全的扩张,是永无止尽的,但是也是极度危险的。

只要停下了扩张的步伐,就会面临必不可少的战略收缩,包括朝内政策和军事军备。

“其实臣以为,官家可以再等两年,国内朝政进一步稳定再去燕京。”李纲在文德殿,现在大朝会已经结束,现在是常朝时间。

赵桓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等两年最好,但是现在金人马上陷于内乱,千载难逢之大好机会,自己不抓住,等到再有机会,实在是太难了。

隋唐灭高句丽,大大小小数百次征伐,才灭了。

隋开皇十八年至唐总章元年,共经历了70年的时间,历经四代帝王,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连李世民亲征,都没有一口吃下来。

赵桓难道也要用七十年灭掉金国吗?

这次不趁着金国太宗十多个兄弟儿子,太祖十多个兄弟,在金国打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一举平定,等到金国内乱结束,宋朝是强大了,但是金国也稳定了。

倒时候,再想灭国,实在是难上加难。

“收复冠带之境,免故土成蛮貊之乡!”

“辽东数十万的汉人,朕不忍心让我们的冠带之境变为蛮夷之乡!战略安全、收复故土、收拢臣民、为报血仇,这四个理由已经够了,千载难逢之机,不能再错过了!”

赵桓站在沙盘前,说了一下金国的形势,在常朝确定了移驾之事。

宇文虚中突然站出来说道:“臣随官家前往燕京府吧。”

“臣觉得趁着金国内乱,再次把金国皇城司组建起来,官家心系金地汉儿,臣也有信心,去组建皇城司。”

赵桓思忖了良久,说道:“家中之事…宇文少卿为国遭了不少的苦难,还是在京城享受几天的好日子吧。宇文重也长了一岁,你这个父亲不在身边,也不是个事。”

宇文虚中使金,被扣在了金国这么久,做了那么多的事,再深入敌后进行地下工作,赵桓其实有点于心不忍。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那还有比臣更合适的人选吗?”

“官家征伐辽东路,自然需要察子们的情报,此次王节度使万里行军,缺少了金国皇城司的察子的支持,差点就回不来了。”

“好!”赵桓终于点了头,正如宇文虚中所言,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自己愈发变得无情了吗?

赵桓叹气,宇文虚中已经为国立下了足够的功勋,自己依然让其鞍前马后,为国效命,是不是无情呢?

当初说好的,回来汴京了,就不走了,看来也是一句虚言了。

皇帝的话一句都不能信,都是放屁。

“吾之志也。”宇文虚中拜了一拜说道。

其实汴京繁华的日子,他不喜欢吗?很喜欢。

但是他也更希望自己在即将来的宋金大战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老婆孩子并不是建功立业的阻碍,反而是自己的动力。

“大宋有卿这等铁骨忠臣,是大宋之福啊。”赵桓感叹道。

想来也是,这种大事中,明明有能力参与,却因为畏惧不参与,想来也是平生一大遗憾吧。

“报!官家!王五品回来了。”黄彦节匆匆忙忙的来到了文德殿,说道。

王五品,王重阳。

赵桓年前就让其回京,可是迟迟未归。

“快宣。”赵桓说道,看来王重阳是在路上过了个年。

他自己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了一个衣衫有些破旧,但是依旧无法掩饰其风采的道生。

“臣王喆,参见官家。臣回来了。”王重阳行礼说道。

“爱卿辛苦,一路车马劳顿。”赵桓看着王重阳的棉服都是破的洞,看来这一路,挺辛苦的。

“臣在太行山下贪快,想着回京过年给官家献礼,没成想,抄小道的时候翻了车,才弄得自己这么狼狈。”王重阳俯首说道。

“你慌什么啊!山路崎岖,早一天晚一天有多大关系?唉,这幸亏没出大事。”赵桓看着王重阳心疼的说道。

那张风靡汴京,足以让樊楼女子坐地排卵的脸上,都挂着两道伤痕,刚刚结痂。

“小伤小伤,无关紧要的小伤,要不是为了护着这瓦罐,臣也受不了伤。这是臣要给官家献的礼。”王重阳拿出来一个瓦罐,神秘兮兮的说道。

“哦?是什么”赵桓好奇的问道,这个值得王重阳受伤的瓦罐。

第四百二十八章 匠爵

“伏火皎凝玄元金丹。”王重阳小心的打开了瓦罐露出了白色结晶体。

赵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首先就愣住了,他当初不愿意给王重阳官位,就是这样,害怕搞出这样的东西来,结果该来的还是来了。

本来朕就有遗传病的困扰,好嘛,你跟朕这里整这么玄乎的东西,是推销你们道家的长生不老术吗?

“你炼的?”赵桓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王重阳,又瞅了瞅瓦罐里的白色结晶,连连摇头。

而朝中大臣皆掩鼻,大殿上居然飘出了一股臭味儿,让人不禁的掩鼻。

“王五品辛苦了。”赵桓意兴阑珊的扭头回到了御座上,他隐约觉得那股子味道有些熟悉。

但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金丹这玩意儿,赵桓不是很感冒,李世民英武一生,结果最后倒在了金石药上,这金石药,别名金丹。

陛下饵金石,于方不得临丧,奈何不为宗庙苍生自重!

服用了金石药的李世民五十一岁就倒下了。

唐太宗、唐宪宗、唐穆宗、唐武宗、唐宣宗这一个人名在赵桓眼前闪过,这些人统统死于金石药之下,也就是这别名金丹之物。

赵桓研究过皇览类书,在大宋金丹和金石药是一个东西,赵桓不住的摇头。

王重阳笑着坐在了文德殿的大殿上,左右看了看群臣,抬头看了看皇帝,说道:“官家,臣是入世之人,自然不谈长生之道,官家要问长生,臣也谈过了,再问也没有了。”

“你说过一次。”赵桓点头说道。

王重阳将瓦罐放在了文德殿的地上,说道:“臣从大同府,千里赶回汴京城,就是为了给官家献礼,自然带来了一份重礼。”

“臣的车驾都饭在太行山里,臣为了保住这个瓦罐,还受了伤,能让我王重阳受伤的,天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臣有这个自信。”

赵桓再次点头,说道:“卿之心意,朕自然知晓,可是朕登基以来,前有六丁六甲之术迷惑,还和你王重阳有点关系,朕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言怪力乱神。”

“爱卿所献之礼,朕收不下。”

赵桓的态度十分坚决。

笑话!二十一世纪五好青年,能被封建迷信所迷惑?

让朕吃这等不知是什么,还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王重阳盘腿坐下,笑着唱道:“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虚无合自然,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若言九载三年者,尽是迁延款日辰。大药修之有易难,也知由我亦由天。”

赵桓给王重阳的声音点个赞,这是一首道诗,可惜赵桓研究这些的时候,选择性的跳过了这些东西。

“官家,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存在于自然万物之中。有了这炼成的仙丹,从此我大宋百姓之命,再不由老天爷决定了。”

“这就是臣的礼,送给大宋的礼。”王重阳俯首说道。

王重阳再次拿起了金丹说道:“臣在大同烧了几个月的煤,臣,觉得官家可能需要这金丹。”

“官家,天象变了,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臣以为这日子短不了。官家以为如何?”

持续一百年低于正常温度,你这都看出来了?

不过耶律余睹看了出来,金人看了出来,没道理大宋的钦天监看不出来,修道有成的王重阳看出端倪来,也不奇怪。

赵桓依旧摇头说道:“朕不吃你这金石药。”

“这不好吃,臣尝了一点,就吐了。还有一股恶臭味,官家这不是吃的,这是用的。”王重阳连连摇头,这玩意儿的味道,可真是令人终身难忘。

王重阳猛地抬起头来说道:“臣在大同府烧煤,这伏火皎凝玄元金丹一堆又一堆,臣就发现,这伏火皎凝玄元金丹会融化在雨里。”

“凡是伏火皎凝玄元金丹融化的地方,那处的草木就会格外的旺盛,臣就收集了这样的伏火皎凝玄元金丹,做了验证,果然是这金丹,可以让草木旺盛,臣就在火炉和抽水车前,琢磨了几个月,才得到了这伏火皎凝玄元金丹。”

“官家,天佑我大宋。”

赵桓皱着眉听着王重阳的说法,又用力的用鼻子嗅了嗅,这个味道如此的熟悉。

而且王重阳的说法也勾起了他的回忆。

难不成?

赵桓站了起来,离开了御座,从新走回了瓦罐之前,他用力的嗅了嗅,味道很像很像。

他伸出手来,将一粒伏火皎凝玄元金丹拿起来仔细端详,然后张开了嘴。

“官家不能吃啊!”朝臣和王重阳面色巨变,大声的喊道。

王重阳尝过这东西的味道,知道多么的可怕。

赵桓放在嘴里沾了沾。

“呸!呸!呸!”赵桓用力的将舌尖那种可怕混合着灼热的味道吐了出去。

赵英用最快的速度窜到了赵桓的面前,说道:“漱口水,官家。”

“有一年朕随太上皇躬耕农桑,就在田间发现过此物,老农告诉朕,那是粪霜。”

“当时朕只有四岁吧。糊涂的很,就尝了下,终身难忘,果然是此物啊。”

赵桓跟朝臣解释下自己为何有如此动作。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这是尿素。

尿素是一种化肥,含氮量最高的一种肥料,也是用的最多最广的氮肥,有了它,大宋的百姓就不用再那么依赖天象吃饭了。

俗称金坷垃。

赵桓小时候,尝过这个东西,那会儿顶多四岁,也不识字,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拿起来尝了下,发现不是糖,就吐了。

那个味道他永远的记住了。

赵桓非常确信,这玩意儿,就是尿素!

“我命由我不由天啊!王重阳啊!你呀!你!真是…”赵桓有些语无伦次的一遍一遍的拍着王重阳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太清楚这东西的意义了,化肥的出现会让大宋迎来新的产粮高峰,会有更多的人口,更高的抗自然灾害的能力,更强的扩张欲。

“你要什么?道号?朕可一个给你赐个比林灵素更高的字号,排名绝对高的吓人。”

“或者给你建个道观?绝对是天下第一大的那种,比朕的皇宫还要大都行!”

“或者来个活人成圣怎么样?李邦彦!给王重阳来一段演义话本,弄个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都行。”

赵桓笑的很不拢嘴,拍着王重阳,一边笑一边说道。

反正中原王朝都玩君授神权的把戏,赐给王重阳最高的字号,给他封个天上的皇帝,也无妨。

“臣入世了,这道号就算了吧。官家答应臣的四品官,给了?”王重阳苦笑的说道。

赵桓想了想,说道:“朕给你个好东西,三品匠爵。”

“类似军爵二十等一样,朕谋划着给大宋工匠们以爵位,比如你这个三品匠爵,享受三品俸禄待遇。”

王重阳皱着眉头品味了下这两个字,眼睛中的亮光越来越盛。

“匠爵啊!好!”王重阳接受了皇帝的封赏,将瓦罐扣上,说道:“大宋中兴在即!”

“不!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宋,就在我们手中!”赵桓再次用力的拍了拍王重阳,回到了御座之上,看着莫名其妙的朝臣。

“朕知道你们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们也不用明白。到时候就知道了。”赵桓懒得跟他们解释,抱着散发着尿臭气的瓦罐返回了御座之上。

缺什么来什么,本来赵桓还害怕这天气的降温,会给大宋带来麻烦,结果王重阳就带回来了这么重的献礼。

第二天,官家抱着夜壶议朝政的流言就传开了,三人成虎,传言越来越离谱,甚至到后来,都成了官家搂着这瓦罐入水的传闻了。

“你现在是王三品了。峰峰矿区需要你去规划和负责,帮朕弄好了。”赵桓对着王重阳说道。

“臣定当不辱使命。”王重阳颔首说道。

第四百二十九章 县学的花费有点大

赵桓对于匠爵的规划并非临时起意,在工赈监的时候,看到了孙博给大宋的工匠定级,就想到了这件事。

要促进科技的发展,就需要官府的引导和支持,而赵桓觉得除了钱以外,爵位也是一种极大的吸引力。

赵桓已经让孙博拟定这方面的札子,孙博正在做,但是不妨碍赵桓把封赏先封出去。

相比较氮元素含量最多的化肥,赵桓觉得自己给一个三品官,已经是极为小气的事了。

“这种伏火什么的,叫尿素合适些。”赵桓给了他本来的名字。

王重阳自然没什么意见,本来他的名字就是按照道家的命名方式起的,官家的俗世名称和道丹之名,其实没有什么冲突。

“尿素必须尽快生产,不惜一切代价。”赵桓给王重阳定下了目标。

王重阳俯首称是,然后离开了文德殿,从大同府赶回来的速度其实不快,再加上翻车的事,王重阳足足走了十多天。

他身上已经有些馊了,对于十分爱干净的王重阳来说,这就极为难受。

脸上两道伤疤恐怕是会留下伤痕,但是王重阳并不认为这种伤疤,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困扰,毕竟不靠脸吃饭。

王重阳洗漱之后,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再次变成了玉树临风的中神通,脸上两道伤疤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

他走在路上,依旧有极高的回头率,路人频频侧目,感慨世间没有完美,这么俊俏的小生,脸上居然带上了伤疤,让人连连叹气而又有几分怜惜。

这对清心寡欲的王重阳来说,根本不算是影响。他现在一心只想追寻世界的真谛,而且他总觉得自己摸到了些许的门槛。

“孙少宰,官家让某负责峰峰矿区之事,某点了工匠就走。不知道准备好了没?”王重阳先来到了工赈监,提点工匠,然后向峰峰矿区进发。

孙博正在核算人工费用,计省的人也在算预计的支出和消耗,而王重阳就冲了进来。

“这么急的吗?”孙博有些哑然的问道。

过完年休的汴京城市极为慵懒的,孙博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勤快了,没成想还有比自己更勤快的人,这刚洗完澡就过来了。

“官家说让某休息几天,某在汴京也没什么去处,早早去矿区好了。”王重阳点头说道。

“那你也得等下午过来,我给你把工匠点齐。还有钱财工钱计省的人,下午才能给你核算出来。”孙博摇头,年轻人就是急性子。

“哦,那某下午就来。”王重阳说完就出了门,孙博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门板的晃动,来去如风的王重阳已经离开了。

王重阳并没有停歇,他到了户部要粮食,户部给他的答案也是最早下午才能提粮。

他有些郁结,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修道之旅,毕竟除了实践,他还可以做推演。

在大同府他发现的第二问题,就是浊气如何沉淀之事,毕竟不符合道法自然,而王重阳想到的是水。

他在草纸上,写写画画了一上午,水运仪象台报时的时候,王重阳点起工匠,带上粮钱,就向着矿区进发。

“这刚到汴京城就走了?”赵桓惊讶的说道,这也太着急了。

“臣听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可能他们道家都是这样的人吧。比较匆忙。只争朝夕,这不是官家说的吗?”赵英将赵桓的砚台拿开,冬日里的砚台有时候不太好研出墨来。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有些道理。”

“李太宰,继续你刚才说的是,是说到了县学吧。”赵桓问道。

“是的,按照官家的想法,这一年五千万贯的投入,实在是花销太大了。能不能少点?”李纲面露难色的说道。

“多吗?再穷不能穷教育啊。”赵桓挠头的说道:“这样吧,第一年先从朕的内帑里出。”

赵英手中的砚台差点掉在了地上,他擦了把冷汗,这五千万贯出去了,官家手里也就三千五百万贯了。

这花钱如流水一样,进项完全不够官家的花销啊。

还有大同府到奉圣州的那条木轨,也是花钱的大头。

“官家去年收了商税七千多万贯,还有三千万贯左右的农税。官家这总不能年年都从内帑出吧。”李纲为难的说道。

“那个陈冲在你手下干了一年了,他怎么样?”赵桓问道。

李纲摇了摇头,说道:“也是个措大,充其量是个有钱的措大,读书读的有点呆,做事太过一板一眼了。”

“那商部的事,还是不行吗?”赵桓问道。

“如果官家用李邦彦,倒是可以让李邦彦先把架子架起来,李邦彦绝对可以弄好。”李纲提了个建议说道。

“朕从他家里抄出六千万贯的家财来,这么个大贪官,你跟我说让他去管着钱袋子,你这不是胡闹吗?”赵桓摇了摇头。

李邦彦这厮资历、阅历、手段管一个商部,那是绰绰有余。但是赵桓不敢用啊。

“官家,他身边有个侍妾是皇城司的察子。”李纲提醒道。

“那他要是收买了那个侍妾呢?”赵桓还是不太想让李邦彦上。

李纲想了很久说道:“官家,当初查抄李邦彦的家财,其实很多都是李邦彦的私财。所以每每官家用内帑的钱的时候,他就会非常心疼。”

“大宋书局的雏形是赵都知手里的书坊和印刷坊,其实都是李邦彦本来的家产。当然李邦彦的确挺贪的,一千万贯和六千万贯的差别,其实没什么差别,都是巨贪。”

“哦?那也不成,让李宫正去吧。”赵桓还是拒绝了李纲的提议。

李邦彦绝对不能起复,即使是李纲举荐,为了大宋朝局的稳定,而且现在,赵桓要去燕京,李邦彦只能做个局外人。

李纲就是再不介意,李邦彦过去毕竟是宰相,一旦有了权势,他的那些过去的门生故友就会蜂拥而至。

大宋一旦开始狗斗,那根本就刹不住车。

赵桓最终还是让李清照去了商部,本来就是个实验性的部门,如果做得好,就正式立为部,如果做的不好,就再换人,或者直接取消就是。

“那官家,这商部要是不盈利呢?这县学还推广部推广了?”

“现在大宋二十五路,三百个州,两千余县,一县一学,建学至少就得五万贯,每年县学就至少要五千贯去维持。官家,太多了。”李纲挠头说道。

“开源节流,也要把这事搞起来。贵,自然有贵的好处啊。”赵桓想了想说道:“拿出些汴京仓的财货,换点钱,稍微周转一下。”

“先在蔡京的基础上,把这县学给补充全。可以先有了县学,再有学校,建校之事,不用太过奢华。能省就省点吧。”

“那那些民间的书院呢?都废掉吗挺可惜的。”李纲问道。

赵桓沉默了许久说道:“保留着吧。”

保留了民间的私塾,是赵桓现在财政压力,最明显的表现。

以赵桓的想法,真正的公平,是所有人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享受一样的教育和师资力量。

私塾对比赵桓即将成立的县学,有着极大的优势,书院环境、师资力量、同窗好友都是人生路上的财富。

完全的公平,可是这可能实现吗?至少赵桓知道,在大宋,这无法实现。

太难了,现在赵桓推行一个县学就极为的困难,而且这个县学、府学和太学是一项基本国策,其支出消耗太大了。

赵桓和李纲沉默了许久,绝对公平是他们这对君臣的追求,但是现实就是现实。

如果真的为了理想主义,完美主义的政令,在大宋执行下去,那并不是仁政,而是暴政,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吧,李太宰,将民间的私塾还有书院,都纳入国子监的管理中,统一授课吧。府学和太学,由官府督办,任何官考都必须是府学和太学学子。”

“府学和太学在招生之时,可以向官办县学和私塾,书院招生。”赵桓最后说道。

李纲点头,现在也唯有如此了。

“官家,民间行径和官方行径一致,便于管理倒是好事。臣倒是认为民间私塾存在也不是坏事。一旦某一地方县学败坏了,百姓的孩子也有上学的地方。”

“也能够通过商税,了解到哪里出了问题,方便稽查。”

“还有明日去皇陵祭祀的事,官家今年咱们还去吗?怎么安排?”李纲问道。

大宋皇陵,每年皇帝都会拉着朝臣们去祭祖,以彰显所谓的祖宗之法。

“去!”

“召集文武百官,明日去巩义皇陵扫墓。每个人都要去,愿意带上孩子的也可以。对了,让谌儿、宇文重、岳云他们一起去。”赵桓极为沉重的说道。

“官家。这是不是不妥?”李纲同样忧心忡忡的说道。

赵桓摇头,今年去皇陵扫墓,和以前去扫墓的踏青完全不同。

因为大宋巩义皇陵群,已经被金人砸的一塌糊涂,地上地下,无一处完整。

也就是说,赵桓的祖坟,大宋的祖坟,已经给金人刨了。

皇陵群不仅仅埋葬着大宋的皇帝,还有历代的文臣武将。配享太庙可不仅仅是祭祀,还有相关的规格下葬。

第四百三十章 巩义皇陵的誓言

赵桓带着极其浩荡的朝臣们,向着巩义皇陵走去。

巩义皇陵并仅仅安葬着大宋皇帝,事实上,也没有皇陵里,只安葬皇帝,多数历史上的名臣都会安葬在陵寝之内。

巩义皇陵,那是大宋立国一百六十年以来,上千名朝臣们的墓地。

朝臣们今年的表情是极为严肃的,甚至连车队的喧嚣都小了很多。

赵桓带着朱琏从车驾上下车的时候,入目只有一片的凄凉。

河北西路提刑官刘豫叛敌之后,带着金人把这里地表的建筑打砸一空,满目的疮痍。

赵桓登基以来,一直在忙碌,皇陵之事,他知道后,只是命令人封存起来,就再也没有理会过这里。

他并不是不愿意想起这里,这里铭刻的都是耻辱,只是时机不纯熟而已。

一名老人慢慢的走到了赵桓面前,带着十几个人向着皇帝行礼说道:“三京淮北宣抚使方庭硕,拜见官家。”

凄厉的狐鸣之声在皇陵禁地里不断的传来,让人经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往日里庄严肃穆的皇陵禁地,现在已经杂草丛生,成为了野兽的乐园,被皑皑的白雪埋在了下面,唯有的几个地上建筑,也是残垣断壁。

精美的雕塑,都被砸碎了散落一地,四处都可以看到挖开的坟包。

“守陵军只剩下这几个人了。”方庭硕满目悲苦的说道:“永昌陵以下皆惊犯,泰陵至暴露,庭硕解衣覆之,臣一人之衣,卷不了数千骸骨啊!官家!”

赵桓扶起来了方庭硕,叹了一口气。

永昌陵埋葬的是大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赵匡胤的陵寝没有被破坏,但是永昌陵以下的所有皇陵和朝臣的陵寝都被惊扰了。

这不是说带路的刘豫大发慈悲,也不是金人畏惧死掉的赵匡胤,赵匡胤都已经埋进土里了,威慑力已经变成了历史符号而已。

而是因为赵匡胤的陵寝太过寒酸而已,后世都是修的地面建筑,都被砸了。

“臣带着军卒誓死抵抗,还是义士岳飞带着不少的义军来到了巩义,刘豫才退了去,否则这皇陵依旧不安生。”方庭硕叹气的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踏进了北宋的皇陵。

他一进入皇陵,就仿佛看到了金人闯进了这皇陵中,肆意的狂笑着,打砸着一切的一切。

挖开朝臣们的灵柩,用铁锤砸开他们的棺椁,从已经白骨的尸身上拿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陪葬之物。

“谌儿,大宋的皇帝生前是不修陵寝的,都是死后挖三个月的就安葬了,埋得都很浅。也不是依山而建,所以极容易被盗。”

“人都死了,陪葬品这东西,就是后人定了,所以呢,这些棺椁里,其实没多少东西。”赵桓拉着赵谌一步步前行。

他继续说道:“这是耻辱,我大宋一辈子无法洗刷的耻辱,你明白吗?”

赵桓带着赵谌继续向前走,赵桓看到了随意丢弃的白骨,这些白骨已经分不出来谁是谁的,由于赵桓的命令,方庭硕也没有将这些白骨收纳起来。

“种少保啊,李太宰啊,孙少宰啊,这些臣子们之前觉得朕刚刚登基,都护着朕,不愿意让朕看见这些,今天朕看到了,谌儿你看到了吗?”

“孩儿看到了,爹爹。”赵谌不是很懂父亲眼中的悲伤,他用力的攥着拳头,他已经被满腔怒火给填满。

赵桓还在走,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篝火堆,散落一地的是未烧尽的棺木,他仿佛看到了金人们围着巨大的篝火载歌载舞的模样,他们在欢笑着,卑微的汉儿签军在一旁递着酒水。

赵桓的目光游离的看来看去,仿佛有无数的人影在赵桓闪过。

赵匡胤、赵光义、赵普、潘美、曹彬、寇准、狄青、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柳宗元等等赵桓认识的历史人物,或者赵桓不认识的这些人,在他的周围飘荡着。

而璀璨的中华历史的长河里,大宋一朝,留下了自己名字的人,仿佛都活过来一样,他们仿佛就飘在了自己的身边,不断的徘徊着,似乎还在呢喃着。

呢喃的声音有些微弱,赵桓听不清楚,但是他有些不断抖动的肩膀,代表着他的心情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赵桓一步步的走向前,对着赵谌说道:“你知道金人为什么要来盗墓吗?其实这里蛮寒酸的,也挺穷的。”

“孩儿不知。”赵谌老实的回答着,小脸上带着两道泪痕,他年级只有九岁,但是他依然感觉到了自己那颗跳动的心。

朱琏也曾想过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毕竟赵桓在教育赵谌。这是一个父亲的义务。

太子,皇储他们身上也有责任。

赵桓又要御驾亲征,离开了大宋的中心汴京,去陌生的燕京。

赵谌作为皇储,肯定要明白他的父亲这么做的意义。

“谌儿啊,是因为金人愚昧,他们认为死人可以断续损折肢体,僵硬的尸体可以入药,诡异的传说,所以他们就信了。”赵桓继续向前走着,来到永昌陵的碑文之前。

雕刻着赵匡胤一生功绩的碑文就这样一半埋在土里,另外一半倒在了地上。

“也是为了打断我大宋的脊梁!”

“太祖皇帝啊,我今天才来,有点来得晚了。”赵桓掏出了一摊子的苏合香酒,和赵谌席地而坐,坐在了半倒着的太祖碑文之前。

赵英赶紧摆出来三个海碗放在地上。

“我来的这么晚,不是我不知道这里发生的苦难,之所以来这么晚,是因为害怕来到这里。”赵桓给赵匡胤满上了一杯酒说道。

“我怕呀,我怕我忍不住。大宋各方各面都在不断的向着好的一方面走,我害怕我的一时基于激愤做出的决意,让大宋刚刚兴起的中兴之火,突然熄灭。”

“直到这个火团越来越大,我的心才越来越安定,已经定好了,不日前往燕京行在,逐项议程都在稳定的进行着,起用后手杀死完颜晟的信件,也已经在路上了。”

“王禀呢,你不认识。这是个狠人啊,比你的石守信不惶多让。”

“在太原城用三千人,拦了金人数万大军整整二百多天。他伤势刚有好转,就向着临潢去了,最后捣了黄龙府,抓了金国的完颜老大。”

“也是因此,我才有了底气,来到这巩义皇陵。”

“这里埋的可不仅仅是大宋皇帝啊,上千朝臣们的墓,都被挖了。”

“永泰陵的哲宗的尸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方庭硕也只能脱下自己的衣服,把尸骨包裹起来。他只有一件衣服,只有十几个人,其他的人的尸骨都混成了一团,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了。”

“大宋的朝臣们老是提起祖宗之法,现在这祖宗之地,被人刨了,提起来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赵桓将海碗中的酒洒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所有人都在看着手抖的官家。

“朕发誓!终有一天!朕会带着完颜家,全族的脑袋!来祭祀先灵!朕发誓!会让金人的血,洒满整个辽东!来祭祀死在边寇铁蹄之下的百姓!”

赵桓的表情略带狰狞的低吼着。

这次来的大宋朝臣们静静的跟着皇帝在巩义皇陵里走了一圈,永安陵、永昌陵、永熙陵、永定陵、永昭陵、永厚陵、永裕陵、永泰陵,一步步的走过了这些陵寝。

皇帝周围朝臣们的陵寝在地上都是坑坑洼洼,刚刚走过永昌陵的时候,就有人开始低声哭泣,这种哭声也越来越大。

当队伍在北宋皇陵转过一圈之后,赵桓回到了自己的车驾前。

李纲有个札子说的是迁移豪强来守皇陵,赵桓同意了,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同意重修皇陵。

他在等,这个仇,他会永远的记得。

赵桓对着赵谌说道:“朕要是无能,谌儿,你帮朕实现朕的誓言,到那时再把皇陵好好修修,再把这些无处安放的冤魂们,安置到墓穴中,在此之前,拜祭都在昭勋阁进行吧。”

赵谌用力的点了点头,用力的攥着赵桓的衣角,他还小,但是并不是不懂仇恨。

赵桓将朱琏拉上了马车,看了身后的朝臣,如丧考妣的朝臣们,有的愤怒有的悲伤。

这里的人有很多都是这些墓穴主人的后代,比如柳成卿就是柳宗元的远亲。

赵桓对着李纲说道:“抓紧时间商议定燕京为行在之事,朕不怕吃苦,不就是皇宫没弄好吗?良田千倾,日餐不过一斛,华屋万间,夜卧不过五尺。朕不讲究那么多,不用考虑朕。”

“臣领旨。”李纲俯首说道。

其实大宋的朝堂里一直不乏有人发出议和的声音,这种议和之声,非常正常,有澶渊之盟的例子在,肯定有人寄希望于妥协来换得和平。

战争就会新的利益集体会出现,比如大宋现在已经出现的军卒勋贵,比如王禀的节度使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还有一大堆退役的老兵们,他们在民间风闻言事,也是民间的一个新的利益集体。

改变代表着利益冲突,总有些守旧的大臣们,总觉的绥靖能带来和平。

“但愿他们能够懂官家的心思吧。”李纲叹气的说道。

官家是个仁善的官家,这一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若是残忍些,将所有议和的大臣驱逐出京,也可以达到统一朝堂声音的效果。

如果不能接受和自己意见向左,那绝对称不上明君,也无法带领大宋继续前进。

显然官家依旧是官家,牢牢的把控着本心,谨小慎微但是有带着足够的勇气和自信。

第四百三十一章 昭天地告天下

大宋皇陵的建制大体上继承了唐制,但是没有唐陵那么气势恢宏,蔚为壮观,现在经过了金兵的洗劫,就显得更加破败。

宋朝的皇帝生前不预筑寿宫,都是死了以后才卜址挖穴,造陵比较仓促。

天子七月而葬,即皇帝死后七个月必须下葬,也没有几个皇帝的尸首等七个月,多数不到三个月,就送进了寿宫。

超过七个月,无法魂归祖庙,但是低于七个月是可以被原谅的。

匆匆修建的陵寝,很容易找到墓道和地宫,盗掘起来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劲。

赵桓看着大宋的皇陵,连连摇头,也不知道当初的赵构是怎么忍下了这口气。

“谒陵!”赵英大声的喊道。

谒—告也。

赵桓转身进入了车驾之内,车驾向着汴京方向走去,这一趟的谒陵,其实花费了整整三天的时间。

但是赵桓认为这一切是值得的,回到汴京的百官的脸色带了几分沉重。

朝中大臣对赵桓去燕京更加重视起来,各臣工竭尽所能的展示自己的才能,北上之事,准备的越来越充分。

即使如此,赵桓移驾燕京之事,依旧让大宋忙活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忙出了章程。

靖康二年,三月末,大庆殿,大朝会。

今年的冬天格外长一些,汴京城外的桃花整整推迟了十五天的时间,才从含苞待放,绽开。如果桃花给汴京城润上了一层粉红色,城中则是百花齐放,槐花、梨花的雪白,迎春、金银的晕黄,杜鹃和牡丹给汴京染上了鲜红。

百花齐放,点缀的是垂杨柳的丝绦,整个汴京,绮丽芬芳。

赵桓端坐在大庆殿,看着手中的札子,三个月朝臣们,让赵桓见识了他们的能力,也见识了大宋朝的底蕴。

“本来以为朕要去燕京,会有一大堆劝谏的札子,什么天子离京而天下动荡之类的话。”

“结果你们也跟着朕发疯呀。”赵桓看着李纲的札子,对着常朝上的诸位大臣说道。

柳成卿出班说道:“官家伐金,乃是大义之举,五十万石的粮草已经悉数装车,民夫二十万已经准备充足,工赈监出十万,而户部征十万,民夫俱全。此次前往燕京之粮草,北地军卒用上半年绰绰有余。”

李纲出列说道:“官家,汴京军器监逾五千辆的决胜战车,已经悉数准备停当。四百三十四门蒺藜炮已经悉数准备停当,药包七千余发。随行的工匠,将会在燕京继续生产蒺藜炮以保证官家需要。”

“河间军卒四万众军卒,已经将汴京仓的戍卫交接完成,现两万六千名捷胜军,以及两万契丹军先锋,已由王节度使率领,已经向燕京开拔。”

“河东路关中永定军一万人向云中方向行进,西夏虎视眈眈,种太尉上书具言为防止西夏东进,四万秦凤军和陇右军只能按兵不动,向官家请罪。”

“种太尉有些小心谨慎了,安心守住关中,防止西夏东进才是正理。行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朕,出发吧。”赵桓站了起来,走出了大庆殿,手里拿着一捧长香,插在了大庆殿前的巨鼎之中,昭天地而告天下。

“兹中华王朝千年以来,深仁厚泽,反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祖莫不以柔待之,兴教化之功,善莫大焉。”

“金恃兵戈,欺凌我国家,侵占我土地,屠掠我百姓,勒索我财物,朝稍迁就,金负其凶横,日复一日,无所不至!仇怨郁结,人人欲诛之而甘心!”

“昔日交邻之道,宋未尝失礼,金自称教化之国,无理横行,专肆兵强器利,自取决裂如此乎?”

“兹朕登基以来,广施仁政,视百姓如手足,百姓亦戴朕如君父。今兴刀兵,人人忠愤,旷代无所!”

“朕今日涕零以告先庙,慷慨以示军卒,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不若大张征伐,一决雌雄。”

“金仗奸谋,我恃天理,金仗悍勇,我恃人心,无论我国忠信甲胄,礼义干橹,人人敢死敢战!”

“即我大宋二十五路,百姓亿计,何愁剪其凶焰,涨我国威!其有同仇敌忾,陷阵冲锋!朕亦不吝恩赏,奖励忠勋!”

“凡临阵退缩,甘心从逆,称臣拜首于金,朕即刻严诛,绝无宽待!尔普天臣庶,其各怀忠义之心,共泄神人之愤,朕实有厚望焉!”

“靖康二年桃月三十日,入内内侍省都知赵英,宣!普天臣庶,奉!忠义军卒,行!”

赵英站在高处将自己手里的诏书大声的宣读出来,而还有无数的尚书省的官员,将一封封的诏书下发到了各个城中公栏处,而一道道快马,带着诏书向着四方奔去,他们要传诏四方。

这是赵桓第一次对着全天下宣旨,之前的旨意都是给个别的人,最大范围也是在太原城。

这是首次对全天下的臣民,宣示自己的权力,而这第一份面对全天下的圣旨,只是在说一件事,那就是他要前往燕京,主持攻打金国之事。

“起驾!”赵英大声的喊道,赵桓踏上了马车,从汴京的御街而出,街道两旁,都是汴京的百姓。

他们依旧是如此的安静,看着赵桓的车驾缓缓向前驶去,让赵桓无比欣慰的是,上一次出城的时候,衣不遮体的百姓们,终于有了还算能够拿出手的衣物。

而那些梗着脖子,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元外门和大花臂,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顽童,骑在耶耶的身上,用力的张望着。

赵桓从来没有小瞧过安静的汴京百姓,他们有足以震慑世界的力量,却缺乏引导,赵桓盖上了车窗。

车辆缓缓出城而去,护送官家的河间军紧随其后,大军开始向着汴京方向走去。

“报!官家,岳校尉缴费归来,在前方河间渡口等待官家!”一个亲从官将一张军报送到了赵桓的手中。

赵桓算了算,岳飞平定整个京畿路,关中和河东路的流匪,居然用了六个月的时间。

岳飞剿匪回京复命,那就不会错过灭金之战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跳蛙战术

赵桓接过了赵英递过来的札子,详细翻阅了岳飞在太行山的剿匪日志,看完连连感慨,果然是金翅大鹏岳鹏举啊。

这开挂一样的人生,开始了。

太行山的流匪,因为山地道路复杂,又是冬日剿匪,其实极其难以剿灭。

在河东路雁门关失守后,河北两路被金军三万人打的溃不成军的时候,无数的流民和被击溃的军卒,就成为了太行山流匪壮大的契机。

相比较伏羲山上的那十七万人,太行山的流匪就少了许多,只有八万人。

但是仅仅这八万人,战斗力却远超伏羲山那十七万的流匪。

伏羲山的是一群疯子,那么太行山的匪徒,就是一群训练有序的疯子。

河东路是最开始均田的是地方,深得民心河北两路的填坑行动,是现在最大的工程,不愿意落草为寇的人,就会下山做工养家糊口。

即使没有一技之长,在太行山的义军八字军,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去处。

依旧在山上的都是真正的悍匪,还有一些禁军的低级军官的补充,大大的提高了这群流匪的战斗力。

岳飞配合当地的义军八字军数万人,在太行山内进行为数数月的剿匪计划。

初期的作战极为不利,因为缺少对地形的了解,岳飞的河间军和王彦的八字军,遭到了数次埋伏。

牛皋醉酒巡山,差点被太行山的人给杀了。

岳飞大怒,连降牛皋三级,军棍五十,后又亲自引兵,击溃了太行山匪徒一只一万人的军队,打开了缺口。

而后耿氏兄弟作为内应,潜入了太行山敌人的大营,而岳飞更是亲自伪装成了一名亲卫,以下战书为名义,进入了太行山流匪的大营之内,才摸查清楚了太行山内营地的详情。

进而一举击溃了太行山流匪。

可是这群流匪都是惯犯,甚至有的人手上有数条人命,被击溃的流匪们,扎进了山区,对河东路和河北两路形成了新的威胁。

岳飞和王彦这数月扎根在太行山里,就是在不断的追寻着被击溃流匪的军队,在当地百姓的配合下,终于将这群流匪杀了个干干净净,才开始返京。

“系统,你说你是不是太咸鱼了?你看人岳飞都有无敌挂,自瞄挂!你说要你有什么用?”赵桓呵呵笑道。

哦。

……

赵桓无奈,系统这个挂,一点都不给力,他已经习惯了。

岳飞的自瞄挂是石锤的。

因为他要去太行山营寨下战书,需要进入营寨侦查,在岳飞离开的时候,居然被人认了出来。

岳飞一把弹弓打的太行山的流匪节节败退,才算是从太行山营寨中安全撤退。

真·百发百中,弹无虚发的弹弓,甚至射瞎了太行山营寇的大当家杨虎一只眼睛。

赵桓放下军报,看到了渡口的三万河间军卒和八字军。

不管是伏羲山的七十二寨,还是太行山的三十六洞,其实本质上,还有由流匪和溃散的禁军组成,这些禁军在当官兵的时候,手无缚鸡之力,一天走个二十里路,就会哭爹喊娘。

可是当了流匪,那是真的一等一的凶残。

这些流匪之所以为害一方,迟迟无法剿灭,因为地方的厢军战斗力更差。

面对武装到了牙齿的河间军,这些流匪,其实就有点不够看了。

当地百姓和义军对剿灭流匪极为配合,人和,也没有了。

赵桓之所以定了秋天出发,冬天剿匪的战略计划,就是因为冬日里大雪封山,流匪无处可逃,方便聚而歼之。

在失去了天时和人和,只剩下地利之后,其实面对训练有素的河间飞军,自然和土鸡瓦狗一样,一触即溃。

飞军的损耗并不是很大,仅有一百三十多名军卒死亡,而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冬日山路难行,不慎滑落。

还有三百多人受伤,而这些受伤的军卒们,多数都是冻伤。

赵桓看到了绵延的军卒等待在渡口旁,还有只裹着棉服,甚至连一件甲胄都没有的八字军。

八字军赵桓早有耳闻,由王彦所建。

河北招抚司都统制王彦所部,孤军奋战,抵抗完颜宗望的攻打之后,所率八千人溃散。

将八门之人,守在大城里闭门不出,被完颜宗望以跳蛙战术打到了磁州。

什么是跳蛙战术?

就是避开坚固的城池,避开重病防守的城池,从燕京一路南下,打下战略要点的几座城池之后,直逼汴京,进行斩首行动。

斩首后,之前的坚城就真的变得孤立无援,殊死抵抗,也只是围而不攻,生生饿死城中百姓。

完颜宗翰在太原城打了二百多天,那是没有办法,因为太原城的位置太过重要,而太原的守将王禀,守城并不是坚守不出。

他曾经亲自率领军卒出城作战,阵斩了叛逃的义胜军节度使李嗣本,稳定了太原城的民心。

完颜宗望在燕京城打了两个月多,才劝降了郭药师,完颜宗望无疑是一名大将,燕京被围,他就敏锐的感觉到了大宋的官军互相掣肘。

进而一路南下,兵锋之快,短短三个月,就从燕京,推到了汴京。

当然完颜宗望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种绕开敌人坚城的行为,在后世美军手下,再次发光发热,连发明权都被夺了去。

这种跳蛙战术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节节胜利还好说,若是稍有不慎,战事不顺或者失利,那军心不稳,粮草补给之类的问题,就会变得极为可怕。

这也是完颜宗望看着汴京城无法攻下,大宋皇帝又是一个脑袋顶到了天上那种主战派,不得已撤军的理由。

跳蛙战术被蒙古人执行的更加彻底,铁木真曾经派兵围困金国中都,派出大军在河北和山东等地肆意劫掠,满载而归。

而王彦所属部众溃散以后,在太行山内,组织了抗金义卒,面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大字,就成了赫赫有名的八字军。

王彦在河北河东素有威望,建立义军之事,河东河北两路的义军风闻此事,纷纷投靠了王彦。

如果不是赵桓派出了宗泽组织河北义军,岳飞也会投奔王彦。

正常的历史线里,岳飞还和王彦发生一些龌龊。

而这个龌龊之事,甚至差点要了岳飞的命。

而后岳飞治鄂州的时候,王彦的八字军归南宋时,路过鄂州,岳飞设下宴席款待王彦,王彦却过门而不入。

到绍兴五年,王彦被朝中的投降派秦桧等人解除了兵权,岳飞曾经上书赵构,让赵构留下王彦性命,才保住了王彦。

但是王彦依旧被降职成为观察使,绍兴九年郁郁而终,享年五十。

即使如此,王彦依旧没有和岳飞和解。

岳飞在王彦手下时,自恃武功,屡屡主动出击,迎战金人,不慎引得金兵主力袭击了王彦的主力,王彦都差点死了。

这两个上辈子自太行山分别之后,再没有和对方有过一句交流的抗金名将,就这样并排的站在了风雪里,有说有笑的讨论着什么。

赵桓笑容满面的命车驾走到了两位将军面前,笑着问道“两位在讨论什么?这么高兴。”

“参见官家。”岳飞和王彦一个翻身下马,俯首说道。

“臣和王都统在说,官家下诏书骂我们。”岳飞俯首说道。

第四百三十三章 完颜晟病逝

“哦?”赵桓笑着下了车,自己什么时候骂过大宋军卒?禁军那么废物,自己好像都没干过下诏书骂人的事。

赵桓看着铺满山岗的军卒,有些担心。

这些八字军的装备很差,几乎等于没有,和甲胄俱全的河间飞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宋的资源毕竟是有限的,只能优先给边军分派,然后才是赵桓的天子亲军性质的河间飞军。

八字军这些民间由结社而来的义军,赵桓并没有能力给他们武装到牙齿。

“官家说金人逞凶,不就是在骂我大宋军卒无能吗?”岳飞笑着回答道。

“之前的大宋禁军的确无能,他们甚至变成了**,最后成为了流匪中的中流砥柱,官家其实骂的对,官家不是说的现在的大宋军卒。”王彦搭了一句话,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虽然他久闻官家的仁善和大度,但是依旧有些小心翼翼。

小心大宋官家过河拆桥,是大宋文臣武将们默认的生存法则。

赵桓点了点头,八字军在金军退后,正式被赵桓收编。

仿照河间军卒军训之法,让王彦带着训练,现在看精气神上也就稍弱于岳飞训练的河间军。

王彦也是一个极擅长治军的人,上一辈子的他给金人的推进,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官家,八字军盼战已久,还请官家准许八字军随官家北上。太行山匪祸已平,待在太行山,只是凭白吃大宋的粮饷罢了。”王彦俯首请命。

本来赵桓让八字军待在太行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钳制已经颇具规模的流匪。

现在流匪已经被灭了,再待在太行,变得没有意义。

“先跟着到了燕京,再熟悉新的军马和器具,等到全副武装起来,再上战阵吧。”赵桓点了点头说道。

这些汉子眼神中,充斥着渴望和期盼。

赵桓明白他们在期盼着什么,建功立业耳!

王彦俯首说道:“八字军,赤心报国、誓杀金贼!但凭官家定夺。”

赵桓看到了王彦心中的不甘心,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扶起来王彦说道:“朕知道八字军渴望战阵,一雪前耻。也知道大宋的军卒敢战,敢打。悍不畏死。”

“但是朕舍不得他们死啊。”

“你看看这穿着棉服能上战场吗?等朕调配了甲胄,再议上阵不迟。”

赵桓这次去燕京指挥攻伐燕京之战,压根就没打算和金人硬碰硬的肉搏。

他准备让大宋已经武装好了的永定军和河间军为主力,打碾压对面的富贵仗。

用武器装备,砸死他们。

他前往北地,更多的是一种军心的鼓舞,具体作战的谋略,赵桓身边缺少了一个像当初种师道一样的灵魂人物。

但是自己手下这么多的大将,大可以弄个战略目标,让众将参详。

“官家所言极是。”王彦说道。

“那一天等不了多久的。”赵桓拍了拍王彦,可能王彦误会了自己。他并没有准备拖延太久。

根据计省的统计,去年仅仅在大同和峰峰矿区这两地,兴建的煤钢联合坊,就给大宋的产铁量带来了飞速的整张。

靖康元年,大宋新增产铁量已经达到了二十五万吨,环比增长了66%。

之前大宋的产铁量稳定在了十万到十五万的样子,现在已经有了极大的增长。

而且因为是官府兴办,赵桓手中可支配的铁料比以往年份多了太多。

赵桓能够大气的给永定军配上同样的步人甲,实属不易。

钢制盔甲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一年的时间,永定军和河间飞军,就可以完成换装。

王彦他们等不了太久了。

“就是这板甲护具配件,生产量极为有限。着实让朕有些焦急,路过峰峰的时候,去矿区看一看。”赵桓无奈的摇头说道。

“岳校尉将笼手拿来看看。”赵桓对着岳飞说道。

板甲护具配件,是赵桓现在手头钢材产量低下的一种具体体现。不能武装全身,只能做点配件。

岳飞卸掉了笼手,递给了赵桓。

赵桓拿着笼手仔细端详了半天,连连叹气,这是赵桓为了怕岳飞出事,专门挑选的优质钢材打造出的笼手,但是已经有了极多的划痕。

质量还是有些次了。

这就是小报里传说依旧的金翅大鹏岳鹏举从风沙伸出去的金抓。

显然还不够坚不可摧。

赵桓瞄了一眼岳飞手上的老茧说道:“岳校尉辛苦了。”

“臣之志也。”岳飞赶紧说道。他这手上的老茧,肯定不是为了邀功,他也没想到官家会看他的笼手。

“金翅大鹏岳鹏举啊,希望你真的成为我大宋的金翅大鹏。”赵桓对岳飞寄予厚望,岳飞回馈了更多。

相比较去年相见的时候的岳飞,现在的他,身上多了一股睥睨的气势,这是为帅的潜质,岳飞正在从一个悍将,向着一个帅才转变。

这是好事。

“渡河!”赵英大声的喊道,赵桓踏上了等在渡口的平底船,看着黄河,脸上露出笑容。

自己登基不说别的功绩,至少这黄河的堤坝是稳固住了,也算是大功一件。

没有决堤的黄河,温顺了很多。

赵桓看着蜿蜒的黄河弯弯曲曲的向着远方伸去,匍匐在华东平原的大地上,这条母亲河,暴躁起来,着实有些可怕。

黄河的水面上有无数的挖沙船在不断的清理着河床下的淤泥,堆叠到堤坝之下,让堤坝变得更加稳固。

当然越往下游,这河水之下,就不是淤泥,而是砂土了。

赵桓的船舶在不断的行进着,划开了阵阵昏黄色的水波。

一路走过,赵桓看到了河北路上的田地上吐出的嫩芽,看到了田间劳作的农夫和送饭到田间地头的农妇,还有一个个孩童奔跑在田垄之上,伴随着父母的喝骂声。

一路走过,伴随着鸟语花香,赵桓踩着冬天的尾巴,向着燕京行去。

相比较关内的娘语花香,关外的辽东郡就显出了大自然的冷酷。

会宁府依旧被大雪封着,黄龙府中之前辽国建立的行宫内,完颜晟已经病入膏肓。

但是他的周围连一个侍女都没有,甚至整个粗狂的大殿,都没有一个其他的人影。

赵桓没有浇筑赵佶艮岳宫的宫门,完颜宗望回到黄龙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完颜晟的宫门给浇筑上了。

病在看,饭在吃。

但是完颜家的太祖系的十几个皇子,太宗系的十几个皇子,都在冷漠的看着他的老迈和死去。

完颜宗望在等着完颜亶继位,让皇帝的世系再次回到太祖一系,重新拿回金太祖一系的皇位,自然不愿意完颜晟继续坐在御上发号施令。

完颜晟的儿子们,也在抱怨他们的父亲,没有把皇位留在自己一系,他们同样选择了冷眼旁观。

两家对立的情况下,朝政停摆,成了必然,朝堂站队成了最大的事,

这就导致了宇文虚中发到金国皇城司的札子,如同石沉大海了一般。

启动皇城司的后手,杀死完颜晟的计划胎死腹中。

不过也没关系。

毕竟完颜家的人,做的更狠,更绝。

赵桓总是用一种后世人或者宋人的角度,去度量金人的礼义廉耻,显然是一件错误的认知。

他毕竟没有来过金国,不太明白金人的做事逻辑,唯一见过的两个金人,一个襁褓中的完颜斜保,一个宇文虚中的弟子,完颜宗干,还改了汉名。

“水!我要水!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完颜晟虚弱的在宫殿的榻上喊着。

这个在完颜阿骨打四处征战时,小心处理国政,保证完颜阿骨打没有后顾之忧,理事周全的金国皇帝,失去了他的一切。

他能弄出兄终弟及的戏码,顺利登基,并且完成对金人的实质性统治,和他本人的功勋有极大的关系。

可惜的是,过去的荣耀,现在只能保他能够自己死去。

没人理会他的喊声,宫殿外剑拔弩张的对峙着,等待着完颜晟的死去。

完颜晟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不应把完颜宗干撵出黄龙府。

毕竟完颜宗干在的时候,作为主事人的完颜宗干依旧对他极为尊敬,他还是实质上的皇帝。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病情极速恶化,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也高估了金国宗亲的无耻。

低估了完颜宗干在朝中的作用。

他努力的坐起身子,撩开了身上的被子,匍匐着向着桌子爬去。

用尽了全力的他,终于爬到了桌角,坐在了凳子上。

桌上的瓷壶里,并没有水。

“悔不该呀!悔不该呀!”

完颜晟绝望的无力的怒吼着,喊着喊着,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没有人听到他的喊声,也没人知道完颜晟到底是在后悔不应该大举伐宋,还是在后悔不该撵完颜宗干出城。

或许,都有吧。

完颜宗望坐在撵上,歪着头看着对面完颜宗磐,笑着对身边亲从说道:“他太蠢了。”

完颜宗磐气急,抽出了身边的配剑,指着完颜宗望气不打一出来。

“哟,哟,哟,小长虫,还生气了。哈哈哈!这是太宗皇帝亲笔传位诏书,可惜,不是给你。”完颜宗望拿着诏书,摇头说道。

第四百三十四章 历史总是有很多的巧合

“完颜晟死了,东帅。”一个亲从在完颜宗望耳边说道。

完颜宗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亲从,说道:“你再说一遍?!”

“完颜晟死了。”亲从极为肯定的说道,这个亲从一直趴在宫墙上看着完颜晟的动作。

瓷壶里没有水,完颜晟最后倒在了凳子上,直挺挺的,没有了动静。

他进去看过了,完颜晟凉了。

“哈哈哈哈!苍天助我!”完颜宗望大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狷狂,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他,迅速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悲苦的对着完颜宗磐说道:“先帝崩,群龙能无首,迎完颜亶登基是头等大事,处理先帝遗骸之事,就交给你了。”

完颜宗望没空搭理完颜宗磐有何说辞的意思,他带着人火速的冲向了前往了胙王府。

完颜老二是韩世忠给完颜宗望起的外号,金人都称呼其为二太子,故此得名。

但是真正的完颜老二,其实是完颜宗峻。

是完颜阿骨打的嫡子中最长的人。

可惜的是完颜宗峻在攻辽之战中负伤极重,一直拖着伤,自然不适合登基。

完颜亶是完颜宗峻的嫡长子,今年刚刚七岁,他懵懂的看着喜欲狂,冲进院门的完颜宗望问道:“二叔,你怎么了?”

“亶儿啊,你要登基了!完颜晟死了!”完颜宗望抱起了孩子,向着行宫走去。

完颜宗望一遍走一遍说道:“大宋也有个亶儿,是现在大宋的皇帝,后来改的名字,改成了赵桓,他干得不错!你也要好好干啊!”

“皇爷爷死了吗?”完颜亶问道。

他脸上带着悲苦,完颜晟对他很好,常常带着他打猎,还有他大伯完颜宗干常常带着他在雪地里打狍子。

大伯被赶出去的时候,完颜亶亲眼看着的,他想不明白,平日里见面嬉笑的宗亲们,为何会变得那么面目可憎。

他怯懦的随着完颜宗望来到了行宫,穿上了冕服,跪拜了金太庙,奉香成为了金国的皇帝。

他多了一个皇后,是一个比他大了十多岁的女人,来自裴满氏婆卢火部人。

他多了一个父皇,新皇登基,自然要追上尊,完颜宗望做主,追封了他的父亲,完颜宗峻。

给他父亲上的谥号,曰景宣皇帝,追的庙号,曰徽宗。

他对自己的父亲全无印象,他父亲走的时候,他才刚刚三岁,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躺在床上不停的哀嚎,喜欢摔东西的父亲。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追封,因为他的汉学老师韩昉,跟他讲过宋国宋英宗,追封皇考之事,弄出了一轮朝堂党争,争的国政混乱。

他认为那样不对,但是最疼他的完颜宗干离开了皇城,很喜欢逗他的皇爷爷完颜晟也死了。

他不知道和谁说,他紧张局促的坐在龙椅上,坐在了皇位上,现在的自己,就是金国的皇帝了吗?

他不自觉的抓紧了大自己十多岁的媳妇,牢牢的抓住。

他唯一做的决定,就是释放了诬告自己老师,韩昉的一名家奴。

那名家奴居然诬告韩昉是宋国的察子。

皇宫内的喧嚣、喜庆和黄龙府的坊间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黄龙府的合扎军们,正在城墙上,不断的射出弓弩,驱逐着想要金城的流民。

若是射中一人,自然引得哈哈大笑。

这些流民都是奚人、契丹人和汉人。

他们衣衫褴褛的祈求着金国的合扎军能够打开城门。

去年的大雪比往年都要大很多,雪化的时间,也往后延了,无数的牲畜活活冻死,那已经是他们唯一的货物了,他们没有等来春天,反而等待了狂风。

最后的财货被冻死之后,奚人、契丹人和汉人终于开始了迁徙,而他们的贵族老爷,金人们,却没有这个顾虑,他们住在厚厚的帐篷里,甚至他们的牲口圈都有毛毡裹着。

金人家中屯着足够整个屯吃的粮食,可是他们就是放了无数的恶犬守着粮仓,丝毫没有放粮的迹象。

要说粮食,还是汉儿手里的粮食最多。

可惜这个冬天有点长,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天气的严苛,还有金人不断的横征暴敛。

当他们拖家带口离开了自己的居住地,向南迁徙的时候,首先想到了前往金国的都城黄龙府。

可惜的是黄龙府的守军,并没有救济他们的意思。

奚人、契丹人、汉人组成的迁徙队伍只好继续向南走,至于走到哪里,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目标。

不仅仅是整个会宁以北的黑土地上的百姓开始了迁徙,连辽阳本溪一代的奚人、契丹人、汉人也没有了活路。

为什么不反抗呢?因为他们连一把菜刀都没有,那什么跟大全装的金人斗呢?

金人的统治是极为血腥的,他们的胃口是绝对不会被填满的,尤其是失去了来自上层的统治之后,他们暴露出了最残忍的一幕,肆意劫掠自己的国民。

“啐!一群低贱的杂种,还想进城?他们走了倒也好,听说今年大宋江南的商旅将会大肆收购羊毛,这些人就想着种地,种地那几口粮食,哪里有卖货赚的多呢?”黄龙府的合扎军卒,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失去了完颜宗干的金人勋贵,再也听不到有人跟他们讲什么民以食为天的大道理。

那声音满聒噪的,按着圣人的方式活着,太不痛快了。

韩昉是个辽国汉人,是燕京人,先祖仕辽,累世通显。

他也在天庆二年,在天祚帝耶律延禧手下考了个状元,累迁少府少卿,耶律延禧被抓了以后,他就跟着耶律延禧来到了黄龙府。

现在任金国的礼部尚书,完颜宗干在的时候,他和完颜宗干私交甚好。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燕京的汉儿贵族,属于南人南治,北人北治的成果,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身份。

背地里,他是宇文虚中招纳的汉儿察子之一。

他早就收到了宇文虚中的信件,可是他知道,放任金国皇帝在行宫里吊命,激化矛盾,更为妥当。

大宋联合金国夹攻辽国之际,韩昉作为辽国使节拜会宋军统帅童贯,恳请宋朝念及两国一百一十九年睦邻友好的邦交,停止进兵,辽国愿降为宋朝臣属,永为屏藩。

这是耶律延禧最诚恳的祈降诏书,被童贯拒绝了。

韩昉在账外大骂:“辽宋两国,和好百年。盟约誓书,字字俱在。尔能欺国,不能欺天!”

韩昉作为辽国贵族,自然要尽忠,随着耶律大石打的童贯落荒而逃。

有时候,忠诚这两个字就很奇怪,等到耶律延禧投降的时候,韩昉尽了最后一丝的忠诚,在金国开始了自己两面政治生涯。

完颜宗干清楚的知道宇文虚中的身份,但是却依旧谨守弟子的礼仪,是因为当时大宋的孱弱,就算是有一个贵为金国太师的宇文虚中又能如何?

完颜宗干却不知道韩昉也被宇文虚中给招纳了。

金人也决计无法想到,这个贵为金国礼部尚书,高丽节度使的韩昉,背地里居然是个察子。

“宇文少卿送来的札子说,让我好好教导金国的新皇帝程学。这个倒是极为有趣啊。”韩昉拿着札子笑出了声。

他当察子,可不是想起了自己汉儿的身份,而是为了钱帛。

为了钱财,才是大多数察子们的主要目的。

“宇文虚中真的是越来越大方了,三十万贯!好多钱,就是选个学派而已,教司马学,教苏学都是教,程学也能教嘛。”韩昉烧了札子,看着城下赶路的百姓,叹了一口气。

奚人、契丹人和汉儿在辽东郡过的很苦,他们甚至连个菜刀都没有。

每天黄昏的时候,将准备好的菜和肉食,准备好,等待着金人经纪,把菜刀拿出来给他们切。

当然最后还能剩下多少,就看这个金人的经纪里正的心有多黑了。

完颜宗干是个聪明人,韩昉对此再清楚不过,但是这个聪明人,并非没有糊涂的时候。

比如当初朝臣们大肆宣扬的收束兵戈安地方的政策,完颜宗干认为是个不错的主意。

为了稳定刚刚开疆拓土拿下的契丹人的地盘,这个政令看起来没有什么错误。

但是完颜宗干绝对想不到,金人把这条收束兵戈安地方的政策,玩出了如此高深的花活。

将剥削贯彻到了每一顿饭之上。

“老爷,黄龙府府尹将之前告发你的家奴,还了回来。要不要打死他?”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韩昉的背后问道。

家奴告发他是宋国的察子,结果死活没有证据,黄龙府的府尹就是完颜亶,韩昉是完颜亶的老师,这新天子刚登基,就把那个家奴还回来,向他这个礼部尚书示好。

“算了,也是个可怜人。奴告主有罪,就是为了求个良人的身份罢了,大宋的渤海奴做五年自动为良,金国的奴仆呢?可是要做一辈子的。”

“也是个可怜人,没什么稀奇的。把他安排的远一点。”韩昉叹气的说道。

他是一个性情仁厚,待人接物甚为宽容的人,这是他的本性,这一点他和宋人非常的像,所以他才才会登高,看着流亡的百姓感怀。

这会的黄龙府,凡是不站队的都是奇人一个了。

“老爷,真是宅心仁厚。仁善的大善人。”管家俯首说道。

“你说的倒是不错,倒是听说大宋的官家是一等一的仁厚。我要是能立个功勋,你说大宋官家肯要我这个三姓家奴吗?”韩昉的脸色有些悲苦的说道。

三姓家奴是一个极为难听的词汇,但是他现在的确是个三姓家奴。

管家劝慰的说道:“老爷是个仁厚的人,现在也为宋国做事,按理说,大宋的皇帝,应该能给老爷个位子。”

“我和宇文虚中不一样啊,他那不是投降,他那是归宋,我这是贰臣再叛,能信了我才怪。”

“可是我能怎么办?宇文虚中是对的,金国真的要完了。你看太祖家和太宗家里的这二十多条狗,咬的多欢快!”韩昉嗤之以鼻的说道。

韩昉不如完颜宗干聪明,但是他也看出来,金国要完了。

“要不要听宇文虚中的话,把金国的小皇帝砍了呢?”韩昉喃喃的说道。

宇文虚中的札子里,可不仅仅让他杀完颜晟,还有完颜亶。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大宋军卒需要的自信(中秋节快乐!)

赵桓的车驾走的很慢,因为岳飞还有事没忙完,那就是继续未尽的剿匪事宜。

“也就是说,我们明日就可以进入燕京了吗?”赵桓愣愣的出神的问道,他以为还要好久,结果出发一个月,燕京城已经很近了,

岳飞终于又带人把一出名为连云寨的地方给砸的稀巴烂。

一群江湖流匪,早就望风而逃,在金翅大鹏的金爪填了几道划痕之后,岳飞也回到了赵桓的面前。

“官家,臣回来了。”岳飞面色极为沉重的说道。

赵桓看着岳飞的表情,一阵奇怪,剿匪归来应该是满心欢喜,又拯救了一方的黎民百姓才是。

“岳鹏举啊,说说你为何这个样子。”赵桓将一盏茶放在了案上问道。

岳飞摇了摇头说道:“那臣就说了。”

“官家,臣在京畿路河北略河东路转战千里剿匪,接连平定了伏羲山七十二寨,太行三十六洞,和连云一百零八分舵。”

“臣觉得今年关中、河东、京畿路河东路需要赈灾的粮食,可能用的不多。”岳飞的脸色有些痛苦。

“为何?”赵桓问道。

“官家,这些地方死了太多的人了。人少了,需要的口粮自然就少了,本就不是产粮大路,自然需要的粮草就少了。”

“臣觉得我们现在用的这些粮草,如果没有金兵寇边,可能这些粮草就是他们的口粮。臣总觉得吃饭的时候,吃的就是他们的口粮!”岳飞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让赵桓捧着茶杯的手都有点抖动。

赵桓找了无数的理由灭金,但是最根深蒂固的还是报仇这两个字。

“我们这些活人把他们的口粮吃了,帮他们把仇报了就是。”赵桓用力的拍了拍岳飞说道。

“谨遵圣诲。”岳飞俯首说道,他的心情依旧沉重。

户部的人并不是疯了。

他们能拿出这么多的粮草,是今年河东路和河北路的人少了。

“那岳鹏举,你来说说,要是你来统率所有大宋军卒,你会如何灭金?”赵桓问道。

岳飞想了想说道:“分化金国,策反金地汉儿和契丹人,然后一步步的蚕食掉他们。”

赵桓看着岳飞目光炯炯的说道:“哦?那岳校尉,朕问你,领永定军六万,河间飞军三万,其他军卒辅助,能否一战灭国?”

“若官家有命,臣定当死战,为国尽忠!”岳飞斩钉截铁回答道。

赵桓点头,岳飞果然是岳飞,连这场面话都说的这么的慷锵有力。

他看着堪舆图,越看越美,自己这个计划,直接奔袭他们金人的会宁府,然后凿穿金人防线!

杀死所有见到的金人,完美的斩首行动。

他默默的规划了线路,觉得越来越合适。

这个战略得到了岳飞的认可,更加深了他想要指挥大军北上的计划了!

就这么着!

【朱祁镇率领大明二十万精锐在土木堡被也先两万人灭了。】

【你是想效仿机枪往前挪十米,还是想效仿驴车皇帝双股中箭?可怜朱琏皇后一个温润如水的大美人,守活寡哟。】

系统的吐槽让赵桓皱眉,他看了一眼岳飞,自己的战略计划被岳飞赞同了。

等等不太对。

官家有命,必当尽忠,这话怎么看,都是岳飞准备带着军队,为了自己命令送死的节奏啊。

赵桓擦了擦脑门的汗,没成想浓眉大眼的岳飞,都学会了拐着弯儿说话了,而且说得这么慷慨激昂。

赵桓赶忙说道:“那岳校尉把你的想法,写成札子,让韩世忠、李彦仙、杨宗闵、王禀、种师中他们一起参详参详,北边还没解冻,咱们现在也没办法出关。”

“至于朕刚才说的那个领一只精兵,直入金国腹地的说法,岳校尉就不必宣扬出去了。朕觉得朕的策略有失妥当。”赵桓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这没什么,中账中只有自己、赵英和岳飞。只要岳飞不说出去,没什么大事。

承认错误,在赵桓看来并不丢人,只有敢于承认错误,才能改正错误,才能获得进步。

金国是一个完整的主权国家,甚至去年它们的兵锋直指大宋的国都,这样一个国家,赵桓想要一战灭国,显然有些赵佶了。(并非笔误。)

“分化金人,金人并非金国的主要人丁,最主要的金国人丁还是汉儿。之后是契丹人,再往后是奚人,渤海人。”

“分化他们的百姓,才能让金国彻底陷入动乱,金人打的再凶,只要这些百姓还在,他们就有资格翻盘。臣以为联袂会宁府附近的汉儿,是最好的选择。”

岳飞指着赵桓的沙盘说道。

只是他的眼神里都是些疑问,他指着那些黑色的土地问道:“官家,那是什么?”

“黑土区。”赵桓平静的回答了一句。

岳飞疑惑的追问了一句:“黑土区什么?”

他隐隐的感觉到了不一般,但是却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苦寒绝塞,漠漠大荒。荒凉而寒冷的地方,却藏着金人的崛起的秘密。”赵桓笑着拉了两张凳子说道。

“这里有一座城,名为兀惹。而这座城可不简单,是金人一直死守的秘密。”

“那里有几个金人的大姓,完颜氏就起源于那里。现在那里应该是李氏吧。这是当初宇文虚中在金国研究了数年,得到了结论。”

“金人的皇帝的皇妃中,每一代都会有兀惹李氏,或者乌氏,亦或者裴满氏。”

“这是金人隐晦最深的秘密,他们禁止一切异族进入那片土地,因为那里有整个世界,最肥沃的土壤,黑土。”

“那里的兀惹人和那乃人是生活的极为痛苦的,他们用辛辛苦苦种植了一年的粮草和打猎攒下的皮毛,从金人的商人手中,换取一丁点的盐巴或者打猎用的铁器。”

“金人常年驻扎在兀惹城,防止汉儿或者契丹人发现他们的秘密。甚至在金国中,都没有相关的任何的文字记载。但是它却真实的存在着。黑土区,世间最大的财富。”

赵桓指着黑土区说了很多,岳飞听着连连摇头,说道:“这天下还有如此肥沃之地?”

赵桓说道:“宇文虚中在他给朕的札子上,说到他随金太祖祭祖的时候,就到过一次兀惹城,朕不知道真的假的,这个你得问宇文虚中。”

岳飞没有等第二天清晨再问,直接就跑到了宇文虚中的房间里,说起了黑土区之事。

宇文虚中端坐着看着岳飞,摇头说道:“也就是官家宠着你。一个武官,问那么多营田之事干什么?”

“营田、军备,两个加起来是什么?大唐的节度使!那是藩镇。”

“你呀,莽莽撞撞的,差点犯了大宋的忌讳啊。你知道吗?”

赵桓这个皇帝,就很奇怪。

宇文虚中归朝已经数月,这个皇帝着实有趣。似乎不在乎武将们造反这个大忌讳。

“那片土地是真实存在的,我给官家里的札子,所言非虚。”

“只是金人对此把持甚为严苛,根本不给旁人接触的机会,我也是接触到了一些兀惹城商队和那乃人才了解到了那边土地的一些消息。”宇文虚中说道。

“所以,金人手握着那片土地,哪怕整个辽东郡只剩下了他们金人,也不是很好拿下。所以,你的计划是对的,分化金国百姓,联袂汉儿,谋国啊,哪有那么简单。”宇文虚中连连摇头的说道。

岳飞同样点了点头,金人是极为坚毅,这一点毫无疑问。再加上手里握着天下最肥沃的土地,看起来真的有点不好对付。

不过岳飞抓了一下自己的笼手,不好对付又如何?只要官家敢战,肯战,他觉得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足以将一切阻挡的敌人撕碎。

他有这个自信。

大宋也需要他这样的自信。

一个军队丧失了自信心,那就太可怕了,岳飞攥了攥自己的笼手,笑着说道:“再厉害也是人,也会死,杀光就是。”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天子进京

岳飞的信心是来源于他的军队,他的军队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所以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此时的王禀一脚踹开了完颜宗干的房门,完颜宗干当然没有继续自杀,他只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特还在这里睡!看看你特么干的好事!老子现在被官家调派到了山海关!”王禀愤怒到了极致的说道。

完颜宗干睁开了带着朦胧的眼,掏出破败的堪舆图看了半天,摇头说道:“官家这是怕你继续出城卖命,给你个好差事干啊。”

“在山海关,不是绝对优势,绝对有出城的作战命令,正需要你这样的防守能将啊。”

“等到你出山海关的时候,就是宋金之战最大优势的时候,出击就是捞功勋的时候,你这样的命令还不满意,你还想咋样?”

完颜宗干皱着眉头看着王禀,仿佛在看一个白痴一样。

这是绝对大的恩宠!

灭金过程中,绝对是最肥的差事,打最轻松的仗,躲在城里射箭就完事了,出击就是灭国之功,从节度使在往上蹦一级,就是封王。

这王禀还有啥不满意的?

“你懂个锤锤战略!”王禀气呼呼的坐在了凳子上。

“这样老子怎么打金人?和韩世忠换防,韩世忠该开心了。妈的!都怪你!建议什么山海关换将之事,换来换去,没上李彦仙,我去了!”王禀闷闷不乐的说道。

完颜宗干皱着眉头,转着王禀一圈又一圈的看着王禀,带着疑问问道:“你的官家,给你赐婚,赐宅子,让你儿子上军校,让你孙子住在汴京城里,让你带着老婆上前线。这都是为了让你卖命吗?”

“你特么在太原城就死了一次,在黄龙府又死了一次。没死够吗?”

王禀叹气的说道:“王家彦!我告诉你!谁不怕死啊,有办法,谁愿意死?谁不愿意过安泰日子?只是官家说,任何的和平都是需要付出血的代价才会换来。”

“我憋屈啊!反正就是憋屈!”

灭金之战,自己只能龟缩在山海关?这是何等的憋屈。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你就是来炫耀的!没错,就是这样!遇到这样的官家,你就糊涂着活着吧。”

“我太难了。”完颜宗干拍了拍额头,倒头准备继续睡。

韩世忠接到赵桓调动命令的时候,喜色颜开!终于从这个龟壳子里离开了!

“等到官家到了燕京,你带着咱们的娃,去燕京的府邸住吧。战阵就不要去了。”韩世忠对着梁红玉说道。

赵桓的军功爵均田征兵制里,可是有明确规定赏赐宅院,而韩世忠为将衔,自然有燕京的房产,现在燕京的一幢院子,太值钱了。

韩世忠可买不起。

梁红玉点了点头,抚摸了一下日益隆起的小腹,说道:“我倒是想随你一起征战,可是我这身子不是很方便,你在战阵的时候,一定记得不要冲动,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韩世忠用力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上的那些毛病,尤其是梁红玉不在身边的时候,一定要主意这些事。

赵桓的车驾终于来到了燕京城的城门,这座高三丈的城墙,就这样静静的立在了平原之上。

赵桓老远就看到了城池的轮廓,直到抵进的时候,他才看到了这座城池的恢弘。

围七十四里的大城,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了平原之上。

当然赵桓清楚,这座大城也就外面光鲜,里面还是一大片的工地,甚至连内城都还没建好,只有主干道修好了。

赵桓已经研究过了孙博提交上来的札子,这座城为什么建着建着就开始赚钱了?

最后甚至拨款建皇宫的钱,都赚了出来?

完全是因为炒房团的介入,当然在大宋他们还没有这个名称,赵桓给他们起的名字。

赵桓兴建的燕京府,是正儿八经燕京路的首府,四通八达,在砸地基、燕京还在图纸上的时候,户部就将所有的土地,竞价扑买出去了。

当然这种扑买是经过赵桓的同意,并且扑买七十年,也就是一代人之后,还要收回国有。

而这种扑买出去的土地,多数都是临街的商铺。

大兴土木的商户们,雇用工赈监的农夫建房,那肯定是要付钱,在经过了友好的协商之后,工赈监在建城的过程中,一并把宅子给修好了。

炒房团要把房子建好,再扑买出去,即使留在手里,炒房团也不会认为自己有任何的损失。

他们坚信赵桓会在灭金之战中取得一个良好的结果。

商人的鼻子在灵敏不过了,燕京是一个绝对能发财的地方,他们怎么可能不先下手为强呢?

这就是赵桓一年来的努力的成果,得到了军民商的高度认可。

这才让燕京城还是图纸的时候,就被炒房团抢购一空。

甚至有些地块,已经抄上了天价。

比如赵桓规划的王府街附近,规划的三省办公场所两侧,还有皇宫御街两旁,赵桓看着那个价格都有点下不去手的样子。

让赵桓都看着自己的钱袋子一阵沉默,实在是太贵了些。

所有的炒房团签署的协议,几乎就是霸王条约,朝堂征用土地时,以原价赎回,而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这一点上,在扑买会上也做过反复的强调。

按照户部侍郎柳成卿的说法,这些地皮平均翻了三倍的价格过的手,再扑买几次恐怕会价格继续翻涨。

所以户部在里面发了一笔大财,虽然入的是国帑,但那都是政绩!

而工赈监的工匠们也有活儿干,扑买制后的土地,需要建房,建房就需要砖瓦和新发明的水泥,砖瓦还好说,水泥都是御制,都在等皇城完工之后,才能用。

这些都是制造了无数的工作岗位,同样给工赈监带来了极为丰厚的利润。

太原城也是如此模样,土地价位没有翻涨三倍,但是也有了两倍多的价格,而且看起来还会继续涨下去。

赵明诚为何每天大手大脚的,甚至连樊楼都有钱去潇洒了?

完全是李纲走了个户部的门路,给赵明诚原价批了三块地皮。

这是赵桓特别批准的关系户,毕竟在赵桓眼里,李清照远比三块地皮值钱。

赵明诚以三倍的价格转手了一处。剩下两处正在建,若是建成之后,那每年租金,就够他在汴京城潇洒快活了。

而这场盛宴之后,是无尽的贪婪。

李纲通过台谏就搞掉了在其中贪腐的三十多名官员,赵桓得知之后,更是严令皇城司彻查,又翻出三四个隐藏很深的蛀虫来,这贪腐之风才刹住了车。

赵桓看着面前巍峨的城墙,躺在晨曦阳之中,这个新生的城池,蕴含着无尽的活力。而这种活力,其实是民间对赵桓执政的信心的体现。

而阳光下的燕京城外,也有无数的马场在兴建,这是为了以后的军马场所兴建。

青草刚刚吐出嫩芽,鲜花懒散的伸开了花瓣,清晨的露水从叶片上滑落,折射出了如梦如幻的光影。

“进京吧。”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天子移驾燕京府!开城门!”赵英大声的喊道,城内的守将姚平仲打开了城门。

铁链搅动的声音,哗啦啦作响,朱红色的城门缓缓打开,而护城河上的吊桥也缓缓放下。

赵桓的车架缓缓启动,向着燕京府内驶去。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大宋奇观+1

燕京府内是一片又一片的工地,没有大卡车、水泥车和搅拌机的工地,是极为安静的。

只有木香的味道在空气中淡淡的传开,比赵桓预想的极度恶劣的工地环境,相差甚远。

毕竟没有噪音污染,没有空气污染和粉尘污染,天蓝的像个蓝宝石的燕京城,赵桓真的没有见过。

风轻轻吹过了街面,御街依旧是汴京一个样式修建而成。

而这条御街也是整个燕京府花销最高的地方,砖石地面的地砖都是来自苏州的金砖。

而这种金砖,光滑细腻,还略带金黄色,敲起来铿锵有声,但是烧制起来是非常麻烦的,至少要二十多道工序。

在户部的报备中,整个御街连带着赵桓修的皇宫,需要整整一亿一千万块这样的金砖铺地。

而这样一块砖,从苏州运到燕京城,需要整整七百钱,大宋七百钱一贯,也就是说一块砖一贯钱。

赵桓直接把户部侍郎柳成卿骂的狗血淋头!

这是在浪费国帑和内帑!大宋富有,也没有富有到这种地步!

赵桓劈头盖脸的骂了柳成卿后,陈冲及时的献出了金砖的制作工序,才算是把这件事平息下来。

为此陈冲在朝堂上,留下了长袖善舞和八面玲珑的名头。

这不是在骂陈冲,而是陈冲由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人,向着合格政客的转变。

赵桓收到陈家的配方之后,也是一阵的心痛啊!

这砖就是值这个价!

运输一块砖算上折损费用,真的价值一贯一块!

但是不算折损运输费用后,一块金砖也就两百钱的样子。

而燕京城外的金砖坊,就是工赈监兴建,专营金砖的金砖坊,铺满御街也花费了三百多万贯。

而铺面了整个皇宫更是花费了三千万贯。

但是这笔钱,工赈监赚了回来。

因为烧制金砖是一件垄断的活,毕竟是皇家御制金砖,怎么说都是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号。只有苏州苏家和山东韩家有这个生产的资格。

孙博让建好的金砖坊,开始按每块三百五十钱给燕京城新修的宅子供货,和苏州苏家的供货价格一样,供货整个燕京所有的在建的宅子,获利颇丰。

当然孙博为了不让八面玲珑的陈冲难堪,还专门每块给了苏家二十钱的利润。

皆大欢喜的局面是孙博的追求,有些智慧真的自古就有。

而赵桓就看到了这个满地金砖的燕京城。

可惜的是,金砖这个买卖赚回本之后,开始填补其他城建的窟窿,剩下不是很多。

赵桓打算下次倭国的海船来的时候,给日本的鸟羽天皇和崇德天皇一人带过去一些样品,试试样,看能不能打开一个新的财源。

嗯,赵桓坑起人来,都不用过脑子,直接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坑,挖的贼深。

他走过御街之后,就来到了朝臣们阻拦赵桓北上,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担心官家受委屈。

燕京行宫太过寒酸。

整个燕京行宫,支出最多的就是铺了一亿块的地砖。

其他的都是按照赵桓的要求,能省就省的指导方针下,这个皇宫在朝臣们看来,有些破烂,不够精致,不足以彰显皇家威严。

赵桓始终觉得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艮岳宫倒是建的极为精美,难道赵佶就有皇家威严?

自己弄出来的这个大城,不禁创造了就业,而且小气的没用什么金丝楠木、鎏金瓦、烫金窗纸、红木宫器等等乱七八糟的奢靡之物,就没有皇家威严了吗?

燕京大朝会用的大庆殿,琉璃瓦居然不是纯粹的明红色,居然是五彩斑斓,这在帝王的规格中,实在是过于不伦不类。

但是,反而有人夸赞他的绮丽,连燕京城的大多数房上的瓦,都成了如此模样五彩斑斓。

赵桓没觉得丢人,恰恰相反,赵桓觉得自己非常的有威严。

一个皇帝给国民带来了尊严,就是黑色,都能冠以五彩斑斓的黑来夸耀。

从迹不从心的中原王朝,就是这么实在。干得好,就会有人夸。

赵桓通过午门踏进了这座燕京行宫。

赵英指着正前方说道:“大庆殿!面阔十八间,进深五间,长三十丈,宽十丈,高约八丈。丹陛台宽约十步。”

“我让你装的避雷针你装了没?”赵桓问道。

他很关心这个问题,高二十四米的建筑物,在这空旷的地方,不是找着挨雷劈吗?

赵桓可不想自己上朝的时候,一道闪电划过,自己这大庆殿就没了,这样的人场面,实在是有些让人害怕。

“那是必然,官家。”赵英赶紧点头。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但是自从官家拿出那个奇形怪状的叉子,插在汴京的双铁塔和大庆殿之后,真的再没有雷殛了。

赵桓点了点头,这种宫廷失火很容易引得朝臣议论,避雷针的原理并不复杂,赵桓简单描述之后,大宋大庆殿用的效果是极为不错的。

他不希望因为什么狗屁倒灶的宫廷雷殛,让大家丧失了信心。

赵英陪着赵桓继续往前走说道:“官家,按着周礼,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太庙在左边,社稷坛在右面,行宫正前面是朝臣们处理公务的三省衙门,皇宫后面是集市。”

“再往后走就万岁山了,是挖开护城河后,堆叠的土堆出来的小丘,已经修成了庄园,漂亮谈不上,但还算宜人。倒是整个燕京最高的地方。”

赵桓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万岁山,怎么听得这么背后发凉呢?

“赵英,我问你,这万岁山上,有没有一棵长歪了的槐树?”赵桓问道。

“官家,臣早一步到燕京,这万岁山的山顶,确实有几棵长歪了的槐树,不过树木曲折乃是自然之理,官家。”沈从在旁补充道。

他早早的来到了燕京,布防亲从官和清理整个皇宫里的垃圾,将户部早就准备好的皇家用品,搬进宫中,忙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砍了,万岁山上的树,只能直着长!”赵桓说道。

这让沈从有些莫名其妙,一向对万事都不是很在乎的官家,怎么突然和几棵树较上劲儿了?

不过他点头称是,让园丁好好修建,让槐树长得周正些,他还是办得到的。

赵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要是战事不顺,连弑帝神器·老歪脖子树都备好了吗?

他现在非常理解孙博为什么要弄祭祀河神再筑堤了,心里安慰啊!

“官家,走累了吗?”朱琏小心的给赵桓擦了擦额头的汗。

官家依旧是那个官家,除了最近临幸她的次数多了点,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官家的身体吃不消了。

赵桓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走吧。”赵桓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是大宋,又不是大明,一棵歪脖树而已。

赵桓率先走到了月台之上,看到了常朝用的文德殿和寝宫延福宫。

但是燕京行宫也是一大片的工地,至少还要一年的时间,这个城市的主要工程才能结束。

比如六局、浣衣院等地方,都还在修建当中。

朝臣的劝说是有道理,早上十八道菜,中午三十六道菜和晚上十八道菜的宫廷御宴,这会儿肯定开不起来了。

不过赵桓早就习惯了赵英的小食堂,倒是无所谓,就怕朱琏不习惯。

赵桓对这些不是很精致,但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大宋翻刻版本的紫禁城,极为满意。

“不错,督促工匠建造就是。”

“对了,朕让建的文庙武庙建好了没?”赵桓笑着说道。

赵英为难的说道:“文庙没有,武庙倒是建好了。官家。”

“官家文庙主祭的仓颉,国子监和太学联名反对,到现在德配天地道冠古今牌楼、万仞宫墙、棂星门、泮池、大成门、大成殿、明伦堂、尊经阁等配套的都建好了,就是立不起来主祭来。”

“哦?”赵桓满含深意的笑了笑。

他不立孔子为主祭,但是并不是不祭祀孔子,他很尊重孔子的各种经典和人生哲学,那是泱泱中华史上的璀璨的明珠,和他一样站在一起的是先秦的百家争鸣,照亮了整个中华的思想领域。

但是现在的儒家过分解读孔子的言论,整个儒学早就和孔子的思想不同,甚至有些地方背道而驰。

儒家在独尊儒术之后,慢慢变了味儿,赵桓并没有想一下子打破这种局面,现在的主要矛盾还是和金人的矛盾。

正常的文庙里有的都有,赵桓只是在二圣之上,加了个仓颉而已。这帮文臣们就受不了了。

措大,迂腐。

“武庙主祭武成王姜太公,没人反对吧。”赵桓问道。

沈从笑道:“武庙建成,还没武将去祭祀,都还不知道这个事,可能是比较忙吧。”

赵桓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忙用的极为精妙。

武庙主祭武成王姜太公,配享的是张良。

这都是历朝历代武庙的主祭和配享,赵桓也没有改变自从赵匡胤传下来的武庙配祭的十哲和两庑六十二人。

只不过大宋的武庙和唐朝的武庙略有不同,唐朝立起来的十哲之一,杀神白起,被降到了两庑六十二人。

这是赵匡胤的个人喜好,把白起从十哲席位上去掉了,赵桓又把白起换到了殿上十人。

赵匡胤的理由是白起杀已降,不武之甚,何为受享于此?

而赵桓没打算留金人俘虏,自然悄悄的把白起升回来才是。

这一切都悄无人知,因为大宋的武人,毕竟不像文臣那么清闲,忙着和金人打仗的他们,哪有空管这个?

赵桓向着武庙走着,该有的忠魂铭碑,昭勋阁,也加入了武庙的规制建筑套餐之中。

第四百三十八章 奇观到底会不会误国?

赵桓在武庙里给武圣姜子牙敬了个香,然后祭祀了所有的立着陶塑、挂着的画像的赫赫武将们,上了一炷香。

他来到这里,和孙博在建造黄河堤坝时,搞什么升龙会是一个道理。

都是追求一个心安。

要是大宋武德不昌,下次朕就不来了。赵桓默默的想到,退出了武庙。

赵桓也跟着沈从到歪脖树下参观了下,反复确认了歪脖槐树还不能挂人以后,终于心安了几分。

人光脚的时候,就是最有勇气的时候,在国家富足起来的时候,反而开始畏手畏脚。

赵桓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个神,所以,他才会有这种担心的情绪。

“这么多路都是通向哪里的?”赵桓问道。

赵桓发现燕京城居然修了这么多的路的时候,才问起了宇文虚中这件事。

宇文虚中是赵桓最新任命的燕京路的经略使。

毕竟之前燕京路在建,主持大局的依旧是户部的员外郎,在赵桓打开燕京的这一瞬间,算是彻底把这片土地掌控在了大宋的手中。

“这条向北的路,通向北古口和热河,那条向东的大路,是通往山海关和海津镇,毕竟大宋在燕京定了行在,粮草转运上,海运也会方便些。”

“上次往平州运粮,也充分证明了,海运的便利。”

“向西那条路通往居庸关和荆门关,居庸关前就是奉圣州的军堡群,现在修着一条驰道,可从奉圣州直通大同府,而大同府、朔州、宁武到太原的路,也在修了。”

“太原到长安,长安到潼关,潼关到洛阳、郑州和开封府的路,也在修了。”

宇文虚中看着赵桓,掏出一副天下堪舆图说道。

这幅图是宇文虚中参加多次朝议之后,自己画的天下堪舆简图,他偶尔会掏出来这张图纸,然后狂笑上半天。

不认识他的人当他是个傻子,认识的人却知道,他在黄龙府的时候,有多么希望大宋的版图如此模样。

“这条从燕京到汴京的驰道,也在计划中了,工赈监快把图样出了。大宋处处都在修路,官家。”他指着地图对赵桓笑意盎然的说道。

赵桓连连摇头说道:“你是御史大夫,这个时候应该提醒朕,大兴土木的危害,而不是在这里跟朕说什么条条大路通燕京。”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仙源县的一名国公的札子。

衍圣公孔端友的札子。

这封札子让赵桓的心里有点堵,自己这么费劲的整出燕京这么大的宫城,来度过这段因为金人南下,带来的困难时间,居然被比喻成了秦始皇。

大兴土木!

太高看朕了,和秦始皇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是你孔端友的飘了?还是我赵桓提不动刀了?

当然这封札子,主要是说的国文庙中的那个主祭位的事,劝谏之事只是顺带。

“没什么好说的啊,大宋有钱,而且修这些路工赈监蛮赚钱的。”宇文虚中依旧是那副笑容。

赵桓在强光下,才注意到,宇文虚中的头发居然有很多的白发,而且眼睛周围有很多的皱纹。

他这才四十多岁,就这幅模样,虽然宇文重的母亲精心给他梳理了发髻,但是依旧掩盖不住白发。

在金国那段时间,应该很辛苦吧。

赵桓收到的那份札子,是孔端友自己总结的历朝历代灭亡的根由。

比如秦始皇又是万里长城,又是阿房宫,又是骊山陵,哪一样都是耗费了巨大的民力,生灵涂炭。

但是在赵桓看来,秦国的灭亡和秦二世胡亥的昏聩有极大的关系。

汉朝凭借着万里长城守住了匈奴人的一次次攻击,然后远出大漠,把匈奴打的除名。

札子里还有隋炀帝杨广修隋唐大运河,营建东都洛阳,频繁发动战争,西征吐谷浑、三征高句丽,滥用民力、穷奢极欲。

在赵桓看来也是杨广无能的表现。

李世民搞的奇观也不少,隋唐大运河他也修了,东都洛阳,他也建了,还建了大明宫,仗更是没少打,颉利可汗打出了便桥之盟,也变成了舞蹈文工团的团长。

征吐谷浑、征高句丽,征突厥,少一样了吗?

除了孔端友所说的秦、隋二世而亡之外,赵桓还知道一个朝代,大兴土木。

大明朝搞出的明长城,九镇卫所,哪一个不是大动干戈?

在草原上修城堡,十里一城。也没见大明因为大兴土木,大力锤奇观,锤出祸事来。

倒是没有什么基建,没有搞什么大工程的大宋,倒是没锤奇观,最后呢?

还不是被人打穿了?

大兴土木的背后,还是一个皇帝的能力,赵桓的能力不说,至少眼光还是有一些。

自己建的这些奇观,不管是燕京城、太原城、还是四通八达的直道、驰道,目前还没有赔钱的买卖。

修这么多路,花销自然是个天文数字。

但是它背后是商贸贯通带来的税收、民生的恢复、战略安全等等价值,都是无可估量的。

赵桓很欣慰的看到了大宋深藏在灵魂里的基建基因的崛起。

在赵桓知道的消息里,很多乡民自发组织修路和直道连通。

但是这个札子还是让赵桓有些闹心。

他能从这个札子里读出的经验和教训,就是好好培养继承人,关系到了江山的稳步,黎民的安泰。

所以,他掏出了札子想了想,批复道:“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祖龙魂死秦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孔端友上书要求君王与民修养,减少私欲。

所言尽是程学!

他对孔端友极为失望。

孔子的嫡长孙,居然用程学来解释孔子言论,实在令圣人蒙羞。

赵桓批复了札子之后,将札子藏在了袖子里,现在正在和金人正面开片的时间点。

维持国内局势稳定,是赵桓要做的事,现在这一道札子下去,折腾的士林动荡,对战局不利。

毕竟现在天下皆为儒生,赵桓准备好了一份大礼包,县学九年制教学书籍,等到局势稳定,就打出去,断了他们对于知识的解释权。

当然现在还是以宋金之战为主。

一个合格的君王,分清楚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是一种必备的技能。

国内、国外两线作战,赵桓觉得自己没有能力驾驭。

为了不被挂在歪脖树上,他选择忍一手,解决主要矛盾。

“让岳飞和韩世忠到文德殿,商议下如何分化金国。”赵桓让沈从去通知岳飞和韩世忠到文德殿。

这个远比高句丽还要强盛的国家,赵桓只能趁着他们内乱,能尽力多削弱其国力一分,就是一分。

宇文虚中想了想说道:“臣觉得官家既然知道黑土区,不妨派一支精骑兵,绕道契丹人的领地,将那些金人的奴仆兀惹人和那乃人驱逐或者杀死,这样金人缺少粮草,更好攻伐一些。”

“臣是一个文臣,这就是臣在金国这几年的一个想法。官家还是和朝臣们商议下的好。”

赵桓的眼睛越来越亮,笑着说道:“宇文少卿谦虚了。”

宗泽也就是给皇帝写家谱的,他懂个屁军事!也就能指挥个两百万百姓打的孔彦舟节节败退被生擒而已。

赵桓想到了自己的宗正少卿,看着宇文虚中的眼神就有点不同了,拿到这也是个军事天才?

赵桓打开了系统的人物界面。

宇文虚中的军事还是只有60多点,仅仅在及格线上。

看来真的跟他所说那样,在敌占区长期潜伏,想到了一策。

“让岳飞和韩世忠参详一下,然后看看有没有实施的可能。”赵桓笑着说道,不是人人都是军事天才。

赵桓回到了文德殿,让朱琏带着宫人们,向着延福宫而去,整理寝宫。

“我认为宇文少卿说的很有道理,可以一试,不过毕竟是金人腹地,没有人知道他那里情况如何。臣觉得臣可以去。”韩世忠一脸跃跃欲试的说道。

三思而后行?那是什么?

建功立业就在眼前!

第四百三十九章 颜值并不是一切

赵桓看着跃跃欲试的韩世忠,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任务交给他?

韩世忠是眼馋王禀的节度使的军阶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赵桓叮嘱了韩世忠不可私自出兵。

韩世忠无奈,然后想了想,自己这性子,真不适合在黑土区这种地方,跟金人打仗。

但是派谁去?

赵桓觉得王禀最为合适,但是王禀已经为大宋流了多少血了?

赵桓真的不愿意他再打硬仗了,王禀还打的动硬仗,但是赵桓有点舍不得。

再折腾王禀,恐怕王禀这身子骨撑不住,林幼玉说王禀一到下雨下雪天气,就浑身疼的要命,在床上咬着牙忍着。

这次去的地方可不是黄龙府,而是金人的黑土区,核心中的核心区域。这么远的长途跋涉,赵桓有点于心不忍。

虽然他知道,只要他有命令,王禀一定会杀过去,但是赵桓有点舍不得折腾王禀了。

而且王禀并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他从临潢到黄龙府,就谋划了整整几个月之久,还只谋划了去,没谋划回来。

这次去会宁府背后的黑土区,赵桓害怕他稍有不慎死在那里。

自己就这么一个节度使,再用他去黑土区,王禀伤上加伤,恐怕自己真的再也看不到他。

也无法完成对金人粮草形成骚扰的战略目的。

必须派去有一个有组织百姓经验的人,去偷袭黑土区才可以。

“臣有一人举荐。八字军都统制,王彦。”岳飞出列说道。

“王彦心思细腻,善于保全,而且有足够的经验组织民卒,联袂会宁府的汉儿百姓这件事,臣觉得王彦极为合适。”岳飞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赵桓眼睛一亮,王彦这个人的资料中赵桓是看过的,对大宋的忠诚度是绝对够用的。

而且他本人在太行山的战绩,也是足够的保证。

太行山三十六洞本来有三十六万人之多,都被王彦给感化的感化,劝降的劝降,而且深入百姓中,组织过百姓抵抗流匪的劫掠。

王彦,很合适啊。

“那就派王彦去?”赵桓点了头,让赵英宣王彦上殿。

王彦吃着饭就被拉到了燕京行宫,看到御上的官家,说道:“臣愿领命前往会宁府以北的黑土区,可是官家,臣可能需要马匹。”

“金人和太行流匪完全不同,若是在敌后展开,联袂会宁百姓,没有马匹,我大宋军卒和归附汉儿,在金兵至时,绝无可能逃离。”

王彦实事求是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太行山流匪也没有马,王彦需要马匹来增加自己的机动性,想在敌后破坏敌人的粮草补给,没点机动性,实在是一件困难到极致的事。

“说到马,这次王将军归来的时候,送了朕一件宝物。”赵桓听到王彦说出了困难,笑着说道。

“走,随朕去看看王将军送给朕的宝贝。”赵桓兴致盎然的站了起来,走到了月台。

赵英非常知趣的带着马倌,将王禀送到宫中的马匹拉了出来,说道:“官家带到了。”

众多将领看着这马,一顿迷惑……

这马给他们的直接观感就是丑。

而且体格太小,肩宽就四尺,挺宽,长得看起来也比较瘦弱,躯干和腿有点粗。

这就一个个头很低,肩膀宽,肚子很大,但是躯干很壮实的人一样,这样的人在樊楼蛮受娼妓的喜欢,因为体力好。

这是众将对这批劣马的第一印象,很丑,而且黑白相间,让人第一眼无法喜欢。

“这是朕的雪花骢。”赵桓看着这匹马,越看越喜欢,而朝臣们面面相觑,这个黑白相间的劣马,叫雪花骢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赵桓看着朝臣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当初王禀拉着这匹马到赵桓面前的时候,赵桓也是觉得这马,太丑了。

“千里疾风万里霞,追不上百岔的铁蹄马。这是一匹地道的良驹。”赵桓卖着关子说道。

“大宋的军卒长期缺马,这种劣马跑的满草原都是,半野生,也有牧民将这些马驯服,但是性情暴虐,常常踢伤牧民,后来,慢慢就让他们满世界跑了,没人管他们。”赵桓笑着说道。

王彦要骑着这种劣马绕着大圈,去黑土区,这种马关系到了他和他带着的义军的身家性命。不能马虎。

他眉头紧锁的问道:“官家,便宜,再便宜不能用来做军马,这个打仗的时候,低了人一头,实在是没什么价值啊。”

“这种马日行五百里,夜间休息,可持续十八日而不停歇。”

“王禀告诉朕的,他测过。跑的不如千里马快,但是胜在持久。”赵桓说出了第一个优点,这是王禀测出来的最高时速的行军,差点把王禀给吓到。

王彦看着这匹马的目光骤然变了,王禀这个节度使实至名归,全军都知道他的事迹,而且这个耿直的汉子,不擅长撒谎。

如果这是真的,足以改写大宋缺马的现状。

至于马战?

那大宋军卒并不擅长,也指望这辈子能在马上功夫,超过金人了,玩不过金人这种马背上长大的。

这绕道敌人身后,最重要的是什么?机动力。

日行五百,驰十八日如此耐力,完全可以和金人在黑土区玩出花来!

“这种马好养活,不用粮谷捣碎,普通草料就能活,就是瘦了点。耐力会差些,你要是用谷粮喂,长膘很快。”赵桓说出了第二个优点。

好养活,不怕冻,这对去北方,丧失了大宋补给的王彦,有了这等马,就有了更多的转圜的余地。

后勤补给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赵桓笑着将王禀所叙述,例如铁蹄踏狼头,在战场可以不惊不惧这些优点都和王彦说了说。

“臣能试试吗?”王彦问道。

赵桓却意外的摇了摇头,说道:“这马就比较怪,比较认人,王将军说军卒倒地,生人勿近之,这匹是朕骑过的,你骑不了。”

“不过这种马很多很多,你要试可以去城外的马场试试。”

赵桓带着群臣回到了殿内,笑着说道:“王校尉,你还需要什么?”

“臣需要皮草,北方太过苦寒,风烈雪大,没有皮草无法御寒,棉服恐怕难以抵挡。”王彦想了想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现在考虑的越周全,到了黑土区才不会那么捉襟见肘。

“你可以先去山海关找王禀取取经,详细问问他如何在雪地作战的技巧,听说北地白毛风吃人啊。具体需要什么报备一声,朕给你准备周全,做好了万全准备再去。”赵桓说道。

大宋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马,现在这个问题,更加严峻。

大宋军队原来是战略防守,在奉圣州军堡建成后,转为战略进攻的时候,大宋对良好战马的需求,愈加紧迫。

“这种劣马草原上都是,听说他们那边有一种后山马,王校尉到了之后,帮朕留意一下。”赵桓说道。

后山马,是蒙古马中的翘楚,是真正适合做嫡系部队的战马,除了矮点以外,各方面都是极为优秀的军马。

王彦俯首拜谢,离开了朝堂。

岳飞提出的第一步,分化敌人,赵桓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金国皇城司回报,金人流民有大规模迁徙的征召。这是一个好的契机。

“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谋划一下,如何把金人、奚人、契丹人、瀚海人、扶余人、汉儿分化吧。极为重要的一步。”赵桓说道,赵英搬出来了沙盘。

“报!官家!东胜卫,建城农夫被袭!杨忻中力战西夏,阵斩八百人,带领民夫和军卒返回大同府!”一个亲从官带着一个加急的军报,递给了朝堂中的沈从。

西夏人?!他们终于动了吗?

其实想想也对,自己东胜卫都快骑到西夏人脸上了,这要是给自己建好东胜卫,西夏人整个河套平原都处在赵桓的兵锋之下,这会儿再没动静才是奇怪。

赵桓打开军报的时候,面色变得极为严肃。

攻打东胜卫民夫的不仅仅是西夏人,还有完颜娄室!

金人东朝的完颜宗翰显然是这场联合进攻的幕后策划,而这场偷袭战中,杨忻中的处理冷静,把偷袭战打成了遭遇战。

打的你来我往,杨忻中且战且退,勉强保住了主力和民夫。

西夏人和金人终归还是联手了!

这是来者不善啊!

赵桓盯着云中路的地方,指了指大同府,说道:“敌人的目标可能是这里。”

第四百四十章 耀我军威

赵桓指的是大同府,这是他们唯一可能的目标。

金人去年已经在奉圣州碰了一鼻子的灰,这次怎么都不会再去了。

上次奉圣州的军堡群,仅仅建了一半,金人十数万大军堪堪推进到了最后一层,最后还是败退。

而这个冬天,奉圣州虽然是大雪纷纷,可是并没有停止军堡的建设,现在完全建成的奉圣州的军堡,对没有什么好的破城手段的金人来说,就是噩梦。

大同府的城防设施,金人对此了若指掌,打下了大同府,继续图谋云中路,才是金人正确的选择。

岳飞和韩世忠领命向着居庸关的方向进发,带着三万飞军,四万永定军,向着大同府扑去。

赵桓皱着眉头看着堪舆图,想了很久说道:“西夏人有多少兵力?”

赵英一愣,说道:“西夏人全民皆兵,战时十五岁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皆入伍,大约有一百万户的西夏人”

“大观八年,上次进攻了大宋在夏、银、宥三州交界之处筑的永乐城,,最多一次是抽调了将近五十万人。平日里能抽出三十万人。常备约十万军卒。”

赵桓听闻点了点头,放弃了想要命令种师中从永定军路出击的打算。

这次的西夏攻打了赵桓筑城的部队充其量就两万,西夏人的主力并不是这个方向,贸然出去,万一中伏,西北大门失守,自己在这边攻略金人的战略目标会被干扰。

这金国面对自己的征伐,并不是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此时的大同府春风和春雨齐下,杨忻中看着城下的西夏和金人的联军,不住的挠头。

“祖父,他们为什么不攻城?”杨忻中有点想不明白,这些金人和西夏人分开驻扎之后,就再没有了动静。

“大约是分赃不均或是起了争执吧。”杨宗闵皱着眉看着这两拨人在城下的模样,笑着说道。

他们没有援兵,大同府的面前开阔,有援军早就被撒出去的斥候发现了。

现在等在城下,应当是为了谁先送死起了争执。

杨宗闵连连摇头说道:“守城最重要的是补给是否周全,其次是防止内奸开门,做好这两点,等到岳校尉和韩将军领兵杀到,出城共击之,大可破敌。”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东胜卫怎么建城?”

“我等进,西夏人必定退,我等建城,他们必然阻拦,就是强行建好城,草原上一座孤城也很容易孤立无援,西夏人金人联袂而来,绝对守不住,难办啊。”

“难道驻扎在城中十万人?”杨宗闵皱着眉,他考虑的不是退敌,而是之后的战略谋划。

东胜卫必然要建,否则大同府就跟现在一样,随时都有被打的可能,不利于以燕京为中心的两翼展开。

这在战略是大忌。

但是杨宗闵没想到多好的方法,威逼利诱?

这些年大宋和西夏来来往往打了多少年?

西夏人什么德行,杨宗闵再清楚不过了,就是草原上的狐狸,滑不溜根本抓不着。

“此战乃是大宋之灵武之役啊。”杨宗闵叹了一口气,看着城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灵武之役,东汉时的段熲在灵武谷大破东羌人,后来都用灵武之役,来形容战胜异族关键战役。

而东胜卫建城之战,与东汉灵武大破羌人之战,一样的重要。

是由战略防守,转向战略进攻的关键性的战略布局,要是无法建城,后续作战计划根本无法展开。

杨宗闵的疑虑,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大宋和西夏、金人,在东胜卫和大同府之间展开了拉锯战,大军前进,西夏人和金人就四散而退,建城就大兵过来侵扰。

得亏有了劣马这种耐艹的马,才没有吃什么大亏。

“不能这样了。我们能够受得了,但是民夫受不了如此来回的折腾,有些工赈监的民夫已经不敢去了。”岳飞看着堪舆图,对着韩世忠、杨忻中、杨宗闵说道。

民夫在来回的拉锯战之中,损失并不是很大,敌人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骚扰,而这种骚扰,军卒还好点,民夫有些疲惫不堪。

东胜卫就在云中路向河套进发的大门口,若是建城,西夏人的都城兴庆府,就有了危险。

因为一马平川,全是草原,根本没有任何的城池可以守。

“岳校尉有什么好的谋略吗?”杨宗闵摇着转椅靠到了堪舆图前。

岳飞的手在堪舆图上,画了一条线说道:“从这里,到这里,九百四十九里路。以现在的速度,可以三日从东胜卫,到达兴庆府!”

这条线的起点,是东胜州,这条线的终点,是兴庆府,西夏的都城。

“孤军深入,兵家大忌。”杨宗闵摇头说道,这战略有些天马行空,大宋就没有过这种打法。

“我们现在有马,携带几日的口粮,攻敌之必救,才能让西夏人彻底龟缩,否则这建城之事,就只能这样一直拖着,最后不了了之。”岳飞叹气的说道。

他看着堪舆图越看越有可能,春天少雨,路不是十分泥泞,再往后拖,拖到初夏,这样的奇袭,就会变得困难起来。

“大宋之前没有这样的打法,但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具在,即使无法攻克兴庆府,也可以让西夏人长长记性!”岳飞说道。

“万一被人合围,大大不妙,我认为不妥。”杨宗闵还是如此说道。

岳飞想了想说道:“那就交给官家决议吧。”

赵桓接到岳飞的军报的时候,皱着眉看了半天,岳飞的谋划,是一条极好的计谋,这条千里行军的计谋,压根不是为了攻城略地,目的就只有一个,武装游行。

用岳飞的话就是,耀我军威!

向西夏人和西夏国王展示自己的实力,让其在大宋和金人之战中,选择好自己的定位。

赵桓批复了这条命令,在他看来,反正打不了遛就是了,倒不失为一道良策,要不东胜卫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

岳飞做的比赵桓想的还要好。

岳飞领命之后,带着河间飞军,趁着天色尚好,向着兴庆府奔去,而这一路千里行军,捷报频传!

接连攻克了盐房、义和,由青达门攻入了朔方城,由朔方城,转向杭锦城,兵锋直达乌海后原路返回,并不是岳飞不想延着黄河一路南下,直逼兴庆府,而是因为官家就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

千里转进最危险的事,就是被敌人合围,但是岳飞这种以威慑为主的战斗,打一个地方,根本不会停留太久。

但是赵桓依旧只给了岳飞一个月的时间,枢密院的参事和杨宗闵判断,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就会出现危险。

而这一趟,共打下了十八县,两州之地。

满载而归的岳飞回到了云中路的时候,恰好一个月的时间。

“西夏人退了,仓皇而逃。”杨忻中在东胜卫的城池上看着岳飞归来,笑容满面的将岳飞一行人迎进了城池。

这一趟,西夏人差点被吓死。

什么时候,中原人也玩起来这种千里转进的把戏了?

而且已经打到了乌海,距离兴庆府不到三百里的地方!

岳飞接过了杨忻中递过来的水壶,笑着说道:“还是在一些地方停留的时间久了些,要不至少能打到平罗,西夏人的战斗力,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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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官家是个仁善的人

西夏,兴庆府。

西夏国王李乾顺,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札子摔在了地上!

他坐在御座上唉声叹气,用力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都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情况下,乌海就被拿下了。

这对李乾顺来说,根本不能接受!

因为大宋的咄咄逼人,李乾顺在南边灵武一带布置了重兵防守,而在北面,他驻守的军队不是很多。

而后他得到的回禀,是汤阴岳飞拿下了乌海。

李乾顺依旧是一脸的茫然,汤阴岳飞是谁?

不过这一次乌海陷落,给他敲响了警钟,这金宋之战,自己不能再掺和了。

本来南边的种师中就数万军队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现在北面又来了一个汤阴岳飞,两面作战,李乾顺觉得再这样打下去,自己玩完了。

全民皆兵,听起来是一件很热血的事,但是其实更多的包含着西夏人,夹缝里生存的无奈。

当初宋辽两国,西夏人在夹缝里生存,现在金宋两国征伐,西夏人并没有掌握一丝一毫的主动权,不管是哪一方,自己貌似都惹不起。

“陛下,岳飞在乌海城头,留下一封大宋国皇帝的诏书!”李仁忠带着一张诏书跑进了元吴宫,颤抖的拿着手中的诏书。

【大宋皇帝敕夏国王诏书】

李承顺赶紧打开了信件,至少他们确定了敌人是谁。

上面只有四个字,莫要自误。

李承顺软绵绵的靠在御座上,喃喃自语的说道:“完了,完了。”

李仁忠看到了自己的君主这个模样,也是连连擦着额头的汗说道:“要不把之前拿下的领地丢弃了?专心守着朔方城好了,那东胜卫以北之地,都留给金人和宋人去打吧。”

李承顺之所以答应了完颜宗翰的建议,完全是因为他们需要从金人手中确定疆域界限。

金伐宋的时候,西夏人趁机进占天德、云内、武州及河东八馆地带,攻占了大宋的建宁砦、天都寨。

建宁砦、天都寨,都是宋当初攻打西夏的重要出关隘,但是现在看来,大宋缓过神来了。

本来以为金人可以吸引大宋的目光,他们在后面趁机在摘些桃子,并且金人答应了李承顺,待到战事平定,这些地方都归西夏所有。

现在看来,自己若是继续贪图这些地方,怕是连兴庆府都得丢掉!

千里转进,在自己头上留下了一封诏书,扬长而去!

这就是现在的大宋吗?

李承顺有些怕,大宋的悍将种家的种师中,在箫关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出击,现在北方乌海的陷落,让他彻底怂了。

“给大宋国王献表,言我西夏国,愿意与大宋通好!那些地方,不管之前是辽国的还是宋国的,现在都是宋国的了!让北方全面回防,朔方城和乌海城,都要重兵防守!”

李仁忠领命而去。

“朕太难了!不,是孤,孤太难了。”李承顺用力的揉着太阳穴。

一名温婉的女子,将手搭在了李承顺的额头上,纤纤素手,温软柔滑的手掌不断揉动着。

他娇柔婉转说道:“陛下啊,不要焦虑。一切都会好的。”

这是李承顺的贤妃,名为曹娴。

以贤德而得称道,生有一子义女,男名为李仁孝,女子名为李清露,小名梦姥(mu,注1)。

曹娴叹气的说道:“陛下,臣妾觉得任得敬,应该遣返大宋,防止大宋责怪。臣妾觉得他的女儿,无论家世还是才貌品德,后宫无人能及,但是任得敬他……”

李承顺将曹娴的手拿开,说道:“孤知道你想说什么!”

“任得敬本来是宋臣,看大宋在金人手下,无一合之敌,就投奔了孤,孤收留了他。”

“现在这任得敬的女儿是宫中后妃!我要把任妃的父亲送回大宋,任妃岂不是可怜至极?”

“一个小小的通判,宋国不会计较。”

“唉。”曹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大宋真的不会计较任得敬的事吗?

李承顺为什么不愿意让任得敬遣回大宋?

完全是因为这后宫不宁导致。

辽国皇帝耶律延禧的女儿,成安公主耶律南仙,是李承顺之前的王后。

当初李承顺也是因为耶律延禧的扶持,才从母妃梁氏的手中夺回了权力,灭梁氏而亲政。

亲政之后,李承顺向耶律延禧请婚,耶律延禧许下了成安公主给他。

耶律南仙是一个极为温润的人,就连曹娴的两个孩子,耶律南仙也极为亲昵。

元德二年,金人向辽国发起了猛攻,耶律延禧被打的节节败退,临近西夏边境的时候,向李承顺发下了诏书,说要进入西夏躲避。

李承顺派人接应耶律延禧,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当时就在大同府,向西夏许下了承诺,如果李承顺能将耶律延禧“让”给金国,可以获得西夏拿下的辽国土地主权,金人将不再追究。

李承顺审时度势,看出了辽国大势已去,答应了辽国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让”出了耶律延禧。

这一让,把自己的老婆孩子让没了。

李仁爱由耶律南仙所生。

他听闻辽国灭亡,忧愤而死。

耶律南仙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弱女子。

自己的父亲被俘、故国被灭、爱子夭亡、丈夫冷漠无情,继而悲伤过度,绝食而亡。

李承顺终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把归附的大宋通判,任得敬还给大宋。

因为他现在的宠妃任妃是任得敬的女儿。

曹娴的叹气,让李承顺有些心浮气躁,让曹娴离开了元吴宫。

而西夏的使者也骑着快马,向着大宋的新行在,燕京而去。

全天下都知道大宋皇帝在燕京,所有人也都看出来了,大宋皇帝为报血仇,准备和金国不死不休了。

不到五天的时间,使者就赶到了燕京。

使者看到巍峨的燕京城,绕着城转了一圈,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算不出来,燕京行在,到底比兴庆府大了多少!

兴庆府是一个东西六里,南北三里,围不过一十八里的人字形城池,而面前的燕京城,比他想的要大很多很多。

他只绕着燕京的外城转了一圈,这是一个围七十四里,而周围绵延百里都是超大马场的城池。

这还是个行在!

赵桓倒是接见了西夏的使者,他不愿意两线作战,确保对金作战的顺利,是现在赵桓的战略目标。

“你说你们西夏国王让出了之前所有攻伐辽、宋、金的土地?”赵桓打开了札子看了半天,才确认了西夏国王为了求和,割让了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土地。

这些地方大多数都是西夏趁着金灭辽之机遇,夺下来的飞地。

而天德州,就是赵桓在建的东胜卫城所在的位置。

赵桓琢磨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西夏人这全民皆兵,乍一听,挺牛的。

但是只能常备十万军队,其实和种师中的永定军路旗鼓相当。

本来种师中就给了西夏人足够大的压力,现在赵桓让岳飞由东胜卫出发,拿下朔方城和乌海,西夏人让出一块飞地,实属正常。

赵桓的城,建在人西夏的地头上,西夏不打才怪。

但是岳飞这波千里转进,真的把西夏的过往李承顺吓住了。

“朕同意了。你回去告诉你们李承顺,现在的金宋之战,不是他能够染指的契机,不要想着捞好处,小心把自己的项上人头捞没了。”赵桓将札子扔给了使者。

连写一封回书的想法都欠逢。

任得敬的事,他还是知之甚详。

西夏占得地方,在秦时候,就是九原郡!

是自古以来之地!

西夏立国!本就是叛宋!

西夏皇室都是叛徒!

现在腾不出手来收拾他,等到捋顺了金国,在去仔细对付他。

西夏使者哆哆嗦嗦的捡起了札子,哭丧的脸说道:“大宋皇帝请赐臣一封回书,这没有回书,某这回不去啊。”

“行吧。”赵桓是一个仁善的人,最看不得别人受罪。

赵桓看着西夏使者离开之后,对着赵英说道:“让岳飞趁着金国上下风声鹤唳之时,惶惶不可终日之机遇,带着人再去一趟乌海,如果能够再往前进些,也可以,还是一月为期。”

“吓一次,吓不住这群墙头草!”

赵桓已经看出了西夏人的本质,驴粪蛋子外面光,看着光鲜,其实就是一坨粑粑。

不趁着西夏还没有将布防做好,再去一趟,岂不是浪费机会?

西夏人性子反复无常,自己不把他们彻底吓住,他们能知道自己姓的李,不是李唐的李?



第四百四十二章 六足四翼王正臣

岳飞接到命令的时候,真的相信了,官家是个仁善的人,然后领兵去了。

因为沿途的城池已经破过一次,第二次轻车熟路打的更快,半个月打到了乌海,岳飞想了很久,领兵继续南下,向着兴庆府而去。

当然岳飞是一个非常机敏的人,他当然不会孤军深入到别人都城的地方。

大宋的禁军稀巴烂,完颜宗望能那么玩,自己要是被堵在了兴庆府,那才是笑话。

他将部众驻扎在了石嘴山下,自己带着三百亲从跑到了兴庆府城下。

耀武扬威了一番之后,将官家的信件射进了兴庆府,然后扬长而去。

西夏国王李承顺看着面前的两封大宋国皇帝敕西夏国王书。连连叹气。

第一封回书里面写的蛮好的,说了李承顺大观年间,向赵佶请求册封的往事,看起来是在忆往昔两国交好。

第二封由汤阴岳飞射进城的这封手书,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勿谓言之不预也。】

李承顺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面前柔魅的任妃,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将任得敬,送回大宋。

“让李志忠再跑一趟大宋的行在,再三向大宋皇帝说明,西夏无参与此事之心。也祈求那个汤阴岳飞不要再来了。”李承顺有些惊惧的说道。

本来任妃在前,他早就该食指大动了,但是现在他已经兴趣全无。

李志忠是第一次去燕京行在的使者。

这第二次来,跑的也很快,这次他没有祈求大宋皇帝的回书,万一请出一个什么兴兵发夏的诏书来,他李志忠,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赵桓还是让西夏人使者离开了行在。

他给种师中下了一个诏令,随时都要保持对西夏的高压,若是有妄动,立刻进兵,兴师问罪!

直到这个时候,西夏人才算,彻底退出了金宋两国的战场。

赵桓才舒了一口气,同时对两国作战,现在的大宋还没强到那个地步。

“李太宰给官家的札子。”赵英递过来一道札子说道。

赵桓打开了札子,看着看着就乐了起来。他走的时候,依旧是让储君赵谌建国,太宰李纲辅国。

出大事倒是没有。

赵桓这些部队都驻扎在燕京及其两翼附近,谁这个时候敢作妖,赵桓可以随时南下汴京,告诉作妖的家伙,花儿为何这样红。

倒是出了不少让李纲和李邦彦两个老狐狸,非常非常头疼的事。

大宋的进奏院办的邸报,因为内容空洞,卖的不是很火爆,而李邦彦主持的晨报,也是官方口舌,说话只能严肃,虽然销量还不错,但是还不被汴京人特别追捧。

倒是小报因为都是私刊,虽然受到进奏院的管理,但是内容上,不太容易审核。

现在大宋京城,汴京的小报,真的是群魔乱舞。

把李纲和李邦彦给愁坏了。

标题党横行无忌,金翅大鹏岳鹏举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六足四翼王正臣,成为了新的潮流。

在小报里,王禀成为了新的流行词汇,只要带上王禀这两个字,就能大卖特卖。

【又西去三百五十里名曰天山,天山多金玉,有青雄黄,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汤谷。有神鸟,其状凶,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振翅而翱翔九天,名曰帝江,帝江转世开封,是为王正臣。

【金贼见王禀,如见帝江,围困之,只见其变化出了原形,翅展万里,八千捷胜军卒,两万契丹人,藏其羽,展翅腾空而起,脱困而出。】

岳飞是金翅大鹏,王禀是六足四翼的帝江,赵桓看了真的笑的合不拢嘴。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小报,还不足以李纲和李邦彦挠头。

赵桓照着那些小报的头刊,翻译了一下,大约就是uc新闻的那种报道。

【佣弄每天做这些,五年可变成大地主。】

【你只抱怨自己啃树皮,却不埋怨自己随遇而安。】

【雇农们看到周员外每天做的这些努力,哭了。】

【几十万顷大地主从来不会告诉你的事。】

【你只看到了王爷们的花天酒地,却没看到他们背后的不易。】

……

赵桓沉默的看着这些小报,怀疑这些小报,真的能卖出去吗?

但是从李纲和李邦彦反馈上的消息来看,这些掺杂着成功学、经济学、震惊党、标题党的内容,反而卖的非常的火爆!

让李纲担心的事,赵桓不在京城,有些人利用这些小报宣扬一再被赵桓压制的党争之风。

【元祐元丰党人碑名单大揭秘。】

【起底李清照的父亲,隐瞒了数年之秘。】

这两篇是李纲专门挑出来,扇动党争的报刊。

其中一份书写者,是真的想要为了销量,卖更多的小报所写的报刊。

李邦彦请他们喝了个茶,严厉的警告了一番,传达了一下上意,让他们离开了。

但是另外一篇小报,程褚的皇城司都亲自出动了,硬是没找到人。

赵明诚被李纲深夜拜访了。

发现根本不是赵明诚,这个家伙当场都吓哭了。

放着好日子不过,招惹入宫了的李清照,他疯了?!

李纲在解除了对赵明诚的怀疑后,才从这篇这篇揭秘李清照父亲过去的小报中,读出了另外一个味道。

意图再掀朝堂党争。

背后的主谋,却杳无音讯,查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线索,连小报的纸张、墨水、雕版都没有任何的特质。

纸张是江南的,墨水是山东的,而雕版居然是洛阳的!

赵桓拿着最后一份札子,想了很久,党争之祸,根由是皇帝从御上丢下草叶,让朝臣们互相狗斗,借此控制朝臣。

赵桓的手段是借着武人压制朝臣,走的是刀尖上起舞的路线。

哪个武将不受控制,带兵干掉自己,并不稀奇。

只要自己的国策不变,就没有用到丢草叶的手段。

赵桓细细研究了一番这篇小报,才发现这份小报,居然是专门写给自己看的!

文章里详细的介绍了李清照的父亲,以及李清照的生平,痛斥了当年李格非遭到的不公!

如果旁人看,还没什么感觉,只感觉到了一代风流才子晚年的落寞,和时代变化莫测的世事无常。

但是站在赵桓的角度看,李清照现在是他的人。

这岳父…伯父受到了如此不公正的待遇,现在朝中,还有残余的当年迫害李格非的元丰党人!

赵桓很快的冷静下来,自己和李清照又没什么,不要冲动。

赵桓敲着桌子,换换思考着这份小报的书写者,到底抱着怎样的目的,把这份札子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难不成是李清照写的?

赵桓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给甩出了脑海,李清照那种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人,不屑于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她真的想报复,早就找自己当面说了。

他并没有想出到底是谁搞得这份小报,李纲和李邦彦两个老狐狸都看不明白的札子,他同样也弄不明白。

他小心的将小报收好,自己只要不兴党争,这个人迟早有一天会跳出来的!

“官家,山海关,北古口,奉圣州急报!金国数百万百姓云集关口,请求放行!”沈从气喘吁吁的将一封军报送到了御前。

赵桓看过之后,说道:“严格筛选,不能让金人混在其中。放行吧。”

第四百四十三章 朕!大纠结!

赵桓让沈从传达的谕旨,是他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并没有遭到从王禀、李彦仙到杨忻中这些武将们的反对,因为这太威胁边关的安全。

只不过还需要将放行的方案再此商议一番而已。

金人现在要是扇动这数百万的百姓,一起来攻打关隘,多么强大的关隘,都在这茫茫人群中,都会化为灰烬。

宇文虚中大半夜打扰赵桓赏月,找到了赵桓,商量这件事。

“臣不太同意开关放人。”

“即使开关,这些北地逃过来的百姓,必须十年为奴。如果不兴教化,这些人会把大宋翻了天的!”宇文虚中当面而坐,面色极为严肃,他了解金国人。

赵桓点了点头,朱琏给他们倒上了茶水之后,离开了延福宫的大殿,走进了偏殿。

朝政的事,朱琏听了那是后宫干政,虽然赵桓没有让她走,但是她还是离开了大殿。

将大殿留给了要说正经事的两个人。

赵桓将茶杯放在了中央,倒了点茶水在桌上,说道:“金地百姓从朕来到燕京就开始集结于边关,开始的时候,是辽阳本溪一代的金国百姓,只有十数万人。”

“但是随着黑土区,会宁府和黄龙府附近的百姓到达,现在山海关外、北古口、奉圣州、大同府这四处地方,已经有了数百万人。”

“到底有多少,朕不清楚,也没人清楚。”

“如果他们冲关,别说北古口这个关隘,就是大同府围五十里的大城,依旧挡不住数百人万的迁徙的冲击力。朕开关放人,实属无奈。”

“事实上,现在这些百姓没有冲关,完全是在等在朕的决定。他们快饿死了,再等下去,不出半个月,就要冲关了,到那时,局面会变得异常的艰难。”

赵桓看着桌面上四个水滴,愣愣的出神。

宇文虚中摇头,说道:“可以射杀之,大宋的弓弩很多,而且现在有蒺藜炮,这些金国百姓连一把菜刀都没有,根本不足为虑。”

“死掉的这些人,就是他们身后蜂拥而至的金国百姓的肉食,哄抢之后,畏惧刀兵之利,自然会退去,回到金国折腾。”

“他们还是死对吧。”赵桓出神的问道。

宇文虚中点头,说道:“是的,死不是很正常吗?两国交兵,死伤不是极为正常的事吗?莫说百姓,王公不也会死吗?他们是金国人。”

“战争是残忍的,他们的君主在掀起战争的时候,他们没有阻拦,他们就是有罪的人。”

“他们是金国人,但不是金人,是汉人、契丹人、奚人、渤海人、瀚海人。”

“他们没有能力阻拦他们的君主发动战争,因为他们手中并没有刀兵。我们发动战争,审判的是金人,而不是所有的金国人。肆意屠杀百姓,我们和金人将毫无区别。”赵桓又点了几个点说道。

宇文虚中的面色越来越严肃的说道:“官家一向仁善,心怀天下百姓,众所周知。臣待在汴京这段时间,感觉到最大的变化,就是百姓变得富足而且安居乐业。”

“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有了粮食,才会有精神上的追求,他们开始喜欢看小报,也算是一桩美事。”

“但是官家,放这数百万人入关,就要消耗粮草养他们。那这些粮食从哪里来?常平仓、富商手中购买,这天下的粮食是有数的,归根到底从大宋的百姓手中扣出这些粮食来。”

“敢问官家,金国百姓吃了粮食,我大宋百姓饿肚子,大宋的百姓会答应吗?”

宇文虚中的言辞已经极为犀利,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赵桓,赵英在旁边满头大汗,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新上任的燕京经略使,还没俩月,就这么直面官家,如此说话?!

“至少燕京路的百姓同意了。”赵桓满脸笑容的说道。

他已经就是否放金国百姓入关这件事,在燕京各州府张榜通传,也派出了皇城司的察子们风闻言事,搜寻百姓对这件事的反应。

他的大宋国百姓并不是忘记了仇恨,而是同样可怜被金人压迫的金国的汉儿,言辞多为赞同,极少数反对也是害怕金人混进关来,尤其是黑水司的探子。

“那还不是百姓们信任他们的官家,能够把这事处理的周全吗?”宇文虚中摇头说道。

现在大宋的百姓对赵桓有一种盲从,事涉燕京路,甚至整个大宋粮食安全的问题,民间居然反应平平,这超出了宇文虚中的预料。

但他是朝廷的御史大夫,是朝中台谏的首席,官家的政令显然不符合大宋的利益。所以才有这场月夜下的谈话。

“这些金国的百姓入关之后,会以十年为期,成为奴仆,作为赏赐军卒的奴仆,还会送到大同府煤田,峰峰矿区的煤洞铁山里挖煤挖铁。会在大宋修路,建城,修长城,十年过后转良,送到全国各地分居。”赵桓再在桌子上点了两个点。

这是他对处理金国百姓的态度,给他们一条活路,但是依旧对他们进行审判。

他们并不是无辜的,提供给了金国粮草和签军,就是他们的罪过,不管他们愿不愿意,现在想要投靠大宋,就要付出代价。

挖铁、挖煤、修路、造桥、建城都是苦差事,而这些人将会是做这些苦工的主力。

宇文虚中依旧在摇头,说道:“大宋百姓的双手足够强力,足够撑起大宋的天空,就是没有金国的百姓,我大宋百姓,也能把这些做好。”

“工赈院在籍农夫千万,正在趋于稳定,这数百万的百姓入关,那我原来大宋的民夫如何自处?他们如何养家糊口?”

“金国百姓的男人,会挤占大宋民夫的工作,金国百姓的女人和孩子,会挤占大宋百姓的口粮。”

赵桓看着宇文虚中说道:“你是一个文臣,你应该满口的仁义道德。”

宇文虚中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而不是如此血淋淋的,说这样话?臣是大宋的臣子,其次才是一个文人。”

“金国百姓中已经没有多少孩子了,都被煮着吃了。”赵桓沉默了许久说道。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说道:“不意外,金国常常出现这种惨剧,臣见过很多次。”

“臣的方略官家思考一下,蒺藜炮的威力,足够吓退这些手无寸铁的金国百姓,投放些长短兵,让他们回金国闹腾,是最优的选择。”

赵桓默不作声的盯着桌面,他已经说了这么多,从关隘战略安全,到百姓的反应,到自己对他们的处理,而宇文虚中逐条的反对,赵桓无法反驳。

最优解,蒺藜炮炮轰百姓,驱赶他们成为灭金之先锋。

这个话题又绕了回来。

“他们是汉儿啊!是汉人!里面几百万人中,九成都是从秦时设立了辽东郡之后,不断从内地迁过去的汉人!你让朕炮轰他们?!”

赵桓依旧在抵抗,他不愿意自己变成冷血无情的统治者,也不愿大宋的百姓变成如此冷酷无情的金人。

残忍而无道的统治方式,最终会将大宋国带着走向毁灭。

“可是他们已经不是大宋的百姓了!是金国人!”

“官家,你太过仁善了,我们是在战争,谋划灭亡金国!”宇文虚中指了指赵桓画的水滴说道。

“内圣外王。”宇文虚中就着赵桓倒出来的茶水写了四个字。

“若是官家一意孤行,放金国百姓入关,那臣无话可说,定当竭尽全力转运粮草。”

“若是官家只是碍于君王本本纪留残暴之名,臣可以下令全线开炮驱赶流民,这残暴之名臣来留就是。”宇文虚中站了起来,俯首说道。

“你先走吧,容朕缓思一晚,明天给少卿准确答复。”赵桓也同样起身,将宇文虚中送出了延福宫。

“官家莫生气,宇文少卿也是为了国政,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赵英搬了个凳子出来,让赵桓坐下。

“天下万事没有两全之法啊。朕也没有生气。”赵桓坐在凳子上,看着天空的一轮圆月。

“秦时明月汉时关,从秦开始移居辽东郡的百姓,已经不能再当一名宋人了吗?朕,大纠结啊!”赵桓皱着眉头问着明月。

做皇帝好难,做好皇帝更难。

他还不至于和宇文虚中的冲撞生气。

自己的气量也没那么小,这是大宋铮铮铁骨的忠臣、直臣、能臣,自己为这个生气,那就是是非黑白不分。

要是为了这种事生气,自己还当什么皇帝,早早去后山那颗槐树上挂着得了,省的给皇帝这俩字抹黑。

他甚至设想过暂停东胜卫城的建设,放金国的百姓,去西夏霍霍去。

西夏在岳飞一塔换基地的打法下瑟瑟发抖。

但是依旧改变不了西夏两面三刀的本质,让金国的百姓,到西夏霍霍,绝对能把西夏国霍霍的不成样子,无力参与到宋金之战中。

但是赵桓有点舍不得这些劳力这么平白无故的让给西夏人。

他在纠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劳动力。

只管饭,就可以用十年不用发工资的员工。

送人口给西夏,自己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赵桓看着明月发呆,金国的金人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居然能玩出这种自决于百姓的决定来。

百姓迁徙之路上,居然没有任何一个城池打开城门,接纳这些流民,金国没有常平仓,接收这些百姓大概要给他们分粮?

而且居然没有任何救济,就任凭他们逃离?

赵桓左思右想,帝王无情才是正确的,这些流民可以充当极好的先锋,敲开赵桓构建的燕京、云中防线的大门。

赵桓突然感觉到了一双冰凉的小手,环抱住了自己。

第四百四十四章 开关门!

“在想什么呢?”朱琏的手,环抱住了赵桓,温柔而婉转的声音在赵桓的身后响起,她的丈夫眉头紧皱,让她极为担心。

“没想什么。你说如果朕变得不那么仁善,像始皇帝那样,暴戾一些,会不会变得容易一些?”

“或者像文皇帝一样,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会不会不这么为难?”

“或者朕变得昏聩一些,像太上皇那样,会不会这么纠结呢?”

赵桓伸手看着明月,似乎是在问自己,也好像在问朱琏。

朱琏轻笑了一声,出神的说道:“官家既不是始皇帝,也不是文皇帝,更不是太上皇呀,官家就是官家呀。”

“我就是我?”赵桓哈哈大笑起来,手指刮蹭了朱琏的鼻子。

“朕是皇帝,朕就是朕。”赵桓终于站了起来,对着明月说道。

朱琏看着月色下的赵桓,一时间眼神有些迷离,她的丈夫,逐渐变得伟岸起来,从庇佑一个家庭,到庇佑一个国家。

到现在,他的身影愈加高大起来,这个男人变得愈加的迷人。

“官家…”朱琏的手用力的搂住了赵桓,轻声而妩媚的说道。

“嘤…”

次日清晨,宇文虚中收到了赵桓的诏书,命令燕京、云中路开关放人。

依旧是之前的命令,没有丝毫的改变。

“官家果然是一个言行合一的仁善之君啊。”宇文虚中感慨了一声,而他并不准备抗命,他真切的执行了赵桓的命令。

把早就准备好的书信,发给了汴京的陆宰。

作为汴京转运使的陆宰和户部沟通,启动京畿路的常平仓,准备开始沿着大运河向燕京送粮,而陈家也在第一时间开始是通过海运,向平洲运粮。

俯瞰整个大宋的领地,平底船、粮车、楼船,蜿蜒的运粮车队船队,排成了一条条长龙,向着燕京和云中路进发。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执行赵桓的意志。

山海关的城门前,一名传令兵,甩下了红色的旗帜,大声的喊道:“开关门!”

完颜宗干蹲在山海关的门前,看着衣衫褴褛,连双鞋都没有的金国百姓,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

他就这样躺在草垛车上,怡然自得,脸上依旧是那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你让老子一顿好找,以为你趁着开关,跑了呢!”王禀把完颜宗干的草垛车一脚踹翻,说道。

“王正臣!你就是有六足四翼,老子今天也不会放过你!”完颜宗干忿忿不平的喊道,欺人太甚!自己躺在干草垛的车上,挨着你王禀什么事了!

王禀和完颜宗干赤手空拳,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

“停停停,不打了。”王禀率先喊道。

他扶着胯,连连摆手,自己不能玩了。

“新婚燕尔哟,你王正臣这腰也不行了?哈哈。”完颜宗干笑得极为惬意。

“说屁话。”王禀无奈的笑了笑,自己扶着的地方又不是腰。

“你不会是旧伤复发了吧?”完颜宗干看着王禀的样子,脸色有些严肃的问道。

“嗯。”王禀点了点头,从黄龙府到热河这千里转移,天气一直比较严寒,得不到好好休息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大好。

这一下雨身上就有些痒,隐隐发痛。

“抱歉,我忘了。”完颜宗干一脸歉意的说道。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头就扎进了干草垛里,在干草垛里不断的翻找着。

“呐,刚才从这些入关的平民,献出来的东西,都是你的了。辽东千年老参。一天切一小片,一丁点,多了会出事的,这玩意儿,大补。”完颜宗干伸出手,比划了一个一小点的手势,将老人参递给了王禀。

“你这也太狠了,那些百姓身上本来就没多少东西了,你还收他们东西?”王禀的眼神都变了。

这人也太狠了!

“哪有的事!我在这看金国百姓入关,有百姓认出我来了,死活塞给我的。”完颜宗干笑着说道。

王禀点头,接过了老人参,笑着说道:“官家还是随了你的意,把金人放进关了。”

“哪有随了我的意,你看那些尸体,难道还能是汉人吗?”完颜宗干指着门在的金人的尸体说道。

他夸张的划拉了一个巨大的半圆,说道:“查的很严,金人很难混进来,那一大片的尸体,都是金人。”

“有选择的筛选入关,让流民开始主动将金人筛选出去,你们官家好狠的心啊。”完颜宗干看着王禀摇头说道。

“我有些明白了,你们官家说的那句话,就是他下了谕旨要北地百姓饶过金人,北地百姓也不会放过金人的含义了。”完颜宗干看着王禀郑重的说道。

而此时的宇文虚中,再次被赵桓叫到了文德殿内。

“朕昨夜想了一晚,最后还是决定,把金国的百姓放进了关。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赵桓坐在御上说道。

宇文虚中摇了摇头说道:“臣将贯彻官家的诏命,丝毫不敢有任何的违背,官家说如何,那就如何。”

赵桓开口说道:“朕昨日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谋划灭掉金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们从踏入关内以后,就是朕的子民了。为奴十年是对他们过去的惩罚。”

“朕就在想,若是我们踏平了金人,辽东郡的那些百姓也就变成朕的子民,一千万户,皆为故民,朕举起屠刀对准百姓,朕于心不忍。”

“朕带兵平定辽东郡,是为了大宋之安定,为了子民安泰。这些汉民,也是朕之子民。他们脱离关内以百年之久,但是依旧不能改变他们是汉民的事实。”

赵桓将昨夜思考了一夜的问题,说了出来。

他将自己灭金之战,正式从灭金,定义为了收复故土,庇护故民。

否则很容易把灭金之战,打成治安战,进而让自己的国家陷入战争的泥潭。

宇文虚中拜服说道:“臣,谨遵圣诲。”

他是御史大夫,他站的角度是大臣的位置,他劝谏官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戮。

而是让大宋官家知道这个政令的背后,有怎么样的危害,会有怎么样的后果,早做准备。

正如赵桓所言,他是一名文臣,先是臣,再是文人。

他的骨子里装着的是礼,他接受的教育,很难让他对屠掠平民无动于衷,但是他必须要讲。

那是他作为一个臣子的职责。

“官家放心,金人万万不敢这个时候,随着难民破关。他们不敢。数百万人,我们站着天时地利,都害怕百姓暴起,金人万万不敢触这个霉头。官家。”宇文虚中说道。

赵桓点头,他的百姓、他的臣子、他的后妃都没有让他失望,和他站在了一起。

这就够了。

“不过臣有一条想法,兴教化之事,应该抓紧时间安排了。将民愤对准金人的残暴压迫,将仇恨的种子在他们心中埋下,让王彦王军都深入他们,先练练手也无妨。”宇文虚中建议道。

王彦还没有出发,他前往山海关跟王禀取经之后,就被金人的百姓们给堵住了,出不了关,现在放金国的百姓入关,王彦也估计要等很久,那不如趁机练练手。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那就这么办吧。”赵桓点了点头,让王彦先练练手再说。

第四百四十五章 拦在山海关外的人墙

赵桓想不通的问题。

完颜亶也想不通这个问题,他待在龙椅上,什么都没做,自己就少了数百万的百姓。

他呆呆的看着完颜宗望和韩昉,希望他们给自己一个答复。

而皇后裴满氏也端坐在自己的身旁,这是他特许的,没有一个身边的人,他害怕端坐在台上看人。

“陛下,放流民进入大宋,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完颜宗望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陛下可知,为何完颜晟执意要发动金宋之战吗?”

完颜亶点了点头,说道:“皇爷爷跟朕解释过,说是因为一个叫张觉的临海军节度使,在知平州的时候,带着平州投靠了宋国,之后皇爷爷才大举兴兵伐宋。”

“朕是不太信这等话,毕竟宋朝的国王,已经将张觉的人头送回了金国。”

完颜宗望连连摇头,这等宣战理由,连七岁的小孩子都不相信,更惶恐诓骗天下之人?

“完全是因为我们金国养不了那么多的百姓,必须要进行扩张,至少占领燕京和云中路才能养活这么多人。”完颜宗望俯首说道。

他对皇帝并不是尊敬,而是溺爱一样的培养着,他希望完颜亶能够代表金太祖一系,将金国带的蒸蒸日上。

七岁的孩子很难听懂其中的矛盾,为何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丁,不去开垦荒地,而是去攻打大宋。

这是在转移国内的矛盾,他们金人只有不到三百万的人丁,却统治着一千万户左右的人口,这种矛盾的宣泄,是金国高压统治必须要走的路。

“如果时机得当,可以利用这些流民,冲关破开大宋的关隘。”

“可惜大哥不在了,否则让大哥来教导你,才是正理。”完颜宗望摇头说道。

完颜宗干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甚至他知道如何让金国这个不太稳定的国家,过度到稳定。

但是完颜宗干在完颜杲死后,就在朝堂狗斗中,被完颜晟撵出了城,了无踪迹。

最新的消息时完颜宗干出现在了山海关。

完颜宗望没有丝毫接回完颜宗干的想法,摄政的权力就这么点,让完颜宗干回来,很容易影响到他的权威。

比如不给流民开城门这种命令,如果完颜宗干在的时候,绝对会坚决的反对,进而无法将这条政令贯彻彻底。

比如完颜宗干的好友,韩昉就坚决反对这项计划,但是他没有什么权柄,一个礼部尚书,还不能左右国政。

金国的上下的阶级矛盾,始终是金国建国以来,最大的矛盾,甚至比赵桓移驾燕京的威胁还要大。

“也就是说,攻伐燕京和云中的计划失败以后,不得已让出部分的百姓,来环节国内的压力吗?”完颜亶愣愣的问道。

完颜宗望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喜色,七岁就有如此见识,在完颜宗望眼中已经极为出色了。

除了极度依赖裴满氏这一个缺点以外,在完颜宗望眼里,完颜亶是完美的金国的继承人,挺过风雨飘摇的时间,日子就会好起来。

“陛下,臣以为,送金国百姓进入关内,并不是什么好的办法。甚至不如和大宋议和,然后广开海贸,让百姓养羊,收割羊毛卖给大宋,都够买粮养活自己了。”韩昉站了出来说道。

他提出了一道看似极为合理的国策,这是宇文虚中告诉他的话。

他想不明白,为何宇文虚中会提出这么一条,能够快速缓解金人贵族和百姓之间矛盾的一个政令,助纣为孽。

但是他依旧在完颜亶面前说了出来。拿人钱财,帮人办事。

完颜宗望摇了摇头,说道:“放羊需要草地,那就需要将过去的田地,变成牧场,这个时候,送走的人丁,就会自然让出这部分土地来,正好满足放羊的需求。”

“二叔说的有理。”完颜亶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裴满氏,裴满氏同样点了点头,这段朝论才彻底的停歇了下来。

“该上路了,陛下。”完颜宗望做了一个请的资质。

黄龙府不能再呆下去了,完颜晟的嫡长子,完颜宗磐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可能率领合扎军进宫了。

完颜宗望得到了密报,完颜宗磐已经对行宫内的完颜亶虎视眈眈,而完颜宗望能做的就是带着完颜亶,逃离西朝,向东朝而去。

完颜宗翰是金太祖一系的拥趸,而完颜宗磐手中依然掌握着绝对强大的力量,包括黑土区在内的控制权,要是在黄龙府刀兵相向,完颜宗望有些劣势。

带着完颜亶到东朝,应对大宋的进攻,等到完颜亶长大之后,再一举将西朝收入囊中才是正理。

一举多得。

内讧,军事械斗都会损耗大量的国力,所以完颜宗望的选择是逃,逃到东朝,完颜宗磐只能看着完颜亶长大,然后回到会宁府,彻底控制整个金国。

完颜亶点头,离开了御座,牵着完颜宗望的手,上了车架。

而韩昉也紧随其后,这次的转移悄无声息,甚至连宫人都没惊动,不显眼的三辆马车很快的就驶过了黄龙府的御街,而黄龙府的清远门是完颜宗望的人在把守。

三辆马车离开之后,军卒们也迅速车里,完颜宗望四万人的大军,就这样在完颜宗磐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完颜宗磐带着人闯进行宫的时候,才发现早已人走楼空,连茶水都凉透了。

而这个时候山海关外,金国的流民们组成了一道人墙,手拉这手,肩并着肩,倔强的看着金人的铁浮屠和拐子马。

和完颜宗望预期的没有差别,完颜宗翰也打算利用流民趁机破关,但是面前的人墙,让完颜娄室有些怀疑。

他猛的将手中铁槊一摆,指着面前的人墙,高傲的喊道:“让开!”

以往时候,自己的命令对这些流民无往不利,他们会低着头,慢慢退倒两侧,然后让开一条条的道路,让自己通行。

他相信这次也应该如此,因为他们金人在辽东一直如此。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次的金国百姓,并没有听从他们的命令,反而将手拉的更近,肩膀抵在一起。

他们不能再退了,身后是他们的家人,妻儿老小。

这人墙之后,最前面是老年男子,后面是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再往后是一群懵懂而恐惧的孩子,他们瞪着大大的眼睛,在汉人军卒的指挥下,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山海关内。

这种年龄由大到小排列的人墙,阻挡在了金人的铁蹄之前,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完颜娄室和他们身后的骑兵,眼神中只有疯狂。

老人们退,他们的儿子和孙子们就真的会死,汉人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哪怕是自己死去,也不会放弃这种希望!

易子而食和为了孩子拼命的虎毒不食子,这种完全冲突的事情,在这群流民上诡异和和谐的发生着。

完颜娄室有些头破发麻的看着这一幕,默默的选择了撤军。

这冲过去杀死一堆老弱,也冲不过绵延数十里的人墙!

在完颜娄室撤军的一瞬间,人群中爆发出了震天的喧嚣声。

都差点吓住了守城的王禀,他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下令全城戒备,随时关闭城门。

完颜娄室骑着高头大马,慢慢的带着士气低迷的军卒们离开了山海关前,回到驻地的时候,这名金国的战神,怀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自己战无不胜的铁槊就在他的身边放着,一如往昔伴随着自己。

他曾经给山海关去过一封信,给完颜宗干。

劝说他趁机从山海关逃出来,还送了一根辽东千年老参,让他用老参来贿赂城池的守卫。

不过完颜宗干没有给他回信,而且据黑水司回禀,那辽东老人参,确实给了守将。

不过不是为了贿赂,而是为了给那个千里直捣黄龙府的王禀补了身子。

这样行径,让完颜娄室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完颜宗干为何会如此的选择。

现在他看着自己的铁槊,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一轮圆月,愣愣的出神,这个随着完颜阿骨打起兵抗辽,征战了整整十三年的战神,略有些怀疑自己。

自己的铁槊,可能守不住金人的江山了。

金人变了,从上到下。

就连自己,今天差点将手中的铁槊砸到自己的子民身上。

这还是自己吗?

赵桓待在延福宫里,最近的日子过得惬意了许多,需要送到行在的札子本来就少,他处理朝政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用浪费大量的时间了。

“朕把他们充了十年的奴籍,十年啊,说不定十年还没过完,人就死了。他们居然还要对朕感恩戴德。咄咄怪事。”赵桓恰了一颗葡萄说道。

“那还不是官家英明神武,天子之气折服了他们。”赵英将葡萄放好,乐呵呵的说道。

赵桓啐了一口,说道:“你咋不说王八之气呢?”

“官家,他们现在最紧要的是活着啊,活着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啊。”

“官家让他们活着,他们自然要感恩戴德,金人皇帝不要他们了,官家收纳了他们,这就是恩。”赵英笑着说道。

他知道一心活着是什么感觉,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他也不会入宫来了。

“况且官家还让人教他们读书、识字、知礼这都是教化之功,官家。”赵英笑着说道。

这是宇文虚中提出,赵桓审批,朝臣们在汴京的文德殿吵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决议的一套政令。

工赈院、军器院、全大宋的军卒们都要做的一件事,读书识字知礼,大规模的扫盲政令。

绑腿草鞋刺刀战,土改文工识字班。

赵桓学的是先进经验!这是在扫盲!是真正的教化之功!

而且还能给大宋无数落榜,没有考取大宋官职的读书人,一条生路。

当然教什么,是扯皮的重头戏。

第四百四十六章 理论和应用的碰撞

赵桓让李纲和刘益各自出了一套不那么生涩难懂的教材,适合从小培养的那种教材。

李纲出了一本机械原理,搞出了一些简单的杠杆、连杆、凸轮、齿轮、螺旋等机械结构的初级科目。

还有稍微复杂的间歇性运动机械原理的中级科目,赵桓审定后认为初级可以让十四岁以上的孩子学习,而中级教材就适合十七岁以上的学生学习。

至于高级版本的机械原理,李纲还在摸索。

纯粹力学还没有开端的情况下,应用力学倒是研究了很多。

经过了同文算指洗礼的刘益,他现在手里的数学工具非常的丰富,和李纲一样编纂了一套适合六岁到十四岁的教材,和十四岁以上的教材。

赵桓兑换了两本后世初中高中的数学书和物理书,让他俩研究去了,纯粹理论科学,这些东西要研究明白,实在太难了。

李纲收到从燕京邮寄回来的书籍的时候,满眼的绝望,自己这是得罪了赵家大官人了吗?

他很忙,他在辅国!

研究这些,真的消耗太多太多的精力了!

当然,李纲和刘益不敢腹议赵大官家,就把气撒到了还只有九岁的赵谌小朋友身上。

“牧场上有一片青草,每天都生长得一样快。这片青草供给十头牛吃,可以吃二十二天,或者供给十六头牛吃,可以吃十天,期间一直有草生长。如果供给二十五头牛吃,可以吃多少天?”

赵谌咬着笔头看着坐在台前的刘益,痛苦的看着这道题,他真的不会。

“夫子,怎么做?”赵谌拿着空白的答卷给了刘益,刘益瞧了瞧,抽出了一把戒尺,说道:“伸手吧。”

岳云、宇文重和赵臣夫一起伸出手来,眼巴巴的看着刘益,这题真的好难,他们都不会做。

就连最聪明的赵臣夫都不会。

刘益心里狂笑,这是大宋官家从汴京送过来,专门为难他刘益的!

幸好刘益自己有几把刷子,差点被这云里雾绕的题给吓住。

不过在他的方程术下,仅仅用了一刻就做出来了,不过里面的此消彼长的数学思想,还是让刘益往前更近了一步。

“算了,把手放下。我来给你们讲解一下。”刘益笑着让几个人把手缩了回去。

“要解决此类此消彼长的问题,首先要明确基本特点,原草量和草生长速度是不变的,找到了这个基本特点,我们就可以从这道题里找出两个不变的量。”刘益在黑板上,写出了两个量。

岳云不是很喜欢数学,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窗外枝头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他发誓,他就看了一眼。

刚回头,就看到了刘益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常用公式和四个基本公式。

“岳云,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刘益非常严肃的盯着岳云说道。

“我不知道。”岳云是个老实孩子,老实承认了自己在课堂上走神了。

刘益的戒尺唰的一声,带着破空的声音,落在了岳云的手心上。

“啪!”

“嘶……”岳云甩了甩自己的手掌,赶紧坐好,认真听课,刘益是一位很好的老师,他重新将数量关系梳理了一遍,说道:“好了,由此,我们易得,二十五头牛,需要五又二分之一天吃完这些草。”

“夫子,我们学这些有什么用呢?”岳云大胆的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刘益看了一眼岳云,他和朝堂上那群经学博士提出的问题,完全的一致。

这些问题完全脱离了实际,完全没有任何的用处。

赵桓将这种数学命名为了纯粹数学,而将运用实际的叫做应用数学。

“你种树的时候,刨坑吗?”刘益笑着问道。

“刨。”岳云快速的说道。

“你种树的时候,浇水吗?”

“浇水。”

“你种树的时候,要树苗吗?”

“要。”

“你种树的时候,会种在天上吗?”

“不会,会旱死的。”

“这就对了,没有任何的苍天大树可以不立足于大地,我们现在学的数学,是纯粹数学,他们的作用,就是锻炼我们的思维逻辑能力。”

“然后让数学这颗苍天大树茁壮的生长,结出的果实,才是应用数学。”刘益让岳云坐下,看着他说道。

“专门研究数学本身,不以实际应用为目的的学问,就是纯粹数学,研究从客观世界中抽象出来的数学规律的内在联系。”

“也可以说,纯粹数学,就是在研究数学本身。让数学成为我们的工具,进而解决实际问题,就是我们学这些的意义。”刘益将自己的话说完,继续着今天的课程。

纯粹数学的概念并不成熟,只是赵桓在回答刘益札子里的一句简单概括,他进行了总结而已。

他说这些,孩子们不见得能懂,但是也不见得不懂,只要他们知道,自己学的东西不是没有用就是了。

李纲端坐在朝堂里,今天面对的不是朝臣,而是面对太学和国子监里的博士,这些博士都是一群老学究。

改变他们的思想实在是太难了,李纲负责的军器监的各种军器的改良,都是数学在实际中的运用,这些东西跟这群老学究讲明白实在是有点难。

今天这群博士们,终于找上门来,问李纲要个说法,这教材到底是学太学里的教材,还是用你李纲的教材。

“今天话摆在这!这新学是官家推行的!这教材是官家钦定的!你们要是找人说理,去找官家说去!官家在燕京呢!快车十天就到,慢悠悠的二十天也就到了!”

“新学就是这些教材!必须推行!”李纲将圣旨拍在桌子上,扬长而去。

经学博士们,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自己的老资格可以跟李纲坐而论道,讨论下这些教材有没有修改的余地。

结果李纲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李邦彦站在文德殿的门口,都笑弯了腰。

他走了进去笑着说道:“教材都在这里,大宋书局都给刊印好了,你们得自己学会,才能教学生,赶紧拿回去研究研究。”

“还有工赈监的西席先生们,也是同样的道理,三个月后的新学就要全面普及下去,西席先生要是在课堂上被问倒了,那可是要丢脸的。”

李邦彦让经学博士们离开了文德殿,李纲摆明了耍流氓,抬出了官家压他们,这要是不遵守,就是违抗圣命!

这才是一个宰执该有的模样,事事都要自己扛下来,那官家这大杀器,留着干啥?

经学博士们当然没胆子去燕京行在,问官家说理去。

据传闻那里遍地的流民,四处起的刀兵,他们可不敢去淌那淌浑水。

这新学的教材,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大宋的全国各处蔓延开,仅凭大宋书局一家根本没有可能将这些书籍刊印完成,自然让各地的书坊积极配合刊印,统一了授课内容。

赵桓收到李纲的札子时候,也笑了笑,这个李纲终于学会了利用皇帝去背锅。

不过赵桓哼着小曲,走出了延福宫,溜达着向皇城左侧的集市走去。

在燕京行宫的左侧,有一条街是集市,这里云集了天下几乎所有的货物,行商坐商云集,赵桓今天的活动,就是跟着朱琏去逛街。

燕京不同于汴京,这里几乎没人认识他,所以他安排了一些亲从官跟随,也没有清场,就溜达着从侧门,走出了行宫。

赵桓站在这条街的街首看着街尾,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样子,一阵舒坦。

他没有把自己的政令玩脱,大宋的粮价经过了小幅度上扬之后,再次平稳了下来,燕京汴京两处的粮价仅仅涨了半成。

大概从两块一斤的米,涨到了两块一毛钱一斤米。

宇文虚中和赵桓两个人都小看了大宋国的底蕴。

这是一个人口近亿的国度,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出了世界上最繁荣的东方世界。

而这种繁荣在乡绅地主的严苛剥削之下,依旧繁衍了近亿人口的繁荣。

而彼时的欧罗巴,人口才堪堪达到五千万不到的模样。

在赵桓为期一年多的土改和商改之下,这次的接纳数百万人进关,完全没有任何的波澜,像是水滴汇入了大海一样。

这次的北地难民一共接收了两百万人,相对于大宋一亿的人口,人丁仅仅增加了2%

赵桓对此松了一口气,他害怕宇文虚中说的那些变成真的,但是好在,结果皆大欢喜。

赵桓明白了什么叫大一统王朝,这个大一统,统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

这是一个整体。

“烟雨寻春迹,大地纳灵气,百花相争艳,盛世看今时。”赵桓准备踏入集市之中,带着朱琏好好的逛逛街。

繁华盛景,自己却不能融入其中,岂不是可惜?

当赵桓踏出第一步时,无数的亲从官从自己的身后,跑到了前面,将街面上所有的人清的干干净净。

赵桓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他扭头看了一眼沈从,小心谨慎这四个字完全符合现在沈从的一举一动。

你有点莽夫的样子好不好!你看是砍废了金国东帅的沈从啊!

“官家,请,清场了。”沈从张望了一下,笑着说道。

“你都人赶跑了,这还有什么意思?”赵桓气急,笑骂着说道。

沈从低头说道:“官家,若是百姓不慎冲撞了官家,对百姓也是一件祸事。官家,毕竟是官家啊。”

沈从清场的理由是为了保护赵桓,也是为了保护百姓。

谁让赵桓的身份这么特殊呢?

皇帝这两个字,跟个山一样,压在所有人的头上,即使百姓再尊敬他,盲从他,沈从也不愿意赵桓涉险。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赵桓叹了一口气,这辈子与民同乐的机会,怕是没有了。

“官家小心。”朱琏突然说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国力的较量

“哦哦,好。”赵桓点了点头,他走路没注意到前面,差点撞到了坊市的石墩子上。

其实清场之后,赵桓除了觉得空旷外,就是感觉到卖的东西有点便宜。

除此以外倒是没有多大的差别。

卖的便宜这件事,赵桓想了,想就有点了然了。

大宋皇帝曾经购买过的地方!多么硬广的广告词啊!

赵桓看着朱琏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觉得自己应该收一波广告费!

最后,赵桓忍住了这个冲动。

这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与民争利的札子,会像雪花一样,飘到自己的脸上,啪啪的打自己的脸。

“官人,那是什么啊,高丽艳色?是高丽产的胭脂水粉吗?”朱琏好奇的问道。

赵桓咳嗽了两声,他倒是知道这是什么,笑着说道:“卖的是高丽女人,和瘦马一样。”

朱琏的脸色变得羞红,拉着赵桓赶紧走了。

集市的街道并不是很长,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赵桓,再次回到了文德殿,处理朝政,还是他日复一日主要工作。

赵桓批复了一件逮捕的文书,抓的是燕京城黑水司的探子,暗中刺探赵桓行踪的案件。

这件案件,也是沈从将整个集市清场的主要诱因,燕京并不安全。

至少相对于汴京的水泄不通,燕京行在,往来人员庞杂,无数的农夫在城中奔走建房,这个大工地至少还要忙一年的时间。

沈从变得谨慎起来是好事,只是自己多次让沈从掌管地方军队的想法,屡次不能得逞。

沈从带着亲从官向着早已经侦测好的黑水司探子,这个黑水司的探子,是一个极为特殊的人,本身就是燕京路的契丹人,而他娶了一个燕京路的渤海人为妻子。

孕有一子。

此案之所以需要赵桓审批,是因为此人是耶律余睹的侄子,名为也耶律奴哥。

因为其身份特殊,所以沈从才上了道札子。

月黑风高杀人夜,沈从带着亲从官出了燕京城,找到了旧燕京府的一处民宅,小心的撬开了房门。

走进去的时候,顺利抓捕耶律奴哥的时候,沈从没有打扰到熟睡中的婴儿,只是把耶律奴哥抓捕归案。

他的渤海人妻子,压根就不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历,一直以为耶律奴哥是一个燕京的汉儿。

耶律奴哥是金国任命的燕京留守,在山海关和北古口被岳飞和韩世忠等人相继攻陷之后,耶律奴哥直接弃城逃跑,燕京不战自降。

而这个耶律奴哥,一个辽国叛金,而后又通过诬告他的叔叔耶律余睹谋反,获得燕京留守之位的人。

赵桓看到汇报之后,想了想说道:“把他送给他的叔父吧。待他如父亲一样的叔父,他也诬告,也是怪有趣的。”

赵桓看了沈从交上来的报告,伸了个懒腰,算是看到了人间百态。

耶律余睹的孩子被耶律延禧杀掉就逃向了金国,他在投降了金国之后,一直没有后人,对这个耶律奴哥一向极好,当做自己的孩子在培养。

结果不成想,耶律奴哥诬告耶律余睹,还谋到不小的官职,现在这人居然落在自己的手中。

“给耶律余睹送过去吗?”沈从楞了一下,领命而去。

赵桓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完全是为了稳住耶律余睹,自己去年答应他,派兵协防的事,无法兑现了。

当然王禀带着人去黄龙府砸了场子,而且还有契丹人亲自参与其中,还是以耶律余睹的名义征召的他们,相信耶律余睹在草原上的威望更胜以往。

把耶律余睹的仇人送给他,稳住他对大宋的倾倒,有利于大宋接下来的征伐。

耶律余睹收到耶律奴哥之后,直接将这厮处决了。

同时,他向燕京的赵桓上了一道札子表示感谢,草原大复仇论,比中原要盛行多了,这种仇敌送到手刃,是一种极为庄重的示好方式。

“臣感激涕零?”赵桓看到耶律余睹的札子,哭笑不得。

这耶律余睹什么时候是自己的臣子了?

不过耶律余睹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请求赵桓进兵,协防临潢城,契丹人不想失去这座离辽上京只有三十里的城池,他们对恢复契丹荣光,依旧有一种执念。

第二件事,就是耶律余睹知道了大宋放了不少流民入关,请求官家收拢一批契丹人的流民。

这批流民大约有三十万人左右。

契丹人有些顶不住了。

这是赵桓的第一个感觉,契丹人如果能够放弃临潢城,其实这三十万人绝对能够养活,但是他们似乎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荣光。

赵桓拿着札子跟大宋的将领进行了一番沟通,正准备调兵遣将的时候,金人从围困临潢府的精兵中,调集了数万精卒,开始向天德州进兵。

天德州东胜卫紧邻,金人的意图非常的明显,不让赵桓建成东胜卫。

东胜卫可以切断金人和西夏人的联袂,也可以控制天德州和九原郡,若是大同府被攻打,东胜卫和奉圣州就可以随时支援,是不折不扣的战略要点。

完颜宗翰是能征善战的武将,至少在这一步棋上,下到了要害之上。

赵桓派出了岳飞、韩世忠、孙翊、杨忻中开始在东胜卫前广阔的草原上,展开了厮杀。

大宋擅长排兵布阵撒星阵用的炉火纯青,金人擅长马上功夫,双方在东胜卫前,展开了血战,打得旗鼓相当。

赵桓很心疼军卒的伤亡,这才厮杀了不到七日,就有数千军卒负伤,近千军卒殒命。

当然金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无法形成优势兵力一锤定音。

往日里无往不利的重装骑兵,也在撒星阵面前变得艰难起来,最关键的一点,大宋军队也骑上了马。

过去的金人能够欺负大宋,还不是因为大宋没有什么追击能力?

如果大宋打赢了,也无法顺利扩大战果,若是打输了自然是一溃千里。

但是现在骑上了马的大宋军卒,开始凭借着战法多样和灵活,在正面作战上,丝毫不落于下风。

这距离上一次大宋被打的一泻千里,仅仅只有一年多的时间。

完颜宗翰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也不得不接受,金人一窝蜂冲上去,快速穿插的打法,正在落伍。

“岳校尉,这打的倒是爽快了,可是这金人和临潢相互呼应,随时可以增援,这样依旧无法完成战略目标修建东胜卫啊。”韩世忠皱着眉头,看着淅沥沥的夏雨说道。

道路变得泥泞起来,就不适合骑兵作战,大家偃旗息鼓,等待着雨停下。

岳飞点了点头,拿出一道简单的攻防图说道:“我给官家上了一道札子,从奉圣州出发三万永兴军,以及三万的河间军由李彦仙率领从北古口至热河出发,共计六万发兵临潢城。”

“我从大同府出发,率三万飞军,你从东胜卫城出出发,率四万围困天德州,争取将天德州这地方的金兵全部吃下,失去了补给天德州的金兵就成了瓮中之鳖。”

岳飞在天德州的位置上,重重的点了一下说道。

赵桓同意了这个全线出击的做法,在金人的马匹还没有经历了夏天养膘的时候,主动出击是极好的选择。

而这一次的战略目标,就是将金人全部打回辽东郡。

金人也想展开自己的两翼,所以才出辽东郡,意图站稳天德州,展开两翼和大宋正面对抗。

这一次是正面国力的较量。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完颜娄室的选择

草原上的雨本来就不是很大,这夏雨下了一个下午就停了。

草色一碧无穷,烈日蒸腾的草色起了一层氤氲,雄鹰在天空翱翔,长鸣在草原上不停的回荡。

四处奔跑的野狼和野马追逐,还会看到黄羊在期间跃动,偶尔会看到鹳鸟腾空而起,有可能是受到了草原上蛇的攻击。

一片生机盎然的世界。

天德州内,完颜希尹看着完颜宗翰来的军堡,默不作声。

从临潢府来到了天德州,目的就是保证乌沙堡以西的金国的领土利益。

但是现在完颜宗翰严令他撤出天德州,返回临潢城,因为完颜宗翰得到了密报,大宋军事调动频繁,恐怕会有大动作。

完颜希尹苦笑的放下了信件,自己倒是想走,可是走得掉吗?

天德州被东胜城和大同府的军卒围困了。

他想要突围,但是城外云集了将近四万人,和他旗鼓相当的骑兵啊!

本来寄希望于临潢城的救援,结果等来的却是让他撤兵的消息。

完颜希尹看着城外的骑兵云集,旌旗招展,看着手下的大将说道:“谁出城一战?”

这段时间岳飞、孙翊、韩世忠率领的劣马骑兵队,赢得了金国骑卒的认可。

大宋的军卒真的变了。

这些军卒悍不畏死,敢战敢打,纪律严明,令行禁止,而那个盘着龙旗的飞军,更是让完颜希尹吃了一鼻子的灰。

虽然大宋军卒的马匹高度上,低了他们金人一头,但是大宋的军卒更擅长的战阵,也让金国人吃尽了苦头。

而因为一些战略上的失误,导致自己被围困,金兵现在士气有些萎靡不振。

“你们是草原上的雄鹰!难道指望一个文臣披坚执锐,驰骋沙场吗?”完颜希尹生气的说道。

完颜昱(yu)站了起来,说道:“某去试试。”

完颜昱率领骑兵打开了城门冲了出去,紧接着被一阵箭雨、砲石和蒺藜炮给打了回来。

岳飞等人围困天德州自然有更深的用意,吃掉天德州是第一层目标,将乌沙堡以西的所有金兵吸引到天德州,围而歼之,是第二层目标。

骑兵最大的战斗力,来源于远超脚底板的机动力,窝在城里的骑兵就趴窝了。

“这玩意儿是真的好用,就是打不准。”孙翊拍了拍刚刚开过炮的蒺藜炮乐呵呵的说道。

然后孙翊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蒺藜炮被他拍碎了。

这也是现在蒺藜炮一个最大的问题,质量很差,炸膛是常有的事,为此蒺藜炮的炮手点了捻就跑。

用几次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一拍碎成了渣。

用官家的解释就是什么硫磷太高,结构松散,又硬又脆,用几次就变成了绿豆糕一样,一碰就成了渣渣。

这炮管子居然是消耗品!

实战中赵桓才发现了这蒺藜炮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好用,但是用来堵城,非常合适。

现在的炮依旧以吓为主,杀伤为辅。

“放天德州的信使出城。吸引别处的金人驰援天德州!”岳飞看了半天的堪舆图。

孙翊同样点了点头,在乌沙堡西侧,有大量的金人活动,而这些金人,并没有集中在天德城内,诸位参将对此没有异议。

乌沙堡西侧本来就是辽国的土地,金人迁移过来的数字极为有限。

四处围剿实在是太过麻烦了些。

而此时的完颜宗翰,已经侦测到了李彦仙和杨忻中两个人,率领几万人向着临潢城进发。

现在为难的变成了自己。

“他们怎么敢!”完颜宗翰对着堪舆图出神的说道。

事情逐渐演变的不受完颜宗翰的控制,因为大宋居然主动出击了!

这超过了他的预料!

大宋人怎么敢主动进攻!

完颜宗望拍了拍完颜宗翰说道:“眼下最主要的事,就是先击退杨忻中从奉圣州所率领的永兴军,驰援天德州,营救完颜希尹。”

完颜宗望指着堪舆图说道:“若是杨忻中和李彦仙合兵一处,临潢城下大军,再没有了可以转圜的余地。”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连连感慨自己老了,可是他的心中隐隐不安,大宋既然摆出的这种全线进攻的态势,难道没有准备后手吗?

“必须全面放弃乌沙堡以西的征伐,以乌沙堡为线,防守大宋的进攻。”完颜宗望叹气的说道。

什么时候,轮到金人龟缩在城内防守了?

但是这就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完颜宗翰皱着眉头看着地图说道:“可是怎么才能逼迫大宋皇帝退兵呢?”

想以乌沙堡为线防守,就必须击退杨忻中和李彦仙的部队。

但是现在大宋军卒反映出来的战斗力,不是倍敌的兵力,压根没有办法正面击溃敌军。

该怎么办?

“我去吧。”完颜娄室突然站了起来,戴上了兜鍪,笑着说道:“这里,是宋国的软肋。”

“只要派出一支奇兵,大宋的皇帝就不得不退兵。”

“可是居庸关前有奉圣州的军堡群,北古口道路极为曲折,山海关牢不可破。怎么才能打到这里?”完颜宗望一脸苦笑的说道。

完颜娄室指的是大宋行在,燕京。

大宋的皇帝躲在乌龟壳里,连脑袋都不露一下,这怎么偷袭?

想偷袭就必须打破这一层坚硬的乌龟壳。

“从这里绕过去。”完颜娄室穿戴好了兜鍪,指着海上说道。

完颜宗翰猛的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万万不可!”

从海上绕道登陆平州,然后一路奇袭燕京看似是一个很美好的决定,可是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怎么撤退?

这压根就没办法撤退!

即使只有数千人,只要有一支骑兵烧了他们的船,或者逼退他们的船舶,这支部队,根本就没有活路了。

深入敌后意味着失去一切的联系,失去补给,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我领五千人去就行了。”完颜娄室带上了森罗的面具说道:“他大宋有一心为国的大宋将卒,王禀和他的捷胜军。我金国就没有忠贞之人了?”

“你怎么回来?”完颜宗望一伸手拉住了完颜娄室问道。

“你们需要时间去救远在天德州的完颜希尹,还要在乌沙堡建立城堡,防止大宋从奉圣州出击,还有在热河一线阻止大宋在热河建城,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完颜娄室依旧笑着说着,他的声音通过金属的面具,略显的有些沉闷。

“你们有什么好办法?争取到一年的时间吗?”完颜娄室问道。

金国由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守需要时间,现在这个夏天是大宋进攻的窗口期。

进入秋天秋雨绵绵,进了冬天就更好办了,所以需要时间的金人,必须有一支部队,拦住大宋皇帝今年的攻势。

完颜宗望摇头说道:“没有好办法。”

“那就是了。”完颜娄室走出了中军大帐。

他点了五千军卒,带着他们向着辽阳而去,然后转道到兴中府,乘船沿着大凌河一路南下入海,登陆平州。

这就是完颜娄室的计划,他领兵五千,和王禀的战略目标一样,都是走到大宋燕京,就赢了。

“叔父,大将军去哪里了?”完颜亶怯怯的问道,这种军事谋略,他无法参与。

完颜宗望摸了摸完颜亶的脑袋,看着完颜娄室的背影说道:“去给金国争取时间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军卒最终的归宿

“可怜啊,也算是一条汉子了。”赵桓拍着自己手里的札子,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怀疑和不解。

这封从山海关传来的密报,直接让完颜娄室的壮举,成为了可知可以规划的路线,待在完颜亶身边的韩昉将看到的一切,送了一份情报。

这份情报在王禀手中看了一遍,火速送到了赵桓的手中。

但是赵桓手里还有一封密保,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射进了山海关内。

也就是除了韩昉,还有人提供了情报,这个人,想让完颜娄室死去。

“让王禀去大沽口等着吧。”赵桓将札子扔到了案上,对着赵英说道。

王禀派出了自己手下的刘复,就是那个满口莫挨老子的蜀中汉子,他已经从参将,升为了都统制,军衔为偏校尉,带着数千人的刘复,等在大沽口上。

整个平州地界上,只有这里适合登岸,这种千里奇袭的事,只要被发现,在登岸的时候被守军袭击,基本上只能等死。

船舶已经抛锚,小船正在将人马粮草送到岸上。

这个时候,登岸正在进行到了一半的时候,突然杀出来一股精兵袭击登岸之人,你是继续登岸,还是收拢小船逃跑?

刘复待在山岗之上,看到了滩淤上正在不断登岸的小船,抬头看了一眼明月,抬起了手。

大宋给完颜娄室准备了一份大惊喜。

那就是布满山岗的蒺藜炮,虽然这玩意儿,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甚至不能太多次的使用,但是足够将这五千精卒炸上天了。

有得用就不错了,刘复他不挑剔。

风吹动着海面的涟漪,将月光打散,打出了一道道碎光。

大船终于放下了最后一批小船,将完颜娄室和亲从们放到了岸上。

完颜娄室抬头看了眼明月,天朗气清。

倒是个不错的天气,利于行军,只要自己发挥出骑兵的机动性,快速穿插到了燕京,吓的大宋皇帝全线收缩的时候,自己未尝不能活命。

只要自己的登岸的地点不被发现,就可以由海面回到金国的领地。

但是完颜娄室很快就摇了摇头,平州适合登岸的地方并不是很多,这个大沽口还是津口北五十里,唯一能够找到的登岸的地方。

只要大宋的皇帝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上的岸。

这是一场完全没有生机的千里奇袭,完颜娄室深切的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在燕京路上。

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的铁槊最后没有砸到自己的子民身上,而是砸在了敌人的城墙之上!

这就够了!

完颜娄室抬头看了眼明月,正准备离开滩淤,可是他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山岗上,明灭了闪出无数的火光。

紧接着黑色的小点飞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道曲线,落在自己的军阵之中。

“这是什么?”完颜娄室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妙。

而一名参加过奉圣州攻打来远堡的军卒目眦欲裂,这东西,他太清楚是什么!

“大将军小…”

这名军卒扑到了还在愣神的完颜娄室,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即将迸射而出的铁片。他的话淹没在了轰隆隆的响声之中。

王禀把配给到山海关的蒺藜炮和弹药全部让刘复带了出来。

完颜娄室这是一支奇兵,若是没能一举消灭对方,的确会给大宋的行在,燕京带来一些危险。

完颜娄室最后的念头就是懊恼,自己明明派出了多波斥候,为何没有发现敌人?

轰隆隆的响声直接把他震晕了过去,炮声还在不断的响起,当明月下的硝烟和火光慢慢消散的时候,滩淤上满是哀嚎着的金兵。

刘复挥下了进攻的旗帜,鼓声震天响。

军卒们保持着稳定的阵型,缓缓的推进着,他们每过一处,都将奄奄一息的金兵补刀,然后割掉他们的耳朵,放在腰带上的篓里,这都是战功。

最后刘复在层层的尸体之下,找到了奄奄一息,被震晕的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上下毫无损伤,他被扑到的时候,身边有无数的亲卫挡在了他的身前,已经完全晕厥的完颜娄室,被刘复五花大绑起来。

刘复还不知道他是谁,但被如此保护的肯定是一条大鱼!

当完颜娄室的意识恢复的时候,听到了滚滚的车辕滚动的声音,还有军卒们的吆喝声。

“敢问…”完颜娄室刚才还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紧接着他很快就清醒了,自己的军队被袭击了,自己现在被俘虏了。

他略带懊恼的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指挥,并没有失当的地方,他派出了四次侦查的斥候,都安稳的回到了军中,并没有发现异常。

“你们藏在哪里?”完颜娄室喃喃的说道。

刘复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偃旗息鼓,把自己埋在土里,就等着你们斥候侦查,你们登岸。有心算无心,大将军不要自怨自艾。”

金吾卫大将军,完颜娄室,金国的最强战神,牺牲自己,以图谋划奇袭燕京,为金国争取时间。

可惜,他失败了。

奸细,真的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只要有钱,他们可以把一切的一切出卖。

“哦。”完颜娄室已经知道了自己输在了哪里,除了宇文虚中,在完颜亶或者说,金国的高层中,依旧有大宋的察子。

完颜娄室落寞的看着天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力,但是依旧做了无用功。

刘复摇了摇头,自己当初随王禀直上黄龙府的时候,不也是抱着和完颜娄室一样的想法吗?

死这个字,有时候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完颜娄室是金人攻打太原的时候的主攻手,是金国的战神一样的人物,在见到仇人的那一瞬间,刘复反而有些可怜起了完颜娄室。

同样的事,不同样的命运。

当然仇恨依旧充盈着他的内心,只是这个人的身份,决定了,活捉比杀了他更值钱罢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官家特许了完颜宗干,哦,现在应该叫他王家彦,让他去京城看看你,送你最后一程。”

“你还没到辽阳府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你要在大沽口登岸了,输的不怨。”

完颜娄室点了点头,说道:“输的不怨。”

“如果你们能趁着我昏迷的时候杀掉我。我也不用承受这些了,或许对我是一件好事。”完颜娄室脸上带着苦笑。

他现在仅有的就是自责,自己并没有完成自己的设想,也没有带着军卒们回到金国的领地,就那么简单的死了,他们都死在了那一片的滩淤之上。

马革裹尸几乎是将卒的宿命,完颜娄室并没有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死亡有什么畏惧。

“你会投降吗?”刘复好奇的问道,王家彦那个家伙仗着自己救了王禀和数千捷胜军卒,过得还算不错。

“你们王禀将军会投降吗?如果他能投降,我也能。哈哈哈!”完颜娄室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

刘复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呀,本来就没打算活着,何来畏惧呢?

“完颜宗干啊,我金国一等一的聪明人,如果他在亶儿身边,会好很多吧。可惜了。完颜宗望不会让他回去的。”完颜娄室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

其实非常简单。

他曾经给完颜宗干写过一封信,让完颜宗干回到金国。

奸细的身份到底被发现没有?

自己不确定,但是他很确定的是,自己得罪了完颜宗望。

“你们大宋的官家是个好官家,至少他让那群缺衣少食的流民进了关,为奴十年而已,他们在金国要为奴一辈子。”完颜娄室靠在囚车上,看着天上的明月,哼起了歌。

“挺好听的,唱的什么啊。”刘复问道,金人说话比较奇怪,他没听懂。

完颜娄室想了想说道:“在长白山顶之上,居住着鹰神,它们踩着洁白的雪花,看到了广阔的天地,去翱翔。勇士在深林里穿行,拉开了天赐的硬弓,跨上了神俊的战马,去驰骋。”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完颜娄室看着远处茫然的问道。

“燕京。”

第四百五十章 种少保坟前跪像+1

完颜娄室看到了晨曦中的燕京城,这个城池,充斥着生机和昂扬。

这是在金国根本看不到的盛景。

在大宋周围的田地里,都是耕作的农夫,他们看到军卒路过的时候,甚至会送鸡蛋给军卒,但是最后这些鸡蛋都留在了路边。

不拿百姓的任何东西,是大宋官家赵桓反复强调的内容。

河间军是执行最彻底的地方,冻死不拆屋,饿死不虏掠!

永定军的口号是秋毫无犯!

捷胜军还没有,但是他们正在努力的规范自己的军纪。

倒是不少的军卒被老农拉着问是哪里人,家里几口人,是否婚配,俨然是一副嫁闺女的样子。

这一切都让完颜娄室说不出的艳羡。

没办法,金国的军卒所到之地,百姓唯恐避让不及,不吐口痰砸个臭鸡蛋,都是好的了,还送鸡蛋,嫁闺女?

完颜娄室呆呆的看着这燕京路的变化,当初,他曾经来到过这里,和耶律大石在被这个名叫龙门壁的地方,打过一仗。

耶律大石完败被俘虏,而后带路到了青冢大营,也是那一战,自己俘虏了辽国的皇帝,耶律延禧。

他是金国赫赫有名的战神,少时随着完颜阿骨打征战南北,无一敌手。

今天莫名其妙的败在了一个不知名的都统手里。

“为什么你们会被百姓欢迎?”完颜娄室愣愣的问道,这太奇怪了,大宋的军卒不是贼配军吗?

刘复哈哈大笑的说道:“他们看到了官家赐下的王字龙旗,知道是六足四翼的王正臣的军将到了,自然会来看个热闹啊。”

六足四翼吗?那是什么?不过,完颜娄室没有了再开口的兴趣。

自己知道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死在铡刀之下?

完颜娄室看到了燕京这个超级大城,他看着巍峨的城墙愣愣的说不出话来,这座现在仅仅民夫就数十万之多的燕京城!

城墙将近四丈高!还有河间军的旗帜在城头飘扬着,自己五千人,想拿下这样的大城。

痴人说梦。

数字在纸面上摆着的时候,总是让人有些怀疑,完颜娄室见过最大的城池是大同府围五十里,他将围七十二里的概念,套在大同的身上。

现在想来,自己所谓的千里奇袭,最后的结果,可能真的是铁槊砸在城墙上,砸下些齑粉,再没有其他。

五千人无法撼动的超级大的城池。

他进城的时候,看到了铺面金砖的御街的时候,再次深深的叹息,这种砖,他见过,在辽上京的王宫里有一处寝宫,铺着这样的金砖。

而这样的金砖,居然铺满了整整一个大街!

而且四处的民居,居然也能看到金砖的踪迹。

大宋富硕,果然是真的。

完颜娄室是在刑狱中见到了已经改名为王家彦的完颜宗干。

“我给你带了一壶好酒,大宋的官家可能不会见你了。你的斩立决的诏书,已经送到了刑部。罪名是战争罪。这个大宋的官家,还是蛮会起名字的嘛。”王家彦给完颜娄室到了一杯酒说道。

“嗯,你怎么样?大宋的皇帝杀不杀你?”完颜娄室啃了个鸡腿,笑着问道。

王家彦挠了挠头,说道:“我这颗脑袋在大宋不值钱。不是说我不值钱,是大宋的官家手里有一大堆的参事,枢密院专门养了一帮人,怎么谋划灭了金国。我这颗脑袋在大宋没什么用。”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况且那些参事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

“这样吗?那你岂不是没用了?没有用的人,大宋养你做什么?”完颜娄室有些哑然,停了一下,喝了一盅酒问道。

完颜宗干摇了摇头说道:“王禀活着的时候,我应该死不了,你给我的辽东千年老人参,我给了王禀给他补补身子,省的早早死了。”

“只要他安稳的待在山海关,不出击的话,应该能活到好久。”

“只不过可能我无法留下儿孙,大宋的皇帝是个小气的人,他不会允许的。”

完颜娄室点了点头,说道:“嗯,看也看过了,赶紧回山海关,没事别在大宋的皇帝面前晃荡,万一他哪天杀意起来了,杀了你,王禀还能为了你造反不成?”

完颜宗干笑了起来,那个脊梁骨随时都挺的笔直的王禀,为了自己真的不至于。

他笑着说道:“那怎么可能!王禀这家伙左边脸上写忠,右边脸上写着义,天灵盖上顶着为国赴难,和你一样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

“指望他造反,还不如指望老母猪爬上树。”

“这里还有条东坡鱼,我专门买来给你的,多吃点。那我走了。”完颜宗干起身转身离开。

他离开了刑狱,走出阴森的大牢的时候,跪在地上用力的磕了个头,这个头很用力,砰砰作响,砸出了血迹。

这个头,给即将赶赴刑场的完颜娄室。

这是金国的战神,他随着完颜阿骨打,也就是他的父亲四处征战,庇佑了金国的周全。

可是现在,他也要走了,自己父亲留下的最强的一尊战将。

完颜宗干站起来的身形有些踉跄,他不是个军卒,他无法理解完颜娄室那种生死看淡的模样。

所以他惜命,他害怕死。

从什么时候开始,金国开始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大概是从收拢刀兵安地方那条政令开始的吧。

完颜宗干想起自己执行的这个政令,就感觉到了荒唐。

明明一个从设计到执行,看起来都是一条善令的军令,执行到最后,却成为了压榨百姓的工具。

自绝于百姓。

完颜宗干看了一眼刑狱,完颜娄室的死,完颜宗望这个二太子,他绝对参与其中了!

那封射进山海关的第二封信!他亲眼看到过,字迹绝对是完颜宗望的一名亲信!

赵桓最后还是来到了刑场,这是条汉子。

他看到了完颜娄室的样子,精气神还不错,符合赵桓对战神这个词的一切理解。

面对生死的大淡定和豁达。

他跪在那里静静的聆听着大宋官家对他的审判,从河东路的朔州到山阴,他亲自纵兵劫掠杀死的百姓人数。

直到这个时候,这个金国的战神的表情才有了一丝的愧疚,跪倒在了铡刀之前。

“官家,铡了完颜娄室,就和金国彻底不死不休了。”宇文虚中及时提醒道,他并没有劝谏赵桓的意思。

因为他是燕京府的经略使,这场审判完颜娄室的刑场,他是主事之人,他已经将斩立决的牌子扔到了行刑台上。

“不死不休就不死不休,谁怕谁?”赵桓笑道。

铡刀落,人头滚动了两圈落在地上。

“哎。”

他在为完颜娄室可惜,这要是生在大宋,说不定能摆在武庙里,享受历代君王的香火。

赵桓站起来说道:“人死了,把他埋了吧,别暴尸了,到时候整条街都臭了,大夏天再闹出了瘟疫。”

“还有,给种少保的坟前立个跪像。把这完颜娄室给弄上。”

赵桓始终把种师道的过早去世,归结到随自己北上云中路亲征的颠簸上。

这一切都怪金人!

他其实知道种少保的离开,其实自己也有一定原因,他袖子里装的那三本札子,《种家遗录》、《英才录》、《大宋兵制》可是他榨干种师道的铁证。

赵桓其实很想去勾注山下看看种师道去,跟他炫耀一下,自己这一年都干了些什么。大宋起了哪些变化,好让他在地下安心。

但是现在天德州之战正走到了关键的时刻,自己移驾只是给岳飞他们添乱。

而此时的岳飞看着面前的天德州城,连连摇头,这群家伙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突围,否则粮草耗尽。

岳飞看着天德州笑着说道:“我以前的时候,听家里人说,在山里抓到了老虎,要小心翼翼的放干净它们一滴血,哪怕还有一滴血,都不要靠近,随时都要小心,野兽的反扑。”

“困兽犹斗!况人乎?”

孙翊挠了挠头,说道:“岳校尉该怎么办?你明说,我没听明白。”

“就是围而不攻,他们突围就炮轰。”岳飞说道。

孙翊点了点头,这种军令,他非常的喜欢,谁愿意没事让自己的军卒去拼命?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那么做。

孙翊领命而去。

现在大同府的军器院正在日夜生产不靠谱的蒺藜炮,这东西虽然不可靠,但是真的很好用。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获全胜

在天德州的城池外围有一个狭小的谷口,而这个谷口,就是所有天德州金人们突围的方向。

这个谷口,总共不到百丈的距离,轻骑一个冲刺,须臾之间,足以冲出小小的谷口,逃出生天。

可就是三百丈的距离,就是金人的催命符。

他们无法冲过这谷口,因为谷口的两侧,就是岳飞军卒的蒺藜炮阵,镶嵌在整个山谷的两侧,有无数的战车挡在炮阵之前。

完颜希尹和完颜昱将所有的金人聚集在一起,再不突围,就没有任何办法突围了。

他们的粮草已经不多了。

金人将所有的马具全部丢弃毁掉之后,坐在了马匹之上,他们握着手中的长戟,随时准备冲向谷口。

完颜希尹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金国的勇士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最后叹气的没有说什么站前鼓动的话。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到了最后的时刻。

所有的金人士卒,看到了完颜希尹高高举起的旗子,他们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长枪,夹在右手肘和右肋之间。

他们知道凭借着战马的速度和惯性,可以冲破一切的阻碍。

当然那还过去,他们无法冲破那蒺藜炮组成的冲天火墙。

而在火墙后面,还有岳飞的精骑在等在谷口方向,随时迎接冲出谷口的金兵。

骑兵随着完颜希尹的旗子落下开始了冲锋,将近五万骑兵的冲锋,携带着毁天灭地,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气势,向着谷口冲锋而去。

烟尘和马蹄声在整个天地间不断的回荡着。

炮声跟着响起,一颗颗药包在空中不断的翻转,落在了谷内和坡前,而岳飞带着车阵钉在了最后的地方。

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不断的弥漫着,像极了汴京城,放烟花时的味道,还有无数的烤肉的味道从谷内缓缓的飘荡而出。

血雾、残肢混合在硝烟中,不断的炸裂开来,将硝烟染成了一层层的血红。

即使如此,蒺藜炮依旧在疯狂的宣泄着火力,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雄鹰和秃鹫的嘶鸣,在天地间回荡,掩盖住了马蹄的声音。

一个金人的骑兵从弥漫的硝烟中冲了出来,他的左手已经被蒺藜炮的药包炸掉了一半。

他右手依旧端着长枪,神色慌张而惊惧,他闭着眼睛冲向了决胜车阵,撞在了车首上的铁刺之上,人翻进了车阵之中。

一名河间军卒利索的抽出了环首刀,刺进了军卒的顿项之内,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这是一次审判,带着云中路、河东路、燕京路、河北两路无法合眼的冤魂的审判。

越来越多的骑兵冲出了硝烟,三个、五个、十个……

他们绝望的哀嚎着,因为决胜战车的车阵已经开始了宣泄自己的火力,带着银光的一枪三剑箭,划过了空气,带着尖啸声,将金人斩于马下。

穿过了金人的身体,狠狠的钉在了谷口的岩石之上。

刘经在拼命指挥着车阵填充弓弩,冲出的谷口的金人骑兵,越来越多,挤满了整个谷口。

哀兵必胜的兵家圣言,仿佛在这一瞬间应验了一样,金人的骑兵还是冲到了决胜车阵之前,用尸体铺出了一条血路,开始向外冲锋而去。

岳飞带着骑兵队,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决胜车阵又不是仅仅的远战,同样有勾枪队。

经过一段时间的阻拦,岳飞让传令兵,敲响了钲,鸣金的声音在谷口响起,决胜车阵缓缓的打开了一个口子。

残存的金兵看到这个口子面色大喜的冲向了这个方向,而傅选在得到了岳飞的首肯之后,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旗帜。

大宋的骑兵们早已经人马具甲,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战!战必胜之!”岳飞高声呼和了一声,身边的军卒跟着喊了起来,喊声越来越大,也变得越来越整齐。

“战!战必胜之!”

大宋军卒们的喊声震天,他们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等待着旗帜挥下的那一刻。

岳飞勒住马匹,向着傅选点了点头,傅选将高高举起的旗帜,猛的挥下!

两个万人队,端平手中长枪,开始慢步向前移动,由慢步变成了快步,由快步变成了奔跑,冲锋的气势越积越足。

岳飞将沥泉枪端在手中,这种两军对冲,尤其是己方是重装骑兵的时候,端稳手中长枪,是冲锋路上唯一要做的事。

冲刺开始之后,岳飞的锋矢阵,狠狠的砸向了刚刚冲出车阵,还没有喘一口气的金人骑兵。

金人骑兵看着大宋骑兵踩踏出升腾的烟尘,眼神中全是绝望。

这是他们的战术,打乱敌人的阵型后,派出重骑兵一锤定音,这是他们金人的绝活,但是现在轮到了大宋军卒去使用。

显然岳飞学的很扎实,并且用的也很熟练。

重骑兵像一柄巨大的锤头一样,狠狠的将金人整个砸了回去!

并且继续向前方冲锋直到快到谷口的时候才慢慢停下。

岳飞翻身下马,在谷口静静的等待着。

直到硝烟散去的时候,再没有了金人从谷口冲出。

五万金人精锐,丧命于天德州城下。

岳飞坐在蒺藜炮阵中,看着夕阳西下,这一阵,打了将近四个时辰之久,金人始终无法突破这小小的谷口,最后全部丧命于此。

士兵们在昏黄的夕阳中,慢慢的打扫着战场,将没有咽气的金人补刀,将射出去的黄花梨一枪三剑箭收回,将敌人的甲胄收拢好,等待着分配。再将一具具尸体堆在谷口,堆成了京观,盖上了封土,防止瘟疫。

岳飞待在夕阳里,看着这修罗一样的战场,默不出声。

“岳校尉!一战!五万精骑!回到燕京至少是一个将军衔!”孙翊将一壶马奶酒扔到了岳飞的怀里。

岳飞依旧沉默不语的看着战场。

孙翊的手在岳飞的眼前晃荡着,问道:“岳校尉?想什么呢?”

岳飞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想起来我小时候,父亲和母亲的争执,母亲想让我当个读书人,父亲想让我当个武人,两个人起了争执,最后就又是让我读书,又是让我习武。”

“结果弄的家里穷的叮当响。”

“结果父亲死后,母亲在我背上刻字,非要把我撵出来当兵。真的是,世事莫测啊。”

孙翊点了点头,盘腿坐在岳飞的身旁,说道:“可不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从朔州逃了。被金兵撵着屁股跑。现在他们躺下了,咱们坐在这喝酒。”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过死的不是我们。”岳飞笑着将酒壶和孙翊的酒壶碰了一下,猛的灌了一口。

岳飞略带懊恼的说道:“我刚才其实在想,如果可以在谷的两端炸下来石块,垒成一道石墙。”

“这样的话,金人就会被彻底堵在天德州城里,直接饿死。这次死伤数千人,是我指挥上出了一些问题。”

孙翊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打的很好了。如果真的把谷口堵住,完颜希尹可能会向西夏方向逃窜,到时候更难拦得住他们。”

“再说了这么短的时间,能把这些家伙装好已经很费时间了,药包也不是那么充足,这样挺好。”

岳飞点了点头,看着一地的蒺藜炮的炮膛,摇了摇头,这炮的威力,还是弱了点。

至于自己是否造下了杀孽?

当兵的,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完颜希尹和完颜昱的跪像,也可以立在种少保的坟前了。”岳飞说道,站起身来。

是时候,让官家移驾大同府和勾玉山了。

赵桓收到军报的时候,砸了咂嘴,自己没有看到那个场面,自己的臣子们也拒绝自己看到哪种血腥的场面,他们总是害怕官家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岳飞的指挥,配上蒺藜炮,威力果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两个全真子

赵桓想要移驾云中路的想法再一次落空,他在等人。

因为淮北陈家的陈子美,通过陈冲上了一本札子,说是西山隐居的全真子带着一本书,前往了燕京。

西山隐居全真子?

赵桓看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想法,就是此人是个道家的修士,第二个想法就是想到了王重阳。

王重阳可是全真派的掌门,坐下全真七子。

这是有人抢注了王重阳的商标吗?

仙风道骨这四个字,是赵桓见到西山隐居全真子的第一个感觉,从进入文德殿之后,就是一股子出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拜见官家,此乃臣之叔父,父亲从山中寻到了叔父,特意让臣带着叔父来京中觐见,言,必然不会让官家失望。”陈冲行了一个礼说道。

而这名全真子笑意盎然的看着赵桓,轻轻一甩玉柱笑道:“西山隐居全真子陈敷拜见官家,官家万福。”

“免礼。”赵桓笑着让两个人平身,自己的时间还很充裕,初夏很快就会过去,盛夏的时候,并不是进攻的窗口期。

陈家一直没让自己失望过,这个时间点送一个道士入宫,显然不是来给他整什么长生之道的。

“官家,此乃山人山中种药治圃以自给,闲暇时所做一本书,书很短,约万字,因为看得人,不是什么读书的人。写的浅显易懂,不晦涩。”陈敷从宽大的道袍里拿出一本书来。

赵桓将这本略带着褶皱的手写的书籍,翻看了良久,赵英看着官家看得入神,和黄彦节两个人,一人搬了一个凳子给了御下两人。

“妙哉!”

赵桓将书籍合上,说道:“不知道全真子要什么?朕能给你的都可以给你,进献此宝,功在千秋!”

赵桓笑的合不拢嘴,越看陈冲喜欢,这小子,除了有点读书人的迂腐,还有商人特有的精明,只不过之前的寒窗苦读,让他有点转不过弯来,假以时日,未尝不可担当大任。

而且这陈家为了他的前程,真的是费劲了所有的心机。

这也是陈家从山里把这个修道的叔父拉出来,带着书上京的理由。

为了讨好大宋的官家,陈家费劲了心思,想要让陈冲简在帝心。

论有钱,陈家富可敌国。

可是官家也不缺钱,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积极配合官家的行动,是作为人臣的本分。

如何让陈冲简在帝心,才是陈子美的心头大事。

而这次,陈子美显然赌对了,官家心情大好。

“官家笑言。”陈敷含笑着说道,打量着赵桓的面庞,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频频皱眉。

赵桓揉了揉自己的脸,自己早上洗脸了啊。

难道是眼屎?

“怎么了?”赵桓问道。

陈敷俯首说道:“谅以天尊地卑,君民之别,是臣僭越了。盯着官家看了半天,妄断官家之面相,窥天机岂是那么容易。”

“哦?朕这个面相有什么说法吗?”赵桓愣神的问道,自己这张脸虽然没有帅到王重阳那个地步,但是也不算差。

怎么让老道士频频皱眉?

陈敷笑道:“官家的面相,本是福薄财浅之相,但是眉宇间多了一丝英气,这丝英气让薄浅一扫而空,真是咄咄怪事,某平生未见,想来,天子尊荣,自有不同。”

“毕竟某只见过一个官家。”

赵桓笑了笑,他对着这些一直不怎么相信,将书放在案上说道:“这些玄之又玄之事,朕不擅长,不如说说你这《陈敷农书》吧。”

陈敷看着那本书叹气的说道:“这是闲暇自作,很全面,但是不够细节,毕竟某一人之力,着实精力有限。”

“不过依旧是旷世奇作。”赵桓先给他定了个性,省的他再自谦下去。

陈敷赶忙俯首说道:“官家谬赞,某不甚惶恐。”

“既然官家让某说说这书,某就说说,首先某以为,法可以为常,而幸不可以为常,耕稼,盗天地之时利。”

“办法可以一直使用,而天时不可以一直风调雨顺,再说,本身耕稼之事,就是窃天地以养自身,故在传统农法上,加上了这精耕细作三十六法和七种农具。”

【《陈敷农书》从内容到体裁都突破了先前农书的樊篱,而开创了一种新的农学体系。上述十二宜、祈报和善其根苗两篇,所论的内容构成一个完整的有机体。】

【将中国传统农学从‘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劳而无获’的顺其自然,随地撒种,随意收种,变为‘知天地时宜,则生之蓄之,长之育之,无不遂矣’的精耕细作。】

【由顺天时,改为盗天地之时利。被誉为中华五大农书,虽仅万言,但字字珠玑。】

陈敷洋洋洒洒的开始讲解这本书的内容,赵桓随时翻动,不得不感慨,大宋真的是遍地都是能人,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就被三傻玩到了南渡的地步。

“吾闻天有时,地有利。吾盗天地之时利,云雨之滂润,山泽之产育。”

“以生吾禾,殖吾稼,筑吾垣,建吾舍。”

“陆盗禽兽,水盗鱼鳖,亡非盗也。夫禾稼、土木、禽兽、鱼鳖,皆天之所生,岂吾之所有?然吾盗天而亡殃。”陈敷笑着说道。

【出自列子·天瑞篇。】

系统及时的提醒了赵桓陈敷所说的思想,乃是列子的天瑞篇的内容。

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陈敷农书》为以‘盗天地之时利’为目标的农书,有点人定胜天的味道。

盗天时地利,比顺应天时地利,有更强的主动性和适应能力。

“气候有盈缩踦赢之度,阴阳消长有太过不及之差,其或气至而时不至,或时至而气未至,现天地大变,某以为劝农是朝堂应该尽快去做的事。”陈敷俯首说道。

他在山中看出了天地气候之变化,才答应了陈子美,出山出世。

肚子里没点东西,哪里敢称全真子?

“不知道全真道人对封赏有何想法?”赵桓问道,他已经想到了一个职位。

司农寺少卿,从四品官员,专门负责劝农之事,教导各级官员应该如何劝农。

“官家,某从山中来,自然是为了济世救民,若能献出微薄之力,救一人,则是有功德于民。”陈敷说道。

他出世是为了济世,若不是骤逢天地之变,他也不会出山。

“你知道王重阳吗?”赵桓忽然想到了这件事。

陈敷老实的说道:“某不认识。”

“那就去矿区认识认识吧,他在那里,搞一种非常符合你这个书里,盗天时的神物。”赵桓不自觉笑了起来。

两个全真子碰到一起,会碰出怎样的火花?

最后陈敷担任了司农寺少卿一职,专门负责劝农书的书写,和王重阳一起折腾化肥去了。

赵桓看了看陈冲,说道:“安心做事,朕没忘记你们陈家从朕登基以来做的事。”

陈冲拜谢,离开了朝堂,他要乘坐车驾赶回汴京,他在李清照的商部打下手,请假可不是那么容易。

赵桓则带着朱琏,开始移驾奉圣州,准备去勾注山祭奠一下种师道。

奉圣州到大同府的驰道修建,并没有改规制,依旧是宽二十三丈的驰道,这是大宋这个国家的血脉,赵桓宽点就宽点,反正都是修,一次到位的妥当。

“官家,前面就是勾栏山?”朱琏看着车驾的山影问道。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人,不能忘本

赵桓的祭祀比较简单,并没有大动干戈,他不愿意打扰到了种师道。

一瓶好酒,两碟小菜,赵桓站在墓碑之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不灭金国,赵桓连迁坟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北宋的皇陵都还是一片废墟,国仇家恨,四个字摆在赵桓心间,再一次的提醒他,不忘初心。

“这一年多了,云中路燕京路都很好,燕京修了一座很大很大的城,保证你没见过。这是我这一年干的最大的事。”

“现在云中路彻底掌控在了我大宋手中,金人被彻底赶回了乌沙堡以东,金国现在是完颜宗望主事,他要修一条从乌沙堡到临潢的壕堑与堡塞,其实就是长城。”

“但是他们金人到现在骨子里还在傲,不愿意承认自己修的就是长城。”

“嗯,可惜了,金人学汉人,终究学了个样子货出来,这长城自古就是进攻用的。修来防御?能防得住才见了鬼。”

“可惜过了窗口期,草原上开始下起了雨,道路泥泞,不适合行军,也不适合大宋的新利器,蒺藜炮的药包的运送。阻碍了大宋的进军。”赵桓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他撒了一碗酒,倒在了墓碑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开眼笑的说道:“朕答应你,明年!最多后年,朕一定把你迁到皇陵!”

朱琏紧紧的抓着赵桓的手,她感觉到了赵桓的颤抖,这让她有些懊恼,当初自己为什么不陪着赵桓一起来河东路?

到现在,她无法感同身受。

当然她知道,当时的自己是皇后,身份摆在那里,怎么都不可能跟着赵桓一起出京。

但是现在她的身份是贵妃,反而自由了许多。

赵桓回到了车驾,他愣愣的看着那个墓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沈从的情绪稳定的多了,他这次没有哭的找不到北,依旧眼眶泛红,跟着赵桓离去,前往了大同府。

王彦要带着三万义军和三万汉儿军一起,绕一个大圈,前往黑土区。

“共计九万的马队,八个月的粮草,千里绕行,转战黑土区,若是成功,就食于敌,以战养战!”王彦接过了赵桓赐下的旗帜,这是八字军的军旗。

他没有说失败后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

一个金黄色的赤字,和一条盘旋的金龙秀在旗帜之上,王彦将军旗插在了旗杆之上,猛的展开。

在王彦手中的旗帜展开的一瞬间,士卒们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高声呼喝道:“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誓竭心力!不负赵王!”

即使赵桓知道这是早就排练好的,但是依旧触动万分。

这一趟也是九死一生之危局。

但又是不得不下的一步棋,进攻草原和辽东郡的窗口期实在是太短了一些,尤其是现在的赵桓的军队,非常依靠蒺藜炮,才能形成碾压性的优势。

赵桓看着铺满整个大同府前的军马和军卒,忽然想到了那句,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他们是中国的脊梁。

军卒们在王彦旗帜的带领下分批出发,六万人队和将近十万匹劣马,将驮着他们前往未知的地方,扰乱敌人的粮草补给。

劣马驮着他们的主人,踩着清晨的朝露,在晨曦之中,向着北地进发。

而送行的大宋百姓,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勇士,就这样前往了未知的荒原。

赵桓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振奋了自己的精神!

这就是朕的大宋!自己没有让百姓军卒失望!百姓军卒也没有让朕失望!

而此时的临潢府外,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两个人,在堪舆图上,随手比划着,他们在规划防线。

这是一条从乌沙堡开始,到泰州为终点的壕堑与堡塞。

完颜宗望看着地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呼,这条壕堑与堡塞至少需要征发数百万的百姓,至少需要三年才能完成,首先需要完成的就是从乌沙堡到上京这一段。”

“抓紧时间让黑水司,打探大宋最新的蒺藜炮药包的事。”完颜宗翰的脸色并不平静。略带不忿的说道。

他不知道为何完颜宗望会如此的冷静,如此的轻描淡写,甚至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悲伤,这个人现在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完颜宗望了。

狠辣歹毒,心狠手辣。

这个现在如此沉着的男人,杀死了完颜娄室!

完颜宗翰已经知道了完颜娄室走的当夜,完颜宗望派人出城,向山海关射出了一箭。

“燕山一代的山路极为复杂,李彦仙的部队被暴雨挡回了热河,我们需要在燕山上,布置足够多的斥候,以防止燕京的宋人皇帝,从北古口和燕京攻击我们。”

“还需要采取大宋的战略,修一道城关,堵住山海关的出路,符咒锦阳和辽阳都在山海关的威胁之下。”

完颜宗望看着堪舆图,喝了一杯茶,心情极为的沉重。

“至于西帅所言的药包的事,黑水司已经在全力侦查了。可惜大宋的皇帝似乎对此早有防范,隐秘的制作工序,甚至有的农夫在做火药的时候,都不知道他们在做的火药。”

“还需要时间,至少需要一年的渗透,才能把那种天雷一样的药包给偷到手。但是西帅,宋人展现出了他们中原王朝一贯的特性,那就是进步。”

“他们的火炮从放烟花到现在的蒺藜炮只用了一年的时间。我们偷到了他们的火药,他们会有更大威力的火炮出现,会有更多五花八门的武器出现。”

完颜宗翰拍桌而起,一把抓住了完颜宗望的衣领,这个大动作让他的腰背狠狠的痛了一下,当初沈从给他的那一刀,虽然伤势已经痊愈,但是他已经无法用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完颜宗望平静的将完颜宗翰的手推开,平静的说道:“完颜娄室要让完颜宗干回金。完颜宗干不是一个屈居于人下之人,金国的朝堂,已经经不起他的折腾了。”

“我已经联系了完颜晟的嫡长子,完颜宗磐,和他议和,东、西两朝,不能再这么斗下去了,再斗下去,明年我们都会被挂在燕京的城头上暴尸了。”

“那你可以和完颜娄室明说!他会同意你的意见的!他是一个只会打仗的人!他是一个将军!不是你们这些政客!他只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你就要害死他吗?!”完颜宗翰略带不甘的问道。

仅剩的金国战神,就这样消失了,这让完颜宗翰非常的揪心,金人的大将老的老,死的死,废的废。

日暮西山。

政治斗争的事,如果能够明说,那就不是狗斗了。

完颜宗望摇了摇头说道:“完颜希尹那边的事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杨忻中也已经退回了奉圣州,按理说该回来了了。”

“报!天德州军报。”一个军卒将一封军报送进了金廷,合扎军卒,用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大帐。

完颜宗翰杀传令兵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的传令兵压根都不敢口语相传。

“天亡我大金!”完颜宗望看完了军报,两眼一片漆黑,他摇晃着坐在了凳子上,将军报递给了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看完叹了一口气,不出他的预料,完颜娄室战略计划失败,完颜希尹战死天德州。

“豫王也死了,诜王也死了。”完颜宗翰扶着腰坐在了堪舆图前。

“你说得对,应该和完颜宗磐,太宗一系的兄弟们和解了,再这么闹下去,宋人的皇帝真的会把我们挂城墙上暴尸。”完颜宗翰一脸茫然的说道。

事情是如何发展成为这样的?

好像自从那个大宋的新皇帝登基开始的吧,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大宋的人变强了,而且恢复了往日中原王朝的雄风,再次带着他们极为擅长的军阵和精良的武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有些以己度人。

赵桓是挺小气的,但是还不至于把完颜娄室晒在城头上,或者扔在街上,没有命令不许收敛尸首。

那样并不能昭示武德充沛,只能显得皇帝暴戾。

相反,完颜娄室在随着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起兵的时候,是在反抗辽国契丹人对他们的残忍统治,这一点上,赵桓极为欣赏完颜娄室。

但是现在的金人已经变了样子,他们屠了龙,却逐渐长出了龙鳞,逐渐变成了恶龙的模样。

自绝于百姓。

赵桓将这条写在了札子上,等到以后回到了汴京,给赵谌讲故事的时候,一定让他牢记这历史的教训。

人啊,不能忘本。

第四百五十四章 耶律余睹献图

耶律余睹最终不甘的放弃了临潢府。

如果完颜宗望的谋划,壕堑与堡塞,真的成功的话,临潢城和上京,就会被包围在那道金国长城之内。

这是耶律余睹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如果真的这样,耶律余睹这手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就一点都没有了。

“咳咳。”草原上的风是一年四季的,耶律余睹被风吹动着大氅,大氅翻卷着。

耶律余睹老了,他不中用了。

他寄希望于耶律大石能够领兵回到辽国故土,但是显然他这个期望已经彻底落空。

耶律大石需要的是精兵,不需要遗留在东边的这些老弱病残的契丹人,这世界上也没人要他们。

耶律余睹倒不怪宋人的皇帝,没有遵守协议驻兵临潢。

那是一块飞地,而且大宋的皇帝不管为了什么,都派出了杨忻中和李彦仙率兵救援临潢府。

虽然结果并不是很好。

草原和关内是两片截然不同的世界,初次出城作战的大宋军卒表现的足够优秀了。

耶律余睹,他老了。

契丹人,后继无人,没有人再能带着他们重造辽国的辉煌了,耶律余睹放弃了自己心中的执念。

耶律大石也不能带着辽国中兴,现在耶律余睹已经完全看出来了,耶律大石是一个胆怯的人,这样的人,不配做草原上的雄鹰。

耶律余睹出了临潢城之后,就马上病倒了。

这次不是上次在忻州那次病倒的偶感风寒,而是生命走到了尽头。

他本来就连年征战,受了很多的伤,在太原城被种师中用一道圣旨给忽悠瘸了。

不过他不也埋怨种师中,如果不是种师中的忽悠,自己当时就死了,也保不住这么多的契丹人。

自己也无法赎罪。

他拉着耶律斜的说道:“刘斜啊,你带着族人要好好的走下去,虽然都是些老弱病残,但是有很多小孩子啊,他们正在成长起来,他们就是我们契丹人的希望。不不不,以后也没有契丹人了。”

“你们既然改了汉姓,用了汉名,这族名,就给了耶律大石吧,等我死了,去跟大宋的官家求求情,让上京道上的契丹人,都归到汉人里。”

“把契丹人的境遇尽量说的凄惨点,知道吗?那个皇帝是个心肠软的人,好好求求他,他会把整个上京道郡县化,咱们这些老弱也算是有个好皇帝了。”

耶律余睹用力的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笑着说道:“汉人最后还是赢了啊。我草原人终归还是归了汉。”

耶律余睹抱着腿,看着天上的明月,身子随着车轮的滚动而摇晃着,悠悠的唱道:“沙塞之国,丁零之乡,雄武郁起,于尔先王,尔君克长,载赫殊方,尔道克顺,寇虐不作,弓矢载橐,尔无我虞,我无尔诈。孰谓若人,网保延长,高碑山立,垂裕无疆。”

“这是什么?”耶律斜愣愣的问道。

“这是阙特勤碑上大唐皇帝给当时的草原大汗写的一首诗,说草原人的,沙漠堵塞的国家,北丁零人的故乡,被唐人打败了,要我们弓弩箭矢收入囊中,不要和中原人互相尔虞我诈,就可以保证我族人绵绵无常。”

“只要高碑耸立在山上,中原王朝就一直辐射着这里。”耶律余睹晃着脑袋说道。

辽国挣扎了这么久,最后还不是被彻底的汉化了?

现在这个模样,最后还不是弓弩归囊?折腾了什么呢?

“你知道怎么做了吗?好好的带着族人活下去。”耶律余睹躺在了车驾上,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他哆哆嗦嗦的拿出了龙锡金带,给了刘斜,笑着说道:“这玩意儿是铜的,你不要给别人看,知道吗?哈哈!”

耶律余睹笑的非常的畅快,他将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看着刘斜目瞪口呆的样子,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他累了,要永远的休息了。

这一年来竭尽心力的带着契丹人在宋金两国中间挣扎,实在是消耗了他太多的心力。

耶律斜嚎啕大哭的抱着耶律余睹,这是辽国最后一个还记得他们这群老弱的宗亲,就这样走了。

留下了一句让他带着上京道的堪舆图和百姓投靠汉人的决定。

耶律斜草草的安葬了耶律余睹,带着从临潢城出来的百姓,向着奉圣州而去,耶律余睹都无法完成的契丹人中兴之事,他自然也不可能。

耶律延禧是亡国之君,契丹人皆为亡国之民。

赵桓收到耶律余睹的最后遗书。

里面有一封地图,是整个辽国上京的堪舆图,虽然自己手里有更精细的地图。但是这张堪舆图,是耶律余睹代表契丹人献上了这片领土。

后面还有一个户籍仓储的位置,有整个上京道户籍,这些籍贯代表耶律余睹把所有的契丹人代表了,献出了百姓。

赵桓看着这个耶律家最后一个宗亲,写的让人闻者落泪的绝笔信,砸了咂嘴,亡国之民的苦楚啊。

赵桓将札子和耶律余睹的书信全部送到了汴京城,让李纲朝议,现在的大宋有没有吃下上京道的可能。

整个上京道可是一府三十二州,五城三十县的地盘。

初一听不就是三十二州城吗?简单!还不如大宋一路的多!

但其实这是一片北到贝加尔湖,南到云中路,西到黑汗国,东到大兴安岭,囊括了整个蒙古高原的超大疆域。(注1)

地广人稀才能放牧。

这么大的地方上,生活着超过一百四十万户,过五百万人丁的超大疆域!

耶律余睹做出这样的决定,完全是因为赵桓刚刚击败了天德州的金人,将所有的金人都赶回了辽东郡。

现在的契丹人随着耶律余睹的死亡,将再次变成一盘散沙。

要想吃下整个上京路,哪里是那么简单轻松的事?

耶律余睹临死,还给赵桓甩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估计带着对被忽悠的报复吧。

赵桓并不清楚耶律余睹的身体情况,并没有规划将上京道纳入自己的行政体系之中。

这将是对整个大宋行政文臣系统的最大考验!

至于武力上,大宋的武将们,倒是在草原上无一合之敌。

契丹人汉化的已经足够深了,这个时候,考验文臣执政能力的时候到了。

“大宋养士一百六十载,终于到了用得到的时候了。”赵桓拍着手中的札子,脸上挂着笑容。

国子监的那帮老学究,还在缠着李纲,说教材的事,现在考验他们的时候到了。

这么一大片的疆域,如果文臣们无法接受这片领地,那就让赵桓太过失望了。

事实上,赵桓的担心是对的。

大宋的文臣们给赵桓的回答是南人南治,北人北治。

赵桓沉默了许久,批复了三个字:“瞎胡闹。”

第四百五十五章 工具人不称手

可不就是瞎胡闹吗?

辽国过去的治理方案,现在拿出来根本不可用。

当初辽国可以实现燕京路和云中路的自治,完全是建立在了燕京路的云中路,世代累计的门阀统治,韩家和刘家两个超级大家族。

现在契丹人也有两大家族,耶律家和萧家。

但是真正的萧家和耶律家的宗亲贵族,都被耶律大石带着跑路了,剩下的两三只小猫小狗,根本没有权势和威望统治契丹人。

自治的结果就是硕大的上京道分崩离析,所以,赵桓才会下这样的批语瞎胡闹。

李纲看着乱糟糟的朝堂,脸色变得阴郁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大宋的实权宰相的脸色变得极差,喧闹声变小了许多,最后彻底安静。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李纲甩了一句出去,整个文德殿飘过了一道冷风。

李纲终于明白为何李邦彦反复跟他强调拉帮结派、搞山头的重要性,看看现在乱糟糟的朝堂,自己想做个独臣真的很难。

不搞山头,就会被山头拱了,这是李邦彦告诉他的原话。

切实的感觉到了自从赵桓离京后,朝政给他带来的压力。

“官家说让我们至少派出一路的官员治理残辽上京路的地方,一路一府三十二州。治安和军队的建设不用我们梳理,自有人负责。只是需要行政管理,现在朝议此事。”李纲坐在首位严厉的说道。

整个大宋!

从武将到军卒,从百姓到豪商,都没有让大宋的皇帝失望!

大宋的皇帝亲自移驾燕京路,亲自到了前线,虽然指挥上多依仗将领的建议,但是在士气和全国后勤的侧重上,给军卒们的征伐带来了太大的便利性。

现在!

大宋的文人出关当官,却没有能够贯彻官家的意志,这是文人之耻!

赵桓一直是一个仁善的人,在一年之中,回复的无数的札子里,首次出现了如此严厉的呵斥。

这是正式公文的呵斥!这是对大宋整个文人的嘲讽!

“李太宰啊,不是我不去啊,而是塞外苦寒,我等拖家带口,怎么去?”

“是呀,这怎么去?我还有无数的弟子需要教导,难道带着弟子一起去塞外吗?”

“谁爱去谁去!我不去!汴京繁华,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李太宰怎么不去呢?”

“就是!要去你李太宰,作为群臣之首,不是应该做个表率吗?”

“我手头的事多,能忙完再去吗?把粮草转运的事交给贰官,不知道李太宰能宽限半个月吗?”

……

李纲看着朝堂群臣们吵吵嚷嚷,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大宋养士一百六十年!到了用到我们的时候!讲条件!讲困难!你们读了一肚子圣贤书,都读出些了什么?”李纲愤然的说道。

朝堂瞬间安静起来。

李太宰生气了!

那个浑身煞气,杀的汴京城满地都是血的李太宰,仿佛又提着剑从地狱里走出来了一样,震慑住了朝堂。

这个时候朝臣们才反应过来,这个李太宰平日里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可是却是一个铁血宰执。

手上的剑,是真的能砍人,而且绝不手软的那种。

朝臣们不再说话,反正打死也不去,留在汴京混个营生也比去塞外吃沙子强。

李纲气的手抖,怪不得官家一定要改革教材,这群大宋的文人,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太宰,既然朝臣们都不愿意去,让大宋的赵氏宗亲去如何?”赵谌看着李纲为难,坐在御上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先不说官家让不让宗亲出城,这群宗亲不事具体事务多年,他们去治理一地,没几天那地方就得造反了。”李纲实话实说的说道。

赵谌想了想自己叔叔们的所作所为,花天酒地,遛狗斗蛐蛐,偶尔还会欺男霸女,李若水基本上过一段时间,就得去大宗正那里告状,宗亲着实不适合去治理地方。

据自己娘亲说,自己的父亲当初也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得登大宝之位之后,国事繁重,才逐渐丢掉了那些陋习。

文人靠不住,宗亲也靠不住。

“殿下,臣去吧。”赵鼎站了起来说道。

中书舍人,掌管天下文书,御令诏书,再升一升,就是尚书右丞,少宰的位子。可是赵鼎依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俯首说道。

“霍!”朝堂中不禁有人叫出了声。

“总得给官家一个交代。否则官家从燕京归来,我们一个也跑不了,全都吃不了兜子走。”赵鼎嗤笑的看着大宋朝堂的文臣,摇了摇头。

大宋官家是仁善了点,可是真的手软吗?

“臣等愿意前往。”陈东和欧阳澈站了起来,他们虽然端坐在朝堂上,但依旧是以太学生旁听朝政。

朝臣们左右交头接耳了一番,学生一腔热血,正好能挡得住塞外的苦寒。

赵鼎从太学院点了上百人,乘着车驾向着大宋的行在出发,李纲也将朝臣们商议的过往,递给了官家一道札子。

赵桓默默的在种师道给他留的英才录上,加了几笔。

赵鼎、陈东、欧阳澈每个人的后面都批注了四个赤心报国四个字。

塞外是挺苦的,大同的风吹得赵桓都有点遭不住,文人士大夫好日子过惯了,不愿意去,赵桓可以理解,并没有从燕京发出札子再次斥责。

本来他就对文人没什么好感,他们能干出这种事,在赵桓看来一点都不意外,能不给自己搞出水太凉,头皮痒戏码就谢天谢地了。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这些人的表现,符合自己对大宋传统文臣们的印象,毕竟从开始,这群文臣差点没喊出让自己对金国俯首称臣了。

在他的心里,这群文人都是群…工具人。

工具不称手,就得寻找新的趁手的工具人。

赵桓没有反应,却被李纲和朝臣们误会了。

老虎打盹的时候,才是最有威慑力的时候,赵桓的没有斥责,反而让朝臣们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大宋的皇帝,是一个以武立位的皇帝啊!

而且手段极为的残忍和血腥,钉在棺材里下葬的赵构,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个时候,朝臣们才有点想起了大宋官家支配的恐惧。

这种恐怖的气氛,从朝议之后,酝酿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连上朝的朝议都是三心二意。

常朝之后,李纲终于被拦住了。

“李太宰,官家到底什么惩罚啊,这都是十多天了。”柳成卿硬着头皮,走了出来问道。

要不是赵鼎站出来的早了些,他就站了出来,朝堂中枢不能一次出去两个大员,否则朝政很容易出问题。

户部负责劝农和周转粮草,流民入关带来的种种影响,到现在还让他焦头烂额。

他是真的为了国事考虑,并不是什么畏惧塞外苦寒。

现在官家不吐不咽的,让他也有点心虚,大宋的皇帝都很小气。

“现在想到问某了?”李纲嗤笑了一声,看着围过来的大臣,摇了摇头,说道:“官家没说,不会自己请罪啊!”

李纲说完拂袖而去,一群憨憨,多好的上位机会啊。

这直接变成一路经略使,再往后回到朝堂至少都是三公职位,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里想些什么。

事实上,他清楚赵桓可能是真的没有生气。

官家从来不对文臣抱有期望,说不定朝臣们的下意识抗拒,赵桓可能都已经在思考,用退伍军卒搞军政权的可能了。

赵桓没几天就被雪花一样的札子给淹没了,朝臣们写的请罪的札子,那真是写的痛彻心扉。

这里面有的是畏惧塞外苦寒,有的是因为真的公务繁忙,有的是反应弧真的可能有点长。

大宋太过安逸了,把人都养的有些懒散了。

“你们这会儿想去了,朕还不想让你们去呢。”赵桓将札子让赵英都收起来,这以后,拉清单的时候,都可以用上。

赵桓的惩罚不轻不重,罚俸半年。

如若往昔,这惩罚的确很轻,因为官员们捞钱的手段真的太多了。

但是现在皇城司的察子和退休军卒们的风闻言事的高压之下,朝臣们想下手贪腐,那是真的要缓思慎行,赌上一切前程,才能下手。

所以这罚俸半年的惩戒的札子一出,大宋的官员们暗自舒了一口气的时候,也是哀鸿遍野。

“省出来的这批京官的俸禄,建个行政学院吧。赵鼎总不能真的领一批学生去啊。建在哪里好呢?”赵桓打开了堪舆图看了看,暗自寻思着。

工具人不称手,是时候进行更新换代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道所有人都说简单的数学题

“气温下降的时候,雨水量不是应该减少的吗?这燕京府都快被淹了!”赵桓看着窗外的雨幕,叹气的说道。

大雨滂沱的砸在了屋檐上,叮叮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雨水顺着砖瓦而下,形成了一道雨幕,落在了凭栏处。

外面的小池塘被砸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水泡,荷花坚挺着绿叶,迎接着滂沱的夏雨。

【气温的下降和降雨量没有直接的关系,受到强对流天气的影响,最近燕京城会有暴雨,请出门时,带好雨具。】

赵桓无奈的看着窗外,下着大雨,连燕京城大工地都开始停工,等待着雨停。

而赵桓也少有的歇息了几天。

从汴京送过来的札子都变得少了些,没什么太多的大事,就是最近汴京城准备官考。

考试题目上赵桓没什么意见,有一道题,他不是很会做,稍微研究了下,才理清思路。

“长江纳众水,百折不回头,碧海能容扬涛,日夜向东流啊。这题,有点意思啊。”赵桓看着题目也是挠头。

数学这个东西充斥着生活,无所不包,这群官考的学子,要受苦了。

赵桓尝试的算了一下,这题倒不是很难,就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朱琏端着一盏茶放到了案上,看到了赵桓在算题,问道:“官人,我能看看吗?”

“想看就看看吧。马上就要官考了,朕登基来的第一次官考,兹事体大,但是这题目都是算学十四本里的简单变形体,倒不算难。”

朱琏放下了茶盏,歪在了赵桓的怀里,调整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舒适的躺在官家的怀里,她端着札子读了起来。

“问库有布、棉、絮三色,计料欲制军衣。”

“其布:六人八匹少一百六十匹,七人九匹剩五百六十尺。”

“其棉:八人一百五十两,剩一万六千五百两,九人一百七十两,剩一万四千四百两。”

“其絮:四人一十三斤,少六千八百四十斤,五人一十四斤,适足。”

“欲知军士及布、棉、絮各几何”

“一道很简单的双套盈朒的问题嘛,很简单。”朱琏笑着看了这道题说道。

双套盈朒,其实就是基础的统筹学,多运用在实际的事务中计算,比如这道题就是军队勤务和保障管理中的军衣制作管理题目,类似的还有很多小的分类。

是典型的应用数学。

赵桓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不难,既然朱琏这个姑娘都会,那应该不是很难才对。

在他的印象里,女孩子的数学一般都比较差。既然她都会,那大宋的学子们应该不觉得难才对。

赵桓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数学这东西,压根就不论男女,是统统都不会!

虽然普遍上确实是男性的数学逻辑要强一些,但是和所接受到的教育有极大的关系。

朱琏坐在赵桓身上,想要把这道题的答案写下来。

赵桓起身,让朱琏坐下,写毛笔字肯定要坐姿端正,要不写出来字迹,实在是差强人意。

朱琏的字迹极为娟秀,整篇的作答做到了逻辑自恰,给出的答案也是有理有据。

“不错啊。”赵桓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放到了信封里,就按着这个答案就可以。

不过他很快也写了一份答案,吹干了墨迹,正准备装入信封之中,朱琏好奇的说道:“官家写的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不能。”赵桓说道。

“哦。”朱琏略有些失意,大概是什么军国大事吧,她安慰自己的想到。

“除非你……”赵桓附耳在朱琏耳边说道,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建议。

朱琏羞红了脸,娇嗔道:“官家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这茬…”

“那你给我看看。我就应了你。”朱琏红着脸点了点头。

赵桓哈哈大笑起来,将朱琏一把抱起,下雨天反正也出不了门,又没有札子,美人在侧,安能不食指大动?

“官人!这是白天啊!”朱琏惊惧的拍打着说道。

“要的就是白天。”赵桓没有理会朱琏无力的拍打。

“嘤…”

信件和赵鼎的车队擦肩而过,来到了汴京城主考李纲的手里。

一个优秀的宰执,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加大吏治,官家虽然明面上罚俸半年,但是李纲还是读出了赵桓想要给朝堂换血的想法。

否则为何要在燕京、汴京、临安、成都府四处设立行政学院呢?

教别人怎么当官?

李纲并不觉得会这么的简单。

他端坐在考场上,收到了这封来自燕京的标准答案,李纲一看字迹,就知道这不是官家手书,应该是朱琏写的。

作答极为正确和优秀,一个后宫的妃子都能做出来的题,没道理寒窗苦读数年的学子做不出来。

只要是个人,就逃脱不了一种心理学效应,名为晕轮效应。

当某个人具有某种特征的时候,就会对其他特征作相似判断。当你看到某人有某种特征时,就看不到其他特征。

李纲看到的是他们十年苦读的诗词歌赋的能力,却忘记了学子们并不是和他一样,长期钻研在军器监,对各种算理,如臂使指。

他的试卷上,大部分都是如此类的双套盈朒,或者称之为统筹学的数学问题。

结果在阅卷的时候,李纲看着考卷上的作答情况的时候,不禁挠头,自己出的题难了吗?

“刘大家,你来看看这道题,这很难吗?”李纲将题目给了刘益,刘益拿着看了一会儿说道:“很简单啊。”

“这是从燕京传回来的答案,应该是朱贵妃写的,你给看看。”李纲将答案递给了刘益,他自己当然有标准答案,只是学子们做的答案五花八门,让他有些犹豫。

“置人数左右之中,置所给物名于其上,置盈数与其下。这第一步的摆放,极为正确。”

“令维相乘,先以人数互乘其给率,相减余为法,次以人数相乘为寄。这一步的十字相乘的算术功底极好。”

“后以盈乘其上未减者,得上。这一步也没有错误。”

“以上下皆并之,上并之,为物实。下并之乘寄为兵实,二者皆如法,而一,得兵一万五千一百二十人。则其余三物,皆可解出:布两万匹。棉三十万粮,絮四万两千三百三十六斤。”

“好!”

“五步法非常明确,步骤完整,条理清晰,朱贵妃也是个能人啊。官家没给出结果吗?”刘益看完答案问道。

李纲拿出了一张纸,笑道:“这是官家写的,用了一大堆方外的问字,我看的有些头昏脑涨,不过稍微梳理一番,发现官家这方法也有可取之处,对于死记硬背不求甚解的学子来说,可能这方法才好些。”

“但是咱们是选官,不求甚解怎么可能?”

“哦?”刘益拿过来赵桓给出的答案。

方外文字其实刘益见过,毕竟城内可是有乐业人在,他们的文字刘益也曾见过,倒是知道这些方外文字,每一个单独的没有什么含义。

但是又能代表万物,只是因为书写简单。

“李太宰啊,你大大的误会了官家,官家并非是单纯的推到了一个公式,更多是一种…一种…归纳和总结的思想!没错就是这个!”刘益看着官家给出的各种假定,推导出来的公式说道!

“哦?真的有深意吗?”李纲拿过来,好好看了看,依旧是没看出来什么大的内涵。

刘益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方外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个答案我且收着,我总觉得这是官家在反复的提醒我一些灵感,可是我却无法领会圣意。”

“你们这些人,都是修仙求道的人,谁知道你说的什么。”李纲照着朱琏的答案继续批卷。

糊名批卷,是官家反复强调的教育公平的一种方法和方式。

赵桓神清气爽的等待着汴京城的国考的结果,不过却先等到了车马劳顿快车而来的一百名学子和赵鼎。

他们在滂沱的雨中带着蓑衣,来到了燕京城。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上京道应大兴教化

赵桓看到的场景让他不禁有些泪目。

大宋是有不少的废物,但是也不乏热血之人,至少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学子们,都是让赵桓心间一暖的文臣和学子。

“拜见官家。”赵鼎、陈东和欧阳澈,两个人走进了燕京的文德殿,连忙行了个礼,在沈从的帮助下,褪去了身上的蓑衣。

赵桓挥了挥手,赵英等宦官快速的搬出了三张凳子,给赵鼎、陈东和欧阳澈坐下了。

这个赵英,真的是越来越有眼力价了。

“好生歇息一下。”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三个人在朝堂和太学院组织了一百多号的臣工和学子,来到了燕京。

“很好!”赵桓用力的拍了拍赵鼎说道。

“臣之志也!”赵鼎拱了拱身子,笑着说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赵桓哈哈大笑起来,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就是孟子不太受皇帝喜欢的理由,他有很多话,都让当权者会很不舒服,但是赵桓却没有在意赵鼎话里的潜台词。

中原王朝有一个很怪很怪的逃不过的宿命。

皇帝越能干,皇权就会越大,而皇权越大,臣子们就会越畏惧,以至于无人敢明言。

自己的身边,现在还有李纲、宇文虚中和赵鼎肯对自己说顶撞的话,这是好事。

赵桓哈哈大笑的说道:“朕给你赵鼎,河间正军两万人,都统制刘经随行。”

“去镇州(今蒙古鄂尔浑河上游哈达桑东北古可敦城),弦控招州、维州、防州。”

“牧西北路招讨司州府所在地,共达密里部、耶律部、达旦部等共九部之民。”

“欧阳澈,你带着永定军三万人和河间军三万预备军,都统制傅选随行。”

“前往静边城(内蒙古满洲里市附近),河董城,还有塔塔尔人随时可能南下,你切记要留心,他们很厉害。”

“那里约有二十部的契丹人不过都是老弱,需要你负责劝牧,整个乌古敌烈统军司统统在你的管辖范围内。”

赵桓说完喝了一口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不渴才怪。

其实广漠的草原上,契丹人主要就这两个集中的地方。

而最重要的镇州赵桓派出了赵鼎。

因为契丹人的耶律姓的皇族都在那里,不把他们这块地方彻底归化,根本无从其他的想法。

而欧阳澈得待在静边城,这里是一个中转站。

如果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那王彦的绕路攻击敌后黑土区就不再是孤军奋战。

“那臣呢?官家…”陈东一看没有自己的任命,有些着急的问道。

赵桓笑道:“怎么可能没有你的事,你要去清河城。那里紧邻西域。真正的地广人稀荒无人烟,连契丹人也不太愿意去。”

“但是清河城到西域有一条古商路,打通这条上路,从西域购进马匹就是当务之急。”

“朕给你五千人,记住如果遭到了耶律大石的攻击,你就撤离清河城,那就是个小土堡,耶律大石手上都是精锐,你不要跟他打。”

“打通商路吗?”陈东的表情跃跃欲试,他虽然不知道清河城在哪里,但是有契丹人做向导应该可以。

“那官家给我多少钱啊?”陈东忽然想到了什么,愣愣的问道。

赵桓笑着说道:“给你一座金山!”

金山?

陈东的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得去古籍里翻翻这座金山的记载。

“你主要是一个预警作用,防止耶律大石率领金兵的铁林军从西域回到金山以西的地方。”

“当让没事的时候,雇佣当地的契丹人,采掘金山,将金矿所采的金矿运回镇州提炼,再到西域换成良马和西域特产,回到镇州。”赵桓和陈东详细解释了一下任务。

赵鼎在中间,带着两万河间正军随时驰援陈东的清河城和控制整个契丹本部。

而欧阳澈去上京道的东北部分负责接应王彦的八字军和劝牧。

而陈东就是整个上京西北地方的警戒,挖金矿和商路都是次要。

“清河城在哪啊?”陈东愣愣的问道。

“此西去九千九百里,不远。”赵桓笑着说道。

陈东嘴角抽动了一下,西去九千九百里……

赵鼎笑着拍了拍陈东,官家并不是一个只让干活的人。

一定会有陈东的好处。

他笑着说道:“官家,臣以为淮北陈家,可随行行商。”

“商贾逐利,可在整个上京道全面铺开。而且听说最近陈家新获得了一种毛料,叫做毛呢。是羊毛做的,想来陈家应该会很乐意一起随行。”

“哦?陈家的毛呢已经做好了毛料,可以做衣物了吗?”赵桓惊讶的问道。

陈冲和陈敷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说这个事。

“是陈家在汴京的管事找到臣,和臣说道了一下,愿意出三百万缗,扑买整个上京道的羊毛收购的许可。”赵鼎解释道。

赵桓皱了皱眉,问道:“专卖权吗?”

赵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许可。陈家的胃口还没这么大。”

“按照大宋律法,不得私自与契丹人回易,自然是想扑买一个许可,做羊毛生意。”

“而且陈家似乎对契丹的牲畜非常感兴趣,大宋的海盐,在契丹人这里非常的值钱。”

赵桓想了想说道:“盐铁专卖,朕会着令商部跟进盐的事,让陈家少在中间掺和。”

“那陈家这扑买和契丹人回易的事。”赵鼎问道。

商贾随行,是他赵鼎想过的最合适的方式,商贾逐利,他们还会充当察子,还可以风闻言事。

若是陈家获利,江南巨商也会随后跟进。

赵鼎相信,大宋的商贾们会把契丹人变成大宋想要的模样。

赵桓也没多犹豫,说道:“让他和商部的李宫正交涉一下,让商部出个札子,看怎么办合适。”

赵鼎给赵桓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商人会将契丹人最后一滴血给吸干净人,让他们老老实实的载歌载舞。

赵鼎想了想说道:“臣还想在燕京雇佣一批下九品的文书和审计,还有可能需要些退役的军卒,帮着臣在镇州做事。”

“臣以为上京道绝对是一个宝库,而不是朝臣们商议的那样,除了疆域一无所有的地方。”

赵桓同意赵鼎的意见,当初的英吉利为了羊毛的事,搞出了羊吃人的把戏。

这么大一片草原,是空旷了点,但是说一点油水没有,赵桓怎么能信?

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可以,应有之意。”

“到了镇州,记得那句话,拉拢一大批,打击一小批。”

“现在还在上京道的契丹人,老的老小的小,闹腾不出什么大乱子。但是谨记他们现在还是契丹人,莫要和大宋内的百姓相提并论,他们尚未归化,该下手的时候,不要心软,朕让军卒随行,你可明白?”

赵鼎、陈东和欧阳澈俯首说道:“臣明白。大兴教化,臣还是会的。”

“你们计划什么时候走?”赵桓问道。

赵鼎左右看了看,说道:“臣准备留下几个人负责雇佣之事,其他人明日前往大同府,领兵前往镇州等地。”

赵桓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辛苦诸位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李师师再进京城

第二天是百人的学子和臣工们出行的日子,老天爷依旧没有给赵桓一点点面子,雨依旧在下。

赵桓当然没有矫情,蓑衣一披,踏上车驾,就出了门送行去了。

他没那么讲究。

而朱琏也从宫人那里拿了一件蓑衣,跟着赵桓闯进了风雨里面。

她已经逐渐明白了,赵桓那么急迫的,让她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皇后的意愿,她也不想错过和赵桓的每个类似的瞬间。

事实证明,陈敷那套盗天地之时利,很符合大宋人,或者符合中原之人的观念,大雨并不是学子和臣工们,不能出行的理由。

赵桓的车驾,走到了广安门,大宋的驿站设立在这附近,赵桓来到了广安门之前,这里有一块巨大的石碑。

仿照之前的唐朝,立在了大门口一个碑,上面写的话,一模一样。

西极道九千九百里。

不到万里之遥,去广袤的上京道,并不是万里之遥。

大雨依旧在下,砸在了赵桓、朱琏和所有臣子学子的蓑衣上,水滴的声音和满是水珠的脸上。

他们是大宋第一批远迈万里去为大宋牧守百姓的臣子,放弃了关内的精致的生活方式,披上了蓑衣,骑上了劣马,奔波在上京道上,有的是烈风阵阵,有的是狂沙漫漫,有的是皑皑雪原。

这是一群豪迈的人。

“臣等告退。”臣工们和学子们俯身和赵桓作别,转身离开。

赵桓目送他们离开,学子们带着赵桓对他们的期盼,坐在满是雨水的路上,向着居庸关而去。

赵桓往前走了两步,送走了他们。

这是一群大气的人!

赵桓拉着朱琏回到了延福宫,他准备换身衣服就去文德殿,继续着自己批阅札子的事,整个大宋都在蒸蒸日上,这一切都让赵桓感觉到了使命感。

而此时的李师师撩动着自己满是雨水的发梢,脸上苦笑不得看着广安门前转身走向皇城的赵桓。

自己千里迢迢从淮南来到大宋,就是为了在燕京府设立羊毛的脂化的工坊,她带了配方和两百余人的工匠,准备教导燕京的妇女们,把毛纺工坊建起来。

结果赵桓的注意力都在远走的学子身上。

压根没有看到风雨里,同样有些狼狈的李师师。

大宋的官家呀,是一个狠心的人。

李师师看着巨大而宏伟的燕京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再也找不到的原价的城内用地的租契。

李师师将自己的蓑衣的帽檐摘下,就这样在雨里淋了个通透,带着工匠们,进了广安门。

这里有陈家给她置办的工坊,不过利益却是对半分。

李师师非常的不幸,还没走到淮南的时候,陈家那位准备婚配的陈家大官人,就不幸生病去世了。

不过李师师并没有追究那个不幸去世的大官人,到底是畏惧赵家皇室躲起来了,还是真的生病而死。

不过不重要,连皇帝都再没有再过问过她的行踪。

“汴京没去结果倒是到了燕京,葵儿,你说我这算不算兜兜转转的打转,离不开他赵家人了?”李师师笑着问道。

崔葵儿想了想,笑道:“不算,毕竟不是在汴京,这是燕京。当今官家也不是太上皇。”

“你这张嘴啊。”李师师轻声笑道。

之所以来到燕京路的燕京府,完全是因为这里,显然已经成为了大宋另外一个个中心点。

赵桓想要迁都的想法,几乎所有人都品出来了。

路人皆知。

这里未必会成为大宋的经济中心点,毕竟南方的富硕,北方其实真的很难比得了。

海贸的繁盛,给南方带来了足够大的优势。

北方的限制太多了,就东海以北的入海口冬日里结冰一件事,就大大的阻拦了燕京城成为大宋经济中心。

但是这并不代表燕京不能成为整个大宋的军事中心和政治中心,文人墨客最多的地方。

李师师现在手里的方子,是官家赏的,这是当初把赵佶从南方劝回汴京的报酬。

这个报酬极为丰厚,甚至可以成为她李师师一辈子的依仗。

但是不管是收购羊毛,还是贩售毛呢制品,都是在北方更加便利些。

“你说大宋的官家是不是负心汉,赵都知的那个鸟花使,就提了一嘴让你入宫的事,就再也没有后文了。这官家呀,也是个负心汉呐。”李师师叹气的说道。

即使她早就听闻了燕京城的宏大,但是从江南转到燕京的一瞬间,还是被这恢弘的城池所深深震撼。

她走马观花的来到了皇宫之前,站在皇城前三丈外,拿出了一本札子递给了亲事官。

“官家请你进去。”亲事官很快回禀,宫门吱吱呀呀的打开。

李师师有些失神的看着硕大的朱红色的宫门,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自己这辈子和皇这个字根本绕不开了。

想摆脱命运的束缚,哪里有那么容易。

她递出去的札子,自然是和李清照在汴京商部定下的札子,她其实早就猜到了赵桓会把这事扔给李清照李大家,结果还真的被自己猜中了。

“拜见官家。”赵桓召见李师师是在延福宫,自己刚回到了皇城,刚刚换了淋湿的衣物,就听到了李师师到了燕京的消息。

看着李师师递上来的札子,赵桓真的哭笑不得,自己的性子就这么好猜的吗?

这世间倒是从来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按着李宫正和你商议的进行吧。朕觉得可行。”赵桓同意了这份札子,李师师不是笨蛋,李清照同样不是蠢人。

李师师笑着说道:“这次进京呢,给官家带来了新的羊毛呢衣物,都是顶好的羊毛做的,款式和样式都还不错。就寻思着送到宫中给官家看看。毕竟方子是官家的。”

赵桓让亲从官把李师师带的东西抬了上来。

等待的这段时间,赵桓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崔葵儿和李师师,两个人的衣物都被雨水打湿了,妖娆的身材的确非常吸睛。

怪不得能把赵佶那个老色批迷的神魂颠倒的。

赵桓倒是对这俩人没什么感觉,在他眼里,这俩人也是工具人,自己弱化契丹这些北地人进攻性的工具。

不过赵桓的这个打量,让朱琏看在了眼里,看来自己官家最近的运动量不是很够,否则看这等红颜,应该是红粉骷髅才对。

朱琏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精力旺盛是吧。

赵桓仔细的将毛呢制成的衣物翻动着看了看,这个衣物春秋天穿即为合适,款式上也是很符合大宋的审美。

可不是后世的工业产品,这是羊毛呢!

可是扎扎实实的厚重,保暖极为优秀,甚至盛于棉服。

这东西最好的地方就是防风。

李师师这个人,是一个非常周全的人,她笑着说道:“臣妾还在淮南试着用羊毛做线,织成了面料。”

“工艺还不是很成熟,所得面料不是很多,也算是个新鲜的事物,臣妾怕这手工活不到家,就没做成成品,送到宫中来,给朱贵妃做消遣,也省的官家忙碌,朱贵妃无聊。”

赵桓真的只给了李师师一个羊毛脂化的方子,结果李师师连羊毛面料都做出来了。

朱琏摸了摸这面料,看了赵桓一眼,拉着李师师走进了偏殿,讨教一些闺中秘术去了。

赵桓总觉得朱琏的眼神不太对,但是又不知道不对在哪里。

女人的心思啊,永远让人看不懂。

第四百五十九章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雨最后还是停了。

这场雨淅沥沥的将整个燕京城外的土地都浇了个通透,在赵鼎从大同府出发的时候,李师师也拿着和契丹人的交易许可,来到了大同府。

真正的脂化羊毛的地方,最好是在大同府奉圣州沿线,而在驰道大肆修建的同时,李师师也深切的注意到了驰道的便利,将有利于自己的商货通行天下。

在大同府如火如荼的工坊建设的时候,王彦带着他的军卒们从新上路了。

他看着士气有些低迷的军队,脸上挂着微笑,这几天的雨有点浇灭了他们内心的战斗的yu wàng。

这很正常。

劣马那暴虐的性子,现在都有些垂头丧气,它们看着雨后的草原,居然没有撒开欢的奔跑。

士兵们也耷拉着脑袋,肩膀松松垮垮的,眼神中充斥着的是迷茫。

他们有些迷茫,也有些胆怯,还有些害怕。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所以会有喜怒哀乐。

这次的万里之行,并不是王禀那种千里奇袭,而是真正的扎根于敌人的身后,在敌人的腹地进行活动和作战,虽然做了无数的准备,但是他们依旧清楚的知道,此行会有多么的危险。

但是他们依然来了,带着国仇家恨,辞别了家人和皇帝,踏上了未知的行程,他们有时候也会抬头,看着高远的天空,看着那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喃喃的问自己一句。

自己为什么要来?自己要到那里去?自己能活着回到大宋吗?

他们并不确定自己的明天,但是他们依旧还是来了。

因为现在的大宋需要时间。

王彦并不怪他们,士气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不管多么能征善战的将领,他的军卒都会有士气低迷的那一天。

不过他去请教过王禀,王禀丝毫没有藏私的告诉他,有一个提升士气的好办法。

王彦找到了官家,求了一首行军时候,用的军歌,来提升士气。

赵桓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考,终于从脑海的深处,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挖出了一首歌,并且郑重其事的交给了王彦。

王彦用力的拍了拍手,喊道:“我来起个头,大家唱首歌吧,就唱那首我们都会的歌好不好?”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王彦大声的喊了一嗓门,拍着身上的铠甲,唱了起来。

稀稀拉拉的应和的声音,从王彦的周围慢慢扩充到了整个马军的阵营,声音也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豪迈。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袍泽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声音越发洪亮起来,他们的声音越发的嘶哑,甚至有的军卒喊着喊着带着哭腔,他们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情绪全部宣泄了出来。

那种茫然,那种失措,那种对未来的彷徨通过声音,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宣泄出来。

官家给王彦的这首歌,名叫中国远征军军歌。

并且告诉他们。

一寸山河一寸血,此生不悔入中华!

华夏将兴,兴在当代!

只是还需要些许的时日。

所以八字军的军卒们信了,所以他们来了。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不算整齐,甚至带着来自河东路和河北路的特有的口音,不算好听,却震人心魄。

高声的呼和着,带着独有的悲怆,在天地间不断的回荡着。

军卒们耷拉着的脑袋用力的昂扬起来,松垮的肩膀挺直的坐在了马背上。

不管未来何种模样,一步步的按着预定的道路走下去,哪怕倒下,也在所不惜。

劣马们似乎被王禀这些军卒的气势所打动,它们也猛地抬起了头,开始在刚刚下过雨的草原上狂奔起来。

带着沉重的马蹄声,这首歌的歌声,飘了老远老远。

王彦看着士气振奋的军卒,脸上都是笑意,或许是歌的原因,或许是大宋军卒们本来就没有丢掉远征的勇气,只不过长期的行军和瓢泼的大雨,让他们有些迷茫。

士气回来了。

王彦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眶有些泛红,他相信这完全是因为草原上的风沙太大的原因。

“战!战必胜之!”

王彦用尽了力气喊了一嗓子,军卒们终于振奋了他们的士气,开始继续踏马往前走着。

前面的大鲜卑山已经开始了不再模糊,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大鲜卑山的后面。

劣马的耐力比王彦想的更好一些,特别是休息了几天之后,转战的速度,超过了王彦的想象。

大宋从来没有如此快的转移速度。

王彦从腰上的挎兜里拿出了一份地图,这份堪舆图有整个黑土区的地形图,是一份非常精密的地图。

一张纸在地图里夹着。

这是赵桓给王彦写的一条非常好的建议,告诉他这张纸条上的话,可以用来做拉拢兀惹人和那乃人的口号。

这片黑土区,长久以来,被金人,人为的隔绝着,他们不了解世事,所以要用思想武装他们。

让兀惹人和那乃人,作为他们的支持者,而不是检举他们领赏钱的人。

能让王彦的敌后斗争,更加游刃有余。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只有伟大的劳动军,只有我世界的劳工,有这权利享用大地,哪里容得寄生虫!霹雳声巨雷忽震,残暴贼灭迹销声。看!光华万丈,照耀我红日一轮。】

这是一段极具有煽动性的词。

而这段词,王彦甚至在燕京的行在,听到过官家哼哼着唱,旋律他记住了,他准备让军卒们将这首歌学会,在整个黑土区上传唱起来。

扎根在黑土区的金人其实听不大懂汉文,他也准备用这段词作为所有扎根在黑土区的军卒们联络的饿时候的暗号。

但是王彦总觉得这段歌里少这什么,但是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不过官家是对的,那就够了。

大宋出一个这样的官家,有多么的不容易。

王彦再清楚不过了。

他在磁州作战的时候,几千人孤立无援在一个矮矮的土城里,日夜被围攻,敌人有多么的狷狂,他刻骨铭心的牢记,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惧,他绝不会忘记。

被击溃的时候,他有多么的绝望!

在听到官家收复了云中路和燕京路的时候,他就有多么的欣喜和狂热!

王彦郑重的将纸条放进了地图里,小心的放好了地图,看着面前的大鲜卑山,回头看着大宋的方向,笑着自言自语的说道:“官家,末将来到了大鲜卑山。”

“你们终归是要被解决的!”他看着大鲜卑山山后,指着繁茂的草原笑着说道。

即使自己这只部队全部死在了黑土区,还是给大宋争取到了时间,也给敌人的后勤带来了足够大的压力。

他们终于踏足了这里,官家所言的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撒把种子就能丰收的地方。

赵桓收到了王彦的军报,他们已经踏过了大鲜卑山。而欧阳澈正在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往静边城,去接应王彦。

愿一切的一切都顺利,勇士能够平安归来。

赵桓自觉已经对这支远征军,做了最大的支持,他希望那些军卒们,能够平安归来,虽然知道有些奢望。

他对孙博的封建迷信,又理解了一分。

谁不希望有个好兆头?

他没有闲着,带着赵英,向着武庙的方向走去。

上次在这里拜祭之后,大宋的武德果然昌盛,既然显灵了,自然要再上一柱香才是还愿。

迷信这个东西,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一种自我安慰。

而在这里,赵桓居然意外的看到了朱孝孙和朱琏兄妹俩,也带着人在武庙里上香。

赵桓没有把武庙和文庙圈在行宫内,而是建在燕京城里,他希望这些先贤,能够记有更多的人记住。

今天朱琏跟他说了朱晓孙从山海关送了一批金国的察子,这批察子要在燕京经过审讯之后,才会被枭首示众。

兄妹长久未见,赵桓就准了朱琏出宫的请求。

没成想,在武庙碰到了。

“壮实了几分,也有了英气。不错!”赵桓拍了拍朱孝孙,笑着说道。

朱孝孙略带憨厚的笑了笑,给赵桓见了个礼,让开了武庙的门口。13

第四百六十章 干了这碗毒鸡汤!

赵桓再次来到了武庙,看着武成王的大雕像,怀着感恩的心,插了一炷香。

如果这次还很灵,下次就带三牲祭祀下,每次空手来,怪不好意思的。

赵桓转身离开了武庙,他今天的行程是去看自己兑换的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到底用上了没有。

劣马最大的缺点,就是矮,但是这并不是不能改变的,比如说改良马种就是一件好方法。

陇右都护府的青塘马个头就很高,中亚的高头大马也很多。

赵桓花大价钱,让人在陇右都护府的边境线上,走私了一批高头大马,来进行改良劣马的马种。

再去司农寺看看今年的农具,还有军器监的军备,huo yào的生产因为下雨停了几天。

朱琏和朱孝孙将赵桓送走后,向着东华门走去。

东华门是仿照大宋汴京的东华门建的,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的东华门。

“官家的日子过的好清苦啊。”朱孝孙扭头看着硕大的行宫说道。

这里的行宫哪里有什么行宫的样子,光占地都比汴京大了不知道多少圈,但是宫内不管从什么地方看,都不是非常奢靡。

宫室都没几个的燕京行宫,总是显得有些空旷和冷清。

朱琏笑着说道:“以前是苦日子过惯了,官家做太子那几年日子不大好过,现在突然当了皇帝,可能是政务太忙了,顾不上奢侈。”

清苦吗?

朱琏一点都不觉得,比起以前担惊受怕的日子,现在真的好了太多。

朱孝孙摇了摇头说道:“倒是妹妹跟着官家受苦了。”

“其实现在大宋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就已经差不多了。”

“官家居然还收了上京道,鸟不拉屎的地方,拿来也是累赘,也不知道官家在想些什么,那些地方真的有价值,唐汉就不会放过了。”

朱孝孙想不通官家为何接受了契丹人归降服的国书,甚至整个大宋的文臣集团都有这个想法。

还有百姓。

那地方真的能管得过来,就不会一千多年反复征伐,而没有彻底郡县化了。

“哪里受苦了?你是说那八大碟七大碗,十八道菜的宫宴?”

“吃起饭来一大堆的规矩,费劲还吃不饱,也不是什么享受的事。差不多吗?可能官家不那么认为吧。”朱琏摇着头。

天下有几个人能理解官家内心所思所想?

至少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当了皇帝之后,越来越英武了。

“那我走了。”朱孝孙摇了摇头,他一个武将,官家指哪里打哪里就是。

自己本就身份特殊,掺和这些事,会把朱家掺和进没的。

朱孝孙踩上了上马石,翻身上了马,说道:“妹妹要是缺少用度,就跟家里说,虽然朱家不是什么大家,银钱不是很多,但是总归是有一些。你在宫中免不了要有些花销的。”

“那不用。”朱琏笑了笑摇头说道。她不缺衣少食,每个月宫里的用度就够她花的了。

她是一品贵妃,一个月三百贯的用度,完全够她花了。

“所以说,什么是夫妻相?这就是,一对妙人。”朱孝孙摇头笑道,驾马而去。

朱琏待在下马碑前,碑上写的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驻轿下马,想要在城里乘坐车驾需要官品,如果有官家御赐的马匹,就可以在马道上肆意驰骋了。

赵桓和朱琏说过,准备弄个车行,专门负责南北的交通,所以这下马碑,赵桓准备挪到文庙和武庙之前。

扔了蛮浪费的。

上面铭刻着一首诗是官家随手写的:“白发苍苍老从官,篮舆自便懒登鞍。京华久住郊游少,惟有西山总耐看。”

据官家说是一名老进士写的,感慨官场无趣。

只是朱琏翻了很多书,都没找到这老进士是谁。

朱琏抬头看了看艳阳天,想到汴京城那琳琅满目的凉饮,倒是勾起了她的馋虫,沿路买了些酸梅,准备回去给官家备上一份冰镇酸梅汤,解解暑。

燕京的天气要比汴京凉爽一些,但是也很热。

她拉动着车驾上的车帘,皱着眉头看着外面。

这都是驿站的驿卒,而且他们的背上插着一个红色的旗子,朱琏不知道这是北地的军事,还是汴京传来的札子。

不过让朱琏有些不开心的是,这些札子都是赵桓熬夜的理由。

她没感觉自己多么苦,只是觉得官家苦。

都当了皇帝了,每天还这么忙碌,日子过的也不是那么奢华尊贵。

大宋有个好官家,自己也有个好丈夫。

赵桓回到文德殿的时候,被面前一大堆的札子给淹没了。

这几天大雨,除非是紧急的事,否则一般雨天是不会让驿卒们送到燕京。

赵桓喝了一盏凉茶,端坐起来,振奋了精神。

这就是他的工作。

案牍劳形,一点都没说错。

赵桓批阅这札子,越看越是生气!

最后将一大堆的札子扔到了赵英做的分类框里。

这一类的名字,叫做垃圾。

垃圾札子,是要拉到御膳局当柴火烧的,归档都嫌丢人的那种。

赵桓呆坐在座椅之上,看着那一大堆的垃圾,有些怅然。

那都是大宋的言官们,上书言事的札子,这些札子共说了两件事。

大部分的官员都说的在大宋看起来很有道理的话。

上京道荒凉,没有价值,皇帝收上京道为疆域,有好大喜功之嫌疑。

上京道的百姓无粮,还需要天下百姓去供养上京路,得不偿失。

最关键的是上京道没有价值。

总归来说,不太想要上京道。

说的其实都蛮有道理的,但是赵桓还是把他们扔到了垃圾那一类里。

赵匡胤曾经传下的祖训是不杀上书言事之人,其实是一种广开言路的执政理念,赵桓认为很有必要,沿袭了这道祖训。

大宋的言官们的理由依据是:对于现在的大宋来说,收复燕云十六州就差不多了。

这第二件事,这堆札子里还有工部的人递上来的新宫室的草样,还有燕京旧宫室翻修的方案。

本来官家建燕京行宫的时候,言明不用铺张浪费,工部的人以为官家是真的把燕京当行宫用。

没成想官家到了燕京,就在燕京处理起了公事,官家虽然没有名言迁都,其实和明说也差不多了。

这个行宫完全不能做皇宫用,太不精致了。

赵桓最后还是把工部的札子捡了起来,找了几处宫室,批红之后收了起来。

现在大宋的财政紧张,压根没有余钱给行宫添宫室,赵桓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让自己的女人跟着自己的受罪,不太好。

还有言官进言差点让赵桓笑岔气。

从来都只听说过劝皇帝节俭的,就没听说过劝皇帝稍事奢靡的。

舔狗是不分朝代,也不分年龄全历史时间段,都存在的生物啊。

不过赵桓也把这份劝他稍事奢靡,如此清贫有损皇家颜面的札子捡了回来。

并不是赵桓打算稍事奢靡,而是他通过这个札子,又理解了几分君辱臣死的君臣之道。

朝堂的札子其实也是民间的一个风向标,朝臣们的话,显然是民间想不通的问题。

大宋收了燕云十六州就差不多了,官家太过清贫导致臣民蒙羞。

这就是今天这堆札子的主题。

“汉语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但是最糟糕的词就是这一句差不多。”

“每每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很多人都知道正确的路在哪里,但是他们就是不走,因为那真的很苦。”

赵桓批注完,将手上这几本无用的札子,统统的扔到了垃圾那一类,让赵英拖着烧了去。

自己知道,时刻警醒就是了,就不用让别人知道了。

朝臣百姓们都不是皇帝,他们并不清楚这个位子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无所得。”

赵桓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大半夜的自己给自己灌了一碗毒鸡汤。真是有病!

谁不愿意做一条咸鱼,躺,多舒服?

但是他屁股下的椅子,坐的是大宋的江山,他不敢懈怠。7

第四百六十一章 来了!他们来了!

赵桓最后拿起了李纲的札子,这个札子上,写的是今年官考的名单,也就是说东华门外唱名的学子,都在这里,需要赵桓朱批。

他有些犹豫。

汴京、燕京、临安、成都府的四大行政学院已经在建,对于现在的大宋而言,这点钱财,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只不过赵桓叹气的收起了一本书,现在不是时候,甚至没有基础。

这本书的引言是一个幽灵,在欧罗巴徘徊。

他就是在犹豫这个。

赵桓收起了这本书,批红了大宋新一批录用的没有品秩的官员。

这些官员将会在太学进行一轮行政教育之后,散播到整个大宋的各个角落。

三年后将会转为上京路的从七品的知县事,若是不想到上京路任职,那就只是变成从九品的文林郎,充当主簿。

这是一份天价的连升三级的蛋糕,就看舍不舍得吃苦了。

不过赵桓显然注意到了算学这一门上,几乎没有人得到足够好的评价。

这就是现在的大宋。

新与旧的交替期,等到两个月后,大宋那些落榜的学子,就会在工赈监,开始识字班的扫盲工作,一边教目不识丁的大宋百姓识字,一边继续自学,等待下一轮的官考。

赵桓将札子处理完,准备回延福宫休息,等到回到延福宫的时候,朱琏这丫头又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摇了摇头,将朱琏抱了起来,放到了榻上,自己熬夜,她也跟着熬。

赵桓想着大宋的未来,陷入了深睡。

赵鼎行走在草原上,马军随行。

塞外很苦,他最后的官员任命为上京路经略使,名义上管理着整个上京路。

当然这仅仅是名义上,一切都需要他的经营,这是大宋新的领土。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是一名非常传统的大宋文人,过着十年寒窗苦读,却又梦想一朝金榜题名天下唱的美梦。

他成功的在崇宁五年,赐进士及第,东华门外唱名,天下恭贺。

可是大宋官场的尔虞我诈和党争,让他身心俱疲,不断的磨平着他身上的棱角。

二十一岁的进士及第的风光,到现在四十五岁,终于走到了大宋的朝堂的中央,三年累迁,他再过两年就可以做到大宋的右丞。

封侯拜相就在眼前的时候,他却在朝堂上站了起来,说自己要去大漠。

看似是一方经略使,提前了好多年,成为了相公。但这个相公却是荒凉的大漠。

为什么要来?

谁知道呢?

赵鼎看着一轮圆月,他当时就是觉得,在整个朝堂的核心里,只有自己最闲了。

“赵相公。”刘经溜达着来到了赵鼎的身边,将一封札子递给了赵鼎。

这是镇州皇城司的察子们,传过来的谍报。

赵鼎随意的打开了札子,只不过他的神情越来越严峻,看完之后,也久久不能平静。

镇州,是整个上京路的核心,甚至有耶律部在,他们是耶律的王族,却在耶律延禧被俘,耶律大石带着宗亲远走西域,耶律余睹死亡之后,变得荣光不再。

但是这里并不太平和耶律家关系不大,耶律家的老弱病残被杀光了。

耶律大石在燕京府打退了宋人,他被金人的完颜娄室俘虏之后,就变成了带路党,带着去抓辽国的皇帝。

完颜娄室抓住了耶律延禧,耶律大石趁机逃跑,到达镇州之后登基称帝,现在带着人向着清河而去。

大宋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耶律大石为何向西逃窜。

到了这个时候,赵鼎终于明白了为何耶律大石不回辽东等地,一头扎到了西域,再也不回去了。

他想回来也回不来。

他被克烈部的忽儿札胡思·禄汗,打的落荒而逃,是逃出了整个辽境!

而不是大宋参事们一贯认知中的耶律大石避开金兵锋芒,而是真的打不过克烈部的忽儿扎胡思!

现在的镇州已经陷入了铁勒诸部的克烈部的统治范围之内!

所以现在的上京路的镇州四州,草原上的明珠,现在并不在契丹人的手里,而是在克烈部的手中。

耶律王族被杀的一干二净了!

怪不得耶律斜,在献图的时候,说最后一个耶律宗亲也走了。

赵鼎看着手中的札子面色阴晴不定,这是一个前所未知的情报!

虽然赵鼎在来到镇州之前,就知道镇州大王不是契丹人,而是克烈部的族人!

在朝堂的庙算中,也主要是针对耶律家的人,结果快到地方的时候,赵鼎才知道他们弄错了敌人到底是谁!

“速度将情报传到燕京府!”赵鼎面色极为沉重的将札子递了出去,让快马加鞭赶回燕京,三马换乘坐,日夜不息的赶往燕京。

赵鼎之所以面色如此严峻,是因为这个克烈部,定都的地方是唐朝回鹘故都窝鲁朵城,也就是传说中的龙庭。

龙庭是什么,匈奴单于祭天地鬼神之所。

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被匈奴俘虏后关押的地方,就是龙庭。

龙庭。

是汉代匈奴之龙城!

魏晋时期匈奴单于庭!

南北朝时的柔然可汗庭!

隋时期、唐中期的突厥牙帐!

唐初期的安北、瀚海都护府!

是草原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但是现在,克烈部定都龙庭,这个消息让赵鼎非常的震惊!

克烈部已经如此的强大了吗?难道铁勒诸部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这让赵鼎无比揪心的一封信件,传递到赵桓的案上,不过三天的时间。

赵桓打开札子看到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到来,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些变化,蝴蝶效应正在逐渐展现。

赵桓也从情报中,彻底改变了自己对克烈部的认知。

事实上,这个部落早在百年前,就有吞天之志。

【开泰元年(1012年)十一月,石烈太师阿里底杀其节度使,西奔窝鲁朵城,盖古所谓龙庭单于城也。】

在正常的历史线里,至少要到靖康六年(1132年)年中的时候,克烈部才会和耶律大石彻底打起来,然后才是定都龙庭。

结果因为攻打宋国战事不够顺利,金国略微收缩了防线。

克烈部失去了东线来自金国的压力,在西线直接把废物大石给打跑了,将本该六年后定都龙庭的事,现在做了。

事实上,赵鼎的情报上的铁勒诸部,是大宋或者中原王朝,对整个漠北草原民族的称呼。

这个铁勒诸部真正的族名,应该叫蒙古诸部。【注1】

克烈部定都龙庭,宣示着蒙古这个世界级的霸主应运而生。

他一直在准备着应对着克烈部,或者说蒙古诸部的出现这件事。

所以他才会如此着急的来到燕京,布局灭金之事,结果自己这里,刚刚把金人赶回了大鲜卑山以东,图谋敌后和正面双重夹击,灭掉金国。

构建足够的纵深和防线,来让大宋有足够的机动力,来应对来自蒙古诸部铁骑的冲击。

他一直想要在漠北铁勒诸部,彻底成为一个一统的部落之前,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将辽东郡和西夏收拾掉,好应对逐渐强大起来的漠北游牧民族。

只可惜,耶律大石带着精锐跑了,被克烈部打的抱头鼠窜,连老家镇州都丢给了克烈部。

“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赵桓在文德殿内慢慢的说道。

赵桓说的这句话是《燕然勒功铭》。

说的是东汉将军窦宪,率领军卒,长驱匈奴境内,率领铁骑三万多、辎重战车一万三千余辆,大破北匈奴于龙庭,将匈奴人彻底消灭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窦宪留下了一块石碑,这句是当时的文书,留下的碑文。

事情大条了。

克烈部的忽儿札胡思已经称汗,并且敢于定都龙庭,至少在名义上,统治着整个漠北!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口径才是正义

赵桓皱着眉头看着札子,从多瑙河畔的匈牙利到孤悬海外的倭国,闻其声听其名无不瑟瑟发抖的蒙古铁骑来了。

克烈部以他们最鼎盛的状态,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虽然黄金家族的乞颜部还很弱小,但是蒙古诸部已经开始强大了起来。

摆在赵桓面前的是三样让赵桓无法接受的物品。

第一样是复合反曲弓。

赵鼎札子里的复合弓,不是机械滑轮省力的后世的机械复合弓。而是以干、角、筋、胶、丝、漆等材料为主,以上六种材料合称六材弓。

反曲的造型,增大了弓力,减小了弓身。

反曲弓如果在不上弦的情况下,它的弓臂是向相反方向弯曲的,所以有更高的机械能,有更远的射程,因为缩短的弓身有更快的射速。

这样的弓,克烈部每人两把,一把远射长弓,一把近射的短弓,射程上是两百步,大约三百多米的有效杀伤。

第二样是劣马的重要性已经被克烈部发现。

他们已经开始骑乘着劣马,在草原上奔跑起来,并且他们的马匹,多数都是母马,而不是战阵用的阉割公马,在行军途中,可以用母马的马奶,制作奶酪,减少消耗。

这种来自漠北呼伦贝尔草原的马种,虽然在辽国疆域内也有分布,但是数量上很稀少。

毕竟这种马,就叫做蒙古马。

第三样,是最让赵桓不能接受的高级工程机械,名为巨石砲的投石机。

在赵桓的认知里,这应该是是蒙古大后期,学贯中西之后,才造的巅峰攻城器具!

居然出现在了克烈部的工坊里!

难道自己被安排了?

这是赵桓看到巨石砲的第一感觉。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只是一台远逊于自己的重型重力投石机的攻城器械,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那十米高的超级机械,可以将一百多公斤的大石头,扔一千米。

这种超重型的攻城器械,暂时还只有大宋能造的出来。

克烈部的投石机,是一种只能投掷十五公斤到三十公斤的小型重力投石机而已。

这让赵桓莫名的心安,不管什么时候,多,就是美,大,就是好,口径,就是正义!

口径上的领先,让赵桓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现在还有蒺藜炮这种杀手锏,被杀到灭国是绝无可能,但是这给他的扩张带来了阻力。

赵桓看着札子里的情报,才明白了这克烈部的反曲复合弓和投石机到底是哪里来的了!

大秦景教!【注1】

这是起源于在中原王朝的认知中的大秦地域,也就是罗马帝国的一只教派。

在唐太宗时期传入了中原王朝,在唐武宗灭佛的时候,顺带着加了一句,勒大秦,穆护,祓三千余人还俗,不杂中华之风。

大秦景教这才退出了中原王朝,仅有的的大秦寺,在赵桓这会儿,也是一片的废墟了。

大秦景教并没有放弃传教的行为,他们深入了辽国。

辽国修释家礼佛,汉化严重,景教也没有市场,辽国人就把他们赶到了漠北,他们在这里扎下了根。

景教众,在蒙古语境叫也里可温。

赵桓找到了克烈部投石机的由来,也让赵桓松了一口气。

在军备上,大宋完全领先,但是在军队素质上,大宋军守城有余,攻击不足。

自己谋划灭金之战,对金国大势刚刚占据了全面主动的时候,结果克烈人来了。

而且来势汹汹,丝毫不是赵桓认为的莽荒部落!

人家是一个早就在百年前谋求立国,刚刚打败了耶律大石的成建制的军队。

赵桓看着堪舆图,让赵鼎原地待命,等待自己的诏命。

而这个诏命,并不是镇州拱手相让。

相反,趁着天气还算晴朗的时候,让岳飞带领剩下的河间军卒和蒺藜炮和药包,一拥而上。

彻底将镇州所在的四州的克烈部打退!

赵桓不能不打,现在的上京道随着耶律大石带着契丹最后的精锐,离开之后,就成了一块飞地。

自己不去占领它,克烈部就会占领他们!

【历史事件提醒:耶律大石放弃辽上京道之后,大量的契丹人只能被迫无奈的加入了蒙古诸部,这给蒙古诸部增加了大量的人口。】

【而燕京路的契丹人则成为了金人的签军,跟随金人和蒙古诸部,在漠南的乌察草原展开了为期近百年的挣脱。】

历史的提醒,让赵桓认识到,不仅仅是领土的问题,还有人口问题。

现在克烈族刚刚占领了镇州四州之地,这个草原上的明珠,现在他并不是立足以稳。

现在不将克烈部打回漠北以后,等到全面消化了契丹人所剩下的人口,其底蕴就会又厚重一份。

到时候更加难以征伐!甚至成为大宋的心腹大患!

赵桓刚要写下诏命的时候,又停下了笔尖。

西夏人怎么办?

东胜卫是现在整个燕京防线最薄弱的地方,城都还没修起来。

东胜卫和奉圣州的军堡是大同府的左右两翼。

而整个云中路是以大同府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

云中路的防线,是燕京路的左翼。

东胜卫是整个燕京防线体系最薄弱的一环,被打破,就会让大同府陷入危险。

赵桓这套偷师明太祖朱元璋九镇卫戍体系,在整个明朝历史上,东胜州被攻破之后,大同府屡次被攻破。

这套攻防兼备的体系失去了东胜卫,就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虽然还有其他的关隘担任防守任务,但是攻击性全无。

而陈规在他的《攻守方略》就说到了这个问题,攻击是最好的防御。

赵桓看着整个堪舆图愣住了。

调走了岳飞,将无人镇守东胜卫,西夏人万一来拿下了东胜卫,自己这套体系就失去攻击力,染指上京路,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不让岳飞带着精锐和河间军一起北上,赵鼎只能从镇州撤回,坐看克烈部和蒙古诸部,瓜分整个上京路的人口、牲畜和领土。

怎么办?

赵桓看着堪舆图,愣愣的问道:“种少保,你说……”

说完,赵桓自己都笑了。

遇事不决问种师道的日子,是他考虑这些问题,最少的时候,燕云十六州的协防,也是经过种师道的参详。

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系统,你就不能加点吗?给我的军事上加上几十点,还有这么为难的时候?”赵桓喃喃的说道。

【贪心不足蛇吞象,呵呵。】

还是原来那么皮的吗?

赵桓调侃了一句系统,看着堪舆图发呆,他需要找人商量,从参事到武将,让他们集体商议一番,看看到底该怎么做。

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让朝臣们集思广益,才是硬道理。

众人拾柴火焰高。

他没有找汴京文官体系商量。

是因为那群家伙,肯定迫不及待自己放弃上京路的利益,这样大宋不还是原来那个他们熟悉的大宋。

现在的大宋变得越来越陌生,他们开始担心自己跟不是官家的脚步。

井底之蛙打破安逸的生活环境,跳到井口之外,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赵桓将这个消息散播下去,让枢密院的参事们,以及大宋的将领们,提供他们建议。

赵桓收到的最快的答案,也是现在最优秀的答案,是来自现在驻扎在东胜卫威慑西夏的岳飞,非常简单的三个字。

【空城计】

第四百六十三章 要习惯如此强势的大宋

当然岳飞对西夏人的评价非常的中肯。

【西夏大将,克扣军饷,纵兵为匪,误剿良民,揑报胜仗以及滥保匪类,浮开报销。军卒,无胆并投机成性,上兵伐谋可克之。】

赵桓看着岳飞对西夏的评价哈哈大笑起来,上兵伐谋,现在自己大宋已经可以上兵伐谋了吗?

只不过岳飞这一套的空城计的战术,的确是以恐吓为主的战术。

而且还需要赵桓参与其中。

这第一步是最关键的一步,向西夏派出使者。

说大宋知道了任得敬叛逃西夏之事。

派出使者强烈谴责西夏国王,并且逼迫其交出任得敬,否则天兵必到,灭其国,诛其族。

投机取巧的西夏人,大概率不会将任得敬交出来,这个时候,反复派出使者进行缓慢而无效的沟通,让种师中摆出一副随时出箫关攻打兴庆府的决定,自然可以威慑。

即使西夏交出了任得敬,大宋继续派出使者,逼迫其继续交出当初勾连之人。

这使者沟通缓慢而无效,西夏人焦头烂额,自然会认为岳飞还在东胜卫。

东胜卫城头高挂岳字旗,平日让一些百姓伪装成军卒装作巡逻,足以吓住他们。

韩世忠在大同府,也可以随时出城支援东胜卫。

赵桓看着这条考虑周详的札子,觉得想法相当的不错。

只不过西夏之事解决了,还有更大的事,需要自己应对。他需要扩军了。

随着不断的用兵,赵桓手头的兵力,再次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山海关有三万捷胜军和两万契丹辅军,北古口和热河有三万的永定军,奉圣州驻扎着五万不能动的永兴军。

而韩世忠带着一万永定军,和他操练的大约七万的山海新军驻守在大同府。

岳飞的三万人已经被彻底打散,刘经带着两万人去了镇州方向,东胜卫岳飞手下只有一万正军四万辅军。

而五万八字军被王彦带走了,河间的七万辅军被欧阳澈带走了三万。

赵桓手头所有能调动的兵力,就剩下一万左右,姚平仲率领的驻守汴京的捷胜军了。

赵桓看着堪舆图,他需要更多的人手。

大宋倒是有的是人参军,毕竟参军就代表着有军功,有宅子赏赐,有赐下的田产。

但是赵桓已经没有可以训练军卒的将领了。

“沈从!!”赵桓大声的喊道,这家伙即使再不想出宫去,现在也得出宫去了。

克服了不够谨慎这个特点后,沈从的各项数值足够当一名大将了。

可是沈从限制于种师道不知道是什么遗训,一直不肯出宫。

“臣在。”沈从一脸莫名其妙的走进了文德殿。

官家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自己又不是听不见。

“十万燕京军,从河北河东义士中选出精壮的人,朕需要人手。”赵桓看着沈从言简意赅的说道。

现在赵桓手里大概有二十三万正军,十四万的辅军可以调用。

显然,现在有点不够用了。

上京路是什么状态?

克烈部为首的蒙古诸部,金人和他的狗腿子,西夏和大宋,四方混战的局面。

大宋近亿人口,可以承受更多的兵力。

但是赵桓一直不想大宋的兵力过于膨胀,但是现在到了不得不膨胀起来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有十万辅军调动到东胜卫。

还搞什么空城计!

“臣领命。”沈从俯首说道,他也是一个将领,收到了赵桓让众将参议上京路之事,所以,他知道现在大宋的军队,随着战线的不断展开,已经不太够用了。

“那行,你去三衙那边过一道手续,让户部着令各州府调集人手,就在燕京附近练兵。”

“朕调孙翊来帮你。”赵桓说道。

沈从领命而去,赵桓看着十万燕京军卒的训练经费,头疼不已。

钱,这一个字。

让赵桓挠头,他还想给朱琏起一栋大别野的想法,又得往后延了。

又得从汴京仓里取出一部分财货换成钱来做事了。

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想砸多少钱就砸多少钱的大宋官家了。

内帑都快被他掏空了。

李清照的商部的进展,关乎着大宋的经济命脉。

赵桓派出了使者,黄彦节,这个小宦官胆子出奇的大,带着诏书,领了圣命,带着几个人就去西夏砸场子了。

李乾顺听到从燕京来使的时候,吓的两股乱颤抖。

曹娴看着一脸彷徨的李乾顺,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王,不要慌,既然大宋的皇帝是下令让咱们大夏交出任得敬,臣妾以为,事情还没到不可缓和的地步。”

李乾顺本来还有些惶恐的脸色,慢慢的恢复了几分镇定,连连点头说道:“爱妃说得对,爱妃说得对!”

“若是到了不可缓和的地步,现在就是汤阴岳飞过来送信,而不是信使了。”

李乾顺终于恢复了些淡定,又开始慌张了起来。他拉着曹娴的手说道:“爱妃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现在任妃怀有身孕,若是交出了任得敬,这任妃万一一激动!这可怎么办啊!”

曹娴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李乾顺拉着的手,自从他在天祚帝耶律延禧背信弃义之后,曹娴就再也没有侍寝过。

这个男子太过懦弱。

西夏的外戚是一股非常强的力量,曹娴自己不愿意,这李乾顺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她能站在朝堂上,和李乾顺商量国策,也是因为西夏这种外戚横行有很大的关系。

她眉头紧皱了一会儿说道:“不若和亲?”

不过她很快的自嘲一样的笑了。

现在李乾顺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自己所生养的女儿,李清露。

现在才两岁,奶声奶气的四处跑,连话都说不全。

自己也是糊涂了,连个公主都没有,怎么和亲?

难道请大宋的官家赐婚?

这个大宋的新官家,可是在朝堂上,当着所有的朝臣,霸气十足的咆哮出那句,无汉唐之和亲!

自己错非是送闺女,否则怎么可能和亲呢?

李乾顺嘴角抽搐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曹娴,说道:“那爱妃暂且休息,朕,不,孤接见一下大宋的国使。”

“大宋国天使觐见。”一个宦官用公鸭子一样的嗓子喊了出来。

李乾顺看着一脸昂扬,器宇轩昂的黄彦节,再看了看自己的宦官。

这宦官也是大宋国的强?

哪有这样的道理?

黄彦节看到了错身而过的曹娴,身段样貌年龄俱全,是个美人,而且腰盘很好生养。

现在黄彦节是入内内侍省的鸟花使,分担了一些赵英的事物,专门为官家物色漂亮美人。

一年了,不管是张婕妤还是朱贵妃都没有子嗣。

这可愁坏了赵英,这万一赵谌出点事,好好的大宋就要再次陷入党争之中。

至于人妻的身份,并不是阻碍,好像官家挺好这一口。

一个已经拉进宫的李清照,还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朱凤英,不差这一个。

黄彦节之所以萌生出这个想法,完全是因为赵桓交给他的任务,是拖延时间。

还有什么比夺妻这种事,更不可能发生?

黄彦节只是为了完成官家的使命,拖延时间。让西夏关注到大宋皇帝密切关注大宋叛臣任得敬之事而已。

当然,黄彦节远远的低估了人,这种动物的下限,或者说他低估了李乾顺的下限。

“大宋国使者黄彦节,见过西夏国王。诏命在此,今日李王不给我大宋一个交待,此事绝无善了之可能!”黄彦节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然后拿出了诏书,端在手里,直视李乾顺。

“大宋天使消消气,消消气。”李仁忠站了出来说道。

若是过去,他还能硬气的说两句,但是现在他收到的所有关于大宋的情报,都是一种一扫寰宇,一改颓废的架势。

他怎么还敢小看!

不仅不能小看,还得习惯现在强势的大宋。

黄彦节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严厉说道:“非某生气!而是大宋的官家得知任得敬叛至西夏,怒不可遏!特派某来问责。”

“若是李王一再包庇,不肯交出任得敬!官家必派出天兵至兴庆,李王,莫要自误!”

李乾顺叹气,说道:“天使体恤,这事说来话长。”

李仁忠站了出来,拉倒偏殿和黄彦节详细的说了下,西夏王宫里的一些秘闻,详细的说了现在李乾顺为难的地方。

特别是天祚帝的女儿耶律南仙和嫡长子忿忿而终之事。

黄彦节早就打探到了任妃的事,知道她现在有了身孕,让李乾顺更加投鼠忌器。

只是听到了耶律南仙绝食而亡,李仁爱忿忿而终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都像是现在台上那个西夏国王下的手。

不过这是人西夏的事,跟他黄彦节无关。

“那官家的诏书在这里。若是没有任得敬,大宋天兵从箫关出,三日即可到兴庆府,岳校尉从东胜卫出,不知道李王能不能挡得住两线作战呢!”黄彦节依旧咄咄逼人。

他自己家的难事,跟大宋有什么关系。

“还望天使体谅我王的难处。”李仁忠俯首说道。

“也不是不可以。还请西夏国王屏退左右,某一言当讲,若是此事能成,某不是不能到御前,说几句好话。”黄彦节笑着说道。

如果能激怒西夏国王,让着李乾顺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对大宋会变得更加有利。

这就是黄彦节的想法。

“此话当真?全依仗天使仗义执言了!”李乾顺的脸色大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说道。

现在国内一团糟,国外大兵压境,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够稳住局势,付出怎么样的代价都值得。

黄彦节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事情好像超出了他的预料,局势向着不可知的方向,一路狂奔。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官家拒绝后宫嫔妃喜+1

作死吗?

黄彦节并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死。

自己只是一个宦官,甚至都不是一个完全的人。

大宋不会因为自己的死,兴师动众,劳师百万为自己报仇,而大宋和西夏的扯皮,西夏将会陷入更被动的地位。

这是黄彦节的想法,大宋的宦官其实地位远不如文臣,在之前比武官的身份地位还要低一些,现在武人的地位上来了,但是宦官依旧是那个模样。

即使仁善的大宋官家,会为了自己的使者被杀,大动干戈,大宋的文臣武将,也会拉住官家,不能两线作战,甚至三线作战。

显然,黄彦节的想法落空了,李乾顺屏退了左右。

他和黄彦节商量之后,将曹娴和曹娴两岁的女儿送到了驿站。

黄彦节看着哭的花容失色的曹娴和李清露,摸不着头脑。

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这西夏人的想法,他看不懂。

之所以逼迫李承顺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还是西夏的固有矛盾。

外戚和皇权的矛盾。

李乾顺的亲政是一段残忍的宫廷血斗才上了位,还是不得不依靠辽国天祚帝的支持。

在李乾顺亲政之前,西夏刚刚经历了两次外戚强势干政的可怕局面。

大梁太后和小梁太后,大梁太后是李乾顺的祖母,把控西夏朝政,长达十八年之久,以武定位。

小梁太后把持朝政十二年之久。

大梁太后、小梁太后,梁家一门出国两任国相,曹贤妃曹娴。

他们都是统统都是,地地道道的汉人!

永乐城之战。

大梁太后用自己的汉人学得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的行径,争取了西夏党项人的支持,她撕毁了与宋国签订的和平条约,直接攻打了永乐城。

两万汉人的正军,大约五万左右的厢军和保甲死在了永乐城。

而大梁太后回朝之后,将永乐城之战的战果谎称二十万,得到了所有朝臣们的支持,开始了她一生伐宋的人生。

外戚在大梁太后的经营下,逐步做大做强。

而小梁太后是李承顺的生母,是大梁太后的亲侄女。她将外戚集团彻底拉到了巅峰。

最后李承顺不得不祈求辽国当时的国君耶律洪基,耶律洪基答应了李承顺的请求,派人毒杀了小梁太后,才算是终结了西夏的外戚时代。

可是杀死了小梁太后,就代表着外戚集团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势力吗?

西汉有太尉周勃、右丞相陈平、大将军灌婴灭诸吕,将吕氏一门上下杀的干干净净。

前唐从武则天皇后退位禅让给李显之后,又经过了朝堂三十多年的朝堂倾轧,前后经历了三朝皇帝未算殇帝和让皇帝两人。

才在唐玄宗李隆基的高压下,将武氏一脉灭族,为了斩草除根,甚至把武氏留在在宫内的武惠妃,斩草除根。

西夏这小梁太后还没死多少年呢,外戚的实力依旧极为强大,强大到李承顺也不得不考虑一个重大的问题。

怎么样保住自己的皇位。

兴州、定州、怀州、永州、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河西九州皆在梁家手中!

左右厢十二监军司,有左监军六监军司,在梁家手中。

曹娴是梁家放在皇宫里的钉子,李承顺一直没什么理由,将贤惠著称的曹娴扔出宫外,这一次黄彦节所说之事,正中李承顺的下怀!

还有比这件事更加一举多得之事?

李承顺答应将曹娴送出宫的举动,让黄彦节意外,但是曹娴除了有些伤心以外,居然早有准备。

第二天,黄彦节就意外的听到了李承顺宣布,曹贤妃昨日急症离世了。

这让黄彦节再次刷新了对西夏人的认识,自己出来办了趟差事,结果意外的给官家弄了个女人回宫。

这要是让朱贵妃知道了,自己岂不是要被贵妃娘娘穿小鞋?

赵桓见到哭的嘤嘤嘤的曹娴的时候,皱着眉头,这黄彦节给自己办差事,怎么办成了这样?

夺妻之恨,这件事赵桓倒不是很在乎,同样是唐后五废,西夏要能拿自己怎么样,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送出妻女,这件事,在赵桓看来,也不出奇。西夏人在正常的历史线上,也不是没有把自己家的皇后贵妃送给过别人。注1

当初铁木真铁骑打到了西夏王宫的兴庆府的时候,西夏国王,不也把自家的王妃送出城了?

岳飞两次武装游街,一次到了乌海,一次更是三百骑卒直接骑到了李乾顺的脸上。

和尚摸得,我为啥摸不得鲁迅手持烟斗言。

赵桓看着身段很好的曹娴,再看着她两岁的小奶娃,李清露,更是一顿发愁,这个女儿小名,梦姥。

大概是天龙八部里的梦姑的原型,这样算的话,自己岂不是成了虚竹的岳父?

这辈分有够乱的。

当然虚竹是虚构的人物,而这曹娴却确确实实跪在自己的御下。

“宇文相公,这怎么办?”赵桓下意识的问道,他不愿意往自己的宫里塞人,自己想给朱琏起栋精致些的宫室,都舍不得。

再赛个人进来,自己哪里有那个闲钱。

再说西夏王妃碰不得,塔塔尔的奶茶不能喝,这可是流传了一千多年的箴言,自己还是不要冒险了。

万一王妃心怀国仇家恨,表面顺从,实则宁折不弯。侍寝当晚,把自己给咬死了,自己找谁说理去。

宇文相公就是宇文虚中,现在作为燕京路经略使的他,当然称得上相公两个字。

他正乐呵呵的看着曹娴,这女子的身条挺好的,好生养。

黄彦节这差事办的那是相当的不错,即打击了敌国的气焰,又彰显了大宋的强势,最后还给官家弄了个好生养的女子入宫。

大大的好事!

现在官家膝下仅有赵谌一子,还是个废太子,真储君,上不上,下不下。

官家需要更多的孩子,来稳定朝政。

他听到官家问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乐呵呵的笑道:“自是派出使者,让汴京的老宫女和老宦官来一批人,教她宫廷礼节啊。”

“哦,官家是问的对西夏该怎么办?”

“去信给黄押班,让其跟西夏国王好生说道此事,赐下些回礼,假意商谈议和,若是官家担心撕毁盟约,有损官家天威,官家就不要做出承诺,议和扯皮就是,本来就是拖延时间,怎么拖都是拖。”宇文虚中乐呵呵的说道。

大宋富硕,在大宋当皇妃和在西夏当王妃,这档次一下子都不一样了!

在西夏吃苦受罪,在大宋那是养尊处优!

最让宇文虚中满意的是这女子是个汉人,而不是党项人。

华夷之辨在大宋依旧根深蒂固。

而且久闻西夏有个曹贤妃,贤名远扬,这闻名不如一见,曹娴这女子很是伶俐,是个乖巧的人。

朱琏显然不适合,或者说自己不想做皇后。

一个皇后在皇帝死后,会变成皇太后,权力交接起到稳定朝政的作用。

弄个伶俐乖巧贤惠的人入宫,刺激一下朱琏的成长,非常有必要。

赵桓挠了挠头,说道:“在广济街弄个院落,暂时养着吧。这都是什么事啊。”

赵桓非常抗拒自己的后宫膨胀,本来国事有够自己头疼的了,再把后宫弄的鸡飞狗跳,自己还活不活了。

赵桓打量了一下曹娴,身条倒是挺好的。这黄彦节眼光还行。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双方都需要试探

赵桓让岳飞再次前往了朔方城敲了敲门,然后直接领兵转到去了镇州。

对付克烈人,大宋是陌生的,也是需要小心试探

当岳飞进兵的消息,传到了赵鼎手中的时候,赵鼎看着不远处的防州城陷入了沉思。

他有一种错觉,这种城池规模,围不过十里的小土城

总觉的自己现有的兵马,一个简单的冲锋,就可以拿下他们。

因为土墙的高度仅仅只有两丈不到,如果不是因为下雨,护城河都是干枯的城池,真的弱的可以,和动则围三四十里的中原城池相比,防州真的名不副实。

但那也是城池。

赵鼎略带犹豫的看着整个防州城,漠南四州,现在都有至少三万的克烈军卒在这里驻扎。

此时的镇州城内,忽儿札胡思·禄汗看着自己的儿子脱里,皱着眉头说道:“你确定是中原王朝不远万里来到了镇州吗?中原人又来了吗?”

“宋人不是非常的孱弱吗?常年被耶律家欺辱,还会献出岁币,和我们铁勒诸部一样,向辽国上贡吗?”

“而且,听说又被金兵长途奔袭,打的如同草原上的浣鼠一样惶恐吗?为何他们有胆量来到这里?”

脱里是禄汗的儿子,他还未成年,受到景教的洗礼,学识上比一般的漠北人,要强上数分。

他低头说道:“父亲,的确如此,那只将近六万人的马队,是宋人的部队。”

“乞颜部曾经在耶律延禧征召漠北壮士勤王的时候,曾经联合几个部落出兵三万,帮助耶律延禧抵抗金兵,但是在乞颜部众还赶到的时候,耶律延禧就被俘虏了。”

“乞颜部在乌察草原上滞留了很久,最后被金兵赶回了漠北,当然乞颜部狠狠的咬了金人一口。”

“金人的一个百万马场被宋人攻破,乞颜部的部众弄了近万匹马,回到了漠北,实力大增。”

“俺巴孩逢人就说,宋人比我们了解的更加强大,毕竟漠北到大宋腹地,有万里之遥,即使是草原上的雄鹰,也需要飞上数日。父亲。”

禄汗点了点头,问道:“前几日我倒是派草原上的勇士,侦查了他们一番,倒是一只非常强大的军队,行军过程中,阵型整齐而有序。”

“我聪明的儿子,军纪是军队战斗力的保障。”

“他们来到这里,手里拿着耶律余睹临死的诏命,说镇州是他们大宋的固有领地,派出使者,让我们退出漠南四州,不知道我聪明的儿子,你觉得应该如何应对呢?”

禄汗的眼神中带着战士的狂热,那是对战斗的渴望。

还没打过,居然让自己让出漠南四州,让自己退回漠北去!

自己这个可汗的脸面往哪里放?

“父亲,宋人的这支部队行红底黄字岳字龙旗,是大宋的新军名为河间飞军,实力很强,金人五万人被杀死在了天德州的谷底之内。”脱里皱眉的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禄汗好奇的问道。

脱里笑道:“孩儿在镇州抓到了一个从天德州逃跑的金人,父亲,能把金人打成逃兵的军队,绝对非常的强大,我们应该互相试探一下。如果轻易结仇,恐有不妙。”

“把那个金人带上来,让我亲自问一问。”禄汗一脸的不信。

胆怯和怯懦的人,总是将敌人夸的极为强大,来减少自己内心的罪责。

这是懦夫的一贯推卸责任的表现。

可是很快禄汗的战斗**和他的勇敢,就被这个金兵吓到了。

大宋的军队有一种非常强大的武器,名为火炮。

对于火炮禄汗听说过,他对火炮的印象是什么?

庆祝胜利的烟花。

他曾经在镇州城内见过一次耶律皇室点燃过那种烟花,可是金人的描述里,那种漂亮若天上繁星一样的烟花,现在成为了收割生命的恶鬼。

“父亲,现在宋人的军队,已经抵达了防州,不若我们把防州的本部撤离,只留下些契丹辅军们镇守。”

“若是宋人火器的威力,真的如同这个逃兵所言,再做打算,如果火器威力是这个逃兵的谎言,我们集中优势兵力,将宋人驱逐就是。”

“反正我们也不会守城。”脱里建议道。

禄汗笑着说道:“我聪明的儿子,你的建议很好。”

赵鼎显然侦查到了克烈部的部队调动。

哪怕是个高两丈的城池,那也是个城池,对于宋人来说,有了城池,就有安全。

所以在收集了参将的意见之后,赵鼎为首的军卒,向着防州而去,既然克烈部将这个城池让了出来,大肥肉一块,比野外安营扎寨要抢夺。

不拿岂不是没有天理?

这座城墙高两丈的防州城,土墙在在蒺藜炮的炮弹和投石机下,瞬间土崩瓦解。

刘经带着大宋具状骑兵,一个冲锋从土墙的豁口里冲了进去,结束了战斗。

用时仅仅不到三个时辰。

契丹辅军老弱病残,不堪一击。

“你这个骗子!”禄汗愤怒的拉起了那个金人俘虏,大声的喊道!

那名逃兵颤抖的问道:“禄汗,某并未撒谎,那蒺藜炮的威力不够强大吗?”

金人俘虏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说错,而这位漠北可汗,为何如此的狂暴。

自己并没有欺骗他们,没有违背漠北的生存法则,诚信。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你没有说大宋除了蒺藜炮还有那种那么高大的投石机!整整十辆投石机!”

“只需要一轮,镇州这土墙,根本就挡不住!会和到防州的城墙一样…一样…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我聪明的儿子。”禄汗一时间有些忘词,问着脱里。

脱里皱眉想了很久说道:“应该是土崩瓦狗?”

“土崩瓦狗!对!”

“而且你这个该死的骗子,居然漏掉了最重要的情报!”

“大宋的军队有重甲骑兵!五千人!人马俱甲!你差点害死了我们整个克烈部!”禄汗手颤抖的说道。

虽然他们有长生天之下,最强大的军卒,漠北的苦寒也让这群草原的雄鹰足够的坚毅的双翼。

但是面对铁器和具状突骑,铭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惧在颤抖。

汉朝铁军、大唐玄甲、现在又来了个大宋的移动铁疙瘩。

这怎么能让他不胆战心惊?

“而且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他们那种可以阻挡骑兵冲锋的车阵,你居然可以的忽略!该死的欺诈徒,你是金人派来的奸细!是在挑拨我克烈部和大宋的友谊!该死!”禄汗并没有抽刀杀死这名俘虏,而是放了他。

如果不是这个金人俘虏一阵恐吓,他们就和这么强大的军队打了起来。

即使打赢了,又能如何?

精锐折损在漠南,回到漠北,他拿脚底板震慑草原诸部吗?

龙庭又不在漠南,回到漠北的时候,自己领着残兵败将,那漠北七十二部不会饶了自己。

克烈部在残酷的草原上,车轮以上的成丁,都会被杀死!

“我们需要赵一名精通汉语的契丹人,充当通译,我想见一下这支部队的首领,不不,用他们大宋的话说,是率臣。如果能搭上中原人这条线,漠北的烈风都会弱上几分。”禄汗最后决定的说道。

赵鼎看着面前的契丹人,沉默了很久,克烈部的可汗就在镇州,并且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设下了盛宴,请他过去。

“赵相公,末将以为,万万去不得,若是敌人的奸计!赵相公太过于危险了。”刘经赶紧劝阻道,他看出来了赵鼎有前往的意愿。

“为何不去,克烈部释放了友好,我们却不敢应付?宋人并不怯懦。”赵鼎摇了摇头,对着契丹人说道:“你告诉勇敢的禄汗,我会准时赴约。”

刘经一脸的焦急的说道:“不能去啊,赵相公,你是我大宋的经略使,你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官家会杀了我的!”

“难道不去,让现在四面是敌的大宋,增加一个敌人吗?”

“金人,西夏还不够,还要加上一个铁勒诸部吗?”赵鼎将札子放好,说道:“大宋的兵力不足,同时对三方用兵,大宋撑不了多久,即使赢了也是生灵涂炭,山河倒悬。”

“你不用再说了,我去意已决。对了,岳将军现在还有三日到防州吧。到时候,将这里交给他了。我一个文官,战阵能有什么用,死了就死了。”

赵鼎喝了一杯暖茶,看着千里之外的大宋,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大宋在变得越来越好,也值得他付出一切去守护那份美好。

第四百六十六章 怎么才能证明自己天下无敌

在刘经的反复劝说之下,赵鼎派出了使者,说要将时间延迟三天,等到岳飞到了的时候,赵鼎看到了仿若从诗词中走来的岳飞。

现在岳飞已经从单纯的一个武将,变得越来越有将帅的气质。看到他就让人感觉到了一阵的安心。

这次的漠南四州之行,稳了。

“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赵鼎笑着对岳飞说道。

但是岳飞并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就被赵鼎拉着说了一下现在漠南四州的形式。

“岳将军,某意欲赴宴。不能让克烈部的首领小,看我等宋人,毕竟两国刚刚接触。若是某都无胆。会被对方小看的。”赵鼎说道。

岳飞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切去。”

岳飞在天德州炮决那五万左右的金人,赵桓结结实实的把岳飞升到了将军衔,成为了大宋最年轻的将军。

“额…”刘经头疼万分!

送一个上门就是了,还两个一起送吗?

“你一个文人都敢去,我一个武人有何不敢。”

“再说,我不认为克烈部的军卒能奈我何。若是事情有变,逾期不回,刘经你就带着河间军踏平克烈部就是。”岳飞笑着说道。

他每战身先士卒,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手,真的想走,没人能拦得住自己,况且,现在自己那一套的板甲护具的配件,可是一等一的强,暂时他还没找到对手。

如果是对方真的想留下自己,那就不能怪他了。

“希望他们不要自误吧。”刘经是跟着岳飞征战京畿路、河东路、河北路的人,自然知道岳飞的能耐。

人间凶器,金翅大鹏岳鹏举。

“行了,那就明日清晨出发。”岳飞笑道。

这场会面,并非单刀赴会那么简单,而是双方摆开了阵仗,军卒就在自己的身后不足五百步的地方。

在大宋的重型投石机和决胜战车车弩的射程之中,在大宋具状骑兵的冲击线之内,若是禄汗不想死,应该不会耍什么花招。

赵鼎坐在羊皮做成的褥子上,案牍对面是克烈部的可汗,赵鼎笑道:“某是大宋上京路经略使,中书舍人赵鼎,这位是大宋河间飞军总管,岳飞岳将军。”

禄汗笑着说道:“某是忽儿札胡思·禄汗,现在克烈部的首领,漠北的王者。这是可汗金刀,我是铁勒诸部的可汗。”

他说着拍到了桌子上一把金刀,乃是可汗的贴身信物。

“这位是我极为聪慧的儿子,非常向往你们中原人的文化,可惜的是,中原太远,也就听过几个流浪的汉儿,说过你们中原之事。”

禄汗哈哈大笑的将马奶酒倒满,举杯自己先喝了一碗。

契丹人通译赶紧照着翻译,一个字不差的翻译给了赵鼎和岳飞,并且解释了一句,何为可汗金刀。

和耶律余睹那个假的龙锡金带一样,是漠北王族的信物,除了可汗其他人不能佩戴。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禄汗是在证明自己的身份。

而这先喝一碗,是证明这酒里无毒,让客人放心。

“大汗说很高兴认识你们。”通译笑着自己加了一句。

很显然,交谈甚欢的双方,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

不管是克烈部还是宋人,被谁统治对他们契丹人来说,其实都无所谓。

最关键的是,不能在镇州真的打起来,那受伤最深的就是契丹人了。

所以通译也在用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着和平。

“漠南四州,漠东两城你们宋人都要吗?胃口也太大了一些。”禄汗叹气的说道。

他看着旗帜分明,人马具甲,笼罩在面具里的大宋军卒,极为羡慕。

他没有太多的重骑,唯有的一千人,还在龙庭驻扎,压根不敢动弹。

漠北真的很穷,比漠南还要穷。对方有十万人,他只有四万人。

对方要地要人,自己却无力抵抗。中原王朝,还是中原王朝。

禄汗看着赵鼎说道:“不知道大宋的皇帝,能答应我们漠北铁勒诸部一些条件吗?或者说答应我们克烈部一些条件吗?”

“克烈部可以退出漠南四州和漠东的两座城池。”

“我无权做出决定,但是可以帮你转达给我们大宋的皇帝。”赵鼎笑着说道。

禄汗点了点头说道:“我们需要稳定的茶叶交易的媒介。希望大宋皇帝能答应我们,在镇州建立榷场,回易盐、茶叶、香料和佐料。”

禄汗并没有狮子大开口的说回易大宋的铁器。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自从匈奴至今,漠北草原除了走私,没有任何其他的渠道得到过中原王朝的铁器。

禄汗紧接着说道:“当然我们会向大宋输送牲畜、皮货、药材、珠玉等物。”

赵鼎将禄汗的要求记录了下来,说道:“设置榷场的话,得询问过官家之后才可以定夺。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就是希望,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禄汗笑着说道。

这是他照着大宋和辽国的澶渊之盟提的条件。

当然他可没有痴心妄想让大宋给他们克烈部岁赐,现在明显是大宋比克烈部要强。他脑袋昏了头才会将岁赐的事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不筑城是绝无可能之事。大宋官家是不可能答应这条的。”赵鼎摇头,修桥修路筑城,工赈院现在最主要的工作,是大宋的基本国策。

你让大宋的官家不筑城,怎么可能?

按着赵鼎的估计,自己家那个皇帝的性子,怕是直接蒺藜炮炮决克烈了。

这漠南四州的小破城,太小了些。

他就压根没把这条写在札子上,写也是白写。

“好吧。”禄汗点了点头,这只是他的试探而已。

按照草原上对中原王朝的传说,大宋的皇帝可能不仅仅要修城,怕是连长城都准备好了规划的路线。

真是古怪的中原人,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把这草原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呢?

汉朝筑城、唐朝筑城、到了这大宋,也在漠南开始了筑城的事。

“还有一事,若是大宋有需要,可以随时联合我铁勒诸部,共同攻打金国。金人真的欺人太甚了。”禄汗叹气的说道。

赵鼎点了点头,他猜到了会有这条,他记录在札子上,看着克烈军,摇了摇头。

联蒙灭金?

大宋不需要克烈部参与其中。

大宋自己的仇,自己去报就是了,现在的大宋有足够的实力。

况且灭国代表着天大的好处,这个时候,金人已经被大宋官家的包围圈所包围,步步蚕食,怎么可能让铁勒诸部分一杯羹。

他想了想,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聊完正事,那么就到了欢饮的时间,不过在我们漠北,欢饮之事,难免有角力摔跤和比武之事,这是我克烈部的第一勇士!霍尔巴!”禄汗大笑的说道。

一个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的草原汉子,肌肉如同一块块铁疙瘩一样,反射着阳光,漠北的风沙打磨的肌肉如同百炼钢一样泛着光泽和力量。

岳飞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他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打败多少人,才能证明自己是天下无敌呢?

估计回去之后,韩世忠又要给自己起个上京无敌的外号了。

禄汗指着岳飞哈哈大笑起来,他发笑,没有其他什么原因。

只是因为岳飞的气质有点书卷气,兜鍪和面具都在地上放着的时候,更是有一些文质彬彬的样子。

漠北草原恶劣的生存环境里,活着就是第一要务。

岳飞这个模样,怎么可能是霍尔巴勇士的对手呢?

禄汗终于畅快的笑了起来,自己被大宋军卒的精良装备和严格的军纪给涮了面子,但是的确是打不过宋人,在个人武力上出一口气,也算是找回了场子。

岳飞笑了笑,戴上了兜鍪和面具,凶煞之气铺面而来,这是久历战阵带来的血煞之气。

霍尔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他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看到了岳飞的第一感觉,是个书生,带上面具之后,就想到了草原上真正的霸主,翱翔在九天的雄鹰!

霍尔巴是一名战士,未战先怯,他为自己感到羞耻,穿戴上了自己的甲胄,一套来自铁林军的双层冷锻甲。

“来吧!”霍尔巴用力的击掌,对着岳飞说道。

岳飞看着浑身都是破绽的霍尔巴摇了摇头,这个人还不如于阗第一勇士尉迟憨憨。

韩世忠给不自量力挑战岳飞的尉迟恭舒起名为尉迟憨憨。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下手应该更狠点

一个人的武力值,随着他的天资、防具、战斗经验、武器、年龄而改变。

霍尔巴的天资是极为雄厚的,作为克烈部第一勇士,他拥有极为强大的体魄,即使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山一样,充斥着压迫力。

防具上面,双方都是双层冷锻甲为核心的防具,其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战斗经验上,霍尔巴在漠北草原上,经过了足够的磨练,与狼共舞,与熊角力,与虎追逐,与苍鹰争食,与漠北草原的群豪争夺生存的权力。

武器上,他的武器和岳飞的沥泉枪不相伯仲,来自大草原上的百锻精钢所铸造,在烈日下反射着锋利的光芒。一把来自龙庭的精锻钢斧。

年龄上,霍尔巴觉得自己更加的占据了便宜,岳飞已经超过了二十岁,脸上满是风霜,而霍尔巴的年龄刚刚成丁,正是朝阳初升的时刻。

不管怎么看,霍尔巴都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第一局的摔跤上,霍尔巴被扔出圈外的时候,依旧以为自己只是一时的大意,被面前稍显文弱的汉子,抓住了破绽。

第二局的角力上,霍尔巴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实力不济。对方轻描淡写的赢了满脸涨红的自己。

轻描淡写,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对勇士的最大侮辱!

但是让霍尔巴有些绝望的是,对方脸上的风轻云淡,仿佛做了一件非常随意的事。

禄汗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坐在毡子上,有些不太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霍尔巴居然就这样败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第三局,草原的摔跤和角力,其实更多的是比斗的站前热身活动,对互相实力的试探。

第三局才是关键!

真正决定战斗成败的是披甲执锐的马战和步战的厮杀,这才是最为关键的一局,前面的胜利,只能代表天资,并不能代表什么。

禄汗紧张的看着将铠甲穿好的双方,手心里都是汗,这涉及到了克烈部的脸面!

如果在军备上输了,自己完全有理由,中原王朝一如既往的军备领先,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在个人武力上也输掉了,克烈部就真的颜面大损。

很快,禄汗脸上就露出了笑容,那个汉人在霍尔巴的攻击下,被打的只能防守和招架之力,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就是说嘛,拥有熊的力量,鹰的眼睛,豹的速度的霍尔巴,怎么可能会输呢?

霍尔巴曾经只身搏虎的经历,一直是其在草原为人称道的原因。

“呼!”

霍尔巴气喘吁吁的砸了一斧过去,这必中的一击,被对面的汉人,用一种极为简单的后撤一步,躲了过去。

重斧砸在了草皮上,掀起了一大堆杂草。

霍尔巴的感觉与禄汗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优势,相反,对方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站在那里,又如同草原上的丘狐一样,滑不溜手不可捉摸。

即使偶尔能够砸到对方,也会被对方以一种奇怪的发力技巧化解。

战斗还在进行,霍尔巴觉得往日里如同自己手臂一样的斧头,变得沉重起来,他能够看到破绽和弱点的锐利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影,变得模糊起来。

而他那一直引以为豪,与体型不符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缓慢,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样,迈出一步都是一种奢侈。

岳飞的眼神通过面具穿透而出,依旧风轻云淡,随手划出的一枪又一枪,不断的刺在了霍尔巴的身上。

他并没有杀死霍尔巴的意愿,在克烈部的可汗说出他们可以退出漠南的一瞬间,岳飞就知道,双方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克烈要想办法统治漠北草原,而大宋要想办法继续攻略金人。

“你输了。”岳飞笑着看着趴在地上,气喘如牛的霍尔巴笑着说道。

霍尔巴虽然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输了。

因为他在地上趴着,而对方趾高气昂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伸出了笼手,将自己拉了起来。

霍尔巴用力的喘着粗气,眼前的模糊才逐渐变得清晰,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叹气。

自己输了,而且输的体无完肤。

岳飞划下的一枪又一枪,都是划在了札甲的绳索连接之处,隐藏札甲甲片缝隙里的绳索,被岳飞的枪尖划断。

己身上的双层冷锻甲,是典型的札甲,甲片由绳索勾连,而绳索隐藏在叶片之下,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暴露着。

也就是说,自己被对方用近乎于羞辱的方式,解掉了自己的双层甲。

这个汉人对枪的掌控已经超过了自己对武器的理解,人真的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岳飞招了招手,让通译过来,他说道:“其实你很强。”

“只不过一心想要速战速决的你,浪费了太多的气力,到后面,想要胜利证明自己的求胜的**,又蒙蔽了你的双眼。”

岳飞很不喜欢的是胜利之后,趾高气昂。

随着现在军备的提升,其实打仗这种事,个人的勇武变得作用越来越小,比如他在天德州就是依靠着蒺藜炮和决胜战车,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打下了傲人的战绩。

在他认为,这只是一场比斗,大宋和克烈角力的具象罢了。

正式基于此,他才说出了这番话,基于政治考虑,大宋如果真的四面开战,会让大宋陷入穷兵黩武的危险局面。

岳飞说完觉得蛮有趣的,自己一个武将,居然考虑了社稷两个字。

“天下无敌!”刘经带着河间飞军,紧张的看着这场角逐,当岳飞把霍尔巴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他大声的喊了一嗓子。

紧接着河间军卒举起了自己的长枪,高声呼喊着:“天下无敌!”

声音越来越整齐,也越来越洪亮,形成了一道冲天的气浪,横扫草原,回荡在天地之间。

爆喝之声,如同一道道惊雷一样,砸在了禄汗的心间,自己这是输掉了?

他不愿意相信,但是儒雅随和,中原人特有的谦恭的汉人,居然轻易的赢下了草原第一勇士!

“个人角力也好,排兵布阵也罢,都不能随心所欲,冷静和谨慎显然是一个武将所需要的必备的素养。霍尔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草原汉子,缺少的只是敬畏和挫折。”

“他太年轻了。”岳飞笑着对禄汗说道。

挺好的一人,可惜碰到的是岳飞。

禄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霍尔巴从小到大都享受着来自全部落的祝福和所有人的夸耀,从未遭受过如此的挫折,岳飞说得对,霍尔巴太年轻了。

“的确是太年轻了!”禄汗大笑着说道。

输就是输了,再赢回来就是。

霍尔巴失魂落魄的来到了岳飞的面前,给岳飞行了个礼,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再次行礼。

通译面色古怪的说道:“你打败了霍尔巴,你就成为了克烈部的第一勇士!当然,我也相信,你是长生天之下,无人可以匹敌的第一勇士!”

“草原上必将流传着你的传说,你将成为铁勒诸部所有人仰望的存在,若是有打败了霍尔巴的勇士,你能接受来自漠北草原的挑战吗?”

岳飞点了点头,笑道:“随时恭候。”

通译的脸色奇怪的原因是,因为霍尔巴这段话,其实将铁勒诸部第一勇士的无冕之王的桂冠,戴在了岳飞的头上。

如果有人能够战胜霍尔巴,才有资格挑战岳飞,夺回那个虽然没有王冠,但是却实实在在存在的天下第一勇士的称号。

但是显然岳飞并不明白这个草原上的规矩,他认为霍尔巴在说场面话。

这在关内,就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水再相逢,来日再切磋的意思。

显然岳飞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觉得霍尔巴有些不服气。

刚才自己就应该下手狠点的。

“为了表示我克烈部的诚意,我们将会在两个月内,完全扯回漠北。还请赵相公能将我们克烈部的诚意,告诉大宋的官家。”禄汗笑着说道。

第四百六十八章 西夏人要迁都?

赵桓这几天悟出了一个道理,自己反复被赵英、黄彦节误会的原因,是一直没有皇子诞生,这件事是朝臣们误会的关键。

赵桓已经深刻的了解到了朝臣们,为何会误会自己,因为宇文虚中和李纲的札子里,称呼赵谌为殿下或者说是元子。

元子出自《尚书·微子之命》,意思是皇帝的嫡长子。

太子的称呼已经不适合赵谌了。

证明朝臣们已经不再视赵谌为合法的继承人,这也怪不得赵谌,当时局面他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

但是朝臣们依旧以元子称呼赵谌,已经显而易见,官家年富力强的岁数,应该广开后宫,多生几个皇子,更多的选择。

“朕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生孩子这件事真的是缘分。你们不要再往朕的宫里塞人了。”赵桓对着赵英严肃的说道。

赵英用力的点了点头,点头说道:“保证这是最后一个了。”

曹娴最后还是进了宫,汴京那边老太监和老宫女们已经到了燕京,教导曹娴,大宋的规矩。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后宫干政,这是大宋的惯例,赵桓认为很有必要。

对于曹娴,赵桓发誓并不是因为曹娴的身段好,才让其进宫,完全是因为宇文虚中劝谏。

曹娴不仅仅是一个西夏的王妃,还是一个梁家人。

这一点极为重要。

兴州、定州、怀州、永州、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河西九洲,以及六左监军司,这背后是一分极为丰厚的嫁妆。

赵桓最后还是被宇文虚中劝说,将曹娴接进了宫,这代表了一种态度,接纳了梁家人,分化西夏。

一个皇帝,也会有自己的无奈,并非随心所欲,分化和弱化自己的敌人,不择手段。

“那接张婕妤到燕京吗?”赵英品了品赵桓的话,问道。

“算了,你还嫌这内宫不够乱吗?”赵桓摇头,打开了来自镇州的军报。

大宋和蒙古诸部的第一次碰撞。

以死掉了三千契丹人的老弱为试探,大宋展示了自己的武力和军备,克烈禄汗退居漠北为结果,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岳飞再一次用开挂一样的实力,证明了挑战他的人,都是憨憨。

赵桓批准了榷场的申请,并且在镇州四州和静边城建立榷场。

这样李师师的羊毛生意,就一下子扩充到了漠北。

当然其他的贸易也会有大量的盈利。

其他的条件,赵桓就当没听见。

正如岳飞判断的一样,穷兵黩武这件事,真的干不得,虽然大宋有自己的优势,但是赵桓却深知民生凋零的可怕。

那是一环崩溃全线崩溃的恐怖后果,而且现在的长达百年的降温,迫使赵桓只能选择精兵的方式。

所以赵桓同意了禄汗的提议,代表着大宋和克烈部仅仅是,互相接触一下,各忙各的。

就像两头猛虎一样,互相试探了一番,然后收齐了自己锋利的爪牙,继续在各自的领地内,加强自己的实力,等到哪一天再无忍下去的时候,互相打的你死我活。

“愿克烈部与大宋,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白发老人),不识干戈。”赵桓对禄汗国书上的这段话,嗤之以鼻的扔到了一边。

赵鼎和禄汗,都非常巧妙的没有谈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边界的位置。

禄汗只是承诺退到漠北,甚至连以大漠为界限都没提一句。

这是给双方以后的争执埋下伏笔。

克烈部真的心甘情愿的放弃漠南吗?

数千里的广袤草原!

数百万的契丹人!

数都数不清的牲畜!

更加丰茂的水源!

更丰富的农作物!

更家广袤的战略纵深!

拱手让人!

这是克烈部在决定退出漠南的时候,放弃的东西,他们真的心甘情愿吗?

肯定不会!

但是他们需要实力震慑漠北的蒙古七十二部,所以他们咽下实力不济的苦果。

等到真的一统漠北草原,再次南下之时,绝对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松。

镇州漠南四城扩建,城墙加高势在必行,还有军卒常备军力,都要做扩充。

赵桓也画了一条虚线在堪舆图上,等老子有了钱,修个驰道到镇州,才算是彻底把这个回鹘可敦城占了下来。

等到那个时候,你想要漠南?我还想要漠北呢。

“李师师给力点,能不能光用羊毛就把蒙古诸部变得载歌载舞呢?”赵桓皱着眉思考着。

不过,最后摇了摇头。

曹娴有些别扭的端着架子,跟着老宫女学习着宫廷的礼仪。

第一个学的礼仪,传自三皇五帝之时的五礼。

吉、凶、宾、军、嘉礼节。

曹娴虽然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宫人,为何要学习军礼,但是她依旧老老实实的学习者。

曹娴看着自家的闺女李清露四处乱跑,赶忙喊道:“姥(mu)儿,别来回乱跑。”

李清露已经一溜烟的跑出了宫室,如同从笼子里逃出的金丝雀一样,开怀的在硕大的燕京行宫奔跑着。

亲从官看了眼只有两岁的小丫头,便不再管了。

这是新晋级昭仪的曹妃的女儿,官家御批赐书的帝姬。

只不过跑着跑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两把出鞘的朴刀,吓的李清露嚎啕大哭起来。

她只有两岁,两道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

小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那就变了。

燕京行宫里,唯一不能让这个出笼的小鸟自由飞翔的地方,就是这文德殿。

曹娴担心的看着门外,大宋的皇宫似乎礼仪极为周全,她有些惶恐还有些迷茫。

惶恐是对未知的恐惧,迷茫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他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对待她。

“曹昭仪莫慌,我去把她找回来。”一个老宫女笑着说道,带着两个宦官准备去找那只四处乱飞的小鸟。

“不用了,朕把她抱回来了。虽然才两岁,但是还是懂了些事,哪些地方不能进,一定要和她说清楚。一次不听就多说两遍。”赵桓抱着腮帮子上还挂着泪珠的李清露走进了宫门。

“去找你的娘亲吧。以后不要乱跑了。”赵桓将李清露放在地上,笑着对曹娴说道:“朕正要出门,就看到了她在文德殿门前哭。亲从官有诏命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那里的东西对大宋都很重要。你多说说她。”

“谨遵圣命。”曹娴慌慌张张的行了个礼,略带一些惶恐的对着赵桓说道。

赵桓看着妩媚中带着一些惶恐的曹娴,这眉宇中带的风情,让人不禁有些意动。

不得不感慨,这给皇帝享受差事的传承,非常的完整,传自先秦的相女术,现在被赵英和黄彦节所掌握,看人的水准,尤其是女人,那是一等一的准。

这女人,是个勾魂的人。

楚楚可怜。

赵桓出了门,转角走到了延福宫。

朱琏托人来告诉他,用羊毛线,织好了一件新衣服,让他得空了去看看,正好闲来无事。

“羊毛坎肩怎么想起了做这个东西?”赵桓试了试这坎肩,是根据自己身体做的坎肩,自然非常合适。

朱琏笑道:“臣妾寻思着军卒前线作战,披甲的时候,这手肘肩免不了磨出伤势来,就做了这么一套肘后、坎肩、和护膝这三样内衬来。”

“是臣妾不通军务,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用,就让官家来参详一下。”

“天气冷的时候,官家也能把这些衬在里面保暖。”

“麻布内衬确实不够舒服,但是这羊毛呢,现在价格正贵的时候,就是能做,大宋的军卒也穿戴不起啊。”赵桓笑着说道。

朱琏有些恍然大悟的张大了嘴,然后失意的说道:“臣妾思虑不周了。”

“没事。有这份心总是好的。”赵桓脸上挂着笑意的点了点头。

母仪天下这四个字,也是可以培养的,至少现在的朱琏已经知道了当的军民为了大宋做了什么,平日里也能想到他们。

“黄彦节的札子。”赵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露出了个脑袋说道。

赵桓看完哭笑不得说道:“西夏人要迁都?”

第四百六十九章 这钱好烫手!

赵桓看完札子,也不得不承认。

这李乾顺除了有点怕死,有点胆小之外,确实有些谋略。

最近西夏的朝堂,以李仁忠为首的李家宗亲,正在用最大的努力,劝说西夏人迁都至西凉府。

西凉府就是凉州,现在在梁家的手中。

用西夏王室迁至河西走廊,来控制河西九州的梁家,而且还可以躲避赵桓现在坐镇燕京城,有东胜和箫关两处给兴庆府带来的压力。

一举两得的为政举措。

“这里面还有朕的事啊。”赵桓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李乾顺是因为自己现在燕京的行在,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也就效仿自己,想要定一个行在在凉州,躲开赵桓兵峰的直接压力,甚至图谋一下西域,现在耶律大石在西域弄得风生水起,他也想分一杯羹。

至于河西九州,大部分都分布在河西走廊和河西走廊的尽头。

直接统治者梁家,是不折不扣的汉人世家。

赵桓想要拉拢这个梁家,而李乾顺为了控制梁家。

迁过去,梁家绝对会反,这是赵桓的第一感觉。

梁家真的那么好对付的话,曹娴现在就不是在自己的行宫里,而是早就因为某种原因,绝食而亡了。

到现在,曹娴的长子还在西夏王宫里好好的,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征兆,显然梁家的影响力,依然让李乾顺压力很大。

赵桓将札子还给了赵英,想了想,要不要给梁家去一封信呢?

这好像有点,恶意干涉别国内政的意思啊。

赵桓没有犹豫,嘱咐赵英,若是梁家有自立之心,自己可以支持他们。

黄彦节收到了赵桓从燕京行宫来的札子的时候,笑了。

他现在正缺少这一份的札子,梁家在兴庆府的话事人,梁炳焕正急的焦头烂额。

因为曹娴的“暴毙身亡”,梁家四十多年来,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手消息,而李仁孝一个虚岁四岁的小奶娃,能有什么用?

而且最近西夏朝堂传来的消息对梁家越来越不利。

李仁忠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正在说服西夏的官员,同意李乾顺的西迁凉州大计。

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同意。

事实上,大小梁太后执政者三十多年来,西夏穷兵黩武,一直反复的在对宋人用兵。

西夏本来就人丁不旺,反复用兵,并没有拿下多少土地和人口,反而得不偿失的失去了很多的关隘。

若是等到冬日临近,大宋的皇帝一拍脑门,对西夏用兵。

黄河天险结冰,大宋的军队能直接平推到灵武,而且多次与大宋的交战中,西夏也数次被大宋的军卒推到了家门口。

大宋的战略是对的,但是西军军头林立,总是互相掣肘,所以才让西夏苟活至今。

若是大宋暂缓对金人的攻势,转头爆锤他西夏,兴庆府真的是太危险了。

无险可守,宋军可长驱直入的危险,是朝臣们同意西迁的最大理由。

所有人都同意,唯有梁家不同意。

他们弦控河西九州,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很舒服,土皇帝当的正是惬意的时候,你李乾顺来凉州,梁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梁炳焕急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得知黄彦节拜访,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从不敢置信到惊喜万分。

他用最快的速度窜到了门口,打开了家门,笑着说道:“黄天使来访,真是让鄙舍蓬荜生辉,快快里面请!”

“好说,好说。”黄彦节点了点头,梁家真的火烧眉毛了。

“不知道曹昭仪在燕京行宫可好?这路途遥远,梁家省亲的车队,已经在路上了,迟迟没有昭仪的消息,我们梁家家主也是万分的担心啊。”梁炳焕抵了一盏茶,下面压着一张钱引。

曹昭仪?这称呼变得还挺快。

他亲眼看到梁炳焕在为假·曹贤妃死的时候,两眼通红,双眼失神的模样,这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大宋银元三百枚·大宋钱引】

这张钱引是金丝木楠纸做的,还做了油封,还有各种防伪的手段,比如一票一号一密文。

一票一号好说,主要每一张号上面的密文都是随机从活字印刷术里面抽取,票根和票文一比对,各大钱庄就知道了这到底是真是假。

这梁家倒是很能跟得上大宋的节奏,连这种提供大额交易的银元钱引都有。

黄彦节将札子收了起来,准备一会儿去集市上,给官家买点小尾寒羊小羊腿给官家捎回去。

毕竟西夏羊肉是一绝。

他笑道:“入内内侍省的小黄门的消息说,曹昭仪,正在学宫廷礼仪,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朱贵妃很喜欢李清露这丫头。前两天去给官家那边请了个旨,让官家赐姓赵,现在已经是赵清露了。”

“一切都好。”

梁炳焕仿若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要是大宋的官家对曹娴不闻不问,那现在梁家,就真的完了。

黄彦节摇了摇头,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个梁家其实骨子里和西夏这群“李王”们是一丘之貉。

曹娴在梁家只是个庶出,否则怎么可能送到这西夏王宫里

要知道西夏王宫这里当王妃,那是真的危险。

小梁太后是现在的西夏国王李乾顺的生母!

一句恶辽使,被毒杀。

就完事了?

耶律南仙和李仁爱一个比一个死的蹊跷,这西夏王宫有多危险?

曹娴要是在梁家受待见才是怪事。

现在梁炳焕如此关心曹娴,完全是在关心曹娴有没有把大宋皇帝伺候高兴。

黄彦节暗自琢磨了一下,官家应该吃的回味无穷才对。

食髓知味。

“梁家应该更大胆一些,阻止李王迁都之事。毕竟宋夏两国来往密切,李王迁都重中之重,我大宋皇帝密切关注事态的进展。”

“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迁都之事,望西夏国王慎重。”黄彦节笑着说道。

官家的话很怪,密切关注这个词用得就很正式的感觉。

梁炳焕眼中的惊喜越来越盛,但是神情却越来越悲伤,他唉声叹气的说道:“可不是嘛,要是迁都凉州,肯定要大兴土木修建王宫和祀祭,征发百姓数万,劳民伤财。”

“明日常朝,我定当竭尽全力的阻拦李王迁都之议!”

他要的就是大宋皇帝的一句话。

甚至不用什么实际行动。

大宋皇帝收了曹娴入宫,现在听到了让他更加大胆一些的话,如果不是黄彦节在这里,他怕是要高兴的手足舞蹈。

“黄天使在兴庆府居住大不易,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万望黄天使手下。”梁炳焕抽出了一张钱引,脸色有些肉痛,但是还是交给了黄彦节。

【大宋银元一万枚·大宋钱引】

黄彦节看着这个面额,也为之变色,要知道大宋的银元钱引都是有银根的,每一张钱引发行都不是溢价。

现在一枚银元可是真正的硬通货!

一枚银元能换一贯半铁钱!

这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代表着黄彦节收了就是腰缠万贯的富家翁了!

黄彦节嘴角抽抽了一下,说道:“梁军检一片心意,却之不恭,受之有愧,那就收下?”

“收下!收下!”梁炳焕将钱引用力的放在了黄彦节的手上。

黄彦节哈哈大笑的收到了宽大的袖子里,拜别了梁炳焕,在回去的路上,买了几斤小尾寒羊的小羊腿,用冰鉴封住,送回燕京府。

这小羊腿没花几个大钱,倒是这冰鉴一路补充,送到燕京府至少要两百大宋银元的消耗。

随着小羊腿送到宫中的还有一封书信,以及那一万枚大宋银元的钱引。

赵英是宫里的老祖宗,曾经反复教导他们,钱够花就行。

小恩小惠,可以收下,宦官这些不全之人,也就能图个口腹之欲罢了,给皇帝办差,收点小钱,难免。

大贪大腐,意欲何为?

本来黄彦节对这话嗤之以鼻,钱谁嫌烫手?

有得赚,就可劲捞钱就是。

可是现在黄彦节,真的觉得这张万元面额的银元钱引,真的烫手,意欲何为,这四个字如同梵音一样在他的耳边不断的回响。

最后黄彦节将钱引一起送到了燕京,他不敢拿,他胆子小。

“这张一万的钱引给曹娴吧。就说梁家怕她在朕这里受委屈,给她快马送来的用度。”

“再把那小尾寒羊的小羊腿,给朕炖了。”赵桓笑着说道。

曹娴这个女人的生平,赵桓看过了。

在梁家庶女,战战兢兢,被送进宫,胆战心惊。

到了燕京行宫这段时间,估计是她整个人生最舒坦的日子了。

曹娴看着手中的银元钱引,哭出了声。

两行的泪根本就止不住,梁家什么东西,她曹娴能不知道吗?能好心给自己送钱?

她甚至都猜到了这钱是梁炳焕送给黄彦节的钱。

她不是个傻子,自己怎么被送到燕京城的,她一清二楚。

黄彦节是大宋再西夏的话事人,梁家没有去行贿才是咄咄怪事。

“阿娘,阿娘弄哭哇?”两岁的小丫头片子,话都说不全,改名为赵清露的小丫头,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娘高兴。”曹娴笑着说道,将赵清露抱在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第四百七十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

曹娴哭了。

当然不是赵桓干的。

不对,就是他干的,好像也不对。

他把那个一万面值的钱引,给了曹娴,所以曹娴才哭了起来。

但是赵桓并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自己的嫔妃哭了这事,总得找个人负责。

所以,赵桓看向了燕山山脉的金人。

都是他们的错。

没错,是这样。

他们在燕山山脉修建烽火堡垒,准备以乌沙堡、热河、山海关为线,修建新的长城,征百万民夫,日夜不辍,来阻挡自己的进攻。

赵桓派出的军队的目的主要是阻拦金人修好长城,这对自己到下一个窗口期,深秋至冬日的少雨的季节的攻伐不利。

骚扰为主的大宋军队,吆五喝六的带着弓弩上路骚扰,双方在燕山山脉附近展开了小据点的争夺。

赵桓当然没有忘记导致自己嫔妃哭泣的元凶—西夏,所以给黄彦节下了一份诏书。

明面上是对西夏迁都之事,密切关注。

暗地里的诏书就耐人寻味了。

要么交出李仁孝,也就是曹娴的长子,一个虚岁四岁的小娃娃。

要么交出任得敬,也就是大宋叛臣。

李仁孝是现在李乾顺唯一的子嗣了。任妃怀有身孕,这任得敬一旦被归还,那就极度危险了。

赵桓让其交出李仁孝的目的,当然是继续扯皮。

给岳飞率军从镇州赶回东胜卫,争取时间。

在克烈部全线收缩回漠北以后,赵桓也让岳飞率领一万正军,两万辅军正在赶回,东胜卫。

黄彦节收到赵桓的书信的时候,为自己官家点了个赞。

官家让李乾顺交出李仁孝的理由,是曹昭仪思念自己的儿子以泪洗面。

是真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一个理由。

不过官家还是那个官家,一向的仁慈。

在这封札子上,黄彦节没有看到太宰印。

黄彦节带着官家的诏书再次来到了西夏的朝堂之中,不过他却皱着眉头,哭笑不得看着吵成一团糟的朝堂。

梁炳焕为首的梁家大员为一方,李仁忠为首的党项人为一方,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这是大兴土木!征发二十万的百姓!只为了修建一座王宫!这是大兴奢靡之风!误国误民之恶政!”梁炳焕大声的咆哮着,震得整个元吴宫都是回响连连。

朝堂吵架虽然不是谁声音大谁有理,但是这声音大的确很有气势。

显然李仁忠为首的党项人,被这嗓子镇的有些哑火了。

梁炳焕看李仁忠没有招架之力,失去了喷他的兴趣。

喷子总要找个对手,否则干巴巴的喷,其实挺无聊的。

他看向了御座上的李乾顺大声的说道:“陛…大王,移驾凉州之事,并非臣不愿意配合,实在是凉州苦寒,无宫室,大王如何居住?这是其一。”

“还有就是石嘴山以东的河东之地,移驾之后,必然民心涣散,届时宋兵大军压境,无一敌手,也无人抵抗,岂不是尽失河东之地?这是其二。”

“昔日晋国得河东之地而大兴,失河东之地而大衰,秦国亦是如此。迁都之事,万万不可啊,大王,误国误民之大谬论啊!”

梁炳焕忧心忡忡的模样,让人侧目。

要不是黄彦节知道他得到了大宋支持,才这个模样,黄彦节真的以为他是西夏忠心耿耿之大臣!

其实梁炳焕在颠倒黑白。

先秦时候,晋国和秦国的河东之争,那是因为秦国弱,被人家晋国占了河东之地。晋国变弱,被商鞅变法后变得强盛的秦国打的找不到北。

事实上,当时变法后的秦国,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这个梁炳焕颠倒黑白的能力,倒是挺强的。

到了凉州,就不能组织河东之地的军民抵抗了吗?

“行了别吵了,净让大宋天使看笑话。”李乾顺叹气。

梁家一力阻拦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之前都要达成的交换条件,梁家突然反悔,反而咄咄逼人,如果这里面没有大宋的参合。

他李乾顺把名字倒过来写。

不过,他也没有好办法,东胜卫的岳飞在一天,他就得瑟瑟发抖一天。

那是个杀神!

“见过李王,诸位勋贵大员。”黄彦节礼数极为周到的说道。

他是大宋的脸面,要是没有礼节,那就是丢大宋的脸面。

他也没有啰嗦,掏出一个札子,递给了宦官说道:“这是我们官家送来的札子,李王请过目。”

李乾顺看着札子,越看脸色越差!

他涨红了脸,指着黄彦节大声的咆哮道:“竖子!欺人太甚!”

黄彦节知道查札子写的什么,所以李乾顺如此生气,他自然不意外。

整个元吴宫在李乾顺的咆哮中,变得极度的安静,甚至能够听到一些朝臣们因为恐惧,而变得极为粗重的呼吸声。

李乾顺并不是一个仁君,他生气的时候比较爱杀人。

黄彦节脸色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容说道:“非也,非也。李王此言谬矣。”

“若是李王没有接纳大宋叛臣,西安州通判任得敬,今天就没有这个事了。李王,这话应该是没差的。”

黄彦节清楚的知道,李乾顺口里的竖子,是自己,而不是大宋的官家。

否则就凭这一句,大宋的皇帝,就能得大义之名,兴兵伐夏。

君辱臣死。

任得敬贼眉鼠眼的看着黄彦节身子一矮,躲在了人群中,这太监行的太端正了。

让他有些羞愤,不过没有关系。

自己的女儿已经成为了李乾顺唯一的后妃,而且怀有身孕。

一旦诞生了男儿,为了摆脱梁家束缚的李乾顺,绝对会将李仁孝送走,或者暴毙。

李乾顺咬牙切齿的指着黄彦节,说不出话来!

最后将手中的札子,用力一丢,扔到了御下,满脸愤怒的离开了元吴宫。

他转道了后殿,不是大宋的皇帝在羞辱他,是黄彦节在羞辱他。

李乾顺的愤怒黄彦节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愤怒吧,再愤怒一些,心中的怒火再旺盛一些吧。

官家的札子没有太宰印,其实就不是国书,是让他私下里找到李乾顺,让李乾顺自己琢磨交出哪一个。

其实就是执行岳飞空城计谋略里的吓唬李乾顺而已。

以李乾顺的性子,大概会犹豫很久。

黄彦节激怒李乾顺是因为他不知道岳飞到底要走多久,他也不清楚,岳飞在草原上,摘下了漠北第一勇士的称号。

要是知道,他决然不会做出如此激愤之事。

他不知道,所以才反复的展现他的强势,让李乾顺以为岳飞还在东胜卫!

就如同癞蛤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用力的吸气让自己变得庞大,使捕猎者望而生畏最后怯退一样。

虚张声势。

黄彦节之所以说官家仁慈,就是自己这些不全之人,就是工具人,物尽其用就是。

私底下递上去,怎么能激怒李乾顺呢?

明明有更好的拖延时间的办法,何必怜惜自己这群不全之人呢?

他认为自己的计划是极为成功的,所以一脸笑意的回到了驿站之内。

此时的西夏寝宫内,李乾顺已经暴怒的将整个寝宫砸的稀巴烂,他在不停的愤怒着,但是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给朕点兵!我要亲征东胜卫!咬下东胜卫!大宋和西夏就回到了过去的局面!不能这样了!”

“黄彦节!欺人太甚!”李乾顺愤怒的喊道。

任得敬小心翼翼给任妃使了个眼色,让他好好劝劝李乾顺。

任妃乖巧的站在了李乾顺的身后,甜糯糯抑扬顿挫的说道:“官…家……,你这样生气会吓到未出生的孩儿的呢。”

任得敬浑身颤抖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女儿从哪里学了这么一套说话的法子,拖着尾音,拖的很长很长,有些肉麻。

“爱妃说得对,孤不该在寝宫生气,吓到孩儿就不好了。”李乾顺的脸色变得很快,抚摸着任妃隆起的肚子满意的笑道。

“官家,臣觉得那个黄彦节留不得了。”任得敬满脸阴沉的说道。

这个黄彦节太不知进退了!

“杀使,不死不休。”李乾顺猛的转头!

他凶狠的盯着任得敬,他眼神中都是憎恶!如同地狱里钻出的恶鬼一样!

大宋皇帝的札子,显然没有用宰相印章,就是让黄彦节私下里递上来,大家暗搓搓的交易。

这人居然不知进退,以为攀附上了梁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显然李乾顺想不通为何黄彦节如此做!

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西夏国王,愤怒的时候,真的会杀人的吗?

所以他将黄彦节如此嚣张的行为,归结到了梁家人身上。

“他是个太监,大宋皇帝不会为了个太监大动干戈的。”

“让臣去做,保证天衣无缝。”

“对大宋皇帝来说,就是换个大宋天使就是了。”

“官家想过没有,大宋反复敲打我们,是因为他们在攻略金国,让我们老实些,大宋皇帝断断不会兴兵伐夏。官家放心。”任得敬非常确切的说道。

李乾顺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交给爱卿去办了。”

“友儿乖,不怕,父王一时激愤,乖,不怕。”李乾顺满脸和蔼的抚摸着任妃的肚子,笑意盎然的说道。

孩子还没出生,李乾顺就给他起好了名字,叫李仁友。

黄彦节待在房间里,手中持有一把长剑和短笛。

短笛是黄彦节的心爱之物,他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

他的身世比较惨,家人都是被流匪所杀,万般无奈的他仅仅七岁,就自煽入宫服侍皇帝。

这一服侍就是十七年。

当今官家派岳飞踏平了伏羲山匪徒,给他报了杀父杀母之仇。

不管是官家,还是岳飞都是他黄彦节的恩人。

他不希望官家和岳飞的谋略,出现差池。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黄彦节叹气的说道。

他拿起短笛吹起折柳曲,满是回忆,悠扬的曲调在兴庆府回荡着,偶尔有人驻足倾听,这让人沉醉的轻声短笛之音和浓郁的思乡之情。

一曲终了,黄彦节将短笛插在了腰间,他听到了。

敌人的脚步声。

黄彦节将手中的长剑出鞘,将自己的裙摆扎在了腰间,看着东方,那是燕京的方向,他脸上挂着微笑,喃喃的说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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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杀使者这种事,万万做不得

大宋皇宫出来的太监,有不会武功的吗?

黄彦节不清楚,倒是他自己武技倒是不错。

他撩开下摆的原因,是因为他要给自己出穿戴绑腿。

步人甲,他也有一套。

套上大宋官家为了他的安全送给他的笼手,和各种配件,带上兜鍪和面具,用力的蹦了两下,让内衬的褶皱稍微平整了一些。

而黄彦节的身后,站着十名甲胄俱全的大宋皇城司的亲从官。

他是使节,怎么可能只身前来。

西夏国王想要自己的命,自己就这么轻易的给了他?

“提携玉龙为君死!”

爆喝之声通过面具翁翁的传来,一共十一人,三三分开,打开了房门,向着驿站外走去。

西夏的铁鹞子是一种很金贵的军队。

他们只有不到万余的铁鹞子军,人马俱甲,这也一直是大宋无法踏平西夏的原因。

而现在大宋步人甲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两万人,人马俱甲已经超过了一万之众。

西夏人面对宋人已经没有了优势。

黄彦节带着军卒冲出了驿站,在驿站里打斗起来,死伤太过惨重,而且这种重甲兵在驿站里打斗,实在是施展不开。

出了驿站,黄彦节笑了,对着身边的说道:“胆怯的国君,必然有胆怯的臣民。”

他说的是西夏行刺自己的那些人,他们居然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还在小心翼翼的往前摸索。

丝毫不知道他们攀上房顶掀开瓦片,观察自己的探子,早就被发现了。

毫无组织纪律的一群人。

黄彦节也是进行过军训的人。

官家年前发了一道札子,让官员们去河间军营军训,宦官虽然是内臣,但也是臣子,自然也是要去的,黄彦节是第一批去的。

打仗这种事,黄彦节觉得官家说的很对,严明的军纪是战斗力的保障。

这群人毫无战法,也没有甲胄,带的武器居然是江湖武器,连把制式的弓弩都没有。

这是当自己真的就是一个普通人了?

黄彦节抽出了环首刀,卡好了手弩的弩箭,嘲讽的看着对方。

虽然自己入关的时候,没有带着亲从官,虽然自己入关的时候,没有甲胄和弩箭。

但大宋皇城司的察子们难道是吃干饭的?连这点东西都送不进来?

杀使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很容易遭到反杀。

比如现在。

黄彦节是在当战阵打,而对方显然想玩刺杀。

黄彦节带着十名亲从官冲进了黑衣人的人群中。

手起刀落就是一条条人命,鲜血在街上慢慢的汇聚成了一股红色的河流,空气中,不断的弥漫着铁锈的味道。

黑衣人本来就是偷袭,数十个黑衣人,被黄彦节的亲从官们杀的溃不成军。

最后逃之夭夭。

黄彦节喘着粗气,扶着柱子,嘲讽的看了一眼西夏王宫,那里是李乾顺待的地方。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打一场硬仗。

结果没成想,李乾顺胆子这么小,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要雇佣些地痞流氓,而不是出动正规军卒。

黄彦节狠狠的啐了一口。

“黄押班,这咋整?人都跑了。”一个亲从官闷声闷气的问道,脸色有些犹豫的说道:“太不经打了。”

黄彦节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西夏人不经打,这些人不是西夏军卒,他们都是群城里的帮会而已。想用这样的人要我黄彦节的命,是不是太儿戏了?”

亲从官也是笑了笑,问道:“那现在咋办?”

“驿馆里有金人,杀金人,一个人头二十贯,不杀白不杀。”黄彦节提着环首刀,一脚踹开了金人的房门。

当然他这样做自有目的。

黄彦节,哭笑不得看着床上两条还在熟睡的大白虫,摇了摇头。

这都打成什么样了,这个金国的主使,居然还在这睡大头觉,居然还有心思招娼妓,也是够心大的。

他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个金人的性命。

而这样的房间共有十一个,都是金国的使团里的人,地道的金人。

他们的目的是联系西夏人合作攻打大宋而来。

第一次西夏人和金人,联手攻打东胜卫,就是他们在中间牵线搭桥。

自从岳飞两次长途奔袭之后,西夏人终于清醒的意识到,金国太远,大宋太近的道理。

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从隔壁房间传来,但是战斗结束的速度很快。

有的金人醒过来,趴在窗户上看热闹,哪里想到宋人击退了西夏流匪之后,居然杀进了驿馆,砍他们?

“一人一个,谁也不亏。”黄彦节将金人的左耳放在腰带的布兜里,这是专门收集金人耳朵的布兜。

爽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驿馆。

“去把旌节拿来。”黄彦节耳朵一动说道。

西夏军卒来了!

黄彦节摘掉了兜鍪,拿下了面具,一手提着环首刀,一手扶着旌节。

旌节包括门旗二面、龙虎旌一面、节一支、麾枪二支、豹尾二支,共八件。

而黄彦节手中持有的真是代表他的身份的节。

节用金铜叶做成。

门旗用九幅红绸制作,其上装有涂金、形如木盘的铜龙头。

在黄土高原的狂风中,门旗猎猎作响。

“里面的人赶紧出来,你们已经被左厢神勇监军司所包围!立刻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西夏人的监军司的一名都统手中持有长弩,指着驿馆。

他也是突然接到命令,说驿馆发生暴乱,接到的命令,是诛杀暴乱之人。

驿馆,都统知道自己可能要杀的人是大宋的使者。

黄彦节拿着节走出了驿馆的大门,站在所有西夏人的面前大声喊道:“大宋使夏!天使在此!”

西夏人看着站在门口的黄彦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西夏国王调动他的时候,只说有暴乱,令其全部诛杀。

结果面前的居然是杀的浑身是血的黄彦节。

都统皱着眉准备下令放箭,可是他看了一眼,周围有很多围观的西夏人,最终没有挥下手。

暗搓搓的杀死使者,和明目张胆下令杀死使者。

完全是两个罪责啊!

都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就是随便宣讲一下,准备命令军卒冲进去的时候,人自己出来了。

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被动之中。

“敢问天使,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都统没话找话的问着,他要请示李乾顺该怎么办。

这人还杀不杀了?

“被宵小所扰!现在宵小已经全部伏诛!”

“哦,对了,金人的使者被宵小杀掉了。”黄彦节补了一句,引起了阵阵惊呼。

这件事就被黄彦节定性为了宵小作祟,意图谋杀金国使者,大宋使团闻风而动,带着人将宵小伏法。

这件事,即使不是这样,最后也会传成这样。

毕竟金国的黑水司探子数量,远不如大宋皇城司在兴庆府的数量。

全须全尾的办完了这件事的黄彦节,看着都统,等待着李乾顺的命令。

真的敢下令射杀自己,黄彦节还会敬佩他是一条汉子!

但是显然,李乾顺为了皇位,把自己的老婆女儿都送了出去,他还真的不是一条汉子。

很快黄彦节就被客客气气的请进了宫。

无他,金国的使者被杀了,他李乾顺再砍了宋国使者,这和捅破天没什么区别了。

黄彦节带着带血的环首刀,闯进了西夏王宫里,牵着虚岁只有四岁的李仁孝的手,走了出来。

官家的意志,必须得到贯彻。

君无戏言。

“你是要带我去找娘亲吗?”李仁孝愣愣的问道。

第四百七十二章 梨形和葫芦形

“应该吧。”黄彦节摇头说道。

这个虚岁四岁的娃娃的命运,他说不出来。

大宋的官家是个仁善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李仁孝的身份毕竟特殊,官家会不会让曹昭仪和李仁孝见面,或者养在宫中,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只是在执行官家的命令而已。

李仁孝被带到了燕京府,送到行宫的时候,赵桓稍微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个四岁,还没长过车辕的孩子,最后没下去手,命令亲从官带下去砍了。

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能记得西夏的好,那才是怪事。

曹娴看到李仁孝的时候,又是哭的梨花带雨的,不停的叩谢赵桓。

赵桓看不得如此场面,摇头离开了曹娴居住的偏殿。

他仔细的看了看黄彦节的札子,才知道黄彦节并不知晓岳飞在镇州的壮举,所以才做了如此冒险而大胆的决定。

岳飞的军事行动是高度的军事机密。

黄彦节收不到情报,属于正常,不过很快岳飞拿到漠北第一勇士的称号,就会传的满天下都是。

“赵都知啊,你这老祖宗干的不错。教出来的弟子,功夫了得。办的差事也很稳妥。”赵桓将札子收起来,赏赐的事,都是由赵英一力安排就是。

赵英腼腆的笑了笑,说道:“这事,还是黄彦节自己争气。”

黄彦节的个人武力是毫无争议的强,倒是没有超出大宋宦官的武力范畴。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不过赵桓看着这手刃二十三人的札子,怎么都觉得不像是黄彦节。

平日里都是笑眯眯的人,杀起人来也是心狠手辣。

而且在之后斩金人的使者,和当初班超杀匈奴使者,如出一辙。

颇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风范。

黄彦节要是当时不杀了金国使者,已经吃了秤砣死了心的李乾顺,不见得不会干出杀了大宋使者的事。

这样一来,整个西夏都跟金国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

到那时,赵桓说不得还真的有点麻烦。

毕竟这仅仅半个多月的岳飞离开东胜卫,其实是件很棘手的事,很容易被金人和西夏人联手贯穿天德州到乌沙堡这段路。

到时候大宋反而陷入了不利的局面,那就是精锐被分割在了上京路云中路,很容易出现战略上的失误,进而被围杀。

随着黄彦节的巧妙的处理,这种危险化为了无形。

就那窝金人比较倒霉。

本来看热闹的他们,被闯进去杀了的时候,都还在蒙圈,这里面全程,没他们什么事,就被剁了脑袋,变成了二十贯。

至于黄彦节略微有些抗旨的行为,赵桓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又不是后世发个微信打个电话,就问清楚了。

来往一趟就要一两天的信使,传递消息太不及时了。

很容易因为信息差被人抓到了空挡,像这种情况,只要是大宋的朝臣,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考虑做的决定,赵桓一般不会怪罪。

比如赵鼎在镇州和禄汗进行谈判,就没有赵桓授意,但是结果是好的。

比如黄彦节从西夏王宫带回来的人妻……呸!带回来的曹昭仪,结果也算是好的。

比如这次黄彦节击杀金国使者,彻底断绝了西夏人和金人的联系,结果也是好的。

这就是岳飞的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道理。

治国不比打仗简单。

赵桓手书了一道札子,交给了赵英,说道:“让岳飞回来,马不停蹄的,取了朔方城吧。占住了朔方城,九原郡就在整个大宋的脚下了。”

“顺便让西夏人知道,大宋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赵桓再次站了起来,准备到延福宫去和朱琏聊聊新宫室的事。

延福宫的规制并不高,甚至很低。

是赵桓做太子的时候的规制,汴京到这边燕京行宫,依旧是仿制,所以没有升格。

工部之前提交的那段札子,起的宫室叫福宁宫。

比延福宫要大很多,而且规制也要高很多。

汉武帝都能抽点钱出来,搞一个金屋藏娇,自己大宋这么富裕,搞一个宫室合乎常理。

“新宫室?延福宫呢?”朱琏下意识的问道。

不过她很快就摇了摇头,这延福宫怕是要让给那个磨死人不偿命的曹娴了。

即使是朱琏也不得不羡慕曹娴的身段,完全不像是两个孩子的妈。

“朕准备把张婕妤接过来了。”赵桓笑着刮了下朱琏的鼻子,笑道:“还不是你闯的祸?张婕妤本身都快成陈规的义女了。结果你一道懿旨下去,现在入了宫。”

赵桓牢记那句西夏王妃碰不得,塔塔尔奶茶喝不得的典故。

“得亏你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否则这么一个没有背景的人,还不被你欺负惨了?”赵桓笑着说道。

朱琏还记得上次赵桓刮鼻子刮出层白色的水粉,轻声笑了笑。

相比较让曹娴,朱琏更乐于接受张棠华。

毕竟张棠华是朱琏自己把人送到官家的床上冲喜的。

自己种的果,再苦也要吃。

朱琏不愿意接受曹娴的原因其实比较简单,并不是身段的问题。

和曹娴身段这个相比较,朱琏对自己的身材和样貌也有绝对的自信。都是个梨形身材,谁怕谁?

要不能把赵桓迷的神魂颠倒,这么久?

她不喜欢曹娴,主要的原因,是曹娴的背景比较复杂。

西夏梁家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她更像是一个大宋皇室和梁家沟通的媒介和筹码。

而且这个女子是两个孩子的妈,虽然官家把她两个孩子,同样带到了大宋。

但是朱琏依旧有些担心曹娴内心有异,会对赵桓造成不利。

毕竟生在西夏、活在西夏、生儿育女在西夏,朱琏其实蛮担心这是个翻版的耶律南仙,官家宠幸之,灭西夏时,又弄的后宫不宁。

所以,这两天她都是竭尽全力的将赵桓拴在自己的身上,让他没有功夫去找那个能把人吸成干的曹娴去。

现在张棠华来了,姐妹俩一起,还不把赵桓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延福宫有四个寝宫在侧殿,而大殿是个很小的办公殿,毕竟是仿照汴京制,有一定的太子少府的功能。

将张棠华接过来倒不愁没地方住。

曹娴身段好,张棠华年龄还小呢,哪个老牛不喜欢吃嫩草?

再说张棠华葫芦形身材,也是一等一的绝妙。

“张婕妤来了,你晚上小点声啊。”赵桓小声说道了一声,朱琏羞红脸不依不饶的让赵桓补了补课。

不一会儿,打闹的声音小了很多,变成了一阵舒适到引人遐想的声音。

“嘤…”

赵桓神清气爽的回到文德殿的时候,手里有一本札子,他有些犹豫不决。

“去把宇文虚中叫来。朕和他商量下这件事。”赵桓将手中的札子放下,面色变得有些沉重。

这件事其实问题不大,甚至和赵桓这边的大宋,没有多少关系。

倭国的使者平盛清觐见的时候,请求大宋的皇帝,广开海贸,赵桓自然是答应了。

这广开海贸在大海上发财的大宋人,除了将触手伸到了倭国以外,还伸到了高丽。

高丽的国王王楷,自然是欣然同意,广开海岸发展海贸。利国利民赚大钱的好事啊,他又不傻。

这个时候的金人完颜家自然有点不乐意了。

就和高丽的国王王楷,开始了国书的交流。

原来靖康元年,赵桓这头忙着跟金人死磕的时候,金人还派出了部队,帮王楷平叛了王楷外祖父李资谦的叛乱的事。

结果现在局势变了,宋朝强盛起来。

高丽国王居然和大宋眉来眼去的,这让完颜宗望极为的生气。

赵桓敲着桌子,思考完颜宗望这一举动背后的意义。

事实上,高丽国王和大宋眉来眼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时候突然问罪高丽国王,完颜宗望,一定是有其特别的想法。

第四百七十三章 岳飞差点翻了车

宇文虚中来到文德殿的时候,看到官家略带焦虑的目光,笑道:“官家为何事烦恼?”

赵桓坐直了身子,将札子递给了宇文虚中,说道:“这高丽人很古怪,金人问责,为何这个反应?找我大宋帮忙,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宇文虚中,这位前金国的国师,拿起札子看了半天,脸上挂满了笑意。

“官家有所不知,女真人其实原来生活在高丽国国境之内,那会儿高丽人称呼金人为蕃人。”

“以鸭绿江为界限,将女真人分为了东蕃,西蕃,东西蕃人其实内部争斗挺凶的。”

“东蕃长期居住在了鸭绿江以东,高丽人嫌东蕃碍事,就将东蕃驱逐到了天山居住。”

“东蕃被驱逐到了西蕃的居住地,本来斗的很凶的东蕃西蕃,被完颜氏统一,反而越来越强,跟着辽国不断的征伐高丽。”

“本来蕃人就有很重的歧视意味,他们认为女真人粗鄙不堪,不为人也。”

“现在完颜宗望问责,自然让高丽王王楷非常的忿恨,又是敢怒不敢言。”

赵桓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手里的还有份札子,是高丽国王给赵桓的国书,主要就是求助赵桓给金国施压。

让赵桓有点挠头的是,这高丽国王请求自己帮助!

压根不像倭国和大理一样,请求自己册封,而是用了国书!

这份国书的抬头是以一种平等的称呼。

【高丽天子致书大宋皇帝无恙。】

赵桓将手中的国书递给了宇文虚中,看着硕大的堪舆图说道:“宇文相公,这高丽人,这么称呼不太对吧?”

宇文虚中看完了国书,心中已经了然。

高丽国王王楷,去年的时候在完颜宗望的帮助下,杀死了他的外祖父李资谦。

拓俊京,是王楷的手下名将,这把刀是在诛杀李资谦之叛乱中,最重要的一把刀。

这把刀,王楷用完就扔了,没几个月就把拓俊京一脚流放了。

现在完颜宗望问责王楷,王楷有点慌,所以请求大宋皇帝的帮助。

虚荣心作祟的高丽人,自然不愿意在国书里面低一头,就干出了这等事。

搞出我是天子,你是皇帝的自我心理安慰的措辞来。

“其实高丽人一直信奉他们那套外王内帝的做法,有此反应不足为奇。”宇文虚中说道。

“哦?外王内帝?那是什么?”赵桓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略带好奇的问道。

宇文虚中想到高丽人的模样,也是摇头笑道:“高丽先后称臣与后唐、后晋、后周,称臣与大宋,又称臣与契丹,对外,他们自然要称王的。”

“对内,高丽的国王都是自称朕,所下的文书,也称之为诏,制,与皇帝同制,后宫嫔妃最高也设到了皇后,祭祀的话也是祭祀昊天上帝。”

“此所谓外王内帝的高丽王。”

赵桓点了点头,这个架势颇有点后世棒子那股风气,自我安慰搞起来,颇有一套。

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点数。

赵桓敲了敲桌子说道:“这么说,高丽国王,僭越了?”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说道:“严格来说,高丽国王这样做事僭越了。而且这行文抬头,高丽天子也是违制的,若是官家计较,是可以借此之名征伐高丽。”

“这会儿也没办法征伐他们,以后再说。倒是完颜宗望我很想知道他想干什么!他这是准备入高丽吗?”赵桓皱着眉头看着堪舆图。

现在的金人已经被赵桓包围在了大鲜卑山和燕山的辽东郡中。

金人现在若是殊死抵抗,打不过赵桓的蒺藜炮下的铁甲骑兵。

金人若是想要被动防守。

建立乌沙堡山海关的关隘长城,又被赵桓的部队不停的骚扰进展缓慢,眼看着下一个窗口期就要到了,长城和沟壑的防御体系还没有形成。

金人现在想逃,只能往北或者往东,当年匈奴人、突厥人、契丹人的逃跑路线,对于金人来说,行不通了。

大宋在西。

往北一片雪原,都是荒无人烟,没几个人影,冬天能把人冻成冰棍的地方。

往东跑,就只能跑向高丽了。这完颜宗望是准备在高丽国布置后手吗?

“官家,估摸着金国要和高丽打起来了。”

“高丽向我们大宋请求施压金国,我们大可施为,派出一个使者,也不费什么事,劝得住就劝,劝不住就让他们在保州打就是了。”宇文虚中说道。

赵桓摆手,说道:“不,他们打生打死,跟咱大宋没什么关系,劝什么架。”

“金人跑到高丽,朕也会追到天涯海角,最后还是要夷其名,诛其族。现在是高丽人和金人眼看着要打起来了,我想知道我大宋能不能在其中捞点好处。”

“这才是重点。”

宇文虚中了然,官家原来想要的是这个啊!这个好办!

“显然金国是捞不到油水的,都打到这个份上了,金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一点点好处,哪怕自己拿不到,都不会让大宋吃一口。”

“倒是高丽那边可以谋划下。”宇文虚中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道:“高丽参倒是一绝,还有高丽的青瓷、白纸、皮草都可以谋划。”

“不过高丽最大的特产还是高丽秘色,可以弄一大堆过来赏赐用。”

“那就趁机敲他一笔。”赵桓笑着说道。

说起高丽秘色,赵桓就看不上高丽的国策。

和扬州瘦马一样,是高丽国专门培养出来,联络各国公侯的手段。

但是扬州瘦马不同,扬州瘦马是个人行为,而高丽秘色是国家政治手段。

如果是一个家族,搞这个赵桓可以理解。

但是一个国家搞这个,赵桓就真的理解不了。

成规模的往外送自己的女人,保证自己的王位不辍?

真的是古怪的国家。

“说起来和金人之事,朕收到了一份札子,宇文相公看下。”赵桓这次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札子,而不是从案上拿来。

说明这道札子已经压在他手里很久,并且真切的放在了心上。

“谁的呀。”宇文虚中拿过了札子问道。

“衍圣公孔端友的札子,劝朕少杀止戈以养民修德。”赵桓嗤笑了一声说道。

孔端友的札子里说的话不是很好听,劝谏官家减少杀戮。

这个赵桓可以理解,也可以做到,

事实上,他登基这一年,真的砍掉的都是些通敌卖国之人。

但是孔端友的这第二个劝谏的点,赵桓就有点看不懂了。

“止戈?”宇文虚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的将札子给了赵桓。

赵桓看着宇文虚中的模样,哭笑不得问道:“有那么好笑吗?”

“就是这么好笑啊。读书把脑子读的生锈了的衍圣公啊。”宇文虚中说完叹了一口气说道:“官家,万万不可止戈。”

“臣记得当初随着完颜宗望南下到汴京的时候,抱着死志,想和完颜宗望这些宗亲同归于尽,将手头所有的察子都发动起来,进行了一场刺杀。”

“这道伤疤很深,稍有不慎就是一个死字。到现在,每到天寒的时候,都隐隐作痛。”宇文虚中指了指自己的背,哪里有一个很深很深的伤口。

“臣当时真的觉得大宋没救了,直到见了官家,臣才觉得臣这颗心啊,又死灰复燃之兆。”

“能守卫边疆的人绝对不是这等泛泛空谈之辈。”

“饱读诗书是好事。”

“专精理学道德,每日研习圣贤之道,却宽于律己,严于待人,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的空谈之人,就是他们。”宇文虚中看着赵桓认真的说道。

“你这嘴还挺损的,宽于律己,严于待人。”赵桓提笔将宇文虚中的评价写在了札子上。

他又想起了康有为和谭嗣同的戊戌变法来。

这种人在后世都叫做圣母婊。

赵英将一本札子放到了赵桓桌子上,说道:“岳将军军报。”

赵桓打开看了看,说道:“岳将军传来军报,现已至东胜卫,言军卒长途奔袭已然劳累,将于东胜卫修整半月,再动身至朔方城。”

“守土卫国靠这帮空谈误国之人的笔杆子,朕就得去草原上吃沙子了。”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岳飞这两月跑了快三千里路了,一句怨言也没有,指哪打哪,再看看孔端友的札子。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就得扔啊。

“官家圣明。”宇文虚中笑着说道,只要不走上穷兵黩武的路线,宇文虚中对官家不断练兵的事,他全都不准备劝谏。

守土卫国还是看军卒手中的兵戈。

岳飞看着面前的人,面色极为凝重

面前的这个男子样貌有点凶神恶煞,手上的功夫,一点都不比自己弱上多少。

岳飞面色有些凝重,这些年,从汤阴无敌到平州无敌,再到西域无敌,再到漠北无敌。

岳飞掀翻了多少天下第一勇士?他这个漠北第一勇士的称号,一不小心差点丢了,差点在自己的同乡身上翻了车。

“你比我遇到的对手,都要强一些。”岳飞手中提着长枪一指说道。

“再来!”对手将手中镔铁枪一抖,爆喝道!

第四百七十四章 末将杨再兴!

这壮汉,长得凶神恶煞,手中一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长枪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不断的砸了岳飞的枪杆之上。

岳飞手持沥泉枪和对方战作了一团。

叮叮当当的响声,充斥着整个东胜卫的练武场上。

周围的军卒们用力的屏住了了呼吸,尽量不打扰场上两个人的战斗。

不过军卒们眼中的神情还是惊骇到了万分,有谁见过岳将军被逼迫到这样吗?

沥泉枪抡圆了不断的防守着,金属碰撞在一起擦出了一蓬蓬的火花。

两个人的力气都是世间少有,武技上不相伯仲,年龄相差无几,打起来自然是极为的激烈,也相当的酣畅淋漓。

忽然这名壮汉手中的招式有点变形,他一记泰山压顶砸下被岳飞闪身躲开,

岳飞见机自然不会错过,手中沥泉枪,用力往地上一插,别住了对方的镔铁枪,一脚踹在了壮汉的胸间,把壮汉踹了出去。

“彩!”

人群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他们战无不胜的岳将军,最后还是赢了!

这名壮汉因为这一脚,让他的双手离开了武器,这便是无力再战了。

壮汉自知无力继续打下去,气喘吁吁的说道:“岳将军,末将输了。”

岳飞同样是气喘如牛,这壮汉给他的压力远超霍尔巴。

军卒们只看到了自己赢了,却不知道自己同样已经趋于力竭。

自从练武这么多年,岳飞终于找到了像样的对手。

霍尔巴在这壮汉面前,也是被揍的份儿,这人的技巧很强,力气也足够的大。

“你很强。”岳飞点头,将壮汉扶起,问道:“你叫什么?”

“末将杨再兴!”壮汉非常兴奋的喊道。

岳飞是整个河间正军的崇敬的对象。

年龄最轻的的大宋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绩!爱兵如子、屡次披坚执锐亲上战场!

每次河间军卒随军冲锋的时候,看到那红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都是莫名的心安。

那是他们的将军,和他们一同冲杀在站阵之中。

“好好干!不久,你也是大宋的一员将星。”

岳飞拍了拍杨再兴,此人是自己在平叛曹成所部的时候,收服的一名偏将。

曹成被秦桧的南人归南,北人归北,逼迫回了大宋皇陵一带,被岳飞尽数剿灭,降的降,逃的逃,穷凶极恶之徒都被斩首示众。

当时平叛之时,杨再兴和岳翻,也就是岳飞的亲弟弟打作一团。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岳翻被打了个重伤,得亏是随军的医官,救了岳翻一命,否则岳翻性命不保。

本来岳飞以为是岳翻自己学艺不精,再加上被人围攻,致使其重伤。

现在看来,是这个杨再兴太过生猛。

至于岳飞心中是否怨恨?

岳翻重伤生死未卜之际,岳飞点十名亲从,追杀数十里!

把这个再兴打的遍体鳞伤!暴怒之下的岳飞的战斗力,还是马战,杨再兴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这过了几个月,杨再兴和岳翻的身体才大好起来。

战场厮杀,本就是你死我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杨再兴揍了自己的弟弟,自己也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若是战后报复,那才是小人行径。

岳飞领兵归来,听说杨再兴居然和岳翻走的很近,以为是自己这将军的身份使然。

岳飞有点担心自己的弟弟憨厚,着了别人的道。

怕杨再兴故意接近,以图富贵。

领兵归来之后的他,亲自来试探了下这个同乡。

他得到了结论,这是两个铁憨憨。

他们走的很近的原因很简单,居然是俩人实力都足够的强,伤大好以后,天天捉对厮杀。

男人的友谊有时候就是很奇怪,这是真的不打不相识。

杨再兴很强,这是岳飞的直观感觉,他的骨子里有一股谁都不服谁的傲气,他的实力,也足够支撑他这股傲气。

“步战你的确很强,这是因为你下盘极稳。但是你的马战还是弱了些,多练练。还有少喝点酒,喝酒容易误事。”岳飞拍了拍杨再兴说道。

“谢岳将军教诲!”杨再兴依旧是一脸兴奋的说道。

在河间飞军里,被岳飞夸奖一句,那就是天大的脸面!自己被夸了三句!

岳飞提着沥泉枪走了。

这一场他赢的很艰难。

他回到住处的时候,褪去甲胄,用力的揉着自己的臂膀,这一块被杨再兴的镔铁枪砸了一下,出现了一个红黑的淤青,轻轻触摸还会有钻心的疼痛。

他在打斗的时候,全然顾不上这伤势。

他也是一个人,当然也会受伤。

这两年的征战,其实他只是没有明显的伤口而已,也被箭矢所伤,也曾被重锤所砸。

“官家劝我不要每战冲锋在前,我是怕我不带队冲锋,无法冲开敌人的阵型。有了杨再兴,以后尽量减少冲阵。”岳飞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掏出了一封书信,这是他回到东胜卫,驿卒们给他的书信,家中老母姚氏递来的书信,啰啰嗦嗦的一大堆。

让他抓紧时间回到汴京,说是找了个良家女子给他相亲。

还说了一大堆岳云调皮的事,岳飞气的七窍生烟,准备回去好生揍他一顿!

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家里的家常,写信的人是读书识字的岳云。

也就是说姚母告孙子的状,还让孙子亲自写的,这场面……

岳飞砸了咂嘴,回去的时候,打轻一点。

这一切的家常话,都让岳飞感到了一阵的心安。

自己和军卒,转战几千里,说完全没有心累的时候,那是撒谎。

但是每次看到家中的书信,就觉得莫名的舒心,这就是他要的东西。

家国安康。

岳飞不再亲上战场的决定,绝对不是找到了替代品那么简单。

随着河间飞军和辅军的逐渐增多,三万精锐和七万辅军都以他为核心,高速运转,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刘经也好,傅选也罢,根本撑不起这个十万人的军阵。

世界上能够杀死他的东西太多了。

那蒺藜炮的药包,超大的砲石机,床子弩,都是收割生命的利器。

保住自己,能够保住更多军卒的性命。

而且岳飞也逐渐发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官家的军事谋略上,有些不足,很多时候都喜欢广撒网,群策群力,而这两次的群策群力,官家其实都选了自己的主意。

自己正在变得逐渐重要起来,自己活着有更大的价值。

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价值。

群策群力固然是好,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但是也很容易出纰漏,让别人知道一些自己国内的情报,越多的人知道,就越不安全。

岳飞看着面前的堪舆图,是朔方城和九原城。

官家想要敲打西夏,岳飞也知道了黄彦节差点被杀的事实。

他和黄彦节有过一次接触,是黄彦节去他的行营,叩谢他,报了杀父杀母之仇。

在岳飞眼里,虽然黄彦节是个不全之人,但是比很多健全的人,都更像是个汉子。

现在黄彦节被欺负了,官家要报复回来。

他向官家发了请求驻扎半个月再进攻的消息,其实撒除了斥候,侦查九原郡之事。

西夏在九原郡,部署的兵力不多,否则很容易被种师中的西军,带着人把兴庆府砸了。

而岳飞的谋划就是河套。

河套平原是黄河冲刷出来的一块平原,在阴山之南,以九原城为界限,分成了前套和后套。

前套里面有两座城,一处朔方城,一处九原城。

现在他向着官家发了一道札子,准备让韩世忠去取九原城,而自己去朔方城。

这样河套的前套才会正式归宋,大宋再填一处马场。

官家的胃口还是太小了。

漠北草原诸部人强马壮,没有充足的马匹,弄出足够的骑兵,在和漠北冲突的时候,很容易陷入被动。

不谋一时,不足以谋一世!这是岳飞最近领悟到的道理。

赵桓接到岳飞的札子的时候,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将大宋的防线,扩展到河套的前套平原。

“打,让岳飞和韩世忠竭尽全力施为。拿下前套。”赵桓砸了一下桌子,略带兴奋的说道。

但是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岳飞和韩世忠的军队在东胜卫分开,一个向西,去了九原。一个向南,去了朔方。

朔方城的守军都统,接到青达门第三次被攻陷的情报的时候,欲哭无泪!

这都第三次了!

这城要不你就收下?

这么反复的来一遍就走,折磨人呐。

当然九原城的都统是被震天响的爆炸声给惊醒的。

韩世忠吐出了嘴角的草芥,指着九原城喊道:“开炮!”

第四百七十五章 烟花攻势

韩世忠看着面前的蒺藜炮第一轮发射,就炸膛了好几尊,默默的摇了摇头,这玩意儿,到现在还是主要以吓唬为主。

吓的战马驻足不前,吓得人心动荡,吓的西夏人投降。

至于杀伤,还是得靠车阵和军卒的箭弩。

岳飞的车阵玩的炉火纯青,杀金人那五万人,主要还是炮轰战马,车阵杀伤,重骑一锤定音。

蒺藜炮的作用,干扰战阵和破城墙,还算好用。

不过九原城的西夏人,显然不如金人坚韧,在韩世忠的烟花攻势下,九原城投降了。

韩世忠这个人打仗比岳飞还要出格一些。

他将烟花,夹杂在蒺藜炮中,故意制造出了显赫的声势!

哦,特意挑了个中午,人无法直视天穹的时候,放烟花!

九原守军听说过大宋的新式武器,知道这是蒺藜炮的炮声响了。

一听这如同鼓点一样的炮声,当场都吓傻了。

这蒺藜炮已经从稀缺装备,成了制式装备吗?这么密集的炮声,实在是太可怕了!

本来就只有几千人的军卒在城门被药包炸烂的时候,终于举着白旗,在漫天的烟花中,出城投降了。

烟花盛景下,韩世忠和参将们,笑的很开心。

这西夏人真的蛮不经吓的。

其实也怪不得西夏人。

这九原城秦汉唐历经一千四百多年,都是汉人在城中打理。

西夏人真的很难在这样的城池里,玩出军民一心拒绝投降,浴血奋战到底的壮举来。

相反汉人军队炮火一响,西夏人最害怕的不是汉军入城这种事。

有岳飞的军队的先例在前。岳飞几次攻陷城池之后,都是降者不杀。

行军打仗,对杀俘者不祥还是很看重,没必要的时候,都不会杀掉俘虏。

相反拉到大同挖煤,岂不美哉?

西夏人也早就想好了,等到汉军入城,大不了武器一扔,就地一爬,手放在后脑勺上,混个挖煤的机会。

当宋人的奴仆一天还能吃三天饭呢,日子比现在还要好过几分。

所以,汉军入城,他们一点都不带虚的!谁怕谁啊!

我投降了,你奈我何?!

但是他们害怕,长期被他们压榨的城中汉人,把他们的脑袋给剁了。

所以投降的速度之快,在烟花攻势还没演完的时候,九原城守军就投降了。

前套诸多领地,尽数归宋。

李乾顺得到军报的时候,手都在抖。

本来还想咬一下大宋的东胜卫,现在好了,别说东胜卫,想进前套,都得问问韩世忠和岳飞同不同意。

李乾顺瘫坐在地上,迁都之事,已经在李乾顺脑海里徘徊了。

他已经失去了任何进攻的可能,被动防守,只有乌海城和石嘴山有险可守。

但是守得住吗?

不惜一切代价迁都,已经是现在迫在眉睫之事。

都怪大宋的皇帝,他要是不给梁家撑腰,自己说不定现在人已经在凉州了,还用如此瑟瑟发抖吗?

李乾顺皱着眉头,思考着如何让西夏存活下去。

割地、赔款、议和?

李乾顺看着任妃窈窕的身材,忽然想到自己其实可以让曹娴劝劝大宋的皇帝。

枕边风这个东西,简直不要太好用!

李乾顺越想越有戏,这是为了大夏的存亡,曹娴那么贤惠,应该知道轻重才对。

他伏案立刻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到了燕京府!

成败在此一举!

虽然现在燕京城漏的跟个筛子一样,但是这封信依旧被赵桓所截获。

依靠女人?亡国之君啊!

赵桓让赵英把信件给曹娴送过去。

要不要归夏,要不要吹枕边风,不是曹娴可以决定,而是赵桓,但是赵桓将这个决定,交给了曹娴。

毕竟她连吹枕边风的机会都还没争取到。

赵英揣着书信走到了偏殿,曹娴在宫中并不受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个工具人。

一个沟通梁家,分裂西夏的工具人,她的作用,就是赵桓向梁家释放友好的信号。

“阿爷!你又来了!”赵清露一蹦一跳的窜到了赵英的身上,跟爬树一样,爬到了赵英的肩膀上,笑着喊道:“骑大马!骑大马!”

“嘿嘿,好好,阿爷给你带来了果干,还有蜜饯,都挺甜的。别晃,一会儿掉下来了!”

赵英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裹着的糖果,哄着孩子,偶尔还会用手扶着赵清露,以防她掉下来。

曹娴看到了赵英过来,也走了出来,笑道:“谢谢赵都知了。”

赵英笑道:“折煞老臣了,福禄帝姬是官家收的义女,是有诏书,官家行玺,太宰用印的诏书。伺候帝姬是臣的本分。”

赵清露这个小姑娘很欢脱,很受宫里人的待见,一个纯粹的小孩子,给燕京行宫带来了欢快。

赵桓起初的目的,是给宫里多收几个帝姬,方便以后赐婚给现在已经初见规模的军头。

但是他养了几个月,也就当亲闺女养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与西夏国事,和她这个小丫头没什么关系。

“李乾顺的信,官家让你自己定夺。”赵英将糖果放好,把赵清露小心的从自己的脑袋上摘下去,拿出了李乾顺的书信。

曹娴接过书信,就去屋里取了一把火折子,拆也没拆,把书信烧的一干二净。

“你就不想看看他写的什么?”赵英乐呵呵的看着曹娴,眼角闪过的却是专注。

他需要知道这个女人的心底的想法,就要从她脸上的表情判断。

这是官家给他的一本书,叫《微表情》。

作用是,可以从细微的表情中,去判断一个人的内心的想法。

赵英研读之后,觉得官家真是仙人转世,否则这等读心术怎么都会?

赵英看到的曹娴脸上只有无尽的决绝和仇恨。

“能写什么?”曹娴太清楚李乾顺是个什么东西了!

早就对他不抱有一点期望。

赵英脸上挂满了微笑,但笑道:“要是用前套平原三城四县,换你和俩孩子回去呢?”

这就是李乾顺书信的内容,以已经被大宋攻占的前套地区,去换曹娴回西夏。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李乾顺好不容易借力打力,把她送出了宫,断了梁家在宫里的眼线,怎么可能,让她再回去?

李乾顺就是用些沉词烂句想要糊弄曹娴罢了。

赵桓一度准备把曹娴送回去搅乱西夏格局,最后还是没下这个狠心,西夏王宫是个阿鼻地狱。

若是曹娴是梁红玉,或者林幼玉那等上马能作战,下马能做饭的刚强女子,送回去一个满心仇怨的大核弹,绝对能把西夏搅和不成模样。

但是很显然,曹娴只是个弱女子。

要是真的刚强,早就把李乾顺给剁了,或者闹出恩断义绝,今晚就走的戏码了。

但是曹娴,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她能带着闺女来到燕京,其实已经很坚强了,换个女子,说不定就抱着闺女投井了。

她太难了。

为母则刚,真的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是否回西夏,赵桓把决定的权力交给了曹娴。

“若是赵都知安慰我,大可不必,我还没有那么娇弱。”曹娴笑着说道:“若是真的,某也不回去,回去担惊受怕?随时都有可能抑郁而终?我不想孝儿忿忿而亡。”

她看的太通透了,回去就是个死字。

“那是个王位。你有可能坐太后。”赵英小声说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得之我幸,失之无所谓

“我宁愿孝儿在大宋做个公侯。”曹娴摇头说道。

李仁孝被赵桓赐了一个靖边侯的爵,没有俸禄,只有个名分,但是一个名分在曹娴的眼里,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曹娴忽然开颜一笑的说道:“不管是衣食住行学,西夏差大宋太多太多了。”

“我希望我儿将来能成为个大儒。梦姥能嫁个好人家。”

“我本就是个汉人。也一点也没有为党项西夏尽忠的念想。赵都知不用试探了。”

赵英点了点头,说道:“大儒好呀!大儒好。”

大儒除了误国以外,其他事都干不成,所以大儒当然好了!

“那就不多打搅曹昭仪了,臣先回去通禀。”

赵英走了两步猛地回头,说道:“哦,对了,岳将军和韩将军,已经把前套收了。”

他紧紧的盯着曹娴,这走的路数,就是出其不意。

若是曹娴露出了悲苦的神情,赵英会如实的禀报给官家。

那后果?

官家是个仁善的人,但是也不是一个手软的人,仁善和手软并不冲突。

曹娴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惊讶,紧接着微笑的说道:“哦?是吗?那河套的百姓有福了。”

大宋富硕,对百姓也是极好,收复了河套之后,除了西夏人需要挖十年煤以外,倒是没什么坏处。

赵英点了点头,回到了文德殿将自己所有的经过,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赵英俯首说道:“这微表情猜人的心思,对付下着曹昭仪这等女子,还可以用下,对付宇文相公那种演技绝佳的人,就不怎么管用了。”

赵桓肯定的说道:“那肯定啊,他在金国七年,骗了金人七年啊!都坐到了太师!再往前进一步就是摄政了!”

“除了没把完颜宗干骗住,其他哪个人不是骗的周全?”

“给你那本书,本来就说让你对付宫人,防止闹出前面汴京皇宫的笑话来。你拿去对付外廷的重臣,压根不管用。谁不是个人精?还能被你看出什么?”

“这趟差事,干的不错。”

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曹娴心中有故国,那曹娴这个工具人,用完,是要毁掉的。

生娃,有朱琏,有张棠华就够了。

曹娴看着赵英离去的脚步,用力的喘了几口粗气,才算是彻底放下了一颗忐忑的心。

她其实一直担心的就是大宋的皇帝,把自己和一对儿女砍了。

赵英第一次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可能是一种宫廷秘术的试探,小心应对下才挨过了一关。

结果赵英这个宫里的老祖宗走三步,回头甩出的那句话,曹娴都没反应过来,自然流露出了惊讶和笑容。

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何尝不是借着赵英的问话,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大宋这么好的地方,自己回西夏,找罪受?

她正在树下的沙堆上,教赵清露识数。

相夫教子的生活,比担惊受怕。

显然好太多了。

她抬头看着天空飘过的一群大雁,希冀以后自己的日子是好日子。

要是能给皇帝生下个一男半女,自己和孩子们才算是彻底安稳,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梨形身材,觉得应该有机会!盘子大,好生养呀!

她怀着憧憬,想象着未来的生活,希望李乾顺以后再也不要叨扰自己和孩儿,希望自己能剩下一个皇子,彻底变成大宋的嫔妃。

她希望着那一天,早点来到。

韩世忠啃着酸果,看着宽阔的前套平原,笑着对参将说道:“河套,我汉人又回来了!”

由于酸果太酸了,韩世忠最后还是没吃完给扔了。

今天在九原城的集市里,看到了这种红艳艳的果子,他就买了些,一口下去,差点把牙给酸掉了。

不过他还是把这种果子送了点回燕京府。

他一共两个意思。

一层是告诉大宋的官家,他真的已经攻下了九原城,虽然过程有些奇妙,烟花攻城有点浪漫,但是的确是这样做到的。

第二是这种当地人叫酸果果的东西,说吃了之后可以防风寒。【注1】

他不知道这什么,但是他还是觉得,给官家带过去点的好。

防风寒。

这眼看着秋天就要到了,季节交换,能有什么补品,都给官家带点,成了大宋军臣的习惯。

这事的起因,还是赵桓当初在汴京城分小牛肉,满朝文武挨家挨户都有。

韩世忠以前非常讨厌朝堂的那群献媚的人。

他总觉的那些人没个正形,干点正事不好吗?

但是他慢慢的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没办法。

这次官家把他从山海关调到了大同府,是指望他能够打出战绩。

结果呢。

他在大同府一待就是大半年,窝都没挪一下,也没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他有点心虚。

不过随着兵不血刃拿下九原城,自己这半年啥都没干的事,就算翻篇了。

岳飞带着河间大军,还在朔方城跟西夏人磕了三天半,才拿下朔方城。

自己这来到这九原城,三下五除二,干净利索的解决了战斗,怎么看都干的不错。

官家应该不会计较自己半年不动弹的行为。

他很想动,也不是不能,但是他不敢。

金人想从乌沙堡打大同就得过奉圣州军堡群。

那是专门克制金人建的军堡群,现在已经全部修建完毕,自然不可能让金人像去年一样随意的踏过了,崩一颗牙都是轻的,稍微打得凶点,金人至少得断胳膊断腿,没有补给的冲向大同府。

但是西夏人若是发了疯,从朔方城过打大同,还是能够得着的。

大同府是整个云中路的核心中的核心,万一被人偷了,整个云中防线崩溃,会让官家整个在北方的布置全线崩盘。

但是现在拿下九原和朔方城以后,大同府变成了腹地。

现在九原、朔方、东胜卫,彻底构成了整个大同府的左翼。

整盘棋,已经盘活了。

韩世忠伸了伸懒腰,他看着黄河水涛涛而过,总觉得自己可以往前挪一挪。

他想去占了后套那座五原城去,这样西夏的两套平原,就一套也没有了。

当然他没动。

用岳飞的话说就是步步蚕食。占领一城,就让一城成为宋地,不用太过着急,这是官家钦定的战术。

韩世忠其实喜欢速战速决,千里偷家的战略。

他毕竟这么玩过一次,拿下了至关重要的平州,完颜宗望现在看到平州城,依旧是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不过韩世忠就是有再多的小心思,也时刻谨记自己是一个军人,军令如山这四个字,他理解的非常通透。

自己不可以去,但可以让手下人去诓骗一下。

万一要是能诓下来后套那座五原城,西夏人就只能守乌海和石嘴山了。

他决定派一个一千人的马队,带着自己的烟花爆竹上路,看能不能诓一个城池来。

得之吾幸,失之无所谓,反正都是骗。

所以他就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呼延通,去了后套五原城。

他玩小心思的时候,并没有忘记执行官家的战略。

他觉得自己执行的还不错,占一地,消化一地的战略思想,他认为自己做的很不错。

在城里!韩世忠他自己!买果子都是要付钱的!

早上从摊位上抓了一把酸果果之后,全九原城的人都在看着他,当钱袋子拿出来,分毫不差的给了果农之后,整个九原城都像是松了一口气,百姓该干嘛干嘛去了。

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是这代表着大宋军队的态度,不抢掠百姓。

这一点上,永定军的秋毫无犯展现的淋漓极致。

一件小事,算是给城里立下了规矩,立刻变得有活力起来。

岳飞之所以打朔方城艰难,是因为西夏人增兵一万,朔方城共计一万五千人的守军。

朔方城也算是一个千年的古城了,要不是仗着药包炸毁城门,岳飞还得在朔方城下再打上几天。

岳飞看着堪舆图,看着溃散的西夏军,决定派出一个万人队,也就是试探,西夏人抵抗激烈就退回来。

杭锦城能不能拿下无关紧要。

第四百七十七章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张宪作为岳飞的同乡,从河间军组军开始投靠岳飞之后,一直默默无闻的当着偏将。

这次岳飞交给他个任务,让他带着两千马军到杭锦城侦查一下,有没有拿下的可能。

张宪将自己的地图合上,确认之后,他才明确,自己真的没有走错路。

他不是个路痴,之所以要反复确定面前这个城池,是自己印象里的杭锦城,是因为这个城太古怪了。

居然如此的安静?

朔方城被破的消息,应该传的整个西夏哪里都是才对,可是为什么面前这座城,居然没有一点守备的意思?

城门大开,城中百姓如常,城头连个军卒都没有?

张宪看着风带着落叶,打着旋在空中不停的飘着,落在了空荡荡的城门口。

“杨军都,这城恐怕有诈。”张宪皱着眉头说道。

他就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现在大宋国力蒸蒸日上,压根不用冒这个险。

正如大宋官家说的那句话。

这城以前是我们的,现在是他们的,最终还会是我们的。

所以,他觉得回撤比较妙。

但是自己领兵前来,就这么看着这城池,城门大开,没有守备,这么一块肥肉,放在自己面前,不啃一口,实在是有些难受。

杨再兴看着城池空荡荡的的城门和城墙,连床弩都没人值守,皱着眉头说道:“恐怕有埋伏。”

“但是这么走,很丢人。”岳翻将手中长枪一抖,说道:“我领十人去试探下,若是有诈,立刻转回,不知张都尉觉得如何?”

张宪是这支两千人的马队的最高指挥。

岳翻因为灭曹成的时候,孤军深入,被连降三级,现在得听自己的命令。

张宪觉得这个建议很靠谱,不过他略一思索,说道:“杨再兴你和岳翻一起去。”

岳翻重伤新愈,有个人一起去,也好有所照应。

两人跨马而去,带着十骑,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空无防守的杭锦城。

两个人站在城门口,才看到城内的情况,一片乱七八糟。

无数百姓在收拾着破烂不堪的门板和一些废墟,还有一些老人嚎啕大哭。

岳翻和杨再兴俩人面面相觑。

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

岳翻翻身下马,拉着一个老农问道:“敢问阿爷!这杭锦怎么这幅模样?”

这老农算是自己走到了这十二骑之前,他伸着脖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岳翻的臂上的红底黄字的岳字问道:“你们是岳家军吗?”

“我们是河间正军。”岳翻点了点头。

以将领首字为命,只是一种习惯而已。但是岳翻还是纠正了老农的说法。

虽然不犯忌讳,但是传到燕京,万一赵官家的赵家老毛病,重文轻武的病犯了,就大事不妙了。

老农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字,的确是岳字,他身子一歪,哭天抹泪的喊道:“天杀的西夏兵啊!听说岳爷爷到了!就纵兵劫掠城中百姓!抢了无数的财物!连夜跑了!”

岳翻的脸色变了数变,哭笑不得把老农扶了起来,问道:“死伤如何?”

纵兵劫掠这种事,很容易弄成流血事件,百姓拒不配合,最后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西街的老拐子,城东的阿辰还有谁来着,反正死了好几个人,西夏人着急走,看百姓不配合,就跑了。”

“岳爷爷可算是来了啊!可得为小民做主啊!”

岳翻挠了挠头,让杨再兴通知张宪带着人马过来,把城占了再说。

至于老农的话,岳翻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有些明白为何他哥,反复强调的军纪要严明,不要拿百姓的东西的军规。

这杭锦城,虽然还没被大宋的军队的占领,但是其人心已经归宋了。

岳飞来过杭锦两次。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驻扎城中三天。

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都有点强迫症,他第一次来,就砍了不少西夏土蕃子。

土蕃子们,平日里作威作福习惯了,肆意欺压百姓,虽然百姓是西夏的,但岳飞还是把这事管了。

第二次来的,抱着给西夏人下绊子捣乱的心态,把大宋那套河东路执行的均田制拿出来,用了两三天的时间,随便划拉着分了分,就走了。

这第三次,岳翻来到这里,就看到这一幕,西夏人望风而逃,早就跑的无影无踪,杭锦城的百姓们夹道欢迎大宋军卒的到来。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岳翻挠着头,跟着张宪接收了整个杭锦城。

这个时候的他才明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不是书里面编出来幌子,是真的会这样发生。

张宪皱着眉头看着杭锦城,岳飞均田的目的是给西夏人捣乱,就是随便弄了弄。

他们这些军卒都是些糙汉子,行军打仗不在话下,算田核丁搞内政,有点难为他们了。

“岳将军上次的均田还是不太合乎规范,张榜通告,会从新分田,得让官家派点官员过来。”张宪准备写到札子给岳飞,让岳飞呈上去。

岳飞拿到札子的时候,有些迷茫。

自己好好的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怎么就长到爷爷辈分去了?

不过他还是将张宪的札子,送到了官家的案前,大宋的文官不愿意吃苦,这派人来的事,只能由官家去做。

还有一个人也是想不通,烟花爆竹呼延通也没少玩过,但是这一次比自己一辈子玩的都刺激。

这烟花爆竹真的被玩出了花来。

五原城也被顺利拿下。

呼延通索性一路攻城略地,一路打到了澄口县,也就是内套的黄河入口处,才遇到了像样的抵抗。

西夏人终于发现了大宋没那么多的蒺藜炮,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呼延通这才,不得不退回了五原城。

韩世忠接到军报的时候哈哈大笑,西夏人上当了,他们以为的炮火连天,其实只是烟花偶尔夹杂了蒺藜炮的炮声。

结果一直拿下整个内套的时候,西夏人才发现了这件事,但是已然是无力回天。

韩世忠亲自带着三万永定军,药包开路,打下了澄口县,将整个内套外套都囊括在了大宋的统治范围之内,才算罢手。

韩世忠的捷报和岳飞的捷报是同时传到宫中的。

赵桓看着面前的札子,连连发笑,韩世忠打仗不拘一格,喜欢玩这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是西夏人早就听说了蒺藜炮在天德州的战绩,他这个烟花爆竹的方案,出人意料,收效甚好。

但也就这一次了。

西夏人又不是猪,还能次次上当不行?

不过韩世忠嗷嗷叫的要取乌海城。

当然他只是嗷嗷叫,没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乌海人有三万人驻扎,他攻城手里的人手,根本不够用。

所以韩世忠给出的战略,是假亦真时真亦假,请大宋的官家赐给他大量蒺藜炮和药包攻城。一举拿下乌海!

可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除了奉圣州军堡群,山海关的武库里还有点压箱底的药包以外,剩下的药包,都在天德州送五万金人归天的时候,打光了。

赵桓否定了韩世忠出兵的建议,如果能够轻取乌海,韩世忠绝对不会发这道札子,而是选择莽上去了。

至于张宪的札子,得到了赵桓的高度重视,治理两套得派出个能臣去。

可是现在赵桓手里,的确没什么能臣了,稍微能干点的,都派出去了。

李邦彦的那套垃圾分类的理论,被赵桓记上了心头,有个废物可以利用下。

那就是和王禀在太原城搭档的太原府知府,张孝纯。

被王禀五百刀斧手,逼迫到不得不抵抗金人,破城的时候,准备投降的张孝纯。

张孝纯是个纯粹的文臣,手无缚鸡之力。

在太原城战中,王禀一直留着他,没把他剁了,原因就是张孝纯真的很能干。

太原城打了两百多天,张孝纯也曾经挣扎过,抵抗过,妥协过,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

即使在想要投降被王禀发现之后,刀斧加身的情况下,他依旧让全城的各处军民高度调动起来,搭建串楼,冶炼猛火油,有序的组织了城内百姓帮助青壮抵抗金人。

张孝纯的能力是毫无疑问的。

行为上,属于被动抵抗,积极工作那种软弱文臣的典型。

在正经的历史上,太原城破,张孝纯投降了金国。

还做了伪齐的宰相。

但是他在做伪齐的宰相的时候,多次写信给南宋。

天会十五年,张孝纯尝书伪齐谋宋十事,密报于宋,被伪齐的皇帝刘豫发现,大怒之下赶出了汴京。

伪齐被废除以后,张孝纯又被金人从乡里间捞了出来,继续当汴京行台左丞相。

赵桓觉得这人,也不算是坏到了骨子里,既然有能力,扔到两套平原去建设河套,废物再利用就是。

河套新复,需要能臣干吏,显然赵桓手里没能人了,总不能把宇文虚中派出去吧。

李邦彦这个老狐狸,一早就看出来,自己需要人手了!

张孝纯要是在河套,投了西夏!

赵桓一定兵发西夏,把整个西夏打穿,也要把他杀了。

从迹不从心,至少王禀守住了太原城,张孝纯也没投敌,甚至守太原还有功勋。

当然他选择这么一个人,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赵桓看着面前的堪舆图,对着赵英说道:“传令张宪受命河套路总管,总管河套兵事,张孝纯为河套经略,留下三万人永定军给张宪,其他军卒转回大同府。金人有异动了。”

他摩拳擦掌,金人的动作出乎了他的预料。居然主动出击了。

赵桓得到了金国皇城司的密报,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打算从乌沙堡出,征奉圣州的军堡!

主动出击!

第四百七十八章 如果能重来

金人能够主动出击的消息,是赵桓从没有料到的事。

他以为金人在天德州折戟沉沙的五万人,已经是足够重的教训,可是对方依旧悍然从乌沙堡,向着大同府方向和奉圣州军堡方向挺近。

赵桓收到消息的时候,金人的粮草已经开始筹备。

但是当时,岳飞和韩世忠已经向着河套地区进发。

幸亏西夏人的抵抗意志,在经过了岳飞两轮践踏,还有天德州五万金人的死亡的轮番轰炸之后,西夏人已经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样。

否则,金人南下的结果,就会是两个模样了。

……

张孝纯作为原太原城守,也为大宋流过。

孙博在河东路主持均田的时候,也没有刻意的忽略他。

五十亩的薄田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足够养活也是这一家子的人了。

张孝纯穿着草鞋,坐在田间地头,看着快要成熟的麦子,笑开了花。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再来一次太原守城之战的话,他会怎么选择。

得到的答案,让张孝纯哭笑不得。

他大概还是会决定投降。

当时的局面,实在是没有任何一丝一毫赢的希望了。

这与他学的忠孝节义,完全相驳,但是他仔细推演过,重来一遍的结果,还是一样。

这让张孝纯挠头了好久。

忠臣不事二主的信念和推演的结果,反复的冲刷着他所建立的内心世界。

名节这两个字,他扛不起来。

那个可以扛起来的王禀,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宋最新任命的新军爵节度使,成为了大宋最高军职者。

这让张孝纯极为羡慕,什么是英豪?

这就是,能为人之所不能。

张孝纯收起了锄头,看着殷茵翠绿的田野,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和王禀相提并论。

自己也就适合做个庄稼汉,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到了狗身上。

他扛起锄头,哼着小曲,向着自己修的小庙走去。

那里是他在善村筑的结义庙,里面供奉的是刘关张。

关羽那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义,变成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触摸的东西。

内心越缺少什么,就越寄希望于鬼神来增加缺少的品质。

他修这个结义庙的香火极为旺盛,大宋的百姓对三国的故事本来就很感兴趣,特别是最新的三国通俗演义,更是将那些流传甚广的桥段,汇总到了一处。

满足了大宋百姓对忠义二字的向往。

张孝纯在结义庙忙活了好久,他决定亲自给王禀立个像,好不容易弄好以后,他给王禀的塑像,盖上一层红布。

毕竟王禀现在还活着,给活人立塑像,那是咒他早点死。

等到王禀走了,就把红布掀了。

不要让太原城的百姓忘了,王禀的功绩。

王禀的史书的形象,不应该是评书里面说的那样,一个趋炎附势,残害忠良的人。

不过张孝纯偶尔也会想,自己可能做的是无用功。

王禀彪悍的战绩,根本不用自己去塑造。

官家塑造的那个六足四翼王正臣,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应该会被传唱好久好久才对。

自己做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即使没有雕像,没有评书,没有演义,王禀也会被人记住。

但张孝纯还是决定把王禀的塑像立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王禀带着他,没让他投降,他史书留名的时候,不至于混个贰臣传。

忠臣传和奸臣传,都是传,贰臣传,都是被唾弃的对象。

张孝纯满意的看着结义庙,这里左边是汇水湾,右边是山亭雪山灵芝寺,绿水青山并为邻,一派山川形胜,大好风光。

他给关老爷上了柱香,离开了结义庙,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只不过还没走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家门口里,堆着一堆看热闹的百姓,而百姓中间,居然是天使仪仗!

这是大宋的官家,终于想起自己这个想要投降的人,准备怪罪下来了吗?

他早就有这种预料,虽然自己并没有成功投降,但是大宋的官家最恨自己这种人。

不过他早就有了心里预料,事实来临的时候,他反而平静了很多,淡定的向着家门口走去,果然看到一个宦官模样站在院落内。

魏承恩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处小小的院落,虽然有些破败,但是还算井然有序,哪里都很整齐。

他看到了张孝纯从外面扛着锄头走了进来,笑意盎然的说道:“张孝纯接旨。”

张孝纯三步并两步走,走到了魏承恩面前,俯首说道:“罪臣接旨。”

魏承恩阴阳顿挫的将官家的旨意传达了下来,主要说了下张孝纯在太原城的贡献,拼死力战和统筹粮草规划,还有分派粥食、组织调度,都一样的重要。

“张经略。官家犹豫了再三,让你去两套做事。官家让我告诉你,万万不可辜负官家之期望。”

魏承恩将诏书交给了张孝纯之后,拍了拍手,一对衙役抱着官服和经略使的印章,还有一枚银制的鱼符。

张孝纯一脸惊骇的听完了旨意,如遭雷扼一样,愣在了原地很久,看着魏承恩准备举步离开,才愣愣的问道:“敢问天使,官家为何还启用臣这等罪人呢?”

魏承恩想了想,这没什么不好说的,遂笑道:“是捷胜军节度使王禀王将军,向官家举荐了你。”

“河套是新拿的地,自然要派个能臣,在岳将军和韩将军还没出发的时候,官家就让各级官员下了诏书,让他们举荐能臣干吏。”

“天使辛苦!”张孝纯俯首说道。

魏承恩笑道:“张经略也不必太过惶恐,王将军举荐你时候,说从迹不从心,还没做的事,自然无法处罚,官家说让你好好干,你也不必多想。”

“谢天使。”张孝纯去怀里摸了摸,一脸的尴尬。

为了修结义庙,把身上的钱财都花光了。

现在连官场的规矩,给送圣旨的宦官茶水钱,都拿不出来了。

“那张经略,咱家就先走了。”魏承恩摇头,走上了车驾,向着燕京复命而去。

官家在启用张孝纯之前,就已经派出了皇城司的察子,调查过了张孝纯。

家徒四壁,都是指的他。

张孝纯被罢官这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挂差遣,也没有俸禄,侍弄田产,修结义庙,花了不少的钱。

乡民们看着没有热闹可以看,也就散去了。

乡民们,并不知道张孝纯守太原的时候,曾经想过投降。

张孝纯向着燕京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将自己家的牛车拉了出来,带上了家眷,向着河套而去。

他一直推演的那个机会,突然在王禀的举荐中,砸在了下来,经过了一年亲自下地务农的张孝纯已经能够理解,为何王禀会那么坚决的要守住太原城。

其实和忠于大宋的皇帝赵佶,没有多大关系,王禀可怜的是这群勤劳的百姓。

作为太原城的长官若是投降,太原周围所有的百姓都得遭殃。

金人的残暴和血腥,以及蛮荒的对待百姓的手段,实在是罄竹难书。

现在张孝纯偶尔还会做噩梦,噩梦里,金人举着高高的斩马刀,看到了自己的四肢,拖走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这事他亲眼看到过的情景,令人颤抖的恐怖场景。

他乘着牛车出了天明关,过宁武,到了东胜卫。正好碰到了大宋的军卒回援。

那一眼看不到头的马队,旗帜鲜明而有序的军队,那种昂扬的斗志,一种蓬勃的朝气,在军伍中不停的散播开来。

这场景让张孝纯不禁后仰。

这是现在大宋的军队吗?远比自己想的,更加强大几分啊。

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是韩字旗和岳字旗,在战马的轰隆声中,向着东胜卫而去。

“韩将军,别来无恙啊,一别就是一年。”岳飞策马奔驰,对着韩世忠说道。

韩世忠哈哈大笑道:“又有铁憨憨去挑战你了,我听说了,这次你弄了个长生天下第一勇士的称号!”

“不过我听说,你回来差点在一个军都身上折了?这么猛的猛人,你岳飞要是不用,就给我,我这正缺人呢。”

岳飞嫌弃的看着韩世忠,说道:“你这鼻子也太灵了。我这刚有了个猛将,你就想要。你用了我用什么?”

“你不是有个张宪吗?”韩世忠笑道。

“那你也有个呼延通啊。都一样啊。”岳飞摇头笑道:“好了,这事先不说了,说说这乌沙堡出来的金人,怎么打吧。”

自己挖出来的人,为什么给你韩世忠啊!

你韩世忠想用猛人,自己去找去!

第四百七十九章 这步棋走的很妙

“这次金人南下有点不同寻常,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金人的战略应该是完全收缩,打防守反击才对。他们建立大鲜卑山长城,就是证明。”

“但是为何这次居然从乌沙堡出兵十万,进攻奉圣州军堡群?”岳飞皱着眉头说道。

韩世忠同样点了点头,按照之前的分析,十万金人大兵,那是绝对的主力中的主力精锐。

在奉圣州碰钉子吗?

奉圣州的军堡群可是民堡、军堡纵横,去奉圣州军堡攻城,根本不像是金国的作为。

反而有点像李乾顺的做法,有些石乐志的倾向。

“你觉得是为什么?”韩世忠问道。

岳飞皱着眉想了半天,说道:“不太清楚。”

他缺少情报。

大宋之前对金国的作战方略,主要以骚扰燕山和大鲜卑山的长城防线的建设为主,并没有给金国太多的压制力。

大宋反而是为了自己的大后方,不断的在西夏攻城略地,拿下了两套地区,才算是放心了自己的后方,不会被西夏所骚扰才准备动手。

而现在,金人古怪的行为,实在让岳飞费解到了极致。

难道说金人的胆量大?

那也不是去奉圣州军堡送死这样来证明啊。

事实上,岳飞的疑问也是杨忻中的疑问。

奉圣州军堡群牵一发动全身,如果金人真的十万人扑上来,他有信心让对方这十万人的精兵,全部死在这军堡群下。

但是对方整军备战,却迟迟没有进攻,让杨忻中有些疑惑。

岳飞和韩世忠赶往奉圣州的时候,王禀却抓着完颜宗干问道:“你说说你们金人到底想干啥?”

完颜宗干将手中的参须放进了锅里,他今天去抓了个狍子,弄了不少大宋的佐料,锅里飘出一阵阵的香味。

他贪婪的吸了一口香气,满足的看着砂锅,说道:“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不可能拿着十万精锐送死。”

“所以那十万人压根就不是精锐,只是伪装成为了精锐。”完颜宗干抄起孢子的后腿,扔到盘子上。

他利索的掏出一把小刀,将肉割了下来,鼓着腮帮子,不断的吹着气,想让它凉的更快一些。

王禀点了点头,奉圣州也好,大同府也罢,那都是坚城,精兵在战略劣势的时候,去攻打坚城,那岂止一个蠢字了得?

“还有呢?”王禀问道,这种推演的事,他倒是真的不擅长。

完颜宗干笑道:“龙团胜雪一斤。”

龙团胜雪就是赵佶在艮岳宫用的那种贡茶,数量稀少,价格昂贵。

完颜宗干倒是不缺钱,他那车金银财宝,就花了一点点,就足以维持自己奢侈的生活。

龙团胜雪这种茶,民间搞不到。所以他才向王禀提出来要求。

王禀归来之后,赵桓没事就给他赏赐一大堆东西,而这龙团胜雪就在其中。

“一堆干茶砖而已,给你就是。”王禀满不在乎的说道。

完颜宗干摇头,笑道:“粗人,粗人也!这龙团胜雪,由…”

“说正事。”王禀非常粗暴的打断了完颜宗干想要论茶道的想法。

“话说,这金人的主力不在西侧。很大可能也不在中路。”

“燕山险峻,不适合大规模行军,燕京府那座围七十二里的大城,至少也得二十万精兵才有攻破的可能。”

“从燕山爬山弄二十万精锐打燕京,他完颜宗望敢这么干,其他宗亲也能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所以金人的主力也不在中路。那在哪里?”完颜宗干吹着自己狍子肉说道。

“在东侧!来打我山海关?”王禀脸色数变,就准备拔腿而走。

他要去提醒军卒小心防备金人来袭,要是山海关破了,那整个燕山防线等同于没有。

“你慌什么!就是来十万人,能啃的下着山海关?你们当初啃山海关的时候,不也是拿完颜宗望没办法吗?”完颜宗干赶忙拉住了王禀,这火急火燎的,也不把自己的话听完。

王禀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山海关这地方,除非守将投降,否则金人就是有蒺藜炮,想攻城,哪也得好好揣摩下,打下来之后,还有没有进攻的能力,官家把你放在这,就是吓唬金人的。”完颜宗干笑着说完,

他抄起了肉食,放在了嘴里,终于吃到了热乎乎香喷喷的狍子肉,满足的笑了。

“那他们去哪里了?”王禀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问道。

“你先去把龙团胜雪给我拿一斤来。”完颜宗干老神在在的说道。

王禀略带不耐烦的说道:“你不是知道在哪里放着吗?自己去拿不就行了。库房钥匙你又不是没有,你的那些财宝都在里面放着呢。”

“那不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告而取,是为窃也!我可没你们大宋文官那么厚的脸皮,读书人偷东西也是窃!快去取来。”完颜宗干催促的说道。

“亲卫!去取那什么茶砖来,都给他取来!喝死他!”王禀无奈的喊道,让亲卫去取茶砖。

完颜宗干依旧在发笑,他之所以非要将龙团胜雪要过来再说,真正的目的是把这件事,做成一桩交易。

这样金人到底在做什么的功劳,就是王禀一人独享,他已经拿了好处。

他让王禀立功,就是在保自己的命,他的筷子在砂锅里弄出另外一条后腿来,继续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

“行了,你的茶。你们这些读书人办事,真特么费劲!”王禀将茶砖放在了桌上。

完颜宗干笑着泡着茶说道:“王将军,你再想想,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的主力在哪里?”

“难道是去会宁府打王彦了?”王禀想了想说道。

“非也非也。”完颜宗干哈哈大笑起来,终于确定了王禀的短板,在智谋这方面,的确是有点欠缺的。

但是哪有什么关系吗?他的忠勇足以抵消这个缺陷,但是有了自己,他就将最后一块短板补上了。

完颜宗干将自己那张破败的堪舆图拿了出来说道:“他们在这里。”

“这里?”王禀脸上露出了疑惑,紧接着,就是恍然大悟!

“高丽!”王禀终于将所有的线索联系在了一起,说道:“我这就告诉官家去。”

王禀美滋滋的走了。

完颜宗干笑了笑,继续啃自己的狍子,最后倒出一碗茶汤,凉成了温热,一口灌下。

他闭着眼睛放下了茶杯。

舒坦!

为什么游牧民族需要茶?这个问题其实有很多答案。

但完颜宗干始终认为,这是追求。

这种追求,是来自五脏六腑。

若是在大可以在大鱼大肉之后,喝点茶水,那种骨子里,五体通透的舒畅,让人欲罢不能。

“龙团胜雪一堆无用的草叶子,换一个谋求高丽的机会,大宋的皇帝,你大赚特赚啊!”完颜宗干继续搅和着茶汤笑道。

赵桓终于明白了金人到底在干啥!

他们居然准备两线作战!

这谁能想得到,他们在面对大宋如此大的压力的时候,还有如此的决断!

虽然看起来极为冒险,但是如果真的拿下了高丽!

金人进退就有了更多的依仗,大不了女真变成东蕃,占山而守。

高丽这个地方之所以难打,就是山地太多,在高丽作战,有太多的无法预测的变化,也会给后勤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从大宋失地,从高丽得地的战略!

只要奉圣州的金人军卒,能够吸引大宋足够的注意力,他们有几个月的时间,至少能占据高丽的半壁江山,就有了生存下去的资本。

够狠的。

赵桓终于明白了金人的野心。

前段时间,完颜宗望向王楷的问责,原来只是一个战争的借口,完颜家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嘴上说说了事!

赵桓虽然隐隐猜测到了会打起来,但也只是以为教训的意味比较多。

没想到金人真的打算西线拉扯,东线全线进攻高丽!

第四百八十章 木兰舟,帆若垂天之云

赵桓思考良久,决定向高丽派出使者,问问高丽王准备怎么应对完颜宗望的进攻。

若是他不行,那就按着自己的路数来。

除了要匡扶大宋,朕还要匡扶高丽?!

朕真是太难了!

以王楷手面上的实力,想和完颜宗望掰手腕,还是弱了点。

而且一旦西部的山地落入金人手中,那高丽将毫无还收之力,只有一路被平推的下场。

他希望高丽王不要自误,接受来自大宋的善意。

赵桓要的不多,如果高丽王同意自己的援助,自己要求永久驻兵权。

这个高丽国反复无常,先后向各大强国下注,如果没有驻兵,以照对方本性还会在金和宋之间来回跳反。

这对赵桓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局面。

赵桓下诏让魏承恩直接领了诏命,去了高丽国的开京,也就是高丽的都城。

魏承恩的车驾刚刚跑到燕京府的城门口,还未来得及进城通禀,就接到了诏书,在城外的驿站看到了赵桓赐下的使者仪仗。

“官家还真是一个心急的人啊。”魏承恩摇了摇头,将仪仗收下。

能成为一国之使,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黄彦节的卓越表现,已经简在帝心,下一任的老祖宗几乎是板上钉钉。

自己再不好好表现,怕是在宫中毫无立锥之地。

他赶紧手书一本札子,将张孝纯接到皇命的反映写到了札子里,送到宫中,也没入城,就带着仪仗,领着几个亲从官,向着津口而去。

北地缺少港口,是大宋向平州运粮的时候,发现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大宋的北部的港口太少了些,因此将本来就是渔村,黄河的入海口的地方津口,定成了新的市舶司的港口,为燕京提供粮草。

这是一片工地,但是出海,北地出海还是这里最近。

四桅十二帆的三千石大船,就停在了港口之上,等待着魏承恩登船。

这是由大宋市舶司的船坞建造的新式海船,为了应对与倭国频繁的海贸,特意建造的福级海船。

船体不算桅杆和帆,高约一丈半,而船宽约为三丈,船体长约十丈。

“海商之舰,大小不等。大者五千料,可载五六百人,小者二千料至一千料,亦可载二三百人。”魏承恩看着面前的船舶摇头,自己乘坐的船舶只是一艘中等型号的商船。

而大宋最大的海船,名为康济号和通济号。

那才是真正的大船!

两艘神舟,长阔高大、什物器用、人数,皆三倍于客舟。

两艘神舟的荷载量康济约为六千料,而通济号约为七千料【注1】。

这两艘大船乃是大观年间所建,通过海图最远到达过木兰皮国。

现在这两艘大船,已经被砸烂了,进了炉子。

赵佶在废除市舶司的时候,可不仅仅废除的是市舶,还有船只。

可能在赵佶心中,这可以带着近千人的大船,在海上一漂数年,难以控制吧。

在津口的船坞里,一艘巨大的船舶的龙骨已经在搭建。

那艘船,被大宋的官家,亲笔勾书为了木兰舟。

官家取的是南北朝时期的巾帼英雄花木兰的木兰二字。

花木兰代父从军,忠孝义节俱全,曾经在唐朝的时候被追封为了孝烈将军。

而赵桓去这个名字并非无的放矢。

赵明诚虽然是个废物,但是他喜好的金石学,绝对不是废物。

至少在大宋人的心中,木兰此人官方定性为宋州人。

大宋国号为宋,赵匡胤的归德军节度使就驻扎在宋州。

在大宋,木兰辞和木兰祠有很多,在民间由广泛的基础,所以赵桓特赐名这艘在建的巨船名为木兰舟。

其实在赵桓心里,他倒是更想让这首船舶定名为辽宁。

取谐音就是辽阳安定的称呼,为现在进行的金宋之战弄个彩头。

但是仔细想想自己还是在想屁吃。

辽宁舰那个大吨位,自己这小舢板,还是不要跟那个人间杀器做对比了。

魏承恩看着那已经搭建好的龙骨,傲气十足的高声说道:“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

“柂长数丈,一舟容千人,舟上有机杼市井。”

“至木兰皮国或不遇便风,则数年而后达,非甚巨舟,不可至也。今世所谓木兰舟,未必不以至大言也!”

魏承恩豪气冲天的说完这句话,心情非常的舒畅。

不过他想起现在已经变身为了风流骚客再无心接触半点政事的赵佶,就是一脸苦笑。

【查海船,但双桅者即捕之,所载即非番物,俱流岭南。】

赵佶对走私之事毫无办法,索性一刀切的将整个海贸彻底打翻,禁海诏一出,整个江南和岭南地区皆沸沸汤汤。

但民间私船依旧是屡禁不绝,废除了几处市舶司,非但没有阻止海贸。

反而给大宋的财政带来了一定的压力。

不过好在现在的大宋官家,不禁重新开了市舶司,还鼓励民间的生产巨舶,鼓励大宋的百姓制造海贸之物。

毕竟现在的行在,燕京府,需要海船来运送粮草。

木兰舟就这样摆在了津口的船坞之中,据说还有六个月就要下海试航,不过看这个进度,魏承恩估计自己从高丽回来的时候,正好能赶上它下海试航。

黄彦节踏上了福级海船,向着高丽开京而去。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高丽港口,看着港口上的人山人海,还有奉高丽王之诏书,迎接自己的高丽国的官员,脸上挂上了笑容。

他在札子上写上了一行字。

【丽人迎诏之日,倾国耸观而欢呼嘉叹也。撮尔小国,撮尔小民矣。】

魏承恩将札子合上,手持旌节,登上了来自高丽的港口,在盛大的欢迎仪式之后,魏承恩终于在开京见到了他们的高丽王。

“天使远道而来,高丽王殷殷相望,今会面,幸甚至哉!”王楷身上穿的是冕服,直到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心中那个大国梦吗?

魏承恩看着王楷不伦不类的冕旒,差点笑出声来。

这冕旒用用五彩的缫十二根,每旒贯穿着十二块五彩玉。

按朱、白、苍、黄、玄的顺次排列,每块玉相间距离各一寸,每旒长十二寸。

王楷这冕旒倒是五彩之玉,个顶个的鸽子大。

可是那穿冕旒的线,却用的是白色蚕丝线,而不是五彩缫。

这要是在大宋,御衣局的局正,要被流放三千里,去岭南建设新大宋的。

礼部那群喷子,会把从皇帝到御衣局再到朝臣喷个遍,然后掏出宋太祖的诏书,搬出祖训告诉所有人,大宋的皇帝,不带冕旒!

【祭天地、宗庙、社稷等祀,服通天冠,绛纱袍。】

学习中原王朝之文化,最终只是学了个样子,没有学会与时俱进。

祭祀繁杂很容易造成就是铺张浪费,造成国帑白白耗费,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大宋很富有,但是皇帝都不算奢侈。

当然赵佶除外,他很奢侈,玉玺都有十块。

赵佶觉得这个祖训很不错,就照着做了。

“大宋皇帝敕高丽国王国书。”魏承恩掏出了诏书递给了高丽国的国王。

王楷一只手撩开了冕旒,另外一只手拿着札子看了半天,怎么都不舒服,他才踹了一脚旁边的宦官。

宦官才抓着冕旒,王楷才能能看看看书信。

打开札子得双手端着才方便看。

王楷一个手撩开冕旒,根本没办法好好看手中的札子。

魏承恩想起了一句话,叫越没有什么,就越希望在人前显摆什么。

显然高丽王也是如此。

王楷最后还是叹气的说道:“天使辛苦,可是大宋来晚了一步。金人已经取了鸭绿江全线了。边城节节失守,遍地已是狼烟。”

“孤正打算祭祀天地宗庙和社稷,于列祖列宗之前请罪,孤欲和金人乞和,以得一时只安。”

魏承恩才明白为何这高丽王穿的这么正式,原来打算祭祀天地,和金人议和。

自己也算是误会了这高丽王。

“不知高丽王能不能撑上三个月?官家的札子里,有应对金人之策。”黄彦节说道。

赵桓自然考虑过万一高丽王在自己使者没到的时候,已经全线崩盘,溃不成军的话,怎么才能吊住高丽国一口气。

“哦?”王楷打开了札子,眼中的惊喜越来越盛。

他把头上的冕旒一摘,直接跑到了黄彦节面前,大笑着说道:“天使辛苦,我高丽有救了!”

“还不去搬个凳子!给魏天使看座啊!”王楷喜色连连,踹了一脚身边的宦官大笑着说道。

第四百八十章 高丽提督

高丽王太清楚现在的高丽王,到底在欠缺着什么。

即使赵桓永久驻兵的权利,让王楷有些驱狼吞虎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准备打落牙齿往下咽。

相比较金兵来说,让宋人驻防,不管是从百姓,还是到百官,亦或者到他王楷自己,都勉强可以接受。

毕竟中原王朝一直是爸爸。

他认了。

可是金人这个国家,他就不能接受了。

为何高丽人会有如此的心理落差,王楷深有体会那种过去的高高在上,到现在被金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金人的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曾经在开国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自我祖考介在一方,谓契丹为大国,高丽为父母之邦,小心事之。】

过去高丽人是父母之邦,现在金人倒头过来,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这种心理上的落差,简直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

否则议和之事,哪里还需要冕旒祭宗庙、社稷和祖宗?

王楷想了很久说道:“这保州在战后,是不是归高丽所有?”

“想太多了。高丽王。”魏承恩笑着摇了摇头。

大宋官家让赵英特意叮嘱过魏承恩,保州重中之重,怎么可能轻易让出来?

保州是哪里?鸭绿江东岸六城之所在。

淳化四年,辽国被宋太宗欺负的孤儿寡母中的耶律隆绪,已经长大成人。

耶律隆绪在云中路吊打赵光义的同时,兴兵十万精兵,辅军二十余万,号称百万大军,攻打了高丽国的蓬山郡。

高丽国无法抵抗辽国的攻势,向大宋皇帝赵光义求援,赵光义…不提也罢。

高丽遂对辽国俯首称臣,成为了辽国的藩属国,向辽国称臣纳贡的同时,割让了清川江以西到鸭绿江沿岸的所有土地。

至此高丽国失去了对鸭绿江东岸的控制权,这一丢就丢到了明朝后期。

保州六城,是鸭绿江东岸上最重要的六座城池,还有一个极为关键的深水港,让这个地方,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高丽国当初试图利用渤海人,收回这六处城池。

辽国直接跨过清川江,砸烂了高立国都城开京城的西大门安州等地,开京尽数在辽国的兵锋之下。

好不容易等到金人灭辽。

高丽偷偷摸摸的弄到了这六城的实际控制权,这还没舒服两年,做岛内霸主的想法再次幻灭。

金人又拿下了这里。

但是现在大宋人要这保州六城。

再说在大宋皇宫里当宦官,那得是读过书的人。

在魏承恩眼里,不管是金人也好,高丽人也罢,都是窃地为国!

这些地方!都是中原王朝之固有疆域。

当然用官家的话来说,那就是自古以来之固有领土。

【保州等地,周为箕子之国,汉家玄菟郡耳!魏、晋已前,近在提封之内!唐之河北道!】

在魏承恩心目中,这高丽国的王室和西夏国的王室,统统都是窃土为国。

所以,他怎么可能答应高丽王的请求,而且是在到大宋的救援对高丽人如此重要的前提之下!

他怎么可能答应高丽国王的要求?

“签字吧,高丽王。”魏承恩摇头拒绝了王楷的请求,笑着将国书递给了王楷。

他签了字,宋朝大军就会从山海关而出,进攻金人,逼迫金人回撤,围魏救赵的打法,协助高丽国抵抗金人。

通过海船运送大量的军卒登陆保州,并威胁整个辽东郡。

高丽王提着笔,想了很久,说道:“容孤再想想。”

“高丽王,你现在想一天,就拖延一天,其实于事无补。等到金人打开安州大门,扣响开京大门的时候,你再签这个字,还有的时间吗?”魏承恩看着高丽王,笑着说道。

王楷面色依旧带着忧郁,这份国书一写,未来高丽将永远失去对保州的名义主权,这对以后的法理交涉,会产生极为重要的影响。

魏承恩依旧笑着看着王楷,等待着他的决定。

王楷不断的看着宫殿之外,他希望有奇迹发生,但是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反而一名军卒飞快的跑进了宫殿之内,颤抖的说道:“报!大王,金人已经渡过清川江,威逼安州城下。”

“远州移配守御使拓俊京,孤立无援投降了金人。”

军卒的禀报,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王楷的头上,他退后了两步,喃喃自语的说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安州,开京,几日就到。完了啊!”

王楷身体往后一仰,躺倒了大殿之上。

魏承恩看着王楷的样子,连连摇头,这个时候,若是王楷能够率领开京畿守军,前往安州,和金人破釜沉舟的同时,等待大宋的援军。

高丽并不是没有维持的机会,可是王楷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有这样胆略的人。

果然王楷没等多久,王楷就醒了过来,他刚睁开眼就大声的喊道:“移驾!移驾江华岛!暂避金兵锋芒!暂避金兵锋芒!”

他反复的喊着,而王楷却站了起来,说道:“高丽王如此行事,城中百姓也能跟着高丽王一起逃走吗?”

“高丽王移驾江华岛,那整个高丽国的军卒,又该如何自处?”

“现在顾不得这些了。”王楷喃喃的说道。

他顾不上了,现在他只想暂时避开来势汹汹的金人,其他都顾不上了。

“你不是说你们宋人天兵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吗?那就让他们来,国书拿来!我签!”王楷匆忙的拿起了毛笔,连墨都懒的沾一下,就在唇边,舔了舔,将国书签下。

你跑了,这国书还有个屁用!

魏承恩拦住了王楷说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民亦是如此。”

“你这么走了!你这个高丽王还做不做?!”

魏承恩真的尽力想要留住高丽王,显然高丽王压根听不进去魏承恩说的什么,一把推开了魏承恩说道:“要管你管!我不管!”

“那就给某一道诏书!”魏承恩突然爆喝的说道。

魏承恩突然一把扑了过来,凶神恶煞的抓着王楷的衣领,高声喝道:“给我行诏!我来管!”

魏承恩见过如此慌张的皇帝或者说是君主,那就是赵佶。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整个汴京城有多么的绝望。

他们寄希望的天子,行禅让诏书,匆匆南幸的时候,汴京城的百姓的眼神中充斥的是冰冷。

如果不是现在的大宋官家梗着脖子,硬是顶着所有朝臣的压力,将文臣排出决策圈外,现在的大宋,还指不定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他当时只是一个小黄门,没办法面前赵佶。

但是现在他是大宋天使,这等废物在自己的面前,他忽然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抓着王楷大声的宣泄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愤怒。

王楷在魏承恩凶狠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嘟嘟囔囔的拿了一份官员任命的诏书,戳了个印章,说道:“你自己想当什么官当什么官,自己填吧!”

“一帮泥腿子,再生就是了。”

王楷甩了甩袖子走了。

魏承恩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的札子,自己喊的倒是痛快了,把王楷当着赵佶骂了一顿。

可是骂完,突然一个巨大的烫手山芋,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算是什么事?

他想了想,站在宫殿里,左思右想,填上了个总督两个字。

提督,是提督军务总兵官,通常指的是掌管督察一路的监军的官名。

现在大宋还没有吞下高丽的能力,但是又需要高丽人顶住金人的压力,逼迫金人彻底回到辽东郡。

这个事,再难办。

也得把它给办了!

“持这份诏书,传令下去!开京全部愿为国赴死之军卒,皆可留下开京!等待调遣。传令诸将议事!”魏承恩颤抖的对着宦官说道。

这要是被大宋汴京的官家知道自己干了这种事,是要被杀头的啊!自己居然临时做了高立国的提督!

他来就是为了吓吓高丽王。

可是这事,怎么就向着不可知的方向,发展起来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谁赞成?谁反对!

魏承恩用最快的速度梳理了一遍高丽国的朝政。

发现这个国家破破烂烂还不如是当初的大宋……

这个国度虽然表面上,仿照了唐朝建立三部六省,仿照宋朝建立三司和枢密院,但是都是空荡荡的架子。

事实上,高丽国本身还是门阀豪族政治。

虽然魏承恩误会了王楷的冕旒佩戴的本意。

但是高丽国的国政,学中原王朝三部六省,真的学的四不像。

在高丽王氏的经营下,他们不断的向着门阀豪族妥协,出让着国家的权力。

涖职治事,尚沿夷风,往往形具而实不应的表面朝堂。

比如这邢狱一事,奉行三不斩原则。

第一不斩王族,天大的罪过最多是斥责。

第二不斩贵族,天大的罪过最多是笞刑。

第三不斩军头,天大的罪过最多是流放。

禁网不张,缓刑数赦,就是目前高丽国内的现状。

若是仅仅如此的话,魏承恩作为高丽提督还没那么头疼。

大不了把权力分给军头,把他们送到安州送死就是了。

但是问题就出在了高丽国的管理问题上。

高丽国有两个人物把握朝政。

一个是式目都监使金富轼,担任高丽宰执,此人是新罗王族后人,在高丽的能量很大。

一个是都兵马使兼中书院使(同枢密院职责)李子渊,那个搞叛乱的李资谦的嫡长孙,兼任杨广道汉阳留守。

“现在金兵南下,你们居然还在不停的撺掇高丽国王称帝建元!是怕我们高丽亡的还不够快吗?”金富轼愤怒的指着一个和尚高声喝问道。

这个和尚名为妙清,长相乖张,在王楷的外祖父倒台之后,妙清就因为阴阳秘术,备受恩宠,被封官为三重大统知漏刻院事,赐下紫色袈裟。

“称帝建元乃是天命所归!振声赫于天下!激奋民心于旷野!为何不可?大有可为!”妙清打了个印,一脸严肃的说道。

一个年轻人一脸嘲讽的说道:“真是妖言惑众一派胡言!你们这些人就不怕遭天谴吗!此时此刻,金兵大军压境,已经打到了安州,安州城破,三日至开京!”

“你们准备让我王,带着冕旒被金人杀死?是不是那样死的更好看点?!”

此人名字叫金福辙,和金富轼是亲兄弟,同朝为官。

和大宋的苏轼苏辙一样。

高丽国的金富轼也是个文学大家,但是为官的能力,其实非常稀松平常。

金福辙不善文臣,但是言谈极为犀利,擅长在朝会里喷人,战斗力强。

他们的名字魏承恩倒是听说过。

大宋太上皇在位的时候,曾经派出使者徐兢出使高丽。

就曾经将这两个有趣的人名带回大宋。

他们名字是他们的父亲,金觐仰慕苏轼和苏辙才取的名字。

魏承恩皱着眉头看着高丽国这群家伙吵吵,就气不打一处来,金兵铁蹄马上就要打到家门口了。

这个场景,他好像似曾相识。

似乎就是官家当初面对的局面,官家当时做了什么?

好像是讲了一个故事?

不过魏承恩没有讲故事的想法,他一个宋人,临时负责调度而已。

事实上,王楷这个高丽王,当的虽然不是名存实亡,但是也差不多。

王楷做事,一向是等到吵架吵完,利益分配均等,做个人形图章罢了。

“行了,少吵点架吧。再吵吵下去,金人就进来了。”魏承恩用力的拍了拍桌子,总算让整个朝堂安定了下来。

“金富轼你负责粮草,李子渊你负责军事调度,在安州抗住三个月的进攻,金人自退。你们可明白?若是抵抗不住金人的兵锋,那高丽就没了。”魏承恩说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整个大殿非常安静,掉根针都能听到。

国破人亡之时,无一人应承。

“粮草没问题。”金富轼咬了咬牙说道。

他是新罗王族,手里控制的地方也还稍微富硕点,提供粮草还可以。

“我不去。”李子渊摇头,冷笑道:“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安州城高两丈半,土城一个,围不过十里,谁去谁就是送死!”

“你当真不去?”魏承恩微笑着看着李子渊问道。

“不去!”李子渊拂袖而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走到了门口,口中皆是粗鄙之语。

“蹭!”

一声刀刃出鞘的声音,剑鸣在殿外,惨叫声传来,李子渊的脑袋滚进来殿内。

“魏押班,人,应该死了。”门外的亲从官闷声闷气的说道。

魏承恩点了点头,说道:“那现在金富轼你负责粮草,金福辙你领李子渊之官制,全面接纳京畿守军,前往安州守城。”

“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魏承恩看着台下的众多高丽官员,冷冰冰的问道,大有一言不合,就杀的血流成河的架势。

“臣等没有异议。”

魏承恩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各做各的事,灭国之危,你看看你们这帮人的样子,实在是,不成体统!”

“金富轼和金金福辙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魏承恩眼珠子一转,想起了当初赵桓应对朝臣的时候的操作,从御上座椅旁的木凳站了起来。

他即使远在高丽,也丝毫不敢僭越,没坐那把代表皇权的凳子。

这要是传回国内,他还回不回去了?

他走下御下,走到了金富轼和金福辙的旁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哎,金宰执,并非我仗着大宋国威在高丽作威作福。”

“实在是这金兵就在安州城下,这朝堂吵成一锅粥,不得不如此,还请金宰执见谅。”

“某晓得厉害。再说天使手持高丽王提督诏书,有大义之名。”金富轼叹气的说道。

今天妙清又提起了高丽称帝建元的事,让金富轼脾气有些暴躁,所以才在朝堂吵了起来。

“如果不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让高立国上下一心,如何能抵挡金国兵锋?所以,不得不如此,还请金宰执,安抚众多官员,让其各司其职,努力维持风雨飘摇之危局。”魏承恩依旧语气沉重的说道。

“我会去劝慰他们的。提督放心。”金富轼点头说道。

金福辙也是连连点头,这高丽的朝堂,烂了。

魏承恩对着金福辙说道:“金都使,你可有信心挡住金人三月兵锋?某保证大宋军卒会将整个金人辽东郡防线撕个稀巴烂,然后威逼完颜宗望退兵。”

金福辙仔细思虑了一下,说道:“金人兵甲太过锋利,恐有不妥。”

魏承恩想了想说道:“若是事不可为,就退到开京,怎么说也是个围二十里的砖石城,绝对够用了。”

“不过如果不丢安州,清川江之鸭绿江之间的失地还有收复的可能,若是丢了安州,那再无收复之可能。还会随意的被金人踏马而来,日夜活在惶恐当中。”

“你可知利害关系?能守则一步不退!”

魏承恩忽然想到了王禀守太原之事。

他将王禀守太原城的事和金福辙说了一遍。

两兄弟听到王禀守太原,十里土城,三千甲兵,守住了完颜宗翰五万大军数万辅军二百多天的时候,目瞪口呆!

那是人能做的到的事吗?

魏承恩非常沉重的对着金福辙说道:“安州之危,如同大宋太原之危!清川江到鸭绿江之领土,等同于大宋燕云路的重要。万不可掉以轻心。”

魏承恩盯着金福辙用力的说道:“大…嘶…呸…”

“高丽之安危!系于卿一身!莫让高丽王失望!”

魏承恩演技不是特别好,宇文虚中并没有培训过他,台词差点念错了。

如果不是为了不让金人跑到高丽山城里苟延残喘,他魏承恩才懒得管高丽的事。

“某明白!定当不辱使命!”金福辙本来听到王禀的事,就已经有些亢奋,再听到高丽国安危系于己身,已经激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若战事结束,不知大宋皇帝能不能派出官员和天兵驻扎?”

“高丽国内山头林立,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还请大宋官家怜悯啊。”金富轼小声的在魏承恩身边问道。

“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魏承恩打了个机锋,笑着说道。

金富轼和金福辙的父亲仰望汉学,是高丽典型的华风派,尊儒事中原王朝为首务。

妙清这类的在高丽国内被称为花郎徒。谋求称帝建元,建立帝国而不是王国。

显然,在金国和宋国两个强国面前,高丽国瑟瑟发抖,妙清这类的花郎徒,反而让高丽国的路走的有些窄了。

早日认了大宋做宗主国,现在大宋天兵都已经到安州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又一份臣构言?!

这糟糕的高丽门阀统治模式,让魏承恩各项想要仿照宋朝的操作,全部付诸东流。

他倒是想要解开百姓们的枷锁,释放出足够强大的战斗力,但是显然高丽国的贵族们,一定会阻止自己。

最后魏承恩选择和贵族们妥协,先把金人抗住再说。

高丽国的百姓带着枷锁前行,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是魏承恩在大殿上斩杀李子渊的行为,依旧给高丽国带来了一些变化,至少朝堂的狗斗因为李家彻底的失败而告一段落。

金福辙带着开京两万的军卒向着安州赶去,而金富轼也用一大堆忽悠人的话,忽悠了整个高丽国的高层,开始组织百姓运送粮草到前线。

安州的守军只有五千人左右,本来他们打算稍微抵抗一下就选择投降。

毕竟唐来的时候,安州守军就投降了。

辽来的时候,安州守军也投降了。

金来的时候,安州守军也觉得自己投降,其实也没什么。

当然适当的抵抗,又利于展现自己本身的价值,提高投降后的身份和地位。

但是安州守军随着越来越多的民夫带着粮草赶到安州,心态发生了些变化。

等待金福辙带着两万开京守军来到安州,无数百姓搭建起串楼的时候,安州守军的心态终于从投降变成了试着抵抗一下?

这一试,就试了半个多月,他们发现金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攻下安州。

这让他们放下了些心。

岳飞带着河间飞军两万正军三万辅军,韩世忠带着一万永定军和两万山海军,共计八万人,陈兵于乌沙堡附近。

而杨忻中带着三万永兴军和岳飞、韩世忠汇合之后,金人西侧的十万“精锐”就退回了乌沙堡。

“岳将军,这是不是太过危险了一些?”杨忻中看着岳飞的计划,不太确信的问道。

韩世忠却对岳飞的战略极为赞成。

他在山海关驻扎着一年,并没有发现金人有什么压倒性的优势,岳飞这一招黑虎掏心的谋略,韩世忠觉得可行。

而孙翊看着岳飞的战略计划,一万个赞同,岳飞打仗跟他过于合拍。

黑虎掏心,直取辽阳。

乌沙堡,临潢府,坤仪州都统统不打,直接冲向辽阳府!

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完颜亶所在的东朝都元帅府。

岳飞在堪舆图上,用一根指挥棒,在堪舆图上点了两下问道:“东朝的主力可以确定,已经直扑高丽,现在西线防线守军绝对的空虚。”

“而西朝已经被王彦拖在了黑土区的会宁府。”

“虽然不知道进展如何,但是从没有任何的情报显示,西朝有大规模调动兵力的征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知道各位认为辽阳府,有多少人守城呢?”岳飞问道。

“我提议绕开临潢府,直奔辽阳城。这是给官家的札子,你们同意就签上自己的名字。”

一本札子仍在了桌子上,而韩世忠却用最快的速度,把岳飞札子塞进了自己的袖子了。

“用我这本。”韩世忠终于又掏出来一本新的。

这次签好名的札子上,岳飞不再是第一个,而是韩世忠。

“若是此战败了,由我全权负责。”韩世忠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欠打的痞笑,但是整个中军大帐意外的沉默着。

韩世忠笑道:“岳将军你前几天刚过完二十四岁的生辰吧。我痴长你十几岁,就由我牵头给官家递札子吧。”

“你这个韩泼五!仗着自己年龄大,想要争……”孙翊的话说了半截,被岳飞粗暴的打断了。

“闭嘴!”岳飞愤怒的声音在中军大帐里骤然响起,孙翊从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岳飞。

怒发冲冠!

孙翊喃喃了几下,整个人忽然愣在了原地。

他忽然想到当初王禀命令他回到云中路的模样,当时王禀没有给孙翊解释他为何如此行事。

这么久了,也没有人给他解释,他一直活在自己不能随王禀建功立业的懊恼中。

现在韩世忠这个类似抢功的行为,让孙翊有些发愣,他终于回想起了王禀那副决绝的模样。

和现在的韩世忠如出一辙的坚定。

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种师中、王禀、韩世忠似乎并非争功?

“签字吧。”岳飞在札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杨忻中摇了摇头,孙翊年级太小了,谁对他好到现在都没发觉。

杨忻中也同意岳飞的意见,所以将自己的名字签上。

西侧方向上,首先要统一意见,才能给官家提意见。

孙翊想签字,结果札子被岳飞拿了回去。

岳飞对孙翊不是很满意。

虽然他在太原城千里袭击了云中路的百万马场,给完颜宗翰弄了个不小的麻烦。

但是此人在回京的时候,居然面对官家的诏命,不奉诏觐见,而是选择了自己离开河东路,打金人去了。

虽然之后,在云中路的大同府大战中,此人也斩首甚多,甚至逼迫这完颜宗翰撤退坤仪州。

但岳飞始终认为孙翊不奉召觐见的事应该重罚!官家那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在岳飞看来惩戒有些轻了。

西侧军的札子、高丽国的札子、汴京的札子,都是同时到了赵桓案前。

西侧军中军大帐商议军政时候,发生的事,让赵桓哭笑不得。

你韩世忠也就才三十七八岁,正值壮年,怎么和王禀种师中一样,玩起了保护年轻将领的把戏?

而且最后韩世忠也没有保护岳飞,因为这个札子上,只有岳飞一个人的名字。

那份中帐大营商量出来的札子,被岳飞自己收了。

岳飞重新写了一份送到了燕京。

不过赵桓看着札子,替孙翊感到难受。

岳飞在心里,给孙翊贴了个不忠标签。

这俩人算是第一次见面,岳飞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这孙翊,路走窄了啊。

赵桓可以给孙翊犯错的机会,如果岳飞不在札子里,提到这茬,他早就忘了当初孙翊挂自己面子的事。

多大点事?有振兴大宋重要吗?

显然没有。

但是岳飞显然记得这事,并且现在耿耿于怀。

其实赵桓并不在意孙翊到底是否忠于自己,他只要忠于百姓和国家,这就够了。

古代的忠的定义和后世忠的定义略微有点不同,但是在这个有皇帝的年代,赵桓这个身份,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百姓和国家。

这种问题,赵桓也不好说什么。

军功爵体系下,孙翊勇于作战,只能靠他自己冒头了。

岳飞黑虎掏心的战略被赵桓朱批,岳飞的谋略已经渐渐的超过了他本身的年龄。

赵桓还派了个一道札子,让王禀从山海关出击,牵制完颜宗望的吸引力。

等到金人为大宋会从东侧进攻的时候,岳飞率十一万人直扑辽阳府!

虚虚实实的进攻,藏在衣服里的重拳,这一击,最少要让金国伤筋断骨!

第二份札子,是高丽国的札子,应该说是两份札子。

第一份是魏承恩将高丽国内诸事,告诉了赵桓。

赵桓准备自己朱批一个高丽提督的名头给魏承恩!

不管是将军、军卒、百姓、文武百官做事都有些不够大胆啊!

海外提督的先河啊!

这事不管怎样,都要给他坐实了!

以后就是祖训了!

魏承恩还是略微有点胆小了。

你魏承恩在高丽国那么大的官威,殿斩李文渊!震慑臣工!构建防线!都不敢自称提督。

那后世那群手下一条驱逐舰的提督们,怎么好意思自称呢?

自己直接给他魏承恩正统提督之名,至于有没有用,还是要看魏承恩自己了。

而第二份札子,让赵桓内心极为的厌恶。

是高丽王,王楷的札子,这个札子的抬头,赵桓见过一次,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个札子,所有的大宋百姓见过一次。

这个札子,所有的金人也见过一次。

【臣构言,今日来画疆。】

高丽王王楷写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 阴影里的毒蛇

赵桓真的是强顶着恶心把高丽王的札子看完,才喘着粗气喝了一口酸梅汤,平复了下心情。

实在是当初臣构的事,弄得他太恶心了!

恶心到现在赵桓一看到这三个字,就心态有些爆炸。

不过做皇帝,处理国政显然不能这么暴躁。

高丽王,王楷写这份札子并没有什么恶心人的意图在内。

王楷,高丽国第十七任国王,字仁表,原名构。

他是在接过他父亲的王位之后,改的名字,平日里自称构。

所以,高丽王这本札子,压根不是在恶心赵桓,而是将当初签下的国书,以书面上表的行为,向大宋俯首称臣。

但是臣构言这三个字,依旧把赵桓气的不轻。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赵桓得知王楷的本名的时候,居然觉得他的逃跑行径,有了那几分合理性。

赵桓气喘如牛,比和朱琏一起锻炼身体,还要喘。

赵构这个东西有多恶心?臣构言这三个字,就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最后没有把赵构五马分尸,也是顾忌赵家宗亲的脸面!

赵桓想了很久,才给高丽王回了封书信。

追本溯源的将中原王朝和高丽王的历史关系进行了明确。

自古以来,一衣带水的友好关系再次得到了重申。

当然,一衣带水这个词,稍微有点见识的读书人,都知道这压根就不是个好词。

这个词是隋文帝杨坚在统一寰宇的路上,攻打陈国的时候,说的这句话。

【我为百姓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

一衣带水的本意是,形容两国虽有江河湖海相隔,但仍像隔一衣带,极其相近。大有一言不合就开片的味道。

而且赵桓委婉的表示,让王楷不要再自称构了。

他处理完了高丽王的札子,站起身来,打了一套五禽戏,出了出汗,才算是彻底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这五禽戏是华佗所创立的一套养生功法。

当然有没有用赵桓不知道。

赵家血统里的先天性心血管疾病的困扰,赵桓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

共计五十四个动作,虎十三式、鹿九式、熊九式、猿十式、鸟十三式。

当然他没练出来虎之威猛、鹿之安舒、熊之沉稳、猿之灵巧、鸟之轻捷,不过这套戏用来久坐之后活动身体,倒是一等一的好用。

赵桓打完一套五禽戏后,额头上稍微出了些汗,接过了赵英递过来的毛巾,稍微擦了一下。

才从新坐到案前,这是一道来自汴京的札子。

是一份汴京的小报,这份小报很有趣,名为《武媚娘传奇》。

大概从则天皇后的家室开始讲起,到最后李隆基杀死他的后妃,终结武家对唐朝的影响而结束。

这段故事非常的有趣,包含了伦理、宫斗等诸多的要素,赵桓看着津津有味。

本来这个小报没有任何一点的问题,就是一个单纯的演义,以武则天的视角,展示了整个武家的兴衰。

还突破性的从武则天登基的一些必要元素上,进行了扩充,让人眼前一亮的是,考证了武则天皇后的家室。

比如详细的介绍了武则天的父亲在唐朝的影响和野心。

还有补上了武则天祖父武华,在大唐开国时候,资助李渊起兵,实为开国元勋的事实。

这份小报,甚至可以称的上,大宋的第一本女频演义话本,意义非凡。

但是赵桓还是读出些奇怪的味道来。

本来武则天临朝称制的时间就很短,从临朝称制到篡唐,一共七年的时间。

这七年的经历,在这篇小报里,居然占据了近四成的篇幅!

最后一句,也让赵桓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

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读书人的夹棍带棒!

【赞曰:龙漦易貌,丙殿昌储。胡为穹昊,生此夔魖?夺攘神器,秽亵皇居。穷妖白首,降鉴何如。】

赵桓第一次看到这段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文盲一样,有点像做高考数学题最后一道题的时候的感觉。

两眼一抹黑。

他请教了宇文虚中这个正儿八经的大学士之后,才彻底搞明白了这段话的意思。

首先第一个字赞,表示总结,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赞。常见于史书之中,对一个人的生平进行总结。

龙漦是龙的口水,涉及到了夏朝的一段传说,后来读书人专门指褒姒,意思就是女子祸国殃民。

而丙殿在汉朝一直指的是太子。

昌这个字,通菖蒲的菖。

弄明白了这些字之后,赵桓也终于将上下文全部翻译通透。

【总结来说:在唐高宗李治死后,武则天终于露出了他原来的面目,太子如同菖蒲一样,一茬又一茬的被武则天收割。老天爷真是瞎了眼,怎么降下这等妖怪!篡夺帝位神器,养面首玷污宫殿!】

【这等妖女,居然活到了白首,并且终老,这是上天降下的什么样的借鉴呢?】

如果没有最后【降鉴何如】这四个字,赵桓也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演义话本,但这四个字,再加上占据了四成篇幅的临朝称制内容,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这是谁借着武则天的事,攻讦自己的贵妃朱琏吗?

毕竟朱琏在当初八门进京的事之中,确实是做了临朝称制,虽然不到几个时辰。

但是赵桓觉得自己处理的已经很重了,皇后、太子之位到现在都是悬而未定。

但是李纲的札子,却让赵桓不寒而栗!

这份小报因为没有经过进奏院的批准,就私自刊印。

而且刊印的方式和之前,起底李清照父亲的秘密的那份札子的手法,如出一辙!

找不到写这《武媚娘传奇》的作者!

找不到刊印的方式!

就连纸张和墨都是来自于五湖四海!

也就是说,这个《武媚娘传奇》,压根就不是指桑骂槐说朱琏,而是继续在李清照的身上带节奏!

昌一字,也可以解释为教育。

现在朱琏和赵桓在燕京过舒坦日子,教导赵谌的使命,其实大部分落在了李清照的身上。

所以,这个龙漦骂的根本不是朱琏,而是李清照。

程褚也上了一道请罪的札子,这样的小报,出现了两次,而且都是针对于现在李宫正,但是程褚却找不到这个人。

也就是说,这道札子依旧是一个悬而未决。

对方跳出来两次,都没有抓到他任何的把柄。

第一道是为了让自己激愤之下,把党争的棺材板掀起来。

第二道札子是为了自己警惕李清照现在虽然名为宫正,实则行临朝称制之事。

这是谁在背后作乱?他想做什么?

赵桓皱着眉,拍打着手中的札子。

不太像是金国黑水司搞的鬼,他们要是有这么精细的操作,赵桓把自己的脑子拧下来给金国的那个亶儿当球踢!

赵桓想了很多人的名字,最后还是没找到敌人在哪里?

赵英放了一盏茶在赵桓案上,说道:“官家啊,你快去延福宫劝劝朱贵妃吧,这哭了都小半个时辰了,看着官家忙碌,臣一直忍着没说。但是现在延福宫那边小黄门回报,朱贵妃眼睛都哭红了。”

“她哭什么?”赵桓一愣,朱琏自从自己穿越至今,从没给自己找过麻烦,就是八门进京的时候,也不愿意自己在前线为汴京诸事担心。

这怎么突然哭了起来?

“还不是这小报惹的祸?汴京那边每天都送小报到燕京,朱贵妃很喜欢看,这不就看到了这《武媚娘传奇》,觉得自己是个祸害,就哭了起来。”赵英叹气的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写了一份札子,说道:“送到汴京。把这事做了,把这个人给朕找出来。”

他让皇城司的程褚,发动天下所有的风闻言事的察子和退役军卒,他要翻天覆地的把这个家伙找出来!

他要问问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为何反复在李清照身上做文章!

当然,他也没打算兴文字狱之类的事,还不至于。

他只想知道,这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做什么事,不能正面来?

潜伏在阴影里,跟条毒蛇一样。

第四百八十四章 全线告急

赵桓处理完国政以后,摆驾来到了延福宫,张棠华正在安慰着,已经不再怎么哭的朱琏。

“参见官家。”张棠华看到赵桓来了,行了个礼,就离开了朱琏的寝室。

赵桓已经知道了朱琏为何如哭泣。

她有些误会了那份小报里夹棍带棒说的是谁。

“做皇后就得吃这份天下人可能的非议。”赵桓劝慰道。

朱琏点了点头,依旧哭泣不止。

赵桓其实没有多少哄女人的手段,哄着哄着就哄到了床榻之上。

云雨皆歇的时候,朱琏一脸迷茫,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被哄好了呢?

不过情绪到时宣泄了不少,她也看了出来,那小报说的不是自己。

“官人,我做了几件过秋的衣物,我去给你取来,试试合不合身。”朱琏笑着说道。

结果话说完,她自己就笑了,赵桓已经睡着了。

几乎没有休息的他,总算在自己这里,得到了一息喘息的机会,国政,军事调度,都让他忙得团团转。

即使有得力的文臣武将分忧,依旧让他劳累到如此模样。

朱琏起身,把寝宫让给了酣睡的赵桓,自己拿着给赵桓做的衣物,向着张棠华的寝室走去。

在葫芦形和梨形身材的双重压迫下,赵桓最后没有将魔爪伸向曹娴。

曹娴没办法相夫,倒是教子做的不错。

把两个小孩子教导的很好,欢脱的赵清露依旧奔跑在宫廷之中,散播着欢乐,也更礼貌起来。

曹娴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容颜发呆,自己这个脸和身材,怎么进宫两个多月,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一次呢?

更何况还有西夏王妃的这个特殊的背景,应该对那位皇帝有很大的吸引力才对。

当然她不知道,赵桓刚登基到御驾亲征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连自己有个老婆都不知道……

王禀接到赵桓的诏书的时候,立刻翻身下了床,带着手中的捷胜军和契丹人,准备向来州(今葫芦岛市)去。

“喂,完颜宗干,你去不去?”王禀点齐了兵马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完颜宗干喊道。

“说了多少次了!叫我王家彦!”完颜宗干摇头喊道。

他就不去了,毕竟是打金人,自己能苟活着已经非常不错了,再去掺和宋金两国之战,对他没什么好处。

而且他准备给王禀个惊喜,等到王禀拿下来州,再给王禀添一道功勋。

王禀点头,让刘复留守山海关直本来州而去。

岳飞、韩世忠、杨忻中从西侧,向着坤仪州而去,而中路军由李彦仙率领,从热河向着兴中府扑去。

全线进攻的号角在秋风阵阵中,向着金人狠狠的砸了过去!

坤仪州告急!兴中府告急!来州告急!

一片坦途之下,若是三处大城被拔!

那到辽阳就仅仅剩下广宁府和锦州两座城池!

王禀一马当先敲开了来州的大门。

事实上,他的夫人林幼玉在接手了宇文虚中在金国的察子之后,就一直在渗透金国的来州。

在没有废多少功夫的情况下,王禀就攻克了来州,整军准备向锦州而去。

完颜宗望看着堪舆图上,这张没有任何色彩的堪舆图在他眼里,却是四处起火。

三处重镇告急,让完颜宗望叹气不已。

“得让完颜宗弼从东线撤回来了。否则广宁府会有危险。我们手里的兵力,不足以抵挡大宋军队的进攻了。”完颜宗望叹气的说道。

“叔父,不能命令乌沙堡的金兵,攻击西侧敌军的粮草补给吗?”完颜亶有些犹豫的问道。

完颜宗望摇头说道:“不能。大宋的军队现在用的是那种大车,一带就是三四个月的粮草,才会动身,压根不会留下粮草线给我们袭扰。”

“哦。”完颜亶不是很懂,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好像局势很糟糕,他从没见过他的叔父如此的表情。

“我们也可能要回会宁府了。辽阳府,怕是待不下去了。”完颜宗望又说了一句,止不住的叹息。

完颜宗翰坐在转椅上,也是忧心忡忡,不过脸上的表情极为坚毅。

在宁武关上,沈从给他那一下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都一年多了,依旧是疼痛难忍,而且腿脚也越来越不停使唤。

现在他不得不坐上了转椅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完颜宗翰冷静的问道。

“对啊。这次宋国的军队,拿下来州,坤仪州,兴中府,我们再呆在辽阳,明年春天,辽阳就在大宋的兵锋之下,惶惶不可终日,而又不敢轻动。现在向会宁府而去,多少还有些机会。”完颜宗望惨笑着说道。

他做的事,两线作战,本来就是一场惊天的豪赌!

若是赌赢了,宋军在西侧兵锋的威胁下,中、东两路不敢妄动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拿下高丽,那这一切都盘活了。

完颜宗望甚至会趁着渤海结冰的时候,踏着冰面,向宋国全线铺开。

拿下高丽,完颜宗望的打算是兴建船坞,制造大量的船舶,乘舟而去!

对山东路进行骚扰,打劫大宋海运粮船、商船。

不断的骚扰大宋向燕京的运粮的步伐!

可是现在大宋军队的兵锋已经踏至锦州,再没有了任何谋求高丽的机会。

如果能给他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完全的打开高丽的大门!

拿下安州,闯进开京!

到那时,即使一战无法灭掉高丽,也可以将高丽收为藩属国。

也不耽误他的海战战略。

可是大宋的反应,太快了。

饶过乌沙堡,直取辽阳的计划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

完颜宗翰看着堪舆图,沉吟了很久才说:“宗望,你失去了勇气。”

“其实我觉得高丽那边不用退,我们这边也不用向会宁府转移。”

“即使宋人拿下了兴中府,还能占着不走吗?这等苦寒的地方,哪里是宋人那些柔弱的人,能够待的地方!冬天到了,他们自然要退的。而且那是金国腹地!” : :

“你已经失去了勇气,宗望,这样不行!”完颜宗翰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

第四百八十五章 燕山东麓防线

“那东帅有什么好办法吗?”完颜宗望一愣,自己好像真的被宋军的进攻,打的有些懵了,勇气这个词……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勉强站了起来说道:“给完颜宗磐一道札子,许他一个辅政大臣的位子,令其从会宁府出兵去兴中府!”

“令宗敏从临潢府出兵,去乌沙堡!”

“给塔塔尔部和王纪刺部去信,许下大鲜卑山以西之地放牧的权力!令其率兵前往乌沙堡方向,截断西侧军后退的路线!将入侵之敌吃下!”

完颜宗翰很不喜欢现在这种防守反击的打法,稍有不慎,被人啃下一城一地,就是非常让人心疼的事。手机端

塔塔尔部和王纪刺部不用太多的人,有个三五万的兵马,增援乌沙堡,大宋军队就不得不回撤。

这样一来,才有盘活整个局势的可能!

否则今日大宋下一城,明日下一城,迟早会被宋人步步蚕食,给吃的干干净净。

完颜宗望考虑了良久,说道:“可以给完颜宗磐许下一个辅国大臣的位子,可以给塔塔尔部大鲜卑山以西之地的自由放牧的权力。”

“其实东帅说得对,失去了辽阳城,咸州、济州、泰州、肇州,会宁府都在宋军的兵锋大军之下!走不走其实一样!就在这里吧,完颜宗弼那里,就不让他撤兵了。”

“殊死一战!”完颜宗望突然伸出了手,盯着完颜宗翰眼神里充斥着狂热!

完颜宗翰用力的拍了拍完颜宗望伸出来的手,大声的说道:“金人从未失去勇气!”

各路信件如同雪花一样,在整个金国境内飞快的飘过。

此时的完颜宗磐收到信件之后,才知道南面的大宋已经打到了锦州城。

虽然他非常不甘心只有一个辅国大臣的职位,但是现在如果辽阳没了,他们就得准备逃窜了。

可是大宋在西,他们没办法像匈奴人和突厥人一样,向西逃窜。

他点了数万的兵马,向着兴中府而去。

塔塔尔和王纪刺部也终于得到了大鲜卑山以西自由放牧的权力!

非常配合完颜宗望的调令,纠集了四万多兵马,向着乌沙堡方向扑去!

这是完颜宗望压上一切的殊死一搏!

岳飞收到军报的时候,立刻做出了从坤仪州撤退的命令!

塔塔尔部和王纪刺部的参战,不在岳飞估算之中!

在岳飞的谋划中,金国已经式微,塔塔尔应该不会出兵截断自己的后路才对!

他因为对草原诸多部落的习惯不了解,金国击败了辽国,成为了新的草原王者,即使式微,也有着天然的号令。

一如当初耶律延禧都已经没落了到了什么地步,依然征召了乞颜部等诸多部落三万多军卒支援。

岳飞不知道金国许下了什么好处,塔塔尔和王纪刺部居然率领四万人南下,准备包抄自己的后路。

这超过了他的预料,塔塔尔人和王纪刺部的参战,让岳飞始料未及的同时,也让战略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

如果这个时候不撤退,被人包了后路,大宋势必损兵折将!

本身自己的战略计划,同样是一次赌博!

赌草原诸部已经不再听从越来越弱小,甚至开始玩长城防御的金国的控制!

赌赢了一战定辽东,赌输了,也没关系。

大不了回到奉圣州继续等待下一个机会就是。

李彦仙的部队也同样收到了岳飞军队的示警,草原诸部欲要截断岳飞后路的做法,逼迫了岳飞后撤。

自己手里这两万人拿下兴中府也是白扯,而且也有迹象显示会宁府有大规模军事的调度的迹象。

他同样退回了热河,等待下一个机会。

王禀拿下来州,接到两路军撤退的消息之后,吃了一惊之后,决定不再攻打锦州,而是转为了防守来州。

他倒是不用撤退。

相反,他还在完颜宗干的建议下,准备在山海关到来州城这段两百多里的路上,再准备兴建两座关隘!

如此从来州到山海关,共计四处关隘!

分别是来州、兴城、绥中、山海关。

这四座大城,将组成大宋的东大门!

确保燕山东麓这条狭窄的通道,再无沦陷的可能!

王禀这条札子得到了宇文虚中的高度赞同。

而赵桓将王禀的札子送到汴京城,让李纲朝议一下,看看朝臣们的反应。

王禀的札子瞬间得到了所有朝臣无条件的支持!

赵桓哭笑不得看着手中的札子。

他以为会收到一大堆的反对意见,这四处关隘建造的花费也是很大的。

可是无人反对。

这种神奇的事,赵桓从登基到现在就没有碰到过。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大宋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太久了。

只要是涉及到保卫燕云十六州,那朝臣们都跟疯了一样,无条件同意!

只要能守住燕云,那自然是一百个同意,谁也不希望自己酣睡的时候,突然被人用刀架了脖子。

当初岳飞和韩世忠谋划山海关时,提出在山海关前建一个新的关隘,堵住金人南下的方案。

其实在赵桓看来这是一种极度不靠谱的防御方式。

结果也是朝臣全数通过,并且执行速度和力度,都让人出乎意料。

比如东胜卫、奉圣州军堡群、燕京府、居庸关这些地方都是赵桓登基以来,或建或修的新关隘,朝臣们的反对意见都不是很多。

特别是有工赈院之后,大宋的很多基建都已经不再是大规模亏损,甚至还有得赚。不是劳民伤财还赚钱的事,为何不做。

其实到现在很多大宋的朝臣们,依旧没有想明白,为何工赈院可以赚钱。

过去征伐劳役不给钱,弄得民不聊生,现在给钱,反而会赚,这个转弯转的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朝臣们是固执己见,而且极难改变自己的固有观点。

比如赵桓现在进攻金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依旧有不断跳出的议和派。

大宋的朝臣,真是一群古怪的家伙啊。

大宋这台国家机器,在经过平州运粮和放北地百姓入关大规模运送粮草之后,再次开始转动起来,向着山海关的船队再次出发!

船队准备将粮草运送到津口,开始兴建燕山东麓防线!

北宋振兴攻略

第四百八十六章 给大将们送坎肩,准备过冬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宋军民的船舶,在沧州附近再次停下,没到津口的时候,渤海湾下起了小雨。

如果仅仅是小雨,根本挡不住大宋人建设的热情。

毕竟绥中有一大块地也是可以用作均田,而承建燕山东麓防线的百姓,如果在绥中定居,可以享受域外均田政令。

在大宋固有疆域外的均田令,每人都是按着下士计算,每人二十亩地。

若有十万人承建,就是二百万亩田地均田!

而绥中经过计省的勘测和计算,大约有将近五百万亩田,可以均田。

而在这燕山东麓大约有十条河流,灌溉不是问题。

而且紧靠山海关,前面还有两座军堡来州和兴城顶着,安全上也不是问题。

算是一块很好的地方。

但是船队还是迫不得已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因为渤海下了雨,山海关下了雪。

若是渤海湾冻住了,他们的船舶将会停在渤海整整一个冬天,动弹不得。

岳飞率军赶回奉圣州军堡的时候,雪花前后脚,洋洋洒洒的飘洒在了大地之上。

得亏是走得早啊!

否则军队深陷金人腹地,后路被切断,再天降大雪,那就是天大的不利!

岳飞将自己的将印给了从河套归来的张宪。

对付西夏人,一个呼延通其实已经足够了。

他面色沉重的说道:“你暂领河间正军和辅军指挥使一职,我得去燕京,向官家请罪去。”

这次黑虎掏心,谋求辽阳的战略是无效的。

官家极度的信任他,他却让官家失望了。

虽然他及时指挥军卒回撤,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是依旧要对这次的战略失误负责。

这也是当初韩世忠为何要把岳飞牵头,变成他牵头的原因。

刚刚走到坤仪州就不得不回转,也证明了这个千里奔袭辽阳的计划,太过冒险。

“官家是个仁善的人,而且对岳将军信任有加,又没有损兵折将,官家应该不会怪罪才对。”张宪不确信的说道。

韩世忠同样符合的说道:“我和你一起回京,我还不信了,皇帝还能把你砍了不成。别慌,有我呢!”

他信心满满,他还以为岳飞递上去的札子,是自己的那份。

这次战略牵头的是他韩世忠,和岳飞没有关系!

岳飞揉了揉被寒风吹的有些刺痛的脸,说道:“这次主要怪我,按照计划,塔塔尔人和王纪刺部应该不会支援金国才对,他们什么时候如此忠心耿耿了?”

“也不知道金人为了高丽,给塔塔尔人,许下了什么承诺。”

“这是这次战略计划意料之外的事。”

“第二件事就是这天气转冷的也太快了吧。这才九月,怎么就飘起了雪花?”

这是岳飞这次战略制定失误的两个地方,他吸取经验和教训,下次制定战略计划的时候,绝对不会犯如此错误。

当然,如果有下次的话。

劳师动众,一无所获。

虽然王禀拿下了燕山东麓,巩固了大宋的东大门,但是依旧没有完成战略目标,逼迫金人回撤。

按照大宋一贯的惯例,打了败仗的将军,轻则连降三级,重则流放岭南!

岳飞和韩世忠乘着快马向着燕京而去。

已经飘雪的北地是绝对不适合打仗的,铁器冻的生脆,一碰就碎。

这个时候,在雪地里打仗太过艰难,没人会这么愚蠢。

夏末初秋的窗口期,大宋的出击,只拿下了燕山南麓。

赵桓看着两位将军披雪归京,到了文德殿请罪的时候,先让赵英搬了两张凳子过来,然后沙盘往文德殿大殿一放。

他准备处理完这所谓“战败”的罪责之后,谋划下一个窗口期的进攻节奏。

初春到夏初这段时间,整个春天都是攻击的窗口期!

“赵英,吩咐御衣局把那些羊毛坎肩拿来写,一会儿给两位将军。王禀那里也送点,这下雪了,让王禀注意点,别冻着。”赵桓叮嘱了赵英一声。

王禀多次负伤,到了冬日就会辗转反侧疼痛难忍的事,他记得很清楚。

他坐在岳飞和韩世忠面前,先是对着韩世忠笑道:“岳将军把你那份札子给换了,自己从新写了一份,朕这里没有你签名的札子。哈哈!”

赵桓首先笑了。

韩世忠脸色变化莫测,想了很久说道:“官家,那岳将军在中账大营商量此议的时候,我也在场的啊!我也是同意的啊。”

“行了,别分锅了。朕又没说要怪罪岳将军。”赵桓及时打住了韩世忠的话。

再往下说,韩世忠要耍起那泼皮的性子,赵桓也挡不住。

“在朕看来,这是我们大宋第一次对金人的辽东郡,发动战略性的进攻,试探性的进攻,无功而返,朕觉得不算战败。”赵桓先给这件事定了个调。

“官家,臣以为劳师动众,却颗粒无收,实在是有愧于官家的信任。”岳飞依旧坚持的说道。

赵桓笑着问道:“你今年多大?”

岳飞一愣,这话头转的有点快!

他想了想说道:“二十四岁。”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嘛!你才二十四岁!那么着急做什么?”

“你之前天德州之战,灭金人五万精锐!谋划的就很出色!“

“再率军两次砸烂西夏人防线,震慑西夏国王!尽显我军军威!”

“前往镇州震慑克烈部!夺天下第一勇士桂冠,天资出众!

“再回头一举拿下河套!立下了不世之功!”

“别说是你岳飞,就是朕,也有点飘啊。总觉得一战可以灭了金国!”

“可是金人终归不是西夏人,金人手中的牌要比西夏人多太多了。这次不行,咱们就下次。时间还很长啊。”

“金人那边的谋国之臣,完颜宗干最能干,现在蹲在山海关啃狍子肉。”

“其他两个,一个宗望一个宗翰,都老了。”

“时间终归站在了我们这边,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又没有损兵折将,下次再来过就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再来就是!”

岳飞琢磨了琢磨这两句诗词,官家这写的诗词不多,但是每一句,都是豪迈劲健!

“官家,这首词,应该不止这两句吧。”岳飞问道。

第四百八十七章 羊毛妮制品热销

赵桓一愣,赶紧说道:“这是太祖的诗,你不要随意传出去。咱们知道就行。”

“来!来!来!”

“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咱们必须得把乌沙堡和临潢府破掉!撕裂金国所造长城防线,临潢城在,也可以阻挡塔塔尔部南下的步伐。再谋辽阳!”

他赶紧说起了正事,那诗词,毕竟不是自己写的,抄的心虚。

“臣觉得以镇州茶榷场为威胁,让克烈部给塔塔尔施压,防止塔塔尔部,再次支持金国,也是一个路数。”岳飞想了想说道。

“韩将军你说呢?”赵桓看着韩世忠说道。

韩世忠想了想说道:“欧阳澈和傅选在静边城,也可以一定程度上,给塔特人足够的压力!某就不信了,塔塔尔人能来帮一次,还能冒着自己老家被掏了的风险!再帮金人一次不成?!”

岳飞补充的说道:“联系王彦,给会宁府的完颜宗磐施压,虽然这次没有看到完颜宗磐的军卒,但是他们有大规模的调度的迹象,还是小心为妙。”

“金人东西两朝合并,已经有了迹象,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拦他们。”

“有理!”赵桓看着堪舆图谋划着开春后,对金国应该如何进攻。

这次不成,就下一次!

金人已经从战略防守全面的转向了战略防守,自己一口吃不下他们,就分成很多口就是!

今日下一城,明日夺一城!他金人还能有多少城,够自己夺的?

已经尽失去大鲜卑山以东之地的金人,已经是瓮中之鳖!

赵桓和北地的军卒,对战事是极为乐观的。

但是魏承恩的感觉和心思,就不那么舒适和积极了。

他已经从开京转移到了安州,为了安稳军心,他这个高丽提督也亲上前线,来鼓舞士气。

虽然城墙的防线岌岌可危,但还能顶得住一段的时间。

只是,他已经接到了大宋的情报。

岳飞和李彦仙的撤退,让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进攻的窗口期内,若是金人打穿了安州防线,将会得到数个出海口,以及随时转战高丽躲避大宋兵锋的可能。

安州防线,最多再撑上半个月,可能就会被打穿。

高丽人已经有些消极怠战,而且串楼所用的木材正在不断的减少。

更重要的是,妙清伙同李文渊的余孽,在杨广道汉阳城,称帝建元!

建国号为大为,年号天开!

这也给金富轼的粮草调运、守城器械、木材的运输和生产造成极大的不利。

这一切都让有些忧心忡忡。

官家曾经在种少保的墓前,许下了誓言,两年内平掉金国,给种少保迁坟。

一日不灭金人,官家连祖坟都没有修缮!

大宋数位皇帝!大宋一百六十年的先贤!

都还暴尸荒野!任由野兽舔舐!

他不想撤退。

金福辙看着城外无数的金人,有些焦虑,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但是金人似乎没有任何退兵的意愿。

大宋的军队再无法逼迫金人撤兵,那之前的保州六城的协议,大约是要作废了。

他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给高丽王上一道札子,向金人乞和呢?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脸颊一凉,他的心情瞬间变好了起来。

下雪了!

“魏提督!下雪了!下雪了!我们得救了!”金福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魏承恩面前,兴奋的高声喊道。

下雪在北地,几乎等于休战的代名词。

魏承恩一脸的迷茫,他不通军务,不太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一件好事。

“下雪了吗?那很好。”魏承恩老神在在的说道。

金福辙继续兴奋的说道:“下雪之后,道路湿滑可以在马蹄上裹上麻布,但是铁器变的生脆!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若是执意进攻,白毛风会好好教训一顿自大的金人!”

金福辙的眼光并没有问题,在大雪开始纷纷扬扬之后,完颜宗弼缓慢撤军了。

完颜宗弼蹲坐在保州城外,看着那只有两丈半的城池,看着那在金人投石机的攻击下,已经有些破破烂烂的串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兵锋砸不穿安州,明年几无可能了。

当他看到串楼的时候,就知道了有宋人在帮着高丽人守城。

在天大雪的时候,完颜宗弼已经陷入了绝望。

金国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目的就是拿下安州,进而控制整个高丽国的剩余领土!

增加战略纵深的同时,还可以对大宋的山东等地,形成巨大的威胁。

然而这一切,随着宋人的介入,随着一场大雪,变得再无可能。

“天要亡我金人吗?”完颜宗弼喃喃自语,带着军卒转回辽阳。

即使打下的鸭绿江到安州一带的领土,也因为无险可守,成为了一块飞地。

若是明年开春,渤海冰化掉之后,高丽人一咬牙一跺脚,让大宋从仁川登陆,根本没有守住这些领土的可能。

“就差一点啊!”完颜宗弼不甘的仰天长啸,骂骂咧咧的小声说道:“该死的宋人!”

宋人该不该死,并不是完颜宗弼说了算。

事实上,咒骂并不能杀人。

在雪花纷纷扬扬,从深秋陡然转为初冬的时候,李师师所布局的北地羊毛呢制的衣物,开始了大量的售卖!

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脱销的现象!

羊毛呢是一种极为优秀的面料。

除了有动物兽毛所特有的良好的弹性、柔软性以外,乳化后的羊毛,还具有羊毛呢,独特的缩绒性及抗皱性,当吸收湿气或汗液后还具保暖性。

羊毛呢比皮草更加坚牢耐穿,不掉毛。

长时间不变形,而且表面光泽自然柔和,是仅次于丝绸的高端面料。

但是让李师师有些忧心的是,现在出现了羊毛呢的仿品!

而且低劣的仿品,粗制滥造的手工,没有精准的配方,充满毛刺感的体验,都在不断的冲击着李师师手中羊毛呢衣物的销量。

虽然现在的数字还在节节升高,但是让李师师依旧非常的担心。

关键是在一些棉商和皮草商的搅和下,羊毛呢的声誉有了下降的趋势。

该怎么办?

第四百八十八章 保州六城

李师师想了很多的策略,来应对仿品出现带来的冲击。

她倒是想到宫里那位皇帝,如果能请到官家能够帮她一手,是最好的。

可惜她的札子如同石沉大海了一样,没有任何的回应。

此时的赵桓忙于军事调度,毕竟王楷要割让的保州六城,是整个辽东郡的入海口。

如果自己收复了辽东郡,结果辽东郡依旧没有保州六城的入海口的话,那辽东郡收回,潜力也是极为有限。

保州六城的争夺并不复杂。

大宋的军队从来州出发,用了最快的速度,占领了整个保州六城。

金人退了,留下了小股的精兵,做侦查。

而这一次的驻军,也让王楷彻底松了一口气。

从大宋的军队入驻的那一天起,虽然他自己的权威会受到极大的削弱,但是有大宋军队的保护,金人想要逞凶,就得好生掂量了。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陈兴是此次远驻保州的军都之一。

他是捷胜军的人,是跟随王禀转战千里的一名军卒。

他曾经在太原城的串楼上,为了戍卫太原城,昼夜不歇的拉弓射箭,以至于肩膀拉伤,数日没有拉弓之力。

在王禀决定出城迎击敌人的时候,带着伤的他,跟随着王禀一起冲锋陷阵,成为了太原城三千捷胜军里,活下来的一员。

王禀带着捷胜军偷临潢城的时候,他也跟随王禀一起前往了临潢城。

陈兴在阵前见过李忠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戍卫临潢城的数月里,有一个美丽的契丹的姑娘,喜欢上了他,要嫁给他给他生娃。

他刚决心要和那个姑娘结发的时候,王禀从临潢城突围,绕开了敌军的大城,直奔黄龙府。

他别无选择,继续跟随王禀上路。

在回到云中路和前往黄龙府之间,他选择了前往黄龙府,他的父亲就是那名冻死的军需押班。

陈兴的父亲将派发的棉衣,给了当时偶感风寒的他。

当时正在行军的捷胜军,没有给陈兴安葬他父亲的机会。

这并不奇怪,万里转进的路上,太多太多的人倒在了那片雪原。

太多太多的人没有安葬自己的骸骨,任由雪原上的野兽啃食。

他,也没有例外。

陈兴在黄龙府,瑟瑟发抖成为骑·撒星阵的一员,一个负责充当分割敌人的普通上士。

当时除了王禀需要大撵指挥作战以外,几乎所有的都统制和都尉以上军衔的军卒,都是这一角色。

带头冲锋、身先士卒是大宋军队的一项传统。

捷胜军以巨大的伤亡战胜了对方最精锐合扎军,陈兴在黄龙城下的大战中失去了自己两根手指。

在千里转回热河之中,他被北地特有的暴风雪的天气,冻坏了小半个脚掌,虽然通过医治,好了大半,但是他也失去了所有关于左脚指的感觉。

在安魂山授勋中,陈兴因功升为了军都尉,成为了人人口中可以带敬语的大人物!

而这次他接到的任务是,带领自己手中的一千人驻扎在朔州,随时侦查来自金国的敌情。

在这将近两年的转战中,他有了自己的田产,有了自己的身怀六甲的夫人,还有两个很听话的渤海人奴仆。

而在赵桓给诸多将领送坎肩的时候,他也收到了来自大宋皇帝的礼物。

“王大将军不让你来保州六城,你非要来。这天寒地冻的,哪里有婆娘孩子热炕头来的舒服!话说你把你婆娘接到了绥中?”陈兴的亲从笑着调侃道。

他们正在出城出一件不那么棘手的任务,一共不到百人,去巡视在长静和清塞正在建设的军屯。

王楷签的是的割让协议,并非耶律余睹跟大宋签的那份租赁一百年的协议。

从大宋兵卒来到这里的这一刻,保州、义州六城都皆归大宋所有。

仅有一江之隔,就可以到丹东城,直奔本溪和辽阳城!

所以大宋的皇帝,对这个保、义州六城之地,非常看重!

军堡正在不断的建成,彻底将这里消化,就必须彻底消灭金人!

而即将到这里执行任务的将是大宋这一年筹备的大宋新军,燕京军!

由沈从,这个皇帝的心腹亲自驻扎。

陈兴听到军卒问到自己的事,脸上挂着向往的表情,说道:“趁着年轻,多捞点军功才是。”

“绥中的几亩薄田,现在正在厘界,我总寻思着等到我们打下了辽东郡,官家那个域外令,可能就不适用与辽东郡了,赶紧趁着政令在,多弄点田。”

一名随行的军卒,笑道:“域外令啊!我也就是没有老婆孩子,我爹娘都不愿意来绥中,否则我也要占官家的便宜!”

“不过听说岳将军还给了沈指挥一个得力的干将,名叫杨再兴,等到沈指挥来到保州,一定要见识一下,那个可以和岳将军打成平手的人。”

“停!”陈兴忽然大声呼喊了一声,让军卒止步。

他闻到了埋伏的味道。

那是一种常年征战留下的一种战争中的本能,他感觉到了面前的这个小山包不太对劲。

“怎么了,陈军都?”随行的百名军卒立刻止住了步伐,他们迅速弯下腰。

陈兴皱着眉头,将面具和兜鍪带好,说道:“前面是道坳谷,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陈兴小心翼翼的小山包前进着,在白雪中,陈兴看到了一行行脚印,看深浅,应该是人全甲的踩出来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往前摸索了两步,突然停下了身子,身躯诡异的一扭。

“嗖!”

一只黑色的箭矢擦着他的肩膀,飞向了远处的树干。

“咄!”

箭矢入木,打出了无数的木屑,散落在了雪地上。

陈兴站了起来,看着肩膀上的伤口,面色凝重,他并没有发现敌人在哪里。

他迅速掏出了自己的手弩,向天空放出了一支响箭。

“敌袭!”

陈兴的响箭,提醒了随行的军卒,他们遭到了金人的埋伏。

军卒们迅速整理好队形,尽力降低自己的身高,向着前面的坳谷迅速前进着。

陈兴聚精会神的看着箭矢射出来的方向,将手中的手弩,指着那个方向。

对方的隐藏能力很强。

“嗖!”一只黑色的箭矢破空而来!

找到你了!

陈兴眼神中透露着兴奋,因为敌人在攻击的一瞬间露出了身形,躲在树后的敌人,已经被他发现。

他一个懒驴打滚,翻身躲开了迎面而来的箭矢,手中手弩轻微一抬,一只黑色的弓弩穿过树叶的缝隙,飞向了敌人的方向。

让陈兴有些预料不到的是,他的还击似乎惊醒了敌人一样。

而他抬头的一瞬间,有些绝望,因为山头上,影影绰绰,居然有数百人之多!

“噗!”

陈兴听到箭矢深入**的声音,陈兴惊讶的插在自己两肋上的七枚箭矢,眼神中尽是不敢置信。

他中箭了。

而且中了七箭。

第四百八十九章 伸向天空的拳头

负伤,对陈兴来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在双层冷锻甲的防御面前,这远距离的七箭,并没有深入肺腑,只刺进了皮肉半寸。

他用最快的速度。闪躲到了大树之后,给已经支援上来的队友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他在示意自己的军卒,不要轻举妄动。

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并不是埋伏,而是偶遇了敌人的大部队。

他躲在大树的身后,用力的喘着粗气。

他稍微探了探头,就马上缩了回去,因为一道黑灰色的三棱箭头,在他的视界里越来越大!

箭矢在他的面具上,擦出了一道火星,他的眼中尽是金光闪烁!

好准!差点就被人正面射到自己的脸上!

好险!差点就死在了箭矢之下。

对方的箭这么准的吗?奔着自己的眼睛就来了?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因为箭如雨下一样,散射了他这棵树的周围。深深的插进了雪地之中。

尾羽在雪地里慢慢的震颤着。

这一波箭雨,吓得陈兴猛的站了起来,躲在树后瑟瑟发抖,因为最近的一根箭落在了他的脚边。

陈兴整个人都傻了。

自己这是闯进了敌人的中军了吗?如此密集的铺射,就为了杀死自己这一个疑似斥侯的人吗?

他不让自己的下属有过多的动作,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

让对方误认为自己是一个斥候,而不是正规军队。

斥候一般都是极为精锐的军卒组成,杀死的难度极大,出动十几个人,也不见得玩的过一个熟悉地形的斥候。

而且斥候多数都是心思机巧的人,随便找个草窝一趴,敌人搜索半天有可能一无所获。

杀死一个斥候,往往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一般性质的行军,不可能会费大力气去追踪斥候。因为得不偿失。

大规模行军很难掩饰痕迹,很容易被侦查到,虽说下了雪的地上,有无数的脚印,但是杀死一个斥候的付出与收获不成比例。

基于常规的判断,他做出了选择,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很多人在附近。

否则就会有更多的金人来处理自己。

但金军的反应,显然不符合常理,因为刚才他看了一眼山包之后的敌军。

人影憧憧!

这是敌人的大部队!至少是一个万人队!

而且他看到有一个百人队与大部队分开,向着他的方向而来。

糟糕!

陈兴喘着粗气,再等到下一轮箭雨落在自己身边之后,他用力的向前跑去。

他用力一个翻滚,滚过了面前的坳谷,落在了背坡的位置。

安全了。

“呼!”

陈兴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道:“埋伏!把我背上的箭矢拔了。”

一名亲从立刻举起手,然后手心往下一翻,用力一按。

众多捷胜军的军卒,看到了亲从的指示,立刻趴在了地上,往自己身上迅速撩了一些雪,将自己的埋在了阴影当中。

“嘶!”

陈兴用力的低吟了一声,箭头拔出的带出了很多的血,拔出的箭头膜这几下,让他皱着眉,发了了几声痛苦的嘶吼声。

他的背上至少有十支以上的箭矢!样子狼狈至极,像一只刺猬一样,可是没有认笑得出来。

箭头插的不是很深,所以他才让把箭头扒出来。

如果是箭头很深,在战场都是砍掉箭杆,不让箭杆影响自己的行动。

轰隆隆的马蹄声逐渐清晰起来,金人出动的百人队正在快速的接近中。

陈兴羡慕的看了一眼金人的阵型。

马背上长大的人,可以在冬日里骑马,而宋人没这个本事。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卒,自己这帮人也就是不会骑马而已。但是他们有一腔火一样的热血,有铁一般的复仇**,有必胜的信念,以及装备齐全的大全装甲胄。

这次远征高丽新地,官家给了整整一万副崭新的甲胄。

这一百人跟着他出城的军卒。都是大全装的军卒!

他觉得铁甲最让人安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高高举起了一只手,伸出了三根指头。

金人为首的百户都统,看到了树下浑身是血的陈兴,还有两个斥候陪在陈兴的旁边。

果然,是一个三人的斥候侦查小队。对方只有三个人,而自己这边有整整一百人!

而且有三十名是重装骑兵铁浮屠!

金人在宋朝人的三才阵下吃了很大的亏,在经过了一年的训练之后,金人也学会了这种简单高效的小规模战斗阵法。

所以才会出现百人队里有三十重骑兵。

一百比三!

赢定了!

陈兴弯下自己的一根手指,向着天空伸出了两根手指!

金人百户都统看清楚了陈兴的动作,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在给他自己死亡倒计时吗?

汉人连死,都要死的很有仪式感吗?!

真是奇怪的种族。

他架起了手中长枪,用力的夹紧,自己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把对方变成串糖葫芦,一如过去一样,对方会在自己的枪尖不断的挣扎。

自己的枪尖上有一个回钩,会把对方的肋骨勾住,拖行数百米,然后对方就会死在自己的拖行中!

甚至会将对方整个胸腔中的肋骨拖出!

那炫丽而充满血液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回荡,面前的宋人会惨死于自己的枪尖!

那两名亲从,也会一模一样的死在自己的枪下!

所有宋人,包括被传为阎罗的大宋皇帝!也会通通如此,惨死在自己的枪尖之下!

宋人!通通都要死!

他高举手中长枪,枪尖反射着冬日惨淡的冻日的光芒。

“喝!”

他爆喝一声!

所有的军卒们随着他们的百户,高举自己手中长枪!

金人的骑卒们跟着他们的百户齐声高喝道:“杀!”

高声的呼喊,混合着铁蹄的马蹄声,在冰天雪地里传出了老远老远,飞鸟惊林,一群飞鸟惊叫着离开了枝头。听叫声像是乌鸦,

金人的铁骑带起了无数的雪雾,慢慢飘洒在百人骑卒的身后。

“吧唧。”

金人的马蹄,踩死了一只被骑兵冲锋的气势吓傻了兔子。

马上的骑兵稍微晃动了一下,稳住了自己的身影。

陈兴看着对方如此巧妙的骑术,轻轻勾了勾嘴角,再次弯下手中一根指头。

一根指头指着天空。

金人骑兵也将自己手中的长枪放下,通过森罗面具的孔洞,能看到对方那充斥着血丝,带着嗜血和残忍的目光。

在他们眼里,面前的宋人已经都是死人了,只需要自己百人队的冲锋,这三个人,连遗言都不会留下!

陈兴终于弯下了自己最后一根手指。

他的拳头带着笼手,带着反光,笔直而有力的伸向了苍穹!一如他没有弯曲过的脊梁!

“咔嚓。”

机括的声音在陈兴的身后响起!

第四百九十章 殊死一战

大宋的百余名军卒趴在雪地里,扬起了手中巨大的神臂弩,箭矢如同蝗虫一样,飞向了正在快速冲过来的金人骑兵阵。

金人的百户都统,目眦欲裂的大声喊道:“散!”

如此近的距离,居然埋伏着上百人的步卒?

金人的百户都统,已经没有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本来以为是一场简单到无以复加的虐杀负伤的斥候。

宋人的斥候最好杀。

这是金人百户都统共有的印象,因为宋人总是讲究袍泽之谊。

只要击伤其中一人,就可以以这个斥候为诱饵,将另外两个人,一起击杀!

而今天,在此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超过他的预料。

一个斥候,呆头呆脑的闯进了金人大部队行进的腹地,在两轮箭雨之下负伤,流血不止。

剩下两名斥候,为了袍泽之谊留了下来照顾。

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过往的一样,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在可是就在他们离自己想要挑起的那名宋人,还有三十步的时候,神臂弩的箭雨将早就设想好的场景打的支离破碎!

此时的都统已经知道了,那个宋人高举的手指,并不是在倒数他自己的死期,而是在倒数,计算他们的距离而已!

金人的反应非常的迅速,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翻身到了马匹的侧身位,而重骑兵则是直接硬悍了宋人的箭雨。

神臂弩的威力极强,重骑直面箭雨的后果,就是极为严峻的伤势。

人仰马翻,红色的雪花四射而起。

金人的都统勒住了马匹,看着一个个雪包里钻出了大宋的士兵,心中莫名的惊骇,百人队!

尤其是在他看到宋军带着木楯的军卒,站在了整个方阵之前。

而两侧的神臂弩的射手,正在填充这手中弓弩的箭矢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该死的宋人!又是这该死的战阵!

宋人为何如此善于利用地形?没有地形的优势,就利用军阵的优势呢?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金人的都统输掉了,而且输的连一丝一毫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金人的骑兵正在冲锋,他们的阵型有些密集,导致箭雨从天而降的时候,战阵失去了控制。

很多金人负伤,并非对面宋人给他们造成的伤害,而是来自后军的践踏。

他翻身下马,将马匹挡在自己的身前,越来越多的金人痛苦的站了起来,看到对方已经摆好了阵型等待着自己,心中只有绝望。

他们默默的走到了一起,用马匹挡在了自己的前面。

逃不掉了,宋人的弓弩很厉害,逃跑还不如拼死一搏。

“殊死一战!”金人的都统突然高声的喊道,他拿出了自己的长枪。

自己还没有输的彻头彻尾!

自己还有近二十人的大全装的军卒!

这就是自己的底气!

可是无人回应。

都统看着宋军,再看着自己的士卒,凶狠的咆哮道:“殊死一战!”

响应他的是比较稀松的回应。

士气全无。

他默默的给自己打气,当初在燕京的时候,自己曾经率领仅仅二十七人,就可以撵着两千宋军满世界跑!

现在自己还有二十大全装军卒!还有近五十余人,有一定的战斗力!

自己不一定会输!

金人!可以以一当百!

可是金国都统,看着宋人的甲胄,略微有些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了。

能赢吗?他的心里已经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大宋的军队不仅脱胎换骨,还换了身皮。

当初他二十七人撵着跑的两千宋军,与其说是军卒,还不如说是难民。

但是现在对面这一百套大全装的甲胄,明晃晃的摆在自己面前,还有那夸张的巨大弓弩,怎么看,都没有难民的模样…

“殊死一战!”

金人都统再次爆喝!抽出手中短刀,用尽全力,插进了马匹的尾巴处!

马匹痛苦的嘶鸣着,向前冲去!

而其他的金人终于从被埋伏的震惊和摔倒的眩晕中醒了过来。

他们听到了都统的声音,看到了都统的行为,稍微左右看了看,就知道了形势!

“殊死一战!”

金人的军卒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有模有样的学着都统的做法,将手中短刀插进了马匹的尾巴处。

这是马最疼的地方,它们吃痛之下,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大宋的军卒!

仅仅剩下的二十多匹马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冲向了大宋的军阵。

金人大声叫喊着让人听不懂的词汇,尾随着马匹冲锋的步伐,向着宋军冲锋而去!

趁着马匹冲散对方阵型的时候,冲进敌阵,能杀死一个是一个!

骑兵们异常宠爱自己的马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爱惜马匹胜过爱惜自己!

但是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对的绝望当中!

宋军的神臂弩就指着他们!

他们发起的这次冲锋,压根就是一次死亡的冲刺!

大宋的军队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前面依旧是留着一定间隙的木楯兵,两翼依旧是填充着箭矢的神臂弩。

“战!战必胜之!”陈兴率先大喊一声,将自己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

军卒们同样举起了高高的长刀,大声的随陈兴高声呼喝道:“战!战必胜之!”

震耳欲聋的喊声是巨大的刀刃挥击的寒光!

刀光如注,如同一道匹练一样,一挥而下,从木楯兵的缝隙里穿过,砍在了即将撞击阵型的马匹的身上。

马匹痛苦的嘶鸣传了好远好远才停歇。

而在大宋军阵前,倒下了六七匹马。

斩马刀。

长三尺余,镡长尺余,首为大环,重十五斤,便于操击,战阵之利器也。

马匹的嘶鸣还在军阵之前,而剩余的马匹在死亡的威胁下,避开了大宋的军队,跑了很远,然后嘶鸣着倒在地上。

金人将刀插在马身上的时候,它们其实已经死了。

“神臂弩!”陈兴再次振臂!

两翼的军卒将填装好的弓弩,对准了发出冲锋的金人。

陈兴将自己的手臂用力的挥下!大声喊道:“放!”

砰砰的弓弦声,不断的响起,一道道黑色的箭芒,向着冲锋而来的金人军卒飞去!

箭镞带着凛冽的破空声,激起了一团团的血雾,整个空中都散发着浓重的血的味道。

三十步以内的距离,神臂弩的威力,有着双层冷锻甲所无法防御的威力!

金人的都统茫然的向前冲锋着,用力的跑过了这三十步的距离,将手中的长枪递出,落在了大楯之上。

他砸了一声轻响,然后趴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插满了弓弩,和陈兴一样,如同一个刺猬一样。

这三十步的距离,就是金人最后的催命符,几乎所有的金人,都倒在了冲锋之上。

“迅速补刀割耳!脱离战场,防止金人发现这里的异常!”陈兴咳嗽了一声,吐出了一口血说道。

已经伤及肺腑了吗?陈兴感觉有些不妙。

第四百九十一章 官家是阎罗转世的证据

陈兴带着极为疲惫的声音,觉得喉咙有种撕裂般的感觉,但是他依旧指挥着军卒们,快速的撤离了战场。

这是一场极为偶然的遭遇战。

陈兴只是想要巡逻下还未建好的军屯,而金人显然是隐蔽行军,想要百人击杀他这个斥候而已。

金人隐蔽行军,所图甚大!

陈兴率领军卒,缓缓的退回了朔州城,他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派出两名军卒去通知长静和清塞两处军屯的百姓,迅速撤回朔州城。”

“再派出两人,前往义州通知义州的沈指挥,说侦查到了大规模金人行军的痕迹。”

陈兴说着,略微疲惫的眨了两下眼睛,说道:“尽快,去做。”

他有些疲惫,身上流了太多的血,以至于都有些晕晕沉沉。

不过,自己死后,自己的副手,同样来自河东路的汉子,会接过自己的任务,继续执行大宋皇帝的意志。

而且他很欣慰,这次骤然之间的遭遇战,大宋军卒未损伤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杀掉了对方一只百人队!

当然金人百户狂妄自大的指挥,导致阵型过于紧密,第一排的骑卒倒下之后,对方后排军卒无法规避等等诸多原因,是这场遭遇战金人完败的原因。

当然大宋的军队纪律严明,军卒们令行禁止,能够快速的做出应对和反应,也是这次遭遇战,自己完胜的理由。

这才对嘛,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比谁多了一个三头六臂不成?

他有些羞愤当初跟随童贯千里赴阙后,给太原城造成的压力,同样也骄傲于现在宋军强大的战斗力!

陈兴看着眼前天旋地转的场景,最终倒在了地上,他的视界中,最后一幕定格在了漫天飞雪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大宋的军队,如此战斗力,保卫这大宋的天下,足矣!

自己应该不是一个懦夫……吧?!

陈兴笑容满面的闭上了眼睛,自己复仇了。

“陈军都!陈军都!军都!你怎么了?快!快去喊医疗队!快去啊!……”

“陈军都,你振作点!陈军都不要睡!求求你,不要睡啊!求求你了……”

亲从们的呼喊在陈兴耳边的回荡着。

陈兴觉得越来越困,最后失去了一切的感知。

可怜了身怀六甲的娘子了。

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自己的娃会不会被后爹打?

他的思绪越来越轻,到最后都变成了零星琐碎而无序的思绪。

“战!战必胜之!”

陈兴突然大喊了一声,从床榻上上猛地坐了起来,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身上披着的白色毛毯,以及带着冬日阳光的窗栏,撒下了些许的光亮落在干净的地面之上。

官家果然是地府阎罗转世啊!这就是证据啊!

这地狱的接引的地方!

都弄的跟大宋的医疗队的房间一样!这不是阎罗转世是什么?

这还整出了阳光的幻术来了吗?

陈兴左右看了看,看着身穿白色大褂的女子医师,不断的靠近自己,更是连连摇头,真是古怪的地府。

白色大褂的医师带着一个奇怪的棉线制成的口罩,清冷的说道:“醒了?醒了,就乖乖躺好。”

“我要量一下你的体温,你重伤未愈,不适合高声喊叫,再说这里是医疗队,你大喊大叫会打扰到其他伤病的休息。”

“额,问一下,这里是地府吗?”陈兴沉吟了片刻。

事情的发展和自己的预计,出现了一些偏差。

“这里是义州医疗队,你受伤以后,流血过多昏迷在了朔州。”

“在朔州做了包扎之后,送到这了。问完了吗?问完了躺好。”医师依旧是满脸的严肃的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陈兴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自己这是外伤,这医师一个女的,怎么可以给自己治疗?

女医师目光坚定的看着陈兴,她还是要坚持给陈兴治疗,而陈兴倔强的皱着眉,严肃的说道:“我是大宋的军都!你不能命令我!”

“我是医师!救治病人是我的职责!你不能耽误我的工作!”医师依旧在坚持。

“我!拒!绝!我要见沈指挥!”陈兴坚决的说道。

女医师走了过来,轻轻拍了下陈兴的肩膀,将陈兴按在了床上。

她按的是伤口,陈兴略有些吃痛的躺在了床上,倒不是很痛,就是这个女人出奇的强势!

医师继续清冷的说道:“也不知道你们这群糙老爷们有什么害羞的!这么大的人,百战老兵,居然会怕…看病?”

医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的不解。

绝大多数的宋人并没有那么重的男女之防,大宋医疗队有很多的女性。【注1】

陈兴如此坚持的理由,并非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男女之防,事实上,他只是害羞罢了。

再说男女授受不亲的本意,也并非什么男女之防。

只是说男女之间表达爱慕,不要那么直接,婉转一点,含蓄一些。

无论是赠予物品或者是接受信物(授受)的一方都应保持一定的礼节,尊重对方,不让对方难做,也不让自己难堪。

这是礼。

医师笑着把体温计塞到了陈兴的腋下,笑着说道:“淳于髡(音:kun)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

“髡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孟子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啥玩意儿?”陈兴一面迷茫的看着这个女医师,愣愣的问道。

医师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这几个字,本来是孟子与淳于髡辩论礼的时候,提到的男女授受不亲。”

“淳于髡见到孟子的时候问孟子,男人和女人之间不能亲手递、接东西,这是礼制的规定吗?孟子回答说,当然是礼节啊。”

“淳于髡早就准备好了第二个问题,说道:那嫂子溺水,是不是应该用手去拉她?孟子说:嫂子溺水而不救援,简直就是豺狼一样。男女授受不亲是礼,那嫂子溺水,去救她就是权!”

陈兴带着似懂非懂的神情问道:“什么是权?”

“权,權也,从木从雚,衡器。”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就是事有轻重缓急,要学会权衡。”

“哦…”陈兴仿若听明白了一样,点头说道。

“听懂了?”女医师笑着问道。

陈兴不住的点头,说道:“听懂了。”

“那你说说,什么是权?”女医师看了看钟摆笑着问道。

“诶…??”

陈兴陡然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怎么和那群掉书袋的部队的书生一样!

这么喜欢咬文嚼字?

掉书袋的书生,是官家派到各军教军卒们读书写字的西席先生!

用官家的话说,这群西席先生,最喜欢研究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

简直怪哉!

“不明白…”陈兴老实的说道:“不过我为什么没有死掉呢?我记得都吐血了,应该是伤及五脏六腑了才对。”

“你喊的太大声,喊破喉咙了而已。”女医师笑着说道,抽出了体温计说道。

“喊破喉咙了?”陈兴挠了挠头,笑着说道:“那朔州守军呢?”

“他们应该有军务吧。这个我不清楚。”医师看着体温计说道:“伤势稳定了,也没有高热了,好好休息。”

“你如果想知道朔州守军的消息,最好找那个沈指挥,军事调度你问我们,我们不知道。”女医师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

陈兴没有见到沈指挥,反而是等到了自己的亲从。

“也就说那一支金人的万人队,是前往了保州?而朔州守军接到了任务,要阻拦这个万人队的行程?拖延多久?”陈兴皱着眉头问道。

一名亲从点头说道:“是的陈都统,金人并不想让出保州来,所以从辽阳和本溪两个方向至少有五万人的金人,正在向保州集结。”

“朔州一千人的守军,要出城阻拦金人,大约要拖延他们十日之久。”

陈兴思忖了片刻之后,说道:“拿我的甲胄来!”

第四百九十二章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陈兴要去做什么?自然是去指挥自己的军卒。

他是军都,他的军卒在前线打仗,他却窝在医疗队里躺着。

他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一个亲从拦着陈兴起来的身子,另外一名亲从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名女医师拉了回来,想要劝一下陈兴。

在三个人的阻止下,陈兴被拦在了医疗队。

“我这个伤势我自己心里有数啊,死不了人的,包扎下就行了。待在这里和待在朔州没什么两样啊。”陈兴还是想去,略微有些忿忿的说道。

可惜的是,女医师最终还是没有同意他的说辞。

女医师志得意满的离开了房间,自己还是战胜了这个莽夫,把他留在了医疗队。

当然,这是她自以为。

等到她再次来到医疗队的病房的时候,陈兴从病房里消失了。

陈兴最后还是带着自己的两个亲从,离开了义州,乘快马向朔州方向飞驰而去。

陈兴的伤势在他自己看来并不重,甚至连一处贯穿伤口都没有,最深的箭簇入体都没有一寸。

只是伤口比较多,看的比较吓人而已。

朔州守军要执行的是拦截金人万人队十天时间,给保州布防提供机会。

保州在鸭绿江的西侧,而义州在鸭绿江的东侧。

保、义州在鸭绿江的东西两侧,不管是失去了保州还是义州,对大宋在高丽的战略都是极为不易的影响。

保州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搭建串楼以及从来州、山海关运来大量的蒺藜炮,还有无数的燕京军也在赶来。

保州的布防需要十天。

而这只万人队,很明显在突袭保州。

不给大宋彻底占领保、义两州的时间!

宋军毕竟新到大量的部队还在海上,准备从龙州登陆,这是金国最后占领保州的机会。

保州这地方很要害!

占领保州可以保证金人在鸭绿江西侧的利益,保证出海口的安全。

最主要的是完颜亶、完颜宗望、完颜宗翰都在辽阳城,如果宋人在保州彻底站稳了脚跟,那么辽阳就处在了宋人的兵锋之下。

金人对保州有不可失去的理由,宋人同样有必须占领保州的需求!

围绕着保州,金人和宋人开始了再一次关乎于国力的比拼。

从军事调度,再到后勤补给,攻城器械和守城的较量。

这次的较量以陈兴为代表的诸多大宋军卒,展现了他们钢铁一样的意志。

可惜,战争并非谁的意志足够顽强就可以获胜。

即使陈兴回到了朔州,指挥军卒迎敌。

但是撒出去的一千军卒,依旧没能够将敌人拦住十天、

反而被金人派出了三千人的军卒,直接把他们逼回了朔州。

而且即使真的牵扯住了敌人的军卒,也没有什么用。

陈兴得到了军报,对方有超过五个万人队!不停的向着保州方向前进!

所以即使拖住了这一万人,还有四万人兵临城下。

特别是金人的中帐大军从辽阳过来的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的五万人的军卒,集结完毕的时候,沈从刚刚登陆龙州,紧急下令命令保州的军队撤军。

保州无疑是一座大城,至少围二十里的大城!

但是守城器械却极少,最关键的是无法复刻当初太原城的奇迹,也没必要。

毕竟保州在之前是渤海人,后来是高丽人,再后来是金人。

民心不在,根本无法动员高丽人陪着保州守军一起卖命。

没有必要的原因,是城里的百姓又不是他们大宋百姓,没有死战的理由。

沈从的额头上沁着汗珠,自己一来义州,就丢掉了鸭绿江西岸的重镇,保州。

他略带忐忑的向着汴京送了到札子。

而赵桓给的批复很简单。

【无须拼命。】

如果是安州的话,赵桓还要考虑考虑,毕竟涉及到了整个高丽半岛的情势。

但是保州的话,这一城一地的得失,对于现在的赵桓来说,根本无所谓了。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赵桓收笔,看着宣纸上的字迹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的字写的倒是越来越好看了。

笔势刚健,力透纸背。

“将字画发到全军,告诫三军万万不可急躁。”赵桓停笔,看着宣纸对着赵英说道。

大宋的军卒,略微有些心急了。

这是他的最近的感觉。

不管是岳飞的绕开临潢乌沙堡,孤军深入向辽阳进发的军令,还是保、义州兵事,都显得有些操之过急了一些。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什么才是用兵如神?

打仗就像河水的运行规律一样,避开高处,向下奔流。

作战时,避开敌人坚实的地方,而攻击敌人的弱点。

水因地形而制约它奔流的方向,作战则根据敌情而决定取胜的方针。

作战没有固定的方式,就像水没有固定的形态一样。

能根据敌情变化而取胜的,就叫做用兵如神!

显然不管是岳飞、王禀、李彦仙这些将官附议岳飞的决定,还是类似陈兴这样的底层军官,舍命也要拉住敌人大部队前进的步伐,都略显得有些操之过急了。

现在的情势北地天大雪,砚冰坚。

不考虑任何情势,非要逆势而行,才是错误的决定。

赵桓并没有责罚沈从的意思,并且给了他在高丽半岛地区,便宜行事的权力。

包括并不仅限于攻击和防御,还有平叛。

妙清这个家伙在高丽地区称帝建元,赵桓认为这天下的皇帝已经足够多了。

这妙清无德无能,阴阳秘术玩的贼六,当皇帝这事,这么麻烦和劳累,还是不要让妙清免为其难了。

金富轼接到赵桓的诏命的时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现在高丽半岛上,最强的军事力量。

并不是高丽国的军卒,而是大宋军队!

三万燕京正军和七万辅军,铺在高丽和金国的界线上,足够的充足。

能够的得到赵桓的诏命对高丽国来说,无疑于天大的喜讯。

再加上本国的花郎军,足够将妙清挫骨扬灰!

在金富轼眼里,王楷是一个不错的主公,在开始登基的时候,也是励精图治,借助金国的力量,平定了汉阳李家的叛乱。

但是随后宠幸妙清,沉迷于阴阳秘术之后,整日不思朝政,金人兵锋至城下,王楷的表现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这一切都怪妙清!

他想了很久,还是想让大宋的皇帝,派点官吏,来梳理一下高丽国的朝政、

只不过送出去的札子,如同石沉大海了一样,没有回应。

赵桓没有派出官员的理由很简单,现在还没到时候。

把高丽弄的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

那灭掉金国之后,高丽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他们窃土为国,这片失地,赵桓难道不用收复吗?

毕竟也是自古以来之固有领土。

赵桓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看到赵英面色沉重的递过来了一道札子。

他的脸色一僵,这刚忙完,哪里又出事了?

夜色已深,如果不是什么大事,赵英不会递过来这道札子,他会暂时按住不表,第二天才会呈上来。

现在看来,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赵桓面色沉重的打开了札子,然后将札子奋力的贯到了地上!

“蕞尔小国!安敢如此!”

第四百九十三章 散播欢笑散播爱的正义之师

让赵桓生气的原因是西夏。请百度搜-

西夏人不甘失去两套,不出十日,将由李仁忠率领五万兵卒,向着河套进兵,意图从新夺回澄口到五原城的后河套!

而这一情报是梁家传到燕京的情报。

西夏王李乾顺得知,大宋和金人在燕山一带,正式开打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在筹备着重新夺回河套的计划。

河套是产马地。

丢了河套,西夏的铁鹞子,就再也没有了转进如风的转移速度。

有此决策,实属正常。

让李乾顺下定决心执行这个军事调动的是金人和西夏再次联手了!

黄彦节在兴庆府怒斩金人使者,利用一些巧妙的手段,黄彦节将杀死金人使者的锅,甩在了李乾顺的头上!

李乾顺失去了和金人沟通的媒介。

这么快就说清楚了误会吗?赵桓疑惑的看着手中的札子,眉头紧蹙。

两国之间斩杀使者,就失去了沟通的渠道,也失去了信任的基础。

闹得最轻的也是两国老死不相往来,闹得凶点,就是不死不休!

可是金国和西夏两国,现在居然好的穿了一条裤子了?

根据梁家的情报显示,金国负责在乌沙堡方向,牵制整个大宋军队。

而保州方向,金人也会大力进攻!

以保证大宋没有精力和兵卒去顾及河套地区!

“上兵伐谋啊,诚不欺我。”赵桓坐在御座上,思考对策。

金人使者被杀后的两国联袂,超过了赵桓的预期。

使者都砍了,两国正式断交,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达成了新的联盟。

始料未及!

但是现在赵桓真的没有军卒调动,应付来自西夏人的挑衅!

韩世忠的部队驻扎在了大同府,岳飞的军队驻扎在了东胜卫。

杨忻中的部队,都在奉圣州的军堡里防守。

金人冬日里能骑马射箭,而大宋军卒可没那个本事。

穷山恶水里出强兵啊。

前河套地区还好说,岳飞的军队随时可以支援,不管是九原城还是朔方城,都在岳飞军卒的支援的范畴内。

但是后套的五原城和澄口呢?

西夏人真的很会抓准机会捞好处!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前套的九原和朔方!

他们想要的就只有后套澄口和五原!

要不命令呼延通撤退?退到九原和朔方?

赵桓觉得这个方略不是不可以。

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和金人作战,西夏很弱,等到收拾完金人,再收拾西夏人就是!

别说前后河套,就是兴庆府都给他占了!

如果两线作战,赵桓很担心鸡飞蛋打,两头都捞不到好处。

他决定明日让众多将领都参与一下出谋划策之事。

反正西夏人十日以后才会动身,这么长的时间里,足够赵桓做出决策了。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赵桓舍得后套的地方,是因为他有必然拿回来的决心!

呼延通烟花攻势轻取后套之地的时候,其实大宋的战略仅仅是前套而已。

目的是金宋两国作战时候,西夏人不给他们捣乱。

增加战略纵深。

前套的朔方城和九原城,都在东胜卫的支援之下,只要岳飞不动,西夏人就进不了前套,保证战略的安全!

呼延通自己本身也没想到在烟花攻打之下,西夏人就那么投降了。

呼延通也就是试试。

现在放弃,依旧符合大宋的大方向的战略。

赵桓发出的群策群议,并没有遭到多数人的反对。

两线作战,很容易让大宋对金国的优势,化为乌有。

宇文虚中看着面前的札子,皱着眉头说道:“官家,大宋的将卒们都没反对撤出后套的五原城和澄口吗??”

“从战略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赵桓点头说道。

“臣有异议!”宇文虚中俯首说道。

御史大夫·宇文·杠精·虚中,这是要发挥他御史大夫的职责了吗?

其实赵桓也是没办法呀!

他的理念里是寸土必争!寸土不让!

既然拿回了河套!焉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但是大宋在后套,只有一万山海辅军,说是军队,其实更不如说是负责当地的治安。

现在西夏人兴兵五万,不撤退,那这一万山海辅军的下场…

理想和现实,赵桓最后还是倒向了现实。

“有何异议?你自说来。”赵桓问道。

“臣以为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塞上江南鱼米乡的河套地区,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可惜了。”

“从先秦时定立了九原郡至今,河套地区已经引水灌溉了一千多年,水利发达,盛产小麦、大米、枸杞,而且还是天然的两千里的马场。”

“过潼关后,黄河就成了天上河而又多泥沙,灌溉不易。黄河就富了这一套之地,若是放弃了后套,只得前套…”

“臣不甘心啊。”宇文虚中皱着眉头说道。

他反对的理由很多,但是归根到底,就是两套地区有足够的水,可以种地,可以养马,丢了这半套,再拿回来,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朕也不甘心啊!”赵桓感慨的说道。

他怎么可能甘心放弃一套之地?!

当初他和种师道聊到大宋缺马的问题,就聊到过河套。

大宋现在就两个产马地,一个是河套等地,一个就是燕山之北。

虽然现在大宋坐拥整个辽国旧境,按理说产马已经不再是问题。

但谁愿意把自己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筐里?

养马之地,当然是多多益善才是!

可是现在,就一个问题,没兵。

宇文虚中想了很久,小心翼翼的说道:“官家,臣以为,官家应该问问河套的百姓,愿意归宋,还是愿意归西夏。”

他说完,看着赵桓。

百姓决定是否归宋还是归西夏?

赵桓品了品宇文虚中话里的意思,眼神中越来越明亮!

妙哉!

不是缺兵吗?大宋没兵,但是两套的百姓呢?

他们愿意被西夏统制,还是愿意被大宋统治呢

答案不言而喻。

张宪攻杭锦城的时候,西夏人望风而逃,跑得比兔子还快,但是宋人三次攻破杭锦都未曾大开杀戒。

韩世忠这个韩泼五,在九原城买酸果果付钱的行径,也决定了大宋军队在两套地区的行事风格。

张孝纯这个经略,是一个极为胆小怕死的人,但是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他到了两套地区为经略之后,与民休养生息,这多半年在河套可没少累计声望。

他多次带着人踏平了草原上多出的马贼,还有很多为非作歹的土蕃。他声望也越来越高。

大宋在两套地区的百姓心中,也不再是冥府恶鬼,而是变成了散播欢笑散播爱的正义之师!

若是让两套地区的百姓自己选,那必然是选择大宋才对!

那这次西夏人的进攻,赵桓可以让张孝纯发动百姓的力量!

这股力量也是赵桓手中掌握的最大的一股力量!

足够阻拦西夏人谋夺前套之事了,澄口有一万军卒,三万百姓参与,足以保证金刚不破!

“妙哉!”赵桓大声的说道!

当初金兵把他围在汴京城里出不去的时候,河北路的义军可是给了他足够的印象!

他相信!

河套的百姓,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难道他们还希望回到过去被土蕃予取予夺的时候吗?

赵桓向河套地区的张孝纯发了个命令,让其动员百姓从军,生产守城所用器械!

宇文虚中看着一脸兴奋的赵桓,有点摸不到头脑。

民权和君权,官家不怕民权不断膨胀给皇位造成威胁吗?

赵桓没想到这一层,他依然在为找到了解决河套问题的办法而兴奋!

当然想到了也无所谓,民权膨胀就膨胀呗,最好百姓当家做主。

他连连懊恼,因为河套被西夏侵占了很久,大宋别说河套了,就连燕云十六州都没有,哪里谈什么河套?

所以他一直默认河套百姓心向西夏。

但是他细细思量,估计心向大宋才对!

赵桓的诏书快马发到了两套地区,只是到底能不能调动起来河套百姓?他心里其实没底。

北宋振兴攻略

北宋振兴攻略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一群叛徒!

张孝纯面色发苦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诏命。

官家让他留在后套地区,组织百姓协防的磴口。

他盼望的是回撤的调令,在他看来这五原城根本没有守得住的可能,还不如撤回九原城,毕竟有岳飞在,西夏也不敢造次。

而且这磴口城,是一座立在山间上的围不过四里的小城。

磴口城,面相河套方向是一个大大的缓坡,骑着马就能冲上去,这也是当初韩世忠能够一战定磴口的原因。

面对兴庆府的方向,就是一个高约十多丈的断崖。

所以,如果真的守城的话,这座城池,是极为易守难攻。

况且大宋的军队,还在上面建了串楼,从西夏方面进攻,其实很困难。

这是守城的基础,与其说这是一座城池,还不如说是一处关隘。

但是磴口城下,是黄河滩淤。

这条从亘古就流经黄土高坡的河流,冲刷了足够行军的滩淤!

而且在秋冬季即将枯水的季节里,西夏人错非是傻了,才会正面攻打磴口!

所以守住磴口完全没有什么用,因为敌人可以绕行攻打五原城,然后控制整个后套地区。

张孝纯不知道怎么守城,呼延通满不在乎的拿过来诏命看了半天,说道:“那就不往磴口派人呗,反正官家给了你我便宜行事的权力,竭尽全力守住五原城就是了。”

“不打过谁知道能不能打得过。”

呼延通显然是一个军人的思维方式,他不知道守城其实是一个调度工作。

而且这五原城原来是西夏人的地盘,是在敌人的地界里打仗。

当然呼延通也不在乎这些,当兵的哪个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赢了,就割下敌人的脑袋当夜壶。输了,被敌人割下脑袋当球踢。

“我试试吧。”张孝纯有些不确信的说道。

塞外刮来的寒风被阴山所阻拦,吹不到后套里面,但是大雪也有膝盖那么厚,西夏人选择此时进攻,并不是没有原因。

如果这次拿不下后套,他们就会彻底失去后套。

张孝纯合算着这事应该能办。

官家的工赈院的制度,在张孝纯看来,非常具有参考价值,可以当成核心政令被执行。

所以他到了两套地区之后,就用了最快的速度普及了这套制度。

第二套就是仿照官家在太原城的诏命,就是均田令的推行。

当然这种直接掀翻当地土蕃利益集团的政策,遭到了无数土蕃的阻止。

张孝纯是一个绝对聪明的人,学富五车,否则也当不了进士。口若悬河,舌绽莲花不在话下。

他并没有试图和土蕃讲道理,因为他知道这天下什么才是最大的道理。

他选择对付土蕃的时候,直接让呼延通亮出了拳头。

这群土蕃和西夏的勾连极深,他们更希望西夏人统治而不是大宋。

其中的人员也很庞杂,西夏人,吐蕃人,西域人,波斯人,色目人都有。

但是他们的意见并没有被张孝纯所采纳。

在王禀面前瑟瑟发抖的张孝纯,像一只小白兔一样。

那是因为王禀那是连金人都极为头疼的狠人。

但是面对这群借着西夏威势作威作福的土蕃,张孝纯的能力尽显无疑,狠辣和决断。

土蕃面对这呼延通和张孝纯一拉一打的政策面前,抵抗相当的无力。

最后他们不得交出了世代被他们控制的土地,然后被纳入了户籍。

在详细询问了官家关于户籍执行问题上的种种意见之后,大宋的户籍上终归没有将他们黑汗人、大食人、色目人的人种写在户籍上,而是统一写成了宋人。

张孝纯能够品出写奇怪的味道来。

这群人现在人以群分,但是数代以后,大家都是宋人了。

土蕃们并不甘心交出土地,但是这世界上的力量,最强大的大宋皇帝,逼迫他们交出土地。

如果仅仅是大宋皇帝,他们还能够稍微低抗下,毕竟天高皇帝远,呼延通这一万山河辅军,不见得玩的过土生土养的土地主。

但是很不幸,当初他们用十收七租的租子,就可以哄骗的百姓。

在推行均田令的一瞬间,百姓“背叛”了他们。

百姓在得知了大宋的皇帝的均田令之后,就坚定的站在了张孝纯,或者说大宋皇帝这一边。

土地是根本,是命根子。

张孝纯也因此收获了大量的人心。

他将五原城的诸多军监建立起来,军器院和弓院的分司第一时间成立起来。

而工赈院也为了支援河套地区的建设,高薪聘请了一批大宋的工匠,来到了这里。

这一切,说放弃就放弃,别说大宋皇帝不甘心,他也不甘心啊!

从无到有这一切,都是在他眼前,凭白出现的基业!

他还没那么大的度量。

百姓会配合吗?

百姓会协防吗?

百姓会选择大宋吗?

这是他的疑问,毕竟大宋立足河套也就半年的时间而已,而西夏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近百年的时间!

他不确定。

但是他想试试。

大不了,大不了就是…投降嘛!

他有些羞愤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本质上还是个怯懦的人。

当初在太原,他想要投降。但是王禀没给他机会。

这一次,呼延通显然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

这个满脑子杀杀杀的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会有小心思才对。

他看着五原城的城墙,用力的吸了一口气,试试再说!

他略微有一丝底气,因为百姓虽然不识字,看起来足够的憨厚,但是憨厚中带着精明。

不仅仅是那种淳朴中的精明,让他们知道好坏那么简单。

而是,他们在均田令推行的时候,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有些人当了夏奸。

如果西夏人回来。

土蕃必然成为西夏人统治的工具。

他们一定会报复,而且用一种极为残忍和血腥的手段去报复,让他们害怕。

毕竟现在粮仓里的粮食,本来应该属于土蕃。现在却堆在百姓家的粮仓里。

不想被报复,怎么办?

投降将自己的头颅献上。

或者誓死抵抗,将西夏军彻底打退!

张孝纯在分析了利弊之后,做出了决断,带领河套百姓试着守一下五原城。

他第二天就张榜,通传所有城内城外的百姓,事情的严重性。

并且第一时间让工赈院的理事,带着工赈院的民夫全力搭建塔楼!

他要仿照在太原的所有一切防御手法,来防御即将到来的西夏人。

河套的百姓并没有让他,没有让大宋失望,那些在均田中受益的百姓们,最想保护的就是他们粮仓里的粮食。

各城各地开始了自我防卫的同时,也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了五原城。

多数百姓加入了工赈院,张孝纯统一调度工赈院的民力,大力修建防御工事,并且全力督促军器院和弓院加班加点的制造守城器械。

少部分参加和河套义军。

张孝纯知道仅凭这一点点人,想守住五原城,是痴人说梦。因此他招募了一批河套百姓中的青壮,成立了河套民义军,来应对即将到来的西夏人。

李仁忠带领军卒来到磴口的时候,非常顺利的拿下了磴口,甚至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这里就是一座空城而已。

这让李仁忠信心满满,准备一举拿下五原城,将后套重新纳入自己的掌控当中!

但是李仁忠带着军卒来到五原城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串楼和串楼上严阵以待的西夏人,正在手持弓弩,将锋利的箭镞对准了他们!

“这群叛徒!”李仁忠充满愤怒的说道!

第四百九十五章 遇事不决问岳飞

李仁忠显然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攻城的节奏非常的稳当,从试探到大规模攻城,到围城都做的滴水不漏。

但是这城,太难打了!

守城的不仅仅是城墙上的士兵,还有无数的百姓,参与到了守城之中。

熬炼猛火油、搓制弓弦、维持城内秩序、搬运守城器械、拆房等等与守城相关的事物,西夏的百姓切实参与其中。

而且在张孝纯的调度下,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李仁忠啃了五六天之后,终于确定靠猛攻,无法攻陷这座城池之后,他选择了围而不攻。

然后纵兵劫掠!

张孝纯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兵匪一家才是常态,和岳家军一样的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军队才是少之又少。

纵兵劫掠,亦兵亦匪才是常态。

百姓并没有训练过杀人技巧和战阵,没有成规模的进行过作战,兵匪劫掠的时候,他们压根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

张孝纯无力阻止西夏人纵兵劫掠,他能够调度整个城池的百姓,协防已经竭尽全力了。

而呼延通皱眉,看着西夏人天天在城门之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进进出出,每次都能带回很多车的财货,还能带回很多的人丁。

这些人丁会被西夏人驱赶做敢死队攻城。

张孝纯虽然明白这是常态,但是依旧忿忿的说道:“他们总有一天会遭天谴的!”

“你是说官家吧。”呼延通吐出了口中的草棒。

官家是天子,遭天谴自然是官家的责罚了。

爱民如子一直是士大夫们当了官以后的最高追求。

如果能在为官一方,离任的时候,得到一块褒匾,在当地被百姓立一块褒碑,在被当地人夹道欢送,依依不舍,那就是最高的赞誉了。

张孝纯虽然是个胆小的人,但他也有过这样的奢望。

他很快的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了脑海,眼下最紧要的是守住城池。

城内的粮食如果平均分配,绝对够守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可是整个五原城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能坐吃山空。

张孝纯脸上带着苦笑,他陷入了回忆之中,当初在太原城的忐忑和不安,再次的笼罩了他。

他是一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

他本能的畏惧刀兵,可是现在他却有不得不面对这些,他很恐惧。

但是他又想要面子。

太原那一笔实在是太不光彩了。

青史有时候实在是过于残忍。

青史会明明白白的将自己想要投降,和威逼之下守城写的明明白白。

青史同样会记录自己这次守城的功绩吧。

而且这一次是西夏人啊!

被大宋军队连续两次登都城拜访,西夏军看到岳字旗,就望风而逃的军队!

投降金人的话他心里还能安慰自己,金人当时比宋人军队要强!那是不争的事实。

直到现在金人虽然在战略上走进了守势,但是其骁勇,依旧是大宋军队头疼的问题。

天德州之战,大宋大获全胜,但是金人面对必死局面突围时的决绝,依旧震人心魄。

逃兵很多,但是面对必死,舍命一搏的金人军卒更多。

天德州金军,都是金国的开国之兵。

而现在自己面前,是和之前大宋菜鸡互啄的西夏兵。

自己虽然依旧恐惧,但是投降了,连自我安慰的理由都没有一个。

所以张孝纯用尽了自己的全力,来调度一切能调度的资源去守住五原城!

他不太想丢这个人。

纠结始终围绕着他。

张孝纯只盼望着西夏军卒赶紧撤军。

他寄希望的是大宋军队的援军能够早日到来。

但是赵桓如果能派出援军,就不会想到让后套的张孝纯和呼延通,撤退到九原城了。

张孝纯是个聪明人。

所以他猜到了一些现在的局面,可能等不到援军,他也考虑到了。

赵桓的确是没有援军,但是这次他准备给西夏人来一记狠的!

支持梁家裂土!

正式分封梁家为大宋梁王,领地就是河西走廊和河西九州!

西夏人给自己下绊子,自己就不能给西夏人上眼药水了?

但是这个支持,赵桓并不是很想下。

这样一来,梁家合法的拥有了河西走廊和河西九州,这就成为了一个隐患。

梁家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西夏?

赵桓对这个诏命有些犹豫不决。

他很想给西夏人一记狠的,威逼西夏军卒撤退,等到明年拿下乌海城,彻底废了西夏想要夺回两套的意图。

但是这个诏命贻害无穷。

赵桓思考了很久,自己史书的名头,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爱人妻,就把他的私德灭的一干二净。

更何况还有个朱凤英和自己不明不白?

虱子多了不愁,要不再弄个出尔反尔的污点?

等到宋金之战打出个结果,在讨伐西夏的时候,一并把梁家讨伐掉?

赵桓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后自嘲的笑了笑,将这道札子扔进了火盆了。

自己同意梁家裂土,梁家也不会裂土的。

梁家和西夏王族李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

梁家真的脱离了西夏的话,他们连西边的高昌国都挡不住,还有磨刀霍霍的吐蕃诸部,以及肯定视他们为仇寇的西夏,没一个好惹的。

西夏梁家和李家,现在内斗的厉害,还是为了西夏的权势和话语权。

这次李乾顺能够出兵河套,也表明了李乾顺和梁家达成了协议!

要不再来一处空城计,从杭锦城出发?吓一吓李乾顺?

赵桓思考了很久,觉得不妥。

能做到这种武装游行威慑敌人,需要调集东胜卫的守军。

东胜卫守备空虚的消息,一旦被金人得知,那金人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扑出来,占领东胜卫。

切断上京路和大宋的联系之后,大宋在上京的所有布局,都会变成空中楼阁,不堪一击。

到时候克烈部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直接南下漠南四州以及漠东静边城。

王彦也会失去来自静边城的支援,局势变得更加的艰难。

难办啊!

“种少保,你若是在世,会怎么办呢?”赵桓靠在椅背上,出神的说道。

赵桓出神的想了很久很久,随后摇了摇头,种师道已经走了一年多了,这个世界是物质的世界,没有英灵的说法。

武庙十哲的那两股香,真的只是心里慰藉而已。

“那没了种少保这仗就不打了吗?!”赵桓坐直了身子对着赵英说道:“去问问岳飞,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没了种少保,问问岳少保也可以嘛。

反正按着岳飞立功的节奏,少保这个职位,迟早是岳飞的。

自己不擅长这种军阵博弈,他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那就交给擅长的人。

他没过两天就收到了岳飞的札子。

他想不到办法,不代表岳飞没有。

赵桓打开札子,看到了第一句话,就非常满足。

【吾有上中下三策,可解君忧。】

这才是皇帝的正确打开方式!

自己不擅长军阵,那就交给擅长的人,解决问题。

赵桓打开看了看,下策倒是很实在,可执行和可操作性都很简单,只需要赵桓一个人做就行。

给曹娴升官。

从曹昭仪升到妃一品,安梁家的心,若是曹娴能得到一儿半女的,那是再好不过。

典型的离间计。

中策的计策,就是赵桓没想到的一方面,执行上可能会困难一些。

孙翊还在燕京训练辅军,让其换防东胜卫的岳飞,或者换防朔州城张宪,让岳飞腾出手来,一锤定音,凿穿李仁忠带领的军卒!

岳飞上书的时候,也下了军令状,三万正军出东胜卫,经九原城驰援五原城!打退西夏人!

若是战事顺利,可以掩杀至乌海城下!

试一试能不能拿下乌海城。

赵桓看着中策,笑了笑,这岳飞真是,今天试一试,明天试一试,过两天就把西夏给试没了。

赵桓紧接着打开了上册,看了好久,不仅不感慨岳飞的眼光。

第四百九十六章 德不配位

岳飞的上策,在赵桓看来有些残忍,但是非常符合大宋的利益。

而且执行的难度极低。

【静观其变】

岳飞已经通过探马知道了西夏人在河套地区的所作所为。

李仁忠率领军卒的士气很高涨,原因就是他在肆无忌惮的纵兵劫掠。

围城的时候,不光城池的守军会士气低落,围城的士兵同样也要面对这个问题,而李仁忠的解决办法,简单、粗暴而且行之有效。

纵兵劫掠带来的不仅仅是士气的增长,还有抓捕的百姓可以充当攻城的先锋。

最主要的是劫掠获得大量的财富,刺激士气。

岳飞基于此,给了赵桓一条上策。

虽然看起来有些残忍,但是对大宋极为有利。

静观其变。

就是大宋看着李仁忠纵兵劫掠,看着他们自绝与百姓,看着他们在河套经营近百年的民心,一朝耗尽。

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孙翊也把新兵训练得当,而东胜卫的城池变得稳固,东胜卫的军监变得完善,守城变得简单以后,孙翊再带着燕京军守东胜卫,换防岳飞。

岳飞从东胜卫不管是去征伐西夏,还是去上京路征讨,都有了更大的转圜余地。

到时候,岳飞出击,不管从哪个方向,西夏人都没有抵挡的能力。

而静观其变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让大宋有了些许的战略缓冲的时间,还为以后的统治,奠定了基础。

河套地区的百姓构成极为复杂,党项人、羌人、黄头回鹘人甚至还有传闻中的大食人在其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赵桓将手中的札子放在了案上。

岳飞作为一个统帅,没有让自己失望,三条策论都是有理有据。

赵桓犹豫了很久,看着这三条策论,左右为难。

下策执行起来最简单,但是后患无穷,赵桓最后决定舍弃。

人妻虽好,但是赵桓还是以国事为重。

中策执行较为困难,而且还可能会有东胜卫丢失的危险,而且还可能造成重大的损伤。

上策执行起来即简单也受益无穷,坐等西夏人自己作死,然后大宋天兵至,收复人心。

在河套的问题上,也有一劳永逸之功效。

西夏五万兵卒在河套地区的劫掠,其实已经彻底激怒了河套的百姓,本来想要对西夏尽忠的百姓,这会儿也应该对西夏人,咬牙切齿了才对。

西夏人再想进入河套地区,那就不像现在这么简单了。

河套的百姓不用大宋许下任何的承诺,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们会让西夏大兵,知道什么叫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赵桓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大同城下,他想要下令,让大宋军卒在攻占城池的时候,尽量减少百姓平民的伤亡。

但是被种师道拦下了。

不应该用大宋军卒的命,换取大同百姓的命。

种师道站在了一个将军该有的立场上劝谏,赵桓同意了种师道的说法。

但是大宋官家的仁慈,依旧让大宋的军卒们在执行中,没有对百姓下手,而是只找金人。

赵桓很想选第二道中策,去拉拢一波河套地区百姓的民心,说的高大上点,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而且赵桓相信自己的命令,也会被岳飞所执行。

岳飞这个人的性子就这样,轻易不会在大事上反对自己。

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上策,督促孙翊好好训练新军。来年开春再战。

河套百姓的命是命,大宋军卒的命就不是命了?

军卒也是爹妈生养的血肉之躯。

冬日行军作战稍不留神就是冻伤、冻死一片,甲胄变得生脆,战阵冲突会有更多的伤亡。

岳飞手下的兵卒河间军是大宋的精锐。

但是再精锐的军卒,他们已经征战了一整年了!

河间军卒已经去年秋末开始剿匪,从京畿路转到了关中,再打到了太行,行军燕京途中,还平定了一个连云寨。

天德州之战更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硬仗。

连续两次探底西夏,又转战到了上京路威慑恐吓了一番克烈部。

之后归来之后取河套,再行军至坤仪州转回奉圣州。

一年都没停顿的河间军,是一只常胜之师!

但是转战万里的他们,也需要修养。

当初的大宋西军为何在伐辽之战中一溃千里,和赵佶那什么狗屁不通的招降战略有关,也和大宋西军连年征战无喘息之机有关。

河间军再强行上阵打西夏进犯之军,即使是常胜,再战再胜!

牺牲的军卒也会很多。

赵桓仔细权衡了利弊,河套什么人都有的百姓和河间军的军卒的命,他仔细在心里称了称,最后他觉得河间军的命,比河套百姓的命值钱多了。

华夷之辨依旧比较盛行的大宋,为了河套百姓拼命的事,赵桓实在是做不出来。

当初放金国百姓进关的时候,赵桓也是汉儿优先的原则。

赵桓最终的决定了选择了上策,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大殿上的华灯发呆。

“系统,你说朕是不是也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皇帝,变得有选择了?屠龙者终于长出了恶鳞?朕居然选了上策。”赵桓喃喃自语的说着。

【……】

赵桓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说说呀。”

自从他这个皇帝的权势越来越重,朝臣们对他也越来越尊重,而这种尊重有变成崇拜的趋势。

就连李纲现在都不那么刚了。

【慈不掌兵,你的仁慈现在只能普照宋境。】

“慈不掌兵吗?”赵桓愣愣的问道。

【换句话说,其实你的大宋还不够强啊!你的拳头还不够硬啊!打个比高句丽还要废物的金国,都已经这么费劲了,你还想将仁德普照到力不能及的地方吗?】

【你的拳头还不够大,还不够强,你想当天可汗,可是德不配位啊!】

【你需要,以德服人!】

赵桓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字幕笑着摇了摇头,系统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指本心。

德不配位,以德服人。

这里的德可不是仁善之类的虚妄的精神修养,而是手里掌控的力量不够强大。

“官家,回京的事准备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动身?”赵英又从阴影里窜了出来问道。

官家显然是政务暂时告一段落,赵英看着官家发呆回过神来,赶紧走了出来。

“回京啊,后天吧。”赵桓打着哈欠说道。

夜已经很深了,他已经有些犯困。

赵桓回京的原因很简单,北方战事陷入了焦灼了垃圾时间,大冬天的北方,已经不适合打仗了,只有小规模的冲突。

还有一个时间,就是那个屡次拿李清照说事的家伙,再次跳了出来。

而这一次程褚终于抓到了这个人的尾巴,顺藤摸瓜的拉出了一大片的人,他必须赶回去坐镇汴京。

这个人出乎了赵桓的预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第四百九十七章 武皇开边意未已,边亭流血成海水!

随着云中燕京两路的建设,以及上京路和河套路的收复,赵桓的权势也在随着领土的膨胀而不断的扩大。

开疆拓土,灭虏歼敌。

这是考评一个皇帝的绩效,大家评论皇帝的时候,这两个最常说起。

赵桓的权势越来越重,在宋境之内,敢给赵桓上眼药水的已经少之又少。

利用李清照闹事的这个人,为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到官家,用的手段极不光彩,也不堂堂正正。

而程褚找到了这个人的尾巴,牵连出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体,而这个利益集体,就是程褚带着皇城司都不敢擅动。

赵明诚是一个胆怯的人,他现在日子过的好得很,压根不敢多看李清照一眼。

不是赵明诚。

赵佶现在一心沉浸在艺术和生育之上,压根没有影响朝政的想法,闲的没事干,掺和等事?被关在艮岳宫里,再被禁足?

赵佶平日里说话、做事极为小心,一副我就是个艺术家的行径,连给别人口实的机会都没有。

赵佶这张虎皮其实不好扯。

扯别的大不了流放,扯赵佶这个太上皇的虎皮会被现在的官家砍头的!

太危险了。

不是赵佶。

逼迫赵桓回汴京过年的,不仅仅是那条阴影里的毒蛇,被揪出了尾巴,还有一道札子。

这个札子让赵桓有些扎心。

这是一篇唐朝安史之乱之后,原礼部员外郎因为接受安禄山的官职,在唐朝平定了安史之乱后,被贬为杭州司户参军的李华,所写的一篇文章。

《吊古战场文》。

李华的骈文不同于六朝华丽空洞,套话虚话一大堆的骈文。

李华的文章,感情真实,笔调凄切,情景交融,描写逼真,对仗工整。

是难得一见的好文。

但是赵桓越看越扎心。

本身李华这篇《吊古战场文》在当时就是借古讽今。名为吊古,实为讽今。

以“古战场”为基点,描写了古战场的凄惨荒凉的情景。

以“伤心哉”为主线,阐述了残酷战争给广大人民带来的巨大痛苦。

具体以远远驻守边关的兵卒的苦楚,两军厮杀的惨状,士卒家属的吊祭的悲怆为主要内容。

结构层次极为分明!

感情愈转愈深,结束点出主旨,结构紧凑,一气呵成!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

这篇吊古战场文写的铿锵有力,而且现在汴京也掀起了一股风潮,很多茶馆都将这篇札子进行了改编,配上说书人那一惊一乍的语调和渲染。

更加显出了古战场的凄凉苦楚!

再加上天宝中年的一系列战事不利。

天宝八年哥舒翰征讨吐蕃石堡城,唐军率死者数万。

天宝十年,剑南节度使于仲通讨伐南诏,军大败,士卒死者六万人。

艺术再创作后,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而一句其中的名言也在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下,汴京局势,变得风起云涌。汴京反战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端。

【武皇开边意未已,边亭流血成海水!】

而这样的反战情绪,在有心人的指示下,有了愈演愈烈接近沸腾的局面!

当初赵桓收上京路的时候,要文官们出塞治理上京路。

文官不同意。就有人和赵桓提到过这个观点,那个核心的思想差不多就行了。

收复了燕云,差不多就行了。

收复了草原,差不多就行了。

收复了河套,差不多就行了。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某些人,或者一个利益阶级,想要阻拦赵桓继续扩张的脚步。

而且下手极为精准,直指赵桓皇权的立根之本!

普天之下的百姓。

在经过持续两年的均田之后,赵桓皇位的基本盘,已经从自身的血脉的正统之位,变成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而这次这群有心人下手的地方,就是赵桓最强大也是最薄弱的地方,百姓。

群体意识是极为容易被蛊惑的。

赵桓非常了解这一点。

当初陈东和欧阳澈带着学生,纠结百姓,堵在在李邦彦门口的那一幕,让赵桓到现在都记得那副场景。

并不是恐惧,也不是害怕,而是担心。

担心这群识字不多的百姓,被有心人利用煽动,万一再出几个托儿和京畿守军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游行集会需要汴京府尹的批准,到现在都还是明文!

可是那群有心人们发现,无法蛊惑百姓制造事端之后,开始了利用小报、刊物、书籍、茶馆、瓦舍进行宣传,动摇着自己的根基。

只要锄头挖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啊!

这些有心人的构成并不复杂。

一共两拨人,一拨人是地下战线的黑水司的金国探子,他们不断的利用利欲熏心的商人,出版不法刊物,动摇民心的基础。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说的多了,假话很容易变成真话!

一拨人是以衍圣公孔端友为核心的家伙们,为了自己的一些暗搓搓的想法,推波助澜。

那个阴险的毒蛇的尾巴,就是衍圣公孔端友!

黑水司的金国探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搅乱大宋这团水,让赵桓无暇北顾。

而衍圣公孔端友的目的也很简单。

当然不是颠覆皇权这种作死的事。

他孔端友要有这么大的胆子,程褚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直接带着兵踹了门,人一抓一审,剁吧剁吧喂了野狼就是。

哪里有这么麻烦?

孔端友的第一道札子,劝自己止戈,之后赵桓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第一次对李清照出手,目的是为了让大宋皇帝为了女人,再掀党争之祸。

其实孔端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宋的朝堂恢复到原来的模样,那他天下至圣后人的地位,就变得再次尊崇无比。

第二次出手是针对李清照,骂她是武则天,让赵桓猜忌李清照,然后逼迫赵桓转回汴京。

其实目的是阻拦赵桓的扩张欲望,让他回到汴京城里,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大宋”的皇帝。

大宋的皇帝是什么样的?

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和朝臣们勾心斗角,这才是常态。

但是现在的大宋,真的太陌生了。

陌生的孔端友都害怕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宋突然变得如同睡狮睁开了眼一样。

这种陌生感让他恐慌,让他害怕,让他担忧,让他做出了这等行径,冷嘲热讽、夹棍带棒的做下这等事!

第三次出手,就是这篇反战的《吊古战场文》,这文其实文学造诣,非常值得肯定,表述思想也很正面。

反战嘛,反战必要的。如果穷兵黩武必然民不聊生。赵桓也一直在极力避免这种事的发生。

孔端友同样是整个《吊古战场文》事件的幕后黑手。

明里,暗里一共出手了四次!

赵桓已经想好了对策,他要罢黜了孔端友衍圣公的牌坊,然后将这个衍圣公的名头,挂在文庙孔子的身上。

他很想问问孔端友。

如此阴险小人的行径,他一个堂堂孔子后人,坐下这等事,不心虚吗?!

赵桓非常生气,这次杀回汴京,他要问问孔端友。那副眼睛是不是瞎,不要就闭上!

李清照怎么就龙漦易貌了?

自己带兵打仗,怎么就劳民伤财了?滥杀无辜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舔狗的余生都是军训

赵桓下令将孔端友的衍圣公的帽子给摘了,并且还回了文庙之事,在朝堂上传的沸沸扬扬。

而官家带着一肚子的闷气从燕京南下的消息,也让整个汴京城进入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局势!

要知道在《吊古战场文》一事中,朝堂上有很多官员,或多或少参与或者间接参与了推波助澜。

就是没有推波助澜,作壁上观而不加以制止,其实就是纵容。

人人自危的汴京城官员和那群搞事的文人们,这才想起了官家在汴京城的时候,给他们的压力有多大。

而那个掌控着天下兵马的官家,正从燕京杀回来兴师问罪!

朝臣、百官、太学、书舍参与炒作《吊古战场文》的人,惶惶不可终日,相互检举揭发和请罪的札子,雪花一样飘向了谏台,然后转呈给已经走到了赵州的官家!

赵桓离开了燕京已经有半月有余,他的车驾走的很慢,沿路需要亲自考察一下河北路上填坑的事。

当初的赵光义挖这个坑有多大,现在的赵桓填这些坑就有多难。

中安换已经在心里骂了不少多少次赵光义这个从心货了。

当然还看了看燕京到黄河渡口的驰道的修建情况。

和云中路不同的是,河北路上的驰道修不了六十九米那么宽,只能二十四米左右的宽度。

多河流多桥梁,条件没有云中路那条,大同到奉圣州的那条驰道好修。

赵桓批准了二十四米的驰道。

施工情况良好,进展一切都很顺利。

说不定明年的时候,他可以乘着火车唱着歌,带着大小老婆吃着火锅去燕京呢。

赵桓自然看到了那些谢罪的札子。

百官们的心思他也可以理解。

在赵桓回京之前,能刷点印象分就刷点,能表现好点就表现好点,能立点功就立点功!

“这会儿知道怕了?早干啥去了?”赵桓略微无奈的将一堆垃圾的札子,放在了框子里,这都是要归到垃圾的那一堆里去准备烧了。

不能归档。

札子全都是谗言!这要是归了档,太丢大宋的脸面了。

【功参二仪,泽垂万世;仰惟鉴歆,永绥远祚。】

【孔端友说你的功绩可以比肩天地,恩惠可施及子孙万代,天下百姓应该仰视你,而你的恩泽可以永远流传下去。】

赵桓看着翻译就一阵的肉麻,这群文臣们骂起人来不带脏字,夸起人来,让人脊背发凉。

这种话听多了,很容易飘飘欲仙,就不把自己当个人了。

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压根没有用!

他已经命令程褚带孔端友来见自己了。

诽谤诬蔑李清照,挑拨离间的时候,干什么去了?这会儿知道舔了?

【穆穆天子,光临万国。多士盈朝,莫匪俊德,流化罔极,与天比崇。】

赵桓也没等系统给你自己翻译,直接给这条舔狗的札子,扔进了火盆里。

这帮人还真是擅长见风使舵,自己稍微漏出点回京的消息,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赵桓含怒离开燕京行在的消息,已经传得哪里都是。

连一些从来没见过名字的知县事,都上了请罪表,说自己秋收劝农的时候,拾了农夫二两穗儿……

这股自我反省和自我检查的风气,赵桓没有留中不发,而是直接都烧了!

他又不是螨清的皇帝,大兴文字狱他做不出来。

但是这帮人,这个冬天!不,是以后余生都别想好过了!

每个季度给这群有心人来个军训,时间不用太长,每次二十天!

舔狗的余生!都是军训了!

受点苦就好了,接受劳动、吃苦的再教育。

就连李纲都被带着上了一道请罪的札子,说自己是风闻督查之事,办的不够妥帖,请皇帝责罚。

赵桓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把李纲的札子也扔进了火盆里。

大宋有些文官的脊梁还是软了些,见一个做什么,都一窝蜂的做什么。

赵桓看着宇文虚中越看越满意!

这个人在自己开关放金国的汉儿百姓入关的时候,那个刚硬的模样,才是自己理想中的臣子!

宇文虚中被赵桓看的有些心虚,端坐在车驾上,想了很久,从袖子里摸了一本札子说道:“这是臣的请罪表,不该直言犯上,冒犯官家……”

赵桓粗暴的打断了宇文虚中的话头,说道:“你闭嘴吧!”

他一把夺过了宇文虚中的札子,扔进了火里。

这宇文虚中也玩起了这个跟风这一套?!

“别人上个请罪的札子,他跟着凑什么热闹?”赵桓没好气的说道。

宇文虚中露出了笑容,说道:“官家教训的是。”

“官家,岳将军和韩将军的札子。”赵英拉开了车窗探着身子,将手中的札子递了进去。

“请罪表?”赵桓作势要扔到火盆里。

“不是啊!官家,你别烧啊!那是岳将军的军报!”赵英赶紧说道。

札子从火上绕了一个圈,回到了赵桓的手中。

还是这群军将们,足够铁憨憨!

哪里懂什么跟风,上札子,都是说事!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啊!

不干事,写这些锦绣文章,一点用处没有!

赵桓打开了札子看了半天,叹了一口气。

岳飞这道札子是请战的札子。

并不是西夏人的爪子伸到了前套,西夏人有这个胆子,他们就不喊着岳爷爷来了,赶紧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而是西夏人在后套做的事,实在是天怒人怨!

岳飞有点看不下去了。

岳飞家境并不富裕,又是练武又是读书,把家里掏空了。札子写的倒是通俗易懂。

【西夏军匪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人相食结伴逃至九原。】

赵桓思考了良久,将这道札子收到了袖子里。他还是决定等到开春以后,再清理后套地区的西夏兵。

他还是不准备用大宋的军卒的性命,换河套地区百姓的命。

不划算。

他心疼。

就跟《吊古战场文》里写的一样,大宋的军卒有爹妈生,有兄弟姐妹,没必要为了河套地区人心未定的百姓拼命。

河套的百姓在张孝纯张榜之后,不协助张孝纯守城。

不进城,而是想着躲起来,或者干脆投靠西夏大兵,说到底还是心里有歪心思。

现在想起来大宋天兵了?

早去干什么了?

只不过赵桓思忖了良久,给了岳飞一道便宜行事的札子。

毕竟自己不太了解河套的情况,不知道西夏兵到底做了什么孽,让见惯了生死的岳飞,上了这么一道札子。

正因为不了解情况,赵桓才给了便宜行事的军令,若是有必要,岳飞可以自行决定。

赵英再次敲开了赵桓的车窗,脸色略微有些难看的说道:“岳将军的第二份札子,还是请战的,韩将军也签名了,可能后套那边真的出了事。”

这是五原城破了?张孝纯被俘了?

不应该啊。

第四百九十九章 翻新大宋就差最后一步了

“速将这道便宜行事的札子给了岳飞和韩世忠,让他们自行决定是否出兵。”赵桓终于坐稳了身形,严肃的说道。

看来河套那边真的是出了连岳飞都无法容忍的事!

这一次赵桓打开了岳飞的札子,才了解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岳飞等待的静观其变的“变”等到了。

李仁忠带兵劫掠,不禁抢粮、抢皮草、抢牲畜,还抢了无数的人丁,让他们当炮灰攻城。

这在大宋的这个时代,是常例,打仗一定会死人,而且百姓居多。

只是西夏人对待他们过去的子民,并不太友好,甚至是残忍和血腥。见人就掠夺,不论男女老少,统一编入攻城营地。

不愿攻城的百姓,害怕攻城的百姓,都被直接坑杀。

督战队杀的百姓,都引来了无数的秃鹫和乌鸦争相竞食。

很惨。

但这不是岳飞请战的理由,他是军将,他见过更惨的情景,中原被金人铁蹄践踏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

岳飞请战的理由是后套,的确出了事。

不过是呼延通夜袭西夏军营,烧毁了西夏军队的大部分粮草。

冬日里的火,很难处理,特别是粮草着火,火烧连营十数里。

本来呼延通办了件好事,觉得可以逼退西夏兵。

可是李乾顺也是个狠人,为了后套,直接调度兴庆常平仓里的粮草,令西夏人不得撤兵。

没有多少粮草的西夏人,玩起了人肉宴的把戏,四处抓人把人磨碎了吃。

这一下子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整个后套的百姓开始了不顾一切的迁徙,向着前套而去。

岳飞的请战,是为了前套的战略安全去考虑。

这十数万迁徙的百姓,从后套冲进前套会造成太多的不安定的因素。

但是岳飞札子里请战的理由,更多的是想要消灭,西夏入境的五万人马!

现在后套地区的百姓已经彻底的认清了西夏人的嘴脸,再也不对他们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了。

时机已经提前到了。

民心已经完全归宋的情况下,再不出兵,恐生怨怼,这才是岳飞请战的理由!

这个时候,只要稍微在后套地区,撒一把火星,就可以火烧燎原!把所有的百姓联合起来,共同吃掉西夏这群大兵!

高压而残忍的手段的确可以带来恐吓下的安宁,但是恐惧之下,是压抑到了极致的怒火!

当这股怒火爆发而起的时候,将会把西夏人这五万军卒,烧的渣都不剩!

岳飞本以为,西夏兵的纵兵劫掠,累下的白骨和冤魂带来的民心里的怨气,会在来年开春的时候爆发出来。

可惜他猜错了,西夏人比岳飞想的更加能作死,这股民怨爆发的更早了一些。

现在后套已经乱了起来。

时机已到。

前后两套的百姓,有很多都是从众心理才站到了张孝纯这一边,但他们心底,依旧对西夏,有着一种谜一样的依赖。

虽然在大宋均田的利益下,后套百姓和张孝纯站在了一起,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们真的心向大宋。

现在,他们再也不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了。

和大宋天兵相比,西夏兵如同地府中爬出的恶鬼一般丑陋!

赵桓继续烧着手头的札子。

从河套、云中路、燕京路、保义州六城四处的军卒都在奋勇,都在拼命,保卫大宋的边疆安定。

而以孔端友为代表的守旧派,他们还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拖后腿。

赵桓让他们余生都要军训的惩罚,而不是要杀要剐,完全是因为他们没在粮草调运中坏事。

这是赵桓的底线。

言事归言事,想说什么,尽管说。

但是绝对不能耽误正事!

若是粮草无法充足的保证,赵桓在北地的征战、放金国汉儿入关和收上京路,都是极度危险的事。

即使这群有心人不怀好意。

他们的心思也更多的是通过各种手段,让大宋回到他们那个熟悉的模样。

在粮草调运上,没有给自己瞎折腾,没给自己上演文武相互掣肘的把戏。

赵桓已经非常满意了。

他在离京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

砍一群在调运粮草中,中饱私囊或者故意逾期不送的人。

可是一年下来,大宋这台机器运转良好。

虽然有些小瑕疵,但是自己想做的事,大宋的朝臣们,都保证了它的高速运转,来完成自己的政令。

这已经很好了。

自己接手大宋的时候,大宋的朝堂元祐党人和元丰党人正斗的火热,能够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完成三次大规模调运,其实已经非常不错了!

当然这也是赵桓移驾燕京的理由之一。

毕竟大宋皇帝都亲自到了燕京,他们再玩掣肘的把戏,怕是真的活腻歪了。

赵桓将朝臣们的请罪札子扔进了火盆,代表着自己并不打算追究那些小瑕疵。

以及《吊古战场文》中,推波助澜或作壁上观的人。

真的一棒子打死,以后自己政令出现了问题的时候,就没人愿意说真话了。

赵桓看着札子,忽然问道:“孔端友是衍圣公,按理说,在朝中朝外盟友很多,为什么朕要废了他的衍圣公,没有人给他求情?”

赵桓问的很突然,宇文虚中有些哭笑不得。

官家这个问题,他不能明说,需要仔细考量。

孔端友的衍圣公的公爵,被赵桓直接一扒到底,直接贬成了庶民。

礼部应该上书不合理法,刑部或者吏部应该上书自己不符合规矩。

但是这样的札子,一份都没有。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赵桓想到了李邦彦当初倒台的时候的事,说道。

宇文虚中摇了摇头,看着赵桓的脸色依旧是哭笑不得。

“害怕自己上书求情被殃及?”赵桓又想到了一种可能问道。

宇文虚中再次摇了摇头,看着刨根问底的赵桓,终于叹了一口气,这事今天不说明白,看来官家不会放过自己了。

“官家看那房舍,若那就是大宋,那官家就是那个屋顶,为天下黎民百姓遮风挡雨。”宇文虚中知道自己即将说的话,有些敏感,不轻不重的拍个马屁再说。

赵桓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宇文虚中这个马屁拍的很没有水平。

“大宋的地基原来是乡绅,现在的地基是百姓。”宇文虚中笑着说道。

他再次指了指那处房舍,说道:“起到支撑作用的墙壁,原来是禁军,现在也是禁军,只不过这垒墙的材料,从土坯变成了砖石。”

“以前的栋梁是孔家,那些椽子就是普天之下的学子。现在官家做的事,就是准备把栋梁给拆了。”宇文虚中就说到了这,不再言语,他端着茶盏笑而不语。

这话不能再往深处说了。

赵桓点了点头,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个蠢货。

已经全部明白了宇文虚中表达的含义。

孔家为代表的儒家思想是栋梁。

栋梁撑起的是什么?屋顶?

皇权!

拆栋梁直接威胁的是什么?

皇权。

而现在是赵桓这个皇帝,自己拆自己的台,自然没有人反对。

他们也在等官家,拆了栋梁,弄一个新的栋梁上去。

毕竟大宋这座宅子,已经从里到外换了个遍,没道理这栋梁还不换。

赵桓听明白了宇文虚中的话,躺在车驾的靠背上,不断的思量着。

什么能代替儒家,成为新的大宋栋梁。

第五百章 德先生和赛先生

赵桓陷入了沉思,他知道了罢免孔家的衍圣公,最直接的威胁就是皇权的动荡。

所以朝臣们才全体禁声,等待着官家拿出新的栋梁。

赵桓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在网上做键盘侠的日子,那会儿的自己在网络上,可没少重拳出击!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可笑。

当时他撕逼的论点,主要集中在中国的哲学思维上。

一个理工狗,喜欢在自己最不擅长的领域,跟人撕逼,这就是爱好了。

当时有一个沙雕网友提出一个观点来,说中国出不了柏拉图那样的哲学家。

赵桓当时灵机一动,手一刷,摆出了九个铜板。

对不起,拿错了。

他摆出了从先秦起的诸子百家,这些可都是结结实实的思想家哲学家!

当时的群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现在赵桓想要弄根新的栋梁来支撑屋顶,也就想到了先秦的诸子百家来。

儒先生和墨先生。

德先生和赛先生。

儒家并非一无是处,这是赵桓的观点。

儒家也有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的公孙羊派,孔子也曾有‘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反问,孟子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仁政思想,也是一笔留在中华史上宝贵的财富。

而赵桓请出的儒先生。

是以‘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的民本思想的儒家学派。

这需要孔端友的配合。

孔端友不配合也没关系,到时候把他扔到上京路建设草原就是。

自己再扶一个衍圣公出来就是。

而墨先生,自然也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采用了它关于科学的态度。

所以赵桓决定用的栋梁,本质上,是儒先生和墨先生。表达上,是德先生和赛先生。

反对孔教、礼法、贞节、旧伦理、旧政治、旧艺术、旧文学。

赵桓的核心是反对一切的封闭和内卷的民本思想。

民本思想李世民敢用,但是李隆基不敢用。

但是这个思想浪潮的事,他不能自己亲自下场去做。

所以他拿出了一本李世民写的《民可畏论》,准备让孔端友好好参详,直到把自己想要表述的儒先生,表达出来。

你不是《吊古战场文》打朕的脸?不是说穷兵黩武,开边战事不断有害吗?

那朕拿出一篇《民可畏论》。李世民没少开边征战,怎么就没有穷兵黩武了?

那是唐玄宗李隆基能力不行,不是因为开边惹的祸!

赵桓将李世民写的这个民本思想集大成者的书,递给了宇文虚中。

宇文虚中瞬间明白了。赵官家的意思。

“官家圣明。”宇文虚中拜首说道。

赵桓摇了摇手说道:“以后能不能换个词,这词听得都耳朵都磨茧子了。”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官家英明。”

“哈哈!”两个人在大驾玉轳上笑的很开心。

赵桓笑着摇了摇头,这读书人哄人开心的时候,那个嘴皮子是真的很溜。

“你去忙你的吧,都送到了赵州了。别再送了,在赵州做完事,你还要回燕京呢。你看到了,朕不会砍了孔端友的,你放心了吧。”

赵桓挥了挥手,让宇文虚中自己去忙。

宇文虚中坚持要去送离开燕京的赵桓。

赵桓没有拒绝,他知道宇文虚中想做什么。

宇文虚中在害怕自己一气之下,把孔端友给砍了。

赵桓很想说自己的肚量没那么小。但是显然宇文虚中不那么认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杵。

现在的大宋其实有大量的绥靖派的人,他们觉得差不多了。

但是天子之怒尚未平息,没人敢轻易言和。

他认为,宇文虚中害怕自己砍了孔端友,这对宇文虚中极为不利。

他是御史大夫,赵桓真的斩了孔端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宇文虚中管理的谏台。

孔端友心从怨怼,是大不敬之罪。

真的通过正规的上奏的程序,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他错就错在四处煽风点火,不按着套路来,弄得京畿路人心不稳。

孔端友摘掉身上的衍圣公,没人反对。

但是孔端友要是死了,那问题就不仅仅是孔端友一人的罪责,谏台也会受到牵连。

至少下次谏台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就会犹豫,官家会不会杀人。

这样不对,没有任何人一生不犯错误,赵桓不觉得自己是个神,他需要朝臣们的即使纠正。

所以,他不能杀掉孔端友,开启文字狱。

“官家仁善,臣就不跟着官家继续南下汴京了。在燕京等着官家明年再来。”宇文虚中敲了敲车门,准备下车。

“好好干。”赵桓在宇文虚中下车的时候大声的说道。

宇文虚中脸上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说道:“臣知道了,官家安心。”

他笑的非常满足,他在金国待了七年,做到了金国天师一职位。

真的再进一步就是摄政辅国了。

他的内心当初有多么的煎熬和无奈,现在就有多么的敞亮和心满意足。

他踩在风雪里,走上了自己的车驾,上车的时候,他对着车夫说道:“通知赵州皇城司的理事,把那些假证据毁了吧。送我去赵州工赈院,我要去见见孙博。”

车辆碾着雪地上,碾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

燕汴驰道已经修到了赵州,明年开春之后,官家应该能坐上马车到达燕京。

那样速度更快,也更加平稳。

他看着赵桓的车驾笑的很满足,官家可能误会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来赵州是为了接洽工赈院的孙博,看看燕汴驰道能不能冬日动工和逐项准备的事宜。

是有正事要办。

他送赵桓,的确想看看,赵桓会不会杀掉孔端友。

但是绝对没有阻拦的想法赵桓杀孔端友的想法,一个牌坊而已,死就死了,再立一个就是,顶多麻烦点而已。

杀了孔端友又不会危及大宋的江山社稷,他才懒得劝谏。

杀,就杀了。

他甚至是做好了动用皇城司的力量,给皇帝擦屁股的准备。

弄一份通敌文书,简直不要太简单。

他甚至已经伪造出全套的证据,把孔端友和黑水司勾结办成铁案!

酷吏的手段在他看来,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哪有自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把孔端友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有趣?

不过官家明言不杀孔端友,这些东西都没有用了。

一骑快马从东而来,附在车夫耳边说了几声。

车夫打开车门,探出头来说道:“官家让赵都知把那些假证据都取走了。说让皇城司,以后不用办这些事。一是一,二是二,对是对,错是错,没必要。”

“官家太小心了,他是个皇帝,这样活着不累吗?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何必如此谨小慎微呢?”宇文虚中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此行送赵桓的最根本的目的,真的只是来送赵桓的,大宋出个好皇帝不容易,不把赵桓送出界,他也不放心。

顺便,做官家手里的刀,做一些不干净的事。

之前不干净的事,都是沈从在做,沈从放了出宫,在高丽和金人拼刀子,这等捏造诬告的腌命令,难道让官家下令?

现在官家知道了自己做了这些事,还叮嘱自己以后不要做这些腌的事。太过小心谨慎了些。

酷吏是统治文官的必要手段。

一环扣一环,才是稳定健康的朝政,以文抑武,以吏束文。

但是显然官家不愿意轻启酷吏朝政。

赵桓拿着一大堆证据,这是孔端友的“罪证”。真正的铁证如山!

这要是递到了刑部,孔端友,死罪难逃。

“孔端友被程褚带到了。”赵英小声的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把道具都拿上来!”

他打定了主意不杀孔端友,不兴文字狱这些事,但是不代表赵桓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孔端友。

宇文虚中准备好的道具简直是意外之喜,他自己也准备了不少的手段,准备给孔端友个大惊喜。

第五百零一章 札子砸脸

赵桓终于见到了孔端友,长得眉清目秀,有几分秀气,还有几分儒雅的气息。

他一直觉得孔端友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他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

这个人和赵楷,就是死掉那个儒雅随和的郓王的气质非常的像!

这种儒雅随和的气质,让赵桓莫名的厌恶。

“臣孔端友参见陛下。”孔端友被两名亲从官,带到了官家在赵州的行辕,他不知道自己会面对怎样的惩罚。

他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处理。

他没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煽动汴京百姓的做法,被识破的这么快。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被皇帝重点稽查,他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包括一系列替罪羊。

但是大宋的皇帝的走狗,就这么轻松的找到了他。

赵桓站了起来,坐到了孔端友的面前说道:“很意外吗?”

敢做这种事的其实就那么几个势力,赵桓用排除法也能把他找出来。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臣知罪!万望官家饶命!”孔端友趴在地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看起来懊恼无比。

赵桓示意赵英把第一份道具拿来上来,说道:“这是你和完颜宗望的亲笔书信。刑狱的章、太宰的印、朕的玺。”

孔端友猛的抬头,眼神中尽是骇然,他颤抖的打开了札子,看着像极了自己字体和那三个章,变成了绝望。

“臣没有!臣没有做过这等事!还请官家明察,臣真的没有做下这等事啊。官家,这都是诬告!”孔端友接近歇斯底里的喊着。

“这是你和赵构的书信来往,这是你和赵构联袂的铁证,一份你受赵构所命押运粮草到余杭的札子。”赵桓又拿起了一份,依旧冷漠的对着孔端友说道。

孔端友打开看了看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官家,这是污蔑!”

孔端友彻底慌了,他指着札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看到了没,一整盘。”赵桓指着盘子说道:“朕随便拿出一道来,你就死了。”

盘子上堆叠着数十份札子,这是宇文虚中给赵桓找的台阶。

大宋的皇帝真的想要因言杀人,可以随机从里面挑选一份,都是逻辑非常缜密的人证、物证具在的罪名。

宇文虚中无条件的支持赵桓,除非涉及到江山社稷,否则他会顺着官家的心意,让官家为所欲为。

这是宇文虚中的执念在作祟。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在汴京城下,他踏上城墙的时候,那鸿胪寺小厮的啐的那一口。

他等的一个大宋的明君,太久了。

赵桓看着孔端友失魂落魄的模样,摇了摇头,这个家伙不太聪明的样子。

“朕要杀你,还给你看这些?蠢货!”赵桓将札子砸在了孔端友的脸上。

孔端友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打脸,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羞愤。

相反他的脸色从失魂落魄的死灰变成了狂喜!

官家的人把刀都给磨好了,官家却没用刀把他砍了。

“你还没那么大的价值,死你一个,弄得言官不敢言事,弄得朕青史之名出现污点。你还不配!”赵桓将一本本的札子扔在了孔端友的身上。

他不介意自己青史上的污名,甚至打算过拉拢梁家分裂西夏,然后到时候出尔反尔平西夏时,平定梁家。

与开疆拓土相比,孔端友的价值实在是小之又小。

“谢官家圣恩,谢官家仁慈!”孔端友疯狂的叩谢着。

他都以为自己要必死了。

“这是天德州之战中,河间军正军和辅军的死亡报告;这是沈从去高丽前,给他家人的遗书;这是朕给军卒们的待遇;这是均田令;这是域外均田令……”赵桓的语速越来越快,将一本本的札子,砸在了孔端友的面前。

“你带回去好好看看,在朕到汴京前,把这些副本上的内容,统统背会了!朕就饶了你的性命。”赵桓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朕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你把这个琢磨磨透了,再弄个论出来,朕还让你做衍圣公。”赵桓将《民可畏论》递给了孔端友,笑着说道。

这个人是个工具人。

敌人都算不上。

他也配?

若能吓唬住能为自己所用,自然最好。

衍圣公牵头,好大的威风!

把自己想要替换的旧孔的民本思想,这根栋梁替换成功。封他个衍圣公又能如何?

孔端友视若珍宝的拿起了札子,俯首说道:“谢陛下隆恩。”

“在写出论之前,你得去镇州。就是上京路,赵鼎坐镇的镇州。朕告诉了赵鼎,具体安排你做什么。”赵桓冷不丁的说道。

“出塞?”孔端友目瞪口呆的问道。

赵桓的手伸向了第一个盘子里的札子,那是宇文虚中做的铁证。但凡是他说一个不字,赵桓就不让宇文虚中的好意浪费。

孔端友的腿马上就开始打摆子,赶紧说道:“谢官家圣恩!臣必当不负圣命!”

“去吧。朕给你派了两个亲从官保护你,带你去镇州。莫要让朕失望。”赵桓笑呵呵的说道。

他让孔端友离开了行辕,杀他付出的代价比较多。

而且这个人除了能做点阴刻的事,其他的都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赵桓研究过蔡京的县学、府学、太学三级学府制度,为何推行不开。

那就是孔端友为首的有心人们,大力的阻拦。

他们不想丧失对于知识的解释权,这有心人里,有很多很多人,比如孔学的人,还有苏学的人,也同样有司马学的人。

赵桓在外派上京官员的时候,因为大宋文臣们懦弱的表现,就利用识字班建立的契机,把这份权力收回到了朝堂。

具体来说,就是对圣贤言的解读、教材的规范、以及官考的种种案卷出题和评分。

这些看似不起眼、零散的小权力,是李纲一点一滴从老学究身上扣下来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的交换。

对于知识的解释权,被赵桓握在手中的时候,这些有心人们,才彻底慌了起来。

否则这次孔端友这件事,压根不可能这么顺风顺水的解决。

闹不好会出现什么大宋比干,撞柱谏言的大宋忠臣来。

赵桓看着孔端友,他并不希望孔端友死在上京路上。

相反,他希望孔端友能吃苦之后,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变成一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这样自己在偷梁换柱的过程中,就会减少很多很多的阻力。

“官家,岳将军的军报,说是从东胜卫出兵了,西夏兵一触即溃。”赵英将一本札子放在了赵桓的面前。

“这么快?早就等着朕的札子吗?金人那边什么反应?”赵桓问道。

赵英挠了挠头说道:“这臣就不知道了。”

“韩世忠这个家伙还挺别出心裁的,他带着人围困了乌沙堡,说是能拖延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岳飞能在一个月内转回东胜卫,则无碍,要是不能,北地战事恐怕不顺。”

赵桓看似对赵英说,其实是对着自己说。

他的话里,隐藏着自己的担心。

孙翊带着未曾训练好的军卒,已经赶往了东胜卫。

赵桓希望出北地别在这个冬天出什么事。

这一次王禀在来州,没在临潢城,再也无法上演一场千里奔袭的戏码了。

“嗯?什么味道这么香?”赵桓忽然问道。

第五百零二章 胆怯的好姑娘

赵桓看着张棠华的身影就笑了起来,这姑娘有点让人心疼。

她这段时间总觉的自己没什么用,就一直在跟赵英学习厨艺。

现实版的拴住男人就要拴住男人的胃。

赵桓笑着让张棠华坐下,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张棠华笑颜如花的说道,心满意足的看着桌上的四个菜,笑容满面。

今天她也算是出师了。

这是一桌磁州宴,是宗泽当初在磁州任知州的时候,让当地人弄起来的菜样。

宗泽是一个喜欢吃食的人,他发现了金华火腿的种种妙用,到现在金华火腿都是大宋军粮里的必备品。

“张婕妤是个心灵手巧的人,这漳河大湖鱼和大银鱼,味道还是不错的。还有这个磁州四扣肉,味道相当的正宗。”赵英赶紧搭话夸奖道。

赵桓点了点头,拉开一个凳子说道:“坐下一起吃吧。”

“臣妾吃过了。官家。”张棠华将手中的糯米藕元放到了桌上后,准备退出去。

行辕的房间不大,他一个婕妤按制是不能和官家同桌吃饭。

这是当初宫里的老宫女和老宦官教她的规矩,虽然官家从来不喜欢这些规矩,并且总觉得麻烦。

可是张棠华是婕妤,她没有忘,并且一直谨小慎微的遵守这个规矩。

“我说让你坐下!”赵桓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大了。

张棠华的桃花眼里顿时泛起了泪花,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还需要朕重复吗?”赵桓皱着眉问道。

“哦。”张棠华不自觉的坐在了桌前,眼中尽是泪花,又不敢流下来。

赵桓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跟霸道总裁附体了一样,看着张棠华柔弱的样子,就想欺负她。

张棠华今年也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搁后世的时候,正是青春烂漫的高中生,或者大一的学生。

正是享受青春大好时光的时候。

这个颜值和身材,最少,也能博得个校花的名头。追的人,能从大庆殿排到五凤楼去。

可惜在这个多事之秋,张棠华被孔彦舟在荆湖北路弄得家破人亡,带这个六岁的幼弟投奔陈规的时候,差点没找到陈规。

结果走到京城,还没办下户籍,就为了报恩,自己走进了皇宫,成了赵桓的婕妤。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

这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眉宇间带着几分柔弱。

“官家,岳将军的后续战报都在这里。”赵英拿着一沓札子放在了赵桓的身边。

赵桓在魂替宋钦宗之前,有个坏毛病,吃饭的时候看手机。

这个毛病,到了大宋,他就变成了吃饭的时候,看札子。

“动筷子吧。”赵桓示意张棠华自便,就看起了手头的札子,河套的战事比赵桓想的还要顺利一些。

岳飞的岳字旗刚飞扬在后套的那一瞬间,西夏人的士气就崩了……

“一群胆小鬼。”

赵桓就当看小报一样,津津有味的看着札子,一边看一边吃。

等到他把札子看完的时候,看着依旧拘谨的坐在椅子角上的张棠华,就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张棠华没有动筷子吃饭。

赵英看着赵桓又有些生气的样子,赶忙说道:“云梦泽那边的规矩,家里的官人没吃饱之前是不能动筷子的。”

“乡下人过日子都是紧衣缩食的。男子又是家里的壮劳力,吃不饱饭就干不了活,自然就让官人们吃了。”

赵桓这才知道为什么张棠华这个模样,他笑着说道:“原来这样。我吃饱了。你快些吃吧。”

赵桓伸出筷子扎了个荷香糯米藕元,放在了张棠华的碗里,说道:“这个蛮好吃的,藕里酿了些糯米,口感不错,就是桂糖放的多了些,有些太甜了。”

“哦,臣妾下次少放点。”张棠华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

赵桓将藕元放在了张棠华的碗里一瞬间,张棠华如同触电了一样浑身打了个冷战。

“你胆子这么小?”赵桓用筷子,轻轻碰了下张棠华的筷子问道。

“官家…”张棠华眼中又酝酿起了泪花。

赵桓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你赶快吃饭吧。”

赵英也是笑容满面,官家这是第一次给别人夹菜。

赵桓依旧炯炯有神的看着张棠华,她吃饭的样子也不难看,藕元轻轻咬下一小块,细嚼慢咽。

“嘿!”赵桓忽然拍了拍桌子,估计发出了很响的声音。

张棠华吓了一跳,本来赵桓就一直盯着她看,她就像没穿衣服,被看的通透一样,浑身不自在。

这一吓,差点把手中的碗筷吓的掉在地上。

“哐当。”筷子最后还是掉在了地上。

张棠华作势要捡筷子,被赵英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赵英将手中的筷子递给了小黄门,说道:“快去拿一副新的去。”

“你胆子真的这么小啊。你说你怕黑,怕打雷也是真的了?”赵桓兴趣盎然的问道。

“嗯。”张棠华一脸快哭了的表情,点了点头小声的说道。

赵桓笑着问道:“你能从云梦泽带着你的弟弟,奔波数百里,走到德安府去找陈规。那会儿你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

赵桓一直不是很喜欢张棠华,确切的说,张棠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完全就是因为她的经历和她在宫里的人设不太相符。

赵桓在观察她。

她在宫里,怕打雷,怕黑,胆子有点小,性子谨小慎微。

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徒步百里,从云梦泽带着幼弟走到德安府的样子,也不像在汴京城无一响应,无人进宫的情况下,自己站出来的那种决绝。

张棠华想辩解两句,但是又找不到什么好的话,一时间着急的说不出话来。

赵桓看着张棠华的模样。

觉得自己是被演了。

他自从来到大宋之后,碰到了太多太多的演员。

从宇文虚中演金国使者,到李纲演疯子,大宋的演员是在是太多了,演技也实在太好了。

他认为张棠华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所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继续吃吧。”

赵桓作势要走,只是迈出去一步,就停了下来,张棠华的葱白色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赵桓的衣角,眼神里带着些许期盼。

赵桓手来回比划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坐在这里陪你吃饭?”

“嗯,是的。”张棠华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斥着渴望。

赵桓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那也行。赵英把札子搬过来,我在这看吧。”

不算是什么奢侈的希望,赵桓当然选择满足他。

赵桓看札子的间隙,偶尔抬头看一样张棠华,总能看到她充斥着好奇的目光。

一看到自己看着她,就立刻一副被发现了样子,低头扒饭。

说起来这张棠华被送到宫里都快一年了,和自己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连一天都不到。

张棠华没有耽误赵桓多少时间,虽然细嚼慢咽的吃饭,但是速度并不慢,一会儿就告退离开了桌子。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的时候,赵桓看着张棠华远去的背影说道:“赵都知,朕记得给过你一本《微表情》吧。”

“是,官家。”赵英一脸茫然的问道,官家怎么想起这茬来了。

“这张婕妤刚才吓得掉筷子是演的吧。”赵桓不确定的问道。

第五百零三章 东三班

赵英挠了挠头,说道:“臣说不来。”

“但是臣觉得不像,刚才张婕妤被官家那一声嘿,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两鬓都是汗。”

“臣觉得吧,演的再像,这鸡皮疙瘩和汗珠,总做不得假。”

赵桓点了点头,看着张棠华远去的身影,思考着张棠华的事。

赵桓来到大宋,就一直在尽量避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可顶不住那么多的女人。

朱凤英现在还在郓王府里住着呢。

曹娴是政治上的肮脏交易,赵桓甚至都没接私下见过曹娴。

张棠华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当初自己高烧退人不醒,吓坏了朱琏。

迷信迫使手足无措的朱琏,把张棠华拉进了宫冲喜。

赵桓不是不喜欢美色,只是温柔乡英雄冢。

这温柔乡里,可是有不少毒蝎美人的。

他考量了张棠华一年的时间,依旧没发现她演技败露的时候。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赵桓总觉得她做的事,和她现在这副胆怯的样子,有点矛盾。

他看着张棠华那葫芦形的身材,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

赵英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副了然的神情。

赵桓站了起来,依旧盯着张棠华的身影。

他并不是色中恶鬼,大白天的…不对…好像自己白天也…

这不重要!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他需要一个子嗣,去燕京这多半年,诸事皆顺。

唯独一件事,朱琏肚子迟迟没有再次鼓起来。

他需要一个子嗣,否则这孔端友之类的事,还会有。

归根到底,赵谌在八门进京的时候,受到了牵连,被罢免了太子之位。

赵桓也终于理解了一些太子是国本的含义。

赵桓思考了很久,也没有答案,谁知道怎么回事。

“官家,东三班殿侍陆轨到了,开道护卫。官家要见一见吗?”赵英问道。

殿侍?大宋有这个官制吗?

赵桓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这个东三班是什么时候组建的编制,殿侍这个名词早就被亲从官的班值体系所代替才对。

“东三班都是隶属于哪里?为什么要来这里接朕?”赵桓随意的问道。

“官家,这东三班来历久了。严格来说这殿侍和东三班都是前朝的班直的番号…”赵英给赵桓端了一盏茶说道。

赵桓一愣,前朝?后周的番号?

这大宋都特么一百六十年了,怎么突然崩出了些前朝余孽来?

“去年年初的时候,陈留门血战,东三班全军阵亡在了陈留门。这批东三班是沈从这两年新训练的东三班。人数不是很多,就五百人。”赵英解释道。

“你叫那个陆轨过来,我见见他。”赵桓升起了一丝好奇。

“东三班殿侍陆轨,参见陛下。”陆轨行了个半礼,甲胄在身自然不方便行全礼。

赵桓目光里带着考量的目光,上下将陆轨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首先就是从盔甲的制式就完全不同。

大宋的将帅都是凤翅兜鍪甲,而军卒多数都是札甲,而这个陆轨的甲胄虽然也是札甲,但是穿甲的绳子,却不是红色。

而是青色。

不仅如此,陆轨的内衬也是一边青色,一边红色。

这在尚红的大宋朝里!还是赵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怪军服!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东三班:赵匡胤陈桥兵变,行至汴京宣佑门,城门紧闭,守备森严,枕戈以待!赵匡胤不得不绕道仁和门,仁和门的守军是赵匡胤的旧部,立刻打开了城门,迎接赵匡胤入城。】

【诸事皆定,赵匡胤才想起宣佑门前,阻拦自己的散直班的军卒,决定嘉奖这个尽忠职守的东三班,并且想让东三班为他出行开道护卫!】

【结果东三班的守将乔亢,拒不接纳赵匡胤的好意,东三班五百人皆自尽而亡。赵匡胤闻讯赶到之时,乔亢已经奄奄一息。】

【赵匡胤和乔亢商量了东三班的帽饰配甲,并且答应了乔亢所有东三班的军卒,三年授予保义郎军阶。】

【千年忠义气,参盈星月光。】

赵桓看完了系统的介绍,再看陆轨这个人就不一样了。

在系统的资料里,东三班是世袭制的,但是他们世袭的只有保义郎这个军阶。

大宋军功五十二转,保义郎…不提也罢,还不如赵桓的下士呢。

但是这个东三班在正常的历史线里,并没有尽数战死于陈留门。他们在两帝北狩的时候,分成了三部分。

一部分战死在了汴京城头,为大宋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一部分跟随两帝北上,尽数被金人诛杀。

一部分千里寻赵构,再次在临安城建立起了东三班,编制依旧是五百人。也曾立下了赫赫战功。

乔亢这个殿侍的称号一直由东三班向下传承,而青红二色的服侍,也是大宋唯一一只杂色军。

但是赵桓一点都没有觉得这配色有哪里难看。

在那个五十年换了五个朝代的五代十国的背景下,在黑道政治的年代里,这样一只只忠于一主的忠贞之士,是那个黑暗年代的一抹亮色。

赵桓看到千年忠义气,参盈星月光之时,也多少明白了为何两宋交际之时,为何南宋能够偏安一百八十多年。

有些精神,真的是可以传承的。

东三班的上一代,也用全员阵亡的血战,证明了自己的忠义。

而现在这股精神,重新落在了陆轨,和新的东三班身上。

陆轨来到自己面前,也仅仅是为了充当东三班重组后的任务,为大宋的皇帝开道护卫。

“辛苦了。”赵桓吸了一口气,说道。

“不辛苦。官家才是真的辛苦。东三班为官家开路!”陆轨铿锵的说道。

陆轨很快就说道:“官家,末将赶来这一路上,路径太行山,路上听闻太行山流匪有了再次聚集的征兆。”

“末将将这一情况告诉了张叔夜张将军,张将军已经调集了一万京畿守军,前来迎接官家。”

赵桓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朕的责任啊。”

百姓没有安居乐业,落草为寇。

肯定是赵桓这个皇帝的责任,因为他是皇帝,他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大宋。

均田令推行下去,并非一劳永逸的永远解决了民生问题。

均田令背后还需要退伍军卒保地安民。

而现在赵桓手里退伍的军卒还是太少了,导致有些地方监察不利,民田被非法鲸吞。

再加上商改得罪的那群人,他们并没有放弃挣扎,反而再次出钱,让一些游侠再次拉帮结派建立起了帮派。 : :

赵桓行至赵州而不前。

就是有流匪传闻,他让亲从官散入太行山侦查。

所幸得到的回禀,只有一个不到两百人的结义社而已。

这流匪平一波再起一波,果然如种师道所言,生生不息。

“也就是说,你觉得朕手下这两千军卒加上你这五百东三班,回京的路不会太平?”赵桓语气冷漠的问道。

第五百零四章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陆轨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至于,流匪没那么大的规模,就是怕流匪冲撞了官家。”

赵桓仔细品了品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让赵英俯身,他在赵英耳边低语了几句。 : :

陆轨走后,赵桓待在行辕里思考了良久。

陆轨的猜测,让他眉头紧蹙。

谁,这么大胆?

他叮嘱赵英,就是让赵英去寻找可能的威胁。

既然陆轨提出了这件事,那自然代表捕风捉影收到了些许的情报。

赵桓的车驾从赵州,向着磁州驶去。

在路上,赵桓的确遇到了冲撞,一波不到两百人的流匪,冲到了东三班的面前,被东三班的人驱逐。

这群流匪衣不遮体,所用的工具,都是些锄头,甚至有的连锄头也没有。

东三班并不是击退了敌人,而是驱逐了这群流匪。

赵桓皱着眉头看着那群衣衫褴褛的百姓,眉头越皱越深。

行至磁州这段路上,不到两百里的路,就有三波试图冲击车驾的流匪。

而陆轨抓了几个俘虏,才知道有人告诉这些流匪,在什么时候,会有一头肥羊路过。

肥羊,自然是赵桓。

有此线索之后,赵英带着亲从官出城搜捕,抓了数十名在其中挑唆的人。

这里面的人员比较复杂。

有黑水司的人,黑水司的探子们,没办法接近被东三班和亲从官们,层层保护的赵桓。

就想到了用这个恶心的法子恶心赵桓。

当然他们也要迎接赵桓的报复。

还有一些是富商的人,在黑水司埋在富商身边的探子蛊惑下,或者雇佣,甚至有亲自下场参与到了这次恶心赵桓的行为。

还有一些士大夫参与其中。

赵英拷问的手段极为老道,实在不行还有官家发明的发明、李纲完善、沈从制作的黑棺材,可以用。

不管是黑水司的察子,还是富商的仆从,亦或者士大夫的走狗,他们既然能被抓住,其实就做好了交代的准备。

不想被抓的做法很简单,那就是自杀。

赵英抓到了不少的人,也找到了不少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们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怂恿和蛊惑,到最后都会被大宋的皇帝揪出来。

索性自杀了。

赵英将札子放在了行辕的御案之上,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两步。

赵桓将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脸色越来越冰冷。他在生气。

他不是在生气那群流匪。

那是一群可怜人,带着锄头能抓得住肥羊才是怪事。

他也不是在生气黑水司的挑拨离间,宋金生死之地,早就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恶心你大宋皇帝一下。

要是能够激怒大宋皇帝甩出去几道昏政,那是再好不过了。

比如杀匪令,杀的血流成河!

比如安内而顾不上攘外!

这都可以给金国争取到点时间。

赵桓也不是在生气那群富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富商们和他们的仆从们不甘心失去自己的财富和地位,自然会做出如此的事。

赵桓的商改,动的最多的是和城外流匪勾结,四处压榨小商小户的商户。

这些商户的财产统统都是不义之财!

但是这群商户可不这么认为,他们总觉得是自己被大宋的皇帝打劫了。

出了事,谁都会第一时间推卸责任,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活动。

赵桓可以理解这群人,但是没打算饶过他们。

只是让赵桓始终无法理解的士大夫的行径。

这背后居然有很多京官门下的走狗,甚至有的京官,压根就没掩饰自己行径!

明白的告诉官家,就是我在背后捣乱!

“赵都知,你说……”赵桓说了一半停止了,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穹,喃喃自语的说道:“这大宋,是谁的天下啊?”

“是朕的?是赵家皇亲国戚的?或者说是他们这群士大夫的?”

“还是说是百姓的呢?”

赵桓的喃喃自语,赵英只能当没听见,背后的冷汗刷刷的下。

磁州并没有下雪,磁州还是初冬的季节,雨夹雪反而就几分彻骨的寒意,赵英打了个寒战,去找到了件大氅披在了官家身上。

这个下午,官家靠在椅子上,靠了一下午,一动不动。

此时隶属于磁州的峰峰矿区,也笼罩在雨夹雪的天气里,陈敷将身上的蓑衣挂在了墙壁上,走进了矿区的民舍。

“这鬼天气,真是说风就是雨,还夹着雪,冻死个人了!”陈敷哆哆嗦嗦的靠在了火炉旁

这里是矿区,有铁有煤,以前就有露天的矿,自从他去燕京见了官家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

王重阳继续盯着面前的烧杯,愣愣的出神,听到了陈敷的抱怨,笑着说道:“你是南方人,没吃过风雪,自然觉得冷。等到冬天了,下起雪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寒了。”

“这是什么道理?”陈敷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冬日里,大雪厚厚的,谁还愿意出门。

陈敷点了点头,打开了手中的农书,他记下了王重阳发明的奇物。

【粪肥、饼肥、泥肥、灰肥、绿肥、稿秸肥、渣肥、无机肥料、杂肥共四十五种,皆不如化肥之效。】

【喆夺天地之造化,立万世之奇功。】

陈敷一边写一边说道:“看来今年的雪还是很大啊。今年这冬天来得早了些,不过庄稼应该明年开春后长势不错。”

“瑞雪兆丰年啊。”王重阳抬头说道,看到陈敷又在写他的农书,就摇了摇头说道:“你又在编排我?”

“让我看看。”

“不能给你看!”陈敷将自己的札子合上,不给王重阳看,农书这种东西,总会流传千古,王朝更替也不会阻断农书的流传,总会用到。

奈何王重阳年轻力胜,手上的功夫一流,陈敷哪里能阻的了他

王重阳看到最后一句,连忙摇头说道:“你这夸的我自己都信了,不能有。划去划去。”更新最快 电脑端::/

“再说了,这化肥一事,八字就做了个一撇。”

“做到粪水这一块,就做不下去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总觉得缺点什么,只靠炉子里天然产的东西,完全不够用啊。”

王重阳在殿上呈上去的那些尿素,是他几个月的收集,刨炉灰刨出来的,想要弄明白这个东西的生产过程,何其困难。

“粪水不是能用了吗?粪水就够了!”陈敷满不在乎的说道。

王重阳看他的农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遇到对他的评价,王重阳每次都让改。

陈敷每次都会偷偷加上。

“这粪水运输还是不便了些,不如那种金丹。”王重阳继续盯着烧杯里的水,说道:“本来官家说下午过来的,结果这眼看着都快天黑了,还没到,是被什么事耽误了吗?”

赵桓停在磁州。

就是为了见一下在矿区扎根了一年多的王重阳和陈敷。

第五百零五章 氨水

赵桓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动身前往了峰峰矿区,他的车驾还没走到元宝山的时候,就看到山头上的火光。

赵桓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德先生安排了下去,而赛先生,赵桓准备让王重阳牵头做这个事。

元宝山,因为长得像个元宝而得名。而那山上的火光,赵桓也知道是烧砖和烧制焦炭的火光。

当然也少不了炼钢的陶炉的光芒。

甚至从火光上,赵桓还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即使在夜里,他们也在不断的忙碌。

这一切欣欣向荣的模样,都让赵桓心满意足的笑了,那群腐朽的、守旧的士大夫们,其实犯不着为他们生闷气。

杀了他们,还有一茬又一茬的守旧的人跳出来,不断的作妖。

赵桓终于止住了自己动手宰了这群工具人的心思,工具用的还算趁手,暂且用着,等到新学不断的普及,新的学子毕业,他们终究会被淘汰。

德先生的核心是民本思想,那是自古以来所有先贤爱民思想集大成者。

甚至包括了一部分君王的反思。

而赛先生的核心,就是科学观。自然科学和看待客观事物的观点,就是德先生的核心。

而赵桓手中有王重阳、陈敷、陈规、胡元这些人开启大宋,在科学上的浪潮!

虽然到现在王重阳都认为自己在修仙,但是他的观点已经开始接近唯物观点。

“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的一切落后和黑暗。”赵桓笑的很开心的说道。

大宋即将走进新的历史的一页,那群抱着过去念念不忘的人,最后只能被时代的浪潮所淘汰。

他很乐意看到他们被时代淘汰时的落寞。

“参见官家。”陈敷和王重阳终于等到了赵桓的视察,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下了车驾,张棠华举起了手中的伞,躲在赵桓的身后,她的目光里充斥着好奇。

官家对这些奇技巧工非常感兴趣,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好奇的四处打量,说不能在这里找到点进展?

她的义父陈规也是这方面的行家。

王重阳在赵桓的身边说道:“官家,臣有一个问题,琢磨不通。臣始终无法复现金丹,只得到了这金液。”

王重阳抱着一个烧瓶,烧瓶里都是略有些浑浊的液体。

“这是什么?”赵桓看着浑浊液问道。更新最快 电脑端::/

“官家,听他起那个唬人的名字!这东西就是粪水,浇到地里,不比尿素差。就是此水极易挥发,需要密封保存。”陈敷笑着说道。

王重阳总是喜欢给他的发明弄个那高大上的称呼,来糊弄人。

私底下大家都是称呼这东西为粪水。

“粪水?”赵桓在烧杯瓶口处,扇了扇,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陈敷将一打札子拿出来说道:“这是粪水的实验记录,王重阳写的。官家进屋看吧。这下雨都淋湿了。”

赵桓点头,走进了矿区的民舍。

他坐在烛灯下,仔细翻阅着实验记录,对照实验法和唯一控制变量法,用的都很到位。

赵桓看着厚厚的札子,仿佛看到了在烛灯下,忙碌到深夜的王重阳。

本来风流倜傥的王重阳,去年因为赶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破坏了些许风流才子的气质。

这忙碌的日子里,头发也少了一些。

“辛苦了。”赵桓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先小规模试点,然后再进行大规模量产,密封的事,要多上心,大宋需要这金水。”

赵桓钦定了此种液体的官方名称,它其实应该叫氨水。

“咕噜噜。”一阵奇怪的声音不断的传来。

赵桓看着王重阳和陈敷,楞了一下问道:“等了一下午,没吃饭?”

王重阳点了点头,他年轻火力旺,中午吃了点,一直等着赵桓,就忘记了吃饭。

这对他来说是常事。

“赵都知,麻烦你做点饭吧。朕也没吃。”赵桓摇了摇头,他一下午都在生闷气,哪里有心情吃饭?

看到王重阳和陈敷心情才好了很多。

赵英连忙说道:“官家折煞老臣了,我这就去。”

赵英在伺候赵桓这一事上,非常的尽心。

他知道自己既没有黄彦节那种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豪情,也没有魏承恩那种临朝的霸气。

但是他却长期在官家的身边,知道官家喜欢什么,需要什么。

他本来就是赵桓的大伴,照顾赵桓才是他的本职,其他的都是顺带。

今天下午赵桓连口饭都没吃,直接从行辕乘车赶到了矿区。

这次出门,他拉着厨车来的,经过两年的设计和更改,大宋的厨车终于有了该有的模样。

虽然做不了什么龙凤十八宴,但是能够下咽果腹的食物,还是可行的。

“臣妾也一起去吧。”张棠华突然说道,眼神中带着期盼。?

赵桓疑惑的看着张棠华,等待着她的解释。

她学厨艺是为了讨好自己,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

现在这个机会,也不放过?

张棠华犹豫了很久,指着不远处桌子上的仪器,鼓足勇气的说道:“臣妾是想要那个实验的记录,还有那些。”

“朕要是说不行呢?”赵桓笑着问道,他盯着张棠华的眼睛,微表情他也是看过的,他要亲自试试。

张棠华在赵桓眼神的逼迫下,眼睛里泛着泪光。

赵桓看着张棠华委屈巴巴的样子,才想起了那雪花般的请罪的札子,孔端友那不停叩首请罪的样子。

现在的赵桓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没有之一。

虽然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目光的锋利。

但是张棠华能感觉得到。

自己逼迫性的目光,让张棠华更加紧张。

“说说理由。”赵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张棠华攥紧了拳头,说道:“因为这些对官家有用!”

王重阳和陈敷对视了一样,眼中都有同样的情绪,那是疑问,不解和些许的怒气。?

这大半夜的饿着肚子,就是为了吃你们俩的狗粮?!

“去吧。”赵桓终于肯定了张棠华是认真的想要学习这些,自然科学。

“这小妮子,净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哪有空教她?”赵桓摇摇头说道,刚才张棠华那句对自己有用的话,差点都把他给感动了。

就差一点。

王重阳笑道:“官家想多了,这两年其实没总结出多少东西,就像走了一样,走了很多岔路口,走到头的时候,发现走不通,然后再回头。一年两年的走的通天大道,在正确的路上,其实没走多远。”

“不用几个时辰就能说清楚。”王重阳的话有些沉重。

他心情带着几分压抑,追求大道的路上,很容易这样。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走进岔路口,一走就是几个月的时间,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懊恼和前路的迷茫,始终是他追求大道的心魔。

他将这一切当成求道路上的劫难。

若非他求道之心坚若磐石,怕是早已放弃。

“那你教教她。”赵桓点了点头,他要参观整个矿区,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忙清楚。

至少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彻底了解矿区的诸事,方便他安排。

“说说你们这一年做了点什么吧。”赵桓笑着说道。

第五百零六章 自然之怒,众生平等

王重阳有些为难的说道:“臣还是带官家去看看吧。手机端 ”

“怎么说不清吗?”赵桓略带讶异的问道。难道矿区这一年的发展不是很好吗?

赵桓不认为差劲,明明很红火嘛!怎么王重阳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边走边说吧。”王重阳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

矿区的事,比赵桓想的要复杂太多了。

赵桓耐着性子吃过了饭,就跟着王重阳等人走出了房舍。

他看得出来,为了迎接自己的视察,这帮人没少打扫卫生,这矿区的人,居然每个人的脸都干净无比,连指甲都专门清理过了。

赵桓看了一圈指着面前的黑乎乎的晾砖厂,问道:“这都是烧砖的工坊?有多少?”

王重阳笑着说道:“因为紧邻煤矿,每个矿坑都有三到四个砖坊,三个石灰工坊,两个铁坊,每两个矿坑有一座钢陶炉坊。”

“那为什么只有一个砖坊在烧?其他的砖坊、石灰坊、铁坊、钢坊呢?”赵桓不解的问道。

难道是自己视察,导致停工了?

王重阳不是一个喜欢面子工程的人啊,当初赶路从太行山道上,甩出脸上的疤痕那次,也没见他修边幅,整理着装才见自己。

王重阳叹气的说道:“是臣让他们停下的。不是为了迎接官家,这些坊都停了有两个月了。”

“这些工坊现在都在改建。”

“开始几个月都是随意的把浊气都排到天上,弄得四处都是灰蒙蒙的,臣就担心,前段时间朝堂的太宰和谏台,联合台谏发来了咨函,说汴京都有灰飘了过去,就给停了。”

赵桓走了两步,看着自己裤管上的黑灰,就知道王重阳,所言非虚。

粉尘污染真的很严重。

四处都是那些燃烧后的黑灰,他的裤管上已经全都是灰尘了。

赵桓还是略带责备的问道:“停工后,铁料供得上大宋用吗?你知道现在四处都在缺铁。”

“尤其是前线的军卒,只有几个正军的精锐团穿甲,其他的正军、辅军和民夫都还没套甲,你这样停了,会不会因噎废食?”

王重阳挺直了身子,他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反而堂堂正正的说道:“不够用也得停了。前线军卒是大宋忠骨,这工匠也是大宋忠骨!”

“前几天都有几个工匠就得了矽肺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直喘个不停,活着都是受罪,还不停的央着我们杀了他,前线就是再不够,工坊也得停下来。”

“井下好歹用的都是契丹人和渤海人,还有些重刑犯,死掉还不心疼。”

“但是井上,都是些大宋带工爵的工匠,死一个都心疼。这不能再这样了,臣就让他们停了。”

赵桓听到矽肺这个词,就知道王重阳有王重阳的难处。

“你说那些工坊都是改建,是怎么回事?”赵桓看着王重阳一点都不紧张的神情,继续往前走着。知道这个练气士还有东西没说完。

赵桓去的是矿上的医疗队,他要去看看那些矽肺的患者。

赵桓见到了一大叠的名单,其中最多的是轻微矽肺,是在出了几例重症病患后,王重阳调查胸闷,胸痛的工匠。

轻微矽肺都是直接离开了矿上,重症的都在汴京的医馆住着。

不过赵桓知道,重症矽肺在大宋,就是活受罪了。

这些工匠,都是靠着手艺为生,本身烟熏火燎了很多年,结果现在一到矿边,空气粉尘污染眼中,这病就重了起来。

说不得这辈子都摸不得铁锤了,干不了重活了。

赵桓放下了手中的札子说道:“这三百名工匠,都给了安家费了吗?”

王重阳听官家说到这个,满脸的笑意,说道:“黄河清淤造了不少田,李太宰还给了他们工爵田,而且他们也不是不能上工了。老工爵的工匠,人人都是宝。”

“有的在汴京的军器监的衙门,负责设计和处理各处军械反馈来的札子。还有的去了工赈院教学徒,日子还能过下去。”

“官家安心,太宰都安排着呢。”

赵桓点了点头,李纲这一套物尽其用的手段和自己倒是蛮像的。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了唯一生火烧砖的砖房的烟囱旁,终于看到了王重阳所说的改建是何等模样。

大宋工坊的烟囱不用造的那么高,不是化工,还用不到超高烟囱。

赵桓看到的是拐着弯的烟囱,落在水边的烟囱,而插进水里的是粗壮的铁管。

“官家,这烟囱里后半段装着喷淋塔,还有孔碳,就是上次官家说起的孔碳。”王重阳拿出了一包柱状的孔碳,说道。

赵桓盯着看了半天,才知道这是活性炭,还真给王重阳做出来了。

活性炭的制作其实不难,尤其是用量不大的时候。

可以将木材,放在密闭铁桶装加热闷装几天,这个过程叫碳化。

再压入空气,使碳化好的木炭膨胀,这个阶段叫活化过程。

在公元前3750年前,马阿迪时期的古埃及人,就已经徒手搓木炭,来净化法老的金字塔了。

中国也不晚,在一些虞舜朝的墓葬里也有活性炭净化空气的出土。

当初王重阳献出尿素的时候,就将自己心里关于如何实现道法自然,这个问题,跟官家交流过。

赵桓一说制取过程,王重阳就知道了那是什么,陪葬品里经常用到的物件。

王重阳看着官家,脸色极为沉重的说道:“前段时间,磁州这边,还起了雾,我都没见过那种可怕的雾气,乌黑的、浑黄的、绛紫的、血红的雾气,各种颜色都有,但是不管颜色,都是辛辣的、呛人的。”

“那是穹昊降鉴!臣不敢不重视。”

赵桓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雾霾。

这个词语往往伴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启而出现。

比如伦敦叫雾都,就是在1952年的时候,就发生了伦敦烟雾事件,四天死去了六千余人。

王重阳是对的,如果在最开始就没有制定好标准,到后面更难整改。

后世大踏步的往前走,那是在补课,不得不牺牲掉一些东西,来换取发展,明知道头上顶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有可能出事,但是只能闷头向前走。

谁让落后呢?

落后就要挨打。

现在大宋除了军事上,处处都是天下第一!

不用着急忙慌的大跨步式的前进。

小步伐快节奏,解决一切问题,再往前走就是。

赵桓这具身体的年龄才二十七岁,不着急,有大把的时间。

赵桓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方面多下点功夫,琢磨好怎么对付穹昊降鉴。那雾气并非吓唬人,这一次让你害怕,下一次有可能要了我们大宋百姓的命。”

“包括朕。”

天子这个词,通常指皇帝,本意可以理解成,天的孩子。

别人说说也就是了,赵桓可不敢当真。

大家都是肉体凡胎,真的污染起来了,自己作为皇帝,难道还能躲到深山老林里面去办公?

一样是得在汴京受罪,自然之怒,不分老少贵贱,都是统一对待,众生平等。

“这些水吸收了浊气之后,就会在这放着蒸腾,浊物会沉淀很久,留下的淤泥堆到后山的大坑里。这是臣现在想到了最好的法子了。”王重阳无不遗憾的说道。

他并没有完全解决掉道法自然的问题。

即使那些烟气经过了喷淋塔,还有孔碳的洗礼,但是他依旧能够从排放出来的那些烟气里,闻到一股刺鼻的臭鸡蛋的味道。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还得等官家给他解惑。

赵桓仔细听清楚王重阳的问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王重阳的困惑。

那就是实践化学走的太快,而理论化学走的太慢了。

赵桓看了一眼正在研究实验报告的张棠华,她是真的对这方面感兴趣吗?

要不要培养一个大宋的火术的魔术师波义耳来?

北宋振兴攻略

第五百零七章 家里有矿,心里不慌

波义耳是个人,有火术的魔法师的称呼,近代化学的奠基人。

赵桓决定留意一下这方面的著作,试着培养一下张棠华。

赵桓继续向前走着,听着王重阳关于矿区建设的点点滴滴。

有挥汗如雨的工匠日夜不辍的工作,结果出炉的水泥不达标时,悲痛欲绝,和忙碌了一年,颗粒无收的老农一样欲哭无泪。

也有工坊的窑,塌方或者井下出了漏水之后的紧急事件,工匠家属与矿上的矛盾与冲突。

还有在建设中发现走错了路,推倒重建的辛酸,那都是一砖一瓦建起来的,结果全部推倒重做。

同样还有欢笑和成功的喜悦。 : :

赵桓走了一路,听了一路,心情繁杂。

想要将实验室里的实验,变成大规模生产,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想要将大规模生产,变成一种商业行为,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现在矿区主要的外销的产品,还是煤炭、水泥、玻璃,明年预计会有氨水。

赵桓借着窑火的灯光,走在矿区的水泥路面上,还能看到水泥路面上的坑坑洼洼,这都是一年来,矿区铺设出的水泥地面。

可是这地面远没有达到标准,用了不到一年,就出现了干裂和坑洼,雨水一泡,太阳一晒,就开始龟裂。

赵桓和王重阳说了一下烧制猛火油的沥青,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水泥地面变成柏油路。

王重阳并没有只报忧不报喜,拿着一大堆亏损的札子,跟赵桓说:打钱!

他笑着说道:“也不都是坏事,水泥现在一个月能产二十万斤。”

“铁料的话,能有十万斤左右。煤炭和焦炭比较多,能有四十万斤左右。”

“还有意外之喜就是红砖三十万块左右。玻璃每月也有三万斤的产量。不过这东西还不够透明,如果做成的话,能代替水晶。”

“投入和产出大概持平,不需要朝堂再供应了。”

赵桓稍微换算了下,大宋一斤大约680克。

也就是说,水泥一个月的产量约为136吨,铁料约为68吨,煤炭和焦炭约有272吨,玻璃约有20吨的样子。

赵桓这么一算,他有点惊讶的说道:“这一年,你们就做到了这种程度?这个数量有点多啊。”

王重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本来磁州矿区就有工坊,都是在工坊之上扩建,也不是平地砌高楼没那么困难。”

“这个数字其实不是很多。每个矿坑都有配套的砖、石灰、水泥、煤炭焦炭、玻璃工坊,磁州矿区这里,大概有二十几个矿坑。”

“臣到这里之后,只是新开了四个矿坑,一号、二号、三号、四号,这些地方本来还有九龙矿、孙庄矿、梧桐矿、牛二庄矿、羊渠矿、大淑矿、新三矿、薛家矿、万年矿等等矿坑。”

“所以这个产量其实不高。”

赵桓点了点头,问道:“氨水,就是你那个金水的工坊,建好以后,你得去大同府了。天德州那边发现个铁山。”

“哦?”王重阳一愣,惊讶的看着官家,而后才笑道:“大同那边不是煤田吗?那里有铁山?”

“天德州和河套那里发现了铁山,等到明年氨水的工坊做好,你就去大同府。”赵桓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大铁山!而且铁料很优质。”

大宋缺铁的局面会持续很久很久,大概率自己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依旧无法解决钢铁的缺口。

但是现在完全不像过去那样,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家里有矿,心里不慌啊。

天德州的铁山,就是包头铁矿。

赵桓回到了矿上的民舍,看着还在研究实验数据的张棠华,还在一本空白的札子上,认真记录着。

这个姑娘是认真的?

次日赵桓还是没走,他跟着王重阳参观了几个矿,还有各大工坊的改建工作。

王重阳的道法自然的理念,赵桓没有强行替换和更改成为环保两个字。

本质一样,不用纠结名字。

只是为了满足不断增大的产量,赵桓给王重阳说了下吨这个计量单位,让他以后换算好再上报。

斤,在大规模生产中已经不太够用了。

第三日,赵桓才志得意满的走了。

等到明年开春之后,没有那么严重污染的大宋矿区,将会改建完成,重新投入使用。

好起来了。

这是大宋现在给赵桓的感觉,一切都以一种昂扬向上的态势发展。

这让他极为满意。

赵桓的车驾缓缓向着汴京而去,过陈桥驿,进了安魂山。

“今年和金人的冲突多数都是在下棋。”

“最大的战果就是天德州杀了五万金兵。不过大宋也死了三万多人。金人还是强啊。”赵桓将第一柱香插进了忠魂铭前的大鼎里,说到这个数字,他就一阵心绞。

鲜活的生命成为了冰冷的数字,那些年轻的面孔成为了躺在功勋部上的名字,他们的父母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赵桓从来不反感呼吁和平的人,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和平爱好者。

宁做太平犬,绝不做乱世狗。

坚定的和平人士。

但是他很讨厌那种圣母婊,干说不练。

现在的大宋想要真正的和平,只能以战止戈!

结果他这个和平人士,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战争贩子的模样。

“不过自那一战,金人彻底缩回了大鲜卑山的东侧,上京道归我们大宋了。”

“还有弄了一块特别大的疆域回来,不过主要都是荒漠,就三百多万人口,想站稳脚跟,还需要很长时间和很大的投入呀。”

“不过也有占到好地方。朕把前套彻底重新纳入了大宋的疆域!”

“西夏不长眼,一直反复掺和在宋金之战里,被教训了三四次,才老实了点,就知道偷鸡,偷鸡有用的话,朕还用这么辛苦吗?”

赵桓每次到安魂山祭拜,都是絮絮叨叨的跟个村妇一样说个不停,想到什么说什么。要世上真的有灵魂的话,估计能被他给烦死。

赵桓絮叨了很久,眼看着天色都快黑了,才停下了下来,而大鼎里,也插满了香。

他要说的内容很多,克烈部、塔塔尔部、杀完颜娄室、王禀占了来州、燕山东麓的防线等等,这一年做了好多的事。

“好了,下次朕再来看你们,别嫌朕啰嗦。”赵桓又插了一柱香,跟着随行人员,准备回京。

只不过在进京之前,赵桓又去了一趟昭勋阁里絮絮叨叨,车轱辘话车轱辘的说了一遍。

从宣祐门打了个转,让朱琏、张棠华先进了城,自己带着赵英和陆轨向着城外的军器院走去。

这一个大转弯,弄的朝堂诸公,惶惶不安。

他们同时发出了一个疑问,官家为什么不进京?!

李纲被朝堂的臣工们烦的不行。

这些臣工里有些人,陷入了无限惶恐当中。

他们在《吊古战场文》的风波里,推波助澜,上的请罪的札子,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得到官家的回应。

最可怕的不是明确的刑罚,而是在等待刑罚的这段时间里,那种绝望和恐惧。

现在知道提心吊胆了?

现在求到自己门前了?

现在开始惶惶不安了?

怪谁?

官家亲上前线,甚至金国还派出了他们的战神,奇袭燕京,虽然被提前得知化解了,但是也是十分危险。

军卒们拼死血战,他们在后面虽然没有在公务上扯后腿,但是弄这些鬼蜮伎俩惑乱人心。

现在官家回来了?开始害怕了?早去干什么?

不过李纲也不能不管他们,自己是太宰,是群官之首,方方面面都得处理周全。

朝廷臣工不知道官家什么想法,李纲也不知道啊!

官家也没给他下札子!他哪里知道官家到底作何打算,为什么不回京……

不过李纲是一个有办法的人。

他想到了大宗正循王赵士,在官家这次移驾燕京的过程中,大宋的赵氏宗亲整体表现良好。

他们闷起头来,团结在赵佶身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斗蛐蛐。

即没有给官家上眼药水,也没给官家扯后腿,靠着观澜阁的买卖,整日花天酒地,好不快活。

赵士将李纲迎进了门,听明白了李纲的来意,哭笑不得的说道:“要不说这帮人闲的没事干呢!”

“按时点卯,干完活,吃吃喝喝、及时行乐,不好吗?非要折腾,看看这都折腾了些什么。”

“是这樊楼里的妹子不温柔了,还是这酒楼里的羊羔酒不香了?!非要去吃那顿杀头的酒菜才开心?”

“行吧,听你的,我去军器院问问官家什么时候回宫。”

第五百零八章 想当仁君而不得

赵桓对文官是绝对足够的仁慈,这已经经过了数次来证明。请百度搜-

第一次就是群臣议和的时候,赵桓没有大开杀戒。

第二次的时候,是有人写书信向完颜宗望投降,当时的局势飘摇,赵桓知道历史的结局是以宋钦宗和宋徽宗北狩为结果。

所以当时的他,采纳里李纲的建议,杀了一批,流放了一批,放了一批。

第三次的时候,是参与了八门进京的事的诸多臣工,被李纲执剑,杀的汴京城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而结束。

第四次,就是现在自己面对的局面,孔端友为首,煽动民意,前线打的肝脑涂地,后面搞这种掣肘的把戏。

在宇文虚中给自己准备好了杀人的理由的情况下,赵桓依旧没有动孔端友,只是将其送到了镇州,由赵鼎教育。

赵桓要维持自己仁善的人设吗?

他也曾经斩了李擢吴敏,甚至比曹操还要小气的杀掉了十八个通敌之臣,赵构谋反被范汝为平定之后,赵桓甚至纵容范汝为对奸臣审判。

杀赵构的手法甚至可以用残忍来形容。

他甚至做了青史留暴君之名。

他想做个仁君的,奈何朝臣们和宗亲们似乎不太同意。

是因为担心杀掉这批人,无人可用?

大宋近亿人丁,读书人的比例不高,也有大批大批做官的读书人,拱破头了想要货于帝王家!

赵桓只是知道,守旧的人,就像是草原上的荒草一样,杀一茬,张一茬。

这都肃清了三茬了,结果呢?还是该恶心自己恶心自己。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终于明白了,要彻底消灭守旧派,要做的事,就是的带着大宋,翻过一页又一页的历史新篇章!

让这群守旧派自己都糊涂起来,不知道他们想要的大宋,到底在哪一页!

但是工具人做错了,必然要受到惩罚。

“皇叔这多半年的时间,干的很不错。宗亲没给朕惹麻烦。倒是辛苦皇叔了。”赵桓说着让赵英递了一盏茶给赵士。

赵士这大半夜找到了自己,肯定是受人所托,来询问自己对《吊古战场文》一事,对朝臣的惩罚。

赵士连连道谢,现在的大宋官家的权势,其实完全不用对他这个宗正这么客气,但自己做的事得到了肯定和认可,也是一件幸事。

“这多半年,官家不在京,倒是出了几个小麻烦,不过都被及时纠正了。没有酿成大祸,太上皇都活明白了,下面的人就没得闹腾的了。”赵士乐呵呵的说道。

“皇叔,朕看不明白他们。”赵桓端坐在主位上,看着赵士说道。

赵士当然知道皇帝指的是谁,肯定不是宗亲那群人。

他想起朝臣们干的事,也是为他们羞愤,不过该说还是要说。

“可是官家,这不能赌气不回宫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总得祭祀宗庙社稷啊,待在军器监也不是个事啊。”

“这是朕拟定的札子,皇叔带回去给朝臣们看看,让李纲好好琢磨下。”赵桓笑着将一道札子递给了赵士。

赵士郑重的接过了札子,脸上充满了凝重的看完了手中的札子,说道:“官家,臣这就回京。”

他知道自己手头的札子有多么的烫手,这道札子不是对臣工的惩罚!而是官制改制的一个提纲!

官家搞完了军功爵授田制度,用两年的时间推行了商改,终于要对官吏下手了!

李纲收到了赵桓的札子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官家在汴京城门口拐个弯的意思,冗官、冗兵、冗费,三冗是大宋的历史弊端。

冗官的问题,一直是大宋想要动刀子的地方,但是不管是范仲淹,还是王安石,最后都没有成功!

自己能成吗?

他带着札子火速的赶到了大宋书局,一把拉住还在写话本的李邦彦,急匆匆的赶到了偏室,商量起了札子的事。

李邦彦看完了札子,郑重的放在桌子上,说道:“李太宰,你已经是一个非常精明成熟的宰执了,不用事事跟我商量,我久不在朝中,这事,我说不好。”

李纲嗤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找你这个下了野的宰执,我找谁商量这事去?别打官腔,说说你的看法。”

李纲心里有一种感觉,他可能又要刚一次了。

李邦彦看着李纲的表情,说道:“你心里有数,来我这里就是要个肯定的答案,还用我说吗?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已经有了答案的情况下,我劝不住你。”

李纲又和李邦彦在偏室里商量了半天,才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赵桓在军器院并没有停留多久,大宋的军器院,这一年都在致力改进蒺藜炮的使用次数,以及药包的稳定性上,新式武器还在纸上。

他也没有等到李纲来见自己,从军器院出门,进了城。

本来朝臣们还以为官家会在军器院待几天,结果第二天官家,大清早就回京了!

弄得他们始料未及!

李纲听说官家进京的消息,放下了手头写了半截的札子,一溜烟的跑去迎驾。

结果没找到官家人在哪里。

赵桓现在陆宰的府邸里。

陆宰是京畿路转运使,作为后勤补给的主要人物,他特意进京先去陆宰的府上转了一圈。

“陆少卿这两年倒是辛苦你了。”赵桓将手中的热茶放在了桌子上。

陆宰擦了擦头上的虚汗,这官家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昨天他还以为官家会在军器院待上两天。

结果没成想,这今天大早上,还没吃饭,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陆宰笑着说道:“不辛苦,这是臣应该做的。”

“是这样,赵鼎去了上京路做经略使,这中书舍人的位子就空了出来,你先兼任起来?”赵桓当然不是来陆宰家喝茶来了,他有正事要办。

赵鼎去了上京路以后,中书舍人的职位一直空着,李纲推荐了陆宰,不过赵桓也不在汴京,这中书舍人就一直空着。

“能为官家分忧解难,是臣的荣幸。”陆宰乍一听,心跳加快了几分!

中书舍人!三年轮期之后,自己就是尚书右丞了!

他怎么能不激动,本来太上皇在的时候,他都准备远离朝堂了,可是这一准备就是两年。

这两年忙的他忙的脚不连地四处飞,才勉强跟上了粮草的调度,没掉链子。

现在朝堂清明,能升官,他为什么不乐意?

“那就行,那就这么定了。”赵桓点了点头,作为皇帝,亲自登门拜访,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和赏识。

有功之臣自然要加官进爵。

“不知令郎,现在可曾起床?”赵桓笑着问道。

陆宰的儿子是陆游,去年的时候才两岁,赵桓一直想等不忙的时候,见见这个大词人。

这一等就是两年的时间。

北宋振兴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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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大地之广,安能量算

陆游这个名字来的很有趣,是宣和七年(1125)的时候,陆宰由水路进京述职的时候,他在淮河上出生,就得名陆游。

“起来了,起来了。”陆宰点头说道。

没等陆宰说完,赵桓就看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陆游,他正好奇的看着里面。

尤其是不停的打量赵桓。

赵桓招了招手,让陆游进来,他看着虎头虎脑的陆游,笑着说道:“这是三岁了吗?”

“三岁。”陆宰点了点头回答道。

陆游手里拿着一个红枣,不停的盯着赵桓看个不停,还啃个不停。

“朕脸上有花吗?”赵桓笑着问道。

他想要伸手拉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游,好好看看他。

陆游看着一转身跑到了陆宰的身边,说道:“爹爹,抱抱我,吧。”

赵桓的手尴尬的留在空中,这小孩子最诚实,可不会管他的身份,不喜欢的时候,就会跑很远。

赵桓这才发现自己挺没有孩子缘的。

比如赵清露很喜欢赵英,没事就跟个猴一样,窜到赵英的背上,爬的很快。

碰到自己也是远远看见就跑开了。

可能因为他是父亲的缘故,赵谌也很害怕他。

赵臣夫早慧,知道赵桓的身份很尊贵,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岳飞家的那个屁孩子,岳云对谁都很调皮,也就是听他的话,和他也不是很亲近。

现在陆游也是这样模样,赵桓无奈的摇头,这阎罗转世又多了一条证据了。

他长得不凶,但是长期在兵事上忙碌,就会用一股子骨子里的凶煞之气。

孩子都下意识的躲着他。

“这是朕给他的见面礼,你先替他收下。”赵桓笑着拿出了一个玉质的镇纸,放在了桌上。

镇纸是写字的时候压在纸上的物件,赵桓送这个东西,希望陆游能够在文学上有造诣。

不过他大概是写不出那首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千古名句了。

“快谢谢官家。”陆宰哄着怀里的孩子说道。

陆游看了赵桓一眼,马上将脑袋埋在了陆宰的肩头,怯生生的说道:“谢谢官家,吧。”

赵桓笑着说道:“天色尚早,还未入宫,就不多打扰了。”

他起身要走,陆宰将陆游放在了地上,起身相送。

“和官家说再见。”陆宰笑着说道,他升乐官,还收了一份官家的礼物,脸上乐开了花。

“再见,吧。”陆游躲在陆宰的背后,依旧是眼巴巴的看着赵桓。

赵桓终于品出了点味道,陆游的话每句之后,都有一个吧字,而且是平声说的,端是有几分可爱。

赵桓笑了两声踏上了车驾,他走了半截,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军器院,只见到了陈规和苏携,似乎没有看到刘益!

这个是个地道的数学家,赵桓光忙着参观军器院的成果,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赵都知,你知道刘益去哪里了?”赵桓拉开了车窗,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刘益都五十多了,这是大宋,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赵英的脸色有些为难,他作为皇帝身边的近人,自然完事都有处理周全,比如刘益这种在官家心里挂了名的人,没在军器院,他自然问过了。

只是他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英想了下说道:“官家,刘大家去云游了,说是要其泰山和华山做点事,已经走了快三个月的时间了。”

云游?他一个数学家也玩起了道家云游的把戏?

“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在各地军器院挂靠?”赵桓又问了一句。

赵英看没把官家绕进去,额头上蒙了一层的细细的汗,看来今天官家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赵英想了想说道:“说是过年时候就回来了。刘大家在各地的军器院点了不少的人,帮他做事。”

嗯,赵英试图继续在关键点上绕弯,试图蒙混过关。

赵桓的好奇的问道:“点了不少人?他要做什么?”

刘益作为赵桓手下头号理论数学和理论物理的领头羊,那是宝贝疙瘩,在军器院的地位尊崇,权限很高。

赵桓生怕刘益脑子里有个点子,没办法得到实现。

还专门叮嘱过李纲、孙博和何栗,尽力配合刘益。

这是有了新成果的信号啊!赵桓打起精神,问道:“刘大家在做什么?”

赵英脸色有些犹豫,官家不喜欢那些神神叨叨的事,王重阳当初求官还差点被拒绝,孙博在黄河边上搞祈福,还介绍了郭京六丁六甲术,这一切赵英都是亲身经历。

所以他才想跟官家兜圈子,可惜看来绕不过去了。

他略带为难的说道:“刘大家想靠算学,算出大地之广袤。这怎么可能?那是神仙才有的本事啊。”

赵桓忽然仰天长笑起来,这笑声,让赵英心里发毛。

丈量大地之广袤,真的那么好笑吗?!官家不会罢免刘益吧。

那是个死脑筋的人,总觉得这世界一是一,二是二。

“看来刘大家要升官了,朕这个学爵一品爵,看来刘大家要先摘走了。”赵桓笑着说道。

赵英一脸莫名其妙,官家不是最讨厌这种事吗?怎么现在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

大地之广,安能量算?

赵桓知道,可以!

但是赵英就不知道,苏携也不知道,陈规也不知道,所以赵桓没提刘益的时候,他们也是忌讳莫深,不敢妄言。

“起驾回宫!”赵桓非常喜悦的说道。刘益这是要走出一大步了!

赵桓希望刘益回到汴京的时候,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车驾在御街上缓缓而过,大宋的百姓都听说了官家从燕京移驾回宫,但是等了这么久,一直没明确接到通知,官家到底什么时候回京。

官家的大驾玉轳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御街上,引得人群阵阵惊呼。

可是汴京的御街要比燕京短很多,人群还没聚集起来的时候,车驾就从宣德门进入了宫城之中。

李纲找不到赵桓人在哪里,就直接进了宫在文德殿等着。

李清照拉着赵谌等在文德殿上,她这半年把商部建了起来,正有一大堆的想法和皇帝请示。

“见过爹爹。”赵谌脸上带着轻快,欢快的说道。

赵桓站在赵谌的面前,用手比划了一下赵谌的身高,说道:“这一年长了不少啊!”

赵谌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欢快的表情。

赵桓有些奇了怪,赵谌一向对自己比较害怕,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赵桓坐在了文德殿的御案前,去年盘出光泽的桌子,今年一整年也没空盘。

他打开了桌子上的札子,这是李纲汇报工作,第一件事就是赵谌的教育过程。

太子乃是国本,太子教育之事,重中之重!

虽然现在大宋没有太子,但是开封府尹是储君,所以李纲在赵谌监国的这段时间,也是下了足够大的功夫。

赵桓打开札子看了两眼,才知道为何赵谌脸上挂着欢笑了。

他这一年,太难了!

在密密麻麻的行事历上,赵谌光日讲就参加了243次,也就是说赵桓走后,赵谌没有一天不是在上学。

风雨雪不辍。

要知道赵桓在汴京的时候,大宋皇家幼儿园,可是上五天休息两天,还没有晚自习,偶尔胡元还会上个课外自然课。

李纲给赵谌安排的可是满满的,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即使是参加朝会,下午也要参加日讲……

古典皇室教育,还真是折磨人啊。

第五百一十章 商部成立

赵谌当然高兴,他爹回来了,他就有了靠山!

代表着上五天休两天的日子终于要回来了!

他怎么能不高兴?

宇文重、岳云、赵臣夫都是上五天休两天,只有他自己是每天都必须上课,而且考校不过,就会被李清照打手心。请百度搜-

赵桓看着满满的日程表,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赵谌上一天学的辛苦。

太子少傅每天都会讲解《大学》、《尚书》各十篇,然后让赵谌诵读,至少要背会两篇才可以。

而这两篇每一篇至少一千五百字的样子。

上完语文课,并不是结束。

李纲会以“庶皇上睿明日开,国家政务久之自熟”为由,在文德殿的西厢,将各种衙门的奏章札子,给赵谌看一遍。

凡是有不懂的地方,李纲都会给赵谌尽心的解读为何如此行事。

这是政治课。

紧接着半个时辰的大字课,讲官会在旁纠正他的不良书写习惯,并且李清照也会持戒尺在旁边,看着赵谌,写错就是一下。

上完大字课,简单吃过午饭之后,各种讲官再进文德殿,开始讲《通鉴》,讲解历朝历代兴亡事,直到讲解明白,检查笔记,考校之后,赵谌才有片刻的休息时间。

大约小半个时辰的下午饭时间之后,李纲会带着百官,对今天一整天的学业进行考评,但凡是赵谌有不明白的地方,再用俗语讲解,直至赵谌完全明白。

最后休息前,将上午学的两篇文章,进行背记默写,才彻底倒了休息的时间。

赵谌只能在宫人的环视下睡去,哪里也去不得。而且劳累一天,往往挨着枕头就睡了。

这一天天的重复,重复了大约有两百多天。

而赵谌的大伴刘成锦也是个妙人,爱唱爱跳爱蹴鞠,也爱打小报告。

赵谌可没少受皮肉之苦。

而赵桓不用考校别的,就看着赵谌的字体,就知道赵谌这一年受了多大的苦,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李纲看到赵桓翻动着赵谌的大字帖子,赶忙说道:“官家,殿下这一年的字体已然大成,笔意遒劲飞动,有鸾翔凤翥之形。”

“究其精微,穷其墨妙,一点一画,动以古人为法,咄嗟之间,摇笔立就。初若不经意,而锋颖所落,奇秀天成。”

“真堪称翰墨之微,臻夫佳妙!”

赵桓一阵肉麻,这李纲啥时候玩起了捧杀的把戏了?

不过他稍微品了品,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赵谌这段时间日夜不断的学习计划,其实李纲也知道是揠苗助长的行为。

要是赵谌就这么一直学下去,恐怕会学成一个书呆子和应声虫。

但是李纲也没办法。

赵桓在燕京但凡是出点事,这边赵谌就得登基成为皇帝,不揠苗助长也不行。

赵桓想起了当初,看原来宋钦宗那些关于太子生活的记忆,也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钦宗,就是这么填鸭子一样,填出来的一个现成的例子。

赵谌才十岁,放在后世,那就是个四年级的孩子,这么没日没夜、没有休息的学下去,脾气不变得乖戾,才是奇事一桩。

赵桓看着眼巴巴的赵谌说道:“行了,下去玩吧,眼看着没几天就过年了。这两天歇歇吧,过了年,再继续上课吧。”

赵桓挥了挥手,让赵谌下去。

“爹爹,是上五休二吗?”赵谌眼中带着期盼的问道。

赵桓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吧,自己算是答应了赵谌。

赵谌兴高采烈,一溜烟向着外面跑去,他终于可以回答大学堂去,跟着大伙一起去上课了。

“官家…”李纲还想说关于赵谌上课的事,赵桓伸手示意李纲打住话头。

赵桓眼珠子一转,决定掏出个大杀器来吓唬下李纲。

他笑着说道:“朕明白李太宰所思所想,但是过犹不及啊!若是谌儿长歪了,到时候又是一个隋炀帝!那可如何是好?”

李纲被这个隋炀帝三个字吓了一大跳,然后仔细琢磨了一下,也是不断的摇头。

官家又吓唬人,把赵谌培养成个隋炀帝那个模样,那得多大的本事?

严苛辛苦的教学,也是没办法的事。

官家不在京,就得这么培养赵谌,万一出点什么事,赵谌就是继承大统的人,自然不能懈怠。

赵桓让李纲自己琢磨培养赵谌变成隋炀帝,他对着李清照说道:“李宫正,商部现在怎么样了?”

“商部组建的差不多了,现在设有侍郎一名,暂时臣妾担任。”

“左右员外郎各一人现在是由陈冲负责,还有参议数名,主要负责处理公文。”

“设有五司,保惠、平均、通艺、会计以及市舶等四司。”

“近日又设立了转运司务所,设转运司务一名,李太宰暂时让陆少卿担任,还有数名转运副使,统筹全国转运粮草等事。”

赵桓点了点头,至少组织架构已经铺开了,赵桓寻思着哪天加几个司,比如亚细亚司,欧罗巴司,昆仑司等职务,不过现在这些都还在都还只是在札子上。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做的不错,再设立一个国资监管所,专门负责统筹管理大宋国有的矿区和各种国家商行,比如大宋书局、大同矿区的管理,让王重阳这个三品官做点事。”

赵桓冷不丁的扔给了李清照一个重量级的消息。

国资,国家资产。

大宋的所有国字号的工坊,都会纳入这个监管所,进行统筹和安排。

而这个盘子会越来越大。

现在是军工军设,过两年就会不断的添加类似船舶、能源、大型工程、驿站以及贵金属等等行业。

“官家说的可是类似于少府一样的性质的部门?”李纲最先反应过来了赵桓要建什么。

少府是秦汉时候常设的一个部分,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

但是显然,官家这个所谓的国资监察所和少府的性质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服务的是皇帝,一个服务的是朝堂。

而且按照官家的性子,估计这收益最后也是归大宋国帑所有。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是一个尝试,毕竟有些工坊,就比如说磁州矿区那里,之前那么多的矿,都只是挖煤,还都是浅尝辄止,捡一下露天煤。”

“而划出矿区之后,现在那里就有了种种资源的整合利用,大大的提高了效率,这种需要大规模调动民力、物力、财力的事,民间组织起来还是费时费力了些。”

“而且前期投入巨大,收益迟缓,但是又关系到了国防要害的地方,不妨由朝廷出面牵头去做这件事,有了例子,民间才会跟进。”

赵桓解释了下李纲的问题,然后看着李纲问道:“不知道你对这个国资监察所有何看法?”

李纲发呆了很久,才明白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俯首说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都听腻了。”赵桓满不在乎的说道:“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商部筹备都做好了,那就好好弄。”

“计省那边如果没有用的话,就全部归到商部会计司之下。”

李纲点头,计省自从没有常设三司使之后,就一直名存实亡。

只有算账这一个功能了。

计省的多数职能和户部冲突,现在又和商部冲突,并到商部对计省的会计们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说完商部,李太宰,朕给你的札子你看过了没?”赵桓坐直了身子,他想尝试着解决下冗官的问题。

“官家,臣以为不妥。”李纲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札子,递给了赵英转呈。

“哦?”赵桓来了兴趣,津津有味的看着李纲的札子。

赵桓从来不介意手下的大臣们说实话。

他可没忘记当初行至太行山下的时候,自己下的那道三个月剿匪的诏命。

得亏是被种师道给拦住了,否则那政令,绝对是官逼民反的典型了。

“李太宰这札子没写完了。”赵桓看了个半截,惊讶的说道。

北宋振兴攻略

北宋振兴攻略

第五百一十一章 这花香澡饼香不香!

李纲一脸苦笑的说道:“这不是官家大清早就回来了吗?臣本来打算去军器院见官家,正写着半截,还没斧正,就听说官家回京了。”

自己这个官家做事,实在是没有章法可言。

“你这札子上说的理由,都不是理由。说说吧。”赵桓深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和李纲说道官制改革的事。

大宋的官制并没有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虽然看似繁杂,但是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俸禄和职务两个核心。

俸禄这块,元丰改制之后,没有派遣是不领俸禄的。

这也是李清照当初需要靠李擢接济才能生活的原因。

赵明诚这个废物,江州知府跑路之后,就再也没有被启用过。没有了家庭营生,还喜欢金石学,自然是入不敷出。

但是并不是说大宋的官制体系完全没有问题。

相反,已经运行了一百六十年的大宋官制,已经展现出了官僚政治的所特有的弊端。

机构臃肿、职能混乱、员多阙少、能力低下的冗官庞杂。

到了元丰年间,干脆直接全面恢复了唐朝的官制。但是这依旧无法改变大宋的官制就是个勉强维持的局面。

赵桓要下手的位置,是从基本问题解决。

大宋的冗官并非科举录取了太多寒门学子导致的冗官,而是因为恩荫。

比如一名学士,可以恩荫五十多个人,这些高官,不仅家族子弟可以恩荫,甚至连门人都可以加官进爵。

除了文武百官这些恩荫补官之外,赵家人也是恩荫补官的大头。

庆历七年时,仅仅赵家皇族恩荫补官,就高达一千多人。

赵桓曾经算过一笔账,从大宋建国到现在,一共一百六十年的时间里,平均每年都要恩荫补官五百人。

而这恩荫补官的多出自豪门大户,绝大多数都是无才无德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桀骜不羁却升迁极快,跟一股泥石流一样,导致大宋的官场越来越浑浊。

赵桓想要解决的问题,解决冗官的源头,入流过滥!

“恩荫补官固朝延惠下之典,然未有大宋之滥者啊!李太宰。”赵桓沉重的说道。

他想要改变现在这种局面,恩荫补官过多就会导致赵桓无人可用的局面。

河套的经略,赵桓不得不启用张孝纯,就是冗官之弊带来的局面。

当然,这和赵桓扩展速度太快有一点的关系,这头刚拿下上京,逼退克烈部,退出了漠南等地。

回头就捅了西夏一刀,占了河套地区。

大宋的人才储备,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单纯的上京路或者河套,大宋都可以吃下来。但是两个加起来,对李纲来说,也是极大的考验。

李纲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那么多的能臣干吏,去各地主持局面,而且速度太快,导致他有些措手不及了一些。

李纲努力定了定神,说道:“臣知道。范文正相公也知道,王介甫拗相公也知道,整个大宋也知道。但是官家,臣以为,此事真的从长计议才好。”

“为何?”赵桓突然前倾着身子问道。

李纲直视着赵桓说道:“官家,金国。”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暂缓吧。”

李纲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桓,这么大个事,就这么过去了?!

跟他想的不同。

他以为赵桓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对新帝登基后,一直反复掣肘的大宋官僚动手了!

结果自己说了个金国两个字,就劝住了?

李纲有点想不通,为何这次的劝谏,这么容易就达成了?

不过他很快就恍然大悟。

他已经有两百多天没看到皇帝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而大宋的官家,虽然不是天资聪颖的人,但是却极为勤勉,日夜不辍的处理朝政,对如何管理国家,有了更多明确的感觉。

赵桓笑道:“李太宰,朕其实也在犹豫,你说的很对,金国现在还是心腹大患,在国内大动干戈的改革官制,反而正中金人之下怀,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更新最快 手机端::

赵桓如果不犹豫,以他现在的皇权之盛,真的强行推下去,也没人敢跳出来反对。

但是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动手,有些不合时宜。

直到李纲言简意赅的把问题的关键点,说了出来,赵桓才终于肯定了,现在改变官制略显心急了些。

分不清楚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大宋的官职缝缝补补还能用,毕竟南宋又用了一百八十多年,证明大宋官制也是有利有弊,只不过不太趁手而已。

赵桓也曾享受过大宋官职的好处,他任命的率臣岳飞就以秉义郎的身份,带着人跟完颜宗望在邢州峡谷,打了一场,改变了河东路的战局。

李纲欲言又止的看着赵桓,官家同意的太快了些。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接下的话,他都不知道怎么起话头。

“有话就说。”赵桓笑着说道。

李纲这一年可是极为辛苦的,连军器院都没跑几趟,天天忙于政务,赵桓自然对李纲格外的耐心。

李纲看着不按常理出牌的官家,也是没招,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臣觉得域外官制恩迁这个可以形成常例。”

“还有皇室恩荫补官和朝堂恩荫补官这件事,可以试着朝议一下,弄个章程出来。”

赵桓思忖了片刻,恍然的说道:“哦,朕懂了。”

“你这是准备先否定再肯定?这是早就准备好的筹码,吧?”

李纲无奈的点了点头,本来他以为会是一场唇枪舌战,没成想官家只是试探。

赵桓摇了摇头,自己和李纲一年来培养的默契,因为自己在燕京呆了半大半年,又有点不太圆滑了。

一如自己面前这张桌子,用的就有些不称手。

这都需要习惯。

他笑着说道:“那就将域外官制恩迁和恩荫补官常制,这两条拿出来朝议一下。”

“若是无事,就先这样。”

赵桓准备起身结束这次的奏对,汴京积攒的政务,明日大朝会才是解决的时候,今天李纲的奏对,就是皇帝和宰相的朝会之前的沟通。

李纲满脸含笑的说道:“官家,臣还真的还有事。臣这里有几样祥瑞,献给官家。”

“祥瑞?又有什么新奇的物件?”赵桓好奇的问道。

大宋的祥瑞早就不是那种低级货色了,禾生双穗,地出甘泉,木生灵芝,奇禽异兽这些祥瑞,在赵桓这里行不通。

所以,李纲说的祥瑞,应该是比较新奇的创造发明。

李纲拿出来一个盒子说道:“这是洗衣服的肥皂,因洗衣沫肥而得名。用肥皂洗衣,衣亮如新,还不伤衣。这是陈家献出来的宝物。”

“配方献了吗?”赵桓看着面前的盒子里的肥皂,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得亏自己当初没有跑路啊。

当时刚登基的时候自己,还想着跑路,去江南造肥皂发家致富!

赵桓后来读《皇览》才知道,大宋的洗澡、洗衣服的东西很多,皂角是普通百姓用的,稍微高端点的用的是“胰(yi)子”,是用皂角液或者动物脂肪做的。

而赵桓没接触过洗衣服,但是洗澡用的澡豆,那是相当的高端。

是一种以白豆粉为主料,加入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种香料。

再加入白僵蚕、白术等多种中草药,最后添加了鸡蛋清,以水三升,煮令胶消用和白面五升。薄作饼子,是为澡豆。

觉得不够香?

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珍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奈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等等各种花香澡饼,不要太多。

“献出来了。”李纲俯首说道。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肥皂这个东西,可以生产出来做给商部监管所盈利。

他对此倒不是很关注,钱多少才有个够?大宋已经足够有钱了。

他关注的是三酸两碱里又有一样,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氢氧化钠,俗称烧碱。

第五百一十二章 要不官家哼哼两句?

三酸两碱被誉为工业上的血液,所有的化工产物都得用到三酸两碱,赵桓看了陈家的配方,产量还算合适。

“陈家把方子献出来了。这是怎么了?对陈冲在商部的职位不满意?还想往上爬?”赵桓放下了方子问道。

赵桓的问话可是吓到了李纲。

虽然在大宋商贾的地位和百工相同,但是依旧是个贱籍。

坐商行商都不怎么受待见,而且常常和贪得无厌、得寸进尺联系在一起。

李纲赶紧解释道:“官家,陈家献出方子的意图,就是献祥瑞罢了。” : :

赵桓点头,自己也就是随口一问。

他对陈家还是很有好感的,陈子美为了陈冲的仕途,是真的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而且陈冲本人也很争气。

赵桓点头将手中的方子递给了李清照,说道:“商部建一个这样的作坊,然后将这长方子,放到工赈监,也算是给百姓一个营生。”

“李太宰,你不是说几个祥瑞吗?这才一个。”赵桓笑容满面的问道。

今年一整年,除了《吊古战场文》一事,让他的心情不佳以外,其他的都是好消息啊。

这就愈加显得在《吊古战场文》这件事里,那群推波助澜的官僚的特立独行了。

李纲说道:“官家请看这梭子,都是臣自己做的,官家看看。”

李纲从袖子里掏出的是一个小的梭子模型。

自从王重阳献出了小型的蒸汽抽水机和汽转球之后,大宋的官员们似乎就嗅到了讨好皇帝的好办法。

那就是模型,其实也可以叫手办。

赵桓看着手掌大小的梭子,摇头说道:“这么个小物件,也说不清楚是怎么用的。有成品吗?”

“有的官家,请随我这边来。”李纲笑着请官家走到了文德殿外的小广场上,两台一人高的器物,被蒙在了红绸之下,露出几分形状来。

赵桓看了李纲一眼,他既然搞得这么正式,又是手办做引,又是红绸蒙其上,看来是真的祥瑞了。

祥瑞在中国古代王朝里是有严格的等级的。

能用红绸蒙着,由太宰亲自举荐的祥瑞,那是要上史书的,轻易不敢糊弄人。

叫做大瑞。

至于那块肥皂和肥皂的方子,更多的是陈家献的宝物,算是感谢朝廷对陈家的看重。

只能算到杂瑞一项目里,虽然赵桓知道三酸两碱的意义,但是显然李纲不清楚它的意义。

陈子美老是担心陈子美的出身,影响他的仕途。

这才是亲爹啊。

赵桓看了一眼艮岳宫,赵佶这种坑儿子的货色,才是世间少有。

“拉开吧。”赵桓笑着说道。

李纲缓缓的拉开了一个红绸,一个木制的织布机,出现在了赵桓的面前。

赵桓走到了织布机的面前,转动这手摇的摇杆,齿轮之声响起,梭子在其中不断的穿行,而线锭开始了飞快的旋转。

李清照指点着赵桓使用织布机织布,还纠正了赵桓几个可能会受伤的动作。

赵桓摇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摇杆,拿起了织造出来的布问道:“李大家,这布成色如何?朕不懂这个,就觉得挺密的,应该算是不错吧。”

李清照笑着说道:“回官家的话,这布料可以说是数年的老织工织出来的成色了,质量上乘。”

李纲向前走了一步,指着织布机上的梭子说道:“官家,这织布机看似平平无奇,其中的奥妙就在这梭子上了。”

“这梭子两边都有弹簧,这样一台织布机原来需要三个人,一个人压板,两个人推梭子,就变成了一个人可以织布了。”

“而且所织的布更宽。这也是最近李师师在大同收羊毛,毛纱、棉纱增多,臣就寻思着,怎么才能用官家传下来的机械,提高下大宋的织布的速度。”

“臣研究了很久,就发现出现在这梭子上,最费人工。就做了这么个梭子。”

赵桓连连点头,看了一眼李纲,再看了一眼李清照说道:“这织布机才是你们说商部都统筹完全的底气吧!”

“什么都瞒不住官家。”李清照点了点头,看着官家暗暗出神。

一年不见,官家这处理政务的能力,有了显著的提升,倒是越来越像个皇帝了。

“叫什么名字?”赵桓用手指拨弄着那个梭子,梭子在导轨里如同一个小老鼠一样,极快地来回穿行着。

李清照笑着说道:“飞梭。佳人未肯回秋波,幼舆欲语防飞梭。取自苏轼苏太师的《百步洪》。”

飞梭织布机啊!

赵桓原来还不明白李纲给他的小玩具是什么,但是他看到了织布机之后,就已经彻底明白了,面前这台织布机的意义。

大幅提高了织布的速度和效率,织布机由原来三个人操作变成了一人操作。

而操作更加简单,利润丰厚的织布行业,也会刺激商户们投入,建设工坊。

随着工坊的不断建成,也会大幅度促进大宋的百姓,暂时离开他们的土地,走进工坊。

当织布机大规模使用的时候,纺纱就会不够用,不管是棉纺,还是羊毛纺料,亦或者说丝纺,都会被这个飞梭织布机所吞噬,变成布料。

当纺纱机更新换代的时候,工坊的工坊主就会察觉到人力终究有限,倒逼蒸汽机的改良。

如果说第一次工业革命是一道厚实无比的门,李纲一脚踹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

赵桓扶着飞梭织布机说道:“李太宰,这飞梭的技术,能不能挂在工赈院里,若是有百姓愿意使用银钱换这个技术,不知道李太宰肯不肯卖?”

赵桓盯着李纲,开启一个时代的大浪潮,仅仅靠着朝廷的调度远远不够,如果没有民间不跟进,谈何时代的浪潮?!

大宋的百姓需要和大宋的皇帝,一起砥砺前行!

李纲愣愣的问道:“这还能卖钱?本来就是惠民之物,谁想用都可以用嘛,原理也不是很复杂,官家要用尽管拿去。”

“额……”赵桓看着李纲,再看看飞梭,再看看李纲。

他这才想明白了,自己面前的发明家,是大宋的宰执!

而不是一个资本家。

他压根就没想着赚钱啊。

而且还作为祥瑞献给了自己,任由自己决定这飞梭纺织机的未来。

赵桓点头,说道:“由商部牵头,工赈院配合,组建大宋纺织所,专门负责对大宋纺织机械的改良和市场调配和管控。加速淘汰大宋落后的纺织机。”

他看着李纲说道:“李太宰,你错过了一个富可敌国的机会啊。”

“拿着这飞梭织布机去经商,将这飞梭封在盒子里,没人能窥视的你的秘密,那可是海了去的银子,花不完的。”

李纲不是很懂官家的意思,他好好的一个士大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宋宰执,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去经商?

李纲稍微一琢磨笑道:“额,官家要是想换个宰执,得找个替补的人选。臣这刚干顺手,要是官家有这个心思,臣给官家物色物色人选。”

“没有,没有!李太宰误会朕的意思了。”赵桓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李纲笑容满面。

在大宋这片土地上,最高的追求是青史留芳名,万世永留存的真性永生!

李纲手里攥着一张一万面额的大宋钱引,离开了文德殿,出去的时候,还怀疑的看了面值,不太清楚自己这个恩赏到底是什么来的。

发明创造奖的由头,但是大宋有这个恩赏吗?

“把这个谱个曲子。”

“然后送到高丽沈从和魏承恩、辽东黑土区的王彦、静边城的欧阳澈和傅选、镇州的赵鼎和刘经、吃沙子的陈东、河套的张孝纯、西夏的黄彦节那里去。”赵桓单独留下了李清照,给了她一份早就写好的札子说道。

李清照打开了札子看了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个臣妾没谱过这样的曲,要不,官家哼哼两句?”

第五百一十三章 恋爱辅助器

“哼,哼。”赵桓用鼻子发出了两个声音。

他窝在椅子上,笑着说道:“我哼两遍,你好好听听。”

李清照之所以有这样的问题,完全是因为赵桓的这个歌,不是用长短句或者是词牌名,能够唱出来的。

他的这个歌是一首白话文的歌。

李清照没谱过这样的曲子,就是再才华横溢,也没办法提前九百年学会这种歌的旋律。

“咳咳。”赵桓清了清嗓子,开始哼唱起来。

李清照越听越是眉头紧蹙的问道:“官家你这前后两遍唱的不一样啊……”

赵桓这才意识到自己唱的可能跑调了。

他坐直好好的哼唱了两遍,李清照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这个曲子的旋律和谱曲的规律。

“李大家,什么时候能出曲子啊,我挺着急的。”赵桓唱完问道。

李清照没理会赵桓的询问,跟着赵桓刚才的节奏,试着哼唱了几遍,说道:“官家很着急吗?”

赵桓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让他们在过年前,都收到朕的心意。”

其实从系统里换,也能换出魔改版本的。

但是系统毕竟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系统,谱曲只能符合大宋的音律,但是没有那种感情。

“那现在谱一下试试吧。”李清照拿出了笔墨纸砚,试着谱曲,赵桓吩咐了赵英中午饭和晚饭都给李清照做一份。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李清照才从宫里走了出来,看着宫城,叹了一口气,扭头向着出了五凤楼,向着自己的宅邸走去。

今天的祥瑞是李清照专门和李纲商量着办的,送到宫中的那个飞梭,也是别有深意。

佳人未肯回秋波,幼舆欲语防飞梭。

苏轼的这首词其实是一个成语,名为暗送秋波。

其实李清照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提醒官家了。

但是那个榆木一样的男人,眼里只有飞梭在织布机上不停的来回穿梭,眼里也只有国政。

对于自己的暗示,却丝毫没有感觉!

赵桓知道这个暗示吗?显然不知道。

他就看懂了前面那句佳人不肯回应爱情,对于幼舆这两个字,不是很明白。

他也没没顾上咬文嚼字,只是觉得飞梭织布机这个词不错。

省的他改了。

【钢铁直男之历史翻译机:幼舆想要说话,但是说不出口,他在抵挡着来自邻家高氏女,投下的织布用的梭子。幼舆还是没挡住梭子,被砸断了牙齿。】

【暗送秋波,投梭折齿。】

系统的字母缓缓的打出了一行字,吸引了赵桓的注意,赵桓愣了半天,问道:“幼舆是什么?”

【晋谢鲲字幼舆。是一个人,他招惹了邻家高氏女,高氏女见他迟迟不肯提亲,就用梭子砸断了他的牙齿。】

“哦。感情这首诗,原来是这样啊。”赵桓点了点头,准备继续忙活自己没忙完的事。

明日大朝会,是最后一次上朝,赵桓决定就李纲说的两条,进行总结和推理,抛出议题,让臣工们好好的磨嘴皮子,然后争取在年后形成个章程来。

而且李纲临走的时候,说要将赵桓的大驾玉轳改装,可以在燕京驰道的木柜上奔跑的车驾。

赵桓看了半天,大宋没有蒸汽机,只能马拉火车。

不过那也会比在土路上快很多,也能节省马力。

他想找一种方便快捷的交通方式,来提高驰道的效率。

赵桓忙碌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眼前又多了一行弹幕。

【钢铁直男之翻译机:整句的大概意思,是骂你似谢鲲,招人了姑娘却不迎娶。】

【对方并不想和你谈恋爱,并且向你扔了条狗。】

赵桓沉默,系统这么说,自己才明白了这飞梭到底为何意,赵桓皱着眉问道:“我说大皇帝系统,你这还带谈恋爱辅助器挂件的吗?”

【……】

系统沉默了。

赵桓笑了两声,庆祝自己再一次战胜了系统。

不过对于李清照,赵桓依旧打算不深入。

本来就是赵英误会,差点好心办成坏事。

而朱琏让李清照入宫教导赵谌,那是看上了李清照的才学,然后才是结为同盟的小心思。

但是显然纳妃这件事,只有赵桓点头才能成功。

赵明诚不是良配,自己同样不是。

他赵桓是皇帝啊,必要的时候,是需要作出一些牺牲和决定,卷入宫廷这个大漩涡来说,对于李清照来说,并不是个好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归天,大宋必然会迎来一场倒卷,到时候李清照在那种波浪中,还能挺得住吗?

而且自己现在仅有的子嗣是赵谌,已经十岁了。他在开封府尹的位子上坐着,却没有太子的尊贵。

传位之事也是一团糊涂。

真的纳妃,李清照岂不是刚离虎口,又进了狼穴?

那让她和赵明诚离婚,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的纳妃,那李清照要是进了宫,朱凤英也得进宫,否则闹出什么乱子来,也是皇室蒙羞的事。

赵桓也没有信心和精力,来面对庞大的后宫嫔妃。

“等两年吧。”赵桓想了很久,自言自语的说道。

和推行大宋官制一样,现在还有个金国悬而未决,不彻底搞垮金人之前,大宋没有喘息之机。

赵桓也没有片刻的安宁。

始终像是现在脑门上的一把剑一样,让赵桓时时警惕。

赵桓站起身来,嘱咐赵英去带着张棠华的那个幼弟,张棠成。

还有李仁孝,不对,那个四岁的孩子,现在已经改名叫了赵仁孝。

再加上一个赵清露。

这样大宋幼儿园就从原来的原来的赵谌、岳云、赵臣夫、宇文重,多了两个人赵仁孝和张棠成。

之所以带上赵清露,纯粹是为了让她有个地方玩而已。等到赵清露和陆游再大点,再一起弄到大学堂做太子伴读。

赵桓乐呵呵的带着三个孩子向着大学堂走去,他不知道自己安排的那个陆游,现在正在接受着命运的安排。

陆游肯定是写不出那首《示儿》了,南望王师又一年,南师…不提也罢。

但是另外一首《钗头凤·红酥手》的历史进程,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郑州通判唐闳,带着他的夫人和襁褓里的姑娘,来到了汴京。

在进行述职之前,唐闳手里拿着一个簪子,找到了陆宰的府邸。

这是山阴唐家和江陵唐家世交的证物。

陆游的母亲是唐介的孙女,唐闳是前胪少卿唐翔之子。

而当初唐介和唐翔同朝为官,同殿为臣,两家世交甚好。

唐闳要进京述职做官,免不了要四处打点,最起码要打探一下汴京的消息,否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恐有不妥。

现在官家面前的红人就是陆宰,而唐闳手中的簪子,是当初约定好的指腹为婚的一个凭证。

只是他看着自己一身破败的装扮,还有褪了色的棉服,有些怯。

第五百一十四章 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唐闳有些胆怯的看到陆宰家的门庭。

他还未到汴京的时候,他的这位世交陆宰,还是京畿路的转运使。

结果他到了汴京,陆宰就成为了中书舍人兼转运司务!

负责全国上下的粮草周转和物资调度,特别是运力上的调度,也受到了陆宰的管理。

好家伙一下子从卿变成了公,这门槛看的都高了几分的样子。

这让唐闳有些不安,自己这门亲事,陆宰还认不认,自己这个世交好友,他还认不认。

唐闳在门外犹豫,被门房看在了眼里。

这些天自从传出陆宰要升官的消息之后,陆宰家门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门房也见识到了大宋版本的门雀可罗到门庭若市的转变。

当初陆宰接到了赵桓命令,调运粮草的时候,金兵兵临城下,陆宰偷偷摸摸的跑出了城去了应天府。

陆宰在应天府坐镇,调运从南方运过来的粮草。

而且还不停的联系河东路的诸多转运司司正,要求他们供给大宋支援太原的粮草。

当时的陆家,可是没有任何的亲朋好友前来登门拜访,门前都是麻雀,门房怎么赶都赶不完。

现在官家赢了,陆宰的权势水涨船高,现在终于丑媳妇熬成婆,有了升宰执的希望。

这拜访的亲朋好友三大姑八大姨,倒是越来越多了。

陆家最近也拒绝接待了一批所谓的亲友,这些人都是冒充,或者干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被门房一并回绝了。

唐闳在陆宰门前徘徊,门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出门迎客。

“这位先生,驻足陆府门前多时,也不上前敲门,也不离去,是为何故?”门房文绉绉的说道,话里话外还带着一丝傲慢。

拜访的人里,还是有些是陆宰过去的同窗好友,看到了陆宰现在发达了,想要拜访陆宰,却又抹不开面子。

徘徊良久之后,有的扔下了脸面,上前敲门,有的是抹不开脸,在门前继续驻足。

唐闳的模样,和那些人一模一样。

门房趾高气昂的样子,让唐闳有些来气,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他笑着说道:“某乃是郑州通判唐闳,前来拜访世交。还请转达。”

门房左右看了看,往前走了两步,手指头一搓,笑道:“拿来。”

唐闳一愣,他看懂了这个手势,眼中尽是骇然,拿到陆宰已经变成了如此模样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是说信物吗?”

“废话!入门费!”门房的脸色突变,怒目的说道。

门房已经收入门费收了好久了。

这些前来拜访的多数是些落魄的人,很少有什么达官显贵,很少有能够和陆宰平起平坐之人,很多人被敲诈之后,也是畏惧陆宰的权势,也是敢怒不敢言。

还有些人,以为是陆宰故意让门房收费用,也就没提。

开始的时候,门房还小心谨慎的能收点是点,后来发现没人告发他,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这样的日子有一段时间了,门房甚至都有钱,去樊楼喝两次花酒了。

他正准备购置一套城外的房子,啊看上了西街口卖豆腐家的闺女,准备收拾好了房子,就去提亲。

所以这段时间为了筹钱,他越发的收的狠厉。

反而阻挡了一批囊中羞涩的落魄的人。

门房是一个巧活,十分喜欢察言观色,那种一看就是忿世嫉俗的人,门房也不愿意招惹,生怕他们在陆宰那里告状,或者揶揄几句,这个好差事就丢了。

即使没见到陆宰,四处宣扬弄得人尽皆知,他这来钱的活计也就丢了。

他专门找那种落魄中年男子下手。

人至中年,连个入门费都掏不起,那显然是没有什么能力,又不肯拉下面子营生的人。

这些人不会乱说话,为了糊口活着,而且也没什么大出息,总是做着匡扶江山社稷,在朝堂指点江山的美梦,却在俗世的夹缝里生存。

这样的落魄中年男子,都是门房敲诈的对象,而且一敲诈一个准,还没有多少后患。

生活大不易,处处都是门道,处处都是学问。

门房脸色恶煞,眼神里充斥着凶狠,他略带压迫性的往前压了压身子,逼迫唐闳做出选择。

基本上到了这个阶段,都会掏钱,或者甩袖离开。

给钱自然回去通禀,老爷见不见他,那就是老爷的事了。

通常情况下,陆宰陆老爷会委婉拒绝,说收到了拜表,并且表示改日登门拜访。

这个改日登门拜访完全就是客套话中的客套话了。

偶尔会有几个人,会被带进偏室见个面,闲话少说几句,就会让门房送客。

若是这登门之人,不给钱甩袖而去,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当初老爷落魄的时候,一个个跟见了鬼了,现在倒是舔着脸上门,早去干什么了!

恶心老爷来了?门房给自己做这些事,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多少!”唐闳气呼呼的问道。

他不相信陆宰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断过书信来往,陆宰书信的回复都非常的及时。

而且陆宰这两年转运粮草,山阴唐家可没少出力。

仅仅他们本家就弄了三万石的粮草,自费调运到了河东路的晋中前线。

后来官家平州要粮,他家里紧巴巴的凑了一万石,随着陈家的船一起到了平州。

后来开关放人要粮,他也凑了两千石。

这事陆宰还三次去信表示感谢,并且还给官家上了札子,言唐家之功。

唐闳能够从通判调入京官,算是沾了陆宰的光,但也是自己争来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大宋皇帝都没这么难对付!

只要捐钱捐粮给前线军卒,官家心里都念着他们的好,还下过诏书表彰。

结果一个小小的门房把自己难住了。

门房伸出了一根手指,晃了晃,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

通常这么落魄的人,都拿不出自己要的价码,然后灰溜溜的滚蛋。

“一百钱?”唐闳试探的问道。

门房听到这个问话,直接把脑袋扬了起来,用鼻子闷声闷气的说道:“切,穷鬼。是一个银元了。都穷成这个模样了,还趋炎附势?”

唐闳的脸色变了数变,咬着牙却无可奈何。

他犹豫了很久,是不是自己拿出了两千石粮食支持官家开关放人,拿出来的少了?

所以陆宰才不满意?

不过他犹豫再三,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打开,一层一层小心的打开,从里面取了一贯钱,说道:“一银元一贯钱!给你就是!”

门房反而没有接,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唐闳。

门房眼神中的不屑越来越盛,嬉笑的说道:“这位大官人啊,现在一银元能换一贯半的铁钱,你还不知道?哈哈!”

唐闳当然知道能换一贯半,可是他却真的拿不出一贯半的钱来。

唐闳看了看手里的凤钗,略带犹豫,还带着几分不舍的将凤钗递给了门房,说道:“这,纯金做的,重约七两。”

“还有翡翠五颗镶嵌其间,绝对比一银元值钱,你快去通禀吧。”

门房拿起了凤钗仔细端详了片刻,以他这段时间收到的物品来说,这凤钗绝对值十个银元!

“怎么就半个?”门房嘀咕了一声,不过都是要当掉换钱的,半个就半个吧。

他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笑容,说道:“大官人的拜表给我,我这就去给官人通禀。要是这陆老爷不见,我也没招,这官人要知晓。”

门房收了拜表和凤钗,进了陆家的府邸。

没一会儿,陆宰连鞋子都只穿了半个,急匆匆的冲出了院门,看到了唐闳之后,扑了上去,喜色连连的说道:“唐兄!你我已有数年未见!”

“今夜不醉不归!”

“终于等到你了啊!一直想和你当面道谢,都没有机会,案牍之劳累,你也久在官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会怪罪某没有登门道谢吧。”

唐闳看到陆宰也是一脸喜色,知道自己的担心都是白担心。

这陆宰还是那个一根肠子的陆宰。

唐闳也是一脸喜色,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刚才被门房为难的窘迫。

他看到陆宰的样子,知道陆宰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陆宰,这就够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宰,连连说道:“官家的差事重要!官家的差事重要啊!北地战事顺利,那就是大宋江山社稷之福啊!”

“数年不见,符钧这又瘦了不少啊,看来官家的差事你没少废了心力。”

陆宰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咱们也是自己人说话,就不说虚话了,官家在北边可朕没少折腾啊!这两年真的是比我前二十年干的活都多!可不是累坏了?”

“不过,劳心劳力,也值了。”

“官家连河套都站稳了一套,还有一套,听说在胶着!不过也快了,金翅大鹏岳鹏举,在后套收拾西夏人,那还不是一收拾一个准?用不了半个月,估计好消息就传来了!”

陆宰一拍脑袋,说道:“你看我这光顾高兴,就站在这门口说起话,这哪里有点待客之道的样子,快进门,快进门!”

唐闳伸着手在空中顿了好几下,激动的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金翅大鹏岳鹏举的事,我也听说了!当真大宋第一悍将啊!狄公再世啊!”

“不得了,听说他还在镇州力战铁勒勇士,力摘长生天下第一勇士的称号?了不得啊!一直想见见,可惜没有机会。”

陆宰说道:“不光是你,汴京多少姑娘都翘首以盼,等着岳将军再次回京呢,听说岳将军现在孑然一身,不知多少姑娘起了心思呢。走,走,走,边走边说。”

陆宰说着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看着唐闳说道:“我说唐兄,堂堂山阴唐家的嫡系,怎么弄到这个模样了?这也太……”

“寒酸是吧?”唐闳脸上挂着笑容,满不在意的接了个话茬。

陆宰高兴劲儿过去,才注意到唐闳的着装,他身上的下摆,不显眼的地方还有几处补丁,鞋子一看就是穿了几个月,纳鞋底的线都开线了。

身上的对襟棉服,也就一个干净,连肩上的红色纹饰都穿的褪了色。

这还是他认识那个风流倜傥的唐闳?

要知道山阴唐家可是富硕之家。

眼下流行的羊毛呢的大衣,唐闳身上居然没有,真是咄咄怪事。

唐闳脸上挂着失落说道:“不瞒符钧老弟,山阴唐家,破败了。”

“前有方腊闹事,后有太上皇南幸,闹着要我们捐钱捐粮,这太上皇走了,那赵构又来了,又闹着我们捐。”

“再后来范汝为来了,那帮人都闯到我家里去,说要把仓里的粮食,拿出去分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范汝为的人,一根毛都没搜到粮食,反而到最后,范汝为看我们家仓库跑老鼠,怕我们一家老小饿死,给送来了半年的粮食。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唐闳哈哈大笑起来,想起这事,他就高兴。

范汝为带着人凶神恶煞的闯进了家门,一脸懵圈的出去了。

最后不仅没搜到粮食,反而是送了不少过去!

只是陆宰有些吃力的吞了一下喉咙,说道:“唐兄,那送往河东路的三万石和平州的两万石……”

唐闳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时候还阔着呢,小事小事,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这书读的多,可没把脑子读傻呢。”

陆宰的用力的用手把手摁在了脸上,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才把情绪稳住,说道:“那前些天我去信浙江路,调到燕京给官家开关放汉儿入关的书信。你出的那两千石粮…”

唐闳左右看了看,小声的说道:“我把家里的老宅卖了,凑了点。你知道我家那院子,一步一景,三步一亭,五步让人流连忘返,啧啧,眼馋的人多了去了。”

“你可别往外说啊,一说又说我山阴唐家,我唐闳沽名钓誉了。”

“不至于如此啊。”陆宰眨了眨眼,叹了一口气用力的说道。

唐闳拍了拍陆宰说道:“那你催的急,官家用的急,我能有什么办法?陈家算是大富大贵之家吧,不也是一样变卖家产,给官家凑了粮?都一样。”

“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了再生法子就是。”

“而且我就是到了阴曹也不怕见列祖列宗,他们也不能骂我败家子。行了,不是什么大事,这不都挺过来了?都过去了。”

陆宰用力的点了点头,都过去了,一切都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他笑着说道:“走走,我让夫人备了桌好酒,一会儿走的时候,给嫂夫人带回去点,我府上还有点钱,你先拿着用,这不能客气,不能推脱的。”

“那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什么都有,就是没脸没皮。尤其是对你,我不会客气的,待会儿,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拿穷你!”唐闳哈哈大笑的跟着陆宰进了门。

面如死灰的门房,一直扭着头,目送陆宰和唐闳进了大厅。

刚才每一句对话,门房的脸色都灰一层,直到面如死灰。

“哎哟,我的脖子啊!”一声惨叫从门房处传来,门房刚才一直目送两人,身子不动,光脑袋动,不小心扭到了脖子。

他捂着脖子蹲在地上,反复的嘟囔着:“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什么京郊的房子,什么西街口卖豆腐的闺女,都没了啊!”



第五百一十五章 凤头钗·红酥手·世情薄(二合一,点币警告!)

唐闳显然已经看不到那个呆若木鸡的门房了,他和陆宰兴致勃勃的聊着大宋这一年来的变化,精神有些亢奋。

“也就是说符钧挂职了转运司务使,现在也是三品大员了,不容易啊,我记得前年的时候,你还一直说朝堂昏暗,奸臣当道,决意告老。现在这个局面真是不同了啊。”唐闳连连感慨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唐闳终于笑着说道:“不知道符钧是否知晓官家准备怎么安排我?”

陆宰点了点头,说道:“李太宰昨日跟我沟通了下,问到了你的情况,大宋最近成立了一个纺织所,说是缺个司务,问我,你之前负责过这样的事情没有。”

“不知道唐兄以为如何?”

唐闳皱着眉,详细询问了一下纺织所的规制,说实话,他有些看不上。

商道,终归是小道。

“朝堂没有其他的阙了吗?”唐闳略带不甘心的问道。

他总觉的纺织所的商道,会让自己的路走窄了。

因为陈冲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作为淮南陈家的嫡长子,整个家族砸锅卖铁的支持,甚至连躲在深山里当道士的全真子陈敷,都请出了山。

可是结果呢,到现在依旧是前途未卜。

山阴唐家已经彻底倒了,连祖宅都卖了,他还拿什么去拼仕途?

陆宰看着唐闳的脸色说道:“我觉得这个职务,很适合你。山阴唐家当初也是邸店里一品丝商,对这方面门清,也有门路。”

“据我所知,当初你爹,就因为朝堂昏暗一气之下告老。后来一直想培养你当山阴唐家的家主,远离朝堂,专心挣钱。”

“你非要当官,你爹还骂你是个官迷,那会儿咱们才九岁吧。哈哈。”

唐闳讶异的问道:“有这个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是连连摇头,说道:“可惜父亲不知道后来世事之艰难,接连的捐粮捐钱,山阴唐家,已经没有了支撑下去的底气了。两浙路都被霍霍的不成样子了。”

“还说我,你爹因为你偷吃我家糖,还揍过你呢!”

陆宰讶异的问道:“有这个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唐闳和陆宰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儿事的糗事和政事在大堂里不断的被谈起,气氛逐渐的热络起来。

陆宰端起了手中的酒杯,说道:“堂兄,你若是听我的。就接下来这个应承,大宋的阙员很多,而且上次《吊古战场文》的事闹得,年后必然会清算。”

“即使官家不说,或者官家不在意。李太宰也会出头,把那群人给办了。现在正打仗呢,不管对错,朝堂不能有别的声音。”

“但是这纺织所的阙,我觉得一年内会升为监,五年内会升为院。你好好把握。”更新最快 手机端::

“这是李太宰专门叮嘱我的事,官家对纺织所的事情非常的上心。”

唐闳端着酒杯眉头紧皱了一下,用力的吐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听你的,接了!”

他不知道京中局势,既然陆宰依旧是当初的那个陆宰,这差事估计不是在坑他,虽然他内心有些抗拒,但是还是决定把这件差事给接了。

陆家家宴一直持续到了月上柳梢头才结束,陆宰在门前反复要送唐闳回驿站。

唐闳不太想让陆宰看到自己现在的窘迫反复推辞。

陆宰依旧抓着唐闳的肩膀,说道:“这次进京述职,你不是带了嫂夫人和你家那个小丫头一起来的吗?我给你去看看,明天就搬到我这里!”

“还有那个凤钗你带着没?正好我去送你,和我这里的龙钗,合为一处。咱们把当年你父亲和我内人的父亲,指腹为婚的事给定下来。”

唐闳的眼神瞄向了站在陆宰背后的门房,他指着门房说道:“他把凤钗讹去了。”

陆宰的脸色瞬间变得面沉如水,他猛的一回头,用力的盯着门房问道:“素闻你有讹诈访客之事!我一直当成笑谈,觉得你老实木讷!做不出这等事来!看来是真的,你真的讹诈了?”

门房吓的噗通软着瘫坐在地上,喊道:“老爷饶命啊,老爷,我…我…”

陆宰喝了酒,气性有点大,伸出脚就想踹他一脚。在老友面前这么给他丢脸,他怒气已经冲到了天灵盖。

可是这一脚被唐闳拦住了。

唐闳伸着手,拇指和手指一搓,说道:“你把凤钗还我。”

门房颤巍巍的拿出个盒子,他专门找了个盒子装起来,就怕自己不小心给毁了,他哆哆嗦嗦的递给了唐闳。

唐闳看着盒子里的凤钗完好如初,舒了一口气说道:“符钧,我们久别重逢,别为这等人,伤了好心情。”

“再说,你要是打了他,或者失手打死他,闹到官家那里,对符钧的仕途有影响啊。”

陆宰依旧气冲冲的看着门房,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他早有听说自己的门房敲诈别人,只是一直觉得是因为门房嘴巴毒了点,得罪了人,结果没成想,还确有其事!

陆宰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这不就是慢待唐兄了?这真是家门不幸,你刚进京就出了这等的腌臜事。”

“你呀你!真是给我陆家丢人!”陆宰指着门房大声的呵斥着。

“好了好了,符钧,入门钱这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现在毕竟身居高位,与以往不同了。要是实在气不过,就解聘了他就是,犯不着生气。没必要跟他纠缠不清。”唐闳还是在劝着陆宰。

陆宰终于气呼呼的盯着门房说道:“回头再收拾你!”

陆宰坚持要送,唐闳也无法再推脱,就一起回到了驿站,陆宰逗弄着还在襁褓里的唐婉。

最后走的时候,陆宰拿走了那个凤钗,算是认下了当初的亲事。

唐闳看着陆宰的背影说道:“符钧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居然还能做到,苟富贵莫相忘,当真不易。”

“人家拿你当世交,你拿人家当朝廷大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唐闳的夫人一脸嫌弃的说道。

“咱爹说得对,你就是个官迷!”

唐闳笑呵呵的抱起了襁褓中的唐婉,说道:“官迷就官迷!在现在大宋当官!当得舒坦!有瘾怎么了?”

“这是什么?”唐闳摸到了唐婉的衣服里,居然有张纸,他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五张一百面值的大宋钱引!

原来陆宰在逗弄孩子的时候,依旧没忘记这茬,五百银元足够唐闳一家在京中居住很久了。

“明天你还回去吧。咱们这里还有些钱,能对付到发俸禄的时候。”唐闳的夫人看着这么多钱,想了很久,觉得这钱不能要。

唐闳收起了钱,说道:“你刚才还嫌我不拿陆宰当世交,现在让我还回去,才是不拿陆宰当世交,这钱我拿了,我心不亏。”

陆宰揣着凤钗回到了家中,他的夫人唐媛是唐介的孙女,陆游和唐婉的亲事,严格来说是两个唐家定下的。

陆宰笑盈盈的将龙凤钗和在了一起,拿在手里端详着,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盛。

陆宰的夫人唐媛看着龙凤钗,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官人啊,这你怎么拿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陆宰听闻此话,脸上挂着好奇问道:“这门亲事是你们两个唐家定下的,我没反对就不错了,还积极撮合此事。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不和你打招呼了呢?”

“真是奇怪哩!”

唐媛看着木讷的丈夫,也是气不大气出来,当初是当初,那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

唐媛将龙凤钗拆开,说道:“你呀你,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讲究什么,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

“现在陆家和唐家,早就门不当户不对了。这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决定呢?”

“官家非常喜欢咱家陆游,第一次见面就赐下了镇纸,还说等过两年进宫当太子伴读。你这草率的就敲定了婚事,着实是……”

陆宰趁着酒劲,也是高声的说道:“你这话我就不喜欢听了,俗话说风水轮流转,这山不转水还转。”

“咱们现在是乘着官家的东风,有了点样子,你怎么就跟门房一个样呢?这就高人一等了?”

“若是现在换换,唐闳是三品大员,咱们是个通判,你说,你是不是也要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咱们高攀了人唐闳,也反对这门亲事?”

“怪事!这是你们老唐家的事,怎么就成了我多此一举呢?”

唐媛和陆宰就开始吵吵起来。

三岁的陆游在院子里埋雪人,小手冻的通红,但是看到不成样的雪人,还是笑的很开心。

小孩子的快乐就很简单。

一个木棍都能玩上半天,说不得他手里拿着木棍,心里却把木棍,当成了齐天大圣的金箍棒。

他听到了父母的吵架,扔下了没堆好的雪人,噔噔噔的跑向了坐北朝南的上房。

看护陆游的仆从,看到陆游跑的很快,亡魂大冒,大声的喊道:“小少爷你慢点!”

陆游一转眼就跑到了上房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奶声奶气的喊道:“爹爹、娘亲不要吵架·吧。”

陆宰打开了房门,抱起了陆游说道:“爹爹和娘亲没有吵架,在说事而已。准备给你找个小媳妇,你要不要啊。”

陆游手里还攥着一团雪,他眼珠子一转,就将手中的雪团,塞进了陆宰的衣领,嘿嘿的笑作一团。

陆宰被这突然袭击,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他连忙把陆游放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弄了半天,才把雪团掏了出来。

“咦!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哩!”陆宰撸起了袖子,就准备抓住陆游,演一出安塞腰鼓。

陆宰伸手一捞,抓住了四处跑的陆游,抓起来,夹在腰间。

“爹爹不要打我了·吧。”陆游看着他的父亲高举的手掌,求饶般的说道。

唐媛被陆游大眼睛里的小眼神,给气笑了,她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把游儿放下。这和唐家的亲事,就暂时搁着,反正还小,等到以后再说就是。”

陆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一下陆游,说道:“你再塞,我就打你的腚!听见了没?”

陆游用力的点了点头,陆宰看着自己孩子老实了,也舍不得打,将陆游抱在怀里准备继续说说这婚事。

陆游抬眼看着陆宰,突然将冻的通红,还带着雪融化湿乎乎的小手,猛的塞进了陆宰的衣领里,大声的说道:“暖手手,爹爹让我暖手手·吧。”

陆宰被这小手一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也顾不得说事,和陆游玩成了一团。

“你说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不严,这万一游儿长歪了可咋办?”唐媛看着没点正形的陆宰,连连摇头说道。

“骑大马,骑大马!”陆游趴在陆宰的背上,大声的说道。

陆宰听到夫人的抱怨,用力的耸了耸,让陆游在自己背上更加稳当,他笑着说道:“这不是还有你这个严肃的娘亲吗?走喽!堆雪人去咯。”

陆宰驮着背上的儿子,到了院子里。

他陪着陆游蹲在雪地里堆雪人,得亏是到了冬天,官家也回了京,否则哪里有这等闲散的功夫?

陆宰平日里忙于公务,经常披星戴月而归,回来的时候,陆游都睡熟了。

偶尔他还要住在衙门里熬夜,现在终于清闲了一分,得了功夫陪孩子,自然也严肃不起来。

赵桓靠在延福宫的椅子上,听着赵英汇报着唐闳和陆宰两个人的交情和攀谈的内容。

那个门房不是皇城司的察子。

那个看护陆游的提着灯笼的仆从才是。

所以唐闳和陆宰的对话,也一个字不拉的变成了文字,送到了皇城司程褚的手里,再转到赵英这里。

皇城司的察子们,在汴京城,无孔不入。

赵桓听到了唐媛对两唐家结亲的抱怨,也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后陆家和唐家的察子,就不用汇报了,错非是出了大事。”

赵桓的叹气,是叹气陆游和唐婉的千年苦恋。

正常的历史线里,陆宰辞官归乡,生活悠然,但是清贫了些,唐闳没有嫌弃陆家清贫,把女儿唐婉下嫁给了陆游。

陆游与唐婉倒是伉俪相得、琴瑟甚和。

过着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情意绵绵的夫妻生活。

可这样的浪漫生活,在唐媛眼里,就成了陆游因为儿女情长,不务正业,荒废学业的堕落。

因此唐媛时常迁怒唐婉,动则责骂,不到三年唐媛就开始棒打鸳鸯。

陆游为了安抚母亲,就另外起了一座院子,把唐婉放在了别院里,结果被唐媛发现,又是大闹一场。

陆游最后听从了母亲的话,娶了王氏为妻子。

而唐婉归家后,唐闳气不过唐媛的行径,一气之下,把唐婉嫁给了宗族子弟赵士程。

和离七年以后,陆游和唐婉突然在沈园相遇,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陆游写下了《钗头凤·红酥手》,留于沈园墙壁之上。

唐婉和了首《钗头凤·世情薄》,不久之后郁郁而终。

赵士程可不是赵明诚那种狗东西,虽然身上带着赵光义血脉,基因有点差。但他当时已经是静海军宣抚使,权势可一点都不差。

而且赵士程还是赵光义的玄孙赵仲湜的儿子,正经的大宋宗亲,写在族谱上的,勋贵中的勋贵!

甚至还一度被提名为了赵构养子的名单。

唐婉和陆游在沈园偶遇的时候,赵士程还派了一桌酒宴给陆游。

唐婉和了首《钗头凤·世情薄》,赵士程还派人把词去送给了陆游。

唐婉郁郁而终之后,赵士程终身不娶,甚至他爹赵仲湜以赶他出家门为威胁,赵士程直接离开了绍兴,前往了诸暨县居住。

赵桓提笔在案上写道: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

他笔未停的继续写道: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是唐婉的《钗头凤·世情薄》。

错、错、错;莫、莫、莫!难,难,难;瞒、瞒、瞒!

赵桓看着墨迹未干的两首词,欣慰的点了点头,自己没白来大宋这一遭啊。

他准备赶明问问陆宰,然后借机直接赐个婚,弄得两家不幸,三个人不得善了。

皇帝赐婚,要是和离,得到赵桓这里打官司的!

“官家写的这词,好生公正啊!我改天给李大家送去,让她谱个曲。”张棠华的声音突然响起,夸赞着赵桓写下的诗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醋坛子打翻了的酸味,极其浓烈!

赵桓整个人触电了一样,机械的扭头看着张棠华,愣愣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官家刚开始写的时候啊。”张棠华笑着扬了扬手,说道:“这不是王三品的札子,有些不懂的地方想问问官家,结果没成想,得了这么一首好词啊。”

“好词啊!”

赵桓回想起了抄满江红被岳飞抓住,抄夏日绝句被李清照抓住的恐惧。

他愣愣的说道:“朕能说不能外传吗?”

“这么好的词,不传出去,明珠蒙尘啊。”张棠华酸酸的说道。

赵桓郑重的说道:“这是我抄的。”

张棠华点了点头说道:“呐,不管官家抄谁的,现在这词都是官家的了,官家忘了那首夏日绝句了吗?”

她轻轻的吹动着尚未晾干的墨迹,说道:“赵都知,麻烦你装裱起来,官家又得新作。”

“朕真的是抄的啊!”赵桓有些绝望的说道。

自己这手怎么这么贱呢?写什么词!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自己的诗词天赋,真的很弱,写不出什么旷世奇句来。

这要是让谁误会了自己是个诗词大家,可怎么办?

尤其是……

“李大家可能会很喜欢这首《世情薄》啊,尤其是这句‘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官家你说呢?”张棠华略带揶揄的说道。

赵桓看着不同以往的张棠华,伸手一拉把张棠华拉入了怀中,说道:“过来吧你!这是打翻了你的醋坛子吗?这胆子怎么这么大了?今天话这么多。”

张棠华被赵桓手上的动作,弄得脸色羞红,她微眯着眼半仰着头,用鼻子发声说道:“嗯…唔…”

赵英很识趣的拿起了官家写的两手词,拿去了六御局装裱,官家正在办正事,自己站在那太碍眼。

“赵都知,官家休息了没?”一个声音打断了正在快速飘动的赵英。

走的比别人跑的都快的赵英,一个急停,俯首说道:“李宫正。官家现在…”

赵英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延福宫,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休息了。”

“官家上次那首歌的曲谱好了,也送了出去,你告诉官家一声。我就不过去了。”李清照也看到了延福宫还亮着灯。

但是赵英说了官家休息了,那就是不便打扰。

“诶(ei),老臣知道了。”赵英看着手中的两首词,笑着将两首词交给了李清照说道:“官家新得的词。”

李清照拿在手中,看了自己的司正一眼。

司正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一百银元面值的大宋钱引,递给了赵英。

赵英的手一推,钱回到了司正的手里,笑着说道:“这钱万万使不得。”

他不想要的钱,没人能给得了他。

“这词写的什么?”李清照看着平日里貔貅一样只进不出的赵英,好奇的问道。

“这让老臣怎么说呢,李宫正自己看看就是了。”赵英挠了挠头,官家和李清照的事,他真的不懂,还是少掺和为妙。

李清照回到住处,打开了卷起来的两首词,看了好久,才喃喃的说道:“官家真乃是千古文豪啊。”

她脸上挂着笑容,这首诗她并没有触景生情,弄得苦大仇深。

第五百一十六章 钱多的花不出去怎么办?

官家这首诗显然不是本人的经历。

在李清照看来,这两首词,其实更多的描述了一对伉俪,被迫无奈不能在一起的故事。

李清照没有再深入解读,她害怕自己误会,一如当初。

同样,她经历过了赵明诚的事之后,就已经到了不悲不喜的地步。

若是有了好的结果,那就有。

若是没有……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空白的札子上,写道:

【不悲,不喜;不哭,不悲;不来,不去;不舍,不离。】

次日清晨,赵桓终于迎来了归京后的第一次的朝议,这个朝议是极为无聊的。

朝政的争吵,在赵桓看来,就像是街头的妇女争吵一样,站在各自已经预设好的立场上,展开的争论。

只想说服对方,却永远说服不了对方,甚至连各退一步都不肯。

朝臣在不停的吵吵,赵桓端坐在御上,无聊透顶。

在这种撕扯没有结束之前,赵桓也不方便下场。

否则他既当裁判,又当球员,那这大朝会的朝议,就没有了他的用处。

赵桓在朝会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种神游太外的状态,也是积极的端坐在御前,听朝臣们商量国政。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乍听一下,都很有道理,但是又好像都没什么道理,后来就是重复的话重复说,就变的没劲儿起来。

赵桓无聊的扫过了每个人的忠诚度和能力值。

李纲在看人上面极为准确。

至少赵桓看着朝臣的忠心值和能力,基本上没有太多职位,不匹配能力的地方。

而且有些人能力很强,但是却身居低位,赵桓仔细打量,发现都是些年轻人。

他们的经验不足以充当更重要的职位。

论资排辈这种官场陋习,在大宋也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官家?”赵英小声的提醒着赵桓。

“啊?”

赵桓从神游天外回过了神,说道:“商量完了?”

李纲无奈的看着御座上的官家,他出列说道:“官家这是域外恩迁令的几条意见,官家看一看?”

他并没有怪官家不勤政,当今圣上还不勤政,那天下就没有勤勉的皇帝了。

其实,在朝臣们吵架的时候,李纲就差点睡着了。

用官家的话说,就是车轱辘话车轱辘的说,太过无聊。

朝堂争论,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形式。

多数的条款的制定,福利的削减和增加,都是在大朝会之前的晚上,各方势力坐在一起,早就商量好了的。

也早就呈给了官家,让官家去审批。

但这个形式,不走还不行。

赵桓装模作样的拿起了李纲的札子,朱批之后,说道:“按令执行吧。”

多数位置够不到前排的朝臣们,看着皇帝批复的札子。

有的朝臣兴奋,他们参与了朝政,甚至自己的意见被朝堂大员们所采纳。

有的朝臣灰头土脸,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毫无斗志。

参与感。

赵桓晃着自己晕晕沉沉的脑袋,站了起来,散了这大朝会朝议。

李纲各部的侍郎留了下来,开始了真正的利益交换。

基本上域外恩迁令,都是在常朝上决定的。

赵桓终于打起了精神,开始参与到了朝议当中,每当他抛出一个问题,朝臣们赞同、反对陈述理由或者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这也让他不得不佩服,这群站在常朝上的人尖子们,思考问题之周全。

赵桓终于在群臣的说服下,暂缓了针对朝堂弊政的种种改革,一切以稳定为主,打完金人之后,再改革朝堂官制。

但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成了为今日朝政议论的争议点。

而且议论纷纷,讨论的极为热切。

随着商改的不断推进,大宋的依托于专卖专卖和包税扑买制度,建立起来的税务体系变得极为低效,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

大宋已经一百六十年了,这套官制、税制、田制、军制,已经执行了一百六十年,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的腐朽和迂腐的味道。

还是那句话,赵桓依旧认为,这天下最精妙的语言就是汉语和汉字,因为博大精深、包罗万象。

但是最不该出现的词汇就是差不多这三个字。

大宋这套制度运行了一百六十年之后,处处都是差不多。

税务是最先暴露出来的问题。

随着商改不断的推进,大宋的税收由退役军卒组成的稽查队,进行税务稽查督促缴纳,计省的会计们计算税务,然后统收统支的让计省批条子,进行分配。

退役军卒的督查干的很不错,税稽查这三个字,就连邸店一等商户,看了也是心里发怵。

这群督查们,根本不跟你讲什么情面,追缴税务那是一个利索。

计省的会计们的计算也没有问题,还能通过账簿查到不少的偷掉的和漏掉的税赋。

问题就出在了统收统支的问题上。

大宋的计省真的到了该裁撤,然后重新建立的地步了。

计省除了养了一大堆精于算账的会计,再没有了他本来的功能。

规划财政收入和支出。

大宋,或者说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没有完整的财政规划。

换句话说,就是秦馆楚楼【注1】随心所欲。

靖康二年一整年,光商税就收了将近七千万贯!

而农税因为赵桓大量的减免税赋的政策,导致农税反而比以前少了尽一半,大约只有一千多万贯。

但是国帑里却不是只有八千多万贯,而是有一亿四千多万贯的钱粮,躺在那里!

这钱哪里来的?

户部倒腾地皮,折腾了点钱。

进奏院今年的小报和晨报,居然也贡献了不少钱。

但这都是小钱,真正赚钱的是李纲卖了不少的汴京仓的奢侈品。

但这多出来的六千万贯里,有四千万贯,是工赈院和军器院两个部门赚来的。

李纲当初任兵部侍郎兼任军器监时候,为了给大宋的军备更新换代,弄了不少民间的活儿,维持运转。

但是军器院的主要职责还是生产军备,在赵桓的要求下,已经减缓了,甚至取消了民间的订单。

所以这四千万贯里,有三千万贯,是由工赈院的工赈作坊和工赈担保里挣出来的。

计省却没有安排着多出来这四千万贯的钱,他们低估了大宋创造财富的能力。

商改导致的大宋的国帑,持续的膨胀,跟不上时代的计省,首先第一个被淘汰了。

计省的问题,其实赵桓看起来问题不大,不就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吗?

好办!

修路铺桥,那是个无底洞!

只要启动,这四千万贯流水一样的花出去了。

这本来不算是大事,计省没有规划四千万贯钱的去向,哪怕不花存着也没关系。

但是今天常朝激烈争吵的核心问题,却是由计省这四千万贯的钱引出的。

这钱,它花不出去了!

大宋的百姓不认铁钱,只认钱引。

超过一百贯的买卖,都开始用钱引交易。

户部侍郎郑望之站了出来,说道:“官家,这钱还有花不出去的这一天,臣当了十多年的户部员外郎,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

李纲也是俯首说道:“在年初的时候,一千万银元陆续放出之后,就有了这股风气,当时谁都没在意。现在这一枚银元能换快一贯半的铁钱了。”

“这可如何是好?”朱胜非也是一脸的无奈,年底盘账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了国帑里的铁钱,想花没地方花了。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胡世将不是要进京述职了吗?他都在蜀中忙活了快一年了,去年都没进京。问问蜀中需不需要铁钱。”

“这解了一时之燃眉之急,那之后呢?”李纲还是忧心忡忡的说道。

赵桓没有急着回答问题,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殿外,目光仿佛穿越到了九百年之后,他需要发挥自己的作用。

发挥他超越时代的眼光,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赵桓并没有发呆多久,就回过神来,说道:“有了!”

“朕知道大宋缺什么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甚幸,至治之君也!

计省本身的职能,因为缺少了三司使和各种司所,导致了计省名存实亡。

赵桓从历史的长河里,看到了大宋应该建立一个新计省,而这个新的计省的正职应该是属于三公九卿,长时间出现在常朝里。

而新计省,需要担任其本职工作。

包括商税、农税等财税的发展战略、规划、政策和改良方案并组织实施。

还需要分析和预测宏观经济形势,参与制定宏观经济政策,对大宋的商业活动提出具体的指导和要求。

还需要拟订朝堂与地方、国家与企业的分配政策,完善鼓励包括居养院和安济坊在内的社会保障体系。

还需要建立新的税法和税收审计工作。

还需要大宋越来越繁荣的海贸的市舶司的税务,也就是海关税如何征收和各种货物征收比例。

还需要负责各路、州、府的财会审计。

这都是计省本身应该干的事,但是元丰改制之后,这些职能,都归了户部所有。

户部本来就负责大宋的人丁和官员任命和考核,工作繁重,还负责税收。

加了计省的工作职能后,就显得转不过来圈了,但是能够勉强应付。

毕竟在赵桓登基之前,大家都是踩着西瓜皮滑,滑到哪里算哪里。

现在商改的不断推进,户部力有未逮的弊端逐渐显露。

连钱都花不出去,不正说明,大宋的朝堂正在逐渐的失去了他本来的作用?

赵桓看到了大宋的朝堂的弊政,但是他现在却无力去改变,确切的说时机还不成熟。

就以组建商部来说。

从亲从官抄了吴敏和李擢家,内帑暴富开始,赵桓就开始计划商部诸事,整整两年,从选人到从各个部分分权,用了整整两年。

这还是有李纲的帮衬才做了起来。

但是依旧是个大体的框架,如果不是李纲倒腾出来个飞梭织布机,商部能不能走下去,还模棱两可。

赵桓看着朝臣们渴望的目光,说道:“这样吧。”

“先说货币的事,大宋的钱引不能超发,这是底线!一块银元一张钱引。绝对不可超发。”

赵桓先给大宋的财会改革定了个下限,这个下限是一个保障,防止大宋手工作坊的薄弱经济体,在财会改革的冲击下,被直接冲垮。

大宋很富有,但是封建王朝的经济都是工坊和小农经济,很容易就会导致各种社会乱象。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赵都知,我记得咱们内帑有很多的票号钱庄,对吧。”赵桓忽然说道。

赵英一愣,这常朝什么时候有他的事了?

“是的,主要都是在北地,约有一百多家大宋的票号,官家的银元就是从这些票号里兑出去的。”赵英俯首赶忙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把内帑的票号钱庄,给了商部,让商部组建大宋钱庄吧。”

赵英的眼睛越瞪越大!

官家最开始用内帑,填补陈留门战死军民的抚恤。

在云中路补大宋军卒的粮饷。

在河东路借钱给孙博和何栗,填了常平仓的窟窿。

平州战事中,内帑出钱买粮。

大宋书坊成立的时候,内帑的书坊全部给了进奏院和李邦彦,组建了大宋书坊!收益归了国帑!

连圣旨打劫的一千万银元,都归了国帑!

现在内帑所剩不多的票号和钱庄……官家也要拿到外朝去?

李纲、郑望之、朱胜非面面相觑,官家这是又要做什么?他们莫名的看着赵桓,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赵桓看着赵英的脸色,就知道他不舍得。

大宋的内帑书坊没了,丝坊给了纺织所,抄家的钱,也都拿出来做了国用军事民事。

现在票号钱庄,也要没了?

赵桓笑着说道:“组建一个大宋钱庄,制定和执行货币的发行和回收,制定货币政策,管理民间钱庄,很有必要。”

“不知道你们还记得,当初两蜀地区,选择赵构而不是朕原因吗?”

李纲点头说道:“片钱不入蜀。”

虽然朝堂上,谁都没指名道姓,但是这个片钱不入蜀,蜀中钱引如废纸的政令,是赵佶为了削蜀中地皮而下的政令。

这导致了蜀中对汴京朝堂的天然不信任。

赵桓看到朝臣们都是明白人,这群人尖子们,都知道蜀中为何选择赵构。

都不糊涂啊。

赵桓笑着说道:“大宋的商贸极为繁荣,但是缺钱。并不是大宋不够富有,而是大宋缺少交易用的货币,也就是钱荒。”

“朕用一道圣旨打劫了倭国一船银子,弄了一千万的大宋银元。”

“旨在建立以白银为本位货币,建立一种新的货币制度。”

“到底发多少银元?到底印多少钱引?钱引谁来印?银元和铁钱兑换比例是多少?大宋对外贸易使用银元结算时又应该依据什么条例?都没个章程。”

“太上皇当初一拍脑袋,印一堆钱引,一拍大腿,印一堆钱引。”

“这样的印法,就是民不聊生,民心不在、社会动荡,稍微有点事,就是离心离德。”

“朕从来不怪蜀中百姓,是大宋对不起他们。”

户部侍郎郑望之站了起来,说道:“官家,要不这事,交给户部来做?”

赵桓看着郑望之,看的郑望之心里发毛。

然后郑望之才悻悻的坐下,他已经看懂了官家的眼神里的意思。

户部当初吞了计省的活儿都没干好,这个银本位体系显然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部门,户部吃不下。

“我说郑少卿啊,这户部已经够胖了,再吃就走不动道咯。”朱胜非嗤笑了一声,笑着说道。

柳成卿拍了拍郑望之,笑了起来。瞬间,文德殿内,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赵桓也是摇了摇头,朱胜非说了自己想说的话,户部的职能太多了,再多就周转不开了。

柳成卿疑惑的问道:“官家,完全没必要把内帑的票号拿出来啊,让陈冲从国帑支点钱,把这事办起来就是,为何要把内帑的钱拿出来呢?”

柳成卿的疑惑也是常朝上,六部九卿和大宋的太宰李纲,内心的疑惑。

“官家臣以为不妥,再建一些票号钱庄就是,官家登基以来从未从国帑拿过钱,还一直在补贴国帑,现在再把票号钱庄拿出来,内侍省怎么办?”李纲也站了起来,反对官家再次肢解内帑的举动。

“是呀,官家,大宋百姓的唾沫星子会把我们这些人骂死的,薄待谁都不能薄待官家。”柳成卿赶忙站起来应和。

这要是真的把皇帝的小金库折腾空了,被百姓知道了,他们得被骂死!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内帑还有些许的产业,够花就行。”

赵桓一直在有意识的清除内帑的产业,包括他继位的时候,继承的内帑工坊和后来查抄的工坊。

他一直在有意识的减少赵家积累财富的能力。

朝臣们不懂,即使懂了也不敢乱想。

但是赵桓却知道,内帑是畸形的产物。

内帑的产业,都不隶属于国家,而是隶属于皇帝私人所有。

而皇帝,是这天下权力最大的人,内帑必然缺少监督,会滋生出多少贪腐和特权?

若内帑的规模越来越大,产业越来越大,到最后就会变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畸形的利益集体。

而这个利益集体,成为大宋这颗正在新生的大树上的新的蛀虫。

赵桓想要大宋永昌,自己还不停扩大内帑,制造特权,制造畸形利益集体,那才是石乐志。

李纲显然和赵桓配合已久,多少想明白了点大宋皇帝内心的想法。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述。难道要劝官家昏聩点吗?

“官家,大宋也不缺这个钱,还是重新组建吧。”李纲依旧梗着脖子说道。

李纲这个态度就表明了他在坚决反对赵桓的政令。

并非反对赵桓建立大宋钱庄的想法,而是反对赵桓对内帑的不断削减。

李纲是大宋的宰执,而且是那种不结党的独臣,他想要做一个道德圣人,不愿意自己身上有污点。

他还想要跟着赵桓励精图治,改变大宋目前的困局。

这都决定了,他需要一个强权皇帝来支持他。

军、政、财全部强权的皇帝!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么举手表决吧。先表决第一项,令商部陈冲,组建大宋钱庄的事,同意的举手。”

几位重臣统统举手,表示同意并支持赵桓的这个政令。

大宋钱庄现在还叫钱庄,过两年说不定叫什么名字,而陈冲,过几年,绝对能就站在了朝堂之上。

郑望之俯首说道:“官家慧眼啊!这计省的问题,其实归根到底还是货币的问题,唯有解决了货币之事,才能顺利的解决其他问题。官家果然是官家。”

柳成卿笑道:“甚幸,至治之君也!”

“官家英明!”几位朝臣不太整齐,却极为真诚的说道。

赵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呀,就知道拍马屁,拍的朕都信了。”

“好了好了。表决第二项决议。”

赵桓顿了顿,他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刚才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个不错的的主意。

他笑着说道:“内帑票号钱庄归商部之事,不同意的举手。”



朝臣们的缓缓的抬起头看着赵桓,他们看着官家脸上的笑容,眼中尽是疑惑。

不是应该是同意的举手吗?

同意的举手,和不同意的举手,天差地别。

同意的举手,即使不举手也有保留自己看法或者说弃权的含义。

而赵桓这一招,不同意的举手,就有些意思了。这表示明确的反对!

李纲等人互相看了两眼,官家这是耍赖啊!

赵英缓缓的、颤抖着把手举了个半截,在赵桓目光的威胁下,又将手缓缓放下了。

李纲笑了笑,将手举了起来,说道:“官家,臣不同意。”

李纲一带头,其他的几位重臣终于松了一口气,也都把手举了起来。

“行了,把手放下吧。朕跟你们说道说道这内帑的事。”赵桓看着朝臣们的表现,知道这不是抖个机灵,就能把事情解决的了。

赵桓的理由依旧是那个不愿意制造利益团体,不愿意给大宋添加隐患的理由。

他说了很久,朝臣们的脸色开始犹豫。

显然官家的担心是存在的。

“不如这样吧,官家。票号和钱庄归了商部,让陈冲拿去组建大宋钱庄,这臣不反对了。”

“但是这收益,就是存储管理的财资,归内帑所有,如何?”李纲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道。

大宋的票号和钱庄的存取钱业务,是要收管理费的,和某宝某微的手续费差不多。

但是性质不大相同。大宋的钱庄的存钱是不能用作贷款和投资,所以收益仅有保管费用。

而且某地大规模支取的时候,调运银两和铁钱供此处支取,还要承担运费和运输的风险。

获利有一些,但不是很多。

某宝某信,拿着钱,可没少搞投资。

赵桓看着李纲坚持的神情,知道今天这事怕是绕不过去了。

自己找了个好宰执,可是这个宰执有时候让人有些头疼。

但是人是他自己选的,他硬着头皮也得接受李纲的反对。

他笑着说道:“那今天的常朝先到这里,陆少卿,把今天朝议的内容整理好,朕晚上要看。”

“诸位也辛苦了一上午了,下午还要忙一下,回去之后,把大宋钱庄的事,定个章程出来,大家各抒己见,明日常朝,再议此事。”

“李太宰,你留一下。朕和你有点事商量。”

李纲俯首称是,其他几人离开了文德殿,殿上就只剩下了李纲和陆宰两个外廷大臣,还有内廷的赵英,以及皇帝赵桓。

连宫人都退下了。

这是当初留下的习惯,屏退左右,秘密的事秘密的说。

现在李清照接手了内廷的管理后,宫人们都安生了,但是这个习惯却留下了。

“新计省要建,你筹备着,这事是大事,不能马虎。”赵桓先把最重要的事说了。

新计省不是不建,而是现在不适合建。

不把货币问题解决了,计省建起来和过去一样,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原来计省的立意绝对是好的,可惜执行后才发现难度太大了些。

“臣省(xing)的。”李纲俯首说道。

赵桓点头,才说起了内帑的事,他和李纲沟通很久。

最后还是依据里李纲的建议,票号归商部经营,而保管费收益,归内帑所有。

“那就这一百多家,其他票号的收益和这一百家收益区分开来。不能在多了。”赵桓无奈同意。

他说服不了李纲,因为李纲已经预设立场,说多少次都是白说。

他需要赵桓足够的强权。

而李纲也无法说服官家,他始终无法理解,官家为何坚持的削减内帑。

不过两人各退一步,一个把内帑的钱庄交给了大宋,让大宋的监察部门监察。减少出现的蛀虫的可能性。

一个把收益归了内帑,算是让官家的日子不那么难过。

不过经过沟通,李纲多少明白了些官家此举的目的,他笑着说道:“官家,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模样。”

“自六王毕,四海一,**之内,皆皇帝之土,一家之天下矣。”

“现在官家的权势和尊贵,是官家应得的。”

“若非官家临危受命,于危难之际,救国救民,现今这天下不知道何等模样。”

李纲最后劝了一句,离开了文德殿,他还有事要做。

赵桓看着李纲的背影,愣愣的出神,其实他和李纲的根本冲突,是理念的冲突。

在赵桓心中,大宋之天下,归属于大宋天下内所有百姓!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赵家!

而李纲的内心,依旧是君君臣臣那一套的家天下。

赵桓从没认为自己这天下就是自己的。

而且他认为这天底下最大的蛀虫不就是自己这个皇帝吗?

可惜的是,就是与自己配合极为默契的李纲,都不太同意自己的理念。

赵桓陷入了沉思,难道是朕矫情了?

李纲的意思很明显,官家明明是食物链顶端的老虎,非要吃草?

李纲连午饭都没吃,他需要跟陈冲交流下,保证官家对财权的控制。

第五百一十八章 自己造自己的反,何其困难

李纲非常理解官家的想法,甚至在内心的深处,支持官家的决定。

但是在眼下的环境里,官家的那个想法,真的不合适。

眼下是什么样的环境?

民智未开,大宋的百姓,刚刚从乡绅土豪手里拿了土地,刚刚有了口吃的,对国政的理解,就是官家足够的圣明。

在民间没有任何的基础。

群敌环绕,金人依旧是心腹大患,现在是倒逼着金国,进入了全面防御的状态,但是岳飞带领的军卒,被金人逼退也是不争的事实。

更惶恐还有铁勒诸部、西夏、残辽、吐蕃诸部、大理、李朝等等都在等着大宋弱小的时候,咬一口大宋。

国际环境,没有任何的基础。

官家的眼光,无疑是长远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多少次已经证明了,官家的一些决定是真的非常合适大宋。

官家的军功爵均田征兵,彻底补齐了大宋的下限。

而官家不断的削减内帑的想法,是在拔高大宋的上限。

官家的想法,李纲之所以有一丝的认同。

完全是因为登基之前的太上皇,各种政令,祸国殃民。登基之后,赵构的各种做法,也让官家寒了心。

李纲认为,官家内心的想法,是通过不断放权,来限制皇权。

省的再出一些颅内缺髓的皇帝,带着大宋,或者说中原王朝摔跟头。

但是眼下的局势真的不合适。

等到哪天,文德殿上那副天下堪舆图上的领土,全部归大宋所有的时候,才该考虑这个问题。

他也没想过,官家内心真的打的主意是造自己的反。

而李纲有充分的理由,阻止官家的这项昏政。

官家的目的无疑是好的,但真的贯彻下去的结果,就是另外一个王莽。

不合时宜。

所以李纲找到陈冲,这个陈家的孩子,是即将建立大宋钱庄的负责人,他需要说服陈冲,务必保证大宋的皇帝的财权。

在大宋崛起的路上,全国上下,务必保证都是一个声音。

李纲敲响了陈冲的门,他当然知道有皇城司的察子,在朝堂重臣的身边。

当初李师师作妖的时候,李纲还曾命令过跟着他的亲从官,去执行自己的命令。

但是他不在乎,反正官家都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没必要掩饰。

李纲驻足门前,忽然想到一件事,脸上挂上了笑容。

其实官家对自己的评价也是极为准确,一个极度的理想主义者。想要成为道德圣人,和官家不是一样的理想主义?

陈家府邸的房门缓缓打开,李纲走进了陈冲的家中。

而赵桓处理完了早上讨论的政务,赵英伺候在赵桓身边,腿,还是有点打摆子,手还在抖。

“赵都知啊,你可是大宋皇宫里的老祖宗,就这点胆子吗?”赵桓打趣的问道。

赵英在害怕,他今天在常朝上那个举起来又放下的手,是赵英在表示自己的主张。

而作为赵桓手下的头号大太监,不知道官家会怎么责罚自己。

“臣,臣,臣还是不同意…”赵桓腿肚子也不打摆子了,直接跪在地上,说道:“官家,不能啊,本来内帑就没有多少收益了,勉力维持。”

“这要是票号钱庄也交出去,而所获盈利也归了国帑,这内宫的各项用度,都入不敷出了。”

“官家,内帑虽然还有三千万贯,但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

赵桓看着赵英的样子,笑着说道:“你先起来,朕又没说怎么你。”

“你是大宋皇宫的老祖宗,是大宋内廷的入内内侍省都知,你也有参与朝政的权力啊,本来就是臣,别一副朕是暴君的模样,朕没有不让你说话。朕还没那么小气。”

“起来吧。”

赵英依旧趴在地上,回道:“官家,老臣一直跟着官家左右,官家在太子时候吃的那些苦,老臣都看在眼里,那不是人过的日子!日日担惊受怕,吃口羊肉都得吐了,还闹了三次。”

“这好不容易才阔了起来,官家也没过什么好日子,也没什么嗜好,就一个口腹之欲还都是臣在张罗,未曾有过铺张和浪费。”

“官家,臣这是第一次反对官家的政令。臣觉得官家对自己太差了些。”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起来。朕都说了,你是臣,不是奴,可以表达自己的意见,虽然你从未反对过朕,行使这项权力。”

“你这,还在地上跪着,是不是要朕亲自扶你才行啊?”

赵英略带委屈的说道:“哪里敢啊,这不是吓得腿软了,起不来吗?”

赵桓都被赵英的模样气笑了,他让宫人给赵英搬了个凳子,让他扶着坐了起来。

赵桓看着赵英哆哆嗦嗦爬起来的样子,笑着连连摇头,一个个都是奥斯卡影帝,小金人的有力争夺者,大宋的朝臣太会演了。

不过赵英从自己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从来没有反对过自己,自己难道是真的错了吗?

但是他能怎么办?

一个昏聩的皇帝,真的会让一个王朝走向衰弱。

历史上唐玄宗李隆基在潼关前的一顿瞎指挥,把直接把盛唐,变成了晚唐。

历史上的宋徽宗、宋钦宗、赵构,三个人一顿瞎操作,把整个大宋的半壁江山,拱手让人。

历史上的明英宗朱祁镇和明景帝朱祁钰,两个兄弟的一顿瞎操作,把大明的东胜卫丢了,导致河套地区被占,大明再没有了进宫草原诸部的能力。

这都是皇帝的代表。

一个昏君对于朝政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即使是赵桓的头号马仔李纲,都只是以为赵桓在不断的放权,来限制皇权。

可是李纲不知道,赵桓把历史罪责都归罪于了皇帝的本身。

赵桓看着赵英的样子,笑的很开心,这个赵英虽然办事能力不行,但是是个活宝。

他已经看明白了,赵英腿抖的模样,其实只是在逗自己开心罢了。

今天诸事皆顺。

只有李纲又杠了自己的朝政,而赵英也破天荒的反对了一次。这都让赵桓的脸色有些沉重。

所以赵英,才会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

可是赵桓在河东路巡查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过,赵英草上飘的迅捷速度,还有极为阴柔的功夫,以及与野猪相搏斗周旋的武力值。

这个下盘稳了几十年的老臣,绝对不可能腿抖。

赵桓笑着说道:“行了,别装了。去准备下午饭吧。朕自己想想。”

“诶。”赵英答应了一声,依旧一步三抖的走出了文德殿。

他走出文德殿之后,扶着柱子喘着粗气。只有赵英他自己知道,他刚才有多害怕,他没装。

官家的权势越来越大,赵英一个内廷的太监,真的被官家砍了,也没人给他求情。

“官家不会砍了我吧。不会的,不会的,官家是个仁善的人。”赵英一边扶着柱子自我安慰的说道,一边往御膳局走去。

赵桓依旧靠在椅背上,他还在思考今天内帑削减的事。

在他看来,皇帝本身是有原罪的,所以他在做的事,就是自己造自己的反。

他不知道?局势未稳,做这些事,不是时候?

他知道。

但限制皇帝的权力,这不是建立一个商部、新计省,成立工赈院、军器院、大宋军官学校这些简单的事。

限制皇帝的权力,削减内帑只能现在做。

否则,随着对金国作战的不断的胜利!随着国土的收复越来越多!随着大宋的基业越来越广!

自己的权势会越来越盛。

这是一个王朝在复兴之路上,必然会出现的皇权膨胀。

若是等到金国没了,再限制皇帝的权力,那就晚了。

那时候的皇权,根本没任何办法限制,他的名字将会和大宋的国名融合在一起,再没有限制的可能。

所以,赵桓才会一意孤行的削减内帑。

但是显然,他失败了。

“造自己的反咋这么难呢?我开始还以为,只需要自己同意就行了。结果这么多人反对。”

赵桓没想到这一个削减自己福利的政令,会有如此大的阻力。

赵桓忽然想到了当初在燕京的时候,工部上书,求官家给朱贵妃起个宫室的事。

天下的臣工、百姓都认为赵桓对自己不太好。

赵桓挠头的看着面前,这就陷入了一个跳不出来的循环。

现在的局面,不适合自己造自己的反。

未来的自己,皇权太盛,造自己的反的阻力和难度,会呈指数倍的增长。

这咋整?

赵桓陷入了沉思,难道想方设法培养自己的继承人?

赵桓犹豫了很久,只能将这件事暂缓。

不管怎么说,眼下的主要矛盾,是金国。

自己瞎折腾,金国就有喘息的机会。

国仇家恨,在赵桓的内心是第一序列。

大宋皇陵的一千多具遗骸,依旧在暴尸荒野。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只是平定了金国,收复了辽东之后,自己还有机会造自己的反吗?

赵桓心里有了疑问。

陈冲第一次接待李纲,听到李纲拜访的时候,他真的是欣喜若狂。

“李太宰快请,快请!太宰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陈冲脸色依旧是狂喜,他还年轻,不太善于掩盖自己的情绪。

李纲看着陈冲的模样,也是连连点头,喜色溢于言表是好事。

年轻人做事如果也是一副老成,老谋深算的样子,那大宋就没有做事的人了。

都去当促织斗来斗去的好了。

李纲环视了一圈陈冲在汴京的府邸。

这要是蓬荜,那大宋还能找出几个不是蓬荜的地方?

就连坐的椅子都是黄花梨,这茶盏都是磁州黑白窑,都是低调中带着奢侈。

他简单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示意了他即将成为实权部门的正职,并且并没有隐晦直抒胸臆的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笑着说道:“希望你执掌大宋票号之后,好好经营这票号钱庄,官家的日子过得有些苦,你上点心。盈利归内帑所有。你可明白?”

陈冲一脸的欣喜里带着的是极大的茫然,他愣愣的问道:“官家这是什么意思啊?”

“若是朝堂的财资紧张,陈家可以出钱组建钱庄票号啊,为何官家要自己拿出来内帑的钱庄组建呢?”

陈冲想不明白这个逻辑,因为他不太了解官家的秉性。

李纲长期的跟随着官家,多少猜测明白了些官家的意图,也没猜透彻。

但是在陈冲看来,这压根就没有逻辑可言。

大宋的天子,现在是什么风评?

陈冲再知道不过了。

他的父亲陈子美,即使变卖家产也要支持陈冲做官,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大宋除了太祖皇帝,还能找出一个比官家更加英明的皇帝吗?

就以官家现在的所作所为,放到整个历史长河里,都能排的上号!

“想不明白就对了。常人想明白了,官家就不是官家了。”李纲笑着说道。

陈冲一脸的恍然大悟,官家的行径,常人哪里能看得懂?

要是圣心可以猜度,那大宋现在就不是这个模样了。

反正,官家是对的就对了!

陈冲看着李纲试探的问道:“官家太过辛苦了。陈家还养这些歌姬瘦马,是不是送宫里一些?”

在陈冲看来,官家做的足够好了!

李纲脸上挂着淡定的笑容,陈冲说这话,不是他蠢,而是他足够的精明。

他在打听眼下的局势里,该怎么在朝堂里做官。

他笑着说道:“官家不爱好这个,你上次拿来的肥皂,就是个好东西。多弄些这些,比弄什么瘦马歌姬要强。”

对于陈冲,李纲不介意指点两句。

当初李邦彦可没少指点他做宰执应该注意什么。

“谢李太宰指点。”陈冲俯首说道。

赵英的腿还在打摆子,手还在抖,这样是做不好饭的。

所以他只能请了张棠华过来掌勺,就是做两个人的饭,不会太过麻烦。

“张婕妤亲自掌勺给官家做了几个小菜,请官家过去用膳。”赵英的腿依旧有点飘的回到了文德殿。

“行,那走吧。”赵桓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着赵英还是一脸的苍白,轻轻拍了一下赵英。

赵英浑身一颤,差点又软在地上,一点都没有武林高手的模样。

“不是吧。你真的这么害怕?”赵桓眼神中都是惊异。

赵英点了点头,说道:“臣害怕。”

“行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别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了,在朕身边做事,不用这么拘谨。”赵桓宽慰了两句。

他小声说道:“你可是皇宫里的老祖宗,这副模样,其他宫人看到了,你岂不是颜面扫地?”

“诶,臣省的。”赵英答应了一声,他胆气壮了几分。

虽说伴君如伴虎,但是官家显然对自己还有足够的信任。

赵桓看着赵英的模样,才多少懂了点,自己现在的权势有多大。

赵桓到了庆明宫,看到张棠华在穿着大红色的襦裙,披着青色的纱巾,不断的将饭菜规整整齐。

“你今天穿这么好看,是不打算让朕出这庆明宫了,是吧。”赵桓笑着走进了庆明宫笑着问道。

“呀!”张棠华听到赵桓的声音,惊讶的差点把手中碗筷扔到地上。

除了醋坛子打翻了时候,她还是一个胆小的姑娘,醋坛子打翻的时候,那胆量直接10000了。

她脸色羞红的说道:“拜见官家。”

赵桓坐在了主座上,尝了两口桌上的荆湖八百里洞庭的青鱼,连连点头,这一尝就知道,这饭菜是张棠华做的。

“站着干嘛,坐下吃饭吧。”赵桓笑着让张棠华坐下。

赵桓忽然放下了碗筷问道:“张婕妤,在你眼里,朕是什么人?”

张棠华想了很久,说道:“君父如山。”

君父?

妈耶!古代的姑娘玩的这么开放的吗?连爸爸都会喊的?

不过赵桓看着张棠华严肃的脸色,知道张棠华并不是在用语言撩拨他。

君父吗?

儒家讲究个天地君亲师,理学更是讲究个无君父无国家。

张棠华的理学是化学,不是朱程理学的理学。

所以她找到这个词汇,只是用的君父的本意。

大概想说的天地四海,万万臣民之父是天子,即君父。

赵桓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没干成什么大事呢,就是君父了,自己想要造自己的反,显然比自己想的要困难的多啊!

“前几日朕给了李大家一个白话文的歌,你学会了没?”赵桓笑着问起了旁别的事。

这不提李清照还好,一提李清照,空气中弥漫着酸味。

“李大家谱曲是极好的,那歌臣妾也会唱了。臣妾也会谱曲,官家再有新作,让臣妾谱好不好?”张棠华带着酸味说道。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大宋不会忘记!

赵桓哈哈大笑起来,只要涉及到李清照,张棠华总是喜欢吃醋。

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张棠华毕竟是正经的婕妤,结果官家的诗词谱曲都不让她来。

好歹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是吃味不是善妒。

赵桓还是能分得清,善妒的话就不是这个模样了。

官家一笑,张棠华就懂了,她就知道赵桓在逗她。

“官家…”张棠华的战斗力瞬间衰退,连声音都有一些唯唯诺诺。

赵桓笑着说道:“你唱一下吧。”

张棠华清了清嗓子,终于完整的把歌唱了一遍,赵桓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强忍住了自己的情绪。

作为一个成熟的皇帝,他需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但是他依旧感觉到了自己那颗砰砰跳动的心和沸腾的血液。

这首歌已经被抄给了远在高丽、黑土区、静边城、镇州、河套等地所有万里之外的军卒那里。

赵桓没有忘记他们,大宋也从没有忘记他们。

黑土区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经过岁月亘古的洗礼。

在寒冷的条件下,草甸、草原茂盛的植被剥落腐蚀,逐渐积累成一层厚厚的腐殖质,从而形成肥沃的黑土层。

每一寸的黑土地,需要四百年的悠远时光去形成。

而黑土区这里是一片还没有开发的土地。

王彦对此有极为深刻的印象,他刚到这里的时候撒了一把种子,也没空管理。

等到七月到九月的暴雨而过,天色放晴之后,他就收获了一斗粮食。

他很确信,自己只是撒了一把种子而已。

这里是,天然的适合耕种,这片黑色土壤的区域,是上苍赐给大宋的福祉。

天赐之地啊!

王彦端坐在地窑子里,他以为北地会非常的寒冷,但是没成想这种埋在土里的房子,却格外的暖和,而且极为隐蔽。

辽东郡的房子,不像是关内那样,建在地表。

在建房的时候,都是半截埋在土里,顶上露着窗户。

这里的降雨量集中在了七月到九月,剩余的时间里,这里是极为干燥的。

所以居住在这种房子里,并不会多么的潮湿。

这一切都让王彦极为满意,官家差人送来了过年的补给,金华火腿依旧补充的极为充足。

自从欧阳澈在静边城站稳了脚跟后,他们就有了后援,这代表药物、军械、、肉食、战马和伤员都能够妥帖的安排。

这给他在会宁府附近黑土区的敌后工作的展开,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这次来到会宁府的附近,偶尔还能看到冬日里策马奔腾的金人,在雪原上奔腾。

长在马背上的人,冬日的雪原,只能阻碍他们进攻而已。丝毫不影响他们对辽东郡的统治。

王彦手里攥着从汴京传来的歌,他已经将这首歌学会了。只不过还没顾得上教给手下的军卒。

他忽然皱着眉头看着远方。

那是一个小黑点,裹着厚重的棉袄,还有雪白色的大氅披在骑卒的北上。

王彦掏出了官家赐下的千里镜,看到了而这名军卒肩膀上,有一个红色的丝巾,而这个红丝巾,代表着这个人是大宋八字军的一员。

而这个骑卒的背后,有数名金人在追逐着他。

王彦预感到了一些不妙,按理来说,八字军被发现之后,都会远离自己所在的这片地窑子。

直到摆脱追兵,或者死在黑土区。

不给其他隐藏好的八字军找麻烦是他们的习惯。

这名骑卒带着红丝巾,依旧冲向了自己这片地窑子区,看来他身上,有极为重要的东西。

这名骑卒名叫孟德,是地道的河东路的一个农民,他在金兵马踏河东路的时候,他选择了加入了八字军,赤心报国。

他的妻子和孩子,并没有死在金人的手中,而是死在了太行山的流匪手中。

但是孟德依旧将这笔账,算到了金人的头上。

不是金人在河东路的肆虐,制造了无数的流民,太行山的流匪过去虽然很多,但也没有多到数不胜数的地步。

官家派出了岳飞,平定了河东路的流匪。

孟德依旧选择了跟随王彦出战,他已经无家可回。

在燕京路和云中路,他经过了一段时间骑卒训练之后,就草率的跟着王彦到了大鲜卑山之东的黑土地。

作为农民的他,看出来这里的土地,非常合适耕种。

但是这里是金人的领土。虽然它过去属于辽东郡,但是现在属于金国。

他骑在马上奋力的拍打着马匹,连连向后看着,那几个金人手中的弓弩的样式有些奇怪。

有点像之前见过的塔塔尔人手中的武器。铁勒诸部将这些弓弩,叫做反曲。

他手里也有一把类似的弓箭,他杀死金人后缴获的一把短弓。

他努力的保持着自己身形的稳定,他的骑术很好,否则也不会被派到会宁府,做韩昉的接头人。

完颜宗望派出了韩昉到会宁府和完颜宗磐谈判,这代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金国的东朝和西朝有合并的趋势。

只不过孟德接到了韩昉一份特殊的情报,所以他不得不跑向王彦的位置,哪怕暴露了会宁府八字军的聚集地,也在所不惜的重要情报。

他相信,王彦看到情报的时候,也不会怪罪他。

他突然蹬着马镫站了起来,左脚抬起跨过了马头,右脚用力的一拧,趴在了马背上。

这个动作极为怪异,但是正是这个动作,保住了他的性命。

因为一支黑色的箭矢,擦着他的头皮,穿过马匹的鬃毛,深深的插在地上,翻出些许黑色的土壤,尾羽在地上颤动着。

孟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箭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而他赶紧的调整自己的位置,重新坐稳。

雪原上的积雪之下,是一层不是很厚的冰层。

大雪在刚落地的时候,因为地热,会融化变成水洼。

随着降雪和气温的不断下降,融化后的水结成了冰,形成了一层不是很厚,但是非常滑很硬,和土地冻在一起的冰层。

马匹在奔跑的时候,极为容易摔倒,这很考验马背上的骑卒,对马匹的掌握。

孟德笑着摇了摇头,他确信以前的自己并不会骑马,幸好劣马的脾气暴虐,但是对他的主人足够的听话。

而且这种劣马极好收买,只需要一把豆子,就能收获一批劣马的忠心。

他也有足够的天赋去骑马。

孟德抬头看了一眼金人,猛地用力一躺,躺在了马的身上,手中的缰绳轻轻一拉,劣马知趣的向左拐了个弯,又躲过了两支要人命的箭镞。

孟德被冬日晃得眼晕,他马上坐直,嘲讽的看了身后五名金人轻骑,这些金人还号称马背上长大,连骑马都玩不过自己。

他抬头看了一眼地窑子的地方,脸上挂着笑意。

他看到了王彦趴在雪地里,王彦的身上,穿着一件雪白色的大氅,与雪原浑然一体。

若非那红色的红丝巾,他也注意不到王彦的位置。

他用力拉动缰绳,马匹就这样停在了王彦他们埋伏的位置之前。

十几名军卒端着长臂弩站了起来,射出了箭矢。

几名金人轻骑应声倒下,几个八字军的军卒一跃而起,快速跑到了金人的身边,环首刀补刀,短刀割耳收获军功。

手里带着一把豆子,将金人五匹马快速收买。

王彦没有多说,伸手拿过了孟德的情报,眉头紧蹙!没停多久,王彦将情报的札子写成了几份,分别递给了几个传令兵,命其火速将札子送到静边城。

孟德看到情报终于送了出去,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王将军,我们该撤离了。”

王彦点了点头,吩咐自己的手下军卒抓紧时间组织撤离,向下一个聚集点转移。

这个地方暴露了,如果不尽快的转移,很容易被金人抓住尾巴。

这黑土区的风,很大很大,只要他们转移的足够及时,就不会被金人找到。

风雪会掩饰他们的痕迹。

经过几批八字军的牺牲,王彦终于琢磨出了,在雪原的转移时间的极限时间为八个时辰。

低于这个时间,就会有些危险。

“孟德辛苦了。”王彦拍打了下孟德身上的雪花,笑着说道。

孟德憨笑的说道:“大家都这样,不过也值了。”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白色大氅,眼神中都是满足。

他在黑土区娶了一个兀惹人的女子,而八字军多数单身汉,都在这里找到了婆娘。

大宋也终于收集到了情报,知道了金人的粮草到底来自哪里。

多数是黑土区的兀惹人和那乃人所提供。

而以兀惹人为主。

而这群兀惹人其实是渤海人,当初辽国征伐渤海过,消灭了渤海国之后,渤海国浮渝府的琰府王,带着族人来到了这片神奇的土地。

耕种生活,他们把这里叫做扶余府。

而金人在黑土区的唯一城池,兀惹城。

也被王彦的八字军以出其不意的攻势所拿下。

而金人却迟迟无法重新拿下兀惹城,因为他们现在一旦踏入了兀惹城的范围,就会被已经有了武器的兀惹人打出去。

金人居住长白山地区,东蕃西蕃居住在鸭绿江附近,而辽东郡之北的扶余府,是兀惹人,也就是渤海人的地方,金人过去有兵有甲有武器。

兀惹人毫无办法。

但是现在宋人来了。

事实上,王彦来到这里也没想到过自己会如此的顺利,他只是宣讲了下大宋官家对渤海人的政策,五年为仆可获得大宋国的户籍,成为宋人。

这事就这么成了。

在王彦看来,兀惹人除了白了些,和大宋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当然发色上也更淡了一些。

事实上,兀惹城并非王彦所攻下。

而是兀惹人杀了他们首领李氏,让大宋八字军进入了兀惹城。

兀惹李氏是金国的走狗,完颜宗干有一房妃嫔名叫李金哥,就是兀惹李氏的人。

这些消息都是王彦到了黑土区之后,从兀惹人口中得知。

兀惹离会宁府的距离很远,王彦这次来到会宁府,是想要策划一场破坏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磐谈判的刺杀。

但是他得到了更为重要的情报,刺杀活动不了了之。

雪白色的大氅,在北风中猎猎作响,而这个大氅,就是当地兀惹女人的嫁妆。

她们会给自己的英勇的汉人丈夫,秀一件这样的大氅。

为什么在关内光棍汉到了扶余府,到了兀惹城就能娶到媳妇?

一方面,按照大宋的官家的命令,外族人嫁给大宋军卒,可以直接免除五年的奴仆时间。这个政令其实充斥着政客该有的阴险和奸诈。

娶了你的女人,让你没有女人可以娶,断子绝孙的绝户阳谋。

另一方面,兀惹的女人,实在是嫁无可嫁了。

因为兀惹的男人都没了。

金人对兀惹人的统治,是笼络上层李氏,下层执行的就是减丁之政策。

对付兀惹人和对付铁勒诸部,如出一辙。

这种简单高效的统制方法,配合上菜刀禁令,无往而不利。

金人的统制方式,也导致了兀惹人经常被大量征用男丁。

甚至有很多的兀惹人,现在就在临潢府和乌沙堡,修建金国的长城。

当然,直到现在金国的统治者们依旧称呼长城为壕堑与堡塞,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了对大宋进攻的能力。

所以,身上穿着这种雪白大氅的八字军,都有一个兀惹女人做媳妇。

这也间接的实现了大宋军卒们广为流传的笑话,在大宋从军,官家发媳妇。

孟德骑着马跟着王彦的身后,忽然说道:“王将军,官家不是送了首俗语歌过来,让我们唱吗?”

“文绉绉的诗词,咱们也唱不好,这俗语歌,王将军学会了没?”

王彦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要听吗?”

身后十几骑卒连连点头,王彦的嗓音足够的浑厚,唱的那首中国远征军军歌格外的好听。

王彦用力的哼了哼嗓子,控制好了劣马的步伐,大声唱道:“那我唱了。”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在征服世界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岁月融进,融进大宋的江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大宋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王彦清唱了这首歌,身后的军卒,却已经泪流满面。

“官家没有忘记我们啊!”孟德擦了一把泪,用力的吸了几口冷气,呼出了一条白色长龙,才让自己沸腾的心,重新安定下来。

被金人追杀的时候,孟德都没有如此沸腾的感觉,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跟随者马蹄声,砰砰砰的跳动着,他感觉到了一腔热血在身体里沸腾着。

在扶余府,不能哭,因为眼泪会冻住。

“你们要不要学这首歌?”王彦轻轻擦掉了眼角的泪珠,带着笑容说道。

王彦和岳飞辗转了河东路和河北路两路,私交甚好。

张俊和岳飞在大同府争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举世皆知。

王彦也知道岳飞的妻子刘氏和姚氏走失,被迫改嫁的事,他吃了几两酒,曾经问过岳飞是否有再婚配的打算。

当时岳飞听从官家圣命,不肯饮酒,被王彦问到,是否准备再次婚配的时候,说起了那一封家书。

那封家书岳飞写的情真意切,里面有两句话,即使酣醉的王彦依旧记得。

【你问我,我们今天做的这些事情,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吗?】

【一定会有人记得。】

【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有人会记得自己吗?

王彦也曾经在跨过大鲜卑山的时候,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这也是整个大宋远征军内心的拷问,他们焦虑不安的原因。

现在,官家给了他们答案。

山记得他们!江河记得他们!大宋也不会忘记他们!

这就够了。

猎猎狂风还在肆虐,人心是暖的,那再彻骨的寒风,也无法扑灭他们胸腔中的烈火!

“这个歌感觉好难学啊,就第一句那个‘里’字,还有‘个’字,还拐了个湾?”孟德总害怕自己五音不全唱不出这首歌来,怯怯的问道。

而王彦笑着说道:“这首歌的确没有过去的歌好学,不过,多唱两遍就学会了。”

“就跟你骑马一样,在燕京和云中路的时候,你不是还从马匹上摔了几次下来?这不是骑得多了,连骑术都练出来了吗?”

孟德点了点头,笑道:“的确…”

“王将军!不好了!金人大军云集,向着兀惹城方向行去!”一个骑卒从远方跑来。

“还有多久金人赶到兀惹城?”王彦脸色冷峻的问道,他心中有些惊异,金人的动作好快!

他得到了三份情报,第一份情报,是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磐开始了融合谈判。

第二份情报,是金人想要在冬天,静边城无法形成有效支援的时候,一举拿下兀惹城。

而这也是逼迫他取消刺杀完颜宗磐行动的原因。

“正好是春节吗?”王彦皱着眉头问道。

第五百二十章 域外战事

金人选择攻打兀惹城的时间,正好卡在了过年的节点上。

这再一次的打乱了王彦的计划,王彦本来准备在过年的时候,举办一次过年的盛典,来收拢兀惹的民心。

这很重要,每一个重大的节日的庆典,都能提高兀惹人对大宋的认可。

王彦有了充分的准备,可惜金人不再给他这个机会。

是否能够击退这一次金人的进攻,成为了兀惹城附近的黑土区的归属的争端之战。

兀惹和会宁府,坐落在黑土区的南北两端,扶余府和会宁府都在用尽自己的力量控制更多的黑土区。

而这次金人袭击兀惹城,显然是有备而来,从战备到行军,都悄无声息,如果不是韩昉传出了消息,说不定兀惹城会遭到重创。

但是既然金人的意图已经暴露,那么只要精心布防,金人的攻势,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他拍动这马匹快速的向着兀惹城的方向而去。

大宋不会忘记,这首歌同时也在保义州六城和河套地区响起。

张孝纯这一次终究是没有选择投降,他总觉得有些丢人,因为对手是西夏人。

而他没有选择投降,积极备战的情况下,虽然五原城岌岌可危了几次,但是都平安的转危为安。

当呼延通带着骑卒冲进西夏的大营烧掉了西夏大军的粮草的时候,五原城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李乾顺的后勤补给线,正在加快速度给西夏的五万大军补充粮草之际,红底黄字岳字龙旗飘荡在了远方。

然后西夏人的士气就崩了。

他们一直在恐惧着岳飞的东胜卫的军队,会来击退他们。

这种担心已经酝酿了月余,当真的看到那鲜艳的岳字旗的时候,西夏人连接战都没有做。

直接丢盔弃甲的逃向了磴口的方向。

岳飞的进攻是为了消灭这五万西夏人,杭锦城的张宪带领了一万河间正军,来到了磴口城阻断了西夏人的撤退路线。

如果说岳飞凭借着赫赫战绩吓退了西夏人,张宪的带领的军卒绕道磴口阻断了西夏人的退路。

杀死西夏人的最后一刀,是由河套地区的百姓们完成。

西夏军卒的纵兵劫掠,将百姓当成口粮的行为,彻底点燃了河套地区百姓的愤怒,整个后套的百姓,拿起了自己仅有的农具,开始了反抗。

岳飞率领的骑卒的追击,杀死了绝大多数的西夏军卒,而且岳飞还俘虏了近万人的西夏军卒,被岳飞拉倒了九原城新发下的铁山上挖矿区了。

当岳飞的军卒三三为一队,将战线推到了磴口的时候,标志着西夏这五万人彻底的被消灭在了后套地区。

岳飞再一次用彪炳的战绩,证明了自己的名将天赋。

“不知道张相公接下来准备怎么治理河套两套?”岳飞将带血的笼手摘下。

他将放笼手放在在清水里清洗之后,放在火盆旁烘干,掏出了一个小铁瓶,里面都是油。

清洗,烘干,擦油,将笼手保养好,岳飞从来没有忘记过的事。

虽然现在大宋的铁料,随着磁州矿区的不断扩大变得不那么紧张,但是笼手这种板甲配件,还是极为稀缺的配件,全军不超过一千件。

他很小心的拆开笼手,准备将油涂好,放在青木匣里保存。

“岳将军,有什么好的办法吗?”张孝纯小心翼翼的问道。

岳飞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我问你吧。王将军托我问问张相公,这次有没有被吓的投降啊。”

张孝纯看着烛火下认真保养笼手的岳飞说道:“想过。”

岳飞一愣,手下的动作一停,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实诚。可惜没机会了,西夏人都死了。”

张孝纯挠了挠头说道:“想和做还差一些,不知道岳将军知道强汉的时候赵充国吗?”

岳飞继续保养着笼手,上好油之后放心了匣子里说道:“不要以为就你们读书人知道典故,我们武人也有不少读过书的。”

“武庙十哲七十二贤之一,位列西庑的赵充国,排名仅仅在卫青之后,某安能不知赵充国?”

张孝纯一脸尴尬的说道:“岳将军误会了,某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起了西汉将军赵充国的一些政令来,认为眼下的局势,可以依靠屯田来防卫西夏再次谋求河套。”

“当初赵充国在河套就是这么做的,而且效果不错。所以某以为在河套屯田的效果应该不差。”

“哦?你还蛮有见识的嘛。”岳飞将自己的东西放好,笑着说道。

这个张孝纯别看胆子小了点,但是眼光和策略还是有些眼光。

“我正好要给官家捷报,你想说什么我可以代为转呈。”岳飞笑着打开了札子。

张孝纯脸上带着一丝迷茫的问道:“我说了,官家不会生气吧。”

岳飞没有理会张孝纯的说法,开始写军报,他先把河套地区的战事跟官家做了一个汇总。

张宪率领的正军已经完成了本职任务,正在转回杭锦城和朔方城,岳飞在五原城休息一天,也要快马加鞭赶回东胜卫。

岳飞本来担心自己消灭后套之敌,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比如金人进攻东胜卫,整个大宋的防卫体系崩溃。

可是从韩世忠频繁传来的军报看,似乎金人据城以守,没有丝毫进攻的意图。

而静边城传来的情报看,金人的目光,现在集中在兀惹城。

韩世忠分析,金人不愿意两线作战了。

今年金人在乌沙堡和高丽的两线作战,极为冒险,收获寥寥的金人,似乎不愿意再轻启两线作战。

这让岳飞松了一口气,但是他还是决定抓紧时间转回东胜卫,防止出什么乱子。

岳飞写好了札子,吹干了墨迹说道:“你说说你的想法。”

“此时不适合出兵攻打西夏,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张孝纯说完有些忐忑的看着岳飞。

岳飞可是出了名的主战派,而且屡战屡胜,攻打兴中府之战,顶多算是失利,未曾折兵一兵一卒,哪里算是败?

他在岳飞面前说这等罢兵休战的言论,怎么能不忐忑呢?

岳飞看着张孝纯藏在袖子了左手,说道:“拿来吧,我知道你早就准备好了,准备说服我,然后让我去说服官家对吧。我看看。”

张孝纯点了点头,拿出了一本札子《条上屯田便宜十二事状》。

岳飞看着这个札子看了很久,说道:“此时汴京《吊古战场文》的风波未平,年后之事恐有大的朝堂变动,所以你才不愿意上这等缓战的札子,对吧。”

张孝纯无奈的点了点头,《吊古战场文》一事闹得整个大宋人尽皆知,他是个胆怯的人,自然不敢此时上书。

“屯田休战十二便,出兵则失十二利,你这个札子写的很好啊。你说服了我。”岳飞笑着说道,准备把张孝纯的札子总结一下,上书给官家。

张孝纯的这个休战指的是对西夏休战,而不是对金人。

共有十二条,而这十二条里,在岳飞看来有三条最为关键。

第一条就是河套地区,尤其是后套地区,应该与民休养生息,若是再战,民力不济。

后套遭受了西夏人的兵灾,若是继续打下去,民心动荡。

第二条居民得并田作,不失农业。

后套本来是个大粮仓,结果现在连常平仓都见了底,明年开春的耕种都需要河东路的支持。

再打下去,粮草转运不及,很容易造成前线的粮草调运不利。

第三条金人不可不备,契丹不可不忧。

在张孝纯看来,现在的局势和当初赵充国面对的局势非常的像,金人在乌沙堡虎视眈眈的想要拿回东胜卫,再谋大鲜卑山以西之领土。

而西夏还有耶律大石率领的残辽军卒的窥视。

若是继续攻打西夏,大宋不见得得利,但是残辽一定会得利,这是张孝纯十二条不宜和西夏作战里,最重要的三个理由。

也是说服了岳飞的三个理由。

“我会跟官家说明这屯田十二事状是你的功绩。你这里面说的内容极好。”岳飞写完了札子笑着说道。

屯田是一系列劝农的政令。

比如利用戍卒、百姓、商人开垦荒田的奖励措施;还有军卒战时为兵,农忙是为农的具体的军事调度;以及训练义军民兵充当预备役等多项政令。

张孝纯说的很好,但是他不敢上书言休战之事,所以他拿出了自己的想法,想让岳飞和他平摊功劳和风险。

岳飞当然看得出来张孝纯的意图,他也乐意在河套之事上分一点功勋。

其实张孝纯还是远离朝堂太久,对政治失去了该有的敏锐的嗅觉。

在岳飞看来,这件事闹了这么久,官家就流放了个孔端友去了镇州,还是以接受再教育的名义。

那官家就是打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岳飞深知官家之心,为了不打断对金国的作战部署,其他都可以让步。

包括他自己的面子。

年后可能会有的清算,岳飞猜测也是由李纲出手,清理掉朝堂里的一些显眼位置的毒瘤。

这个动作不可能涉及到大宋全境,顶多在汴京的京官里动手。

所以张孝纯这份劝谏的功勋,只能让岳飞分一杯羹。

“那你把这段给我加上行不?”

“臣纯幸得圣恩,降金天诛,本罪当万死。然陛下宽仁,未忍加诛,令臣数得孰计。”

“愚臣伏计孰甚,不敢避斧钺之诛,昧死陈愚,惟陛下省察。”张孝纯眼巴巴的说道。

岳飞听闻也是连连摇头,官家都启用了张孝纯做河套经略,说明官家是个从迹从心的人。

张孝纯想投降,但是毕竟没做这等事。

他跟着太原城,拼了两百多天,又在河套被西夏人围了六十多天。

岳飞觉得张孝纯,做事不必如此小心。

可惜张孝纯显然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试探官家的底线。

岳飞笑着说道:“好好,给你加上还不行?”

岳飞觉得大宋的文人,要都是张孝纯这样的,其实也不错了,害怕归害怕,做事归做事。

不拖后腿还挺能干,这就够了。

岳飞和张孝纯讨论着赵充国在河套的战略,而此时的来州城里,完颜宗干和王禀也在讨论着赵充国。

完颜宗干擦了额头的汗说道:“赵充国就是个典型啊,孙子兵法·形篇有云,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

“故曰:善战者,无赫赫之名。”

“你看看赵充国,不就是没打过什么硬仗?民间谁知道他?但是人家位列武庙七十二贤,世世代代享受帝王祭祀。这就叫善战者无赫赫之名。”

“你不要老想着打锦州,那是完颜宗望东朝的大门啊,你打锦州干什么?钉在来州这个地方,就是完颜宗望的心腹大患,他还吃不下你,只要守住来州,金人就如鲠在喉。”

“吃,又吃不下,吐,又吐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就老难受了。”

完颜宗干说完,继续做自己的事,他在活泥巴,准备给王禀盘个火炕出来。

王禀身上的伤,比大宋的皇帝,想的更加严重一些,驻扎在来州这个地方,寒冷一吹,那就是浑身、钻心的疼。

完颜宗干不愿意王禀死,王禀死了,他也得死。

而且林幼玉也不愿看到王禀那么痛苦的样子,整个大宋驻扎在来州的捷胜军,也不愿意看到王禀受到伤病的折磨。

可是寒风不受完颜宗干的控制,所以完颜宗干决定,拿出金人对抗寒冷的办法,给王禀整个火炕出来。

盘火炕并不复杂,有砖头就行。

他还画了个草图,指挥着工赈院的民夫们和捷胜军的军卒们,准备建一排有地暖的房子。

在房子的地基里刨个坑,塞上桔梗,堵上火门,让桔梗在坑里面不完全的燃烧,烟气顺着砖垒出的烟道而走,保证室内的温度。

等到地暖房和火炕盘起来,王禀过冬就没那么难熬了。

王禀缩在大氅里,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说道:“这不是无聊吗?这驻扎在山海关,就没办法出击。一年就打了一次仗,还是夫人接手了皇城司,里应外合打的,一年都没动弹,感觉这身子骨都锈了一样。”

林幼玉轻轻拍打了王禀一下说道:“要我说,你这就是个劳累的命!这节度使都当上了。不过两天逍遥的日子,净想着打仗!你把功都立完了,其他将领还立什么功?”

“功劳够大了,咱不立了哈。”林幼玉跟哄孩子一样哄着王禀。

她的话里还有这一丝丝的功高震主的担心。

在林幼玉看来,官家把王禀放在山海关,也有不愿意王禀继续立功的想法。

“嫂夫人这就小瞧大宋的皇帝了,我见过官家,那是个莽夫!”

“就一股劲的想打死金人!他的骨子里啊,是个仁善的人。王正臣就是再立不世之功,官家只会高兴。”

完颜宗干将手中的泥巴糊在砖石上,说道:“封无可封就给各种特权呗,反正你们中原王朝就兴这个,入朝不趋啊,赞拜不名之类的特权,弄一堆,就是了。”

“谁要是在皇帝眼前说王正臣造反,那才是真的造反,官家不是个蠢人。天底下谁都可能造反,唯独王正臣不会。”

完颜宗干指挥着两个人,抬着一块水泥板放在了砖石之上,水泥板里穿着几条钢筋。

这种做法是皇帝发明的,名叫什么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法子,做的石板经久耐用,倒是用来盘火炕绝对好使。

“但愿吧。行了,让宗干忙活吧,你回屋里去吧。”林幼玉劝着王禀。

完颜宗干铲了了点灰土,铺在了火炕下面砸实,擦着脑门的汗说道:“都说了叫我王家彦啊!”

“正臣你回屋里吧,这里有我呢,你安心,后天就住上了暖和的地暖火炕房了!”

王禀点了点头,站起身回到了屋中,手里哆哆嗦嗦的拿出了张纸,学着大宋皇帝,传过来的那首《大宋不会忘记》。

完颜宗干皱着眉头,听着王禀那公鸭子嗓子一样的歌声,连连摇头。

这大宋的皇帝真是个人间鬼才!

过年,靠着这首歌,不知道能笼络多少军卒的军心来,不知道会出多少大宋皇帝的拥趸。

大宋没有忘记王正臣,可惜大金,把他这个完颜阿骨打的长子,完颜宗干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完颜宗干从最开始的手铐脚铐,到后来千里征战,拥有自己的牛车,再到给大宋的皇帝出谋划策,换来了现在的安定。

王禀已经不让人看着他了。

完颜宗干甚至带着人出城打猎过,跑的最远的地方,能看到本溪那些铁器作坊和辽阳城那高大的城墙。

但是他没打算回去。

回去还不如留在大宋安全。

他现在去辽阳城,第一天进去,第二天就得暴毙。

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再也回不到金国了。

“王家彦有人找你!她说自己叫李金哥,是你的顺妃……”远处一个正在装椽子的军卒,大声的喊着。

“是个美丽的兀惹姑娘,是不是你在金国留下的风流债啊。好大的排场哦,顺妃耶!”那名军卒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整个营地都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完颜宗干是金人,金人在大宋军卒的眼里,等同于军功。

但是完颜宗干又不能杀,杀了他,王禀会很生气,也会很伤心。

军卒们也下不去手,毕竟当初在黄龙府前,在雪原上,万里转进靠的就是完颜宗干的计谋才活下来。

所以军卒们只能当他是个宋人。

时间久了,大家也忘记了他是个金人的勋贵。

这冷不丁的冒出个顺妃来,才让他们想起来,完颜宗干还是金国的辽王。

完颜宗干抬起头,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摇头大笑着说道:“冒名顶替的太多了!老子这个辽王的名头,还是很值钱的嘛!”

他目光里带着泪光,那的确是他的夫人李金哥。

还有他的长子,今年不到九岁的完颜充。

七岁的长女完颜迪钵,还有抱在怀里的完颜亮。

但是他只能打着哈哈开玩笑,他不能认。

大宋皇帝不会容忍他有后人,金国虽然忘了他,但是他的夫人还是从会宁府跑了上千里路,带着孩子来找他了。

“那是你的夫人,我们调查过了,已经报给了官家,你做好准备。”林幼玉站在完颜宗干的背后,看着远处的女人说道。

完颜宗干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化成了一股叹息,他不知道大宋的皇帝,会不会饶过自己的夫人和孩子。

完颜宗干没有怪李金哥的意思,他被赶出黄龙府之后,他的三个子女和李金哥就没有了去处。

金国不要他们。

可是大宋能容忍自己有子嗣吗?

天大地大,没有他完颜宗干一家的立锥之地。

第五百二十一章 混不出模样,就回来继承家业!

汴京过年前,所有的朝臣都准备年休,除了轮流值班的官员,都已经放了假。

而此时的汴京也开始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天大寒,地冰如镜。

赵桓想起了两年前自己成为宋钦宗那会的忐忑不安,和这两年的种种作为。

干了这么久的皇帝,即使有个外挂,依旧没干出什么大的成绩来。

别说远迈汉唐,连汉唐的边边角角还没达成。

至少汉朝一百六十年的时候,都干到西域去耀武扬威了,自己的还在关内打转。

到现在金人未灭。

到现在官制混乱。

不过到现在百姓终于有了一口饱饭,大宋的军队有了向战之心。

算是自己做的最成功的两件事。

“把札子拿过来吧。”赵桓抿了一口热茶,其他人能放假,他这个大宋的皇帝,想放假?

想屁吃。

第一份札子是来自静边城,确切的说,来自王彦,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金人东西两朝合流的迹象,赵桓对此也早有准备,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金人还在玩内讧,那这个对手也太次了。

第二件事说的是金人准备重新拿回兀惹城,王彦札子中说问题不大。并且言明黑土区并非金人固有之地。

第三件事赵桓看了颇为触动,他将手中的札子递给了赵英,说道:“此事通传全国皇城司,命令各州府军严阵以待。”

“这么严重?”赵英拿过来札子一看,还真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不过已经提前知晓,提前防范,就会容易很多。

第二封札子,来自岳飞的军报,赵桓一边看一边笑道:“看看岳将军这札子,写的龙飞凤舞,深得朕心。”

“尤其对着河套之战局的分析,头头是道,十二条利弊,分析的多明白!”

赵桓看着看着就不笑了,喃喃自语道:“张孝纯写的?当朕没说。”

赵桓从来不否认自己对大宋文人带有偏见。

他刚登基的时候,这群文臣就吵吵嚷嚷的要投降、要议和、要割地赔款,他要是有好感才是怪事。

要不是没人用,赵桓也不会启用张孝纯去河套主持局面。

虽然张孝纯很有能力,而且干的很不错,并且大大的超过了他的预期。

但是,他依然对张孝纯有极大的偏见。

尤其是张孝纯和王禀曾经在太原城是搭档这个事实,更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偏见归偏见,但是张孝纯说的有道理。

两线作战会很麻烦,很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初岳飞跑去镇州驱赶克烈部的时候,若不是克烈部自己退出了漠南,若不是黄彦节在兴庆府杀了金国使者,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事。

这次平定后套之敌,若非金人被兀惹城羁绊了手脚,东胜卫岌岌可危。

金人玩的两线作战,差点把东朝给玩没了。

赵桓批准了这个屯田令的札子,张孝纯是一个很有能力,但是极为胆怯的人,用他得绑个武人在他身边。

呼延通是个不错的选择。

处理完这两份札子之后,赵桓终于拿起了山海关的札子,这份札子是王禀和林幼玉写的札子。

除了说了下来州无战事,金人如鲠在喉以外,着重的写了完颜宗干的家人被完颜宗磐赶出了会宁府,一路上逃到了来州。

完颜宗干不敢和自己老婆孩子相认。

杀?不杀?这是一个问题。

杀了这四个人,完颜宗干要是跑了怎么办?

王禀和近八千的捷胜军,以及两万的契丹兵,都是被完颜宗干所救。自己要是下令诛杀完颜宗干,那王禀肯定不太开心。

自己下令杀了完颜宗干的老婆孩子,这不是逼着完颜宗干往金国跑吗?

虽然完颜宗干的身份有些特殊,很可能回去的第二天暴毙而亡。

但是万一金人宽宏大量,玩出团结战线,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金人东西两朝在合并,自己把完颜宗干弄回去,指不定按着历史进程,搞出个金国汉化,金国中兴来。

要知道赵桓到现在玩的这套军功爵均田征兵制度,其实并不复杂,弄得太复杂,老百姓们几个人看得懂?

完颜宗干回到金廷搞自己这套把戏,那这仗就有的打了。

赵桓想了想说道:“把完颜宗干的家人,都接到汴京来吧。”

最后赵桓还是决定不杀。

草原上的部落喜欢玩车辕以上男丁皆杀的把戏,但是这里面就完颜充超过了车辕。

赵桓忽然想起了瓦坨寨。

那是赵桓下定剿匪决心的地方,他御驾亲征,在前往太原城的路上。

赵桓第一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乱世命如菖蒲。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张叔夜当时告诉他。

【瓦坨寨抢劫村寨,米缸全空,灶上无锅,全村寨四百尸首,皆为男子和小孩,妇女被全部掳走。】

草原连车辕以下的孩子都不杀,自己杀车辕以下的孩子,那岂不是连草原诸部都不如吗?

赵桓决定放过这一家五口。

但是为了防止在征伐金国大事上,完颜宗干给自己找麻烦,还是把这李金哥以及三个孩子,都接到汴京来。

一个是作为人质,作为威胁。王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很容易上头的他,需要一个冷静的智囊。

另外一个就是就近教育,如果实在是无法教化,再杀不迟。

赵桓觉得自己的命令应该问题不大。

赵桓看了看桌上的公文,其他的内容都不是很紧急。

比如范汝为已经多次辞职,要卸掉福建路的经略使和总管的职位,回家继续做盐去。

还是真心实意的那种。

范汝为现在撑着福建路和岭南的部分地区的义军和政务。

如果不是建阳余家在帮衬他,他早就玩不转了。

可是赵桓现在也没人给他用啊!

宗泽一个人领着四路,荆湖南北路,江南东西两路。

何栗一个人领着四路,淮南淮北两路,还有两浙路。

所以,范汝为请求辞职的书信,被赵桓情深意切的拒绝了。

得亏大宋的广州还是岭南,流放之地,否则范汝为可能还得把两广管理起来。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能干的人,不能轻易放过。

其实大宋不是缺人才,而是原有的人才选拔体系,被上京、河套两个地方,一下子掏空了人才储备。

一时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而已。

否则赵鼎去福建,担起两广的的担子一点问题没有。

但是现在赵鼎被送到了镇州,管理上京路。

李纲也很难做。

赵桓处理朝政,处理了个半截,忽然想到了自己回来这么久,除了刘益以外,还有个人没见到过。

那就是胡元。

“刘益走到哪里了?叮嘱他慢一点,朕在汴京得待到四月份,才能北上呢。”赵桓说道。

他想到了去年王重阳脸上那个伤疤,都是为了进京赶路赶出来的。

为了过年给自己弄点过年的彩头。

辛亏王重阳年富力强身法好,否则大宋就彻底失去王重阳了。

“刘大家说算完了地之广袤。正在回京的路上,不过估计要到上元节才能回来。臣叮嘱过了。”赵英回答道。

赵桓点了点头,这就是赵英,他喜欢猜度自己的想法,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对的。

“那胡元呢?朕都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来给朕请个安,露个脸。他还想不想当御医院的院正了?”

胡元可是赵桓现代医学理念的继承人啊,自己的列文虎克,这活宝是怎么了?

“官家,胡元从御医院走了,这院正怕是当不上了。”赵英笑着说道。

赵桓好奇的问道:“去哪了?”

“他继承了他父亲的神霄凝神灵宫,他现在当了主持了。”赵英笑着回答道。

神霄凝神灵宫赵桓还真知道。

在汴京南郊外三十多里处,占地甚广,光是有度牒的道士,就有两百多人。

香火极为繁盛,买卖都做到了自己的宫里。

赵桓之前御驾亲征的时候,朱琏还去神霄凝神灵宫求了个开光的平安符,前段时间回京之前,朱琏还说要去还愿。

当初林灵素还有个头衔,是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

赵桓看着赵英说道:“好好的御医不干了,去当什么道士?!正好朱贵妃要去还愿,明天就去看看他。”

“他这是怎么了?受人排挤了?不应该啊,他在御医院都快骑到院正脖子上了。”

胡元的御医院品秩不高,但谁让他救了沈从和王禀呢?胡元在御医院那是独一档的人物。

没办法,简在帝心,就是这么为所欲为。

要不是胡元的资历不够,早就当了御医院的院正了。

赵英笑着说道:“说来有趣,去当主持,倒是也不是胡神医突发奇想的。”

“胡神医的父亲,前些年从御医院走后,就进了神霄凝神灵宫,后来做了主持。”

“其实胡神医的父亲,一直反对胡神医学医的。”

“奈何胡神医自己争气,凭本事进了御医院,这不胡神医的父亲用断绝父子关系,把胡神医拉回神霄凝神灵宫了吗?”

胡元的天分是没得说的,否则赵桓怎么会把青霉菌孢的事,交给胡元呢?

在理论课学上,胡元是最有可能走出第一步的人。

这是大宋版的混不出模样,就回家继承家业吗?

赵桓笑着说道:“敢跟朕抢人,这真是天下第一个啊!”

北宋振兴攻略

第五百二十二章 强扭的瓜,它不甜

赵桓的朝政的结束,是因为一篇札子。

高丽王王楷上书庆贺大宋过年,希望过完年后,能够正式册封他为高丽王。

本来高丽王俯首称臣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肯定待战事稳定之后,一定会符合历史进程的完成,俯首称臣的各项工作。

但是让赵桓心情非常差劲的原因,就是他不让王楷自称构。

臣构言这三个字,对赵桓来说,是有多恶心有多恶心。

但是,赵桓忽略了他的名字。

【臣楷言,兹仰大宋之盛,视君如兄……】

赵桓才意识到,不称构,就称楷。

这高丽王,王楷,原名构。把自己两个臭弟弟的名字都给占了!

当初金人在外,赵楷在内,玩得好生欢快!

赵楷造反的最大依仗,就是文臣们的支持,这其实也是赵桓对文臣有偏见的原因之一。

赵桓没耽误朝政的事,批红了这道札子,就结束了一天的札子。

他放下了札子,结束了今天一整天的工作,让赵英将肥皂准备好,准备明天还愿见见胡元的事。

胡元的情况让赵桓心情不大好。

据赵英所言,胡元居然在道观里,真的当上了道士,而且干的声名远播!

都知道神霄凝神灵宫出了个极为灵验的胡道士!

天刚蒙蒙亮,赵桓打了一趟五禽戏的赵桓,就带着朱琏去城外还愿。

神霄凝神灵宫,建在一座小山之上,冬日里银装素裹下的道观,让庄严之下,多了几分安静。

被雪覆盖下的青瓦,屋檐上的镇兽都变得和善了几分,玉皇殿外的道士们,正在青石砖上做着清晨的功课。

一抬头就看到了牌额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紫气东来!

一个长长的青红色的鼎,放在大殿之前,还愿的都会上几炷香。

香火钱也不便宜。

朱琏为了感谢玉皇大帝保佑,想多上两炷香,主持还不同意。

赵桓示意赵英亲自去,这主持才没敢多说。

本来玉皇殿的后殿,常人是无法进入。

但是赵桓是大宋的皇帝,那肯定不是常人,带着一群人乌泱泱的冲进了后殿。

“胡元啊,你好好的御医院的御医不做,跑到这地方当个道士,这是打算不回去了吗?”赵桓笑着问着胡元。

胡元穿戴不是很整齐,显然天没想到,赵桓一大清早杀到了神霄凝神灵宫。

胡元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笑着说道:“官家,臣的祥瑞。”

赵桓打量着手中的长筒性状镜子,说道:“显微镜?”

胡元稍微品了下这个名字,说道:“还是官家起名字的能力更加高明一些啊!臣本来取的名字,叫透光镜。”

赵桓点了点头,这名字不是他取得,当然也可以说是他起的。

只不过一个长筒子,怎么能称得上显微镜呢?

赵桓指着简陋的显微镜说道:“朕以为,这里可以加个平面镜来反光,否则怎么视界之内混混沌沌,一片昏暗,怎么能看得清楚?不知道胡神医以为如何?”

胡元看着显微镜,目光中露出了思索,说道:“官家言之有理!臣记下来。”

“还有这里,物变大了数倍,这稍有移动必然眼花缭乱,用载物台固定,不知道胡神医以为如何?”赵桓指着简陋的显微镜说道。

胡元看着显微镜,眼神也越来越明亮,他不断的点头说道:“官家所言大善!”

“这里加个镜臂,这里加个镜座起到支撑和稳定的作用,否则这载物台和平光镜放到哪里?足够稳定,才能看得更加清楚。”赵桓指着长筒显微镜说道。

胡元连连点头,说道:“善!”

赵桓连连说道:“嗯,这里让李纲或者李纲在太学的学生,给你花几个调节扭,分成粗准焦螺旋和细准焦螺旋。”

“这样可以精准的调节目镜和物镜之间的距离看得更加清楚,你说呢,胡元?”

“官家,还是画个图吧。”胡元的脸上带上了哀求的说道。

本来他以为自己献上了祥瑞,官家应该大赏特赏才对,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是自己的祥瑞被指出了大量的可以完善的地方。

赵桓看着胡元的脸色就知道,胡元又一次在医学发明领域,被自己打败了。

赵桓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他不是容不得新发明有缺陷。

赵桓的目的,就是在胡元的面前,人前显圣!

告诉他,跟着自己混,才有更加光明的前途!

“取笔墨纸砚来。”赵桓笑着大手一挥说道。

赵桓这具肉身,那可是按着大宋储君去培养的!

宋钦宗对书画也是极为擅长,毕竟宋徽宗的画可是一绝。

赵桓刷刷几笔,就画出了示意图。但是他挡着胡元没让胡元看图。

赵英在旁边鼓着腮帮子,将墨迹吹干。

赵桓拿着显微镜的示意图,不让胡元看,他笑着说道:“现在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回到这灵宫当主持,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单飞了是吧?”

胡元眼巴巴的瞅着显微镜的示意图,眼神里充斥的都是渴望,他很想要那个图纸,但是官家显然不会轻易的给他。

“臣哪有这个想法啊,还不是父亲非要我回来主持这道观?”胡元一脸枯涩的说道。

赵桓笑着说道:“你就没有一点留下的想法?这到灵宫穿着道袍,据说干的很是怡然自得啊,这整个京畿路都知道了胡道士,很灵验啊。”

胡元尴尬的摸了摸脑袋,说道:“被父亲逼着回来的时候,也没想着继承家父的主持,但是臣发现啊,这才是大有可为的事业啊。”

“在道观里当道士,其实和当御医院里当医者,都差不多呢。很多时候都是不治之症,安慰人心的作用,但是待遇啊,却大大的不同!”

赵桓看着胡元那副模样,说道:“你今天要是不把这大有可为这四个字,说出个好歹来!这图,就不给你了,御医院的院正也能干这事。”

赵桓略微有些想不明白,这胡元怎么就认为当道士和当医生是一样的活儿?

当初那个励志要成为人间医圣的家伙,现在这么这个模样了?

胡元脸上叹了一口气,说道:“官家知道御医院外有个医馆,臣每天都会在下午出宫履职,经常接触到汴京的病人。”

“在医馆里,那些家属或者病患,常常道听途说几句,就认为自己很懂医学,总是提出各种莫名其妙的要求或者建议。医者要是不听,就会被骂,偶尔还会到院正那里闹腾。”

“更有甚者,会到开封府去告我们草菅人命!”

赵桓点了点头,这个御医院除了在宫里给皇室看病,在宫外设的医馆,也算是大宋朝的常例。

医馆看病不花钱,抓药花钱,也算是内帑的一份收入。

这告医者的事也是屡见不鲜,赵桓也曾经看到过李若水的札子里。说到过这几个案例。

他示意胡元继续说下去。

胡元看官家点头,也是放开了,连连说道:“可是这人,一旦是进了道观,那就大不同了。”

“坐班的道士,说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说让他拿一炷香,他绝对不拿两炷香!不敢讨价还价!”

“若是病没看好,也不会到开封府去告道士草菅人命。”

胡元说的兴起。

赵桓却看了一眼朱琏,她还愿的时候,问主持能不能多还两炷香,主持都没答应。

赵桓让赵英去,才算是多上了两炷。

赵桓笑着摇头说道:“你也不是第一天干这些事了,以前能接受流言蜚语,现在接受不了了?”

胡元左右看了看,说道:“官家有所不知,你说这百姓怪不怪?遇到医学的事,他不会认为那是复杂的、专门的学问。可是到了道观里,就心悦诚服,各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前段日子,我也终于想明白了,拼命的在医学上耗费精气神,治病救人压力还很大,却又饱受苛责。那是条坎坷的路啊,还不如走这条康庄大道来!”

“环境好,态度好,收入还比御医院的高,从来不用上下班,也没有需要长期观察的病人,还不需要下着大雪出急诊,虽然要学干支四柱、阴阳五行、六壬七曜…但官家想想,这再难有医学难?”

赵桓品了品胡元的话,居然觉得有那几分道理!

胡元声名远播的原因,就是他在到道观里做医者。

在御医院里,都鲜有人能比得上他的医术,更惶恐在道士里面了。所以他在道观看病,自然是声名远播,即使在灵宫里治不了,就推荐到医馆里。

“思维清晰啊!”

赵桓感慨了一句,这个胡元算是活明白了,也活通透了。

这小日子,过得倒是很舒服。

“那这份图,朕就拿走了。既然你愿意待在道观里,那朕找个别的人,接了你没做完的事。”赵桓准备起身,离开道观。

人各有志。

赵桓虽然知道自己是皇帝,一张诏书下去,胡元不跟着自己走,也的跟着自己走。

但是为什么要勉为其难呢?大宋又不缺少人才。

强扭的瓜,它不甜。

胡元眼巴巴的看着赵桓收起了图纸,他吞了吞喉咙说道:“别啊,官家,给我看看呗。”

赵桓笑道:“你慌什么,这东西肯定会做不少,到时候你去工赈院的工坊里买一台不就是了?灵宫的大主持缺这点财资?”

道观的收入可是不容小觑。

赵桓没有多理会已经陷入了舒适区的胡元,起驾回了宫。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不忘初心。

赵桓用胡元的例子警醒自己。

他现在还没到舒适的时候。

胡元自然可以选择在舒适区当条咸鱼,可是他不能啊!

他要是咸鱼,整个大宋就咸鱼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钩直饵咸,离水三尺

赵桓选择了离开道观,既没有惩戒胡元,也没有下诏强行带走胡元。

强扭的瓜,它不甜。

胡元自己不愿意回来,强行把胡元领回来,他心里满是怨怼,也干不出什么活。

当大宋幼儿园的老师,给赵谌岳云他们上课,那是副业。

胡元的主业,还是当一名医者,他心里已经对这份事业产生了怨怼,除非他自己能想明白。

医学,一直被称为方技。

【历史翻译机:方技:皆生生之具,王官之一守也。太古有岐伯、俞拊,中世有扁鹊、秦和,盖论病以及国,原诊以知政。汉兴有仓公。今其技术晻昧,故论其书,以序方技为四种,谓之:医经、经方、房中、神仙。】

赵桓看着方技的介绍,也是叹了一口气。

这段大概解释了方技到底是什么。

就是是指通过医药学、养生学、房中、修炼求仙等有关知识,及迷信巫术的内容,使人达到祛病延年、健康长寿、长生不死的目的,生生之具。

论病以及国,原诊以知政。

赵桓看了看牌额上的紫气东来,踏出了灵宫,起驾准备回宫去,他需要找一个取代胡元的人。

胡元拜别了赵桓,他看着赵桓的车驾,愣愣的发呆。

忽然,他往前走了一大步,伸着手,想去抓住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抓住。

官家为什么走了?

胡元很清楚的知道,官家为什么走了。

并不是他没有把“大有可为”说出门道来,事实上,他解释的相当的清楚。

但是官家还是走了。

他呆呆的回到了神霄凝神灵宫,看着影壁上也有四个金黄色的大字,同样是紫气东来。

这四个字是当年太上皇亲笔御书,赐给林灵素的。

现在神霄凝神灵宫发展的越来越好,持有度牒的道士也越多越多。

就这样结束了吗?

胡元的脚步有些虚浮,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大宋的皇帝并不是个无情的人。

相反,能够不强制他进宫继续去御医院里,胡元还得感谢官家的仁善。

至此,胡元也彻底明白了官家的仁善,或许真的是刻在了骨子里。

胡元回到了自己的道舍,他今天起了个大早,有些迷糊。

仿若官家登基以来的所有的事,都变得虚妄起来,在眼前不停的晃荡。

沈从的箭伤,官家赐下了《护理札记》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被抓壮丁一样,被官家带着赶往了河东路,到了晋中。

深夜接到命令,他坐着颠簸的牛车跑到了太原城,救下了当时奄奄一息的王禀。

记得浑身裹着严严实实的王禀,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要水喝。

那个憨人。

胡元坐在蒲团上,笑了起来,当时两个人笑的十足的开心。

那两句嘿嘿,他到现在还记得。

他忽然想起来当时他问自己的问题,人的性命,只能交给上天结束吗?

当时他曾经立下了鸿愿,躬行仁术,普救众生。

然后将自己祖传的精盐的方子送了出去,让大宋的军卒制作盐水清理伤口。

在大同府没能救下种少保来,种少保当时的身体已经走到了极限,五脏衰竭,他也是回天乏术。

还救了一个朱凤英,到现在都没能打动官家进宫。

后来就是青霉菌,还有官家赐下的那本《大自然的奥秘》的书籍。

现在他看着桌子上,那瓶泛着淡绿色的青霉菌孢子浑浊液,愣愣的出神。

他知道这东西真的弄成功后,那就是立定成圣!

可是这东西太难折腾了,到现在他还从各种犄角旮旯收集了不知道多少菌种,产出的孢子量都没个定数。

他终于通过眉州史家弄了两个透镜,制作了一个透光镜,就是为了想办法进一步观察这青霉菌。

那是一个他从没有见过的世界,而现在自己要与那个世界失之交臂吗?

胡元愣愣的问道自己,不过他很快的摇了摇头,道观的日子,过得很舒服啊。

大宋已经足够好了,不需要自己,大宋也会走出一道康庄大道来!

谁都可以奉献,但为什么一定要是自己呢?

他大笑着说道:“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这样怡然自得的生活,岂不快哉?

“睡觉咯。”胡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准备睡个懒觉,官家一大早来,弄得这觉都没睡好。

他用棉被蒙住了自己的脑袋,躲在被窝里。

院外的犬声不断,应该是道观开观了,人流不断,自然鸡犬不宁,人声逐渐开始鼎沸起来。

胡元愣愣的从被窝里探出了半个脑袋,猛然撩开了被子,抓上桌上的的玻璃瓶,里面都是青霉菌孢子悬浊液。

他飞快的跑动着,跑向了主持的道舍,那里有他的父亲。

“父亲,我决定回御医院去。”胡元气喘吁吁的说道。

主持睁开了眼睛,仙风道骨的他依旧掩饰不住苍老,两鬓斑白的他,看着胡元的模样说道:“元儿啊,这道观的日子,很舒服,是担心婚配的事吗?咱们道观又不是寺庙,不禁这个啊。”

“不是,不是。”胡元连连摇头否认的说道。

“元儿啊,那为何你要回御医院啊,是担心你度牒的事吗?这个快办下来了。你莫要心急。”胡元的父亲好奇的看着胡元。

这孩子都已经回来了,而且干的也不错。

怎么又要走呢?

胡元又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孩儿还是想回御医院,就这么走了,有头没尾,总是不太好。”

胡元的父亲看着胡元说道:“元儿啊,父亲老了。不中用了。没两年就羽化了。你,留下来陪父亲两年如何?”

“再说,御医院那什么地方?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全家俱末!前段时间李太宰杀的宫人还少吗?你为什么非要去趟这趟浑水呢?”

胡元点了点头,又猛的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孩儿说不来想要什么,但是孩儿还是想去,恕孩儿不孝!”

胡元猛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就准备离开灵宫。

主持的脸上挂着看透世事的笑容说道:“你想当医圣?你可知华佗是怎么死的?伴君如伴虎啊,说不定哪天你就没了。”

“权当是吧。”胡元一只脚跨在了门槛上,说道:“其实孩儿也糊涂着呢,不知道要做什么。”

主持也没挪地方,看着胡元坚决而又迷茫的样子,说道:“你在观里这几个月,强颜欢笑也累了,去吧去吧。”

“做出成绩来,记得跟某说一声就是。要是某死了,你就烧给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胡元的父亲挥了挥手,放走了胡元。

别看胡元在观里,看着是一副安于现状的模样,但是整日里,还是攥着那简陋的透光镜,研究那玻璃瓶子里的绿色悬浊液。

胡元在观里待的不开心,他这个做父亲的哪里能不知道呢?

“诶,那孩儿走了。”胡元关上了门,噔噔噔的跑了。

胡元是哭着跑的。

他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知道这次回宫之后,忙碌起来,只有很少的机会回观里看望父亲。

生离又是死别。

况且明年官家还要去燕京,他可能也要去了。

胡元小心的放好了自己的玻璃瓶,赶了辆马车,晃晃荡荡的向着汴京而去,走的时候还不停回头看着道观。

赵桓在看大宋提刑司的司送来的札子,他的名字叫宋世卿。

他的孙子是鼎鼎大名的宋慈,法医学之父。

赵桓看着这状师和证人之间的对话笑岔了气,有很多案子的呈堂证供,都是这个样子。

状师大概就如同后世律师一样的角色,不过其行径更多的像是掮客,充当中间人,对法律条文的研究,不那么深入。

不够专业。

【状师:你之前的婚姻是怎么结束的?证人:一方死亡。状师:哪一方死亡?证人:你猜猜看…】

【状师:你能形容一下你看到那个犯人的样子吗?证人:六尺有余,身高马大,然后有虬髯。证人:对方是男是女。证人:我觉得是男的…】

【状师:你生辰是几月几号?证人:七月十八。状师:哪一年?证人:每一年…】

【状师:提刑,当一个人在睡梦中死去,他次日才会知晓对不对?宋世卿:…换个状师吧…】

这样的札子很厚重,都是宋世卿审案子的呈堂公证,赵桓笑着看了几份之后,叹了一口气。

宋世卿是个梅州推官素有贤名,李纲调他进京做了提刑司的提刑官。

本来赵桓打算让宋世卿代替胡元,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可惜的是宋世卿研究的是解剖学,而胡元研究的是医学。

这两个学问有交集,但是专业依旧不对口。

而御医院里的那些人,又不太趁手。

这让赵桓有些为难,这和打仗临阵换将一样,很难找到非常合适的人。

正在赵桓寻找替代胡元的合适人选的时候。

胡元的马车刚刚走入宣佑门,重新回到了汴京。

“官家,胡元进了京,一架装满了的马车,看来是准备搬回京师了。”赵英说道。

皇城司把汴京打造的跟个铁桶一样,尤其是收到了王彦的情报之后,程褚更是带着皇城司的察子日夜不辍的准备着。

但凡是有扎眼的人物,都会被皇城司给盯上。

赵桓拍着手里的札子,说道:“胡元回来了?好,好!没让朕失望啊!”

能从舒适的环境跳出来,继续追求虚无缥缈的医道,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

赵桓并没有怪罪胡元的动摇,那是人之常情。

胡元踩着午饭点,走进了宫里,俯首说道:“拜见官家。”

“回来就好。图纸给你。”赵桓笑着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了胡元。

总觉得自己就跟钓鱼一样,钩直饵咸,离水三尺,还把胡元这条鱼给钓了出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胡元很好对付,一个显微镜的图纸,就把他从灵宫那个舒适的环境里,钓了出来。

但是赵桓一天的政务,才刚刚开始。

首先他面对的就是来自李纲的谏言。

他反复确认了,自己看的不是御史大夫宇文虚中的札子。

这李纲的札子,让他拉下了脸。

大过年的给自己添堵。

【治国之道,其要何说?】

【所谓仁义若蚊虻嗜肤,通夕不得休。今仁义惨然,而汩人心,乱莫大焉!】

【夫鹄不浴而自白,乌不染而自黑!日月自旋矣,星辰固自序矣,草木固有别矣!君治国以趋,则以至矣,又何用仁义!若击鼓以求亡羊乎?君乃乱人之性也。】

得亏赵桓这两年没少看札子!没少看《皇览》!

否则李纲突然而来的这道札子,就把他怼懵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依靠着系统翻译,才弄懂了大概是什么意思。

这段话的大概意思,李纲在劝谏赵桓不要太过仁义。

这个话,当初种师道也没少劝,岳飞也没少劝。

慈不掌兵。

那会儿,正值多事之秋,就连他这个皇帝都是风雨飘摇之际。

赵桓听从了种师道的建议。

在大同府任由军卒施为。

甚至他还留了一手,搞出了最后玉石俱焚的手段,鼠疫。

但是种师道走后,赵桓又开始放飞自我了,变成了他的性格,仁善。

李纲的这道札子,其实归根到底,是在劝谏赵桓不要太过仁义。

【治国的道理,要点在哪里?】

【所谓仁义,是一种白白惑乱人心的东西,就像夜里咬得人不能睡觉的蚊虫一样!】

【只能给人们增加混乱和烦恼罢了!】

【鸿鹄天生不用每天洗浴,羽毛就自然雪白,乌鸦天生也不用每天染墨,羽毛自然漆黑。】

【日月自己会旋转,星辰自来就是排到有序,草木生来就有区别。】

【若是治国,就顺从自然存在的规律。宣扬哪些仁义之类的有什么用呢?】

【那不和敲着鼓去寻找丢失的羊一样可笑吗?官家是在破坏自然规律,破坏人的天性!】

赵桓盯着面前的札子发呆了很久很久,差点被李纲骂傻了!

其实最近诸多的事情,都是李纲这道骂皇帝仁义的札子的起始动机。

比如《吊古战场文》这件事,赵桓只是流放了孔端友,其他人居然安稳的让他们过了个好年!

比如下令让岳飞便宜行事,岳飞从东胜卫出击后套,安定后套百姓。东胜卫的安全,大宋战略安全放在何处?!

比如前几日的完颜宗干家眷之事,赵桓既然统统放过了,那就应该把完颜宗干一起囚禁起来,而不是放任其在来州充当变数!

李纲之所以挑着这个时间点,过年前夕上这道札子,自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札子。

而且是跟李邦彦进行了深入的沟通和交流,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话不能留到过年以后说!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个李纲,过个年也不让自己开心!

做皇帝仁慈了还不行?!

大臣都有斯德哥摩尔综合症吗?必须要挨整了才舒服?

但是赵桓却细细品味了一番李纲的话,觉得甚有道理。

这做皇帝做久了,也是犯迷糊了吗?

这李纲是在直指鼻子骂自己诶,还认为对方说的有道理吗?

赵桓提笔,又放下。他不知道这个札子该怎么回复。

但是又不得不回复李纲的札子。

【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以不自己,化被万物而使民不恃,其有德而不称其名,位乎不测而游乎无有者也。三吏三别尤在耳,莫敢怠惰。】

三吏三别,是杜甫的六首诗分别是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

写的是大唐由盛到衰的民间疾苦,他写不出李纲那样的排比的句子,但是也是告诉了李纲,他心目中的盛世是何等模样。

就是不知道李纲能不能看明白自己的想法。

赵桓放下了手头的札子,看着窗外,这大宋该何去何从?

李纲收到回复的时候,正在和李邦彦品茶。

李邦彦看着李纲的模样,就知道那日商量的札子,李纲终究是把它写了出来,交给了大宋的皇帝。

李邦彦抿了一口茶,拿起了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今天一早李纲就早早的赶到了他的书局,名义上找他喝茶,其实李邦彦知道李纲在担心什么。

李邦彦嗤笑了一声说道:“要我说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大宋是他老赵家的又不是你老李家的。”

“你干好自己的活,三年轮转,干完去做你喜欢做的事,不就行了?”

“跟官家正面锣对锣,鼓对鼓,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对奇怪的君臣。”

《洞庭湖灵姻传》,是李邦彦正在看的话本。

讲的是八百里洞庭湖的龙王的女儿,远嫁给了泾川龙王,泾川君与公婆虐待龙女,偶然遇到了书生刘毅。

龙女托柳毅传家书回到了洞庭湖,龙女因此得救,而后龙女以身相许。

李邦彦现在专职写话本,觉得这个故事妙虽妙了些,可是缺少了跌宕起伏,所以他准备增加几处转折,让故事更加有趣一些。

李邦彦的文采骈偶文句,文辞华艳,稍微整理下,就是一篇好文。

李邦彦正在酝酿新的故事,而李纲有些局促不安,他在担心自己上的札子,会不会遭到皇帝的斥责。

“官家若猛虎,何须怜悯牛羊?也不知道官家是到底是什么想法。”李纲捧着热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

李邦彦沾了沾墨,说道:“若是官家压根没把自己当成猛虎呢?”

“嗯?”李纲眉头紧蹙的看着李邦彦。

没把自己当成猛虎?

李邦彦笑着说道:“去年今日,完颜宗干在归京的路上,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还记得吗?他说官家不似人君。”

李纲抓着手中的茶盏说道:“哦,这句啊,听说是捷胜军的军卒传出来的,有所听闻。”

李邦彦不再说话,任由李纲的思绪翻飞,他提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了自己对《洞庭湖灵姻传》改编的想法。

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给柳毅这个角色,编一个合适的背景,他将柳毅的籍贯宗族补充完整,苏州有一口柳毅井,正好做柳毅的背景。

假亦真时真亦假,才最唬人。

“官家的札子,李太宰。”一个仆人递过来一道札子,给了李纲。

李纲专门叮嘱过仆从,将札子送到大宋书局来。

李纲打开了札子,说道:“官家说他想要的明君之样子,是君虽有盖世之功,但百姓却不知道。”

“君使万物都井井有条,而百姓认为本来就应该是那样。”

“君的德行很高但百姓却并不歌颂君的名字。他在位或不在位,都与天下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这是明君之道?这是盛世之治?”

李纲准备将札子递给李邦彦看看,李邦彦用宽大的袖子掩面说道:“你和官家的悄悄话,还是不让我看的好。”

“我又不是你。我一个罪臣,到现在都还朝不保夕,你给我看,这不是要害了我吗?”

李邦彦看到李纲将札子收回去,才讪讪的说道:“跟你李纲这等人做朋友,就是这样,稍不留神,就死无葬身之地。”

“官家啊,有点意思啊。”李邦彦笑着说道:“这句是《神仙传》里,阳子问老子什么是明君之道,什么是明君之治。老子的回答。”

李纲点了点头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李邦彦继续写着新的话本,一边写,一边说道:“你札子上了,官家呢,听不听那是官家的事。”

“估摸着也不会把你的札子归档,赶紧上一道夸官家的札子,大过年的,就别给他添堵了。”

李纲想了想,自己上书谏言,把这件事说明白了。

官家听不听,他也没有好办法。

况且李纲这道札子的本意,也是一种试探。

试探一下官家这大半年在燕京,又没有改变志向。

之所以不能留到过年以后,就是他这个太宰,必须知道官家,是否已经懈怠。

这对他第三年的工作具有指导意义。

他抬笔,在札子写道:

【吾见人之用意如飞鸟者,吾饰意以为弓弩射之,未尝不及而加之也。】

【人之用意如糜鹿者,吾饰意以为走狗而逐之,未尝不衔而顿之也。】

【人之用意如渊鱼者,吾饰意以为钩缗而投之,未尝不钓而制之也。】

【至于龙,乘云气,游太清,吾不能逐也。】

【今见官家,其犹龙乎,使吾口张而不能翕,舌出而不能缩,神错而不知其所居也。】

李纲洋洋洒洒的写了份札子,笑道:“这拍马屁的札子总不会不能看吧,你得给我看看,写的如何。”

李邦彦拿起了札子,看了半天,满脸的嫌弃的说道:“都说我浪子宰相谗言媚上!你这岂止是谗言媚上啊!”

赵桓收到李纲札子的时候,看了半天,也愣了半天。

他才看明白,这札子是一道他经常收到的“垃圾”类札子,就是舔狗奏疏。

李纲依旧用他极为擅长的排比句,一顿猛夸。

赵桓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赵都知,韩世忠给朕捎了不少的小牛里脊,给李太宰送点过去,对了,还有胡世将给朕带的川中名酒琼腴酒,也给李太宰送去点。”

“就是冰库里有什么,都挑一点给李太宰送去。怎么说也是在汴京辅国,劳苦功高。”

“舔狗啊,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啊。”

赵桓笑着将李纲两份札子扔到了火里,这种札子,是不能归档的。

中书舍人陆宰,权当没看到官家烧札子的行为,有些札子,真的不不能外传。

“官家,王彦那道札子有眉目了。”赵英在赵桓耳边小声的说道。

“哦?找到人了?”赵桓一脸喜色!

第五百二十五章 打开皇帝的方式不太对

金人有黑水司长期在汴京活动,而这次金人策划的行动,被称为“年关”。

而这个年关是完颜宗望掌控金国黑水司后,第一次组织的大规模针对大宋的刺杀破坏行动。

如果仅仅是刺杀皇帝,赵桓倒不是非常担心,利用雪中送炭的时机,倒是有点可乘之机。

但是赵桓的出行,从来都是亲从官大队人马随行,压根没有机会给刺客!

他们不仅要刺杀皇帝!还要刺杀的是大宋重臣!

包括岳飞、韩世忠、李彦仙、王禀、沈从在内的大宋将军!

包括李纲、赵鼎、陆宰、朱胜非、周三畏的在内的大宋文官!

刺杀高官之事,还好应付。赵桓也不是非常担心。

军队里面最不需要担心,包括在岳飞在内的将军们,每战冲锋在前,不克扣粮饷,做到这两点,大宋的军卒背叛的可能性就极低了。

军务是个神奇的地方,赵桓对岳飞等人的安全并不担心。

搞不好去刺杀的刺客,被岳飞一个枪出如龙给杀了。

而高官多数都在汴京城里,防范刺杀的事,倒也容易。

布置给赵英,让程褚等人严加防范即可。

刺杀皇帝和刺杀高官的这两项刺杀行动的成功率,都不是很高。

让赵桓如此郑重其事的布置应对的是,完颜宗望命令黑水司的探子,过年的时候。

放火烧城!

本身过年时候烟花爆竹升空,就很容易火灾,若是蓄意防火,那烧起来……

不堪设想。

所以,年前的皇城司,就只忙着一件事。

那就是抓黑水司的探子。

过年关!

各地的皇城司和退役军卒联合起来,倒是抓了不少的金人。

但是依旧没有将这件事一锤定音的解决。

赵英说找到人了,赵桓怎么能兴奋?!

他的黑棺材终于派上了用场了。

“走,去看看。”赵桓略带兴奋的说道。

赵英一边加快步伐跟上皇帝前进的脚步,一边说道:“这次皇城司的察子们动作很快,第一次就抓了一百多人,在黑棺材的审讯之下,这一百多人又供出了将近两百人!”

“最后各州府已经抓到了三千多察子。汴京就抓了三百多号,邢狱都牢房都住不下了。”

赵桓乘着大驾玉轳准备出宫,往邢狱方向而去,一边说道:“那个完颜宁吉抓到了没?”

完颜宁吉,就是第一次跟随宇文虚中进汴京和谈的金人,在朝堂和自己对喷的家伙。

当时是,文臣都不支持自己,放嘴炮的事,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想想当时自己有多狼狈?

现在这帮文臣还在大后方搞小动作,真是天堂有路他们不走,地狱无门,偏偏要闯进来。

赵桓很担心这群文臣一次次的激怒自己,自己还能不能把持住。

而完颜宁吉这个家伙,也是这次执行年关计划的总负责人。

由下而上,由上而下的抓人。

这就是大宋皇城司“过年关”。

确保汴京百姓过年放烟花能放得开心!

赵桓急匆匆的赶往邢狱的脚步,在西华门被拦住了。

“程褚,发生了什么?”赵桓看到程褚拦住了自己的车,探出头来问道。

程褚俯首说道:“官家,末将正在清理尚膳楼里埋伏的刺客,请官家稍待片刻。”

尚膳楼?

赵桓看着西华门外的酒楼,那是赵桓去邢狱大牢的必经之路。

显然金人在汴京的探子们,准备殊死一搏,在自己前往邢狱的时候,杀死自己!

这帮人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敢在汴京生事,也不看看汴京,是谁的地头!

“回宫吧。把完颜宁吉带到文德殿内。朕不去邢狱了。”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车驾缓缓而动,再次转回了文德殿内。

赵桓琢磨了很久,有了一丝明悟。

那群金人的刺客的目标,可能不是刺杀自己,而是刺杀或者营救完颜宁吉。

完颜宁吉,是整个黑水司在宋境内刺探活动的总负责人。

对应官职,就是黑水司宋国监事。

而完颜宁吉,作为总负责人,掌握着黑水司在金国活动的人员名单和联络方式。

一旦完颜宁吉被抓,金国在大宋这两年的努力,都将化成飞灰。

赵桓想了想恶狠狠的说道:“还是让邢狱的人抓紧时间审讯,朕这里不急。把完颜宁吉的嘴撬开!务必将金国黑水司的探子,一网打尽!”

“命令邢狱的人,严加看管,完颜宁吉还不能死。尤其是食物,水,都要严防死守,不给黑水司灭口的机会。”

赵英领命而去,赵桓也不着急见这个当初的金国副使了。

他相信有黑棺材在,完颜宁吉一定可以招供。

马上就要过年了。

最好在过年前,把这些隐藏在大宋的金国探子,彻底的挖出来,挖干净!

而这场大宋特务机关皇城司和金国特务机关黑水司的交锋,以大宋皇城司完胜而告终。

三日后。

赵桓看着厚厚的名单,对着赵英说道:“这些人,都处死吧。快过年了,别弄的哪里都是血。尽量不要声张。”

这份名单里面,不仅仅包括了到大量金人,还有很多宋人受到了蛊惑,成为了金人的走狗。

这一点上,赵桓没有什么不接受的。大宋一亿人丁,出几个叛徒的人不稀奇。

大宋在金国的特务活动,也不都是汉儿在行动,同样有大量金人,受到利益的诱惑,选择出卖情报。

就比例而言,大宋这点叛徒根本就不成比例。

谁让金人丁少,分母小呢?

赵桓忽然想起了李纲给自己上的那个仁善的札子,这一次李纲总不能说自己是仁善的吧?

“要不叫来问问?”赵桓翻看了下值班表,发现李纲今天不值班,尚书省值班的是尚书员外郎。

“不上班也得来见见朕!”赵桓嘿嘿的笑道。

自己这次秘密处决了三千多人,金人、契丹人、汉儿、渤海人都有。

总不能说自己过分仁善了吧。

赵桓让赵英去找李纲。

可是他这心思总不是个滋味。

别的皇帝弄个暴行,都是藏着捏着,不让别人知道。

自己倒好,干了个暴虐的事,还得通知李纲!

自己这皇帝当的,怎么都跟别的皇帝反着来呢?

赵桓陷入了沉思,一定是自己打开皇帝的方式不对。

赵英一路小跑的跑到了太宰府,就看到了府衙门前,停着两辆马车,一个大大的“李”字旗子。

他稍一分辨,这是李师师的商号的旗子啊!

他还没动,就看到了康王府的张王妃的车驾,也到了李纲的门前。

赵英的眼睛越瞪越大,似乎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啊!

不过官家要找李纲,天大的事,也耽误不得。

他带着皇城司的察子们,敲开了李纲的太宰府的大门。

李纲正满头虚汗的应对着自己的夫人。

李师师远在大同,自然没有可能出现在李纲的府邸中,她这是千里迢迢让商号的掌柜的,送了份年礼给李纲。

而康王府的张王妃,也没有直接来到太宰府,同差遣了康王府的管家,来到了李纲家里。

但是李纲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应付着张王妃的管家、李师师的掌柜,还有自己夫人。

那怒火,即使在外人之前,都有点压抑不住。

“李太宰,你这里忙得很?官家那有点事,待你去处理下。”赵英乐呵呵的走进了太宰府说道。

李纲看到赵英的时候,眼前一亮!

李纲笑着说道:“某这会儿,不忙!”

“一点都不!”

第五百二十六章 岁月静好之后的负重前行

赵英领着李纲回到文德殿的时候,在赵桓耳边耳语了两句。

自然是将在李纲门前的事,说给了赵桓听。

赵桓听闻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李纲这个一直想做道德圣人的人,也做不得了。

赵桓和李纲开始了一天的奏对,商量的是关于金国黑水司在宋朝活动,应该如何防范。

这需要定个章程出来。

当然还有那秘密处决的三千名黑水司的探子,他们的死,赵桓也给李纲通了通气。

毕竟皇城司是内廷的编制,而李纲是外廷的,内廷办的事,不需要跟外廷宰执吵闹。

“朕决议明年开春升你为同门平章事,你意下如何?”赵桓看着李纲忽然说道。

李纲挠了挠头,自己上书骂了一顿官家仁善,结果还捞了个升迁?

赵桓看着李纲不解的神情,笑着说道:“恃武者灭,恃文者亡,夫差、偃王是也。圣贤之于兵也,戢而时动,不得已而用之。”

“你们文人指望着皇帝内圣外王吗?怎么到朕这里就是仁善过头了呢?”

关于为君之道,到此戛然而止。李纲没有接赵桓的话头,这事真的不适合当面锣对面鼓的正面去说。

他又不是种少保,无后嗣而大功与江山社稷。

靖康二年到靖康三年的跨年,随着水运仪象台的报时和璀璨的烟花,平淡无奇的过去了。

靖康元年的跨年,金兵兵临城下,逼得汴京百姓连年都没过。

靖康二年的跨年,是在等待着王禀从山海关归来。

靖康三年的跨年,显然是过分的平淡。

而赵桓待在文华楼的城头上,看着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盛开的时候,满脸的笑意,自己做的事,不就是求个岁月静好?

看似平淡的新年的背后,其实有大宋和金国特务机构,在背地里的交锋,和域外战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保卫着大宋的边疆。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负重前行罢了。

赵桓带着朱琏守岁,拜太庙,拜昭勋阁,拜安魂山,再到各值班的衙门口转了一圈,最后到了安济坊给小孩子们分了糕点。

算是结束了大年初一。

“这群文臣天天花样倒是不少!过什么千秋节?亏他们能想得出来啊!”赵桓新年打开的第一本札子,就是垃圾。

他将这一本札子,扔到了垃圾那一类里。

千秋节,唐开元十七年,百官上书,以八月初五为唐玄宗诞辰,定此日为千秋节或天长节。

大宋也过这个节日,当然不是唐朝皇帝的诞辰,多数都是以在位皇帝的诞辰为日子。

也就是说,全国百姓一起给皇帝过生日!举国同庆!是为国庆。

当初的赵佶,就把他的生日五月五日,定为了大宋的千秋节。

之后赵佶又觉得五月生人不祥,定为了十月十日,并将节日的名称定为了天宁节。

赵桓了解到这一事实之后,总是觉得十月十日这个日子,也很不祥的样子啊!

毕竟后世某飘到海上的皇帝,也把这一天定为了国庆日呢

赵桓之所以把这道札子扔进了垃圾分类中,是因为赵佶玩这手天宁节,取意天地安宁。

结果赵佶,借着这一天,巧立名目折腾了生辰纲!

折腾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

搜刮民脂民膏!

导致全国上上下下的百姓,包括赵桓在内!

对这种事,都下意识的抵触。

不过赵桓还是拿起了个空白札子,在抬头的位置上,写了个法定节假日。

他让赵英把这道札子送到了钦天监去,让他们商量下按照历法和节气,把全国上上下下的节假日定下来。

赵桓将所有的大臣们上的过年的赞表,都看了一遍,多数都归到了垃圾一类里。

这些札子,都会拉倒御膳局去,当柴火烧了。

满口的空话套话,完全没有什么用处,留名史书只是占地方。

“官家,胡世将胡经略归京述职了。”赵英搬着垃圾札子搬到御膳局回来的时候,对着赵桓说道。

“快快去请。”赵桓听闻大喜的说道。

胡世将是赵桓放在蜀中的一把刀,而且极其的锋利,这一年多的时间,胡世将带着蜀中,执行着大宋的政令,贯彻的很好,也给蜀中带来了新气象。

“臣等拜见官家!”三个人站在了赵桓的面前。

胡世将的憔悴了许多,这一年多干的活,可不轻松,从土改到商改,到军改,每一件事都不是小事,胡世将能够把蜀中打理的紧紧有条,当居首功!

而另外两个人,赵桓却不认识。

穿越众做到这个份上,抄法定节假日不说,还不能认识所有的人,也算是独一份了。

“臣吴玠,臣吴璘拜见官家!”两个青年人俯首再次拜见了官家。

“这两位是水洛军指挥使吴扆的两个孩子,性格沉毅、尚气节通晓兵法善骑射。读书晓大义,骑马能戍边。听闻官家缺人手,臣这次将他们从蜀中带来了。”胡世将俯首说道。

赵桓打开了种师道留给自己的英才录,确认了面前这两人在种师道的英才录,溢美之词无数。

确认了,是吴玠和吴璘两兄弟。

吴玠:政和元年,以良家子身份在泾原路从军,政和年间,西夏屡屡侵边,吴玠率军鏖战,因义勇,晋升为进义副尉,任队正,宣和二年,参与镇压法方腊,破其众,擒长一名,再破河北贼,累功至忠训郎。

靖康元年,西夏进攻怀德军,吴玠率百骑破敌,斩首一百四十六级,因功升为秉义郎,为泾原军第二副将。

吴玠与金人对垒十年,尽其毕生精力,率领秦陇、泾原、阶、成诸州和家乡德顺军子弟兵,长期扼守秦凤要塞,牵制金人对东南的压力,使金人始终不敢窥视蜀地。

为了减轻民众负担,几次淘汰冗兵冗员,紧缩开支,实行屯田,又大兴蜀中水利,劝农务兵,深得陇蜀百姓的拥戴。

终年四十七岁,谥号忠烈,被追封为涪王,为南宋中兴异姓王七王之一。

对你的忠诚度700,对大宋忠诚度100100

吴璘:多年跟随其兄长作战,战功卓硕,谥号武顺,被封为信王,为南宋中兴异姓王七王之一。

对你的忠诚度77100,对大宋的忠诚度100100

赵桓仔细看着吴玠和吴璘的简介看了很久,这俩人是蜀中抗金名将!

战功那是一等一的彪悍!

还差点把金人从关中赶出去!

可是这样两个人,为什么自己上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头呢?

历史事件提醒:开禧二年1206年,吴璘之孙,太尉吴曦,发动叛乱。

吴曦暗中派门客姚淮源把关外阶、成、和、凤四州献给金国,并请求金国封吴曦为蜀王。

金国欣然应允,置印到罝口,封吴曦为蜀王,吴曦秘密接受。

吴曦自称蜀王后,讨论实行削发、左衽的命令。他派董镇到成都修宫殿,准备迁居到成都。

削发令一出,蜀中名人仅有陈咸一人头皮痒响应,自己剃发。

史次秦涂抹自己的眼睛,杨震仲服毒自尽,王翊、家拱辰都不接受吴曦的任命,杨修年、詹久中、家大酉、李道传邓性善、杨泰之弃官离去。

薛九龄谋划起兵讨伐吴曦。

吴曦最终被仓官杨巨源、转运官安丙、义士李好义、李好古、李贵等七十名刀斧勇士,闯入治所,并被勇士砍下了脑袋。结束了他仅仅只有四十一天的蜀王生涯。

吴家三世建功西陲!屡受奖赏!爵高王侯在川、陕一带民间有口皆碑,多有传颂但是,由于吴曦犯叛逆大罪,吴家八十年所积累的荣耀功勋!都毁于一旦!付之东流!

以至吴玠、吴璘两兄弟之战功,终南宋一朝,再无人提起。

赵桓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1206年距离自己还有七十八年,估计是自己孙子辈的事了。

赵桓示意两人平身,笑着说道:“三位辛苦。不知道吴家两兄弟,对现在边镇战事有什么看法?”

“臣有定边十策。”吴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知道考校来了!

当初和自己一样的秉义郎岳飞,现在都坐到了大宋左将军一衔!月薪两百贯!享世业田五十顷!口分田五十顷!奴仆百人!燕京豪宅四栋!

他结果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偏都尉啊!

吴玠知道自己起步略微有些晚了!

但是没关系,只要仗打的好!功勋、官品、田产、奴仆、豪宅、名气,皆应有尽有!

吴玠以前打仗也是奋勇,但是总觉得功与实略有不称。

但是现在的大宋,只要打仗,功名利禄俱全!

对他们这些军卒来说,最好的时代来了。

“哦?定边十策?你来说说看。”赵桓笑着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拿出了一本札子。

这是岳飞写给自己的定边三策,是明面大战略布局的一些具体安排,他很像听听吴玠在蜀中,是怎么看待北地战事。

虽然赵桓不擅长军事,但是他手下可是有能人的,等闲人想忽悠他,那得比岳飞说得好才行!

第五百二十七章 宋太宗出来挨打!

吴玠洋洋洒洒的说了自己的十策,赵桓盯着大大的堪舆图和岳飞的札子,遇到不是很明白的地方,也会问几个问题。

这场奏对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赵桓才放下了札子。

他笑着说道:“吴家两兄弟的想法,很不错,把札子留下,朕传给岳将军看看。这样吧,吴玠到岳将军手下,做行营兵马都监,而吴璘到韩将军手下,同为行营兵马都监如何?”

赵桓给的这两个官制,都是贰官。

换句话说,他们在是河间军和山海军的副帅。

这个职位,可不算低了。

“惟服圣命。”吴玠和吴璘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有惊喜的目光。

他们并非裸官空降,而是带着蜀中义军一起去河间军和山海军,副帅这个职位已经很高了。

赵桓并没有所谓的过蒙拔擢。

相反是之前的朝堂亏待了吴玠和吴璘两人,仅仅对西夏的战绩,吴玠早就该是校尉了。

“蜀中义军有多少?”赵桓抿了一口热茶,说了小半个下午,他这口干舌燥。

“约有正军五万余人,辅军约有十万之数。”胡世将笑着说道。

赵桓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他强行咽下了茶水,说道:“多少?”

“十五万吧。”胡世将看着官家惊讶和疑惑的目光,重复了一遍。

赵桓咳嗽了两声,刚才喝水差点把他呛到,他平复了下心情说道:“这么多吗?会不会影响到了蜀中百姓的生产?”

赵桓一直小心谨慎,不愿意增加大宋军卒的数量。

就是防止军卒过多,导致大宋陷入穷兵黩武。

“不会,两蜀地区约有三百多万户,六百万人丁,二十抽一,不算多了。”胡世将笑着说道。

而赵桓却皱起了眉头,这两蜀地区,一户只有两口人?

他看着胡世将问道:“这二十抽一是按照户说的吗?还是多了些啊,就五万正军随行就是。其他的回到蜀中安定地方好了。”

“还有这丁口是不是太少了些?”

胡世将仔细琢磨下,官家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他笑着道:“官家有所不知,蜀中统计丁口都是二十岁成丁,六十岁成老,女口不须通勘。”

“所以看起来是二十抽一,其实是二十户抽一成男入伍。”

“整个蜀中连幼子都算上,人口约有一千多万口。”

赵桓这才打开了一本札子,上面是大观四年时候,宋徽宗进行的一次人丁普查。

在籍户数为两千零八十八万户,人丁为四千六百七十三万丁。

一样是大概一比二的的户:丁比例。

这让赵桓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导致自己错误的估计了大宋的人口数量。

丁是成男。

难道大宋搞人口普查是只统计男子成丁?

赵桓详细的询问了胡世将后,才知道,果然如此!

大宋的人口普查不包括女人、孩童、老人!

“这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排查丁口的?”赵桓看着大观四年的人口普查记录,扔到了一边。

这本汇总性的札子已经完全没有用了,它从根源就出现了问题。

这本错误的人丁札子,让赵桓错误的估计了大宋的实力。

以至于很多国策制定起来,都有些束手束脚。

显然大宋的人口数,比他想的要多一些。

“从太平兴国的时候开始的吧。老弱幼女,不须通勘。”胡世将皱着眉头回答道。

官家冷不丁一问,他差点没回答上来,毕竟都一百六十多年的事了。

太平兴国是宋太宗赵光义的年号,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略有些生气的说道:“计省都是怎么做事的!”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计省早就名存实亡了,给了计省最后一击的,还是自己下的命令…

新计省建立的第一时间,要做的事,就是做一次全面的人口普查,还有耕地面积的普查!

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不稀里糊涂的亡国才奇了怪!

赵桓和胡世将开始谈起了蜀中之事,这一年的蜀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平静,也是处处都是腥风血雨。

刘錡在蜀中也是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杀了不少自立山头的叛贼。

赵构被钉在了棺材里埋了,可是他的人,在蜀中忽悠那些消息不是灵通的蜀中百姓,可是一点都没耽误。

今天在这个山头扇个风,在那边的民寨点个火,弄得蜀中乌烟瘴气。

胡世将和刘錡劳心劳力的做了一年,才算是把蜀中折腾的像个样子。

赵桓大年初一就在接见朝臣,而此时的王彦,却陷入了两难的境遇。

他错误的估计了金人夺回兀惹城的决心。

兀惹城是黑土区上一座极为重要的城池。

这么一座城池钉在黑土区上,尤若钉在金人心脏上的一颗钉子!

在金人谋划攻打鸭绿江到清川江的打算失败以后,金人终于铆足了劲,要收复兀惹城了。

“金人这都是疯了吗?一座围不过七里的小城,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孟德躲在土城墙上,看着城外黑压压的金人问道。

“金人不是疯了。皇城司的情报说,今年金人的商税多了三成,但是农税却低了将近一半,少在哪里?少在了脚下这黑土区啊!”王彦皱着眉头看着城外的金兵。

钱这东西,买不到粮食。大宋严禁市舶司出卖粮食,金人今年倒是挣了不少钱,可是却少了很多粮食。

金国民间的粮价还在节节攀升,一斗已经涨到了七十钱。

而大宋一斗粮才十二钱。

王彦也是愁绪万千,这城拱手让人给了金人,那他们在黑土区的活动,将彻底以失败告终,失去了战略要点的支撑,就很很麻烦。

“命令城中百姓和军卒,准备撤离。”王彦不得不下了这样的命令。

孟德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这一年的忙活就完全白忙活了啊!”

王彦点了点头,他错误的估计了金人的决心,自然低估了攻打的强度。

“我们必须马上转移了,若是金人形成了合围,整个兀惹城没人能够躲得过金人的屠刀。”王彦皱着眉头说道。

“可是我们撤了,金人就会大肆屠掠兀惹人和那乃人!扶余府将会血流成河啊。王将军。”孟德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王彦沉默了许久,说道:“我们不是来给兀惹人拼命的,我们是来扰乱金人收纳春秋两正税的收纳,显然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孟德脸色变了数变,说道:“那我不走。”

王彦抽出了手中的朴刀说道:“军令不受,你可知后果?”

孟德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指着城外大声的说道:“若是我大宋灭掉了金人!这黑土区为我大宋所有!这兀惹人和那乃人就是我大宋之民!”

“戍土有责!某不走!”

他身上的大氅是他的兀惹人的媳妇给他做的,他的家已经被金人弄得家破人亡了一次。

这一次,他不想再当个懦夫!

王彦的刀没抽尽,又插了回去,说道:“你说的有理。我们终归要统制这片土地,若是我们撤了,金人就会大肆屠杀兀惹人。”

“兀惹人当初就是看上大宋五年为奴可为宋人,才投靠了我们,我们撤了,将来大宋对这里的统治,将陷入泥沼之中。”

“我们是宋人,不是金人。”

孟德紧绷的一根弦才放松下来。

王彦是一个固执的人,他的这份固执,经常带着大宋的军卒走出险境。

同时他也是个极为自负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自己这次居然说服了他,简直是鬼门关前打转啊。

王彦最后还是没有决定撤兵,这座城池他必须想办法守住。

或者说在春耕之前,必须将金人牢牢的钉在兀惹城这里,否则这冬日的雪原,将变成一片血原。

大宋终归是要统治这里,仓促撤兵的后果,就是这里永远不得安宁。

王彦皱着眉,仅凭自己这点宋兵,守不住兀惹城啊!

第五百二十八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太阳初升,冬日的太阳赖洋洋的照着大地,其热力甚至不足以融化地上的冰雪。

等待了数日后军赶到的金兵,终于开始从城外三十里处,向前推动起来。

王彦并没有等在城里坐以待毙,兀惹城的城墙两丈半,随便堆个土坡,或者弄个梯子就上到了城墙。

最主要的是兀惹城的城墙的最上面,只有三尺左右,很容易被攻陷的一座城池。

所以,王彦看到金人进兵的时候,选择出城迎敌。

做出如此决定的原因,非常简单。

因为天很冷,兀惹城的两面,都是兀惹河的冰面!

金人就是再善于骑马,也没有在雪地下,都是冰层的情况下用骑兵发动进攻。

金人马背上的技能,只能用在轻骑兵和转移上。

选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战场,是一个将领最初当将领时,最先掌握的技能。

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谋划。

天时地利人和,是中原地区打仗,最注重的三个因素。

而天时,冬日的残阳,不足以让地面的冰雪融化,这站在了王彦的一方。

地利上,王彦选择第一次接触敌人先锋军团的地方,是他精心选择的战场。

王彦喘着粗气,他从面具下吐出了一道道的白蒙蒙的气龙,他盯着越来越近的金人士卒,努力的握紧了手中的长锤。

金人此次精锐齐出,共出动了步兵十万,骑卒五万,辅兵五万,共计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大军依次摆开是何等的模样,王彦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片茫茫的人海,人头攒动的向自己逼近。

而王彦这里有大约五万八字军作为正军,三万人的金地汉儿组成的义军,还有兀惹人,约有两万人站在王彦的背后。

大宋尚红。

过年前送来了最后一批补给里有不少的军棉服。

这让大宋的军卒,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片秋日里的枫林,红火一片,而白色的大氅在冬日的烈风中不断的猎猎作响,将火红的枫叶林变成了燃烧的火焰!

一阵阵嘹亮的号角声,从金人的阵营传来,金人的骑卒放弃了自己的战马,变成了步兵,开始向前推进。

而此时此刻的大宋军营里,同样是阵阵号角声和鼓声,在兀惹城的城墙上响起。

硕大的红底黄字王字纛旗在兀惹城前的串楼、兀惹城的城头、兀惹城的内城在风中猎猎招展着,发出了飒飒的声音,似乎在鼓舞着大宋军卒。

军旗不倒,大宋就没有输。

骤然之间升起的号角声、鼓声、喊杀声、脚步声响彻在兀惹城上。

金人这次打头阵的不再是签军,兀惹城对他们太过重要,若是和太原城一样,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让更多的签军送死攻城。

那最后的结果,还是一个模样。

所以这次的金人,直接由本部精锐杀出,金人将高高的盾牌架起,五万中军兵士跨出了自己的步伐。

他们如同一道城墙一样,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下,向着城墙下红色火焰扑去。

大宋的军卒一样踏出了自己的步伐,每跨出三步,大宋军卒就会爆发出一声山呼海喝,带着不可阻挡的声势,向着黑灰色的金人大军倒卷而去!

两军中军派出的都是全甲重装步兵,这种大规模集结在一起的重装步兵,就是重骑兵都十分的头疼。

双方连试探性的箭镞都没有发射,因为双层冷锻甲的防御力,错非床弩,否则根本没有任何击杀的可能。

而此时的大宋城头上的床子弩,在寒冷的冬日,没有张弦的能力。

冬天不是个打仗的时候,可是金人依旧在冬日里,扑了上来,可知他们对黑土区的需求,有多么的强烈。

终于两大军如同两道山川一样撞在了一起,碰撞声如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上。

刀斧剑槊应有尽有,大宋带着更多的是锤。而金人更多的是斧。

剑与刀带着寒光铿锵飞舞着,长矛与投枪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的砸在了对方的阵营里,作用仿若石子投进了咆哮的江河里,微乎其微。

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都为之颤抖!

金人的军队是多年跟随着完颜阿骨打征战在北地千里雪原上的精兵,大宋的军卒是脸上刺有八个字‘赤心报国,誓杀金贼’的死战之士。

他们都有必胜的理由。

为了都拥有常胜不败的荣誉!

为了都拥有的慷慨赴死的猛士共有的胆识!

铁汉碰击,死不旋踵!

狰狞的面孔,凶恶的面具,带血的刀剑,折断的胫骨,痛苦而低沉的嚎叫,热血洒在冰原上,融化的冰雪都形成了一道道雾气。

弥漫的烟气,整个山原和兀惹城,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甚至一向喜欢贪便宜的食腐动物这个时候,都选择了回避着已经撕裂的战场。

此时此刻的兀惹城下,胜利只会属于勇士!

王彦带着人拄着剑站在血海尸山中,看着日月生辉的奇景,摘下了森罗面具,漏出了笑容。

第一天的碰撞,最后以金人鸣金收兵而结尾。

打扫战场的权利,归八字军虽有。

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但,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第一战的硬碰硬,赢下来之后,对兀惹城的守军来说,是士气上的巨大提升。

太阳西斜,圆盘只留下了个半个还在地平线之上,而东边的半月已经悄然升空,满天的星辰,已经能看到影影绰绰。

王彦喘着粗气,解开了外甲,准备将外甲残缺的札甲片,连夜补一补,防止明日还有硬战要打。

孟德负了伤,在这个缺少医药的地方,受伤之后,能否活下来,全看命够不够硬了。

“后悔吗?”王彦拦住了抬着孟德归城的两个士卒问道。

孟德的兜鍪被大宋的士卒摘下,兜鍪上有个巨大的口子,看似是被人用斧子劈了一下。

而孟德的伤势虽然在草木灰下止了血,但是依旧不容乐观。

孟德的嘴片已经失去了血色,他忽然笑了一下说道:“不后悔。”

“那就好。”王彦挥了挥手,让军卒们将孟德抬了下去。

王彦知道孟德不会后悔的原因,这一年在黑土区的活动,孟德在兀惹城有了美丽的兀惹人的妻子,和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这是他拼命的理由。

整整六万甲兵,死在了兀惹城下。

三万宋人,三万金人。

这是第一次宋人和金人的阵亡比例,达到了一人换一人。

金人鸣金收兵,也意味着他们放弃了在战场上受伤的金人。

战场上散开着的是宋军,他们在不断的寻找这苟延残喘的金人,杀死他们拿到军功。

很多兀惹城的百姓,从城中而出,帮着宋军,将金人身上的甲胄扒下来,堆放整齐,然后一车又一车的运进了兀惹城中。

这一场硬碰硬的胜利,给大宋军卒,带来了肉眼可见的士气上的振奋。

还有一种战略优势。

而金人却如丧考妣!

什么时候,宋人的军队能够和金人硬碰硬!不落下风?!

什么时候,宋人的军队能够和金人一换一!毫不胆怯?!

完颜宗磐心中升起了隐隐的不妙。

王彦的八字军在黑土区的活动,在他看来,用四个字去形容,再合适不过。

老鼠打洞。

他们如同草原上的老鼠一样,钻了一个个的洞,轻易抓不到。

在完颜宗磐的心里,这支宋军也和老鼠一样,极为胆怯。

所以他以为攻打兀惹城的战况,应该是一战而胜!

他带着二十万人,是来兀惹城地区的黑土区劫掠的!把他们本来该缴纳的税赋,从他们的粮仓里搬出来!

结果,在兀惹城的第一交锋中,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这只宋军的属性。

这让他有些气喘吁吁,他用力的松了松领口,仿若不这样,就会窒息一般。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完颜宗磐愤怒的说道,这一战,折损了三万兵马!

三万重步兵!这怎么能让他接受!

“大哥!明日某亲自领兵攻城!”完颜宗固看着左右人无人说话,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好!明日你点五万兵马,我在阵后策应!务必一战拿下!”完颜宗磐用力的说道!

次日金人并未攻城。

他们面前这条路走不通了。

大宋打扫战场用的时间很短,他们收拢了大宋军卒的尸首,而金人的尸体却留在了原处,堆起了一道道的冰墙。

在猎猎东风下,金人的尸首冻成了一道约两丈高的小山,阻拦者金人进攻的步伐。

“奸诈的、狡猾的、阴险的、恶毒的宋人!”完颜宗磐看着简陋的堪舆图,皱着眉头看着兀惹城的方向!

该死的宋人用金人的尸首,阻拦了金兵前进的兵峰!

若是正常的时间里,宋人不可能如此处理尸首,否则很容易引起瘟疫。

但是这是冬天。

完颜宗磐的气的脑袋疼!

兀惹城一面为山,两面环水,就剩下一面,是个大大的缓坡,进攻那里,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伤亡。

“要不请东帅过来吧。毕竟他跟大宋军队交手次数更多,也知道大宋人的习性。”完颜宗固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冷静的说道。

“完颜宗翰吗?”完颜宗磐皱着眉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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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师宋长技以制宋

完颜宗磐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这堵冰墙。

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宋的军队,为何出城作战。

而且士气那么的高昂,拿出了必胜的决心,不死不休的赢下了第一次的碰撞。

直到这堵冰墙出现的时候,他才会知道,他陷入了宋人的阴谋之中。

现在他的战略陷入了宋人的节奏中,想攻城,就必须从缓坡而上,如此一来,那个大大的缓坡之下,将会留下无数的尸骨。

而绕开南侧,攻打北侧?

不过探马的回报,很快让完颜宗磐打消了这个念头。

金人士兵的尸首被扔到了南侧,而宋人阵亡军卒的尸首,被堆到了左侧。

左右两侧都是冰墙,想跨过冰墙攻城,是一件极为消耗体力的事。

完颜宗磐用自己手中的刀斧,用力的劈砍在了冰层之上。

“哐当。”冰层有了一个豁口,但是他手中的斧头,也被冰层崩断。

事实证明,力的作用相互的。

当然完颜宗磐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他只知道铁器和冰层硬碰硬的结果是,铁器在冬日里,都是废物。

“烧!给我烧了它!”

完颜宗磐咆哮着喊着!

他用猛火油覆在冰层上,试图烧毁面前这道冰墙。

哪怕烧不了全部,烧个豁口来也好。

等到豁口打开的时候,完颜宗磐皱着眉看着依旧在城墙下,整装待发的宋人,陷入了疑惑之中。

他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他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去黑土区抓狍子。

冬日里的狍子,那都是憨货,一动不动,伸手就能捞。

但是夏日里的狍子。

就得往狍子洞里灌水。

狍子会从洞里惊慌失措的跑出来,然后被等在门口的他,一榔头敲死,带回去改善伙食。

他现在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那就是自己的人,若是从这个豁口冲进去,就是让自己的士卒,像夏日里的狍子一样,去送死。

“去五百人试试。”完颜宗磐试着让一队金人的士兵冲了进去,然后就听到了砰砰砰的铁器砸在肉身上的声音。

然后这五百人的尸首,又被堆在了豁口处。

完颜宗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全军出击的欲望!

“羞煞我也!羞煞我也!”完颜宗磐回营之后,愤怒的喊着。

那道血红色的冰墙,就立在那里,仿佛在默默的嘲讽着他一样。

“宋人他们怎么能这样打仗!我们是军人!他们有没有一点军人的荣誉?!这是耍赖!”完颜宗磐愤怒的对着韩昉喊着。

韩昉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说道:“我的金吾卫大将军,昨日一战,宋人已经用鲜血证明了他们作为军人的骁勇。我想这一点,金吾卫大将军也是赞同的。”

完颜宗磐听着韩昉这阴阳怪气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却无可否认,韩昉说的就是事实,宋军已经不止一次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骁勇。

韩昉继续看着完颜宗磐说道:“宋人作战一向如此,物尽其用。他们在太原城,甚至把屋子都拆了防守。这不意外。”

“那么还是请东帅,完颜宗翰来指导下,应该如何和宋人作战?”

“算了,不打了。”完颜宗磐想了很久,准备撤离。

开局陷入了对方的节奏里,首先就没有了地形优势。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这一边,本来就是逆势而为,现在这个局面完全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完颜宗固是完颜宗磐的同母胞弟,看着完颜宗磐欲言又止。

韩昉笑着说道:“我的金吾卫大将军,这仗,你不得不打下去,因为不打下去,明年这些金人就不属于西朝,而属于东朝了。”

“金吾卫大将军莫要忘记了粮草已经有些不足了。若是没有军卒的粮草,不知道金吾卫大将军手下的士卒,会不会保持一贯的忠诚呢?”

韩昉的话给了完颜宗磐沉重的一击,冬日作战乃是北方作战之大忌!

谁闲的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在冬天跟老天爷对着干,那就要接受老天爷对他们的惩罚。

完颜宗磐若非逼不得已,他怎么会如此行事?

“要我说大将军,不如这样。”韩昉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札子,说道:“这是东西两朝合流的具体札子,索性东西两朝合并算了。”

“扶余府占了黑土区三成,会宁府占着四成,辽阳府也占着黑土区三成有余。这样我们手里有七成左右的黑土区,学学汉人的精耕细作,日子也能过得去。”

韩昉带着东西两朝合并的使命而来。

而完颜宗磐因为丢了近一半的黑土区,粮草上有些不充裕了,

而且会宁府、扶余府的黑土区种地,那都是随便撒一把种子,收多少算多少。

不像辽阳府那边,已经学着汉人精耕细作起来。

所以完颜宗磐代表的西朝发生了粮草吃紧的问题,而完颜宗望所代表的东朝,却没有发生粮草短缺。

“合则两利,我的大将军。”韩昉将札子递了过去。

他一直在试图说服完颜宗磐重归金廷的指挥,这样一来,金国才能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

“宋人喊出了两年平金的口号来,咱们再分家过下去,明年的今日,咱们都得跪到那种师道的坟前去!”韩昉又给完颜宗磐心里的筹码上加了一层。

韩昉看着完颜宗磐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有些犹豫,抿了一盏茶,继续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咱们金国输了也就输了,国破人亡,也认了。”

“这事以前是匈奴人,后来是突厥人,现在是我们金人,这事自古就有,咱金人也不丢人。”

“咱输了也就输了。大不了撒开了马蹄,跑就是了。可是那宋人皇帝欺人太甚了!咱们输了就输了,他们还弄金人勋贵的雕像!在那钟老头面前跪着!这太过分了!”

完颜宗磐听到这话就是一颤,他不害怕史书留名,青史留名对金人来说,都没有那种概念。

但是去敌人主帅坟前跪着,这种事,实在是太羞耻了!这一跪,不知道跪到什么时候去了。

“大将军对宋人的经验还是略微欠缺了些,东帅和西帅两人已经准备好了对付金人的办法,若是东西两朝合流,对付宋人的办法,自会奉上。”韩昉再次加码。

完颜宗磐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些动摇,打开了札子,看了半天。

整个金人的大帐里极为安静,等待着完颜宗磐的抉择。

事实上,完颜宗磐一直想证明自己才是金国之主,而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但是显然,失去了半数的金人,以及绝大多数汉儿支持的他,完全玩不转硕大的朝堂。

他没有智力,也没有足够的智囊,来完成对金国的统治。

一道小小的冰墙就将他拦在了兀惹城外,这让他极为的头疼。

“若是东西朝合流之后,这金国兵马大元帅的职位,还是我的对吧。”完颜宗磐看着札子说道。

韩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也是西帅在临行前反复叮嘱某的话,东西朝本为一家,完全没必要打生打死。大将军作战骁勇,整个金国都有目共睹。”

“金国本不设大元帅一职,但是现在为了金国大业,特别设立,大将军名至实归。”

完颜宗磐合上札子问道:“条件极为丰厚啊!一字并肩王,这个王爵,真的会兑现吗?”

“那是自然。”韩昉点了点头,看着完颜宗磐询问的眼神,韩昉终于有一种熬到头的感觉。

面对完颜宗磐,韩昉总是有一种秀才遇见兵的无奈感,说理说不通。

得亏完颜宗望许下的条件足够优厚,否则这事不知道得办多久!

不过还好。

完颜宗磐还肯见他,这代表有说服的机会,哪里像大宋的那个皇帝,金国的使者,连见都不见。

现在想来完颜宁吉是唯一一个能够见到大宋皇帝的使者了。

完颜宗干那是作为大宋捷胜军的俘虏觐见,并且积极出谋划策,唯恐金国灭的慢了。

完颜宗磐闭着眼考虑了很久,叹气的说道:“行吧。那就合流吧。”

“那我去通知西帅和东帅。”韩昉笑着站了起来,退出了大帐。

他将空间腾了出来,留给了太宗一系的兄弟们商量此事的后果。

只是韩昉回到自己大帐中,第一时间写的札子,不是给金人,而是给王彦。

将金人东西朝合流之事,告诉了王彦。

扶余府、静边城、镇州、再到东胜卫的这条情报线,虽然绕了一个圈,但是比穿过金国全境的情报线更加安全和快捷。

韩昉同样给大宋的皇帝写了一封札子,请求册封自己为金国皇城司监事。

他算是看出来了,金国命不久矣。

若是完颜宗干还在,完颜宗干利用自己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长子的宗族身份,带领金国完全汉化,还有点传承下去的样子。

他也不介意为金国添砖加瓦,保证自己几代人荣华富贵。

但是现在显然金国可能没几年就没了。

这个时候,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之所以有此判断,完全是因为那个金国兵马大元帅的职位的设立。

完颜宗望的决定若是在家族里,并没什么大错,反正肉最后烂在了他们完颜家里。

但这是一个国家!

一字并肩王和金国大元帅,这两个职位太过危险了!

这种要命的职位,宋国皇帝就给了个种师道,还是因为种师道绝嗣而且马上就要天人五衰了,才敢那么做。

霍光、长孙无忌这两个名字在韩昉的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

金人啊,还是吃了读书少的亏。

他之所以不断的促进东西朝合流,就是在学宇文虚中做大间谍的时候的模样,尽心极力的给金国人办事,但是第一时间将金国的情报传递出去。

“韩少宰,大将军让某问问你,完颜宗望对付汉人的手段到底是什么,他有些不放心。”完颜宗固走到了韩昉的营帐里。

韩昉脸上一点都不慌,缓缓的将手中的札子合上,没有一点被撞破了做坏事该有的惶恐。

宇文虚中当时告诉过韩昉,越是慌张,越是容易露馅。

这都是传承下来的演技,他自然学的极好。

韩昉合上札子,笑着说道:“其实也简单,就七个字,师宋长技以制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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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金国的离间计是宋人出的主意

完颜宗磐答应东西朝合流,并没有出乎王彦的预料,甚至大宋早就做好了准备。

挑拨离间之类的计谋很多,利用皇城司的察子,制造东西朝矛盾也做过。

不过效果都不是非常理想。

无他,大势所趋也。

在宋国一步步的紧逼之下,金人要是再玩内讧就彻底完蛋了,这是金国上下统一的认知。

为了合流,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都做出了足够的让步。

而完颜宗磐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并不足以维持开国时间不长,各项制度都极为落后的金国。

所以,他选择了当金国兵马大元帅,促使东西朝合流。

王彦将这条情报送到了静边城,但是金人的威胁依旧在眼前。

完颜宗磐有不得不继续进兵的理由。

他们是来抢夺粮草的,在没有达成自己目的之前,金人绝无退兵的可能。

王彦看着扎根在二十里外的金人营地皱着眉头,金人都准备东西合流了,为什么还不撤兵。

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金人不撤兵的理由。

因为韩昉带着人举着白旗来到了王彦的兀惹城。

“王将军。”韩昉坐在次座上,看着王彦,不得不感慨,新帝登基才两年,大宋就有了新的模样。

王彦在副官的提醒下,才知道了韩昉的官名,参知政事,等同于唐宋的同门平章事一职位,知制诏,执相印。

宰执的另外一个称呼。

“韩参知。这是又升官了吗?”王彦也笑着说道。

韩昉笑着点了点头,他这个大宋的双面间谍,终于实现了宇文虚中没有实现的目标,执掌朝纲。

他有时候也在想一个问题,自己这都做了宰执,为何还在为宋国效命?

仔细想想,也是为了大厦将倾的时候,保住自己的家人子嗣。

三姓家奴,虽然名头不好听,但是总归比人死户绝的强。

金国快完了。

他指着旁边的人说道:“此乃先帝子嗣幽王完颜宗固。”

“王将军真是好生了得,略施巧计,就把我金国二十万大军拦在了小小的冰墙之外。”完颜宗固恶狠狠的说道。

“现在只有十七万了。”王彦哈哈大笑的说道。

这句话怼的完颜宗固无话可说。

韩昉并未理会王彦的嘲讽,骂金人又不是骂他,他是来做正事的。

他安抚住了暴怒的完颜宗固笑着说道:“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知道王彦兄,想不想做扶余王?”

扶余王?

王彦皱着眉看了看韩昉,又看了看身后呼吸明显加重了几分的副官。

这个韩昉!是真的会挑事啊!

王彦看出来了,对方压根就不是来和谈的!

韩昉笑着对王彦说道:“王将军,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来。”

“你想想,今日一道冰墙可以阻拦金国天兵至!那年关可是春分,过了年呢?雪化了呢?这兀惹城,还能守得住?”

“这是其一,其二,静边城和兀惹城远隔近千里,支援不及时不说,还可能被塔塔尔人从中间劫掠。”

“这大半年,静边城到兀惹城的物资补给,是不是有被打劫的情况?”

王彦点了点头,承认了韩昉所言非虚。

韩昉继续笑着说道:“金国皇帝不计较你的罪过,甚至可以给你册封为金国的异姓王,将扶余府全境,皆归你王彦手中。”

“可有什么条件?”王彦愣了愣,问道。

韩昉看了眼完颜宗固,这是他说服完颜家册封异姓王的理由,那就是王彦远离大宋朝堂万里,这里的军心不太稳定。

而大宋远征军冒死守在这里的原因,大概是觊觎这片土地的肥沃!

既然想要土地,那就给他们!

“赋税即可。金国要粮。”韩昉笑着说道:“不过王将军不要误会啊,这个粮金国只要过去的税赋即可。”

“以王将军的劝农的本事,这黑土区到了王将军手里,那粮食的产量肯定会有大幅的增加。”

“想必精耕细作能多打不少的粮食。金人不贪,只要过去一样的粮食即可。”

“异姓王啊,若是王将军有意,就给某来一封书信,这事是我大金皇帝首肯。”

王彦一脸杀意的盯着这个韩昉,他一直以为韩昉心向大宋,没成想出了这么一道阴毒的伎俩!

现在中军大帐的人都听到了,用不了多久,整个兀惹城的百姓就会知道。

兀惹人和那乃人都会知道金国肯册封王彦为扶余王。

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王彦封王,他手下这批人,都会跟着加官进爵。

而整个兀惹人,认的不是大宋,而是他王彦在黑土区的所作所为。

大宋实在是太远了,兀惹人不知道宋人到底是好是坏,但是王彦绝对是一个好将领。

大宋军队的军纪要比金人好太多了。

而且兀惹人还有一个支持王彦称王的理由,那就是五年奴仆的事。

做大宋五年的狗,可以变成宋人。

但是王彦称王,肯定要把兀惹人的奴籍去掉,到那时,兀惹人就不再是金人、铁勒部的奴隶。

而是他王彦的臣民!

这是一条毒计!

王彦还不得不问!

“果然官家不见你们金人的使者是对的!你们这些金人,尤其是你们这些贰臣们的鬼蜮伎俩,真是防不胜防啊。”王彦想要抽出自己的环首刀来,当场把韩昉的脑袋给剁了!

自己答应金国的条件,就是叛宋!

失去了大宋的支援,扶余府这点兵马,金人还不是想怎么玩怎么玩?

自己不答应叛宋,手头这群军卒们、治下的百姓就会分崩离析。

即使不出什么乱子,三两句话,就足以动摇扶余府尚未稳定之民心。

王彦喘着粗气,大声喊道:“送客!”

韩昉连连摆手说道:“诶,王将军,这一盏茶还没喝完,就要送客,是不是显得太过生分?金国会赐下海东青三百只,代表金人永恒的友谊。”

海东青?!

完颜宗固笑着唱了一首歌,而王彦和副官们满脸的疑惑,他们听不懂……

韩昉见状笑道:“在长白山顶之上,居住着鹰神,它们踩着洁白的雪花,看到了广阔的天地,去翱翔。勇士在深林里穿行,拉开了天赐的硬弓,跨上了神俊的战马,去驰骋。”

“大概就是这样,海东青在金国有着非凡的意义,赐下了海东青,就是友谊的象征,而且王将军大可放心,只要大宋还是金国之大患,扶余国就是安全的,不是吗?”

韩昉来之前,把所有的问题,都提前给王彦想好了,不允许他拒绝的条件!

即使王彦不同意,大宋的军卒将领,也会逼迫他同意。

兀惹人和那乃人对于变成人的渴望,也会逼迫他同意的。

封王的诱惑啊!

几个人能够挡得住,就是他能挡得住,他手下的军卒,他治下的百姓,尤其是兀惹人,这些没有接受过大宋恩泽的百姓,他们能挡得住吗?

韩昉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接受了海东青,你们也是长白山鹰神认可的勇士。还请王将军多想想。”

“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大宋远征的军卒想想。为兀惹人和那乃人想想。”

韩昉笑容满面的带着完颜宗固走了。

“大宋的兵书里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兵伐什么来着?”完颜宗固兴奋的直搓手!

他们视为生死大敌的王彦的远征军,就这样被韩昉三两句话就动摇了军心,简直是闻所未闻之奇事。

韩昉满含笑意的点了点头,坐上了车驾不再言语。

这是割地封王!你高兴个锤锤!

韩昉看着完颜宗固兴奋的样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金人对扶余府的统治,是极为粗糙的,他们甚至在这里靠打劫为生。

割让一片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领地,不让宋人得利,还能够维持名义上的统治,实惠的还能得到来扶余的粮草。

这是金国朝议出,金国能够接受的最极限的代价了。

扶余府之事,一直是金国不能放开手脚和金国作战的理由,而现在,金人终于要丢车保帅了。

只不过韩昉总觉得这个给王彦封王的事,有点脚疼砍手的意思。

这道命令有问题啊。

因为这个主意是宇文虚中给他出的。

这就很有趣了。

大宋的燕京路经略使宇文虚中,给金国的朝堂出谋划策,这特么的没问题才是怪事!

而且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以及那个小皇帝完颜亶居然同意了!

金国朝堂是一群蠢猪吗?

所以,韩昉才觉得这个王彦封王有问题,才会彻底倒向大宋。

王彦显然不知道这是宇文虚中出的主意,他的环首刀放在副官的脖子上,愤怒的喊道:“你再说一遍你刚才的话!我立刻砍了你的脑袋!”

刚才王彦的副官,在劝谏王彦答应了金国的条件,可惜王彦不太乐意。

好好的大宋的将军做的不好,做你金人的扶余王?

对王彦来说,这是侮辱!

而且他相信能够陪着他来的宋军,也是如此感觉!

但是这个副官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说出劝进的话!

“王将军,这是我的腰牌。”副官无奈的掏出了鱼符。

“废话!我还没见过你的腰牌?!”王彦喊了一嗓子,不过他很快的发现。

事情不太对。

第五百三十一章 引水要思源

王彦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环首刀,因为副官手中拿的腰牌,居然是皇城司的腰牌!

王彦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屏退了左右,惊疑不定的问道:“这事是宇文相公安排的事?”

他是一个将领,但不代表他蠢。

他稍微想了想,就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某是将军的副官亲从,也是大宋皇城司的察子,这并不冲突。”副官一脸无奈的说道。

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暴露身份,因为一旦暴露身份,王彦做事就会避开他,他就是去了埋在王彦身边的意义。

可是现在不暴露也不行了,必须要先办法说服王彦答应这件事。

这是大宋皇帝和宇文虚中商量好的计谋。

本来就只是一部闲旗,若是金国中招了,他这个副官亲从才会发挥作用。

哪里想到金人还真的封了王彦异姓王!

“你到我身边是从河东路开始的吧,这都两年半了吧。”王彦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副官跟着他时间很长了,什么时候成了皇城司的察子?

副官摇头笑道:“某本身就是皇城司的察子。”

王彦叹了一口气,不管是黑水司的探子,还是皇城司的察子,自己身边其实不能留这样的人。

他满脸笑意的说道:“这样你到二十三营做个营正如何?这受金国册封之时,事关重大,我得请示皇帝才能做出决定。”

副官看王彦有了动摇,笑着说道:“某去二十三营报道。”

这么大的事,王彦要是没有经过请示,私自做出了决定,后果很严重。

若是没有官家的书面文字性的诏书,王彦这以后归朝,不知道要出多少麻烦,那群文臣的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王彦请命的札子,用火漆封好后,用最快的速度向着汴京而去,同时启程的还有副官的一道札子,送到了汴京宇文虚中的手里。

宇文虚中收到东西合流的情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合流之后,燕山防线压力大增的准备。

之前岳飞攻打兴庆府,李彦仙攻打兴中府的时候,金国东朝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力量,在北面防备西朝的攻击。

只是收到第二份札子的时候,宇文虚中怀疑的看着札子,金国真是有趣啊。

促使金廷对王彦封王的事,本来就是宇文虚中和赵桓商量的一步闲棋。

若是金人真的上当了,裂土封王,那金人就失去了对那片土地的法统。

但是显然金人的勋贵没有认识到法统这两个字的意义。

这是未来领土撕逼的时候,重中之重的依据啊!

但是宇文虚中隐隐有一些担忧,他不是担心大宋皇帝有什么问题。

当今天子是宇文虚中见过的人里,最注重实效的人,别说王彦封王,只要能消灭金人,大宋皇帝是可以亲自站上城头,做诱饵的皇帝。

这种注重实效的性子,宇文虚中在完颜阿骨打的身上看到过。

他担心的是李纲,不会同意这件事。

大宋皇帝制诏,皇帝的玉玺,太宰的印,缺一个都不是圣旨。

他连夜写了一封札子和书信去汴京,劝皇帝不要太生气,也劝李纲不要太过纠结名分这事。

“官家,王彦不能接受金国的册封,否则就是叛逆。奉旨,也不行!”李纲依旧一如既往的该硬的时候,梆硬!

赵桓收到札子的时候,内心十分喜悦,他大喜过望,连夜拟定了命王彦假意接受金国册封的事。

等到金国被灭,扶余府被王彦治理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归入大宋版图,岂不美哉?

可惜自己选的这个太宰,总是喜欢在自己最高兴的时候站出来,怼自己一手。

李纲一脸苦涩,这倒霉的事,怎么总让他这个太宰碰到。

别的太宰三年任期里,能逮到一次喷皇帝的机会就不错了。

自己做了两年太宰,总是要制止官家一些行径,而这次官家居然让大宋的将领接受别国册封?

他组织了一下的语言说道:“官家,不是臣迂腐……”

“你这就是迂腐!”

赵桓愤怒的打断了李纲的话,多好的机会!可以削弱金国力量啊!

削弱金人的同时,还能保住自己在扶余府的大宋军卒!何乐而不为!

“官家,这个口子不能开,也没有这个先例啊!这口子一开,大宋军卒的忠诚如何维护?官家!”

李纲声音也大了几分。

呀?

赵桓略微惊讶的看着李纲,平日里劝谏归劝谏,可没见过李纲这么炸毛啊!

赵桓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了几分说道:“可以夺了扶余府的法统!可以保住大宋的军卒!可以以一种不流血的方式,削弱金国!为什么不可以做。”

“从来如此,不一定对!这是当初李太宰,在朕提醒李太宰失蜡法,可以铸军器件的时候,李太宰亲口说的。”

赵桓寻思着这么刚下去,李纲就真的被自己刚没了。

陆宰欲哭无泪的看着快吵起来的李纲和皇帝,自己刚当中书舍人几天啊,就碰到太宰和皇帝吵架,这事记录还是不记录?

陆宰眼珠子一转,举手说道:“官家,臣内急。”

“憋着。”赵桓依旧气呼呼的说着,现在的局面,陆宰还必须在。

中书舍人不在,就没有了见证,王彦归宋的时候,就是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陆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今天的奏对,火药味儿再大,他也得待在这文德殿里。

李纲还在劝谏:“官家,这不符合祖宗之法啊!从未有此先例!若是这口子一开,日后大宋军纪败坏,军卒望风而投,岂不是贻害万世基业?若先秦之赵佗!官家!”

而赵桓飞速盘算了下,从秦到清,似乎没有一个朝代有万世基业。

一代人解决一代人的问题,自己还能管得了万世?

李纲继续劝道:“而且官家,若是王彦接受了金国的册封,兀惹人、那乃人甚至去扶余府的大宋军卒,只认王彦,不认大宋?岂不是平白给大宋多了一个敌人吗?”

赵桓终于思考了起来。

若真的如此,到时候就真的会变得难看起来。

赵佗的事,不用系统提醒,他也知道一些。

秦朝的时候,有个赵佗的将领,领命跟着任嚣一起率领五十万大军攻打百越。

秦末天下大乱,赵佗割据了岭南地区,建立了南越国。

汉高祖传契而定南越国,赵佗接受了册封,成为了藩属国。

吕后临朝称制后,南越国在赵佗的带领下,彻底自立,自称南越武帝,屡次率兵犯边,搅和的当时汉朝边境,鸡犬不宁。

而后,蕞尔小国终于惹怒了汉武帝,元鼎六年,汉武帝命人平了南越国。

即使去掉中间称臣的那段时间,南越国依旧自立了将近九十年的时间!

这给当时汉朝的南部边境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自此之后,但凡是远征军,中原王朝都会防着再出一个赵佗出来。

赵佗那降而复叛的操作,未尝不是王彦未来的操作!

这就是李纲劝谏的根本。

“皇城司在王彦身边有人,若是真心叛逃,杀掉就是。”赵桓想到了一个主意。

而李纲却摇了摇头,官家在大臣身边埋了人的这一现象,他从来没有反对过,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他不反对皇城司搜集大臣的情报,甚至他自己身边也有人,他需要一个强权皇帝,来支持自己的均田和商改。

但是他反对这种将一切寄托于这种无形威慑,主要是不稳定。

他刚要开口劝谏,就听到赵桓自己说道:“若真得闹到那种地步,怕是王彦早就将身边人收买了。”

李纲看着喃喃自语的皇帝,打住了自己的话头,自己这位官家是个很聪明的皇帝,不需要自己多言语,官家已经自己领悟。

赵桓看着李纲说道:“朕还是要给王彦诏书,命其假意归金,保存实力的同时,随时准备给金人致命一击。”

“不是朕不怕出一个赵佗来!是朕有绝对的自信,若是灭了金国!他王彦真的不肯归宋!那朕就灭了王彦就是!”电脑端::/

“扶余王而已!”

李纲俯首说道:“有官家这句话,臣就放心了。”

李纲要的不是赵桓收回成命,赵桓决定的事,除了种少保拉的住,其他人怎么敢去拉?

他要的是后面‘王彦不肯归宋,灭之’的这句保证。

官家太过仁善了些,他担心到时候王彦不肯归宋,官家看在王彦的战功上,含混过去。

这些话陆宰满头大汗的写在了札子上。

他到底做了什么孽啊,别人升官,都是发财。

自己升官,怎么总觉得跳到火坑里了一样?这记录在案的都是些什么话?

随便拿出去一句,在朝堂里,都是一阵腥风血雨,札子满天飞。

赵桓终于让李纲用印,这圣旨才算是成了,他想了想说道:“李太宰,朕给王彦一首诗。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秦朝猛将下龙川,受命中原统岭南。百越招安群铸剑,万家归汉史开篇。】

【诗书导教民俗引,牛马引耕果稻牵。越秀山传山越秀,珠江水远水思源。】

李纲看了看笑着说道:“若是等王彦归宋了,这诗才应景。”

“希望王彦不会让朕失望吧。”赵桓将手中圣旨递给了赵英,令其送到王彦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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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宋之寿亭侯

&lt;!--go--&gt;赵桓下了这道圣旨之后,就一直忐忑不安当中,他总觉得这个札子传下之后,写到史书中,会成为自己最大的黑点!

但是他这步闲棋完全是为了保全大宋那五万远征军而下的。

赵桓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仁善还是假的仁善,但是若能装一辈子,未尝不是真的。

他看着窗外,总觉得自己为了胜利,有些不择手段了。

李纲的劝谏也没拦下赵桓的圣旨向北方而去,因为大宋兵事上,一向不允许他们这些文臣插手。

而王彦却陷入了非常深的思考之中,他抬头看着苍穹。

那条亘古流传下来的银河依旧没有任何被世事所影响,群星依旧闪耀。

他眉头紧蹙的看着这条星河,一如亘古而来一直存在的中原王朝一样。

自己能成为闪耀其中的一颗明星吗?

王彦踩着雪花来到了伤兵营巡查,他按个查看了伤病营的伤病,多数躺倒来年开春就能痊愈。

而重伤营那里的人数更多,多数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孟德啊,感觉怎么样啊?”王彦看着浑身缠着棉布,躺在褥子上的孟德笑着问道。

孟德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但是脑袋上拿到伤口若再深半寸,孟德就活不下来了。

可惜终究是少了半寸,孟德还是活了下来。

“还不错,这次我不是懦夫。”孟德脸上依旧挂着憨厚的笑容。

王彦点了点头,问道:“最近的传闻你听说了吗?”

孟德左右看了看,没有任何伤兵营的医护,王彦找他商量大事,将左右屏退了。

这偌大的伤兵营只有他们两人。

孟德知道了这次王彦找他是有大事商量。

他艰难的坐了起来,靠在床背上,虚弱的说道:“听说了,说是金国要册封将军为王?万万使不得啊。”

“为什么?”王彦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孟德的面前。

孟德这个家伙,这次带领的左翼,凿穿了对方的阵型,逼迫金人退兵,当居兀惹城下血战首功!

“等这次军功结算了,你差不多也可以做校尉了呢。”王彦看着孟德满意的说道。

孟德看着王彦郑重的说道:“将军,这次金国封王万万不可接受金国的册封,不管什么原因。”

“哦?为什么?”王彦也是坐直了身子说道。

孟德再次确认了周围没人之后说道:“将军你想想,若是接受金国册封,就正中了金人的奸计!”

“必然有大宋军卒忠诚于官家,忠诚于大宋!也有人为了想让将军封王,以博得高官厚禄!这样一来,我们就中了金人的离间之计!”

“若是将军接受了金人的册封,必然哗营!大宋军营必然分成两派,离心离德,此乃军伍之大忌!”

王彦点了点头,说道:“可是现在我们远征军被敌人包围在这座小城里,进不得退不得,虽然某略施小计,敌人无力攻城,可是待到春天到了,冰雪化了,我们还是不被消灭在兀惹城,也被消灭在黑土区啊。”

孟德笑道:“那有什么,反正咱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啊。”

王彦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但是,为将者怎么能不体恤军卒?你继续说为何万万使不得。”

孟德紧紧的盯着王彦的眼睛说道:“哗营之事,绝无可能避免,若是有必要,某必然第一时间带兵而起!还请将军知晓,这只是其一。”

“其二,不知道将军知道关羽归降曹操之事吗?”

“知道。”王彦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建安五年,曹公东征,备奔袁绍。曹公擒羽以归,拜为偏将军,礼之甚厚。”

“这是《三国志·关羽传》里所说的话。”

孟德笑着说道:“可能和官家赐下的《三国通俗演义》里的不同,在三国志里,关羽投降了曹操。”

“当时袁绍遣大将颜良,攻打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曹操派出了张辽和关羽为先锋。”

“颜良来势汹汹,连营百里,关羽策马杀颜良于万军从中!遂解了白马之围,随后被曹操封为了汉寿亭侯。”

“羽,世之虎将,莫能挡之!”

“这也是为何到现在关公已然民间成圣,但是武庙祠里前排里,依旧没有关公的原因。”

“不进主祭,配享,甚至没进武庙十哲之中,最后只进到了七十二将之中。”

武庙,别加裁定,取功业始终无瑕者,这段投降的事,终归是他关羽功业上的瑕疵。

王彦忽然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孟德说道:“曹操,字孟德啊。”

孟德连连摆手说道:“王将军莫要胡说呀,末将又不姓曹,末将姓孟,字德远。”

“不过,将军想做宋之寿亭侯?”孟德目光炯炯的看着王彦说道。

王彦点头,说道:“为了保住我大宋这近七万有余的大宋远征军,军卒之性命,委曲求全也好,以身饲虎也罢,先保住了军卒之性命,再保住兀惹人之性命。”

“最后官家打下了金国之地,再归宋即可。”

孟德看着王彦坚定的说道:“将军,关将军那是汉寿亭侯!而不是魏寿亭侯!”

“彼时曹尚未称王。不管是关羽在曹操手下,还是在刘备手下,都是汉之忠良!可与今日之情景大为不同!”

王彦看着孟德极为强烈的反对,说道:“若是这金国册封之事,乃是官家安排的呢?”

孟德脸色变了数变,大宋的皇帝这是看王彦不顺眼了吗?有必要这样至王彦于死地吗?

这要是还朝,王彦怎么能躲得过文官们的口诛笔伐?

不过他忽然想到官家那个仁善的性子,就是连连摇头。

当初王禀在临潢城陷入重围的时候,官家居然下了明旨,若是战时力有未逮,可投降的诏命。

这事可是官家的御用笔杆子李邦彦,整理朝堂文书传阅三军,弄的所有人都知道。

孟德自然也是知晓。

想来官家和王彦都是一个模样,都是想保住这五万河东义卒以及金地汉儿两万辅军罢了。

或多或少也有保住兀惹人和那乃人的丁点意思在内。

孟德想了想说道:“官家糊涂,将军可不能糊涂。”

“王禀将军为何将官家的诏书藏在怀里,谁都不给谁看?直到回京才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官家?”

王彦一愣,说道:“为何?”

“王禀将军想的可是死后能进武庙啊!武庙人太多了,若功业有瑕,何谈武庙之位?不知将军想不想武庙之位?”孟德笑着问道。

“那谁不想要?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王彦笑道。他已经知道了孟德意思。

凭借着关羽建中二十四年的赫赫战绩,关羽弄个十哲本不成问题。

汉,建安二十四年,备汉中大捷,大败曹贼。

岁月,关羽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围曹仁,兵锋令曹操不得已迁都,以避其锐。

何为世之虎将,莫能挡之!

这就是。

王彦终于陷入了一丝丝迷惑之中,说道:“可是现在该怎么办?明年开春之后,不管是河东义卒,还是金地的汉儿,或者说兀惹人,那乃人都不是合流后东西两朝的金国的对手啊。”

孟德忽然笑道:“不见得,孟德偶然间得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王彦的眼神越来越亮的说道:“出自《湖南人军事文选》!那个作者是***的兵书!我知道了!”

王彦大笑道:“这样一来这个死结就解开了!”

本来王彦这几天都有点想要接受官家的旨意了,委曲求全。

他也想保住大宋军卒,也想取得胜利,但是实在是力有未逮。

因为接下来面对的东西合流之后的金国人!王彦自问没有什么好的战略去完成任务!

但是现在孟德忽然提起了旧事,当初宗泽率领河北的乌合之众,打的完颜宗望东窜西跳的来回跑路。

虽然宗泽被完颜宗望杀了整整一万两千人的厢军。

但是依旧完成了战略目标,拖延完颜宗望跑到邢州峡谷的时间,给岳飞的邢谷大捷,做了注脚。

而《军事文选》王彦手中并没有这本书,但是他知道谁有!

那就是岳飞!

“我这就去写信,让岳将军把那个他藏起来的大宋密制·不可外宣的军事文选给某送过来。”王彦哈哈大笑的走出了伤兵营,再不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王彦学着王禀把皇帝的诏书藏了起来,王禀做的,他也能够做的,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当初童贯藏起来了宋徽宗的诏书放到了靴子里,支持王厚攻取了青塘四州之地。

他王彦难道还不如个太监?

他打开了岳飞注释的军事文选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岳飞写在扉页上的几个字。

【无流血牺牲之胜利,终究是妥协而不彻底的胜利。】

王彦看着这句话旁边还有一句小的注脚,说明了这句话写的背景,是写于靖康二年天德州之战后的尸山血海之中。

“岳飞也是世之虎将啊。”王彦感慨的说道,不过更多的是为解决了明年如何抵抗合流后金人的具体办法而高兴。

ps1:在宋朝,抗旨不遵,其实问题不大……

ps2:盗版用户你看盗版就算了,还跑到正版评论下骂作者,是不是太过分了?要点脸吧,秋梨膏!&lt;!--over--&gt;

第五百三十三章 汴京皇家天文台

孟德和王彦谈话的内容,被王彦写成了一道札子,递到了赵桓的手里。

他合上札子,只能叹气。

自己为了大宋的将卒,留下了足够的后路,可惜大宋的将卒,从来不搭理自己给他们留下的后路。

当初王禀这样,现在换成了王彦也是如此。

“官家,明天就是上元节了,刘益归京了。”赵英看出来官家的兴致不高,笑着给官家说了个好消息。

“哦?”赵桓提起了兴趣。

刘益可是说要丈量大地之广袤,可是没人相信,但是赵桓却相信他的话。

赵桓见到刘益的时候,刘益手中捧着一个仪器觐见。

“官家安泰。臣刘益见过官家。”刘益看着英气勃发的赵桓行礼说道。

赵桓示意赵英给刘益搬个凳子,说道:“快快请起。这是什么?”

“这是水运仪象台上的浑仪,前唐的李淳风发明的,拆下来就是这样,官家可还记得?”刘益看着官家笑着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这个浑仪,水运仪象台现在给汴京的百姓报时。

他当然记得这东西。

“官家这是浑仪的浑针,浑仪的可随天阳时时而动。浑针随时可以指着太阳。那就到了夜晚这浑仪依旧转动,浑针就指着地下。”刘益笑着指着浑仪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浑针可以指着太阳,可是到了夜里,浑针就指着地下了。

他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当时自己还跟李纲说到过这事,说太阳在地下。

李纲还说,天日昭昭而煌煌,安能九幽下沉寂?

现在看来,李纲大概是把这事交给了刘益去做。

刘益笑着说道:“官家,臣这次出行,把混天说,补全了。”

“不知道官家可曾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日影一寸,地差千里?就是说,同一时分,同一高度的杆子的影子,相差一寸,则地相差千里?”

赵桓琢磨了很久,他真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历史事件提醒:日影一寸,相差千里,是同一经线上的南北两个地方,在夏至这一天的中午,测得的日影长度相差一寸,那么就说明两地相距一千里。】

赵桓点头,系统提醒了他,他笑着示意刘益继续说下去。

“前唐的僧一行,就曾经忙前忙后跑了很多年,专门用黄道游仪、水运浑天仪在大唐约十三地,测量过日影一寸,南北距离就相差三百五十一里八十步。”

“臣这次出去就是在算这个,日影一寸,精确了应为三百一十一里三十二步。”

“还算了其他的东西。”

刘益从袖子里拿出了札子,递了出去。

赵桓打开看了看,发现并不是一大堆的公式,或者一大堆的计算过程,只是一个简单的总结。

但就是这个总结,让赵桓的呼吸逐渐加重起来。

【步自东极,至于西垂,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又使竖亥步南极北尽于北垂,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

【四海之内,则东西八千里,南北六千里,出水者八千里,受水者八千里。】

赵桓得亏不算是不学无术的人,他还是知道古代的亿,指的不是后世的亿,古代的亿指的是十万。

真正表述一亿的意思,应该是万万。

赵桓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刘益的这张札子里的内容,说的大概是驰道的长度约为46000千米。

【历史…数学数据提醒:赤道长度为40076千米。】

四海之内,其实说的是宋朝的疆域,大约是东西南北约为五千六百里。

赵桓终于明白了刘益这个札子里,算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赵桓看着那句,又使竖亥步南极北尽于北垂,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

赵桓陷入了迷茫当中,这又是啥意思?

系统也没有跳出来翻译,看来是又进入了系统的知识盲区,这系统果然一如既往的废物啊!

刘益看着官家迷茫的神情,问道:“官家,就是说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个围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的圆球……”

赵桓点头,经过刘益的梵音,他终于懂了刘益札子上所有的内容,他想表述的就是地球是个球。

赵桓满脸疑惑的看着札子,虽然数据上有很大的差距,但是至少把地球是个球算出来了。

只是怎么算出来的?

刘益也知道自己的发言略微大胆了点,大地是地,怎么会是个球呢?

刘益看着官家疑惑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事,怕是办砸了。

他是个数学家,算学一等一的强,可是这朝堂奏对,他很不熟悉。

刘益略微有点手足无措的说道:“官家,臣不是胡说啊,臣这个说辞,是有根据的。”

“前汉的《张衡浑仪注》里说,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

“前唐的《天文志》也提到了这个观点,说大率五百二十六里二百二十七步,还有苏颂所留下的一本札子里也提到了这个观点,臣道不孤,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看着刘益说了一大堆,才大概听懂了,刘益想说什么。

其实刘益的说辞赵桓大概听懂了什么意思。

这涉及到了一个古代天文学的争论,盖天说和浑天说的争议。

盖天说,大约就是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天如同一个盖子一样盖在地上,而大地跟个棋盘一样,放在了地上。

浑天说,就是天是个鸡蛋,周天星辰分布在了鸡蛋壳上,而地球是蛋黄。

赵桓这才知道了,刘益误会了自己的疑惑,他其实想问刘益是怎么得到这个长度的,并不是质疑地球是个球。

结果刘益给他解释的却是浑天说和盖天说的争论。

就赵桓接受的知识体系来说,浑天说其实更加接近真相。

“刘大家所言朕相信,大地就是个球。”赵桓笑着回答道。

刘益正要继续引经据典的证明大地是个圆球,听到赵桓如此说辞,猛地一愣,说道:“官家,真的相信大地是个圆球?”

赵桓点头,说道:“刘大家说说你是怎么算的吧。”

刘益俯首说道:“臣认为大地是个球之后,也是惊异万分,而后在夏至那天,测量了同一影长的两地,即汴京和长安北三十余里,相差约为七又五分之一度,约为一周之五十分之一。”

“但琼州影长和汴京影长又有三寸之差,易得,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

赵桓不住的点头,好一个易得!

他不禁想到了当初自己高数课上,数学老师的三**宝,易得,同理,可证。

赵桓看着刘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接受地球是个球的速度,太快了。

毕竟在信息技术时代的后世,还有大把的人相信地平说呢!

“朕相信大地是个球,是因为月亮也是个球。”

“去年工赈监做了个样子货,放大版本的床子弩,结果到现在都是一箭没放。但是他磨水精,磨了千里镜出来。”

“朕去年也在军器院烧了半年的玻璃。正好今天是上元节,大宋的大型千里镜做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官家答应了朱贵妃今年一起去逛上元灯会猜灯谜,这事怎么办?”赵英忽然问道。

若是刘益不是上元节这天回来,赵桓今天的行程是跟着朱琏去逛灯会,猜字谜。

赵桓想了想说道:“你跟朱贵妃说一下,汴京灯会三五天的时间,明天去也不迟,今天先把这个大地是个球,弄个定论出来。”

“这……”赵英面带犹豫,不过看着兴致昂扬的官家,也不好扫了官家的雅兴。

赵桓看着赵英为难的样子,就知道估计朱琏精心准备了这次灯会出行,赵桓笑着问道:“要不你问问朱贵妃,去不去看大月亮?”

“臣这就去。”赵英满脸的笑意的走了,等到准备好车驾的时候,赵桓终于看到了精心打扮的朱琏。

赵桓在车上讨教着刘益的计算过程,其实并不复杂,刘益是数学大家,讲的很明白也很透彻。

刘益看着不住点头的赵桓,有些怀疑,官家真的听懂了吗?

但是他也不好乱问。

“军器院到了,官家。”赵英停住了车驾,对着车驾内的赵桓说道。

赵桓踏出了车驾,面前的这个军器院的占地面积越来越大,赵桓能看到这一年来,军器院的成长。

新式装备的发明,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也很容易出现那种超大床子弩,却没有太多实战意义的武器来。

金人在完颜宗翰负伤,完颜娄室战死之后,就没有带头冲锋的将领了。

导致山海关摆着一架超大床子弩,一箭未发。

不过赵桓并不心急,现在大宋的军器足够的领先了。

赵桓走到了一处阁楼前,阁楼建在这山顶处,山顶仿照水运仪象台的顶,可以合在一起,也可以关闭。

落日的余晖洒在了天文台前的房舍,红砖青瓦在落日下熠熠生辉,在阁楼前的几间房舍里,有几名忙碌的是钦天监的官员。

负责浑仪、抚辰仪、浑象、纪限仪等等天文器具的维护和数据收集。

【汴京皇家天文台】

赵桓其实蛮想把皇家两个字去掉,但是此处的各项设备资出内帑,皇家两个字堂而皇之的刻在上面。

只不过到了这里,赵桓居然又听到了水运仪象台的报时声,问道:“赵英,这是戌时一刻?这里有仪象台?”

赵英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全国各州府的仪象台都要需要在这里调准好,给州府授时。”

赵桓点了点头,看着天文台里的种种设备,满是好奇,月亮还未升起,现在还没办法观测。

第五百三十四章 会变色的月亮

赵桓看着从东而出的明月,感慨很深,大宋终于在自己的带领下,在汉唐的基础上,往前迈了一步。

至少能够看到月亮是个球这件事,伽利略不是第一个了。

赵桓调整着巨大的千里镜,这个时候叫千里镜已经不合适了。

这个仪器是在赵桓的指导下做成的,而且做了整整一年,才做好。

汴京皇家天文台的千里镜,是由两个镜筒组成,一个名为寻星镜,这个寻星镜的目的,就是将巨大的望远镜对准需要观测的星星。

两名钦天监的官员,在缓缓的转动着望远镜的底盘,而另外一名钦天监的少监正在寻星镜里寻找着夜空中月亮的身影。

千里镜的视界还是太过狭小了。

“左三分,右两分。好,不要用了,经纬台校准!”钦天监的少监大声的喊着。

另外一名官员小心的搅动这一个圆盘,是观测镜上调整焦距的粗准焦螺旋。

少监的目光放在了观测镜上,大声的喊道:“左三周半。换细准焦,右五周半!好,慢慢倒回去!停!官家,对好了。”

赵桓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少监将焦距对准了月亮之后,站了起来,走到了观测镜中。

今天是上元节,十五的月亮足够的圆润,站在山头就能看到月亮像一个银盘嵌在深蓝的空中,洒下一片银光,而月亮周围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圆晕。

这层圆月,柔和似絮。

而轻均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而浅,若有若无。

这层圆晕,就是圆晕,从内到外,由红到紫。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赵桓喃喃自语的看着如同彩虹一样的月晕说道。

朱琏的眼神中止不住的讶异,这句好生让她惊艳!

“官家,这句出自哪里?”朱琏扶着赵桓问道。

赵桓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道:“偶尔得来的绝句。偶尔得来的。”

“明天大概有雨?”赵桓赶紧岔开话题说道。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天气预报:明日汴京气温-7c至-3c,多云转小雪,紫外线强度弱,适合出行。】

赵桓三步并两步来到了观测镜前,这岔开话题的功力,对赵桓来说,还是修为浅了些。

“冬日哪里有雨。”朱琏跟着赵桓走到了观测台前。

赵桓看着眼中的月亮,不确信的又看了一遍,才确认了自己看的没错……

在镜子里的望远镜,的确是个球。

这毫无疑问,但是颜色有些不对。

在千里镜里的月亮,是个红色的月亮!

这让赵桓大惊失色,抬头看了一眼散发着明黄色光芒的月亮,又低头看了一眼,还是一个红色的球,在深空里飘荡着。

因为视界的原因,这个红色的球,还在天空缓慢的移动着!

妈耶!突然变成了灵异吗?

这哪里出现了问题?

赵桓从袖子了拿出了札子,的确是仿照伽利略的天文望远镜做的啊!

难道大宋的月亮是个红的?!

事情变得魔幻起来!

赵桓观测完之后,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而朱琏也是好奇的看了一眼,也是吓得骇然!

一个红色球突然出现在眼前,不停的飘动。

“去把另外一架拿过来!”赵桓大声的喊道!

哪里出了问题!

观测个月亮,确定下天体都是球体,这么个事,怎么出现了红月这种东西?!

另外一架略微小些,长约三尺半的小一点的千里镜,被抬了出来。

这个时候,钦天监的官员,调整好了角度之后,将望远镜交给了赵桓观测。

赵桓望里面一看,这镜子里的月亮,居然是绿色的!

他陷入了迷茫。

这月亮难道会变色不成?

难道这个大宋不是自己印象里的大宋?

钦天监的少监透过透镜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

红月代表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凶兆!

可是官家可是大宋少有的明君,带着大宋收复了燕云十六州的君主,这都是凶兆吗?

另外一个千里镜的绿色,显然就变的更加诡异起来!

“还有一台!”钦天监的少监用不亚于赵英奔跑的速度,气喘吁吁的带来了另外一架千里镜,将角度调整好后,赵桓望了一眼。

这次是紫色的……

这一下搞得赵桓自己心里都有点发毛,这是闹哪样啊!

你个月亮中元节没事变什么色啊!

明明是散发着明黄色的月光的月球,若是观测到的是黑色的岩石,符合他一贯的印象,也就罢了。

为何自己搞的这个天文望远镜里,搞成了这个模样?

苏携是督办这三家天文千里镜的主要负责人,他看到镜头里的三种颜色的月亮,有些惊惧,这要是谏台那帮人知道了,不参他一本,才是咄咄怪事。

“官家,臣以…臣以为是这镜片烧制玻璃里,有些杂质才会如此。”苏携必须给官家一个交待。

否则这镜头里变色的月亮,放到有心人的手里,那就是攻讦官家的铁证了!

赵桓看着手里的札子,他翻了半天,才明白,苏携说的烧制镜片中的杂质导致的变色,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最主要的是结构出了问题。

由于采用单个透镜作为物镜,存在严重的色差。

如果想获得好的观测效果,需要用曲率非常小的透镜,这势必会造成镜身的加长。

所以伽利略到开普勒,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天文学家一直在梦想制作更长各大的望远镜。

这也是视界里的月亮,为啥反复变色的原因。

色差。

直到杜隆研究了玻璃和水的折射和色散,奠定了消色差透镜的理论基础之后,用火石玻璃制造出了消色差透镜,才不会如此魔幻。

不是科学发生了问题,而是大宋的技术发生了问题。

“任重而道远啊!”赵桓拍了拍苏携说道。

他画了个三棱镜的形状,明年就得让苏携去研究下折射率,否则这镜头里,就一直是这种古怪的颜色各异的月球了。

“暂时先用这些观测吧。先把各个星看一看再说。”赵桓示意钦天监不要主意颜色的问题。

李纲在赵桓离开天文台的时候,嘱咐了钦天监的少监,月亮变色这事,万万不可传到外面去。

对于李纲的嘱咐,钦天监的少监连连点头。观测还是要观测,但是这颜色就只能暂时留白了。

赵桓离开了天文台,灯火满市井的汴京街头,在皓月高悬的夜晚,彩灯万盏,腾空而起,飘荡在整个汴京城上空。

那是百姓放得孔明灯。

每年都闹出不少的火灾,每年到这一天,官兵都不能休息。

朱琏看着满天的彩灯也是满心的喜欢,她想起了去年的时候,赵桓送给她的那首词《青玉案·元夕》,现在已经传遍了大宋的大江南北。

朱琏指着前面大大的灯盏说道:“官家,快看,鳌山高灯!”

鳌山高灯,是整个灯会上最大的灯盏,长一十六丈,阔二百六十五步,中间有两条鳌柱撑着,如同一条巨龙一样游弋在灯会之上。

赵桓没打算离开车驾,他要是下去,皇城司的察子们,只能把整个街道清理干净,否则皇帝的安全就是个问题。

因为他只能呆在车驾上,远远的看着热闹的灯会。

与民同乐,他倒是想,可是现实是,他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

朱琏早就知道了此次前来,不能下车,只能远观不能近看,但依旧挡不住她的兴致。

她看着远处被人簇拥着的那个人大声的说道:“那是李少尹吧!”

赵桓点了点头,李若水,开封府的少尹,每年上元灯会的时候,会带着皇帝发给他的“红包”,里面装的是价值一枚银元的钱引,专门发给所有上元灯会的小商贩。

这种行为叫做买市。

收到红包的百姓,就会给开封府少尹的衙役们一盏灯,这些灯都会挂到大宋皇宫的城头,将整个皇宫打扮的漂漂亮亮。

而灯会上,每隔几步就能看到一名京畿禁军的军卒。

他们全身俱甲的站在人群中,手中长短兵和手弩一应俱全,来保证庙会的安全。

路边还有几个人被五花大绑,脖子后面插着个板子,写着这些人犯下的罪过。

这些人都是上元灯会上抓到的小偷或者游侠,犯的罪稀奇古怪。

比如抢妇女头上的钗环首饰;或者举止不端;趁着人多,在妇女身边挨挨搪搪。

当然赵桓却知道这其实是表演性质,里面有好多被绑着的都是开封府、邢狱、大理寺狱关押的犯人,临时拉过来做演员。

那一身甲,能追的上小偷?!

所有的表面上的一切,都是吓唬人罢了。

真正出手抓小偷的还是皇城司的察子们,抓到了那肯定是严惩不贷。

赵桓靠在车驾上,呆呆的看着上元灯会上的百姓们脸上的欢笑,多好的时代啊,以前大宋的皇帝,怎么就把这份锦绣江山糟蹋了?

朱琏两腮红润的和索道:“官家,去年给臣妾写了首《青玉案·元夕》,今年再给臣妾写一首呗。”

嗯?

第五百三十五章 人生只若初相见

找一首和青玉案·元夕类似的诗词来?朱琏贵妃啊!你可真是太难为朕了!

赵桓看着朱琏期待的眼神,就知道今天这关,不太好过啊!

他想了想说道:“娘子啊!你知道朕呢,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仙。这世上也不是,谁都能当李白,可以斗酒诗百篇。那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事,娘子。”

赵桓强调了自己的实力不足以和李白斗。

“官人…”朱琏依旧是一脸的期待的看着赵桓,声音婉转而动听,还带着几分祈求。

刚刚官家还在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现在居然说自己不擅长作诗。

赵桓看着朱琏一脸不信的样子赶忙说道:“还有啊,娘子,你知道的,这诗词本就是从心的事,朕这也没什么所想所感,平白无故作诗赋词,那太难了!”

这不是难为赵桓吗?

他一个理工狗,去哪里找一首可以和《青玉案·元夕》打擂台的诗词去?!

要说诗词的江湖地位,那还得看起点百万穿越众!

能够被穿越众拿出来臭屁的诗词,那绝对是佳句!

这首《青玉案·元夕》简直是把妹利器!几乎本本里面都有!

谁拿出来连个妹子都泡不到,那才是丢了稼轩的脸!

可是现在的情况,略显复杂,显然赵桓这一年的诗词有些高产的模样,让朱琏误会了自己是个大词人。

“官人,你上次不是说那个什么嘛,臣妾答应了就是嘛。快点给臣妾作一首吧。”朱琏一脸娇羞的说道。

那个什么?哦!那个!

赵桓一脸坏笑的看着朱琏,古人在嘿嘿嘿这事上,略显保守了些,稍微过分点的要求,都显得扭捏,难得朱琏这么大胆。

赵桓绞尽脑汁的敏思苦想,说道:“那也没有啊。”

赵桓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随便拿出一首传唱很久的词来,也能应付了这关。

系统也提供了一排的候选诗词,恋爱辅助器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虽然别的地方废柴了点,但是这把妹上,系统总是非常给力!

但是显然朱琏要的是和《青玉案·元夕》一样高度的诗词。

尤其是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境!

自己随便拿出一首词糊弄,显然和稼轩在词坛的地位不符合!

朱琏看赵桓真的不想作,脸上多少有些失落,毕竟类似于这样的诗词,实在是太难得了。

赵桓看着朱琏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笑着说道:“再说了,如此佳句,一首足矣!这正好说明了娘子的特殊啊!”

赵桓的安慰让朱琏的脸色瞬间好看起来,官家到现在就给她写了一首青玉案,还是如此上等诗词!

天下还有谁有这等殊荣?!

她脸上的失魂落魄瞬间不见了,依偎在赵桓的怀里,说道:“官家,咱们回延福宫吧。”

赵桓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这丫头动情了。

随着张棠华在赵桓面前不断的刷脸,这朱琏终于感受到了几分威胁,终于开始粘人了。

“起…”赵桓话说了个半截。

他看到了朱凤英和李清照正走在一起,指着灯会上的字谜,有说有笑。

李清照脸上的快乐不似作伪,这个千古才女,终于没有了她原来悲惨的命运。

而朱凤英本来要在二帝北狩之后,写下诀别诗投水自杀以保清白。

这两个人,都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他们本来的命运。

“官人在看什么?”

朱琏看着赵桓出神的目光,从赵桓的怀里爬起来了,看着车驾外的两人。

赵桓看着窗外的两人,一个李清照和一个朱凤英,脸上笑意盎然,两个苦命的人。

他笑着说道:“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朱琏气息瞬间重了两分!

“官人不是说做不出来诗词吗?”朱琏撒娇一样咬着银牙说道。

“孤句,孤句。算不得吟诗作对,算不得。”赵桓笑着回了一句。

朱琏也看出来了官家似乎没有收了李清照入宫的意思,自己那妹子朱凤英,更是没什么希望。

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中原王朝的皇帝都爱上了别人的家的媳妇。

但是赵桓对人妻这两个字,还是能避就避。

“她们过来了!赵英,赵英!快,起驾回宫!”赵桓看着李清照和朱凤英联袂而来,对着赵英说道。

赵英一脸可惜,他在给官家创造偶遇的机会,可惜官家似乎打算溜之大吉。

车驾随着赵桓的命令缓缓而动,驶向了宫廷。

“他跑了!”朱凤英指着慌忙逃窜的赵桓车驾说道。

李清照被朱凤英的话给逗笑了,说道:“那是起驾回宫,净胡说。”

朱凤英还是带着气说道:“有什么的,我们都不在意,他天天躲什么躲,藏着捏着,不吐不咽的,不是个男人!”

李清照看着朱凤英脸色阴晴不定的模样,笑着说道:“妹妹为何要做这等怨妇的样子?官家毕竟是皇帝,他有他的顾忌,你得给他时间。”

朱凤英一脸愤愤不平的说道:“说的跟收了我们,能影响他皇帝的身后评一样!”

“那唐太宗不是把自己弟弟媳妇,那个齐王妃给收了吗?还有那唐玄宗还把他儿子的老婆抢了呢,那挡着那群酸儒,舔李隆基为唐明皇了?”

“还有那个曹娴!他不仅把人给收进了宫里!还把一对子女给养了!真是气死我了!”

李清照看着朱凤英如此生气的模样,掩着嘴角轻笑了一下说道:“你呀你,等等官家打完仗啊,你想想现在金人未定,官家怎么好广纳嫔妃?”

朱凤英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说道:“那姐姐你看看我,我哪里比那曹娴差了,他能收了曹娴,为何不能收了咱们呢?”

“你是你,可别带上我哦!”李清照仍然满脸笑意,否认了一句。

至于曹娴的事,李清照多少清楚点,那是和西夏的攻略有很大的关系,肢解西夏的一步棋而已。

当然她这句否认如此无力,以至于让人认为就是故意。

越描越黑的是眉毛。

越否认,就越真实。

李清照看自己否认无效,索性堂而皇之的说道:“妹妹再等等吧。官家打完了金国,朝臣们会逼着官家广纳后妃,延续皇室大统。”

“现在宫里朱贵妃、张婕妤迟迟没有子嗣,这群朝臣不是对金作战的大事压着,早就闹出死谏的把戏了。”

朱凤英还是远离了朝堂,她分析不出这些头头道道来。

程褚穿过了人群,来到了李清照的身边行礼说道:“赵都知命某前来,给李大家送两句孤句,让李大家试着拼上一首整的诗词。”

程褚从袖子里拿出本札子递给了李清照。

李清照打开一看,失神的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可是官家写的?”

“明日我再将拼好的诗词,给了赵都知即是,麻烦程指挥了。”

程褚连忙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李大家见外了。”

程褚说完行礼拜别。

而此时的朱凤英脸上,岂止是失魂落魄?

李清照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掌控宫人那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她看着朱凤英的模样问道:“妹妹为何如此失落?”

“姐姐在官家身边做事,时时刻刻都能见到。那赵都知还如常想着姐姐,可是我完全被官家给忘了啊!”朱凤英终于憋不住了,眼角含泪委屈的说道。

李清照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总不能说,你没用吧……

李清照琢磨着赵桓的这两句,总觉的平仄有些奇怪,她找了好多典故,才从唐朝的教坊曲目里,知道是木兰花的前后片各三仄韵的木兰花词牌名。

有了平仄韵脚做注解,这诗词才能补充。

“何来悲风秋画扇?出自什么典故?”李清照看着这几个字,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什么是何来悲风秋画扇。

这是汉朝的班婕妤被弃写的《团扇歌》典故。

班婕妤自幼聪明伶俐,秀色聪慧,工于诗赋,文才出众,读书甚多,是西汉很著名的才女,善诗赋,有美德。

她的另外一个身份是班固、班超和班昭三子的祖姑。

可惜,这班婕妤是样样都好,却没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

她深受汉成帝刘骜的宠爱,却常常劝谏刘骜勤政。

刘骜是什么人,把西汉给玩没了的皇帝。

汉成帝刘骜荒于酒色,外戚擅政,朝堂大事,几乎全部为太后一族王氏所掌握。

这也直接促成了王莽篡汉。

所以刘骜渐渐不再宠爱班婕妤,开始宠爱赵飞燕姐妹花来。

以至于班婕妤留下《团扇歌》,一首五言诗,句句不离扇,却字字不离人。【注1】

后来人们常常用扇子来比如苦情的女子。

解开了这第一句里的典故,有了韵脚,李清照并没有急于动笔。

这第一句,妙在意境之上。

“人生只若初相见。”李清照轻吟一声,无来的有些头疼。

这句是最平淡,但也是感情最为强烈的一句。

不管经历了哪些变故,初见的那一刹那,永远清晰而难忘。

而这个初见的美好,被第二句的悲字,直接将情感拉回了残酷的悲情之中!

“这个顽劣子啊!好难对付!”

李清照叹了一口气。

这词的第一句太过犀利了些,按着平仄典故补全,也能补全。但也是被这顽劣子牵着鼻子走。

这让大才女李清照怎么能甘心呢?

可惜她熬了半夜,也未曾想出合适的句子来,只能按着赵桓的路数,把这词补全。

“官家,李大家将官家的两句孤句补全了。”赵英拿着个札子,递给了刚到文德殿办公的赵桓手中。

赵桓打开一看,面露骇然!

李清照还是李清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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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磨刀霍霍

李清照这个回应并没有把这首词写完。

毕竟要在几个时辰内,把韵脚平仄全部押韵,还有表示出意境来,那简直太难为李清照了。

诗词的创作并非一蹴而就,多数都是找到典故,找到韵脚长期修改,反复推敲,才能拿出来。

一个字能推敲好几天。

李清照的回复,其实也是李清照的一首词。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赵桓知道这首词,而且他还练字的时候,抄过这首词,当时赵英看到了官家抄了一首声声慢,抄了三首如梦令,两首一剪梅,三首蝶恋花才误会了官家的意思。

这可都是李清照早年的成名诗词!

赵英不会误会才怪!

赵桓看着这首词,叹了一口气,情债最难还啊,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怎么一个愁字了得。

要不等打完仗,趁着朝臣们上书广纳嫔妃的时候,收入后宫得了。

赵桓提笔,还了一首词,是一首减字浣溪沙。

浣溪沙是一个词牌名,字数一般是四十二字,但是这减字浣溪沙,也很符合音律。

系统给赵桓列了一大堆的诗词,恋爱辅助器,可不是白叫的。

第一个是坚定拒绝的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只是赵桓怎么琢磨这个词都不是拒绝呢?

第二个就是赵桓写的这个减字浣溪沙了。

“惜起残红泪满衣,它生莫作有情痴,天地无处着相思。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

赵桓写完了诗词,觉得还好,国事为主的大宋皇帝,最终还是写了一首明面上是拒绝的诗词,维持自己一贯的作风。

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渣男了?

一直这样吊着人家姑娘的心思,却始终不给姑娘一个准确的回复。

这种欲拒还应的诗词风格?真的合适自己吗?

不过赵桓开始打起了精神,处理起了公文。

第一道札子赵桓拿起来看了半天,又掏出一本札子来,上面是关于上次《吊古战场文》参与者的名单。

他将札子递给了赵英,说道:“此人流放岭南,永不录用。算了,还是砍了吧,省的李太宰又叨叨朕仁善了。”

“罗汝楫吗?”赵英打开了札子问道。

赵桓用力的点了点头,此人乃是政和二年的进士,现在是郴州教授。

而且赵桓通过系统查询了此人的资料,居然还参与了秦桧杀死岳飞之事。

此人罢免了多名为岳飞说情的旧僚,罢黜了数名大理寺欲轻判岳飞的人。

此人还参与了《吊古战场文》一事。

赵桓做出了如此的批示,看起来有些残忍,其实并非如此。

孔端友那是被金国黑水司的人,拿着当枪使了,是个标准的读书读傻了的铁憨憨。

但是赵桓砍的这个人罗汝楫,已经确定了此人已经被黑水司所腐化,变成了黑水司的人。

做大宋的狗不好,非要去金国当狗吗?

本来赵桓对这等人的处理,想统一为流放到岭南,天南海北的,黑水司还能跑到广州腐化臣子?

但是他仔细琢磨了李纲的札子,太过仁善,臣子很容易给自己扯后腿。

而且过了年的靖康三年,一定是对金国最为关键的一年,这个时候不能生什么乱子。

罗汝楫的札子,实属祸国殃民之政。

他上书的内容其实很简单,看似逻辑非常恰当。

大宋成丁近五千万,即使按男女比例一比一算,也有近一亿人。

此人上的札子,其实就是说大宋地力不足以养活更多的人,如此放任百姓们生下去,怕把大宋吃垮了。

这个逻辑看似合理之下,却暗含着非常阴险的金国坑害大宋的招数。

大宋平均寿命不足三十岁。

也就是说本来一亿人丁的大宋,若真得采用了罗汝楫的独子减丁令。

三十年,大宋的人口就变成了五千万,再过三十年就变成了两千五百万。

不足百年,大宋就只剩下一千多万人。

堪比五胡乱华、唐末百年乱世的人口损失。

只需要一道札子,就可以完成。

而且此人用的理由极为恰当,就是大宋的均田令远不如汉唐,一赏就是一顷之地。

所以稍微少点人丁,可以大幅增加百姓授田数,沐浴皇恩的百姓,会对官家更加感恩戴德。

没地了!打出去就是了!搞什么减丁?这又不是后世。

赵桓不杀这等人,留着他干什么?

他还记得他在河东路视察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了百姓为了省一口口粮,把孩子摔死!

摔婴!

这一幕始终烙印在赵桓的心里,久久无法抹去,他知道大宋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若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孩子一张草席,甚至连草席都没有,就那么扔到一个荒郊野岭被野兽啃食,成为“死老孩子”。

这个河东路的方言,让赵桓的脑子当时就如同炸裂了一样!

到现在每当想到这个词的时候,赵桓依旧是觉得自己的身后,有无数的怨婴在背后提醒他,该怎么做一个皇帝。

现在这个人居然以均田令为借口,搞自己的百姓!

“其心可诛啊!”赵桓满脸的杀意,此人留不得了。

赵英也曾跟着官家去过河东路,他稍微打开了札子看了眼,直接捂住了眼睛。

也不知道官家怎么心平气和的处理这些恶心人的札子的,他一溜烟的跑到了李纲的府中,让李纲执行去了。

李纲看完札子,想了半天,拉着赵英说道:“你问问官家用不用夷三族,省的动手的时候,家里人都跑了。”

“呀!”

赵英猛地往后一跳,跳了将近半丈的距离,一脸惊恐的看着李纲,说不出话来。

“你跳什么……”李纲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赵英如此模样。

“没事,我这就回去禀报。”赵英用自己的极限,跑出了道道残影,回到了文德殿前。

他依旧惊惧万分,因为李纲这个夷三族,就用过一次,那就是夷宫人三族的时候,这个人在维护皇权的时候,那是从来都不手软。

他倒不是心里有亏心事,只是下意识的脖子凉,他可没少搞贪腐的事。

他气喘吁吁的说道:“官家,李太宰问用不用诛九族。”

“李太宰什么时候这么暴戾了?”赵桓愣愣的问道。

李纲下手狠,赵桓知道,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到,为何李纲要诛人九族啊!

这也太狠了吧,这一刀下去,起码上万人的人头落地。

“不是,说错了,夷三族,李太宰问用不用夷三族。”赵英才知道自己传错话了,赶忙说道。

果然,赵英也是一如既往的憨憨。

“你再辛苦一趟,告诉李太宰不用了。顺便让李纲把他拟的那张《吊古战场文》的参与者的名单,一起带到文德殿,顺便叫上宋世卿,还有周三畏过来一趟。”

“对了,还有皇城司程褚,让他们把印鉴都带上。让程褚多带点人。”

“邢狱、提刑司、大理寺卿、李太宰、中书舍人、皇城司还有朕。没漏掉什么人吧,今天把《吊古战场文》参与者的处理结果拿出来,在京的今天就处理了。”

“不在京的,最好不过正月的好。”

赵桓满脸和煦的说完了自己的命令,而赵英略带几分惊恐的看着官家,这是要大开杀戒啊!

没过半个时辰,文德殿常朝殿就聚集了赵桓点名的大臣。

李纲掏出了一大堆的札子,说道:“名单上共计三百四十六名,其中京官一百三十二人,外官中经略使一人,知府十七人,知县事三十三人。还有些儒生,太学的太学生。”

“太学生,凡是查验完确实是黑水司的察子,一律流放岭南处理吧。你们觉得朕的提议如何?”赵桓问道。

程褚作为大宋特务机关的扛把子,居然站出来第一个反对说道:“官家,臣在查这些太学生的时候,发现他们大多数都不知道自己被人蛊惑了。”

“少不更事,官家流放岭南太远了。”

赵桓看着太学生的名单看了半天,说道:“二十多岁,不是孩子了吧。这么蠢,迟早要办出更蠢的事。”

“官家,臣以为不妥。”这次站出来的是李纲。

赵桓点了点头,李纲嘛,不站出来反对还是他吗?

“李太宰说说你的想法。”

李纲看着官家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可是一直架着赵桓,让赵桓摆出皇帝架子的那个人啊!

官家啊!某可是自己人!

李纲俯首说道:“官家,眼下正是国朝用人之际,这些太学生已经在读三五年,去上京路补个阙,然后在上京吃些苦,做三年那边的知县事就够了。”

“哦,李太宰的意思是流放上京路?那得去跟着陈东混去,镇州静边城这些地方,他们去朕还不放心呢,弄得民不聊生,坏了朕的大事。”

“陈东那足够远,去那边吧。”赵桓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说辞,一共就十几个太学生而已。

“这个经略使,杀不杀?”赵桓指着这个经略使问道。这才是赵桓真的想杀的人!

“杀!”李太宰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说道。

“这个样子才对嘛。”赵桓点了点头看着其他人。

此人乃是山东路经略使,可以称之为相公的人,可惜的是他没把握机会。

经略使做到相公这个职位,就有了太多的人脉,不是可以随意杀掉的人。

“你们觉得呢?”赵桓看着朝臣问道。

第五百三十七章 正月里的铡刀,闲不住

京东东路的刘豫,本来是济南知府。

金兵大举南下,并没有打到济南的时候,他就开始准备投降金人的准备,招纳了一大堆准备一起投金的人,暗搓搓的准备投降。

可惜战局风云变化,刘豫不仅没有投降成功,三年一迁的文人政治体系人,让他从济南知府走到了京东东路的经略使。

相公这个词在大宋有这极为特殊的含义,只有做一路长官,才能被人称为相公。

赵桓真的给了大宋文人足够的宽仁。

可是大宋的文人,在让他失望这件事上,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在正常的历史线里,刘豫这个人是伪齐的皇帝。

金国在靖康之耻后,无力统治关内地区,不得不建立汉人政权加以统治关内地区。

伪齐是伪楚之后的第二个金国扶持的傀儡政权。

伪楚这个政权的存在时间很短,仅仅存在不到月余的时间,伪楚皇帝张邦昌就用最快的速度投降了南宋。

而伪齐这个政权,存在时间长达七年之久,而这个刘豫正是伪齐的皇帝。

赵桓一直认为,不管是张邦昌也好,还是刘豫、张孝纯也罢,都是被大势所逼迫,迫不得已才做出了投靠金人的决定。

结果刘豫还是让自己失望到了极致。

有些人可能是迫不得已,比如张邦昌一个月的皇帝,立刻投降了南宋。

张孝纯和王禀,在太原苦苦撑了二百五十天,无一援军到达太原。

结果到现在张孝纯在河套地区虽然依旧瑟瑟发抖,保持着文臣这种生物特有的懦弱,但是,事,办得还算不错。

刘豫显然不属于迫不得已,赵桓命令皇城司的察子,查了他近一年的时间,终于肯定了此人,已经变成了金国的走狗。

变节,一个赵桓无法容忍的词汇。

赵桓询问臣子的意见,李纲用最快的时间,同意了赵桓的想法。

杀之而后快。

周三畏瞄了一眼李纲,站出来朗声说道:“臣认为夷三族更为恰当。”

他没什么情报,不知道刘豫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但是李纲如此坚决的支持官家的决定,他已经猜出了刘豫大概是降了金。

混在朝堂里,没点这个眼力价,那就没得混了。

赵桓看着其他人,都没人反对,批红了刘豫斩首的札子,说道:“夷三族啊,还是算了,家人一律流放岭南吧。”

“郦琼、李成、徐文等知府,和刘豫一起的知府,也都一并砍了,家人同样流放岭南即是。”赵桓再次批红了三道札子。

赵桓已经钦定了四个人死罪,四家人流放。

“这些京官呢?”赵桓看着人数最为庞大的京官,愣愣的问道。

这是让赵桓最失望透顶的一群人!

他们吃着大宋的俸禄,受着大宋的教育,享受着大宋的繁华的生活,享受在大宋高高在上的地位带来的特权,不思报国也就算了,还变了节。

这让赵桓气的青筋爆抖!

“臣以为杀了为好。”李纲看着赵桓的脸色说道。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还以为李太宰会说什么,法不责众的话。”

李纲无奈的说道:“臣不让官家杀太学生,就是为了补上这些阙呀。”

“这些人都是经年老吏,他们享受了这么多国朝优待,却想要做骑墙派,首鼠两端,两头捞好处,不杀,不足以警示天下。”

赵桓双手抱着头,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一长排的名单,他想了很久很久,才说道:“李太宰,朕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不可!”

李纲掷地有声的大声说道!

他知道皇帝想说什么,早就准备好了这两个字!

在赵桓刚刚说完的时候,李纲就把这话扔了出来。

“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朕听得见。”赵桓叹了口气,这些人自掘坟墓,就连赵桓这个皇帝,都救不了他们。

杀死一个官员,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还需要将他们的家人流放到岭南,防止他们在京中捣乱。

这一道政令下去,毁掉的是一百三十二个家庭,不仅仅是一百三十二个人头落地那么简单而已。

赵桓其实想留他们一命的原因,并不是说怜悯生命,他还没那么闲。

也不是害怕青史留暴君之名。

他都杀了刘豫了,一个经略相公都被自己车了,这暴戾之名,绝对逃不过去了。

虱子多了不愁,反正都这么多虱子了,也无所谓了。

他其实担心的是这些人,都是皇城司的察子们调查出来的变节臣子。

他担心自己搞这种特务政治,弄得人心惶惶,影响靖康三年对金人的作战推进。

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他还是想要解决主要矛盾。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赵桓并不想自己成为大宋后世皇帝们效仿的对象。

皇城司的特务政治,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那是皇帝手中极为锋利的剑。

用的不好,就是武曌酷吏政治,那样的政治体系,很容易分崩离析,自决于臣民。

他可是深深知道,祖宗之法的大宋有多坑。

到现在他还在补赵光义留下的坑,什么时候河北路上的坑填完了,才算完。

自己要是弄个祖宗之法出来,后世的子孙照着来,也是件麻烦事。

但是李纲显然早就准备好了大堆的说辞,来应对自己的妇人之仁。

“那这件事邢狱督办起来,要反复核实,不放过一个叛臣,也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先收押归案,查实一人,朕批红一人。”

赵桓想了想,这些人留在朝堂里,也是个祸害,说不定在什么地方给自己来一刀,更耽误事。

还是李纲说得对,杀了就是。

“额,官家要杀他们?”李纲愣愣的问道。

他这准备了很久的劝谏的话,就是为了说服皇帝下必杀之心。

可是皇帝似乎是直接同意了自己的看法?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朕也是考虑了很久,从年前归京,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到现在朕还是有些犹豫。”

“但愿朕做这些事,大宋臣民们能够正确的看待,而不是畏惧。”

他也就是动了恻隐之心,总觉得都是宋人,给个机会也无妨。

但是仔细琢磨,还是杀了了事。

至于臣民会不会畏惧自己,他也无法左右臣民们的想法。

大宋的皇帝是官家,不是天子。

大宋的百姓会送大宋皇帝灯盏,上元节挂在宫闱中,以示与民同乐。

可是自己这屠刀一举,恐怕大宋的百姓们,会畏惧自己这个越来越强势的皇帝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却又不得不如此。

自己貌似在李纲铺设的路越走越远了,也就是越来越向着强权皇帝而去。

他笑着说道:“朕回了趟汴京,杀了三千金国黑水司的探子。杀了近三百人的叛臣。”

“都是些该死之人,朕倒是不忍心杀戮,制造杀孽,可是他们偏偏要撞到朕的刀锋上来!”

《吊古战场文》算是彻底结束了风波。

大宋皇帝杀的血流成河,三百余户迁往岭南而落幕。

赵桓在文德殿整整熬了十几天,熬过了整个正月,这十几天,开封府的铡刀可一天没闲着。

每天做的事,就是反复核查这些人的罪状,召这些曾经的臣子上殿,询问案宗是否有误。

但显然程褚这个人办事非常细腻,他报上来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证据确凿的人。

赵桓还因为见这些叛臣,被一个叛臣骂的狗血淋头。

无外乎一些重视武将,抬高武夫的地位,最终也会死在莽夫的手里,再现当年关陇把控朝政之危局。

关陇集团,宇文泰创立了府兵制度,定下了基本国策“关中本位政策”,立下了八柱国、十二将军基本西魏格局。

十二大将军出将为相,不光是军事统帅,同样是政治领导核心。

至此将近四百年的时间里,关陇显赫的十二大家族,一直处于食物链的顶端。

西魏、北周、隋、唐四代皇帝都出自这个集团。

其中,西魏、北周和唐朝的始祖,都曾是八柱国之一,而隋朝的始祖曾是十二大将军之一。

大概到唐玄宗李隆基的时候,府兵制彻底名存实亡之后,关陇集团才彻底落寞。

代替的是藩镇割据。

所以军强则君弱,军强,皇帝被生杀予夺。

似乎成了从汉末到唐末的一种基本事实,这也成了几乎所有的皇帝的一块心病。

大头兵靠不住。

赵桓被骂了以后,也只能唾面自干。

当初他和种师道定下那基本国策“军功爵均田征兵制”之后,其实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头路的可能。

赵桓清楚的知道,可能存在的危险,但是他也做好了肉烂在锅里的准备。

反正再怎么打,也是汉人在这关中打的死去活来,还能便宜给金国人?!

然后,他就把那个骂他的臣工,给杀了。

军强君弱,皇帝被生杀予夺还未发生,这个臣工却是扎扎实实的背叛了大宋。

“这几天御街口,杀了多少了?”赵桓用力的伸了伸懒腰问道。

赵英打开札子说道:“一天大约有十来个人吧。”

“百姓的反应怎么样?”赵桓看着赵英说道。

赵英眼珠子一转,说道:“好!”

赵桓嗤笑了一声说道:“尽扯犊子,皇帝一天杀十个臣子,他们会说好?!”

“他们就是在叫好。臣说的是实情。”赵英摸了摸后脑勺说道。

赵桓摇了摇头,他怎么就不信,大宋的百姓会为自己杀奸臣而大声叫好呢?

大宋的皇帝都是没脾气的官家,大宋的百姓应该对自己这种杀的血流成河的皇帝,骂声载道才对。

赵桓走上了文华楼,看着御街口的围观的百姓,人头落地,轰然的叫好声传来。

可能赵英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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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输的时候,做什么都是错的

大宋百姓或者大臣们的反应,并没有出乎赵桓的预料。

他们依旧认为大宋的皇帝一如既往的仁善。

赵桓杀了一堆的人,汴京的百姓,看了一出杀头的戏。

“朕是不是仁善的过分了些?”赵桓愣愣的问着。

赵英可没敢接这个话茬,那是皇帝在自言自语。

【历史事件提醒:族刑,一人犯罪全家遭殃的刑罚的开端,自夏朝以来就存在。】

【发明族刑的并非暴君夏桀或者商纣,而是在《尚书》中记载的是夏启和商汤。这让儒家极为尴尬,他们追仰效法的圣王,却是族刑的开端。】

【至秦时,族刑已经从诛九族变成了一个泛指,比如刺杀秦王,让秦王表演了一出秦王绕柱的荆轲,就被秦始皇下令诛杀了七族。】

【至汉时,族刑屡次废止而又复用,但是限定至两项罪名,轻易不可施族刑。仅仅限定于谋反、大逆两罪,出嫁之女只随夫家连坐,并出现了不杀祖父母、孙及女性亲属的规定。】

【例如汉武帝杀李陵全家,都未曾诛九族或者夷三族。】

【至唐时,《唐律》中明确规定了谋反、大逆两罪,父、子年十六以上一同处死,其它亲属均免去死刑,只是按其亲疏关系,或收、或流。】

【而一般死罪,只杀本人,亲属受免死之刑。】

赵桓看着系统的提醒愣住了。

大宋的律法其实就是在唐的律法上,稍加改动,加入了一些时代性的内容而已。

赵桓才发现自己杀掉的这些人,应该归属于大逆之罪。

感情古代皇帝诛九族的口号,喊出来都是吓唬人的啊?!

【历史事件提醒:螨清文字狱了解一下?用周树人的话说:‘文苑中实在没有不被蹂躏的处所了’。】

【顺治大兴文字狱7次,康熙施文字狱20多次,雍正施文字狱20多次,乾隆施文字狱130多次。】

【仅一次明史案,就有七十余人身首异处。为《明史》写序的、校对的,甚至卖书的、买书的、刻字印刷的以及当地官吏,在弼教坊或被凌迟、或被杖毙、或被绞死,一时血溅人间天堂。】

【而主犯庄廷鑨更是已经死了七年有余,被人敲开了棺椁,剖棺戮尸。】

【黄培诗案、朱方旦案、《南山集》案、年羹尧案、谢济世案、陆生楠案、吕留良案、维民所止案、屈大均案等等数不胜数。】

【连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的写诗人,都被斩立决,而后族刑大规模泛滥起用。】

【历史上真正被诛九族的,也就先秦之前有闻。秦之后至螨清,鲜有耳闻,仅有一例隋炀帝罪司徒杨素长子杨玄感九族。也只是罪,惩罚耳。】

赵桓愣愣的看着系统的资料,才明白了诛九族这三个字的分量。

“那明朝不是有个方孝孺和黄观被诛了十族和九族吗?”赵桓一愣,想到了这大段的系统介绍,唯独少了明朝啊。

【历史事件提醒:方孝孺案多有争议,且明史乃螨清所修,明太祖朱元璋都能画成猪腰子脸,明成祖朱棣更是开边无数,六次跑到草原上砸场子,动不动就三万辆大车横推草原。方孝孺案和黄观案实在有待商榷。】

【若明朝真有因言获罪诛十族九族,安有明朝清流盛行,以廷杖为乐?】

中原王朝,封建是封建了点,但是,还是按着基本法去封建,而不是随意的,为所欲为的封建。

赵桓这才明白了,为何赵英看到李纲总是非常惧怕的模样,实在是这个夷三族的刑罚,在汉人王朝里,是真的很重很重。

而且似乎效果不佳。

李纲夷三族之后,宫人不是照样带着小报入了宫?

【长虹贯日,寒风颯起,虹贯日彻,荆轲发。】

而且还有宫人带着这样的小报入了宫,想要行刺大宋的皇帝。

不是李清照担任了尚宫局的宫正,这皇宫依旧安生不下来。

“把今天的札子拿来吧。”赵桓示意赵英把札子拿过来,他要继续处理朝政。

赵英拿过来的札子比往日里少了许多,而且赵桓打开了看了半天半天,索性扔下了札子。

自己大规模的诛杀朝臣,还是引起了一些官员们瑟瑟发抖。他们并不清楚其中详情,所以写的札子就看的极为简单。

罗汝楫的死,和他上的那道札子其实关系并不大,其实就是因为他被金国腐化,变节,才会被赵桓钦定而死。

但是朝臣们依旧开始了谨言慎行,本着言多必失的理由,札子里再没有了对朝政的分析和理解,只是单纯说事,让赵桓裁决。

札子简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都有些让赵桓摸不清楚头脑。

这让赵桓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皇帝哪里有那么好做。

“叫上李太宰,去军器监转个圈,看看朕的车驾准备的咋样了。”赵桓索性扔下了札子,走了半截,回头对着赵英说道:“让李邦彦把这事给朕平了。”

赵英愣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他告诉了李邦彦。

李邦彦老神在在的让赵英离开了,说可以平。

他自然知道了出了什么事,无外乎官家屠刀高举,朝臣们变得胆小不敢纳谏而已。

这对李邦彦来说,是件小事。

他已经有了腹稿,朝臣们不了解官家屠刀高举的详情,若是知道这些人做下了何事,也就不会这么如此惧怕,谨小慎微、谨言慎行了。

赵桓向着军器监而去。

而金国正在进行登基典礼,完颜宗望带着完颜亶回到了会宁府。

东西两朝的合流,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磋商,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完颜宗固带着人将驻扎在临潢城的东朝的金人,进行了换防。这样一来,就实现了基本的互相信任的基础。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

完颜宗磐看着完颜亶牵着悼平皇后的手,走向大鼎的时候,嗤之以鼻的笑道:“我说哥哥啊,你说亶儿怎么这么个样子,走到哪里都离不开裴满贵妃,活生生的像个没断奶的孩儿。”

完颜宗望扭头看了一眼完颜宗磐,又看了一眼完颜亶,脸上也是担忧无比。

“你这是在骂大宋的亶儿,还是我金国的亶儿啊。”

“你注意你的言辞啊,这是皇后,不是贵妃,不过你说的很有理啊,亶儿,不能这么依恋皇后。”完颜宗望眉头紧蹙的看着裴满氏。

完颜宗磐忽然满脸笑意,一脸坏笑的说道:“杀了她?”

完颜宗望点了点头,笑道:“好主意,你来做。”

“切。”

完颜宗磐才不会上这个当,他已经放弃了对皇位的争夺,自己没那么本事,捞到个金国兵马大元帅的职位,对他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

他当初不服小皇帝,完全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才能可以当皇帝。

可惜连一个王彦都处理不了,他就知道了自己不是那块料。

而且他也闹不下去了。

金国的两根国柱,一根完颜宗翰,一根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已经死了。

“话说我们这个全面仿宋的登基大典没有问题吗?咱们是金人耶!不是该杀个老虎助助兴吗?搞这种祖宗宗庙什么的东西,很无聊啊。”完颜宗磐看着那大鼎还有宗庙,总觉得不对味儿。

这不是金国的样子。

完颜宗望摇头说道:“这不是文庙没得立吗?否则也要立个文庙出来。”

“本来我联系了孔家,想从孔家请一炷文庙的香火来。结果孔家的人,都是读书读的脑子锈逗了的腐儒,连柱香都不肯给。也是过分。说什么都不肯。”

完颜宗磐一脸吃惊的看着完颜宗望说道:“啊?你还打算立文庙啊!你这是打算全面仿宋?虽说是师宋长技以制宋,我很赞同,可是文庙不用了吧。”

“很有必要啊,可惜连司马光的家祀的香都没请到。”完颜宗望看着完颜宗磐说道:“你说我大金第一聪明人是谁?”

“大哥最聪明。”完颜宗磐回答的很快。

大哥自然是完颜宗干,首屈一指的聪明人。其眼光,到现在完颜宗磐都很佩服。

完颜宗望拍了拍完颜宗磐的肩膀说道:“这都是当初大哥想做的事,我只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我们大金的治国手段太过粗糙。”

“当初趁着兵甲之利险些灭了宋国,可是灭掉之后,也无法统治广袤的国土。所以我们需要改变。”

跟着完颜亶的太监正在阴阳顿挫的念着圣旨:“擢完颜宗望完为忽鲁勃极烈,领尚书省,任三省事(等同于同门平章事)。”

“我去拿鱼符。”完颜宗望往前走去。

“东帅这次没来?”完颜宗磐看着走上前去准备受封的完颜宗望,大声问道。

完颜宗翰是解决王彦割据扶余府的关键人物,可是这次居然没有跟随完颜宗望一起还朝,着实奇怪。

“东帅他,唉。”完颜宗望说了个半截,就去拿鱼符,没说完。

完颜宗翰,完颜娄室是金国的两枚定海神针,没有他们,几乎没有现在的金国。

完颜娄室已经被大宋的皇帝斩于燕京城中。

而完颜宗翰被大宋皇帝的亲从官沈从,伤在了宁武关城头。

完颜宗翰的车驾正好错过了完颜亶的登基大典,才缓缓的赶到了会宁府。

在完颜宗翰下车的时候,完颜宗磐几乎没有认出来这个满头白发,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叱咤风云的完颜宗翰!

“东帅你这是?”完颜宗磐已经有些手足无措。

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活着的时候,完颜宗磐搞内斗极为热情,因为他们俩活着,金国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如同顽童打闹,总有大人出来收场一样。

可是他寄希望的“大人”死了一个,现在一个也老了吗?他忽然生出了几分惶恐。

完颜宗翰扶着侍从,一步步的下了车驾,说道:“输的时候,仿佛做什么都是错的啊。”

“这不是前两天摔了一跤,这腿就不利索了,耽误了几天。”

完颜宗磐扶着完颜宗翰下了车,说道:“东帅看你说的,胜败是兵家常事,打仗哪有不输的时候?东帅还是要保重身体啊。金国还要靠着东帅啊。”

完颜宗磐,典型的金国人,他一直看不太上完颜宗望,但是对完颜宗翰却敬意有加。

ps:上一章已经做了大篇幅的修改,大家可以回头看看,写的不好给大家添蘑菇了,上一章的主要内容,是表达的是对死刑的慎重,而不是对卖国贼的宽仁。

动笔收尾《吊古战场文》的时候,查了很多的资料,族刑的废弃和始末都在这章了,而对死刑的慎重和复查是必然的,也是皇帝的日常工作之一。

昨天熬夜看了个糟心的比赛,今天上午码字状态不太对,导致文章词不达意,没有写出真正的意思来,给大家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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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权臣!这两个字怎么写?

以武功论英雄,是完颜宗磐的人生观。

在他心中一直拥有定海神针一样的完颜宗翰,在他完全没有注意的时候,变得如此苍老。

让他有种猛然之间压力倍增的感觉。

在经过连续作战之后,完颜宗磐发现,金国已经失去了他们所有的百战之兵。

也正在失去他们依仗的各种名将。

“亶儿登基了吗?”完颜宗翰最关心这个问题。

只要完颜亶登基,那金国还能够稳定一段时间,代表着金国的朝臣们默许了现在的金国格局。

完颜宗望点了点头,这位大他几岁的金国宗室的悍将,失去了骑马作战的能力以后,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

金国无将,这是现在完颜宗望最担心的一点。

年轻一辈人,只有完颜宗弼有点样子,可是完颜宗弼,能撑得起金国的大业吗?

显然这很困难。

完颜宗弼在高丽的表现,只能用守成有余来表述。

在攻击性上,完颜宗弼差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差的太多太多了。

当初是不是应该拦一下完颜娄室?完颜宗望看着宗翰的模样有些后悔。

“我虽然老了,但是还没到你们搀扶的地步。走吧,我们去见陛下。”完颜宗翰甩开了完颜宗磐扶着他的手。

他倔强的踩着风雪,走向了会宁府建成的皇宫里。

当初完颜晟雄心勃勃的要建立金国帝业,建了这座城,弄了这出辉煌的皇宫。

可惜,这处皇宫,完颜晟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就死在了黄龙府。

完颜亶本来已经要睡觉了,结果听到了完颜宗翰赶到的消息,只好换上了朝服,跟着裴满氏,来到了会宁府皇宫的玉藻池附近的房舍。

会宁府的皇宫比较简陋只有两座宫室,一处名为元宁殿,是金国皇帝的常朝殿,一处名为福宁宫。

完颜亶看着下面的几个大臣,昨天他还需要叫他们叔叔,但是现在只能喊他们的名字。

这对完颜亶是极为陌生的,他用力的凑到了裴满氏的身边,紧紧的抓住了裴满氏的手臂。

“参见陛下。”几个臣子行礼之后,完颜宗望开始了今天的常朝。

为了等完颜宗翰只能选在夜里进行。

完颜宗望叹了一口气说道:“第一件事,王彦再次拒绝了金国的招降,拒不献出粮草,而且黑水司在会宁府的大宋军队,煽风点火的行动,均以失败告终。”

完颜宗磐左右看了看,站了出来说道:“某以为,那就是群泥腿子,他们哪里懂什么乱七八糟封王之类的重要性,要我说,明年开春,一窝蜂的冲进去,杀了他们就是。”

韩昉看着完颜宗磐,低着头,如果大宋的军卒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忠义,早就投降了。

他们是奉命委曲求全啊!

宇文虚中看似表面儒雅随和,可是那是一个为了胜利,连自己都可以杀掉的人!

而且宇文虚中对大宋皇帝忠心耿耿,这封王的主意,肯定得到了大宋皇帝的首肯!

他忽然想起了兀惹城外那两道冰墙来,明白了为何王彦不肯接受金国册封。

兀惹城的南侧是金人的尸首冻成的冰墙。

而兀惹城的北侧的冰墙,是宋人死在城下的尸首冻成的冰墙。

宋人连自己人的尸首都未曾掩埋!

那是大宋将卒死去变成尸体,也要守护的东西!

名曰忠义!

他们真的是泥腿子,什么都不懂吗?完颜宗磐你跟王彦斗了多久了?难道不知道王彦的难缠吗?

不过韩昉想再多,也只能憋着,毕竟这里是金廷。

完颜宗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东帅,会宁府黑土区的这一切,都拜托你了。”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他这个老胳膊老腿,带着金人的精锐打败这几万兵卒,他还是有些信心。

完颜宗望振奋了些精神说道:“第二件事,塔塔尔的首领兀格,想问问什么时候册封他为草原上的王,好让他有大义之名,去征服漠北铁勒诸部。”

完颜宗翰笑道:“这塔塔尔人是想吃肉的斑鸠吗?如此着急的模样,真的符合他们本身的名字,草原上的野狼啊,处处充斥着仇恨、愤怒和嫉妒。”

完颜宗望拿出一副非常粗糙的堪舆图说道:“你看这里,从大鲜卑山而出,让塔塔尔人做先锋,我们押后,去攻打铁勒诸部,如果我们不想办法打开向西的通道,一旦被宋国击败,我们将走投无路。”

完颜宗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指着临潢城的位置说道:“这样不妥,我们需要想办法安抚住塔塔尔人,让他们明年开春之后协防临潢府。”

“否则大宋的军队,明年开春的时候,会直接拿下临潢府和坤仪州,我们辽河以南的土地,只能拱手让给宋人。”

“去年岳飞攻打坤仪州,李彦仙攻打兴中府,王禀攻打来州。若非塔塔尔人还有完颜宗磐领兵赶到,根本无法逼迫他们撤退。大宋的皇帝并不打算和我们和平的结束这场战争。”

“你知道,开启战争很容易,结束却很难,不死不休。”

完颜宗望看着堪舆图想了很久才说道:“若是我们能有一丝喘息的空隙,就可以想办法东进,拿下了高丽。”

“若是我们有一丝的喘息之机,我们就可以北上,可以拿下会宁府的敌人。”

“若是我们有一丝的喘息之机,就可以联合塔塔尔人,攻打铁勒诸部,打开西去的路。”

“可是宋国的皇帝实在是压迫的太紧了。”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这一年来的最大感触,宋人的部队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寻找战机,打的金国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想了想说道:“给他们点过冬的粮食,封了那个什么兀格为鲜卑王就是,他不是想要正统的名义吗?给他就是。”

“务必把他们留下来,否则明年对宋的战局,就是一触即溃。”

完颜宗翰的目光是长远的,而完颜宗磐却有些不屑,完颜宗翰终归是老了,变得胆怯起来。

前两年金人二十七个人,打的两千宋国禁军满山路的跑。

现在居然如此惧怕宋人?居然还要找塔塔尔人做联合,才能抵抗宋人的进攻,简直是太过于畏惧了。

不过完颜宗磐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一个合格的兵马大元帅要学会忍耐自己的情绪。

然后用战绩告诉世人,他才是金国冉冉升起,代替金国战神完颜娄室之人!

“那你来到被会宁府,辽阳府那边全部交给完颜宗弼吗?”完颜宗望问道了一个关键问题。

完颜宗翰严肃的盯着完颜宗望说道:“这需要你去。完颜宗弼并没有足够的羽翼去庇护辽河。”

这句话一说完,整个金国的大殿都陷入了极为凝重的气氛。

完颜宗望是现在金国的真正宰执,把握朝政,在完颜宗翰的军卒的支持下,他也控制着大部分的兵力。

但是现在完颜宗翰,对他提出了离开权力的中心点会宁府的,前往辽阳府,这让完颜宗望出乎意料。

裴满氏用力的捏了捏完颜亶的手,该他说话了,这都是完颜宗翰跟新皇帝商量好的事情。

可是完颜亶略微胆怯的缩了缩脖子,没有张口言语,年幼的他总觉得不说话才好。

金国的皇位给了完颜亶,而不是完颜宗望,完颜宗望现在这副独揽朝纲的样子,完颜宗翰有些不满。

完颜宗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必须要去吗?”

完颜宗翰点头说道:“你知道,如果辽阳府丢了,我们就必须,也是迫不得已的带领金人离开辽东郡了。”

“不管是西去,还是东面出海,长白山的鹰神庇佑不了我们了。”

“会宁府无险可守。”

完颜宗望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话完颜宗磐两兄弟到了临潢府,而我到了辽阳,你是要去兀惹城,那朝政谁帮年幼的皇帝来打理?”

“陛下的叔父完颜宗辅,还有韩昉。”完颜宗翰给出了一个名字笑着说道。

完颜宗望突然扭头看着御座上的完颜亶,问道:“陛下,臣去吗?”

完颜亶被完颜宗望阴鸷的眼神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他的叔叔露出如此的模样。

但是这也略微激起了他一些的叛逆的心思,他是皇帝,这个叔叔为何要用这个眼神来看自己?

完颜亶鼓足了勇气说道:“是的。辽阳城太过重要,还请叔父去镇守一方,以防有失。”

裴满氏满脸的惊喜!

完颜亶离开了完颜宗望的束缚,才是真正的金国的皇帝!

而以皇帝对自己的依赖,她将会拥有无上的荣光和权力。

完颜宗望摇了摇头,说道:“那一切都拜托韩参知了。”

他也不是朝中无人,而且很多金国的勋贵,都听他的命令,他只是离开了权力的中心。

如果在辽阳能够拿下足够的胜利,他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而已。

完颜宗望应下了这个差事,而且嘱咐韩昉替他行驶辅佐君主的权力。

韩昉点了点头应下了。

他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他是一个皇城司的监事啊!大宋皇帝册封的金国皇城司监事!就这样来到了辅国的阶段了吗?

权臣!这两个字原来怎么写来着?

韩昉很激动,他有些惶恐,实在是因为另一位辅国大臣,完颜宗辅,一向体弱,很多时间都是足不出户在家休养。

完颜宗望笑着看着完颜宗辅一眼,他们俩是同母兄弟弟,嫡出的身份,天生抱团。

完颜宗望和群臣继续商议着朝政,韩昉待在角落里,默默的想起了几个名字,李斯、霍光、曹丕、司马懿、长孙无忌来。

这皇帝年龄很小啊!

貌似,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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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嫣然一笑,可倾国倾城

韩昉阴搓搓的计划着,怎么把小皇帝变成傀儡的时候,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却吵了起来。

完颜宗翰指着堪舆图说道:“如果完颜宗磐离开了临潢城,和塔塔尔人一起去打乞颜部,打开西进之路,那宋人绝对会趁机占领临潢城,不管是韩世忠坐镇,还是岳飞坐镇,我们将永远失去临潢府。”

完颜宗望却十分坚决的说道:“我们如果能够拿下乞颜部。就可以打开西进的路,我认为退路非常重要。”

完颜宗翰摇头说道:“可是漠北草原七十二部,只拿下一个乞颜部,那克烈部呢?打完克烈部之后,我们依旧要面对的是耶律大石的西辽。西边的退路,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你坚决反对,我说该怎么办?”完颜宗望看着堪舆图,最后叹了一口气。

东帅还是东帅,没死之前,其眼光还是比完颜宗望要独道一些。

完颜宗望比完颜宗翰强在了他的血脉上,是现存的完颜阿骨打的嫡系中的长子。

若非如此,整个金国,现在怕是都要听从完颜宗翰的掌控。

“这里。”完颜宗翰在堪舆图上,点了下说道。

完颜宗望眼中的喜色越来越盛,说道:“大善!”

而韩昉也不好抬起脑袋,看看完颜宗翰具体点了哪里,不过没关系,只要他细细留心,总能够找到金国的逃跑之路。

而完颜宗磐却有了别样的心思,虽然打漠北草原,有很多的变数,被完颜宗翰所坚决反对,但是塔塔尔的地盘,离静边城很近!

只要能够拿下静边城,再回转,就可以一举消灭盘踞在金国腹地,王彦的部队!

静边城似乎是一个叫欧阳澈的家伙守着。

完颜宗磐没有表现出自己太多的心思,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精心谋划才可以。

似乎塔塔尔部在铁勒十三部,漠北三十二部的名声都不太好的样子,那会是个好的合作对象吗?

完颜宗磐在努力思考着,应该如何建立更大的功勋证明自己。

完颜宗望回头看了一眼裴满氏说道:“下面一件事,我认为应该给亶…陛下纳更多的后妃,最好是有才德的女子,不知道东帅以为如何?”

“善!”这次轮到完颜宗翰,赞同完颜宗望的说法了!

完颜亶太过依赖裴满氏的模样,实在是让这群马上打天下的将领们,有点看不过去了!

裴满氏长得挺漂亮,知书达礼,稍微有点泼辣而已。

让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如此痛快的达成合作的原因,并非裴满氏的性格,而是裴满氏的背景。

裴满氏出自是完颜阿骨打弟弟完颜杲的家中,还有个在军中效命的父亲胡达。

这都让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有些担忧。

废掉裴满氏?小皇帝肯定会激烈的反对。

强行杀掉,君臣离心离德,那么放弃了那么多权力,来达成的东西朝合流之功,就会立刻化为乌有。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完颜亶广开后宫,而不是单独依恋裴满氏。

“韩参知。”完颜宗望罕见的给韩昉鞠了一躬,说道:“我记得韩参知家中尚有待字闺阁的女子,不知可否?”

韩昉马上略有落寞的说道:“某家中却是有一小女,但一直住在燕京,前段时间金国尽失燕云十六州,我也失去了我所有的孩子。他们都被该死的宋人杀了!”

完颜宗望皱着眉头,他记得明明有一个待字阁中的女儿,怎么这会儿就没有了?

他叫来了身边的人,此人是黑水司的指挥使。

指挥使在完颜宗望的耳语了两句。

完颜宗望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是灭门之仇啊!怪不得一心一意为金国做事。”

韩昉小心的松了一口气,他的儿女都在燕京,被宇文虚中抓住了做了人质,并且威逼利诱之下,他才终于答应了宇文虚中。

没成想干的倒是越来越顺堂。

而宇文虚中放出的话是韩昉家人已经尽数被杀。

韩昉这才反应过来,难道完颜宗望,想让自己家里的闺女嫁给完颜亶?

得亏是没有闺女在金国,否则这嫁给完颜亶,不被裴满氏杀死,未来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完颜宗望想了想说道:“宇文虚中在的时候,不是一贯一人,买了五个宋国的帝姬吗?你觉得如何,还有个赵巧云未曾许给任何人。倒是嫁给陛下极为妥当。”

“赵巧云我见过,读书循理,恭顺而节俭,固足称之为贤。”

完颜宗翰想了很久说道:“某以为不妥。”

“如果我们能熬过明年的开春的攻势,守住了临潢、坤仪州、锦州、保州、辽阳府,宋国恐无力再战。”

“从宣和七年打到现在,已经打了整整三年了,再打下去,宋国也是民不聊生,千里之田无一成丁的话,大宋的朝臣可能会再次阻拦大宋的皇帝继续打下去。”

“这个时候,若是我们能够把四位宋国帝姬送回去,表示我们的诚意。”

“哪怕是称臣成为宋国的藩属国,就可能会留下一线喘息的机会,只需要半年,不!只需要三个月的休战期,我金国就大有可为!”

“不管是会宁府,还是乞颜部,都有解决的可能。”

完颜宗望点头,完颜宗翰的说辞打动了他。

他们真的是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仿佛稍有松懈,就有可能在次日的清晨,看到大宋的皇帝的御驾,扑到会宁府。

这种压制力,在岳飞攻打坤仪州的时候,就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

完颜宗望想了很久说道:“那就只有刘彦宗的女儿了。”

“能行吗?”完颜宗翰怀疑的说道。

刘彦宗是完颜阿骨打攻打辽国时,俘虏的辽国的官员,而这个官员曾经一度做到了知枢密院事的位子上。

宇文虚中发动了死亡一击,把刘彦宗杀死在了汴京城下。

完颜宗望完全明白完颜宗磐在担心着什么,裴满氏有完颜杲的儿子们做支持。

但是刘彦宗一个降臣,现在人都死了,刘彦宗的女儿,还有和裴满氏斗的机会吗?

虽说那个刘筈还是有点能力,但是也就有点能力而已。

“认韩昉做义父便是。”完颜宗望笑道。

韩昉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做刘彦宗女儿的靠山。

完颜宗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朗盛说道:“今年的大事就这些,面对开春之后的窗口期,大宋一定会全面出击!风云飘摇之际,望诸君共勉!”

“若是守住了这波攻势,金国大有可为!或战或逃,都有更多的抉择。若是守不下来,万事皆休。”

完颜宗翰看着完颜宗磐,忽然笑着说道:“蒲鲁虎,等会儿下朝到我府中一趟。我们好久未曾见面,今夜把酒言欢。”

蒲鲁虎是完颜宗磐的本名,在宗族定了姓氏为完颜,大规模改名的时候,蒲鲁虎改名了完颜宗磐。

所以,完颜宗望在完颜晟死的时候,嘲讽完颜宗磐,会说完颜宗磐是小长虫,就是小老虎的意思。

“那陛下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完颜宗望看大事解决的差不多了,就离开了这元宁殿。

“陛下,他们真是太目中无人了。”裴满氏不满的小声说道。

完颜亶却仰着头说道:“娘子莫要胡说,宫中眼线甚多,言多必失。”

裴满氏才惊讶的捂着嘴,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我们回宫去吧。”

完颜亶今年才九岁,早熟的他,对男女之事充斥着向往,他脸上挂着笑容,裴满氏能够满足他对女人的一切幻想。

韩昉满脸笑意,仿若是因为升官发财而发自内心的笑容。

但是他的心头却阴云密布,在完颜宗望回朝之前,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否则完颜宗望回朝的时候,第一个拿他祭刀!

他必须拿到足够的筹码,来应对风雨欲来的局面。

现在的金国,已经不是完颜阿骨打在世的时候了,完颜阿骨打对于降臣的待遇很好,而且也很信任。

现在的金国,完颜宗望再次回到会宁府的时候,为了重新拥有权力,最快和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韩昉赶下台,或者他韩昉被暴毙。

韩昉忧心忡忡却满脸笑意的走到了刘彦宗的府邸,完颜宗望给了他反抗的机会,那就是,收刘彦宗的女儿为义女。

安排刘彦宗的女儿到完颜亶的身边,斗争中斗掉裴满氏。

韩昉未必没有反手之力!

刘家刘彦宗死后,其次子刘筈(kuo)逐渐受到重用,特别是刘筈前往江南的时候,让金国确定了赵构的确是有意倒向了金国。

奈何赵构倒的太快了。

不过刘筈回到会宁府之后,就擢升了东上阁门使,如果能够和刘筈达成同盟,那是再好不过了。

刘筈并非单独一人,他还有从赵构那带过来的一批汉人的叛军,由杜充率领。【注1】

韩昉拜访的消息,也让刘筈出乎预料之外,匆匆赶到了门口迎接。

刘筈得知了韩昉的来意之后,说道:“虽说长兄如父,我可以代替我妹妹应承此事,但是我妹妹的性子,还是太过于钻牛角尖。有劳韩参知巧舌如簧,劝说我的妹妹了。”

韩昉见到了刘筈妹子的第一时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知道为什么完颜宗望会认为此女子可以取代裴满氏了!

裴满氏很漂亮,但是和刘家女儿相比,长得就太粗糙了。

韩昉不禁想到一段话。

东家之女,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可倾国倾城!

“民女刘婉,见过韩参知。”刘婉略有些怯生生的说道。

这女子嫁给金国皇帝太浪费了,要不要给大宋皇帝送过去?

韩昉真的在非常认真的分析着。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择手段的大宋皇帝

“婉儿啊,韩参知此次前来府上……”刘筈将韩参知的来意说了个明白,这对刘家再兴是件好事。

刘婉面露苦色,说道:“婉儿知道了。”

韩昉优哉游哉的回家了,今天的差事办得很顺利。

刘婉这个女子,是个刚强的女子,当初完颜阿骨打的一个士兵,因为想要凌辱刘婉的母亲,刘婉生生咬死了那个士兵。

据说场面极度血腥。

完颜阿骨打最终没有杀死车轮以下的孩童,放过了刘婉,大怒之下的完颜阿骨打杀死了刘婉的母亲,而刘彦宗却选择了投降。

而这种刚强背后包含着血仇。

韩昉走到半路的时候,就看到了刘家的仆从,跑了过来,大声的喊道:“韩参知,你等一下。”

韩昉让车驾停下,问道:“怎么了?”

刘家家仆气喘吁吁的小声附耳说道:“刘婉,刘婉她上吊了!”

韩昉有些眩晕的抓紧了车驾的窗沿,低声喝问道:“死了没?!”

“没有。”刘家家仆喘着粗气说道。

韩昉这才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道:“以后说话的时候,不要大喘气。”

“回刘府。”

韩昉回到刘家,看着刘筈的处理,才舒了一口气。

刘婉自杀的事,被刘筈严密的封锁了消息。

刘府的家仆,都是在金国讨生活的汉儿,这事要闹到完颜宗望那里,刘婉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幸亏你封锁消息封锁的早。”韩昉抿了一口茶,看似镇定的说道。

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掀起了一阵阵的波澜。

刘婉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强烈了,他是两面三刀的汉儿,是三姓家奴!

他韩家本身是燕京路的大家,投靠了当时起势的辽国。

这一投靠就是百年时光。

而他也一直自诩是辽国忠臣,为辽国尽忠尽到了耶律延禧被俘。

但是忠义这两个字到底怎么写?

他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兀惹城外的两道冰墙,虽然冰冷,但是却让他心头产生了疑惑,刘婉的自杀。才让韩昉,彻底知道了自己这个汉儿,能忠诚的,似乎只有汉家王朝。

“我去见见她吧。好好劝说下。”韩昉笑着说道。

这是一个不情之请,但是已经成为了刘婉名义上义父的他,这个提议到不算是太过分。

韩昉看到了刘婉,本来以为那副绝美的面容,会梨花带雨。

毕竟韩昉见到刘婉的时候,只看到了有几分胆怯的刘婉。

但是刘婉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一点凄凉,反而是面如死灰的决绝。

韩昉坐在座椅上,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本来想要劝说刘婉答应自己的条件。

他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

但是现在的他,看着刘婉脸上的表情,无法开口。

他忽然想到了长孙无忌的最后归宿。

长孙无忌当时是赵国公,大唐的太尉,凌烟阁第一功臣!关陇集团在朝中的代言人,李世民贞观二十三年死于翠微宫时的顾命大臣!

真正的权臣中的权臣。

李世民曾经想要废掉子不类父的李治,更换李恪为太子,被长孙无忌反对,李世民才不了了之。

吐蕃人向新天子表忠心的时候,写信给长孙无忌,而不是给李治。

长孙无忌,不算他长孙家其他人,仅仅长孙无忌的亲儿子里,就有三个刺史,一个秘术监,还有几个实权位置的要职,比如太子洗马等。【注1】

而且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的媳妇,是李丽质!

唐太宗李世民的嫡长女!

可见长孙无忌当时的权柄,有多大!

这么一个强权的人物!

在面对李治定神都洛阳,废王皇后立武曌等等针对关陇的政策的时候,他也毫无办法。

长孙无忌最后被人诬告谋反,黯淡的离开了长安,全家被流放到了岭南。

权臣又那么好做的吗?霍光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全家被诛杀的结局?

韩昉心潮很是庞杂。

做权臣,要有能力、有手段、有家族支持、有兵权,韩昉扒拉了下自己有的东西,似乎一样都没有。

做个屁权臣!还不如做个媚上的馋臣!

韩昉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都说《霍光传》不得不读。

当个屁权臣啊!做出功绩,做不出功绩都要被史书喷,结局没几个好的,不得善终可以和权臣两个字画上等号!

当个媚上馋臣,只要讨皇帝开心就是了。

“刘姑娘,你不愿嫁给完颜亶吗?”韩昉突然说道。

刘婉没有言语,依旧是空洞的看着前面,结束生命的方式有很多很多,除了上吊以外,还有投水,撞墙。

韩昉没等到回答,才楞了一下,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愚蠢!

这要是愿意嫁给完颜亶,还用寻死觅活的?!

韩昉说道:“你愿意嫁给大宋的皇帝吗?我给你牵线搭桥。”

“韩参知是大宋的察子?”刘婉忽然问道。

韩昉讶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女子,人长的好看不说,主要是寻死觅活的时候,还保持了冷静。两句话就猜到了韩昉的身份。

实属难得!

他点头说道:“然也,大宋皇城司金国监事是也!这是我的金印。原来是宇文虚中的,宇文虚中给了我。”

刘婉还真的拿起了金印在烛火下看了很久,说道:“像是真的!”

“废话,当然是真的!”韩昉劈手夺过了金印,忿忿的说道!

这是他在金国冒着生命危险,给大宋送情报才换来的金印!

刘婉居然质疑它是假的!

“嫁给大宋皇帝,我也不愿。”刘婉回答了韩昉的问题。

韩昉撇了撇嘴,说道:“你若是嫁给了宋国的皇帝,我才能说服刘家投靠大宋。这样能够保全刘家。”

“那和嫁给完颜亶不是一个道理吗?”刘婉的神情恢复了一些生气,愣愣的问道。

韩昉小声的说道:“那当然大不同!嫁给大宋皇帝,那可是前程似锦!嫁给完颜亶,估计活不过明年秋天就死了。”

韩昉忽然有点无话可说,因为他怎么感觉自己当起了媒婆。

“大宋的皇帝,叫赵桓,原名也是亶…”

韩昉一开口,就觉得要遭,这三句实在是太糟糕的台词了。

“大宋皇帝临危受命,一反赵家宗室信任文臣之态度,军政依靠种师道,政务依靠李纲。”

“第一年就收复了燕云十六州!第二年就强行占了河套和上京路!政治清明,兵强马壮,实在是大宋不可多得的皇帝了!”

“即使是在历史长河里,也可以说是十分优秀的皇帝了!”韩昉说了一大堆人尽皆知的优点,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说一样。

“他文采如何?”刘婉问道。

韩昉想了想说道:“文采斐然!你知道那个李清照吗?”

“当然知道,汴京第一才女,我安能不知?”刘婉终于有些兴趣的问道。

韩昉笑着说道:“李清照和大宋的皇帝不清不楚,但是李清照确实是被大宋皇帝的文采所折服。对了,去年上元节,从大宋的皇宫中传出一首《青玉案·元夕》!你读过吗?”

刘婉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神中终于有了几分神采,好奇的问道:“是那个皇帝写的词吗?果然是个才子。”

韩昉这才了然,为何刘婉死活不愿意交给完颜亶了,实在是完颜亶实太不学无术了点。

韩昉本身就是完颜亶的汉学老师,完颜亶的功课做得一塌糊涂,也就是个刚刚识字的水平。

这眼看着继承大位,更是懒得学了。

刘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非凡,若是甘心嫁给完颜亶,才是怪事。

“我就是愿意嫁给大宋的皇帝,还不见得大宋的皇帝肯要我。”刘婉忽然带着惆怅的说道。

韩昉看着刘婉脖子上两道勒出的红色绳痕,有些叹气的说道:“若是你这里没问题,我就上书大宋皇帝,看你有没有可能入了大宋皇帝的宫闱。”

“不过大宋的皇帝,是个极度功利的人!只要能够取得胜利,可以不择手段。和宇文虚中是一类人。”

“大宋的皇帝为了让西夏老实,甚至都取了西夏王的王妃,来分裂西夏。想来,你这里问题不大。”

刘婉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等境遇之下,一切都有劳义父了。”

韩昉连连摇手说道:“别!别!别!你可不能喊我义父,若是你嫁给完颜亶,我还能做你义父,若是你嫁给赵亶(dan),那我没可没那种胆量。”

“话说回来,你几个哥哥还是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他们。”

“我哥哥似乎和宇文虚中关系不错。”刘婉想了想说道。

韩昉惊讶的说道:“哦?这话从何说起?”

“我的几个哥哥都曾经拜师于宇文虚中,而且我的几个哥哥都是亲哥哥,我的母亲被完颜阿骨打杀了。”刘婉坚定的说道:“我不愿意家给完颜亶,是因为完颜亶是仇人!”

韩昉点头,说道:“其实在金国混饭吃的汉儿,有几个日子好过的?谁身上还没背着点血海深仇?”

“以前是大宋不争气,连燕京都在辽国或金国手中,现在…大宋强势起来,我们的日子说不定能好过点。”

刘婉愣愣的望着窗外的月牙,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

赵桓收到宇文虚中的札子的时候,脑海里缓缓的出现了一个符号。



第五百四十二章 评价最高的西夏王,现在姓赵

自己手下人,怎么净张罗着给自己娶媳妇啊!大宋的后宫没地方了!

这是赵桓的第一反应。

但是赵桓觉得可以给岳飞说个媒,反正刘家要的是安心,嫁给大宋第一猛将岳飞,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至于韩昉的札子里描述的倾国倾城的容颜,赵桓并不是不感兴趣,美女谁不爱?更何况皇帝这种生物,还喜欢打别人老婆的主意。

他的想法,是大宋的皇宫真的不再进人了!

后宫乱七八糟很容易王炸!

比如赫赫有名的吕后发明出的人彘,还有武则天的骨醉,这俩词光是看名字,就让人猛地一抖!

【历史事件提醒: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熏耳,饮瘖药,使居鞠域中,名曰人彘。居数月,乃召惠帝视人彘。】

戚夫人是刘邦的宠妃,刘邦死后,吕后杀死了戚夫人的儿子刘如意,然后把戚夫人的手足冻成冰块后砍掉,去眼熏耳割舌,扔进了厕所里,还让当时的汉惠帝去看。

直接把汉惠帝吓的卧病不起,一年后死去汉惠帝就死了。

赵桓看过了汉朝的书,看到这段的时候,就被吓到了。

【历史事件提醒:武后知之,令人杖庶人及萧氏各一百,截去手足,投于酒瓮中,曰:“令此二妪骨醉!”数日而卒。】

在李治还活着的时候,武则天把之前的王皇后和萧淑妃,给做了人棍,扔到了酒池子里给泡了。

李治还问武则天王皇后和萧淑妃哪里去了,武则天登基之后,将王皇后的姓氏改成了莽氏,将萧淑妃的姓氏改为了枭氏。

这对赵桓这个从小长在红旗下的人来说,有些太恐怖了,要人命就要人命!如此折磨,是何等的道理?

这就是长期宫斗后,人性的扭曲!

朱凤英至今住在郓王府里,李清照还得择机入宫,若不是西夏一直扰乱着大宋对金的节奏,赵桓也不会给曹娴任何名分。

至今赵桓就见过曹娴一面。

这一切的一切,赵桓都是在小心规避着出现这种事。

结果现在韩昉又要给他后宫塞人,让赵桓极为的头疼。

这就是只有一个儿子的自己,要面对的局面?

赵桓给岳飞说媒的书信并没有发下去,赵桓稍微询问了下亲从官,才知道岳飞剿匪的路上,遇到了他的第二任妻子,李娃,字孝娥。

赵桓愣住了……

这非要给自己后宫塞人吗?

他也忙不过来啊,一个朱琏一个张棠华,已经够他忙的了。

宇文虚中喜当爹从赵桓这里赚了个媳妇和儿子。但是看宇文虚中的意思,也没打算跟华姑离婚。

韩世忠家有悍妻,岳飞有了心上人,王禀那可是赵桓亲自赐婚,李纲也有结发夫妻,赵鼎、陆宰都是有孩子的。

大宋的要害人物,似乎能够合法结婚的,貌似只有自己?!

赵桓有点懂了。

就连陈东、欧阳澈这些太学生也不是光混汉。

十年寒窗苦读,然后考取功名,或者在太学就学,等待补阙,逐渐成长为能有点影响力的大臣,那都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积累,这个过程多数都是结了婚。

而且宋朝皇帝在某一个地方上的信誉不错。

那就是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后,与当时的将领约定优待他们,并且会娶他们的女儿为皇后。

这件事上一直执行的不错。

所以韩昉让赵桓收了刘婉入宫,是以赵家皇帝祖传的信誉做担保,安定刘家倒向大宋之心。

这也是当时宇文虚中撺掇着赵桓,升曹娴升为昭仪的理由。

得,还是得自己亲自出马。

赵桓带着宇文虚中的札子,先找到了朱琏商量这事,朱琏开始肯定不乐意。

不过听到和外廷的事有关后,也只能无可奈何。

至于张棠华,年龄小,醋坛子打翻了,闹腾了会儿。

闹腾着闹腾着,就闹腾到床上去了。次日清晨,赵桓是扶着腰,出了庆明宫的门。

“官家,早膳准备好了。”赵英立刻扶着脚步有点飘的大宋皇帝。

赵桓想了想说道:“先不用了。去曹昭仪那里一趟。”

赵桓已经是铁渣男了。

既然是铁渣男了,那渣的彻底点。家里要填个人,总要跟曹娴说一声。

毕竟曹娴大老远的从兴庆府,到了大宋,跟着自己又是汴京,又是燕京的来回奔波。

自己家里填人,不说一声,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这是在干啥?赵清露和赵仁孝的早餐和晚餐都是她自备的?”赵桓远远的看着曹娴,居然在偏舍里忙碌着做饭的事!

赵桓略带不满的说道:“朕要是杀她那两个孩童,安能等到现在毒杀不成?还要自己准备早饭?”

赵英左右看了看说道:“那官家说错了,在燕京的时候,曹昭仪也是吃的御膳局的饭。”

“可是到了汴京,就只能自己生火造饭了,今天官家不来,曹昭仪也只能自己生火造饭。”

赵桓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说道:“李宫正在对付曹昭仪?”

赵英大惊失色的说道:“那哪能啊!看官家说的,李宫正多大气的人啊,那是飞在天上的鸿鹄,哪里肯做这种下贱事?!”

赵桓点了点头,李清照的傲气,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两年那种傲气已经飞上天了。

“那是为何,到了汴京生火造饭?”赵桓还是没想明白问道。

赵英叹了口气说道:“官家,是宫里的那些老宫人,老宫婢,欺负曹昭仪。”

“反了天了!”

赵桓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自己的女人都敢欺负!疯了他们了!

这宫人三天两头给自己惹事,这是想造反吗?!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女人,但是赵桓依旧感到了羞辱!

赵英说道:“官家莫要动怒,这是宫里的规矩,居深宫大不易。”

“曹昭仪不受官家待见,臣也交待了几次了,可是规矩就是规矩。”

“什么烂规矩,把人饿着就是规矩?”赵桓依旧怒气冲冲的说道,即使是知道了老宫宦按着规矩办事,他依旧非常生气。

后果很严重!

赵英无奈的说道:“这规矩就是得去争宠的规矩,没有官家的恩宠,妃子也好,昭仪也罢,都是这种样子。”

赵英说完看了眼赵桓,就赶紧低下了头,张棠华不受恩宠的时候,也没少受委屈,不是冬日的碳不够,就是早食不送。

但是显然官家并不知道这方面的事。

赵桓这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个制度发展下去,大概会发展成冷宫,比如明朝的景阳宫,螨清时,光绪的宠妃珍妃被慈禧落井的北三所。

不受待见,不受宠的妃子在宫里的生活,岂止是举步维艰。

燕京行在的宫人数量不多,也没有多少老宫宦,所以规矩还没那么大,但是大宋皇宫一百六十年累计下的规矩,那是真的一点都不少啊!

刘娥当初狸猫换太子,把赵祯的宠妃李贤妃弄的失宠,弄到了铅华阁。

赵桓看着曹娴住的地方,才看到,也是铅华阁…

宫人还真是按规矩办事。

“陋习!”赵桓嗤之以鼻的说道。

赵桓和赵英的声音显然有些大,惊动了在做早食的曹娴,曹娴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到赵桓大惊失色!

她呀的一声,跑回了阁内,连灶上的饭都顾不得了。

赵桓走到了阁楼下的偏室里,看着灶上熬的黄粱粥,搅动了两下说道:“她的用度没有被克扣吧。”

赵英笑道:“那倒没有,用度都是李宫正做的帐,谁敢克扣?那是要被杖五十的!李宫正特意叮嘱了臣,要严查这等事。”

“让曹娴搬到福宁宫住着吧,顺便让李宫正,把这些陋习整顿下。都什么跟什么啊。”赵桓放下了手中的铁勺说道。

一个身影从铅华阁里飞了出来,哒哒的跑到了赵英面前,看到赵桓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许的疑惑,猛地刹住了车。

“见过爹爹呀。”赵清露清脆的说道。

“阿大又来看我了呀!给我带好吃的没呀?”赵清露跟赵桓打过招呼后,眨着大大眼睛问道。

赵英尴尬的摸了摸脑袋,说道:“今日来的匆忙,就没带蜜饯糖果,下次,下次。”

赵清露满脸的失望,说道:“什么都没带呀。”

她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什么都没带呀。”

赵桓看出来了,这两岁多的孩子,都喜欢最后带着一个字,陆游是带着个“吧”字,比如:抱抱我吧。

赵清露喜欢带一个“呀”字。

“梦姥莫要胡闹!”曹娴也从阁里出来,看着赵清露赶忙说道。

“参见官家,官家安泰。”曹娴赶紧行礼说道。

“没事,小孩子,童言无忌。朕说让你搬到福宁宫去了。”赵桓笑着说道。

福宁宫是两宋的后寝之一,赵桓的这个安排符合大宋的惯例。

“谢官家。”曹娴目露喜色的说道。

“见过爹爹。”赵仁孝站在曹娴的身后行礼说道。

“孝儿今年七岁了?”赵桓笑着说道。

【历史人物提醒:赵(李)仁孝,西夏中兴之主,李仁孝庙号:西夏仁宗。在位五十四年,设置各级学校,推广教育,实行科举选拔人才,建立西夏翰林院,编纂历法,修乐书,改国法,废除各种酷刑。】

【李仁孝是西夏诸王中,评价最高的国王。】

【受其母亲教育的影响,以仁治国,惩办奸佞,彼时金强宋弱,附金和宋,五十四年未曾与宋一战,多次与南宋交易马匹,以平衡宋金战力,夹缝中求得生存。】

【对你的忠诚度55/100,对大宋的忠诚度44/100】

赵桓看了眼现在改名赵仁孝的孩童,这是捞了个西夏王的儿子?!

不过赵桓看着最后一行的数据,这是第一个对皇帝忠诚度,高于对大宋忠诚度的人。

曹娴的教育,干的不错啊!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你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吗?

“宫里要加个人,金国刘家的人,原来燕京路上的刘家,他们在金国有很大的势力。”赵桓开口说道。

“官家今天在这里用早膳吧。”曹娴没接话,反而说到了别的事。

赵桓看了眼赵英,赵英立刻俯首说道:“曹昭仪别忙活了,臣下来就是。”

赵英去了厨房,赵桓看着曹娴,刚才烟熏火燎的一身烟火气,曹娴是进了铅华阁换了衣衫,补了补妆容。

模样端正,身条很好。

葫芦形。

曹娴看着官家的眼神,展颜一笑说道:“臣妾知道臣妾是个什么人,宫里填人,不需要知会臣妾知道。”

赵桓故意面色一整说道:“心怀怨怼,大不敬。”

“臣妾没有丝毫怨怼的想法,官家。”曹娴极为惊惧的看着赵桓,作势要跪。

赵桓拉住了曹娴,说道:“顽笑话,莫要当真。话说回来,在大宋待的可还好?”

曹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头说道:“官家以后莫要吓臣妾了。”

“在关内的生活自然更好一些,少了些尔虞我诈,倒是清净了不少。”

“那就好。”赵桓点头,他知道其实曹娴是心宽了,这曹娴也没有了当初那种消瘦的模样,丰腴了许多。

赵桓在铅华楼用过了早膳,这曹娴的手艺,比半路上出家做厨师的张棠华更好上几分。

“这是馕?”赵桓看着面前的饼笑着问道。

赵仁孝俯首说道:“官家,此乃关中馍,本是胡麻饼,白居易曾经写诗词言: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都是一样东西。”

“发面揉碎撒上胡麻,油炸之后,添以少许牛肉而得。”

赵桓看着面前的馕,长得跟后世的肉夹馍一个模样,不过炸出来极脆,味道倒是不错。

他吃过早食以后,说道:“朕还有事,你们抓紧搬到福宁宫,还有大学堂的是,孝儿过几天也该去上课了。督促他好好完成学业。”

赵桓起身离开了铅华阁,却没回文德殿,而是走到了尚宫局前,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其实朱琏也好,张棠华也罢,亦或者是曹娴,都好摆平。

唯独面前这个小阁楼里的尚宫局里的人,不好摆平。

那是尚宫局宫正,同样是商部侍郎的李清照。

“这么早就应卯了?”赵桓笑着脱掉了鞋子,走进了尚宫局对李清照说道。

会宁阁,是尚宫局的地方,这里可是一尘不染,需要脱鞋才能进去。

赵桓给种师道的大元帅的职位里,有一个剑履上殿的特权,就是可以带着佩剑,穿着鞋子上殿。

李清照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来到御前,笑着说道:“参见官家,官家安泰。倒是稀奇了,官家怎么今天不在文德殿,到了这会宁阁呢?”

赵桓总觉得李清照话里有话,上元节赵桓的车驾看到了李清照,拔腿就跑。

这是兴师问罪啊!真正的怨怼!

赵桓脸色一整!

只见他笑着说道:“闲来无事,今天没有朝会,没有常朝,就过来看看。倒是辛苦李大家了,忙前忙后没少给朕操心。”

李清照挥了挥手,尚宫局的各宫宦,闻弦而知雅意的离开了会宁阁。

赵桓看着这一幕,就知道李清照对尚宫局的掌控里,很强,这也是宫人们害怕她的原因。

其实李清照的手段并不狠辣,但是宫人们站在李清照面前,就如同被看穿了一样,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是宫人们最害怕的事。

赵英左看看右看看,也跟着宫人们一溜烟的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啊!

赵桓看着跑出阁的赵英,气不打一处来!赵英你倒是在这啊!万一一会儿打起来,你也能拦着点啊!

李清照扶着赵桓坐下说道:“食君之俸,分内之事,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倒是官家平日里从来不来这会宁阁,想来是有事要说,臣妾就把他们支走了。”

李清照站起身来去给赵桓斟茶,说道:“官家但说无妨。”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宫里要加个人,金国刘家的人,原来燕京路上的刘家,他们在金国有很大的势力。”

这句话赵桓其实对曹娴说了一遍,不过那是预习,这才是实战!

李清照歪了歪头,笑道:“宫里填人的事,是要招揽配应宫人和车撵之类的仪仗?那派道札子过来就是,不用亲自到尚宫局说此事。”

赵桓忽然认真说道:“朕寻思着,先让你进宫。”

“啪嗒。”茶盏落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热汤泼了出来,浇到李清照的鞋袜上。

李清照满脸呆滞的看着赵桓,这太突然了些,突然的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看着赵桓认真的神情,知道皇帝没有在开玩笑。

赵桓这个钢筋混凝土的直男,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赶忙站了起来,将失神的李清照抱了起来。

“烫到了没有?”赵桓看着李清照问道。

他似乎听到了李清照砰砰的心跳声,但也好像是自己的心跳声。

李清照这才回过神来,脸色羞红的说道:“官家先让我下来。让我收拾一下茶盏。”

赵桓用脚勾了一个凳子出来,将李清照放在了座位上,笑着说道:“我来收拾吧。”

赵英风一样的冲进来,手里拿着扫帚和灰斗大声喊道:“官家莫碰!小心伤着。”

赵英低着头,风卷残云般的收拾了茶杯碎片,另外一名太监刷刷几下就把地面擦的干干净净,两人又一阵风一样的冲出了殿外。

赵桓看着赵英飞快的动作,这洗地的功夫,是真的专业啊。

赵桓看着座位上的李清照,关切的问道:“烫到了没有?”

李清照咬着银牙说道:“有点烫。”

赵桓慢慢蹲下了身子,褪下了李清照的鞋袜,好在冬日里的鞋袜够厚,茶盏里的水是用来喝的,倒也不烫。

但是依旧有些烫红了的样子。

“呀!”李清照如同受惊的小猫一样,缩回了脚丫子。

赵英手中端着盘子低着头,另外一名小太监端着一盆冷水低着头,两人再次冲了进来,放下了盆子和清水,飞一样的冲出了殿外。

盘子上是一个药瓶,一双新的鞋袜,还有一块毛巾。

药瓶上写着湿润烧伤膏,生怕赵桓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一样。

赵桓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充满了微笑,两人干的不错,统统有赏!

但是你们倒是告诉我,这药膏到底该怎么用啊!

“臣妾自己来吧。”李清照脸色羞红的说道,用冷水擦拭了烧伤的地方,涂上了一层药膏,全程都是羞红了脸。

赵桓满脸笑意的说道:“要不要让胡元过来看看。”

“连皮都未曾烫破,官家不用劳师动众了。”李清照当着赵桓的面前,将新的鞋袜穿上。

李清照继续给赵桓斟茶,声音很小的问道:“官家,你刚才的话可是…当真?”

这声音很小很小,到了那听不见的地步,得亏赵桓全神贯注。

他肯定的说道:“真的。”

李清照将茶盏放在了赵桓的桌前,停了很久,忽然展颜一笑说道:“臣妾觉得不妥。”

赵桓一时间看着这个笑容有点痴了。

“官家?”李清照脸上有些疑惑的说道。

“啊?你刚才说什么?”赵桓回过神来。

自己一个堂堂的皇帝,居然如此花痴模样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李清照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说道:“我说,官家眼下这个局势不妥。”

“你不愿意?”赵桓问道,难道一直是自己自多多情?

不应该啊,赵桓第一次有了局势不在自己掌控范围的感觉。

李清照摇头,笑道:“官家多虑。臣妾是以为眼下时机不妥。”

“金兵大敌在外,朝中还需要一个官家的贴己的人,在外朝,臣妾担着商部的事,若是京中有异动,臣妾好及时告诉官家。”

“而且现在商部做了半截,还未有大起之事,那飞梭织布机好用是好用,但是制作织布机,到织布工坊的落成,再到收料等等诸多事还需要臣妾操心,等到商部再起来一些,等陈冲能够独当一面的之后吧。”

赵桓点头,这才对嘛,他都观察两年了,两个人诗词往来许久,原来不是自作多情,是时机未到。

他想了想说道:“那事业只进行到一半,就不能成婚了?这是何等的道理?”

李清照看着赌气,和孩子一样的赵桓,脸上挂上了昂扬的笑意,过去是自己干着急,现在轮到皇帝干着急了。

她脸上挂着笑意,坐到官家身边说道:“臣妾也愿意进宫伺候官家。可是事业未半啊。”

“那和成婚没什么冲突啊。”赵桓总觉得不是个事啊,这把那刘家连未曾谋面的人,都收入宫中,李清照这么不清不楚的,岂不是更对不起李清照?

李清照看着赵桓一脸孩子气的模样,灵机一动说道:“官家让李邦彦写过一本话本,名曰《再话西游度厄传》吗?不知官家还记得吗?臣妾很喜欢里面一句话。”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他骑着白马,踏着七色祥云来娶我。”

赵桓有一种冲动,立刻飞到燕京,车翻金国!诛杀完颜氏,这金国真的是,太耽误事了!

他带着一腔沸腾的热血,走出会宁阁的时候,被阁外的冷风一吹,才意识到,李清照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不想自己耽误正事。

好姑娘啊!

李清照站在阁楼中。脸色依旧羞红,看着赵桓踩在雪地里,离开会宁阁的样子,满脸的笑意。

“这个顽劣子,终于开窍了呢。哪里能这么轻易的答应他。”李清照喃喃的说道,手却不自觉的伸向了阁外,似乎想要留住赵桓。

开春后,官家还要去燕京主持对金的战局,这一走就又是一年。

“顽劣子,你可知我多想答应你吗?可是臣妾若是应了,这商部怎么办?这宫正怎么办?谁替你看着谌儿啊!”李清照看着赵桓的背影,依旧伸着手。

风和雨夹着雪变得更大,洒在了会宁阁的阁楼之上,洒在了李清照的葱葱手上,也让李清照格外的失落。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喃喃的说道。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世界这么大,臣想去看看

赵桓终于停下了自己作死的步伐,那就是和李清照对诗。

这是一种极度不自量力的行径!

这一首《声声慢·寻寻觅觅》李清照拿出来,呼到自己脸上的时候,赵桓就知道自己败了!

这也是一首千古名篇!

自己搁这里抄两句诗,真的是玩过姑娘啊!

这张口就来的诗词,赵桓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赵都知,你说朕是渣男吗?”赵桓待在文德殿里,愣愣的问道。

赵英皱着眉头思考了良久说道:“官家,恕臣才疏学浅,这渣男是什么?能吃吗?”

赵桓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你呀,净逗我开心吧。”

“臣就不是这个用处吗?官家中午吃点什么?”赵英嘿嘿的笑了两声问道。

“让李邦彦过来吧,上次找人家平事,这次李邦彦找上门来,怎么也得问问,光让人干活,不给人恩赏说不过去。”赵桓没说午饭的事,那样等到吃饭时,才会有惊喜。

“臣参见官家,官家安泰。”李邦彦行礼说道。

“朕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赵桓之前让李邦彦帮自己平事,平的就是赵桓诛杀一百多大臣之后,臣工的议论非非。

广开言路,才能朝政无失。

李邦彦自然知道说的什么,俯首说道:“倒是办妥了,前前后后的原委登报了,这些人都是该死之人,大宋书坊的邸报和小报的销量都很不错,又加印了几次。这事,平了。”

“好!”赵桓点头,李邦彦过来,肯定不是为了邀功,那太蠢了。

“倒是有一事,臣想问问官家,大地是个球这个登不登报?钦天监已经把星图给了臣,臣需要官家定夺此事。”

赵桓想了想,说道:“朕以为可以登报。等到千里镜能大批量生产的时候,百姓们也都会知道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发现到接受,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李邦彦忽然抬头说道:“官家,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桓笑道:“不知道就不要讲。”

“哦。”李邦彦俯首说道:“那没事了。”

咦!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赵桓嗤笑道:“有话就说,跟个妇人一样吞吞吐吐,要朕猜你想什么啊!”

“好勒。”

李邦彦笑着回了一句,他也是看官家高兴,才和官家打嘴仗,换做官家不开心的时候,他决计不会这样。

这就是他和李纲不一样的地方,做什么道德圣人太累了。

谗言媚上,可不仅仅是会拍马屁就是了,偶尔斗嘴,才是馋臣媚上的标准操作。

李邦彦想了想说道:“官家,木兰舟早就建成了,这大地也是个球,臣以为,官家下一步是要让人亲自跑一趟,验证下。”

“臣也是看到了钦天监的札子,才知道这世界这么大,臣想跟着一起去看看。”

赵桓手中的茶盏停下,看着李邦彦。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奸臣的该有的模样啊!连皇帝的心思都能猜的一清二楚!猜度皇帝是他们的日常工作!

“说说理由。”赵桓抿了一口茶说道。

李邦彦回答道:“臣以为,官家必然会派一个身边的近臣去,大概是黄彦节吧。他也快从西夏回来了。”

“为何如此认为?”赵桓看着李邦彦如此笃定的模样,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自己就这么容易被人猜出心思来?

平日里也没见别人,表现出这等知晓自己心思的模样啊!

难道其他人都是装的?!这演技……

李邦彦看着官家皱眉的样子,笑着说道:“秦时术士徐福,诓骗始皇帝赵政出海寻找仙丹,徐福率领数千童男童女,三年粮食,结果徐福东渡倭国,直至今日,倭国依然流传着徐福渡来的传闻。”

“自此之后,大船出海,多是内臣率领了。所以臣才会如此认为。”

“察言观色,臣这一辈子的学问,都研究到这上面了。所以官家不用深究。”

赵桓点头,说道:“你想去看看?大宋书坊怎么办?”

李邦彦面露苦色的说道:“大宋书坊好办,很多文书都比臣做的好多了呢,他们都能担起书坊的事。”

“可是眼看着大宋煌煌盛世而至,却身处其间,毫无作为,臣有些不甘心。”

李邦彦说完就弯着腰,一声不吭,等待着皇帝的抉择。

“还以为你准备到海外找个蕞尔小国当个宰执,过官瘾呢。”赵桓笑着说道。

李邦彦笑着说道:“那官家误会臣了。方外之地,皆为蛮夷。官家,臣是宋人,在大宋做一富家翁,不必在蕞尔小国当一宰执更舒服些?”

“臣一介书生,上不得马、提不了抢,不能马上建功勋。文治上,臣这罪臣的身份,官家也不可能启用,臣也想为大宋立功啊,还请官家成全。”

赵桓放下了茶盏,说道:“你倒是蛮有胆气的。当初就敢去金营里谈判,现在,海上凶险万分,回得来,回不来,都是问题。你倒不像是赵构,被金人吓破了胆。”

“朕应了,就由你筹备木兰舟远航之事吧。”赵桓算是应承了这事。

张孝纯和李邦彦都属于典型的被大势所逼,不得不做出的选择,现在大宋强了,李邦彦想卖命,还得看赵桓乐不乐意!

“谢官家,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天恩。”李邦彦眼中的惊喜,太多了!

他靠着这两年给李纲出谋划策,给官家平事,终于换来了个为大宋搏命的机会。

出海本来就是搏命的事,哪个士大夫愿意去做?

但是李邦彦是个罪臣的身份,他当然知道这个机会多么不容易。

赵桓让李邦彦起来,看着李邦彦的数据,倒是有很多主意。

【李邦彦对你的忠诚度88/100,对大宋的忠诚度70/100】

这也是个对皇帝忠诚大于对大宋忠诚的人,或许在他心里,大宋现在这个模样,完全是因为他这个皇帝。

赵桓之所以启用李邦彦,完全是因为李邦彦是个大奸臣!大贪官!而大贪官出海,肯定知道该怎么才能给大宋牟利!

这才是赵桓让李邦彦出海的目的!

大航海啊!那是财富的积累的过程!这么个大贪官,肯定知道怎么给大宋掠财!

这才是关键的地方。

即使赵桓这一辈子都无法征服全球。

那也要给自己的子孙留下征伐世界的积累,以及看向海外的目光!

赵桓看着李邦彦说道:“你既然有心为国朝做事,朕这里有几分图样,你找到李太宰,你们不是关系好吗?让他帮你做出来,临到了用的时候,肯定管用。”

“还有本奇人奇书,倒是可以给你参详。”

赵桓从袖子里佯装掏了半天,从系统里兑换了一本大宋绝密·《环球航行日记》。

脱胎于《麦哲伦航海日记》,由当初亲历环球航行的安东尼奥·皮加费塔写下的书。

当初麦哲伦因为是一次自己组织的探险活动。

三艘船,二百四十人男子,历经三年,到最后只有十八个人回到了西班牙。

麦哲伦本人,也在马克坦,陷入了当地土著人的战争中,最后丧生。

赵桓这次的大航海行动,那是借着宣扬中原王朝国威的名头去的。

仅仅木兰舟,就能装一千人,船仓里还能养牲口的超级大船!

一艘船能顶麦哲伦十五艘船!

而且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有海图,甚至有赵桓这个大宋的bug作为指导,自然不会让大宋的舰队,有如此离谱的伤亡率。

赵桓掏了半天,还是没把《环球航行日记》给摸出来,看着李邦彦期盼的眼神说道:“朕会给你五千大全装的步兵,以及相应的决胜战车相随。若是情况有异,可阵斩之!”

【系统,你今天有点不给力啊!】赵桓默默的想到。

这本价值仅仅03成就积分的东西,用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换出来,他还以为系统坏掉了。

【历史事件提醒:《麦哲伦航海日记》仅存法语、意大利语版四册,从法语泥金装饰手抄本翻译成汉语,再中译中,翻译成能让大宋接受的语境!还要调整时间顺序,合理改编!】

【还要煞有其事的编个仙人授梦的故事,让其逻辑自恰!慢点咋的了!耽误你吃饭了,还是耽误你泡妞了?!】

赵桓愣愣的看着眼帘的字母,系统今天的脾气有点暴躁啊。

【一大清早就被喂了一大口狗粮!你火气大不大!还要干活!】

【系统辛苦了。】赵桓不再理会抓狂的系统。

他拿着已经翻译好的《环球航行日记》说道:“这是一本奇书,序言开篇就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说的极为神奇玄妙,但是内容上,倒不像是假的,到了海上,可以拿去参考下。”

李邦彦拜谢之后,问道:“官家,什么时候动身啊?”

赵桓想了想说道:“看你筹备情况,今年秋天能走,就今年秋天走,今年不行,就明年开春,一艘木兰舟,还不够,那就再建一艘就是。”

“唯服圣命。”

李邦彦看着官家沉思的神情,就知道官家心里有了难事。他在等,等官家想明白。

赵桓看着李邦彦问道:“士美啊,你说怎么才能让我们大宋人变成虎狼之人,去海上争取财富呢?”

“故土情节的大宋人啊,就是海外发财,也会慎之又慎。”

“咱们一旦开始了全球航海的路数,其他地域的人,也会动起来,必须要比他们更快,防止为他人做了嫁衣啊。”

赵桓想知道这个人精一样的李邦彦,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官家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臣以为官家所思所想的问题,压根就不是个问题。”李邦彦皱着眉头说道。

嗯?

第五百四十五章 马可波罗,你被偷梗了

“你来说说,为何说朕想错呢?难道朕说的有错吗?”赵桓看着李邦彦,坐直了身子。

在他的观念里,不只是大宋,甚至到了后世,都有这种故土情节。

每年春节的春运就是一个极好的道理,不管在哪里,就是在天涯海角,该回家,还是得回家。

自己哪里有错了不成?

李邦彦俯首问道:“官家,可知为何朝臣们都支持官家打仗吗?现在闹腾着打金国,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要什么给什么。”

赵桓呵呵一笑说道:“现在朝臣的听话,那都是朕收复河东路之后,慑于朕的威势,开疆拓土,帝王之功,他们不听话,朕就换了他们就是!还能怎么样?”

李邦彦俯首说道:“官家所言句句在理,正是这个道理!不想干,换掉他们就是。”

哈哈!

赵桓笑了两嗓子,觉得干巴巴的,他看了眼李邦彦,这货真不如李纲。

李纲那是真的刚,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遮遮掩掩,这个李邦彦,却不是如此!

看看这糟糕的台词!都是些什么!明明是话里有话!

赵桓盯着李邦彦说道:“你若是再这副吞吞吐吐,朕就不让你出海去了。朕也不让你继续领着大宋书坊了!回家去种地去!”

李邦彦一听,赶忙说道:“别!别!别!官家,君无戏言啊,官家,这才答应了臣,这就变卦了,这不行,不行的!”

“其实官家,开始的时候,官家说金人是生死大敌,亲征河东路,收复燕云之后,就一直有人反复上书说,大宋差不多这样就行了,不知道官家还有印象吗?”

赵桓一琢磨,自己回京之后,好像再没有了这等声音,搞《吊古战场文》这出戏的幕后黑手还是黑水司。

好像是朝臣们的反对情绪,一夜间,被清一干二净了一样。

赵桓已经回京六月有余,眼看着马上就要再次出发了,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朝臣关于停止征伐的札子。

这事,透着古怪。

“这是为何?”赵桓好奇的问道。

李邦彦看着官家,一个字一顿的说道:“黑,土,区。”

“撒一把种子,什么都不做,收获四石半的粮食,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都等着官家拿下金国之后,实行域外均田令呢。”

赵桓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李邦彦说道:“真的如此吗?”

李邦彦笑道:“官家说的故土情节,倒是个极好的词,土,土地也。只有地,而且是能种庄稼的地,就能让宋人变成官家所说的虎狼之人,扑出去。”

赵桓一愣,这个土,土地也,解的很妙。

他笑着说道:“那朕要是告诉你,你所言的方外之地。”

“有很多地方,当地的人,都是撒一把种子,然后不管不顾,不浇水、不施肥、不拔草、也不捉虫、更不会驱赶鸟兽,别说精耕细作,连埋下种子,在哪块地都不晓得。”

“但是却可以养活自己。你信不信?”

李邦彦却摇了摇头说道:“那怎么可能,不浇水会旱死,不施肥会焉苗,不拔草会杂草丛生,不捉虫连粮食都没有,不驱逐鸟兽,粮食不都给鸟兽吃了吗?天下岂有此等的道理。官家莫要逗弄臣。”

赵桓依旧盯着李邦彦看,李邦彦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依旧是有些不信。

赵桓非常肯定的说道:“士美,你刚才跟朕说,君无戏言!”

李邦彦的脸色变了数变,说道:“官家所言非虚?”

赵桓点头,老神在在的说道:“那黑土区可是有王彦和五万将士担保,在此之前,你见过可以撒一把种子,什么都不管的田吗?”

“这一切尽在奇书之中,你可一观。这书里所记载的几样万里海塘的特产,可是分毫不差,想来所言也是真的。”

“而且,市舶司也有很多船工,往来于万里海塘之中,你可去问问,天下有没有此等地方!”

“他们如此糟蹋田地,还能活得好好的,完全是因为那里可以,一年三熟。”

李邦彦极为惊讶的看着赵桓,失声的说道:“一年三熟?可当真?即使岭南无冬日,也只能一年两熟罢了!”

赵桓再次点头说道:“市舶司的很多船工都是知道的,你可以去问问。”

李邦彦俯首说道:“臣这就去查,若此事为真,那真是,真是天佑我大宋啊!”

赵桓沉默的看着李邦彦说道:“此去万里海路,切记要把这等地方,找出来,这都是我大宋的粮仓啊。”

“官家所言极是,这都是我大宋之粮仓!”李邦彦满脸的激动,至于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都懒得想一个了。

儒家教他那些礼义廉耻类的东西,在巨大的开海之后的利益面前,他已然忘得一干二净。

而这个时候,李邦彦的说辞提醒了赵桓,很早以前,赵桓还在后世上学的时候,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为何明清明令禁海,尤其是螨清禁海,可以说是严苛到了极致。

现在赵桓得到了一部分的答案,人口流失。

可是禁海真的禁得住吗?只能禁的住思维罢了。

其实李邦彦的逻辑非常现实。

归根到底,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芸芸众生都在各自的利益而奔波。

或者根据《天演论》的论调,那就是人的本质是趋利避害。

一年三熟的千里沃田,谁不心动?

赵桓看着李邦彦惊讶的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邦彦哆哆嗦嗦的走了,他要去找到市舶司那些船工详细打听下,那一年三熟的地方到底存在不存在。

当然他非常快的得到了答案。

占城稻来自占城,一年三熟绝非虚构,而且还有靖康元年,从琼州赶来的数千义军,依旧有留在汴京之人。

琼州就可以一年三熟。

据说熟练的操船之人,可以找到大片的一年三熟之地。

这一事实,让李邦彦浑身颤抖着!

这得告诉大宋所有的人!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奇迹之地。

海外之地,遍地都是沃土!

赵桓看着李邦彦的札子,总是有些头疼,怎么好像整了个大宋版的马可波罗出来。

马可波罗吹捧中原王朝,遍地都是黄金,乃是黄金之国。

李邦彦吹捧海外之地,都是沃土…

马可波罗,被偷梗了。

赵桓准备这道札子,一个时代的开启,需要所有人参与,大宋有足够的人丁,却没有足够的田地,随着生活越来越好,错非精耕细作,化肥管够,天气预报可以良好运作。

否则大宋这片地,再有几代,就真的放不下了。

赵桓需要一个引子,让大宋人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模样,然后,他们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整个世界。

赵桓同意了这道李邦彦偷梗的札子,甚至添油加醋的写上了真的偷了马可波罗的梗。

【海外有一岛屿,富硕,有金山垂天,有银海漫地。】

他加上了一个指导,让目的就是让李邦彦,学会添油加醋。

赵桓终于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看着岳飞送来的札子,这是明年的战略。

而这个战略,在赵桓看来,确实非常的合适。

不给金人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令其自乱阵脚!

当然,占据了地利优势的金国,也并不愚蠢。

完颜宗翰担心完颜宗磐闹出事来,当着金国的皇帝的面,说让完颜宗磐到他府上饮酒作乐。

完颜宗磐如约而至,完颜宗翰准备好了酒菜,迎来了完颜宗磐。

完颜宗磐有足够的勇力,但是脑子不够用。

这其实也是金人的毛病。

完颜娄室的死,让完颜宗翰耿耿于怀到现在,若是完颜娄室还活着,完颜宗望爱干什么干什么,辽阳城有完颜娄室守着就行。

但是突袭燕京给金国创造时间的战略,效果却是极差,到最后,金人并没有保住大鲜卑山以西之领土。

所以完颜娄室的死换来了什么?完颜宗望的地位稳固?

这样做值得吗?

完颜宗翰始终觉得那笔买卖,做的太亏了。

“一转眼,当初的小老虎都长这么壮实了,站到这里,都比我要高了。”完颜宗翰看着完颜宗磐,笑吟吟的说道。

完颜宗磐憨笑的看着完颜宗翰,这个老者即使衰老了,依旧是金国的定国柱石,他只要还活着,金国就不是很慌张。

“你知道我叫你到我府上来做什么吗?”完颜宗翰笑着问道。

完颜宗磐点了点头,说道:“知道,让我放下成见,放下对完颜亶的偏见,支持他为金国的皇帝,不要再让金国东西两朝分治。”

“将拳头握起来!这样打人才会疼!”

完颜宗磐脸上依旧挂着憨笑,说道:“我知道我几斤几两,治国真没什么本事,又不喜欢汉人那些之乎者也,交给他去头疼,我只要能带兵打仗,那就行。”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小老虎真的长大了,风雨飘摇之际,有此觉悟,金国才有希望。

“好!”完颜宗翰大声叫好,和完颜宗磐喝了一杯,说道:“我叫你来,是告诉你,塔塔尔人绝对不可以相信。”

“最近燕京那边有句谚语,西夏人的王妃不能碰,塔塔尔人的奶茶不能喝。”

西夏人的王妃不能碰是一个最近流传的笑话。

说的是大宋皇帝娶了一个西夏的王妃,但是天有异象,说天北有赤者如席,长十余丈,或曰赤气,或曰天裂,天象就是不详两个字。

所以大宋的皇帝怂的很,不敢碰那个西夏人的王妃,甚至连见都不敢见。

而塔塔尔人的奶茶杯不能喝,却是一条从唐初就流传开来的传说。

据说塔塔尔人喜欢在马奶茶中放入秘药,杀死过往的旅人和游客,这个传说却是金人都知道的事。

完颜宗翰看完颜宗磐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叮嘱道:“你一定要小心他们。”

“若是他们让你在临潢城一起出兵攻打乞颜,切勿跟随。对他们厚以重礼和封王,目的都是让他们帮忙守住临潢城!”

“只要临潢城还在我们手中。辽阳、黄龙、会宁府无忧。”

“不让你去打乞颜部,是为了不和乞颜部结仇。”

“若是临潢城丢了,金国就彻底完了,北面有王彦和铁勒诸部,南面有大宋,我们根本顶不住的。”

完颜宗磐愣愣的问道:“那要是打静边城呢?”

第五百四十六章 如何有效剔除害群之马

完颜宗翰是极为绝望的,完颜宗磐的目光,只有一城一地得失吗?

“去打静边城,然后切断王彦的补给线,这样东帅在会宁府的战局就会更加顺利,不知道东帅为何如此表情?”完颜宗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问道。

完颜宗翰叹了口气,今天不把这个话说明白,完颜宗磐恐怕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决计会在临潢城闹出大乱子来!

“完颜娄室为了临潢城的得失,把命丢在了燕京城,你守着临潢城,丢了,金国就完了,如此战略要地,你居然想着去打静边城。”完颜宗翰眼中充满着好奇。

临潢城被王禀突然袭击,占领之后,就一直是一座孤城。因为契丹人支持王禀,导致完颜宗翰久攻不下。

若不是完颜娄室舍命相搏,完颜杲、完颜希尹在天德州牵扯了大宋的主力,临潢城,还不见得能拿回来。

临潢城就在大鲜卑山的隘口处!

若是临潢城丢了,金国的防线就会直接崩溃。

虽然完颜娄室的千里袭击燕京的计划,并没有成功的吸引宋国的进攻步伐,最后丢掉了天德州和大鲜卑山以西所有的领土。

但是,他们至少拿回了临潢城。

现在完颜宗翰完全想不通,完颜宗磐始终对临潢城不放在心上的态度。

“这和攻打静边城的计划并不冲突啊。”完颜宗磐还是有些疑惑。

完颜宗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觉得守着临潢城,还有能力攻打静边城?”

“今非昔比了,我们现在不是宋人的对手。已经不是过去二十七个金人撵着两千宋兵满山川跑的时候了。”

“你临潢城的兵力不足,岳飞这个人,绝对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临潢。”

完颜宗磐愣住了,他想了很久,才说道:“我有五万人,留下三万守城,只出动两万兵马去攻打静边城,主力还是塔塔尔人。这样也不行?”

完颜宗翰点头说道:“不行。”

“你两万人加塔塔尔人拿不下静边城。宋人擅于平地起城,更擅长守城。静边城的城防,不是你这点人马能够拿下来的。很容易鸡飞蛋打。”

“宋人现在这么厉害?”完颜宗磐有些不信的问道。

完颜宗翰点头说道:“就是这么厉害。天德州那五万金人精锐,裴满氏的爷爷完颜杲,就死在了天德州,现在在雁门山种师道的坟前跪着。”

“而黑水司探听到的情报,是大宋军卒死伤三万余人,真的死掉的不到万人。”

“其他的伤兵能上战场的留在了河间军,不能上战场的,被大宋的皇帝转移到了荆湖南北路去做了各县衙的文书吏员。”

完颜宗磐一直没怎么关心过东朝战事,一直以为自己打的会宁府王彦,已经足够厉害了。

可没想到和王彦一样厉害的宋军,还有这么多!

完颜宗磐愣愣的说道:“必须要严守临潢城吗?”

完颜宗翰忽然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老的这么快了吧。宋人现在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啊。”

“死了个种师道,现在又蹦出个岳飞来。人多就是好啊。”

“必须严守临潢城,此地万分紧要,一旦临潢城在宋人手中,甚至塔塔尔人都得听命宋朝。你可明白?”

“等我在会宁府将王彦打出兀惹城和黑土区去换防,你再和塔塔尔人一起出击静边城。”

完颜宗磐气急的说道:“唉!这老是被动守在城里,不像我们金人的风格啊!”

“就是再委屈,也得忍着。”

完颜宗磐和完颜宗翰喝的酩酊大醉的走出了王府,晃晃荡荡的向着自己的大元帅府去了。

韩昉刚好从刘府出来,安抚下了刘婉之后,就等着大宋皇帝的密令,他才好做事。

他看着通宁门的方向,守城的军卒都是汉儿,守将何鸣是他的心腹,若是皇帝应下了这门亲事,他可以将刘婉从通宁府送出城去。

而且等到完颜宗翰、宗望、宗磐都赴任之后,这个会宁府,以他的官职和力量,送个人出城,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韩昉先去完颜宗望的府中,找到了完颜宗望,将刘家的种种做了分说。

完颜宗望的眼神中透着杀意,恶狠狠的说道:“这么说来,刘婉还是不愿意嫁给亶儿了?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看西帅说的哪里话?长兄为父,刘筈都同意了,他刘婉能如何呢?”韩昉笑着说道:“臣也去劝过了,刘婉也同意了。”

“哦?”完颜宗望笑着说道:“韩参知出马,那自然无忧。”

韩昉想了很久说道:“我这里有道札子,西帅看一下。”

完颜宗望拿起札子看了半天,说道:“韩参知,你这治国十策,不是得送给亶儿看吗?给我看算怎么一会儿事?呵呵。”

韩昉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说道:“西帅哪里话,这金国谁不知道,没有西帅,哪里金国啊,早就变成了东西两朝了。”

韩昉这个马屁拍的完颜宗望飘飘然而不知所以乎。

在完颜晟死的时候,是他辅佐了完颜亶登基,一力促进了东西朝的合流!

这就是他的功绩!

韩昉说的正中要害!

“所以这治国十策,西帅不过目,我哪里敢给陛下看。毕竟陛下年龄尚幼。”韩昉嘿嘿的说道。

完颜宗望哈哈长笑了两声,说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看上一看,说上一说。”

“这第一策,倒是极好。”

“废除大哥的谬政,这个菜刀令,不能再实施下去了。收天下之兵,连菜刀都只有金人里正保管的政令,再执行下去,金国的百姓都要跑到那宋国去。”

“倒是这第二策的减丁令,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完颜宗望不解的看着减丁令。

这减丁令是金国一直执行的命令,对乞颜、塔塔尔人、兀惹、渤海、汉儿人金国一直用的减丁令。

只要得空,金国岁岁用兵北边,恣行杀戮,车轮以上男丁皆征为役。

若有抵抗,凡是域中发一矢,即为拒命,既克,必屠之!

这个减丁令,是国制。

韩昉笑道:“年年去杀,结果他们还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这道札子就厉害了。”

“西帅你请看这里,只要许给乞颜、塔塔尔人、兀惹、渤海人勋贵些许的好处,就不用再年年岁岁用兵。”

“只需让他们保证所辖之地,每户独子。”

“以最多的汉儿为例,金地汉儿约有两千余万,三十年,就变成一千万了,百年,就只有两百万了。此举的目的就是让金国变成金人之金国,而不是汉儿之金国。”

减丁令是金国的国制,对这个国制的讨论,金国也从未停下,每年征伐,都是金国的头等大事。

这个政令有好有坏,年年兴兵,其实对金国的负担也很重。

之前金国对宋作战极为顺利,还能够兴兵征伐,但是现在金国已经没有那个实力,执行这个减丁令了。

所以,对减丁令应该如何实行,金国讨论了很久很久。

韩昉说道:“此令之前一直在讨论,现在拿出来,不知道西帅以为如何?”

“其中关键点,就是鼓励金人多孕育子嗣。只需百年,金国自然可固若金汤也。”

“善!”完颜宗望看着韩昉,笑着说道:“这是顶好的主意,特别是现在金国金人,已经无法维持扩张了,任由百姓和杂草一样,肆意生长,总有一天会把整个金国毁掉!”

韩昉含笑的翻过了第二策,笑容满面。

减丁令用在大宋那自然是害政。但是到了金国,鼓励金人生育,岂止是大好特好之事?

而且还有相应的给勋贵们的特权和利益,新的官员任命,这都是权力的一次分配。

韩昉笑的眼角都在抽搐,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害政!

大宋的百姓在摔婴,金国的百姓就不在摔婴了?!

此令一出,金国将变成何等模样?

自己终归是为了保命,做了这等凶杀之人。

这和他学了一辈子的道德文章,并不相符,但是他又不得不如此做。

他手抖的翻开第三策说道:“此策,名曰北人归北,南人归南。”

“燕云十六州已经被大宋实际控制,当初为了躲避兵祸燕云百姓,从燕云十六州躲去河东路河北路的有,但是也有逃到金国的人,这些人,是皇城司察子的中坚力量!”

“把他们送回去!否则金国永无宁日,不知道西帅以为此策如何?”

完颜宗望皱着眉头说道:“此策有待商榷啊,把百姓送回燕云,岂不是弱我大金的实力吗?”

韩昉摇了摇手指头,说道:“非也,非也!不知道西帅可曾听过,害群之马?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

完颜宗望皱着眉头说道:“别整的那么文绉绉的,我听不懂,说人话!”

韩昉老神在在的说道:“就是说,治理天下其实和放牧马群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把害马除去。”

“这些燕云南人,他们一个人,很有可能弄得一大片的金地汉儿,起了反心。”

“收天下刀兵令废除之后,金国将有可能遍地狼烟,若是我们可以将金国的害马去掉,若是如此,可以少多少反抗之人?”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五对负重轮

善!”完颜宗望点头。

这个政令,对于金国来说,特别是已经放了近两百万百姓入关的前提下,并不是太难的抉择。

金国主体是金人,而不是汉儿,放汉儿回关里,增加宋国的负担。倒不失为一个良策。

韩昉以为这一条很难说服完颜宗望,这一策,是宇文虚中递过来的策论。

据说是大宋的皇帝剿灭赵构后,从赵构的官方文档里,记录下来的一条策论。

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臣,名叫秦桧,提出的定国两策中的一策。

然后辗转了很久,就传到了韩昉的手中,韩昉起初也没有太在意,写定国十策的时候,想起来了宇文虚中的交待,就写到了札子上。

以他的眼光,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害策,以宇文虚中那个老狐狸的作为,葫芦里也不知道卖的什么药。

韩昉继续商议着这治国十策。

其实的策论,都是些中原王朝玩剩下的东西,丈量土地。精确收纳税赋、扑买盐铁专卖、组建六部三省官员体系等等,都得到了完颜宗望的首肯。

精细化管理金国的各种生产资料,提高上下沟通效率,提高动员能力。就是韩昉这道札子的核心。

当然其中两条害政,都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表面合理,暗地里埋刀子的政策。

当韩昉将金国的应对写成札子,发往汴京的时候,汴京同意纳刘婉入宫的札子,也送到了韩昉手中。

而且他还得到了一条让他心惊跳的消息,大宋的皇帝,不过几就要启程,前往燕京,准备季攻势。

刘婉也会被送到燕京!

完颜宗翰、宗望、宗磐都离开了会宁府,准备应对金国的冲击。

督办金国皇帝结婚的事,都交给了韩昉一力去督办。

韩昉督办了两天,刘府家的大红色门楣,就变成了白色。

刘婉再次上吊自杀了。

仵作验尸时候,发现是具死去了数的尸骨,仵作眼中大骇,就看到了一张钱引。

一张面值一百大宋银元的钱引。

“此事你就当不知,问起来就说刘婉是吊死了。你好,我好,大家才好。”韩昉拍了拍仵作的肩膀,将钱引放在了仵作的手里。

仵作知道韩昉是朝中重臣,现在整个会宁府,最有权势就是韩昉,当然那个小皇帝不算在内。

仵作收好了钱引,不打算生事,也不敢多声张。

韩昉对着这个汉儿仵作说道:“此事作罢,过一个月送你回大宋燕京,做亦庄的仵作。”

“此言当真?”仵作眼中闪过了希冀的光芒!

回到大宋,还能继续自己的差事!最关键的是可以领田亩。

做大宋国的人,不比在金国为奴为仆,强上一万倍?

这个份价值可比那一百枚大宋银元,还有多上数倍!

“当真。”韩昉笑道。

若是有金人仵作来,他韩昉还需要小心周旋,结果正如他所料一样,金人自恃份,很少有人cāo)持这等验人尸的“jiàn)业”。

仵作笑嘻嘻的领了好处走了,刘婉的车驾也从通宁门而过,向着兀惹城方向而去。

穿过金人的腹地送到大宋,虽然路途更近了些,但是辽东郡现在是战区,远不如通过黑土区,绕过大鲜卑山,从静边城这条路更安全。

这也是最近韩昉用的报线,从战区穿过,有太多的不确定了。

刘婉撩开了帷帽,看着车窗外的冰雪,回头看了一眼会宁府,脸上挂着迷茫。

她跟随自己的父亲,从燕京到了辽阳,又到会宁府,父亲战死在了汴京城下,哥哥们就一直谋划着该何去何从。

现在韩昉给了他们刘家新的路,需要付出的就是她这个刘家的掌上明珠,嫁给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大宋皇帝。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放下了帷帽上的幂蓠,这一路上,不能被生人看到这副倾城倾国的容颜,否则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觊觎。

帷帽又名昭君帽,传闻当初是昭君出塞的时候,为了阻挡塞外的风沙所创,是用黑色的皂纱织成。

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皂纱网或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

她放下了幂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知前路几何悲欢。

本来穿过塔塔尔人的控制区域,会有些不安全,但是欧阳澈收到消息后,派出了五千大全甲的步兵保护,塔塔尔人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走了。

五千大全甲的步兵,他们吃不下这么大的一只宋人军卒!付出的伤亡太过惨重了。

塔塔尔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金人,当然本着就近原则的塔塔尔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在临潢城的完颜宗磐。

完颜宗磐忙的昏天暗地,哪里有空去管宋人运了什么!而且他对兀格率领的塔塔尔人极度不信任,谁知道他们的报是真是假。

他带着五百骑卒出城,在奉圣州军堡的杨沂中打过一次,亲自去试了试大宋军卒的斤两。

毕竟完颜宗翰说的再厉害,不亲自试试怎么知道?

然后他扔下了两百人的尸体,乘快马跑回了临潢城。

完颜宗翰说的没错,宋人的确变强了,最大的变化就是士气高昂,每战忘死。

在仔细研究过了对手之后,完颜宗磐有些绝望,因为根据报显示,杨忻中是最弱的一只宋军。

杨忻中前年深秋的时候,差点被完颜宗翰凿穿。

去年的拉扯战中,都是无功而返。

在完颜宗磐带兵前去挑衅的时候,最弱的杨忻中所部,出动了一百重骑兵,两百轻骑兵,就把他带去的五百人给打了个大败而归!

他匆忙扔下近两百人的尸体后,才脱离了宋人军队的纠缠。

这让他极为恐惧!

他在忙着加固城防!

得亏是金人去年守城,学了点汉人守城的方法,否则说不定宋军的主力部队到临潢城,三两下,就把临潢城拿下了。

“缸听,将一个巨大的陶缸埋进土里,临战时一人于缸边倾听,听对方是否有挖地道的举动。”杜充指着一口大缸说道。

杜充是汉人降将,是刘筈从赵构那里带过来的叛将。

对于守城该怎么守城,他非常的清楚。缸听是一种非常行之有效的防备敌人挖地道的守城手段。

“哦!我知道了,当初东帅在大同府就是不知道此物何用,以为是蓄水之用,被大宋的皇帝挖了地道破了大同府?”完颜宗磐一脸懊恼的说道!

如果杜充不说,谁知道这城墙下埋得缸是这个作用?

杜充点头说道:“还不是皇城司的察子们,提前蓄水,诓骗了东帅?否则安有大宋皇帝挖地道接近城门之事?”

“再说之前对于金国来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啊。哪里需要去学什么守城的手段?”

杜充非常喜欢完颜宗磐这个表,这种惊喜的表,代表着对他这个降将的认可。

“奇特的守城方式,这是宋人的手段吧,果然是擅长守城啊,还有什么,你一并说来。”完颜宗磐对如何守城非常感兴趣。

现在他也不敢再想什么攻打静边城的想法!那压根不现实啊!

以大宋军卒的战斗力,他能守住城池,就是鹰神保佑了。

杜充笑道:“这哪里轮得到大元帅去cāo)心,一切交给某去办就是。”

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杜充就靠这点东西苟活于世了,若是这点东西都漏了出去,岂不是自废武功?

“胡鲁,你过来,跟着杜都统,好好学学大宋的守城术!一定好好学。”完颜宗磐叫过来自己的弟弟完颜宗固,笑着说道。

这些汉人太过诈了!总是将这些东西藏起来。

赵桓带着朱琏和赵谌,又去了一趟巩义的大宋皇陵,祭奠了那里依旧暴尸荒野的大宋各君王、先贤的尸骨和亡魂,准备北上的行程。

“这是驰道上专门用的车驾?”赵桓站在了黄河燕汴驰道的起点,看着自己的车驾问道。

李纲前来黄河渡口送行,这车驾就是他负责改造,笑着说道:“官家,请看这里。”

“这是轮缘,可以和轨道上的轮缘,咬合在木包铁的铁轨之上,可以保证快速行驶的时候,不至于脱轨,滑出轨道。”

“之前的轮缘太浅了,根本卡不住车辆,就是速度过快的话,过弯的时候,很容易侧翻,所以,臣多次试验过后,就做成了这等轮缘。”

赵桓弯下腰看着车轮,果然是有了大不同。

李纲也蹲在地上,指着车下的地方说道:“还有这里,官家请看,就是铁轨铺的再平,免不了颠簸之事。”

“而且官家的大驾玉轳是御驾,到了燕京也需要更换车轮,自然要做特别处理,这里是一个宀形的结构,加上了最新做出来的弹簧,减震效果是不错的。”

赵桓点了点头,大驾玉轳大变样了,两轮车,变成了五对轮,就是为了增加这宀字结构,增加减震。

五对负重轮?!

李纲站了起来,说道:“外面也做了大范围的改装,增加了一层两寸的百炼钢板,而车里,也增加了束带,防止发生侧翻,官家出危险。”

“毕竟速度快了,就很容易翻车,所以特别做了加固的处理。”

赵桓通过车窗看到了那束带的样式,愣愣的问道:“安全带?”

“官家,好名字啊!”

李纲深以为然的点头,他一直在丝毫这个束带的名字,结果官家脱口而出的名字,的确非常合适。

赵桓看着自己大变样的大驾玉轳,看的非常满意,但是他看着非常宽阔,六十九米宽的驰道中间是木柜,两侧是夯实的路面。

据说秦时这么快的道路是给皇帝走的。

但显然大宋这个驰道不是专门为了他赵桓建的。

“除了我的车驾以外,大规模运输怎么办?”赵桓看着宽阔的驰道问道。

李纲引着赵桓到另外一条驰道,上说道:“官家请看这里,这事臣设计,并且一力督办建造的驰道专有车驾,名曰:陆地飞舟。”

“之所以带舟,并非它带有帆,而是因为他和船一样,有桨。”

“四人一组,每两组为一节,每节可配四匹马,最长可以组成二十节飞舟!”

赵桓看着很长的车厢,愣愣的看着这人力火车,共计三层的陆地飞舟,每节长约三米。

李纲这是给自己捣鼓了个什么黑科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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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那是为了国朝?那是馋它的利润!

赵桓打量着陆地飞舟,这飞舟甚至都没有涂漆,就这样原木色摆在这。

赵桓还能看到第一层里面的踏板,共有八个位置。

与赵桓追求舒适性的大驾玉轳不同,这个车上没有那么多豪华的配饰和精美的图案。

虽然质朴了些,倒是实用的紧。

最下面一层的动力舱,很低很低,人要弯着腰才能进去,刚好能够坐下。

而上面第二层是密封的,赵桓从外面看不到,顶层带栅栏,露天可以捆绑货物。

整个飞舟一共不到三米的高度,倒不是很大,一个长方形的梭子一样,俯卧在地上。

车同轨是秦始皇干的,车轮之间的距离六尺左右。

“为什么不涂漆呢?”赵桓看着这陆地飞车问道。

“涂成大红色的话,太费钱了…”李纲挠头说道。

赵桓沉默,这是大宋打仗的第四年了,从宣和七年打到了靖康三年,连富硕的大宋也有点打不起了吗?

李纲看官家脸色充斥着担忧,笑道:“也有涂好颜色的车,不过味道很重,就没有给官家看。”

赵桓一琢磨,明白了李纲为什么摆到一个原木车给他看了!

其实李纲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两个字!打钱!

这是哭穷!

套路啊,李太宰啊,你也不老实了啊。

赵桓笑着走上了扶梯,亲自钻到了车下面蹬了两圈,试了试,没蹬动。

“这要是马带着跑,这舟工蹬的速度能赶得上马跑的速度吗?不会伤到脚吗?”赵桓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然后看到了李纲极为怀疑的眼神。

李纲拿出一个轮子说道:“我还以为官家会问些其他的问题呢。”

“这是飞轮啊,官家那本机械原理里面一个简单的应用啊。用力向前踏的时候,链条带动飞轮向前转动。”

“这时飞轮内齿和千斤相含,自然可以前进,当不用力时,飞轮千斤无不咬合内齿,自然就不会带动链条,怎么会伤到舟工呢?”

李纲满脸的疑惑,赵桓看着脚下的动力舱,看了半天飞轮。

他这才明白了这个陆地飞舟,说白了,就是个在铁轨上跑的自行车!

李纲整得这么玄乎!

说到底,还是靠马拉,人在车里的作用是助力。

赵桓顿时明白了李纲到底整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也明白了李纲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的问题,就像是在问,人在骑自行车的时候,如果不蹬了,会不会被脚镫伤到……

这么看来,的确是非常蠢。

赵桓从这三米长的小车里,钻了出来,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发明。

马力人助自行轨道车?

“这陆地飞舟能飞多快?”他看着拉环的位置,仔细监视了一遍,之所以造的只有两米多高,主要还是怕侧翻。

李纲俯首说道:“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不过得在每站都要换马,大宋马匹不是很多,所以这陆地飞舟还不是很多。”

“那八人在车里蹬,完全是为了节省马力用的。”

赵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马!

从自己来到大宋开始,这个话题就一直徘徊在自己的脑门上,从来没有远去过。

现在的草原劣马,仅仅够大宋的军队用,这一看就是运送粮草用的驰道,优先级,还不如军用的高。

“孙翊在大同的马场,还没出马吗?不是号称百万军马场吗?”赵桓继续往前走着问道。

李纲点头说道:“孙翊、杨总管的马圈,也就刚做起来不到两年,哪里有那么快的?”

“这是个什么?”赵桓看着面前的车,满脸好奇的问道。

在这座黄河渡口处的起点站,并不只有陆地飞舟和赵桓的大驾玉轳,还有一辆不是很高的小车。

一米高,不到两米长,六尺宽左右的模样。

李纲叹气的说道:“还没起名字,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太费力,也不知道怎么改。做了个样品。”

“今年广备攻城作一直在做陆地飞舟的调教,结果做出来,没有马用,驰道最快的这个铁木轨路,只能这么干放着,大家都有点急,就寻思着用人力。”

“这中间可以坐两个人,和陆地飞舟一样可以踩踏,但是这样坐在里面实在是占地方。就放不了多少货了。”

赵桓点了点头,他知道李纲想要什么了!

大宋缺马,这是事实,上京路刚刚收复一年不到,别说反哺中原,连自给自足都还吃力。

缺马就要想办法更换动力,李纲的想法是人力代替马力。

在陆地飞舟上,已经能看到李纲这个改良的想法了。

他现在想做的,是一个能在铁轨上,跑动起来的小型人力板车来,先把修好的铁包木轨道用起来。

“拿笔来!”赵桓大喝一声!

刚才自己,是被李纲那整的玄乎的名字,奇怪的设计给忽悠了,现在到了他擅长的部分!

赵英听到赵桓的呼唤,跟着另外一个小太监一溜烟的跑了,没一会儿就抬着一张桌子,发梢插着笔,跑了回来。

赵英从发梢上拽下来笔说道:“给,官家,不是羊毫,官家要是不习惯我再去找找。”

赵桓看着气喘吁吁的赵英,说道:“不用狼毫的,朕也能用。”

赵桓刷刷刷的在纸上画出了一个三视图来,然后又画了几个图,看着旁边的小太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两天老是看到你。”

小太监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赵桓问话,赶忙说道:“臣小黄门孙历。”

小黄门看起来带这个小字,可是在内宫的品秩里可不低。

而且能被赵英带在身边耳提面授,想来是一个伶俐的人。

就比如刚才,赵桓要装逼…

不是,赵桓要画画,孙历就做的很好,压住了被风吹起来的纸角。

赵桓拿着纸张指着图说道:“人力轨道车,你可以叫他手轧车,可以设计成两个人,也可以设置成四个人。”

“利用杠杆原理,带动斜轴,斜轴带动曲轴,自重不到两百斤,大概能驮三四百斤的货。”

“完美符合你的要求,不需要马力,只需要人力,跑的也挺快的。大概一个时辰能跑八十里地,速度不算快,拉的不算多,但是制造简单。”

李纲看着这张图看了好久,俯首说道:“官家英明啊,这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啊。”

赵桓深知人力轨道车,最后会被淘汰,笑着说道:“哪里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个小问题而已。”

“等到几个马场出马了,陆地飞舟估计才是货运的主力,我这个两人小车,还是太小了些。”

李纲小心翼翼的将官家画的话收好,说道:“官家,有所不知啊。这驰道没少花钱。”

“尤其是这铁包木轨道,一里就是七千贯还不够啊,燕汴驰道,花费了整整将近七百万贯!”

“还不算各站点的花费,还有以后更换全铁轨,那更是一笔高昂的数字。”

“其实广备攻城作压力很大,这路修好了,却迟迟不能用,没东西可以用!多少人都等着抓工赈院的小辫子呢,好参上一本。”

赵桓听到这,脸色突变,大声的说道:“我看他谁敢!”

赵桓最烦这种人,没事就顶着顶好的国政,死命的找缺点!

恨不得化身成为胡元,整天带这个放大镜看人!

“不给时间、不给机会、不看全部、甚至纠缠起来成群结队,把这种利国利民的国政,往死了黑。”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很简单!等到朝廷没钱修路的时候,把这些路扑买的时候,他们自己占了去!”

“那是为了朝廷?那是馋金桥银路的利润!”

“下贱!”

赵桓的气很大,赵英和孙历瞬间趴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官家在文德殿杀那一百多个大臣的时候,都没这么生气啊。

连李纲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原来只想抱怨两句国事艰难,没想到惹了官家这么大的火气。

李纲当然有这个资格抱怨,作为赵桓登基以后,赵桓头号大臣!

至今都是独臣的他,这些牢骚话,他没法跟别人说,只能和皇帝说。

没成想一个小小抱怨,抱怨广备攻城作设计不出合适驰道的产品,没思路的几句闲谈,引来了官家这么大的火气。

赵桓依旧余怒未消,想了半天,说道:“就是马拉着在驰道上跑,那也比马车快!比马车省劲。”

“有一个算一个,谁言驰道需要停下的。”

“朝堂之外暂且不论,朝堂内的朝臣,第一次一律罚俸半年!第二次一律给朕扔到上京路去种牧草去!再有一次就流放岭南去。”

“不!第二次就给朕罢官扔到岭南去!反了天了!吃国朝的粮,不给国朝办事,还净扯后腿,砍了都不过分!赵英记下来,成为常例!”

赵英哆哆嗦嗦的问道:“官家言废驰道之事,是罢黜还朝还是砍头啊。”

“你说呢?”赵桓瞪着眼问道。

赵英不敢再问,就记上了个砍头。

李纲也擦着脑门的汗,他也不敢问,也记成了砍头……

毕竟,砍头都不过分,是官家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官家,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啊。”李纲左右看了看,也只有自己问合适。

朱琏一直注意着赵桓这里,看到赵桓这么生气,也走了过来。搀着赵桓说道:“官家,不要太生气了,出了什么事,解决什么,气大伤身,赵都知,去取些茶水来。”

孙历麻溜的爬起来,去车驾那边取水去了。

朱琏笑着说道:“喝口水,顺顺气。臣妾出发前烧了些生姜红糖茶,袪寒暖胃。”

赵桓终于把气消了一大半,这顿火发的,的确有些没来由些。

他看着李纲问道:“李太宰,你说咱们脚底下这是什么?”

李纲跺了跺脚,说道:“官家,咱们脚底下是大宋!”

赵桓点了点头,李纲的答案,是标准答案,但是他说的不是这个。

他踩了踩脚底下的碎石头说道:“咱们脚底下是道砟。”

“那李太宰你说这道砟,有什么用?”赵桓笑着问道。

道砟是铁木轨道下的那层小石子。

朱琏也是好奇的看着李纲,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君臣奏对,显然这不是国政,她可以听。

李纲愣愣的说道:“排水啊,减震啊,这夏天大雨,没这层道砟哪里能把水排了?这陆地飞舟一个都五百斤了,加上货物,没这层石子,早压下去了。”

“还有一个妙用!李太宰。”赵桓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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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驰道所及之地,皆为汉土

“道砟的石头都是从浊水溪上游,采后筛选后方可铺设。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粗砂和碎石。马匹也可以踩在上面奔跑。”赵桓笑着跺了跺脚,说道:“也就是说这驰道,在冬日里,也能够来回运货。”

“马匹在冬日里不能随意的奔驰,是因为地面会冻住,这也是为何有进攻窗口期的原因。”

“但是,有了驰道,冬日的货运,也不会再受到天气的影响!冬日战备,春季进攻!”

“驰道所及之地,皆为汉土!”

李纲沉默的品了品这句话,笑道:“正是如此。”

赵桓踩着道砟走了很远,赵英跑过来,俯首说道:“官家,一切都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赵桓踢了一脚石头说道:“李太宰问朕为何生气,朕其实就是担心大宋的朝堂缺钱的时候,扑买盐铁、驰道罢了。”

“赵都知,把刚才让你记下的那句话,再加上一句……”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亲自经历过一段时间疯狂私有化的经历,而这段经历让他对这等事莫名的讨厌。

富商也好,官宦也罢,在国政混乱的时候,都会变得疯狂起来,化身为国家的蛀虫,疯狂的扑在这些东西上吸血。

利用各种合法和非法的手段,鲸吞国产。

他也是这个过程的受害者之一。

家里的自来水厂一直在亏钱,后来私有化之后,水价从五毛翻到了三块七,瞬间盈利。

上学的那条铁路,原来票价一百三十块,私有化之后,c字头和g字头一个价。自此以后,他宁愿绕道也不愿意去乘坐。

这些都是过去的生活经验,在大宋做不得数。

但是在大宋,什么时候炸出个保路运动来,那对大宋的冲击力,可不是闹着玩。

“国之公器,不谈盈亏。”

赵桓说完走上了自己的大驾玉轳,车驾缓慢而平稳的发动。

赵英赶紧把这句记下来,一溜烟的跑向了车驾去。

最前面开路的事运兵的轨道马车,车厢里,坐着数名士兵。

大驾玉轳经过改装以后,平稳上更进一步,而且行驶在铁木轨道上,更加平稳至极。

景色在车窗中飞快的倒退着,赵桓显然注意到了,李纲没有介绍的地方,那就是大驾玉轳的车窗变成了玻璃窗。

数百辆车辆飞快的在驰道上奔驰着,马蹄声隆隆而去,赵桓也看到了,道路两边的百姓在驻足观望。

河北路上的坑终于填的差不多了,均田正在稳步的落实当中,

这些耕田终于恢复了他们本来的作用,产粮去养活更多的大宋百姓,而不是变成沼泽洼地,阻拦铁蹄南下。

也阻拦不了。

“大宋正在变好啊。”赵桓看着田间耕作的百姓,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大驾玉轳变了样子,内饰上到没有多少变化,赵桓又想起三年前自己跟着种师道,放下身后一切,前往河东路的场景。

那时候的青山绿水,却遍地都是狼烟,没有炊烟。

颠簸的车驾,耗尽了种师道最后一点生命力,打完大同府后他长病不起,在岳飞收复燕京的时候,他也在在大同府的行在宫中,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种少保啊,现在这破车,终于不那么颠簸了。”赵桓拍了拍腿,拿出了札子。

要是当初大宋有这等驰道……

这些札子都是些汇总的札子。

大宋从汴京调往燕京的粮草,还有租赁陈家大船,将江南的交纳的税粮,押解到燕山东麓,以及河东路和永定军路,对云中的粮草押运的汇总,以及各地军器院改良陶炉,冶炼步人甲送到前线的种种札子。

战争,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桓从来不喜欢战争,但是又不得不打。

“现在大宋披甲率已经覆盖了五成了吗?很好,有熙宁二年的水平了。”赵桓放下了手中的一本札子,笑着说道。

熙宁二年,是宋神宗赵顼的年号,距离靖康三年,正好五十九年。

大宋的披甲率正式恢复到了熙宁二年的水平。

赵佶在位这二十六年,大宋的披甲率年年刷新最低,以至于赵桓继位的时候,就只有五营百甲的水平。

五营是两千五百人,共计大全装甲胄一百副。

熙宁二年,大宋禁军五营两千五百人,共计大全装甲胄一千二百五十副。

不到五十九年的时间,大宋就把军队的甲胄都败光了。

大观年间,钱引大规模刊印,就需要更多的钱去支撑,大宋的薄铁钱,吃掉了甲胄用的铁。

吃完新甲的铁还不够,赵佶又把目光看向了库存的甲胄,一时间把甲胄打成铁钱,蔚然成风。

大宋商贸发达,大宋的朝堂却没有足够的武力,去征服更多的铁山,银山,金山。

一条腿发育不良,宋徽宗直接把这条腿给打折,然后给扔了。

赵桓拿起另外一道札子,才发现,赵佶还把另外一条腿给打了个半折。

赵佶为了去高丽耀武扬威,建了两艘神舟,六千料(三百六十吨)的康济号,七千料(四百二十吨)的通济号。

这两艘超级大船建造出来后,不可避免的带动了大宋船舶的飞速发展。过去三千料的商船,变成了中型船舶,大型船舶的技术有了现成的例子之后,江南各家开始建造五千料以上的大船。

赵佶发现这进一步促进了海贸的发展,造成大宋钱币大量流失。

整个东南亚都流行起宋钱之后,赵佶居然选择把船砸了,进了火炉……

这个脑回路赵桓至今没有想明白,他脑子里都是豆腐花吗?

后世苦苦追寻的货币国际化,结算权,在赵佶眼里,是害政,因为他没有钱去支撑这种国际化的市场。

又打不下金山银山来,还奈何不了大宋日益兴盛的海贸,弄的海禁也是不伦不类,没人执行,市舶司的税收是他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糊涂账,糊涂算。

所以他只能把两艘神舟给砸了,泄愤。

以至于现在赵桓运粮,都得去陈家租赁船舶!

赵桓忙活这几年,其实也没干多少事,一直在中兴的路上走着,刚刚跨过了熙宁年间的披甲率。

现在要造更大的船!

是大宋朝堂现在迫切的需要,木兰舟已经建好了,第二艘五千料以上大船,也在兴建中,而且这次是两艘!

津口市舶司的船坞里,开春准备动工,报给赵桓让赵桓御批。

赵桓咬着牙,朱批了这个札子。

大宋的内帑,国帑被赵桓打仗、修路给打空了。

虽然有回血的工赈院和军器院的工坊,汴京的汴京仓也在不断回血,但是这不够赵桓这么折腾大宋。

预留了一千万贯准备用作对金战事,木兰舟建完就是最后一点钱。

其他的国帑都有了预算,不能擅动。

赵桓从开局砍了吴敏李擢后,一直过得有钱为所欲为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填完了赵光义的坑,还得填赵佶挖的坑!

一艘三十万贯的木兰舟,赵桓都要咬牙朱批,津口市舶司的第二道札子,赵桓都不知道怎么批复。

这是市舶司送上来的一张图纸,曰:万料大船。

赵桓最终还是批了这道札子,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挤一点?还是开源,发行国债?

不过赵桓看着窗外正在恢复生产的河北路,仔细琢磨了很久,决定暂缓国债之事。

国债是以国家信誉背书的债务。而现在大宋的朝堂的信誉虽然恢复了几分,但依旧薄弱。 : :

万一大宋钱庄发行了国债,百姓不买账,各地官员为了完成指标,难免会选择派单,弄的国家信誉进一步的崩溃。

得不偿失。

所以国债暂时还不合适,还不如等到打完金国之后,文治武功赫赫威名再说这件事。

除了国债之外,赵桓现在还有一条路弄钱。

那就是打下辽阳,占了本溪……

本溪,赵桓钦定的四大行在之一,当初他把那里定为行在,就是看在铁矿的面子上!

那可是有全国范围内,最优质的,开采条件最好的露天铁矿,关键是品质好。

低硫低磷的铁矿石哪里找,占了本溪,什么都有了。

所以想弄钱还是走出去,开源才是王道。

比如赵桓就盯上了,坐在金矿上的驴所拥有的的波托西银都银矿。曾经在十九世纪百年时间里,出产了地球上约一半的白银。

就是赵桓让李邦彦出海的寻找的一个地点。

眼下没钱,挤一挤总要弄出点钱来,把这个万料大船给造出来。

赵桓想了很久,才给这艘船定名为定远号。起这个名字,没别的意思,他要在宋朝搞倭国的白银矿了。

波托西银都银矿占了地球一半,那另外一半中的一半,就产自于倭国。

赵桓准备正式开启对倭国的白银攻略,他赵桓看上的东西,谁都拦不住!

赵桓仔细琢磨了下,哪里都不能削减开支,无法兴建战舰,武力征伐暂时力有未逮,那就只能下圣旨要了。

平盛清好久都没来大宋朝见了,崇德天皇和飞羽天皇的宫斗戏他没兴趣,大宋需要大量的白银,是现在最迫切的需要。

赵桓写给崇德天皇,让其按藩属国制度,将去年一整年的倭国公文和应该缴付的税赋赶紧麻溜的拉到大宋来!

第五百五十章 藩属国打开的正确方式

赵桓的札子送到了津口,等到渤海湾冰全部解冻以后,将会将诏书送到倭国去。

倭国的崇德天皇请了平盛清访宋,得到了册封的诏书。

此时的倭国就是大宋的藩属国。

汉唐宋元明的藩属国的制度,与螨清的藩属国的定义不同。

螨清的藩属国的政策,是以【大宗维翰,怀德维宁】为总纲领,以【布恩信,怀远人】为政策,和藩属国的建立松散到极致的政治联盟。

螨清的疆域体系,总体来说就是【以琉球守东南,以高丽守东北,以蒙古守西北,以越南守西南】的【天子守在四夷】的疆土防御体系。

但是汉唐却不是这样,藩,篱笆也。

何为藩国,除了京畿地区以外,分封出去的都是藩国,其分封的皇子宗室皆为藩王。

属,属于也。

贞观年间的著名学士颜师古,批注汉书的时候,说道了属国的定义。

【凡言属国者,存其国号而属汉朝,故曰属国。】

每一个属国都要设立【都尉、丞、侯、千人】等官,下有九译令,又有属国长史、属国且渠、属国当户等官。

各官由汉人或内属胡、羌的首领充任。

属国的都尉秩比二千石,与西域都护同一级,直属中央,其治民领兵权如郡太守。

属国掌管国兵,何为国兵?国朝之兵,称属国骑。名曰,戎索。

这才是真正的藩属国。

从清朝兴起的【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不治态度,对待藩属国的原则,不干涉藩属国的内政,显示【天朝上国】的雍容和大度。

【薄来厚往】的原则,对朝贡者给予大量的赏赐,其价值远远超过朝贡者所进贡的物品的做法,也是清朝特有。

汉朝傅介子斩杀楼兰王,其实是合法的操作。

这种征不臣的军事统治,派遣文官管理,才是自秦朝以来,中原王朝的藩属政策。

一直到明朝都是这种思维,比如郑和下西洋,灭锡兰王。

锡兰王,亚烈苦奈儿。

他图谋郑和宝船上的财物,被郑和打的满地找牙,之后再次杀了个血流成河,生擒亚烈苦奈儿和官属,重新任命国王才离开。

郑和生擒苏门答腊的苏干剌,带回明朝让永乐皇帝惩罚,册封新的属国王室。

这才是打开藩属国的正确方式!

赵桓没有研究藩属国这事之前,一直认为藩属国就是清朝那种。

天朝上国赏赐万邻。

不管是大理请求册封,还是倭国请求册封的时候,他都没有多想,为何这些藩属国如此执着自己的圣旨。

为何自己一道圣旨,能换价值一千万贯的白银。

等到他仔细研究了藩属国的统治方式之后,才知道自己被后世的惯性思维所左右,对藩属国这三个字产生了误解。

倭国、大理国当然乐于这种册封,国号不除,还能得到正朔的册封,依旧保留自己的官员体制,保持和大宋良好的外交关系,还能通过做买卖互利互惠,他们当然一百个愿意啊!

大宋没有能力戎索,没办法派出属国骑,就无法派出属国都尉,难道指望文官一张嘴去统治?

赵匡胤册封大理国国王的时候,可是结结实实的中原王朝的藩属国统治方式,派出了蜀国骑和蜀国都尉,任命了大量的官员,才有了所谓的玉斧划界。

但是赵桓现在没有能力如此打开藩属国。

因为宋朝瘸着一条腿。

虽然赵桓已经利用了抚恤、均田、征兵、训练新军等多种方式,来提高大宋军卒的战斗力,但是到现在他依旧无法按着正确的方式,打开藩属国。

没有戎索,自然没有文治教化。

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赵桓总是想不明白,为何唐宋元明搞那么多藩属国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展现大国风采?

每年搞什么万国来贺的戏码,付出那么多的利益,难道仅仅是为了装逼?

赵桓仔细研究过了才明白,这藩属二字不简单啊。

仅仅汉朝就有五十六个藩属国,这些藩属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变成真正的郡县。

隋朝有二十三个藩属国到唐朝就有十一个藩属国,这些藩国都被征伐,去了国号。

而宋朝仅有五个名义上的藩属国。

赵桓这刚琢磨完藩属国的制度,就给倭国下诏,令其送来大量的白银,是合乎礼法的国法政策!

至少在螨清之前,藩属国统治的方式,都是一手论语,一手大宝剑,谁不服就揍谁,揍到听话为止。

当初孔子以鲁定公的国相身份,出席鲁定公和齐景公的会盟。

齐景公本来想袭击鲁定公,孔子发现之后,当场诛杀了齐国刺杀之人,齐景公怕呀,就停止了行动,事后归还了侵略鲁国的土地。

而齐人孟贲是个猛人中的猛人,以力而闻名,下水不会避开水里的鳄鱼,路上走,也不会躲避虎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

野外看到了两个野牛在角斗,拦住了孟贲的去路。

孟贲以手分开了缠斗的两头野牛,一头野牛臣服,另外一头野牛有点不服气。

孟贲强按着牛头把牛角扒出来,杀死了那头野牛。

秦国招揽天下勇力之士,孟贲赶到河边的时候,发现船上没有位置了,船工用楫击孟贲的头曰:你还能用强不成?

孟贲一怒之下,就把整个船给掀了,就泅渡过河,见到了秦武王,后随秦武王嬴荡,在彭城比赛举鼎。

两个人都被鼎砸死了。

这样一个猛人,《淮南子》有曰:孔子智过长弘,勇服于孟贲。

所以孔子的习惯,也是秦之后,中原人的习惯。

你要是好好听我说话,我就跟你讲道理,你要是不好好听我说话,我就打的你听我讲道理。

赵桓研究完这藩属国制度,才知道自己打开方式不对,但是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现在拿下金国,才能谈这些藩属国的戎索制度。

赵桓看着窗外,眼神出神的望着蓝天白云,他终于明白了为何鲁迅先生,言【文苑中实在没有不被蹂躏的处所了】这句话的内涵了。

这群崽种!

毁掉的不仅仅是书上的东西!

还通过对知识和典故的曲解,通过文字狱的高压统治,来完成对所有中原王朝所有人,精神上的束缚!

这是对文化的亵渎!

这是打断了中原王朝的脊梁!

而且大宋并不是不想做这等事,而是实力不允许,他也才明白,自己册封藩属国的时候,朝臣们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他们在等,等着大宋再次兵强马壮啊!

远迈汉唐,并非没有实际意义。

赵桓看着窗外,朱琏拨开了手中的荔枝,笑着说道:“官家,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想什么,朕就是觉得朕做的不够好。”赵桓笑着回答道,摸了摸朱琏的头发。

朱琏不喜欢朝政这些事,什么脊梁,什么文化,对她来说,都没有自己的夫君忧心忡忡的模样,让人心疼。

她到现在依旧如此,完全是因为赵桓在做太子的时候,朱琏连太子妃都不是,一直是王妃的身份。

赵佶弄了个烂摊子,匆匆禅让跑路之后,朱琏才从王妃三连跳到了皇后的位子上。

朱琏拿着荔枝送到了赵桓的嘴边,说道:“来吃个荔枝,是范汝为从福建送过来的。”

“香气清逺,色泽鲜紫,殻薄而平,瓤厚而莹膜如桃花红,核如丁香,毋剥之凝如水,精食之消如绛雪,官家来尝尝。”

“他差人给赵英送了钱,说是求内侍省能给这荔枝,定个御用佳品的品阶,好让福建路多些营生。”

赵桓笑着说道:“一颗荔枝还弄的这么文绉绉的。”

“嗯,味道不错。御用佳品,啧啧,这范汝为倒是会做买卖。就给他一个吧。这荔枝叫什么名字?”

“名叫陈紫。”朱琏笑着说道。

赵桓又吃了一颗,忽然问道:“金国刘婉到了镇州,转道到了大同府。你觉得这个刘婉给个什么品秩的好?”

朱琏笑着说道:“臣妾觉得给个才人吧。若是刘家真的归附了,谋划金国中又有功勋,才好升品阶。”

“五等吗?你倒是大气,还以为你准备给她一个八等霞帔呢。”赵桓点头,朱琏做事足够大气。

朱琏撅着嘴,说道:“哼,若不是事涉谋划金国大事!别说五等了,她想进宫?想到别想!李宫正那里她都过不去!”

“你知道李宫正那里,有些老宫宦的严苛!稍有不对,就能给她打回去,大宋的皇宫也是她说进就能进的?一个汉儿。”

天下没有不吃味的女人。

朱琏说到这事就眉头紧蹙的说道:“官家,为什么我这肚子不争气啊,这都两年了,还没有鼓起来!”

“靖国妇人都生了一个娃了,还有王禀那里,林幼玉那丫头都有一个了!”

赵桓想了想,今年赵谌都十岁了,这都是十年的老夫妻了,结果就这一个孩子。

而且这孩子还因为八门进京的事,弄得不上不下,极为尴尬。

“那就抓紧时间,再生一个!”赵桓一把把朱琏横抱起来。

朱琏惊慌失措的说道:“这是在车上啊!外面还有人呢。”

赵桓嘿嘿的笑道:“我把窗户合上,门插上,谁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原来就将近三寸厚的楠木,再加上两寸厚的百炼钢,你以为外面的人都是谛听吗?”

朱琏脸色羞红的仰着脸,她看了一眼窗户的位置,除了层玻璃以外,还有一层极为厚重的钢板。

“诶…嗯(平声)…”

刘婉走到大同府的时候,一脸的讶异!这还是自己印象里的大同府吗?当初战乱起,四散而逃,大同府衰亡,她可是看在眼里。

短短两年,仿若换了个模样。

第五百五十一章 赵英搞的大投资

在刘婉的心中,大同府是破败的。

金国刚刚才在这里俘虏了辽国的皇帝,就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卷走了,用缴获而来的铁林军的甲胄,组建了铁浮屠。

大同府连老鼠都满街跑,是刘婉对大同府最后的印象。

那之后金国将大同交给了大宋。

大宋连派个军队的诚意都欠逢,在不知为何的原因下,将云中路山外九州全部让给了金人予取予夺。

别说城外的民舍,就是城中的房舍,也都是十去九空,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生机。

可是刘婉随着镇州的守军来到大同府的时候,却远远就看到了城外大片的民舍林立。

还有数顶帐篷连绵不绝的摆在城外。

“大同府深处现在大宋的腹地,按理说是没有兵事才对,那些帐篷是怎么回事?”刘婉好奇的指着脸面数里的帐篷,对着梁红玉问道。

梁红玉就是朱琏口中的靖国夫人,产下一子的梁红玉有了几分富态,她张望着远处的帐篷,笑道:“从克烈部和西域来的行商罢了。陈东在西线打通了前往西域的商道,今年比往年多了西域的商人。”

“他们为何不走河西走廊,走上京路呢?”刘婉稍微合计了一下,这样路途遥远了几分,着实有些怪异。

梁红玉叹气道:“这要是有办法,他们也不会绕道,谁让现在河西走廊是西夏人占着呢,他们害怕被打劫啊。”

“克烈部是那些漠北的铁勒人?”刘婉放下了窗帷坐稳。

梁红玉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将漠北的草药,人参,牲畜,皮草带到大同,再从大同带回去盐、成药、煤、丝绸、茶叶。这一来一去,少说有十倍的利润呢,他们那里太冷了。”

“十倍?这么多吗?”刘婉讶异的看着那群帐篷,这市集比他印象里的大了数倍。

梁红玉想了想,指着远处说道:“分辨他们其实也简单,你看他们的衣服,大约就是分成了黑达达,白达达和野达达,他们那边离中原太远了,我们也不清楚。”

“除了克烈部,西夏、西域的行商也都到了大同府。倒是有趣的很,改日里,带你去逛逛就是。”

说到这里,刘婉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向往,也露出了些腼腆来,摇头说道:“还是赶紧赶往燕京路吧,别陛下到了燕京,我还没到。”

刘婉不是不想去集市里逛逛,看看有稀奇物件没,而是她其实没有钱……

这一路走来,在金国的地域时间很短,吃穿用度都是靠着王彦部供给。

而到了上京路,赵鼎都是按照天子嫔妃的礼制接待,怎么可能委屈她?

这一路上,刘婉真切的感受到了,做大宋皇帝的妃子,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到了这大同府,她要是去集市,自己囊中羞涩,怎么去逛街。

“现在大同到奉圣州的驰道修好了,从大同府到奉圣州只需一日,就可以到了。”梁红玉笑着安慰着刘婉,省的她担心误了时辰。

“你们大宋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刘婉失神的问道。

梁红玉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见过,听夫君说是一个极为仁善的人。”

“哦。”刘婉点头,这一路上,她听到了很多形容词。

在金国时候,她听到最多的是阴险而狡诈,残忍而无道的诡狐。

在扶余府听到的是拯救了大宋,拯救了河东路的恩人。

在上京路听到的是一个心有大智,试比天高的雄主。

到了大同府,她听到的是,官家是个仁善的人。

到底哪个才是大宋的皇帝呢?

但刘婉可以确定的是,至少大宋皇帝是一个成丁,而不是一个七岁的稚童。

刘婉入住大同府的行在,遇到了李师师。

确切的说是李师师,凭借她是给皇帝做事,觐见了大宋新晋的才人。

李师师带着崔葵儿,带了一大堆纺织品,说道:“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都是带给官家的礼物。”

“这件狐毛围领,是特别给朱贵妃的。这双手套是给张婕妤的。据说张婕妤去年冻到了手,这用来保暖倒是极好的。这两只羊毫笔,是给官家的。”

“其他的都是询问了赵都知,拿了宫里的样式,问了官家和几位妃嫔的尺码,做的四季的衣物。”

“一年四季共计四套,每套都是十件常服,十套冕服。包括刘姑娘在内的三个妃嫔都有。”

“这是刘姑娘的凤冠霞帔,入宫时候用的。从金国来的时候,一路万里投奔,自然是没有仪仗随行。”

李师师笑着看着刘婉怯怯的脸色,说道:“怎么了?官家是个良人。嫁过去不亏,朱贵妃是个没心机的人,张婕妤也是个小孩子,胆子也很小,你不用担心受欺负。”

“不是担心这个。”刘婉急忙说道。

刘婉想了很久,才说道:“我就是担心大宋富硕繁华,什么样的丽人没有,官家什么美人见过,怕是瞧不上我这等汉儿。”

李师师听到这个,笑道:“你担心这个啊,你太小看了你自己这张脸了。”

“我就是个女人都嫉妒你这张脸和这身材。官家正值壮年,看到你,怕是离不开了。”

“倒是小心朝里那些大员,弹劾你吧。什么君王不早朝,美色耽误朝政之类的谏言,怕是要堆满官家的御案上了。”

刘婉怯生生的说道:“莫要取笑我了。”

刘婉走的很急,次日就坐上了从大同府到奉圣州的陆地飞舟。

杨析中和孙翊在云中建了不少军马场,下马也下了一些。

云中路当然会优先满足云奉线的使用!当然燕汴线的配额就只能酌情满足了。

平稳的车辆在草原上疾驰,呼啸的风声吹动着车驾顶上的风轮,发出了阵阵的响声。

这是李纲在研发陆地飞舟的时候,走的一步弯路,他想在路上仿照船上的风帆,借助风力,增加陆地飞舟的载重。

显然失败了,地面风向不定,而轨道却固定,做的太高,就很容易侧翻。最后就变成了一个风轮,来增加陆地飞舟的美观。

刘婉好奇的打量着陆地飞舟的一切,坐在舟船内非常安稳,丝毫没有普通车驾的颠簸,而且这车窗居然用一种透明的水晶封住。

这大宋端是富硕奢靡。

她忽然听到了连绵不断的鸟鸣声,她凑到窗边,看着窗外成群结队的马群跑过了。

而头顶上如同波浪,也如同云朵一样划过的是无穷无尽的飞鸟!

那是迁往南方过冬,待到北地变得暖和飞回的玄鸟。

而云奉线,恰好穿过了一处凹字山口,这些玄鸟,就被山势具在这千年鸟道之中,铺天盖地的飞过。

欢呼雀跃的鸟儿,如同为刘婉送行一样。

万物复苏,玄鸟归北。

车驾和随行的甲士穿过了山口,过奉圣州未停留多久,就更换了车轮,从奉圣州向着燕京而去。

当刘婉看到燕京城的时候,被眼前恢弘的城池,彻底惊呆了。

她是燕京人,从小在燕京长大,安能不知道燕京是何等模样?

可是这围七十二里的大城,从远及进,如同一座大山扑面而来的时候,她才确定了,眼前这个城池是她从小长大的燕京城。

雄伟的城墙,蔓延百里的马场,如云一样的商贾和民夫在城门进进出出,这一切的改变,实在是太大了些。

“这是燕京吗?…”刘婉失神的看着自己的车驾进了城。

赵桓却比刘婉更早到了燕京,毕竟他从汴京到燕京,走驰道两天就到了,而刘婉绕了个大圈,才到燕京。

他拿着本札子说道:“朕还说呢!内帑的钱都哪里去了,你这个赵都知啊,朕现在用钱的时候,你握着这三千万贯不吭声,险些误了大事。”

赵英一脸委屈的说道:“官家啊,这宫里也得花钱,再说万一哪里需要急用钱,也得留个钱备着不是?再说,官家也没问不是?”

“臣总不能外朝用钱,跳出来,告诉官家,咱内帑有吧。外朝那群人,都是老狐狸,国帑看似空了,可去年不是结余三千万?都盯着咱内帑这点钱呢。”

“你还有理了,是吧。”赵桓差点气笑了说道。

他今天盘了盘账,才发现自己内帑还有三千万贯!

前面定远舟缺钱,这赵英就那样一声不吭,看着他发愁。

这也怪他从来没问过赵英,内帑还有没有钱。

“那官家这内帑这三千万贯不能再撒出去了,再撒出去,臣这个入内内侍省都知,就没法干了。”赵英一脸叫苦的说道。

赵桓看着账本说道:“这靖康二年四月份支一千万贯,这是干什么去了?”

去年过年,自己可没从内帑拿钱办事啊,怎么一下子划出了一千万贯?

赵英擦着汗,他倒不是在里面做了手脚。

而是他知道官家一直在收缩内帑的规模,包括工坊。

但是他还是顶风作案了。

“河东路常平仓不是借了内帑一千万贯?去年还了一千两百万贯。臣寻思着这钱在内帑放着也是放着。”

“就跟着李宫正,投了几家飞梭织布工坊的产业,还有些其他的丝商,那里投了点钱。还有就是李师师姑娘的羊毛坊也投了点。”

赵桓照着目录索引,看了半天,说道:“你这是几家吗?!飞梭织布坊!四成股!一百七十七个工坊!一个邸店一等丝商三成股!李师师的羊毛坊,内帑就占了五成?!”

他废了一年的力气,把内帑的书坊和票号钱庄从内帑摘了出去,和李纲磨嘴皮,还隔空对喷了一次何为明君。

结果赵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仅把这些钱赚回来了,还偷偷的铺了新产业。

赵英忽然跪下说道:“官家,臣不能在官家用钱的时候没钱花,这是臣的本分。”

大宋不兴跪礼,赵桓看着赵英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没说罚你。”

“三千万贯啊,太多了,你这钱,半年大宋的国帑了。”

“这样吧,内帑拿出一千万贯的钱来,把津口市舶司的船先造起来,专营倭国的白银之事。收益暂归内帑。”

赵桓摇头,他一直想削减内帑,但是显然,内廷外廷都在极力阻拦赵桓这么做下去。

赵英还把投资的事,坐在了赵桓削减内帑前面。

“好勒!”赵英一听收益归内帑,也不跪了。

他一溜烟的窜了出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赵桓。

用得着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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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糟糕,这是心动的感觉!

“宇文相公啊,这婚礼是不是不办为妙?”赵桓看着宇文虚中,有些惆怅的说道。

大宋百姓有吃有穿了,也富裕起来了。

赵桓沿路走来,甚至能看到田里劳作的百姓,穿上了新的衣衫。

而且燕京城里的百姓,脸上的茶色已经几乎看不到了。

但是大宋的国帑空了,不是赚得少了,而是花的多了,几个修路的大项目砸下去,那点国帑,跟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就没了。

内帑被铁公鸡赵英把着关,大宋战事频繁,总归能省就省点。

赵桓本着节约的想法去处理此事,显然宇文虚中不这么认为。

宇文虚中说道:“官家,天子纳妃那是头等大事,之前的朱贵妃时候,官家尚是太子,就草草了事。而后张婕妤入宫也是匆忙,此时官家纳妃,国泰民安之时,边事虽有攻伐,但是不影响官家办喜事。”

“再说了,这是官家在燕京办,若是办的不好,不的不敞亮,臣也要遭弹劾的。”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办吧,资出内帑吧。”

赵英俯首说道:“那必然是资出内帑,臣支了三百万枚大宋银元!专门督办此事!官家放心,一定是办得风风光光!办得体体面面!尽显我大宋皇室之威严。”

三百万两?!赵桓沉默……

明朝嘉靖皇帝,为了从户部弄两百万两银子跟朝臣打了一年的嘴炮,最后就到手二十万两。

崇祯更是为了四十万两银子,挂到了歪脖树上。

虽然这三百万枚大宋银元只有七成是白银,剩下的都是铁锡,但也是二百一十万两白银啊!

赵英你飘了啊!

不过赵桓多少理解了,为何赵英作为内侍省都知,死活不愿意削减内帑。

赵桓总觉得他的步调,不跟着自己一起走。现在想想,内帑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有必要。

真的急用钱的时候,跟朝臣扯皮,不是自掘坟墓?

赵桓想了想说道:“是不是花费太大了,这三百万银元,若是给了市舶司,能起十艘万料大船了,太多了太多了,办可以办,但是得节约。能省点钱就省点吧。”

“就一个婚礼,人都到了燕京城了,花费这么多,太浪费了。十艘万料大船啊,能从倭国抢…不是,运多少白银回来啊。不妥,不妥!”

赵英看了眼宇文虚中,说道:“那官家,这是准备好的三种方案的札子,官家选一个?”

赵桓打开札子一看,才知道了这三百万银元,是怎么花出去的。

其实婚礼整个过程就花费了不到十万银元,剩下的钱,主要是起了个宫室。

赵桓找了半天,从袖子里,把去年工部呈上来,给朱琏造的大宫室的札子,找了出来。

发现赵英的这张图里宫室的规制,比朱琏宫室的规制还要高一些……

“赵都知啊,你呀你。”赵桓选了个最便宜的第三个方案,就是简单的十万银元的婚礼。

赵桓将手中的札子递给了赵英,说道:“剩下的钱,送到市舶司去,朕要在明年的今天,看到十艘万料大船。”

其实宇文虚中别着劲,非要办这个婚礼的原因非常非常简单,绕来绕去还是子嗣的问题。

宇文虚中是觉得宫里需要冲喜,没大肆操办婚礼庆典,得罪了月老。

赵英觉得是风水不对……

所以赵英就准备借着纳妃,大兴土木,搞个新宫室出来,燕京行在的面积不小,都是金砖地铺在地上,光秃秃的几个大殿,实在是有损皇室威严。

换换风水,说不得会瓜熟蒂落呢?

这些大臣迷信起来,让赵桓都觉得匪夷所思……

工部去年连续的几道札子也被赵桓翻了出来,他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赵桓拍着札子思考了半天,也没琢磨不出为何来。

宇文虚中被官家拍札子的声音,拍的快要睡着了,春日暖洋洋,还很节奏感,让他有些疲懒。

赵桓的札子猛地一停,说道:“宇文相公,文德殿没外人,有话你就直说,为何你们就一直架着朕呢?”

‘架着朕’这三个字,宇文虚中品了很久,他自然知道官家在说什么。

李纲在汴京,就是这么做的,压着下面不停的加固皇权。

恨不得喊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来,来证明皇帝神圣不可侵犯,是代替天道管理人间。

到了宇文虚中这里,也是为了皇帝的脸面费尽了心思,金砖铺满地,奢华吗?

奢华啊!

但是宇文虚中依然觉得不够,还要继续加强君权,逮到机会就干这事。

宇文虚中眯着眼,依旧懒洋洋的说道:“臣呢,也是有私心。”

“官家,燕京、汴京两京到底定都在哪里,是眼下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官家可能不知道,可是民间早就吵吵疯了。”

“臣就想着把官家里里外外照顾舒坦了,这燕京做京都的事,就稳了。”

“要是能定都燕京,那不得了啊!燕京路瞬间就重要起来了。臣怎么敢不尽心呢?”

赵桓点点头,说道:“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啊。你说的这个私心,说到底还是燕京路的私心,也是公心了。”

“但是朕问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朕问的什么。”

赵桓显然看出来了宇文虚中在跟自己打机锋,说一半留一半。

宇文虚中看糊弄不过去,左右看了看,探头探脑的招呼赵英,弄了笔墨纸砚的小案几,写了几个字,说道:“官家,这臣不能明说。就给官家写写吧。”

宇文虚中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就让赵英递给了赵桓。

赵桓嗤笑了一声,说道:“搞得神神秘秘的,陆宰又不在燕京,他又不会记,说就是了。”

不过他看到这几个字,也知道宇文虚中为何不愿意说明白了。

其实很简单的几个字。

【太、真、仁、英、神、哲、徽。】

赵桓当然知道这宇文虚中到底在写什么,大概就是太宗系皇帝的庙号。

赵佶虽然还没有死,但是他退位了。

一应的祭祀用的各种东西,都准备周全了,就等着,赵佶哪天去了,送太庙里报备了。

其实宇文虚中一语中的,大宋好不容易出了个靠谱点的皇帝来,还不好好护着点,举高高。

盼了多久了?大宋从百姓到朝臣,盼了一百多年了。

赵桓有些恍惚。

他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其实也多少有点看不上宋朝的皇帝。

他的目光,都是集中在汉高祖刘邦、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文皇帝李世民、宋太祖赵匡胤、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身上。

这些人都是在历史长河里留下赫赫威名之人,他总是不自觉的拿自己和这些人比较,这比较来,比较去,他就觉得自己干的差,配不上明君二字。

但是显然不管是李纲还是宇文虚中这些朝臣,他们看得是大宋皇帝的历朝历代的先帝……

这么一比较,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不少的事。

这么一想,就理解通了。

以奉圣州军堡群和东胜卫为例,燕山大同防务部署的种种操作。

那是明朝朱元璋和朱棣两父子,带着人在草原砸场子十数次,和当时虽然已经半残废,但依旧实力强大的蒙古,互相锤了近半个世纪,锤出来的战略要点。

赵桓直接剽窃,开局就点了奉圣州军堡群和东胜卫两处关键位置。

东胜卫建成,在岳飞的执行下,还顺便把河套和天德州给站了。

这一套组合拳,在朝臣们中的眼中,除了双击666,大概就只剩下卧槽了。

不是他们没文化,实在是战事进展顺利到,大宋朝臣都有些不习惯。

所以军备军事上的事,大宋朝臣从来不多逼逼,你皇帝爱怎么玩怎么玩。

偶尔就是岳飞和官家能过两招,其他人压根连吭都不吭。

宇文虚中一席话,终于让赵桓明白了,自己为何和心腹大臣的路,也有些不同。

赵桓本身并不强,战术战略战备攻防线建设通通都是抄的。

他本身就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除了大宋百姓军卒以外,还有后世无数用鲜血试出来的经验。

比如岳飞都叹为观止,一直用到现在都没改过的三才阵。

赵桓看着宇文虚中说道:“朕去见见刘才人吧。都说好看,难不成还能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不成?”

赵桓来到驿站的时候,就看到了批红挂彩的驿站,已经专门腾出了地方,四处都是火红的颜色,好不喜庆。

赵桓走到了驿站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传来,弹的曲子,赵桓听不出来什么,就觉得蛮好听的。

他走上楼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倩影,在春风吹动的白色帷幕里,弹奏着手中的琵琶。

“你就是刘婉?弹得挺好听的。”赵桓坐在圆桌上,笑着问道。

这整的氛围仙气盎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仙女下凡了呢。

琵琶声应声而断,刘婉秀发在风中甩动,她惊讶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圆桌上的大宋皇帝。

赵桓倒了口水,压了压惊,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他其实以前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那句诗词。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皇帝,君王这种生物,最大的恋人绝对不会是女人,而是权力,怎么会为了美色而耽误权力?

但是这一刻,赵桓信了……

在恍惚间,他仿若看到了褒姒、妲己、冯小怜、杨贵妃等等,一大堆美色误国的女人,在刘婉身后徘徊。

这要是成了婚,还能下得了床?

赵桓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

“见过官家,官家安泰。”刘婉也是脸上挂着红润说道:“小女子也是声色娱人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素问官家英武,一见面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俊朗。”

第五百五十三章 翻过那座山

这就开始,商业互吹了?

赵桓愣了愣,看着刘婉那张脸,略微严肃的说道:“你之前也是这样吗?为金国人这样弹曲的吗?整的仙里仙气的,迷的人神魂颠倒。”

赵桓这个问题一出,连宇文虚中都愣住了,他呆滞的看着赵桓,面对如此艳色的女人,居然问出了如此的问题!

如此仙里仙气的局面下,官家这一张嘴,气氛全毁。

官家去年送朱琏那首诗,可是被全大宋的待字闺阁中的女子,追捧为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

而且官家的种种迹象表明,官家是一个很懂的,如何把握男女情事的人,为何现在问出了让双方都如此尴尬的问题?

赵桓的脸色一脸淡定,他看着刘婉,他就是这样的人,在国家对立的面前,他可以接受一个二手的西夏王妃,甚至可以在宫里填人的时候,和曹娴说一声。

他对女性有足够的尊重,但是他依然对金人之事上,有着一层不可触碰的底线。

刘婉来自于金国,这就是他心中的一丝芥蒂。

刘婉脸上有一些尴尬,也有一些释然。

以金国人对大宋皇帝的评价,这个问题才算是正常啊。

嗜血和残忍的大宋皇帝,在云中路和燕京路收复之后,就将燕云十六州的金人全数杀死的皇帝,不管是为了什么,接受自己都不会那么快。

这才是她想要的大宋皇帝!

一个始终铭记着仇恨和耻辱的皇帝。

很有趣的一个皇帝。

刘婉挂着一丝回忆的笑容说道:“我九岁那年,完颜阿骨打还活着的时候,就咬死了一个金国的千户,因为那个千户要凌辱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被完颜阿骨打处死。我的父亲刘彦宗投降了完颜阿骨打。”

“那之后,我就再没弹过琵琶了,也很少出门去了。见得人就是家里兄长了。”

赵桓点了点头,这背后的故事,他不知道。

金国到大宋的情报线,能送来的只有只言片语,刘婉在金国是何等模样,他还真的不清楚。

再漂亮在赵桓这里,其实也没啥用……

他真想要的话,陈家能给他找一车面容稍逊刘婉之人。

大宋的富硕,人丁兴旺,生活条件远远好过于金国,养出来的妹子更加养眼。

宇文虚中擦了额头一把汗,在赵桓耳边耳语了几声,将刘婉的事,简单的了说下。

对于宇文虚中来说,七年的时间,他在金国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记住了,对于这个辽国叛臣刘彦宗,他都不是很了解。

刘婉说起了过往旧事的之后,宇文虚中才将当初的事,和脸前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赵桓点头,金国的汉儿活的哪里有那么容易。

他笑着说道:“你会弹金国的那些曲子吗?”

“会,官家。”刘婉点了点头。

金国的曲目很少,连带着词牌名都是抄的唐朝教坊里的曲目,她看过谱子,就改了几个音节而已,对她来说自然简单。

“那就来首金国的吧。”赵桓说道。

悠扬的琵琶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赵桓仔细听了听,他这个五音不全的人,真的没听出什么异域风情来。

赵桓点头,站了起来说道:“你知朕与金国势不两立就是了,切莫自误,大宋的皇城司耳目众多,你若是有异动,长得再好看,朕也不会保你。相反你还会连累刘家。”

“好好准备,过几日成婚之事。”

赵桓走出了驿站,他今天来看看刘婉,就是在成婚前,把自己的底线告诉刘婉。

免得到时候进了宫中,那时候就晚了。

他忽然问道:“岳将军说要写的札子,为何还没送到。这马上冰雪融化了。朕等他的札子都等了好久了。”

宇文虚中摇头说道:“臣不太了解,毕竟是军国大事,都是陛下和大将们商议,臣不敢问太多。”

“朕派个骑卒去问问。”赵桓等这道春季攻势的札子等了很久,却迟迟没有看到。

这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要到春末的窗口期了,没有岳飞的札子,赵桓对自己心里的战略没有底。

赵桓的亲从官日出时候还在燕京,不到日落的时分,就赶到了奉圣州,在陆地飞舟上小憩了一下,醒来已经到了大同府。

骑一匹快马赶到东胜卫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岳飞。

岳飞答应给赵桓的札子迟迟没有递交上去。

而岳飞本人也没有在东胜卫。

西夏人现在在乌海城当起了缩头乌龟,动都不敢动一下,岳飞就带着一百二十背嵬铁骑,从奉圣州的军堡开始侦查乌沙堡、临潢城、塔塔尔人、静边城的诸多布防情况。

官家让他出札子,他不敢随意毫无准备的出一道札子来。

临潢城的杜充突然惊醒一般,右眼狂跳,这是灾难的预兆。

他看了看日头,这才清晨,外面的冰雪未化,宋人不可能打过来才对啊!

他刚刚穿上了衣物,就看到守城的将卒,疯狂的冲进了他的家门,大声的喊道:“宋人!宋人的侦查骑兵到临潢城南岗!”

“什么!多少人!”

杜充刚刚拿起的甲胄,哗啦一下掉到了地上。

他惊恐万分的抓着传令兵,不敢置信的说道:“可曾收到乌沙堡的军报?宋人有大规模调兵的迹象吗?!”

传令兵擦了一把汗说道:“没有收到敌情,所以才如此慌张啊!大概有百骑的样子,未做伪装,也未有任何的掩饰,在东岗上面瞭望临潢城,都统,这如何是好?”

杜充抓起地上的甲胄说道:“走,去看看。”

岳飞手里握着一把千里镜,仔细的观察着临潢城的布防,他皱着眉头说道:“这守城有点宋人的感觉,临潢城驻扎的不是完颜宗磐吗?”

“难道说金人还藏了一手?”

傅选叫来一名皇城司的察子,问了半天,才说道:“是杜充,以前是朔州的知府,后来投奔了赵构,赵构倒台的前一夜,和秦桧发生了些龌龊,就投靠了金人。”

“杜充?这等奸邪之辈,真的是祸国殃民啊。”岳飞点头,这城防的各种防备战术和城防工事,怎么看都不像是金人能玩的出的花样。

“临潢城不太好打,南面守备非常的森严,北面城墙依山而建,守备比较弱,但是很难越过山脉去攻打北面,需要想想办法,宋人叛将杜充罪该万死。”

“那里是当初王禀向黄龙府转向的地方吗?”岳飞指着远处的一片冰原,问道。

傅选看了看,也拿出一个千里镜看了很久,说道:“按照王将军的说法,那边就是放下一切,去黄龙府的地方。”

岳飞笑了笑说道:“直捣黄龙被王禀占了,今年没跟官家喝成酒,这会宁府,金国的首府,不能给王禀了。”

傅选,笑着说道:“那是必然的!王禀也累了,东征西讨稳下了局势,剩下我们了。”

岳飞看到了晨曦中的临潢城,有一队约三百人的骑卒出城,他笑着说道:“敌人居然出城,想要消灭我们,我们只有一百二十人,有没有信心胜过他们?”

岳飞的话,引起了军卒们的窃窃私语,岳飞笑道:“若是胆怯,留下来看着马群,我们去会一会他们。把我的黄花梨长弓拿来。”

岳飞带着马匹跨步而出,军卒们都掏出了一张长弓,乃是反曲弓。

这是岳飞在镇州,见到了克烈部的长弓队,大同府仿制的反曲弓。

大宋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有钱。

克烈最大的劣势是什么?贫穷。

克烈部的景教工匠约有三百余人,被赵鼎用五千斤的茶叶,换到了大宋。

岳飞觉得这个买卖很值得,赵鼎也如此认为,忽儿扎胡思,克烈部的禄汗,也这么想。

大宋皇帝那自然大喜过望。

这笔买卖做得非常顺利。

虽然赵鼎违反了大宋律法,人口的交易是绝对不允许发生在大宋!但是那是买卖宋人才适用的条例。

这些景教徒基本都是克烈人,他们不再大宋律法的保护范围之内。

临潢骑卒接近的时候,岳飞和一百二十背嵬军卒,搭弓射箭。

箭矢带着破空的风声,划过了春日金黄色的晨光,落在了敌人阵中,溅起了朵朵雪花。

从临潢城出来的骑卒,瞬间乱了阵脚,有人坠马,自然就会有马匹选择绕开,这三百人的阵型被打乱了。

完全是因为黄花梨大长弓的威力和射程,超过了金人的想象!

而这种超过他们认知的武器,彻底打乱了他们进攻的步伐。

“战!”岳飞呼和一声,军卒们再次射出了一波箭雨之后,端起了长枪,马匹开始缓慢踏步,从山坡而下,冲向了临潢城出来的军卒。

长枪端在前方,马蹄声整齐而有序的响彻了南岗,骑卒一涌而下,如同奔流的河流一样,砸在了已然乱了阵型的金人骑卒阵营中。

行云流水。

金人表现已经足够优异,他们射出了手中的箭矢,可惜弓箭的威力并不足以洞穿双层冷锻甲。

岳飞亲卫背嵬军的冲击力,直接冲垮了三百人队的所有阵型。

短短两盏茶的时间,三百人的金人骑卒,就再也没有了能站着的人。

“实力有些弱,一点都不像是天德州的金人啊。”岳飞手中沥泉枪不断的刺穿顿项,补刀所有奄奄一息的金人。

傅选笑道:“都打了这么久了,金人的开国百战老兵,死的死、残的残,这些面孔都是略显稚嫩,怕是刚刚训练出来,就送到了前线。”

岳飞点了点头,摘下了面具,笑道:“割耳,简单打扫下战场,然后我们翻过那座山!”

岳飞的沥泉枪指的是临潢城北面的那道山,他要亲自去看看,有没有从北面攻城的可能。

傅选勒住了马匹说道:“去哪里?”

岳飞笑着说道:“去黄龙府看看。”

第五百五十四章 有的人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

有人受伤吗?”岳飞看着军卒问道,背嵬军是岳飞挑选河间军的精锐军卒,组成的亲卫军,专门在沙场破阵用的。

岳飞需要一只力量来凿穿敌人的阵型。

这只背嵬军,全套双层冷锻甲,板甲配件笼手护膝一应俱全,全数装备黄花梨大木反曲弓,镔铁长枪和三匹战马。

背嵬军军备强化1

“有匹马崴了脚,其他无碍。”傅选赶忙说道。

打这只三百人的斥候,若还有人受伤,那未来想靠这只军队,凿穿敌人阵型,无疑是痴人说梦。

岳飞看了眼临潢城,他其实在等,等着临潢城的金人从城里冲出来。

他想再试试背嵬军的实力,但是显然临潢城的金人,很怂。

他打扫站场的速度并不快,一点都不像是在金人城门口打扫战场,更像是在自家散步一样。

闲庭若步。

岳飞看着临潢城叹了一口气,脸上罕见的挂着一丝迷茫。

傅选很显然注意到了岳飞的神情。

这赢都赢了,已方丝毫未损失一人,为何会岳飞却露出了如此的表情。

“岳将军,敢问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若是担心那崴脚的马匹,大可放心,现在放了它,自己也会找回东胜卫大营的。”傅选下马补了一刀,这是一个金人的百户,居然被自己捡到了漏。

老马识途,傅选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那受伤的战马。

岳飞笑着说道“不是在想那战马的事,而是想这座临潢城,就是我们去年战败的主要原因。”

傅选愣愣的看着临潢城,去年他们率领十万正军,直扑辽阳城的时候,的确被金人和塔塔尔部给逼退,退回了奉圣州军堡。

为此岳飞还跟着韩世忠去燕京请罪。

傅选茫然的说道“岳将军,没赢就是输吗?”

岳飞点了点头,说道“那不尽然。但去年我们没有达成战略目的就是输了。”

“别人过年都给了官家贺年礼,咱们呢?连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都没给官家啊。”

傅选点了点头,岳将军果然是岳将军。

岳飞带着一百二十人的铁骑,在临潢城外五百多步的距离,骑行了一周,临潢城大门紧闭,城头上有好多金人,但是因为距离比较远,他们连射箭的诚意都欠逢。

岳飞停下了自己的百人队,指着城头略带好奇的问道“那个想必就是杜充吧。”

傅选抬起手中的千里镜,叫过来皇城司的察子说道“想必是杜充了,未出庭院步,额头已到画堂前,说杜充此人额头极宽,而且突兀,看来就是此人。”

杜充胆战心惊的看着不远处的铁骑,他认出了那是谁!

他指着岳飞对着身旁的完颜宗磐,大声的喊道“那就是岳飞!就是他,我闻到他的味儿了!”

完颜宗磐看着瑟瑟发抖的杜充,好奇的看着穿着红色大氅的城外悍将,说道“那还等什么?走跟我去城外,杀了他!大宋就没了统帅!那汉人皇帝压根不懂什么军阵,没了岳飞就是没了牙的老虎!”

“多好的机会啊,多鲜美的肥羊啊!这是多么上等的机会!”

杜充连连摇手,说道“岳飞用兵如神,去年征战云中路、上京路,两次南下西夏,打的西夏毫无还手之力啊!”

“他这样单枪匹马的跑来侦查!肯定是有伏兵!”

“不管是大元帅亲自前往,还是派遣城中军卒,都有可能中了岳飞的圈套啊!大元帅!不可轻易出城啊!”

杜充言深意切的表情,让完颜宗磐有些疑惑的问道“他真的那么厉害吗?某不信,让某去试试!”

杜充看了眼完颜宗固,示意完颜宗固劝一劝他的大哥。

完颜宗固也是同样拉住了完颜宗磐说道“大哥,完颜宗敏驻守在雁门关的时候,就是出城试试岳飞有几斤几两,然后被岳飞撵出了雁门关。”

“当时东帅在忻州,直接陷入了重围当中,舍弃了马匹、大量辎重、契丹奴,才离开了忻州。出城试试岳飞的斤两,咱还是不试了。”

完颜宗磐左看看杜充,右看看完颜宗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愤怒的说道“你现在也如此胆怯!他岳飞如此嚣张的在我临潢城大门前,招摇过市!就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吗?!”

杜充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没有。”

仿佛是为了佐证杜充的说法一样,一只箭矢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杜充的帽盔,将杜充的兜鍪上的鹖鸟的尾羽打掉之后,箭矢的余势未消,咄的一声,插在了五凤楼的木柱上。

“啊!”杜充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猛不丁的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完颜宗磐手抖在抖,他比划了一下,这至少有五百步的距离!居然能够将箭矢打的这么远不说!还这么精准!

他立刻蹲在了地上,从城墙的垛口处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岳飞的地方,说道“岳飞擅长什么?不是说善用长枪吗?”

杜充依旧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发抖的说道“他有把剑名曰湛卢,当初岳飞为了全家生计典当了湛卢宝剑。”

“后来童贯从淮南崔家拿到了湛卢剑,交给了大宋的皇帝,大宋的皇帝把湛卢剑赐给了岳飞。这是岳飞的短兵。”

“说起他手中那把沥泉枪,更是不得了!”

“枪上铭刻沥泉神矛,乃是苏东坡的亲笔!当初枪上缠有蛇头,岳飞举巨石砸向了蛇头,那巨蛇,怎么敢跟岳飞斗法?”

“只听呼的一声,一刹那间,腥雾弥漫,那蛇铜铃一般的蛇眼露出金光,张开血盆般大口,望着岳飞扑面而来!”

“只说那岳飞端是好儿郎!丝毫不慌!”

“只见他把身子一侧,让过蛇头的扑袭!趁着势将蛇尾一拖,砸在了泉水旁的百年之树,五人抱的古树应声而断!”

“一声响亮,岳飞定睛再看时,手中拿的哪里还是蛇尾,分明是一条丈八长的蘸金枪!枪杆上有‘沥泉神矛’四个字!他回头看那泉水已干涸了,并无一滴。”

“是为沥泉神枪!”

“好!说得好!”完颜宗固大声喊完,才想起自己没在茶馆里,而是在城头上趴着,才觉得自己这个叫好有点不伦不类了些。

他一脸尴尬的左看右看,极为气氛的看了一眼杜充!

都怪这个杜充,介绍岳飞的长短兵,居然还说的跌宕起伏!

跟说书的人一样抑扬顿挫!

完颜宗磐刚刚听了个半截,正待下文,也才回过神来,自己是在城头上。

完颜宗磐看着那个入木三分的箭头,略带不忿的说道“哼!那今天就暂且放过他!待到来日,某定当在军阵之前,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这等以众欺寡,非吾之所愿!”

岳飞拿着千里镜看到了自己的箭矢插在了木柱上,说道“就差几分就把那杜充给打杀了。可惜就斩了他的将翎。”

将翎就是将军帽盔上插着的那白色羽毛,是鹖鸟(褐马鸡)的尾羽,相传是从东汉时候,虎贲中郎将以此做冠饰,后来的将领多喜欢如此。

傅选暗自瞠目结舌,岳飞的武力值本来就是很高,再加上官家批了万贯专门打造的黄花梨大木反曲弓,这弓箭的射程都快顶上半个床弩了!

太恐怖了!

而傅选看着岳飞身上的双层甲和板甲配件,强弓厚防,人间杀器啊。

而岳飞笑着说道“这黄花梨大木反曲弓还是有些缺点,常人难以拉开,给李太宰上道札子,让军器院再想想办法。”

“他们不是有个滑轮什么的,可以省点力吗?”

“还有就是这新打的钢枪,没办法再开开刃了。很显然,金人怂了。”岳飞带着笼手指了指临潢城说道“丧失了勇气啊,金人就失去了一切啊。”

“不过大同府军器院的匠作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傅选点了点头,他手里的长枪和岳飞手中的沥泉枪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同府出产的制式长枪。

重量上分毫不差,但是威力上,傅选可不敢跟岳飞过招。

有时候,这个长枪的威力,还是要看名字的。

傅选就打不出岳飞那种气势来,他也打不过岳飞。倒是能跟岳飞过招酣战的杨再兴,现在高丽那边。

岳飞暂时军中无敌手。

岳飞驱动马匹,准备继续侦查敌情,跑着跑着,他忽然勒住了马匹,看了一眼杜充说道“官家有句话傅选你还记得吗?”

“哪一句?”傅选楞了楞,问道“是那句你们后退一步,就是朕的尸体,你们后退两步,就是大宋的山河?”

岳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句。我再想想。”

“哦!对!是官家曾说过,有的人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

“那杜充虽然还活着,但是已经死了。”

岳飞看了一眼雁门山的方向,那里是种师道的墓碑,叹气的说道“还有一句是,有的人死了,但是他还活着。”

大宋的军卒并没有忘记,是种师道力劝大宋皇帝御驾亲征,才解了太原之围。才有了今日之大宋。

他将自己腐朽的身体,埋在了云中路这条不归路上。

岳飞率着百骑,翻过了大鲜卑山的余脉,这里没有从山顶进攻临潢城的能力,四处都是悬崖峭壁,错非岳飞真的会飞,否则拿下临潢城,只能正面强攻。

“前面就是黄龙府的界碑,我们走。”岳飞的战马带着呼啸声,来到了金人的腹地黄龙府,看到了一个名为大石塘村的地方,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

傅选打开了堪舆图说道“皇城司递上来的情报说这里是一处汉儿聚集的村落,岳将军我们去看看?”

“令将士们不可扰民劫掠。我们去看看。”岳飞点头说道。

不得扰民不是仁慈,而是为了维持军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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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岳飞送给官家的礼物

岳飞和赵桓的观点始终一致,军队的战斗力来自于令行禁止。

为了维持军纪,岳飞付出了很多很多心力,而且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效。

当岳飞的军队走进大石塘村的时候,他看到了村民畏惧的目光,衣着褴褛的汉儿村落。

他们带着畏惧的目光,看着铁骑走过了村内主街,马蹄声成为了大石塘村,唯一的声音。

“他们过的很贫穷。”傅选看着汉儿身上的衣物,尤其是冬天还穿着草鞋的幼童。

这些幼童手指放在嘴里,目光十分的呆滞,面黄肌瘦。

岳飞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你在可怜他们?他们会用自己种的粮食变成金人行军的粮草。”

“他们长大后,会穿上战甲,驰骋沙场,杀了我们的军卒。到那时,他们的眼神,绝对不会这么呆滞。反而会充斥着血色和疯狂。”

“而这些村镇,就是金人和我们正面对垒的底气啊。”

傅选眉头紧凑的说道:“他们没有办法,大宋之前不够强大,无法庇佑他们,他们只能躲在金国大兵的利器之下,瑟瑟发抖,他们没有选择。”

岳飞摇了摇头,说道:“那现在呢?”

“大宋的官家是仁善的,他开启了边关城关,若是肯走,没人能够真的拦住他们,大宋皇城司的察子,有多少人活跃在这片雪原上。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可以走。”

“你看那里,那被杂碎的招牌上,是皇城司的察子们,在村内活动的痕迹,被他们杂碎了。”

“那个腰牌是皇城司的鱼符,被随意的丢在地上,你说那名察子那里去了?”

傅选才主要到岳飞说的这些细节,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皇城司的察子们,自然是死了。

他略带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呢?他们日子这么苦了,还留在这里?”

岳飞手中长枪一指,那是整个村镇中,最大的一个房屋,用石头垒起的院墙,还有红砖青瓦房,与茅草屋格格不入。

岳飞嗤笑道:“只是他们愿意这样,被人踩在土里而已,安于现状罢了。”

他指的那个地方,就是维系村里统治的汉儿地主的家。

唯一的砖石房屋。

而不是土胚房。

仿佛应征岳飞的说法一样,一只箭矢虚飘飘的从远处飞来,插在了岳飞马前不远处。

那个石头院墙上,趴着一个扎着辫子的汉儿,指着岳飞愤怒的喊道:“他们是宋人的军队,拿起你们的锄头!杀了他们!”

傅选弯弓搭箭,箭矢化作一道流光,插在了那个汉儿的脑门上,脑后金钱鼠尾的都是敌人。

这个汉儿是个敌人。

“谁敢妄动?!”傅选大声嘶吼着。

他的吼叫声吓的围观的村民,整齐的后退了一步,他们看着铁骑,眼神中充斥着畏惧。

傅选的目眦欲裂的模样,成功的震慑了所有的村民。

而傅选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不是害怕这些村民一拥而上。

这群骨瘦如柴的汉儿,不能给大宋的铁骑,带来哪怕一点一滴的威胁。

他害怕的是,这些老弱病残们冲上来,那时候一向无情的岳飞,绝对不会下饶过他们的命令。

岳飞突然笑道:“他们虽然名叫汉儿,但是说到底,还是我汉人!你!过来!”

岳飞的声音极为洪亮,指着一个不远处瘦弱的汉人。

被指着的汉人,用力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小人杨靖!若蒙将军抬举,小人愿意为将军执鞭坠镫,伏侍将军!还望将军收容!”

岳飞之所以指着这个人,完全是因为此人,把自己脖子后面的辫子,剪去了。

杨靖和岳飞等人一样,都是短发。

“何时剪掉的金钱鼠尾?”岳飞脸上充斥着笑容,大笑的问道。

杨靖说道:“前几日!”

“可敢上马与金人为敌?”

“为何不敢!”

“有胆与金人血战到底?”

“为何无胆!”

“可愿为大宋披坚执锐?”

“为何不愿!”

岳飞每问一句,杨靖就涨红了脸回答一句!

他的脸色憋的涨红,声音在整个村落里回荡着。

岳飞摇摇头说道:“可惜,你还是太弱了,细胳膊细腿,一个冲锋,别说杀死敌人,别自己被贯下马,那就可笑了。”

“我会骑马!”杨靖看了看自己的臂膀,叹了口气,他虽然长得骨头很大,可是骨头上挂着肉,勉强活着而已。

这个将军说的没错,自己还是太弱了。

“想要给我牵马坠蹬的人,很多,你还没有资格。”岳飞笑着说道,他是大宋的将军,现在大宋就两个节度使,新军将军衔,只有寥寥几人。

给岳飞牵马,他一个汉儿的确不够格。

杨靖的脸上显得极为失落,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一个机会,他不愿意跪着死去,哪怕站着死,也比窝窝囊囊的死掉的强。

岳飞忽然说道:“给他一匹马,送到燕京军,最近不是在训练新军吗?到那去,长长膘,若是成长的快,说不定还能赶上打仗。”

杨靖的脸色从失落变成了狂喜!他手来回抖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岳飞带着军卒继续向前走,走过了石头院墙的时候,背嵬军跃跃欲试,想要冲进院落里。

但是却迟迟没有等到岳飞的军令。

“岳将军!他们居然敢袭击将军,某将请令,杀进此处房舍!”一个背嵬军突然高声喊道。

这些背嵬军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举起了手中的镔铁枪,指着那处红砖绿瓦的房子,其意思不言而喻。

岳飞伸手制止了军卒们的动作,自顾自的往前走。

傅选撇了撇嘴,啐了一口那红砖房,恶狠狠的说道:“便宜了你们了。”

岳飞看到傅选的模样,笑着说道:“不至于,他那个打猎的箭,疲软无力,怎么可能洞穿装甲?金人走狗耳,不足挂齿,正事要紧。”

“你记一下,黄龙府汉儿村寨杨靖剪辫入伍,黄龙府民心可用。”岳飞继续往前策马而去。

他这一趟最主要的是搞侦查,在这等村寨地主的地头,耽误时间做甚?

黄龙府的村寨都有杨靖这样的人,不是民心可用是什么?

他之所以要进村,就是要看看金人的民心是否还在。

辽国对黄龙府等地的欺压极为凶残,否则金人也不会趁势起兵。

黄龙府的百姓对完颜家感恩戴德,但是现在完颜家比过去的耶律家有之过,而无不及,金人丢掉了他们的民心。

这一发现,也是对金之战中重要的一点。

岳飞走了小半晌,突然胯下战马躁动不安,他高高举起手来,这定是事出有因。

一个背嵬军翻身下马,拨开了冰雪,耳朵匐在地上,仔细听了良久,茫然的摇了摇头。

“岳将军,除了背嵬军未曾听到马蹄声。”这个背嵬军迷茫的说道。

岳飞略一思索,笑道:“我知道是什么了,估计是老虎吧。”

他拍马而出,每走几步,就观察下马匹的反应,没过一会儿,居然真的找到了一头奄奄一息的吊眼白额的老虎。

这只老虎负伤了,看样子是被箭矢所伤,伤口处已经溃烂,趴在雪原里一动不动。

但是岳飞一靠近,依旧激起了这老虎最后的凶性,它猛的站了起来,对着岳飞大声的咆哮着。

虎啸山林。

岳飞丝毫没有胆怯,别说这只老虎伤成了这样,就是它没负伤,岳飞都不害怕他。

谁让他现在全身俱甲呢?

若是身上没有甲胄,他或许还会有些犹豫,甚至转头就走。

但是武装到了牙齿的岳飞,自然不怵这等牲畜。

岳飞本来想搭弓射箭,结束了这个白老虎的生命,可是虚张声势的白老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样歪在了地上。

岳飞走到了白老虎的近前。

“它死了。”傅选跟着岳飞走到了白老虎面前,说道。

“它肚子下有动静。”岳飞枪尖一挑,两个小老虎,龇牙咧嘴凶恶的看着岳飞。

“两只小的白额虎啊。”傅选惊喜的说道。

岳飞想了想说道:“官家近日大婚,把这老虎送给官家一只,我的那只不要拔牙了。给官家那只拔了獠牙。”

“小老虎会换牙的呀,这一次拔了,还会长出来的。”傅选问出口,才发现问了一个极为蠢笨的问题。

等到换牙的时候,是否拔牙就看官家的意思了。

“得,咱们这也算是祥瑞啊,白额虎可不常见呐。”傅选呵呵的笑着,从老虎母亲的身下拖出了小老虎,笑着说道:“你看这两只小畜生,还敢瞪我!”

“不是老子心地善良,你们俩就等着死在这雪原上吧。”

傅选和两只小老虎嬉闹着,岳飞骑马继续前行,走过了塔塔尔部,到了静边城之后,策马奔回了东胜卫。

赵桓收到了岳飞的札子,春季攻势终于敲定了方案。

不过岳飞的札子,让赵桓有些担忧。

塔塔尔部共有四个大的部族,居然有骑卒五万人,善战狡诈,又盘踞大鲜卑山里,不好解决。

这支力量是大宋军队攻伐临潢城的最大阻碍。

“倒是这只白色的老虎,挺可爱的,岳飞也算是有心了。”赵桓看着趴在自己案头睡觉的小老虎。

若不是额头上隐隐绰绰的王字,旁人会以为这是一只猫。这会儿懒懒的趴在绒垫上,不时吐一下舌头。

“赵都知,每天都给它,别让它身上生了虫。”赵桓嘱咐了一声赵英。

“诶,老臣知道了。”赵英乐呵呵的说道。

“嗷!”奶声奶气的虎啸的声音,突然传遍了整个文德殿,没有丁点威严。

“官家,新婚大典筹备好了。”宇文虚中走进殿内,看到小老虎也是一愣。

“嗷!”小老虎扑了上来,咬住了宇文虚中的靴子,宇文虚中抓着小老虎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嗷!”

宇文虚中笑着顺了顺小老虎的白色的皮毛,笑着说道:“知道你很凶了。”

“官家这小老虎有名字了没?”

小老虎到了大约三五天,倒是一向乖巧,可是但凡是看到宇文虚中,就会凶神恶煞的冲上去,龇牙咧嘴咬宇文虚中的靴子。

“宇文相公,它为何就找你下嘴啊。”赵桓笑着问道,这小老虎一直都很安静。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金人和辽东的老虎,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完颜家成年礼要猎虎,老虎也是和金人血仇,大概是它母亲教它什么是敌人吧。”

“臣在金国久了,身上难免有些金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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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昏睡的赵桓

至于名字,朱琏给它取名叫阿宝,赵桓觉得不错,就给它定了个名字叫阿宝。

小老虎足够可爱,纳妃的事情也足够的顺利。

但是赵桓婚礼途中始终不停的问赵英,程褚的札子是否进京。

婚礼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从早上开始准备,一直忙到晚上才停下,燕京行在才安静了些。

赵桓也才找到了一些喘息的机会,偷偷溜到了文德殿。

进宫的燕京艺人们,也表现了自己的各种绝活,宫里的人都换上了大红色的衣物,处处都是喜庆的样子,连华灯,都照上了一层红色的帷幕。

赵桓对刘婉的感觉,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仅此而已。

而且刘婉的入宫,背后也有着交易,刘婉是刘家投诚的保障,而大宋皇帝拥有了一个美人和削弱金国的机会。

赵桓整个婚礼过程都极为平静,甚至偷偷溜了。

当渣男当然要做铁渣男,所以他抽了间隙,处理更重要的事。

岳飞的札子很扎实,没有虚报谎报,他盯着堪舆图皱着眉头思索着。

金国比当初隋唐的高句丽还要弱一些。

金国的主体并非金人,而是汉儿。

将近七百万户的汉儿,大概有两千万左后的汉儿,分布在辽东郡和扶余府。

而金国的主体,金人,仅仅只有七十万户左右,将近三百万人左右。

当初的高句丽也有大约七十万户,但是高句丽的七十万户,却是一户一丁,养了大约七十万大军!

而金国到现在为止,从皇城司的情报显示,军卒数量,大约只有二十万左右。

而在河东路、云中路、燕京路的接连作战,尤其是天德州一战,直接损失了五万精骑之后,金人大概只有十万精锐的开国之兵了。

而这十万人,守在辽阳城有七万精兵,守在会宁府三万精兵。

而现在金国的辅军,也就是刚刚训练,纳入军队的维持在二十万的规模。

总计三十万人的金国大兵,其实压根不是现在大宋军队的对手。

但是让赵桓,也是让岳飞非常头疼的是,过百万的金国签军!

这些签军主要有汉儿和契丹人构成。

岳飞的想法是不论男女老少,带着辫子的都是敌人。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批红了岳飞的札子。

所有带着金钱鼠尾辫的都是敌人。

这是当初种师道在攻伐云中路和燕京路的时候,提出的一道建议,赵桓在云中路和燕京路都是如此作为。

当初收复云中路和燕京路的政策,现在看来,还要从一而终的执行下去。

那些签军是人,他们是被逼迫的不假。

但是大宋军卒同样是人,如果真的区分对待,会给大宋军队的作战带来极大的不利。

会给大宋军队带来不必要的伤亡。

这是战争,赵桓就是再仁善,也不能做出失智的行为,让大宋的军卒,承担不必要的伤亡。

倒是塔塔尔的首领兀格,想要请巡查的岳飞去喝茶,岳飞以军务在身,婉约的拒绝了。

对于塔塔尔部,岳飞的建议是重点防备,尝试沟通,来削弱金人的实力。::

但是赵桓却知道,那个两面三刀的塔塔尔部,绝对不会跟大宋一条心,不多加提防,很容易在关键的时刻给大宋的军队一刀。

赵桓用力的伸了个懒腰,对着赵英说道:“将这些札子送到兵部,兵部传到各军,准备春季攻势吧。”

“把程褚的札子给我。”

经过反复的确定,赵桓终于确定了各军队的调拔和方略,送到了各军将手中。

赵英抱起了几道札子,说道:“官家,天色已晚,刘才人那里,官家得去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要不程指挥的札子,明天再看?”

皇帝的婚礼自然和常人不太相同。

赵桓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宗庙、文庙、武庙进行祭祀。

他多少能够理解点去宗庙告慰祖宗,但是他总觉得去文庙、武庙告慰先贤,有点飘。

民间结婚,都是告诉亲朋好友,他这倒好,通知了历代圣贤。

赵英和宇文虚中给赵桓筹备婚礼,主要是三件事,纳吉,纳徵和告期。

纳吉把刘婉的生辰八字拿过来占卜。

纳徵则是送彩礼的礼仪,明媒正娶都是要彩礼,皇帝也不能例外,这方面主要是由赵英督办。

告期是将挑选好的良辰吉日,交给皇帝定夺。这个日子,当然是皇帝看上哪天算哪天。

等到全部确定好了,内帑开始准备御座、制案、节案、卤薄、彩舆。

内侍省接受各官员的礼物,摆到大庆殿的月台上,显示臣子的恭贺。

赵桓把这个步骤去掉了,毕竟燕京行在的仪式,难道让官员们从汴京送礼不成?

赵桓下令让官员们,一人一张赞表了事。

这准备工作都如此繁琐,那结婚的仪式更是繁琐到赵桓心态爆炸。

早上天不亮就醒了,一直到他偷懒,跑到文德殿,依旧还没结束。

“朕换上冕服,去太庙祭祀,再换上婚服到延福宫合卺,然后再馔案?等到吃过喝过之后,朕和刘婉再换常服,再去祭祀?最后还要行盥馈礼”赵桓看着札子就是一阵头疼。

“这都最后一个步骤都到洞房了,不能少点步骤吗?”赵桓皱着眉头问道。

赵英惊恐的说道:“官家,万万省不得啊!这都是礼,要是省了,礼部的官员又要叽叽歪歪的惹官家生气了。”

礼节方面一丝不苟,能彰显皇家的威严吗?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如果今年能把金国灭了,这婚礼是不是礼节周全,真的重要吗?

皇室的威严啊,还是靠文治武功去衡量啊。

赵桓开始继续走流程,仅仅是洞房这个流程,就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等到一切皆定的时候,赵桓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这一天的婚礼,真是把他累的够呛。

“官家,臣妾还是处子,还请官家怜惜。”刘婉躲在被窝里,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回答刘婉的是一阵阵鼾声。

大宋的皇帝忙完了一天的礼仪,处理了一大堆札子之后,终于结束了催眠的洞房礼节之后,昏昏睡去。

刘婉惊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掐了掐腰,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官家就这么睡着了?!

赵桓的确是睡着了,他很累,春季攻势的准备,还有一件事,让他最近有些焦头烂额。

程褚的札子,让赵桓有点如鲠在喉一样。

刘婉借着月光,看着睡梦中的赵桓,有些痴缠,这就是她要跟随一辈子的男人吗?洞房花烛夜睡着了的男人。

只不过赵桓睡的并不安稳,他梦到了与金国战事不顺,自己被一箭爆了头。

他也梦到了一群冤魂追在自己的身后,问他索命。

刘婉看着赵桓眉头时而紧皱的样子,就有点不自觉的心疼,皇帝看起来真的很辛苦。

赵桓睡得不踏实,忽然猛地惊醒坐了起来,喘着粗气。

“官家,你怎么了?”刘婉肯定睡不着,她看着坐在床幔里的赵桓,惊讶的问道。

“赵英!”赵桓喘着粗气大声的喊道:“去把宇文虚中叫到文德殿去!”

平日里做的梦,都是醒来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个情绪。

可是今天这个梦醒来,他却始终记得身后那些冤魂,可怕而狰狞的面孔。

他知道那是什么,只不过因为要定下对金国的春季攻势战略,要筹办婚礼,一直没有功夫处理。

“赵英,把程褚的札子送到文德殿,朕现在要去看。”赵桓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赵英匆匆忙忙的走进来,说道:“宇文相公已经让人去叫了。程指挥的札子昨夜就到了燕京府,已经放到了文德殿内。”

赵桓点头,穿好了常服,就准备往文德殿而去。

“官家这才四更天啊。”刘婉怯生生的问道。

赵桓回头笑着对刘婉说道:“这事不能拖着了,拖下去,朕心难安。明天朕再过来。”

刘婉的眼泪眼看着就在眼睛框里打转,怯生生的撩开床幔的一角说道:“官家不会骗人吧。”

哪个女子结婚享受这个待遇?

丈夫结婚途中离开去处理公文,累到碰到枕头倒头就睡,梦中惊醒,四更天就离开了洞房?

这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离谱,让刘婉有点始料未及。

她总觉得自己够漂亮,能够拴住赵桓的肾。

哪成想官家的心里终归是装的天下?

刘婉觉得这皇帝的妃嫔是真的不好做,到现在官家连正眼都没怎么看过她一眼。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才人你安心。”

文德殿内,灯火辉煌,而赵桓面色极为严肃的说道:“应天府应天书院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让程褚去,抓人,但凡是有抵抗者,杀无赦。”

“官家,真的要如此吗?”宇文虚中有些癔症,但是官家的话,让他猛的惊醒,颤巍巍的说道:“官家,咱们要不要和李太宰再商量下?”

“而且官家,这次案发的事,是应天书院修身院的事情!并不是应天书院出了问题啊,庆历二年,应天书院早就改名为应天府国子监。”

第五百五十七章 你管这玩意儿要尺?

“不是应天书院?”赵桓愣愣的问道。他还以为是应天书院。

结果一个‘应天书院修身院’,是什么鬼?

应天府。

赵桓对这里印象不太好,因为正常历史线里,就是赵构在应天府这地方,收拢了南逃的禁军,收拢了二十万人,看着宋徽宗和宋钦宗被俘。

赵构丝毫不为所动,任由民间组成的义军驰援汴京,而自己却准备着登基诸事。

而应天书院就在应天府,赵桓对这里的感觉就更差了一些。

【历史事件提醒:应天书院,由五代十国的商丘人杨悫所创办。大中祥符二年应天书院成为府院,庆历三年,应天府升级为国子监。成为大宋最高学府。】

赵桓看着系统介绍,有些恍惚。

国子监的规制,其实是在国、府、县三级学校中,属于国子监一级院校。

赵桓一直以为是应天书院出了大事,感情自己误会了?

“官家啊,应天书院乃是国子监,自然和这次的‘应天书院修身院’之事,没有丝毫的联系。”宇文虚中赶紧解释着。

他大清早还没起床,就被叫到了文德殿,还以为是出了什么要命的大事,没成想是官家以为国子监出了大事。

宇文虚中看着官家脸上的震怒消失,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那‘应天书院修身院’乃是假借应天书院之名,大肆在民间招摇撞骗。才有了眼下的案子,官家莫要着急。”

赵桓这才放下心来,当他知道大宋的第一学府,应天书院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是有些惶惶,没成想自己误会了。

怪不得赵英敢劝他押后处理。

应天书院,是赵桓在蔡京的三级学府制度下,一个重要学制改革的试点,是赵桓第一次进行分科授学的地方。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会给本来就有点捉襟见肘的人才储备,带来极大的隐患。

赵桓收到应天书院出事的第一时间,还以为是有人准备跟自己过过招。

赵桓的分科治学、授学以及新教材和识字班,是一整套的文化制度的改良,他还以为是守旧派们派出了代表人物,跟自己争夺知识的解释权。

结果是虚惊一场。

赵桓这才打开了札子,不过他看着依旧是火大!

“即使不是应天书院出了问题!那也必须重视!是谁在其中获利,是谁在其中充当保护伞,是谁在其中当这个刽子手,都要查清楚!”赵桓摔了札子,非常气愤的说道。

这个假冒伪劣的应天书院修身院,走在了时代的前沿,是一个全国连锁性质的私塾机构。

李邦彦原先的书坊就是全国各大州都有门面,只不过他倒台的时候,那些书坊都被查抄,归了内帑。

后来以李邦彦的那些书坊为根基,组建了大宋书坊。

还有内帑那些通行天下的票号钱庄,组建了大宋钱庄。

而建阳余家更是把书坊的生意,做得整个南方都是建阳余家的场子。

所以这个修身院的私塾机构,做的整个大宋都是,一点都不稀奇。

私塾,赵桓曾经和李纲讨论过,是否取缔那些书院,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没有完全的公平。

必须要有私塾,来补充大宋的教育体系。

结果现在就是这家名为‘修身院’的书坊出了事。

这个案子是赵桓登基之前的案子。

宣和七年,金兵南下时候,被迫结业于‘修身院’的张琦,回到家中,烧毁了家里的油库。

在家里的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然后自杀。

灭门惨案!

当时的应天府尹是现在的大宋提刑官,宋世卿。

此事案件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明朗,的确是张琦做下了这等人间惨事。

此案唯一疑惑点,就是张琦虽然过去顽劣了些,但也就是喜欢玩蛐蛐、遛狗、斗鸡、游手好闲的劣子而已。

这种人在大宋不要太多,张琦他爹可是应天张家的家主!

那可是邸店一等油商,就张琦这样,富贵一生完全不是问题。

是什么让张琦在‘学成归来’的时候,痛下杀手,杀死了自己全家?然后自杀?从一个劣子变成了一个逆子?

这一点,是当时宋世卿死活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也亲自到那‘应天书院修身院’里调查了一番,就是一间很普通的私塾而已。

与大宋所有的私塾,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感到事情非常蹊跷的宋世卿,并没有选择结案,虽然线索断了,但是他这几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这件事。

宋世卿敏锐的嗅觉,真的让他找到了很多线索,但是让宋世卿极为奇怪的是,那些能够提供证据的证人,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宋世卿,这几年来,终于找到了一个曾经就读‘应天书院修身院’的一名女学子。

她愿意告诉现在贵为大宋常朝官员,提刑司提刑官的宋世卿,关键的线索和证据!

然后宋世卿将其接到汴京驿站的当晚,这名孙姓女子,自杀在了驿站!

一家灭门惨案,数名证人消失,孙姓女子自杀,让宋世卿彻底暴怒,大宋提刑司衙役尽出,查抄‘应天书院修身院’!

无果而终。

没有查到任何有利于案情的线索。

陷入了窘境的宋世卿,一纸公文,把这事捅到了赵桓这里,他是在顶不住了。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赵桓就让程褚带着人查了这‘应天书院修身院’。

大宋提刑司是干的侦破案件的活儿,搜罗证据、推演过程、根据尸体留下的证据,复现案件。

他们这种侦查性的机构,自然赶不上皇家特务机关。

主要是大宋提刑司手中的审查的权力和手段,远不如皇城司的察子。

皇城司专门干的就是刺探情报,偶尔还在敌国搞破坏,赵桓令程褚去查这种案子,杀鸡用牛刀。

说到底,皇城司的察子是游离在法律之外的一个机构,手中权力是皇权的延伸。

执行皇帝所有的意志的一只军队,是内帑需要花钱的大头!

要真的按照国法,站在赵桓面前宇文虚中,早就够砍十次八次了。

比如宇文虚中,就曾经用五贯钱,买了五个大宋的帝姬公主给金国的勋贵们玩。

就这一件事,要不是赵桓摁着弹劾宇文虚中的札子,他御史大夫的职位,也挡不住文官群喷。

别看他是喷子头。

皇城司的察子,用了不到几天,就把案子查的水落石出。

这个‘修身院’收费极为高昂,学制三年,一年万贯。每年大约能收五六十名学子。

他们收学子的目的,就是教学子,修身养性。

每年过年有十天的休沐年假,除此以外,其他时间都在书院内生活。

宋世卿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张琦之所以会杀了自己满门,完全是因为他‘修身’没修好。

才导致如此。

宣和七年,金兵南下,人心惶惶不安,“应天书院修身院”被迫停业。

张琦修身两个月,‘修身’未成正果,才出现了这等人间惨事。

程褚的札子里就写了修身院,如何‘修身’。

赵桓曾经让李纲和当时孙博,两个人在汴京弄过一个小黑屋。

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暗无天日,专门用来惩戒偷工减料的人,最高的惩戒记录是四天,还是个蠢货自己送上门试法。

而这个小黑屋,最后在李纲、沈从、赵桓的联合改进下,做成了黑棺材。

专门用来审讯。

李纲当初就被扔到了黑棺材里,待了三天的时间,出来之后,装疯卖傻,没有任何一个人不信李纲是一个疯子。

就连李纲的夫人都相信了,李纲疯了。

他不是个疯子,但足以可见黑棺材的威力。

当然赵构最后关在黑棺材里下葬的,赵桓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什么感受。

而这个“应天书院修身院”打着应天书院的旗号,收取着高昂的费用,在书院内,却藏着这样十二间小黑屋。

这种小黑屋和赵桓惩戒工赈监偷工减料民夫的不同,只有三尺高,只要是在‘修身院’不听话的学生,都会被关在这个屋子里,教育到听话为止。

每一次惩罚,最少都是五天起步,吃喝拉撒睡,都在那个三尺高的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执行到底。

程褚提交到燕京的不仅仅有‘修身院’小黑屋的政策,还有‘戒尺’,百炼钢打造。

赵桓看着面前的证物,对着宇文虚中,沉重的说道:“宇文相公,这是戒尺?我怎么感觉有点像居养院过年门神,秦琼手里的铁锏啊!”

“他们管这玩意儿叫尺!”

“确实有点像铁锏。”宇文虚中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他们管这个叫打省鞭。朕觉得叫流星锤合适。”赵桓拿起了另外一物,也是程褚送到燕京的证物之一。

由锤身、铁索、把手三部分组成,前面是实心木锤。赵桓觉得自己承受不了一下。

据说这东西使用,要垫着棉被,否则容易打出伤来。

动则打骂体罚,只要犯错,就是挂在悬梁上二十个时辰,不给水喝,不给东西吃。

这就是“应天学院修身院”的‘修身’课的日常。

修身院的学子,多数都是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孩子。

“朕真的想说,他们真的都是群孩子啊,就这么修身,能修的好吗?”赵桓怀疑的问道。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说道:“能。”

“官家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他们在书院里,被打的已经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勇气,甚至连站出来,诉说这一切的胆量都被打没了。”

“他们的人生只剩下了,胆怯,懦弱和胆战心惊。他们没有任何看不惯的东西,活的如同绵羊。”

第五百五十八章 清风翻书可识字,闭眼辨味可知色

赵桓沉默了一下,问道:“这和朕要查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宇文虚中看着赵桓毫无反应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沉默。

他想了很久,说道:“官家,类似于修身院教出来的学子是无害的。张琦的案件只是偶然中的偶然。”

赵桓看着宇文虚中,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宇文虚中问道:“无害?!”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无害。”

“宋少卿查这个案子,其实并没有多少人阻止,官家所说的保护伞,已经查明的应该是天府知府常何,那是个蠢货,现在也被缉拿。”

“但是官家,查到证据又能如何?杀自己全家的是张琦,那个女学子是自杀。”

“即使是现在,我们拿到了证据,他们使用了锏教育学子,也是这些子女的家长默许的。”

“所以,官家,你准备怎么做呢?杀掉没有参与、指使的修身院的吴文吗?还是连同常何一起杀掉呢?”

赵桓皱着眉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难道任凭这两个人间恶魔无恶不作吗?!”

宇文虚中抬起头,看着皇帝冷静的说道:“杀掉吴文的证据略有不足。”

“他没有做出杀人之事,也未曾教唆杀人。”

赵桓点头,吴文并非教唆张琦杀人,那名女学子也是死于自杀。

虽然这一切和吴文和常何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他们不是直接凶手。按照大宋律法,他们的确罪不至死,顶多流放。

赵桓静静的说道:“朕要他们死,因为案件有新的进展。”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说道:“那臣去安排。”

赵桓将手中的札子递给了宇文虚中,说道:“程指挥发来的札子里,在修身院的后院里发现了两具埋起来的尸首。是修身院的学子。”

“宋世卿查验了尸首,这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死前经过暴晒,有多处骨折。”

“据交待,是吴文亲自动的手,埋了这两具尸首,他假说两人死于金兵拿下的流匪。”

宇文虚中看了半天札子,笑着说道:“官家这是新案情,某不了解。”

“但即使没有新案情,他们也得死。”

赵桓摇头笑道:“朕没有想制造冤案。”

宇文虚中又想起自己给官家准备的冤案,当时孔端友无意识的制造了《吊物战场文》一案。

他已经给官家安排了冤案的机会,但是官家没有用。

宇文虚中才懒得管是一家死于非命,还是证人无端消失,亦或者那个女学子自杀,对他来说,这都是小事。

当初金人南下的杀戮和带来的社会动荡,上百万户百姓流离失所,数百万人死于非命,他见过了太多太多的悲剧,也见过了太多的流血。

这件事压根对他没有什么冲击力。

在宇文虚中看来,只要官家还是那个官家,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臣还曾听闻有人可以清风翻书可识字,闭眼辨味可知色。”

“清风翻书可识字?”赵桓一愣,天下还有这等事吗?

宇文虚中点头,说道:“都是些江湖骗术,就是书看都不看,就可以辨识书中的文字,闭着眼闻味道就可以知道颜色,其实都是设计好的套路,哄骗百姓罢了。”

“一本大部头的《今文尚书》,枕着厚重的书睡觉,就可以通读其中内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宇文虚中讲了半天他听说的例子,赵桓才恍然大悟,这种清风翻书可识字的理论依据,居然是高浓度的《尚书》流向低浓度的人类大脑。

还挺合理…才怪!

这不就是后世那传闻甚广的量子波动读书法吗?!

骗术啊,都一千年了,后世的骗术都没有超脱这个框架吗?

果然中华文化源源流淌,连骗术也发挥到了极致,早就玩烂了的把戏。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但是官家,死掉一个吴文和常何,其实作用不大。还有杨文、刘文,无数蛀虫招摇撞骗。”

“臣以为,应该规范私塾的行径,做成成文的法规,教习也能更加确定自己的职责范围,同时也要增加对这些私塾的检查防止出现此类事,才是正途。”

“善。”赵桓点头,他只想到了惩戒元凶,现在想想,其实朝堂也有过错,对这类的书院的检查力度不够深入。

但是却怪不到朝臣的头上去,大宋刚刚浴火重生,遭遇了战火,在战火中重新站起来几年。

朝政凋零,民不知法,法不束民。

太多太多的事要做,有不完善的地方,也实属正常。

“弄个举报箱吧,各州府官员负责此事,也方便官员了解民间疾苦啊。”

“知府知县还有经略使,都往外跑跑,整天端坐在衙门里,也不是个事,”

“发动百姓,该怎么做呢?”

“让大宋书局暂时担起来这个担子,接受百姓们的书信检举,然后去彻查,如果查不清楚,可以适当动用皇城司的力量去查。”

赵桓一连说了几条,除了立法以外,再加上公众百姓监督,才能缓解此类问题。

赵英看了看天色,说道:“官家,刘才人那里……”

“还在哭吗?”赵桓想了想,自己倒是满擅长让女孩子哭的。

“对。”

赵桓想了想说道:“赐下金犀一对,以示恩宠,今天晚上去刘才人那里,不用翻牌子了。”

修身案最后以吴文伏法结束,常何流放而结束。

在经过刑部和提刑司的三查五审之后,常何最后确定的,只有渎职的罪名,他未参修身院案中。

这个善于招摇撞骗的吴文,就送了常何些许年礼,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就声称自己是常何的外甥,在外活动。

常人哪里敢问知府是否这层关系是真是假?

查到最后,才发现这保护伞都是吴文骗别人的。

吴文骗上骗下,骗自己,骗到最后连吴文都相信了,自己拥有极大的能量。

赵桓让皇城司反复确认之后,才确认了常何躺枪。

直到最后,常何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外甥,临流放的时候,还在大呼冤枉…

宇文虚中对此人的评价极为精准,蠢货。

赵桓朱批常何流放札子的时候,写上了一句:“为官无智、无能,永不录用。”

常何并不是大宋的官员个例,相反,这是大宋官员常态。

没什么本事,靠着恩荫混到一官半职,说话也没人听,也管不住手下的人,索性彻底大撒手,美名其曰无为而治。

其实就是无能。

赵桓怅然的看着李纲整理出来的一大堆名单,都是亟待更换的官吏名单,但是现在大宋的人才储备,还是不太够用。

没打完金人,不能大刀阔斧的进行官吏改制。

赵英笑着说道:“官家,刘才人说今天谱了个新曲子,想请官家去品一品。”

赵桓递给了赵英一本札子,说道:“这是燕京刘家献上的燕山堪舆图,里面有几条小路可以渗透到金国,虽然我们有更精细的堪舆图,但是这张图里的知名的小路,我们却不知道。”

“你安排人手探探路,给皇城司的察子多准备些退路。”

赵桓还没有走到福安宫的时候,就听到了悠扬的琵琶声在福安宫回荡着。刘婉是一个有才华的女子,这曲子倒是不错。

赵桓喃喃自语的说道:“这姑娘也是食髓知味,到底是让朕品曲,还是品人啊。”

整个燕京路随着赵桓的到来,连空气都变得凝重了几分,气氛变得有几分肃穆。

大家都知道,官家来了,他要再次征伐金国!

战争一触即发!

在各地粮草调运周转完备之后,岳飞和韩世忠突破了临潢城金国的壕堑与堡塞,来到了临潢城的附近。

金人建造的壕堑与堡塞,跟一张纸一样,一捅即破,他们压根就不知道长城这种利器的正确打开方式。

别说长城的进攻性,连防守性都没发挥出来!

狼烟刚起,壕堑已经被岳飞攻破,直逼临潢。

而杨忻中则从奉圣州军堡出发,包围了整个乌沙堡,以牵制金人的兵力。

而沈从和杨再兴,也在高丽同时进行了一波突袭,打退了镇守丹东之敌人,大宋军卒渡过鸭绿江,向着金国的保州进军。

四处狼烟起,处处都是告急的军报,向着辽阳的完颜宗望而去。

完颜宗望看着三分战报,喘着粗气,这场仗,再这么打下去,辽河以南的防线,根本守不住!

但是大宋的进攻势头很猛!

临潢城的外城城墙,差点被岳飞的先登军,登上了南门!

防守最为严密的南门,在岳飞第一次试探性攻城中,就被全面碾压。

大宋的投石机的石块的重量更重,射程更远,各种车弩,骑射的箭雨,让守城的金人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因为打到了黄昏时候,宋军因为天色已晚撤军,但是整个南面外城墙都已经被打烂了,次日只要一波猛扑,临潢城就有可能被攻破。

这种强度的攻势,金人压根守不住临潢。

临潢城被大宋占住,宋军就可以随心所欲的通过大鲜卑山的山口,冲进辽东郡。

黄龙府和会宁府就暴露在了宋人的兵峰之下!被宋军予取予夺!

完颜宗望看着堪舆图,皱着眉头,想了很久,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必须要想个办法!”

“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对!我还有塔塔尔部可以利用。他那里还有五万人,我还有希望!”

“完颜宗磐还说自己是猛士!太弱了点!”

一个裨将突然说道:“西帅,要不要让东帅回到临潢城?完颜宗磐根本守不住临潢!”

第五百五十九章 此仇不报枉为人!

完颜宗望摇了摇头,他一力促成的东西朝合流中的一个重要步骤,就是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完颜宗磐驻守临潢城,是为了守住金国的大鲜卑山的大门,同样是东西朝合流的条件。

完颜宗翰能不能打得过王彦,那不重要,他要的是完颜宗翰驻守在会宁府附近,保证皇位的稳定。

“完颜宗磐的请求援兵的书信已经发了三封了。再不支援,他怕是顶不住了。”一个裨将皱着眉头说道。

完颜宗望皱眉头想了半天,说道:“跟塔塔尔部联系的斥候,回来了没?”

“回来了。”裨将小声回答着。

完颜宗望的眉头都快拧成一座小山了一样,看着裨将说道:“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迟迟不说!快带上来!”

裨将哭丧着脸说道:“带不上来了,西帅,送回来的是一具尸首,人已经死了。”

“嗯?”完颜宗望勃然大怒的喊道:“塔塔尔人送回来的吗?他们人呢!?”

“就扔下一具尸首,留下了一句话就走了。”裨将往后缩了缩身子轻声问道。

“什么话!”完颜宗望龇着牙问道。

裨将看着暴怒的完颜宗望,低着头小声的说道:“他们说,他们说金人不懂礼节!他们是藩王,就派出一个斥候,是看不起他们鲜卑王。”

完颜宗望直接把手中的桌子,掀翻在地,大声的喊道:“我金人不懂礼仪?!他们斩了我们的使者!还把尸体送了回来,说我们不懂礼仪!到底是谁不懂礼仪!”

“天下还有没有道理了!”

众多裨将趴在地上,肩膀不停的抖动着,却又不敢说话。

完颜宗望说道:“派个使节去!这帮该死的家伙!”

裨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道:“要不要派辽阳铁骑前去支援?”

完颜宗望摇头:“辽阳铁骑不能动啊!那个王禀在来州,如鲠在喉!就卡在我们的喉咙上!只要辽阳防备空虚,他王禀就敢冲了辽阳府。”

“而且,我们的粮草本来就不是很充足,随意调动大规模铁骑,根本无法维持这种消耗。”

“还是要说动兀格出兵,才行。”

等到裨将们离开了中军大帐,完颜宗望依旧是皱着眉头,看着堪舆图,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去年一整年黑水司未立寸功,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大宋的进军路线,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办法,来阻止对手的进攻。

现在指望塔塔尔人驰援临潢城,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真的很差。

若是当初不是去打大宋,而是全力进攻塔塔尔部,他塔塔尔部还有今天这出?!

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这就开始讲究起礼仪来了。

“贪得无厌啊!他们要礼物啊!给他们带点东西过去,这帮未开化的家伙,哪里懂什么唇亡齿寒的道理!”完颜宗望头皮发麻的揉了揉太阳穴。

那个刘家的女儿刘婉,长得很漂亮,若是还活着,送给兀格,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惜刘婉死了。

他头疼了很久,大声的说道:“去找几个汉儿的美丽女子,或者高丽秘色,对,高丽秘色!送给兀格!怎么哄的高兴怎么来。”

金国的女子,兀格恐怕看不上,这一点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来人!派个使者给大宋的皇帝,带个大宋的帝姬过去!就那个显德帝姬,刘彦宗那个家伙无法消受,看能不能跟大宋的皇帝谈和。”完颜宗望终于下了这个指令。

虽然上一个金国派往大宋的使者死了,但那不是大宋的皇帝做的,而是高昌国的使者尉迟恭舒做掉了金使。

他还要再试一试,只要有一个喘息的机会,金国就能够收拾掉塔塔尔部。

金国的使者带着显德帝姬赵巧云向着大宋而去。

赵巧云本来要安排嫁给刘彦宗,可惜刘彦宗无福消受,死在了汴京城外,这个婚约就耽误了下来。

本来准备嫁给刘文彦,可惜刘家以守孝为名拒绝了这个安排。

虽然完颜宗望,知道这是刘家骑墙头的表现,但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现在大宋的军队,正磨刀霍霍准备拿下辽河以南的地方。

他这个时候,搞清洗才是失智的行径。

虽然完颜宗望知道自己最近的政令,都是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

再没有做出牺牲完颜娄室这种内斗的政令,但是依旧挡不住大宋军队。

国力上,金国低大宋太多太多了,新的大宋皇帝的手腕,比他想的还要残忍许多。

金国从建立黑水司至今,笼络的大宋朝臣,被大宋的皇帝一锅烩了。

全都杀的干干净净。

“那大宋皇帝倒是真的仁善,处理朝臣叛逆,居然还让他们过了一个年才杀。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黑水司连给大宋皇帝捣乱的能力都没有了,现在他只能奢求一件事,那就是大宋皇帝能够答应议和之事。 : :

“西帅,夏佐求见。”一个金兵亲卫说道。

“夏佐?杜充那个贰臣的好朋友啊,他来干什么?”完颜宗望瘫坐在座位上,大大咧咧的问道。

他一向看不起那些贰臣,包括从刘彦宗到郭药师,再到韩昉等人,他统统看不上眼。

更何况杜充这个三姓家奴,无奉先之勇,倒是三姓家奴学的有模有样。

夏佐是随同杜充投降的人,只不过他一直留在辽阳府,也不知道在图谋些什么。

亲卫笑着说道:“他说他有良策,可解西帅之愁。”

“哦?那就见见吧。”完颜宗望坐直了身子,看着一身儒袍的夏佐,笑着说道:“唐知事,不知道有何良策?”

虽然看不上这等贰臣,但是该做的表面文章,完颜宗望完全不吝啬。

夏佐行礼说道:“西帅,金国危在旦夕,岳飞悍勇,若无强援!临潢城不过几日就破,辽河以南之地,皆丧!”

“黄龙府、会宁府、辽阳府都在宋兵兵锋之下,金国倾覆在即。我大金也会变成匈奴突厥一般,丧家之犬,仓皇西窜。”

“不知西帅以为如何?”

完颜宗望当然知道情势的严重性!

但是这个人居然当着面,说出来这等话!

完颜宗望盯着夏佐恶狠狠的说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吗?!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我金人虽然危在旦夕,但是砍了你的脑袋的功夫还是有的。”

夏佐挂着淡定的笑容,说道:“既然某站在了这里,自然有破敌良策。否则安敢说这等话?”

“某虽然是一弱书生,但是对项上大好头颅还是很珍惜的,西帅。”

完颜宗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暂且听听这个书生,能白话些什么。

他依旧凶狠的说道:“有话说,有屁放!”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上来就说金国危急局面,怎么能博得完颜宗望的好脸色?

“某三策,可解西帅之忧。”夏佐伸出第一根手指说道:“第一策,解燃眉之急。”

“塔塔尔人贪婪,送些礼物给塔塔尔人,他们不见得出兵攻打宋国军队。因为他们看不到金人胜利的希望。”

“说不定会把这些礼物送给宋国,来结好宋国。”

完颜宗望皱着眉头,问道:“送给宋国?”

夏佐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以塔塔尔人去年的表现,他们明明可以截断宋国军队撤出大鲜卑山的步伐。可是却没有动手,只是逼迫宋国退兵。”

“可见他们虽然表面忠诚于大金,其实早已和宋国暗通曲款。”

完颜宗望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好!我收到情报,说兀格想请巡边的岳飞去喝茶,岳飞婉拒了。”

“他们的确有叛乱的可能。”

夏佐脸上挂着十分满足的笑容说道:“所以某这第一策,就是解决燃眉之急。”

“既然塔塔尔人已经不能信任,还把我们的使者杀了,我们为何还要送给塔塔尔人礼物呢?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吗?”

完颜宗望想了很久,说道:“来人!去把前往塔塔尔部的使者拦住!夏知事你继续说。”

不过完颜宗望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送给塔塔尔人,我们送给谁?难道送给大宋皇帝吗?不一样回不来?”

夏佐淡定的说道:“送给宋国作甚?送给克烈部的禄汗不是更好吗?”

“禄汗上次被迫退出了漠南四镇之地,若是我们可以派出使者,说服禄汗,攻打静边城和镇州。”

“那岳飞还有余力攻打临潢城吗?”

完颜宗望的双眼随着夏佐的话越来越亮。

他看着夏佐说道:“妙!妙计啊!这样一来,大宋军队真的两线作战!我金国岂不是有望收复大鲜卑山以西之地?”

“妙啊!妙!”

“来人!把去大宋的车驾也拦住,把那个李巧云送给禄汗去!妙!”

夏佐看着完颜宗望,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笑容:“还是要跟大宋议和,可以试探下大宋皇帝的底线。去往大宋的车驾可以去。”

“西帅,我有巧舌,可以说服禄汗。”

“哦?你要怎么说服禄汗,你把我当成禄汗演示一遍。”完颜宗望笑着问道。解决了燃眉之急,他就没有那么头疼万分了。

夏佐摇了摇头,拿出一本札子,递给了完颜宗望,笑道:“西帅一看便知。”

完颜宗望看完,眼中充斥着惊喜!

这个他看不起的贰臣,居然有这么多的奸计!

完颜宗望看完札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读书人这些花花肠子,说实话,我看着都害怕啊,要是再有一身勇力,那就太吓人了。”

“不过你为何不帮着大宋,反而帮着我这个金国的西帅呢?”完颜宗望突然抛出一个问题,宇文虚中之事,至今让他耿耿于怀。

她的父亲完颜阿骨打对宇文虚中好到什么程度?

常常站着听宇文虚中讲书!对宇文虚中尊敬到以先生敬称。

但是宇文虚中却是大宋皇城司察子的头目。

夏佐的脸色有些恍惚,说道:“不知道西帅知道我的籍贯吗?”

“我的父亲有几亩薄田,供我读书,可惜书还未读完,我的家人惨遭屠掠,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是哪里人?”完颜宗望皱着眉头问道,籍贯和帮谁做事,怎么就扯上了关系?

夏佐依旧一脸的迷茫,眼角滑落了眼泪,滴答到了地上,说道:“我是江南人。”

“宣和四年,童贯带兵平叛了方腊,李邦彦带着人抚恤两浙两江。”

“两浙路抚恤之后,银钱粮草已然不够用了,童贯就执行了赵佶的十抽一杀令!在江南大开杀戒,而我家就是十抽一被抽杀中人之家,我全家阖门俱丧!”

“如此血仇,不报岂为人子?!”

“此仇不报枉为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夏佐已经愤怒的咆哮起来,完颜宗望从来没见过如此狰狞的汉人!仿若恶鬼一般。

完颜宗望被盯着有点心虚的说道:“那什么,你的仇人是赵佶,不是我啊,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金国没打到江南路呢。”

“这些事,杜都统都知道,西帅一问便知。”夏佐俯首说道。

第五百六十章 直钩钓鱼

完颜宗望叫来了黑水司的头目,一个头带黑色兜鍪的人,站在了完颜宗望身边,附身耳语了很久,完颜宗望才点了点头。

“这些年你倒是过的蛮苦的啊。”完颜宗望点头说道,他已经通过了黑水司的探子了解到了夏佐这个人的过往。

和大宋的宗室有着血海深仇的夏佐,乃是杜充十数年的好友,十几年都在江南两路不停的串联,意图颠覆大宋的江山社稷。

多次起事,弄得大宋皇室破败不堪。

“你为何到现在才站出来?”完颜宗望愣愣的问道。

夏佐笑道:“以东帅和西帅的脾气,看我们这些贰臣的目光,都带着歧义,若非这等时候,别说这中军大帐,哪怕是行辕都无法踏进一步。”

完颜宗望点头,说道:“过去是我的过错,现在你可以说第二策了。”

夏佐看着那个黑水司的头目指着他说道:“不知道西帅,对黑水司在宋国的活动的结果,是否满意呢?”

“哼!”完颜宗望不满的看了一眼黑水司的头目,可以说此人接手了黑水司后一事无成。

连大宋漏成了筛子的皇宫,都无法渗透。

黑水司的头目附身,他脸上挂着一丝迷茫和不甘,黑水司在完颜宗望接手之前,一直是宇文虚中在把持。

那个如同毒蛇一样的宇文虚中,对黑水司太了解了。

他们在大宋的地域,想要斗过皇城司,实在是太过艰难。

而且大宋皇帝把退役的军卒都归到了皇城司,这大大的加强了皇城司的战斗力。

夏佐看着完颜宗望不满的神情和头目谦卑的模样,摇头说道:“其实西帅,怪不得监事,他们已经很努力了。”

“在宋国蒸蒸日上,军阵屡战屡胜的情况下,能够拉拢上百位宋国的官员,其实黑水司真的已经尽力了。”

“当然也是那些文人读书读的脑袋糊涂了,才给了黑水司可乘之机。”

夏佐当然不会得罪这个黑水司的头目,他怕自己走出中军大帐的那一瞬间,人就没了。

完颜宗望一听,也是有几分道理。

“臣下的第二策,就是西帅,请您将目光从宋国,回到我大金!梳理国内的叛徒!”

“大同府因为皇城司的察子开了城门而破,金国种种重要的情报,宋国了若指掌,某以为不再将黑水司的力量,投入宋国,回到我大金,才是重中之重。”

完颜宗望点了点头,不过这第二策,远不如第一策来的惊艳,他已经打算如此做了。

黑水司在大宋的战斗,接连失败,在敌人的地头上搞破坏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些。

这个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夏佐很明显看到了完颜宗望那不屑的眼神,这个人到现在依旧歧视贰臣。

他摇了摇头笑道:“西帅,这黑水司除了将力量集中在大金地域,还有另外一个妙用,不知道西帅有何等想法?”

完颜宗望一愣,看着夏佐下意识的问道:“稽查国内叛徒,重点盯着那些汉臣,这就是我要做的事,还能有什么用途不成?”

夏佐笑着说道:“上京路。”

“不管是镇州还是静边城,都有无数的契丹旧民,其中不乏有无数的耶律家的勋贵,西帅啊!这才是黑水司应该重点去攻略的地方!”

“让那些失去了地位、权势、女人的勋贵们,去谋逆,去造反,去折腾上京路,让宋国的目光从金国的身上远离,才是这第二策的精髓。”

完颜宗望如遭雷扼的一样的看着夏佐,这个汉儿的阴险,远超他的想象。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抓着夏佐的肩膀说道:“善!大善!”

现在金国就缺一个很短暂的喘息之机,只要有这么一个喘息之机,岳飞的军队能够将视线远离临潢城,金国大军能做太多太多的事!

而现在这个汉儿帮助金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路,去挑唆上京路的契丹人造反!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

夏佐摇摇头说道:“其实这个计策,在宋国接收上京路的时候,是最好的时机,那时人心未稳,这策的效果最佳。”

“但是现在也不算太晚,就是个执行的具体方略,略有不同罢了,效果要弱上几分。”

完颜宗望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黑水司的头目,当初一心想和大宋掰手腕,上京路耶律大石和克烈部的冲突,发生在上京路,他也没有将目光看向上京路。

夏佐虽然在骂完颜宗望蠢,但是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不是遇到先生晚了吗?”

“不,现在也还不晚。”

“先生这第一策联合铁勒诸部之事,第二策理顺了黑水司的方向,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夏佐笑道:“就是这第三策,就是金国的国政的一个补充,师宋长技以制宋的战略上,西帅以为现在贯彻的如何?”

完颜宗望笑着说道:“这事一直都在做,本溪铁山那边组建了军器院,国内也开始了工赈院的安排,效果还不错。”

夏佐小声的问道:“西帅以为宋之长技就是这两院吗?”

“那先生以为是什么?”完颜宗望看着夏佐疑惑的问道。

夏佐看了看左右,皱了一下眉头,将声音放的更小的说道:“军功爵均田征兵制!”

完颜宗望摇头,金国之根本是金国勋贵,怎么可以动摇勋贵的利益呢?现在连没有了菜刀令,再没有了金国的那些汉儿地主的统治。

金国瞬间就是四处造反,这个夏佐是很聪明,目光也很长远,大局观和战略都很让人惊喜。

但终归还是稚嫩了些。

造自己的反,哪里有这种道理?

太过理想了,就以大宋的皇帝的威信,搞军功爵均田制度,还弄的南方的地主们联袂拥立了一个赵构,自己在金国也这么搞一处。

金国可没有燕山和云中路作为屏障,收拾国内残局。

“此事万万不可。”完颜宗望摇头说道。

“师宋长技以制宋的核心,我觉得西帅想错了。”夏佐一脸吃定你了的表情说道:“核心不是学习宋国的武备和政策,而是以宋制宋。”

“全国范围内试行均田制度,可以让那些汉儿拿起自己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田地,让那些汉儿化被动为主动,为了自己的田产,拿起武器帮着我们打宋国,才是制宋的核心啊!”

完颜宗望这才一脸恍然大悟,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好!好!先生大才!”

夏佐并没有被这顿夸奖而有任何的自满,他笑着说道:“可是眼下不合适。”

“等到克烈过大漠攻打漠南四镇之地,宋国与我大金和谈之后,再大刀阔斧的进行。”

“臣请愿前往克烈充当使者,说服禄汗进兵漠南。”

完颜宗望看着夏佐请愿的决绝,点头说道:“好,就命你为使,前往克烈部!务必说服克烈部南下漠南!”

夏佐的目光左右看了看,心中有了些打算,笑着说道:“此去漠北,定能成功,若是臣下死在了漠北,还请西帅以大局为重!继续与克烈部合作。”

完颜宗望有点迷茫的问道:“你为何这么说?”

“宋国得知了我大金联合克烈部的打算之后,定然会大力阻挠。臣去的路上可能宋国反应不及,但是归途必死无疑。”夏佐依旧是那副淡定的笑容。

完颜宗望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先生多虑了,这是中军大帐!我们商谈的机密之事,怎么可能泄露到大宋呢?这来回某都会派重兵保护先生的。”

夏佐笑道:“宋国的皇宫是个筛子,难道这中军大帐就不是筛子了吗?”

完颜宗望脸色突变,他左右看了看恶狠狠的说道:“先生看出什么了吗?”

夏佐摇头:“没有,信口胡说罢了。”

中军大帐侍从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个,现在他们是被怀疑的对象。

“来人,把他们拉出去,全都砍了!”完颜宗望才懒得找谁是大宋的察子,直接全部砍掉都是。

“不可,不可。”夏佐赶紧阻止了完颜宗望的行径,他笑着说道:“抓贼抓脏,我就是这么随口胡诌,还请西帅收回成命。”

夏佐说着手指指了下那个黑水司的头目,完颜宗望瞬间秒懂。

这是要给这些汉儿察子下套!

传递情报就会行动,一旦行动,黑水司就能将辽阳府的皇城司的察子们一网打尽!

这是直钩钓鱼啊!

够阴险的啊!

完颜宗望发现这些汉儿玩阴谋的手段,真的是一环又一环!一个计划比一个计划坏!

南钰是韩昉的手下的一个皇城司的察子,她受命在西帅的中军大帐里,打探情报,显然她打听到了情报。

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但是她同样清楚自己已经暴露,不过她依旧决绝的写好了密文,火漆封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过了辽阳府的大街小巷。

当她走出小巷的时候,看到了一排举着火把的黑水司探子和夏佐。

“姑娘你好生厉害,黑水司的探子跟了你一路,都没找到你是什么时候把信送了出去。厉害,厉害!”夏佐不断的给南钰鼓掌,这个女子最后还是把情报传递了出去。

南钰的脸上挂上了一抹淡然的微笑,看着夏佐笑道:“你死后绝对下十八层地狱!夏佐,你妄为汉人!”

夏佐摇头,笑道:“我妄为汉人?!那赵佶杀了我全家之时,他逼得我不做汉人!这一切都怪我吗?!”

“我才懒得跟你磨牙,既然抓到了你!尝尝黑水司的酷刑!看你的嘴巴还是不是这么恶毒!”

“皮肉还有几分卖相,审讯之前,先让大爷我爽一爽。”

第五百六十一章 病急乱投医

南钰的脸色,依旧十分淡然的笑着,她慢慢跪下向着燕京方向磕了个头。

她看着夏佐癫狂的模样,摇头嘲笑道:“你,不过是为了权力罢了,美名其曰复仇?你的父亲母亲知道你现在叛宋的行径,九泉之下能够瞑目吗?”

夏佐一愣,看着南钰出离的愤怒着,他抓起这个女人的衣领,目眦欲裂的看着她,愤怒的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囚徒!你就不怕我一剑把你杀了吗?!”

南钰面对如此恐怖的夏佐,不以为意的将夏佐的双手掰开,笑道:“你以为你抓到我了吗?”

夏佐双手将南钰猛然一贯,摔在地上,对黑水司的头目笑道:“这个人先送到我府上玩上一夜如何?”

黑水司头目笑道:“随先生意。先生何时出发去龙庭?西帅问具体日子呢。”

“明天!”夏佐立刻回答道。

夏佐哈哈大笑,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南钰没有挣扎,依旧是那种非常嘲讽的笑容。

待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夏佐脸上的愤怒反而少了少许,从怀里拿出一小块肥皂……

“喝下去多久了?”夏佐将肥皂切下了一小块,端了一碗水泡在了其中。

南钰想了想说道:“有半个时辰了吧。”

“傻不傻啊。”夏佐坐在烛光的长椅上,说道:“喝的是什么?龙箭草还是钩吻草?”

“你对我们皇城司的毒药知道的这么详细?”南钰终于有点疑惑的神情。

“快点说。”夏佐不耐烦的说道。

南钰气道:“钩吻。”

钩吻,又叫断肠草,乃是牵机药的主要成分之一,服用者一个时辰之内就开始四肢无力,全身疼痛,视力丧失,拖得久了就是脉搏全无。

夏佐将肥皂水端给了南钰,居高临下的说道:“把它喝了。”

南钰摇头,她并不知道那是何物,当然不会听话。

夏佐低头和南钰对视了良久,才说道:“果然女人都是蠢货啊。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南钰点了点头,非常肯定的说道:“很明显,所以才不能信你。你只是想知道我怎么将情报传出去,进而将我皇城司在辽阳的势力一网打尽!”

“这是宇文虚中给我的信物。”夏佐掏出一物,说道:“现在你总该信了吧。”

南钰的脸色依然坚定的摇了摇头:“别诈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佐耳朵一动,脸上的表情突变,变得极为凶狠张狂,他哈哈大笑两声,神情极为不耐烦的说道:“把它给我喝了!”

他也懒得跟她废话,一把掐住了南钰的两腮,将半碗肥皂水灌了进去。

他把一个桶放在了南钰的面前,不一会儿南钰感觉腹部,如同翻山倒海一般,哗啦啦的吐了起来,吐进了桶里。

夏佐端着半碗干净的水,说道:“漱漱嘴。”

南钰一脸狼狈,恶狠狠的盯着夏佐,啐了一口,漱完嘴说道:“你给我喝了什么毒药!”

夏佐依旧坐在桌前说道:“肥皂水,催吐用的,宋人传来的方子,吃错东西或者服毒之人的紧急的救治方法。”

“不过你服用的钩吻的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你要是死了怎么办?我总不能趁热吧。”

夏佐待在案前仔细的整理着各种出使用的文书和印玺,一直忙到了月上柳梢头,才伸了个懒腰,看着南钰还活着,笑着说道:“你命大,居然还活着。”

南钰靠在床头,听到夏佐说话,说道:“就是你死了,我也死不了!”

“你这小娘子,嘴皮子也太毒了。”夏佐摇头。

“来吧。”夏佐将窗帷拉上,将外套一件件脱下,一步步向着南钰逼近。

南钰看着夏佐脱衣服的模样,惊恐的往后挪动了两步,说道:“你要做什么!”

夏佐看了看窗外,说道:“你说要做什么?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当然要给你点惩罚才行!”

南钰依旧不停的外后挪动着,可是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她,怎么能逃脱了夏佐的脚步?

“你不要过来!”南钰被逼到了墙角。

夏佐一把南钰扔到了床上,小声的说道:“你尽管喊,喊得声音越大越好。”

夏佐真的履行着自己在众人面前的话,他要玩南钰。

南钰惊恐的喊声,还夹杂着打斗的声音与惊呼声,在寂静的夜里,传了老远老远。

而两个黑影在窗外等了很久,听着屋内的叫声,觉得裤裆在动。

“走吧。”两人离开了夏佐的屋舍。

夏佐耳朵一动,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隔墙有耳的那两人,翻墙走了。

他今天第一次见完颜宗望,肯定不会被完颜宗望所信任。有人听他墙角,才是应该有的事。

他早就听到了翻墙的声音,所以才懒得跟南钰磨牙了,直接硬上了。

“啪!”南钰用力的甩了夏佐一巴掌:“畜生!”

夏佐看着衣衫不整的南钰,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问道:“你打我?!我特么在救你啊!艹!”

知书达理的夏佐,终于爆了一句粗口,同样用力还了南钰一巴掌,喊道:“你清醒点!想想你的身份!”

“杀了我!”南钰倔强的说道。

夏佐撇嘴,看着南钰的表情,他失去跟南钰沟通的想法。

她现在极度的激动,自己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南钰啐了一口,甩了甩手,刚才那一巴掌太用力了,打的她手疼。

她捂着右脸,夏佐这一巴掌,也好疼。

夏佐甩了甩手,说道:“李太宰说力是相互的,果然是真的。”

“你安心待在我身边,不要坏我的事就行了。明日启程的时候,黑水司来要人,我会问完颜宗望把你要过来的。”

夏佐整理好了出使要用的一切仪仗,和衣而睡。

南钰看着解开的双手,再看看酣睡的夏佐,几次想要下手掐死他,可是心里有些疑惑,迟迟没有下手。

主要是她怕自己打不过。

此日清晨,完颜宗望给夏佐送行,自然看到了夏佐左脸上的那一巴掌,也看到了车驾里,五花大绑的南钰右脸上的那一巴掌。

完颜宗望啧啧称奇,这个汉人居然有这个癖好?

“西帅,临潢城战事一定要拖住,至少要等到克烈部南下之前,守住临潢。”

“否则克烈部可能会狮子大开口,弄的我大金非常被动。”夏佐摸了摸左半边脸,南钰这一巴掌着实有点狠,过了一夜,都没消肿。

黑水司的头目,看着车驾里五花大绑,衣服破破烂烂的南钰,俯首说道:“西帅,那个要犯……”

“不知先生如何处置她?”完颜宗望笑着问道。

夏佐目露凶狠的说道:“这该死的贱人!居然敢打我!西帅,能否把她让与我?我要把她折磨致死!”

完颜宗望点头,说道:“既然先生开口,就给先生也无妨,但是不要耽误了去克烈部的时间,切记抓紧一切时间赶路。”

“西帅…”黑水司的头目有些着急,但是他看着完颜宗望的脸色,又不敢多说什么。

“拜别西帅!”

“恭候佳音!”

车驾缓缓西去,完颜宗望才揉着太阳穴说道:“少一个要犯,对你黑水司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这夏佐不尽心尽力的办事,我金国才是岌岌可危。”

“夏佐昨日还给你黑水司求情,他不就是喜欢玩这个女人吗?给他就是。”

“谁还没个嗜好。”

黑水司的头目俯首说道:“西帅,这汉儿才第一次看到,他不值得信任。”

“你没注意到吗?他称呼大宋为宋国。称呼我金国为大金。”完颜宗望老神在在的说道。

黑水司的头目回想了一下,哪怕刚才,夏佐也是口称宋国,而非大宋。口称大金,而非金国。

在大宋连连告捷的情况下,连金国的将领,都已经潜移默化的称呼宋国为大宋,而不是宋国。

但是此人却始终如一,如此称呼。

完颜宗望看穿一切的说道:“他的父母都死了啊,这种血仇不报,他还当个人吗?”

“再说,我们不是还有副使跟着吗?我已经嘱咐了,只要这夏佐稍有不对,就杀了他。”

“从亲卫到随从,都是我们的人,他还能玩出花来不成?”

“西帅思虑周全!”头目俯首称赞的说道。

夏佐坐在车里看着南钰眼中凶狠的神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道:“真疼啊。”

他说着话,将南钰口中的布拽了下来,说道:“今天怕你乱说话,就把你的嘴堵住了。”

“你要是对落在我手上心有不甘,就咬舌自尽,反正死是死不了,顶多把自己咬成哑巴。”

南钰终于不再那么激动,这个夏佐处事实在是有几分怪异。

她怀疑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佐郑重的说道:“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凌唐佐,是大宋宣和四年的进士,现在是徽猷阁待制!”

“原来的杜充好友夏佐,已经死在了我的剑下,我现在伪装成了唐佐。”

夏佐的表情十分郑重,他的声音和车辙声马蹄声混合到一起,外面的人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我不信。”南钰摇了摇头,她还是怀疑夏佐的身份。

夏佐嗤之以鼻的说道:“你爱信不信,用不着你信。”

南钰想了想说道:“假若你说的是真的,那完颜宗望发现了你的身份,该怎么办?”

夏佐看着窗外的骑卒说道:“他可能已经在怀疑了。但是你知道病急乱投医吗?他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能怎么办?”

“你知道吗?一个人溺水的时候,甚至连稻草都想抓在手里来救命。可是稻草哪里能够救得了命?”

“他完颜宗望若是有胆,就把地分了。那金国还有点希望。”

南钰邪性的笑了笑,说道:“我是完颜宗望派来试探你的,并不是皇城司的察子。”

“惊不惊喜?”

第五百六十二章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什么叫惊喜?这就是惊喜!

夏佐的脸色神情未动,但是整个人已经全神贯注的紧张起来!如果按照南钰的说法,他真的是完颜宗望派来试探他的探子!

那一切的一切都完蛋了。

夏佐的神情虽然未动,但是额头已经有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看着南钰,将遇到南钰的种种细细回想了一遍,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是又不太像。

南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从昨天听到夏佐那定国三策之后,就已经彻底慌了神。

匆匆忙忙送出去情报,服下钩吻草准备死也不会落在金人的手中,直到面前的男子出现。

撕扯衣物和那两巴掌,还有今天夏佐说他也是皇城司的察子,都让南钰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但是看到夏佐紧张的模样,她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他终于没有了那份尽在掌控的从容。

展颜一笑的南钰,看着夏佐笑道:“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你现在信了你了,你可能真的是皇城司的那种新手察子。”

夏佐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他依然有些怀疑的看着南钰说道:“我想救你,所以在中军大帐里出言警示你,但是没成想你还真的传出去了情报。”

“想尽办法的利用完颜宗望的急迫才救下了你。你这么捉摸我,有点不地道啊!”

南钰点了点头,坐在车驾的座位上,看着外面比宝石还要湛蓝的天空,伸出手,清晨的阳光洒满了南钰的脸庞。

她喃喃的说道:“这就是你愚蠢的地方啊!”

“什么?”夏佐哭笑不得的看着南钰,自己拼命周旋救了她一命,怎么就变的愚蠢了?

南钰伸出去的手,将阳光拉的很长,她看了一眼夏佐说道:“你身上带着任务,节外生枝来救我,看似周旋,但是任务无法完成怎么办?耽误了官家的大事,如何是好?”

夏佐听到这,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说道:“我的任务就是杀掉夏佐。这听起来有点奇怪,我杀了我自己。”

“我叫凌唐佐,这一次来辽阳的目的,就是组织辽阳的皇城司察子杀掉夏佐。那是一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这三条都是这个夏佐准备好的策论。”

“当我把查抄出来的文件,送到燕京之后,没多久,就接到了宇文相公的命令,他就让我把这番话说给完颜宗望听。”

“对金国利国利民的三策,宇文相公让我告诉完颜宗望,真的是奇怪的事啊。”

南钰看着夏佐,问道:“这等对大宋不利的三策,为何还要告诉的实际掌权人完颜宗望呢?衮衮诸公的想法,真的好难理解啊。”

夏佐想了想说道:“宇文相公说,虽然金人很蠢但是我们不能小瞧他。”

“汉人能想到这定国安邦的三策,金人也有可能想得到。所以,与其让他们自己想到,还不如控制在自己手中。”

南钰忽然收手听明白了夏佐的话,她疑惑的问道:“所以你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出使克烈部的使者呢?”

“而且我记得,你好像给过完颜宗望一个札子,上面写着说服禄汗的理由,按照札子,派一个使者也能说服禄汗,你为何要亲自上阵呢?”

夏佐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踌躇满志来,他满脸兴奋的看着刚刚吐出绿芽的草色,说道:“正值灭金盛举!百年难遇的大机缘,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朝!怎么能看到如此大好良机!就此匆匆而过。”

“好男儿!富贵当从险中求!”

南钰伸向阳光的手,忽然一转向拍在了夏佐的后脑勺上,呵斥道:“你才是愚蠢!”

“你以为做察子,是过家家吗?牵一发动全身之事,你就擅自自作主张了?”

夏佐摸了摸后脑勺,伸手弹了南钰一个脑瓜崩!笑着说道:“你太心急了,听人把话说完才对。我请示过宇文相公,宇文相公同意过了。”

“若是克烈部和金国真的结盟,我大宋的攻伐将会受挫。若是受我们控制的话,我们就可以想办法从中破坏金国与克烈的结盟。”

车辙正在缓缓的向着克烈部的方向行进,而此时的燕京城内,赵桓正在尽量理解着宇文虚中的逻辑。

“也就是说,我们要让金人的外交政策,陷入我们的掌握之中,化被动为主动吗?”赵桓点了点头,问道:“赵鼎那边战备准备如何?”

“朕的意思是,若是克烈部安耐不住对漠南四镇的渴望,真的进攻漠南,镇州和静边城能守得住吗?”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说道:“臣和赵鼎赵相公去过信了,他说若是克烈部来袭,有信心守得住镇州和静边城。”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能够阻拦金人和克烈部的联袂,是最好不过的事,朕不想两线作战。”

“赵鼎那边的使者已经上路了吗?”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说道:“前几日已经出发了,会比金国的使节更早几天。”

赵桓点头说道:“如果能阻止就阻止,阻止不了,就准备迎战。”

“第一条策论朕理解了,那第二条呢?让黑水司的目光,投向辽国?”

宇文虚中笑道:“本来契丹人的勋贵,就对失去了过去尊贵的地位,肥美的草场和数不尽的特权,心生怨怼。而其中到底有谁在其中联袂造反,我们不清楚。”

“但是若是金国的黑水司在上京路挑唆,我们就很容易将他们从其中找了出来。”

“这样有利于上京路的稳定,清理他们之中心怀二志之人。”

赵桓稍微品味了一下,才明白了宇文虚中话里的意思,这是典型的钓鱼执法。

但是鱼饵,却是他们心中的**。

赵桓仔细琢磨了很久,宇文虚中和赵鼎商量过此事,经过了周密的安排,应该不会造成很大的麻烦才对。

不就是钓鱼吗?就让他们钓!

宇文虚中点头说道:“其实官家这第三策,第三策才是问题的关键点。”

“其实臣想试探下金国的底线,试探完颜家有没有魄力。”

“但是通过送来的情报看,都到了这种局势下,他们依然没有考虑过,给金国的汉儿任何一丝一毫,爬到他们头上的机会。”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若是金人有胆,朕反而不担心了,若是给了汉儿土地,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那些金国的地主们,怎么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呢?”

“那个夏佐和南钰应该没什么事吧。”

宇文虚中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没有说话,文德殿上出奇的沉默,他们都知道这是一趟九死一生。

“宇文相公,这是汴京过来的札子你看一眼。”赵桓让赵英送过去份札子,是关于前段时间,宇文虚中提出在《大宋律》中对私塾的规范的几条政论。

宇文虚中详细的看完之后,叹气的说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继续抱着这样的想法去治国,这国朝如何兴盛呢?”

这几道札子,主要内容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赵桓点头,宇文虚中说得对,其实朝堂的一些朝臣对赵桓实行的教改,依然持有不同的意见。

他们认为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智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

弱民论,这个该死的观点,依旧是朝堂大臣反对赵桓教改的重要理由。

可以让百信知道路怎么走,但是不可以让他们知道为何要这样走。而且百姓走的路,不可以让他们知道如何改变世界。

这就是朝臣们的想法,而且他们引经据典,利用孔子的话,来反对赵桓。

赵桓提笔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笑道:“同样一句话,用不同的句读,就有不同的意译啊,宇文相公,你看看这个。”

赵英端着纸张给了宇文虚中,宇文虚中拿过来一看,不禁有点头皮发麻!他不禁说道:“官家真乃是神人也!”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那些持有反对意见的朝臣们。

他们用圣贤的话来束缚赵桓,赵桓用同样的话来反击他们。稍微句读改一下,标点符号一加,这句话就变了一个味道。

百姓,若可兴于诗,立于理,成于乐,就任由他们施为。若是他们做不到,那就去教化,让他们明理。

与原来的含义大不相同!

甚至宇文虚中产生了一种,这句话,本来就该如此句读才对!

“朕以为孔子一生兴文教办私学,教化万民,他这句话应该这么断,不知道宇文相公以为如何?”赵桓笑着问道。

宇文虚中连连摇头,说道:“就是臣初一看都惊的神魂不定,更惶恐是那些人了。”

“不是臣自夸,臣经历了这么多事,自问臣乃是心性坚定。”

“即是那鸿胪寺的小厮啐了臣一脸,臣也任其唾面自干。但是今日一见此句,方知数年来所读的圣贤书,皆是假书。”

“那些朝臣们,估计更是受不住这等事,读了一辈子的书,才知道读的都是错的。”

赵桓点了点头,手中无意识的顺着阿宝这只小老虎顺滑的皮毛,他对皇帝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第五百六十三章 皮几万的系统

这个句读真的像宇文虚中说的那样,他从没有见过吗?

赵桓完全不信。

大宋读书人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不知道多少人每天端着圣贤书研究,完全不可能没有人提到过这个观点。

但宇文虚中这个表情和言语,归根到底,还是朝臣们面对皇帝时,必须采用的态度。

皇帝是对的,皇帝没有错。

对于圣贤书的解读的权力,是皇帝权力构成的一部分。

赵桓终于明白了宇文虚中的逻辑,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那就按着这个方略执行吧。”

赵桓准备将自己的句读送到汴京,只是他看着宇文虚中欲言又止的神情,说道:“有什么话,宇文相公就说吧。”

“朕在处理《吊古战场文》一事中,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找到真正的被黑水司蛊惑的官员,并不是为了不让朝臣和百姓说话。”

“你是御史大夫,如果你都不愿意说话,那天下就没有人敢说话了。”

宇文虚中看着官家,说道:“官家,此事是不是从长计议的好?”

“何事?”赵桓一愣,自己最近没办什么大事,是这道【使知之】的札子?

宇文虚中说道:“官家这天下的权力,就这么大,也就这么多。君权、臣权、民权不好分。”

“皇帝、臣工、地主、百姓都想要。官家这道札子下去,就是给百姓权力。可是官家,这事不是那么容易。”

宇文虚中的话,其实很好懂。

如果要把天下比作一个公司,那皇帝或者说天子,就是董事长。

在夏周时候,天下的诸侯是股东。

在秦到唐初这段时间,天下门阀是股东。

在武则天之后,天下数不胜数的地主是股东。

现在赵桓要将天下的百姓变成股东,进一步的稀释股权,这其中的阻力想想就知道有多大。

赵桓深知这条路是正确的,但朝臣们可不知道,他们没见过。

这刚开了个头,就遇到了宇文虚中的劝谏。

现在赵桓的股东的实质是天下的百姓,但是百姓却不知道这一点。

赵桓这道札子,是让百姓们知道这一事实。

对此宇文虚中不是很理解,所以他才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而赵桓却笑着说道:“宇文相公多虑了,这老话说得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改制是一件需要持续百年之事。”

“旦夕之间,看不出影响来。朕就是想种下去一颗种子,它若是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用太过忧虑。”

“它能不能发芽都尚未可知。”

均田制并不是赵桓独创,它能够大规模的激发百姓的战斗力,同样对皇权也是个威胁。

大宋到底会走向何方,别说宇文虚中,就连赵桓都不是很清楚。

自己埋下的教育的种子,到底会变成何等模样,他也不知道。

“它有土壤,它可以发芽。”宇文虚中说道:“现在的印刷术和书坊已经很多了,只要官家不介意,这大宋,有它生存的土壤。”

宇文虚中站了起来,说道:“官家说得对,就是个种子,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臣告退。”宇文虚中俯首离开了文德殿,赵桓把他叫过来,是询问凌唐佐和南钰的事,稍微讨论了下教育改制之事。

赵桓看着宇文虚中略有些落寞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其实宇文虚中的话没说完,赵桓感觉到了他的话头强行打住了。

赵桓知道那是什么,自己手下有一大堆对大宋忠诚度满分的朝臣,而这些朝臣是赵桓管理天下的左膀右臂。

这些朝臣跟着自己开疆拓土,自己对他们进行论功行赏。

位极人臣的权力、富可敌国的钱财、踌躇满志的自我实现,都是他们跟着自己的理由。

归根到底就是跟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要嘛有嘛。

天下是皇帝的,这是朝臣们的一贯认知,也是他们跟着自己的理由。

若非如此,种师道也不会七十五岁高龄,千里迢迢的赶到汴京城来勤王,用尽最后的力气,收复燕云十六州。

但是现在赵桓想要将天下的权力还给天下的百姓,这些一直跟随着自己打天下、平天下、治天下的忠臣,会变成最顽固的保皇派,来反对自己将君权还给民权。

宇文虚中都显得有些迷茫,他效忠的是到底是皇帝,还是大宋呢?

这个问题就是宇文虚中这番话背后的心理博弈。

赵桓叹了口气,将赵英手中的札子放回了自己的袖子里,说道:“赵都知,你跟宇文相公说一声,朕暂缓了这道札子。”

这种自己给自己挖坑的感觉很不好,现在的大宋不能乱。

金人还在枕戈待旦,克烈部虎视眈眈,就连西夏都喜欢没事恶心自己一下,自己如果连忠于自己的朝臣,都无法攥紧,这个皇帝,就实属失败到了极致。

赵英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博弈,他识字归识字,但是治国之上,毕竟没有什么经验,这种平静之下的汹涌澎湃,他无法理解。

所以他疯狂的追了出去,找到了离开燕京行宫的宇文虚中说道:“宇文相公,暂留一下,官家有话带到。”

赵英怕自己传错了话,他虽然不懂,但是那种平静之下的压力,他多少还能理解,官家严肃的时候,那文德殿的温度,实在是有点低。

他就学着官家的强调,说道:“官家说:‘赵都知,你跟宇文相公说一声,朕暂缓了这道札子。’官家就说了这句话,让某告诉宇文相公。”

“你学的倒是很像啊。”宇文虚中笑着说道。

摸了摸追过来的阿宝的耳朵,阿宝蹭蹭的爬到了宇文虚中的肩膀,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窝在了肩膀头。

“嗷!”阿宝对着赵英就是一番龇牙咧嘴。

“你这个小畜生,啥时候追出来的!有奶就是娘!你给我下来。”赵英骂骂咧咧的骂着小老虎,想把小老虎从宇文虚中的肩膀头拽下来。

阿宝四个爪子紧紧的抓住了宇文虚中的衣衫,不停的嚎叫,赵英也不好太用力,伤到了阿宝,或者说弄坏了宇文虚中的衣衫都不好。

宇文虚中摸了摸阿宝的耳朵,这个小老虎开始的时候,认为他是金人,每天咬他,但熟悉之后,便已然分辨出了宇文虚中的好坏。

虎,百兽之王,聪颖无比,分辨好人坏人很单纯也很简单。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它就是喜欢上我家的肉了。老虎终归是老虎,那是要吃肉的啊。”

“赵都知,宫里的饭菜,清汤寡水,它不喜欢,你要是养它,就多费点心思,弄点肉食。”

“今天就让它先跟着我回家。”

小老虎阿宝一听,不屑的看了一下赵英,稳稳的趴在宇文虚中的肩膀头。

“嗷!”似乎是嘲讽赵英,不过奶声奶气的老虎啸声,经过半个月的成长,倒是多了几分威严。

宇文虚中看着这小老虎,也是笑道:“你这一个月就涨了十多斤,我这个肩膀头,可扛不动你了,下来吧。”

阿宝很听宇文虚中的话,飒的一生跳到了地上,跟着宇文虚中的身后走了。

赵英看着宇文虚中离开的背影正打算回去,只听到宇文虚中说道:“赵都知,你也帮某给官家传句话吧,就说,官家想要的那个天下,百姓想要吗?”

赵桓正准备撸猫,结果发现阿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跑的无影无踪。

他手里攥着那道【使知之】的札子,想到了那个传说,勇士打败了恶龙,却自己长出了龙鳞。

自己终归是无法逃脱宿命的安排吗

赵英擦着汗回到了文德殿,说道:“官家,宇文相公说,官家想要的那个天下,是百姓想要吗?”

赵桓皱着眉头看着赵英,这句话,让他仔细思索起来,眉头越皱越深。

赵英总觉的气氛不大对,皇帝和相公讨论朝政,关自己这个宦官何事?把自己夹在中间传话。

过分!

“官家,快晌午了,臣去做饭。”赵英说完一溜烟跑了,这个压力谁愿意扛着谁扛着!他溜了。

“这个赵英。”赵桓满脸笑容的看着跑出去的赵英。

大宋的百姓要什么?

横渠四句看起来高大上,其实对百姓而言,归根到底就四个字,丰衣足食。

大宋的朝臣要什么?

明君不是那么好得,但求大宋皇帝不拉跨就行。

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才导致了这些矛盾吗?

赵桓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层龙鳞覆盖在了手上,而自己的手也变成了利爪。

卧槽?!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的手居然变成了一双粗壮的龙爪!锋利的指甲和鳞片,让他怀疑这还是自己吗?!

“系统!你能不能不这么皮!老子是人!”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系统在捉弄他。

视觉欺骗,自己的手上被这皮几万的大皇帝系统,多了一个图层。

【历史故事提醒:凡人,有一个世上唯一没有堕落的勇士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赵桓想了很久,说道:“讲吧。”

【有一条恶龙,每年要求村庄献祭一个处女,每年这个村庄都会有一个少年勇士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

【又一个勇士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勇士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勇士坐在恶龙的遗骸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恶龙。】

【尾随者返回村庄说出了这个秘密。】

【一位智者也是尾随者之一,他冥思苦想了很久,告诉人们:第一,我们要团结在一起去打败恶龙。第二,我们要警惕每一个勇士,不让他们受财宝吸引而堕落。】

【这名受到村民们的拥戴,被称为导师,并率领村民中的勇士,再次打败恶龙。】

【在村民们紧密的监视下,参战的勇士们并没有堕落,他们并没有蹲坐在金银珠宝之上,变成恶龙。】

【导师去世后,参加最后一战的勇士们,开始声称根本没有“勇士堕落”这回事,是导师欺骗了村民。他们囚禁了导师的亲人和朋友,结伙搬去了龙穴居住,并索取村民们的供养。】

【并将越来越多的片状物、越来越长的条状物都称作“勇士特色”,并且宣称这种变化是一切人类,都无可避免的宿命。】

【日子就这样过去,终有一天,一个绝望的村民无意间发现了导师的坟墓。】

【村民们发掘了墓穴,突然明白‘最后的勇士们’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因为在那的墓穴里,水晶的灵柩间,躺着的并不是恶龙的遗骨,而是一个他们似曾相识的,凡人。】

【世上唯一没有堕落的勇士,最终也只是一个凡人。】

赵桓沉默了许久,说道:“系统你偏激了,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导师毕竟只有一个,也只有那么一个。”

“勇士之所以名字叫勇士,而不是导师。就是没有他那种聪慧和超脱历史长河的目光,以及超过凡人界限的能力,他虽然是个凡人,但同样是其他人高不可攀的凡人。”

“旁边的恶龙要是欺负村民,勇士能怎么办?只能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导师没能消灭旁边村落的恶龙,失去了导师的村落啊,勇士们只能变成那个他们厌恶的恶龙,去和其他的恶龙厮杀。否则连村民都保不住,恶龙又向谁去所取?”

【系统只负责讲故事,你往身后看。】

赵桓一看,愣住了,他居然长了条龙尾……

皮几万的系统啊,再皮下去,大宋皇帝就被你吓死了!

赵桓摇头,系统给自己的将这个故事是提醒自己不忘初心,还是提醒自己的能力充其量就是一个勇士,却要做导师都做不到的事?

可惜系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大皇帝系统,却从来都不教他怎么做皇帝。

赵桓的视界里,他自己变成了条龙,系统的恶作剧,一如既往的皮。

一个亲从官跑了进来,送上一本札子,说道:“岳将军战报。临潢城,拿下了。”

霍!

赵桓还在为临潢城的事跟金国下棋,这就拿下了?

网址:

第五百六十四章 搞敲诈搞到了你韩爷爷头上!

临潢城收复了,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赵桓虽然收到了岳飞节节胜利的消息,但是没想到,自己还准备跟金人就临潢形势下棋的时候,岳飞就一举拿下了临潢城。

赵桓打开军报的时候,依旧一脸震惊的看着战报,这场仗打的有些糊涂。

在先锋军团的实验性进攻中,守备最为森严的临潢城南面城墙,就被岳飞的先锋军打的摇摇欲坠。

次日,临潢城的南城墙就坍塌了成土垛。

城墙塌了。

看到没有任何防守可能的时候,完颜宗磐带着金人的部队跑了。

岳飞接手了略显有些空荡荡的城池。

赵桓看着手里的札子,看着岳飞的札子里的内容,才知道,临潢城的城墙,是个豆腐渣工程!

在巨型投石机的威力之下,终于撑不住塌了。

辽人建的临潢城是个豆腐渣。

豆腐渣,害死人啊!

赵桓看着一脸兴奋的看着军报!这样一来,赵鼎跟克烈部的谈判就有了新的优势。

结盟是对等的情况下,才有结盟的可能!

现在临潢城破,大鲜卑山的防线上,打开了一个缺口,金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屏障。

世之猛将,诚不欺我啊!

“岳飞在做什么呢?”赵桓对着空荡荡的大殿问着自己。

岳飞正闭着眼睛,耳朵仔细分辨着方位,猛的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

砰!

一个飞在空中的瓦罐,被岳飞的箭矢击穿,三枚大宋银元散落在地上。

“好!”围观的军卒们高声呼喊着。

岳飞舒了一口气,他伸手示意大家禁声,看着面前的兀格笑道:“塔塔尔部的部族首领请。”

临潢城被岳飞不废多少功夫就打了下来,完颜宗磐带着人仓皇逃窜到了黄龙府。

但是岳飞并没有衔尾追杀,第一个是马匹不够,防止对方杀一个回马枪。第二个原因就是面前的塔塔尔的五万骑卒,来到了临潢城下。

兀格身着皮毡裘,是中原道服的领子,少数为方领。让岳飞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是服右衽。

都是比较鲜艳的颜色,主要是以毡、皮、革、帛制作。

衣肥大,长拖地,冬服二裘,一裘毛向内,一裘毛向外。

岳飞没有直接和塔塔尔部起冲突,对方来到临潢城下,并没有着甲,这不是开战的信号。

“大鲜卑王见过长生天下第一勇士岳将军。”兀格先是对岳飞行了一个礼。

这个礼岳飞一头雾水……

自己什么时候在漠北铁勒诸部有了官制吗?

兀格看出了岳飞的疑惑,笑着说道:“打败了霍尔巴,岳将军就成为了我铁勒诸部的第一勇士,在铁勒诸部中,这个位置在藩王之上。”

“虽然兀格脱离了漠北,在漠南生活已久,但依旧是铁勒诸部之一,所以,草原的规矩依旧要遵守。”

岳飞听到契丹通译的翻译,这才点头。

他打败了霍尔巴,以为就是简简单单的打败了一个勇士,可是看起来,不是那么简单。

“兀格首领请。”岳飞笑着说道,他很注意自己的言行。

他是大宋的将官,大宋的皇帝赵桓,很不喜欢金国自诩正朔的行为,金国所有从事册封官员均不合法。岳飞自然不会称呼对方为大鲜卑王。

岳飞在和兀格玩一个游戏,射击扔在空中的瓦罐。

如果仅仅是投罐击碎的话,对于岳飞和兀格这样的猛将而言,简直是小儿科了些。

所以岳飞提议闭上眼睛,玩这个游戏。

他们在瓦罐里放了三个大宋银元,扔到空中的时候,泠泠作响。

闭着眼睛听位置,然后发射手中的箭矢,击碎空中的瓦罐。

第一局是岳飞射中了,这个时候压力就来到了兀格这边。

兀格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岳将军的武力,果然是名不虚传。”

岳飞笑道:“区区小道,不足挂齿,唯手熟尔。”

兀格听了面庞有些扭曲,这是小道?!他完全没有信心能够闭着眼睛射出这一箭,但是塔塔尔部的部众都在看着自己。

能怎么办?

兀格只要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大声喊道:“来!”

砰。

兀格的箭矢也准确的命中的飞在空中的瓦罐,只不过岳飞的脸上挂着笑意,兀格并没有完全闭上眼,而是眯着眼射出了这一箭。

他站的比较近,自然看到了兀格作弊的行径,不过岳飞却没有揭穿的打算,旁人又没看到。

岳飞笑着说道:“兀格首领的箭法,也是相当了得。”

“过奖,过奖,哈哈哈!”兀格畅快的大笑起来。

他还担心岳飞揭穿他的小把戏,但是显然岳飞不是一个死板的人,这个时候,挂落对方的面子,完全无用。

“来喝酒喝酒,岳将军真的是有勇有谋有担当啊。千里突袭,拿下了临潢城,从此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兀格继续夸赞着岳飞,端起了地上的酒壶。

今天的会盟虽然是在野外,但是毡子上摆满了美食和烈酒,兀格的确是率兵来驰援金人。

奈何金人跑了,难道塔塔尔部为金人卖命打回临潢城?

他本意是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趁机浑水摸鱼得到些许的好处,看到防备森严的岳飞军阵,索性就将驰援,变成了会盟。

临潢城在宋人手中,时代变了。

兀格必须小心的处理和大宋的关系,金人已经靠不住了,若是再跟大宋交恶,他们将无法得到食盐和茶叶,这对塔塔尔部是致命的。

为了部族,就有了这次的会盟。

当然岳飞谨遵赵桓教诲,不吃不喝塔塔尔部任何食物,食物都是大宋这边筹备。

虽然是军旅但是依旧非常的丰盛,兀格羡慕的看了一眼大宋的餐车,这宋人是真的富有。

韩世忠站了起来,同样一箭射穿了瓦罐,当然他没有选择作弊。这个游戏岳飞和他可没少玩。

“好!”兀格端起了酒杯大声叫好,心中暗暗惊讶,原来大宋不止一个岳飞勇武!

韩世忠端起酒杯回敬了一杯。

“岳将军怎么不喝酒?是不是看不起我这等番外邦领?”兀格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岳飞的面前,居然没有酒杯。

岳飞笑道:“兀格首领误会,某不是不喝酒,某之前嗜酒如命,常多饮酒,后来被宗少卿告诉了官家,官家明令我少饮。”

兀格摇头说道:“这都到了草原上了,你们汉人不是说,天高皇帝远吗?他又看不到,难不成你的军卒,还能告你不成?”

“某与官家有约,待来日,大破黄龙府,会须当饮三百杯!”岳飞笑着说道。

这个约定是当时官家劝他不要喝酒时的许诺,他还记得,就是不知道官家是否记得。

“原来如此,真是君明臣贤,该大宋兴旺。”兀格连连感慨。

以现在岳飞的战绩、军功和地位,就是他真的破例喝酒,也没人敢去皇帝那里打小报告,但是岳飞依旧自持,这份忠心,尤为难得。

岳飞笑道:“君命在身多有不便,今日以茶代酒。请!”

岳飞喝了一盏茶,掏出了黄花梨长弓,闭上了眼睛,旁边的背嵬军皱着眉说道:“岳将军,真的要扔三个吗?”

岳飞点了点头,背嵬军卒只好,将瓦罐一个个扔在空中。

岳飞手中弓箭不停,悄无声息射出了三箭。

砰砰砰!

瓦罐应声而碎,九枚大宋银元,落在了地上。

兀格的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看起来很平常的三箭,但是兀格却知道这有多难!

虽然瓦罐是一个个飞在空中,但是第一个瓦罐击碎之后发出的声响会掩盖剩下的银元在瓦罐中的响声!

居然又是三箭连中!

韩世忠吃了一碗酒,看着兀格的样子,嗤笑的嘀咕道:“没见过世面。”

契丹人的通译有些为难的问道:“韩将军,这句要翻译吗?”

韩世忠怀疑的看了一眼这个契丹人的通译,他要是敢翻译,韩世忠当场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韩将军说了什么?”兀格问着通译,通译想了想说道:“韩将军说,岳将军很厉害。”

“那是,我长生天下第一勇士,并非浪得虚名。”兀格哈哈大笑的说道。

岳飞和韩世忠对视了一眼,好好的大宋将领,怎么就成了铁勒诸部的人了?

韩世忠端起了酒杯,笑道:“来来,共饮此杯,祝大宋与塔塔尔部的友谊万古长青。”

友好的会晤和见面就这样愉快的进行着,岳飞负责谈判,韩世忠负责喝酒。气氛非常活络。

兀格看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脸惆怅的说道:“岳将军,塔塔尔部日子过得苦啊,草原三灾,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每年到这个开春的时候,就不得不想办法四处开源,说的难听点就是四处劫掠,维持生计。”

“大宋皇帝是英明的,仁慈的。我塔塔尔部过去是逼不得已,跟着金人为虎作伥,现在大宋来了,希望可以从大宋这里得到些粮草的补给。”

“长途跋涉这么远,回去的粮草有些不够用了。”

韩世忠皱着眉头看着岳飞,侧身小声的问道:“这个土蕃啥意思?”

岳飞严肃的说道:“他在敲诈,想要我大宋给他些粮草补给,他们才会撤军。”

“给他脸了!”韩世忠小声的问道:“要不要…”

岳飞点了点头,示意韩世忠大胆去做。

韩世忠站了起来,满脸笑容说道:“我去出恭。”

通译并没有听清楚岳飞和韩世忠的耳语,将出恭二字翻译了一遍。

韩世忠酒醉策马回到军阵,大呼小叫的让军队披甲刀剑出鞘,塔塔尔人果然是崽种!

搞敲诈搞到韩爷爷头上来了!

难道不知道韩爷爷的脾气向来不好吗?韩世忠的军令迅速传递下去,临潢城躁动起来!

第五百六十五章 兀格啊,时代变了

人批甲,箭上弩,临潢城彻底沸腾起来。

四处都是人声的喧哗声,本来就是一触即发的战斗状态,来自己最高军事统领的命令,瞬间点燃了河间军和山海军的战斗热情。

在岳飞给赵桓的札子里,有一条建议,就是铁勒诸部的人头,也算军功。

当韩世忠带着数万军队作为先锋赶到会盟的地方时,场上的情势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岳飞依旧端坐在毛毡上,看着兀格,脸上挂着笑容。

“兀格首领,你这是准备趁火打劫吗?”岳飞抿了一口茶。

他抬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穹,春日的阳光十分和煦,草原的风很大,吹动着他的大氅,猎猎作响。

傅选帮岳飞拿过来兜鍪和板甲配件,放在了岳飞的身边,看了一眼兀格笑道:“克烈部的禄汗都不敢挑衅的大宋军队,兀格首领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兀格攥着拳头,看着岳飞的样子,眼角直跳,这和他想的场景不同。

他还以为岳飞会跟他讨价还价,没成想,对方压根就懒得理会他的要求,准备直接作战了。

大宋人不应该是怯懦的吗?

大宋人不应该重文轻武的吗?

大宋人不是擅长以金钱换取和平吗?

这个将领,为何胆敢擅自和自己开战!难道不知道那样的后果,是会被弹劾的?

兀格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听了很多关于大宋的传闻,可是现在的情况,和传闻完全不同。

岳飞戴上了自己的兜鍪佩戴了板甲配件,笼手上金属的指套,在春日下泛着血色的光芒,岳飞站了起来,让自己的身体彻底适应了盔甲带来的视界和重量上的变化。

他用力的伸了个懒腰,看到了兀格脸上尽是疑惑的表情,略一思索,他已经了然了兀格内心的想法。

这么强势的大宋,对于草原人来说,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岳飞抓着森罗的面具,说道:“兀格啊,时代变了。”

“战!”

八百背嵬军举着手中的长枪,发出了怒吼声,而响应背嵬军怒吼的是正在赶来的河间军和山海军的前锋。

辽河边的会盟,正式走在了开战的边缘上,岳飞终于将森罗的面具扣在了脸上,说道:“兀格,你胆敢敲诈大宋,那就要准备好迎接大宋的怒火。”

“要不然乖乖的滚回你的草原放马牧羊,不掺和大宋和金国的战事。”

“要不然就带上自己的甲胄和勇士,我给你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我们就在这里,正面硬碰硬的打上一场。”

“你若是赢了,临潢城给你。”

兀格看着异常强势和意气风发的岳飞,眼角直跳,他有什么理由和大宋军队死战!?

而且看岳飞军队的披甲人数和纪律,他觉得自己压根就不是对手。

他在内心咆哮着,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就是想靠着大宋军队的怯懦,试试看能不能要些粮草回营,要不这么白跑一趟,他回去怎么跟塔塔尔诸部交待?!

可是,刚才还很好说话的岳飞,现在的样子,实在是……

可怕啊!

他愣愣的问道:“我若是输了呢?”

岳飞转身回到阵中的身形为之一顿,笑着问道:“你问我,你输掉如何?”

“你觉得你输掉了,塔塔尔人还有人能够幸存吗?”

兀格者才意识到他和大宋的底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正如岳飞所言,兀格若是这次输了,不用大宋动手,乞颜部在他的身后虎视眈眈,瞬间就能把他吃的干干净净!

但是大宋这次输了,顶多就是死掉一些军卒,浪费一些粮草,然后蓄力之后,再打出一拳。

这就是大国底蕴啊!

韩世忠勒马,停在了岳飞的身边,笑着说道:“我说鹏举啊!要老子说,就甭跟他废话,打一顿就老实了。都说塔塔尔人狡诈,老子觉得就是欠揍。”

岳飞上马,笑道:“韩将军的感觉是对的,他们就是欠揍。”

“哈哈哈!”韩世忠狂笑不已,他很喜欢岳飞,这个人很聪明,武力值很高,说话还好听。

也不知道官家从哪里找到这么个宝贝疙瘩。

兀格挠着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不敢打。

岳飞别说给他一个时辰考虑,给他十个时辰考虑,就没法打。

“本来官家嘱咐我们小心塔塔尔部,还以为他们和克烈部的禄汗一样,有自知之明,不会糊涂,没成想,居然还想欺我大宋怯懦。”岳飞提着手中的沥泉枪。

他看着兀格问道:“那么你的决定呢?”

“不打。”兀格摇了摇头,岳飞就是杀了他,他还有孩子可以继承他的大鲜卑王的位置。

真的打起来,他更没办法跟塔塔尔诸部交待。

“那就很无聊了。”岳飞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人胆子太小了,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顾虑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兀格一脸尴尬的笑道:“我其实想和大宋达成商贸的会盟协议,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大鲜卑王拜别岳将军。”兀格行了个礼,就准备开溜,岳飞有顾虑,没准备杀他。

再不走,岳飞万一怒发冲冠,一怒杀了他,怎么办?

“等一等。”岳飞喊了一声,说道:“兀格,静边城到扶余府的山贼,该清理下了,若是静边城到扶余府的补给线再被打劫了,可不能再托词山贼了。”

“好!”兀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回到营地内,准备带着人连夜撤军。

这岳飞对塔塔尔部有杀意!

再留下去,被人包围,塔塔尔部想跑都跑不了。

岳飞看着兀格仓皇的背影,摇了摇头,大声喊道:“回营。”

岳飞回营的路上,随军的民夫正在清理和修缮城墙,四处敲敲打打,勘测着临潢城城墙的质量。

岳飞回到中军大帐之后,打开堪舆图看了很久。

傅选问道:“岳将军,为什么咱们不直接开战,杀了兀格?他言语中唐突了我大宋!”

岳飞早就想到了傅选会这么问,他想了想解释道:“现在不能撕破脸皮,静边城到扶余府的补给线在塔塔尔人的领地内。这个时候打起来,金人就会趁虚而入,反而不美。”

“而且塔塔尔部虽然受封于金人,但是他们毕竟是铁勒诸部的一部分,这个时候,打了塔塔尔人,克烈部那边,官家就不好处理。”

“不谋全局只看着眼下的利益,是万万不可取的。”

韩世忠点了点头,他对这方面不是很精通,都是岳飞再看着,要他说,会盟个屁!

打过再说。

岳飞指着堪舆图说道:“塔塔尔人败退,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消化掉这次的战果,彻底稳住临潢城的局势,随时准备策应李彦仙攻打坤仪州。”

“还有这里,乌沙堡,这颗金人的钉子,钉在了我大宋的咽喉的位置已经很久了。”

“劳烦韩将军跑一趟,带五万人,帮助杨忻中拿下乌沙堡。”

韩世忠大笑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是行军总管,官家的率臣,你说打哪里就打哪里,老子才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有仗打就是了!”

“老子这就出发。”

韩世忠说完,大大咧咧的走出了中账大营,点齐兵马,扬鞭向着乌沙堡的方向而去。

从军阶上,岳飞的军阶低韩世忠一级。

但是岳飞是赵桓任命的行军总管,战略上,自然听岳飞。

岳飞笑了摇了摇头,韩世忠不是表面这么浮夸的人,他这么跳脱的性子,在山海关从来不会兵行险着,在大同府为了战略上的抉择又忍了一年。

说他没有战略眼光,那是真的看轻他了。只是现在有岳飞思考,扮演智囊的角色,韩世忠变懒了!

岳飞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扔了块猪后腿,给虎柱。

他的老虎叫虎柱。

岳飞逗弄了一会儿虎柱,就开始写札子,写完之后,吹干了墨迹,将札子递给了传令兵,说道:“把这封札子给官家,将临潢城的情况告诉官家。”

岳飞看着临潢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当初辽国建造的这个临潢城是个典型的豆腐渣。

因为临潢城本来就是辽上京的附属城池,辽上京,就在三十里之外,韩世忠去了乌沙堡,而他要去辽上京,拿下辽上京,居高临下进逼黄龙府!

战事比岳飞想要的更加顺利。

金辽之战中,辽上京破城之后,金国在辽上京复仇式的屠掠和破坏,让上京城变得满目疮痍,成了半个荒废的城池。

岳飞看到的上京城,城墙上有很多木制的串楼,看起来是修复破损的城墙,可惜只修了一半。

善于破坏而不善于建造的金人,并没有恢复辽上京过去的辉煌。

这个代表辽国辉煌的城池,彻底变成了残垣断壁,只有少数的契丹人在城里生活。

金人知道守备森严的临潢城都无法守得住,更惶恐破败辽上京?早早的就选择了撤兵。

“凌唐佐走到哪里了?”岳飞坐在破旧的城墙上,看着面前的草原问道。

傅选叫来一个传令兵说道:“快到龙庭了吧。走的挺快。”

“得等克烈部的谈判结果,才能够继续进兵啊。”岳飞看着远方的黄龙城喃喃的说道。

第五百六十六章 花言巧语,巧舌如簧

孔端友,作为当代衍圣公,他瑟瑟发抖的跟着赵鼎来到了龙庭。

赵鼎为了表示大宋的诚意,亲自来到了克烈部的龙庭,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国使出使异国。

沿途上,看到了沙漠上未曾融化的冰雪,看到了嫩草刚刚吐出的嫩芽,看到了无数的骑马驰骋的克烈部族人。

看到了贫穷、落后、荒芜。

看到了积极、希望、顽强。

铁勒诸部,或者说草原部族,亘古就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这些顽强的草原人,到底是依靠什么不停的给中原王朝寻找麻烦?

从匈奴到突厥、从突厥到契丹、从契丹到金人、再到铁勒十八部族,从未停歇。

搞清楚其中的缘由,是赵鼎这次亲自到达漠北草原的起始动机。

“衍圣公,你说为什么草原的人在如此苛刻的生存条件下,是怎么生存下来,并且不断的给我中原王朝找麻烦呢?”赵鼎喃喃的问道。

他端坐在龙庭的帐篷里,看着外面不断的捡着牛粪的幼童,看着那四处游走的牲畜群,有些怅然。

大宋的百姓人丁过万万!

可是到了草原,到了龙庭,才发现克烈本部仅仅有十万户,不到五十万人。

这样的人口,甚至不如一个大宋的一个城池人口多。

但是就是这样的部族,却让大宋不得不谨慎的对待,他这个朝堂上的宰执候选人,一路经略使都不得不亲自到这里看看。

龙庭和赵鼎想的完全不同,这里的城墙,连城墙都算不上,仅仅只能算得上土垛。

可汗的王廷就是一个大大的帐篷,随时可以迁徙。

“某以为游牧、游牧关键在这个游字上。他们四处迁徙,居无定所,想要消灭他们,就得找到他们,但是漠北这么大,怎么可能,轻易的找到呢?”孔端友依旧躲在毡子里,颤抖的说道。

他是被赵鼎强行拉倒了这里,他不愿意吃沙子,不愿意跟着赵鼎出使,不愿意看到克烈族人健壮的身躯。

甚至他看到那些赤膊上身的克烈部男子在草地上摔跤,都觉的可怕。

他们不冷吗?

但是赵鼎的问话,他又不敢不回答,只能找了个一直以来的理由。

赵鼎想了很久,说道:“面对箭雨可以无畏的冲锋,面对高耸的城墙可以无惧的攀爬,明知道很有可能会死在城墙下,而又悍不畏死。”

“这种勇敢的背后,其实是贫穷。”

赵鼎在札子上写到了自己的理解,他们因为贫穷,男丁在十二、三岁就开始骑马、射箭、打猎,长在马背上、生活在马背上、战斗在马背上,最后死在马背上。

“贫穷吗?”孔端友皱着眉,他不理解。

“赵经略,禄汗召见。”一个契丹人的通译找到了发呆的赵鼎,小声的说道。

“金国的使者,陈王完颜宗隽也在帐中,还请赵经略小心。”通译好心的提醒道。

赵鼎一把拽起来孔端友,来到了王廷的大帐篷里,看着坐在主座上的禄汗,笑着说道:“不知道禄汗听完金国使者的意见,是何等想法?是要与大宋为敌,还是要与大宋为善呢?”

禄汗摇了摇头:“赵相公言重了,这金国使者刚开始说出兵漠南之事,我还没听,就叫了赵相公过来,一起听一下。”

赵鼎听到通译的翻译之后,看了一眼夏佐和金钱鼠尾辫的完颜宗隽。

完颜宗隽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六子,有战功,封陈王,金国的尚书左仆射。

这个正使的分量一点都不低!

看来金国不是毫无准备,凌唐佐伪装成夏佐,提出了那条策论,只能说适逢其会,可能在金人中早就有所讨论。

不过,这禄汗居然直接将宋使和金使拉倒一起,看来他的态度很明显,并不想轻启战端。

这对赵鼎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以为这次前来,会被这禄汗囚禁到北海,也要像苏武一样,放几年羊才能回去。

“你说吧。我来听一听。”禄汗对着凌唐佐说道。

凌唐佐出列,手中拿着一个酒杯,这个酒器,名叫爵。前有流,即倾酒的流槽,后有尖锐状尾,中为杯。

一侧有鋬,下有三足。

“可汗,这乃是爵,喝酒所用,不知道禄汗可知,为何这爵有三足吗?”凌唐佐拿着爵笑着问道。

禄汗一愣,问道:“这自古传下来,就是如此模样,还能有何道理?”

凌唐佐嘴角露出了一些笑容说道:“因为这样最为稳定啊!我的可汗,这样的酒杯,放在桌上才不会倾倒。”

“就像如今的天下局势一样。”

“此时的宋、金、铁勒诸部,就是三足鼎立与天下,只有如此,才最为稳定啊!若是宋人真的灭了金国,下一个就是铁勒诸部啊。”

禄汗初一听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道:“大宋和铁勒诸部向来友好,并没有兵戈之祸,你金人和宋人是世仇,有踏土诛民之罪。大宋和铁勒诸部却没有这样的仇怨。”

“你不要故意说一些吓人的话,蛊惑我铁勒诸部的臣民。”

凌唐佐长笑三声,说道:“可汗此言谬矣!并非某危言耸听也!”

“宋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吞并金国之后,宋人绝对不会就此罢手,届时铁勒诸部,就成了大宋的心腹大患。”

“宋太祖有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若是可汗抱有侥幸的心里,他日被宋军铁蹄践踏之时,再想想今日之所思所想!岂不是甚是可笑?!”

凌唐佐句句话直至本心,赵鼎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知道面前慷慨陈词的年轻人,其实是大宋的官员,让他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禄汗听闻也是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想了很久,才说道:“这事,容我好好想想,你继续说。”

凌唐佐笑着看着完颜宗隽,这个可汗的心思,已经不再是单方面偏向宋国,而是有了迹象倒向金国!

“不知道禄汗有没有听说过,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凌唐佐笑着问道。

而禄汗点了点头,这句名言,可是流传了近千年的谚语,他自然有所耳闻。他想了想问道:“你说的是大宋有鲸吞天下的态势吗?”

凌唐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禄汗说的对也不对,宋朝的皇帝有鲸吞天下的意志,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要说的却不仅仅是宋国鲸吞天下的志向。”

“哦?”禄汗前倾着身子,看着凌唐佐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凌唐佐笑道:“不知道可汗这个可汗的位子,坐的是不是如坐针毡呢?”

此言一出,整个大帐都是寂静无声,这是事实。

百年前定都与龙庭的克烈部,并没有一统整个漠北草原诸部,相反,他只是依靠着克烈部的强盛,压制其他诸部。

说统一草原诸部,还远远不够。

克烈部人人知晓此事,但是没有人站出来,堂而皇之的站出来,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这是克烈部的痛脚,却被一个外人直接说破,禄汗的脸色,自然有些不太好看。

凌唐佐看着禄汗的模样,笑着说道:“不知道禄汗有没有,一统草原之雄心呢?”

“若是有,那禄汗还是草原上的雄鹰,如果没有,那禄汗就只是草原上的豚鼠罢了。”

噌!

王庭内的侍卫,抽出了自己的长刀,这个汉人口出狂言,居然敢谩骂克烈部的可汗!

禄汗没有制止这些侍卫的长刀,若是凌唐佐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今天走不出这王庭。

凌唐佐依旧挂着那副欠扁的笑容,看着禄汗,再看看拔出刀的侍卫,笑着说道:“可汗啊,若是可汗愿做雄鹰,出兵漠南,就是最好的借刀杀人的机会啊!不知道可汗以为如何?”

禄汗听闻,整个人的身子快要倾出了桌案,看着凌唐佐,这借刀杀人的意思,他当然听的明明白白!

花言巧语,巧舌如簧。

禄汗擦了擦额头的汗,示意侍卫将刀收起来,宋人的力量集中在金人那边,若是此时,自己南下,占领漠南四镇,依靠大宋的军队借刀杀人,消耗别的部族的实力。

借机统一整个漠北诸部,不是没有可能!

“你说的很有道理。”禄汗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脱里,想了很久,说道:“你说的两个理由都很充分,但是我克烈部,依旧不同意出兵漠南,帮我给金国的皇帝带去歉意。”

禄汗笑着说道:“去年从漠南四镇撤兵之后,我克烈部与大宋交好,宋人并没有违背盟约,我漠北儿郎也是铮铮男儿,自然不会违背盟约。”

“为了口头上的盟约,可汗放弃的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还请可汗三思。”凌唐佐皱着眉头看着禄汗,他明明已经心动。为何现在又不肯出兵了呢?!

禄汗看到了凌唐佐的眼神说道:“在你们来之前,大宋的使者也到了龙庭。我认为宋使的建议更好,两国不兴刀兵,方能昌盛。刀剑无眼,兴刀兵就是男儿战死沙场,男丁无,这一家子就完了。”

“这一年来,少了辽国这个中间人的身份,我漠北诸部与大宋回易,少了一次倒手,日子好过了许多,人心思定,我克烈部,草原百姓,也是人啊。”

禄汗看着赵鼎笑了起来。这一年和大宋通商回易的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仅仅食盐一事,过去多少不愿听从他调遣的部族,现在都听话了许多。

赵鼎站了起来,给禄汗行礼,看着凌唐佐说道:“不是所有的胜利,都需要依靠刀兵。”

“有时候,钱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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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大宋带来安泰,金人带来杀戮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

这就是赵鼎到了克烈部之后的感受。

大宋很富硕,各种资源都很多,再与克烈部的回易中,更是收获颇丰。

而克烈部在与大宋的回易中,获得的收益更多!

至少今年这个冬天,靠着与大宋的回易,去年一整年的回易收获,比过去和辽国数年的回易都要多。

毕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克烈部的禄汗就是想要攻打漠南四镇,克烈部的百姓,就第一个反对。

失去了稳定的食盐和茶叶的供给,对克烈部和漠北诸部来说,损失实在是太大了些。

“金国使者稍事歇息,金国此次前来的诸多礼物,克烈部也会礼尚往来,送回礼物,请金国使者稍后稍事歇息,托运回去礼物,愿克烈和金国友谊,一如当初。”禄汗还算是有礼貌的回答着。

完颜宗隽站了起来,说道“我金国击败辽国,成为了草原上的王,按照亘古而来的规矩,禄汗是不是应该遵循古老的盟约,帮助金国讨伐宋国!”

金国打败了辽国,正式取代了辽国的国际地位,成为北方草原的霸权。

诸多部族,都要遵守当初金人起事的盟约,向金国俯首称臣。

完颜宗隽指着禄汗大声的喊道“你的禄汗可汗之位,还是我父亲亲手赐给你的!你这就忘记了当初是誓言了吗?!”

禄汗看着暴怒的完颜宗隽有些心虚。

当初攻破辽国的之后,克烈部的确是按照草原的规矩,向金国俯首称臣,并且纳贡。并且彼此约定,若是谁被攻击,就联合起来打败敌人。

当时受封的忽儿扎胡思,的确是从完颜阿骨打手中,接过了象征着漠北可汗的金刀。

作为金国的藩属,看着金国被攻击,却无动于衷,的确有点违反了当初的盟约。

禄汗左右看了看,几个部族的首领,并没有义愤填膺的看着自己。

这让他稍微放心了一些。

虽然违反了盟约的部族,没有在草原生存的权力。

但是这些部族的首领们,看起来对自己违背盟约,不是特别的反对。

蔑儿乞部的首领术伦站了起来,看着完颜宗隽,不屑的说道“当初盟约的时候,金太祖并未对我漠北诸部实行那减丁政令!”

“那时,即使是朝贡偶有延期,未曾缴纳税赋,金太祖也是宽宏的原谅,仅仅面色不虞罢了。”

“倒是太宗继位之后,我漠北诸部年年朝贡,金人对我漠北诸部,年年征伐!实行那减丁令!和当初的契丹人有何区别?!”

“可汗!金人说宋人狼子野心,那金人呢?!我草原那些被野狼拖走的尸骨,又有什么说法吗?”

禄汗看着蔑儿乞部的术伦,解释道“你先坐下,客人在这里,我们就最在这里吵架,不是给客人看去笑话了吗?”

“金国使者,只能恕克烈部无法遵循亘古盟约,策应金国了。”

禄汗看着蔑儿乞部的首领术伦说完之后,各部族的首领更是满脸的怒火,这些年,他们见了太多的鲜血。

禄汗心中大定,就知道自己违背盟约之事,各部都是支持的,即使偶尔有反对,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你!哼!”完颜宗隽指着禄汗,愤怒的离开了王庭。

“都散去吧。”禄汗瘫在座位上,叹气的说道。

等到诸位首领离开了大帐,禄汗叹了口气说道“倒是让赵相公看了场笑话。”

“我克烈部都不是铁板一块,更何况还有其他部族。”

“金人年年征伐,年年减丁。草原百姓早就对金国恨之入骨,但是依然有人对金国抱有幻想,倘若是我真的为了金人出兵漠南,本来就松散的漠北诸部,就真的散了。”

“所以,赵相公不用担心,克烈部会遵循镇州盟约,不踏足漠南四镇。现在的互罢刀兵,对我克烈部和漠北诸部来说,都是好事。”

赵鼎含笑的说道“某都看到了,若是克烈部不准备南下的话,这里是份回易的清单,今年我大宋需要的毛料和药材以及青白盐。以及大宋出价。禄汗看一下。”

赵鼎手里拿着一张涉及上千万贯回易的清单。禄汗看着清单说道“这么多的毛料,恐怕不了啊!这么多的毛料,大宋能吃得下?”

赵鼎听闻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个禄汗就不用担心了,这些毛料哪里够用。”

赵鼎后面有一句话没说,大宋人丁万万,这点毛料如同水入大海一样,根本引不起一点波澜。

“倒是这里还有一份买卖,需要禄汗慎重思量。漠北有很多的铁山、硝山等等,这些露天的矿山早就被采干净了,那些深处的铁矿,漠北诸部没有什么开采的能力,能不能卖给大宋?”

“价格好商量。”赵鼎笑着说道。

“这些铁山不是不能卖给大宋。”禄汗眯着眼看着赵鼎说道“漠北诸部,能不能拥有一半的收获?”

赵鼎嘴角勾起了微笑,这事他在来之前,就请示了官家。

开采的器具来自大宋,人工却是漠北诸部的百姓。只要漠北诸部,不是要技术,那一切都好说。

典型的联合开发的模式。

“禄汗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一张嘴就是一半,是不是太多了些?那还不如让他们埋在土里呢。”赵鼎抿了一口热茶,大宋现在的铁山的铁料,质量不是很好。

但还没到非漠北铁料不可的地步,若是禄汗死咬着不松口,那就不了了之就是。

经过了一轮友好的协商后,大宋以每座铁山价值十万贯到百万贯的物资不等,收获了十几座铁山,三层收益归禄汗所有,结束了这个买卖。

“那就这么说好了。但是这漠北的驰道,所需费用人工皆由禄汗所出。”赵鼎笑着说道。

赵鼎说的漠北驰道,是从大同府到镇州,镇州到漠北的驰道,理由是运送漠北铁山矿石。

当然所需人工和矿石都是由禄汗所出。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大宋不希望养寇为患,但是又需要铁山,让大量的铁料变成漠北的驰道,就成了一个极为合适的选择。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鼎和禄汗达成了交易,离开了王庭。

而赵鼎在回到自己营帐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凌唐佐和南钰的联袂拜访。

“赵相公!完颜宗隽要杀你!”凌唐佐见面第一句话,就让赵鼎的脸色突变!

杀掉大宋的使者,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得算到克烈部的头上!所以不管克烈部的可汗,愿意不愿意!他都站在金国的那一边!

赵鼎这次来到克烈部,是带着诚意来的,他没有带多少的兵马,手中就不到三十个河间军卒随行。

“走,去找禄汗!”赵鼎带着两个人要去找禄汗,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克烈部的骑卒拦住。

“可汗有令,命赵相公待在营帐之中。”通译擦着额头的汗,小声的翻译着。

而赵鼎却左思右想,想不到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禄汗也要杀掉自己,出兵吗?

那还商谈什么生意?

赵鼎想不明白此中的缘由,焦急的等待着天亮,孔端友被吓的更是脑袋钻进了毡子里,不停的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赵鼎仔细询问了凌唐佐,才知道他为何突然夜间来到了赵鼎的营帐之内。

金人对凌唐佐的防备不是很森严,毕竟他今天在王庭里,口若悬河,已经尽力的劝了禄汗,但是禄汗不同意,这就怪不得凌唐佐。

完颜宗隽商量诛杀赵鼎,来逼迫禄汗出兵漠南的计划,被凌唐佐得知之后,就察觉到了自己暴露的可能,索性直接带着南钰跑到了赵鼎的大帐。

可是接下来的事,他就知之不详了。

赵鼎焦急的等待着消息,他忽然听到了营帐外,传来了厮杀的声音。这让他眉头紧蹙的问道“金人带了多少人过来?怎么会有喊杀声?!杀我们还需要如此?”

“金人就带了五十军卒,剩余的都是民夫,不到五百。若是暗杀我们,那是绰绰有余,可是能和禄汗打成这样?”凌唐佐也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赵鼎才看到了不远处的战场上,有无数的死尸和未断气的伤员。

“啊!是死尸!死尸啊!你们不害怕吗?!”孔端友指着尸体的方向,歇斯里地的喊着!

赵鼎嫌弃的看了一眼孔端友,南钰一个姑娘都没你这么害怕!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太丢人了!

官家怎么丢了这么个垃圾给自己教育?这能教育的出来?遇到点小事,连南钰姑娘都没慌张,他居然慌成这样。

赵鼎远远的就看到了手中提着长锤的禄汗骑着马,来到了赵鼎的营帐之前。

“禄汗,这是发生了什么?”赵鼎看着禄汗铁锤上的血迹问道。

禄汗喘着粗气,打了半晚上的账,气喘吁吁的说道“克烈部不是铁板一块,有的人想和大宋以和为贵,有的人却背地里背叛了我,投靠了金人!这些该死的家伙!”

“他们发动了叛乱,袭扰了我的营帐!现在叛乱被平定了,倒是惊扰了贵客。”

禄汗从马上跳了下来,走进了营帐内,席地而坐说道“还记得第一次会盟的时候,我曾经和赵相公说过,若是攻打金国战事不顺,需要用到克烈部的时候,尽管开口。”

“不知道大宋还用的到我这把刀吗?”禄汗的眼中尽是仇恨,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外面的尸首,金人想要牺牲漠北诸部的军卒的性命,牵扯大宋的脚步。

现在连他的性命都惦记上了!

大宋带来了安泰,金人带来了杀戮,这让他感觉非常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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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给官家带点特产

对于禄汗的忿恨,赵鼎多少能够理解一点。

这边是大宋的使者,带着各种订单和双方互利互惠的合作项目,为了克烈部百姓的生活谋福。

那边的金人使者,挑唆着铁勒诸部内部矛盾,并且还带着人冲击了王庭!

赵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迫使金人做出了如此愚蠢的行为。

禄汗怎么说也是克烈部的首领,名义上的可汗,这种带着人冲人王庭的行径,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禄汗给赵鼎的感觉,一直是铁打的草原壮汉。

不管是白毛风的凌冽还是黄沙的弥漫,都只能在他的脸上刻画出岁月的痕迹,却无法真的打败这个铁打的汉子。

但是现在禄汗席地而坐,望着王庭前大堆的尸体,脸上的那种落寞和仇恨,却是赵鼎从未见过的模样。

脱里小碎步的跑了过来,将一个大氅罩在了父亲的身上,他同样坐在地上,忿忿的说道:“这些该死的金人,税赋年年增加,动不动就劫掠我草原部落!这笔血仇一定要报!”

赵鼎摇了摇头,笑道:“脱里王子,你怕是报不了仇了,因为金人要被我大宋收拾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赵鼎向来不是很认可这句话,在他眼里,唯有利益才是两国的交互的关键。

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这句话其实很有道理。

禄汗和他的臣民,知道了金人使者的行径,可能真的会放弃对金人的最后一点希望。

禄汗抱着脱里的脑袋揉了揉,笑道:“我的王子将来会成为一个知名的学者,而不是刀口舔血的土匪。”

赵鼎笑着摇了摇头,禄汗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可汗,他这个形容词很贴切。

他没有搭话,准备将空间留给这对父子,舔一下心里的伤口。

他看着远处的金色的十字架的方向说道:“那就是景教徒的聚集地吗?”

赵鼎看着不断在人群中穿过,光着脚丫子在死尸中穿插祷告的修士,总是觉的他们和释家弟子有点像,衣麻跣足,托钵而行。

大概是从大秦方向万里而来,一路上走来,受到了释家的影响,才有了这样的行为。

脱离点了点头,看着那些赤足的景教徒说道:“是的,他们会安慰那些亡魂,希望他们能够魂归天堂。”

“可是死掉的这些都是草原男儿,死后都要回到长生天的怀抱,我跟他们说了好多次,他们坚持如此。”

赵鼎点头,指着不远处的教堂,笑着说道:“我能去那里看看吗?”

赵鼎那是大宋天使,那个强横的中原王朝的权威,再次普照到了草原的时候,他这个天使的在克烈部的影响力,可能比神使还要强大。

毕竟神不能亲至,但是天使背后的那个皇帝,要是生气了。克烈部就不得不学习匈奴和突厥,再次西迁了。

神明太远,大宋太近。

所以赵鼎就站在了那个大教堂的三楼,俯瞰整个龙庭,巨大的同心圆在山谷中清晰可见,土垛一样的城墙,以及其边缘都被圆紧紧环绕。

“那是什么?”赵鼎好奇的指着同心圆问道。

“排水渠和隔火带。同心圆的土路就是这样的作用。草原上太干燥了,若是着火了,能够有效的方式火灾。尊敬的天使。”一个景教主教,跟随着赵鼎参观着整个教堂,他的话语里带着敬语。

他的中原话很熟练,甚至有一些开封附近的口音。

这让赵鼎感觉很亲切,这可是万里之遥的龙庭啊!就是大宋当初不太强盛,但是依旧有人愿意在不远万里的地方学习中原话。

“不用如此尊敬,喊我赵相公就是。”赵鼎笑着说道。

“尊敬是相互的,天使在踏足教堂的时候,绕开了门口的十字架地砖,没有肆意的踩踏,既然天使给了我景教尊敬,景教自然要给天使足够的尊重。”主教非常恭敬的说道。

赵鼎笑着点了点头,他这是习惯,谨慎。一如当初他在大宋皇宫里,不愿意踏错一步一样。

虽然他不信仰景教,但是他并不会践踏他人的信仰。

大家都是找个心里安慰,大宋的皇帝打仗的时候,还要去武庙烧一柱香呢。

“自从唐朝末年禁佛的时候,顺带着把景教给赶出了中原王朝,不知道我景教徒还有没有可能踏足中原?”主教的眼神中,带着渴望。

漠北还是太过贫寒了,人丁稀少,他们景教倒不怕吃苦,但是谁不愿意在繁荣的地方传教呢?

赵鼎摇头:“这种大事,还是得我大宋皇帝做决定,我说了不管用。”

“那就请天使准许我们在漠南四镇行走。天使乃是上京路的经略使,不知道天使是否能够准许景教徒在上京路行走?景教必然有厚礼相赠。”主教依旧不放弃,无法打入中原王朝,那也打入漠南四镇之地才可以。

之前辽国全国礼佛,他们插不进去腿,到了现在大宋执掌上京路,他们就更没有了机会。

赵鼎看着主教的表情,才知道这个景教的主教是认真的!

这么堂而皇之的讲出厚礼相赠这四个字!这要是被宇文相公知道了,弹劾他的札子,怕是要堆在官家的案头了!

他本来以为这个会说中国话的景教徒,是个中国通,没成想,依旧是不了解,在大宋,官员之代天子牧守,而非一任都督那种封地。更新最快 电脑端::/

虽然禁止景教行走的敕令,是大唐的皇帝下的,但是大宋的皇帝并没有明令恢复和反对,那这条禁足令,就依旧会贯彻下去。

这是中原王朝的一个特性,一个新的王朝在旧王朝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时候,都会改善旧王朝的制度,但是优秀的地方,会选择接受。

“我没有那个权力。”赵鼎摇头,他拒绝了主教的好意,他一个前途似锦的大宋相公,要是因为收受贿赂出了事,朝臣们会笑话他目光短浅。

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从来不轻易许诺,做事都是想好退路。

主教皱着眉,难道是诚意不够吗?他拍了拍手掌,一队修女共计十二个人,站在了赵鼎的面前。

“加上这十二个处子,不知道天使能不能答应我的请求。”主教笑着说道。

赵鼎却非常好奇的走到了这十二个修女面前,这是一队欧罗巴女子,肤白眼碧,一头金色的长发藏在了黑白色的修女帽内。

白色的高领,全黑色的装束,加上高挑的身材,赵鼎左看右看都非常满意。

“不错。”赵鼎点了点头,对这队修女,这十二个欧罗巴女子表示肯定。

主教面色大喜的看着赵鼎,难道这个都督要答应自己的请求了吗?

赵鼎哭笑不得看着主教的神情,说道:“你别看我啊,我没法答应你的。大宋的官员和你们欧罗巴的领主,是不一样的。我们官员只是代天子牧民,这种国政,我是没有办法干涉的。”

“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就看主教的想法了。”赵鼎附耳在主教的耳边轻声的言语着。

主教的不住的点头,赵鼎跟他解释了大宋官员的属性,还解释了自己为何不能要谢礼的原因。

中原王朝的官制发展了一千多年,早就从分封制变成了集权制,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是他还是给这个主教出了个主意。

“我给你说的这个法子,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找我不管用,还的给大宋的皇帝送礼才行。”赵鼎满脸含笑的说道。

朝臣们都喜欢到一个地方,给官家带点当地的特产。

这个习惯,还像是当初官家从大同府捎牛肉,官家把牛肉分给了朝臣。

朝臣们但凡是出使,多多少少都会留心给官家带点礼物。

这俨然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但是一般都是小礼物,当地的特产为主。

但是克烈部实在是太穷了,也没什么特产,有也早就被回易到了大同府。

这修女,可是中原王朝没有的稀罕物。

而且一送就是十二个!

“但是我们大宋的皇帝,不喜女色,你带着人去亲自朝见官家,更好一些。”赵鼎决定让这个主教亲自去燕京走一趟。

这趟差事办得超过了赵鼎的预期,他本来就想着能够安抚住克烈部就是,没成想,完颜宗隽居然直接挑唆了克烈部内讧。

这下好了,除非把禄汗杀了,否则禄汗能帮他金人才是怪事。 : :

赵鼎写了两封札子,一封送到了燕京,说了说这修女的事,又说了说克烈部之事。

克烈部能不能打金人,得大宋皇帝说了算。

一封送到了岳飞的军阵当中,他还在等着前线的战报,决定是否继续攻城略地。

赵桓端坐在庆祥宫内,看着手里的一份札子,笑着念道:“如果肤色粉红,脸上绒毛细腻柔软,皮肤粉嫩光滑,眼睛明亮有神,身材圆润有型,四肢健硕有力,毛发浓密发亮,那说明非常健康,不用担心。”

念完之后,他看着正在伏案画画的刘婉,笑了。

刘婉听着赵桓念出的语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眨了眨自己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稍微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挺了挺巨大的正义,腮上带上了红润。

赵桓看着刘婉臭美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了,《母猪的产后护理》第三章,幼崽健康如何判断,就念到这里了。”

刘婉的脸色逐渐变了样!她本来还以为官家是在夸自己,结果官家居然念的是《母猪产后护理》里关于判断幼崽健康的方法!

呿!

赵桓看着刘婉的模样哈哈笑了起来,刘婉将手中的笔一放,说道:“官家莫要消遣奴家了。”

“不逗弄你,那我去哪?”赵桓到了燕京稍微有点水土不服,有点感冒发热,吓得朱琏和赵英,死活拦着他,不让他去处理朝政。

他无处可去,就只能待在延福宫里逗弄刘婉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济南府至道书院

赵英从殿外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说道:“官家,札子!赵相公从克烈部送来的金字牌札子!”

赵桓猛地站起身来,拿起札子,好好看了看,大笑道:“这完颜宗隽难道以为克烈部是在他金国的领地吗?漠北万里之遥,他们居然还联合克烈部的人袭击王庭,真是自掘坟墓啊!”

“立刻命令岳飞按照战略攻打乌沙堡和坤仪州,天要亡他金国啊!”

“这凌唐佐又立功了!好!赏!”

“一队景教修女?入宫歌姬?唱诗班?嗯?”

赵桓的头顶缓缓的升起了一个问号,大宋的朝臣喜欢给他带礼物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带的东西都不算多么贵重,比如韩世忠带的那种酸果,黄彦节带的羊肉,这是皇帝和朝臣们的一种互动,赵桓从来没有阻止。

但是这次赵鼎给自己带的特产,居然是十二个金发碧眼的修女,这大宋的朝臣是真会玩啊!居然连制服…咳咳…

要淡定。

赵桓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能够理解赵鼎此举的目的。

自己一直没有皇子诞生。

赵谌已经十一岁了,若是自己再没有新的皇子诞生,有损国本。

他看了一眼刘婉。

朱琏两年肚子都没鼓起来,张棠华也是一样,刘婉这进宫已经月余,同样是肚子瘪瘪,没有任何鼓起来的征兆。

到现在自己都是一个独子,赵谌。

是自己有问题吗?

【身体健康报告:大宋皇帝的身体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影响孩子诞生的生理特征。还请大宋的皇帝多多锻炼身体。】

大皇帝系统回答了赵桓内心的疑问,他没有问题。

朱琏都生了一个娃了,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那问题就出在了频率的问题上!

自己平日里忙起来的时候,三五个月都忙着跟金人干架,哪里有空和后宫的妃嫔干架?

能有皇子诞生才是咄咄怪事啊。还是要多锻炼身体才是。

赵桓一把把刘婉横抱起来,向着内廷走去。

“官家。”刘婉看着兴致高昂的皇帝,羞红了脸,她双手环抱着赵桓的脖子,说道:“官家,老宫女说这几日最容易有喜,请官家好好怜惜。”

赵桓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皇帝就是好,连安全期都有帮着算。

“官家!你压到我头发了!”刘婉发出了轻呼,紧接着就变的气喘吁吁。

赵桓本来就是水土不服带来的发热,没两天就痊愈了,他步履阑珊的回到文德殿,这两天他可一会儿都没闲着,走路都有有点飘。

他看着堆满的札子,居然感觉到了几分亲切!

还是处理朝政轻松啊!

赵桓埋头处理着朝政,《修身案》的影响,在朝中引起了震荡,可惜李纲在朝中一言九鼎,有皇帝撑腰的他,露出獠牙来,把关于私塾的审查制写进了大宋律法中。

赵桓看着这第一部《教育法》的提纲,很是满意,李纲的执行力很强,大宋的官员,读了一辈子书,不都是在吃干饭,有理有据,条例极为清楚。

发行全国,留下了三个月的自查时间,皇城司的风闻言事将会对各种私塾,进行重点稽查。

赵桓对这次的处理非常满意,还批准了几条他看起来非常合理的意见,让李纲再议。

等到关于《修身案》处理清楚之后,赵桓看到了李纲的第二份札子。

济南府至道书院出了事,山长刘敕被至道书院的学子检举了。

这事通过谏台传到了李纲的手中,正好《修身案》的风吹得正浓,这事直接被顶到了风口浪尖上。

从隋朝时候,倭国国王就派遣,小野妹子为遣隋使,吉士雄成为副使、鞍作福利为道事,入国学,学习中原文化。

自此之后,高丽、回鹘、新罗就不断效仿,就连和大唐打仗的高句丽,在贞观十四年的时候,派遣自己的儿子使唐,一方面作为质子,一方面请求进入国学学习中原文化。

做这些事的目的,就是想要成为大唐的藩属国,避免高句丽被李世民爆锤。

李世民还是爆锤了高句丽。

这些在大宋的域外学子,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做归化人。

他们都是方外之人,在中原王朝的华夷之辨中,他们属于蛮夷,但是接受了教化,就是归化。

归化人入学要考试汉语水平,不够的连入学资格都没有。

管理方式一样严格,不认真学,违反校规校纪、个人行为不检点统统要被处分,甚至还会开除学籍,令其滚回方外。

当然,归化人,同样拥有科举和国考的权力。

在这方面从隋到明,都极为开放,不少的归化人都有官身。

权力和义务对等,不好好学习,行为不检点,违背王法,还有被直接斩杀的危险。

这个时候可没什么大使馆交涉,你爱来不来。

但是济南府至道书院的情况,却有点不太一样。

他们对归化人太好了些。

至道书院的学子检举的内容,倒是很简单,至道书院区分对待大宋学子和归化学子!

设有专门的归化食舍和宿舍!这学子们还能受得了?

趁着《修身案》的风波,就把至道书院的山长刘敕给告了!

华夷之辨依旧非常鼎盛的大宋朝臣,哪里能受得了这个?这刘敕直接被济南府的知府给抓了……

现在人押在汴京城里。

李纲的札子以至道书院归化人特殊待遇的事,做个引子,主要说的还是学制改革的问题。

至道书院提交的升级为国子监一事,是否继续进行。

至道书院是济南府的府学,前面刚刚一个孔端友,给人当枪使唤,朝臣对至道书院升为国子监一事,就十分的不满!

现在朝臣们直接因为刘敕行径,强烈反对至道书院升级国子监。

“白鹤书院吗?”赵桓看着李纲的备选,略微皱眉。

白鹤书院的规模和学制远不如至道书院,若是强行提升白鹤书院为国学,那投入有点大。

李纲这是对至道书院升级为国子监表示了反对意见。他提出了备选,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刘敕居然给归化人单独区分了食舍和宿舍,这是对大宋价值观的挑战!

“多花五十万贯啊。一条五千料的大船就这么没了啊。”赵桓看着这份札子就是拍桌!

这个刘敕是大宋官职体系内的人,他虽然名为大宋府学山长,可是实际上这个至道书院乃是大宋官学。

他将大量的国帑,花费到了这些归化人身上,引起了学子的不满。

赵桓先是朱批了白鹤书院升级之事,这个挑战价值观的至道书院,实在是不对大宋人的口味。

尤其是现在大宋的军队节节胜利,正在谋划灭金,连远在万里之外的漠北草原诸部,对大宋的拳头,都十分畏惧。

刘敕在国内大搞超国民待遇,实在是太打脸了。

打的谁的脸?英明神武的大宋皇帝的脸?你不是武功高吗?你继续高啊!归化人在国内超国民待遇,你打的再厉害,那归化人还是高人一等啊!

“赵都知,让皇城司查查这个刘敕身上背着命案没有!尤其是前两年,国事风雨飘摇的时候,是否有通敌的证据!和赵构的书信往来,也算是通敌。”赵桓皱着眉头对着赵英说道。

仅凭归化人一案,根本没办法杀了这个刘敕。

赵桓这跟吃了口苍蝇一样,恶心!

“把这个刘敕给我押解到燕京来,朕要当面问问,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当的不好!他这个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赵桓略带气愤的说道。

赵英看着官家生气的模样,心思一动,查案的是皇城司,这个刘敕这么惹官家生气,还是死了的好。

就是真的没有什么污点,也能强制给他扣一头的屎盆子。

赵英的表情有点阴毒,赵桓踹了赵英一脚,说道:“皇城司的察子,是查案子的,不是用来栽赃陷害的!你不要让它变了味,把这条写到常例的那道札子里。”

“就是这个刘敕再惹人厌,没做的事,也别给他扣。”

赵英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刘敕这个人的行为让人极为讨厌,皇城司已经收到了很多他的检举。

济南府知府抓到刘敕的时候,皇城司的察子,就已经闻风而动,开始查他的案底了。

和赵构往来的书信三封,只不过是正常的书信,秦桧多次邀请去两浙路担任山长,都被刘敕婉拒。

赵桓将书信放下,第四封信,却是刘敕和完颜宗望的往来书信。

在汴京被完颜宗望围城的时候,刘敕写给完颜宗望的书信,就详细的说到了至道书院学子的情况。

通敌,铁证如山。

这封书信是当初完颜宗望撤退时,留在金人汴京大营中的一封。书信太多,甚至连完颜宗望都没打开看……

赵桓将书信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愤怒的说道:“给朕砍了这个刘敕!”

“两国交兵,他给敌国的高级将领写这种书信,还堂而皇之的继续做大宋府学的山长,要脸吗?!现在有做出这等事,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大宋皇帝?!”

赵桓见到刘敕的时候,刘敕蓬头污面不成样子,还想爬到赵桓的御案前大喊冤枉。

在赵桓拿出那封和完颜宗望的书信的时候,刘敕绝望。

赵桓其实有点担心皇城司的察子搞诬告,所以想亲自问问,结果这封书信刚拿出来,刘敕的表情,就说明了这信,是真的。

“听说刘山长好大的威风!给归化人建了食舍不说,吃的比大宋学子还要好?大宋国帑给了你,你都添了归化人的肚子?到底是大宋的学子重要,还是这些倭国、高丽、占城的学子重要?!”赵桓看着刘敕冷冷的问道。

他还在生气刘敕的行为。

第五百七十章 能做大宋的狗,真是最大的荣幸啊!

赵桓骂的刘敕狗血淋头,刘敕反复喊冤,却说不冤屈在哪里,最后被亲从官拉倒了午门外砍了脑袋。

刘敕亲手将自己的前途,折在了一件不算大的案子上,因为是和金人作战的时间点,一切不统一的声音,都必须让他们禁声。

华夷之辨的大宋,没有给刘敕任何申述的机会。

赵桓伸了伸懒腰,今天最主要的事就是审查刘敕的事,三查五审的过程,其实很耗费精力。

除了书信以外,还有至道书院的很多人站出来作证,刘敕将至道书院的学生的信息收集到一起,交给了金国黑水司的探子。

打掉刘敕之后,还打掉了一大堆的金国的察子,这一点上,济南府的黑水司的探子们,真的找了一个猪队友。

赵桓一扭头,看到赵英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赵英声音很小:“朱贵妃请官家过去一趟。”

赵桓用力的将懒腰伸完,朱琏平日里不会打扰自己处理朝政,错非紧急的事,否则不会打扰自己。

赵桓走到新建成的坤宁宫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阵名叫冰冷的气息,朱贵妃,张婕妤和刘才人,居然齐聚一堂,都在福宁宫这里。

朱琏起身行礼:“参见陛下,陛下安泰。”

赵桓看着朱琏笑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连称呼都变了样啊。平日里不都是叫官人的吗?怎么这么生分呢?”

赵桓只是感觉到了气压有点低,并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信号。

“你坐呀,干站着干什么。”赵桓看着依旧站着的朱琏,这是怎么了?

“陛下,陛下往宫里进人,臣妾本来不该多说什么,可是这番邦人入宫,臣妾以为不妥。”朱琏朱唇轻启,开门见山的说道。

赵桓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番邦人?

修女团!

他摇头笑道:“朱贵妃多虑了,朕没说这些人要做废品啊。她们都会被归到大乐所。赵鼎赵相公,也是看中了她们的唱诗班有些特色,就寻思着增加下我大宋音律。”

“兴于诗,立于理,成于乐。”

朱琏看着官家的眼神中带着怀疑,而且脸上的神情,依旧带着不信。

赵桓看着严阵以待的三人,笑道:“你们三个,不会是为了这个,才一起在这坤宁宫等着朕吧。”

朱琏点了点头,这番邦人怎么可以入宫?!

赵鼎也是,给官家带礼物就是了,带什么番邦人!

赵桓依旧疑惑的看着朱琏三人,自己都解释了他们会进入大乐所,补充音律,怎么还是一副气未平的模样?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对李师师的误会。

他一直以为李师师住在樊楼,后来才知道李师师是被赵佶养在宫外的妃子,而其对外的身份,就是大乐所的歌姬!

问题的症结就出在这里!

大乐所歌姬,在朝臣和后宫嫔妃的眼中,因为赵佶的关系,是一个潜移默化的宫外养人的地方!

凡是皇帝喜欢,却入不了宫的伶人,都会养在宫外大乐所中。

赵鼎接触权力核心的时间太短了,他在札子里,也是言明,就是补充音律,保持与克烈部的友好关系。

赵桓想明白了症结所在,摇了摇头,他对大洋马【真的】没什么兴趣。

他跟朱琏三人解释了半天,在朱琏反复唠叨下,赵桓才被三人放过。

赵桓回到文德殿,处理了半天的政务,终于忙完了今年荆湖北路免税的事,他这个懒腰,伸了个半截,眉头一皱,他的身形,有些诡异,维持着懒腰没伸完的姿势,停在半空中。

他眉头紧蹙的想了很久,说道:“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赵英没说话,走漏风声的正是官家自己本身。

他把赵鼎的札子送到了汴京归档,被李清照这个宫正知道了消息,这宫里的贵人们,也就知道了修女团进宫之事。

“岳飞那边有札子过来吗?”赵桓把懒腰伸完,晃荡着身子问道。

“来了。”赵英在军事的分类框里找到了岳飞的札子说道:“这一本。”

赵桓打开一看,韩世忠围困乌沙堡,而岳飞和李彦仙围困坤仪州。战事并没有新的进展。

赵桓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乌沙堡被围困的时间也不短了。

为什么黄龙府的完颜宗磐,和辽阳府的完颜宗望,都没有支援乌沙堡的举动?

赵桓写了一封札子,叮嘱岳飞等人小心阴谋。

赵桓眉头紧蹙的看着另外一份札子,西路攻伐非常成功,克复临潢府和上京城。围困了乌沙堡和坤仪州。

中路的王禀按兵不动,随时准备给完颜宗望完成封喉。

让他眉头紧蹙的是高丽王的札子。

“这个王楷又来了札子,请求册封高丽王之事。”赵桓敲着桌子思考着。

赵桓不打算册封王楷为高丽王,因为册封之后,按照藩王的规则,王楷必须赐姓“赵”,才能成为合法的王。

这一改名字,就成了赵楷,原名构……

魏承恩现在是高丽提督,在金富轼和金福辙的帮助下,控制着整个高丽国的军、政两权。

一旦赐姓册封,那就代表着放弃了将高丽纳入疆域图的机会!

他一直在等待着克复辽东郡之后,一鼓作气将整个高丽国,纳入自古以来的范围。

赵桓看着手里的札子,说道:“传令魏承恩,那个妙清的大为国,该灭了。”

之所以这样决定,就是王楷反复的申请要大宋册封的理由,就是妙清的大为国,乃是叛乱,他需要拿回权力去平叛。

赵桓怎么可能把高丽国的权力转手送给他?在魏承恩手里,也比在王凯手里强?

金人大兵云集保州的时候,他弃城逃跑的时候,就没想过今天这档子事吗?

赵桓才懒得搭理这个高丽王的反复要求册封的札子,倒是那个大为国,违反了游戏规则,需要进行封号处理。

他建立这个大为国,既没有来自金国的册封,也没有来自大宋的册封,更没有打败高丽国的军队在旧的王朝上建立新朝,完全是一个违法的政权。

赵桓的札子送到高丽开城的速度很快,从燕京到津口走的驰道,只有两个时辰就送到了津口。

而现在高丽国的整个上层,全都是金富轼和金福辙这样的亲宋的官员,商贸来往频繁,没两天,就被魏承恩拿到了手里。

魏承恩,打开札子看到是让他平叛,就是一阵的叹气。他是来出使,而不是来这里当提督的。

结果自己迟迟回不去。

高丽国的摄政王,不是那么好当的。

得亏金富轼和金福辙,需要魏承恩大宋的背景,来打压异己,肃清朝政,否则他这个提督,再开始的时候,也是和王楷一样的命运,被架空。

可是现在的情况,正在脱离金富轼和金福辙的控制。

因为魏承恩作为大宋天使,亲临开城大门的安州,鼓舞军卒士气,带来了无数的大宋军卒,在保州六城抵抗金人的这些举动,让高丽国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个大宋的宦官。

这个知道可不仅仅是知道那么简单,他们能够免遭金人的屠掠,全靠了此人临危不惧的表现,现在魏承恩这个提督的名字,越做,名气越大。

魏承恩的确做了很多实事,比如说兴修水利、铲除奸佞、劝农革新农具、鼓励恳荒、修建书院、鼓励商贸等等。

他在高丽国做的事,深得民心,权势和威严俨然超过了金富轼。

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高丽提督。

对此魏承恩是无比焦虑的。

他是大宋的宦官,因为唐朝末年宦官干政,肆意弑杀皇帝另立,干出了天怒人怨之事。

大宋建立之初,就有明令宦官不得干政。

赵英平时也是小心谨慎的不过这条线,可是现在魏承恩的担忧,就担忧在这里,他的确是在干政,而且是明目张胆的干政!

这怎么让他不惶恐?

可是大宋的皇帝,压根不搭理他请求回宋廷的札子,甚至连高丽王请求册封的札子,都被驳回了。

“金侍郎,这可如何是好?”魏承恩对着金富轼一脸惆怅。

金富轼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摇头晃脑的说道:“其实这样也好。”

“高丽王行径轻佻有失民心,若非魏提督临危受命,今日高丽,将满目疮痍。即使金人退了,高丽王也恐有不测。”

“既然是大宋皇帝的意思,那就按着大宋皇帝的意思去做。臣这就带兵去平叛去。”

金富轼乐呵呵的站了起来,魏承恩这个人很好说话,但是却很有底线,在金富轼看来他的德行,要比王楷好不少。

至少魏承恩一心给高丽百姓办事,让高丽国,有了一个国家应该有的样子。

而且魏承恩还十分谦逊,有不懂的地方,也会和朝臣们商议一起去做。

据魏承恩所说,这都是大宋官家的行为,他只是拾人牙慧。

金富轼走了两步,一拍脑门,说道:“魏提督,你看臣这个记性,上次和魏提督说过,想让大宋派遣官员管理高丽国,这是我写的札子,不知道魏提督能不能转呈?”

魏承恩皱着眉看着金富轼说道:“上次我就跟你说过这个事,若是让大宋皇帝派遣官员来高丽国,那可是要郡县制,而且官家的那个性子,金家那些土地,怕是保不住的。”

金富轼和金福辙,是新罗王室后裔,世袭的高丽庆州州长,可是这高丽国最大的地主。

若是请了大宋的官员前来管理,金家那些土地,绝对保不住。

金富轼乐呵呵的说道:“家大业大,总有败光了的那一天。没了就没了,算是我金富轼,对不起列祖列宗了。我也不怕到九泉之下见到列祖列宗。”

“能做大宋的狗,真是最大的荣幸啊。”

第五百七十一章 还请魏提督,囚禁高丽王吧!

魏承恩对金富轼的言论哭笑不得,大宋可没有逼着高丽人做狗,金富轼这句话说得让魏承恩连连摇头。

“金侍郎言重了。我大宋怎么就让高丽的百姓当狗了?”

金富轼叹了一口气说道:“高丽王将自己权力交了出来,结果现在收不回去。朝臣们不愿意,高丽贵族们不愿意,高丽的百姓们不愿意。”

“他就找人不断的散播谣言,说现在整个高丽国从上到下都是大宋的狗。”

“我就对别人说,能给大宋当狗,那真的是最大的荣幸。”

金富轼重新坐在了魏承恩的面前,端起茶盏,叹气的看着窗外。

魏承恩略带不解的问道:“高丽的朝臣们看到了高丽王的丑态,可以理解他们不支持高丽王。高丽的百姓看到了我管理整个高丽,带来的变化,自然可以想到他们不再支持高丽王。”

“可是高丽国的贵族为什么也不支持高丽王了吗?”

金富轼喝茶的动作为之一顿,笑着说道:“魏提督有所不知。这些贵族们都眼巴巴的盼着大宋的官员到呢。”

“届时他们这些旧的贵族,都得有个安置的地方,放在高丽国内,肯定不能让大宋的皇帝放心。这要是串联动乱起来,今日一小乱,明日一大乱,谁受得了?”

“所以他们盼望着大宋皇帝对金国,哦,不对,按照大宋的说法,是盼望着到大宋皇帝对辽东郡的征程顺利。”

“待到大宋皇帝征服辽东郡后,高丽国被大宋皇帝接手的时候,他们这些旧贵族,会被大宋皇帝迁移到汴京附近。”

“高丽的贵族的生活,甚至还不若汴京城守城的军卒的生活。缺衣少食,就几顷荒田,还收不了多少的粮食。”

“更别说什么歌舞,瓦舍这类的奢靡享受,就是平日里想吃点瓜果,都是贵的离谱。”

魏承恩看着桌子上的果盘上的提子和橙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大宋皇帝,为了安抚急不可耐想要回国的魏提督,送给他的一些小礼物。

而这些小礼物在高丽国是奢靡之物,别说那些贵族,就是王楷一年也吃不到几次。

物资贫乏,生活贫穷。

大宋官员接手高丽国,旧族内迁到都城附近,就近监管是惯例。

这些贵族们日盼夜盼能去大宋汴京,见识汴京的繁华。

为了迎接大宋的官员入驻,高丽国从上到下都准备好了,唯独王楷还没准备好,还在奢望着赵桓能够册封其为高丽王,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耀武扬威。

“不应该是这样啊。”魏承恩摇了摇头,这高丽国太古怪了。

王室在高丽的影响,绝对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就是大宋出了个太上皇那样的皇帝,虽然多有起事,但是大部分臣民还是心向朝廷。

以高丽王为核心的守旧的人,不会欢迎大宋的官员入住,这代表着他们将失去一切。

金富轼摇头晃脑品着茶,突然停住了晃动的脑袋,非常严肃的盯着魏承恩说道:“还是请魏提督,囚禁高丽王吧!”

魏承恩泡茶的手一顿,脸上挂满了笑容说道:“金侍郎说笑了。我一个宋人,怎么可以囚禁高丽王。你这是要陷我与不忠不义之名吗?”

“他是王族,我是宦官。”

他是宦官,中原王朝的宦官!他有底线的!

现在迫不得已,才干涉了高丽国的内政,若是真的囚禁高丽王,他回去之后,不被大宋皇帝砍了才奇怪!

金富轼看出来了魏承恩的担心:“魏提督多虑了。大宋的皇帝的肚量可是和他的仁善一样齐名。再说了高丽国是高丽国,大宋是大宋,怎么能混为一谈。”

“现在高丽王,已经影响到了高丽国的局势,影响到了大宋在高丽的利益,还请魏提督好好考虑。”

金富轼这次真的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开京皇宫,他看了一眼城头上的王楷,嗤笑了一声,离开王宫。

王楷指着金富轼愤愤不平的说道:“此等不忠不义之臣!进宫不来朝见朕!事事都跟那个阉人禀报!气煞朕也!”

“等到朕重新执掌朝政那一天!就是这金富轼和金福辙的死期!”

王楷的愤怒,他身边的宦官们不敢回答,低着头看着脚尖。

一个宦官匆匆跑到了城头上,说道:“魏提督听闻王上登高,这正是春天风大,怕王上染了风寒,特请王上下城。”

王楷的手用力的挥舞着,喊着:“欺辱朕!魏承恩在欺辱朕!你们看到了没有!他在欺辱朕!冲进宫里,把他给我杀了!”

王楷抓着一个开京禁军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喊着,可是这名禁军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王楷说话一般。

没有魏提督的手札,开京禁军谁都调不动。

王楷生气的将开京禁军松开,气呼呼的下了城头,忿忿不平的嘟囔着:“朕一定要杀掉他!他居然敢这样住在开京皇宫里,疯了他了!朕一定要杀了他!”

“不知道王上要杀了谁?”魏承恩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王楷的耳边。

王楷吓得猛地往后一蹦,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埋头走路,没看到了魏承恩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额头冒着一阵阵的虚汗,现在王楷动不了魏承恩,若是能动得了,他就不嘟囔了。

现在民心军心都在魏承恩那边,他王楷挂着高丽王的名头,却指挥不动任何一兵一卒。

王楷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是魏天使啊。朕要杀掉一个五体不全的人,不知道魏天使知道是谁吗?”

魏承恩嘴角抽搐,这个家伙当着自己的面,要杀掉自己!

还骂自己的短处!

他是自宫入的内侍省,家里贫穷到活不下去,为了能够苟活着,为了全家的生计才进了宫。

他已经出离的愤怒!额头的青筋正在爆抖,眼中充斥着血丝,喘息变得粗重。只要他乐意,现在一只手就能把这个废物点心,给活活掐死!

他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金富轼的建议,已经被他送去了燕京,只要大宋皇帝一声令下,魏承恩就能让王楷失去一切。

他是皇帝的家臣,若是真的要囚禁王楷,那也得是大宋皇帝给他的命令,他才会执行。

虽然赵桓一再强调,将、使在外可便宜行事。

可是这等大事,他依旧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因为自己把控高丽朝政,就认为自己有多厉害。

“不知道王上要杀谁?怎么能劳烦王上动手,告诉某,某去替王上做了他。”魏承恩笑着说道。

王楷本来看着魏承恩暴怒的样子,就是一阵的畅快!

这个该死的魏承恩,逼迫着他授予了高丽提督的职位!打退了金人,导致他现在失去了作为高丽王的一切!

金人冲进了安州又能如何?杀一堆贱民而已!金人现在自身难保,肯定无暇顾及高丽。

征伐高丽,还不是得依靠自己治理高丽国?金人打进来又能如何?自己还不是高高在上的高丽王?!

现在这个样子,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但是他又无可奈何!

能够气一气这个魏承恩也是极好的,这个魏承恩,不敢杀自己,自己可是高丽王族。

可是在魏承恩的脸上挂上微笑的时候,他却又开始胆怯!就是这个笑容!皮笑肉不笑的笑!

他常常梦到魏承恩手里拿着刀,挂着这等笑容,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就是这个人!”王楷突然反手抽了一个宦官的脸,略带惶恐的表情说道:“就是他!朕要杀他。”

“哦,拉下去。”魏承恩点了点头,示意人把这个被打的宦官拉下去。

王楷左顾右盼,不敢看魏承恩的眼神说道:“那没别的事,朕就回宫了。”

魏承恩点了点头,看了看王楷离开的模样,看了看手里的札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高丽国的朝臣们不把王楷放在眼里。

但是他魏承恩却还是把王楷看作是高丽王。

每一政令的优点缺点,还有好处隐患都和王楷说的明明白白。

他今天本来想和王楷商量下,庆州水利之事。

庆州良田数万顷,可是缺少渠沟无法耕种,他打算从清川江修一个渠过去。

可是王楷没给他机会。

魏承恩如此行为,还是想王楷成熟起来,早点把权力拿回去,他还安安稳稳的回到大宋皇宫里,伺候官家去。

他的骨子里是尊卑、贵贱有序,他时刻记得自己是个宦官,王楷是王族,那自然高人一等。

这也是他们宦官一直以来的规矩。

他学了一辈子怎么伺候皇帝开心,可是现在天天处理朝政,算哪门子的事?

可是他看着手里的札子,陷入了一丝迷茫,他今天第一次动了杀机,王楷的谩骂让他心情很差。

虽然最后杀了一个王楷身边的宦官,大家面子上都过去了,但是魏承恩这心里不是滋味。

“他的百姓、他的勋贵、他的官员、他的军队都不接受他!”

“我小心翼翼的替他打理这个国家,还帮着他处理国政,事事找他过问,难道我不够尊重他吗?可是他为何这个模样?”魏承恩略带迷茫的问着自己。

今天这种冲突也不是第一次了,魏承恩心中的迷茫很重很重。

他将心中的迷茫也写到了札子里。

赵桓收到魏承恩的札子的时候,也有点懵,他也弄不懂王楷的逻辑,自己把自己的王权的信誉生生玩没了,怪魏承恩力挽狂澜?

宋徽宗都没这么蠢啊,现在逢人就说,自己有个英明神武的好孩儿。

赵佶心里多少还有点自己是什么的*数。

这王楷,连赵佶都不如。

第五百七十二章 李太宰的迫不得已

赵桓准了魏承恩的札子。

王楷的不甘心,已经让大宋在高丽的利益,受到了一定的威胁。高丽必须拥有它的使命,抵抗金国东进的步伐。

显然王楷无法领导高丽完成这样的任务。

赵桓拿起一份另外一份札子,看了很久,这是谏台最近呈上来的案子。宇文虚中写的,也有李纲的签字。

说的是大宋的执掌刑部的刑部侍郎周三畏,出了经济问题。

御史台设有三院,台院掌纠举百僚,推鞫狱讼,院掌廷供奉之仪式,察院掌分察百僚,巡按州郡,纠视刑狱,肃整朝仪。

而周三畏就是被台院发现周三畏在收受贿赂。

前段时间赵桓发给了倭国诏书,要求其加快白银矿石的开采,并且让刚刚试水的六千料大船木兰舟,前往倭国运输银料。

倭国的崇德天皇加快了开采,可是一年来倭国官方只有三千料的银料,可以送到大宋。

没有完成任务的崇德天皇有些惶恐,所以令遣唐使贿赂了周三畏,希望周三畏可以去商部李清照那里,做做工作。

周三畏收受了大约两万两白银的贿赂,前往商部和李清照商议了此事。

倭国这缺少的三千料白银料在朝议的时候,周三畏同样为倭国站了台。

当然周三畏的意见并不是没有道理。

倭国的开采手段极为有限,大宋应该派遣一批工赈院的成熟工匠,亲自前往倭国进行勘测、开采和冶炼的指导。

加速对倭国白银的开采,满足大宋对白银的需求。

本来周三畏这条建议,如果是在没有收受倭国使者,那两万两白银的前提下,赵桓认为很有道理。

倭国的白银产量,直接影响到了大宋的商贸繁荣程度。

大宋朝堂信誉的崩坏,也导致大宋不能大量刊发钱引来加速商贸流动。

钱荒的大宋需要白银来充当货币,刺激经济,对此,派遣工匠前往倭国,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

但是问题就出在了周三畏这两万两白银之上。

“去把宇文相公找来。”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其实这两万两白银,在赵桓看来,问题不大。

虽然大宋还没有到千里做官只为财那种地步,但是这个一百六十年朝堂的陋习,依旧是一抓一大把。

前有吴敏、李擢、李邦彦数万万贯贪腐,再回头看看周三畏这两万两白银,就会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国有国法,他周三畏是刑部侍郎,执掌邢狱,知法犯法,不处罚又说不过去。

“参见官家,官家安泰。”宇文虚德,就看到了官家眉头紧皱的模样。

“周三畏的经济问题,宇文相公,是如何处理意见?”赵桓拿着手中台院的札子问道。

宇文虚中是这份札子的最后审定的人,他自然知道周三畏到底做下了什么。

“官家,周三畏纳了飞羽天皇的孙女为妾。这事没写到札子里。”宇文虚中从袖子里又拿出了一本札子,递给了官家。

赵桓看完了札子,再看看原来的札子,问道:“为什么不写成一份札子?”

难道是官官相护的陋习?赵桓略微有些疑惑的看着宇文虚中。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这是为了让官家更加灵活的惩处周三畏。”

“若是官家想往大了办,可以往通敌上办。若是官家往小了办,那这事就可以往贪墨上办。”

赵桓点头,感是为了让自己灵活惩罚周三畏。

自己登基以来,周三畏办了不少的实事,邢部在他的掌控下也算安定。

赵桓也是叹气,对着宇文虚中说道:“周三畏这个人平里蛮靠谱的,为什么突然犯了这个糊涂事。仅仅是这两万两白银,朕就能治他个流放了。”

“自毁前程的人太多了,官家。”宇文虚中看着官家笑着说道:“周三畏是一时糊涂。”

“那宇文相公,觉得如何惩罚这个周三畏合适?”赵桓饶有兴趣的问道。

事是他的人发现的,也是他最后捅上来的,那怎么处理这个人,宇文虚中应该心里有数才对。

“官家,臣以为,流放岭南,担任两广经略使较为恰当。”宇文虚中将早就准备的惩罚说了出来。

大宋的岭南,除了广州还算繁荣一些,其他的地方都是荒山野岭,野兽横行。猪婆龙,也就是鳄鱼,满地爬的地方。

所以去岭南当经略使,对周三畏来说,的的确确是流放,别看一个经略使,相公的名头好听,其实就是明升暗降。

宇文虚中想了想补充道:“这样一来保住了周三畏的名声,也给了他一些教训,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他纳的那个妾是倭国人,这件事平里,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眼下的时间点上,略显的不以大局为重了。”

“这个飞羽天皇的孙女这个妾室,是什么时候纳的。”赵桓又仔细分辨了下札子,想到了细节问道。

“宣和五年。”宇文虚中回答道。

赵桓瞬间就懂了,枕边风。

“按宇文相公做的办吧。去岭南,若是做得好,还能回京,要是做的不好,就在岭南养老吧。”赵桓想了想说道:“把这两本札子合为一本,制诏,通传百官吧。”

“对了,刑部侍郎空缺,有没有合适的人?”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这份札子上的时候,就想到了这茬。李太宰推荐了提刑司的提刑官宋世卿,宋提刑。”

赵桓对宋世卿很有印象,一个很有胆魄的人,擅长在尸体上寻找线索,铁面无私之人。

“那就定下来吧。”赵桓同意了关于继任的宋世卿的提案。

周三畏乃是三公六卿的刑部侍郎,大宋的刑部尚书不常设,错非有人要更进一步,会选择做尚书去镀镀金。

到了他这个级别,那至少都是部级官员,牵一发而动全,动周三畏就是动整个刑部。

一部实权长官的任免,不是一个小事,这涉及到了大量的利益集团的纠葛,而宇文虚中既然选择把周三畏的事报上来。

其实也代表着汴京那边,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古人果然诚不欺我啊。”赵桓连连摇头。

周三畏那可是常朝官员,典型的位居权力的中心。

就因为收了一房小妾,听了点枕边风,把自己的前途给亲手毁了。

岭南那地方,能做出什么业绩来?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沉思,自己这双手,抓的这支笔,决定了天下的兴亡。

君不密,可是要失天下。

此时的汴京城里,李纲、宋世卿、周三畏坐在樊楼的酒桌上,菜上齐了,酒还没动。

周三畏已经得到了风声,早在一个月前,台院就已经传出了调查他的消息。

这两万两白银,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周三畏到了一盅酒,先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说道:“是不是官家从燕京的札子过来了?”

李纲点了点头,说道:“没罢官,明升暗降,去岭南任经略使。”

周三畏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跟李纲碰了一个说道:“宣和五年,倭国使者使宋,**熏心的我接受了倭国天皇孙女为妾室。”

“活该我有今天。”

周三畏一饮而尽,怅然的说道:“我当时就是一个平江知府,我哪里知道有一天能够做到这等位子上?就没想那么多,唉,一步错步步错。有劳李太宰居中周旋了。”

“否则我哪有老脸面对家中父老。”

李纲摇了摇头:“以后要称呼周兄为周相公了。当时朝堂混沌无光,都是牛鬼蛇神横行之际,人心惶惶而不知前路几何,也不能太怪周兄,大势如此,我等安能如此?”

周三畏怅然的说道:“什么相公,岭南的两广经略使空缺多少年了,有三十多年了吧,谁愿意去两广当经略使。李太宰取笑我了。”

“倒是宋提刑,你执掌了邢部之后,万事一定小心,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宋世卿点了点头。

李纲看了眼周三畏,倒了一盅酒,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会儿:“周兄,岭南,两广,十年之内,会迎来一个巨大的机遇。至于能不能把握好这个机会,就看周兄能不能在岭南这段时间的作为了。”

“哦?岭南那种穷乡僻壤,还能有什么机遇不成?”周三畏一脸疑惑的看着李纲,这个消息很重要!

他已经被实质流放,但是李纲这顿酒席,就很奇怪。

李纲是个不喜欢拉帮结派的独臣,很少和人私下里会面,今天这趟送行的酒,从开始就让他感觉诡异。

“这事我说不好,你可以去找李邦彦取取经,看看他最近在准备什么。就明白我说的什么了。”李纲笑着夹着菜说道:“大宋正值用人之际,些许太上皇任上的过错,官家不会太过计较,但是之后,就看周兄的造化了。”

“李邦彦?”周三畏疑惑了一下,站起来,长长的鞠躬说道:“谢李太宰指路!”

这是点拨,李纲这两句话,很有可能改变他的命运。

李纲点头,月上柳梢头的时候,酒宴散去,周三畏没吃喝多少,就匆匆往李邦彦的府上走去。

而李纲却没有去太宰府,而是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住处,他坐在庭院里,久久不肯离去。

“独臣终归是不好做啊。”李纲站起来,对着明月叹息的说道。

周三畏的倒的莫名其妙。

这顿酒宴喝的莫名其妙。

他的那番话也莫名其妙。

李纲看着天空的明月,伸着手伸向了天空,喃喃的说道:“人啊,总是有些时候迫不得已。”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不要让王楷跑了!

会宁阁的灯火依旧通明,已然是月上柳梢头,夜色已经很深了,但是李清照依旧没有离开尚宫局。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再看看案牍上的札子,脸上挂上了笑容,她将发梢拢到耳后,看着月色,喃喃的说道:“那个顽劣子的脸和月亮一样,是圆的!”

“司正,这是刘才人的宫宦宫女的名单,仪仗一应早早准备好,还有这一堆李太宰看过的札子,明天一并送到渡口,让陆地飞舟送到燕京去。”

“这本札子给两浙路的唐闳送过去,和广备攻城作沟通下,两浙路飞梭织布工坊要的飞梭做好了没?催着点。”

“还有王重阳的这本札子给李太宰看看,他比较懂器械这方面,看看这个和克烈部联合采矿的各种章程有没有大的纰漏。”

“还有什么?这忙了一天,都忙昏了头。”

李清照看着面前的一大堆札子,用手支着太阳,手中的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着画:“顽劣子在燕京美人在怀,潇洒快活,让我这等弱女子在这里帮他处理政务!”

“给你眉毛加两笔。这样就好看了。”

李清照嬉笑着,在纸上画着赵桓的画像,特意把眉毛画的浓了几分。

待到画完之后,她将墨迹吹干,将画纸卷了起来。放入了信筒里。

上次赵桓来过会宁阁之后,李清照也就大大方方的住进了延福宫里。

既然官家都张嘴了,李清照也懒得遮遮掩掩,天天忙的这么晚,再出皇宫也耽误时间。

这一切朝臣们看在眼里,却没人反对。

“李宫正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李纲走进了会宁阁,坐到了次座上,看着案牍上的札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现在李清照很忙很忙。

商部一大摊子的事,还有尚宫局的本职工作,以及教育皇子赵谌,这是李清照本职工作。

太子监国,但是尚且年幼的赵谌压根没有处理政务的能力,都由李清照代劳。

这给她沉重的工作又增加了几分。

李清照挥了挥手,宫里的宫女鱼贯而出,只留下了两名亲从官,站在会宁阁的阁楼之中。

这是皇帝的人,她自然不能赶走,也不会赶走。

等到会宁阁空荡)荡)的时候,李清照才笑着说道:“李太宰这不是也没休息吗?周三畏那边没事吧。有没有怨恨你把他扳倒了?”

李纲表极为复杂,他做这件事违背了自己的内心一直坚守的那条线,他叹气的说道:“没有。相反,他还有点…感恩戴德,感谢我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李清照看着李纲的表,再看了看周三畏的札子说道:“宋世卿那边的安排,官家也是答应了吗?那你担心什么?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瞒着官家,包括现在。”

她说着就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皇城司的亲从官。

李清照看着李纲严肃的说道:“周三畏的家里就是做私塾的。”

“官家对私塾监察,本来一件很小的事,但是为什么拖拖拉拉这么久?”

“几条律文写不到大宋律中?执行还要等三个月的自查时间?最后具体执行的时候,监察会遇到多大的阻碍?”

“周三畏虽然没有参与到《修案》中,但是他本的存在却影响了整个朝政的运行。”

李纲点了点头:“你说这些,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所以才下定决心请他离开朝堂的中心。”

“但是关键的问题,宋世卿,是我把他从梅州推官提到了提刑司,又从提刑司的司正提到了刑部侍郎。”

“在所有人眼里,甚至在宋世卿眼中,他是我的人。”

李清照端着茶盏的动作一愣,李纲这个人有趣的紧。她笑着说道:“李太宰和官家很像。”

“独臣?天下哪里有宰相可以做独臣?”

给皇帝办好差事和实现自我做一个独臣,就这样因为皇帝长期离京,李纲不得不做出了选择。

“官家知道这件事该不会生气吧。”李纲有些忐忑的问道。

李清照点了点头说道:“宋世卿首先是大宋的官员,其次才是你李太宰对其有提携的恩。”

李纲擦了擦脑门的汗,离开了会宁阁。

李清照伏在案上,将李纲的变化,写了一封信,准备明天一起送到燕京。

赵桓打开书信的时候,却先是几片桃花的花瓣落在了案上,散了一书案,书信的开头写着一首小词。

《减字木兰花·卖花担》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这首小词让赵桓大为挠头,这啥意思……

【历史翻译机:在卖花人的担子上,买得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那晨曦的露珠也在那花色之中留下痕迹,让花显得更楚楚动人。】

【我怕你看了花之后犯猜疑,认为我的容颜不如花的漂亮。我这就将花插在云鬓间,让花与我的脸庞并列,教你看一看,到底哪个比较漂亮。】

赵桓这才明白了这首词到底在写什么。

李清照这玩的也太浪漫了吧!

除了花瓣小词之外,李清照还把她自己画的皇帝画像,送到了燕京。眉毛很粗很粗,这一笔眉毛画得格外的俏皮。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按捺了自己的疯狂跳动的心,认真的把李清照的信看了一遍。

李纲的担心,让赵桓有点哭笑不得。

当初李邦彦就断言,李纲做不了道德圣人,结果没过两年的时间,应验了李邦彦的说法。

他开始“结党”了。

赵桓在任命宋世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宋世卿是李纲的人。

李纲要做事,手里就必须握有极大的权力,除了自己赋予他的太宰职位以外。

他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去贯彻赵桓的意志。

李纲离权臣的路还有十万八千里要走,想走到权臣的尽头,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实现。

这件事的矛盾点,就在赵桓的上,若是皇帝猜忌李纲,李纲怕是要倒大霉。

赵桓将札子收起来,目光却看向了东方,自己的札子,已经要到沈从手里了。

他给沈从下了道札子,因为担心魏承恩的安全,赵桓令沈从调派一千人马俱甲的精兵,赶往开京。

大宋的驿站的速度要,比赵桓想的更快一些,沈从派遣的一千名军卒,已经走到了安州,策马奔向开城。

魏承恩无奈的看着手中的一份札子,面前的一个宦官,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金安,起来说话。你的消息准确吗?高丽王真的准备了一百花郎,准备明子时入宫杀了某吗?”魏承恩看着手上这条札子问道。

花郎就是花郎徒、风月徒。

是新罗时候,封建贵族阶级的青少年组建的团体组织,其目的是组织年轻人们一起进行武艺锻炼,灌输封建道义和忠君精神,高丽王沿用这个制度,专门培养的效忠自己的武士。

而这些武士可以说是王楷最后的力量。

金安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敢欺瞒魏提督,高丽王正在谋划着诛杀魏提督。听闻到这个消息,我就跑来告诉了魏提督。”

魏承恩仔细的看过了消息之后,他始终不能相信,高丽王要杀自己,但是眼下却是证据确凿,甚至连名单和隐藏的集会地点都写得明明白白。

魏承恩用力的砸了咂嘴,自己保住了高丽国国门安州,才没有让高丽清川江沿线尽入金人之手。现在高丽王好吃好喝,待在高丽王宫里玩高丽秘色,每天玩的不亦乐乎。

他每一项国政都要找到高丽王商量之后,再做出定夺。

他以为自己做的并不过分,甚至还时时刻刻想要还权给王楷。

王楷请求大宋皇帝册封的札子,他也没有任何阻拦。

这鸟不拉屎的贫寒的地方!谁愿意待在这里,给你劳心劳力?

结果,王楷要杀他魏承恩!

“沈指挥的一千燕京骑卒赶到开京了吗?”魏承恩的神终于变得冷漠起来,他拍了拍腰腹部的腰带,略微有些安心。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影里一个全甲的皇城司察子俯首说道:“回禀魏提督,应该是快到了。”

魏承恩点了点头:“传令给金福辙,按着名单上的人先抓起来,若真得有大逆行径,查实之后……就全部杀了吧。”

魏承恩犹豫了一下,大宋的官家治国靠的是仁善,可是这个他学不来。这里是高丽,不是大宋。

若是强行仁义,就变成了东施效颦。

魏承恩继续对着影里的皇城司察子说道:“皇城司的察子把武库接手,防止花郎狗急跳墙。还有城门四壁守御使,安排皇城司的人。”

“传令给宫门卫军关闭宫门,防止王楷跑了。”

魏承恩端坐在城墙上,看着安州的方向,等待着沈从一千骑赶到开城。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城头上时候,大宋的虎骑,从远处的地平线,带着扬起的尘土和轰隆的马蹄声,来到了开城城下。

“开城门!”

魏承恩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全甲一千宋军,才是魏承恩最大的底气。

不是高丽军队的忠诚度有问题,而是高丽军队的战斗力,有问题。

第五百七十四章 高丽王最后的作用

“慢!高丽王令!若是大开城门,皆为叛逆!”一个花郎策马奔驰而来,冲到了城门之前,高举手中的王御令,阻拦着城门打开。

机括叽叽喳喳停了下来,吊桥放到了一半,挂在半空中,而城门也是半开,停在了原地。

魏承恩脸上挂上了森罗的笑意,站起身来,下了城墙,走到了花郎面前,笑着说道:“高丽王让你来的吗?”

花郎蹭的一声抽出了腰间长剑,策马向着魏承恩冲了过去,花郎接到的命令,就是看到魏承恩,并且杀死他!

魏承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腰腹,抽出了一把软剑,看着冲过来的花郎,屏气凝神,待到花郎近身的一瞬间,一个闪身,闪开了马匹和长剑挥舞的范围内。

“你很不错,可惜还差了点。”魏承恩快步的追向了正在调转马头的花郎,手中的软剑,在马腿上一裹,用力的一个拉扯。

那匹马哀嚎着翻倒在地上,不停的挣扎着,花郎从马匹上翻滚而下,稳住身形之后,快速欺身冲向了魏承恩。

“漏洞百出,下盘不稳。”魏承恩嗤笑了一声,荡开了花郎的长剑,左手用力一抓,扼住了花郎的喉咙。

“高丽王在哪?”魏承恩的语气依旧非常平稳。

花郎这才注意到,魏承恩的手臂上,套着泛着金属光泽的笼手,他那黑色的大氅里,是一层甲胄。

花郎被扼着喉咙,断断续续的说道:“杀…了…我。”

“如你所愿。”魏承恩的力气不断的增大,一只手掐死了这个花郎,扔到了一旁。

魏承恩对着守城的将官说道:“开城门。”

守城将官极为犹豫,看着被扔到地上的花郎,脸色更加难看,他先是看了眼城外严阵以待的大宋军卒,又是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高丽皇宫,最后闭着眼睛,死活不肯下令。

这将官古怪的举动,让魏承恩有些好奇,然后恍然大悟。

他们是高丽军卒,他们不愿意高丽提督将权力归还于怯懦的高丽王,他们同样不愿意背负叛逆之名。

有点像樊楼的那些娼妓们,总是做梦嫁给员外和大官人们做小妾,不愿意放弃奢靡的生活,同样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残酷。

有点小确幸呐。

“真是一群懦弱的人啊。”魏承恩看到将官的模样,嗤笑了一声,不就是要高丽王的御令吗?

魏承恩从十几个亲从官的手中,拿出了兜鍪带在了头上,向着皇城而去。

他之所以要等到沈从的千骑宋军赶到,目的就是为了稳住开京的局势,即使无法进城,他们也带着大宋的压迫而来,能逼迫着高丽军卒们哪怕不帮魏承恩,也不会帮高丽王。

魏承恩将自己的软剑固定在腰间,向着高丽王宫而去。

不断的有花郎跳出来,想要杀掉全身具甲的魏承恩,可惜都被魏承恩毫不留情的杀掉,扔到了一旁。

魏承恩再次杀死一名花郎,软剑一抖,将剑上的血珠抖散,他看着花郎年轻的面孔,摇头说道:“真的是一群蠢货啊,他们难道不知道用箭矢吗?这些花郎都被蛊惑成了弱智吗?”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短兵搞刺杀?

魏承恩顺利的走进了城墙之内,看到了金福辙正在宫里等着自己。

“高丽王在哪里?”魏承恩看着面前的金福辙问道。

金福辙握着手中的仪刀颤抖的问道:“大宋的皇帝是要魏提督,杀掉高丽王吗?”

“我说金二,你一个书生,能拿得动这个仪刀吗?我看你手都在抖了。”魏承恩看着金福辙的模样,哭笑不得的说道。

囚禁高丽王是金富轼的主意,这个金福辙作为金富轼的兄弟,对此难道不知情?

若是知情,他的选择就极为有趣了。

“魏提督,大宋皇帝要杀掉高丽王吗?”金福辙依旧颤抖着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仪刀,他是一个书生,这刀将近三十斤,对他来说,太重了。

魏承恩这才有点明白金福辙的想法,解释道:“官家的命令,是将他抓起来,送到燕京去。”

金福辙听到这话,心气一卸,手中的仪刀咣当的掉在了地上,喘着粗气瘫在地上,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魏承恩越过了金福辙的时候,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金福辙,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我要是缓兵之计,诓骗了你,官家要是下令杀了高丽王,你怎么办?”

金福辙看了魏承恩一眼,神情恢复了恭敬,说道:“魏提督说笑了。以魏提督的身份,是绝对不会拿大宋皇帝的敕令开玩笑。”

“再说也没必要。”

魏承恩哑然失笑,信步向前走去,找到了高丽王的寝宫,看着王楷带着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带着的十二冕旒。

“高丽王,僭越了。”魏承恩看着王楷笑着说道。

“你拿着剑杀到了我皇宫里,就不是在僭越了吗?!”王楷愤怒的拍着桌子,歇斯底里的喊着。

魏承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是大宋的宦官,效命于大宋皇帝,这高丽王还命令不到他的头上。

“普天之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我大宋皇帝!”

“请吧。”

魏承恩依旧保持着大宋惯有的礼仪,请高丽王离开寝宫,正式前往大宋。

“来人!来人!诛杀此等叛逆!赏钱万贯!官至太傅!来人!”王楷大声的喊着,一队花郎从寝殿走了出来。

魏承恩眼尖看到了窗帘闪动,后面哭的梨花带雨的高丽王妃,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丽王疯了。

权力从手中失去的之后,他就疯了。

“魏提督!我乃高丽国第一勇士朴…唔…你!”一个花郎**着上身,跳出来喊了半截,就捂住了自己的喉咙,软倒在了地上。

魏承恩笑着对高丽王说道:“其实我最擅长暗器。”

剩余的花郎嚎叫着冲向了魏承恩,魏承恩带着十来个皇城司的察子一起入的宫,这些花郎**着上身冲了上来之后,就倒下了。

毕竟花臂的防御力肯定不如步人甲。

“高丽王,请吧。今天夜里死了太多人了。”魏承恩看着王楷,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楷左看看右看看,除了高丽王妃的哭泣声以外,那些花郎都没了声息。

他指着魏承恩歇斯底里的喊道:“都是你!都怪你!若是你不来,我还是万人之上的高丽王!你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是因为你!”

说完高丽王疯了一样的冲向了魏承恩。

“到现在你还认为是我魏承恩来到这里,才让你丢到的王位应该有的尊严吗?”魏承恩抓住了高丽王手,一个巧劲,卸掉了他手中的兵刃,一把将他扔到了寝宫的角落里,一脸怀疑的问道。

“高丽国的军卒们为什么不阻拦大宋军卒?任凭一千余骑兵大摇大摆的来到开京?”

“高丽国的大臣们为什么不阻拦我魏承恩?任凭我这十几个人,就冲进了寝殿内?”

“高丽国的贵族们为什么不清君侧,把我斩杀于满月台?而是任凭某在国事上指手画脚?”

“你还没活明白吗?”

魏承恩看着高丽王如同一只受惊了的大虾一样,蜷缩在地上,皱着眉头,对着亲从官说道:“去给高丽王妃披上件衣物。”

“把准备好的札子拿来,让高丽王盖个章吧。这也是他最后的作用了。”

王楷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拿着一把匕首,大声的喊着:“这个没有第五肢的阉货!我今天要杀了你!”

王楷说完,拿着匕首冲向了魏承恩。

魏承恩又是一脚,把王楷踹到了地上。

魏承恩满脸怒气,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带走吧。”

官家的命令是带王楷回去,而不是杀了他。

开城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那一百一十三名花郎,是最后肯为高丽王尽忠之人,连开城王家,都在这次的宫闱之变中,保持了沉默。

王楷没活明白,王家人活的却很明白。

魏承恩坐在城头的五凤楼里,看着开城中人来人往,喝了一口闷酒。

“魏提督,这闷酒喝的无聊,我给提督带了不少的下酒菜。”金福辙安抚了官僚,让他们各司其职。

“高丽王会被送到汴京,大宋王爵待遇。不会委屈他。”魏承恩看着金福辙献媚的模样,知道他想问什么。

金福辙脸上充斥着惊喜:“谢官家隆恩。”

“金福辙,其实高丽国的军队并不弱。你看他们安州之战,打的就是有声有色,悍不畏死的军卒,虽然无力进攻,但是防守绰绰有余。”魏承恩喝了点酒,恍惚的问道。

金福辙点头:“那是自然!”

不过金福辙的脸色很快就黯淡下来,高丽的军卒在魏承恩的手里,守住了安州,保住了开城,保住了高丽国。

但是在王凯手里,只能向金人俯首称臣。

魏承恩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今天杀了不少的人。而且悍然发动了宫闱之变。

“某估计自己不日就要回京了。”魏承恩用力的拍了拍金福辙说道:“这高丽岛都是某与你们俩一点点弄好的,看好它,别弄丢了。”

“好好的魏提督为什么要回京?”金福辙不解的问道。

“回京请罪啊。”

第五百七十五章 劫富济贫的大宋商贾?

魏承恩脸上挂着无奈,他是个宦官,在高丽搞这种宫闱之变,会被文臣用最疯狂的态度针对,所以他以为自己会被文官怒喷,然后被召回请罪。

这个想法很大宋。

唐末宦官干政,宦官专权几乎贯穿了唐末的中后期,一批批的宦官逼宫弑帝,专权横行,无恶不作。

比如自号欺压皇上的老奴李辅国始,继而有逼宫弑帝的俱文珍与王守澄、经历六代皇帝的仇士良、人称皇帝之父的田令孜这些赫赫有名的宦官,给唐朝的统治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文臣能饶得了自己?

魏承恩惆怅的看着天边的火烧云,自己的未来到底在何方。

魏承恩的所作所为传到了大宋之后,掀起的风浪,可比魏承恩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李清照端坐在会宁阁里,看着面前堆成了小山的弹劾的札子,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疲惫。

“李太宰,这可如何是好?”李清照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赵谌也是端坐在案前,翻动着这些札子。

赵谌翻动了几份,问道:“姨娘,这魏承恩我见过,为人比较憨厚,为什么被朝臣们说成了这等样子?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赵谌看着札子,他的问题,被李纲详细的解答了。

大宋宦官不得干政的铁律。

李纲依旧在讲解着文官们为何会如此反应:“唐末的宦官干政,其实归根到底是皇帝对文臣武将的不信任,将神策军交给了宦官去把持,宫廷禁军被宦官掌控,宦官失去了束缚。”

“其根源还是府兵制度的崩坏,导致中央政权失去了嫡系部队。安史之乱之后,唐朝的皇帝对武将失去了信任。最终出现了这些权倾朝野的宦官。”

“殿下,任何一股力量得到了完全信任,都会变的不可控制。”

赵谌点了点头,他想到了自己父皇刚登基的时候,他那个儒雅随和的叔叔,就是带着亲事官,冲击皇宫。

“可是魏承恩不是在执行爹爹的命令吗?”赵谌依然有些不解。

李纲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李清照,有些话他这个朝臣,说出来,不大合适。

李清照摸了摸赵谌的总角,笑道:“谌儿啊,你爹爹太给他们脸了。”

赵谌瞪着眼睛,吐了吐舌头,李清照这句,实在是有些霸气。

“魏承恩干这些事,如同刀尖起舞,随时都有可能殒命,他们待在歌舞升平的大宋都城汴京,又怎么会知道魏承恩的危险呢?”

“于礼于法,魏承恩未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但是他们就是抓着唐末宦官乱政的教训,非要让官家惩戒魏承恩,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赵谌想了很久,说道:“争权。”

李清照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笑着说道:“今天的讲学就到这里,你去找臣夫玩吧。”

赵谌点投诉,恭恭敬敬的对着李纲行了一个弟子礼,欢快的说道:“姨娘,那我走了。”

赵谌一蹦三跳的离开了会宁阁。

而李清照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札子说道:“李太宰,当初你也在汴京搞了一出宫闱之变,到今天还有人,抓着这个不放,弹劾你呢。”

李纲擦了擦额头的汗,魏承恩之事,他没有具体表态。也无法以太宰的身份压下这件事的原因,就是他当初也干过类似的事。

他不好强行压制住这件事的不断发酵,朝臣们自然开始指桑骂槐。

“独臣不好做吧。”李清照看了几份札子,言辞极为犀利。

【袁绍诛常侍以逞,而曹操移汉。崔丞相血军容甘心焉,而朱温篡唐。大抵假威柄于外,以内攘奸人,则大臣专,王室卑矣。汉、唐相去五百岁,产乱取亡犹蹈一辙,非天所废,而人谋洄刺乃然邪!】

这引经据典的力度,李清照就看的头疼,大有皇帝有点【假威柄于外,以内攘奸人】不是天要亡我大宋,而是人亡我大宋的味道。

至于大宋亡不亡,大家都清楚。

这些朝臣就差直接指责皇帝,在这件事中处理失当。

李清照将手里的札子,仍在了案头上。这事她也没什么好办法,稍微处理的过分一些,朝臣们就该骂她龙漦易貌了。

“全都把这些送到汴京去,让官家去头疼吧。”李清照做不了主,李纲也是爱莫能助。

李纲沉思了片刻:“其实这事挺好解决的,官家若是想要安抚百官,就处罚那个魏承恩就是了。”

“一个宦官而已。”

惩罚那个魏承恩,可以最快的安抚百官,也能避免皇权和臣权的进一步的冲突。

李纲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李清照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那个顽劣子,可是个性情中人啊。

要真的是处罚了魏承恩来安抚朝臣,那赵桓,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顽劣子了。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札子送到了汴燕驰道上,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了燕京。

而赵谌也跟着赵臣夫几人回到了宫中,手里拿着几份小报,吵个不停。

“我说的这种方式便宜!只需要每天去宣明楼领这张抵券,三天后,就可以用四百三十贯,买下那个价值五百贯的犀牛角饕餮纹盖觯了!”赵臣夫拿着小报指着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说道。

觯(zhi):尊者举觯,卑者举角。是一种喝酒的器皿。赵臣夫和赵谌讨论的是宣明楼最近扑买的广告。

小报要活下去,不仅仅要靠着贩卖报刊,同样广告收入,也是其收入的一部分,而且往往占了这些小报书坊盈利的很大的比例。

赵谌想要买一个五百贯的犀牛角觯,赵臣夫觉得领过抵券之后,购买更加便宜。

赵谌嫌弃的看了一眼赵臣夫:“我哪里有三天的功夫,去宣明楼领这个抵券?看到了,很喜欢买了就是,反正每个月的例钱都花不完。”

岳云也是点了点头:“领那个抵券做什么,那抵券上的背上还写着字,宣、明、楼。缺一天都不行,麻烦的要死,但是五百贯太贵了,要是能便宜些就好了。”

赵仁孝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小报的内容,叹了口气:“犀牛角用的是南洋的上等货,但是五百贯还是太超过它本身的价值了。如果是四百贯的话,就合适了。”

“听说过年的时候,宣明楼还要大活动,到时候应该能降到四百贯,我会买下来。”

李清照款款而来,看到大学堂里四个小人,头挨着头,讨论的极为激烈。笑着走到跟前,听到他们的讨论。

“你们呀,一个犀牛角觯罢了。怎么都能讨论半天?”李清照略带几分好奇。

岳云是岳飞的儿子,赵谌是赵桓的儿子,这俩人的爹,在前线打的金人节节败退,他们俩为一个犀牛角觯讨论半天。

宣明楼抵券的活动,是李清照专门设计的。

宣明楼是汴京仓那十万万贯的财货,专门做得扑买楼。

为了尽快将这些财货变成了钱财,李清照专门做了这抵券活动。

赵臣夫给李清照见礼之后,笑着说道:“姨娘,我们不买那个犀牛角觯,就是讨论下,官家说这是社会实践活动课。”

“原来如此。”李清照点了点头,为了增长这些孩子的见识,官家专门让大学堂开了一门社会实践课,看起来效果还算不错。

赵谌拿着小报,递给了李清照指着那个小报上的广告说道:“姨娘,这抵券的算法为何这么麻烦?第一天只抵价十贯,第二天二十贯,第三天可以抵价四十贯,设计的好生麻烦。”

“若是真的让利于民,何不简单些呢?”

李清照坐在椅子上,看着四个小孩子眼中的疑惑,笑着说道:“这是官家告诉我的商贸的一个小手段,叫做筛选。”

“你看像谌儿这样的顾客,丝毫不在意折扣抵券的人,就是甲等。他们通常不在乎价格,看到喜欢就买下。”

“像岳云这样稍微有点理性,或者手头不像谌儿那么阔绰的人,就是乙等。他们通常对价格不太在意。”

“像臣夫这样极为理性,喜欢抵券折扣这种行径,手头也不宽裕的顾客,就是丙等。这类人购买的时候,就极为喜欢折扣,也愿意花时间去拼凑抵券。”

“像孝儿这样手头比较拮据,对折扣抵券比较在意的顾客就是丁等。不见兔子不撒鹰。”

赵谌左右看了看,才明白为何他们的姨娘,李大家做这个抵券活动的终极目的。

并非让利于民,而是为了筛选。

“遇到甲等、乙等都是能卖多贵就卖多贵,碰到丙等、丁等就是价薄量多,多多盈利?”赵臣夫喃喃的问道。

李清照点了点头,摸了摸赵臣夫的小脑袋瓜,这个小姑娘一直聪慧早熟,触类旁通。

商贾逐利,这样根据所属类别,进一步盈利。

赵谌拿过来小报琢磨了很久,又跟几个人凑在一起激烈的讨论着,李清照正打算回延福宫的时候,却被赵谌拦住。

“姨娘,我有个疑问。”

“比如这个犀牛角觯,我花了六百贯买下,岳云花了五百贯,而臣夫花了四百三十贯,赵仁孝花了四百贯。”

“这是不是代表着大宋商贾在劫富济贫?让喜欢这个犀牛角觯的人,以低廉的价格买到了它。”

“可是李太宰说商贾逐利奸诈,无恶不作。这该怎么解释呢?”

李清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李太宰说的也没错。”

她想了想说道:“多挣富人的钱,少挣穷人的钱,的确是另外一种劫富济贫。但这种行为,官家叫它市场行为。和商贾没什么关系,商贾的目的是多挣钱罢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恶虎伤人

赵谌依然有些不太明白,但是李清照已经很满意赵谌现在的状态,至少作为皇储,会去思考这些社会行为背后的原因,而不是浑浑噩噩,每天只知道贪玩。

“好了,对于谌儿来说,再过深入的内容,就不是你现在需要理解的了。好好玩吧。”李清照款款的离开了大学堂。

岳云看了眼李清照的离开的方向,轻轻戳了戳赵谌问道:“李宫正都入了宫了,你也喊她姨娘,为何官家迟迟不下旨赐下嫔妃名号呢?”

“因为那些措大,说姨娘是龙漦!”赵谌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看着李清照离开的方向,面色有些凶狠:“父亲说那些措大,喜欢无病呻吟!一点都没说错。”

赵桓收到了那些无病呻吟的札子,也同样是头疼万分。

赵桓始终想不明白,魏承恩的行为哪里不对?他是为了大宋的利益,在高丽国出生入死!

结果呢,这些文臣的札子里,恨不得魏承恩去死,而且还紧紧抓着宫闱之变这四个字做文章,逼的李纲都无法表态。

这种行为在赵桓看来是极为愚蠢,为了形而上的重文轻武,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不过赵桓想到了狄青被文臣活活吓死的结局,岳飞蒙受千古之冤,韩世忠自我流放秦岭养蜜蜂。

现在这些朝臣们的行为,才像是大宋文臣该有的样子,在大宋武功越高,政治危险越大。

这种政治正确,并没有因为换了个皇帝,而有任何改变。

赵桓的手摸向了旁边,平日里阿宝都会安静的趴在赵桓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他批阅札子。

但是他却摸了空。

他已经养了这阿宝两个多月,当初可以趴在人肩头的阿宝,现在已经长的如同猎犬一样大小。

他这才想起来,阿宝吃过午饭,出去散步了。

“这个懒家伙,吃饱喝足连动都不动,还得朕赶着才去。”

赵桓合上了札子,略微有些头疼,李纲说的很有道理,处理魏承恩,是解决目前局势的最好办法。

可是赵桓一点都不想处理魏承恩,除了因为高丽国需要魏承恩主持大局以外。大宋这股重文轻武的氛围,也应该矫正了。

赵英给赵桓倒了一杯茶说道:“阿宝它现在大了,老臣有点追不上他了。不过阿宝是用熟肉养大的,不吃生肉。而且孙历一直跟着阿宝,出不了事。”

赵英刚刚说完,一个亲从官就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道:“官家,不好了!阿宝将一个宫女咬伤了。”

赵英听到这样的说辞,为之一愣,自己刚才还在说阿宝不会咬人,这就出事了吗?

“毕竟是野兽,野性未消。我们去看看吧。”赵桓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他一直担心阿宝伤人,结果还是发生了。

赵桓赶到偏殿的时候,皱着眉头看着偏殿倒在血泊中的宫女,这个宫女的整个小腿都已经被阿宝咬破了。

在自己面前跟一个乖宝宝一样的阿宝,现在却露着獠牙,嘶吼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前肢上有一道伤口,让阿宝的样子更加凶神恶煞。

当赵桓和赵英踏进偏殿的时候,阿宝才收起了自己爪子,但是依旧獠牙外露,喉管里发出低声嘶吼,目露凶光,看着哀嚎不已的宫女,作势欲扑。

“官家…”孙历一脸无奈的说道:“本来是拴着链子的,本来散步的阿宝突然就挣脱了铁链,就咬伤了这宫女。”

“阿宝的力气太大了。”

宫女怯怯的看了一眼赵桓,颤巍巍的想要爬起来行礼,被赵桓阻止,才轻声说道:“婢女正在准备给朱贵妃送去膳食,这阿宝就冲了过来,直接咬伤了我的腿。”

赵英查看了一下宫女的伤势说道:“阿宝的大牙被岳将军撬掉了,否则这双腿就废了。”

“不过阿宝的前肢,似乎也有伤口?”赵英略带疑惑的说道。

赵桓略微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依旧凶狠的阿宝,说道:“杀了它吧,埋到城外的草场。”

“好。”赵英欺身向前,从腰腹拍出一把软剑,向着宫女砍去。

赵桓看着会错了意的赵英大声喊道:“停!我让你把老虎杀了。我让你杀人了?!”

赵英才疑惑的看了看阿宝和宫女。

宫女的脸色终于从那种惶惶不安中变得安定下来。

官家有多么喜欢阿宝,燕京行宫的宫人,再清楚不过了。

平日里谁都不能进的文德殿,阿宝出入如同无人之境一样。即使不小心打破了任何瓷器,官家都是一笑了之,随意让阿宝嬉闹。

“叫胡元来给这个宫人看看。”赵桓对着孙历说道,他看着阿宝的凶狠目光,这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乖的不得了的阿宝吗?

这个样子的阿宝,太陌生了,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谁都不**的阿宝,现在这种凶焰滔天的模样,他从没见过。

倒是文德殿不用为四处乱飞的虎毛担心了,赵桓怅然的想到。

似乎是听懂了赵桓的说辞一般,阿宝眼神中带着疑惑的看了赵桓两眼,眼底凶意再起,虎爪一弹,向着宫女再次扑了出去!

“啊!”宫女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充斥着整个偏殿。

赵英一脚将阿宝踹了出去,怒斥道:“畜生!”

赵英一步步的提着剑,向着被自己踢到在旁边的阿宝走去,他养了阿宝两个月,现在居然跟自己龇牙咧嘴不说,这么多人看着,它还敢伤人!

赵英手中软剑一抖,若是阿宝再长一年,赵英说不定不是对手。

但是现在的阿宝充其量就是一条猎犬大小,哪里可能是赵英的对手?

阿宝用力的压低了自己的身子,喉管依旧在嘶吼着,后退用力一蹬,风一样的冲向了墙壁,在墙壁上横踏了两步,用极快的速度再次扑向了被搀扶起来的宫女。

赵桓眉头紧蹙的大声喊道:“拦住它!”

几个亲从官一伸手,就将凶性大发的阿宝抓在了手里。

“嗷!”带着怒吼的阿宝,在亲从官的怀里依旧张牙舞爪的想要冲出去。

赵桓看着这一幕沉默,阿宝是岳飞送自己的礼物。

但是现在畜生伤人,那就留不得它了。

宇文虚中走进了偏殿,看到了眼前乱糟糟的一幕,稍微打听了一下,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看着阿宝,脸上也是一脸的遗憾,他很喜欢这个小老虎,可是再喜欢,人命大于天。

宇文虚中遗憾的看了一眼阿宝,说道:“官家,龙庭来的修女团,到了燕京行在,鸿胪寺贰官询问官家,何时觐见。”

“回文德殿说这事。”赵桓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偏殿,几个亲从官抱着阿宝,准备执行官家的命令。

赵桓再回头看了一眼阿宝,终归是野性未消的畜生,都到了这个局势,它还在疯狂的冲向那个宫人。

赵桓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偏殿,他猛地回头,看着阿宝前肢的伤,疑惑的问道:“赵英,那是你刚才打伤阿宝流下的伤口吗?”

赵英摇头,他就踹了一脚,但是那很明显是利器划破的伤口,

赵桓的那只脚,回到了偏殿之内,看着亲从官,问道:“朕来之前,亲从官谁伤了阿宝吗?”

几个亲从官摇了摇头,孙历站了出来:“官家,阿宝挣脱链子,就向着偏殿跑来,臣看到的时候,阿宝已经受伤了。”

“那是谁伤了阿宝?”赵桓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看着那个宫女躲闪的模样,露出了思考的神情。

赵桓走到了抱着阿宝的亲从官面前,摸了摸阿宝的脑袋,仔细分辨了下,前肢上的那个不大不小的伤口,看起来有点是刺伤。

“搜一下那个宫女。”赵桓让两个亲从官去搜那宫女的身,结果一无所获。

而赵桓看着撒了一地的餐盘,指了指说道:“那里。”

亲从官将餐盘翻了过来,仔细检查之后,将餐盘拿到了赵桓面前:“官家,这里是个机括。一推这里,这个匕首就露了出来,这餐盘这里是磁石做的,这匕首牢牢的吸在餐盘下的机括里。”

赵桓将四寸长的匕首拿了出来,看着锋利无比的匕首,制作精良的餐盘机关,以及那个依旧躲闪自己的宫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赵桓一直不太相信一句话,那就是人比畜生还坏。

可是活生生的例子再次摆在了自己面前。

这个宫人,是个细作。

“好手段啊,若是收拾的人,不仔细检查,这匕首谁能看得到?你这是准备杀谁?”赵桓拿着匕首,有些疑惑的看着宫人。

宫人连连摇头,说道:“那不是我的匕首,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官家,是那畜生咬伤了我啊!”

“这是宇文相公,当初阿宝刚入宫就不停的咬宇文相公。你知道为什么吗?”赵桓指着宇文虚中说道。

“为…为什么?”宫人颤抖着问道。

“因为宇文相公在金国潜伏了七年。身上有金人的气味。”赵桓嗤笑了一声,将匕首放在盘子里,对着赵英说道:“好好审问下。”

“官家真的是明察秋毫啊!”赵英看着这形势变化如此之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赵桓摇了摇头,汴京的宫人,让他失望的次数太多了,他只是对这些宫人没有任何好感和信任罢了,才下意识的怀疑了下这个宫人。

果然没经过李清照的手,燕京行宫出了岔子。

让赵桓心生疑惑的还有一件事,就是阿宝很懒很懒。

它吃饱了别说捕食了,连动弹都懒得动弹。

若不是赵桓逼着它散步,它才去,今天这个凶狠的模样,太奇怪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略懂,略懂

赵桓并没有等太久,皇城司审案子的手段,从沈从起,就一直以恶鬼在人间著称。

赵桓刚坐到文德殿的主座上的时候,亲从官就把审问的供状交到了赵桓的案前。

这个宫人,她的确是一个金人的探子,她没有接到命令要杀谁,她在宫内的秩序太低了些,根本无法接触到重要的人物。

那把匕首,只是她自保的工具罢了。

赵桓看着供状,这个宫人是燕京的汉儿,燕京行在招揽宫人的时候,她就混进来,已经隐藏了一年之久。

若不是被阿宝发现,她还会继续潜伏下去。

“把燕京宫人都辞了,让李宫正从汴京换一批来。”赵桓摇了摇头,对着赵英说道。

不经过李清照的手调教的宫人,实在让赵桓无法信任。

自己这系统也是古怪,除了那些历史名人,其他人的忠诚度,居然都无法查看?

“大皇帝系统,出来解释一下,你这个忠诚度系统问题出在哪里,为何不能查看那些宫人的忠诚度啊。”赵桓默默的在心底问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

系统高冷的回复让赵桓,有点摸不清楚头脑。

【请问是否在下次系统升级的时候,解锁大后宫模块,可查询嫔妃忠诚度、好感值和宫宦忠诚度、好感值。方便英明神武的大宋皇帝,对宫女进行攻略?】

赵桓好奇的看着系统的大后宫模块,笑了两声,说道:“这个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嘿嘿嘿。”

【渣男!】

“官家?”宇文虚中看着坐在皇位上发呆的赵桓,轻声问道。

赵桓回过神来,系统的忠诚度的算法,一直是个谜题,赵桓也研究不明白,系统自己也不解释。

他看着宇文虚中疑惑的脸色,笑着问道:“啊?哦,宇文相公刚才说什么?”

宇文虚中对官家发呆早就见怪不怪,他重复的说道:“这次来的景教红衣主教名为亨伯特,而修女团的姆姆名叫安娜·科穆宁娜。”

“姆姆是什么?”赵桓一愣,这个词是何意?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姆姆就是修女的意思,官家。”

他掏出了一份札子递给了赵桓,这份札子是鸿胪寺整理的文件。

赵桓才看明白,这个红衣主教的级别,要比修女团的级别高很多很多。

在景教众,教宗、牧首、枢机(红衣)主教、总主教、都主教、主教、神父、执事、牧师都是圣职人员。

而修士、修女都是非圣职人员。

而修女团的姆姆安娜,是一个牧师未满,未能晋升圣职之人。

那个亨伯特,红衣主教,实打实的景教高级圣职人员,仅次于牧首职位。

赵桓才厘清了他们的关系。

“宇文相公,安排他们明天的朝见就是。”赵桓定下了这件事,拍了拍自己案牍上的无数札子说道:“这才是重头戏啊!”

宇文虚中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札子,说道:“官家,台院的存档里有不少这些官员的黑料,要不把这些札子交给臣处理?”

“朕又不是胡元,难不成带着放大镜看人?”赵桓琢磨了下,真的拿出台院的黑料跟朝臣正面硬碰硬?

“有些人不敲打下,就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了。官家。”宇文虚中坚持的说道。

“不能让陆宰难做,这样会不会影响与金国的战事的粮草调运?”赵桓稍微沉默了下。

宇文虚中点头,说道:“给他们个虎胆,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影响粮草调运之事。就是嘴上逞能罢了。真的事涉前途的时候,就怂了。”

赵桓点了点头,文臣的软弱性,尤其是面对皇帝的时候,其实没什么骨头,他们这么咋咋呼呼的上书,其实就是显露自己的存在感。

内廷的事,还轮不到外廷的朝臣操心!

他决定将此事交给宇文虚中去处理。

御史大夫统领谏台三院,是大宋皇帝对付朝臣们的一把利剑。赵桓一直不愿意利剑出鞘,目的当然是不想耽误攻略金国的大事。

用李清照的话说,就是自己太给这群人脸了。

胡元抱着阿宝走进文德殿,笑着说道:“官家安泰,阿宝的伤势并无大碍。几天就可以痊愈了,官家莫要担心。”

阿宝一溜烟的跑到了赵桓的长椅上,在赵桓的怀里蹭了蹭,乖乖的盘在了长椅上,眯上了眼。

赵桓用手指戳了戳阿宝的肚皮,这是阿宝,或者猫科动物最讨厌的一个动作!

阿宝一如既往的恼羞成怒,怒目的看着赵桓,张着嘴,但是依旧没有露出藏在肉蒲里的爪子。

赵桓看到阿宝这个样子,才放下心来。

作为百兽之王的老虎,智商并不弱,只要不是看到金人或者和金人接触的人,就不会暴怒。

“胡元,你说人驯化了马牛这样的大型牲畜,为何不能驯服猫和老虎呢?”赵桓顺着阿宝的背上的毛,安抚着阿宝。

胡元稍微想了想说道:“其实不是不能,是不值得而已。像犬,好的坏的都吃。劣马就不是很挑食,牛的力气大,可是老虎,猫终归是要吃肉的,吃的比较挑,不好养而已,喂得人少而已。”

“倒是前唐名将李靖,就养了个老虎,还能战场杀敌,可是寻常百姓家里,哪里能养得起老虎,肉食消耗太大了。”

赵桓点了点头,看着趴在自己旁边的阿宝,这货注定只能抓抓老鼠了。倒是岳飞那只,可能会上战场。

次日的清晨,赵英清清嗓子,大声的喊道:“宣克烈部景教使团觐见。”

但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为首的居然不是红衣主教亨伯特,而是那个修女团的姆姆安娜。

“神恩天命拜占庭、诺曼及塞尔柱全境牧守者、信仰的守护者,紫荆棘王冠拥有者,科穆宁娜家族长女安娜,向伟大及强壮而不可战胜的大宋皇帝致敬。”安娜清脆的声音文德殿内在响起。

“叽叽喳。”一只青莺停留在了安娜的肩膀上,轻轻鸣叫着。

赵桓才正眼打量着这个安娜,情报的缺失,导致大宋对她的重视不够,这个叫安娜的女人的名头,有点长啊!

一身纯白色的修女服,脸上还挂着一层白纱,蒙着脸,平添几分神秘的朦胧的美感。

大大的眼睛,略有些水润,带着些许的妩媚。

就是宽大的修女服,都无法遮掩巨大的正义。

纤细的腰身,前凸后翘的身材,她站在晨曦里,仅仅看一眼,就能让渣男,连二胎的名字都想好。

“系统,三分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

【安娜·科穆宁娜,隶属于别国,资料库中资料缺失,无法查询。】

赵桓早就习惯了系统的废物,他也知道系统无法提供别国的资料。

但是这个女人居然能够摆脱宗教阶级的束缚,看来身份不低。

“起身吧。”赵桓示意安娜和亨伯特起身,大宋不兴跪礼,那是指的宋人,这些人,当然要跪。

站起来的安娜,身高比亨伯特还要高挑一些,对安娜的评价,应该多一个腿子长。

“伟大及强壮,而不可战胜的大宋皇帝?若是金人有这个觉悟,这仗就不用打五六年了。安娜国使过誉了。”赵桓笑着回应道。

安娜轻轻颔首说道:“那是他们没有见过陛下如同山峰一样伟岸的身躯,如同北海一样宽敞的胸膛,如同英灵一样强大的雄兵。”

赵桓点头笑了笑,大宋朝臣们都喜欢喷皇帝,很少有这么露骨的夸赞。

“国使自称是拜占庭紫荆棘王冠家族长女?”赵桓问道。

今天的接见,本身就是面子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他要配合赵鼎稳住克烈部,这些景教徒不接见不合适。

可是今天一见面,才知道,这个使团压根不是代表克烈部而来。

“我的父亲是拜占庭帝国的皇帝,阿历克塞·科穆宁。尊敬的陛下,这是根据父亲亲生经历所写的《阿历克塞传》,还请陛下过目。”安娜从亨伯特的手里拿过一本书,递给了赵英。

白色的手套上,带着一大堆的金光闪闪的戒指,反射着炫目的光彩。

“代我向你的父亲问好。”赵桓随意的说道,拿起了手中的书籍。

【历史翻译机:请大宋皇帝使用量子波动阅读法,将书籍翻动一遍,即可纳入大皇帝系统资料库,随时翻阅。】

赵桓听闻这量子波动阅读法,嘴角一阵抽搐……

安娜眉头略蹙的对着亨伯特小声问道:“这个大宋皇帝,难道还懂拉丁文不成?”

亨伯特严肃的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清楚了,传说在中原王朝的皇帝,都是天的孩子,有什么神奇的能力,也很合理。”

赵桓快速的翻动了一遍,翻译出来不足十万字的《阿历克塞传》。

这对赵桓来说太小儿科了。

要知道《皇览》一本书,就一千万字还要多!

“大唐皇帝打败的突厥,给你们拜占庭王国,带来很大的麻烦呀。”赵桓用一刻钟的时间,了解了下这个阿历克塞,笑着说道。

安娜惊讶的问道:“陛下懂拉丁文?”

赵桓点了点头道:“略懂,略懂。”

第五百七十八章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朝臣们看着官家,略有些迷茫,大宋的皇帝,什么时候,学习过拉丁文。他们不知道,也不敢问。

安娜站了出来,用那种咏叹调说道:“尊敬的陛下,我们曾经通过各方的文献记录的了解,以及那些有幸游历过陛下雄伟帝国的商人们的倾诉,我们了解到了陛下的伟大和对远方客人的博爱。”

“这次前来,给尊敬的陛下,带来了几份微薄的礼物,还请陛下收下。”

赵桓点头,一队修士端着一个个盘子,放在了文德殿内。

第一件礼物赵桓很满意,是一些来自欧洲的特产,卷心菜的种子和一个枯萎的卷心菜。

第二件礼物,是白萝卜和红萝卜的种子,两个已经脱水了的白萝卜和红萝卜。

这两份来自欧罗巴的食物特产,短期内看不出什么,但是长期培育推广后,能给大宋的百姓餐桌上,多两道家常菜。

为建设舌尖上的大宋,做出了贡献。

赵桓对这两件礼物非常满意,他示意安娜解释下,这后面的礼品。

“对于富饶的陛下的帝国来说,欧罗巴的特产只能起到补充的作用,能让大宋皇帝感到惊讶的礼物,更是少到无法去寻找。不管是军事、科技、文化。来到陛下的帝国之后,安娜清楚的意识到这一事实。”

“所以静心挑选了这些礼物,还请陛下过目。”

“这是安娜从智慧宫带来的几个译本,既然官家懂拉丁文,那我就简单叙述一下这几本书的内容,这几本分别是《蒂迈欧篇》、《形而上学》、《几何原本》、《大汇编》,分别由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欧几里得和克罗狄斯。”

赵桓听着安娜的说话方式就头疼。

这种大段大段的废话,前缀一大堆,咏叹调的说话方式,让他头疼,这种头疼来源于上一辈子,他上辈子看美剧都是2倍速看的。

“这本《大汇编》是什么?”赵桓拿起了最厚的一本书,翻动着的问道。

安娜笑意盎然的说道:“这是由克罗狄斯·托勒密所写的《大汇编》,距今已有千年之久。”

“《大汇编》由《天文学大成》、《地理学》、《天文集》和《光学》构成。巴格达的御医胡奈恩,将其从拉丁文翻译成为阿拉伯语时,称呼其为最伟大的作品。”

“最伟大的作品吗?”赵桓翻开这本厚重的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个托勒密,居然是地心说的集大成者!

赵桓将这本书用量子波动阅读法收容到了自己的大宋资料库里。

他已经下定决心,把这些书好好翻译出来。

大宋的文化昌盛,那是冠绝世界,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这些书也可以从一定的方面,来补充大宋的一些不足。

取长补短,通过东西方的文化交流,找到自己的短处,并且弥补。

这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这算是偷书吗?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

安娜肯定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了大宋。这些书籍是最重要的礼物,赵桓当然不会放过。

她带着这些书籍到大宋,给大宋的文化的兴盛,添加了新的动力。

友军啊!

这都是千年贤者的智慧的结晶,但是想要拿到手里难上加难。

结果安娜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不是友军,什么是友军?!

安娜从赵桓的眼中,看到了重视,这让她心中大定,拿起剩下几本书说道:“柯洼列兹米所写的《完成与平衡之书》首次提出了纯粹数学。”

“穆萨兄弟所写的《几何学》在《几何原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金迪所写的《光学》首次归纳总结了光的折射、反射的现象,卡米尔的《代数书》将代数方法应用到几何学内。法尔甘尼所写的《天文学原理》,首次计算出了地球的半径。”

“巴坦尼,天文观测了40年,写成了57章的《天地运动》,这本书写成于两百年前。”

“尤努斯的《赫肯姆天文学表》,浩渺巨作,球面三角学,历法转化表,月球的运行数表、以弧度为变量的三角函数。”

“曼苏尔的《正弦定律》,主要证明三角形每一个角的正弦与对边长度的比值都相等。”

“毕伦尼的《印度》,他是一个冷静、客观、兴趣广博、长于观察和实验的学者,提出了极坐标、密度、光速远大于音速。”

“不知这些礼物,伟大的大宋皇帝是否满意?”

赵桓将这些书大概看了看,量子波动阅读法,快速记忆了一遍,统统收录到了大皇帝系统的资料库之后,这才心中大定。

他回到皇位上,高高在上的看着安娜和亨伯特,带着这么贵重的礼物,没点目的,他一万个不信。

“据这位安娜长公主所说,这些书籍,都是智慧宫的藏书吧。”赵桓笑着问道。

安娜点了点头:“这些书籍的确来自于智慧宫,不知道英明的陛下,对这些书的来历有什么疑惑吗?”

赵桓看着安娜,这些欧罗巴的人,非常非常喜欢这一套。

将别人的成果,据为己有。

这就是欧罗巴人的天性,强盗逻辑。

“智慧宫好像是建在圣城之内,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君士坦丁堡的君王,你的父亲攻下了圣城,屠杀了城中七万平民。这些书籍,就这样堂而皇之,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罗马帝国的藏书。”

“刚才安娜长公主介绍这些书籍的时候,连他们的籍贯都未曾提及。”

安娜脸上露出了可笑的表情,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桓问道:“勇武的大宋皇帝,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啊,胜利者拥有一切,失败者什么都不会剩下。”

赵桓点了点头,来源不重要,过程不重要,这些书,过去是埃及或者黑衣大食,或者印度,或者西域诸国的著作,不过现在是大宋的了,这点很重要。

大皇帝系统里多了几本书,而且可以免费兑换,这就很舒服。

赵桓点头,这是东西方文化的不同,赵桓才懒得跟安娜撕这种事,撕起来没意义。

赵桓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安娜长公主,不远万里从君士坦丁堡来辗转数年来到大宋,是为了什么?”

安娜笑道:“从龙庭开始,我就看到了大宋皇帝的使者的英武,他们不远万里前往龙庭并且取得了禄汗的信任。还有双面人生的凌唐佐的事迹,让人人不得不惊讶。”

赵桓点头:“那是赵鼎和凌唐佐的勇气。”

安娜继续说道:“在镇州我看到了大宋百姓的勤恳,他们建设的镇州,无疑让镇州十六城变成了草原上的明珠,繁荣的商贸和马队,可以从镇州排到天山以东。”

“而保证繁荣商贸的是大宋的骑卒,让所有的盗贼和强盗恐惧。”

“那些军纪严明的大宋军队,他们效忠于大宋的皇帝,却不骚扰平民,是我从君士坦丁堡一路走来,见识过的最威严的军队,最强壮的军队。”

赵桓再次点头:“这都是赵鼎和陈东在天山以东的吃的那些沙子,换来的。”

“从镇州到大同府的直道的平坦,超过了君士坦丁堡的国王大道,沿途的风景让人沉醉。”

“大同府的开放和包容,榷场的公平,让大宋的美名,传播到了西域诸国。”

赵桓都被这马屁拍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都是大宋百姓镌刻在灵魂中的诚实。”

“从大同府到奉圣州的驰道,速度快到让人惊讶。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我的心情,但那是我见过的最平稳、最快速的车驾。”

“而那名为飞舟的车驾,那平坦的道路,居然是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行驶,并非皇家专属。甚至那些奴隶都可以。”

赵桓笑道:“这驰道修起来花了很多很多的钱,修的起始动机是维护云中路的战略安全,至于百姓们可以使用…百姓们为什么不可以用?”

“还有安娜长公主,纠正你一点,大宋的奴仆最多都是十年为期,大部分都是五年为期。”

大宋的百姓可不是你欧罗巴的平民。

大宋的百姓可是会攻破州府的,大宋一百六十年,四百起的农民起义,告诉赵桓,肆意妄为的后果,就是崇祯歪脖子树的后果。

安娜继续用咏叹调说道:“而到了燕京城之后,见到了世界上最宏伟的城池,从君士坦丁堡,到圣城,到龙庭,到燕京,这座燕京城之宏大,让人沉醉其中。”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伟大的陛下。一路上安娜听到了太多太多的关于陛下的传说,今日见到之后,官家的一切都符合我对东方君主的想象。”

赵桓看着安娜,皱着眉头说道:“这马屁拍的太过了,请安娜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尽量简明一些。”

“这样的说话方式,实在是太低效了。朕的帝国现在很强,未来也很强大。”

“我没有功夫跟你在这里讨论朕的帝国有多伟大,因为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让朕的帝国更加伟大。”

赵桓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他被这安娜的说话方式所传染,变得啰嗦起来。

安娜笑着说道:“我能和伟大的陛下,单独谈谈吗?”

赵桓笑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宫人和朝臣们都离开了文德殿。

大宋这边就剩下了宇文虚中和赵英,而君士坦丁堡那边,就剩下了安娜和亨伯特。

赵桓端起一杯茶笑着说道:“那么现在安娜长公主能摘下修士帽吗?朕猜那帽子之下,是黑发。”

安娜自信的神情,终于在这一瞬间坍塌,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宋的皇帝。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第五百七十九章 渣男之名,从东到西,无人不晓

赵桓看到安娜的修士帽下的黑色长发,果然是做了伪装。

神圣罗马帝国也好,拜占庭帝国也罢,其实都一直自诩罗马帝国的正朔。这一点上,毫无疑问。

而赵桓机缘巧合之下,正好知道罗马人并非金发碧眼,而是黑发黑眼。

在罗马帝国,金发碧眼的体貌特征,等同于大宋的蛮夷的左衽。

“路途之遥远,不得不伪装成为修女团。还请陛下见谅。”安娜看大宋的皇帝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就摆出了一头黑发。

这头黑发,有了些许宋人的模样。

赵桓点头,说道:“那么安娜公主,你带着如此贵重的礼物,不远数万里来到了大宋,是为了什么?”

安娜有些怅然的看着大宋的皇帝,她神情里都是回忆。

安娜叹气的说道:“我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君主,他带领着罗马帝国完成了复兴。”

“他抵抗了塞尔柱突厥人来自东方的侵袭,破坏了诺曼人来自西线的压力,并且组织了十字军东征,征服了圣城,若是能够收复小亚细亚岛,我的父亲就成为了新的神圣皇帝,而不是国王。”

“和大宋的皇帝很像,我的父亲之前是一名将军,而后登基称帝。”

赵桓点头,大宋皇帝的心病是燕云十六州,而神圣罗马帝国的心病,就是小亚细亚岛。

这说的事他的父亲和赵匡胤的经历很像,都是由将军到皇帝的蜕变。

赵桓笑着看着安娜,等待着她说出自己的目的。

安娜继续回忆的说道:“我的父亲在处理十字军东征的方式有些失当,他命令那些来自英格兰王国、法兰西王国的十七公国、匈牙利王国、罗斯公国的骑士效忠自己。”

“但是这些骑士在攻破圣城之后,并没有听从父亲的命令,反而自己建立了公国。”

“收复圣城的意义,仅仅拿回了圣主的遗骸,却没有实质性的领土和利益的获得。”

“我相信尊敬的陛下,能够理解我父亲的感受。”

赵桓点头示意安娜继续,这就跟自己收复了燕云十六州之后,各大将领自立为王一样。

但是大宋这边的打仗的率臣,开始是种师道,而后是岳飞。

到现在还没有朝臣,那么不长眼的说这俩人搞叛乱,要不然赵桓能把这个朝臣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这又牵扯到了东西方文化的不同,他也懒得跟安娜撕这种事,各有各的好处。

“父亲决定正式决定彻底与西部教会决裂。但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东部教会并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本来我是父亲指定的皇位继承人。但是对待东征贵族和教会上,我与我的父亲的想法不太一样,他又指定了我的弟弟,成为了继承人。最后约翰登上了皇位,而我被流放。”

“亨伯特本身是西部教会的大主教,就是和父亲的谈判中,谈判失败,普世牧首开除所有东部教会的教籍,我的想法是和西部教会谈判,而我的父亲不同意这么做。”

“所以,我千里迢迢的赶到了龙庭,就是亨伯特主教给我写了一份书信,说到了东方大陆的大变局,当时我就决定带着这些智慧的书籍,前来大宋帝国,碰碰运气。”

赵桓终于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金国对大宋用兵,那不是小事,谁赢了就是东方大陆这片地域的王者。

历史上是金人赢了,但是现在是大宋赢了。

赵桓看着安娜,不解的问道:“一路旅途辛苦,但是大宋距离神圣罗马帝国的太远了,距离你的拜占庭,数万里之遥。朕能帮你什么吗?到朕这里碰碰运气?”

安娜严肃的说道:“前唐的波斯都督府就将中原王朝的触角,伸到了地中海和圣城附近。”

“波斯都护府?”赵桓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

【历史事件提醒:波斯都护府,在唐高宗时期,在波斯的疾陵城建立的都督府,任命波斯王子卑路斯为都督,授予了卑路斯为右威卫将军,隶属安西大都护府。】

【并且在天宝九年(公元751年),由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率领十万军队攻打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一带),大败石国俘虏石国国王和王子。】

赵桓看着系统介绍,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他定下的目标是什么,远迈盛唐。

可是怎么越看这个这个目标,越难以完成啊。

“陛下?”安娜疑惑的看着发呆的皇帝,这是怎么了?

赵桓疑惑的问道:“额,你的想法是什么?让朕帮助你把你弟弟从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上拉下来吗?朕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去影响神圣罗马帝国。”

安娜看了这个大宋皇帝一眼,这个皇帝对领土的渴望,写在了脸上!

“以后的事情只有伟大的圣主能够看到,而我正是接受了圣主的指引来到了大宋。”安娜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不过她紧接着说道:“我尊敬的陛下,我的弟弟约翰是一位雄主,和尊敬的陛下拥有同样的仁慈,是个好人。”

“他和我的战略是相同的,我离开的时候,他正在抚慰五十年来,连绵的征战,给帝国带来的创伤,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与西部教会达成了盟约。”

“我只是希望能够为神圣罗马帝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赵桓这才了然,自己误会了安娜来的意图,他以为安娜是要自己去帮她复位,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真诚的恳请陛下,派出使者前往神圣罗马帝国,重开丝绸之路,为罗马帝国带去更多的繁荣和知识。用大宋的先进去扫除罗马帝国的蒙昧,用大宋的繁荣代替罗马帝国的落后。”安娜真诚的说道。

重启丝绸之路?

当安娜说出这个目的的时候,赵桓怦然心动!

安娜继续用咏叹调说道:“从中国的长安出发,越过河西走廊和西域,穿过沙漠到达拜占庭,途径罗斯公国,到达法兰西王国,在欧罗巴旅行贸易,最后再抵达水城威尼斯,乘船到达雅典和天方。”

“这条路线记录在罗马帝国的文献中,同样记录在中原王朝的经典之中。”

“这条丝绸之路曾经缔造了东方王朝汉帝国的兴盛,同样缔造了罗马帝国的兴盛。”

“重启丝绸之路,让中原王朝和罗马帝国再次复兴。就是安娜不远万里来到的大宋的目的,尊敬的陛下。”

赵桓打开了堪舆图看了很久,说道:“安娜公主是一个不错的说客,你说服了朕。”

重启丝绸之路的意义,可不仅仅是商贸那么简单。

比如前期重启丝绸之路,就需要对西域诸国进行勘测,顺道安插皇城司的察子,搜集西域诸国的情报,就很合理了。

收复西域之后,西域的地理位置,注定它的贫瘠。

若是能够开启东西方的商贸,对西域的安定和发展,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同样能够解决大宋内部高生产力带来的产品积压。

一举多得。

赵桓早就将丝绸之路的国政,写在了计划表里,安娜的邀请,倒是提醒了赵桓,可以提前做这方面的准备。

“若是仅仅派出使者沟通各国重新开启丝绸之路的话,倒不算是难事。朕会在朝议之后,给安娜公主一个答案。”赵桓没把话说满,抿了一盏茶。

安娜的脸色有些诡异,她看着大宋的皇帝,愣愣的对着亨伯特,用希腊语对着亨伯特问道:“难道我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的长公主,亲自到达这里,还无法表达我神圣罗马帝国的诚意吗?”

“派出一个使者访问罗马,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吗?”

亨伯特同样希腊语快速的回答道:“应该不是吧,东方王朝什么事都喜欢商量,应该是这样。我们都听说过东方王朝喜欢拖延。想来这个大宋皇帝也不意外。”

赵桓听着两个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但是他听不懂。

【历史翻译机开启,同步翻译希腊语中……】

赵桓就看到了安娜和亨伯特的交流的内容。

“呵呵,我这系统,终于给力了一回,没有给朕掉链子啊。”赵桓夸赞了一句系统。

【哼!我很强的!】

安娜依旧和亨伯特交流着,两个人以为自己秘密的交流,赵桓这里都有实时字幕显示。

“可是亨伯特,我们并没有太多的钱财,来打动这个贪婪的皇帝。”安娜一脸担忧的说道。

亨伯特同样眉头紧蹙的说道:“丝绸之路对罗马帝国的意义不用亨伯特多说,安娜长公主比我知道的更多,不管是你的父亲,还是约翰,其实现在神圣罗马帝国衰亡的根本原因还是贫穷。”

“安娜长公主,既然已经不远数万里从拜占庭城来到了燕京,不能没有任何的收获。”

安娜看着大宋的皇帝看了很久很久,才问道:“亨伯特主教,听说大宋的皇帝是个极其好色的人,他甚至娶了一个西夏的王妃。”

赵桓看着字幕里安娜的话,好险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去!

自己好色的名头已经传到了龙庭?!甚至连罗马帝国的长公主都知道了!

【是的,渣男之名,从神圣罗马帝国到倭国,从东到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凸(艹皿艹)!】

赵桓挠了挠头,曹娴之事,就是为了分裂消耗西夏的实力,然后一举收复故土。

传就传吧,能捞到好处就是。

赵桓是一个极度的实用主义者,只要有好处,别说李乾顺的老婆,就是李乾顺的老妈,也无妨。

反正自己又不宠幸她们。

“亨伯特,难道要为神圣帝国牺牲到那种地步吗?”安娜有些犹豫的问道,她看着自己身材,笑道:“亨伯特,神圣罗马帝国长公主的美丽和身材,对大宋皇帝是不是有足够的吸引力呢?”

“不需要!”赵桓赶紧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

再谈下去,自己指不定被传成恶龙,逮谁日谁!

而且他可没忘记,朱琏、张棠华和刘婉,他们在福宁宫对化外之人抵触。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安娜轻掩朱唇,惊讶的问道:“额,在西方拒绝一个美丽的女子,是对女子的另外一种侮辱。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难道尊敬的陛下,还懂希腊话?”

赵桓点头说道:“略懂,略懂。”

第五百八十章 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安娜长公主,很漂亮也很有魅力。但是重启丝绸之路是一件大事,大宋需要做更多的准备。”赵桓笑着解释道。

而安娜换了匈牙利语对着亨伯特疑惑的问道:“难道我的身材经过万里的旅途,变得没有吸引力了吗?还是沿途的风沙,让我脸庞多了衰老的迹象吗?”

“为什么这个大宋的皇帝,居然能够阻挡我的魅力?”

赵桓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字幕,你换成什么语言,老子这个系统都能翻译的好不好!

亨伯特回答道:“听说中原王朝的皇宫里有三千个后妃。”

“这么多的吗?他能忙得过来?”安娜惊讶的看着大宋的皇帝。

“怎么可能有三千人。”赵桓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待我朝议之后,给公主一个答复。”

“你还懂匈牙利语?”安娜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诧异。这个皇帝怎么什么都懂。

而赵桓已经懒得略懂略懂了。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还请国使前往驿站休息。如果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

“期待与陛下的再次相逢。”安娜有礼貌的离开了文德殿。

“派出使者前往罗马帝国这件事,宇文相公以为如何?”赵桓看着堪舆图,一阵的唏嘘。

宇文虚中点头说道:“倒不是不可以。再此之前,辽国就通过榷场获得了大量的丝绸和茶叶,远销西域和大秦,在没有河西走廊的情况下,从上京路出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陈东?”赵桓疑惑的问道。

宇文虚中想了想说道:“可行。”

“也不知道那边具体的情况,派个人问问吧。”赵桓说道。

“阿嚏。”陈东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草原的风沙实在是太大了些。

他看着远处的天山山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官家派他来试探着清河城的防备。

他很顺利的接受了清河城的防务。

耶律大石跑的速度很快,清河城没有留下人防守。

陈东看着远处的山口,山口的两侧是挺拔的山崖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山口之外,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而这条河名叫楚河。

在楚河的上游,坐落着一座城邦,那处城邦是前唐重镇碎叶城。

而这条名为天山廊道有一条亘古的商道,这是绕开河西走廊的一条商道,但是这条商道上有一条拦路虎。

那就是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在镇州附近被克烈部击败之后,彻底的退出了天山以东,在西域称雄称霸的同时,碎叶城同样在耶律大石的控制之下。

这就锁住了大宋想要将商路继续西探的可能性。

“官家骗人啊!这里哪有什么金山!都被前人挖光了!”陈冲看着高耸的天山,就是叹气。

金山早就在前汉的时候,就已经开采了。到现在早就被挖的一干二净。

顺着天山山脉,可到碎叶城,过碎叶城进入塞尔柱帝国,就彻底打通了前往西方世界的商路,是陈东来到这里的打算。

清河城到镇州到大同的商路,虽然已经非常安全,但是大宋的商贾依旧被契丹人阻拦着。

过去上京道在契丹人的手里,大宋运往西域的货物,被契丹人刮一层,而现在,上京路在大宋手里,商货还要被契丹人刮一层。

实在是可恶!

陈东看着不远处的天山山口,对着身边的牛皋问道:“牛指挥,你说我们能不能靠着这五千人拿下碎叶城呢?”

牛皋点了点头,看着远方说道:“我觉得可以。”

陈东哈哈大笑起来,用力的锤了下牛皋,哈哈大笑的说道:“好了不做梦了。我们回清河城。”

“我说的是真的啊,陈大官人。”牛皋挠挠头憨笑着说道。

耶律大石手中都是青壮年的契丹人,他们有至少五万的骑卒,八万左右的正军,过十万的辅军,数十万马匹,也只有这样的战斗力,才能威震西域。

牛皋和陈东这手中的五千人,去打耶律大石,无疑鸡蛋砸石头,以卵击石。

牛皋嗤笑了一声,勒住了马匹,回到了清河城内。

清河城拥有典型的西域风格的建筑物,一个个高耸的尖塔,簇拥着椭圆形的屋顶,高耸的石柱和拱形建筑物,遍布其间。

但那是神仆们才能拥有的高档建筑,城中的平头百姓,连个平房都没有,他们随意的在墙壁上挖个洞,垒上不规则的青石就称之为家了。

这里的百姓过得清苦,随着最近越来越多的商队从清河前往镇州,再通过镇州到大同府的直道,清河城肉眼可见的繁华了几分。

而陈东本身只是一介书生,骑马的功夫,还是到了这上京路才学的。

他看着越来越高大的城墙,城门口不断进城的商队,眉头紧蹙了一下,说道:“这要是能够收进城费的话,无疑就是一座金矿啊,可是官家不让收进城费,可惜了。”

“要是收进城费的话,我们就被赶走了。”牛皋摇头提醒道。

他们在这个城池的作用,更像是管理者,而并非拥有者。

这里的汉人极为稀少,住在这里的都是些粟特人,勇猛好斗。

“尊敬的汉使,听闻您去天山山口考察过了,若是有需要的地方,请尽管吩咐,阿尔斯兰愿意听从尊使的差遣。”一个红色头发的粟特人拦住了陈东一行人的前行的路。

粟特人善于经商,是原来丝绸之路的上出了名的商贾,逐利是他们的天性,粟特人中流传着一句话“丈夫年二十去旁国,利所在无不至”,无利不起早是他们的天性。

粟特人在中原有个更让人熟悉的称呼,叫做昭武九姓。

而这个名叫阿尔斯兰的粟特人,就敏锐的察觉出了这座城池的主人,有了些困扰。

这对他们是个机会。

“说服菊儿汗,打开前往塞尔柱国商路,是我们现在的困扰。阿尔斯兰王子,有什么好主意吗?”陈东笑着问道。

阿尔斯兰身上的粟特人血统只有一半,他的母亲是一个土克曼人,他的父亲是塞尔柱帝国的附属国火寻国的国王。

而火寻国是陈东对他们的称呼,他们更喜欢被叫自己为花刺子模。

阿尔斯兰谦卑的将手放在胸膛上说道:“陈天使,我有汉名,姓石名康,字利达。我们火寻国曾经是大唐的附庸,曾经被大唐的皇帝赐姓石。尊敬的汉使。”

石康,是阿尔斯兰的汉名。

陈东与这个石康打过很多的交道,自然知道他的汉名,但是他起这个名字的目的,只是为了行商方便罢了。

“尊敬的汉使,担心的是大宋的商队被菊儿汗拦截吗?过碎叶城,不是缴纳一笔费用就可以了吗?”阿尔斯兰扶着陈东从马匹上下来,疑惑的问道。

经过别人的领地,给对方缴纳税赋,这是应有之意。

清河城的主权隶属有争议,所以大家在清河城没有交税,但是到了镇州或者大同府的邸店,这个税赋都会补上。

阿尔斯兰不知道为何陈东到底在担忧着什么。

陈东看了牛皋一眼,嗤笑道:“阿尔斯兰王子真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谁没听说过,谁都可以过碎叶城,唯独汉人的商队过不了碎叶城?”

耶律大石完整的经历过了辽国的灭亡,这个过程中,大宋充当的角色,非常不光彩。

而且耶律大石曾经在燕京路,以三千对十万,打的童贯远遁百里。

这个菊儿汗耶律大石,打心眼里瞧不上宋人。

宋人现在的商队,只能到这清河城,只要越过天山山口,就会被契丹人击杀。

所以宋人的商队在清河城,都会转交给粟特人继续西去。而这其中的利润,大部分都被契丹人和粟特人所瓜分。

所以陈东才会说阿尔斯兰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阿尔斯兰谦卑的笑道:“啜饮着蜜糖的苍蝇,会在甜蜜中丧生,今天菊儿汗对会对宋人下手,明日也会对我粟特人下手。”

“我愿意帮助陈天使一次,我知道一条道路能够绕开碎叶城,进入塞尔柱帝国。”

陈东看着阿尔斯兰坚定的神情,笑着说道:“你们粟特人有一句名言,有时候,一个人为不花钱得到的东西,付出的代价往往更高。”

“不知道阿尔斯兰王子,想要是什么?”

阿尔斯兰扶着陈东脸色有些黯淡的说道:“塞尔柱帝国是塞尔柱突厥人,塞尔柱克建立的帝国。”

“塞尔柱克的孙子:图格鲁克伯克,先后打败了伽色尼王国、波斯并且占领了波斯全境,并且进入了巴格达。而图格鲁克伯克被尊称为了苏丹,意思为东方和西方的王。”

“陈天使,东方有句话就是说有兴盛就必然也有衰亡,兴盛和崩坏的速度都很快的话,怎么说来着?”

陈东稍微想了想说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阿尔斯兰连连点头,说道:“不愧是东方王朝的读书人,就是这句。久不闻王化,我的汉学只剩下做买卖的几句了,让陈天使见笑了。”

“图格鲁克伯克的塞尔柱帝国是最繁荣的时候,那时候塞尔柱帝国甚至能够威胁到拜占庭。但是随着他的死亡,塞尔柱也快速的走向了衰弱。”

“四十年前,塞尔柱帝国的最后一个王,尼扎姆·穆勒克。他在波斯的领地上,被刺杀身亡,塞尔柱帝国分崩离析,诸多皇室子嗣围绕各大城邦割据。”

“我们火寻国的日子也不好过,若是哪一天大宋帝国,能够带着天兵再至里海,还请帮帮我们火寻国。”

“以微不足道的一条小路的情报,换取帝国的友谊,对我和我的家族来说,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第五百八十一章 没有丝绸的罗马贵族还是罗马贵族吗!

“阿尔斯兰王子是一个很会做买卖的人,但是你能换取的仅仅是我陈东个人的友谊。”

“想要获得大宋的友谊,得跟我们官家商量。”陈东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

虽然远在清河,万里之遥的地方,但是他依旧没有忘记谨慎两个字。

在大宋做官,不谨慎,会死人的。

石康还想纠正陈东的称呼,但是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他听陈东说过一个叫完颜宗干的金国勋贵,他因为政斗被赶出首府之后,帮着数万宋军回到了大宋。

他同样给自己改名为王佑,字家彦,但是没有宋人称呼其为王佑,更多的人都是叫他完颜宗干。

他知道为什么,大宋的华夷之辨的影响绝非儿戏。

想要被宋人认可,并且成为一个宋人,需要很长的时间。

阿尔斯兰想了想说道:“听说你们的皇帝非常喜欢美色,我准备了胡姬作为礼物送给大宋的皇帝。”

陈东的脚步一个踉跄,惊讶的望着阿尔斯兰问道:“你从哪里听说我们官家,喜欢美色的?!”

“那些商队的行商都这么说啊,传闻你们的官家娶了西夏的王妃,这种胆魄,不得不令人佩服,当真好胆啊!”阿尔斯兰理所应当的说道。

陈东疑惑的看着阿尔斯兰问道:“为什么西夏的王妃碰不得,我听说过这个传说,可是不了解其详情。”

阿尔斯兰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西夏的王妃都是毒妇中的毒妇啊,大梁太后和小梁太后这两个毒人的事迹,在西域流传甚广。”

陈东哭笑不得说道:“我们官家不好美色,你别真的送胡姬过去,小心官家砍了你。”

“要是打算在这方面入手,胡姬的身份太低了些,你不是说塞尔柱帝国分成了很多藩镇吗?找点公主之类给官家按按腿,倒是不错。”

两个人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你说的那条小路,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吗?”陈东急切的问道。

阿尔斯兰说道:“陈天使还是表现的很着急,这样我们这些商人,就知道了这件事对陈天使很重要。不是说不动声色,是大宋官员的基本修养吗?”

陈东扭头对着牛皋问道:“我表现的很急迫吗?”

牛皋点了点头,说道:“很急迫。”

“我以后会注意的。”陈东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学子,对这种不动声色的技能,掌握还不是很纯熟。

阿尔斯兰小声的说道:“陈天使请这边来,一定要叮嘱前往塞尔柱帝国发财的商队,口风一定要严,这条商路也是我们粟特人的发财之路。若是被契丹人知道了这条路,我们粟特人也无法以此为生了。”

“省的,省的。牛指挥,请你调集一百人跟我随行,我要去亲自去看看。”陈东带着阿尔斯兰前往了那条小路。

可以不经过楚河碎叶城的西去商路。

牛皋本来要跟着一起去,但是被陈东拦住,牛皋和陈东必须留下一个人,处理清河城的琐事。

牛皋被陈东留了下来,百人队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中,激起了一**的飞鸟。

数个日出日落之后,牛皋没有等到陈东,却等到了燕京派来的天使。

孙历带着圣旨用了两天的时间,从燕京赶到了大同府,又用了四天的时间赶到了镇州。

而从镇州到清河城,他用了整整十天的时间。

“天使一路辛苦。”牛皋见到了孙历的时候,惊了一头的冷汗,陈东现在还没回来。这是玩忽职守,上一个玩忽职守的李擢,还在地里看着他们呢!

孙历拍打了下身上的沙尘,笑着说道:“驰道的速度远大于直道,直道的速度远大于小道,自从我大宋有了官家之后,缩地成寸,万里之遥感觉也没有多远了啊。”

孙历笑着看着牛皋问道:“陈学士呢?哪里去了?快让他过来接旨,有好事。”

牛皋憨笑着摸了摸鼻说道:“他去入厕了。一会儿就过来见过天使。”

孙历拍了拍牛皋的肩膀,笑着说道:“岳将军当初派你来到清河城的时候,上的札子里说,你不会撒谎,你只要撒谎就喜欢摸鼻子。上次你喝酒,差点被太行山匪杀了的时候,说谎摸鼻子的事,就被岳将军知道了。”

“他去做什么了?”

“跟着火寻国的王子探查商道了,兹事体大,陈学士放心不过,就亲自去了。”牛皋小心翼翼的说道。

孙历点了点头,他看着天边的彩霞,从镇州赶往清河城这段,一路上都是砾石满地,他也见识到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盛景。

同样也感受到了这里的苦寒。

“官家知道这里贫瘠,就让我带了点吃食,给将士们分一下,看来陈学士没有这个口福了。”孙历乐呵呵的笑着。

牛皋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这些宦官都是出自内廷,身上那股阴柔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他们在笑的时候,又像是在哭。

阴不阴,阳不阳,让人畏惧。

“牛指挥放心吧,官家这次来就特意叮嘱过了,清河城的位置特殊,陈学士有便宜行事之权。”孙历看着牛皋的表情解释道。

“还请天使到这边洗浴之后,再进城。”牛皋赶忙将孙历迎进了城外的澡堂。

孙历酒足饭饱之后,待在清河城的城墙上,看着昏黄的落日缓缓的落下,整个天空和地面,都被落日镀上了一层金光,楚河水的涟漪又将金光打散。

盛景。

一道龙卷风划过了天穹,带着沙子飞上了天穹,搅动着火烧一样的云彩。

一百骑卒疯狂的踏马而行,从天边而来,扬起的沙尘如同俯卧在地平线上的一道土龙一般。

道道烽火从天山山麓而下,孙历指着那些烽火的地方,问道:“那是你们修的烽燧吗?”

牛皋连忙说道:“为了预警契丹人从碎叶城穿过天山山口,建的烽火台,就是哨所罢了。”

“掌烽火,置帅一人,副两人,每烽置烽子七人人,共计九人,三个三三分队。”

“其烟看放时,仅一时,则无事。合盆灭烟,并非警讯。”

孙历点头,看着城中不慌不忙的样子,就知道这一百骑应当不是契丹人。

当沙龙由远而近,跑到清河城的时候,孙历也看到了变成了土人的陈东,只不过陈东并没有急着进城,反而进到了清河城旁边的澡堂子。

牛皋赶忙解释道:“还请孙天使稍待,陈学士还要洗漱之后,才能来拜见。”

“大漠沙尘太厉害了。烈砂眯眼,若不用硫磺洗掉虱虫,恐有瘟疫。”

“原来如此。”孙历才明白,为何自己进城之前要洗漱,而且是那种难闻的硫磺皂角。

陈东见到孙历之后,也顾不上享受孙历带来的美食,而是非常严肃的打开了地图说道:“这位是阿尔斯兰王子,他的父亲是火寻国的国王。这次我们找到了一条绕开契丹人,通往火寻国的商道!”

“尊敬的天使,我叫石康,字利达。”阿尔斯兰不厌其烦的纠正着陈东的话,但是依旧没什么用。改变不了宋人对他的称呼。

想做个宋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这条商道!来得正是时候!”孙历看着堪舆图上的路线,用力的点了点头。

陈东指着清河城和碎叶城说道:“我判断过了耶律大石的想法,契丹人的想法很简单,清河城在他们手里,就不会有那么多行商,和大宋交易。”

“清河城在我们宋人手里,更多的行商经过他们契丹人的地盘,可以收更多的税,他们希望的是西进。短时间内不会攻打清河城。”

“所以清河城短时间没有战事,我可以跟随孙天使回京,至于出使大秦,还得看官家的旨意。”

“好!”孙历点头称赞,一年多没见,陈东变得更加有棱有角,未来的相公,必有其一席之地。

次日的清晨,陈东和孙历乘快马,给清河城留下了一道背影,飞快的向着镇州而去。

而此时的燕京驿站里,安娜气呼呼的盯着亨伯特问道:“我要购买大宋衣帽行的定制衣物,为什么不可以!”

安娜经过大同府的时候,亨伯特见过大宋衣帽行的掌柜,李师师。

李师师现在是大宋衣帽行的首席衣物设计师,她接触到了亨伯特,亨伯特作为景教的红衣大主教,对展开克烈部的商贸有很大的作用,李师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亨伯特留给李师师一份设计稿,符合罗马帝国的贵族服饰。

亨伯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太贵重了。我的长公主,若是普通衣料就算了,但那是丝绸!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去为这件衣物付钱。”

安娜依旧生气的说道:“没有丝绸的罗马贵族,还是罗马贵族吗?亨伯特你忘记了荣耀这两个字,应该怎么拼写吗?”

“可是太贵了。”亨伯特依旧在劝说着她的长公主。

若是便宜点他们还能付得起钱,但是现在丝绸制品,实在是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范围。

安娜坐在凳子上叹气,这就是罗马帝国的现状,贫穷。

安娜无奈的说道:“今天晚上有一个皇家舞会,大宋的皇帝邀请我出席,我却没有像样的服饰参加舞会,这很丢我们罗马帝国的脸面。”

“不过,听说大宋的皇帝很有钱?”

亨伯特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大宋衣帽行,就是这位大宋皇帝的私人财产。我打听过了,仅仅一个衣帽行的收入,就是我们帝国一年税赋的一半左右。”

“他很有钱。我的长公主。”

第五百八十二章 她在撩你,死钢筋!

安娜怀疑的看着亨伯特,想到某种可能性,脸上挂满了笑容说道:“你是不是看错了,把流水账本看成了盈利?”

亨伯特这才仔细看了手里的那份邸报,明白了自己的确是看错了。

流水和盈利。

“你知道汉人的文字都很复杂,而且这个账本的记账方法,这么多数据,很难看的明白。”亨伯特脸上挂着无奈。

“而且为什么大宋的皇帝会把这种财报写到报纸上呢?”亨伯特从来没见过这种做法,有些疑惑的问道。

而安娜掩面轻笑,汉人的文字很难学习,对于他们来说,口语还容易一些,文字太难为他了。

“那么参加大宋皇家舞会的花费,是不是可以让大宋的皇帝,为我的服饰付钱呢?”安娜看着天边的夕阳轻声问道。

亨伯特俯首说道:“有时候,一个人为不花钱得到的东西,付出的代价往往更高。我的长公主殿下。”

安娜伸着手让落日的余韵将自己的手掌,染成了金黄色,她呆呆的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问道:“我的大红衣主教,你被开除了教籍,我被流放。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一个来自数万里之外的罗马帝国的长公主。”

“在政斗中想要杀死我的弟弟约翰,却被约翰的母亲发现,失去了王位之后的我,政斗失败之后,被流放的我,离开流放之地的我,本质上,是一个罪犯啊!”

安娜的脸色突然有些黯淡的说道:“我如同拜占庭堡中那些肮脏的贫民一样!没有人怜悯失去了权势的长公主!没有人会把我看成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了!”

“我亲爱的弟弟约翰,也将我看做我是可以交易的筹码!我的未婚夫君士坦丁·杜卡斯,甚至在得知我失去了王位的继承权之后,废除了与我的婚约!”

“长公主殿下,您完全不用自己埋怨自己。圣主会原谅您的过错。您不需要向任何人忏悔,只需要向圣主忏悔就是。”亨伯特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们东部教会没有西部教会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也没有那么多人为的规矩。

比如忏悔这一项,就无须向任何圣职人员忏悔,只需要在死后的天堂里,向圣主忏悔就是。

“在欧罗巴,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拥有的事物。我想在东方世界里,重新拥有我失去的一切。”

“再说了,难道在亨伯特主教眼里,大宋的皇帝比不上卡佩家族那些喜欢斗篷而且只依靠女人的废物?”

“还是比不上韦廷家族喜欢近亲繁衍的种马?还是比不上留里克家族那群纳维亚的棕熊?还是比不上埃斯特家族只懂得做买卖的商人?”

“还是比不上霍亨索伦家族那群猎犬?还是比不上伊夫雷亚家族那群四处背叛盟友的墙头草。”

亨伯特数了数,从法兰西的卡佩家族,到神圣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韦廷家族,再到罗斯公国的留里克家族,再到意大利大公埃斯特家族,再到家徽上绣着狗头的霍亨索伦家族,长公主殿下挨个黑了个遍。

亨伯特点头说道:“他们控制的领土,所管理的平民、贵族的生活压根无法和大宋比较,我的长公主殿下。”

安娜最终还是拿到了来自大宋衣帽行的定制礼服,充斥着拜占庭元素的一套礼服。

袖口、领口、底摆都缝缀着圆形和方形错落交织的闪闪发光的宝石,以及固定在右肩膀的长长的披风,长及小腿。

她将乌黑的长发整齐的梳理好,压在一个小小的圆沿帽下,而精心打理的黑发及腰。

这个圆沿帽是十字军东征时,军士和随军的妇女们为了遮蔽烈日而流行起来的帽饰。

她套上了长长的丘尼克,这种丘尼克,是来自埃及的古老衣着风格,从正义到脚踝的筒形紧身衣。

再穿上充斥着流苏的套裙,长裙的刺绣是现在罗马帝国非常流行的联珠纹。

而上衣则是前开襟式,将前襟分成两片,露出了半片充斥着圣光的巨大正义。

安娜掏出一个胸针巧妙的将这半片正义掩盖,这是她们家族的族徽,代表着她最后的荣耀。

宽大的袖子,被袖口束缚,袖口充斥着花纹和琉璃。

这一切都很符合安娜对服饰的要求。

露颈、露手腕、露出脚裸,却不媚俗,将她姣好的身材展现无疑,却没有露出任何不该露出的地方。

她踩上了一双充斥着西班牙风格的高底鞋,站在全身镜前的安娜,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

但是骄傲的安娜很快的就联想到了现状,叹了一口气。

她在亨伯特的搀扶下,坐上了前往大宋燕京行在的行宫,她出神的看着那些高大的门店,络绎不绝的商贾,摩肩擦踵的行人。

若是拜占庭能这么繁荣,该多好。

赵桓待在宫中,正在宫人的辅助下,穿着冕服,要去参加谢师国宴。

名为谢师国宴,其实是汴京进行了第二次官考,共计录用了三百多名官员。

第一轮教育改制的试点应天府的应天书院的院正是大宋皇帝。

和开封府尹的官职名称一样,都是有名无实,不负责具体事务,但是是应天学子名义上的师长。

而且还是学制改革之后,都会沿用的制度。

包括现在已经建成的陆军军事学院,也是同样的道理。

三百多名赴任各地的学子和家眷,在汴燕驰道奔波了一天的时间,赶到了燕京,参加国宴拜别皇帝之后,才会前往各地。

赵桓这才知道这个宴会,这些全新的大宋官员的家眷,也会参加。

而在赵桓的安排下,各国的国使,也应邀在席。

因为这批官员里,有一些会前往高丽、大理、倭国、占城、西夏的使官,也会出席这次国宴。

这是赵桓打算恢复前唐戎索制藩属国政治的第一步棋子。

派出常驻使官,保证大宋国民在这些国家活动的利益!

而这一次朱琏会陪同赵桓一起出席这次国宴。

赵桓参加完这个宴会之后,总感觉是在折磨自己的胃。

菜是好菜,用料极为珍贵,赵桓见过的没见过的珍馐,都摆在了桌上,咸淡鲜美,刀工更是没得说,味道也是清鲜淡雅,醇和隽永。

餐具更是离谱的象牙筷子和金银制品的餐盘,尽显奢侈。

东坡肉这道名菜也在其上。

可惜的是,赵桓参加这宴席,筷子都没动两下!一桌子美食不能动筷子,实在是折磨人!

因为他光喝酒就喝的很饱。

前来敬酒的人太多!

喝的赵桓不得不让赵英把自己的酒壶里的酒,换成了水。

这才算是躲过了一劫。

“宇文相公,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少搞一些,没什么用,光浪费钱。”赵桓授意宇文虚中,台谏要上一轮札子,批判一下这种奢靡之风!

这一个宴会花了内帑十万贯!居然搞掉了半艘木兰舟,这笔账,不划算!

这都是自己的小钱钱!国帑还不肯出钱!

就很过分!

他现在很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里握着两亿贯的大财主了。

“主要就是反骄破满,这种奢靡的歪风邪气不可长,把节俭之风竖起来。”赵桓将自己的想法讲明白,宇文虚中连连点头。

反骄破满,这个词很好。

“参见陛下,陛下安泰。”安娜带着亨伯特来到了赵桓的面前,她用新学的话,笑着说道。

赵桓看着安娜的打扮,连连点头。

不愧是长公主啊,褪下了那白色的修女服,转身就变成了长公主,这身衣服很符合她的身份。

雍容华贵。

“给陛下敬酒,祝福陛下和陛下的帝国,永远昌盛和繁荣。”安娜端了了一杯酒和赵桓干杯,露出了白白的手腕。

“恭贺陛下又收拢了一批能干的官员,大宋帝国也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安娜起了第二杯。

赵桓轻笑,示意赵英倒上水,继续碰杯。你再能喝,都喝不倒朕,朕喝的是水!

【直男癌。】

一行字幕出现在了赵桓的眼帘上。



安娜轻轻捋了捋自己的秀发,轻轻侧着头,笑着说道:“祝愿罗马帝国和大宋帝国的友谊,如同日月一样延绵世世代代。请。”

安娜又是一杯酒。

赵桓又倒满了一杯水。

不过他看着长公主歪着头露出了白皙的脖颈,而这个角度看,感觉长公主更有了几分俏皮和可爱。

赵桓用力的摇了摇头,喝水也能醉吗?都怪这该死的酒宴,不给吃菜。

但凡是让朕吃两口花生米,也不能喝成这样。

【恋爱辅助器:侧头八度时,从侧面看鼻尖、下巴、下颌角三个部位的凸点,在y=1/2x^2(0<x<3)的抛物线上,而在四十五度视角中,这样给人的感觉最可爱,同样也是自拍的完美角度。】

【综上易得:她在撩你。你这个死钢筋!】

一行字幕出现在了赵桓的眼底,赵桓一愣,死钢筋又是什么雅号?

【钢筋混凝土级直男!简称钢筋!】

赵桓点头,原来如此,他还以为是单杠成精的杠精呢。

“愿大宋和罗马的友谊天长地久。”赵桓公式化的笑着回应道,喝下了自己这杯白开水,他并没有交谈下去的兴趣。

前往罗马太远了,而且那边没有太多的情报,和长公主发生再多的故事,对他和大宋的发展,都没什么大的影响。

他也不愿意和这个罗马长公主发生什么故事,上史书光彩不光彩他不关心,他知道自己宫里那三位,极度反对自己的纳方外之人。

“官家,长公主千里迢迢来到大宋,官家何不赐座同饮?”赵英乐呵呵笑着在赵桓身边附耳说道:“官家,长公主身上的衣服,走的是官家的账。”

岂有此理!

赵桓怀疑的看了一眼赵英,这是要做什么?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东方约翰王

赵英的提议,居然得到了朱琏的点头首肯!

这个之前极度反对修女团入宫的女人,这个时候的态度,居然如此的随意?!

宇文虚中轻笑着颔首,一队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凳子,桌子椅子,全部安排好。

安娜和亨伯特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赵桓的身边。

赵桓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事从头到尾透漏着古怪!

赵桓怀疑的看着不同寻常的众人,看着安娜的表情,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了为何如此。

其实很简单的原因,他小瞧了自己“无后”的影响力。

赵谌是不能继承皇位的。除非从头到尾没有新皇子的诞生。

尤其是在赵桓给大宋的底气越来越足。

疆域、民生、经济越来越繁盛的情况下,大宋朝臣们对继承这一切的太子,要求就更加严格。

在八门进京的时候,只能瑟瑟发抖躲在皇后羽翼之下,啃了一个月馒头的赵谌,显然没有能力继承这一切。

虽然他当时就是个孩子。

虽然年幼的他,对局势的影响没有丝毫的作用,但是他依然是被动的挂上了“有瑕”这个名头。

就跟赵匡胤的黄袍加身一样,不管是他的手下,真的是把黄袍盖在了他身上,还是他自己披在身上,没人会计较,他的皇位来历不正,是不争的事实。

就像赵光义一样,他的法统、继承皇位没有任何一点一滴法统有缺,但是他无能,获得驴车皇帝的称号之后,不得不搞出金匮之盟的大笑话。

赵谌错就错在他是皇太子,却毫无作为之上。

大宋讲究祖宗之法,皇太子这种生物,讲究功业始终无瑕者。

当然这个祖宗之法,却不能把锅甩给赵光义。

皇太子功业无暇的观点,自秦时胡亥胡作非为之后,就有了这样的潜移默化的规则。

比如李承乾骑马摔伤了腿就性情大变,即使李世民再宠爱他,告诉世人他的腿就是有毛病,皇位也是他的!

甚至把魏征派去给李承乾当太子太傅。

但是依旧无法让李承乾释怀,最后走上了和他那个戎马一生、军事无出其右的爹,兵戎相见的不归路。

李承乾蠢吗?的确挺蠢的。

他爹打了一辈子仗,什么场面没见过?

李承乾伙同侯君集造反,连一个回合都没挺过,就被李世民车翻了。

敢在李世民活着的时候造反,李承乾得多蠢才做出这等事?

李承乾真的蠢吗?

李承乾多次在李世民巡游和外出打仗的时候监国,甚至握有知军国事的权力。

李承乾真的蠢,李世民能给他这么大的权力?朝臣们还会听他的吗?

说到底还是那突如其来的腿疾,让父慈子孝了二十多年的李承乾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仅仅三年不到的时间里,从世人皆称其善的皇太子,变成了怪胎李承乾。

腿疾,李承乾就有瑕。

赵谌,八门进京之时,毫无作为甚至被逼迫到啃一个月的饼的地步,这就是有瑕。

但是三个嫔妃的迟迟没有子嗣,赵谌的地位现在非常的尴尬。

所以,朱琏、赵英、宇文虚中、赵鼎、韩昉他们的行为,就非常合理,他们要找到皇帝,为什么无后的原因。

赵谌的存在,也确定了赵桓身体没有问题。

而安娜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实验对象,方外之人。

但是这个方外之人,却是大秦的公主。

大秦的存在可以追溯到汉朝的时候,而且大秦的强大,也能够从过往的商贾口中得知。

这就代表了底蕴,代表了安娜是长公主,而不是蛮夷。

这一切的一切,目的就两个字,孩子。

朕已经很努力!真的一滴都没有了啊!

赵桓在心里发出怒吼,但是却无能为力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没办法,没有孩子的皇帝,说话就是不硬气。

尤其是在后宫问题上,不得不接受朝臣们给自己加塞。

比如那个赵祯,宋仁宗就是一个没有后嗣的皇帝,以致于这个大宋应该加黑加粗标识出的皇帝,却是默默无闻。

文治上,唐宋八大家,有六位苏轼、苏辙、苏洵、欧阳修、曾巩、王安石就是活跃在宋仁宗时期。

武功上,打的西夏俯首称臣,也算是宋朝史上为数不多打赢的国仗。

人口上,宋仁宗在位四十二年,增加三百七十九万户,这是什么概念?贞观年间总户数也就三百万左右。

经济上,皇祐户一千九十万,垦田二百二十五万顷,天下岁入,皇祐、治平皆一万万以上,岁费亦一万万以上,自古国家之富,未有及此者。

更有指南针的应用到航海上,庞大的帆船舰队横行在万里海塘之上,而首次大规模刊印《九章算术》活字印刷的使用也在宋仁宗时期。

这样一个皇帝,在历史上最出名的就是狸猫换太子的戏说,第二出名的就是宋仁宗忍饿的历史史料。

为何?作为皇帝无子,就是没有牌面。

赵桓左看看右看看,只有自己还在纠结安娜的座次问题,宇文虚中和人喝酒喝的起兴,甚至都离开了座位。

不一会儿,朱琏以天色已晚为理由,离开了宴会,提前退场。赵英眼睛珠子一转,就扶着朱琏走了。

而亨伯特一看这场面,二话不说,以腹痛,厕遁之!

场上就剩下了安娜和赵桓两个人,场面一度极为尴尬。

“安娜长公主在我大宋饮食可还好?”赵桓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的说道。

安娜看着赵桓窘迫的样子,展颜一笑。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非常显然,她内心深处傍大腿的想法,非但没有受到阻拦,还受到了大宋朝臣们的祝福。

甚至是那个尊贵的帝国夫人,都有首肯的意思。

但是显然大宋的皇帝,却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甚至有些局促。

她摘下自己的族徽,放在了赵桓的桌上,露出了巨大的半片正义,笑着说道:“其实我们在我们欧罗巴,对自己仰慕的男人表达爱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虽然看起来我的行为,看起来有些唐突,但是在我们那里,我已经非常克制和淑女了。”

“当然在富硕的东方王朝看来,这就是蛮荒的代名词。”

赵桓当然明白,这仅仅是东西方文化的不同,他点了点头,拿起了还带着体温的族徽,哭笑不得。

这连定情信物都安排好了?

而安娜笑着看着赵桓,东方人特有的内敛,让她更加兴趣盎然。

安娜轻笑着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尊敬的陛下,您掌握着远超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疆域,拥有着整个欧罗巴三倍的人口,个人的财富可以用金山来形容,而衡量一个君主,怎么可能仅仅衡量个人财富?”

“而这样一个君主,拥有着无人可以比较的权力、财富和地位,却保留着东方特有的谦逊和仁爱。尊敬的陛下,不知道你的魅力有多么的致命吗?”

“在我们那里流传着一个传说,名为约翰王传说,不知道尊敬的陛下听说过吗?”

赵桓疑惑的看着安娜,笑着说道:“愿闻其详。”

对于自己的魅力,他的大皇帝系统早就告诉过他。赵桓这样的人,身上的魅力对于特定的人,非常致命。

非常致命是什么概念?

我们一般只会用四个字来形容这种魅力:坐地排卵!

他早就知道了这种致命的魅力,尤其是对安娜这种心理渴望着权力的女人来说,他是最完美的排卵对象。

“传说遥远的东方,有一名祭司王,名叫约翰,是东方三博士的后代。”

赵桓非常疑惑的看着安娜,四句话,就听懂了一句,遥远的东方。

安娜显然了解了东方对景教的了解,少之又少,笑着解释道:“可能尊敬的陛下不了解景教,东方三博士是圣主出生的时候,在圣诞日带着礼物看望圣主的东方人。”

“传说中,祭司王约翰,是一名宽厚和正直的君主,统领一片充满财宝和珍禽异兽、圣多马曾居住的土地。”

“该国内有亚历山大之门和不老之泉等胜地,边疆更是世界最大。”

“他拥有的宝物包括一面可看见每一寸国土的镜子。他的王国富庶得难以想像。据说他是中亚的也里可温(景教徒)的捍卫者,曾经大破波斯军,之后大军直挥圣城,但因底格里斯河结冰无法渡过才作罢。”

赵桓越听脸上的笑容越盛,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说道:“这个约翰王,应该是前唐的文皇帝李世民。”

“相传他建立了一个名叫悬镜司的部门,监管天下。而且他在位对各种宗教极为包容,也曾经在中亚跟波斯军队大战数次。至于是不是庇护景教徒,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种种行为,符合你说的各种传说,无疑就是他了。”

赵桓抿了一杯解酒茶,看着安娜一脸震惊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不就是胡说吗?

谁不会啊!

你讲传说,我讲传闻,不都是一样吗?

安娜有喝了一杯酒,同样给赵桓斟酒,笑着说道:“尊敬的陛下都喝了三杯水了,和我喝杯酒吧。”

赵桓点头,这点小手段,瞒不了坐的很近的人,他笑着一饮而尽,同时吃了颗花生米。

喝酒不吃菜,必定醉的快。他不想飘起来。更新最快 手机端::

安娜目光炯炯的看着赵桓问道:“传说中约翰王是强国君主和永恒的祭祀,只要能够找到他,就能够彻底打败黑衣大食,凿穿整个阿尤布和法蒂玛!不知道陛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约翰王呢?”

“不是。”赵桓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香酥脆五香味,还是炸过的,十分香脆。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大宋涅槃的绊脚石

赵桓好奇的看着手里的盾徽纹章,说道:“重开丝绸之路,是我大宋的追求。只不过是需要时间和时机,请安娜长公主不用如此,静候佳音就是。”

宇文虚中虽然在别的地方喝酒,但是依旧在关注着皇帝这边的情景,看到赵桓的模样,就知道安娜失败了。

他慢条斯理的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位置。

而亨伯特见机离开了派往各国的正使,回到座位的时候,对着安娜摇了摇头。

这些使官里,并没有前往大秦,或者说前往罗马帝国的使官。

这一发现让安娜有些黯然,她拿出一枚胸花,挡住了正义。

大宋要准备到什么时候,并不需要向安娜报备,这是大宋应该操心的事。

赵桓不想答应长公主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此去罗马拜占庭数万里之遥,没有情报,不知道沿途的国度对大宋的关系。

唐僧一句【我自东土大唐而来】,就可以受到所有西域诸国的礼遇!获得通关文牒,走的时候,各国国主会亲自出城想送。

但是大宋呢?还没有那种强大的威慑力。

为了得到一个女人,派遣自己的心腹大臣,不远万里前往罗马帝国做使者,这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先把安娜收了,以后再兑现诺言?

赵桓虽然知道自己是个铁渣男,但是还没有渣到这种地步。

这种白嫖的行径,他相当不齿。

赵桓把玩着手中的族徽纹章,手中的族徽纹章是一个双头鹰的形象,而大红色的底色,金黄色的双头鹰的脖颈,还挂着一个红色的铭牌。

“这是我的家族族徽,在我们那里,没有族徽的家族并不是贵族,只是暴发户而已,我的科穆宁家族,源自于黑海南岸,小亚细亚北部的古国,帕夫拉戈尼亚城,在那里留传着许多赫梯时期的双头鹰传说。”

“父亲从一名将军成为皇帝之后,就将我们家族的族徽定位了双头鹰。”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标识,至少在我们那边是这样。”

赵桓点了点头,对着宇文虚中问道:“西方世界似乎盛产族徽纹章,为何我们这里没有呢?”

宇文虚中抿了一口解酒茶,笑着回答道:“这是因为周礼。”

“商朝时候,为了区分封国和国号,各诸侯国的军士和家族青铜用品上,都镌刻有类似族徽之物,或者镶秀在旗帜之上。”

“天吴紫凤颇文华,凭取花纹认世家,就是说的中国之族徽。”

“商时族徽最为兴盛,而西周的时期,还有族徽,东周之后,就再无族徽之物了。”

赵桓还是第一次听说中国族徽之事,好奇的问道:“这是为何?”

宇文虚中放下茶杯,笑着回答道:“《大宋律》第三十二条名曰犯禁。何为犯禁之物?谓曰甲弩、矛矟、旌旗、幡帜及禁书、宝印之类,私家不应有之物。这等族徽就是犯禁之物,是不能个人拥有的。凡是查到依律流放三千里。”

“族徽在我中国也逐渐演化为了姓、氏、堂等各种号。比如前段时间收复九原城的时候,就找到了九原吕布堂,渭水堂,九贤堂等等。”

“归根到底的原因,商尊家,周尊国。这也是为何自前秦至今,轮替数国而无一继承商之名的原因。”

“武则天皇后还弄了个周来继承周,但是商就无人问津了。”

赵桓倒是能想明白其中的逻辑,这才明白了周礼这个东西,虽然平日里看到摸不着,但是大家还真的尊着周礼来行事。

宇文虚中放下了茶盏认真的说道:“倒是听闻那些船客说倭国还有家纹之说,但是臣没见过,不好乱说。”

“所以,官家衍圣公这个封公,是不是该停了?”

宇文虚中是御史大夫,专门负责谏言,哪怕是酒宴上谈古论今,也要上谏的。

赵桓点了点头,济南至道学院出的那些恶心人的事,还有孔端友,这个衍圣公,就到此为止吧。

“你督办此事,把章程写成一道札子呈上来,先把把孔端友的那个衍圣公的爵位先下了。”

亨伯特到龙庭已久,对于衍圣公的地位了解更深,低头给安娜公主解释两个人的谈笑中,就决定了一个公爵的罢免。

安娜瞪着眼睛,看了眼皇帝又看了一眼那个和煦的宇文虚中,为何两个人三两句话,居然能够决定一个公爵的命运!

“宇文学者真的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啊。大宋的学者都这么博学的吗?”安娜略带惊异的问道。

宇文虚中笑着回应:“活到老,学到老。我越老越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官家说这个世界客观的,而客观事实先于人的意识而存在。事物的客观存在,就决定了事物并非一成不变,若是不学习,就会变得落后和蒙昧。”

“没想到宇文学者还是一名哲人。”亨伯特笑着夸赞,举杯示意。

宇文虚中喝了这杯酒,笑着说道:“这都是官家的教导,我只是拾人牙慧。”

安娜满眼的看着赵桓:“没想到陛下还是一名哲人。”

赵桓哑然失笑,这都是后世一些基本的唯物思维罢了。

赵桓稍微解释了下东西方公爵之差异,省的这安娜理解错了孔端友的实力。

说好听点衍圣公那是个维持皇权稳定的工具,说难听点,那现在是大宋涅槃的绊脚石。

和他们西方那种分封的公爵不同,安娜才了解到到京东东路的济南府,并非衍圣公的封地这一事实。

“虽然不是封地,但是和封地差不多了。孔家在济南府盘根纠错,孔家并非无端封公,也不能无端罢黜,也是经过了很久,多次处理才做到的。”赵桓笑着说道。

赵桓即使解释了,也挡不住安娜的星星眼。

在安娜看来,赵桓这个皇帝做的比她的父亲要厉害太多了!

在罗马帝国那些公国的国君都是一方霸主,他的父亲都不好轻易得罪,到了东方,皇帝居然闲谈中,就能处理了吗?

这种绝对的权力,实在是让她羡慕。

若是她的父亲有这样的权势,她也就不需要远赴万里之外了。

赵桓看了看安娜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解释了一大堆,白解释了。

不过安娜的理解,也没差,以他现在的皇权,长期离京,都没发生什么乱子,处理一个孔家,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天色已晚,今天的宴会就到这里吧。赵都知,别在柱子后面躲着了,宣旨吧。”赵桓看着藏在柱子后面躲躲闪闪的赵英,就忍不住发笑。

现在知道又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

安娜离开燕京行宫的时候,依旧沉浸在宫廷酒会上的氛围,那颗心不停的躁动着。

亨伯特看着安娜的模样,连连摇头,安娜长公主已经沦陷了。

对于安娜来说,赵桓这种实权的皇帝,一言九鼎的吸引力,如同猫薄荷对猫的吸引力一样可怕。

“主教,你说我能嫁给大宋的皇帝吗?”安娜目光炯炯的问道:“那些大臣似乎并不反对,甚至帝国夫人都点头同意了,我今天是不是太过无礼了?”

安娜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哪里有一点长公主睿智的模样?

“帝国夫人说的是那位朱贵妃吗?据我所知,因为一些原因,她现在并不是帝国夫人,大宋的帝国夫人空缺。”亨伯特疑惑的看着安娜。

安娜满脸期盼的看着亨伯特问道:“那岂不是……”

亨伯特连连摇头,赶忙说道:“不,长公主殿下!大宋的华夷之辨比罗马帝国的贵族和贫民的差距还要大!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未开化的野蛮人罢了。”

“没有穿丝绸鞋子的平民不能踏入元老院,安娜长公主想要成为大宋的帝国夫人,完全没有可能。”

“是这样吗?但是我从大宋皇帝的眼中看到了喜欢。”安娜依然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何不愿意坦然面对自己的情感。”

“东方人特有的内敛,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安娜长公主,大宋的皇帝对你的眼神,并不是喜欢。”

“对他来说,你这个万里之外的方外之人,和他养在宫里的那些祥瑞,是一样的,比如那群长着黑眼圈的食铁兽。”

“你确定?”安娜怀疑的看着亨伯特。

亨伯特无奈的点头说道:“我确定。”

“安娜长公主你听说过一双象牙筷子亡国的故事吗?”亨伯特看着安娜的模样,知道自己必须劝说一下,现在有些狂热的安娜。

“未曾听闻,愿闻其详。”安娜用今天刚学会的汉话,脸色极为兴奋的说道:“你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温和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不自觉的沉迷。”

亨伯特看着安娜的模样,就知道讲一万个故事,都无法挽救她走入迷途的灵魂了。

赵桓回到文德殿忙活了很久,将手中的札子放下,又是月上柳梢头,忙活到半夜,赵桓从那一抽屉的嫔妃里,抽出了朱琏侍寝。

当他走到福宁宫的时候,看着等在福宁宫的人,吓的差点跳起来!

赵桓指着背对着自己的女人大声的说道:“赵都知!你没把安娜送出皇宫吗!”

第五百八十五章 官家今天的状态,不对劲啊!

“不可能啊,亲从官把安娜送出宫了啊!”赵英一脸迷茫的看着赵桓,他满头虚汗的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

是一个单肩披风和黑发及腰的女人,站在福宁宫里,而且头上还带着一个圆沿帽。

这身长裙和泡泡袖的装束,怎么看都像是安娜!

“活见鬼了哟!”赵英一阵风的跑到了妆奁前,仔细看了看,才长长的大喘气,冲回了赵桓的身边,笑着说道:“官家,是朱贵妃在试衣服。”

赵桓示意赵英下去,因为朱琏已经扭过头了,他已经看到了是朱琏站在那里!

角色扮演,城会玩啊!

“参见官家,官家安泰。”朱琏连忙行礼,大红色的长裙,单肩披风,圆沿帽和流苏,活脱脱的就是在玩cosplay!

而且还是超过原角色的那种,高防版!

“大宋衣帽行的起家是官家的羊毛配方,还有我内帑一半的股,这是李师师送到宫里来的,按着我的尺寸做的,好看不好看?”朱琏说着原地转了个圈,长发飘飘还有流苏上的香囊与体香,铺面而来。

赵桓摇摇头,说道:“这衣物你也不会去外面穿,抛头露面的不合适。”

大宋的皇后贵妃也是有着严格的礼仪,这个衣服有点有伤风化。

“这不就是臣妾的一点小心思嘛,官家看着那安娜,眼睛都直了!口水都流到地上了!”

“妾身回到宫中,就想起来李师师送了一套衣服过来,臣妾寻思着,这难道就是异域风情?就穿来给官家看看。穿出去是绝对不会穿出去的。”朱琏窃笑着揶揄着赵桓。

“就穿给你一个人看。”

赵桓点了点头,把朱琏抱入怀中,这个女人从来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还费劲心思的想要讨好自己。

朱琏叹气的问道:“官家,你说为什么迟迟怀不上孩子呢?”

赵桓连连摇头,说道:“咱们都有了谌儿了,再要一个,不是给老大抢东西吗?”

“那咱们走后,谌儿岂不是很孤单,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朱琏吃力的仰着脖子。

每到这种时候,赵桓都像是一个馋嘴的猪一样来回乱拱,让人欲罢不能。

“嘤…”朱琏喘着粗气,保持着神志清醒,她想要个孩子,谌儿现在养在汴京监国,她在后宫的确有些无聊。

至于弟弟们能不能帮衬自己?赵桓忽然想到了赵楷和赵构这俩臭弟弟……

“要孩子得多努力啊。”赵桓把朱琏横抱起来,扔到了榻上,准备努力耕耘,看看能不能收获。

朱琏仰着头,轻声说道:“官家莫急,让臣妾褪了衣物啊。”

“你又没穿丘尼克,里面空的嘛,就这样吧,不脱,方便。”赵桓哈哈大笑起来。

唔……

此时此刻的亨伯特给公主讲着没有讲完的故事,一双象牙筷子亡国的故事。

亨伯特的声音非常悠远的说道:“说是在约翰王之前的有一个东方皇帝,拥有了一双象牙筷子,拥有象牙筷子之后,这名皇帝,就想拥有一个玉石做的碗来配这双筷子。”

“有了这双玉石象牙餐具之后,就得准备楠木做的几案配这些餐具。等配完楠木餐桌之后,这个皇帝就为这些顺道修了一个鹿台,来用自己的餐具。”

“在修鹿台的时候,突然就有奴隶造反,这名皇帝的天下就没了。”

“主教,这个皇帝叫什么名字?”安娜问道。

亨伯特犹豫的说道:“好像是纣,叫商纣王吧。”

安娜怀疑的看着亨伯特问道:“那大宋皇帝今天的餐具,不就是象牙筷子,犀角之碗,白玉之杯,珍馐琼酿,你不是吃喝的很开心,还连连夸赞厨师的做饭做的好吃吗?”

“这就说人家**亡国了吗?”

亨伯特狠狠的靠在了凳子上,拍着桌子说道:“这个故事说的是,世人的贪欲,都是这等模样,没有任何尽头!更可怕的是君王的贪欲,他拥有无限的权力,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他要是真的对你有兴趣,在东方的世界里,没人可以阻止他!安娜长公主以为我在说什么?!”

安娜挂上了贼贼的笑容,说道:“那有什么,被他抢了去就抢去呗。”

亨伯特看着一脸沉醉的安娜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女人中毒太深,恐怕得在脑门上放血才能救得好!

“罗斯公国有一个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你要听吗?”亨伯特无力的问道。讲故事治不了安娜长公主的病啊。

“我听过,不用你讲!”安娜坐好看着亨伯特说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同样知道我要什么。你不用提醒我,贪婪是七原罪之一。”

“在我心中,这个男人,他拥有骑士所拥有的一切精神,谦逊、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若是他能够信仰圣主,庇佑景教徒,那他就是最完美的守护骑士了。”

亨伯特看着安娜小声的说道:“在东方世界里,皇帝就是神本身!安娜长公主殿下!”

“你这是亵渎哦。”安娜轻笑着指着亨伯特,这一句冒犯了父神。可惜这东方世界,可没有戒律所的神殿骑士来制裁他。

亨伯特不满的坐到了椅子上,说道:“我能做的都做了,劝不住你。父神圣主会原谅我的冲撞的。”

安娜笑着说道:“亨伯特主教,我知道我做什么,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下一步我决定前往汴京,再去应天府的应天国子监入学,好好学习东方的文化和那方方正正的文字,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站在皇帝面前。”

“他大宋不是不禁止女子和归化人官考吗?就这么办了!”

亨伯特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你放弃了长公主的身份,在大宋生活会面对很多的阻碍,想要彻底融入大宋,路上会有很多困难。”

“而且注定没有好结果。为何要如此为难自己?”

安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看着亨伯特说道:“我需要给我们罗马帝国寻找一个出路!而今天大宋皇帝如此轻松对付那名公爵,让我看到了希望。这就是我们罗马帝国的出路!我,确信!”

“而且我安娜是什么人?整个诺曼人、埃及人、大食人、突厥人都要仰望的拜占庭第一学者!即使在大宋我也要做第一学者!”

亨伯特出神的看着窗外看了很久,说道:“整个西方世界加起来还没一亿人口,而光大宋就有一亿人口。长公主殿下失去了父亲,在西方世界是否能够保证自己还是第一学者呢?”

“中原王朝有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送给长公主殿下。”

“我要回龙庭,禄汗给了我一个教区去管理,安娜长公主在大宋就只能靠自己了。”

安娜脸色有些黯然的看着亨伯特,亨伯特是她父亲的好友,当初因为他们科穆宁家族,失去了自己红衣大主教的位置。

谈判的当时,亨伯特正在准备晋升牧首的各项事宜,因为与科穆宁家族的友谊,导致他失去了晋升的资格。

而现在,自己真的不能再耽误亨伯特的前程了,虽然他已经老朽,但是再耽误他的修行,他死后还怎么去见父神?

安娜南下去了汴京,她要深入的了解大宋这个中原王朝的一切,去找到寻找罗马的出路。

而亨伯特选择了北上,继续自己救赎的修行。

赵桓知道这个消息后,只说了一句随他们去吧,而赵英一溜烟的跑到了福宁宫去请示朱琏。

朱琏犹豫了好久,说道:“怎么说也是在官家那里挂了名的女人,就这样流落着生活也不合适。”

“抽调一些皇城司的察子暗中保护着,还有大乐所那边,不是还有十一个侍女吗?派过去伺候她。”

“这些侍女们,在大乐所待着也不是个事。安娜是大秦公主,那大乐所的几个侍女,可什么都不是。”

“安娜长公主求学的一应花销,暂时挂在内帑上。我大宋的内帑,连个女人都养不起,传出去也是笑话。”

朱琏这个贵妃虽然名为贵妃可是还是后宫之主,按规定内侍省归皇后管理,尤其是这涉及到嫔妃之事。

赵英走后,朱琏才扶着扶手站了起来,身体有些发酸,她轻轻的揉动着小腹。

她打扮成安娜公主那晚,搞这一出异域风情出来的夜里,赵桓跟个小牛犊一样,在她身上横冲直撞,弄的她的身体到现在都有些酸。

男人嘛,都这样,嘴上说的不要,身体却异常的诚实。

hetui!

那些大乐所的方外修女,不能在官家脸前晃荡了,这要是万一有了子嗣,就是大麻烦。

朱琏扶着腰回到了榻上,拿出了羊毛坊织的小件的毛衣物,深深的叹了口气,怎么肚子就这么不争气,迟迟怀不上孩子呢?

小衣服都做好了,迟迟没有孩子。

赵桓同样是筋疲力尽的回到文德殿,心不在焉的处理着朝政。

以至于赵英汇报朱琏对安娜之事的处理方案,都有些神游天外。

赵桓皱着眉头说道:“什么,你说朱贵妃把安娜求学的用度,算在了内帑的头上?这算是什么?她安娜长公主凭什么花我大宋的钱!不行!”

“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说什么也不能算在内帑上,让安娜自己想办法去。”

赵英端了杯茶,说道:“官家消消气,朱贵妃也是想着,她在官家这里挂了名,日后总是要进宫的,勉强算半个赵家人,若为吃穿用度操心,传出去有损皇家威严。”

赵桓拍着桌子说道:“女人就是麻烦!她算哪门子半个赵家人!她连个宋人都不是!还想着当我老赵家的人?!”

“要是一年花老子一个木兰舟,老子找谁说理去?!不行就是不行!”

赵英擦着脑门上的汗,官家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啊!

非常的易怒。

赵桓也知道自己火气有点大,他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最近他为了孩子的事,已经尽力了,但是怎么就是搞不出人命呢?

【系统正在排查原因中,请稍后。】

系统终于有了新的进展?自己迟迟怀不上孩子的事情,终于有要解决的办法了吗?

第五百八十六章 小爷崀山杨再兴

赵桓满怀期待的等待着系统在排查自己的身体情况。

他最开始以为是频率问题,可是最近每天都一滴都没有的自己,半个腰都是酸疼的自己!

只开花不结果!

怎么能不心焦呢?

可惜,大宋没有协和医院……

【系统排查中,排查结束,整理结果中。】

【历史事件提醒:宋钦宗少子,被俘在北地29年的时间里,仅有一个子嗣赵训诞生,而这个孩子是不被宋朝宗亲所承认的子嗣。】

【经过排查,在魂替宋钦宗的之前,这具身体已经失去他本身应该有的繁衍能力。】

【疑点有三:一、宋钦宗太子之位郁郁不得志,整日酗酒买醉。二、应该是长期服用不全熟的羊肉,感染了弓形虫导致了这一结果。三、长期食用粗制棉籽油导致。】

【其中长期酗酒买醉,导致体内儿茶酚胺含量过高,身体机能永久性损坏,其可能性高达八成!】

赵桓皱着眉头看着系统提醒的消息,这都是原来那个宋钦宗做下的罪孽,轮到自己来买单了吗?

“没有解决的办法吗?”赵桓沉默的许久,叹气的问道。

【消灭金国!】

…?…

赵桓哭笑不得的看着系统给自己出示的解决方案,自己生不出娃娃来,也怪金人了?

【灭国绝族:消灭金国,女真族之名,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可获得成就积分:一百分。】

【使用一百积分,升级大皇帝体统,可挂载医疗辅助模块,大皇帝系统将获得更强大的扫描能力。来检测身体情况。预计消耗5点积分可修复身体暗伤,恢复生育能力。】

杀金人生儿子,又多了一个理由啊!

“系统你这个成就积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赵桓冷不丁的问道:“是不是类似功德一样的东西?”

【……】

赵桓打开堪舆图,岳飞和韩世忠围困乌沙堡,李彦仙围困了坤仪州,王禀在中路坐镇,震慑着完颜宗望辽阳城精锐,沈从杨再兴,正在向保州进攻。

今年岳飞的战略,吃一堑长一智的他,今年选择了步步为营。

行之有效。

辽东郡正在逐步被大宋所统治,赵桓眉头紧蹙的看着保州,保、义州在鸭绿江的出海口的位置,一个东岸一个西岸。

被鸭绿江的出海口一分为二的保义州六城,就是沈从的新军需要攻伐的地方。

而去年年底,沈从放弃保州的决定,在赵桓看起来并没有问题。

当初金兵大兵云集,刚刚登陆到保义州六城的沈从,压根没有多少抵抗能力。

现在面对防守森严的保州,沈从有些难以下手,保义州战局陷入了苦战之中。

沈从和杨再兴站在凤凰山上,看着依山而建的保州,皱着眉头思考,如何拿下建在半山腰的保州。

“保州依长白山而建,背后是高数丈的悬崖,除非会飞,否则根本无法从保州的背后攻城。”杨再兴将手里的一把豆子喂给了劣马,无奈的说道。

沈从同样怅然的看着保州的城池说道:“关键它建在半山腰上,想要攻城,就得突破这城下的这个长坡道,这个坡道上一共三处关卡,都是佯攻,想要拿下保州需要付出太多的伤亡了。”

“要不然就得绕道大为国。”

沈从的担心主要是因为堡州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好了些。要打下来,至少要扔下几万的宋人军卒,这对新军的士气来说是致命的。

“要不要利用高丽人?或者从大为国绕道?”杨再兴提醒道。

沈从点头,看着城池的位置:“高丽的军队并不是很弱,若不是王楷一心想要逃跑,金人可能压根过不了清川江,可惜了。”

杨再兴掏出一份堪舆图说道:“大为国有很多的花郎军,不是那么好打的。而且妙清虽然是个光头和尚,但是他手下有个将领,叫赵匡,非常厉害。”

“有我大宋太祖之风。”

赵匡?

沈从被这个名字给逗笑了。

高丽人,真的很喜欢抄大宋的东西,甚至连名字都抄的不亦乐乎。

杨再兴叹气指着堪舆图说道:“西京周围的地势易守难攻,赵匡也不蠢,金富轼是个文人,他不擅长用兵,又不放心手下的将军,毕竟高丽国刚刚两轮宫闱之变,弄得人心思动,所以攻打大为国的战事,举步维艰啊。”

“不过我听说……”

杨再兴的声音突然小了几分在沈从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声。

“哦?!消息来源可靠吗?”沈从惊讶的问道。

杨再兴点头说道:“是靖国妇人林幼玉送来的情报,她已经派出了贴身的丫鬟,前往协助金富轼平叛了。”

“若是能够拿下大为国,然后调集高丽军队,从天山山脉,就可以直扑保州了。”

沈从兴奋的搓着手说道:“不能让大丫头,自己一个人去,那个陈兴,就是捷胜军那个军需官的儿子,陈兴,派他带着手下一营兵力随行。”

大为国的战事,决定了大宋在保州的战况,大为国有一条路,可以直通保州城下,不需要走面前这个大缓坡就可以到达保州城下。

可以减少大量的伤亡!

持续了三个月毫无进展的战况,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沈将军!杨都尉!完颜宗弼又在阵前叫阵!骂我大宋是缩头乌龟!”一个传令官飞快的跑过来大声的喊道。

“走,去看看。”沈从看着战况终于有了些许的改变,面对完颜宗弼的叫阵,不再是闭营寨大门而不出。

他们从凤凰山山上,策马奔驰而下,回到了营帐之内。

“这是完颜宗弼送来的书信,沈指挥。”沈从和杨再兴回营之后,看到了一个包裹和书信。

包裹打开,是一身女装,还是高丽秘色非常喜欢穿的那种露骨的薄纱衣物。

【沈从小儿!躲在营寨里不出!是在生娃娃吗!要不要再给你一个月坐月子啊!】

沈从将女装展开,嗤笑的说道:“他完颜宗弼难道以为自己是诸葛亮不成?当初诸葛亮宋司马懿女装,逼他出坚固的城池出战,这完颜宗弼果然是蛮夷也,连个招数都学的这么不伦不类。”

“不过,他这么着急,可能是保州城里的粮草,不太够了吧。命令各地屯田的军卒加紧防备其军卒出关劫掠。”

“杨都尉,你去会会他?”

杨再兴点了点头,略带不解的问道:“为何沈将军会以为保州的粮草不足了,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从在堪舆图上点了点大为国的西京和保州,手中指挥棒从西京滑动到保州,笑着说道:“那妙清为何敢称帝建国,还不是得到了金国的授意?”

“保州的粮草一直由大为国提供,但是现在大为国被金富轼大兵压境,而完颜宗弼如此着急出战,肯定是粮草上出了纰漏。”

杨再兴甩了甩头,将兜鍪带在头上,说道:“这种事,沈将军操心就是,我去把完颜宗弼的脑袋摘下来!”

杨再兴提起自己的长枪,跨马而出,带军卒出了营寨,此时的杨再兴已经不再是面对岳飞的那个伤卒了。

他手里提着长枪,不屑的看了完颜宗弼一眼,拍马而出。

“无名小卒,报上名来!某不斩无名之将!”完颜宗弼皱着眉头看着冲锋而来的杨再兴,皱着眉头大声高喊。

面前的丑汉子,一声不吭的站在军阵之前,等待着完颜宗弼派人,场面有些尴尬。

从完颜宗弼身边跨马而出一名将领,大声喊道:“赵王完颜宗杰,请求出战!”

赵王,完颜宗杰,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南征北战,也算是一把好手。

完颜宗杰站出来的一瞬间,整个金兵大营如同沸腾了一样,大声喊着赵王二字,为完颜宗杰助威!

这一幕让完颜宗杰非常享受,他享受着这一切,手中长枪一指,对着杨再兴高声喊道:“丑儿报上名来!”

杨再兴的模样本来就很丑,被岳飞抓住的时候,脸上被划了不少的伤口,完颜宗杰的这句喊话,让杨再兴略有几分无奈的拿出了自己的面具,扣在了兜鍪之上。

杨再兴不喜欢打仗之前的垃圾话时间,因为本身颜值不高的他,很难吵赢。

他懒得跟金人废话。

待到完颜宗杰跨营而出的时候,杨再兴怒吼一声,向着完颜宗杰疾驰而去。

“咣!”兵器砸在一起,砸出了巨大的声响和一蓬蓬的火星。

一个照面,杨再兴长枪带血的停了下来,瓮声瓮气的问道:“就这?”

完颜宗杰惊恐的望着手中已经断成了两截的武器,还看到了腰腹部的贯穿的伤口,双层冷锻甲被杨再兴带着马匹的冲击力,直接划出了巨大的伤口。

血流如注的完颜宗杰,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血迹。

他输了。

杨再兴,再次踏马而来,手中长枪一扫,一颗人头高高抛起,只见他枪出如龙,刺中了那颗头颅。

带血的头颅被叉在了枪尖之上。

杨再兴将长枪背在身上,扬了扬头,大声的喊道:“还有谁?!”

完颜宗弼手紧紧的抓着马匹的缰绳,他的武力和完颜宗杰旗鼓相当,甚至略输一筹,他不甘心的喊道:“撤!”

“记住了,小爷崀山杨再兴!”

第五百八十七章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杨再兴志得意满的回营之后,他一招就杀了金国的赵王的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凤凰山军营!

“杨都尉,明天就该叫你杨校尉了。你杀了金国的一等亲王。”沈从看着面前的大好头颅,摇头笑着大声喊道:“设宴!”

杨再兴摸了摸头,笑着问道:“就这水平,上啥战场啊,还不够给他们金人丢脸呢。”

“啥是一等亲王,值钱吗?”杨再兴憨笑着问道,配合上他有几分狰狞的面孔,有几分凶狠的憨厚,让人忍俊不禁。

沈从笑着说道:“凡是冠以战国国名为名的王爵,均为一等亲王。其余的都是郡王,自周以后,皆为如此。”

“所以赵王为一等亲王,就是如此。比如童贯的广阳郡王和义父的广安郡王,都是二等郡王。”

“王爵也有不同,分为两等。一等亲王一般都是皇帝的子嗣。”

杨再兴掰着手指头理解着沈从说的话,用力的摇头说道:“他们这些文臣弄的弯弯绕绕,好奇怪,都搞不明白,你直说,这亲王有多少的赏赐就是了。”

“两万大宋银元。连升三级。”沈从笑着说道:“杨校尉,你的职位越来越高,这些基本的东西,一定要明白。”

杨再兴疑惑的看着沈从,问道:“沈将军,我一个武痞子,打仗赢了砍敌人的脑袋,打仗输了自己被砍脑袋就是,知道这些干甚?”

沈从看着杨再兴的模样,这个能在武力值上跟岳飞五五开的大宋将领,对这些却十足的不关心。

他想了想说道:“在我大宋为将,不懂这些,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忘记了狄少保的事了吗?”

“吓!闻鸡起舞的狄青!格老子的!这官我不升了!”杨再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经过沈从的提醒,他才明白其中的危险。

沈从点头,抿了一盏茶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其余的事,就由不得我们了。”

“当初组建燕京军的时候,岳将军特意请旨,把你送到了燕京军为贰官,特意写了封书信给我,解开了当年我和他的疙瘩,同时拜托我好好培养你。”

杨再兴点头,岳飞和沈从的疙瘩,他还是知道的。

岳将军当初还是秉义郎的时候,被官家安排到了宫里,领亲事官制衡沈从的亲从官,随后岳飞就领兵去了邢州峡谷,两个人的疙瘩就一直没有解开。

岳飞送给沈从一个猛将杨再兴,其实也有解开当初因为时势结下怨怼的意思在。

在岳飞眼中。

沈从是种师道的义子,是官家平定赵楷的首功之臣,地地道道的从龙之臣。

眼下灭金大计,沈从作为燕京路的正官,若是岳飞和沈从起了什么龌龊,对战局不利。

为了避免大宋历来的武将之间那种互相掣肘之事,岳飞给沈从送了一份大礼。

而这个大礼送出去的时候,还顺道打压了岳飞一直不太看得上的孙翊。

没办法,孙翊这个人在太行山道上居然抗命。

官家好脾气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岳飞可没忘记!

同样沈从也没忘记这茬!

他可是亲眼看到官家那时的模样,看着那两盘子五百贯的赏赐落寞的模样。

在最意气风发,舍弃一切的一切,御驾亲征河东路,剑指燕云十六州的时候,孙翊的拒不朝见,结结实实的打了当时官家一巴掌。

虽然官家罚了他军棍了事,可是沈从可深切的记得当初官家的落寞。

官家有意提拔,安排孙翊晋升,被沈从和岳飞联手搅局,化解两人怨怼的同时,也顺利的站在了一个阵营里。

赵桓看看左手自己最喜欢的岳飞,看看右手自己刚到大宋就忠于自己的沈从。

再看看听调不听宣,拒不朝见的孙翊,这个选择题简直不要太简单!

所以,孙翊的贰官,方面军贰官的职位,就这样没了。

“杨校尉,官家常说,人们往往为之前的错误行为,付出昂贵的代价。孙翊之事,就是如此,你我共勉吧。”沈从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杨再兴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孙翊就是年轻,脾气太冲了,那没办法。”

沈从摇头说道:“年轻不是借口,赵楷都二十四了,朝臣们还说他是个孩子呢。”

“岳将军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可是处事之周密,如同经年老将一般,万事都思虑的极为周全啊。”

杨再兴疯狂的点头,若问这天下谁最崇拜岳飞,非他杨再兴莫属了!

杨再兴可是打伤了岳飞的亲弟弟岳翻,岳飞看他是个猛将,只打的他遍体鳞伤,未曾杀他。

岳翻都没有安排晋升之事,自己就被安排做了贰官!

这两年,杨再兴算是对岳飞彻底的心服口服。

“要是岳翻兄弟能到燕京军来就好了。当时我还以为岳将军会安排岳翻到燕京军做贰官呢。”杨再兴憨笑着说道。

沈从看着杨再兴憨厚的模样,摇头笑道:“岳翻这辈子,估计都在岳将军手底下做事了,算了说这些你不懂。好好学着吧。”

武将里有一种死法,叫功高震主。

真的是功劳大的让主上都不安了吗?

但是大部分百姓和邸报,都会将将军们的功劳,归功于皇帝本身,功高震主本身就是一个托词。

封节度使不够,就封郡王,郡王不够就封亲王,亲王不够,就搞赞名不拜的特权。十六样特权呢,挨个封个遍就是。

事实上,有多少的人能爬到亲王那一步?

封无可封,功高震主?

武将在不断升官的时候,安插自己的亲属,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也不少。

不断膨胀的将领的亲族势力,让皇帝越来越忌惮,难道就是一个武将应该修的德行吗?

尤其这是大宋啊。

岳飞和杨再兴严格意义上,是仇人,杨再兴打的岳翻重伤,岳飞给岳翻报仇打的杨再兴重伤。

若是杨再兴升官快,文臣们会说,岳飞他沽名钓誉。

要是杨再兴升官慢,文沉们会说,岳飞他打压异己。

所以,岳飞将杨再兴送到燕京军,是他的无奈,尤其是在大宋为将帅的无奈。

一举多得,不浪费杨再兴的才能,也能让文臣闭嘴。

沈从忽然想到了什么,乐呵呵的给杨再兴续了一杯酒,笑容满面。

“沈将军,你笑什么?”杨再兴不解的问道。

沈从摇头,没有解释,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共饮此杯,贺杨校尉新晋校尉军衔!大宋再填一名虎将!”

他在笑。

这一切背后的博弈,岳飞的那巧妙的考量,官家似乎一无所知,单纯的以为岳飞是看不惯孙翊。

不过这样也好,这些龌龊的事,让官家看多了也不好。

把什么压力都给官家,还要他们这些臣子做什么?

大宋的文臣让皇帝操碎了心,大宋的武将们,不能再给官家添乱了。

沈从用力的揉着自己的膝盖,现在虽然已经初夏,但是海风依旧带着点寒气。

他十六岁被种师道送到了亲事官营,就开始天天学着山呼海喝跪赵佶,跪了七年,把这个膝盖跪的都有点老寒腿的味道了。

沈从忽然想起来,当初官家登基的那一夜,他跪在雪地里,太上皇走的时候,都没让他起来。

现在武人的待遇,是整个大宋最高的时候,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来,喝酒!”沈从非常肆意的笑着说道。

赵桓收到军报的时候,就乐的不行,这完颜宗弼去砸沈从的场子,本来就抱着燕京军是新军的打算。

结果倒好,踢到了铁板上,磕掉了自己半条腿。

金国赵王,完颜宗杰死了。

种少保坟前跪像1

“林幼玉那个大丫鬟走到朔州了,遇到了赵兴了。这个军需押班的儿子,现在也长大了,能为朕戍守朔州了。”赵桓看着札子,满足的笑道。

陈兴的父亲,是倒在王禀千里奔袭黄龙府的雪原上,活活冻死的军需押班,他深切的记得这个人和他的儿子。

到现在赵桓的昭勋阁里,有一副军需官冻死的画像,他时刻谨记着,这些都是大宋的功臣!

“那个大丫鬟叫什么来着?当初在大同府她还想着刺杀完颜宗翰来着。”赵桓对着赵英问道。

“姓温,单名瑛。”赵英乐呵呵的笑着说道,他看过了亲从官的情报,对林幼玉和温瑛这对主仆,他还算了解。

赵英忽然皱着眉头说道:“赵兴娶了一个契丹人做媳妇,官家,这是不是有点不妥啊,这会影响他未来的成就的。要不要臣派个说客去说服下?他的家在绥中,就是燕山东麓。”

赵桓看了赵英一眼,问道:“你这个说服,是准备怎么说服啊!”

赵英说服过赵明诚,那真是行之有效!这倒是赵英极为擅长的事。

劝不劝呢?

赵桓琢磨了很久,说道:“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棒打鸳鸯啊?”

“但是那个契丹女孩子影响到了赵兴的以后的仕途。”赵英温了一杯茶说道。

赵桓忽然想起一句话,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华夷之辨是赵桓手中的一个大杀器,而且他不准备做出改变。

华夷之辨,是中原王朝的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一个文明伪装成国家的重要支撑点之一,他脑袋有问题才会改为华夷之辨。

就是赵桓这个皇帝,也在顺应时代,赵兴也不能例外,他需要找一个汉人正妻。

那个契丹人奴仆的身份,当不得妻子,只能做妾。

“随着赵兴的功勋越来越多,官越来越大,他自己会知道的,不用我们来纠正他。”赵桓笑着说道。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厨子

陈兴看着面前孟瑛就一阵头大!

不是这个女孩子不漂亮,能在大同府混到完颜宗翰边搞刺杀,没点颜值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当时金人强,汉人弱。

金人当初在燕云十六州可是把汉人当成牛羊看待。

能勉强做为一个人活着的,尤其是对于女人来说,乱世更难。

混的如鱼得水的孟瑛,并不丑。

林幼玉接替宇文虚中在金国皇城司的职位,正式成为监事之后,拿出了一份让所有人都很满意的答卷,毕竟来州的攻克就是林幼玉多半的功劳。

孟瑛要模样有模样,要头脑有头脑,还握着在金国行走的权力,可以调动皇城司的察子,进行报收集。

对于朔州的陈兴来说,这个女子的到来,为打开保州之战的缺口,找到了一丝契机。

陈兴十分欢迎孟瑛的到来,但是孟瑛来了之后,就要求去长白山的缓冲区看看。

这愁坏了陈兴。

长白山是金人的祖地,发源之地。

长白山上的海东青是金人的鹰神。

在这片土地上作战的金人,都是十足的狂分子!

那些漫山遍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金人的斥候,是朔州军一直很头疼的对象。

孟瑛来了,非要去看看,一个女人,上战场就是在捣乱!

这就是陈兴的第一观感,他老爹当初告诉他的这句话,在陈兴看来,完全正确!

“孟姑娘,不能在往前走了。前面过了清川江的支流长渠,就到了小筑山了,那里全都是金人的斥候,很容易死人的!”陈兴拉住了孟瑛的缰绳小声的说道。

一条弯弯的河流,名曰大渠。

就这样波光粼粼的躺在小筑山下,清澈的河水下,能看到条条游鱼在游弋,时不时还有小虾米藏在水草之间,弓着子往前弹动着。

而一个石拱桥就在他们的面前,这个不知名的桥梁,已经在这条支流上横戈近百年的时间,桥墩上都是蚝。

在桥墩上饲养蚝,因为蚝繁衍能力很强,而且无孔不入。

只要蚝黏在一起,用铲子都铲不动,蚝有两个壳,一个壳附在岩礁上或者另一个蚝上,互相交结在一起,另一个壳则盖着自己的软体。

一旦跟石胶成一片后,用铁铲也铲不下来,虽然蚝是海产,但是这条大渠的源头,上有岩盐矿,这水稍微带点咸味。蚝也能活。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巩固桥墩。

孟瑛撩开面纱看了眼陈兴,非常感兴趣的问道:“那你们平时过这条河吗?去那个小筑山上打探报吗?”

陈兴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会去,但是我们通常不会长时间逗留,都是侦查小筑山上的金人,有没有调动兵马的现象,这里是最后安全的地方,再往前就有金人出没了。”

“你知道金人的箭法很好,而且长期居住在山上,他们对这里的地形非常了解,神出鬼没,我们过去的人,回来没有不负伤的,偶尔还会有阵亡。”

“就到这里,回去吧。”

孟瑛点头,说道:“那我要是告诉你,完颜宗望跟妙清的书信来往,都要经过这个小筑山营地呢?”

“而且小筑山营地是从侧面进攻保州的唯一一条路。”

“这么重要的隘口,任由金人占领,任由金人和那个大为国的妙清联袂。想要灭掉大为国,从侧面直扑保州城下,而不过长白山下隘口,这里必须拿下。”

陈兴打开了手中的堪舆图,看了很久,合上了地图,说道:“怪不得金人在这里驻扎了近一千人,而且斥候满地,原来此地如此重要。”

“可是我们只有五百人,也拿不下这里啊。”

孟瑛笑着说道:“金富轼之所以攻打大为国进展缓慢,步步为营,完全是因为只要攻打高丽西京,保州的金人就会支援,这样妙清就可以里应外合。”

“这小筑山虽然不是破局的关键点,但是也很重要。”

孟瑛翻下马,在河边走了两步,忽然弯腰借着大树掩盖了自己的形,她将后的弓,拿在了手中,屏气凝神出了手中一箭。

陈兴才注意到孟瑛的是一只野鹿。

野鹿中箭,哀嚎着跑了两步,歪倒在了河边。

“今天晚上能打打牙祭了。”陈兴笑着上前,将奄奄一息的野鹿一刀毙命,仍在了马背上,两人策马赶回朔州军堡。

陈兴是个农家汉子,做饭有一手,还有一些高丽特产的香料,让这顿鹿宴,做的色香味俱全。

“三青熘鹿鲜,尝尝我的手艺。”陈兴拿起了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孟瑛吃的津津有味的看着大口大口扒饭的陈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陈都尉,听说你娶了一个契丹女人?”

陈兴点了点头,满脸满足的说道:“嗯,是有这么一会儿事。”

“可是绥中县衙不给办婚书,说是没有聘书就不给办,我这不是在朔州吗?就一直没办好。”

孟瑛将一块鹿放在碗里晾着,说道:“可是聘书要双方父母的定贴,有了定贴和媒人的聘书,你这三样,一样没有,县衙怎么给你办?”

陈兴说到这个就不由的叹息的说道:“我去哪里给他找聘书去啊,我娘走的早,我爹在雪原上没的。现在落户绥中县有域外均田令,对落户绥中的各户,管的有点严,等过了这阵均田,我再想想办法吧。”

其实陈兴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问题就是他娶的是一个契丹人,他自己的户就落在了绥中县。

军籍一出示,那县衙的衙役比见了亲爹还亲!按照现在陈兴的军阶,可以做县尉,那不是他们的亲爹是什么?

衙役鞍前马后,没半个时辰就给办好了。

可是到了他那个契丹媳妇那里就被卡了,按照官家的旨意,肯定先安排宋人,再安排汉儿,契丹人还排在渤海人的后面。

孟瑛放下了碗筷郑重的说道:“你父亲的事,当初全军的邸报都通报了,也在官家那里挂了名的,这叫简在帝心,你这个契丹媳妇,让官家和朝廷都很为难。”

“王将军在我临行前,特意叮嘱过我,到这边劝劝你。”

王禀是当初决定千里突袭黄龙府的决策者,对于那个活活被冻死的军需押班,记忆非常的深刻,为了复仇的大宋捷胜军的每一个人,王禀都记得。

“劳烦王将军记挂了。”陈兴手中的筷子一停,同样放下了碗筷,说道:“当初在临潢城呆了一年多,我与萧姑定了终,她和同乡的一些女人,架着牛车赶到大同府,我一封书信,她从大同来到绥中,我不能负她。”

孟瑛看着陈兴的样子,双手的手指交错的说道:“她为了安稳罢了,辽国灭了,契丹人,尤其是契丹女人,无依无靠,只能靠你而已。你的那个萧姑很功利。”

“你的一纸书信,她就从大同来到绥中,因为在大同她分不到田罢了。嫁给你五年的奴仆期就可以躲过了。”

陈兴点头说道:“这就是我们这些军汉,在朔州吃雪的目的啊!若是大宋没了,大宋的女人也没了依靠,都是一个道理。”

孟瑛撇了撇嘴:“鬼迷心窍!”

陈兴憨厚的摸了头发:“捷胜军又不是我一个人娶了契丹媳妇的,还有好多呢。”

“当初在老家,没田没宅,老爹到处说亲都无人答应,有个模样周正的女人肯嫁我,已经实属不易了。”

孟瑛用力的摇了摇头,指着陈兴的臂章说道:“你现在是大宋的下都尉!退役可以做县尉!今非昔比了,打好和金国的仗,你这个衔至少能升到偏校尉,至少也是个正八品的知县事了。”

“温柔乡英雄冢。”

“我父亲告诉我,我们的仇人是金人,只要能报仇就行,不贪多,能多手刃几个金人我就很满足了。”陈兴摇头说道:“我没那么多奢望。”

孟瑛嗤笑一声,啃了一块鹿,不满的说道:“你,无大志,你就没想过做将军吗?你知道官家和王将军都很关照你。”

陈兴郑重的点头,说道:“我在老家就个铁匠啊!哪里想过做将军的事,那太远了。杀金人就够了。”

“出将入相那太远了,做好手边的事就是。比如眼下,如何拿下小筑山,就是我要做的!”

孟瑛气鼓鼓的说道:“官家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陈兴忽然笑容满面,掏出一方锦盒,打开说道:“那我可以当个好厨子啊。”

“这是什么?”孟瑛愣愣的问道。

陈兴拿出两片说道:“猪脯片,用的是长白山野猪的猪后腿,切成片,焯水后腌制了两刻钟后,撒上蛋黄、鱼露、香料、少许白糖和盐,放在手工竹筛上烘烤了整整四个时辰,再过高温火炉烘烤熟,香浓郁,干香还有嚼劲!来尝尝,我做的。”

“我给官家做了十几盒放在了冰鉴里,送到燕京给官家尝尝。年前官家送了羊毛垫肩过来做年礼,我就做了些零嘴给官家。”

孟瑛看着憨厚的陈兴,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

嘴里说着没有什么野望,却给官家精心的准备了礼物。

孟瑛尝了一块,满口留香!没一炷香的功夫,就把整整一盒猪脯吃的干干净净。

孟瑛实在不好意思在陈兴面前,tiǎn)手指,不过真的很好吃。

她恋恋不舍的放下了铁盒问道:“这小筑山你有主意了没?不拿下这里,大为国那边的战事,进展不会太过顺利。”

陈兴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吃饱喝足准备攻山!”

第五百八十九章 大为国攻略之离间计

陈兴吃饱喝足,人衔枚,马裹蹄。

驻扎在朔州的一千大兵,在静悄悄的月色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朔州城,通过窄窄的小桥来到了小筑山下。

他们今天晚上要突袭小筑山大营,截断辽阳到高丽西京(平壤)的书信通道,阻拦金人从保州支援西京的可能。

月色很美,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装,而在月色下有点点的雾气升腾着,虽然并不能阻碍火光,但是恰好可以隐藏住陈兴这一千军卒的突袭的身影。

马匹被陈兴仍在大渠的一边,他们这一千人悄无声息的摸上了山。这代表着一旦被发现,就是死战到底,绝无转圜的余地。

温瑛被陈兴一并丢到了大渠西侧,女人在战场上就是捣乱,他可是记得非常清楚!

陈兴看着营寨上昏昏欲睡的金人军卒,就知道他们并没有接受到任何的预警。

沿路的明哨、暗哨、坑哨,都被陈兴的军卒摸上去砍倒在地。

陈兴停下了脚步,军卒们就这样趴在草丛中,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几个身法好的军卒,小心的绕开了营寨周围的拒马坑和蒺藜陷阱,捏着铜铃铛的铃铛,剪断了营寨外的预警布置的铜铃铛。

正如陈兴所言,大宋的军队平日里当然要过大渠!朔州军要打探来自小筑山的情报!

金人安营扎寨的手段比宋人的要简陋许多,这些手段多数都是大宋叛逃到金国的败类,教给金人的手段。

对于陈兴来说,破解这些十分简单。

大宋的军卒们,匍匐着来到了营寨之下,陈兴的亲从弯弓搭箭,屏气凝神的瞄准了塔楼上金人,这一击必杀,塔楼上的金人若是撞响了那报信用的铜钟,就会增大大宋军卒的伤亡。

好在这些金人有些疲懒,而且他们很不喜欢带兜鍪。

因为带兜鍪会遮住他们那精致的鼠尾辫和大大的耳环。还有绣在脖颈处的海东青的纹身。

一群蠢货!

陈兴的手用力的挥下,拆掉尾羽的箭矢,狠狠的扎进了他们的身体中,射杀了这些哨塔上警戒的金人。

悄无声息的解决掉那些哨塔上的敌人,就简单了许多,在比较隐蔽的角落,宋军翻墙进入了金人的营寨之中。

没有着甲的几个人跑得很快,轻手轻脚的跑到了塔楼之上,换上了金人甲胄,戴上了他们的兜鍪。

再扣上森罗面具,谁知道这盔甲里到底是宋人还是金人?

当然宋人知道,因为他们的臂膀上,扎着红丝巾,用来辨识敌我。这是当初沈从在宫中安抚‘受惊’的赵楷坐骑遗留下的传统。

陈兴同样翻入了这个小筑山的营寨之中,按照预定的计划,小心谨慎解决了十一队巡查的金人守夜的卫兵之后,陈兴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一顶顶金人的营帐,被上千宋军卒钻了进去。

这些熟睡的金人,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仅有十多个金人是清醒着死去的,他的营帐里正好有个人起夜,他临终前发出了警戒的哭喊声,可惜这个时候,金人已经死伤大半。

当陈兴杀掉甲不离身和衣而睡的金人千户的时候,这场突袭,悄然结束。

“有没有伤亡?”陈兴问道。

今日的突袭,他们已经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朔州军一直没有放弃对小筑山的争夺。

多半年的反复勘察,才有了今日之结果。

温瑛从山下骑着一匹快马,冲进了营帐之内,看着陈兴兴奋的问道:“金人原来这么弱啊!你们就走了一个时辰,就看到你们成功的响箭了。”

陈兴摇头说道:“这场仗打了岂止一个时辰,是打了两百个日夜啊。”

“朔州驻军都一直在不停的侦察着金人的明哨、暗哨、坑哨,巡逻的规律,甚至连金人在什么时候,起夜的人最多!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一战,可不是打了一个时辰,而是打来两百多天。”

“只要是打仗,就没有任何一次的胜利会是轻松的。看似轻松的结果,是无数次的训练、交锋、侦查的多方面的结果。”

温瑛这才用力的点了点头,看着完好无损的营帐,和进进出出处理着金人尸体的大宋军卒,不解的问道:“不是削掉耳朵上的环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尸首抬下山?”

陈兴在温瑛耳边附耳说道:“我们准备留下五百人,伪装成金人,留守在这里。不断的放出小筑山军营和西京平安的虚假情报,为金富轼平定妙清叛乱打掩护。”

“扰乱保州和辽阳城内金兵的视线和情报!”

温瑛惊讶的看着陈兴,这个看起来憨厚汉子,打起仗来,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陈兴笑着拿出了一份札子,说道:“他们金人那鬼画符的一样的金文,我都学会了几手。瞒住一天算一天。”

“倒是这鬼画符没几个人会写,也算是一种阴文了。”

温瑛深深的点了点头,从王禀手下出来的人军卒,都沾着点王禀的作战风格,万事思虑周全。

陈兴将札子放在了手边,问道:“那孟姑娘,能告诉我,大为国应该怎么破局了吗?金富轼在金人的支持下,久攻不下,无法打开局面,我们这边,拿下一个小筑山,其实与战局没有多大的影响。”

温瑛在陈兴耳边轻声说道:“赵匡被策反了。”

陈兴的耳朵被这股暖热的气息弄得有些心猿意马,他听到这里,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温瑛!

他眼神中尽是骇然!

要知道妙清建大为国,赵匡可是兵马大元帅的要职!

这么重要的人物居然被皇城司的察子给策反了吗?!

妙清不通军事,别说最基本的行军打仗,安营扎寨,他连个堪舆图都分不清东西南北!

让他搞个阴阳秘术,妙清可是极为擅长,可是要说打仗,那是难为他了。

这皇城司也太厉害了,手眼通天啊!

西京周围的种种布防,都是由赵匡所为,要是赵匡被皇城司策反,那妙清还打什么?大为国的覆灭指日可待啊!

温瑛一看陈兴的眼神,就知道他误会了,赶忙说道:“是金富轼去了书信策反的,本身赵匡才懒得和妙清这等妖人搅在一起。”

“可是妙清在西京建立大为国,擒了赵匡的家人做威胁。妙清承诺在高丽、金、大宋之间摇摆生存。可是上任称帝第二天,就完全倒向了金人,让赵匡十分不满。”

“可是赵匡的家人还在妙清手里,我们这次要做的就是悄然赶到西京,赵匡负责妙清。”

陈兴摩拳擦掌,救人这种事,对于赵匡来说,肯定是投鼠忌器不敢擅动,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妙清的眼皮子底下活动。

但是对于他们这种潜伏进入的势力来说,就很轻松了。

温瑛略带着为难的说道:“其实我到了朔州不再前进,第一个是等西京皇城司察子们的消息,确认妙清妖人手中到底有多少力量。第二个等的是来自燕京的圣旨。”

“圣旨?”陈兴疑惑的问道。

温瑛点头:“是的,赵匡请求赦免,现在高丽提督是魏承恩,高丽王的谕旨他赵匡不放心,希望大宋的皇帝的赦免圣旨,若是他投诚金富轼,能得到大宋皇帝的宽恕。”

“魏承恩的那个提督之位,也是导致妙清这个妖人,不得不投靠金人的理由,高丽王靠不住,大宋不肯收,他只能投靠金人。”

“最重要的还是这道圣旨。”

陈兴还是十分不解的问道:“可是他的家人还在妙清的手中,最重要的不是解救他的家人吗?”

“他是为了自己活命!”温瑛嗤笑了一声:“虽然我看不上你这个不求上进,事事顾家的模样,但是赵匡为了自己活命就能舍弃家人,更让人不齿。”

陈兴有些恍然的说道:“你们女人好麻烦…”

“哼!”

温瑛用鼻子发出了声音,扭头离开了满是军汉的大营,策马赶回了朔州城。

她沿路看到掩埋尸体的大宋军卒,平日里都是堆成京观,恐吓敌人。

现在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掩饰这次的行动,只要金人不派出高级将领来查看,很难发现小筑山,已经被换人了。

金人的作战方式,就是这么野蛮,连成套的传讯系统都没有,非常的简陋。

没过几日,温瑛就收到了来自燕京的赦免的圣旨,知会了一声陈兴,就向着金富轼的军营而去。

陈兴拍马追上了温瑛,他背着沈从的命令,沈从让他带五百人配合温瑛的大为国行动。

“圣旨怎么说?”陈兴好奇的问道。

温瑛看了眼陈兴,说道:“官家赦免了他,不过没给他实际职务,安排了个高丽宣抚使的位置,送到了魏承恩手下养老。”

陈兴拿过来圣旨看了半天,写的文邹邹的看不太懂。他将圣旨还了回去,说道:“官家的识字班只教会了我识字,这些字分开,我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温瑛看着陈兴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说道:“陈都尉,你为什么不多读点书呢?”

陈兴摇头:“一个军汉,读那么多书做甚!手里的刀够快,就能砍下金人的头!”

温瑛勒马停止前进,好奇的问道:“金人砍完了呢?他们是人,总有砍完的那一天。砍完金人之后呢?”

陈兴笑着回应道:“可是眼下看书有啥用啊,我就指挥一千人,能打过的怎么都能打得过,打不过的,怎么都打不过。看书能怎么样?”

温瑛笑着拍马,继续前进的说道:“看书啊,能培养你的野心!”

“野心?”

“高丽西京到了。”温瑛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城池,周围金富轼的军队笑着说道:“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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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带血的扳指

在温瑛的眼里,陈兴是很有天赋的一名军卒。

他拥有绝对的作战意志,精密的作战规划,对每一名军卒都十分爱护的美德,同样自己本身并没有多少陋习。

比如赌,军队中最为流行的陋习,陈兴几乎和主流将领一样非常反感。

还有让温瑛现在有些头疼的谨慎。

温瑛皱着眉头问道:“我们已经有了大宋皇帝的圣旨,只要告诉赵匡大宋皇帝赦免了他,他就会杀死妙清。高丽西京就可以轻易的拿下,为什么你如此执着的去救他的家人?”

赵兴整理的手中的武器,小心的藏在了一方棺材里。

此时此刻的金富轼,离西京还有数十里地远,西京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并没有关闭城门。

大战之前,放城中百姓逃亡,或者收拢城池周围的流民入城,放百姓逃亡,可以稳定城池内军民内心的不安,维持稳定。收拢流民,可以增加守城的力量。

这都是一个合格将领应该做的事。

赵兴打算将自己的士兵,化整为零的混入西京城池里,去解决赵匡的心头大患。

赵兴将自己的板甲配件放在了棺材里,这是他的运送刀兵进城的手段之一。

赵兴擦拭着手中的朴刀,对着温瑛笑着说道:“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赵匡,不确定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为了确保攻略西京的成功,我们必须保证赵匡的投诚万无一失。”

“将一切的赌注押宝在高丽人的相互交流上,并不可靠。”

“倘若赵匡有变,我们手里握着赵匡的家人,更能万无一失。这就是我的作战目的。”

温瑛看着面前油灯下,认真的擦拭着武器、将油均匀的涂在刀面上的陈兴,一时间有些愣神。

“你就留在金富轼的大营里,这个取名都从苏轼里偷字的人,倒是值得信赖。你负责这边与金富轼的交接,我去城中救人。你觉得如何?”陈兴在温瑛直勾勾的眼神里,用手用力的在温瑛的眼前晃了晃,非常和煦的笑道。

温瑛这才略有恼羞的模样,说道:“啊?哦…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西京的探子,并不会认识你,和你配合不够紧密,省的出岔子。”

陈兴沉默了片刻,女人在战场上就是麻烦,父亲给他的教诲,他并没有忘记。

但是如何巧妙的将温瑛留在这里呢?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一个云白色的扳指说道:“我是长阴人,我的父亲是个铁匠,偶尔也会出城打猎。长阴在雁门关以北,生活困苦,所以必须打猎才能维持生机。”

“父亲有一手好箭术,我的母亲就把自己的嫁妆换了这个扳指,跟父亲约定每次出城打猎都要好好活着回去。”

“金人打到大同府的时候,长阴人还以为金人和辽人是一样的,就没放在心上,现在看,那时的想法,真的愚蠢。”

“在逃和留的选择中,因为母亲怀了弟弟,所以父亲选择了留在长阴。”

“父亲出城打猎,回到长阴的时候,才知道隆德府义胜军李嗣本、耿守忠两人选择了投降。长阴陷落,母亲和腹中的弟弟,被金人杀了。”

“据说弟弟的头颅,被金人做成了酒器。我父亲和我都很生气,可是我们却对金人没有丝毫的办法。”

“直到官家亲征河东路,接连收复了太原、忻州、长阴、大同府,我们才看到了希望。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在狂风暴雨里,看到了曙光!”

“此去高丽西京,生死未卜,你且将扳指收好,若是我死在了西京,就把它带到绥中,交给我的妻子和孩子。”

陈兴郑重的将扳指交给了哭的梨花带雨的温瑛手中。

她虽然是一个察子,对这种事见过太多太多,但是她依旧是一个女人,听到这样的故事,依旧哭成了泪人一样。

陈兴笑着说道:“好了,不哭了。记得帮我带回去。”

次日的清晨,吹了一夜的狂风突然戛然而止,乔装打扮,化妆成高丽人的陈兴,带着自己的军卒,化整为零的离开了金富轼的高丽军营地。

他看着面前的西京,不由的发笑,这矮矮的城墙,和太原一样,都是一个围十里的小城罢了。

他向着城门走去,他要打头阵,身先士卒是大宋军队自官家登基以来的传统。

金富轼已经和赵匡约好,凡是袖口绣着金色木槿花的人,都是进城帮他救人的大宋军卒。

木槿花是高丽人的象征,象征着高丽人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的性格。

陈兴拉着一架板车,板车上是棺材,佝偻着走到了守城士兵的面前,悄悄的出示了自己袖口的木槿花。

守城的高丽人眼前一亮,左右看了看,厉声喝问道:“你要进城干什么?”

“进城替人收尸,我是附近的收尸匠。这初夏的日子,尸体放久了,最容易闹瘟疫,各位军爷行行好。”陈兴紧了紧手中的握柄,他略微皱眉的看着这俩军卒。

显然这俩高丽军卒认出了自己,赵匡也打了招呼。

但是他们却拦着自己不让进去,算怎么一会儿事?

赵匡连自己手下的亲军都无法控制的话,真的能杀了妙清吗?

他心中对此发出了疑问。难道杀妙清这事,还得他们这五百人来?

坐在凉棚里的一个裨将站了起来,走到了陈兴面前,不满的说道:“不懂规矩的异乡人!”

“入城费啊!蠢货!”

裨将俯身,在陈兴耳边小声的说道:“我说这位宋人,你为大帅办事,一定收了不少好处吧。分兄弟一碗买茶钱吧。”

陈兴稳住自己骂人的冲动,面前的这些军卒身上披甲,显然是赵匡的亲军,在认出自己的前提下,还要好处……

他从怀里掏出了五枚铜钱,放在了裨将的手里,被裨将一把甩在了地上。

这群狗东西!

陈兴算是彻底知道为什么高丽军卒不堪一击了。

“这是一百银元面值的钱引,大宋全国通用,高丽开京有钱庄可以兑换。”陈兴拿出了一张牵引。

裨将心满意足的要收下,陈兴却一把拿来回来说道:“我后面还有些兄弟要一起进城,他们可没多少钱。我这里一并给了你。”

一百银元,一百五十贯钱。给赵匡办事,他的亲兵打劫了陈兴这么多钱!

陈兴骂骂咧咧的进了城,顺利的和皇城司的察子交接之后,蹲在城门口,蹲了一天,他的兄弟从各个城门顺利进了城。

一百银元砸下去,这事算是勉强办成了。

倒是让陈兴窝了一肚子气!

“城里的百姓都惶恐不安,甚至连刚刚登基的妙清,都无限惶恐,人生百态,陈校尉莫要生气,正事要紧。”皇城司的察子一脸无奈的说道。

不能指望所有的军卒,都和大宋军卒一样和百姓秋毫无犯,眼下进城出城就是座金矿!

他们趁着最后的时候,疯狂敛财。

陈兴冷漠的点了点头,穿好了自己的甲胄,拿好自己的弓弩箭矢和朴刀,说道:“现在赵匡和妙清到了什么地步?”

西京没有皇宫,就一个西京府,府兵还是一群妖僧。

这群妖僧就是群江湖人士,没有经历过军阵,杀死他们很容易。

但是解救人质很麻烦。

察子拿出一份堪舆图说道:“今夜赵匡会从大将军府,前往西京府商讨防守的策略,他会控制西京府,我们要做的就是截断传令兵,还有去西京大牢里救人。”

“这里和这里,需要留下二十人抓舌头。赵匡大规模调动军卒,所以救人的事,就一定会被妙清发现。”

“其实陈校尉来了就好。赵匡不是很在乎他的家人,他要的是大宋的诚意,既然陈校尉都带着军卒来到了西京,赵匡也放心了。救不救都无所谓。”

陈兴看着堪舆图看了很久,说道:“叮嘱赵匡,注意城门的防守,省的妙清跑了。”

等到傍晚时分,本来有几分阴沉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起来,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豆大的雨滴的砸在西京城里,雨水很快就汇成了一汩汩的水流,最终将整个西京泡在了雨水之中。

轰隆隆的响声,掩盖了陈兴出动的声响,陈兴的军卒都是全甲的军卒,对付这些没甲的邢狱看守,非常轻松。

但是躲在角落里的二十名军卒,并没有抓到妙清派往邢狱的人。

妙清这个妖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大宋军入城了,这个消息让他寝食难安,还未下雨的时候,妙清就跑了。

慌不择路的妙清,并没有杀死赵匡的家人,因为那样会让赵匡发狂,他自己也跑不掉。

察子冒着大雨跑到了邢狱找到了陈兴,气喘吁吁的说道:“妙清跑的很快,他天未黑的时候,就向着小筑山的方向跑了。”

陈兴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一乐:“你确定,妙清那妖人跑向了小筑山?”

“当然,小筑山是金人的底盘,那条路可以通往保州,他要去投靠金人啊。”察子看着陈兴脸上的笑意,略微有些不解。

人犯都跑了,怎么校尉如此开心?

第五百九十一章 你在哪里,我到哪里

“你骗我!”温瑛拿着手里的扳指,愤怒的喊着。

她被骗了。

确切的说,这个故事里面,几乎所有事都是真的。

唯有那个扳指是假的。

这等玉质扳指,不是一个铁匠的聘礼能够买得起的。

最关键的是,她发现了那扳指的款式,压根就不是大宋的制作的,上面的花纹都是上京路契丹人的风格!

当时陈东给她的时候,她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结果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陈东已经进了西京城。

赵兴骑着马,看着温瑛恼羞成怒的模样哈哈大笑。

那个扳指是萧姑在临潢城送给他的。

西京之行,其实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是死,他想给自己那个契丹媳妇萧姑留下个念想。

结果西京之行异常的顺利。

赵匡真心投降,在妙清逃跑之后,连夜派出了使者,让金富轼的高丽军进了西京城。

未动一兵一戈的金富轼,就这样平定了妙清的造反,稍微整顿几天,就从小筑山向保州而去。

而妙清逃跑的路线是奔着小筑山的方向,一头撞进了宋军的怀抱里。

赵兴和温瑛正在赶往小筑山的路上,温瑛不停的追问着赵兴诓骗她的事。

“你们女人唠叨起来,真的是没完没了啊,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已经喋喋不休的整整两个时辰了!”赵兴笑呵呵的说道。

温瑛依旧愤愤不平的说道:“把你耳朵里的棉花拿出来!”

说着温瑛就想去揪赵兴的耳朵,陈兴揪了两搓棉花塞在了耳朵里。

孟瑛刚伸出手,就发现她高估了自己骑马的水平,失去了平衡的她,差点从马匹上摔了下去。

要不是陈兴一把抓住了温瑛,温瑛就从马背上摔下去了。

果然,女人上战场就是麻烦!

陈兴一只手勒住了温瑛的马匹,一只手抓着温瑛,不让她摔倒在地。

得亏是马的速度不快,否则这一下,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骑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骑马打仗更难。

温瑛瑟瑟发抖的抓着马匹的缰绳,小心的控制着马匹,看着满脸笑意的陈兴大声喊道:“你笑什么!”

温瑛脸上带着些许的红润,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面对陈兴的时候,会变得这么愚蠢。

陈兴听到这里,笑声愈盛。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别打了,又不疼,说点正事。”陈兴连连求饶,这女人犯起浑来,陈兴这个糙汉子都有点挡不住。

陈兴看着不再打闹的温瑛,严肃的说道:“妙清擅长阴阳之术,小筑山的守军活捉了他,我想把他送到燕京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大宋皇帝的心病,也成了大宋所有军卒的心病。

“好主意!”温瑛点头:“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上进心的嘛。”

陈兴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身后的军卒已经有意无意的避开了百步的距离。

陈兴的这个回头,让温瑛的脸色涨红。

他们俩这样打闹,在军卒眼中,就很有问题!这是军卒们,腾出空间给两个人处理两人的感情。

陈兴不是个木头疙瘩,他稍微想了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也没有刻意拒绝两个人的过分接触。

陈兴下了马,站在山上,看着山谷,略带几分惆怅的说道:“之前在朔州城喝酒的时候,你说到了我那个媳妇萧姑的事。你话没说完。现在西京战事结束,你可以说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次温瑛非常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愣愣的问道。

陈兴讪笑的说道:“你说她功利啊。我们初次见面,你就说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他媳妇功利。你觉得这合适吗?”

“而你是王夫人的大丫鬟,做事不可能不知道轻重,肯定是夫人叮嘱了你什么,才让你特意转到朔州,来提醒我。”

“西京战役之前你不说,是怕影响到我。现在西京平定,你想说什么都说吧。”

温瑛看着面前的男人,小心翼翼的说道:“你挺住。”

陈兴一脸坦然的笑道:“站在你面前的是在金国南下河东路家破人亡,千里奔袭黄龙府并且活着现在的男人,你不要太小瞧我啊,我早就猜到了有事,你说吧。”

陈兴的笑容在温瑛看来异常的刺眼。

温瑛想了很久,才说道:“萧姑她从大同府来到绥中,目的就是想要摆脱五年的奴仆的贱籍,我跟你说过。”

“因为次序的问题,先安排汉人,再安排汉儿,最后安排渤海和契丹人。所以萧姑的落户迟迟被卡着。”

陈兴看着温瑛,依旧满脸笑容的说道:“这不是你说话的风格啊!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利索。”

温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萧姑她嫁给了可以给她安排户籍的人。”

“谁?”陈兴一脸平静的问道。

温瑛叹了口气:“你知道萧姑她很漂亮,而且有了你之后,她更是有空收拾自己,你家里分了契丹奴,也不用她干活,养尊处优,就更漂亮了。”

“萧姑她嫁给了绥中县的知县事,大观五年的同进士出身。”

陈兴一脸迷茫的看着大好的山川,再仔细看看了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他跟着自己的兄弟们,为大宋出生入死。

结果自己在前线拼命,后院失火了。

温瑛看着陈兴脸上的迷茫,心疼的说道:“王禀将军知道此事后,给官家上了道札子。但是你知道,按照《大宋律》来说,你和那个契丹女人萧姑,并没有办理婚书,这个知县事和萧姑算不上私通。”

陈兴略有些痛苦的蹲在了地上,他有些头皮发麻的看着不远处的小筑山和那条大渠,雨后的大渠水势略带几分凶猛,几只飞鸟在大渠上盘亘着,伺机捕食。

温瑛走到了陈兴身旁坐了下来,说道:“你知道契丹人都这样,对婚姻的观念都很淡泊。她很功利,为了取消自己的奴籍,就嫁给了那个知县事。”

沉默。

一片死寂。

只有山谷里的风发出呼呼的声音,荡起了大渠水面的涟漪,惊起几只飞鸟嘶鸣着。

陈兴突然扭头问道:“我儿子呢?!”

温瑛有点害怕,因为陈兴满脸的狰狞,眼白里都是血丝,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平静。

她略带忐忑的说道:“被知县事当成野孩子摔死了。”

“你知道大宋各地都有摔婴,官家都亲眼看到过,却无能为力。绥中的乱坟岗有太多的死老孩子了。”

“艹!”陈兴爆了一声粗口,恶狠狠的锤在地上,地上的泥土的碎石刺破了陈兴的手上的皮肤,流出了些许的血。

温瑛突然暴怒的说道:“那就是个贱人罢了!”

温瑛拽着陈兴跑到大渠旁边,清洗了一下陈兴手上的泥土,她又拿出水袋,仔细清理了陈兴手上的伤口,看到只是划破了一层皮才放心下来。

“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爱惜你自己!谁还会爱惜你!”温瑛暴怒的喊着她都听不懂的话。

温瑛神情有些放松的说道:“这事还有后续。”

“绥中县毕竟是新县,退役的军卒很多,风闻言事的尉骑不要太多,就将知县事摔婴的事,捅到了官家那里,据说官家在文德殿震怒,听说把新换的几案都砸了。”

“官家最后将那个知县事和你的萧姑都浸了猪笼。”

陈兴听到这,终于脸色好看了几分,脸上带着无奈,契丹人对婚姻的观念极为淡薄,据说还有父死子继,兄死弟继的传闻。

若萧姑为了户籍的事,嫁给了知县事。

他总不能带兵回去把那知县事砍了,那是造反!

前有岳将军和第一任妻子刘氏恨之入骨,陈兴这桩,说起来还省了和离的钱。

但是那个知县事把自己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摔死了,这就是血仇!

陈兴并不想当一名逃兵,他还有血仇未报,金人还未灭,他还不想走。

他锤那一下地,锤的是内心的不甘。

血仇未报,平添新仇!

“朝臣们应该会反对吧。”陈兴的脸色不那么痛苦,愣愣的问道。

温瑛打着水花,撩动着清水说道:“反正宇文相公支持了官家的决定,他是御史大夫,他都赞同了,那些文官哪里敢放屁啊。”

“官家指名要杀的人,谁敢造次。”

陈兴的眼神依旧有些飘忽不定,神色有些落魄的看着水面。

温瑛抓起一枚扁圆的石子,突然扔了出去,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落在了水里。

“要不说官家就是官家呢,和我们就是不一样。官家要定一个什么《军婚法》,反正是官家和朝臣们撕扯。”温瑛笑着说道。

陈兴这才抬起头来,愣愣的问道:“军婚法?那是什么?”

“不知道具体内容,朝堂还在商议,不过官家已经明令了,要保障像军卒这样的特殊群体的基本权益。不太懂,等出来就知道了。”

陈兴皱着眉看着水面,脸上依旧有些失落。

“你干嘛!”陈兴擦了擦脸上的水滴,刚才孟瑛洗了手摔了他一脸水。

“不要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啊,你振奋点!你丢了一个萧姑,这不是有一个温瑛吗?”温瑛略带几分羞意的看着陈兴。

“本来呢,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帮你寻摸个好姑娘!但本姑娘看上你了!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嫁给你不亏啊,按着你这种打仗的方式,过不了几年,我也是靖国夫人了啊!想想就很好。”

陈兴猛的站了起来,非常严肃的说道:“打完金人再说。”

孟瑛似乎早就猜到了陈兴会这么说,立刻说道:“那我要跟着你。我在哪里,我到哪里。”

第五百九十二章 这系统,还是那味儿

“这个萧姑啊,一个人坑了他们契丹人一族的人,耶律余睹和耶律斜做出的努力,想要让契丹人彻底融入大宋的计划,被这个萧姑生生打断了。”赵桓看着手里的札子,一阵叹气。

对于耶律余睹最后的努力,赵桓是非常肯定的。

耶律余睹献出图纸,献出整个上京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契丹人剩下这些老弱病残,找一个庇护所。

结果萧姑这一手给知县事为妾,减免那五年的奴仆籍的身份的操作,招致了从上到下的朝臣们,对契丹人的未来应该何去何从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诚然,契丹人里有正儿八经为大宋效命的人,跟随王禀千里突袭黄龙府那两万契丹人,已经从契丹辅军转为了契丹正军。

而耶律斜在镇州帮助赵鼎管理契丹人,也是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一个萧姑,害的不仅仅是她自己和她的孩子,还有她的族人,更是伤害了大宋现在最大的势力,军方。

赵桓手里的札子,就是来自各地汇报,与契丹人和渤海人结发的很多军卒和汉儿,选择了和离。

萧姑伤害了这些愿意接纳契丹的汉人感情。

“截止到现在,各地汇报有多少对要求和离?”赵桓头皮发麻的问道。

赵英在分类栏里点了点,说道:“各地汇报的情况,约有三万对左右。后续还有更多。”

赵桓没有在萧姑一事上,推波助澜,但是这个这么具有争议性的话题,很快就被小报们的人听说。

能让大宋皇帝震怒的事,那都不是小事!

小道消息满天飞,越传越广的流言四起。

人类生存离不开三样事物,水、事物和八卦,这等劲爆的事,很快就传的满天下都是。

最后还是李邦彦的邸报出手,将萧姑之事,做成了专栏,将前因后果讲清楚后,本来想平定风波的邸报,这次弄巧成拙,大宋人彻底炸了锅了。

陈兴的父亲,是军需押班。

这是赵桓一直在塑造的战斗英雄,结果被一个萧姑如此伤害,如此待遇,实在是让人心寒。

说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说大宋皇帝残暴。

反而称赞皇帝不拘泥于礼法,所作所为真性情,大快人心。

华夷之辨依旧非常浓郁的大宋,并没有觉得皇帝做的离谱。

“军婚法这件事上,朝堂上有反对的声音吗?”赵桓将手中的札子放下,对着赵英问道。

赵英在分栏里看了半天,摇头说道:“没有一本札子是持反对意见的。”

赵桓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这种伤疤,只能用时间去愈合。

他不太愿意用个人行径,去衡量一个九百万人丁的族群,这并不公平。

难道因为杜充这个人渣,就否定军卒们的努力吗?

他也没有推波助澜,去加剧这种矛盾。

“官家,李大家的札子。”赵英眼珠子一转,看着头疼官家,计上心头。

他悄然拿出一本札子,递给了赵桓。

尚宫局是内侍省的编制,严格来说算是内廷。所以李清照的札子,都是通过内侍省来到赵桓的面前。

赵桓认真的看完了札子,脑袋终于不那么痛了。

“李大家书信里说,李世民有三面镜子,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但现在的大宋可是有四面镜子!铜镜、古镜、人镜、国境,说我大宋安有不兴盛的道理?”赵桓乐呵呵的说道。

李清照的札子,主要是劝说赵桓不要为这件事太头疼。

一边打金国,一边发现国内的问题,以金国为镜,发现大宋问题,可以让大宋更加昌盛。

这让一直非常头疼的赵桓,太阳穴的胀痛终于轻松了几分。

而且李清照也劝说赵桓,解决这种社会问题,正是朝堂存在的意义和责任。而解决办法,就是赵桓提出的军婚法。

既然引起了坊间的广泛讨论,堵不如疏,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讨论中来,对每条每款,邀请坊间的代表,进行阐述和解释,让律法真正走入百姓的心中。

那些各地不断完善的四老,就是很好的对象。

正好借机消除之前朝堂因为党争,导致的法不束民,民不知法的大宋窘境。

李清照还提醒了赵桓,不仅仅是军卒。

还有更多在上京路、倭国、克烈部等地做指导直道、驰道、矿山、冶炼的工匠,这些特殊从业人员,也要考虑到他们的特殊情况。

赵桓仔细品了品,李清照的札子,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起来。

劝慰、方法、结果、扩大人群,这一系列的手段,已经充分的说明了李清照是一个合格的官员,拥有将一件坏事变成好事的能力。

而这个能力,也需要天赋啊。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阵秽鼎新,大宋永兴。】

李清照的这道札子看完,赵桓终于是深深的舒了一口气,经历过阵痛之后,大宋将会变得更好!

“李大家的这道内廷的札子,递给李太宰让他拿到外廷上讨论讨论。若是能行,让刑部的宋世卿去执行。”赵桓朱批了这道札子之后,心里隐隐约约的觉得少了些什么。

赵桓靠在椅背上,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自己少了一封诗词。

李清照之前送给了自己一首《减字花木兰·卖花担》的词,诉说相思之情,但是自己迟迟没有回应。

虽然和李清照对诗词,是一种自不量力的作死行径,但是赵桓总觉得李清照这么辛苦的忙来忙去,自己没有回应,对她太残忍了。

【恋爱辅助器启动中……待选诗词有以下内容。】

大皇帝系统随着赵桓的思绪,立刻准备好了十首比较应景的诗词。

“你这个恋爱辅助器的触发机制非常宽泛啊。”赵桓仔细的挑选着这十首诗词。琢磨着用哪一个好。

【介于宿主钢铁直男的属性,恋爱辅助器的触发敏感度调到了最高程度。】

赵桓嗤之以鼻,这都不忘损自己两句,这狗系统,还是那个味儿啊。

“就这首吧。”赵桓坐直了身子,龙飞凤舞的写好了一封书信,交给了李清照。

【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赵桓将这首小诗,写好,吹干了墨迹,越看越满意。

【恭喜主角选择了最优解,获得恋爱达人成就,获得成就积分05分。】

赵桓一愣,自己还从十首诗词里,选出了一手最好的诗词?

“好词!好词!”赵英连连发出咏叹调的感慨,不停的赞叹着。

赵桓怀疑的看了一眼赵英,这家伙一直在远处站着,连诗都没看。

这就夸上了?

赵桓拿起了来自高丽国的札子,看了半天,说道:“这个陈兴也算不差了,出了这档子事,还捞到了美人相伴,羡慕啊。”

赵桓看着硕大的文德殿,略微有些惆怅,他是皇帝,他掌控着天下,其实也被这天下束缚在了皇位之上,动弹不得。

看似要什么有什么,却被牢牢的锁在了这文德殿,每天都是面对案牍之劳形伤神。

肩膀上还背着巨大的责任,丝毫不敢懈怠,虽然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但是他迟迟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窘迫。

皇帝干得不好,会连累天下人跟着一起遭殃。

“那个妖人妙清就地处决,弄到燕京妖言惑众,眼不见为净。”赵桓朱批了陈兴的札子。

妙清没有走到来州,就被赵桓下旨给砍死了。

对于这等于妖人,赵桓觉得浪费时间见他一面,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妖僧,不值得信赖。

陈兴和孟瑛的婚事,顺其自然就好,陈兴是军卒,完整的军功爵均田制在那摆着呢,立多大的功劳,就封多大的官。

就是陈兴再简在帝心,没功劳,赵桓也不能给他升官发财。

刚刚经历的婚姻失败的他,也需要长时间的舔舐伤口,自己就不给这俩年轻人添乱了。

“陈东和孙历明天就回到了燕京路,还有在克烈部谈判的凌唐佐和南钰也快到了。”赵英提醒了一下皇帝,两件最近需要处理的事。

“好!”赵桓眼神中透着兴奋,凌唐佐和南钰在克烈部的差事办的不错,应该大大有赏!

“安娜长公主最近怎么样了?”赵桓拿着手中的札子问道。

重开丝绸之路,派遣使者前往各国沟通,是赵桓的打算,安娜长公主的名头还是可以借用一下。

赵英在札子里翻了半天,拿出一本递给了赵桓说道:“安娜进了应天学院,学业上倒是十分努力,据说归化人里,她算是各项考评里,都拿到了最优的成绩,很努力。”

赵桓打开了札子,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安娜乘坐陆地飞舟到达燕京,在户部办理了归化人的手续之后,入学了应天书院国子监。

“倒是有趣,给人上课、写书,倒是会自谋生路啊。”赵桓看着手里的札子乐呵呵的说道。

赵桓和朱琏在安娜的处理问题上,产生了一些分歧,赵桓不肯让安娜的花费挂靠到内帑上。

倒不是赵桓小气。

天下多少王国?

大宋越来越强盛,越来越多的公主王子什么的到大宋来就学,都挂靠在内帑上?

这个口子不能开。

朱琏倒是无所谓,她的目的就是送走大乐所那十一个修女!防止官家哪天“喝醉”了,去大乐所行乐。

安娜带着几个侍女,居然在大宋活了下来,着实不易。

安娜长公主是一个学者,而且是一个十分博学的人,路过汴京的时候,居然注意到了大宋书坊,写了几本颇有异域风情的书,倒是不愁吃喝。

当真是有才华的人,到哪里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第五百九十三章 最强背锅王

赵桓看着安娜的札子,对着赵英说道:“她不是想让大宋派出使者去大秦吗?让他的侍女里找一个通译过来。”

“顺道让她给他弟弟约翰,写一封亲笔书信,作为凭证,省的我大宋的使者到了那里,找不到人。”

赵英慢慢的走出了文德殿,安排一个亲从官,前去传信。

他自己从另外一名亲从官手里,抱起了一摞札子。

“官家,宇文相公来了。”赵英回来的时候,小声的说道。

他将各种札子分门别类的分好,方便官家审阅。

宇文虚中满脸笑意的走进了文德殿:“参见官家,官家安泰。”

“什么事让宇文相公这么高兴?”赵桓好奇的问道。

“乌沙堡快被攻破了,这代表着大鲜卑山,再没有了金人的据点,金人失去了最后的大鲜卑山据点,辽河以南,再无险可守了。”

“完颜宗望,完全放弃了乌沙堡。”宇文虚中拿出一份札子,递了上去。

赵桓拿过来札子看了看,开怀大笑起来。

宇文虚中的札子是金国皇城司的察子写的,大宋眼下并没有完全拿下乌沙堡,但是辽阳的完颜宗望,已经彻底放弃了乌沙堡。

四面楚歌的完颜宗望,真的顾不上乌沙堡了。

现在保州的战况,因为大为国的覆灭,妙清被杀,其实已经有些举步维艰。

完颜宗弼依仗的大缓坡的三处关隘,在大为国覆灭,小筑山在大宋手中之后,就失去了作用。

完颜宗弼收缩防线,沈从、杨再兴,完成了保州围城。

保州城破那一天,辽阳城岌岌可危。

“官家,这里是岳飞的军报,刚送过来的。”赵英刚刚拿到的军报递给了赵桓。

赵桓打开一看,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岳飞啊。

乌沙堡是一个军堡,易守难攻,地形复杂,金人善战于野,杨忻中屡攻不下。

韩世忠到后,面对乌沙堡那个乌龟壳,也是发愁的很。

岳飞到了之后,直接放火烧山,坚壁清野,把乌沙堡周围变成了一片赤地。

地形复杂不复杂的无关紧要,放火烧山之后,金人在乌沙堡外,再没有了抵抗之力,龟缩在小小的城堡里,被炮军日夜炮轰。

杀伤力上,现在的蒺藜炮依旧没有敲破城墙的能力,但是巨大的声响,地动山摇的动静,让乌沙堡里的金人苦不堪言。

金人的士气被岳飞和韩世忠两个人玩崩了。

韩世忠可是烟花攻势的发明人,在这蒺藜炮的发射中,夹杂着巨大的烟花盛典。

金人刚要眯着眼睡着,巨大的烟花在空中轰然绽放,金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宇文虚中的札子和岳飞的军报得到了相互应证。

因为乌沙堡的金人请降了,岳飞上札子,询问皇帝的意见。

“乌沙堡之后,岳飞的军力就可以释放,攻打坤仪州,届时,金人辽河以南尽失,金国离覆灭不远了。”赵桓看着堪舆图看了很久,兴奋的指着锦州的地方,眼神中泛着精光。

拿下了辽阳城,就是今年灭不掉金国,明年也绰绰有余了。

宇文虚中对金国的堪舆图聊熟于心,不住的点头。

岳飞今年的战略步步为营,执行的非常成功,蚕食的战略,让金国根本无力阻挡。

步步为营的战略,拼的就是国力。

显然金国的国力远不如大宋,岳飞这种堂堂正正的打死你的战略,让金人有些举步维艰。

随着领土的不断失去,军队作战的不断失败,金国在灭辽之战中,打出的名气和在北方的统治力,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宇文相公,岳将军询问,乌沙堡的金人请降,这件事你怎么看?”赵桓想了想问道。

宇文虚中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面色严肃的说道:“官家让岳飞便宜行事就是。”

赵桓看着宇文虚中这个模样,总感觉宇文虚中话里有话。

他想了很久,问道:“你是怕朕饶恕了这群金人?这怎么可能?仁善是给大宋百姓的,不是给金人的。”

宇文虚中想了想说道:“官家说是就是吧。反正让岳飞便宜行事就行了嘛。反正结果都一样,乌沙堡那两万金人都得死。”

军卒杀一个金人,就是一个军功,二十贯钱,十亩地。这是军功爵的本质和核心。

死了的金人才是好金人。

这是赵桓一直到现在皇权的保障,执政合法性的重要依仗之一。

赵桓琢磨了下,说道:“朕寻思着这嗜杀之名,不能给岳飞。还是朕来抗吧。”

岳飞打完金国,还有西夏那个活儿呢,打完西夏还有西域。

担着嗜杀的名头,会对岳飞的行动造成阻碍。

再说让金人死,受益最大的是自己,这个嗜杀的名头,还是自己来抗合适。

省的让文臣那群言官去恶心岳飞去。

让他们来跟朕嘴炮,喷不死他们,朕把赵字倒过来写!

“赵都知,拟旨,告诉岳飞和韩世忠,不接受乌沙堡的金人投降。”赵桓仔细琢磨了下说道。

宇文虚中看着赵桓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官家,何必呢?这嗜杀之名岳将军不用背,官家也不用背。”

赵桓笑着说道:“这口锅就这么大,就在这放着,不是岳飞背锅,就是朕背锅。怎么还不用岳飞背,也不用朕来背?”

“难不成你宇文虚中来背?”

宇文虚中摇了摇头说道:“臣一个经略使,怎么去背总管的锅。官家说笑了。”

“官家,你就让岳将军便宜行事就行了,岳将军知道把锅给谁。”

赵桓摇头:“那给谁?杨宗闵?杨沂中?孙翊?还是韩世忠?这不是还得有人背锅吗?”

嗜杀这两个字,对每一个大宋的武将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赵桓想起一句话来,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光光,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媾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一个武将背负嗜杀二字,很影响前程。因为所有人都会给这个武将打上不值得信任的标签。

“不是这些人。”宇文虚中摇头,看着官家说道:“岳飞知道这口锅给谁,官家不用担心了,对谁都有益,皆大欢喜。”

赵桓琢磨了半天,还是摇头说道:“宇文相公,可以把话说明白。”

宇文虚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官家,从河东路、云中路到燕京路,京观遍地,金人被杀逾十数万,这口锅是谁的?”

赵桓看着宇文虚中,说道:“自然是朕啊,朕下的令。”

这也是赵桓主动扛起乌沙堡两万金人尸首的业障的理由,虱子多了不愁。三大路都干了这种事,不缺一个乌沙堡。

甚至以后的辽东郡和会宁府、扶余府赵桓都没打算饶了金人。

赵桓看着宇文虚中的样子,问道:“怎么朕说的不对吗?”

“臣以为官家知道谁扛着这些业障,谁扛着嗜杀之名。没成想官家并不知道。官家何时下过堆京观的命令?”宇文虚中嗟叹的说道。

赵桓的脑袋上升起了一个不解的问号,这难道还有疑问?

宇文虚中笑着说道:“官家,从汴京守城就是种少保是指挥使。”

“太原城、忻州城、朔州城、大同府的清理金人的军令,都是种少保下的。大同府前,种少保一直拦着官家进大同府。”

“河东路、云中路、燕京路三路的作战的行军总管,一直是种少保。”

“种少保是大元帅啊,官家。”

“臣以为官家在太原城授种师道大元帅一职,封为郡王,每年的祭祀和给种少保坟前立跪像,是在补偿少保,看来是臣想多了。”

赵桓如遭雷扼的一样愣在原地。

他这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为什么种师道当初拦着他,不让他进大同府,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宇文虚中忽然露出了笑容说道:“官家也未曾收回大元帅一职,还打算把种少保迁到皇陵,并且配享宗庙都定好了,臣以为官家心里清楚。不过不清楚也挺好的。”

“大宋需要一个仁善的官家,需要一个与民修养的官家,这是种少保殷切的期望,也是大宋百姓殷切的期望。嗜杀这些阴暗的词,不能和官家有关系,也不会和官家有关系。”

“这样,也挺好。”

宇文虚中这一个也挺好,让赵桓心中五味陈杂。

种师道是一个十分合适背锅的人,无后注定赵桓想怎么封赏他,怎么封赏。

而现在人也埋骨勾注山下,待在雁门关旁,静静的看着大宋。

借着他的名义,继续执行他当初的军令。

大宋现有武将不用背这口锅,大宋的皇帝依旧保持着仁善之名,甚至还有种师道人死政不消的效果。

产生一种官家是个念旧的人,这是一种夸赞,对君王来说,更像是一种夸奖。

李世民在魏征死后,还把魏征的墓碑给推到了,又立起来,又推到,又立起来。

借着种师道的名字行事,听起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喜事,也的确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可是赵桓的内心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原来的宋钦宗无疑是愚蠢的,他稍微听一下那个老臣的话,就不会落得北狩的下场,大宋也不会被腰斩。

“要不把大元帅之位撤了吧。”赵桓想了很久,失神的说道。

大元帅之位,是种师道能下这个命令的法理依据,是赵桓赐给他的权力,也是大宋军卒当初和现在执行军令的依仗,大家借着他的名字行事的理由。

宇文虚中看着皇位上的皇帝,笑着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没必要。”

第五百九十四章 李清照学外语

宇文虚中看着官家的模样,没有说话,他相信面前这个皇帝,会想明白这件事应该如何抉择。

赵桓看这样宇文虚中的模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让王禀手下的两万契丹正军去背负杀戮之名。

但是眼下契丹人和汉人因为萧姑之事,弄得有些僵硬。

若是赵桓如此下手坑害契丹人,有些推波助澜,推动契丹和汉人的矛盾。

也有卸磨杀驴的感觉。

用的时候夸耀两族一家亲,不用的时候,弃之如敝履?

一个皇帝,卸磨杀驴,做事就会显得阴刻,这不光影响到了自己死后的评价,也同样影响皇帝在世的时候。

很容易加剧君臣之间的间隙。

种师道最合适背锅,宇文虚中说的没错。

赵桓最终给了岳飞一个便宜行事的诏命,心情略差的他,给李清照补了一封书信,将其中的苦恼和李清照说了一遍。

这种事他也没有人可以倾诉。

朱琏并不想当皇后,也没有实现她当初向李清照学习的承诺,安于现状,伺候好丈夫,是她现在最高的目标。

张棠华沉迷于知识的海洋不能自拔,她的年龄比较小,对这些朝政的纠葛很难理解。

而刘婉长得漂亮通音律,和张棠华一样,并不善于理解这些朝堂云诡波谲。

赵桓当了皇帝,同样是一个人,也有生活,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软弱的时候,也有纠结的时候,他也需要宽慰。

而李清照主持尚宫局,统领商部,是一个合格的政客的同时,也可以和赵桓互诉衷肠。

李清照收到第一封书信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那个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终于又憋出了一首诗来,送给了自己。

写的还挺好。

第二封信,李清照看了很久,才明白了赵桓字里行间的担忧,到底是什么。

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七个字:功业始终无暇者。

做太子要功业无暇,做皇帝同样会有这样的要求。

无暇这两个字,是皇帝的毕生追求。

强如李世民,攻破长安、又在洛阳俘虏王世充、窦建德,又灭掉突厥,得西方诸国尊称为天可汗,多次用兵西域,征伐高昌,亲征高句丽。

拳头的强大,可以保障西去商队的安全,可以保障国内的国泰民安。

赫赫之文治武功,史书照样把他杀了哥哥弟弟,逼迫李渊,临幸齐王妃之事,写的明明白白。

功业始终无暇,是种师道对当今官家的期望,也是大宋百姓对官家的期望。

虽然谁都知道种师道的清理金人的命令,不可能没有皇帝的同意,但是大家谈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依旧避开了讨论皇帝在其中的作用。

仁善的皇帝,不能有嗜杀之名。

大宋的皇帝现在的行径,是他们期盼的明君的模样。

李清照看着天上一轮的圆月,如同看到了赵桓脸上迷茫的神情,他终归还是个人,而不是神仙,也不是石头,更不是合格的政客。

一个合格的皇帝,会将坏事变好。

一个不合格的皇帝,擅长将坏事变的更差,同样也擅长将好事变坏。

比如太上皇,就是将大宋的好,统统抹杀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那些坏,坏到彻底。

李清照将书信收好,对着明月,轻声笑道:“傻子一个。”

“你在笑什么?”一个突兀的声音在李清照的背后响起。

李清照看着身后的安娜,笑着说道:“没什么,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可与语人无二三也。”

安娜一脸懵逼的看着李清照,这些字分开她都懂,但是合在一起,她就一点都不忙明白了。

李清照稍微解释了一下这句话,说道:“这句话出自《晋书》,前唐的宰相房玄龄修晋书的时候,写的这句话。”

“西晋的皇帝司马炎登基之后,江南孙皓割据。当时的开国元勋羊祜劝说司马炎,及时平叛。可惜优柔寡断的司马炎反复朝议征讨孙浩,耽误了最佳的攻打时间。”

“羊祜才说,这世间的事,十件里就有仈jiu件的事情,不能让人如意,而这里面能跟人说的就更不足两三件了。”

赵谌坐在大学堂里,连连点头!

朱胜非的课很无聊,之乎者也背一大堆,他也不懂什么意思,先是背会然后自己揣摩。

赵谌把自己理解的意思跟朱胜非说,朱胜非摇头晃脑的让他自己领悟。

他反而非常喜欢姨娘的课,会把一句话,从这句话出自哪里,当时这句话的背景是什么,说的一清二楚。

不用他去猜这些字组合到一起,到底表达什么。

赵谌在字帖上写了四个字【当断不断】,这就是他对李清照说的这些话的理解。

安娜吃力的听完了李清照的话,在纸上写上了【可与语人无二三也】,她现在就面对着如此的窘境,她心里愁绪,完全没有人可以诉说。

她是长公主,那些修女们,都是平民,她自然和长公主说不到一起去。

李清照看着赵谌写的四个字,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谌是一个非常好的皇帝胚子,只要精心雕琢,未必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但是这孩子,还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对于安娜的理解,李清照笑了笑,说道:“那么安娜长公主,听说你是大秦帝国的第一学者,所以才特意找了你,来询问一下,安娜长公主有没有到宫内任教的意愿。”

李清照这么做,并非临时起意,也非受到了朱琏的指示,在安娜长公主的使团到了燕京之后,李清照就盯上了安娜长公主这个人。

究其原因,算是大宋读书人或者李清照的一种习惯,活到老学到老。

学海无涯,知识没有边界。

安娜长公主盛传是大秦第一学者,学识极为渊博。对于从汉朝就有记载的大秦的文化,李清照并不想放过。

第二个原因,其实李清照自己明白,但是不方便与他人说罢了。

大宋的皇帝的眼界,压根没有局限在大宋这片土地上,他不停的建造着大船,真的只是为了倭国那点白银吗?

刘益计算了脚下是个球,汴京皇家天文观测台也能看到月亮,是个球。

那个把开疆拓土写到脸上的皇帝,怎么可能局限于一个金国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若是止步金国,他赵桓哪里还用如此谨小慎微?每天看那么多的皇考,虚心接受朝臣们的意见,整日与札子为伴?

李清照理解官家心中的鸿鹄大志,自然不愿放松自己的成长的脚步。

“我试试。”安娜有些忐忑不安,她面前是大宋的皇子,还有一个盛传可以成为帝国夫人的李清照。

同样李清照随便说一句话,就可以引用经典史料,让她压力有些大。

毕竟欧罗巴的第一本史书,还是她这个长公主写的父亲的传记。

就再没有成文的史料了。

安娜思考着开口说道:“现在你们口中的大秦,我们口中的罗马帝国,因为九百年前,狄奥多西一世的错误决定,他在死后将罗马帝国分封给了他的两个儿子,从此罗马帝国一分为二,再无之前古罗马帝国的荣光。”

“现在的罗马帝国,分为了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和拜占庭罗马帝国。”

“不管是神圣罗马,还是拜占庭罗马,都自称是古罗马帝国的正统继承者,都沿用这种双头鹰的族徽。”

安娜拿出了自己的族徽放在了桌子上,说道:“其实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帝国。”

安娜知道李清照最想了解什么,她需要将这些史料去了解欧罗巴,安娜需要将这些资料,整理成可以让大宋帝国王子可以领悟的内容。

安娜解释这神圣罗马帝国的【三不】。

她歪歪斜斜的将神圣、罗马、帝国写在了大黑板上,说道:“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是没有实权的,实际的权力掌握在三百多个大大小小的领主手里,这对于大宋来说,是一种不可想象之事。”

“一个商人行走四百里,就要缴纳十三次税务,要知道从清河城进入大宋之后,就是走到大宋帝国的南端,只需要交一次税务就可以了。”

“这也导致了帝国这两个字,只是空有一个名头。”

李清照笑了笑,这没什么不可想象的。

不就是后继无人的‘商’吗?

商朝的分封制度,和现在的神圣罗马帝国如出一辙,将权力全部交给地方的结果,很容易失控,也不符合秦以来的大一统的观念。

但是她并没有打断安娜的解释,笑着说道:“若是可以的话,你可以用拉丁语写这些字。”

安娜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娟秀的拉丁文出现在了黑板上,她笑着解释道:“此时的日耳曼罗马的皇帝,也并非罗马人,而是日耳曼人。这就导致了神圣罗马帝国,一点都不罗马。”

“真正的罗马帝国是长老院、皇帝,类似的掌权的人,都应该是罗马人!而日耳曼人和大宋的蛮夷一样。让蛮夷做皇帝,你们大宋人可能接受吗?所以我们罗马人也不接受。”

“所以它并不罗马。”

“同样它也并不神圣,现在的神圣罗马帝国的西部教会,人为的加入了很多的条条框框,比如,他们希望人们向圣职人员忏悔,而不是向天父忏悔。”

“借用天父之名,去约束和愚昧平民,窃取了天父的威名,来加强自己的权威,何来神圣?”

“若是能够理解这神圣罗马帝国这‘三不’,就能对欧罗巴现在的局势,全面了解。”

李清照满意的在纸上写了三个拉丁文,神圣,罗马,帝国。

她在学拉丁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这都什么臭鱼烂虾!

安娜的脸色带着惆怅的说道:“前面说到,狄奥多西一世临死前将罗马帝国一分为二分给了他的两个儿子。从此罗马帝国一分为二。”

“我们东部罗马帝国,在你们宋人口中就是普岚。”

“一个极度落后而蒙昧的国度,皇帝们遵循着古老的礼仪,长老院的长老们也不再是智慧的代名词,血腥和暴力笼罩整个罗马帝国,它极度的贫穷,而又想维持自己的高贵。”

“你们知道,这很难,正如现在的我一样,非常的窘迫。”

安娜的脸色中有些落寞,事实上,她在大宋的生活远远优于在罗马帝国的日子。

现在的她只需要醉心于学业就好,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在克烈部那半年,她翻译了几本数学方面的著作,异常的畅销,她也不用为自己的经济而担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清照笑着说道。

她记下了笔记,一个帝国的长公主,都对自己的国家极度失望,可见它的确是糟糕到了自己国人都无法认可的地步。

安娜的表情依旧是失落的,她静静的说道:“罗马帝国面对西面诺曼人、东面的粟特人和大食人进攻,不得不收拢着防线。小亚细亚群岛陷落,诺曼人来到了拜占庭,辱骂米海尔七世是蛮夷大酋长。”

“尼基弗鲁斯三世是一个贵族,他兵败小亚细亚群岛之后,回到了拜占庭,逼迫了米海尔七世退位。自己登基称帝。”

“我的父亲阿历克塞·科穆宁,原来是尼基弗鲁斯三世的一名将领,然后我的父亲发动了叛乱,四十七年前,他攻入了拜占庭,登基称帝。”

“即使他再伟大,但是他依旧背负着弑君者的称呼。”

“他打败了西方罗伯特·圭斯卡德率领的诺曼人的进攻,给了威尼斯商人足够的贸易特权之后,得到了威尼斯海军的帮助,封锁了诺曼人的补给路线,最终击败了诺曼人。平定了西方的疆域。”

“而东方的塞尔柱帝国的罗姆苏丹公国,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突厥人。也一直在不停的侵扰着帝国的疆域。”

“天呀,你都不知道那些突厥人有多么的野蛮和强大!”

“他们被你们的唐朝打败之后,向西方逃跑,先后打败了波斯人和大食国,建立了巨大的塞尔柱帝国!也不知道你们的大唐皇帝,是怎么打败那么强盛的突厥人的。”

李清照的笔记本上写了很多很多的笔记,她需要了解这个国度。

大宋的皇帝正在准备向大秦派出国使,此去西方,有太多的的不确定,她需要给那个顽劣子提供足够的意见。

不过他很快就厘清了安娜父亲所做出的贡献,和面临的窘境。

弑君者,这个称呼并不好听。

“我知道这个关系有些复杂,李大家和王子殿下可能无法理解。”安娜眉头紧蹙的说道。

很明显这场试讲,她对神圣罗马帝国的讲解还算清楚,但是对她自己的国家拜占庭罗马,她又包含了大量的个人情绪。

“谌儿,你听懂了吗?”李清照笑着问道。

赵谌摇了摇头,说道:“安娜长公主诉说了太多个人名,我还在理解他们的关系。”

李清照想了想,说道:“其实很好理解,你将安娜的父亲看作是宋太祖,将尼基弗鲁斯三世看成了郭威,米海尔七世看做是刘承祐,就不难理解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安娜父亲的窘境了。”

郭威是后汉的枢密使,后汉的皇帝刘承祐杀死了郭威全家,郭威死里逃生,发动兵变,攻破了汴京,建立后周。

然后赵匡胤黄袍加身,受禅后周,建立了大宋。

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可不是什么好的评说。

就是他南征北战平定十国中的九国,重新让中华大地,从藩镇割据,变成了统一。

他结束了自唐末五代以来长达近七十年的藩镇割据混战局面,终结了唐末百年的战乱。

然饱经战火之苦的百姓,终于有了一个和平安宁的环境。

所有人都清楚赵匡胤的为人,心地清正,嫉恶如仇,宽仁大度,虚怀若谷,好学不倦,勤政爱民,严于律己,不近声色,崇尚节俭,以身作则等等溢美之词。

面对生死的时候那种豁达。

但是所有人,对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黄袍加身。

无疑现在罗马帝国,安娜的父亲,阿历克塞一世就是这样的人物。

赵匡胤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收复燕云十六州。

而阿历克塞一世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收复亚细亚岛。

但是阿历克塞一世显然比赵匡胤更加幸运,他没有愚蠢的弟弟,有一个西方约翰王称号的儿子。

赵谌经过李清照的提醒,终于理清楚了东罗马帝国现在错综复杂的局势。

“得国不正。”赵谌做了这四个字的笔记,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就将这四个字划去。

李清照看着赵谌的犹豫,笑着说道:“得国不正是对的,你先写上,我回头跟你解释。好好上你的拉丁文、欧罗巴历史课。”

“我们中原王朝从秦到现在已经一千多年,我们有充足的历史可以学习,为什么要学习欧罗巴历史呢?”赵谌的小脑袋瓜想不通这个问题,愣愣的问道。

李清照看了一眼安娜,笑着用开封话说道:“因为你的父亲是一位胸怀天下的皇帝呀,你未来可能要统治的疆域,会和大秦打交道。你不了解他们,如何做他们的主人呢?”

安娜一脸迷茫的看着李清照,她可听不懂开封话,就连官话雅语的发音都不是很标准的她,并不清楚李清照到底说了个什么。

这堂课在淋淋的雷阵雨中结束,李清照给了安娜一个教习的职位,她会负责给赵谌上拉丁文和欧罗巴历史课。

作为欧罗巴第一本史书的编纂者,安娜自然有这个资格。

赵谌缠着李清照,让她讲讲得国不正,李清照略微有些犹豫,笑着说道:“以后再说。”

赵谌继承皇位的概率,随着皇帝诞生新皇子的时间的增加而增加。

所以赵谌可以当做皇储培养,但是还不能当着皇帝培养。

对于十几岁就写下了《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两首》,笔势纵横地评议兴废,总结了唐代安史之乱前后兴败盛衰的历史教训,借嘲讽唐明皇,告诫大宋皇帝‘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的李清照来说,解释一个得国不正再简单不过。

但是,她不方便给赵谌明说。

若赵谌是太子,那得国不正这四个字的本质,赵谌是需要学习的,但是作为皇储,他没有学习这些的资格。

赵桓收到李清照的来信的时候,才知道了安娜长公主,居然是欧罗巴第一本史书的编纂者,欧罗巴人和大食人第一学者。

他没有反对李清照的决定,拉丁文和欧罗巴历史课,可以更好的统治欧罗巴,没什么毛病。

连了解都不了解,怎么能打败他们,并且统治他们?

“还是一如既往的争强好胜啊。”赵桓看着李清照的书信笑着说道。

正如李清照了解赵桓内心的天下并非中原一样,赵桓同样了解李清照的打算。

这算是你知我深浅,我知你大小灵魂版。

她找安娜学习拉丁文,是因为,大宋皇帝懂拉丁文、希腊文、匈牙利文。

天地良心!那都是系统的实时翻译。

但是争强好胜的李清照,并不想在拉丁文、希腊文上输给大宋的皇帝。

赵桓将书信看完,李清照对大宋派往罗马帝国的使者,提出了一条别人没有提出的建议。

带着清河城四千军卒,前往罗马帝国!

保证使团的安全的同时,拥有足够的武力,才会有说话的资格,因为李清照察觉到了安娜长公主那话里话外的高傲。

罗马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德。

换句话说,从盖乌斯·屋大维成为罗马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到狄奥多西一世将罗马一分为二的皇帝,无一例外都是以军事统帅的身份登上皇位。

拳头大就是道理的罗马帝国。

陈东出使罗马帝国,需要一个强横的拳头,而四千人的清河军,完全足够强大。

“十字军东征,就两万人?”赵桓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数字,挠了挠头。

他的系统比较废物,并没有欧罗巴方面的史料,而安娜的那本《阿历克塞传》,赵桓还没有来得及看。

李清照已经将这本书看完了。

“算上拥有领地的男爵,以及他们的扈从,缴税的自由人,以及收受佣金的十字军的正军只有三万四千五百人?”赵桓看着书信,打开了阿历克塞传,仔细对比之后,才确信了只有三万四千五百人这个数字。

总规模十五万人,正军仅有三万四千五百人的十字军东征,被西方世界津津乐道了这么多年的两百年战争,居然只有三千两百名骑兵,而且还不是人马俱甲的重骑兵,而是轻重混合。

这三千两百人的骑兵中,只有来自图卢兹的雷蒙德的八百骑,来自伯威农的戈德菲一百骑,来自诺曼的威廉八十骑,是重骑兵,其他的骑兵,连人甲都没有。

要知道为了让陈东能够跑路,赵桓可是为整个清河军,每人配了三匹马,人马具甲带板甲配件的那种重骑。

赵桓看着手头超过三十万正军,二十万辅军的对金作战,庞大的道路网,这种全国动员能力,超过一亿的人丁,再看看这让整个欧罗巴引以为豪的十字军东征。

他嘴角抽搐的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这都什么臭鱼烂虾啊。”

他对一统天下,坐上地球球长的信心,突然增加了不少。

第五百九十六章 菊儿汗午时三刻的梦

赵桓还真的提起兴致,强行把安娜写的书阿历克塞传,好好看了一下,这才发现足以让精罗震怒的事实。

那就是吹了几个世纪的十字军东征,其实对比和东方大规模军团作战相比,实在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虽然还没到村长打架的地步,但是兵力实在是尴尬。

赵桓放下了书籍,看着堪舆图,若不是葱岭拦着中原王朝,这些臭鱼烂虾,在强横的中原王朝面前,真的不堪一击。

“陈东、凌唐佐和南钰到了。”赵英给皇帝端了一杯茶,小声的说道。

赵桓打起精神,他需要更多的来自西域以西的情报,而陈东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还亲自跑了一趟碎叶城以西,打探情报。

“宣。”

赵桓看到陈东的第一时间,就有点心疼。

这个陈东原来只是太学的太学生,敢于直言上谏,不畏权势,第一次见到皇帝,就上书要中兴大宋,就必须要诛杀六贼。

而后更是带着汴京的百姓,安排了一波李邦彦这个浪子宰相。

跟着赵鼎从大同府离开的时候,赵桓记得陈东的脸还有点白白嫩内婴儿肥。

这一年多没见,陈东已经变成了一个精瘦黝黑的男子,站在御下,就有几分干练的气质。

“参见官家,官家安泰,此去经年,官家依旧是风采依旧。”陈东俯首笑着说道。

“陈学士这一年辛苦了。”赵桓下了月台,来到了陈东的面前,亲自扶他起来。

自己一道命令,这个意气风发的太学生,就带着几千军卒,在清河城,吃了一年的沙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桓对他有意见,上京路在有些人看来,就是流放之地。

“不负皇恩浩荡,这一年某在清河城打开了清河到西域的商路,微微谬功,何足挂齿。”陈东听到皇帝这句辛苦了,顿时眼眶有些湿润。

赵桓看着凌唐佐和南钰,问道:“两位的事,朕看了札子,画策安边,铭功绝域,真乃是万里侯相也!”

凌唐佐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官家谬赞,全都是仰赖赵鼎赵相公,才得以脱身。”

“这次从镇州赶来,赵相公让臣给官家捎来了一箱子札子,里面是克烈部的情报,包括了户丁骑甲卒矿,以及铁勒诸部的各部族的世仇和矛盾。”

凌唐佐让了一个身位,赵桓才看到凌唐佐的背后站着四个亲从官,抬着个大箱子。

“赵相公说这些都不是一本两本札子能写的清楚,而且还有很多皇城司察子们和商队写成的札子的汇总,所以一并交付给官家了。”

“这个赵相公写的一道札子。”凌唐佐又拿出了一本札子说道:“安边之断臂之策。”

“断臂之策?”赵桓伸手将札子拿在了手里,看了半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岂不是说,要数年看不到赵鼎了吗?”赵桓有些出神的说道。

赵鼎的这份札子,是针对克烈部的国策。

争取多数铁勒诸部的认同,分化、瓦解漠北草原诸部的同盟关系,挑唆他们之间的世仇,削弱他们的实力的同时,收拢愿意归附大宋的游族,安插钉子在漠北诸部中。

团结一大批,打击一小撮。

这都是写润物细无声的举措,悄无声息的分化以克烈部为首的漠北诸部联盟。

赵桓看到最隐蔽的安排,通过采矿技术支持,对铁勒诸部进行刺探,仅仅皇城司的建设这一条就长达十年之久。

而这些政策,很多都需要从一而终的执行,赵鼎少说得在镇州吃十年的沙子,才有回到朝堂的可能。

此去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赵桓沉默的看着手中的札子,赵鼎劝谏大宋皇帝不要轻易动兵,征伐漠北。

漠北苦寒而沙漠隔绝,远征长袭,虽有直驰道之便,然浪糜金帛,重耗中华,虽曰有功,过亦甚矣。用夷攻夷,方攘夷之上策。

赵鼎、陈东、欧阳澈、凌唐佐这些人是文臣,风餐露宿,为国戍边,不辞辛苦。

汴京那被砍了的一百多被金国腐化的官员,也是文臣。

现在汴京还有些文官,天天站着说话不腰疼,动不动就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些边臣武将。

这文臣和文臣的差距,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而且赵鼎还有一个外迁的计划,那就是安排大宋的罪犯,前往漠北。

塞外吏士,以罪过徙补边屯,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更可张圣人之仁善,此乃定边之善术也。

派往塞外的吏员军士,可以让一些罪犯戴罪立功补充边境屯兵,不仅可以让那些罪犯物尽其用,还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更能够彰显皇帝的仁善。

赵桓看着赵鼎这本札子,就已经看出了赵鼎的才华。

赵桓可是看过赵鼎的资料,赵鼎在正常的历史线里,可是做到了宰相的职位。

赵构怎么就用不好这样的人呢?

历史事件提醒:赵鼎绍兴年间两次拜相,任内推崇洛学,上为赵构巩固政权,下为黎民谋求社稷,有小元佐之称。

绍兴议和,岳飞案中,赵鼎被秦桧构陷,被迫辞去相位,一贬再贬,最后被剥夺官身,屡次被朝廷谪居福建莆田、漳州、潮州,最后被谪居到海南三亚吉阳,绝食而死。

赵桓看到绍兴议和这几个字,驻足良久。

所有的绥靖,都需要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

自己这个皇帝,干的其实不咋地,也常常因为自己后世的教育和早已形成的价值观,闹出不少的笑话。

但是得亏有种师道、宗泽、李纲、岳飞、赵鼎这样的人一路帮着自己,否则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乱子来。

赵桓忽然想到了种师道那句话,大宋有自己是大宋之幸,其实自己何尝不为有这些人而庆幸?

这是互相成就。

至少自己到来,满足了种师道想要看到燕云十六州尽在大宋之手。

至少自己到来,让岳飞可以如此的意气风发,淋漓尽致的展现了自己的能力。

至少自己到来,让这些忠贞报国之士,有了展现自我的舞台。

赵桓看着赵鼎的札子,看到了最后,也看到了赵鼎写这条札子的理由。

白首何归,怅余生之无几!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

历史翻译机:等到白头的时候,再回头看看,只能感慨惆怅自己的余生没有几天。一片赤诚之心还未泯灭,哪怕是九死也不会偏移。

赵桓缓缓的合上了札子,这就是脊梁呀!

“好!好一个,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赵桓拍打着札子,大声叫好。

陈东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眼神中带着不解和震惊的问道:“官家这句是出自哪里?为何臣从未听过?看词格韵律词牌名应该是满江红,可是臣丝毫没有印象。”

“是这两年大宋新出的诗词吗?可是未曾听人提起。可曾有全词?”

赵桓一愣,这句,他是抄岳飞的满江红,他没办法跟陈东说是孤句,因为这一句的平仄,很明显是满江红的平仄。

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里面的内容,又不适合拿出来。

赵桓面色变得严肃,说道:“陈学士,朕有意让你作为使臣,前往大秦,一路走过与各国国主商议重开丝绸之路之事,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陈东听闻,脸色一整,非常慷慨的说道:“唯服圣命。”

“塞尔柱帝国分裂成了诸多公国,没什么太强的国度,他们需要大宋的贸易,大宋也需要他们消化大宋生产的商货,而且在西极道,丝绸与黄金等重。”

陈东的眼神中充斥着向往,但是很快他忿忿的说道:“当初辽国还在的时候,就不停的通过榷场获得大宋的货物,运往西域和西方的世界!获利颇丰!”

“现在从清河城出,走天山古道,过楚河的商路,要经过碎叶城,可是碎叶城现在被耶律大石所占据,宋人的商贾会被耶律大石直接杀死,夺取货物。西方过来的商贾也要被收重税。”

“这严重的阻碍了行商来到大宋!也限制了来往商贾携带货物的数量。”

赵桓点头,这些陈东过往的札子里都写到过,他倒是知道一些。

陈东解释道:“阿尔斯兰王子,是昭武九姓之人,他是血寻国国王的次子,他带着我走了一条小路,虽然可以饶过碎叶城,但是道路崎岖,也不适合大规模的商贸往来。”

“在我离开清河城的时候,耶律大石派出了使者,想要效仿当初的澶渊之盟,建立榷场。”

赵桓仔细思考着耶律大石的要求,问道:“设立榷场吗?”

陈东点头,严肃的说道:“若仅仅是设立榷场,臣在给官家的札子里,就写到这个了。”

“可是他们居然以西去财资不足为由,要我大宋出助军旅之费,每年给他耶律大石,白银三十万两,绢两百万匹!否则大宋的商贾,别想通过碎叶城。”

赵桓的思考被打断了,他哭笑不得问道:“他菊儿汗,耶律大石做的是午时三刻的梦吗?”

“当真以为我大宋还是过去之大宋吗?!荒谬!”

第五百九十七章 测不准的国帑

赵桓的吐槽,引得南钰一阵轻笑,这个官家,实在是有趣。

午时三刻的梦,不就是白日梦吗?

陈东看着官家的模样,就知道此事万万不能成。

辽国的时候,契丹人还有和大宋谈条件的能力。

现在的耶律大石,带着十万精壮,都跑出了他们的祖地,在西域耀武扬威,还想和大宋谈条件?

“官家,耶律大石自称菊儿汗,在西域攻城略地,西面的黑汗国和东面的高昌国都在其淫威之下瑟瑟发抖。虽然他精兵强将,让西域诸国不敢擅动,黄头回鹘都避其锋芒。”

“但这也对他形成了桎梏,若是轻易动兵,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也投鼠忌器,不敢肆意攻打清河城。”

“臣在西域沟通了高昌,黄头回鹘和黑汗国,倒是稳住了形势。”

赵桓点头,陈东在清河城那个地方,十分危险,但也代表着机遇。他的外交战略的确执行的不错。

上兵伐谋,陈东正是做到了这一点,才在西域那片复杂的地域站稳了脚跟。

“不过官家,金山没有金矿了。汉朝挖完,唐朝挖,早就挖的一干二净了。”陈东笑着说道。

他的话引得赵桓哈哈大笑,文德殿上,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当初的金山之说,的确是汉朝的记载,汉人在那里淘金,淘金热促使了那里的发展,但是金矿早就被开采一空。

“清河城四千强骑交给你,你带着通译由天山古道,绕过碎叶城,打通西去之路。”赵桓对陈东下达了命令。

重启丝绸之路,没有前置的通使,根本就是妄谈。

“凌唐佐,你呢,准备回汴京为官,还是跟着陈东一起去呢?”赵桓看着凌唐佐问道。

凌唐佐这趟克烈部可不是白去的,按照功劳,他会连胜三级,直接到正七品的职位,获得一个枢密院承旨的职官。

剩下的就是三年一迁的熬了。

凌唐佐脸上露出了笑意,回汴京做官有什么意思,天天勾心斗角,他不是不擅长,而是无聊罢了。

“臣愿随陈学士前往大秦。”凌唐佐俯首说道。

出使旁国,一直是立功的好机会,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

“好!”赵桓兴奋的说道。

他就喜欢这样的大宋官员,那些泡在醋缸里的文臣,整天只知道酸,他不待见。

“妾身随凌相公一起前往。”南钰赶忙说道。

赵桓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南钰和凌唐佐。

“官家。”陈东俯首说道:“臣经常往返镇州和清河城,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契丹人对耶律大石这些人,恨之入骨。”

“哦?”赵桓稍微皱了皱眉头,但是很快就了然,为何会如此。

灭辽之战中,耶律延禧被完颜娄室活捉送到黄龙府后,耶律大石巧妙的逃脱,跑回了上京路的镇州,并且自立为菊儿汗。

他自立为菊儿汗的时候,跟契丹人可不是说他要往西跑。

他当初打出来的口号是“救君父,济生民,安天下”。

可是喊出这个口号之后,得到了大宋皇帝送给他的精确的图纸之后,他选择了“养兵待时而动”。

这一等待,就等到了和克烈部作战失败。

仓皇之中,耶律大石带着精锐部队,逃离了镇州,过清河城,走天山古道,跑到了碎叶城。

这就是他耶律大石给契丹人的交待。

契丹人不恨他才怪。

他把精锐都带跑了,只剩下了老弱病残在上京路受苦,放牧都打不过狼群,更何况是人?

“契丹人怨恨他放弃了祖地,带着精锐逃跑的事吗?”赵桓对着陈东问道。

陈东笑着说道:“不仅仅如此,耶律大石为了平复他手下的人思乡之情,屡次组织东征。”

“但是他都是等到霜降的时候出发,还没等走出天山古道就被大雪封山,已经做了三次这样的事了。整个西域人都当他的东征是笑话。”

“如此三五次之后,那些铁了心归乡的契丹人已经逃回了镇州,约有一两万人,被赵相公收纳,他们自带干粮,春至秋去,是防守清河城最主要的力量。”

赵桓这才了然,上兵伐谋可不是动嘴皮那么简单。

不是赵桓陈兵镇州将近五万人,静边城将近三万人,克烈部怎么可能倾向大宋?

同样的道理,若是清河城只靠四千大宋强骑兵守,陈东就是再能说,也有危险。

还是手里有兵,说话硬气。

陈东看着官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继续说道:“臣请旨牛皋作为武将随行,四千兵马臣也不会指挥啊。所以,清河城的防守就成了个问题。”

“牛皋推荐了他的同乡好友董先。”

“董先?”赵桓一愣,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这应该是岳飞河间军中的一个人物。

【历史事件提醒:董先为岳飞手下大将,乃是牛皋好友,洛阳人。初在翟兴军从军,与金人战,勇功为多。与岳飞手下另外一大将王贵,曾经一起在卢氏县、唐州、菜州作战,皆大捷。】

【有勇力,每战,冒矢石为诸军先,乃战场上勇冠三军急先锋。官至制置使,离节度使一步之遥。】

赵桓看了看董先的资料,果然如此,自己没有记错,的确是岳飞的部下。

【董先与秦桧交好,秦桧十分欣赏他的才华,绍兴十年,颍昌之战之后,秦桧屡与其见面,常夸耀其勇武,暗示董先在岳飞手下屈才。】

【董先贪财好色,被秦桧抓住软肋腐化,一向管不住武将大臣的赵构,屡屡下旨斥责。】

【岳飞曾经因其生活作风问题,惩戒过他三次,董先依旧屡教不改。】

【绍兴十一年,岳飞被构陷,在被抓进大理寺之后,董先与王俊两人站在了秦桧一方,作证岳飞确有不臣之心。】

赵桓看完这段之后,刚要准备下令让董先去的他,及时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人无完人,谁都可以有弱点。

但是董先这个弱点,是在太好利用了,胡姬之艳丽可是从汉朝起就有了。这个董先真的放在这等机要的位置。

耶律大石送一沓美女,董先就会沦陷了。

赵桓也想起来,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就是因为他强抢契丹女子,被岳飞惩戒了。

军队是个军令如山倒的地方,要的是服从,岳飞严令不让骚扰百姓,董先还这么干了,不被罚才是怪事。

“让王贵从东胜卫带五千骑卒防守清河城吧。”赵桓决定换个人去。

此人是岳飞在汤阴时候的结拜大哥,在岳飞从军之前,就是武功大夫,昌州防御使。

此人在正常的历史线里,也是战功卓硕,岳家军里武将担当,有勇有谋,一直为岳飞出谋划策,是岳飞的左膀右臂一样的人物。

他早就研究过这个人,的确是个不错的良将。

比这个牛皋的好友,董先,要靠谱多了。

牛皋喝酒误事被岳飞打了二十鞭的案底,还在赵桓手下压着呢,当初岳飞建议派他跟着陈东去清河城,就存着让他改过自新的想法。

陈东也就是这么一说,官家既然早有人选,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今夜在尚膳楼设下酒宴,给几位接风。”赵桓对着几个人说道。

主持接风洗尘的是宇文虚中,赵桓出席这等宴会,只能让他们拘谨,还不如派个公卿去主持。

赵桓深夜还在看着札子,军婚法,已经变成了域外婚法。

出使在外的使官、在倭国、高丽、克烈部挖矿的工匠、不在本地的边军,都是域外婚法的保护对象。

在外面为大宋卖命,后院却没有任何保障,这不合适。

而且这个政令从确定要立法,再到确定条文,用的时间并不长,进行了三次征询意见之后,终于来到了赵桓面前。

赵桓批复让刑部多加跟进,随时准备增补条款。

“水患吗?”赵桓看着钦天监的札子,意外的看到了宗泽的名字,在札子上。

宗泽这个战略核武器级别的大臣,放到哪里都是大宋的牌面。

赵桓让宗泽担任的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的经略使,把两路之事安排的十分妥当。

而去年夏天的时候,江南水患,也导致百姓损失惨重。

赵桓仔细琢磨了这个札子,才看懂。

就两个字,打钱!

疏通河道,雇佣民夫,需要花钱。

清理淤泥,开垦荒田,需要花钱。

修建河堤,兴修水利,需要花钱。

赵桓非常敞亮的批复了这个札子。

李纲已经在汴京和户部碰过头,户部还有些闲散的钱支援荆湖两路。

国帑打钱,利国利民之事,赵桓自然会批复,甚至还从内帑划了一百万银元做支持。

赵桓看着手里的札子,差点笑出声来。

国帑的属性,有点不确定性那味儿。

在赵桓观察的时候,这国帑是空空如也,四处都是窟窿。

但是在真的需要的时候,又跟海绵里的水,正义的沟壑一样,挤挤总会有的。

测不准的国帑,让赵桓苦笑不得。

大宋经过赵佶在位的二十六年,拥有了太多的伤疤需要修补。

国帑里好不容易有点钱,也不愿意让皇帝看到,防止被拿去建艮岳宫一样的地方。

“你们不给朕花钱,朕也有内帑可以用。”赵桓笑着将札子放下。

赵英连连点头说道:“就是,他们那点钱,天天藏着掖着的,跟官家看得上他们的钱一样!”

“说话这么敞亮,怎么又去哪里发财了”赵桓笑着问道。

赵英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臣这伺候官家的厨艺还算过得去,就教了几个徒弟。上个月,臣让内帑尚膳局,收了汴京西华门外的尚膳楼,在各地开了店,现在有三十多家分店了。”

“这个月开始扭亏为盈了。”

赵桓看着赵英的模样,好奇的问道:“哟,连锁酒楼都被你开起来了啊,挣了多少?看把你乐的。”

第五百九十八章 燕京行宫的两个普通人

赵英伸出一根手指,脸上挂着非常满意的笑容,说道:“官家猜猜挣了多少?”

“一百万银元?”赵桓不确信的问道,能有这么多吗?

这可是新投资的尚膳楼,怎么可能如此快的挣钱!

赵英摇了摇头,将手指收了回去,脸上挂着笑意:“外廷国帑,和内廷内帑分开,是很有必要的事,可是大宋的内帑封桩库早就被外廷搜刮干净了。”

“官家也苦了七八年了,也该享享福。这些事老臣操心就是,官家用钱说就行。”

赵桓看着赵英这么说,试探的问道:“那就是一千万?不可能啊,这才几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

赵英摇头说道:“臣也不让官家猜了。截至到现在投入了几十万贯,刚刚开始盈利,这个月的账本汇总之后,几十家,也就盈利了一万贯钱。”

“虽然不多,但是开始盈利,就是好的开始啊,各地的尚膳楼呢,从最开始的纯粹赔钱,到现在挣钱,属实不易。”

赵桓听到这个数字,笑着问道:“一万贯你也高兴,你可是经手万万贯内帑的人。一万贯也能进了你这个内廷老祖宗的法眼?”

赵英帮赵桓将御案上的札子收起来,笑着说道:“臣高兴的是盈利啊。官家不经营门店,不知道这挣钱有多难,而且还不能打官家的名头去做生意,那就更难了。”

不管是尚膳楼,还是大宋衣帽行,赵英经营的内帑涉及其中股份,都极为的隐晦。

目的就是避开内帑打着官家的名头,在外面与民争利。

赵英踌躇满志的说道:“臣就琢磨着开一家也是开,开十几家也是开,开三百家也是开。这不是摸到挣钱的规律了吗?臣就寻思着,要开大宋最大的食行!”

“胸无大志。”赵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椅子上,笑着说道。

“欸,官家,话不能这么说,别说这尚膳楼挣钱,就是他不挣钱,也得开。”

“官家有所不知,臣这个酒楼和大宋其他的酒楼他不太一样。你比如之前的樊楼,就是单纯的妓馆。尚膳楼是单纯的饭庄,还有一些栈房呢,就是单纯的住宿。”

“臣就琢磨出味道来了,需要将这吃喝玩乐都放在一个地方,臣打造这尚膳楼,可是天下独一号!”

“配有戏台、茶馆、邸店、妓馆、饭庄、住宿,可以吃饭喝酒,吃喝玩乐,还能购买到邸店最新的货物。”

“不仅如此,这地方绝对是三教九流,来往人员最为庞杂的地方,臣寻思着可以做察子们的据点。”

赵桓看着赵英脸上骄傲的神情,怎么觉得赵英搞这个尚膳楼,有点像万达广场的味道

还别说,这赵英和过气首富,还真挺像的。

“把妓馆去掉。”赵桓站了起来,对着赵英说道:“朕知道从古到近,这妓馆都一直存在,而且还有教坊这些地方,都有他存在的合法性。”

“你还记得当初陈冲还是河阴县知县事的时候,送过朕一匹上等瘦马吗?”

赵英点头说道:“官家当时急于禁军的战力绵薄和河东路的战事,就没接受。”

赵桓略微怅然的说道:“这人牙子、瘦马、妓馆,朕很不喜欢这些东西,也就是现在大宋边事未定,否则这些人一个也躲不过去。”

“虽然朕知道他们存在有一定的合理,但是朕的酒庄,就不要出现妓馆了。”

赵英用力的挤了挤眼睛,笑道:“那官家不喜欢这些,臣把这些去掉就是。这尚膳楼的挣钱,还是那邸店啊。”

“光是租金,啧啧。”赵英嘿嘿的笑着。

赵桓知道赵英到底在开心什么,他拍了拍赵英说道:“别笑了,再笑嘴巴咧到耳朵根了。”

“不就是朕给你开了口子,准你不以朕的名义,四处扩大内帑吗?看把你高兴的。”

赵英高兴归根到底还是能出去挣钱。

上次内帑投资大宋衣帽行之后,官家就再不禁止赵英四处扩大内帑的买卖了。

“官家,翰林图画院送来了一批人,官家要不要见见?”赵英亦步亦趋的跟着赵桓往文德殿外走去。

赵桓抬头看了看月色,他这大堆的札子忙活到了深夜,已经月上柳梢头的时候,见什么翰林院图画院的人?

而且这个翰林院图画院是什么东西?

历史事件提醒:翰林院图画院,乃是五代十国起,就有的国家性质的图花院,为地理勘测、人物画像、工部殿宇结构、土木工程等设立的国子监级别的雪原,比如清明上河图的作者,张择端,就是翰林院图画院的画师。

赵桓皱着眉的看着这段介绍,问道:“已经到快子时了吧,这个点去见那些画师?”

赵英点头,笑着回应道:“正是这个时间点见啊,那些画师多是些妙龄女子,样貌端正。”

赵桓稍微思忖下,看着赵英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宣和元年的时候。”赵英知道官家在问什么,官家在问,翰林图画院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皇帝的宫外后宫的。

他如果连这点眼力价都没有,还当什么大宋皇宫的老祖宗。

赵桓嗤笑了一声,果然是赵佶这个老色批,就知道公器私用。

给赵光义擦完屁股,还得给赵佶擦屁股。

这大宋的皇帝,不好当啊。

“还是不见了。”赵桓摇头,宫里这三个,他三个还喂不饱呢,宫外之宫,还是不开的好。

赵英略微犹豫的说道:“还是见见好。”

赵桓奇怪的看了赵英一眼,自从自己睁开眼,赵英唯一一次顶撞自己,就是削减内帑的时候,那架势,似乎要与内帑共存亡。

从来都是应声虫的赵英,今天这个举动有些奇怪啊。

赵桓好奇的说道:“嗯?你这个皇宫老祖宗当的有那股权宦的味了,这又是给朕送女人,又给朕挣钱,现在连朕的话,在你这都不管用了?”

赵英吓得魂飞魄散,整个身子一软,跟一滩水一样,趴在了地上,不停的磕头的说道:“给臣一百个胆儿,臣也不敢忤逆圣上啊!”

“官家,天地可鉴,臣对官家忠心耿耿,所做之事也都是为了大宋效力,官家,臣一时失语,还请官家饶过臣这一”

赵桓差点被赵英这个举动给逗笑了,赵英跟自己这里展示了什么叫川剧变脸!什么叫巴西柔术。

不过他也是连连摇头,自己就是开个玩笑,看把这赵英吓的。

当皇帝,连玩笑话都开不得。

皇帝嘛,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哪怕是深夜,哪怕是就他们君臣二人,哪怕赵英已经无数次用行动证实了自己的忠心,哪怕是赵桓已经展示了对赵英的足够信任。

但是他这个皇帝随口一句,还是吓的他赵英魂飞魄散。

赵桓将赵英从地上拽了起来,说道:“别磕了,再磕明天见不到你了,说正事,为什么朕要深夜见他们那些画师?”

“官家,他们都是要去金国和克烈部的画师,隶属于皇城司的察子。”赵英这才揉着额头站起来,看着赵桓的脸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官家的脸色如常,这代表着刚才那是玩笑话,这让他心里那个大秤砣砰的一声放下。

官家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语而惩罚自己。

官家还是那个仁善的官家啊,这要是换个人当皇帝,自己怕是早就脑袋搬家了。

赵桓看着赵英额头的血,就是一阵的不落忍,自己揶揄了两句,他这磕了几下,磕的头破血流。

这个身法如同鬼魅,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让人闻其名禁声的大宋第一太监,三五个人不能近身的他,因为自己两句话,弄得这么狼狈。

赵桓借着华灯仔细看了看赵英的伤口,幸好是皮肉伤。

“回去好好让御医院给你看看,胡元不是跟着来了燕京吗?让他好好给你包一下,这磕头把头都磕破了。”赵桓略微有些心疼的说道。

“官家抬爱。”赵英略微有些惊恐的说道:“这点伤不碍事,不碍事。”

“朕以后会注意的。”

赵桓看着赵英的模样,这就是天下人攻破头都想做的皇位吗?人人畏惧如虎,甚至连玩笑都开不得。

是真的不自由,还是朕矫情?

赵桓摇头讪笑,自己做了四年皇帝,对皇帝的权力有多大,还是没有摸到边界。

而且好像随着自己的政令,给大宋带来了越来越多的变化,自己的权势正在指数增长中。

不过赵桓唯一肯定的是,自己越来越像皇帝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赵桓对着赵英笑着说道。

这句话说给赵英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自己身边这圈人,唯有赵英和自己像是普通人,会失语,会犯错,会考虑失当。

那些青史留名的大臣们,都很顶!

就连赵鼎在宫里做中书舍人的时候,每一步都是踩着地砖线前行,丝毫不差。

这些人自律的根本就不像人。

赵英点头说道:“谨记圣诲。”

“说起那些图画院来的画师,他们能把人画的栩栩如生,只需要见一面,就能在三盏茶的时间里,画出此人的画像,分毫不差。方便察子们,按图索骥。”

哦?

第五百九十九章 代代永旌!

赵桓跟着赵英来到了集英楼,还没有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墨香味。

他信步走入集英楼,见到了等候在集英楼的一百多名画师。

学画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光是染料、画笔,以及求学的学费,都是要远超平常的学业的花销。

而翰林院图画院,根据赵桓的了解,并不是太学和国子监那种国帑花钱培养,而是由他们自己负责花销。

赵桓仅仅看到了十多个女子,多数都是男子等待在集英楼中。

“参加陛下,陛下安泰。”

赵桓在山呼海喝中,走上了月台,坐在首位上。

他打量着面前的画师,按照赵英的安排,他们在燕京见过皇帝之后,就会奔赴金国、克烈部、高丽、倭国。

做的工作就是帮助皇城司的察子们,描绘人物画像,方便察子们按图索骥。

还有勘探地形,画出堪舆图,画出城防图等图录,送回大宋。

“都起来吧。此去域外,本就是异国他乡,归国之后,过去功绩还不能公示天下。前路坎坷磨难颇多。万分小心。”赵桓看着面前的一百多名画师,感慨的说道。

大宋,或者说,世界就是如此。

人间百态,各有不同。

有杜充、秦桧这种只为自己的自私自立之人,也有不畏困难危险,矢志报国之人。

“谨遵圣诲。”众人连忙俯首说道。

赵英大声喊道:“今日考矫人物画像,以两名宫女为参考,三盏茶的时间收笔,现在开始。”

一盏茶大约十五分钟左右,三盏茶就是四十五分钟。

赵桓坐在御座上,看了两道札子,读了几页皇考,时间就这样悄然的过去了。

整个集英楼非常的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还有那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气的声音。

赵桓还站起来巡视了一圈,结果站在一名画师背后看了一小会儿,画师就很明显额头冒汗,手抖的画歪了。

赵桓也失去了巡视的兴趣,自己的巡视,只会给他们压力。

不过这一圈下来,赵桓才知道大宋的人物画,居然不是黑白水墨画,而是五颜六色的彩色的画!

这不符合他对国画的认知啊。

当然对于他来说,他那点国画水平,也仅仅停留管中窥豹的层次。

【历史事件提醒:自周朝以来,历朝历代就设有染草之官,又称之为染人。例如秦有染色司,唐宋皆为染院,明清为蓝靛所。】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可从蓝草中提炼染料,凡蓝五种,皆可成靛,菘蓝、蓼蓝、马蓝、木蓝、苋蓝等皆可制蓝。】

【赤色可用赤铁矿粉,而后大规模使用茜草。黄色可用栀子提炼,黑色乃是取自乌柏。】

【除原色青、赤、黄、白、黑五色以外,还有间色,共达二十四种之多。】

【中国的艺术史是一部缤纷多彩的历史,而非狭隘的、简单的黑白。】

【秦时兵马俑本是彩绘,唐三彩更是闻名遐迩,宋磁窑黑白瓷器闻名世界。】

【调色是一名画师的基本能力之一。】

赵桓看了系统的介绍,略微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为什么我记得那些画都是黑白的啊。”

【五彩斑斓的黑放上几年还会褪色,更何况放了千年呢?】

赵桓瞬间懂了,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不仅仅是长度,还有深度。

【原宋钦宗有着深厚的绘画功底,是否调取记忆展示?】

“展示一下。”赵桓津津有味的开始了观看宋钦宗的记忆,有个十分喜欢绘画的宋徽宗在,宋钦宗的绘画那也是相当的厉害。

赵桓看完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李清照上次给自己画了个画像,自己还没还她一副画像,趁着这个功夫,赶紧把这幅画给补上。

赵桓认真学习的模样,在赵英眼里,更像是发呆。

“官家,都画好了。收上来了。”赵英小声的提醒了一下沉迷于学习的赵桓。

赵桓回过神来,看到了桌前的画作。

同样还看到了,画师手上那么多粗细不同的毛笔,再看看他们手腕和指头上的老茧,就知道他们在这一领域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赵桓打开了第一幅画像的时候,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两名宫人。

“真乃是丹青神化,六法具备,万象无失啊。像!栩栩如生也。”赵桓连连感慨。

六法是绘画的专业词汇,是赵桓现学现卖的一句夸赞,是六种绘画技巧。

显然第一幅画,画的很像,而且很有神韵,甚至连气质都表现出了几分。

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赵桓将这些画像翻动了几幅,都是一样深厚的绘画功底!

“好!当赏!”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谢官家恩典。”又是一阵山呼海喝。

赵桓从他们身上,同样看到了大宋的希望。

赵英又走下台,收起了他们画的另外一幅画,小心的归纳好。

而这些画师们纷纷将对坐的画师手中的画,拿在了手里,写上了姓名,交给了赵英。

等到赵英回到月台的时候,赵桓才问道:“这是做什么?”

赵英将一沓画收好,说道:“这是皇城司察子们出发的时候,给对坐的人画的像,画完确认之后,会写上自己的名字。”

“方便以后确认身份,防止有人冒充。若是有人死在了敌国,或者杳无音讯,就会把画像送到他们家中,说明他们的去向。”

赵桓吞了吞喉咙,这是留在集英楼里的遗像。

他看着月台之下百十名画师,他们现在是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人,

但是离开了集英楼,赶赴各地之后,他们就成了一张纸和一个名字。

他们就变成了一条条消息,而且他们之中,一定会有很多人,连消息都没有。

赵桓也有点理解,为何赵英失语想让自己来看看了。

此一去,再无相见。

赵英乐呵呵的说道:“这也就是眼下的光景,才有这等待遇。”

“之前太上皇的时候,谁办这些事啊,太上皇嫌麻烦还花钱,这些画师聘不上工部,什么都没有,也有不少人去了辽国和金国。”

“现在人没了,还会给抚恤,不错了。”

赵桓忽然想起当初,一百贯和五十贯的抚恤金,赵桓当时听从了劝谏,将抚恤改为了五十贯。

他们抱着自我实现的目的,为大宋尽忠的志向,去践行自己信奉的真理。

勇士矣!

赵桓看着那群画师,收拾着自己的画板、毛笔和染料夹,静静的坐在那里。

画师们的目光,都落在了赵桓的身上,那眼神中充斥着希冀。

大宋的希望。

“官家,见也见了,夜深了,咱回宫吧。”赵英把集英楼安排给皇城司的画师们收拾,把赵桓扶了起来,笑着说道。

赵桓站起来,对着即将赶赴各国的画师,昂扬的对着他们说道:“诸君,一路顺利。”

他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了,再看他们一眼,自己怕自己殿中臣子之前失态。

赵桓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画师们的一阵山呼海喝。

“风萧水寒,旌霜履血,或成或败,或囚或殁,人不知之,乃至殒后无名。”

“铭曰:呜呼!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来兮精魄,安兮英灵。长河为咽,青山为证;岂曰无名?河山即名!”

赵桓已经走到了集英楼的走廊里,他略带侥幸,自己没有在殿中失态。

“官家,你怎么了?”赵英在赵桓身后小声的问道。

赵桓揉了揉眼,笑着说道:“没事,眼里进沙子了而已。”

这段赵桓当然记得,这还是他当初在大同府,立勇义冢的时候,自己亲手写的《忠魂铭》。

而这两段,赵桓当时写的时候,就是写的这些无名的英雄!

为了这些默默无闻,甚至连功绩都无法明面上宣传的察子们,为大宋安泰做的贡献。

“人有所忘,史有所轻。天下可期,民族将兴,肃之嘉石,沐手勒铭。噫我子孙,代代永旌!”赵桓喃喃自语的往前走着。

他的眼前不断闪过的是:坚守陈留门的军民,是岳飞带着亲事官的一往无前,是前往河东路上无人收束的骸骨,是破败的太原城,是王禀一身的伤,是一双双渴望复仇的眼神,是埋在勾注山上的种师道苍老的面庞。

是千里奔袭黄龙府连脚都冻掉半个的捷胜军卒,是在兴庆府提携玉龙的黄彦节,是远在高丽的魏承恩……

这一幕幕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赵桓的脚步有些踉跄,同时非常确信,代代永旌一定会实现!

这一幕幕的的背后,是前赴后继的人,他就是脊梁。

哪怕是神州陆沉!哪怕是中华有低谷的时候!也会因为有这些名留青史或者默默无名之人,也会为中华撑起一片蓝天!

然后绽放出属于他,仅属于他的最灿烂的光芒!

代代永旌!

赵桓的脚步向前走动着,一个亲从官风风火火的跑到了赵桓面前。

“大捷!保州大捷!沈指挥和杨都尉领兵,正面击溃了完颜宗弼,完颜宗弼大败逃离保州!前往本溪!”

“陈校尉带领军将,正在衔尾追杀!”

第六百章 朕要再次御驾亲征!

大宋都有衔尾追杀的这一天了!

赵桓有点梦幻的感觉,但是事实就是如此,释放出了战斗力的中原王朝,战斗力极强,尤其是对土地的渴望。

域外均田令,可是比域内多一倍!

“叫宇文相公!朕要御驾亲征!”

“岳飞、韩世忠、杨忻中在西部的战事极为顺利,现在就剩下了锦州、辽阳、本溪,拿下这两个城,辽河以南再无金祸!”

赵桓将札子放好,让赵英跑去找宇文虚中,前往来州的路上,岳飞和韩世忠就能带着数万兵马赶到锦州附近。

本溪只是一个铁山罢了,没有城池据点,很容易拿下。

赵桓意气风发的来到了文德殿,盯着堪舆图,目光炯炯的盯着辽阳的位置。

辽阳这个城池,根据皇城司的情报,只是一个围不足二十里的小城罢了。

宇文虚中吓得满头是汗的来到了燕京行宫,连鞋都穿颠倒了。

“我听赵英说,保州被攻陷了?”宇文虚中匆匆的跑了进来,满脸喜色的问道。

赵桓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保州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完颜宗弼逃向了本溪,大概是会从本溪跑回辽阳。”

宇文虚中拿出一个存目镜,仔细的盯着堪舆图看了半天,问道:“锦州城小兵少,不足为虑。那岂不是说只剩下辽阳了?”

“辽阳城这个地方,不好打,辽阳城我看过的,背靠龙鼎山而建,正面城墙高约三丈半,地势极为险要的辽阳不好拿下啊。”

赵桓看着堪舆图,用力的点着堪舆图说道:“朕要御驾亲征,亲自到来州和锦州,鼓舞将士士气,争取一举拿下辽阳!”

宇文虚中怀疑的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赵桓,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官家在燕京指挥?臣代官家跑一趟去抚慰三军?”

“你是怕朕到了前线给将士们添乱吗?”赵桓没想到宇文虚中会反对。

当初在汴京,李纲和种师道俩人,撺掇着赵桓御驾亲征,怎么现在朝臣怎么反而反对起来了?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官家不擅军阵,临阵指挥很容易复刻当初高粱河之战的恶果。”

“当初李纲劝官家出征,若是臣在朝中,臣也会劝官家御驾亲征。太原城情势危急,官家前往河东路,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当时官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了。”

“现在还是从长计议才好。慢慢就把金人打死了,钝刀子割肉虽然慢,也是总归会割完的。”

高梁河之战,是赵光义的成名之战,也是五代十国以后的一场极为重要的作战。

正是在此战之后,大宋的精锐折损大半,生生的打断了大宋的统一步伐,以至于终北宋一百六十年,再无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希望。

而这一战的主要责任人,就是驴车皇帝、高粱河车神本人。

赵桓坐在龙椅之上,严肃的说道:“高梁河之战,朕研究过了。”

“第一个问题是战略上,赵光义一意孤行,拒绝了多数武将的建议,不愿意让刚刚打下河东路,克复太原城的将卒修整,就立刻投入了攻打燕云十六州的作战之中。”

“疲兵困旅,一意孤行。”

“第二个问题同样是战略上,赵光义对敌我实力估计不足,误认为辽国和北汉同等实力,过于乐观,小看了到金人的骑卒的威力。说收复燕云十六州尤若热锅翻饼尔。”

“轻率鲁莽,侥幸膨胀。”

“第三个问题同样是战略上,缺乏足够的后续作战计划,皆以胜为算。未考虑到战败应当如何,没有接应部队,和预备部队。”

“盲目自信,自以为是。”

“第四个问题在战术上,高粱河之战,赵光义出其不意的围困了幽州,也就是我们现在脚下的燕京城。但是并未派出兵马,去阻拦在了居庸关和北古口方向的援军。”

“第五个问题,在士气上,在打掉北汉之后,赵光义薄情寡恩,赏赐极少,未行太原之上次,把所有收益归了封桩库,给他自己享用。”

“第五个原因,就是赵光义自己本人了,他自己宣称文武双全,力能劈石,勇冠三军,善射而力大无穷,结果呢?非要亲自上战场,被人射中双股,全线崩溃。”

“他四月,刚刚引壅汾河、晋祠水灌太原,隳其故城。河东路动荡不已,急需休养生息与民生养,他大举兴兵而败,若不是杨家杨业死战雁门关,他连河东路就能丢了。”

赵桓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他说的不是臣子们的总结,他全都是从赵光义本人出发,去研究高粱河之战中,赵光义犯下的种种错误。

至于臣子们的锅,早就讨论完了,赵桓也看了不少,他主要从赵光义的角度去看,以史为镜。

这个总结是历代大臣们不敢总结的事。

敢说赵光义薄情寡恩的,赵桓绝对是大宋皇帝里的第一个。赵光义的牌坊可是雪中送炭。

没办法,谁让赵桓和沈从一样,瞧不上宋太宗那个调调。

而且他在太原直接下了明旨骂了赵光义,赵光义也不能跳出来打自己。

赵桓忽然想到,赵光义的尸首在北宋皇陵,被金人刨出来,现在还是暴尸荒野的状态。

也算是跳出来了。

赵桓之所以如此总结,完全是因为他要去来州做吉祥物,鼓舞士气,告诉宇文虚中御驾亲征,自己要做些什么。

宇文虚中很想把自己耳朵堵住,这些话都有些僭越。

自己的陛下,直呼赵光义之名,让他有些唏嘘。

“朕就不一样了,朕也不标榜自己什么力大无穷,朕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非常清楚,同样啊,打仗的事,朕会听岳飞的建议,步步为营。反正种少保走后,就数他能打了。”赵桓对着宇文虚中非常诚恳的说道。

从自己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开始,打仗的具体事务安排,赵桓都是让种师道和岳飞来。

自己又不懂这些,也没有喜欢指手画脚的习惯。

他去就是个大宋将卒们一个上个状态。

士气10000。

对于作战来说,这足以改变战局!

他就是抱着抚慰三军的目的去的。

赵桓将自己的想法,没有多少保留的跟宇文虚中交涉了一下,但是宇文虚中还是摇头说道:“官家想过没有,官家亲至来州城,若是辽阳打下来还好说,要是打不下来,官家,到那时,就难办了。”

“有话直说,没有外人。”赵桓对着宇文虚中直言不讳的说道。

文德殿里就一个赵桓,一个赵英,还有宇文虚中。这种奏对,连个记录都没有。

宇文虚中看官家这个势头,自己讲不明白,官家怕是还要亲征。

他想了想说道:“当初太宗皇帝回到京中已经八月初二,先是贬斥石守信的西京行在留守的职位,再贬斥了彰信军节度使刘遇,同时因为北伐不利,连平定太原的赏赐都免了。”

“最后逼死了皇子武功燕王赵德昭。”

逼死皇子赵德昭?

【历史事件提醒:赵德昭,乃是赵匡胤之次子,在赵光义登基之后,任京兆尹,等同开封府尹(储君),兼任侍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检校太尉,行监国之事。这也是为何是皇子,而不是皇侄的原因。】

【赵光义兵败回京,不行从征失律之罚,不行太原之赏,赵德昭上书言事,赵光义大怒不已。】

【而赵光义双股中箭时,诸将找不到赵光义所在,书信京中,让赵德昭监国,随时准备登基事宜。】

【赵光义明旨:待汝自为天子,赏未晚也!】

【赵德昭无法辩白,被逼无以自明,退回私舍之后拔剑自刎。】

赵桓挠头,他自己去欺负人家辽国孤儿寡母,被人家萧太后一个女人打的满地找牙,怎么就迁罪给大哥儿子了?

这个人,真的很有趣啊。

【历史事件提醒:高梁河之战,宋军正面战场损失仅一万三千余名,辽国既胜,论功行赏时的军功仅仅下发了一万三千军功赏。】

【而当时燕京约有四十万正军,近五十万的辅军,算上民夫共计百万之众,皆因其一人受伤消失,而大溃千里。】

赵桓撇了撇嘴,不会打仗还添乱,添乱不说,还不知道保护自己,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刀剑无眼。

赵桓就不喜欢这么玩,到现在他就在宁武关见过两次金人的兵,一次是陈留门的城门中的窥视,一次是实行以身为饵的战略计划。

赵桓对宇文虚中说道:“去年岳将军直扑辽阳,走到坤仪州折返,朕没有怪罪岳飞和韩世忠,因为那是朕点头的战略,朕自然会负责。”

“那现在同样的道理,即使拿不下辽阳城,那明年再拿就行了。”

“赢也好,输也罢!朕不会怪罪他们的。朕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金人,朕要打下他的辽阳!”

“今天吃不下,就明天!今年吃不下,就明年!”

赵桓先给这场仗定了个调,省的掣肘诸将领。

宇文虚中稍微琢磨了下,面前这位大宋皇帝的承诺还是很靠谱的,而且官家过去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像是自毁城墙之人。

宇文虚中有些犹豫的说道:“还有一个担忧,臣觉得官家御驾亲征,岂不是给金人机会,万一完颜宗望倾巢而出,孤军挺近来州,威胁官家,该当如何是好?”

赵桓笑道:“辽阳到来州一路上的斥候,又不是假的,只要有金人到来州,朕乘坐大驾玉轳跑就是了。”

“朕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赵英你说是吧。”

赵英想了想说道:“官家很要面子。李大家送官家个画像,官家还要还给人家一副。李大家写首诗,官家也会还人家一首。”

嗯?

第六百零一章 御驾亲征的必要性

赵桓看着赵英,他想让子弹飞一会儿,让赵英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赵英脸色有些惶恐的说道:“官家亲征河东路的时候,臣就时刻担心官家的安危,这官家到了宁武关城头的时候,完颜宗翰带着鬼面具冲上来的时候,臣这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官家,咱大宋有钱、有人、有粮、有民心,要什么有什么。慢慢打就是了。不用御驾亲征,亲上前线啊。”

赵英是考虑赵桓的人身安全,他的面色有点苦的看着皇帝,继续说道:“官家,还是不去,就在燕京好了,咱们已经在前线了,去年完颜娄室还想着直扑燕京,要找官家呢。”

赵桓看着赵英,叹了口气,指着堪舆图说道:“若是能够复刻宁武关诱敌之举措,诱骗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一样出城作战,我大宋将卒可少伤亡多少人?”

辽阳城不好打,守城五要,样样俱全。

和当初的汴京城一样,想要攻下这样的城池,需要的伤亡极为惨重,甚至需要长期围城,才能拿下。

长期围城,就会有很多的不确定性,容易被黄龙府和会宁府的敌人包围。

赵桓不想这场攻打辽阳之战失败,才有这样的举措,但是赵英和宇文虚中极为反对。

这更不用说汴京那些朝臣们了,肯定也是一水的反对。

“官家仁善。”宇文虚中俯首说道:“但是臣还是觉得官家还是在燕京的好,不给金人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

赵桓想了很久,坚持说道:“朕还是决议御驾亲征,亲到来州,犒赏三军。”

“赵英,你备下三百万两银元,再备上些燕京的食料,朕还是打算去。”

宇文虚中看着赵桓脸上的坚决,就知道官家已是圣心已定,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去来州。

“官家坚持要去吗?”宇文虚中略微有些失神的说道。

赵桓点头说道:“当然!”

“那就去。”宇文虚中忽然笑着说道:“官家去也无所谓,燕山东麓经过一年的开垦,其实直道已经非常便利了,从燕京到来州,也就两天的功夫罢了。”

“再说王禀王节度使就在来州,还能出什么事不成?他完颜宗望未必敢到来州,找王禀的麻烦。”

“宇文相公明白了朕为什么要去来州?”赵桓看着宇文虚中脸上的笑容,有些好奇的问道。

宇文虚中点头,笑道:“官家,重文轻武。”

“宇文相公,不愧是谋国之臣啊。”赵桓和宇文虚中商业互吹了一波,满脸笑容。

从赵匡胤的以文抑武,到赵光义的重文轻武。

大肆打压武人,已经成为了大宋朝堂的风气,也是大宋朝堂的政治正确。

想要改变这种风气,拿回燕云十六州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灭掉金国才可以。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赵桓才下定了决心,要前往来州,给军卒们亲自站台,提高胜率是一方面,改变朝堂风气才是赵桓的想法。

李清照给自己的书信里可是说,大宋的第四面镜子就是金国!

不把金国的价值榨干,金人走的就不那么安详。

宇文虚中叹了口气,官家登基四年来,励精图治,一心想要革故鼎新,改变大宋的陋习,真的是有宋太祖之风。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英你和宇文相公配合准备,收到坤仪州捷报的时候,我们就出发来州。”赵桓点头说道。

赵桓的内心很有b数,在岳飞没到来州,他不能以身犯险。

万一来个什么历史的车轮滚滚而去,大势所趋复刻一出原来历史线的靖康耻,那就难顶了。

宇文虚中看着官家说道:“那官家得答应臣,若是完颜宗望在未完成辽阳合围的时候,精锐齐出突袭来州,官家得最快的离开来州,不要让将士们束手束脚。”

赵桓点头,同意了这个约定。

“若是金人出辽阳城,那就是提前决战罢了。我大宋军刚野战完胜完颜宗弼,复现当初宁武关诱敌之策,正中下怀。若是金人不出辽阳城,也能提升士气。”

“通知史官一声,若是朕真的被完颜宗望逼迫,逃出来州城,记得不要写逃,就说转进。嗯,就用这个词。”

转进?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宇文虚中一脸迷茫,经典史籍里没有这个典故啊。

宇文虚中想了想问道:“官家,来州要不要增兵呢?王禀手里就三万捷胜正军,两万契丹正军,两三万辅军,官家去带也带不了多少人,也就能带一万左右的燕京正军。需要调兵的话,高丽那边需要早些知会,早做安排。”

赵桓摇头,这点人够用了。

宇文虚中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笑容。

“你笑什么?”赵桓充满了好奇的看着宇文虚中,这个问题很严重吗?

他不是去捣乱的,自然不会打断沈从和杨再兴在阵前的作战,调动高丽方面的燕京军,会打乱将领的部署。

“自太宗以来,就是守内虚外、强干弱枝,官家不增兵,说明官家的想法上,不赞同这个……策论。臣也不是很赞同此政。”宇文虚中一语惊人,点明了自己这个问题背后的用意。

赵桓这才了然,感情在这里给自己挖的坑。

这些人尖的大臣,问的每个问题,背后都是在试探皇帝的决心和皇帝的执政理念。

赵桓决定再次御驾亲征的事,在汴京城传的神乎其神,毕竟官家亲征河东路的战绩在那摆着。

没人会不相信皇帝会失败,民间舆情最悲观的估计,顶多会失利罢了。

民间舆情的乐观,其实和当初赵光义亲征燕云十六州一样。

可惜的是当时的赵光义辜负了大宋百姓的期望。

战略上的问题,其实最严重的就是赵光义自己和民间一样乐观。

赵桓始终记得种师道教给他的作战原则,那就是未虑胜先虑败,方能百战不殆。

他安排津口市舶司的木兰舟随行来州。

大宋水军皆来自杨幺的荆湖水军,水战上的战斗力,有待考验。

大宋水军任重而道远,虽然有宗泽在荆湖、何栗在两浙两江、范汝为在福建、两广建立了很多水军训练营地。

但是距离开花结果的日子还很久,勉强凑和能开船罢了。

所以木兰舟随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若是战事不顺,随时接应大宋皇帝转进。

对于木兰舟的随行,大宋百姓更是抱着看戏的目的。

他们倒是希望看到百战不殆的大宋皇帝,能够泛舟海上仓皇出逃。

太过耀眼的皇帝,就不是他们熟悉的官家了。

…………………………

本溪是从汉朝就开始开始使用的铁山,铁料质量非常高,鞍山铁山,也在本溪铁山的不远处。

四处都能看到背着捡煤的野民,向着铁山而去。

陈兴带着五千军卒,衔尾追杀仓皇逃窜的完颜宗弼,沿途的这些野民麻木的看了一眼,继续在小道上,向铁山前行。

完颜宗弼风声鹤唳,陈兴带兵打到本溪的时候,完颜宗弼草草的带走了本溪的一些铁料,跑回了辽阳城。

陈兴勒马驻足的看着面前的铁山,没他皱着眉头,因为他闻到了刺鼻的烟熏火燎的气息。

“官家打算在这里定行在的想法落空了,这烟气,怕是官家受不了。”

“金人这冶铁的手段够糙的啊,这么好的铁,就打了这么个东西做武器?”

陈兴补刀了一名被骑卒踩踏的金人,他看着金人手中的武器,嗤笑了一声。

一柄像是锤子,又像是狼牙棒一样的东西,被死去的金人,牢牢的抓在手里。

“本溪,鞍山都是辽阳周围的铁山,铁料质量上乘,地势险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辽阳的大门。”一个俏皮的女声摘下了兜鍪,拿出了一个册子说道。

温瑛,她当初说陈兴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她并不想食言。

“倒是没想到你一个女流之辈,行军打仗居然还有两把刷子啊。”赵兴先是肯定了温瑛作战时候的作用。

还别说温瑛的弓法娴熟,马上功夫也还可以,骑射不是很准,但是步射还算军中翘楚了。

“那是,谁说女子不如男。巾帼也有不让须眉时!”温瑛骄傲的仰起头说道,跳下了马,割下了金人的耳朵,放在了自己的腰带里。

“那是我的战利品……”陈兴伸着手。

这个金人明显是自己摔下马,被金人自己人踩踏的半死不活,陈兴这个战利品也是捡来的。

谁捡到就是谁的。

“你都是校尉了,不知道校尉人头功不算军功了吗?”温瑛笑着拍了拍腰带问道。

“知道啊,但是能换钱,一个二十贯呢。”陈兴掰着指头算了算,这一路上,温瑛至少捡了他七个人头赏了。

一百四十贯,在他老家能娶地主家的女儿了,就这样被温瑛捡去了。

一百块银元呢!

能买两个宅子,再买十数亩田了!

温瑛将自己的腰带摘了下来,说道:“你想要啊,那就给我在你营地里,单独扎个军帐,跟你军帐挨着。”

“成交!”陈兴点头说道。

皇城司在军中是有单独的部门掌管刺探和沿途情报。

因为温瑛的身份,她在皇城司的编制很高,本来住的就是单独的军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温瑛看着陈兴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的腰袋,扔给了陈兴,解释了一句:“我的还不是你的?我又没有军籍。”

陈兴这才想起来,没有军籍无法兑换人头军功赏。

温瑛看着陈兴呆头呆脑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瞎了眼看上他的。

她拿出了堪舆图,指着鞍山说道:“本溪,鞍山,都没有建城,防守力量极为有限,一个地方驻扎一个千人队就已经很多了,我觉得你现在前往鞍山。这两个地方占了下来,互为犄角,进退有据。”

第六百零二章 战争的残忍

“完颜宗弼的合扎军已经跑了!我亲眼看到的!这还能有假!这个本溪铁山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兵力防守!你不用这么慎重!”温瑛看着小心翼翼谨慎前行的陈兴,略带不解的说道。

这是不信任她的侦查能力!

但是陈兴依旧是刀在手,小心的向前走着,仔细的查看了一个又一个坑洞和民房,非要确认没有任何安全隐患之后,才往山上走。

这一整夜的时间,陈兴带着的军卒,也就从山底,走到了半山腰。

“长白山脉是金人的祖地,本溪虽然并没有进入长白山的深处,但也是有危险的可能,任何一丝一毫的放松,都有可能损失军卒。”陈兴蹲着仔细查看了下篝火的热度,又进屋将床板翻开,才确认了此处安全。

过分的慎重,就是陈兴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从来都不愿意有任何差池,打一个一千人的小筑山,都愿意侦查半年再动手。

陈兴在这一处民居外面,画上了红色‘x’号之后,拍着手说道:“这些燕京军,并不是我们这些捷胜军的孤儿,我们为了报仇,什么都肯做,哪怕是去吃雪啃树皮,也在所不惜。”

“但是燕京军,都是新军,他们父母健在,甚至有的已经有了家室,若是我不够谨慎,而他们经验不足,谁来为他们的命负责?谁为他们的家庭负责?”

“每死去一个军卒,就是一个家庭的悲哀。”

陈兴接到了各营军官的汇报,又亲自检查了一遍门上的标记,才离开了半山腰的村寨,向着铁山的深处而去。

陈兴四处巡视着,派出了数队斥候,搜山前行。

“虽然说打仗,难免会有死伤,但是能避免还是避免,官家安排我们这些捷胜老兵到燕京军、河间军、山海军去当军官的目的,不正是如此吗?”

陈兴展开手中的千里镜,仔细的看着远处的火光,那里是矿山深处,完颜宗弼走的时候,烧毁了一切能烧毁的东西。

并且引燃了山火,来阻拦陈兴的追击。

“可是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你看完颜宗弼,为了阻拦你,把山都烧了。”温瑛略有些痴缠的看这陈兴的面庞,虽然这个男人很爱笑,但是他内心深处的伤痕,到底有多深?

陈兴忽然满脸笑容的说道:“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这才是慈不掌兵的内容,掌兵不是不能有仁爱之心,而是不宜仁慈过度。”

“如果当严不严、心慈手软、姑息迁就、失之于宽,军令就不能下达,不能指挥兵卒,不能管理军纪,当然就不能掌兵。”

“慈不掌兵和爱兵如子并不冲突。”

温瑛皱着眉头,问道:“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的?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读书吗?”

“识字班里学来的啊。”陈兴解释道:“我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还没什么用的道德文章,兵书之类的道理,我还是很喜欢学的。”

温瑛看着陈兴谨慎前行的模样,非常好奇官家的识字班,到底教了什么东西出来!

“你这样显得非常功利,不管怎样,知识是没错的。”温瑛咬着银牙说道。

陈兴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群飞鸟从月光下,叽叽喳喳的飞速划过。

“敌袭!”

陈兴大声怒吼着,决胜战车飞快的拦在了外围,机括的上弦的声音不绝于耳,如同白蚁啃食树木的声音一样,响彻林间。

诸多将卒屏气凝神的看着黑乎乎的一片树林之中,一个大宋的军卒奄奄一息的趴在马背上,身上插满了箭矢。

这是一个斥候,若不是劣马认主,他怕是跑不回大宋的军阵之中。

“一千三百余骑卒,约有三百名重骑,西南方向,一千步不到。”骑卒翻身滚到地上,喘着粗气说道。

“医疗队!担架抬走!”陈兴让医疗队带走了伤卒。

他自己带上了兜鍪和面具,瓮声瓮气的对着温瑛说道:“你去医疗队帮忙,若是事情不对,立刻撤离。”

一千三百骑卒很有可能只是先锋军,后面说不定还有金兵赶到,若是力有未逮,医疗队先撤退,是惯例。

陈兴将手中的钢枪握紧,衔尾追杀,是大宋很少有作战计划,被金人反击,陈兴当然早有预料,所以他才会如此的小心。

车阵极为严密,错非敌人来了万骑以上,否则不能正面击溃他们。

陈兴的紧张随着第一个金人出现的时候,终于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这是溃军。

慌忙失措没有斥候,没有任何试探,就这样撞上了决胜战车。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军功!

陈兴指挥着军卒射出箭雨的同时,打开了后军的车阵,骑卒从后军缓缓而出,团团包围了这一千三百多人。

山林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迷失的地方,辨别不清楚方向,就会发生这种事。

明明在逃跑,却正面碰到了追击的敌军。

“派出三个斥候队四处继续巡逻。”陈兴在吃掉这一千三百多人的同时,还不忘记继续派出斥候,侦查周遭情况。

战况并不激烈,已经逃了一天一夜的金人溃军,看到大宋的决胜战车的时候,彻底陷入了疯狂当中。

很显然他们的疯狂,并没有任何的作用,良好的军纪和军阵,是战斗力的保障。

失去了理智和阵型的金兵,其战斗力甚至不如一千三百头野猪。

若是阵中是一千三百头野猪,陈兴也要杀到天亮,才能杀完。

可惜这些金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变成了箭雨下的亡魂。

“打扫战场。”

陈兴命令军卒将尸体堆在一起,堆成了四丈多高的京观,拍上了封土。

这么做的目的,为了震慑的同时,也是为了防止瘟疫。

自此以后本溪铁山将成为大宋铁山,自然不能让这里爆发瘟疫,每一个爆发瘟疫的地方,瘟神的传说,都会成为百姓心中的禁地。

生病意味着沉重的医药钱,没人愿意以身犯险。

陈兴打扫完战场,看着远处的山火,不由的叹息,这不是金人第一次自断手脚了。

山林是他们最好的隐藏的地方,埋伏在山林里的金人,给陈兴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现在被完颜宗弼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自己破坏了自己最大的优势,也不是第一次了。

陈兴走到了医疗队,这里躺着数百人之多。

金人的战斗力,还是很强,尤其是困兽之斗,也给大宋的燕京新军,上了一堂课,为什么金人现在是北方的王者。

陈兴仔细检查了重伤营,这里绝大多数的军卒,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当陈兴走出伤兵营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回头,因为这会让他软弱。

温瑛帮陈兴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确认了是敌人的血之后,劝慰的说道:“金人死掉的更多。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为国而死,他的家人因他而活。”

陈兴点头,他自然听过这句,勉强的笑着说道:“你跟我说知识是没错的,但是识字班的西席先生,却告诉我们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们考了很多年的科举,结果因为他们对经典的理解,和出题、判卷的朝臣们不太一样,落榜的人比比皆是。”

“所以他们很信官家一句话,曰:理论只是对行为结果的假定总结,它是一种工具,是否有价值取决于是否能使行动成功。行动优于教条,经验优于僵化。”

温瑛对识字班的课更加好奇了,官家到底让那些西席先生学了写什么东西。

陈兴看着温瑛不解的神情,解释道:“官家说这是唯结果论的实用主义,比较偏激,但是非常适合我们军队。”

温瑛还是有点听不明白,但是实用两个字很容易理解。

“伤兵营轻伤一千一百多人,重伤营有两百多人,轻伤处理得当还好,重伤那两百多人,能救活的只有不足十人。”温瑛打开了手中的本子,皱着眉头对陈兴说道。

陈兴用力的揉了揉肩膀:“金人死了一千三百七十八人。这是一场大胜!”

“还有把那些装成轻伤,跑来勾搭医疗队女护工的假伤员的名单给我,他们不是轻伤了吗?那就让他们吃两道鞭子真的变成轻伤,住进医疗队!”

温瑛笑着摇头,医疗队在经过胡元的建议之后,培养了很多心灵手巧的女护工。

当兵三年,母猪都变得眉清目秀的士卒,最喜欢的就是没事就往医疗队扎了。

陈兴用了三天时间荡涤了整个本溪铁山的金人残留的敌人。

一场大雨,浇灭了完颜宗弼放的山火,陈兴在雨后略带几分清新的空气下,留下千人队警戒之后,奔向了鞍山。

鞍山和本溪铁山的情况差不了太多,四处都大火烧过的痕迹,偶尔还能捡到一只被山火烧熟了的野猪。

温瑛看着那头野猪,说道:“根据情报显示,长白山的野猪很多,野猪的皮很厚毛紧密坚韧,金人很喜欢把野猪皮做成御寒的衣服、皮甲或者铠甲的内衬。这头猪烧熟了,猪皮算是不能用了。”

“这就是他们诨号野猪皮的理由?是吗?”陈兴充满求知欲的问道。

第六百零三章 从胜利不断走向新的胜利!

“金人还有这个诨号吗?倒是挺应景的。”温瑛点头,忽然笑颜如花的说道:“答应我,不要死在长白山上好吗?”

温瑛见到的金人,其实多数都不是那种甲胄齐备的金人,他们多数和宋军一样,多数都是一身皮甲。

虽说本溪和鞍山两处铁山的铁料质量上乘,但是金人的锻冶水平非常的低下,并没有多强的打铁能力,更惶恐那些埋在地下水之下的矿石,他们并没有开采的能力。

所以,野猪皮的诨号,十分应景。金人的甲胄多数都是过去辽国上京武库里的甲胄。

用一批少一批,现在没了铁山,更是如此。

陈兴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战场,我怎么跟你保证。今天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明天说不定就躺在伤兵营里了,一命呜…呜…”

温瑛听到陈兴如此说话,伸手捂住了陈兴继续说话的嘴,娇斥道:“说什么丧气话!乌鸦嘴!”

陈兴看着温瑛的模样,摇了摇头,打仗不都这样吗?

当然理智告诉他,跟女人吵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尤其是在这种事上。

温瑛左右看了看,这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忽然环抱住了陈兴,仰着头说道:“你就没想过留下个子嗣吗?”

陈兴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他有个儿子,被绥中县的知县事摔死了。

绥中县的知县事和萧姑两个人被浸了猪笼。

每次说到这个事,陈兴都有些嘴角抽搐。

陈兴并没有让温瑛放开,她已经足够勇敢的表达了自己的感情,陈兴却始终有些心理上的障碍。

他指着面前的鞍山铁山营地说道:“从辽阳到来州,鞍山是必经之路,只要我们在这里扎稳脚跟,官家御驾亲征到来州就多了一个耳目。”

“我们说生孩子的事,军政妾身也不懂。”温瑛摆正了陈兴的脑袋,让他逃避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她目光炯炯的盯着陈兴,盯的陈兴心里发毛。

陈兴深深吸了一口气,严肃的说道:“拿下辽阳之后,再生!”

“现在不生孩子,是我自己给自己留给念想,好在战场上心底有个牵挂,知道有个美丽的女人,在等着我呀。”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学的油嘴滑舌的。”温瑛一脸红润,满脸满足的说道。

陈兴在月下哈哈大笑起来,笑着说道:“与生俱来。”

鞍山被拿下之后,在辽阳到来州之间,就多了一个屏障,赵桓收到陈兴拿下鞍山本溪两处铁山军报的同时,也收到了岳飞带重兵攻下了坤仪州的消息。

“明日出发,三日可到来州,鞍山已经有了驻军,金人想从辽阳而出,难上加难。这下你放心了吧。”赵桓笑着放下了札子,抿了口茶对着朱琏说道。

朱琏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大榻上,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这次官家说什么也带着我,上次官人御驾亲征到河东路,我日夜担心,没睡一天好觉。”

赵桓摇摇头,女人,真的有点不太好劝,不仅仅是朱琏,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认死理儿。

他要御驾亲征,朱琏这次非要跟着自己。

他无奈的说道:“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过家家,带着贵妃,带着权宦,再带一堆狗腿子,耀武扬威,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啊?”

“那不行!不管你说什么,我也得跟着你。”朱琏压根都听不到赵桓说的什么,非常坚定的说道。

赵桓放下了茶杯,正襟危坐的说道:“朕写好了遗诏了,若是朕死在了来州,或者被金人抓了,就让谌儿登基,到那时你就是太后。你知道大宋的惯例,太后在谌儿未成年的时候,你就必须垂帘听政。”

朱琏满脸不敢置信的说道:“又立遗嘱?不是说很安全吗?不是说鞍山有一处屏障,不是说金人进犯来州,官人你就离开撤回山海关吗?”

赵桓看着朱琏的模样,这就是关心则乱,赵桓立下这道遗嘱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当初赵德昭之事重演。

“官人你在骗宇文相公,若是金人进犯来州,官人是不是没打算回山海关?一定是这样!”朱琏惊恐的看着赵桓。

她的夫君,她最了解!

若是金人进犯来州城,自己的丈夫怕是真的不会撤退。

赵桓一看朱琏有化身泼妇的危险,赶忙解释道:“皇帝御驾亲征有好有坏,拿下辽阳,肃清朝野恶习,都是极大的收益,这份巨大的收益,大到朕必须去做。”

“同样,若是战事本就不顺,朕若是从来州跑了,朕登基以来,这做的一切的一切都白费了,士气崩溃,大宋军队四散而逃,金人追杀大宋军卒,辟地千里。”

“所以朕不会退,也不能退。”

“而且你真的以为我骗了宇文虚中吗?”

朱琏一脸迷茫的看着赵桓,不解的问道:“他不是让官家保证,会撤退吗?官家不是也保证了吗?他就同意了吗?”

赵桓摇头说道:“他让朕保证会撤退,其实是让朕安排好后路,那显然最好的后路就是留下遗诏啊。”

“他那个人,在金国从上到下骗了整整七年,你觉得朕能骗得了他?”

朱琏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些忠臣能吏的眼里,大宋的利益是第一位的,皇位上的皇帝,反而排在了后面。

“官家不能不去吗?”朱琏不甘心的问道。

“不能,这是一百六十年的唯一一次纠正的机会了,失去了这次的机会,就再没有了如此天赐良机来帮朕梳理朝堂不正之风了。”赵桓非常笃定的说道。

重文轻武,赵桓已经用了最大的能力去纠正。

包括了出《三国通俗演义》,出三国杀,办邸报、小报宣传大宋英烈事迹,这都是舆论上的手段。

建立了忠魂祠,写了忠魂铭,设了昭勋阁,从一而终的确立了军功爵均田新兵制,这是制度上的手段。

朝臣们现在鼎力支持自己北伐,完全是在燕云十六州的巨大胜利之后,大宋获得了庞大的田产、矿产、财帛。这才用最大的力度支持自己的北伐。

一旦辽阳之战打输了,那大宋还会变成过去的模样。

文武掣肘,文臣、百姓、宗族、商贾等等人群,质疑作战的合理性。

君臣猜忌,皇帝和武将的那种信任就会消失,武将人人自危,皇帝开始担心武将的心思有变。

安于现状,差不多就可以的风潮,一定会再起,对于北伐的支持,态度也会变得极为暧昧。

朝堂路线改变,每一次都是伤筋动骨,这一仗真的不能输。

赵桓非常肯定的说道:“眼下大宋的重文轻武之风,唯有用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才能改变。朕也会从胜利不断走向新的胜利!”

现在的大宋和金国,地位早已经颠倒了,赵桓并不怕,这次赢面要比上次御驾亲征大太多了。

“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朱琏依旧摇头,她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赵桓看着朱琏,无奈的说道:“你要留在燕京,若是,我是说万一,大宋战败,你要做太后稳定朝局,朕可以死,大宋不能亡。”

赵桓发现自己嘴挺笨的,显然说的话,对朱琏毫无作用,甚至有点添油加醋的味道。

既然无法说服,那不如睡服?

朱琏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道:“可以让李大家做啊,她处理政务可比我强多了,而且谌儿她教的也不错,比我强多了。反正我也做不好,我不管,我就要跟着官人。”

“若真得战败,你若是死了!我就和你死在一起。”

赵桓放弃了说服正在气头上的女人,改为睡服,效果立刻就出来了。

在朱琏累的筋疲力尽睡着之后,终于不再闹腾了。

“女人啊,真是麻烦。”赵桓扭着腰走出了福宁宫,拿过来赵英递过来的札子,想了想叮嘱赵英:“咱们走的时候悄悄的,不要安排燕京百姓送行了。你跟宇文虚中说一声。”

“等朕凯旋的时候,再让燕京百姓接风好了。”

赵英略微有些迷茫的问道:“这样上午走不了,那钦天监送来的出行良辰就只剩下是明天卯时了,是不是太早了?”

卯时?赵桓掐着手指算了算,早上五点到七点,倒不是很晚。

“那就卯时吧。”赵桓敲定了时间。

他对封建迷信这种事一向不感冒,但是为了博个好彩头,依旧让钦天监算了个良辰吉日。

“一会儿到武庙去上柱香,武庙十哲保佑啊,若是这次战而胜之,朕一定还愿。”赵桓离开了福宁宫,向着武庙走去。

次日的清晨,微风,还有点蒙蒙细雨砸在了地上,如同一层薄雾一样笼罩着燕京城。

赵桓看着这烟雨蒙蒙的样子,连连感慨,钦天监的卦显然不准,这下雨也是好彩头?

赵桓踏上大驾玉轳,从朝阳门出向着津口方向而去。

这一次,赵桓在去来州之前,还要去津口,看看那些在建的几艘大船。

“完工了一个五千料木兰舟,完工了两艘三千料船舶,四艘在建的六千料大船,一艘万料大舰,不错。”赵桓看着札子非常满意的说道。

这是津口的船坞送来的报告,都是用内帑的钱建的,严格来说这都是他的私人财产。

而它们的作用,就是去倭国,把所有的白银统统挖过来!让大宋的经济正式进入白银时代。

赵桓非常满足这个进度,再用不了多久,李邦彦就可以带着大宋舰队,横行海上了。

“还是有钱好啊。”赵桓志得意满的放下了札子,旁边突然伸出一葱白的玉手来,赵桓跟见了鬼一样,吓了一大跳!

他大声的问道:“你怎么在车上!”

第六百零四章 妾身愿意做一辈子的郓王妃

赵桓看着面前的人就是一阵的恍惚,这个女人,她又来了!

朱凤英!小姨子!齐王妃,不是……是郓王妃。

毕竟在官方的宣传上,赵楷是坠马而死,王位自然不能罢黜,但是他没后人,自然无法继承,这个王爵给一个死人,维持大宋皇室的体面,尤其是维护大宋皇帝的体面,就显得很重要了。

最大限度的利用此人的价值。

赵桓和李纲商量过废除郓王的称号,被李纲劝阻了,死人不碍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能逼反剩下的二十五王。

“王妃有随行的权力,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呢?姐姐让我来看着官家,别去了趟来州,多了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嫔妃,尤其是方外那种女人!官家来吃颗樱桃。”朱凤英剥了个樱桃,放在了赵桓的嘴边。

赵桓下意识的躲开了,看着朱凤英的模样,有些恍惚,说道:“你让朕缓缓。”

“当初官家从河东路回到汴京的路上,官家也没少占我的便宜啊,现在不认账了。”朱凤英看赵桓不吃,把樱桃放在了嘴里,看着窗外失神的说道:“我知道,我一个破鞋你也看不上。”

“哪里来的樱桃,这个季节。”赵桓皱着眉头看着一盘樱桃,选择岔开话题。

朱凤英在大驾玉轳上这事,绝对跑不了赵英在其中作梗。想来是朱琏下的命令。

赵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朱琏是那种很听话的姑娘,胆子也很小,赵桓不答应她去来州,她除了哭,也办不出离谱的事。

只能让小姨子出马了。

“再说了官家去来州,路上连个人伺候都没有,太过分了!”朱凤英重新剥了个樱桃,放在了赵桓的嘴边说道:“津口现在可是现在整个大宋最繁华的港口之一了呢,从海南吉阳来的樱桃啊,占城那边也有水果进燕京呢。”

“平日里赵都知榨的果汁,就有不少是吉阳的水果呢,这都是我现在做的买卖,官家不知道?”

赵桓点了点头:“平日里光顾着喝,哪里知道是什么水果。”

“你姐姐是贵妃,朕没办法给你身份,郓王坠马而死,而非叛乱,自然无法收你入宫。你要理解朕的难处。”赵桓一脸拔吊无情的铁渣男表情。

“知道,知道。你们这些皇帝啊,就顾着追求什么身后名啊,追求什么功业无暇啊,追求什么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啊。我一个小女子的小心思,那有那么重要。”朱凤英点头,她早就看清楚了赵铁渣的本来面目,自然无所谓。

朱凤英剥着樱桃,笑盈盈的说道:“当初唐太宗和杨媚那个齐王妃不也是如此?”

“唐太宗不也是让齐王妃当了一辈子的齐王妃吗?”

赵桓点头,朱凤英知道这事就好。

李世民和李建成、李元吉的矛盾最为激烈的时候是玄武门之变,在此之前,到了水火相容的时候,当时的齐王李元吉给李世民下毒,不是齐王妃暗示李世民酒里有毒,李世民就被毒死了。

长孙无垢,也就是长孙皇后还在的时候,李世民没有将齐王妃收入宫中,贞观十七年,李世民想要立齐王妃杨媚为后,被魏征劝阻了,最后不了了之。

齐王妃杨媚就这样做了一辈子的齐王妃。

“你们男人啊,不都这样吗?前脚承诺,后脚忘得一干二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是你们最高追求。”朱凤英笑的很好看。

只是几颗晶亮的泪珠,无声地从她眼中泌出,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和桃花般的腮边。

“朱琏是贵妃。”赵桓非常肯定的说道。

朱家在八门进京的时候,在局势尚未明朗的时候,站在了大宋皇帝这边!赵桓也没有亏待朱家。

朱家两兄弟现在依然在军中任职,朱孝孙在王禀手下学习战阵,朱孝章在种师中手下任职。

朱琏也是贵妃,代表赵桓依旧和朱家有姻亲的关系。

至于朱凤英,就被这样人为的忽略了。

“你别这样。”赵桓看着哭起来的朱凤英,有些发愁,他不擅长说服,只擅长睡服。

但是显然,朱凤英是不能睡服的。

朱凤英嗤笑了一声,掏出一方丝巾,拭去了眼泪,笑颜如花的摸了摸肩膀的伤口处说道:“哎呀呀,你看看我一哭,官家还心疼了,这也算那么回事。我也知足,没白挨这一箭。”

朱凤英肩膀那一箭,的确是替赵桓挨的。

刺杀的人,是当初朱家那三万兵马中细作,来自金国黑水司探子做下的事,但是和朱家没什么关系。

大同府,赵桓打下来的时候,那可是金人的地头,金国西朝最大的城池,黑水司的探子势力庞大,被人钻空子,实属正常。

经过种师道的彻查,朱家并不知情,这一箭,的确是朱凤英替他赵桓,挨了这么一下。

八门进京,新土未定,河东路一片狼藉,岳飞领兵在燕京,山河破碎之际,若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传出大宋皇帝受伤的消息,那还打个屁。

“你不能入宫啊,朱家两姐妹都入宫做嫔妃,影响太大了。”赵桓隐晦的说道。

朱凤英连连点头,说道:“不就是我那两个哥哥其中一个,按制得升为节度使吗?但是现在大宋节度使这么稀缺,军功这么值钱,平白无故两个节度使,你不愿意撒出去嘛?理解,理解。”

“一个节度使的俸禄,朕不是不舍得。”赵桓咳嗽了两声,回应道。

“两个节度使一人五万兵马,你大宋皇帝出不起。”朱凤英舒畅的躺在了大驾玉轳里,将自己完美的曲线展现在赵桓面前,歪着头看着赵桓。

“是大宋承受不起,十万兵就是十万青壮,十万户的耕种受到影响,上百万户百姓才能为这十万户抗出那部分的耕种税赋,朕有几个百万户?三十个?”赵桓叹气的说道。

按照之前的大宋兵制,一个节度使统兵一万,而现在一个节度使统兵五万,现在一个节度使的职位,顶过去五个。

而且仅仅依靠军功晋级,朱琏父亲朱伯材的节度使,到现在是唯一一个姻亲节度使了。

军队这地方,简单粗暴,你皇帝不公平,我就自己来实现公平。

得亏朱伯材没有向皇帝申请扩编,否则赵桓得把朱琏废成庶民。

张棠华的亲生父亲死了,义父陈规因为没有手续,是私下相称父女。

而刘婉这个本来就是一场政治买卖,从开始就走的不是正规程序。

但是朱凤英真的入宫,赵桓就得再给朱家一个节度使。

皇帝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想睡谁睡谁?

哪里有那么简单。

睡个宫女,皇后还要出手打死宫女,防止庶出皇子。

朱凤英用力的挺了挺身子,将硕大的正义晃动了两下,说道:“也没见你给岳飞组建河间军、让韩世忠组建山海军、让沈从组建燕京军的时候皱一下眉头。男人,哼,口是心非。”

“那能一样吗?”赵桓摇头说道。

朱凤英想了想笑着说道:“是不一样。看来我的陛下是准备不遵守祖训了?”

赵桓知道朱凤英说的什么祖训,杯酒释兵权的时候,赵匡胤那句【朕且与卿等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奠定了大宋的皇帝的皇后,都是将门之后。

赵桓点了点头,一脸淡然的模样,现在赵桓手中兵权在握,权相在朝,他这个皇帝坐的很稳当。

“兵权所在,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啊。”朱凤英连连摇头,在怀里掏摸了起来。

“你干什么?!”赵桓看着朱凤英的掏摸的动作,严肃的问道。

朱凤英从怀里掏出了封书信,说道:“放心,我不脱衣服,这还在直道,没上驰道呢。”

“父亲的乞骸骨的札子。”朱凤英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赵桓,继续说道:“父亲现在处境极为尴尬,他是目前唯二的节度使。”

“另外一个节度使王禀呢,三千兵马守太原!两万人突袭临潢城!孤军镇守一年有余,千里奔袭黄龙府!万里转进回汴京授节度使。”

“父亲现在在朝中,如坐针毡,虽然没人说他什么,但是他不想干了。想回家种地。省的人见人烦。”

赵桓接过了温热的书信,一张很普通的辞职信,大意就是岁数大了,想退休回家侍弄田地,拜托赵桓照顾好朱家两兄弟和朱琏两姐妹。

“出什么事了吗?国丈为何突然要告老还乡?”赵桓略带不解的问道。

朱凤英气鼓鼓的说道:“你可不知道那些文臣说话多难听,他们骂人都不带脏字。不,他们骂人都骂的人听不懂!”

“父亲不是读书人,也没法还嘴,他自己又没什么军功撑着,姐姐和谌儿又遇到了这等事,父亲在朝中待的不自在,自然想退了。”

赵桓可是见识过文臣骂人的嘴脸,李纲被骂过,李清照也被骂过,赵桓同样没听懂……

这帮人阴阳怪气起来,那张嘴皮子,真的太损了。

“告老还乡了不是还有俸禄拿吗?退了也好,省心。”赵桓收起了书信,连连摇头,大宋这股子重文轻武的样子,的确要改一改了。

朱伯材在做节度使之前,也是靠着军功打出来的马上将军,因为身份和身体的问题,打不动了,站在朝堂天天被人阴阳怪气,的确很难受。

朱凤英看了眼窗外,两条大长腿缠住了赵桓的腰身说道:“官家啊,眼看着要上直道了啊。车窗一关,车里面的动静,可没人听得见。”

“妾身也愿意做一辈子的郓王妃。”

第六百零五章 大宋皇帝要玩的手办

得亏朱琏借着赵桓不答应她去来州,狠狠的压榨了一番赵桓,否则今天就得出事!

朱凤英太妖了。

赵桓可是知道一双象牙筷子灭国之事,人心不足蛇吞象。

朱凤英现在嘴上说的可以做一辈子的郓王妃,指不定哪天就闹着入宫,最后觊觎皇后之位了。

这个女人,太喜欢掌控主动权了。

赵桓用了半天的时间,从燕京赶到了津口,来到津口的时候,才发现津口随着禁海令的解除,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远处若垂天之云的帆船,如同一朵朵白云,漂浮在海面之上,港口上很多船舶在不断的搬运着货物。

赵桓展开手中的千里镜,还看到了有些蕃人和昆仑奴的身影,在烈日下挥汗如雨,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津口的喧闹。

邸店的门前,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行商和坐商讨价还价的模样,映入眼帘。

四通八达的道路从津口绵延到了远方,无数的马车和陆地神舟不断的穿梭在路上。

“为什么要海禁呢,这样不好吗?”赵桓始终想不通的就是历朝历代都喜欢玩禁海。

海贸带来的商税的增长,百姓的富足,物产的丰富和广袤的土地,它不香吗?!

【历史事件提醒:海禁,是一种孤立主义外交政策,尺板不得出海的目的,是将本国人圈禁在土生土长的的土地上,没有流动就变的安定。】

【除对外除自卫战争,不主动卷入任何军事冲突,在经济文化上,通过立法最大程度的限制与国外金融、经济、贸易、文化往来。】

【美联邦、德意志、英吉利、法兰西等诸国皆有海禁时间,以政权动荡、国内盗匪横行等诸多因素,实行过孤立外交政策,这有利于肃清国内隐藏的祸乱,建立完备的关税体系。】

【但是清朝的禁海,却时常伴随着文字狱、屠杀、迁民等一系列的配套的策略进行,完全摧毁贸易和海防,甚至将沿海数十里海民迁移内地,将国土拱手让人的同时,这些土地就变成了海盗的据点。】

【完全抛弃海防,废弃了明朝自戚继光起建立的主动海防观念,扼杀海洋贸易,带来的就是国内百姓的完全稳定,封建王朝的封建巅峰,完全的固步自封。】

赵桓才看懂海禁原来真的有一些积极意义。

尤其是适合用于刚刚定国,国内盗贼、叛军横行,国际局势动荡的时候,孤立外交争取时间,打扫家中的垃圾,才好开门迎客。

但是螨清的海禁和宋徽宗的海禁,就完全是为了稳固皇权。但是显然完全没有达到目的。

不论是宋江、方腊都给了宋徽宗致命一击,螨清时候反清复明,那更是一项全民参与的普世活动。

赵桓的车队向着津口而去,沿路的百姓驻足行礼,迎接皇帝。

赵桓对着赵英问道:“津口邸店那里就不去了,朕去一趟,他们少做半天的生意,得少挣多少钱啊。”

赵英满脸笑意的说道:“官家,津口邸店的负责人是淮南陈家的人,这次陈家的家主陈子美,就猜到了官家不愿意扰民。”

“他联合其他邸店的坐商和高丽、倭国、占城、琉球的诸国行商,办了万国展销会,就在津口尚膳楼里。官家这次下榻的地方,也在尚膳楼。”

“哦?陈子美?倒是有心。”赵桓点头说道。

淮南陈家陈子美,是一个很舍得的人,为了给他儿子铺路,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自己去来州的消息在大宋传的广为人知,但是自己要来津口,显然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陈子美这个津口这里的关系,打点的极为到位啊。

“朕要来津口的消息,陈子美是怎么知道的?把邸店一等商贾聚集起来,还有琉球高丽这些小国的商贾联合在一起,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知道的。”赵桓对着赵英问道。

赵英一愣,随即明白了这事的严重性,赵桓此前要视察津口船坞,也是临时起意,通知津口知府的时候,也严令严禁扰民。

内帑出钱,建了那么多船,赵桓自然要亲自来看看自己的手办完工情况。

秦始皇玩的兵马俑手办,赵桓也准备玩手办,当然是万料大船,甚至数十万料大船的手办。

但是显然,赵桓这视察的消息,临时决定的行程,居然被陈子美提前得知,并且预先设下了万国展会。

这手眼通天的能力,赵桓略微有些蹙眉的说道:“你调查一下,是谁告诉陈子美朕要来的。官商勾结,万万要不得。委任一方,就是一方的父母官,勾结在一起,谁来保证三等以下商贾的利益?”

“是。”赵英点头。

官家的安全大于一切,他离开带着皇城司的察子,向着津口府州而去。

津口知府范嵊带着陈子美,早就等在了津口尚膳楼的门前,硕大的牌匾,连绵的楼宇,高达四层的木制楼宇。

奢侈。

赵桓从进门就感觉到了这两个字,实木的地板光洁到能照出人影,还有两丛高一米有余的珊瑚,就立在门口两侧。

茶具,磁州窑和钧窑出品,摆在这里就是一件艺术品!

而让赵桓频频侧目的是耀州窑瓷器做成的茶台,犀利而极为潇洒的刻画,一种流动的韵律美在热茶之间涌动中,釉质上闪着一层萤光。

低调奢华有内涵。

“参见官家,官家安泰。”津口知府范嵊领着邸店诸多一等商人,跪在地上,山呼海喝的说道。

很快,津口知府范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官家没叫他们起来,就让他们在地上跪着。

范嵊领着一群知府的文书和行商拜见赵桓,但是赵桓抿着热茶没有让他们平身。

范嵊、陈子美等人也不敢抬头,趴在地上汗流浃背。他们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皇帝入门的时候,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而且现在连平身都没有,估计是出事了。

赵桓喝了一盏茶的功夫,赵英就把事情办完了,回到了尚膳楼。

“官家查清楚了,津口知府的门房交待,七日前,官家下旨至津口要查看津口船坞进度,津口知府范嵊派门房去了邸店陈家,告诉陈家官家要来的消息。”赵英低头在赵桓的耳边耳语道。

“还有一事,官家,范嵊在津口的风闻貌似不是很好,做事多有偏驳。老臣进门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校尉的一封书信,写的都是范嵊的事。”赵英说着递过去了一本札子。

赵桓打开了札子,频频皱眉,这个范嵊身上大宋官员的陋习是真的不少。大奸大恶没有,大是大非也没有涉及,就是做的事,让百姓有些寒心。

赵桓看着跪在地上的范嵊,问道:“范嵊,你是陈东的同窗。我记得你这个津口知府的职位本来是陈东的,只是他随赵相公去了上京路,这位子他推荐了你,对吧。”

“官家明鉴,臣与陈学士同一年入的太学,政和三年以贡士入太学。”范嵊擦了额头的汗珠,回答道。

“陈东在清河城吃了不少苦头,前些天朕还见了他一面,精瘦了许多。上京路多风沙,冬天下的白毛风吹得人骨头都是疼的。下雪的时候,知道雪多厚吗?一丈深的雪,别说走道了,连出门都出不去。”赵桓抿了一杯茶,看着范嵊。

范嵊额头的虚汗越来越多,陈东越苦,他这个津口知府就越自在,他就显得越没用。

赵桓看着范嵊额头的虚汗,摇头说道:“陈东把津口知府的位子给了你,你好好做了吗?津口这一年的发展朕看到了,同样,你也堕了太学的名头啊。跟这群行商搅合在一起,搅的太深了。”

范嵊将额头抵在地上说道:“臣,君命在身,津口是个港口,往来商贾繁杂,与行商、坐商多有交际,臣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若是臣怪臣处事偏驳一等商贾,这个臣也认了,平日里的确在一些策论上偏向了一等商贾,招惹了不少的流言碎语。但是,臣以为,若换个人来,他也只能如此。”

哦?

陈东当太学士的时候,赵桓最欣赏的就是陈东身上的那股子锐气,敢于说话,勇于说话,直接闯到了文德殿,跟自己说要中兴大宋,首诛六贼。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现在范嵊有点陈东那个味儿了。

至少没看到皇帝,就吓得腿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说,为何要偏向一等商贾。”赵桓问道,他要给范嵊说话的机会。

范嵊抬起头来,说道:“官家,臣来津口的时候,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小渔村,人丁不足三千。现在已经是一个四五十万,有四个泊位,十七个泊位在建的大港口了。”

这是一个极为骄傲的成绩,赵桓非常肯定范嵊做的政绩非常漂亮。

“在开始的时候,真的太难了,这小破渔村,根本没有任何商贾愿意来这里,臣在江南邸店说破了嘴皮子,甚至都搬出了官家常年在燕京这件事来劝说商贾来津口立店散户,最后也就说动了几家一等商贾,愿意来津口试试。”范嵊的表情带着回忆。

范嵊抬头说道:“这是臣在津口建府最开始的时候,偏向大商贾的理由。”

“有理有据。”赵桓点头,范嵊的这个理由,赵桓十分赞同。

自己刚到大宋那会儿,听说种师道带着十万永定军在城门外驰援,心中的感觉,和范嵊找到这些一等商贾的感觉极为类似。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当时的津口就是个渔村,现在俨然变成了繁华的港口。

赵桓抿了一口茶问道:“那现在呢?”

第六百零六章 站在不同的立场看待问题

范嵊无奈的说道:“臣现在很多大宗交易偏向邸店一等也是有原因的,是因为他们能够承担的起风险,三等以下的商贾,若是帆船在海上出了事,就是家毁人亡。还请官家明鉴。”

一等商贾的确抗风险能力更强,普通的商贾掺和到了海外大宗交易,很容易弄的家毁人亡,赵桓再次看了看札子。

在赵桓看来范嵊的确和一等商贾搅合的太深,但涉及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涉及到高利润、高回报、高风险的远海交易。

比如前往倭国回易,往来一趟能够获利十倍有余,但是也有可能翻了船,什么都不剩下。

赵桓让赵英取来了报关表,发现进进出出的千料大船的出事概率,高达三成。

赵桓研究了很久,才略带怀疑的说道:“也就是说,越大的船反而风险越小?朕看到一千料的船最容易出事。”

范嵊点头:“海贸之事,的确是越大的船,越不容易沉船,即使漏水,也封闭起来就行。也能行驶到倭国或者占城,到岸在进行维修。”

“所以官家想建大船,百姓也需要大船,但现在唯一的一艘五千料大船木兰舟,又要做各种航海性的实验。”

赵桓这才发现,范嵊的这种看似有失公允,却保护的恰恰是财资不是很雄厚的商贾。

他们真的赔不起。

范嵊擦了擦脑门的汗,官家终于听进去了自己在说些什么。

“臣也做了些限制一等商贾在津口的一些普通贸易,比如散装、批发、购货等等,都限制了一等到三等商贾,让利给小型商贾,毕竟大商已经在海上挣了足够多的利润,就不能和小商贾争利。”

“但是利润的大头毕竟在海贸上,唉。”

“臣还设计了一套检举的手段,举报一等商贾参和地面散装,倒是有些效果,在最后一页是对一到三等商贾,具体惩罚的一些结果。”

赵桓将赵英拿来札子,翻到了最后,的确是有密密麻麻的惩处违规高等商贾的痕迹。

范嵊无奈的说道:“臣干了活,还得挨骂,海贸贸易庞大的利润让他们眼馋,但是他们又赔不起,臣也愁的不行。”

“最开始的时候,津口还出了几次一家人赴海的案子,就是家主去海上搏命翻了船沉了海,一家子没有了生计,直接全家赴海了,臣这才禁了小商贾参与海贸。”

“这就成了他们眼里,臣偏高等商户。”

赵桓将札子放在了几案上,看了一眼赵英,让赵英去继续调查下范嵊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指了指范嵊背后的一众商贾说道:“那你看看你身后站的不就是一等商贾?你天天和他们搅合在一起,百姓不误会你才怪。”

范嵊又要跪下,被赵桓制止之后,才解释道:“他们都是给官家办万国展的商贾,里面还有高丽、倭国、占城的商贾,甚至有火寻国的粟特人。臣平日里很少和他们私下接触。”

“那朕来津口的消息,你为什么要告诉这些一等商贾?”赵桓抛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范嵊的脸色从惶恐变成了惊讶,然后说道:“这不是官家的意思吗?”

“朕跟你说的!是严禁扰民。”赵桓看着范嵊严厉的说道。

范嵊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不就是惯例吗?”

“什么意思??”赵桓总觉得他们俩现在的对话,思维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驴唇不对马嘴。

赵英走后,孙历立侍,他显然听明白了两个人尴尬对话的含义,眼神里全是干着急。但是他却不敢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眼珠子一转,一溜烟跑去找赵英回来。

赵英去调查范嵊所作所为,去的地方自然是人流最杂乱的茶舍。

常服在身的赵英,俨然有点像富贵人家的大管家的模样,小心的和茶舍里的诸多茶客们闲谈。

了解范嵊的所作所为。

“有劳这位兄台了,也就是说,咱家要想在这津口买卖胭脂水粉,只需要去官府报备,有邸店凭证的三等以上商贾凭证即可?”赵英随便找了一个茶舍的茶客,请了他一杯茶,善谈的津口人,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对方茶客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还咋地,他津口知府还能卡着你不让你做买卖不行?”

赵英面不改色的问道:“不需要给他范嵊送点钱帛吗?我家家主乃江南豪商,银钱有的是。某在江南素问这范嵊是个饕餮,胃口很大。”

这个茶客衣着不是太华丽,俨然不是什么富贵户,听到赵英这么说,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茶客笑完,才摇头说道:“这位官人的话,某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江南人盛传范嵊胃口大,不给他送钱,就不能在津口混,其实不然。他做事是有失公允,让利豪商那是真的,被人埋怨了多少次了?可是却未曾有贪钱之说。”

“你也不看看津口到燕京才多远,官家就在燕京呢,他今天贪了钱,明天就被官家给抓走当典型了。那些退役军卒的组成的校尉,可不是吃干饭的。厉害着呢。”

“错非范嵊吃了熊心豹子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

赵英还要再问,就被孙历给拉住,将现在尚膳楼的对话和赵英说了一遍。

茶客一看孙历从尚膳楼的方向跑过来,就知道这可能真的是江南豪商。

“这位大官人,你放心在津口做买卖!那范嵊胆敢公然索要你的钱帛,你只要站在这茶舍喊一嗓子,明个,咱大宋的皇帝就把范嵊给拿了!”茶客志得意满的说了一大堆津口来自五湖四海的各种便利,旨在劝赵英落户。

赵英听着他自我标榜的话,点了点头,离开了茶舍,向着尚膳楼走去。

孙历亦步亦趋的跟着赵英,聆听这赵英对如何替官家办事的诀窍。

赵英一边快步走回尚膳楼,一边说道:“这个茶客是个浙江人,官话说的音并不准。”

“但是他对津口却是发自内心的认同,张口闭口就是津口的好处,生怕我们不在他们津口做买卖一样。这种认同感,才是大不易啊。”

“官家让我们调查他范嵊到底干的好不好,看看这些行商和游子的话,就最能反映问题,所以做什么事多上心,多考虑,总能想到办法。”

赵英匆匆赶回尚膳楼,对着赵桓耳语一番,说了说自己对津口之事的理解。

“官家,至于范嵊说的,臣倒是认为他说的有点道理。”赵英小心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赵桓疑惑的看着赵英说道:“就是说是朕让他大肆扰民,是朕让他把消息散播出去的?岂有此理!朕严令是不得扰民!”

赵英有些为难的小声说道:“以前太上皇南幸的时候,就喜欢说这个,下的命令越是严苛,就代表当地的官员就得准备越充足,接待的规格就得越高。”

“这都成官场上的规矩了。”

赵桓眼睛瞪得极大,还有这等操作?!

赵英无奈的点头,说道:“宣和二年的时候,太上皇临幸济南府,济南府府尹,不知道这等规矩,按着太上皇一切从简的命令,准备了简单的迎接和招待,太上皇还没走出济南府,这个府尹就被贬到了岭南了。”

“还是李邦彦精明,大观三年的时候,太上皇巡视两浙,走到余杭,李邦彦就准备了三十八道菜,七十二名舞姬款待太上皇,把太上皇哄的高兴了,就升官到了京中。”

赵桓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低着脑袋,假装没听到这话。

赵桓看着陈子美,才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陈冲,陈冲就要送自己上等瘦马一匹。

那群知县事什么都不干,跑到河阴县去觐见。

感情这还是有历史渊源的?

赵光义挖的坑还没填完,这赵佶挖的坑,也填不完了是吧!

赵桓让那群一等商贾起来,他比较反感官商勾结,而且他内心其实对文官体系,有点…瞧不上眼。

他们办得净是些恶心事,所以他下意识的以为,范嵊也是一样的货色。

“范嵊,朕知道你现在遇到了难处。就是小商贾赔不起海贸,每次海贸都是赌命,而且是全家性命,但是他们又迫切的想要参合这件事。”赵桓想了想,笑着说道。

自己把人误会了,那自己帮他解决燃眉之急,算是两清了。

“可不是,财帛动人心啊。这也是臣从最开始的范青天,变成了现在范狗尾巴草恶名的原因。”范嵊带着无奈和一丝的苦楚,当官当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初次出京的他,有点应付不过来。

“你这样,禁止了远海的小型货船,三千料的货船共计数十艘,跑了两年,就沉了一艘吧,大船抗风浪,淘汰远海小船肯定势在必行,今天不淘汰明天也得淘汰。”赵桓笑着说道。

范嵊哭丧着脸说道:“臣也想过这事,那他们岂不是要骂死我?小商贾本来就没多少货啊,怎么可能装的起三千料呢?”

“你听朕说完,然后再建个商会,让小型商贾联合起来啊,做成一船,省的那些大船空着不动,小船危险还忙不过来。”赵桓看着范嵊说道。

这个主意可是后世英吉利驰骋海洋的利器,建立联合商会,大规模出海才成为了可能。

仅靠几个贵族,建立不起来日不落。

范嵊的眼神越来越亮,用力的一拍手:“这样一来,那些空港的大船也可以用上了。妙!”

“还有一招,你附耳过来,朕告诉你。”赵桓笑着说道。

还有妙招?

范嵊,在自己看来几乎无解的问题,官家这里还有别的方法?

第六百零七章 需要度种的深田恭子

“保险?”范嵊疑惑的看着官家,说道:“这岂不是在变相的加税吗?”

巧立名目,苛捐杂税。

范嵊第一个想到了这四个字,这政令一出,津口的百姓不把他骂成狗才怪。

赵桓看着范嵊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他内心不同意。

赵桓出的主意,自然是远洋意外强制保险。

这是赵桓内心的一个想法,同样也是社会福利,是一种社会保障制度的试探。

家里的男人出海搏命,船翻了,家里失去了顶梁柱,整个家庭被毁的一干二净,在远洋这等高危的职业里,强制保险,就显得很有必要。

社会公共体系,全民共同承担出事的风险,在出事之后,获得一定的赔偿,是完全有必要的社会保障体系。

但是范嵊显然理解为了巧立名目,苛捐杂税。

大宋的社会保障体系很简陋,但是这个简陋是对比后世,在封建王朝,那也是独一份。

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三个制度,从小孩到孤寡老人的关怀,再到死后的埋葬,全都有。

而且不是面子工程,而是实打实的制度。

而赵桓在寻求一条属于大宋的社会保障体系。

从事高危职业的可不仅仅是远洋的船工和商贾,还有采矿冶炼这些重工危险企业。

这都是实打实的高危险职业,但是以大宋朝堂的实力来说,显然这都不能背负到朝堂身上。

赵桓在寻找一种发展方式,能够良性循环下去。

范嵊还是摇头说道:“官家是想着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可百姓不这么想啊,他们会觉得是臣在巧立名目,那臣就真的是范饕餮了。”

赵桓点头,民智未开,他们会用最浅显的方式,去理解这种高危职业的保险。想做事,就是这样,还没开始的时候,就会发现很多很多的问题。

赵桓想了想,说道:“而且没有严格的监督,很容易产生贪腐,取之于民而占为己有。”

“这就是你、朕、我们存在的意义。”

“你们做官,朕做皇帝的理由,让百姓理解政策,并且将这个政策完美的执行,并且建立相关的监察机构,来监督贪腐。就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

赵桓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什么都让他这个皇帝把制度、政策解决,那还要他这个朝臣干什么?

保险征收对象是货物还是商货的主人、征收的费用是多少、如何让小商贾的百姓理解这些政策的目的、如何监督这些政策实施过程的种种疑难问题、如何建立监察机关、如何有效赔付。

这些具体的内容,如果都让皇帝操心,皇帝还不如直接猝死算了。

赵桓站在历史的尾巴看这个政策,自然知道类似于交强险的强制保险,有利于社会的发展,而现在范嵊面临的就是这样的问题。

若是真的翻了船,小商贾出事之后,那这些小商贾的家庭怎么办?

范嵊又好好琢磨了下官家这个主意,哭笑不得的说道:“臣试试吧。但愿百姓不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

“其实臣主要觉得眼下,着实不好确定理赔范围。”

“例如王某从津口装货,到广州私人港口卸货,谎称船舶翻船,并且把船舶给卖给私港,回到津口让津口知府赔钱,这怎么界定?”

“远航的买卖,路途遥远,来回沟通交流调查的时间,又太长了。臣只能说试试。若是倭国、占城,那就到了别国,就更难界定勘测了。”

赵桓点头:“先从小的事做起,慢慢摸索,这事不急。慢慢来就行,探索着前进,一口吃不了一个大胖子。”

赵桓站了起来,看着那些眼巴巴的商贾,笑着说道:“走吧,去你们办的那个万国展看看。”

陈子美,是淮北陈家的家主。

他的儿子陈冲现在是商部员外郎,帮助李清照处理商部事宜,做事也有了些模样。

他的兄弟陈敷,是现在工爵四品,正在试验他们做的氨水肥料的数据,并且在河北两路和京畿路展开了试点。

当初赵桓还拿了陈家一千万贯钱,赏赐给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军卒,还有河东路的常平仓,也有此人的功劳。

赵桓对陈子美的观感一向不错,不过陈子美却意外的拘谨,甚至连他的儿子都不如。

“陈家乃是义商,朕还记得当初平州要粮的时候,一封书信,价值两千万贯的粮食,陈家就义不容辞的自掏腰包拿出来,送到了平州以供军需。”赵桓看着陈子美忐忑的模样,笑着说道。

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忘记陈家做的这一切。

相对比的就是淮南崔家了。

当初崔家当初投了赵构,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了,都被范汝为给剁了,赵桓远在汴京,拦也拦不住,也懒得拦。

陈子美极为惶恐的说道:“官家圣明,此事安能是我陈家一家之功?都是其他几位老哥哥帮衬,臣才能短时间内筹备到粮草,而且官家事后是付了钱的。”

“当时整个淮北和淮南的明志之士,得知燕云十六州仅剩平州可尽收复,草民和诸位哥哥也不懂这些,能做的就是给官家送点粮草了。”

赵桓看着陈子美卑微的模样,连连摇头。

大宋的商贾,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对商人这么好的朝廷,所以抱着感恩戴德的做事。

没有哪个社会群体都是好人,没有哪个社会群体都是坏人。

赵桓又看了一眼范嵊,自己因为喜恶,因为他对文臣带有偏见,误会了范嵊的为人。

“官家,此乃高丽国的站台。”陈子美指着一排美女笑着说道。

“高丽秘色?”赵桓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高丽秘色,百闻不如一见,这身条,秀啊!

很结实,线条很好。

不过高丽国怎么从古到今都喜欢输出美女……

“不是的,官家。这是采珠女,他们主要负责下海采集海蚌,一年有五六个月泡在海里游动,身材看起来的确不错,但是他们不从事秘色。”陈子美赶紧说道。

“犬子当初莽撞的送给官家瘦马之事,官家面色不渝之事,臣听闻犬子提起过,自然谨记于心。”陈子美笑着解释着。

赵英暗自给陈子美点了个赞,事实上,官家不喜欢上等瘦马之事,还是尚膳楼这边动手清除瘦马和相关服务之后,陈子美才动手撤掉了高丽秘色。

为此高丽国的商贾非常不解,高丽秘色作为特产,怎么就不能给大宋的皇帝看了?

一个个大珍珠,被这些女人托在手里,晶莹剔透。

人也都是挑选过,还有几株红珊瑚,火红火红的,非常不错。

高丽的特产很多,赵桓高丽青瓷、高丽纸、高丽布、柞蚕丝绸、皮毛、人参都被摆在了展台上。

陈子美笑着说道:“这珍珠啊能入药,也能做首饰饰品,最近臣发现了这珍珠的一些妙用,加工首饰剩下的粉末,用来洗脸倒是洗的非常干净,十分好用,草民配上香草,已经给赵都知送去了。”

珍珠粉?

陈子美这个想法不错啊,有个人说过,女人的钱,最好赚。

赵桓继续向前走,就看到了深田恭子,这个女人,赵桓还真的见过,他是倭国使者平清盛的未婚妻。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深田恭子直接拜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起身吧,你没有跟着平清盛回倭国吗?怎么在津口?”赵桓好奇的问道。

“臣妾还在找人度种。”深田恭子一脸坦然的说道,但是赵桓还是从这女人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惶恐。

“你不是平盛清的未婚妻吗?怎么连你也要度种吗?”赵桓嘴角抽搐的问道。

这倭国人的想法,赵桓想不明白……

深田恭子面色有些发苦的说道:“臣妾的父亲是现在的崇德王,自然也是要度种的,否则断断不能返回倭国。”

赵桓仔细端详了下深田恭子,这在大宋这两年,这深田恭子,比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更俏丽和端庄的几分,皮肤都晶莹了几分。

现在的倭国离村长打架的战国时代还有段三百年呢,在倭国风吹日晒,吃食也不好,自然脸色暗淡,精神也有点萎靡。

赵桓这才想起来,当初倭国似乎要送自己两个公主啊,难道这深田恭子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一看,长相到还过得去。

深田恭子被赵桓看的脸色羞红,怯怯的说道:“臣妾上次给官家的《源氏物语》官家看了没?”

赵桓说起这个就头皮发麻。

源氏物语,在没到大宋的时候,赵桓就听过这本书的大名!

但是一直没有真的研读过。

深田恭子送过来的源氏物语,赵桓还真的看了几页,甚至带到了延福宫去看。

赵桓看了一部分才发现,那本书,从头到尾都在开车,堪比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

还被朱琏一顿数落。

赵桓笑着打量着倭国的展台,相比较高丽,这倭国简单粗暴,他们知道大宋缺什么。

缺钱,钱荒。

整个展台,全都是白银,明确的阐述了他们对大宋的最大贸易物资,白银。

赵桓一伸手,拿出一件物件,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第六百零八章 岳飞和赵英到底谁厉害?

赵桓拿着手里的白银环制品,眼神中尽是疑惑,前面饰有浮雕的双龙,龙的舌头相互盘绕,形成一个凸起的螺旋。

一般情况下,这种工艺品都应该有二龙戏珠,这两条龙却没有珠子。

赵桓看着手中物件,不禁有些好奇,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回禀官家,此环名为悬玉环,用的时候,将药煮过的白绫带子穿过悬玉环的尾部的钩锁处,白绫带子系在腰上,可起到固定的作用。”深田恭子脸色略微有些涨红的说道。

悬玉环是什么玩意儿?

【历史翻译机:悬玉环……he tui!】

就连系统都语焉不详?

赵桓随意的说道:“按理说二龙戏珠的规格的话,应该有珠才对,这是雕刻的时候工匠忘记了,还是搬运的时候弄没了??”

深田恭子悄悄在赵桓耳边说道:“此物乃是银器,银通淫,自是房中之物,这缺少的一珠是故意为之啊,就是女子身上的夜明珠也。”

女子身上的夜明珠?

赵桓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雏儿,深田恭子这么一说,赵桓瞬间就全部懂了。

赵桓将这东西放下,果然倭国的《源氏物语》给他上了一课,现在深田恭子也给他上了一课。

不愧是倭国啊,这都是有历史渊源的。

很顶。

深田恭子看着官家略微有些害羞的神情,笑着打开了一个腰包,说道:“这里还有银托子、相似套、硫磺圈、封脐膏、勉铃,官家若是肯帮我度种,这些臣妾都都可以让官家试试呢。”

赵桓浑身打了个哆嗦,看了看倭国的各种精美的银器,其中不乏餐具、装饰和腰牌等正经的银器,也有些奇怪样式的物品。

已经上过一次当的赵桓,自然不会随意发问。

倭国的站台后站着一票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膘肥体壮,膀大腰圆,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看着吓人。

他们的头发梳在头顶上,扎着辫子,目露凶狠。

“这是生口,共计三十人,他们都是女人,由倭国专门培养来伺候人的奥女。”

奥女?

女的??

赵桓沉默的看了一眼这些女人,选择了默默走开,赵桓宁愿用太监,也不愿意用这种超重坦克。

可怕可怕!

赵桓感觉极为的恐怖,光看深田恭子还以为日本女子都是这等模样,结果这奥女一出,直接刷新了赵桓的三观。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奥女在大宋是很有市场的,有些重体力活,而家里男丁死光了,不方便有男人的时候,就需要这样的奥女。

比如现在的郓王府和康王府,赵楷和赵构死后,两府就不合适男人出入,只能由这等奥女代替。

还有很多战死的士卒家里,对这种奥女的需求很高。

“倭国这进贡的东西,别出心裁。”赵桓摇头,把自己的国民当进贡的贡品,还真是前所未见。

【历史事件提醒:安帝永初元年(公元107年),倭国王帅升等献生口百六十人。曹丕时也曾收到倭国的国王卑弥呼,送到宫廷的礼物,男子四人,女子六人,布匹若干,请求赐诏封国。】

赵桓看了看曹魏收到的礼物,倭国在卑弥呼统治的十几年里,都是送的人丁作为国礼。

他想了想,对着赵英说道:“把宫里那些银器餐具全部换成陶瓷的!”

那个悬玉环实在是恐怖,弄的赵桓对银器这两个字,都无法直视了。

赵桓撇了一眼,看到了朱凤英在和深田恭子窃窃私语,就猛地打了个寒战,朱凤英这是准备榨干自己吗?

赵桓来到了占城国的站台,这里的占城商贾,显然是个汉人,现在占着越南哪块地的就是李朝和占城,李朝是北越,占城是南越。

而这个汉人显然精心准备过,是谷物。

严格来说是,是占城稻。

赵桓摸了一把占城稻,颗粒饱满圆润,晶莹发亮,还带着一股禾木的清香。

“尊敬的陛下,这是清香米,奈何产量较低,每亩得米一石半。一年仅可以成熟两次,也是李朝每年朝贡之物。”占城的商人笑着说道。

赵英连忙说道:“官家,平时宫里就用的这种米,一斤四十钱,一贯钱可以买二十斤。”

赵桓核算了下,大宋的一石大约是92斤,一贯钱是七百钱,价格昂贵。

大宋皇宫一年光是吃掉的米,就大约十万贯左右。

旁边稍显黯淡的米,赵桓抓起来搓了一把,问道:“这是一年三熟的米吗?”

占城商贾赶忙回答道:“是的官家,这是早米,不择地而生,自种至收仅五十余日,还十分耐旱,穗长而无芒,粒差小,南方多数地区都是种的这种稻谷。”

范嵊拿出本札子,掐着手指算了半天,说道:“占城一年能卖给大宋大约一百万石这样的早米,虽然大宋早有种植,但是仅能一年两熟,一年三熟之地,多在岭南和福建。”

“一百万石?他们占城的百姓不要吃吗?还是占城产的早米比较多?”赵桓疑惑的问道。

大宋一年的税赋才四百五十万石到五百万石左右,这占城居然能卖给大宋超过一百万石?!

占城才多大?怎么可能卖这么多?

占城的商贾是个汉人,听到赵桓这么问,不知道该怎么跟官家解释。

但是皇帝问他话,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占城人一天只吃两顿饭,饿死也没人管,反正水多,撒把种子,到时间了,就去收就好了,得来容易。天气热,他们更是懒洋洋的不想动。”

“送到陈敷那里一些,让他好好研究下占城的早米。”赵桓抓了一把早米,李朝和占城暂时不归大宋管,赵桓才懒得计较他们一天吃几顿饭。

赵桓来到了琉球国的台前,看到的事打成块的蔗糖,还有菠萝,只不过琉球人叫他为旺梨。

而吴哥的展台则是他们的佛像,夜明珠之类的宝石,当然也有香料和胡椒。

赵桓走马观花的看完了整个站台,看着面前的一个包着头的商贾,穿着一身的黑袍。

赵桓疑惑的问道:“天方人?”

这个商贾低头说道:“是粟特人,尊敬的陛下,在中原,我更喜欢您称呼我们为昭武九姓,我们是世界沟通的桥梁,是贸易流动着的血脉,哪里有生意,哪里就有我们,火寻国国王带给大宋皇帝最诚挚的问候。”

商贾伸手一引,赵桓就看到了一捧绿色的植物,被养在花盆里,郁郁葱葱。

赵桓疑惑的看着这个绿色的之物,像是大宋的茶叶,但是却又不太像,火红的小小朱果,挂在枝丫之上。

商贾异常兴奋的摘了一片,放在了嘴里咀嚼着说道:“这是圣茶,有着无疑伦比的清香,是我火寻国特有的商品,嚼食圣茶可以提神醒脑,减缓疲劳,也可以入药,像这样食用,口齿生甘,无上佳品。当真可比肩龙团雪饼。”

口香糖?

【历史百科全书:火寻圣茶,又名恰特草,咀嚼恰特草使人感到思维清晰、精力充沛,觉得世间上没有办不到的事情。药力退却之后,咀嚼者多感沮丧,逻辑混乱,什么也不想做。】

赵桓伸向所谓火寻圣茶的手,陡然停住,看着系统的介绍,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茶叶。

【红色警告:恰特草极强的成瘾性,其茎叶含有天然安非他命,咀嚼时其中含有的令人兴奋的成分对人体中枢神经具有刺激作用,乃是天然毒榀之一。有东非罂粟之称。】

赵桓脸上挂上了笑意,对着赵英说道:“把火寻国的使者先抓起来,好好看问下,他们想做什么?”

火寻国的王子阿尔斯兰王子,帮助陈东寻找绕开契丹人,通往西方的道路,火寻国的商人,当着自己的面,玩这一手?

火寻国的商贾脸色大变,推翻了面前的展台向着大门冲了过去。

商贾的速度很快,但是赵英的速度更快,他一个闪身,就站在了商贾的面前,赵英的手比他的速度更快,他在这个商贾的身上,随意的一拉一扯。

商贾就爆发出了如同杀猪一样,惨烈的叫声。

赵英随意的几下轻拍,这名商贾就耷拉着脑袋,四肢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如同一个没有腿的虾一样,一拱一拱的向着门口爬去,但是脚被赵英稳稳的踩着,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赵桓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在他面前跟个怂包一样的赵英,对外人的时候,这手上功夫,当真了得。

狠人啊!

赵英招来两名亲从官,将死猪一样的商贾,拖出了尚膳楼。

“官家,解决了。”赵英一脸憨厚的笑着。

赵桓看着赵英的模样,略带好奇的说道:“你和岳飞谁武功厉害啊。”

赵英一愣说道:“那自然是岳飞的武功高啊,他整日四处征战,建功立业,臣在官家身边,哪里有立武功的机会。跟岳将军比武功,臣一万个也比不上岳将军。”

赵桓才想起来,武功这个词,在大宋特指的是武将奖励的功勋。

“你们俩过招,谁厉害?”赵桓好奇的问道,刚才这一手太惊艳了,须臾之间,腾挪转回就把这商贾的胳膊和腿给卸了。

赵英想了想说道:“马上功夫,岳将军那是战阵厮杀来的搏杀战技,大概一个回合,臣大概就死了。披重甲作战,臣大概能撑两个回合,倘若岳将军手下留情臣大概能够苟活。”

“当然马下作战,岳将军披着步人甲,臣会第一时间脚底抹油,反正打不过,跑了也不丢人。”

“不披甲时的短兵相交,臣大概可以和岳飞杀伤百十个回合,然后力竭,被岳将军两三下就砍了。”

“臣的速度快,岳将军力气大,一力降十会,臣这点功夫还不能在岳将军手下班门弄斧。”

赵桓这才全面了解赵英的能力,赵英的定位,有点像是顶级刺客,岳飞大约相当于自带暴击率100%的顶级战士。

自带无敌挂的岳飞,的确要比赵英强。

“宫宦们好像速度都挺快的,这是为何啊?专门训练的吗?”赵桓随意的闲谈着。

赵英略微小声的说道:“之所以这么快,其实就是方便给官家挡刀箭。”

第六百零九章 朕要迁怒!

赵桓点了点头,赵英说的这个话,有点意思。

万国展虽然名为万国展,其实也就是十多个国家的商人在这里,赵桓意犹未尽的逛完了整个展会,有些意犹未尽。

什么时候万国展,才能有所有的国家呢?

但别有一番异国风情。

赵桓看着朱凤英和深田恭子搅在一起,就觉得没什么好事。

果然赵桓在吃晚饭的时候,看到朱凤英的脸色潮红,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今天晚上,怕是要躲不过去了。

朱凤英吃两口就盯着赵桓看两眼,还没等到宴席结束,就以身体不适离开了宴席厅,回到了住宿楼。

赵桓和陈子美随意的闲谈,说到江南的一等商户最近在办商行,他们希望可以突破万里海塘的束缚,前往更广阔的海域进行贸易。

而这需要更大的船,才能完成远洋贸易。

更大的船代表着更加安全,代表着更多的货物,代表着更大的利润。

但是三千料以上的商船的营造,需要大宋朝廷的批准。

大宋的商部和市舶司一直没有批复这些富商的申请。

赵桓喝了杯醒酒茶,说道:“你们那个申请,朕看过了。李太宰和李宫正卡着你们,不让你们出万里海塘,不给你们大船的营造资格,这事,李太宰和李宫正没有恶意。”

陈子美尽量压低了身子,他们的联合商行,是因为远洋贸易而起,但是远洋贸易商行,迟迟无法得到大船营建的批复,这让他们非常的担忧。

尤其是对联合商行未来的担忧。

大宋对商贾的态度是历朝历代最为宽容的地方,他们很担心这个联合商行从开始就是错的。

因为伴随着联合商行的出现,必定会有结义社出现,来保证合作的羁绊。

结义社是大宋特有的一种社会风俗,延续自五代十国。

比如弓社,就是各地的百姓为了练习弓箭的民间团体,但是同样也会有拜把子兄弟存在。

比如当初拱着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那几位,个顶个都是当初赵匡胤的拜把子兄弟。

他们同样是杯酒释兵权,被解了兵权之人。

本来宋太祖在的时候,这些结义社都被赵匡胤给处理的差不多了,轮到了赵光义的时候,他重新和大将们结拜,导致这股风气再次流行开来,这一流行,就是一百三十年的时间。

岳飞就有一个结拜大哥,王贵。被赵桓派到了清河城,代替牛皋驻守清河城。

结义社是大宋皇帝的一块不能碰的心病。

同样是大宋身上的一块伤疤。

结义社,同样也是当初城内帮派、城外流匪的主要构成部分。

结义社在大宋的名声并不好,陈子美非常担心这一举动,会引得大宋朝堂对商贾的猜忌,进而引来来自顶层的打压。

赵桓看着陈子美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着说道:“首先,你们结义社这个必须要停下,否则你们联合商行很难说不被找麻烦,这是李太宰的札子里亲口说的。”

“李太宰也跟陈冲谈过了,不过民间书信往来速度,不如朝堂公文,你还不知道罢了。”

“同样,他要是真的对你们下手,朕也拦不住他,你们也扛不住。”

陈子美如丧考妣,面如死灰,这个联合商行,是他们陈家一手操办起来的,若是如此解散,他需要付出极为昂贵的代价。

这个代价,陈家有些承受不起。

赵桓看着陈子美的模样,连连摇头:“当然,联合商行这件事本身没有问题,但是不能存在结义社,李太宰是商改的牵头人,你们联合商行,他支持,你们结义,李太宰就容不得你们。”

“啊?可是不结义,怎么互相信任呢?”陈子美疑惑的问道,结义社就是拜把子做买卖。

赵桓拿出了一个鱼符,从唐朝起,为了避免李虎的名讳,将虎符改为鱼符之后,就一直是鱼符了。

“左鱼符放在内侍省,刻字为合,右鱼符放在官员手中,刻字为同,左右鱼符相合,是为合同。”

“李太宰正在拟定《合同法》,你们这种草莽行径的结义,还不如写成书面的契约,受官府的保护。万一这出了事,官府也好给你们断案。”

“你们的这个联合商行,也是合同法的第一个试行点,做好准备。”

“官家英明。”陈子美将自己的身子趴在了地上说道,他其实也想要这种。

赵桓抿了杯茶说道:“还有你刚才问到的大船营造的资格,是朕让李宫正卡着你们的。万里海塘最远到吴哥国对吧,出了海峡之后,数万里的海面,数十个国家林立,情况不明,商队很容易出事。”

“朕打算先让官船商队联合去跑一趟,然后你们再去。这样最为合适。你们可以先整合自己手头上资源,等待时机成熟,再出万里海塘。”

陈子美略微有些不解,但是官家硬卡着他们,他们也毫无办法,私自营建,那是在瞧不起大宋退役的那些军卒们的情报能力。

赵桓看了眼范嵊,自己和范嵊卡那些小商贾的理由是一样的。

大宋官船商队沉了,大宋赔得起,但是这些联合商行的大商贾,一趟远洋翻了船,那就彻底没了。

占城、李朝、吴哥、倭国、高丽、琉球、虾夷都是大宋过去的贸易伙伴,往来安全,但是剩下的国家呢?

印度洋现在是粟特人的地盘!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很容易赔的一无所有。

陈子美看到了利益,却没有看到危险。

“陈冲现在倒是越来越成熟了,李宫正最近往来书信里,多有称赞。陈家出了个人才啊。那今天先这样。我先回去休憩,明天再去参观船坞。”赵桓站了起来,离开了宴会。

“恭送陛下。”众人齐声说道。

范嵊为了避嫌,直接离开了宴席,皇帝都亲自敲打他了。他要是不知趣还和一等商贾搅合在一起,那才是作死。

赵英跟随着官家边走边说的“官家,那个商贾招供了,他其实不是粟特人,而是乐业人。粟特人和陈东牵线搭桥之后,他们乐业人也想牵线搭桥。”

“牵线搭桥就是用他们的圣茶来控制朕吗?”赵桓嗤笑了一声,这群人,不识抬举。

大宋现在什么样的国际地位,他乐业人心里没数吗?

赵英想了想说道:“他们喜欢那句话,富贵险中求。越大的风险,越大的利润,他可能会死,但是他成功了,他们整个乐业人就可以横行无忌。”

赵桓忽然想到一句话,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

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赵桓看着赵英忿忿的说道:“乐业人很大胆,就不怕朕迁怒他们乐业人整族吗?”

赵英无奈的说道:“官家仁善之名,闻名四海,这个乐业人交待,他认为官家只会杀了他,不会迁怒整个乐业人。”

赵桓怀疑的看了一眼赵英,问道:“他真的这么说的?”

“嗯。”赵英无奈的说道。

赵桓一摔长长的袖子,不再前往住宅的地方,转头去牢里,确认了这个乐业人的说辞之后,勃然大怒!

“欺负朕仁善是吧!朕的仁善是给宋人的!不是给他们异族的!作死!下令!把全国的乐业人全部给朕找出来,驱逐出境!”

“严禁大宋商贾和乐业人贸易往来!但凡是发现,严惩不贷!朕还不信了!”

赵桓出离的愤怒,这特么的算哪门子事,仁善之名四海闻名,本来是一件好事,结果被人抓了空子。

也不看看赵桓是怎么对待金人的?!

“全杀了?”赵英浑身一颤的问道。

赵桓一愣,全杀了?

一人之罪,让所有的乐业人一起承担,那自己和那个***的首领,有什么区别?

***人的首领到最后,混了个到河北去的下场。

这个价值观有点不太对,也就是自己气糊涂了,才下了如此糊涂,有违常态的命令。

得亏是赵英问了一句。

前有契丹萧姑,现有乐业圣茶,岂不是给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华夷关系,平添一道伤疤?

不妥。这么干,很容易人设崩塌。

赵桓想了很久,说道:“全部乐业人贬为奴籍,五年为期限,不得应考大宋官考。”

“朕这次就迁怒了!”

贬为奴籍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惩罚,奴籍是贱籍,凡是贱籍能够从事贱业,也仅有下矿、为奴、为仆、为娼这些。

这个惩罚很严厉。

但是,是赵桓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下的决定。

华夷之辨十分盛行的大宋,这样做是合乎常理,甚至极为仁善。

他需要给所有的夷族之人一个警告!

不要动歪心思,否则连累的就是整个族群。

“官家仁善无边,恩德广备四海。”赵英立刻附会的说道。

赵英说的是心里话。

“那什么,赵英,朱凤英是不是在朕住的房间里?”赵桓有点心虚的问道。

赵英点头说道:“是,还有深田恭子。”

嗯?

第六百一十章 主场作战的优势

赵桓站在自己的房间面前,推开房间门的手,重若千钧。

面前的门仿若是一道通往地域的大门一样,而且里面还有两只魅魔在其中,等着自己。

奢靡之始,危亡之渐。

他始终记得这句话,也记得当初李纲对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给自己讲的小故事。

唐太宗的第四子李泰,被封为魏王的时候,生活极其奢靡,朝中大臣多有劝谏唐太宗惩戒他的奢靡。

唐太宗觉得当初舜造了漆器,也有无数人劝谏,说舜太过奢侈了,但是事实证明,漆器保护了木材不受虫蛀。

而大禹在漆器上雕刻,大臣们认为大禹在破坏漆器,但是正是基于此发展出了雕文,为漆器带来了长足的发展。

唐太宗说朝臣们,小题大做。

当时的宰相,褚遂良劝谏唐太宗,雕琢危害农业,制造拖累女工。

一旦首创奢淫的生活方式,危亡就会渐渐到来。

漆器不停止,一定会用金子做器物,金器不停止,一定会用玉来做。

所以作为诤臣一定要谏止将要到来的危险,等到危险满盈,再来谏就迟了。

这就是防微杜渐和奢靡之始,危亡之渐的由来。

赵桓始终觉得这两句话非常的正确,并且谨记于心,轻易不愿意以自己为开端,制造出新的奢靡的生活方式,给后世做出坏的榜样。

而现在,自己面前的大门,就是奢靡之始啊。

一龙两凤,地狱之门。

赵桓准备开门的手放下了,笑着对赵英说道“去给朕另外准备一间房吧。”

两个人,一龙二凤还带工具,赵桓很害怕被这二凤给弄的神志不清。

他没有信心抵抗奢靡,那就眼不见为净的好!

赵桓刚说完,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赵英早就溜的无影无踪,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他一个人,茫然四顾。

这个赵英!走路都没有声音的,他是鬼吗?

赵桓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房门却陡然打开,朱凤英站在门前,嘴角挂着微笑,一身大红色的长裙,让朱凤英挺拔的正义,更加硕大了几分。

嘶!

赵桓倒抽一口冷气,这个女人,这么漂亮的?!

“你这是穿的什么?”赵桓皱着眉头看着朱凤英身上的装饰,不解的问道。

“凤冠霞帔,还能是什么?”朱凤英原地转了一圈,大红色的长裙,随着朱凤英的身材摇曳着,让人目眩神离。

“进来吧,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朱凤英拉着赵桓的手,一把把他拽进了门里。

赵桓如临大敌一样,四处查看了一圈,略微松了口气,深田恭子不在。

朱凤英轻笑着说道“官家你在找什么?难不成官家以为这房间里有野汉子?若是真的有,门口的亲从官早就把他们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了。”

“你可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君王,谁有胆子招惹你的女人啊。”

朱凤英轻笑着,调侃着赵桓。

赵桓又四处寻摸了一圈,问道“赵英说深田恭子也在,人走了吗?”

“朕不喜欢她。太过于浪荡。”

朱凤英讶异的问道“官家真的不喜欢她?”

赵桓非常确信的点了点头,他的心情比较复杂,最主要的是深受大宋华夷之辨的熏陶,搞得他有点对这个深田恭子有点下意识的抵触。

就类似于人不会去日狗一样,后世那个日狗的人,已经被限制消费了,那太……

朱凤英歪了歪头,盯着官家笑嘻嘻的问道“那臣妾让赵英把她送回倭国?”

“行。”赵桓非常肯定,他的也非常放松的坐在了椅子上,表情放松了很多。

“真的?”

“比真金还要真。”

他对朱凤英没什么抵触,他在门前的踌躇,其实更多的是不愿意搞什么大被同眠的把戏。

铁渣男也要有底线。

一龙双凤就是一种十分恐怖的奢淫之始。

朱凤英掩着嘴轻笑了一声,轻笑着将床铺好,缓缓的将床幔放下,眼角带着笑说道“我姐姐让我照顾好你,你看,我都把你的床铺好了呢,这照顾的十分周到了吧,见到姐姐的时候,记得夸我。”

赵桓看了看房间,奢侈的灯盏外面照着大红色的纸张,把整个房间都映衬的有些混红,这样略带几分暧昧的光线,让灯光下的朱凤英都俏丽了几分。

“还挺会玩啊。”赵桓四处打量着房间,揶揄的说道。

朱凤英突然跨步坐在了赵桓身上,开始为赵桓宽衣解带,一边把腰带解开,一边埋怨的说道“在你心里,一切都以大宋的发展最为重要。当初在大同府,官家答应臣妾回到京中,就要了臣妾。结果一拖,就是三年多。”

“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几年,臣妾还有几个三年可以等?”

“上次上元节灯会,看到臣妾也躲着臣妾,你知道那是心里多么苦楚?好歹你还给李大家写了首诗,臣妾什么都没有,臣妾心里很苦。”

赵桓的手在不断滑动,忽然发现这朱凤英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连亵衣都没有,但好像还有东西,让人有一种一窥究竟的冲动。

这种情况,还能忍得下,那还是男人?

朱凤英看着一反常态,如同变成了野兽一样的赵桓,大惊失色的说道“官家慢点,里面有衣服的!别撕坏了!很贵…哈啊…的衣…!”

她想起了她姐姐的告诫,让她小心一些。

……

月上柳梢头,昏黄的月光通过窗口洒在了房间里,玉色的月光,洒在地上,让房间里有几分亮色。

不知何时,随行的宫女将灯熄了。

赵桓手里拿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衣物,这倭国对这方面的天赋,是真的恐怖。

李师师搞出了乳化羊毛,让羊毛正式成为棉、麻、丝绸之后,又一个重要的纺织品。

而这层衣物就是用羊毛仿的一层很有趣的衣物。

“你和深田恭子说了什么?”赵桓中气十足的问道,朱凤英可比她姐姐放的开,这场妖精打架,虽然让他有些喘,但是长期为了防止被心血管疾病带走而努力锻炼的身体,让他游刃有余。

朱凤英的手在赵桓的身上不断的画着圈,笑着说道“怎么,现在我让她过来?”

“你怎么一点都不累啊。”

赵桓抓住了朱凤英作怪的手,摇头说道“别作践自己,你是大宋皇帝的女人!和她这等蛮夷搅合在一起,伺候朕,太委屈你了。”

朱凤英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她笑着说道“只要官家开心就好嘛。”

“臣妾跟她买了几个奥女,看家护院,你知道郓王府现在不适合有男丁出入。”

“同样跟她打听了下倭国那些水果蜜饯一类的价格,现在臣妾在做这方面的买卖,想着从两浙和福建、岭南将这些水果贩卖到倭国,能不能整点白银,你知道你那个银元,钱庄都限额兑换了。”

赵桓这才想起来,朱凤英,似乎在做这方面的买卖。

赵桓忽然想到了赵鼎的札子里,对克烈部的重要工作就是安排皇城司的察子。

“你明天早上和赵英碰碰头,看能不能安排一些皇城司的察子,进你这个商队。”赵桓笑着说道。

朱凤英画圈的手猛然一停,用力的一推赵桓,极为气愤的说道“你看看你!我就知道,官家什么时候心里都想着大宋,想着中兴,可是床笫之间,官家还想着安排细作!”

“臣妾这正义不够大吗?这腰身不够细吗?盈盈一握,它不好看吗?这腿不够长吗?!啊啊啊!”

朱凤英非常气恼,本来以为赵桓在发呆,能有几分好话,比如‘朕虽然给不了你名分,但是心里有你的位置’。比如‘朕的女人怎么能在外抛头露面,一并归了皇城司,朕养你’。

诸如此类哄女孩子开心的话,还不是张口就来?

结果大宋皇帝,犹豫了半天,就蹦出来一句,让她安排细作去倭国!

这什么跟什么啊!

朱凤英的脸上,写着宝宝很气,需要好好哄的表情。

这可是床上,赵桓在这里说服人的能力,可是有主场优势的!

“大宋到倭国多少商队?大宋派遣到倭国多少工匠?还有正使使官?朕为什么不让他们充当朕的耳目?而是让你朱凤英的商队安排?”赵桓信心十足问道。

“为何?”朱凤英疑惑的问道。

“因为朕信任你。”赵桓笃定的说道。

朱凤英的脸色从开始的恼羞成怒需要哄,变得羞红,小拳拳在赵桓的胸口,有气无力的锤了两下。

不过她很快脸色就变得惊惧起来,伸手往下一探,脸色大变,撩开身上的衣物,就准备撒开脚丫子跑。

赵桓一把抓住朱凤英,把她拉了回来,笑着说道“跑什么跑!当初也不知道谁说让朕把她弄哭的。这才刚开始,你跑什么?”

朱凤英挣扎着,有气无力的喊着“臣妾受不住了!饶了臣妾吧,臣妾真的没力气了,臣妾去让深田恭子进来,呼……”

挣扎的朱凤英很快变得全身酥软,眼神变得迷乱起来。

次日清晨,朱凤英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等到她一瘸一拐扶着墙,来到客厅的时候。

赵桓早就坐在桌前,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阅读札子,偶尔还和赵英指指点点。

“你精神头怎么这么好?”朱凤英略微有几分虚弱的问道。

“醒了?今天去参观船坞,你还去吗?”赵桓将朱凤英的椅子拉开,笑着问道。

“臣妾这个样子能去吗?”朱凤英面色发苦的说道。

不施粉黛,没有梳妆的朱凤英,多了几分俏皮和可爱,少了几分妖里妖气。

“那怎么不行?你真的不想去?”赵桓合上札子,非常严肃的问道。

朱凤英很快就从刚睡醒的癔症里醒来,兴奋的说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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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等距的选择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赵桓这句话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赵桓给不了朱凤英名分,这是肯定的。

就连朱琏都从来没为她妹妹求过这件事,唐太宗那齐王妃在那摆着,这也算是一种祖宗之法。

自由恋爱,在这个时代里,有天然的局限性,而作为皇帝,有很多的特权,却没有违背价值观逆势而行的权力。

但是赵桓可以给朱凤英名义,如同李清照住进了延福宫一样的道理,天下人都知道这女人是赵桓的了。

而朱凤英这个模样,随行的话,几乎给众人宣告了,这就是宫外之妃嫔。

朱凤英显然有点迷糊,野猪冲撞的力道,让她有点恍惚,回过神来,他还是那个漂亮而且聪明,懂的取舍的女人。

成为赵桓的女人,肯定会有人在她的背后嚼舌头根,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是个荡妇。

那她得到了什么?大宋皇帝女人。能做的事情,不要太多。

“臣妾去梳理一下。”朱凤英略带兴奋的站了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头发都没梳理,乱糟糟的跑了出来。

“吃完饭再去吧。赵英你去准备下凤英的出行的工具。”赵桓按下了朱凤英笑着说道。

赵英嘿嘿的笑着走了,没一会儿面色古怪的回来了,在赵桓耳边耳语了几声。

赵桓疑惑的跟着赵英离开的客厅,走出房门的时候,才问道:“什么事,还需要避开朱凤英说?汴京那边有什么不利的消息?”

赵桓非常奇怪,赵英这个人很懂分寸,莫非是朝政之事?

大宋的后宫不得干政,除非做了太后,皇帝年幼,否则是不能讨论政务和打听政务。

赵英摇头,领着官家到了浣衣房,说道:“官家,你看。”

赵桓非常肯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带着满头的问号回到客厅,看着小心翼翼吃饭的朱凤英,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有些不解的问道:“赵楷,他不是个男人?”

这么漂亮的一朵花,就在府中居然能忍住,除非不是男人,否则这太假了!

他看到了梅花般大小的血迹的床单,赵桓又不是初哥,一瞬间懂了为何朱凤英昨天那个表现。

赵桓对自己的能力心里有数,野猪冲撞的力道,并不能把人弄的一瘸一拐。

朱凤英一愣,放下了碗筷,面色有些苦楚的说道:“与郓王大婚当日,臣妾来了天葵,他以为不详,就再也不肯碰我了。”

“他从大观年间得了状元,就一直为了成为皇帝努力,他认为那就是血光之灾。”

赵桓挠了挠头,怪不得昨晚她一直躲。

赵桓其实一直以为这么孟浪,张嘴闭嘴都是车的朱凤英,是个熟练工,他也就抱着技术交流的目的,竭尽全力的打了一场尽力局。

没成想对手,是个刚入坑的零级小号。

赵桓摇头,房间里就他们两人,说话自然百无禁忌。

他想起当初的事,就觉得膈应,他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他太蠢了。朕刚登基的时候,并不想当皇帝,若是他肯忍一忍,等到金兵退去,再图谋的话……”

“那他也当不了皇帝。”朱凤英非常肯定的打断了赵桓的话。

朱凤英放下了碗筷,摆出三个杯子,说道:“其实郓王考虑的十分周全了,太上皇在京,他绝对不能起事,否则还没动就被抓了,当时的太上皇被逼禅让,官家是个替罪羊。”

“太上皇刚走,官家昏迷登基,朝臣们将官家的表现尽收眼底,怎么可能支持官家?所以他决定当夜起事,的确是最大的机会。提举皇城司七年时间,他已经将皇城司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

“这里是郓王府,这里是东掖门,这里是延福宫门,郓王府到延福宫门不足五里,突然袭击之下,只要通过东掖门,延福宫门不足一丈,宽不过三尺,形同虚设。”

赵桓看着极为认真的朱凤英,笑着将郓王府的杯子扣了起来,说道:“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我,他已经死了。”

朱凤英轻笑着在赵桓脸上啄了一口,笑着说道:“官家听我说完啊。这就吃味了?人都没了。”

朱凤英将扣着的杯子反过来,说道:“官家说的对,他的确愚蠢。”

“这里还是郓王府,这里是汴京外城城墙,这里是距汴京外城墙,不足五里的黄河渡口,金兵当夜已经渡河,臣妾都知道汴京岌岌可危,但是他呢?”

“选择出城迎敌,我还敬他是条汉子,说不定鞍前马后,陪他去死。”

“可是他丝毫不顾及汴京城的安危,当时太上皇南幸,新帝登基,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他要是发动叛乱,那剩下的二十四个封王,还不得蠢蠢欲动?”

“即使官家都把金兵打跑了,八门进京都被李纲给收拾了,赵构不是照样该反还是反了?”

“他赵楷不管成功篡位还是失败,到最后终归还是要失败。当时朝中最得人心的是有勇有谋的赵构,赵楷此等无情无义的男子,臣妾劝过他,他不听。”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毫无大局,臣妾对其失望透顶,才离开了汴京。”

赵桓点头,他非常宠爱的揉了揉朱凤英的乱糟糟的头发,笑着说道:“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

“你写的吧,朕听说了。”

朱凤英点头,无奈的说道:“臣妾心中的那个人,是一个心中有济苍生之志的人,他显然不是。”

赵桓不再言语,让朱凤英快快吃饭。

郓王府到皇宫十里不到,到黄河渡口同样十里不到,相同的距离,赵楷的选择,让朱凤英失望。

朱凤英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笑着说道:“臣妾吃饱了。”

赵桓架着又要亲自己的朱凤英,连连说道:“你别亲啊!满嘴都是油。”

朱凤英跟赵桓打闹了一下,抓着赵桓的空荡,在赵桓脸上印了个油印,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寝内。

她挑着衣柜里的衣物,在思考穿什么出去合适。

赵桓歪着头看着朱凤英,这个女人是个聪明的女人。

赵楷,是她始终绕不开的芥蒂。

今天不说,两个人之间的芥蒂只会越来越深,到不可调和那一步,朱凤英就很难办了。

今天说开了此事,往后才不会误解。

显然朱凤英这番话并非今天临时起意,她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话说出来。

等距之间的选择。

“这件大红色的衣物,好看吗?会不会太艳了些,可是臣妾喜欢红色,可是这个桃红色的颜色,又不适合我,这件殷红色的怎么样?太阴沉,不好。”朱凤英比划着几件衣物,一脸苦恼的问道。

挑选衣物是她的特长,但是现在她非常的焦虑。

赵桓看了看朱凤英手里的几件衣物,紧蹙着眉头问道:“大红色、桃红色、殷红色有什么区别吗?”

这不都是红色吗?

在一番准备之后,朱凤英穿上了昨晚那件大红色极为喜庆的长裙,跟着赵桓一起往船坞而去。

赵桓出行的是自己的大驾玉轳,而朱凤英出行的工具是云海玉箫辇。

可以躺到上面的大撵,纯白色的薄纱在顶上罩着,还有风铃挂在上面,一阵风吹来,薄纱摇曳,悦耳的铃声哗啦啦的响彻耳边。

抬辇的并不是壮汉,而是四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身着白纱,飘飘欲仙,脚程很快,跟着赵桓的车驾亦步亦趋。

赵桓听着朱凤英如同铜铃一样的笑声,摇头笑道:“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啊。”

赵英指着前面宽阔的海面笑着说道:“官家,船坞到了。”

赵桓原来打算,从这里登木兰舟至来州。

这样的速度最快,路程最短,而且大海无边无际,还不容易出事。

赵桓的想法是好的,可惜被宇文虚中及时阻止了。

皇帝下海,亘古未有,从来没有人泛舟出海过!

而且海上变数太多,万一船翻了咋办?

尤其是那天中午吃的是鱼,没什么禁忌的赵桓,吃完一面,直接翻了另一面。

这可不得了,直接吓得赵英哭丧着脸,要玩死谏。

说服赵桓的是宇文虚中,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官家到了海上,札子送到哪里?

海上一望无际,只有起点和终点,路上在哪,很难找到。

津口附近的海面和赵桓想的不同,整个海面并不是碧蓝如洗,而是一片昏黄,直到天边,才出现了一道泾渭分明的黄蓝的线条。

这让的盛景,让赵桓有些吃惊,他听说过这条沙线,当真正看到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极为的震撼。

黄河的入海口,现在在津口附近,入海口全都被昏黄色笼罩。

若垂天之云的木兰舟,静静的停靠在海港里,不断有工匠推着叉车往床上运货。

而附近的泊位还有无数的船舶,不停的吞吐着货物,一片熙熙攘攘的繁荣盛景。

赵桓站在船坞就看到了来来往往的无数的车队进出,车上载满了木材,这车队一直绵延到津口城旁。

船坞里的工坊不仅仅只有一个,而是数个工坊,泊位在日夜忙碌着,赵桓看到了巨大的工坊,听到了坊间里的大声叫喊的声音,还有一股禾木香气混着海腥味传来。

海风阵阵带着特有的海腥味,吹的赵桓的衣物猎猎作响。

而赵桓非常好奇的看着拉煤的车在不断的送到船坞之中,略带不解的问道:“他们为何要拉煤入船坞?”

“为了烘干木材。”赵英笑着说道:“是王重阳王三品…从磁州带来的技术,大概是烧水,用蒸汽去烘干木材。”

蒸汽烘干木材,那岂不是越烘越潮湿吗?这是何等道理?

第六百一十一章 等距的选择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赵桓这句话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赵桓给不了朱凤英名分,这是肯定的。

就连朱琏都从来没为她妹妹求过这件事,唐太宗那齐王妃在那摆着,这也算是一种祖宗之法。

自由恋爱,在这个时代里,有天然的局限性,而作为皇帝,有很多的特权,却没有违背价值观逆势而行的权力。

但是赵桓可以给朱凤英名义,如同李清照住进了延福宫一样的道理,天下人都知道这女人是赵桓的了。

而朱凤英这个模样,随行的话,几乎给众人宣告了,这就是宫外之妃嫔。

朱凤英显然有点迷糊,野猪冲撞的力道,让她有点恍惚,回过神来,他还是那个漂亮而且聪明,懂的取舍的女人。

成为赵桓的女人,肯定会有人在她的背后嚼舌头根,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是个荡妇。

那她得到了什么?大宋皇帝女人。能做的事情,不要太多。

“臣妾去梳理一下。”朱凤英略带兴奋的站了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头发都没梳理,乱糟糟的跑了出来。

“吃完饭再去吧。赵英你去准备下凤英的出行的工具。”赵桓按下了朱凤英笑着说道。

赵英嘿嘿的笑着走了,没一会儿面色古怪的回来了,在赵桓耳边耳语了几声。

赵桓疑惑的跟着赵英离开的客厅,走出房门的时候,才问道:“什么事,还需要避开朱凤英说?汴京那边有什么不利的消息?”

赵桓非常奇怪,赵英这个人很懂分寸,莫非是朝政之事?

大宋的后宫不得干政,除非做了太后,皇帝年幼,否则是不能讨论政务和打听政务。

赵英摇头,领着官家到了浣衣房,说道:“官家,你看。”

赵桓非常肯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带着满头的问号回到客厅,看着小心翼翼吃饭的朱凤英,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有些不解的问道:“赵楷,他不是个男人?”

这么漂亮的一朵花,就在府中居然能忍住,除非不是男人,否则这太假了!

他看到了梅花般大小的血迹的床单,赵桓又不是初哥,一瞬间懂了为何朱凤英昨天那个表现。

赵桓对自己的能力心里有数,野猪冲撞的力道,并不能把人弄的一瘸一拐。

朱凤英一愣,放下了碗筷,面色有些苦楚的说道:“与郓王大婚当日,臣妾来了天葵,他以为不详,就再也不肯碰我了。”

“他从大观年间得了状元,就一直为了成为皇帝努力,他认为那就是血光之灾。”

赵桓挠了挠头,怪不得昨晚她一直躲。

赵桓其实一直以为这么孟浪,张嘴闭嘴都是车的朱凤英,是个熟练工,他也就抱着技术交流的目的,竭尽全力的打了一场尽力局。

没成想对手,是个刚入坑的零级小号。

赵桓摇头,房间里就他们两人,说话自然百无禁忌。

他想起当初的事,就觉得膈应,他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他太蠢了。朕刚登基的时候,并不想当皇帝,若是他肯忍一忍,等到金兵退去,再图谋的话……”

“那他也当不了皇帝。”朱凤英非常肯定的打断了赵桓的话。

朱凤英放下了碗筷,摆出三个杯子,说道:“其实郓王考虑的十分周全了,太上皇在京,他绝对不能起事,否则还没动就被抓了,当时的太上皇被逼禅让,官家是个替罪羊。”

“太上皇刚走,官家昏迷登基,朝臣们将官家的表现尽收眼底,怎么可能支持官家?所以他决定当夜起事,的确是最大的机会。提举皇城司七年时间,他已经将皇城司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

“这里是郓王府,这里是东掖门,这里是延福宫门,郓王府到延福宫门不足五里,突然袭击之下,只要通过东掖门,延福宫门不足一丈,宽不过三尺,形同虚设。”

赵桓看着极为认真的朱凤英,笑着将郓王府的杯子扣了起来,说道:“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我,他已经死了。”

朱凤英轻笑着在赵桓脸上啄了一口,笑着说道:“官家听我说完啊。这就吃味了?人都没了。”

朱凤英将扣着的杯子反过来,说道:“官家说的对,他的确愚蠢。”

“这里还是郓王府,这里是汴京外城城墙,这里是距汴京外城墙,不足五里的黄河渡口,金兵当夜已经渡河,臣妾都知道汴京岌岌可危,但是他呢?”

“选择出城迎敌,我还敬他是条汉子,说不定鞍前马后,陪他去死。”

“可是他丝毫不顾及汴京城的安危,当时太上皇南幸,新帝登基,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他要是发动叛乱,那剩下的二十四个封王,还不得蠢蠢欲动?”

“即使官家都把金兵打跑了,八门进京都被李纲给收拾了,赵构不是照样该反还是反了?”

“他赵楷不管成功篡位还是失败,到最后终归还是要失败。当时朝中最得人心的是有勇有谋的赵构,赵楷此等无情无义的男子,臣妾劝过他,他不听。”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毫无大局,臣妾对其失望透顶,才离开了汴京。”

赵桓点头,他非常宠爱的揉了揉朱凤英的乱糟糟的头发,笑着说道:“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

“你写的吧,朕听说了。”

朱凤英点头,无奈的说道:“臣妾心中的那个人,是一个心中有济苍生之志的人,他显然不是。”

赵桓不再言语,让朱凤英快快吃饭。

郓王府到皇宫十里不到,到黄河渡口同样十里不到,相同的距离,赵楷的选择,让朱凤英失望。

朱凤英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笑着说道:“臣妾吃饱了。”

赵桓架着又要亲自己的朱凤英,连连说道:“你别亲啊!满嘴都是油。”

朱凤英跟赵桓打闹了一下,抓着赵桓的空荡,在赵桓脸上印了个油印,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寝内。

她挑着衣柜里的衣物,在思考穿什么出去合适。

赵桓歪着头看着朱凤英,这个女人是个聪明的女人。

赵楷,是她始终绕不开的芥蒂。

今天不说,两个人之间的芥蒂只会越来越深,到不可调和那一步,朱凤英就很难办了。

今天说开了此事,往后才不会误解。

显然朱凤英这番话并非今天临时起意,她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话说出来。

等距之间的选择。

“这件大红色的衣物,好看吗?会不会太艳了些,可是臣妾喜欢红色,可是这个桃红色的颜色,又不适合我,这件殷红色的怎么样?太阴沉,不好。”朱凤英比划着几件衣物,一脸苦恼的问道。

挑选衣物是她的特长,但是现在她非常的焦虑。

赵桓看了看朱凤英手里的几件衣物,紧蹙着眉头问道:“大红色、桃红色、殷红色有什么区别吗?”

这不都是红色吗?

在一番准备之后,朱凤英穿上了昨晚那件大红色极为喜庆的长裙,跟着赵桓一起往船坞而去。

赵桓出行的是自己的大驾玉轳,而朱凤英出行的工具是云海玉箫辇。

可以躺到上面的大撵,纯白色的薄纱在顶上罩着,还有风铃挂在上面,一阵风吹来,薄纱摇曳,悦耳的铃声哗啦啦的响彻耳边。

抬辇的并不是壮汉,而是四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身着白纱,飘飘欲仙,脚程很快,跟着赵桓的车驾亦步亦趋。

赵桓听着朱凤英如同铜铃一样的笑声,摇头笑道:“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啊。”

赵英指着前面宽阔的海面笑着说道:“官家,船坞到了。”

赵桓原来打算,从这里登木兰舟至来州。

这样的速度最快,路程最短,而且大海无边无际,还不容易出事。

赵桓的想法是好的,可惜被宇文虚中及时阻止了。

皇帝下海,亘古未有,从来没有人泛舟出海过!

而且海上变数太多,万一船翻了咋办?

尤其是那天中午吃的是鱼,没什么禁忌的赵桓,吃完一面,直接翻了另一面。

这可不得了,直接吓得赵英哭丧着脸,要玩死谏。

说服赵桓的是宇文虚中,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官家到了海上,札子送到哪里?

海上一望无际,只有起点和终点,路上在哪,很难找到。

津口附近的海面和赵桓想的不同,整个海面并不是碧蓝如洗,而是一片昏黄,直到天边,才出现了一道泾渭分明的黄蓝的线条。

这让的盛景,让赵桓有些吃惊,他听说过这条沙线,当真正看到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极为的震撼。

黄河的入海口,现在在津口附近,入海口全都被昏黄色笼罩。

若垂天之云的木兰舟,静静的停靠在海港里,不断有工匠推着叉车往床上运货。

而附近的泊位还有无数的船舶,不停的吞吐着货物,一片熙熙攘攘的繁荣盛景。

赵桓站在船坞就看到了来来往往的无数的车队进出,车上载满了木材,这车队一直绵延到津口城旁。

船坞里的工坊不仅仅只有一个,而是数个工坊,泊位在日夜忙碌着,赵桓看到了巨大的工坊,听到了坊间里的大声叫喊的声音,还有一股禾木香气混着海腥味传来。

海风阵阵带着特有的海腥味,吹的赵桓的衣物猎猎作响。

而赵桓非常好奇的看着拉煤的车在不断的送到船坞之中,略带不解的问道:“他们为何要拉煤入船坞?”

“为了烘干木材。”赵英笑着说道:“是王重阳王三品…从磁州带来的技术,大概是烧水,用蒸汽去烘干木材。”

蒸汽烘干木材,那岂不是越烘越潮湿吗?这是何等道理?

第六百一十二章 生活不止有诗和远方

赵桓走到烘干车间的时候,看到了进进出出的工匠们,搬着一摞摞的木材,放在了空地上。

板材、龙骨、桅杆、甲板分门别类整理的非常干净整齐。

“是不是因为范嵊通知到了,大扫除了一番,所以才这么干净整齐?”

“朕又不是傻子,当初刚登基,就参观过军器监,也在广备攻城作里待了一整个月,工坊什么模样欺负朕不知道吗?”赵桓看着干净整齐的工坊,摇头说道。

赵英点了点头,看着范嵊和陪同正在范嵊旁边的船坞的少丞,这就是弄巧成拙。

官家又不是那种待在宫里不出门,不知民间疾苦的人,这样收拾,反而不美。

“臣罗礼参见官家,官家安泰。”船坞的少丞无奈的说道。

皇帝巡视,当然要好好收拾一下,才好迎检,这要弄的哪里都是脏兮兮的,怎么让贵人巡视?

赵桓也没有为难范嵊和罗礼的打算,他指着这些木头,问道:“为什么要用蒸汽烘干,这蒸汽是怎么烘干的?不会越烘干越潮湿吗?”

罗礼指着已经做好的板材,说道:“这是王重阳告诉臣的。在此之前,大宋都是用自然风干的杉木,本身杉木紧密,但是在风干时候,很容易就开裂,变形。”

“尤其是长枝料,更容易弯曲,所以想弄一块船舶用的板材,除了时间和工艺外,还需要运气。”

“而且动则几年才能风干,耗时颇长,大宋之前的船坞在销毁通济号和康济号的时候,将存了百年的木料,都一并烧毁了。”

赵桓看了赵英一眼,赵英无奈的点了点头,之前官家开始兴建津口船坞的时候,赵英特地去搜了下当年留下的档案,他带着无奈说道:“从市舶司,到康济,通济,到板材,到工匠,一并处理的干干净净。”

“工匠也杀了?”赵桓目瞪口呆的问道。

赵英赶忙说道:“那倒没有,迁到汴京,造河船去了。”

罗礼无奈的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有工匠没有材料,我们也没办法造船。”

“没有木料,官家要木兰舟又要的急切,就是我们有图纸,也造不出,因为板材的问题,我们在江南走访了数十家造船的的船坊,也不太够官家要造的木兰舟。”

“王三品就告诉了臣这个法子,说可以用蒸汽烘干,臣在磁州呆了三个月的时间,才确定了可以用这个法子。”

赵桓跟着罗礼,好好参观了下大宋的船坞的木材处理工坊。

经过加工的板材,放入窑中,整整齐齐的放好,封住窑门之后,煤炭开始烧水,蒸汽很快就蔓延在了整个窑内。

罗礼看着窑火通红感慨的说道:“湿木经过切割,放在窑中至少要整齐熏上三到五天的时间,开始的时候,我们直接开窑,窑内的木料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炸裂。”

“现在都是等一整天的时间,等里面自然冷却之后,再打开旁边的小门,再等六个时辰,将窑门打开半尺的高度,再等六个时辰,才开始出窑。”

“出窑后,将出现弯曲的板料和长枝料,加上夹子,或者配重或者悬空,平整木料,最后放在向阳的仓库里,继续回水。”

赵桓听的晕乎乎的,这种专业造船上的工序,他听的不是很明白,罗礼也有些无奈,这种技术上的事,很难说清楚。

别看这么几句话,是他们这个木料处理工坊,这两年最主要的成果。

“虽然朕不是很明白,这是为何,当然朕知道,这工艺上的事没有丝毫偷懒的可能,都是一步步试错而来,朕懂你们的辛苦。”赵桓笑着说道。

听不懂没关系,知道他们还在精益求精,那就够了。

“这边是上漆的工坊,那边是装配工坊。”罗礼继续带着赵桓参观着漆器工坊和小件组装的工坊。

将已经阴干好的长枝料和板料,用这种赵桓看不懂的手段组合在一起,全程居然一个钉子都没有,就完全契合在了一起,浑然一体,仿若这些木材,本来就长的这个样子。

“铆钉也是有的,但是都是铆在里面,外面看不到罢了。这都是些小技巧,哪怕锈了,也能用上几十年,再更换。不过因为铁器会生锈,我们很少会用钉子。”罗礼脸上带着一丝骄傲的说道。

赵桓其实很想问问,没有钉子,会不会松动?这玩意要是撞了……

【历史事件提醒:朱棣兴建燕京宫城的时候,因为金丝楠木已经没有了粗料可以做柱子,只好用榫卯将木材拼接,刷上一层麻和灰,然后抹了红漆,沥粉贴金就和正经的金丝楠木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立了几百年丝毫没有形变,请不要小看榫卯结构,钉钉子,很多时候是为了省力而已。】

【在眼下的环境里,榫卯结构去造船是最优解。毕竟你没有不锈钢…】

赵桓拿起一个三接头的木料,组合在一起,轻轻一扣,就组合在了一起,用再大的力气也无法分开。

“这是双榫粽角榫,专门做拐角用的。这是高束腰抱肩榫,可以做花纹,还有很多,官家这里摆的几个,都是很简单的东西。”罗礼不再解释其中的关键。

毕竟官家不太懂这些。

赵桓拼了几个,想到了以前的时候,家里买的那些乐高积木。

论复杂,乐高积木绝对的复杂,但是论精巧结实,那些乐高积木几乎一碰就碎。

有一年过年时候,赵桓买的那些乐高积木橱柜,就被熊孩子玩了个遍。

等到赵桓知道的时候,很多乐高积木都已经拼不起来。

当时赵桓最讨厌的就是爹妈反复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那都是些孩子,跟他们置什么气?

这要是能用上这种榫卯结构做积木,给熊孩子吃十斤龙骨壮骨颗粒,都拆不散。

赵桓将自己的想法跟赵英说了说。

赵英犹豫的问道:“这能卖得出去吗?一堆木头拼在一起,会有人买账吗?”

赵桓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拼装,是男人的浪漫啊,一盒积木,能坐在桌前玩上一整个下午。

“先试试,做一下批,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当给朕做了。”赵桓交待了一声,看着硕大的龙骨静静的躺在船坞里。

这里是大宋梦想的起点啊,没有巨船,海贸从何而来?

一百多米榫卯结构拼接出来的龙骨,静静的摆放在工坊的底部,工匠们乘着挂篮,在工坊里上上下下,组装这大宋的远洋巨船。

清新的草木香气和海腥味,时刻告诉这赵桓,这就是大宋未来的去向。

一望无垠的大海。

“木兰舟五千料,定远,就是那艘万料大船,还有长远号等十数艘三千料大船,正在建,木兰舟一个级别的五千料大船,也有三艘在计划中。”

“预计明年开春的时候,会有一艘万料大船,四艘五千料大船,十八艘三千料大船,大概就是这样,官家。”罗礼指着一眼看不到头的船坞,感慨的说道。

赵桓稍微换算了下,一千料约为六十吨,这84万料的大船,吨位高达五千吨。

赵桓点点头,指着面前的数十座工坊,说道:“每年都要定出计划,向朝廷报备,同样不要忘记,造越来越大的船,越大越好!当木制龙骨支撑不住的时候,就试着铁龙骨、钢龙骨的巨船!”

“那不会锈掉吗?”罗礼失神的问道。

“那就想办法,让它不生锈就是。”赵桓笑着说道。防锈的手段那么多,也没听说谁用不锈钢造船体的。

遇到一个问题,克服一个问题,终归有一天大宋的船舶,会到达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赵都知,把这个写到常例中,不得废除海政。”赵桓让赵英记下来此事。

大宋需要海贸,因为海贸有巨额的利润和关税,不管是国帑和内帑,都需要这笔钱。

当这笔钱变得越来越重要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多的时候,不管是谁在中原王朝这个地方当家做主,都无法小看这笔利益。

那么海贸,就不会被阻止。

不过赵桓的感慨,很快就被一阵喧闹声给打断了。

生活就是如此,不仅仅有诗和远方,还有各种龌龊。

“我要见官家,你们凭什么拦着我!放开我,我要见官家!”一个人被壮硕的亲从官拦在了人群之外,他被架在空中,手舞足蹈,却依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得亏是在我大宋啊。”赵桓摇摇头说道:“让他过来。”

这要是放在螨清,就不是亲从官的双手,而是冷冰冰的兵器,一刀划过,人头落地了。

毕竟铁齿铜牙纪晓岚和康熙微服私访记只是电视剧,现实的螨清是连说话都会掉脑袋的朝代。

赵桓好奇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问道:“你找朕做什么?”

“刘崇!你不要在这里闹事!”罗礼看到来人,面色大变的呵斥道。

“官家,草民冤枉啊。草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被赶出了船坞,草民就只能跳海了。”这个叫刘崇的男子,大声的喊着。

“你为什么会被赶出船坞?”赵桓疑惑的问道。

大宋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就好端端的被赶出船坞了呢?

刘崇面色发苦的说道:“草民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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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三章 还有眼前的苟且

“病了,去医馆找医师,找朕,朕也不会看病啊。”赵桓看着罗礼,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

罗礼听闻脸色大变的说道:“官家,他干活的时候,每天迟到早退,动不动就请假,把活都耽误了不说,还出工不出力,臣才准了吏官的文书,把他赶出船坞的!”

刘崇咬牙切齿的盯着罗礼,愤怒的说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迟到早退了?!官家圣明,草民在船坞工作之时,从未有一天迟到早退,也从未一天误事!”

罗礼略显无奈的说道:“这点卯册和查岗的册子上面都有你亲自勾画和按过手印,三个月迟到十二次、早退七次、误事十六次,你还说你没有?这手印不是你按的吗?这名不是你自己写的?”

“你都找了我多少次了,可是你口空白牙,你让我信你,我怎么信?”

刘崇目眦欲裂的暴吼道:“那都是你们骗我签的字!说给我十三个月的俸禄做补偿,可是我签了字,你们反而不认账了。一个工坊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暂停一下,一会儿再吵。”赵桓赶紧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眼前的苟且,显然是不太容易断清楚的。

“你生了何病?为何要赶走你?大宋的船坞正在不断扩建,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就凭白的赶你走了?”赵桓疑惑的问道。

“草民是装配工坊的一名装配工匠,出事那天草民从吊篮里摔了下去,摔断了手,需要休养三个月,才能上工。”

“草民休息了三个月一上工,就被船坞的吏官告知,草民被赶出船坞了。”刘崇看到是皇帝发问,声音顿时小了几分,非常清楚的说明白了来意。

赵桓却敏锐的把握住了其中的关键点,问道:“你养伤这三个月,伤药钱谁出的?”

刘崇疑惑的看着官家说道:“草民在船坞做工一年多了,钱不是很多,可是伤药钱还是有的,当然是自掏腰包了,自己不小心还能怪得了谁?”

赵桓讶异的看了一眼赵英,问道:“朕记得当时在大同府的时候。王重阳要在大同煤田建煤山工坊,工伤就确定了下来,船坞负责吧?”

赵英从自己的宽大的袖子里翻动着,拿出一本厚重的札子,按着时间检索,翻到了大同府附近时间线,说道:“当时契丹人是煤田的下矿的人,他们没钱看病,所以就定了这个工伤的核定和看病的章程,后来李太宰还给了札子回复,专门拟定了相关的制度。”

“确有工伤此事。”

赵桓看着赵英手里的札子,疑惑的说道:“你这是什么?”

“我自己写的,总结了下官家下的命令,方便官家想不起来的时候,查阅检索。”赵英合上了厚重的札子。

赵桓点头看着刘崇问道:“也就说,你并没有拿到治病的钱,自掏了腰包,回到船坞就被人赶出去了。”

刘崇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说道:“还有这条吗?草民认识的字不多,并不清楚。”

“罗礼!”赵桓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罗礼惊讶的看着刘崇,哆哆嗦嗦的指着刘崇愤怒的说道:“你血口喷人!臣专门安排人去宣扬官家的仁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刘崇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反正我没听说过这茬。”

“赵英去查一下。”赵桓看了看刘崇,再看了看罗礼,一时间也分不清谁的话是真的。

但是谁让大宋船坞,有皇城司的察子们混在其中呢?

赵桓继续参观了一圈船坞,回到原地的时候,赵英已经原地待命,手里提溜着四肢耷拉着的人,眼看着是被赵英卸掉了四肢的关节。

“赵都知啊,你还跟朕说你力气小,一个手提个人,跟玩一样。”赵桓笑着问道:“这是什么人?有什么新进展吗?”

赵英手一松,此人跟一滩烂泥一样摊在了地上。

好家伙!这是化骨绵掌吗?这么强?

“臣调动了皇城司的察子和县尉,这件事差不多清楚了。”赵英一脸笃定的说道。

“罗礼派遣了这名吏官宣扬官家的仁政,此人刻意隐报少报了一些具体的条款。这样一来就有了操作的空间,在账目上,刘崇伤病三个月的俸禄和伤药汤水费,都被这名吏官给自己克扣了。”

赵桓稍微品了品这顿操作,这家伙这信息差玩的六啊。

赵英继续说道:“当然不仅仅是此人,吏官以及吏官下的十多名吏卒都有参与此事。一年多来,被坑骗的工匠有近七百人。整个船坞压根就没人知道还有工伤一说。”

罗礼面如土灰的瘫软在地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眼皮子底下,隐藏着这么一群肮脏的家伙。

“这名吏官不仅仅克扣伤病工匠的钱款,还恶意伪造这些工匠的点卯册,来逼迫工匠就范。若是仅仅如此,臣就不会动手打他了。”赵英一脸遗憾的说道:“此人还不断的向高丽、倭国的一些船坊船坞介绍我大宋的工匠。”

赵桓好奇的看着赵英,这个吏官这投机取巧玩的不仅仅是溜,还玩上了人口买卖这等把戏?

“说说,介绍到高丽和倭国,是怎么一回事吗?”

赵英踢了踢旁边的不成人形,如同中了化骨绵掌一样的吏官,说道:“大宋船匠能造三千料、五千料大船,但是高丽和倭国船小,他们自己不知道怎么造,只好挖大宋船坞的墙角。”

“这名吏官和十几个负责点卯和查岗之人,就专门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伪造证据,逼迫工匠就范,提出赔偿十三个月的薪资,并且安排新的去向,多数工匠就这么认了。”

“毕竟伤病几个月不上工,没钱心慌,自然就会赶往高丽和倭国做船匠。”

“这一年来一直没出事,但是场子啊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出了个刘崇这么个人,就把这事暴露出来了。皇城司的察子们,早就搜集这事,准备通过风闻言事上奏。”

赵桓这才听明白,这里吏官搞得是真的有一手,欺上瞒下,一手灯下黑,玩的出神入化。

他脸色十分严肃的问道:“赵英你再去打探下,那些到了倭国和高丽的船匠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赵英可是知道大宋皇帝护犊子那个劲儿,赶忙说道:“官家,这事臣也打听了,他们的日子过得极好。”

赵桓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问道:“过的极好?”

赵英哭笑不得的说道:“大宋船匠在津口这船坞里,看不出来什么,可到了倭国和高丽,那可是金子都淘不到的宝贝疙瘩!”

“据说到倭国那几个工匠头子,还娶了崇德天皇的女儿为妻,出入都是仆从如云,日子好不惬意。”

赵桓这才放心,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不缺碗饭吃,尤其是这种高级工种。

在大宋可能看不出来,可是倭国连个千料大船都没有。

自然会对这种远渡重洋的工匠,看的视若珍宝。

眼下什么最赚钱?

远洋贸易。

赵桓忽然想到深田恭子在津口这件事,倭国下了一盘好棋啊!

这背后没什么孬主意,赵桓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平盛清踢!

疏忽大意,疏忽大意!

赵桓不断的警醒自己,倭国现在很弱,表现的也很顺服,让赵桓对他们有点疏忽大意,忘记了那都是一群狼子野心的崽种!

“让津口的皇城司察子,和退役军卒组成的校尉动起来,从深田恭子查起来,他们绝对有问题!”赵桓非常确信,小声叮嘱这赵英。

赵英眼角带着笑,说道:“臣从在津口见到深田恭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查她了。”

“干的不错,改天自己从内帑给自己支一万银元,当成奖赏。”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英专门干这种阴搓搓的事,他的反应更快些,并不过分。

“官家,这个吏官臣以为沉海算了,仅通敌一罪就够了。”范嵊无奈的说道。

他管的津口,结果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官家来了才出事。

赵桓点头,沉海还真是便宜这个软泥一样的吏官了。

胆大妄为,以权谋私。

这其实没什么,在赵桓带头搞仁政的大宋,顶多就是个五年流放,建设岭南。

岭南现在虽然还是有点穷乡僻壤的味道,但也算是四季如春的地方,顶得住蚊子,也算不错。

可是他后面给倭国和高丽输送人才之事,就构成了通敌之罪。

“那群工匠能召回吗?”赵桓异常头大的问道。

赵英低头小声说道:“高丽那些倒无所谓官家,现在魏承恩在高丽做提督,官家不是说辽东拿下之后,高丽就郡县吗?召回不召回其实无所谓。”

“倭国那部分很麻烦。”

赵桓嗤笑的说道:“给倭国崇德王送个国书去,把人给我要回来。他倭国要是不长眼色,朕这定远、木兰舟第一个去的地方就就是倭国!反了他们了!”

赵英点头,他知道要做什么了。

“罗礼,你知道这个吏官的事吗?”赵桓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罗礼,无奈的问道。

“臣不知情啊。”罗礼瘫在地上,嗷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嗓子把赵桓都哭懵了……

罗礼委屈,他为了皇帝巡视三天三夜没合眼,收拾的船坞里里外外干干净净。

结果呢?

赵桓看向了赵英,赵英点了点头说道:“罗礼是江南东路江宁府的罗家长子,罗家擅操练水师,从汉时候就时代经营船舶之事,总体来说,他应该看不上这不到百万贯的营生。”

赵英拿出了本札子,翻了翻给官家看了看罗礼的资料。

赵桓打开赵英的札子,罗礼和陈冲的定位很相近,都是家里派出来博取官位前途的人。

钱,有的是。

当初淮南陈家往平州运粮,就是用的罗家的船。

“朕当初就给了陈子美粮款,运费没算?”赵桓看到最后才发现,最后写着罗家没要运费,反而是将运费折成粮价,一并充当义粮送到了平州。

一千二百八十万贯的运费。

而这个吏官一年来搞人口买卖才挣了一百多万贯。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嘤嘤妇人状,说出去让人笑话!”赵桓怒斥了一声,相比较陈冲,罗礼的胆子小了点。

“罗礼罚俸一年,范嵊罚俸半年,监管不力。”

第六百一十四章 朕是皇帝

赵桓这两个处罚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警告。

虽然对于罗礼来说,这罚的俸禄,可能是九牛一毛,但是在官场上,被皇帝罚俸,会释放出一种他需要经受考验的信号。

本来顺风顺水的罗礼,在船坞正式走入正轨之后,很有可能会接任范嵊成为津口的新知府,但是现在这个就需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赵桓看着趴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的吏官,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天下仅此一人吗?

显然不可能如此。

赵桓非常确信,这不可能只有他这么一个人,欺上瞒下,在其中为非作歹,窃国为私。

赵桓更相信,天下还有很多的这样自私自立之人。

这就用到了赵桓早就埋下的种子,大宋的退休的军卒,成为三老制补充的第四老,县尉行动起来。

赵桓琢磨着可以让台谏那群闲的没事干,整天写些文章骂人的家伙,弄个巡察组出来,四处去巡察。

由下而上,由上而下。才能更好的解决朝政的问题。

船坞的事彻底解决之后,赵桓带着略微有些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尚膳楼。

赵桓住的这边,是一个三进三出的独立小院,倒是安静,他将自己的想法,写成了到札子,送到了汴京,交给李纲去督办此事。

写完书信,吹干墨迹,一双凝脂柔荑,环抱住了赵桓,朱凤英看着赵桓忙碌的模样,不解的问道:“官家,登基到现在,你一直在不停的处理着朝政,在大同府、在太原、在汴京、在燕京,到了这津口也是如此。”

“听姐姐说,每天都忙到深夜,才会休息,清晨五更天就得起床准备常朝,大朝会的时候起的更早,官家,你不累吗?”

赵桓轻轻一拉把朱凤英拉在了怀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觉得朕累不累?”

朱凤英仰着头想了想,说道:“那肯定累了,案牍劳神,每天处理这么多的公文,看的头都大了。”

赵桓刮了刮朱凤英的鼻子笑着说道:“说的没错,朕很累。其实太上皇那样的皇帝挺好的,什么事都扔给宰相,省心。”

“可惜啊,朕不能啊。”

赵桓躺在椅子上,略微有些失神的说道:“朕也不想这么累,也有一些打算,可惜,还不是时候。”

朱凤英趴在赵桓身上,失落的说道:“臣妾平日里看看店里的账目都头疼不已,官家处理这些事,想必更加头疼了。但是臣妾又不如李大家那样,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厉害。帮不了官家什么。”

赵桓揉了揉朱凤英的头发,把她的头发弄得一团糟,笑着说道:“你懂这些做甚,有什么好的。”

朱凤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吐了吐舌头,也不整理,趴在赵桓身上,听着赵桓的心跳声,痴痴的说道:“好想就这样一直趴在官家身上。”

赵桓仔细品了品这句话,瞬间秒懂,这是食髓知味,上瘾了。

“你还疼不疼?”赵桓笑着问道。

朱凤英一脸羞红的说道:“疼是疼一点,但是臣妾受的住。”

赵桓把朱凤仪一把横抱起来,扔到了榻上。

“官家别这么心急啊,衣服衣服,官家,慢点,臣妾…唔…”朱凤英的轻吟响彻了整个房间里。

次日清晨艳阳高照,赵桓没有再耽误,向着山海关而去。

朱凤英躺在大驾玉轳上补觉,赵桓习惯了熬夜,朱凤英可没这个本事。

有了弹簧进行减震之后,大驾玉轳的舒适性进一步提升,朱凤英一直睡到晌午的时候,才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喝点水?”赵桓递过去一个水袋,笑着说道。

朱凤英仰着头喝了不少的水,才擦了擦嘴说道:“官家的精力真的好。臣妾要遭难了。”

赵桓点头:“到山海关,再到来州仅仅一日半的路程,但是朕会在来州一直待到秋后,这一路上,就你一个人侍寝,平时多吃点,养好身子。”

赵桓意有所指的话,直接将车速瞬间提高。

朱凤英用力的伸了个懒腰,才说道:“看把你能的。”

“老人常说,没有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等臣妾这块地缓缓,官家就要小心了。”

赵桓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继续批阅这札子。在说批话这种事上,赵桓身边能跟他对线的,只有朱凤英。

这个女人,知道怎么给大宋皇帝带来新鲜感。

“官家可知道牛越耕越瘦,地越耕越肥这个道理呢?”朱凤英迟迟的笑道。

赵桓笑着说道:“好火费碳,好女费汉。马上晌午了,想吃点什么?朕让赵英去做。”

“都行。”朱凤英嗔笑着说道:“官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赵桓低头批阅这札子,而朱凤英趴在窗边,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朱凤英突然坐直,指着前面的滩淤,惊喜的说道:“那里好像有个人诶。”

赵桓抬头看了一眼,还别说,朱凤英的眼神是真的好,滩淤的沙坑里,的确有个人被埋在沙里。

正好到了吃饭的点,赵桓让车队停下,派亲从官前去探查一番,看看那个人到底活着没有。

赵英收到亲从官的回禀,跑到了大驾玉轳的旁边,回禀道:“官家,是个金人,还背着他三岁的女儿,刚死没三个时辰,双双毙命。”

“金人,为什么死在了大宋?”赵桓的筷子一停,难道是黑水司的探子不成?

赵桓看着海面,眉头紧蹙,金人是一个渔猎游牧民族,打鱼开船骑马个顶个都是好手。

赵英带着为难说道:“在滩余上还找到了几艘小船的残骸,应该是船翻了才沉的,看衣着打扮和查验身份的铭牌,应该不是黑水司的探子,而是逃难的普通金人百姓。”

“在海上遇到了风浪,又触礁就沉了船。”

“金人逃难到关内吗?”赵桓手中的筷子一顿,想了想平淡的说道:“告诉王禀,燕山东麓和平州之地,但凡是发现金人者,一律人头按军功赏论!斩一级,军爵升一等。”

赵英领命而去,朱凤英被吓得有点花容失色的看着赵桓。

“怎么,吓到你了?”赵桓看着朱凤英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个仁善的人设,终于还是崩了。

“官家平时一直都很体恤百姓,朝臣们直言相谏,官家也从不生气,这么平静的说杀人,臣妾一时有些失神罢了。”朱凤英用力的眨了眨眼,让自己的神情变得自然了几分。

赵桓彻底放下了筷子,看着朱凤英,笑着说道:“你刚才问朕,为为什么昼夜不辍的处理朝政对吧。”

朱凤英讶异的点了点头,这和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你知道李隆基吧?”赵桓试探的问道。

朱凤英撅着嘴,摇着赵桓的手说道:“臣妾好歹是名门闺秀,旧唐书和新唐书,臣妾也都是看过的。”

赵桓点头说道:“李隆基的前半生可以用明君来形容,宇内政清人和,蛮夷被盛唐强大的武力所震慑,我们座下的这大驾玉轳还是盛唐留下的大车,前几年大宋的工匠都仿造不出来。”

“那时可以说是盛世,文治武功赫赫。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朱凤英心生向往的说道:“官家也想开辟一个这样的盛世,让天下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吗?”

“非也。”赵桓摇头。

“百姓们安居乐业就代表着这以农为本的家国,已经发展到了极限,财政再难增加。”

“内部政治温和,就意味着利益集团开始板结,利益集团已经开始阻碍帝国的血脉了。”

“武功赫赫,其实正说明了不断的战争,战争的胜利需要极为强大的武力。”

“这么一听,好像危机四伏了吗?”

“事实上正是如此,在盛世之下,掩盖着无情的危机,将盛唐埋葬。李隆基的后半生,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赵桓的表情格外的严肃,看着宽阔的海面说道:“朕现在面对的局面,其实就是李隆基的面对的局面,如果没有破局,我们在拿下金国的时候,就是危机被掩盖的时刻。”

“朕不想等到老了的时候,变成李隆基那个模样。”

“现在趁着军功爵均田制度,带来的军队能力的大幅度提升,在解决金国之前,尽可能的解决掉大宋昨天、今天、明天可能遇到的问题,在为大宋内卷的时候,做更多的缓冲。”

“这就是朕这么勤政的理由。”

“至于金人,就是国内矛盾的一个宣泄口罢了,这是国战,打的就是国运,拼的是国力,输的一方连或者的权力都没有。”

“朕对金人的任何一丝怜悯,都会百倍、千倍,以恶果回报到大宋百姓的身上。”

“朕是皇帝啊。”

朱凤英略微有些糊涂,官家的话对她来说,从未接触过。

但是她的眼神里,带着的是痴缠和崇拜,她忽然用力的拉上了大驾玉轳的门,跨坐在赵桓身上,温柔的说道:“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你要做什么?”赵桓眼睛瞪大的看着朱凤英。

“耕地啊,还能干什么。”朱凤英脸色潮红的半仰着头,将身上不多的衣物褪去。

第六百一十五章 锦州生门

“这么多人呢!等晚上!”赵桓拒绝了朱凤英的提议,可惜朱凤英却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摁住了他。

“姐姐上次聊到闺中密事,就说过官家曾经和姐姐在这大驾玉轳里,颠龙倒凤,好不快活,我也想试试。”

朱凤英在赵桓耳边轻轻的吹风,弄得赵桓耳朵直发痒。

她轻声说道:“我会小点声的哦。”

等到赵桓回过神来之后,大驾玉轳已经再次出发,向着山海关而去。

到底是牛先累死,还是地先被耕坏?赵桓已经有点不敢预测了。

但是赵桓能感觉到朱凤英内心的那种悸动和依恋,这个女人享受着和自己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因为再到赵桓回到燕京或者汴京的时候,她就没有了进出宫廷的理由,正是基于如此,她才略微显得有些疯狂和失态。

赵桓在山海关见到了王禀,一年没见,王禀居然两鬓有了几缕白发。

战阵,是一件十分消耗生命力的事,尤其是王禀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更加容易受伤。

“官家一年未见,依旧英武如初。风采依旧。”王禀笑呵呵的说道。林幼玉怀里抱着个小娃娃,笑着行礼。

王禀一看到皇帝,就非常兴奋的说道:“这一年山海关无战事,攻打来州也是经营了很久,可以说是水到渠成,末将一年连仗都没打过,手痒的很,官家来了!末将手中的长枪又能派上用武之地了。”

赵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次的任务就是镇守来州,若是完颜宗望倾巢而出,你要负责守住来州城。”

王禀一听,信心十足的说道:“让他尽管放马过来!我王禀要是皱一下眉头,我把姓倒过来写!”

赵桓一琢磨,就乐了。

王禀的姓倒过来,不还是个王字吗?

“那朕的安危就全交给卿了。”赵桓哈哈大笑起来,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完颜宗干这个人。

当初完颜宗干的那个聪明程度,给赵桓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完颜宗干这一年没给你找麻烦吧。”赵桓试探的问道,这个家伙总给人一种所图甚大的感觉。

王禀思考了片刻,说道:“没有吧,末将没有收到他和任何金人接触的消息。连他儿子,从会宁府赶到山海关,他都没见一面。”

赵桓看向了赵英,赵英同样摇了摇头。

王禀摇头说道:“完颜宗干这家伙,在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磐还活着的时候,决计不会回到金国的。他在黄龙府被赶出来的时候,就没有了立锥之地。”

“不过末将也不会掉以轻心,不会放松看管他的。”

赵桓点头,王禀办事,他非常放心。

“岳飞到哪了?”赵桓走到山海关的中军大帐,看着堪舆图问道。

王禀拿起一根指挥棒,指着巨大的堪舆图说道:“岳飞和韩世忠,已经到了锦州,从西侧和北侧,包围了锦州城。”

“捷胜军和两万契丹军,从南侧围住了锦州城。东侧是辽阳方向,岳将军的安排是留下一道生门。”

“生门何解?”赵桓疑惑的看着王禀问道。

王禀指着锦州说道:“若是将锦州城团团围住,城里的金人军卒和百姓势必变成哀兵,誓死守城,老子云:故抗兵相若,则哀者胜矣。”

“一如当初太原城战那般。”

“当初金人对我河东宋民为所欲为,视若牲畜猪狗,随意诛杀,我大宋在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后,如法炮制,金人百姓自然会誓死抵抗,到那时想要拿下锦州,难上加难。”

“所以,岳将军在观察了地形之后,选择了留下东侧生门,看生实死,凡是逃出锦州城的金人,都会遭遇到孙翊率骑卒的围杀。”

孙翊?果然脏活累活,都被这家伙干了。

“岳飞还在针对孙翊吗?朕不是给他下了诏书,给这个年轻的将领一个机会,当初听调不听宣之事,朕也处罚过了。为何他去拦截逃出城的金人?”赵桓略有些不解的说道。

对于孙翊,赵桓那是相当的可惜。

这是个能打的军将,虽然大宋能打的军将非常的多。

从岳飞开始数,他手下就有十多个猛将,从韩世忠那里数,善战者也不下十名裨将。

从王禀这里数,全员猛士,连那群契丹军都是能征善战。

可惜一失足,一件在赵桓看来是个小事的问题上,孙翊始终绕不过岳飞这道坎儿。

王禀说道:“岳飞做事光明磊落,并非可以针对。”

“而是孙翊的兵马来自青塘,尤其是擅长马军,当初三百里飞驰打下云中百万军马场之时,就看出他手下骑卒是真正的骑兵,而非我等马上步兵。”

“辽阳到锦州沿线的袭扰,必须要一队精骑去袭扰,孙翊最为合适。”

王禀面露难色的看着官家,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在朕面前,你还用吞吞吐吐?朱节度使告老了,你现在是朕唯一的节度使了。”赵桓笑着说道。

王禀最终还是叹气的说道:“还是让孙翊解甲归田吧。遑论岳飞,其他军卒对其多有微词,现在大宋的军队的一切都是官家给的,对官家不敬之事,现在看,可不是小事。”

“大宋军队现在的一切都是靠搏命换出来的。并非朕赐予的。”赵桓强调的说道。

大宋军队之所以有现在彪悍的战绩,那是他们一兵一卒,一枪一阵自己打下来的,赵桓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相反,是大宋军队强大的拳头,保障了他现在的皇位!

王禀挠了挠头,耍嘴皮的事,他一向不是很擅长,眼下大宋的军队的实力,各大将领一致的观点,是大宋皇帝给的,也只能是大宋皇帝给的。

“官家,请看这里,锦州三万兵马都是开国老兵,虽然年近三十,但是依旧有一战之力,辽阳七万兵马,同样是当初完颜阿骨打留下的精锐,共约十万精兵。”

“这还是精兵,光签军逾二十万,也不容易小觑。”

“我大宋的山海军正军辅军十万、河间军正军辅军七万、燕京军正军辅军七万,总计二十四万投入了锦州、辽阳战场。”

赵桓点头,所以,王禀所言的抗兵,就是这个意思,金人一点都不少,甚至在纸面兵力上,还有优于现在的大宋。

王禀的三万捷胜军和两万契丹正军投入战场,赵桓的纸面实力才大于金人。

“难打啊。”赵桓看着堪舆图由衷的说道。要是能平推,赵桓就不用了亲自去来州了。

王禀手中的指挥棒不断滑动说道:“若是完颜宗磐能够尽释前嫌,过辽河打我河间军之北侧,此处地势平坦,无险可守。我军必须要撤出锦州以北,否则很容易被锦州守军内外夹击,就此腰斩。”

“而辽河现在正值大水,会宁府和黄龙府的金兵,很难驰援。”

“若是过了大水季节,进入枯水季,我们就不得不撤离锦州以东,锦州之围解了,辽阳之围也就解开了。”

“也就是说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必须拿下锦州、辽阳?”赵桓眉头紧蹙,虽然岳飞早就给了他时间表,但是作战形势千变万化,只能有个大致的计划罢了。

王禀笑着说道:“官家请看这里,这里是鞍山,这里是本溪,都是山林,完颜宗弼从保州逃跑的时候,烧毁了山林,这两处高地现在在宋人手中。”

“总体来说,岳将军的战略是可行的,若是作战顺利的话,三个月的时间还很充足。”

赵桓摇头说道:“就怕天公不作美,这要是像去年一样,一整个夏天都是淫雨不断,咱们的蒺藜炮就用不上了,攻城伤势必然惨重啊。”

这种担心并不多余,去年降温给赵桓弄了一大堆雨天,生生耽误了半个攻击的窗口期。

火药的生产、贮藏、运输、使用都需要非常多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去做,但是眼下的效果,并没有完全达到预期值。

王禀同样非常担忧天气,去年天公不作美,今年和去年也没什么差别,这刚立夏时候,就开始了傍晚下大雨,现在这雨,又开始了。

“官家,完颜宗干求见。”赵英在赵桓耳边小声的说道。

赵桓稍微一犹豫,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看看他想说什么。”

完颜宗干一进来,就非常严肃的说道:“官家,完颜宗望要跑!”

“此话何意?完颜宗望他不要辽阳了吗?”赵桓疑惑的问道。

“官家,金人是一个游猎之族,只要能养活自己的地方,四处都能扎根,可能大宋人不能理解,但是对于金人来说,只有值得不值得。”

“放弃辽阳锦州,对金人来说,只是放弃了一片马场罢了。”

“但金人保住精锐之兵,继续北上或者西进,对金人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若是跟大宋死磕,不管输赢,他都不会有任何好下场。。”完颜宗干飞快的说道。

他拿出了自己那张皱巴巴的地图说道:“这里,他这几天必然从这里跑!”

第六百一十六章 伪·丧尸围城

赵桓始终觉得完颜宗干的心是向着金人。

他受到的教育很难接受,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是个带路的。

他应该更加对金国忠诚才对。

就是那种,金人虐他千百遍,他待金人如初恋。

但是他的行径,居然在用尽了全力的让金国的作战节节败退,而现在完颜宗干的说法,让赵桓心生怀疑。

完颜宗望可是金国的西帅,当打之年,也没有负伤,战绩赫赫,除了对宋之战之外,他的战可以用彪悍来形容。

但是现在完颜宗干居然说,他要逃跑?

“官家可能不信,可是完颜宗望绝对过辽河回会宁府。”完颜宗干非常确信的说道。

“有何依据?空口白牙,口说无凭啊。”赵桓看着完颜宗干指的地方,那里的确非常适合渡河,但是完颜宗望为什么要逃。

完颜宗干笑着说道:“我猜的。金人除了要面对我大宋的威胁,还要面对北面的王彦和漠北草原诸多部落。”

“在西侧,还有五万兵强马壮的塔塔尔人,在虎视眈眈,他凭什么不逃?他拿出什么筹码,在辽阳和大宋决战吗?”

赵桓点头,非常肯定的说道:“我大宋皇陵列位先帝暴尸荒野已有两年!若朕今年无法完成收复辽东郡,那我大宋皇陵的列祖列宗就得继续暴尸荒野。”

“朕来到来州,就是期待完颜宗望能够拿出勇气来!跟朕决一死战。而且朕觉得大宋会赢!”

完颜宗干点头说道:“官家对军务精通吗?”

赵桓摇头,他对军务不是很精通,但是不妨碍他能看得懂局势,分析利弊,其他的军阵之事,谁让他有百胜之将岳飞在手呢?

有岳飞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完颜宗干笑着说道:“这就是了呀。某觉得我大宋会赢,王禀将军,岳飞将军,韩世忠将军,沈从将军也觉得大宋会赢,大宋的将卒也觉得大宋会赢。”

“完颜宗翰、宗望、宗磐不觉得金人会赢,金人的士卒也不觉得金人会赢,他们还会打吗?”

赵桓一脸疑惑的说道:“未有胜算,不战自退?!天下安有此等道理!昔日我捷胜军三千士卒誓死守住了太原城,金人辽阳城乃是咽喉地带,堪比我大宋太原城,一旦失手,再无险可守。”

“朕之军卒可以随时越过辽河攻打会宁、黄龙与扶余府的王彦前后夹击。他完颜宗望就能有胜算吗?”

完颜宗干看了王禀一眼,说道:“金人压根就没想赢……”

王禀也是同样点头,说道:“来州扩建城池,筑造防御碉堡、烽火台之时,金人在锦州连骚扰都未曾骚扰,建成之后,金人也未曾派出任何的骑卒侦查,看这个意思,是不打算打回来州城了。”

赵桓疑惑的看着诸位将领,他在燕京,但是并不在来州前线,并不清楚金人到底是什么状况。

“额,这么说,金人的士气非常低迷?”赵桓讶异的问道。

王禀点头说道:“然也。两年了,陈家在金国安排了大量的汉儿商贾,高价收购羊毛。金国的勋贵们,将大量土地挪作了草场,金人的粮草一直不是很充足。”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金人没有粮草,自然没有士气。”

赵桓这才想起,从津口到山海关这段路上,看到的那个男子和小女儿的尸体。

那是普通的金人,连金人都在不断的逃难,可见金国现在的局势,确是待不下去了。

但是打都没打,完颜宗望就想要逃跑,赵桓依旧不是非常相信。

他要亲眼到来州看看。

燕山东麓就在渤海湾上,雨水充足,但是并不是滩余之地,为了防备来州被金人袭击,大宋早就建好了的从山海关到来州的驰道。

赵桓用了半天的时间赶到了来州,他自认为见过民间疾苦,也见过无数的苦难。

前往河东路亲征的时候,他看到过路北的尸骸无人问津,连张草席都没有,太原城那个目盲的老太婆问他的儿子在何处。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情景。

来州城墙下,是一眼望不到头,铺天盖地的难民,他们拥挤在城下,打着非常劣质的窝棚,衣衫褴褛的难民铺满了整个山岗。

而赵桓看到了很多金钱鼠尾的金人混在其中。

“朕不是说了开关放汉儿、渤海人入关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赵桓疑惑的看着城外数不清的难民,愣愣的问道。

人声鼎沸的城池外,是一个个衣衫褴褛,饿的皮包骨头的百姓,他们眼神空洞的在城下游弋着,遇到吃食就会蜂拥而至,抢夺着不多的事物,甚至会打的头破血流。

阵阵的恶臭不断的传来,赵桓皱着眉头看着城外,这样下去,要出瘟疫的!

“城下有三十万左右的百姓,官家知道人头攒动,过万不可计数,末将也清查了许久才清查清楚。”王禀无奈的说道:“他们达不到入关的标准,多数都是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其实最主要的是渤海人和汉儿太难区分了。”

赵桓沉默的看着城下的人,当初赵桓考虑过了大宋的粮食的压力,确定了两百万的数字。

他并不知道还有入关的标准这一个说法。

显然是执行开关放人的宇文虚中定下的标准。

天恩甚隆,但也是有条件的。

赵桓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就是一阵的恶寒和恐惧。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大宋子民是不是也是如此模样,躺在襄阳城下,等待着偏安一隅的南宋接收他们,却被秦桧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给拒绝了呢?

赵桓不得而知,但是眼下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实在让人心惊不已。

这画面赵桓似曾相识,类似于丧尸出笼里丧尸围城差不多。

这群失去了希望的人,和丧尸其实没什么两样啊!

“再筛选一遍,把其中的汉儿都放入关,剩下的人步人甲战阵逼迫,使其退出来州周围。”赵桓看着城下的模样,摇头说道:“拒不服从杀无赦。”

再不赶走他们,来州城很容易就出了瘟疫,大范围感染起来,赵桓还打什么金人?

汉儿归他管,渤海人和顽固的金人都是敌人,他才懒得管。

“可是有些渤海人已经完全汉化了,他们和普通的汉儿没什么区别,官家这怎么挑啊。”王禀非常为难的说道。

赵桓想了很久才说道:“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按着这个标准来就是。”

这句话是唐韩愈所说的话,大概可以总结为华夷之辨的核心。

用夷礼则为夷,认同中原王朝价值观并且服从教化之人,则为华。

华夷之辨的核心并非以血脉、地缘去区分,而是以文化去区分,没有任何区别的渤海人,自然可以当成汉儿去看待。

但是这么一句话,被螨清雍正盗版,并且改了几个字,使其意义大变。

【中国而夷狄也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

将华夷之辨,狭义的从地域和血脉上区分,这是不符合华夷之辨的核心理念的。

“当初唐太宗问魏征,何为华夷,魏征说,夷狄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

“所以要对至死不肯归化,不肯接受教化的人,加以警惕。”赵桓看着城下之人,忽然笑着问道:“王将军,若是朕不到这来州,这城外三十万的流民,你会怎么处理?”

王禀稍微愣了一下,略显无奈的说道:“大兵驱赶之,但是官家素来仁善,既然官家要来,自然还是由官家做主为好。”

赵桓才了然的点了点头,看了林幼玉一眼。

这成家的男人,有人管着就是不一样。

按着王禀的性子,这群聚集在城下的流民,怕是在接触的第一时间就赶走了,哪里还等的到这个时候?

王禀是现在大宋唯一的节度使,等于说站在风口浪尖上。

稍微有点风波,就有沉船的可能,那群文青病的朝臣们知道他擅自做主之后,指不定什么难听的话就出来,噎的王禀说不出话来。

明哲保身。

赵桓并没有怪罪王禀的小心思,他这个人擅长莽,跟文臣斗机灵的事,还是交给皇帝和李纲去做更合适。

赵桓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军卒,推着捷胜战车,结成了战阵指着城外的流民。

但凡是有暴乱,恐怖的箭矢会带着呼啸的声音,告诉他们什么叫做战争。

无数的军卒在其中穿插,杀掉金人,将渤海人和汉儿筛选出来,交给工赈监去处理。

残忍吗?赵桓并不觉得,当初金人做的比自己要过分的多,河东路那些住在悬崖峭壁上的百姓,把孩子摔死的大宋百姓,日子当初更加难熬。

“官家,韩昉的书信。”赵英拿出一封火漆订好的书信说道。

赵桓打开了书信,看了一眼发呆的完颜宗干和王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走回中军大帐议事,完颜宗干言中了,完颜宗望他要跑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该死的庶出子!

“接到会宁府的情报,完颜宗望秘密送信回会宁府,不日回京,看来是准备好逃跑了。”赵桓将韩的书信收好。

韩这个高级间谍,都混到了辅国大臣这一角色,有些消息,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韩?”完颜宗干疑惑的问道。

赵桓皱着眉头看着完颜宗干,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要不要这么顶啊。

他冷冷的说道:“你不知道,聪明的人,都活不长吗?”

完颜宗干摇头说道:“蝼蚁且偷生,某能好好活着就行了,韩这个太好猜了。官家,某以为不宜拦截完颜宗望为妙。再有一年,大宋即可不战而胜了。”

“金人都要跑了。”

赵桓看着堪舆图,说道:“这么好的一个消灭金人有生力量的机会,你让朕不要追击的理由呢?”

完颜宗干撇了撇嘴,这个皇帝,不就因为他是个金人吗?诚诚恳恳的做大宋的官,怎么也这么难呢?

他想了想说道:“大宋军卒也是人,官家的战略目标就是辽阳,达成目标就好。穷寇莫追的道理,想来诸位大将比我更加了解其中的道理。”

穷寇莫追赵桓自然懂,他要说的不是这一茬。

赵桓用力的点了点辽阳城说道:“朕以为,完颜宗望释放出了要逃跑的信号,并且在辽河最窄的地方渡河,其实就是告诉朕他们的决战场地,就在辽阳府前,这里就是他选的决战战场!”

“要么看着他逃跑,要么在一马平川的地方决战。”

大宋的骑兵,和金人的骑兵一直有极大的差距,大宋的优势是火炮和步兵披甲率远高于金人。

这是赵桓作战的选择,若是金人守城,赵桓就准备好了围城的策略。

可是现在战局多变,完颜宗望给了赵桓一个选择题,要么让他走,要么在劣势地形决战。

“所以某才说,穷寇莫追,让他走。”完颜宗干无奈的说道。官家什么都知道,可是就是不愿意放完颜宗望走。

“王禀,你怎么看?”赵桓看着王禀问道。

王禀哈哈的笑了两声,说道:“那还怎么看,当然是打它个狗血淋头!不过太难打了,撒星阵的话,也就是敌伤一千,我伤一千之事。末将以为,让他走就是,等明年开春再去收拾他们!”

“官家不是常说,时间站在我大宋这一边吗?”

赵桓想了很久,说道:“去问问岳飞怎么说。”

岳飞收到圣命的时候,跟着韩世忠从军锦州前往了来州,两地相距不过五十里。

“官家,小心有诈。”岳飞见面第一时间小声的提醒了皇帝。

赵桓心中警兆陡升!

“你是说完颜宗望知道会宁府有皇城司的察子,故意做出了这等姿势,目的就是取得地理优势?”赵桓疑惑的问道。

岳飞摇头,用指挥棒点了点来州城的位置,说道:“若是我大宋想要一战定胜,那王禀的三万捷胜军和两万契丹正军务必随行,到时候来州必然空虚,恐怕完颜宗望的目的是官家!”

赵桓看着堪舆图,不住的点头,从大宋开始反攻以来,金人都在节节败退,此时从会宁府传来情报,完颜宗望要逃跑的消息。

急功近利的大宋皇帝亲至来州,会做出何种决定?

防备空虚的来州,急切的盼望着胜利的大宋皇帝,可能等来的不是战胜的消息,而是完颜宗望的金兵。

“有一手啊。”赵桓看着堪舆图说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这么一说可能还真的是完颜宗望的诡计。”

岳飞点头说道:“其实也不尽然,臣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罢了。若是我大宋不作出应对,按部就班的执行既定战略,攻下锦州完成对辽阳的合围,他完颜宗望还是要走的,早晚的事罢了。”

赵桓面露难色看着辽阳府的地形说道:“这就没个留下他的法子吗?完颜宗翰是金人的右手,完颜宗望是金人的左手,一个右帅,一个左帅,今年就不能砍掉其中一只吗?”

韩世忠用力的伸着头眯着眼,看着堪舆图,说道:“他完颜宗望想过辽河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

“官家,最近天气不好,夏雨将至啊,水火无情,他完颜宗望想跑,也得等到辽河枯水期呀,咱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内拿下他就是了!”

赵桓眼中一亮!

天气不好大宋的火药无法出关,金人的马队居多,也同样无法出行。

大雨天气,不仅对大宋造成了困扰,也对金人的活动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韩世忠指着溪湖的位置,试探的问道:“官家,辽河起于溪湖,那湖里也有不少的水,可以试着疏通一下溪湖的水利,看能不能让枯水期的辽河不那么干枯啊,这样他就跑不了了。”

“反正咱们大宋夺回辽东郡的时候,也是要梳理这里的水利的。”

溪湖就在本溪附近,这倒不失为一个良策。

赵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一人计短,多人计长,眼下最重要的是拿下锦州,完成对辽阳的合围。

此时的辽阳城里,完颜宗望看着负伤的完颜宗弼,仰着头的叹了口气。

这一个仰头,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金国后继无人。

大宋的将军层次分明,他们的老对手种师道死后,在战略大局上,直接多了个岳飞接班。

现在完颜宗翰不能打了,完颜娄室战死了,就剩下他这个西帅做牌面了。

给予厚望的完颜宗弼,果然还是善长内斗,不擅长征战,完颜宗翰对其评价一语中的。

“二哥,莫要如此叹气。”完颜宗弼看着深深的伤口,无奈的说道。

完颜宗望看着完颜宗弼的伤势,问道:“九弟他,没了?”

完颜宗弼无力的点了点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完颜宗望手抖的厉害,不甘心的问道:“尸首呢?”

“尸首被山杨再兴给拿到勾注山种师道墓前,做跪像了。”完颜宗弼虽然不愿意说,但是还是小声的说出了这个大家都知道的结果。

他们说的九弟就是完颜宗杰,完颜阿骨打的嫡九子,被杨再兴阵前一招秒掉的那个赵王。

“宋人欺人太甚!”完颜宗望目眦欲裂的大吼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在屋舍里转了三圈,又无奈的坐在了凳子前。

“你这伤势怎么弄得?保州怎么就突然丢了?”完颜宗望对此非常费解,保州城池前面三道关卡,怎么会丢的这么快?

完颜宗弼解释道:“大宋人解决掉了妙清的大为国,绕道逼迫我撤出了三道关卡的军卒,野外作战没打过,就一战而溃了。”

“主要是那个小筑山,我都不知道小筑山是什么时候丢掉的!在大为国出事那天,我还收到了小筑山发出的一切安好的军报!”

“那些宋人!跟大宋的皇帝一样的阴险狡诈!”

“肩膀这一箭是杨再兴射的,腰上这一刀是陈兴砍的,至于背上这个伤口,是沈从砍出来的。他们太不要脸了,居然三个人打我一个!”

“这个仇我完颜宗弼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全部讨回来的!”

完颜宗弼不甘的模样,像极了当初完颜宗翰负伤的时候,也是满眼的不甘,满心的报复,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失,伤病的不断折磨,这股锐气最后被磨的越来越平,到最后变成无奈。

完颜宗望见到过雄心万丈,从金国战无不胜的金国东帅,变成一个守成的老人,甚至接受了完颜宗磐的无礼条件,前往扶余府剿灭王彦。

完颜宗翰废了。

心高气傲的完颜宗翰是怎么一步步变成废人,完颜宗望全都亲眼所见,完颜宗弼,无外乎是另外一个完颜宗翰罢了。

经此一战,怕是完颜宗弼见到沈字旗都吓得瑟瑟发抖。

连最严重的伤口,都是一模一样,都是背上一个巨大豁口,无法起身,只能在床上趴着。

“好好养伤吧,明天我把你送回会宁府,黑水司虽然很废物,但是还弄了不少治疗这种伤口的手段,伤兵营的俘虏也是有几个,好好把病养起来,我金国不能再损失了。”完颜宗望替宗弼遮好了伤口,叹了口气站起来。

“西帅你准备怎么应对宋人的步步紧逼?”完颜宗弼还在发问,完颜宗弼却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大哥那里?”完颜宗弼皱着眉头继续追问着。

完颜宗望猛的扭过头,愤怒的说道:“不要跟我提起他!在金国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居然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给大宋皇帝出谋划策!”

“我让他回来,他居然给我回了一个字!这个该死的庶出子!”

完颜宗望摔着宽大的袖子,离开了完颜宗弼的房间。

完颜宗弼看着完颜宗望如此愤怒的模样,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是大哥在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不也是看着宗亲把他和三个公主一起赶出了黄龙府吗?”

完颜宗弼的喃喃自语,完颜宗望听不到了,即使听到,他也不好说什么,他也没资格。

完颜娄室就因为给完颜宗干送了一支老山参,写了封信让完颜宗干回到金国。

就被完颜宗望记在心里。

在完颜娄室义无反顾前往燕京时候,为金国争取时间的时候,完颜宗望选择了通风报信。

完颜娄室以一种最屈辱的方式被俘虏,被枭首,死在了燕京。

他也没资格说什么。

完颜宗干给过完颜宗望回信,那封信里就一个字,恨。

完颜娄室临死前绝对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增加完颜宗干心中的仇恨,但是经受过内斗的完颜宗干,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派往大宋的使者和那个赵孝娥,是不是在平州?让他想办法见一下大宋皇帝吧。”完颜宗望对着阴影处黑水司的都知说道。

第六百一十八章 先迈左脚进来州城的金国使者

赵巧云的前半生是极为幸运的。

出生在了皇室的她,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前半生,接受了大宋的皇室教育,知书达理,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会这样幸运的走过一生。

但是这一切都随着一场交易而改变。

海上之盟和闺中的她,根本没有关系,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联金灭辽之事。

在某个清晨,她就被亲从官从宫里带走,然后一路北行至燕京,交给了金人。

宇文虚中是一个无情的人。

他在大宋和金人的谈判中,五贯买了五个帝姬,交给了金人,来博得新皇帝完颜晟的信任。

五个帝姬到了金国之后,宇文虚中并没有给过帝姬任何一丝一毫的优待。

待在浣衣局的五名帝姬,只有赵缨络的日子好过一些,嫁给了完颜宗翰后,马上孕育了一个儿子。

母凭子贵的赵缨络,也只能保住自己,对于在浣衣局的姐妹们,她也毫无办法。

赵巧云到了金国之后,才了解了什么是海上之盟,知道那个庞大的辽国,须臾之间就如同巨厦倾塌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知道宇文虚中这个人,把她们买来的目的,送给了金国勋贵做玩物。

不过从前年开始,他们几个姐妹,突然就从浣衣局里出来了,搬到了民居之中。

没停几个月,她们剩余的四个人里面,就有三个嫁给了金国的勋贵。

仅剩下的赵巧云,惊恐万分的被金国皇帝以公主礼待。

仆人、轿冕、大宅、出入宫廷给金人皇帝请安,随着完颜晟的病逝,赵巧云的待遇再次发生改变。

小金人皇帝每天都会派出使者嘘寒问暖,赵巧云的婚配也一变再变,从最开始的贰臣官宦,到后面的宗亲,还差点当了小皇帝的妃嫔。

到最后变得不了了之。

骤逢人生大变的赵巧云,早就明白了,一定是金国和大宋之间的兵事不顺,所以她才会有如此的待遇。

而后她跟着金国的使者一起来到了来州,被王禀留在来州动弹不得。

那个愚蠢的弟弟为何突然变成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成了人人称善的大宋皇帝?

赵巧云的内心充斥着矛盾和不安,来到了来州的中军大帐,只见到一脸英气的大宋皇帝,正在巨大的沙盘前跟诸多将领议论不休。

不过多数情况下,那个皇帝都在极为认真的倾听着大将们的讲解,还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肯定。

“金国的使者等了三个时辰了。”赵英给官家送了一盏茶。

他这个提醒,并不是提醒皇帝,金国使者需要优待,而是其中有一名帝姬,涉及到了大宋的脸面。

赵桓抿了一盏茶,辽阳之战终于清晰了起来。

其实真正关键的并不是锦州,而是辽阳依靠的那座龙凤山的争夺,有了龙凤山就可以在溪湖兴修水利,金人就没有了枯水期的逃跑时机。

赵桓没有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他这个云将领还是做个云将领好了。

岳飞的战略本身就是步步为营,比拼国力的王道战略,再加上枢密院养的那群参事和诸将的完善,这战略,赵桓反正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金国败局已定啊。”赵桓非常肯定的说道,让诸将各回军寨对着赵英说道:“让金国使者还有赵巧云进来吧。”

赵缨络之事,到现在赵桓都谨记于心,她们象征着大宋的耻辱,但是这份耻辱却是她们的父亲赵佶给她们的。

赵桓始终无法理解,当初宇文虚中五贯买了五个帝姬的时候,赵佶到底是怎么答应的!这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赵巧云脸色没有惶恐,也没有欣喜,让赵桓更加意外的事,赵巧云脸上没有赵缨络脸上那种心如死灰。

然而充斥着希冀。

“福禄帝姬赵巧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巧云首先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面前的皇帝登基的时候,她没有山呼海喝,现在见面自然要补上。

赵桓让赵巧云平身,好好端详了一下赵巧云,没有看到她脸上的委屈,充斥着淡定和坦然。

“这个金国的使者,你要说什么?”赵桓疑惑的问道。

大宋和金国现在打的天翻地覆,赵桓没有一刀砍了他,完全是砍在赵巧云的面子上。

他不喜欢金人,连处死完颜娄室,赵桓都没见完颜娄室一面。

“会宁府兵马督总管兼会宁府尹完颜宗辅见过大宋皇帝,愿大宋皇帝千秋万代。”完颜宗辅犹豫的给大宋皇帝行了个拜首礼。

赵桓看着完颜宗辅,表情相当不爽。

赵巧云都跪了,他居然给自己行拜首礼,活腻歪了。

“不知道金国的使者踏入来州城的时候,是先迈的左脚还是右脚啊?”赵桓不经意的问道。

“啊?”完颜宗辅一脸疑惑的看着大宋的皇帝,想了想说道:“迈的左脚。”

赵桓点了点头,左脚好。

完颜宗辅完全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也不确定正确的答案,俯首说道:“金国新帝登基,特别让臣带着国书,来参见大宋皇帝,可是那王禀,从中作梗,迟迟的不让臣去燕京见过陛下!”

赵桓抿了一杯茶,笑着问道:“你在朕面前,指责朕的大将,你在挑拨离间吗?”

“这…这……”完颜宗辅满头大汗,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传闻大宋的皇帝以仁善著称,怎么到了自己这里,言辞这么锋利?

而且大宋的皇帝,不是出了名的重文轻武吗?

“这是我金国皇帝的国书。”完颜宗辅赶忙递出了手中的书信,他在这中军大帐实在是太过压抑了。

“你们那的蝌蚪文写的还是汉文写的?”赵桓让赵英拿过来国书,问道。

完颜宗辅回答道:“金文和汉文都有,毕竟是两国往来文书,自然是要两国用语都用才是。”

完颜宗辅说完,就感觉皇帝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

赵桓不紧不慢的打开了国书看了看,笑着说道:“我记得以前的时候,完颜希尹见朕的时候,称呼朕为宋王?是有这么回事吧,赵都知。”

赵英点了点头,当时官家刚登基,宇文虚中和完颜希尹都称呼赵桓为宋王。

赵桓可以不在乎宇文虚中的称呼,毕竟他身在敌营,为大宋办事,多有不便,赵桓非常谅解宇文虚中。

【女真大金皇帝致书神文圣武大宋皇帝,汉家阿舅大官家亲启,千万敬拜。】

汉家阿舅大官家?赵桓指着国书的抬头疑惑的看着赵英,自己难道和金国还是亲戚不成?

他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赵缨络嫁给了完颜宗翰,完颜宗翰是宗亲,他这个阿舅,称呼没什么问题。”赵英小声的说道。

赵桓沉默的看着这封国书,一个抬头就在恶心自己,他默默的将书信放回了信封,说道:“什么事,你说吧。”

赵桓看了一眼赵巧云,再看着金国的使者,脸色极为难看。

“金国想要和大宋议和,画疆而定,永不向扰。”完颜宗辅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这封国书是完颜亶在辽阳写的,用词上可能有点欠考虑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大宋还没拿下临潢府。

现在已然大不相同。

“怎么个画疆法?”赵桓兴趣盎然的问道,画疆这两个字,在赵桓的心里,可是一道伤疤。

好死不死的,完颜宗辅说出了这两个字。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的臣构言。

【臣构言,若天兵至,则来画疆,合以淮水中流为界,西有唐、邓州割属上国。自邓州西四十里并南四十里为界,属邓州。其四十里外并西南尽属光化军,为弊邑沿边州城。】

“还是说要以淮水中流为界吗?”赵桓笑着问道。

完颜宗辅一看皇帝这个架势,就知道自己怕是说了什么话,惹了大宋皇帝不高兴了。

“当然不是,这哪敢啊,是以辽河为界限,黄龙、会宁、扶余为大宋,辽河以南,大鲜卑山以西皆为宋土。”完颜宗辅拿出方帕,擦着额头的汗珠说道。

赵桓点头,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完颜宗辅非常疑惑的看着赵桓,这一句知道了就完事了?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完颜宗辅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一趟!

“那臣和福禄帝姬就先退下了。”完颜宗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道。

赵桓用鼻音重重的发出了一个疑问:“嗯?”

完颜宗辅想要抓住赵巧云的手,猛的定在空中。

因为赵英已经将腰腹的软剑拍出,若是完颜宗辅放肆,赵英也不介意他死在这中军大帐里。

左右不过是洗洗地罢了,他很擅长做这个。

“那臣告退。”完颜宗辅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说道。

赵桓用鼻音重重的发出了一个肯定:“嗯。”

完颜宗辅走的很快,速度飞快的离开了中军大帐,赵桓哭笑不得说道:“这个金国使者不如当初的完颜希尹。至少完颜希尹还有胆子跟朕面前咆哮。”

“完颜希尹还有胆子在天德州跟岳飞正面硬碰硬的打过一场,但是这个完颜宗辅,不太聪明的样子。”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大宋皇帝的软肋

赵英点了点头,看着官家的脸色,问道:“要不要杀了他?种少保坟前的跪像还不够多。”

赵桓点了点头,虽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是赵桓并不是一个按着常例出牌的人。

赵楷坠马而死,那这个完颜宗辅也可以坠河而亡。

“杀掉完颜宗辅呀,会不会显得我大宋小家子气?”赵桓皱了皱眉问道。

赵英翻了翻身上的腰牌,是皇城司的腰牌,说道:“谁让他左脚进的来州城呢?”

赵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赵英出门安排完颜宗辅坠河之事。

在赵英眼里,完颜宗辅罪该万死,反复的在官家面前,提起官家心头之恨。

赵英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留下了赵桓和赵巧云两个人在中军大帐之中。

赵桓刚要张口和赵巧云说话,就看到赵巧云已经泪流满面,掩面痛哭的瘫坐在地上。

但是却没有一点点的哭的声音发出,仅有的眼泪和颤抖的双肩。

“别哭了,都过去了。”赵桓敲了敲桌子,让赵巧云停下哭泣,他不擅长哄女人。

赵巧云之事,是大宋之耻,是她个人的悲剧。

这个悲剧相比较河东路、云中路、燕京路全家俱没的百姓而言,就显得有些轻微了些。

赵巧云擦干了眼泪,说道:“我在浣衣局的时候,是不能哭出声来的,否则就会被那些嬷嬷殴打,轻则遍体鳞伤,重则卧床。”

“刚刚脱离苦海,外人在的时候,我还能忍的住,毕竟事涉大宋皇室的体面,可是没了外人,有些失态,还请官家谅解。”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都回来了,过几日恢复帝姬身份,找到大宗正,让他把你归回族谱,再找李清照,把帝姬的待遇都领了。”

对于这些帝姬,赵桓打算用来姻亲大宋的将领,但是眼下大宋的大将里面,岳飞有了李娃,韩世忠有梁红玉,王禀有林幼玉,沈从本身早已成家。

杨再兴?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巧云擦拭完了脸上的泪水,这一哭,本来极为精致的妆容,变成了花面猫。

赵桓总觉得这花脸有些刻意。

不过她在袖子里掏摸了半天,拿出一封书信说道:“帝姬共有五人,缨络嫁给了完颜宗翰,我待字未嫁,琅儿嫁给了完颜宗固,这里是琅儿写给我的书信。”

“完颜宗固在黄龙府按兵不动,其实是想回会宁府,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举动,挟持完颜亶。”

“琅儿写给你的吗?”赵桓让赵巧云将书信拿过来。

皇帝待人接物,都是由身边的内侍省的都知来代办,这叫假手于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防止出现当初的荆轲献匕之事。

赵桓疑惑的看了一眼踉踉跄跄走过来的赵巧云,心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他有一种幻觉,这一身宫服的女人,有点像恐怖片里的索命厉鬼。

他很快就发现了这特么不是幻觉!

因为他在接过书信的一瞬间,他就看到了赵巧云另外一只手中的匕首!

【裴满舒,裴满氏族人,刺客,对你的忠诚度0/100】

系统非常及时的提醒了赵桓,这就是个假的!

赵桓眼睛瞬间瞪得极大,猛的站了起来,拔出了身后墙壁上的挂剑。

感谢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自此之后,只要是皇帝,不管走到哪里,背后都有挂剑,并且成为了王负剑,调笑帝王怕死的一个梗。

感谢大宋赵氏皇亲国戚的心血管遗传疾病,让赵桓经常锻炼,让他足够的反应速度和体魄,灵活躲开了赵巧云捅出来的匕首。

“去死吧!”赵巧云眼睛里充斥着血丝,暴怒的喊着,手中匕首再次向赵桓捅去。

已经站起来了的赵桓,后撤了一步,躲开了这一刺,反手就是一剑,刺向了赵巧云的眼睛,攻其必救!

果不其然,赵巧云的匕首挡住了赵桓的剑,但是这也中了赵桓的计谋。

因为孙历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赵巧云的身后,一刀砍掉了赵巧云拿着匕首的手,血流如箭,喷的哪里都是。

孙历师承赵英,一双手在赵巧云的身上拍了几下,假的赵巧云就瘫软在地,浑身抽搐。

“让官家受惊了。”孙历才皱着眉头,仔细查看着无力的赵巧云,发现了她还带着一大堆的刺杀用的物品。

“她进行辕的时候,没有被检查吗?”赵桓皱着眉头问道。

孙历连忙回答道:“她是帝姬,亲从官不敢检查宗亲身上携带着什么。”

“漏洞,补上。”赵桓一脸淡定的说道。

他虽然表面淡定,但是内心却慌得一批。

自己弄了个凌唐佐冒充夏佐忽悠完颜宗望,完颜宗望弄个假的赵巧云忽悠自己,不过分。

怪不得皇帝出行搞那么大的阵仗,皇帝的安危的确非常重要。

赵英风驰电掣的冲回了行辕,看到赵桓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再看看正在洗地的孙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官家没事就好,臣杀了完颜宗辅之后,看到了另外一个赵巧云,吓的魂都冒出来了,幸好官家无事。”赵英擦了擦额头的汗,惊慌失措的说道。

赵桓点头,说道:“刺客和赵巧云长得很像,虽然有点点不一样的地方,都把朕给诓骗了,更何况你们了。”

“开始的时候朕看出来,有些许的差异,朕还以为是许久未见,变了些模样呢。”

他哪里是许久未见,分明是从未见过。

虽然赵桓接收了宋钦宗的记忆,并且为此大病一场,知道赵巧云张什么样。

但是照片和真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黑水司的实力正在飞速的膨胀,经过多次和皇城司交手之后,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啊。你叮嘱程褚不要放松,金人的学习能力很强。”

“还有这事就不要大肆宣扬了,要不然以后赵巧云在大宋还过不过了?”赵桓特意叮嘱道。

得亏把完颜宗辅给做掉了,否则大宋皇帝居然没认出自己的妹妹是个假货,传出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登基之时哭晕和后来英明神武强烈的反差。

引发一些不必要的猜想和社会舆情。

狸猫换太子这种一听就不靠谱的传闻,都能在中原大地,流传上千年之久。

赵桓可没忘记正统身份,这个力量有多强大。种师道、宗泽、李纲、岳飞等人,不就是因此聚拢在自己的麾下的吗?

这就是自己的软肋,不能让任何人怀疑自己的正统性。

“官家仁善。臣等谨记圣喻。”赵英俯首说道,看着还在洗地的孙历,踹了一脚示意他赶紧表态。

赵桓生受了这个马屁,说道:“好了,此事切记不要传播甚广。以后金国的使者,进入宋境,一律斩杀。”

“官家!你没事吧!”朱凤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到了赵桓的身上。

她上下一顿乱摸,确定了赵桓身上没缺任何零件之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臣妾听说行辕出了事之后,就立刻跑了过来,吓都吓死了,官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朱凤英坐在赵桓身上不起来,紧紧的抱着他。

赵桓轻轻的拍了拍朱凤英的背,说道:“这不是没事吗?看把你吓的。”

朱凤英整个人都在抖,那是一种极度的恐惧和担心,赵桓能感觉到朱凤英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朱凤英的双手跟钳子一样,用力的勒着赵桓的脖颈,弄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赵桓强行把朱凤英的手掰开说道:“轻点勒,再勒就断气了。”

赵桓感到肩头一阵温热,再看了看朱凤英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已经将赵桓的肩膀,全都打湿了。

“你别哭啊,朕这不是没事吗?哭什么?”赵桓无奈的说道。

“那官家哄哄我嘛。”朱凤英撒娇的说道。

赵桓浑身一哆嗦,无奈的说道:“你别用这种语气说话,受不了。再说朕哪里会哄人。”

“官家哪里不会哄人?”朱凤英说着就一脸羞红的在赵桓耳边小声的说道:“上次官家说哄女人怎么哄来着?”

霍!这可是中军大帐,里里外外都是人,赵桓可拉不下这个脸,在沙盘前哄人。

这是不务正业!

赵桓将朱凤英放下来,说道:“朕还有军国大事,哄人的事,晚上再说。”

“哼!官家跟军国大事困觉吧!”朱凤英一跺脚,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赵桓无奈的看着朱凤英的身影,盯着沙盘,继续未做完的事。

他要将岳飞、韩世忠、王禀今天做的军阵推演,复盘一遍,哪怕学不会军务。或者无法精通军务,多少也要明白一些行军打仗的基本道理。

否则很容易在一些政策上,枉顾军阵大忌,就麻烦了。

赵桓将军阵推演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担心的看着天上的月晕,钦天监长期观察总结出的经验,但凡是有月晕,第二天很容易就会暴雨。

一旦下了大雨,那这仗就没法打了。

赵桓转了转身子,活动了下颈椎,准备去哄哄朱凤英的时候,孙历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神情急切的说道:“官家,扶余府王彦来信。”

第六百二十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王彦。

赵桓对王彦足够的尊重。

这个男人,在正常的历史线里,在杜充放弃宗泽的军备策略,破开黄河渡口,逃出汴京城,仓皇南下的时候,王彦成为了河东、河北两地所有义军的首领。

独自一人撑起了硕大的北方抵抗战场,劳心劳力一辈子,打不下去之后,回到南宋,却又被赵构和秦桧打压,郁郁而终。

而现在,王彦自己带着曾经的太行义军只身万里,闯进了完全没有情报的黑土区,和金人展开了长达两年的周旋。

最关键的是做的有模有样,给金人的粮草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王彦的书信内容,赵桓认真看了一遍,他的这札子,汇报了战况。

扶余府在完颜宗翰步步为营的战略下,接连丢失了大量的村落,无数已经被感化的渤海人和扶余人,再次脱离了大宋的控制。

太行义军已经被逼出了兀惹城,在广袤的黑土地上,和敌人竭尽全力的周旋着。

摆在王彦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个就是撤离,而会宁府围剿太行义军的金人精锐,就可以离开会宁府驰援辽阳。

另外一个选择,就是战死在扶余府。

根据王彦的规划,他的太行山义军,还能跟完颜宗翰周旋到初秋,就再无一战之力。

只能任由完颜宗翰的精锐离开会宁府。

而王彦的书信,也告诉了赵桓他的选择。

他选择了战死在扶余府为国尽忠。

王彦的这个选择,并没有出乎赵桓的意料之外。

这个人就是这么一个人,赵桓从他的资料里,看到过王彦当初选择从河北河东归附南宋的理由。

金人为了围剿王彦,搞出了赤地政策。一路走过,烧光、杀光、抢光民不聊生,赤地千里。

王彦最终选择了不给北地百姓更多的伤害,离开了北方。

金人的苟延残喘和挣扎,非常的明智。

他们挑唆着契丹人在上京路牵扯了上京路的诸多兵力,而给塔塔尔部的兀格封王,令其打断了欧阳澈大规模援助的可能。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让王彦的军队成为了真正的孤军奋战。

赵桓犹豫了很久,只能尊重王彦的选择,眼下的局势下,首要目标当然是辽阳。

至于王彦,赵桓手中并没有太多的力量能够支援他。

自己在正面战场给完颜宗望的压力越大,才能越发牵制住完颜宗翰进攻王禀的步伐。

“将这份王彦的书信,送到前军阵前,让岳飞和韩世忠看看。”赵桓将书信递给了赵英,内心极为焦虑。

皇帝最重要的真的是无情无义吗?

赵桓始终无法相信,什么狗屁倒灶的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说法。

他就十分担心王彦和他那五万左右的太行山义军,那都是大宋好男儿,若是真的全数战死,赵桓很难有颜面在九泉之下,再次见到他们。

赵桓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写下的札子和命令,决定了数万人的生死,举重若轻。

此时的扶余府,刚刚走出初夏的淋淋细雨,来到了盛夏时候,扶余府这地方,夏天热的连枝丫都是耷拉着脑袋,冬天冷的时候,雪有丈厚。

“这鬼天气,赶紧下点雨吧。”孟德抬着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不断的拉扯忽闪着自己的衣物。

王彦看着孟德焦躁不安的模样,笑着说道:“心静自然凉。这种闷热顶多半个月,就过去了。越焦躁越是燥热。”

孟德猛灌了一口凉白开,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声的说道:“舒坦!要是有冰雪元子吃,或者来碗冰镇酸梅汤,就更爽了。”

王彦哭笑不得看着孟德,突然面色极为严肃的看着远处,趴在地上,认真的听了很久,才疑惑的说道:“难道是我感觉错了?为什么我感觉完颜宗翰已经杀过来了,却没有听到任何马蹄的声音?”

孟德一听敌袭两个字,猛的缓过神来,看着远处山林,指着被惊飞的鸟群,说道:“应该是那个方向,他们应该没有骑马!”

王彦用力的挤了挤眼,他们出了兀惹城后,金人就跟附骨之疽,紧紧的咬着他们不放,已经连续追了他们三天了。

“让睡觉的兄弟们起来,这群狗养的又追上来了!”王彦抖擞着精神说道。

三天没合眼的他,已经有些癔症了,若是平日里,他绝对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鸟群是一个极好的征兆,轮流休息的太行义军的士气,比王彦想象的要好太多了,他们睡醒之后,甚至好以整暇的洗了把脸,吃了点干粮。

“官家也真是,我们都到这种地步了,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喝生水,这多麻烦啊。”孟德往火里加着柴火,嘴上抱怨着皇帝的规矩。

王彦扭了扭有些酸涩的腰身说道:“你就知足吧,官家叮嘱我的时候,告诉我,汉之冠军侯霍去病,就是喝生水才出的事。不管如何,我们喝热水之后,生病的确少了。”

“作战两年没有多少人病逝,就足以说明喝热水是好的。”

孟德一脸惊诧的说道:“真的假的啊?”

“官家说他猜的。但是胡元手里的万华镜,的确是能看到水里有东西。好了,赶紧把水装好,准备上路了。”王彦看到了一些野兽惊恐的逃窜,就知道,敌人就在附近了。

山林是天然的隐蔽场所,王彦有足够的时间撤离,当完颜宗翰乘坐着大撵找到王彦的营寨的时候,非常不甘!

这是第四次差点就抓住了这个略显滑手的王彦!可是又被他逃之夭夭了!

“这个王彦怎么比我们金人还能跑?”完颜宗翰感慨的说道。

完颜真珠是完颜宗翰的长子,因为完颜宗翰已经不能骑马作战,他善马战,就随军出行。

完颜真珠愤怒的说道:“这阉臜货!太能跑了!父亲,给我三千兵马,让我追上他们与之缠斗,你们随后跟上!定能把他们杀的干干净净!”

完颜宗翰怀疑的看着完颜真珠,内心对这个大儿子已然彻底绝望。

“你当王彦是白痴吗?!”

“完颜宗磐和完颜宗固两兄弟就是傻子草包吗?!”

“他们和王彦斗了一年有余,我们和王彦打了半年,你若是分兵去钓鱼!很有可能鱼饵被他们给吃了,还钓不到鱼!这山林他们玩的比我们还要熟悉!”完颜宗翰愤怒的指着完颜真珠的鼻子骂道。

完颜真珠吧嗒了两下嘴皮,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

完颜宗翰没好气的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军队,叫我东帅!不要叫我父亲,说了七次八次了?你为什么就一点都记不住?”

完颜真珠的脸色有些疑惑:“那你不是我父亲吗?怎么就不能叫了?咱们大金国不都是父子相称吗?完颜宗干和宗望随太祖亲征的时候,也不是一口一个父亲?”

“怎么轮到现在就不行了呢?”

完颜宗翰彻底没了脾气,无奈的对着亲儿子说道:“你呀,军中无父子,唯有严明的军纪才会有强大的军力,才能令行禁止。你懂吗?”

完颜真珠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完颜宗翰用夸大的袖子掩面,连连感慨:“罢了,罢了,教不会。”

金人起于黑土白水之间,草莽气严重的金人政权,就因为极为粗糙的行政,暴露出了极大的问题,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向中原王朝的传承去学习。

但是显然完颜真珠并没有这个觉悟。

完颜宗翰无奈的看着南方,他的另外一个儿子,完颜斜保是他最后的希望,奈何他已经快三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

“东帅,营地周围并没有坟包,溪流检查过了,没有尸首。宋军并未减员。”一个传令官跑了过来,匆匆忙忙的说了一句话,就一溜烟跑了。

传令官的消息最灵通,完颜宗翰喜欢杀传令官的事,早就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秘闻。

据传闻,当初雁门关城破的罪魁祸首应该是完颜宗敏,但是完颜宗翰为了保住完颜宗敏,选择了杀死传令官,来保守秘密。

完颜宗翰对着完颜真珠说道:“你看到了没?我们在山林里每走十几里地,就会有人掉队,就有有人生病,在这里生病和掉队都是死的另外一个称呼罢了。”

“但是我们沿途追击,就找到了三个宋人的坟包,还是重伤员,不治身亡。”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完颜真珠的眼睛越来越亮,用力的拍手说道:“我知道了,父亲!”

完颜宗翰龇牙咧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这父亲两个字,气的他牙痒痒!

但是看在完颜真珠是亲儿子,还略有所悟的样子,他没有选择怒斥而是等他的下文。

完颜真珠说道:“没有尸首,是不是代表他们粮草不够,都把那些尸首给吃了?孩儿见过那些汉儿,他们没粮食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完颜宗翰真的忍不住了,用力的一巴掌扇在完颜真珠的后脑勺上,愤怒的说道:“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就知道吃!吃!吃!”

“都是人,就算是没有粮草了,他们优先杀马吃马才对!你哪个眼睛看到马的尸体了?!你是瞎呀还是蠢?!”

“你看到的那些汉儿是饥民!这是军队!军队啊!”

“别打了,父亲,再打就真的傻了。”完颜真珠一边躲闪,一边说道。

完颜宗翰嫌弃的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无奈的摇头。

金国正值多事之秋,若是太平日子,他不行,还能靠着勋爵养老,但是现在他必须上战场,再这么蠢,会死的。

“进退两难啊。”完颜宗翰无奈的说道。

第六百二十一章 老子的鹰雕

完颜宗翰非常无奈,现在他的境地,就是进退两难。

进,剿灭王彦,除掉扶余府的心腹大患。

退,驰援辽阳,保住辽阳,明年开春还有一战之力。

但是这个抉择,他无法抉择。

王彦不好抓,在进攻王彦的太行义军的战阵中,完颜宗磐上来就栽了一个大跟头被王彦玩了一手。

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兀惹城砸下重兵,终于拿下城池之后,仅仅收获了空城一座。

趁着严冬的天气,王彦将城中百姓和粮仓全都搬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追击也不顺利,王彦义军的马很生奇怪,耐力太强了。跑了两天,居然还没有力竭,他有意识的将王彦赶到了山林地带。

山林不利于骑马,他以为容易追上。

结果还是没追上,太行义军的脚底板跟钉了马蹄铁一样,跑的比他们快不说,跑的比他们还时间长。

完颜宗翰忧心忡忡的看着大片的山林,自己真的能追得上他们吗?

王彦并不知道完颜宗翰并不看好追击,他现在有些癔症,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孟德显然发现了王彦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刻。

“王将军?”孟德的手在王彦的眼前晃动着,王彦毫无反应,脚下依旧踉踉跄跄的往前走,跟着大部队前进着。

走着路都能睡着,这得多累?

孟德让人抬出来做好的担架,两个人把王彦放在了排车上推行,颠簸的路丝毫没有打扰王彦的熟睡,鼾声如雷。

“谁!”孟德突然瞪着眼看着前面,勒住了马匹,弓箭一引,直直的指着前方。

太行义军的大脑,王彦,现在睡着了。

这个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得小心再小心。

“你们是鹰神派来的天兵吗?”一个老叟佝偻从草丛里,探出了身子。

鹰神?

孟德眼中一亮!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金人能够追得上他们了!

那就是天空!

金人崇拜海东青,并且把海东青绣在了衣服上!金人之所以能够一直紧随不舍的追着他们,和完颜宗翰养的海东青有绝对的关系!

孟德一抬头果然看到了一只洁白的海东青,在天上翱翔着,时不时发出悦耳的嘶鸣。

但是这嘶鸣声,显然是给完颜宗翰的金人报信才对!

这就对了,凭什么金人一路追着他们,居然一次都没追错方向,不管怎么甩都甩不掉!问题出来这海东青之上!

孟德怎么能容得这畜生如此张狂,之前是未曾发现,现在已经猜到了它在作怪,岂能饶得了他?

“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孟德笑着看着海东青,低空盘旋不停鸣叫着,指挥着军卒们结成了战阵,等待着时机,将其击杀。

“这位老者,你稍候片刻,我们要杀了这等傻鸟,再说不迟。”孟德抬头看了一眼,假装不在意的继续前行着。

海东青并不是知道它已经被发现了,扑扑凌凌,煞是威严的巡视着自己的疆域,将近一丈的翼展,让它有了征服天空和所有敌人的能力。

它巡视了一圈,很好的完成了完颜宗翰交给它的任务,侦查宋军的动向。

庞大而轻巧的身躯,经过带轴勒腰的海东青,虽然脂肪率大大降低,肌肉强劲,但是它的耐力就略显不足,维持飞行姿势,消耗了它大量的体力。

人都累坏了,更何况是它?

正在它准备停留在枝头休憩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声爆喝:“放!”

一阵箭雨而过,数只箭矢插在了海东青的身上,把它击落在地,海东青的翅膀轻轻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声息。

“畜生猖狂!”孟德唾骂了一声,让军卒们把这死了老鹰处理下带上,准备找到落脚的地方后,就给王彦炖个汤头补补。

王彦鼻子抽动着从梦中醒来。

他听到了孟德军令放箭,可是眼皮太沉了,嘈杂声消退以后,王彦知道安全之后,又昏昏睡去。

“什么味道,好香啊。”王彦揉着惺忪的眼睛问道。

孟德嘿嘿的笑着拿了一个碗,盛了一碗汤给了王彦,笑着说道:王将军!我逮到了一只海东青,这可是女真的圣鸟,长白山上的鹰神。抓了给你补补身子。”

王彦眉头一皱,问道:“就是这畜生一直在报信?当时也是困乏糊涂了,怎么忘记了金人养鹰雕的习惯。”

“我睡了多久了?金人离我们还有多远?怎么安营了?金人追上来怎么办?!”王彦说着要站起来,去指挥军卒继续撤离。

孟德按住了王彦笑着说道:“路上碰到一老叟,是扶余人,他们是这大鲜卑山的老山客,经常进山打猎挖参!很多躲在大鲜卑山的山林里的扶余人,都承受过咱们的恩惠。”

“这地方也是他们找到的山坳,没有海东青指路,他们金人哪里能找的到我们?”

王彦打量了一圈这处山坳,入口处大量枫树堵在山口,等闲之下,的确很难想到这里居然驻扎着一只军队!

而且似乎山外有山的模样?

“地方是不错,那些扶余人值得信任吗?”王彦略为蹙眉的问道。

孟德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村落,说道:“可靠吧。他们都是前唐遗民的汉儿,和我们一起躲在这里,他们的村寨就在那里。若是投了金人,也没必要住在这种于与世隔绝的地方做野人。”

王彦才看到村寨,有些小孩子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着,这山坳有两个出口,都由大宋军卒把守着。

这种将生命依托的羁绊最为可靠。

若是这些村寨里的村民,背叛了大宋军队,投靠了金人,那宋军可以在金人来之前灭掉他们。

“我到底睡了多久?”王彦疑惑的问道,这安营扎寨的进度,有点快。

山石堆积成了一个小小的关隘,堵在两个出口上,哨塔和箭塔都被建了起来。

孟德掰着指头算了算,说道:“睡了六个时辰吧,那些石头垒成的城墙,还有箭塔之类的东西,都是村寨里的百姓们之前弄的,就是简陋了些,修修补补算勉强能用了。”

王彦上下打量了下孟德说道:“孟德,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带着太行义军回大宋,知道吗?”

孟德瞪着眼:“乌鸦嘴,呸呸呸!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等到金人麻痹大意的时候,我们再倾巢而出,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彦哈哈大笑的说道:“我说如果嘛,你看你这个行军打仗,安营扎寨拒马坑,都很有一套了,两年能成长到如此模样,很不错了。”

王彦确认了军务无误之后,端着已经晾了一会儿的汤,三下五除二的将整碗汤喝了干净。

“鲜!这里面是不是放人参了?”王彦砸了咂嘴,喝的有点快了,味道都没尝出来。

孟德点了点头,又给王彦盛了一碗说道:“跟村民买的野山参。”

“那老鹰个头挺大的,一锅炖不下。”

“够吃好几顿的了,我还给射中海东青的每名军卒都分了点呢。”

王彦心满意足的看着孟德,自己昏睡的时候,孟德居然还遵守着军规,不动百姓一针一线。

老山参是买的,而不是拿的,这很重要,是区分军队和流匪的重要标准。

“不能就呆在这里,我们的任务是牵制金人的会宁府的军队,所以也要随时出击,给完颜宗翰压力。”王彦又是飞快的喝完了汤,问道:“只有汤没有肉?”

“肉太难嚼了,都炖烂了,也嚼不烂,也不是老,就是塞牙。”孟德继续给王彦盛汤。

王彦一看这锅里,压根就没有肉了,早就被分光了,都是大块骨头在里面煮着。

鹰骨山参汤,有骨头啃也还不错了,至少给自己留了口汤。王彦啃了几块骨头,擦了擦嘴。

“这山坳是最深处,外面还有几个关口,王将军要不要去看看?”孟德看着王彦吃饱喝足,赶忙说道。

等王彦侦查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这个山坳九曲十八弯四通八达,岔路口甚多,没有熟悉的人带着,很难走进来。

这才让王彦安心了下来。

“得好好感谢那些扶余人。”王彦看着村落皱着眉头思考怎么才能报这个恩情。

太行义军经过兀惹城一战,死伤惨重,就剩下了不到三万人。

这些扶余人真的是救命之恩。

孟德笑着回答道:“我让随军的书记官和西席先生教那些扶余人读书写字,那些扶余人可高兴了。”

知识,是一个不错的谢礼。

完颜宗翰终于追踪到了海东青最后被击杀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地黑白相间的鹰毛。

看这情景,应该是就地剥皮处理好了才带走。

完颜宗翰大怒的喊道:“老子的雕!”

“把细犬带过来!我还不信找不到你们了!”

鹰是海东青,犬是长白山细犬。

追踪那是一把好手,龇牙咧嘴的细犬,疯狂的山林里跑动着,金兵们看着他们的神鹰被杀,杀红了眼,跟着细犬一阵狂奔。

可惜天公不作美,完颜宗翰声嘶力竭派出细犬之后,追出了一段时间,忽然起了一阵大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风之后就是滂沱大雨。

等到雨过天晴之后,林子里只剩下了雨后草木的香气,哪里还有什么汉人的味道?

一场山雨,将王彦太阳义军的所有痕迹,抹除的一干二净。

“此恨不报枉为人!”完颜宗翰的怒吼声在山林里回荡着,却于事无补,他们已经失去了王彦军队的位置。

而王彦随时可以从阴影里出击,不管是兀惹城,还是会宁府都有可能被王彦袭击。

这才是最致命的!

现在的他,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第六百二十二章 老糊涂了的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盯着郁郁葱葱的山林,终于决定了停止寻找王彦和所率军队。

军队的动作很大,其行走的路线一般非常难以掩盖。

但是已经在黑土区和金人斗了两年的王彦和太行义军,显然知道该怎么化整为零,掩盖自己的踪迹。

而让完颜宗翰更加无法接受的是,这片山林的主人,似乎不是他们金人,而是那些宋人的一样。

他们神出鬼没,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一样,每次的出现都会带来十个或者八个斥候队的阵亡。

这让完颜宗翰烦躁不安,但是又无可奈何。

“父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些人太厉害了!”完颜真珠略带着惊恐的说道。

现在军营里已经传闻大宋的军卒都是阎罗殿索命的恶鬼,而那个皇帝就是阎罗王!

这种惶恐的情绪在军营里不断的传递开来,让金人的士气大跌!

完颜宗翰点头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们现在退回兀惹城,他们就不会出现了吗?我们只要退回去,那我们之前拿下的村寨,都只能拱手重新送给王彦。”

“他们管这种战术叫做游击战,而且并非瞎胡闹,听说大宋的皇帝,给王彦传了一本兵书,非常神奇。”

完颜宗翰不想失去刚刚夺回的土地和村寨,那些百姓和粮草,本来应该是他们金人的才对。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们了。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进了中军大帐,慌张的说道:“扶余知府问东帅,是否执行收刀兵安地方的政策?”

“现在新收复的这些土地,那些兀惹人和渤海人都变得奇怪起来了,他们总是哼唱着奇怪的战歌,揭竿而起。”

“什么歌?”完颜宗翰皱着眉头问道。

传令兵将书信递给了完颜宗翰,又急匆匆的离开了中军大帐,那些百姓们变成了暴民,他们唱的战歌,实在是奇怪的很。

完颜宗翰怀疑的打开了书信,一股冥渊地府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紧紧的抓着纸张,颤抖的将书信的内容看完,用力的将书信撕了稀碎愤怒的说道:“一派胡言!”

“这个世界是需要秩序的!怎么就没有神仙了?怎么就没有皇帝了?他们宋人没有皇帝吗?!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完颜宗翰疯狂的撕扯着信件,纸张飘落的时候,他还在疯狂的抓闹着信件,疯狂的怒吼着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完颜真珠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暴怒的父亲,即使是王彦的几次逃脱都只是焦虑战局而已,何事如此的愤怒?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完颜宗翰无力的蹲在地上,肩膀抖动着,忽然仰天大笑着说道:“大宋的皇帝!你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蛊惑我的臣民,当有一天这种平权,蔓延到你大宋的时候,看你如何是好!”

“总有一天受尽蛊惑的臣民,会把你的龙椅砸烂,把你的延福宫统统烧掉!”

“把你从皇位上拽下来,踩在尘土里!一文不值!”

“哈哈!自取灭亡之道!自取灭亡之道!”

“你灭得了我金国!灭得了我完颜!同样也把自己给灭了!把赵家给灭了!把大宋给灭了!就是你活着的时候,能够压得住,但是终归有一天会恶有恶报的时候!”

“愤怒的百姓为了狗屁不通的道理,会把你的子孙后代给撕得粉碎!”

完颜宗翰蹲在地上,仰天长笑的模样,真的吓坏了完颜真珠。

“咔嚓!”

一道惊雷闪过,轰隆隆的雷声马上滚滚而来,瓢泼的大雨狠狠的砸在了帐篷上,大雨很快就汇集成了一条条小小的水流。

完颜宗翰看着账外,颓废的低下了头。

“给我拿笔墨纸砚来,我要给完颜宗望写信,我知道怎么对付那个宋朝的皇帝了。”完颜宗翰写好了一封书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用火漆封好。

“该怎么对付?”完颜真珠疑惑的问道。

完颜宗翰艰难的站了起来,完颜真珠赶忙上前扶了完颜宗翰。

“均田。”完颜宗翰轻笑着吐出了两个字,让完颜真珠如同雷扼一样,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宋皇帝成功的均田令,让宋兵从兵源有了极大的改变,这场彻头彻尾的改变,金人看在眼里。

师宋长技以制宋的指导下,金国的朝堂对于是否应该效仿大宋均田令,一直争论不休。

但是现在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东帅,突然说出了这两个字,这代表着什么?

“能行吗?”完颜真珠喃喃的说道。

完颜宗翰指着外面的风雨说道:“大宋的军队就像是狂风暴雨一样,在我金国的土地上,四处攻城略地!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大宋皇帝亲征河东路带来的胜利?”

“我们都亲眼看到过二十七个金人追着两千个宋兵跑,现在呢?儿子,你想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没有?”

“这些泥腿子为什么投靠了王彦,因为王彦将土地给了他们,因为王彦收的税赋三十抽一很低很低,他们现在亮出了手里的武器,对准了我们,他们在反抗谁?”

“反抗的并不是我们金人,而是在争取自己的活着的资格。”

“我们给他们活着的资格!我们给他们土地,让这些渤海人、汉儿、扶余人为我们而战!”

“不能行,也得行!”

完颜宗翰显然在发狂,他看到了那个写着国际歌的书信,眼前一花暴怒至极下的决定,自然不会得到完颜宗望和整个完颜氏的支持。

这怎么支持?

自觉坟墓的做法!

大宋皇帝这么玩,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军功爵均田,来刺激军卒们开疆拓土。

在蜕变之前,也是经过阵痛的!

赵构是怎么在江南得到了无数大地主的支持?不就是赵桓损害了那些大地主们的利益吗?他们抱起团来取暖,拥立了赵构。

坐拥燕山、云中为屏障的赵桓,依据燕山防线抵抗金人,也是缓了整整两年,才兵出大同、山海关。

他们金人还有两年的时间去消化国内的矛盾吗?

而且军功爵打破了旧有的勋贵体系,完全损害了他们勋贵们的利益。

谁会支持?

完颜宗望收到信的时候,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书信,难道完颜宗翰真的老糊涂了吗?

完颜宗望将书信烧的一干二净,眼中都是焦虑,完颜宗翰撤军撤到了兀惹城,而且为了防备王彦的突袭,会宁府和兀惹城的金人精兵,不可能驰援辽阳。

这让辽阳战局,更加显得艰难无比,岳飞已经拿下了锦州城的外城墙,不出三日,锦州告破,辽阳危在旦夕。

该怎么办?完颜宗望略微绝望的盯着堪舆图。

第六百二十三章 古有温酒斩华雄

好汉无好妻,无赖娶花枝。

岳飞在营地外,用最快的速度吃下了李娃送来的午饭,喝了碗冰镇酸梅汤,浑身酸爽。

今天是李娃来探营地的日子。

本来战争期间,是不可以探营的,这会影响到战局,尤其是岳飞这种率臣,更是万万不能。

上梁不正下梁歪。

即使李娃身上背着皇命,但是依旧不能打破这个规矩。

所以岳飞只能在营地外见了自己刚过门没多久的娇妻。

她是跟随着大宋皇帝派出的抚军使一起来到的军营。

随行的还有不少军将的妻子,梁红玉就到了山海军营里,拧了把韩世忠的耳朵,好好的过了把瘾。

赵桓一开始不太明白为什么大战前,要让各军总管和都统的夫人抚军。

听了很久赵英的解释,他才知道,其实就是为了防止大将临阵变节。

告诉统领数万大军的各大将领,他们还有个夫人和孩子在大宋,千万不能做傻事。

虽然赵桓对岳飞、韩世忠、李彦仙极为信任,他们都是经过了时间和战阵的考验,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和金人不共戴天的仇恨。

但是赵桓还是让各夫人去探营了。

根据赵英的解释,刀剑无言,战阵千变万化,很容易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探营之际,一般会留下个子嗣。

“夫人这冰雪元子真是来得及时,这大热天的,吃一口透心凉。”岳飞笑着看着李娃。

李娃是在他征讨曹成部的时候,结识的一个渔家女,两人情投意合,没过多久就成了婚。

李娃又给岳飞盛了点说道:“喜欢就多吃点,军伍就这点不好,吃食都是随意对付。你吃个饭还穿着甲,也不嫌累,也不嫌热。”

“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陛下给的赏赐家里都放不下了,咱娘每天都乐的合不拢嘴。岳云是皮了点,但是有李大家时不时的管教,他现在变乖了很多。”

岳飞嗤笑了一声,说道:“岳云那个皮孩子,你就天天护着他吧。我要知道他要捣乱,不好好读书习武,回去打的他娘都不认识他。”

李娃的神情从兴高采烈,变得有些落寞。

岳云的母亲是刘氏,而不是她李娃。

而且岳云懂事了,对李娃极为客气,这种客气,让李娃非常难过。

“你少打点云儿,官家都给你下旨了让你少揍他,你还动不动就要揍他,他长大了,心里总会有计较的。”李娃强颜欢笑的说道。

赵桓的确给岳飞说过岳云的事。

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骂岳飞的只有岳云一个人。

从小就在棍棒教育下长大的他,有一个极为惨烈的童年,童年还没过完,十三岁的岳云就开始挥舞着双刀上阵杀敌,人称赢官人。

绍兴十年,岳云和张宪为了救岳飞,两个人选择了束手就擒,最后被赵构和秦桧联手诛杀。

岳云和张宪错误的估计了形势,他们以为赵构是犯了老赵家的老毛病,只是对武将极为猜忌。

他们以为只要他两个死了,岳家军里再安插两个赵构嫡系,能够过去那阵风波。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皇帝,选择了金人议和。

赵构的康王妃当时怀有身孕,被金人放在马匹上,玩了上百里,流产投水自尽而亡。

赵构的父亲赵佶尸骨未寒,他的母亲还在金国受辱。

这等奇耻大辱下的赵构,居然能够做出议和的决定,并为了议和斩杀依仗的大将。

实属匪夷所思。

岳飞用了最严格的方式教育了他的孩子。

岳云第一次上阵之事,胯下战马因为畏惧战阵,畏缩不前而失蹄,岳飞知道后差点以畏敌砍了岳云。

而岳云之后的表现,极为争气。他在军中争得了赢官人的称呼。赢官人,就是常胜将军。

但是也让这个英武的少年郎吃尽了苦头,立下的战功被父亲瞒报,朝廷赏赐给他的官爵,被他的父亲推诿,稍有差池就是军棍。

完全是因为岳飞觉得自己三十建节,圣恩浩荡,容易招惹非议,自己的儿子再能征善战,很容易让擅忌的赵构对他忌讳。

“我是他爹,我怎么就不能打他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嘛。”岳飞笑着说道。

他也很久没有见过岳云了,脸上不由的挂上了一丝笑容。

“那个刘氏,去家里看孩子,被咱娘赶了出去。”李娃轻声说道。

岳飞听到这里,眉头紧蹙着,然后慢慢舒展开了。无奈的说道:“那会儿是乱世啊。谁又能幸免于难呢?”

岳飞想了很久才说道:“她下次再去的话,你就让母亲眼不见为净好了,你带母亲出去就是。”

李娃摇头说道:“不是咱娘的事,是云儿不见她,央着咱娘不让她进岳家的门。”

岳飞点了点头,孩子不见,就不怪他了。

他的本意也只是让孩子见见她而已,既然岳云都不想见,岳飞也才懒得理会她。

“还有一件事,就是最近家里来了很多次的亲戚,咱娘说很多她都不认识,一并都打发走了,也没见,你觉得呢?”李娃拿出一个小本本,上面都是姚母要问的事。

岳飞听了哭笑不得说道:“官家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知。让我防备着点,果然出了这档子事,不过这些不都是母亲在管事吗?怎么要问我了?”

李娃斟了一碗茶,端给了岳飞眉开眼笑的说道:“咱娘说她老了,你也是将军了,这个家主肯定是你呀,等哪天回去了,家里那摊子事,还不得靠你张罗?”

“母亲那个人很古板,平日里你多体谅些。”岳飞抿了一口茶,知道李娃肯定受了不少的委屈才会这么说。

“咱娘毕竟是娘,我知道的。”李娃笑盈盈的说道:“咱娘特意叮嘱我,这次来了一定要肚子里带着娃回去。”

岳飞疑惑的看着李娃,想了半天问道:“母亲还说什么了吗?”

李娃看着手里的小本本,说道:“咱娘说让你打下辽阳,跟官家说你有目疾,需要回京修养。”

目疾?眼睛好好的,为什么要目疾?

岳飞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感慨的说道:“我知道了。”

“你洗漱下,我去把锦州拿下来,再说生娃的事。”岳飞将一盏茶尽数喝完,带上了兜鍪卡上了面具。

“去多久啊?”李娃看着甲胄在身的岳飞也知道拦不住,急切的问道。

岳飞瓮声瓮气的说道:“你没洗完澡,我就回来了。”

古有温酒斩华雄,今有洗澡拿锦州?

岳飞摇摇头,驱动着马匹赶到了锦州城下,看着外城墙上的宋军军卒锦旗招展,大红色底和金色的岳字在城头上不断的卷动。

“传令下去!进锦州!”

第六百二十四章 留辫不留头

河间军和山海军早就登上了外城墙,每天看着内城墙上的敌人,笑而不语。

锦州城的金人将领完颜京,用城中的百姓威胁岳飞退兵,若是岳飞不退,就将锦州城百姓都杀掉,把锦州城整个都烧掉!

这就是典型的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典型思维。

对此岳飞表示,你尽管杀,我眨眨眼算我输。

你的百姓你的城,巴不得你动手,省的岳飞搞战后清理工作了。

然后这个下令屠城的完颜京,被他的手下给及时的阻止了,如果对自己的百姓下手,那别说辽阳,会宁府也保不住。

而且最先保不住的很有可能是他们还在锦州城的百姓!

屠杀汉儿、渤海人、扶余人、契丹人并不能让岳飞攻城的趋势有任何的阻碍,天气放晴之后,源源不断的火药,终于让金人崩溃了。

内城墙已经看不到一个金人了。

岳飞看着低矮的城墙,围不过二十里的锦州城,凭借着火器的威力能够拿下来,在岳飞看来,这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当然,也就岳飞这么看而已。

整齐的军卒从外城墙走向上了内城墙,没有遭到任何一丝一毫的抵抗。

金人已经逃跑了。

宋军打开了瓮城和内城城门,军卒们手持大楯,以三三为队形,带着决胜战车,正式进入了锦州城内。

城中的百姓望风而逃,即使是岳飞的军队有着秋毫无犯的美誉,但是依旧挡不住决胜战车铁刺反射出的锋利,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恐惧。

偶尔会有城民打开二楼的窗户,偷偷的看着进城的河间军,每到这个时候,大宋的军卒,都会躲在大楯之后,透过狭隘的观察孔,看着窗栏的锦州人。

这种警戒是河间军的习惯。

进攻金国这两年来,有很多人以为城中百姓无害,放松了警惕,被他们用极为原式的弓箭射伤,射到了要害的位置,有可能就会重伤不治身亡。

很多金人的箭矢带着在粪便里插着,这玩意站在箭头上,钻到人身体里,不亚于剧毒。

很多战斗都是浑身发烫,不治身亡。

这种偷袭,极其易怒的军卒,当然会为死去的袍泽报仇。

而这偷袭—报复的行为,却激化了占领区和军卒们的矛盾!

而这种行为,在数百万汉儿中,仅仅少数,但是依旧引起了很重的敌对情绪。

为此,在征讨的过程中,军卒们往往提高警惕,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而主动攻击的百姓,一律视为敌人对待。

这个世界不乏忠诚与金国的百姓,不管他是汉儿还是契丹人,在金国生活的时间久了,即使金人不认为他们是族人,他们也会自己认为自己是女真人。

这种奇怪的香蕉人思想,并不少数。

“岳将军,城里发现大量的金奴。”一个传令官的话让岳飞的脸色很差,随着深入金国腹地,越来越多的金奴出现。

金奴,他们本不是金人,却披左衽,带着金钱鼠尾辫,让自己从外貌特征上、行为习惯上、日常起居上更像一个金人。

这些人很杂,汉儿、渤海人、契丹人、扶余人都有,而他们也是金人朝廷能够控制百姓的主要力量。

可是大宋的皇帝,并没有给他指示,应该如何解决。

“留辫不留头。限期三天之内,所有金奴把辫子剪了。三天后,但凡是发现有金奴,统统以金人对待。”岳飞想了很久,官家让他便宜行事,他的决定就是如此。

张宪是岳飞座下第一良将,听到岳飞的决定,皱着眉头说道:“这些金奴新复之地的最不稳定的一群人,但凡是稍有风吹草动,很可能无事生非。”

“而且新复之地有很多黑水司的探子,他们会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

岳飞点了点头,连跟了自己这么久的张宪,都不太同意这个决定。

这很正常,一个金人就是二十贯钱、十亩地。

而这些人显然比那些正经的金人要好杀的多,而且还不用背负杀良冒功的风险。

在河间军和山海军,杀良冒功,一经查实,会以命偿命。对此军规极为严苛的。

习惯了服从命令的军卒们,对军规的敬畏之心早就产生,虽然偶有杀良冒功发生,但是还是极少数。

岳飞每战之前都要和诸多军将们,进行讨论战略战术,他给官家的那些战略,也是经过他手下将领们反复研讨后,才定出的策论。

所以张宪的这个建议,并不是违抗军令,只是在发表自己的见解。

违抗军令和提出建议,是两码事。

岳飞想了想,解释道:“并不是所有的金奴都是自愿,而且官家曾经跟我讲过一个乌合之众的心理。”

“官家说过,群体是无意识的,但或许这种无意识,正是他们拥有巨大力量的秘密之一。”

“而这种无意识却又恰巧让百姓变得盲从和愚蠢。”

张宪听的云里雾里的看着岳飞,一脸莫名其妙的问道:“啥意思?”

“没什么。”岳飞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太懂为什么官家给他讲这些,并且给了他一本名为《乌合之众—大众心理学研究》的书。

但是看过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几百万人聚集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不是一个群体。

但是哪怕是十几个人聚在一起,只要主义真,那就是一个蕴含着澎湃的生命力的群体。

“简单来说,就是这些金奴有很多都是被裹挟,或者盲目服从,或者利益熏心,才变成了金奴,他们甚至不知道真正的日子,应该是何等模样,要想真的打败金奴这个群体,就要让他们的信仰崩塌。”

“当他们的目标变成一个笑话的时候,这个群体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岳飞笑着回答着,张宪紧蹙着眉头,最后还是摇头说道:“听不懂,不过无所谓了,你下的令,就这么办吧!总不能都杀了吧。”

张宪去安排剪辫子之事,而岳飞却想到了母亲让李娃带给自己的那些话。

姚母让他在辽阳战事结束之后,选择称病修养。

他拿出来官家那本《乌合之众》,显然官家并不仅仅只是想让他做个将领或者元帅。

他可是亲眼看到过文德殿上那副巨大的天下堪舆图。

而这本主旨核心:数量,即是正义的《乌合之众》,显而易见是赵桓在想方设法的培养他,某些不能明说的能力。

精神统一律吗?

岳飞摇头将书籍放到了宽大的衣袖里,大宋不需要这样的武将。而且这样武将,大宋已经有一个了,那就是宋太祖赵匡胤。

“岳将军,完颜京带着金人向着辽阳跑了,要不要派人去追?”张宪骑快马而回,侦查到了锦州城的金人逃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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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要胜!就全胜!

“追!”

岳飞勒马,带着军卒向着东城门而去。

在城中大步狂奔的战马,丝毫没有任何的阻碍,凡是大宋军卒,接到了军令,都是紧随着岳飞而出。

从城中锦州衙门来到东城门不过片刻的时间,岳飞的身后就聚集了八千背嵬军卒,马蹄声如同雷雨一样砸在了青石的街道上,冲出了锦州城。

军纪始终是岳飞最大的要求。

令行禁止的军队可以让将领把军阵展开,并且随时可以灵活的转动军阵,以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

而这次岳飞翻身上马到东城门这么短的时间里,四散在城中的背嵬军用最快的速度跟上了岳飞的脚步。

衔尾追杀一直是金人的权力。

大宋的军队即使打赢了敌人,也因为缺少战马,无法扩大战果,这一直是大宋军队离开最大的痛楚。

胜率极高的大宋军队,打输了直接一溃千里而无法收拢残兵。

打赢了就是一个干巴巴的胜仗,拿几千个人头,不能拓土,也不能开疆。

大宋的敌人好以整暇的收拢残兵,一直是大宋将领们一直困扰的问题。

不仅仅是马匹的问题,之前在邢州峡谷的时候,傅选就问过岳飞,为什么大宋没有马军。

当时的岳飞就告诉傅选,大宋不能有大规模的马军,具体为何,岳飞没有细说。

其实就是大宋皇帝对武将的深深忌惮,而刻意的不去发展马军。马政去养羊都不愿意去养马。

毕竟步兵造反攻打到汴京的时间太久了。

青塘已经入大宋三十余年,成建制的马军也就孙翊一部。

而现在岳飞这只背嵬军三人之中,就有人马具状的重骑兵。在赵桓的授意下组建的大宋马军。

而这样一只重骑、轻骑兵混编的军队的杀伤力,在追杀从锦州城逃窜的金人军卒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漫山遍野的死尸,静静的躺在那里,这些死尸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这些金人军卒,怎么都没想到岳飞的军队会来的这么快!

撤退的金军居然在退出锦州城五十里不到的地方,就安营生火造饭,收拢沿路残兵。

岳飞杀到的时候,金人猝不及防的应对,连应该有的斥候和拒马桩都没有。

金兵大乱!

岳飞手中的沥泉枪挑起了一个金人的军卒,狠狠的贯在了树木之上。

这个金人军卒已经是金人中少见的好汉,在岳飞军杀到的时候,正在吃饭的他,甲不离身,拿起了身边的长枪,以步战打马战,依旧打的有声有色,丝毫不落于下风。

岳飞见状二话不说,跃马上前,三两枪就逼出了这名金人的破绽,挑飞了此人的长枪,击杀了这个金人军卒。

三人之中有一人人马俱甲,而这个人就是武技最好之人,目的就是击杀战阵中棘手的敌人。

没过多久,战阵的局势就异常的明朗,岳飞衔尾追杀的背嵬军,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只有八千,但是打的金人找不到北。

本来就是逃跑的金人,在一接触之后就溃不成军,金人的士气大跌!他们开始四处溃散,反抗的意志极为薄弱。

这场突袭战打了将近两个时辰,聚集在此地的金人军卒,才死的死逃的逃,战场才变得安静了起来,随后赶到的河间军开始清理战场。

张宪气喘吁吁的停在了岳飞的身边,摘下森罗面具,兴高采烈的说道“爽快!这仗终于打的不用那么憋屈了!”

岳飞并没有回答,反而看着远方说道:“聚集在此地的金人军卒大约有两万之数,我们杀了不到八千,剩下的都逃跑了,还得继续追。”

“还要追?不让军士们休息一下?”张宪皱着眉头发出了疑惑。

“追!”岳飞肯定的点了点头:“敌人现在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时,此时是追杀良机。”

“要胜!就全胜!”

岳飞御马向前,背嵬军将收拾战场之事,交给了赶来的河间后军,再次驱动马匹紧随岳飞向着辽阳方向追杀而去。

背嵬军是挑选河间军中的精锐打造的一只强军,而这只强军,即使是刚刚打过一仗,但依旧拥有着精锐该有的士气和实力。

漫山遍野逃窜的金人都成了岳飞背嵬军的目标,背嵬军四散而去追杀,遇到大股的敌军就是响箭,周围的背嵬军聚集起来凿穿大股敌人。

时聚时散。

两天两夜的时间里,在锦州到辽阳这不足四百里之地,大宋的军队如同筛子一样,将逃难的金人杀的血流成河。

岳飞拖着疲惫不堪浑身是血的躯体,回到锦州的时候,连甲胄都没脱下,就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李娃无奈的看着岳飞,他就这个样子,一打起仗来就十分疯狂,但也是这样的英武气息,深深的吸引了李娃。

李娃小心翼翼的将岳飞的甲胄结开,擦拭了他身上的血迹。

擦洗完之后,她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岳飞回来浑身是血的模样,吓坏了她!

好在擦完之后擦发现都是别人的血。

“传闻中,你打仗箭矢都是绕着你走,看来是真的啦?”李娃一脸痴痴的笑容看着沉睡的岳飞,痴痴的问道。

“纳命来!哈!”岳飞突然爆喝了一声,吓了李娃一大跳。

李娃吓的离开了床边,老半天才缓过神来,原来是在说梦话。

张宪同样征战了两天两夜,岳飞睡了,他这个第一文书可不能睡觉,大宋皇帝还在等着锦州的战报。

张宪写完书信之后,掏出一方金印,看了半天,才用力的戳在了信笺的封皮上。

这个金印的含义只有赵英能懂其含义。

匆匆写完战报的张宪摇着酸痛的肩膀,昏昏睡去,而传令官带着军报,从锦州向着来州而去。

书信用的是金字牌,而金字牌上是大宋驿站加急信函,不用几个时辰就从锦州送到了来州。

“报!锦州大捷!岳将军率河间军阵斩三千、衔尾追杀而去!”

“报!锦州大捷!岳将军于青田阵斩八千,背嵬军人不下马,马不停蹄再次在辽河沿岸追杀金人!”

“报!锦州大捷!岳将军携带背嵬军德胜凯旋!”

三封捷报分了三天传到来州,赵桓收到一封就是哈哈大笑一场。

“厉害!厉害,这背嵬军厉害啊!”岳飞拍着军报笑的非常畅快,连连说道:“赵英你看到了没?这就是大宋的世之猛将也!”

“赵英?”赵桓看着发呆的赵英说道:“怎么这岳将军打赢了你不高兴吗?”

赵英端了盏茶放在案上,说道:“高兴,哪能不高兴啊。”

当赵英看到军报上的金印之后,脸上才带上了笑容。

赵桓看了一眼信笺封皮,又看了一眼赵英,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派人盯着岳飞了?”

“是。皇城司有察子安排在岳飞身边。”赵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一事实。

第六百二十六章 躺赢才最舒坦

“你疯了?那是岳飞!连李纲朕都不让你盯着了,你为什么要盯着岳飞?”赵桓看着依旧十分稳重的收拾着札子的赵英,满脸怀疑的问道。

“岳将军是岳将军,李太宰是李太宰,不一样的官家。”赵英停下了手头的事,恭恭敬敬的站好说道。

大宋的皇城司提举现在是赵桓。

但是具体的管理,赵桓交给了赵英,抓着内帑和皇城司的赵英,当真是大宋的第一权宦。

而这四年来,皇城司的表现让赵桓十分满意。

不仅他担心的栽赃嫁祸破脏水的事没有发生,倒是和金人的黑水司打的有来有往,在大宋境内更是压着黑水司打。

上京路和金国的皇城司表现也可以用卓越来形容。

赵桓也一直非常放心皇城司,但是今天发现,好像事情超过了自己的控制。

“朕记得朕和种少保第一次奏对的时候,就是讨论这个御从中出之事。当时决定了取消宦官充作贰官的事。为什么河间军还会有监军呢?”赵桓非常严肃的问道。

赵英摇头说道:“不是监军,是张宪说服了臣。而且这件事有利于官家,也有利于岳将军。”

“全部取消宦官监军之事,臣当时在场,老臣是个宦官,怎么会违背官家的旨意呢?”

赵桓摇了摇头,要说天底下谁背叛了自己,赵桓都相信。

但是唯独赵英和岳飞这两个人,赵桓不相信。

一个是自己打一睁开眼,就是忠诚度双百,而且不太聪明的宦官。

一个是历史证明的真正的忠良。

他怀疑的问道:“怎么会有利于岳将军?他身边有个人给他掣肘,他做事事事都要小心,连说话都得小心谨慎。”

赵英垂着手,笑着说道:“若是岳飞身边没个这样的人,他才是处处掣肘,事事小心。”

“这事还是张宪找的臣。他说他害怕。”

“大宋最精锐的军队莫过于河间军了,各州府挑选的精壮汉子送到河间县,再经过一轮的筛选,才组建了七万人,训练了一年之久,才开始四处征战。”

“而现在所有的军卒都是依照岳飞的战略在打仗,而且岳飞是率臣!领着天下兵马在辽东郡征战!”

“他害怕,害怕官家怀疑岳飞拥兵自重,自请为察子,来监督岳飞的举动,定时给某报信儿。”

赵桓始终不太喜欢这种政治上的龌龊,他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说岳飞知道他身边埋着皇城司的人?”

“就不能什么事摆在桌面上说吗?这样阴搓搓的朕不喜欢。”

赵英将一摞札子放在了皇帝的面前,一边将重要的札子放在案前,一边说道:“岳飞能不知道吗?正因为知道才敢大胆施为啊。只是他不知道具体是谁罢了。”

“不过按照张宪所言,岳飞应该是猜到了是张宪。因为岳飞总是告诉张宪他下的每道军令的目的。”

“官家知道的岳飞在军中,那是军令如山倒,说一不二,比官家难商量的多,很少与人解释为何要怎么行事,有些霸道的。”

赵桓不住的点头,岳飞在军中那是什么样的人?

连亲儿子都得服从军令,但凡有畏战军卒,那都是军法伺候,岳飞在军中行事,比自己要霸道太多了。

整了半天,这事就自己一个不知道??

赵英看官家点了头,继续整理札子,说道:“岳将军今年刚刚二十六岁,官家今年刚刚二十九岁,都是大好时光,意气风发之时,这种阴暗的东西,官家自然不喜欢。”

“但是张宪他害怕,怕的要死。现在辽东郡的战事,到了最紧要的时刻,岳飞也到了功成名就的时刻,此战若成,则岳飞之名天下闻,谁说起岳五郎都会竖起大拇指,夸一句世之猛将。”

“但是倘若官家或者岳将军那里,出了一点点岔子,那事情就麻烦大了。”

赵英说着比划了一个一丁点的手势,两个指头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

赵桓仔细品了半天这个一丁点的手势和赵英这番话,才想明白了张宪和赵英俩人到底在做什么。

其实是因为大宋的皇帝信誉太差,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操作实在是数不胜数。

杨业为了宋太祖誓死守着雁门关,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宦官王侁以语激杨业,威逼其出关作战。

赵桓现在是皇帝了,这宦官说白了,其实就是皇帝的手脚罢了。所有宦官的权力都来自于皇帝,但凡是皇帝不顺意,那宦官就是立刻失去权势。

比如赵英说错的那句话,磕头磕出来的疤痕。

所以到底是宋太宗赵光义在逼迫杨业,还是宦官王侁在逼迫杨业出关作战?

还有那狄青之事,这个草根建节的狄节度使,一生先后参战二十五次,身负八处箭伤,战功赫赫,威震西夏辽国。

到最后以号令不专,不如不遣为由,驱赶出京,大宋一等名将狄青,郁郁而终。

这狗比倒灶之事,还不止两例。

还有一个叫刘法的将军,此人同样是战功赫赫,不也是被童贯威逼出城作战,明明不组建马军。

还要出城作战,这是为何?

当时正值宋夏两国交兵,大宋大优势,西夏人的门牙塔都掉了,就剩下一个兴庆府,还被团团包围。

然后刘法一死,西夏大梁太后大宴数日以示庆贺,大宋也错失灭西夏之良机。

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把让灭国之功交给应该交给的人。但是花活没玩好,狄青被贬之后,宋军就陷入了被人大梁太后吊着打的尴尬局面。

大宋皇帝的信誉度,一件事可以最好说明,那就是岳飞拉肋而死的下场。

这就是大宋的现实,这就是大宋皇帝的信誉,这就是张宪怕得要死的原因。

不是不能立功,也不是军卒不够悍勇。

张宪实在是害怕若是有人在皇帝耳边饶舌两句,参岳飞几本,大宋皇帝那个心,一哆嗦。

那大好形势尽失,再想灭国,太难了。

金人就现在战场的表现来看,一点都不能小觑,强势的大宋,步步紧逼之下,金人宗亲虽然昏招跌出,但是也有妙棋连连的时候。

所以,张宪担心的其实就是大宋皇帝的猜忌,但是这种猜忌,又不能明说。

赵英笑着说道:“这些阴恻的事,就交给臣下了,反正就是张宪那边说的话,是可以取信的。前两天的军报虽然大捷连连,却无金印,老臣自然有些担心,看到这方金印戳的火漆,臣心里就安稳了。”

“朕都不担心,你担心个捶捶。”赵桓嗤之以鼻的说道。

岳飞的忠诚需要怀疑吗?对赵构那完蛋玩意儿都忠心耿耿,自己还能比赵构还怯战不成?

十二道金字牌,紧急召回朱仙镇马上就攻克汴京的节节大胜的岳飞,这不是昏聩,不是怯战又是什么呢?

大皇帝系统虽然废物,但是看忠诚度这事上,还是极为靠谱,岳飞那对自己九十多的忠诚度,对大宋满分忠诚度,闹着玩的?

赵英只是笑,官家做事很凭意气,这是好事,可以让大宋锐意进取,百姓富足康安。

但是有些东西是经不住考验的,尤其是人心。

大宋什么时候才能再等到一个岳飞?

大宋什么时候才能再等到这么一个不怕事,还能惹事的官家呢?

这要是发生什么点误会,岂不是痛失大好局面?

不管是奸臣、良臣、能吏、奸臣、贪官还是百姓,都希望到大宋能更好。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比如贪官,大宋的形势越好,就能贪的越多。贪到的钱才能更好的提高生活质量。

赵桓靠在躺椅上,看着巨大的堪舆图,拿着指挥棒在图上划来划去,指着锦州说道:“这里的金人死的死跑的跑,辽阳就成为了辽河以南最后的孤城了。”

官家每天案牍劳形,为了让官家舒服点,赵英特地跑了趟军器监,做了这把能推的躺椅,给官家休息。

赵桓翘着二郎腿,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说道:“朕这个皇帝当的轻松啊,军事上先有种师道,后有岳飞来操心,政事李纲和李清照帮衬着,躺赢啊。”

“舒坦!”

“辽阳不日而下!”

赵桓用力的将指挥棒戳了戳辽阳,大笑了两声,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想想还是很开心。

赵英将一本札子拿起来,一看抬头,吓得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官家,这里有个让官家不是很舒坦的事!有人耽误了军粮出关!”

赵桓也不躺了,猛地站起来,说道:“耽误军粮出关?!”

现在大宋在辽东郡征战的军粮,都是有海运津口,从山海关而出,耽误出关的背后,代表着多么巨大的博弈?

现在关内到底酝酿着何等腥风血雨?!

而且一直良好运转了两年的军粮补给之事,突然之间出现了差错,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盼着朕死啊!”赵桓皱着眉头看着赵英说道:“可能出大事了。”

“一旦军粮无以为继,情势不妙啊。我们现有的军粮还能支撑多久?”

第六百二十七章 官家心里,什么最重要?

赵桓从来没有小觑过守旧派的力量,就连自己最忠诚的仆人赵英,都选择了守旧。

自己反复叮嘱了他不让盯着重臣,但是他还是按照既定的历史习惯,来完成自己的职能。

“我们现在的军粮大概能持续到明年的三月份。”赵英笑着回答道。

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赵英反而脸色非常轻松的说道:“现在不同于官家当初了。”

“官家当初御驾亲征河东路时候,朝中局势云诡波谲,谁都不知道大宋的未来到底在何方,甚至连太原城能不能守得住,都是一个问题。当时人心思动,所有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所以当初八门进京的事,大家都是一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之前,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

赵英脸上的笑容,让赵桓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也是乍一听,有人要搞事,就想到了当初的八门进京之事,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逼上了绝路的八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但是这件事在赵桓心口上留下的伤疤,可不是那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人?”赵桓疑惑的问道。

赵桓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从来不喜欢强权压人。

就连孔端友这种除了读书一无是处之人,宇文虚中都把办孔端友的铁证都做好了,就等着官家下手。

可是盛怒之下的赵桓,依旧忍到了过完年之后,才彻底查清楚所有的案情,开始了一波清晰。

“现在还不清楚,山海关的守将刘善说沧州、津口、燕京的军粮已经迟缓了数日迟迟不见到山海关。”赵英将札子放在了赵桓的面前。

数日?

赵桓打开札子看了半天,缓缓的合上了札子说道:“宇文相公和李太宰的札子给朕找出来。”

宇文虚中的札子上,还是一副表面平和的模样,说是梅雨季节江南船队出海不便,延缓几日,不是大问题。

而李纲的札子,是一封很简单的问安札子,并没有提到粮草延缓之事。

“他们这两本札子言无实处。”赵桓将札子仍在桌子上,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三本札子。

难道李纲和宇文虚中野掺和到其中了吗?

赵桓眉头紧蹙,打开了大皇帝系统,外臣之中,李纲对赵桓的个人忠诚度已经位居榜首高达93点,90点的忠诚度是可为皇帝赴汤蹈火。

而宇文虚中也是92点紧随其后,这个在金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的皇城司监事,现在对赵桓有点个人崇拜的味道。

谁惹了官家,宇文虚中会动用自己的力量,对忤逆或者触怒了官家的大臣,进行构陷。

赵桓始终不认为这样的个人崇拜有利于大宋,所以当初才流放孔端友,而不是借坡下驴的杀了孔端友。

之后一大票的90分以上的官员,滚动条翻了好几页,都找不到对皇帝忠诚度低于70点之人。

70点是一个很高很高的分数,虽然对政令有些不解,但是会严格的执行政令那种。

赵桓翻了半天,也想不出是谁在搞自己。

“朕已经仁至义尽了。”赵桓靠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羊毛线球,逗弄着阿宝。

赵桓总觉的自己这只白额大虫,算是彻底养成了猫,每天都是懒洋洋的,现在天气热,他就待在赵桓身边一动都懒得动。

因为这里有赵英准备的冰鉴,这地方最凉快。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再吃下去,胖的就走不动路了。”赵桓看着阿宝碗里的肉,仔细的查阅了一下粮草。

赵英说的半年的粮草,省着点吃的话,差不多能支撑赵桓手下这些人吃上一年有余。

而且现在关外也不是不产粮,熬一年大家都紧紧腰带,日子也能过下去。

“嗷!”阿宝不满的看了赵桓一眼,大脑袋在赵英身上蹭了蹭,继续吃着碗里的熟肉。

赵桓不给阿宝吃生肉,它也不喜欢那个味道。

“到底是谁,这胆子也忒大了!”赵桓看着巨大的堪舆图,愣愣的问道。

此时的汴京城里一片祥和,丝毫没有当初八门进京时候的剑拔弩张。平常人似乎都不知道有人要对御驾亲征的皇帝出手,甚至期盼着大宋的皇帝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好消息。

李纲端坐在汇英阁里,李清照看着手中的札子说道:“我们要动手,是不是要告诉官家一声?”

李纲无奈的说道:“官家在前线作战,本来就是事务繁多,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他了吧。”

李清照合上了札子,盯着李纲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李太宰是怕官家连坐?”

李纲用力的点了点头,李清照这个女子,格外的聪明,坐镇尚宫局,俨然已经有点垂帘听政的味道了。

朝臣们就是担心李清照变成武则天再世,所以才反复的攻讦她。

但是这丝毫无法撼动李清照的地位。

“然也。”李纲将一个茶杯端在手里,失神的说道。

李清照抿了一口茶,笑着问道:“官家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连坐的人。”

“官家刚登基的时候,亲事官伙同赵楷、曹林、王琛、郭奉几人作妖,官家并没有连坐亲事官。那六千亲事官还活着的,大多数都在军中和军校在职。身居要位,官家没有为难他们。”

“八门进京都是只诛杀首恶。城外十四万军卒尽数归田,丝毫没有连坐他们。”

“官家从登基以来,以仁善宽待我大宋臣民,难道这些在李太宰眼中,官家还是不够仁善吗?”

“他还要做什么,才能证明自己足够的仁善?!”

李纲面色发苦,李清照这一连串的发问,让李纲说不出话来,官家很仁善,尤其是对待宋人的时候,格外的愿意多给他们一个机会。

“人总是会变的。”李纲叹气的说道。

李清照紧紧的盯着李纲字正腔圆的问道:“那个顽劣子,就那个样,还能变成什么样!”

李纲不知道该怎么给李清照解释,凡是涉及到赵桓的事,李清照就格外的不好说话,而且言辞之凶,宛若坊街泼妇一般狠辣。

李纲想了很久,才说道:“官家是仁善的,这一点某甚至和官家上过札子专门说过这件事,仁善要区分对待,说的话比较难听。但是官家依旧我行我素,不为所动。”

李清照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太宰和官家的那次奏对,我倒是有所耳闻。他就那个样子,李太宰也别多放在心上。”

李纲看着李清照满脸笑意,就知道总算是站在了一个立场上,这样自己说的话,李清照才能听得进去。

他笑着问道:“李宫正认为,官家心里,什么最重要?”

李清照思虑片刻说道:“女人。”

“你看他!去个来州!那是御驾亲征?还带这个朱凤英,日夜宣淫!哪里有个明君的样子!哼!”

李纲喝了半口茶差点喷了出去,强行咽下去之后,用力的咳嗽了两声。

这是官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他这个外臣说话,而且官家和朱凤英这事,说不清楚的。

他连连摇头,李清照终归是个女人,涉及到赵桓,就显得有些感情用事。

李纲笑着说道:“官家心里对宋人的仁善,希望给他们一个机会,是希望大宋的百姓们日子越过越好。”

“官家勤于政务,不耻下问,也从来不搞一言堂,这都是明君的表现。也是为了让大宋蒸蒸日上。”

“但是某认为,在官家心里,极度的渴望着对金作战的胜利。”

“而且是那种不择手段,一切以胜利为主的渴望。甚至达到了偏执的地步。这种渴望很可能让官家在处理此次军粮延误之事上,一反常态。”

“哦?偏执?”李清照疑惑的问道。

李纲在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本札子说道:“这是种少保当初留下的种家遗录上最后一页,上面记录着鼠疫和天花两种病的威力和后手。”

李清照拿到手里看了半天,才满脸惊讶的说道:“这……”

第二百二十八章 枪杆子里出政权

那个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对任何人都宽仁无比的大宋皇帝,居然还有着如此不闻人知的一幕?!

鼠疫之事,乃是机密中的机密,朝堂中知道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无外乎种师道、赵桓、赵英和李纲四人了。

就连沈从都不知道有鼠疫这档子事,赵桓留下鼠疫的后手,都是交给赵英直接督办。

李清照用力的攥着手中的纸张,那个顽劣子一点都不知道怜惜自己!做出如此决定,是打算了好了要战死在云中路或者河东路吗!!

值得吗?

李清照皱着眉想了很久,才确定了,当时的赵桓赌命的做法,非常值得。

当时那种境遇,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哪里来的大宋新生?

李清照插着手,想了很久才点头说道:“李太宰说的有理,那就暂时瞒着他吧。”

李纲将手中的茶盏说道:“这天下的百姓其实可以分为士、农、工、商。”

“士就是官吏,农就是普天之下的辛勤耕耘土地的农民,他们保证了大宋的粮食。工匠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而商,通常情况下指的商贾。”

“在官家心里,这农就是这造茶盏的陶土,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农民。”

“没有了农,就没有粮食,没有兵源,一切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在某看来,官家如此的认知,极为正确。”

李清照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这就是赵桓和大宋其他皇帝最大的不同。

自己那个顽劣子,始终心系天下百姓,不管到哪一步,李清照都不认为自己男人会失败的理由,就是如此。

而农民是什么?

是一切的基础,他们之中会产生新的士,新的工,新的商。

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兵源。

有了兵,有了武器,才会有一切。

用赵桓自己的话说,就是,枪杆子里出政权,弓弦笼罩之地,就是大宋之土。

这种全新的认知和孟子的君为轻,社稷为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又超脱于孟子。

这就是李清照最喜欢赵桓的一点,身处高位,飞在云端之上,却又能看到一切困难,也愿意看到一切的苦难。

哪个皇帝能够做到?

“而现在这商贾,就是茶杯。”李纲将茶盖打开,苦笑着说道:“你看这中的茶水,茶叶不都是商贾周转天下所挣下的利润吗?也是支撑着我大宋开边拓土最大的财政收入。”

“你是说油水吧。”李清照笑着说道。

她看着茶水和茶叶,这就是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明明天下就这么多的货物,但是经过商贾的来回倒腾,居然能够产生更大的价值!

并且反过来让天下生产更多的货物,进一步的促进大宋的繁荣。

“天下之物皆有定数,可偏偏这商贾就这么古怪,他们难不成还能造物不成?明明商贾不事生产。”李纲也是连连摇头,这是大宋这一百多年来的一个让人奇怪的话题,从来没有圣贤书教他们为何如此。

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繁荣的商贸,带来了极大的财政收入,而这些收入,还是当初商税扑买制的情况下,收上来的税赋。

以后只会越来越多,并且占的比重越来越大。

李纲继续说道:“长期以往下去,恐怕用不了几十年,天下商贾纵横天下,商税怕是要达到前所未有之数,说不定等到哪一天,就没有农税了。”

“我当初问过官家这事,官家说这是在集中生产力的优势。云里雾里,看不懂。”

李清照叹气的说道:“这次邸店商贾联合的抵制低价军粮之事,处理失当,对我大宋不利,对官家的政策不利。李太宰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赵桓在津口建大船之事,众所周知,甚至亲自到津口视察船坞,并且和万国商贾见了个面,虽有个冒充粟特人之事,让万国商贸展,出现了些许瑕疵。

但官家鼓励商贸的信号,对大宋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眼下邸店粮商联合抵制低价军粮之事,是一个极为棘手的事。

李纲笑着说道:“官家前段时间让刑部制定军婚法时,采用了听证一例。某以为是个好主意,此次邸店商贾闹事,正是试试这听证一事,能不能广而行之。”

“那就麻烦李太宰了。”李清照点头,这也是她心里的一个想法。

李纲站了起来说道:“官家在前面抚军,我们在后方就是专门做这些事而已,谈不上麻烦和辛苦。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去安排,尽快解决此事。”

李纲离开汇英阁的时候,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此次商贾联合抵制低价军粮之事,不仅仅是商贾的问题,肯定有些官员在其中浑水摸鱼,欺上瞒下!

一切国事皆吏治,是李纲处理国事之中摸到的一个窍门。

大宋粮草的调运,是一种名为粮引的形式存在。

汴京存有粮草若干,需要运往前线。

而燕京的粮商,需要将粮草调运到汴京,这个时候只要将粮草调运到燕京府的转运司,就可以得到钱引,到汴京取运贩卖。

这种转运的方式大大的增加了百姓的便利性,同样节省了大宋军粮调运的消耗。

而这个转运的方法的发明人,正是现在的中书舍人陆宰。

战事吃紧的时候,陆宰就拿着从钱引里得到的思路,找到了官家,得到了官家一切以保证粮草供给的要求之后,大胆施为,效果还不错。

但是现在粮引,肯定是出了什么朝堂大臣们,不知道的岔子,才导致了“低价”这两个字的出现。

“干活的时候一个个看不到人,为国赴难的时候,找不到人,找捞钱的门道的时候,倒是一等一的好手啊。”李纲看着月色,急匆匆的赶往了陆宰的府上。

他需要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一直非常稳定和为国肯散家财的大宋商贾,不得不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在官家御驾亲征的时候,搞出这样的事,其背后一定有人撺掇!而且还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陆宰是中书舍人兼转运使,这个交通部的部长,深夜依旧在看着手中的札子,听到李纲登门的时候,亲自迎进了家门之后,说道:“某知道李太宰要问什么,李太宰且看这个。”

“这是邸店一等商贾写的书信,就连他们都遭到了毒手,快要撑不下去了。”

李纲拿起札子说道:“那可是邸店一等商贾,一定粮商都扛不住了,那些小商贾们,岂不是更难?”

札子里的内容让李纲非常疑惑,他以为的邸店一等商贾应该是家财万万贯,良田千顷,门客仆从数千。

可是这些粮商哭穷的札子,让李纲有些摸不到头脑。

“这些都是真的吗?”李纲将札子放下,沉重的问道。

第六百二十九章 良政变成害政

“不知道李太宰还记得山阴唐家吗?那个一等丝商,家财万贯家里老宅价值数十万贯都不止。”陆宰想到了自己的亲家,叹气的说道。

李纲点头,陆宰两次求粮,把人家山阴唐家最后一点点粮食都给榨干了,唐闳连个陆宰家的入门钱都付不起。

而这个一等丝商的后人,打理着纺织所之事也是井井有条,算是一名能吏。

“纺织所的唐司务一心为国的美名,是一段佳话,也一定会写入青史,万世传念。”李纲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唐闳之事,他们山阴唐家破落的原因,还是因为兵灾。和现在这事有什么干系?莫非……”

陆宰摇头说道:“不是李太宰所想的那样,我说起唐闳其实就是说我大宋大多数商贾,并非一心一意逐利,在大是大非上,并没有拖后腿。”

“但是眼下有些人就抱着商人逐利为贵,人命因钱而贱的想法,在这转运之事上,进一步的迫害这粮商。”

李纲这才明白陆宰是在说服他,有人在迫害商贾。

陆宰连连摇头的说道:“士农工商都是陛下的子民,为何独有商贾被视为贱业,轻则辱骂殴打,重则抄家灭户,还美名其曰匡扶国风。”

“这些在燕京的行商,都是从上京路到克烈部数万里之遥的地方牟利,每一分钱都不是凭白挣下的。在燕京换成粮之后,想着这最后一程再挣一点,结果呢?”

结果就在李纲手中的札子上。

这份札子是数名邸店一等粮商所写。

而所写的内容,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在最开始执行转运法的时候,都是运到燕京转运司,换成粮票再到汴京提粮。

没过多久就查出了有商贾往米袋里掺石子的手段,来增重谋取利益。

而这些发国难财之人,已经被法办,并且有了抽验的手段。

而后就有转运司的粮官在其中牟利。

转运司的粮官在兑粮的时候,把土掺和在了米袋之中兑换而出,而后商贾运回后发现,告到了台谏。

台谏和转运司掰扯了很久,终于在官家的裁定下,商贾取粮也可以抽检,并且可以检举粮官从中作梗。

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转运司的粮官们兑粮的手段就比较多了,以次充好,随意的更换袋中谷物,泡水,掺土掺沙屡禁不绝。

陆宰叹气的说道:“李太宰,你知道民告官殊为不易,本来百姓就是弱势,再加上官官相亲,所以多数人被转运司的粮官坑了之后,都是忍气吞声,尤其是那些邸店一等商贾,他们更多的考量的是和朝堂的关系,会不会弄的很僵硬。”

“但是他们现在扛不住了,十三进七出,这谁能顶得住?”

李纲当然知道陆宰在说什么,大宋的一等粮商,在燕京需要交纳十三份的粮食,而到了汴京最多只能换出七成来。

李纲合上了札子,摇头说道:“他们在燕京那边被那些粮官为难,掺了土、没晾干、一等变五等,十斤变一钱。这些招数实在是数不胜数啊。”

“你说这本来就是一个良政。方便了朝廷运送军粮,也方便了百姓转运粮草,怎么闹来闹去,怎么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两个朝廷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不通这个道理。

明明看起来百利而无一害的政策,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李纲忽然眼中一亮说道:“完颜宗干以前在金国的时候,也干过这么一出事,就是那道收刀兵以安地方的政令,你看到了那些金人里正拿着菜刀,都能搞出不少幺蛾子。”

“咱们的这个粮引之事,是不是欠考虑了?”

陆宰听到李纲说的话,紧蹙的眉头才有些舒展开来。

他一直在想着怎么吏治,可是这种实物性质的物品,本来就不是单方面的错,转运司的粮官们的抱怨更多。

抽检早就变成了全部检查,否则很容易被那些逐利的商贾,钻了空子,谋取私利。平日里转运司的抱怨也是很多。

陆宰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才说道:“某觉得可能真的是这个转运的方式,仅仅适合紧急调运的时候用,还是把这个军粮的转运法子停下来吧。”

“燕京和汴京的交接凭证验证,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伪造粮引之事,也不少。而且还有的时候没有相应的粮食兑粮,闹出不少乱子。”

“这法子军粮紧张的时候,是个好法子,可是真的当个常例去做,就会发现这法子,并不是很好用。”

李纲听闻之后,说道:“既然陆少卿有了想法,那就暂时停下这个法子,既然是害政我们就先把这政策停下来。”

“陆少卿,转运司这里,还有什么线索吗?这次商贾集体停止兑粮之事,有蹊跷啊。”

唐闳和李子美这样的商贾,才是大多数商贾的写照,这件事的背后绝对不可能没有背后的推手。

陆宰面色一沉,问道:“蹊跷,难道说有人在挑唆他们?黑水司吗?”

李纲摇头,皇城司和黑水司的争斗属于内廷的重要工作,他也从赵英那里多少了解过,眼下金人在正面战场被打的节节败退,自顾不暇的金人,将黑水司的重点放在了上京路和金国境内。

“黑水司全面收缩,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瞒得住皇城司的人。应该不是他们。”李纲摇头说道,否定了陆宰的想法。

陆宰想了很久,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好好琢磨下怎么把粮食补上,官家那边战事胶着,没有粮草,回来问责,咱们谁都跑不了。你既然没有消息了,那我去别处想想办法。”李纲站起来告辞。

这次粮食停运的第一个原因,就是大宋的政策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个倒是好说,将这个政策停下就是。但是这些商贾突然联合在一起,就非常奇怪。

这背后挑唆一等商贾的人,到底是谁?而且时间点上,挑选的恰到时候,让李纲背后冷汗直流。

大宋的商贾明白人占多数,大宋不兴,何来商道?

而且淮南陈家带头,依附了大宋皇帝之后,获得的诸多好处,让人眼红不已,没人挑唆,绝对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从汴京到燕京这条粮草线断了不说,淮南到沧州和津口的粮草线也断了。

李纲走到了皇室大宗正循王赵士的家门口,他站在宗正的门口,看着高大的牌匾,犹豫了很久,才踏进了赵士的家中。

他本来不想来,掺和皇家的事,本来就是很容易惹一身嫌疑,尤其他现在是大宋权相的情况下,很容易让人误解。

第六百三十章 两个臭弟弟

若问李纲最不愿意跟谁打交道,无疑就是这个循王。

皇帝不在京的时候,权臣去接触皇室的大宗正,很容易招惹非议,惹一身的麻烦。

而循王多数情况也不会接见李纲这些外臣,尤其是皇帝不在京城的时候。

权相和皇室大宗正的接触,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联想,引起朝堂的动荡。

当初赵光义兵败高粱河的时候,朝臣们拥立赵德昭为新帝,结果还没登基呢,赵光义回来了,场面一度非常的尴尬。

闹到最后宰相被贬,赵德昭被逼自杀结束。

但是李纲为了粮草之事而来,循王就不可能视而不见。

“龙团胜雪上等好茶,给李太宰泡一壶尝一尝。”循王赵士叮嘱着仆从,笑着在客厅之门迎着李纲。

“拜见循王。”李纲拱了拱手,身后有两个皇城司的亲从官,脸色森严的站在李纲的背后一动不动。

李纲把他们从阴影的地方找了出来,是需要他们做个见证,防止官家心中起疑。

赵士和李纲当没看到这俩亲从官一样,一阵寒暄之后,李纲切入了主题,抿了一口好茶说道:“听闻太上皇也非常喜欢这龙团胜雪,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赵士脸色一变,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太上皇近日每日观澜阁品茶问道,倒是快活,一如往日。”赵士说的很委婉,但是两个人都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那就是这次军粮之事和赵佶没有关系。

李纲摸着茶杯不说话,等待着赵士的解释,他是给皇帝办事,自然没什么心虚不心虚的,而且谁不知道李纲发起狠的样子?

当初八门进京,七门勋贵诛杀到只剩一人,此等大案面不改色,诛杀宫人和夷三族大案一件接着一件,手段之残酷,历代之罕见。

赵士想了很久,还是摇头说道:“据我所知,太上皇近日没什么异动。你知道我那个弟弟,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脊梁,他现在的日子比过去二十六年都快活的多。”

赵士还是用自己大宗正的身份,保了一手自己的弟弟。

自己弟弟赵佶最适合做什么?

风流才子。

做皇帝这件事对他来说,太难了。

被自己大儿子关在艮岳宫里那半年,他的那个弟弟算是彻底看开了,权力这个东西,要看天赋,他真没那个天赋。

赵士脸上带着苦笑说道:“你知道李师师姑娘留下的那个观澜阁,月进数万贯,名声鹊起,怎么说呢,太上皇现在的日子,比过去二十六年都过得舒坦。”

李纲闻之,也是哑然失笑。

他最担心的就是太上皇这里出了幺蛾子事。

那个不靠谱的皇帝在龙椅上的时候,太不靠谱了,以至于李纲下意识的就怀疑是他不甘心权力从手中滑落,从中作妖。

但是现在想想,其实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有一说一,现在太上皇的日子,比过去好太多了。

太上皇在龙椅上那是什么日子?

封桩库的内帑空空如也,他想建个艮岳宫,都得劳民伤财攒上好几年,被朝臣指着鼻子念叨,被百姓戳着脊梁骨的骂街。

弄到最后,连五日一次的朝会,每天的常朝都迫不得已停下了,否则都是坏消息。

现在宫里的内帑富余,工部甚至天天上书要给皇帝建宫殿,皇帝还不乐意。

现在的太上皇,仿照旧历,他一个月领月例,都足够他过得日子比过去还好。

有什么不满意的?身份极其尊贵,皇帝的爹,谁敢惹?

皇帝越厉害,他的地位就越高越尊崇。

而且官家还把他的禁足令给解了,想去哪就去哪,日子不要太美。

赵士看到李纲的神情,也是放松的说道:“太上皇最近倒是想纳个妃子,但是官家不在京,他也暂时等着官家回京。”

李纲犹豫的问道:“那最近皇室里,有没有踪迹诡秘之人?”

“有!”赵士叹气的说道。

“谁?”李纲杀气凛然的说道。

皇室捣乱的次数可不少。

从官家登基第一天的赵楷,再到后面联袂地主和巨贾的赵构,再到后面的官家重病那次,燕王赵俣,越王赵偲就曾经联袂,要还政太上皇。

赵士叹气的说道:“官家的同母胞弟,太上皇的第五子赵枢,善偶俪对偶,博闻强记。”

“前些日子,他极为活跃,接连派出了仆从,接洽了不少的邸店一等商贾。我当时知道的时候,惩戒过他,他也答应不再接触邸店商贾,今日李太宰登门,没成想还真的出了事。”

“愚蠢啊。”

大宋有兄终弟及的传统。

赵佶的长子是现在当今皇帝,次子早殇,三子赵楷前不久‘坠马’,四子赵楫早殇。

五子赵枢,眼下自己的哥哥们死的死,坠马的坠马,而他素有文采,前不久还发生了一件趣闻。

有一次赵枢碰到了一块唐人书下的碑文,碑文对仗句,大约有三千句。

赵枢就和友人打赌,朗诵一遍,看谁能够背记的更多。

而他的友人朗诵一遍,回到家就默写了一遍,忘记的地方,就空缺,只缺了十四字,还甚是得意,拿到赵枢的府上炫耀。

而赵枢随意的将这十四个字填上,并且把自己默写的碑文拿出来,一字不差。友人惊诧不已,连连夸赞。

而赵枢当时非常谦虚的说道:“休夸我能胜人,胜如我者更多。”

一时间传为美谈。

李纲听说过这个事,但是眼下看来,那场比拼记忆碑文之事,怕是作秀了。

其目的,就是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铺路。

“就一人吗?”李纲正襟危坐的说道。

赵士看着李纲的模样,就知道李纲怕是多少知道些什么,现在京中的指挥使程褚,可是在八门进京时候一起平叛之人。

皇城司知道的消息,李纲多少也会知道一些。

“还有一个太上皇的六子赵杞。说起来,还是太上皇当初做的孽啊。”

赵士回忆的说道:“当初金人南下,太上皇仓促南幸的时候,赵杞日夜侍奉左右,衣不解带,食不食肉,太上皇制发愿文,述祈天请命之意,以授赵杞。赵杞顿首喜极而涕泣。”

“前不久赵杞多次出入赵枢府中,两人交往甚密。此次山海关军粮断了,应该就是这两个人了。”

李纲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多谢循王了。那某就告辞了。”

“太宰准备如何?”赵士站起身来,小心的问道。

“自然是绳之以法,送到来州交给官家去定夺。”李纲笑意盎然的说道。

只是出了府门的李纲板着脸,回头看了一眼循王府。

“老爷,咱们回家还是?”老管家拉着车问道。

“去开封少尹府!”李纲摇头,闭着眼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第六百三十一章 肃王府的中厅,有些可怕

开封府少尹李若水,因为大宋的继位制度,导致这个少尹的权力很大,比各州府的知府的官职还要大一些。

而且在京中各项事务都归他管。

李纲的登门拜访,让李若水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有些胆战心惊。

这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大宋的权相等门拜访。

李纲在车驾上就没下来,对着李若水说道:“长话短说,今夜要抓捕肃王和景王,你负责将整个开封府的坊间的宵禁,及时关闭坊门,没有得到我的消息之前,坊门不得以任何理由打开。”

大宋汴京共有三十三坊,而这坊间都有坊墙相隔离,而坊墙之上设有箭塔和哨塔,平日里都是用来监督火情。

当初在宋太祖的时候,破开了很多坊墙,而这些坊墙都成为了集市,住人的地方依旧是有坊墙的。

宋人尤其喜欢烟花,开业要放烟花,婚事要放烟花,就连丧事也要放烟花。

这种点烟花的行为很容易给大宋的木枋结构带来火灾。所以才会有坊和市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这,大宋不设宵禁现在就把人赶回坊里吗?”李若水疑惑的问道。

大宋不设宵禁乃是祖训,一直执行了一百多年,中间有段时间实行宵禁,不过后来被汴京城百姓的唾沫星子,给喷的解除了宵禁。

李纲点了点头,说道:“今夜恐有兵灾啊。”

李若水终于面色大变说道:“是,我这就让衙役出动,将坊门关闭。”

李纲点了点头看着李若水紧张的模样,笑着说道:“问题不大,不用慌张。”

这句话给李若水带来了足够的自信,面前这位权相可是把八门进京都搞定的人,而这句话足够让汴京人安心。

“去赵四壁守御使姚平仲。”李纲对着老管家说道。

李纲看着天边的明月,官家在平州和金人死战不退,大宋的郡王在背后作妖捣乱,这让他那颗略有些平静的心,早就变得躁动起来。

李纲看着自己的双手,就连他的夫人都不知道,他生病了。

当初被人关在黑棺材里整整关了三天,他以绝大的意志力抗住了黑暗的吞噬,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心里住着一只来自与冥府的恶鬼一样。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李纲都能听到耳边的呢喃。

他一直在追求的精神圣人的道德标准,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担心自己变得更加疯狂,而约束自己的方法。

而现在,他已经无法抑制自己颤动的双手。

“等这次官家回来,就跟官家请辞宰执之位吧,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我会疯掉啊。”李纲伸着手抓着明月,仿佛要抓到天上的明月一样。

而此时此刻的李清照却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赵谌,要赵谌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在逮捕肃王赵枢和景王赵杞的札子上,按上太子的印玺。

跟着李纲的亲从官用最快的速度,将肃王、景王造反之事告诉了李清照。才有了这封补办的诏书。

赵谌照做之后,疑惑的问道:“这两位叔叔平时非常和蔼,为什么要抓他们呢?”

李清照微微一笑,轻松的说道:“他们断了你父亲的军粮,希望能影响北方战事,进而谋求皇位。没关系,李太宰会把他们抓起来的。”

赵谌疑惑的说道:“他们要造反吗?”

“他们准备造反。”李清照摸了下赵谌的脑袋说道:“谌儿不要担心,今天不是四年前的那段时间了。”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吗?”赵谌面色发苦的叹了口气。

这个皇位天下人都觊觎,就连平日里一向非常和蔼的两位叔叔,都变成了这样。

李清照摇头说道:“天底下对这个皇位觊觎的人太多了,不是谁都跟你父亲一样,对这个皇位不在意,甚至对自己的命不在意,一心要灭掉金人。”

亲从官拿到有了太子印信的诏书,用飞一样的速度,找到了姚府门前的李纲,亲手交给了李纲才松了口气。

李纲现在办的事,是在捉拿皇室,而且是官家的亲弟弟。

最主要的是在皇帝不知情的情况下,要是没有太子印信的诏书,事后,他一定会被文官弹劾。

姚平仲听说李纲来找他,衣服都没穿整齐的就跑了出来,面色严肃的问道:“出了什么大事吗?”

“点兵一万,分兵两路前往肃王府和景王府,他们要造反。”李纲笑着说道:“这是谕旨。”

姚平仲查验了印玺之后,一脸嫌弃的说道:“一群不成点的东西,官家花那么多钱养着宗族,还没对他们下手,反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姚平仲三下五除二的套上了铠甲,就向着城中军坊走去。

而李纲的车驾有来到武库,督促武库军卒,严防死守,防止肃王和景王狗急跳墙。

武库里的武器实在是太多了,若是被肃王的人拿到手里,会凭白增加军卒的伤亡。

李纲在汴京转了一大圈之后,将车驾停在了肃王府门前,火把照亮了整个街坊,明灭的火光下是大宋军卒森罗面具。

而肃王府如同一片死寂一样,没有任何的声响。

“李太宰,要撞门吗?”姚平仲站在旁边犹豫的说道。

李纲看了看这王府的架势,点头说道:“撞开吧。”

随着轰隆的响声之后,肃王府的大门被撞碎,军卒鱼贯而入。

但是肃王府内依旧是一片的寂静,当李纲来到中厅的时候,才看到了一大堆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之上。

李纲的神情终于大变色!

整个肃王府的奴仆和家丁,甚至包括两个三两岁的孩子,穿着白衣,挂在房梁上,硕大的眼睛,带着临死时不甘,看着门外。

那吐出的紫色舌头,在火把的火光中若隐若现,显得极为人。

甚至有些军卒手持弓弩还下意识的后腿了一步。

李纲才终于知道,这一场军粮断粮之事,针对的不是皇帝,而是他李纲!

肃王府全家被权相被逼自杀!

李纲咬着牙走进了中厅,穿过了满是悬挂尸首的房间,点亮了火烛。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这一屋子的尸首,愣愣的出神。

“李太宰,这怎么办?”姚平仲看着满屋子的尸体弯着腰小心的来到了李纲面前。

“你一个大宋军卒,连金人都不怕,这些死人却怕了?”李纲调笑的问道。

姚平仲惊恐的说道:“李太宰啊,你这心太宽了吧!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笑话我干甚!我胆子小我害怕啊!”

李纲突然面露惊恐的指着姚平仲的身后,说道:“姚指挥,你…看身后。”

姚平仲这会儿哪敢回头,握着刀的都都在发抖的问道:“有…什么?”

第六百三十二章 赵枢是谁?朕跟他不熟

“有个绣花鞋。”李纲笑盈盈的一伸手,从姚平仲的脑袋后面,摘下了一双绣花鞋。

姚平仲被吓的有些惊惧的颤抖着,猛的一跳,站到了一旁,看着满屋子的尸体,依旧是被吓的浑身乱抖。

“我被人安排了啊。”李纲拿着绣花鞋,笑着说道:“肃王府全家俱灭,全都挂死在了梁上,这谁的错?”

“权相他关闭了坊门,实行了宵禁,动用了城防军,封锁了武库,最后逼着肃王全家自杀,厉害啊。”

姚平仲指着桌上的信件说道:“李太宰这里还有肃王的信。”

【皇兄亲启,皇弟绝笔。】

八个大字,杀人诛心。

李纲拿起了书信,这信很扎实,火漆用的很足,只要拆开,就会有痕迹,李纲拍着书信说道:“姚指挥,你说咱们的官家,是相信他的兄弟,还是相信我啊。”

姚平仲想了很久说道:“应该是相信李太宰。”

李纲的手一顿,脸上充满了笑意,在烛光下,这份笑容,反而看起来极为可怕。

李纲用力的挠了挠头,说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毕竟肃王是官家的同母胞弟,不可同日而语。”

“希望陆宰和李清照能够撑起京中这一摊子,我得自囚去来州,请官家杀了我。”

姚平仲左右看了看,嘟囔的说道:“那赵楷不也是官家毒死的吗?那也是同母胞弟,可那赵楷干的那是人事吗?”

“那是郓王!”李纲提醒的说道。

姚平仲摇头说道:“那也是同母胞弟。我还是觉得官家会信你。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肃王府翻个底朝天。”

“我就不信这肃王这么短的时间把手脚,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李纲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我在这里歇会儿。”

姚平仲左右看了看,这地方是个休息的地方?一屋子吊着的尸体,吓都吓死!

李纲靠在椅子上,看着吊在脑袋上的肃王,眉头紧蹙的思考着,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皇室的大宗正,赵士褭?

还是那个从未谋面,久居深宫的孟太后?

还是皇室?

李纲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李纲这个权相的存在,首先妨碍的就是他们这些皇室。

天下的权力就这么多,相权过盛,皇权就会相应的让出相关的权力。

嚣张跋扈,欺男霸女的皇室纨绔,在李纲端坐在朝堂的时候,一点都不敢闹腾。

就连汴京城都清净了几分,一些闺中女子,上街终于不用在蒙着脸,带着帷帽了。

当然还有数不清的利益。

李纲无奈的站了起来,将吊着的肃王放了下来,抹了一下肃王的眼帘。

他走出了中厅说道:“将尸首全部放下,收入冰鉴库。让李若水撤销宵禁吧。”

李纲回头看了一样肃王府的大门,闭着眼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这个宰相,做的好累。

折腾了一个晚上,李纲将请罪的书信写好,差人用快马送到了来州。而他自己本人也开始和中书舍人陆宰交接政务。

中书舍人本来就是给皇帝写各种诏书,记录朝政,提高格局的职务,宰相的预备人选。

当初李纲走马上任的时候,为什么事事都要求助李邦彦,完全就是因为他是从兵部侍郎直接调到了太宰的位置上,两眼一抹黑。

而现在,陆宰做中书舍人已经半年有余,虽然还不上路,但是有自己帮衬着,度过最开始抓瞎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陆宰这个预备人选终于能用得上了。

“李太宰,你不用这么急啊,等到官家的回信再说啊。”陆宰说什么也不愿意和李纲交接。

在群臣眼里,李纲是什么?

完全就是圣眷正隆!

同门平章事,这个职位,赵桓已经不止一次放出口风,要提拔李纲为同门平章事了。

当初元丰改制的时候,就是因为同门平章事的权力太大,才将同门平章事的权力分到了三省六部去。

而且李纲八门进京的表现,大杀四方,杀的血流成河,连夷三族都办了几起,而八门亲族更是杀的各们只剩下一人,留着给官家处理,结果官家回来,一股脑全给剁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官家会罢黜李纲,堵上天下人悠悠之口,奈何官家压根就没提过这事,还把李纲从代太宰尚书左丞,变成了正式的宰执。

眼下这事,陆宰觉得说不好,官家不会责罚下来。

甚至有可能降罪给赵杞也有可能。

“那是官家的同母胞弟肃王。全家吊死在房梁上,肃王的亲笔书信也送到来州了。你赶紧麻溜的交接吧,我还得安排后事呢。”李纲却连连摇头。

此事兹事体大,死的是肃王。

官家是个仁善的人,但是看官家破天荒的解开了赵佶的禁足令,就知道官家心里还是念情的人。

李纲觉得他对官家足够了解。

书信往复的速度在拥有了驰道和直道之后的大宋,从汴京到燕京,用了一天的时间,从燕京到来州也只用了三天,岳飞打完锦州刚刚收拾完战场,向着辽阳包围而去。

而赵桓也在大清早收到了肃王的绝笔信,还收到了李纲、李清照的札子。

赵桓看着面前三封书信,这是要给山海关数日不见军粮一个交待。

“这臭弟弟凑什么热闹,安稳的养点蛐蛐,招摇过市不好吗?到外面报朕的名头,乃是大宋皇帝的御弟,霍!多大的牌面。”赵桓看着赵枢的书信笑着对赵英说道。

赵英听皇城司的亲从官汇报了这事,他有些不好启齿。

写信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赵桓打开了书信,看了半天,才惊疑不定的打开了李纲的札子和李清照的札子。

“哈哈哈!!”赵桓狂笑不已,行辕里都是赵桓的笑声。

“你看这个李纲,天天打雁终于是被雁啄了眼睛。”几封书信写的非常明白,前因后果交待的很清楚。

除了赵枢这个臭弟弟以外,另外一个掺和此事的臭弟弟赵杞,活的好好的,还纳了个妾。

因为肃王全家自杀,他现在安全的很,至少李纲现在不敢动手抓人了。

“丢车保帅啊。”赵桓摇头将书信放好。

赵桓站在高位上,看的比李纲清楚的多。

李纲毕竟是个外臣,他本来对皇室出手就投鼠忌器,现在赵杞玩这一手,其实目的就是绊倒李纲。

其实还是赵佶当初种下的种子,让景王赵杞对皇位有了觊觎之心。

不好接招的李纲,就打定了主意,这个太宰他不想干了。

而且不是以退为进。

是真切的请辞。

“看看,他还是想去广备攻城作去打铁去?!铁匠何其多,缺他一个吗?岂能如他的愿?”赵桓嗤笑了一声,但是紧接着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李纲在札子的后半段写了他的心理疾病,狂躁症。

赵桓想了想那个黑棺材,就是猛的一哆嗦,他这个人心理能力承受比较差,没那么大的心脏,他要是被关三天,保不齐出来就疯了。

“好好一人,生生被朝臣勋贵们搞出了心理疾病,还真是大宋特色啊。”赵桓看完书信,连连摇头。

他想了想,提笔写道:“一查到底!”

赵桓看着自己的字,知道自己的这四个送下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李纲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还不使出浑身解数,挖出肃王、景王背后的故事?

这件事上,赵桓选择了李纲,而不是赵枢。

毕竟赵枢这个人,他赵桓不熟。

第六百三十三章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对于赵桓的选择,赵英甚至觉得理所应当,本来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家哪里有什么兄弟可言?

赵英当初可是知道当今皇帝,曾想要杀掉太上皇赵佶,只不过被李纲以父纲给制止了。

赵英想了想问道:“大宗正那边是不是给他去个信或者查一查?”

赵英这句提醒,让赵桓皱起眉头,他的手指在桌子上不停的敲着,在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件事最开始可能是赵枢对皇位起了非分之想,才会不停的作妖,跟友人比拼记忆骈文,包括私自接触各地邸店一等商户,煽风点火。

赵杞在其中的作用,差不多可以类比当初李元吉在玄武门之变中的作用。

李元吉当时获封齐王,在战功上也曾经参加过最开始的征伐长安,洛阳之战,抵抗突厥的进攻。

真正奠定唐朝建立的洛阳之战,李世民前往虎牢关拦截窦建德,而继续围困洛阳王世充的正是李元吉。

兄弟相亲的日子,随着洛阳之战的胜利,正式结束,围绕着大唐皇位争夺之战,在洛阳之战后,正式展开。

李元吉为何对皇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个目不识丁的武人,听信了某些人的谗言。

【比闻护军薛实尝谓齐王曰:“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

元吉为唐的典故由此而来,唐字的小篆写法,是个左右对称的字形,恰好是上面一个元,下面一个吉,叠合在一起。

自此之后,李元吉在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游走,多次挑唆两个人的关系。

最后的玄武门事变,皇位是根本动机,而李元吉的挑拨无疑加重了玄武门之变发生的可能性。

赵桓看着肃王赵枢全家吊死在中厅的札子,叹了一口气,人一旦起了贪念,就会被贪婪蒙蔽双眼,而丧失理智。

也不看看现在大宋的皇帝的位置多么稳固,真想要这个位置,也要等李纲一众大臣老的老死的死,岳飞等一众将领不再统兵,才有那几分可能。

“朕屁股底下这个位子这么多人想要啊。”赵桓拍了拍凳子,一张很普通的凳子而已。

“每天案牍劳形伤神不说,每一条政策都要考量很久,生怕留下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有什么好的。”赵桓叹气的说道。

赵英闭着眼睛,权当没听到皇帝这句牢骚话。

赵桓摇头晃脑的用指挥棒在堪舆图上划来划去,玩了一会儿甚至哼起小调了。

“官家?”赵英看着眯着眼的官家,小声的问道。

他还等着给大宗正赵士褭的回信,这怎么就哼起歌来了?

赵桓突然猛的睁开了眼睛,紧紧的盯着赵英说道:“让皇城司的人彻查此事,尤其是赵枢,赵杞为何在二十五王归京之后,突然对皇位有了想法。”

“尤其是这个大宗正赵士褭!”

赵桓这个眼神吓到了赵英,他从来没见过官家的眼神如此凶狠,看来嘴上说的抱怨,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这个皇位才对。

赵英诺诺的点了点头,离开了行辕去安排皇城司彻查此事。

而赵桓却坐在凳子上,盯着门口发呆。

此事在最开始绝对是赵枢和赵杞两兄弟,想要趁着自己北上搞点事出来。

皇帝战死来州,能登上皇位最好,登不上皇位,能够逼迫皇帝颜面扫地,也不差。

皇权太盛的大宋,他们实在是太陌生了。

但是随着李纲介入调查山海关断粮之事的那一刻,事情就变了味儿。

准备非常充分的李纲动手之后,肃王居然全家吊死在了家中,还有这封肃王的亲笔信。

明知必死的肃王,选择了用自己的命来换李纲的仕途或者直接要了李纲的命。

李纲在汴京尤若定海神针一般,当初平定八门之乱后的一切手段,实在是太过血腥了。

以至于现在有人有些小心思,还要想办法饶过李纲权力的覆盖面。

必死的肃王来换李纲的权势或者命,这个操作,几乎等同告诉赵桓,这后面还有人。

“蠢货。”赵桓用力的将赵枢的绝笔信仍在了地上。

这个臭弟弟本身是个胆小的人,否则就不会在出事之后,第一时间选择自杀了。

当初二十五王归京的时候,赵枢是第一个冲回汴京,喊着哥哥救我的人。

在赵桓心里,这个臭弟弟,比赵楷和赵构要软弱,但是精于读书,领着月例,未必不是快活一生。

结果非要掺和到这种事涉皇权的斗争之中,变成了第一阵的牺牲品。

是樊楼的姑娘们不香吗?

赵桓躺在躺椅上,顺利拿下辽东郡之后,不管是谁,在他赵桓活着的时候,根本没人敢动歪心思。

当初李世民杀了大哥四弟,把李建成和李元吉家中妇孺孩子,除了齐王妃没杀,其他全都砍的一干二净,然后逼迫李渊退位。

这样上位的李世民,可是皇位那是稳得一批,赫赫武功,李世民活着的时候,就一个侯君集联合太子造反,结果还没出门就被平了。

说是造反,更像是一出闹剧。

汉武帝那南征北战,不光是打匈奴,越人他也没少打,弄的国内一片萧索,一个轮台罪己诏,天下人就全都选择了原谅他。

所以呀,赵桓只要能够平了金人,大宋这帮怂包,谁还敢跳?

眼下的这个时间,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赵桓晃着躺椅,看着堪舆图,自言自语的说道:“李清照说,我有四面镜子,金国就是一面照妖镜呀,能把大宋的妖魔鬼怪都照出来。”

“这些妖魔鬼怪哪里斗得过官家这个阎罗转世啊。”赵英晃着赵桓的躺椅突然说道。

“吓!赵英你这走路没有声音啊。”赵桓吓了一大跳,这要是赵英搞自己,岂不是一击必中?

赵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猛地一抖。

他再次打开了大皇帝系统看着忠诚度双一百的赵英,又放心下来。

自己吓自己是不是高位者必然有的心病?

赵桓自嘲的笑了笑,真是庸人自扰之。

赵英看着官家的脸色哪里不知官家的想法,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官家知道臣爱财,天下人也知道官家身边宦官爱财,有人用财帛收买过我。”

嗯?

第六百三十四章 皈依者狂热

“谁?”赵桓看着赵英问道。

赵英看着官家的样子,哭笑不得的说道:“官家不问问我怎么说的吗?正常情况不应该是先处理臣的吗?”

他说出来本来就打算就是奔着请罪去的,结果倒好,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赵桓笑着说道:“朕这手上功夫,你赵英想杀了朕,还用跟朕报备吗?两三下朕就变成人彘了。我又不是太祖皇帝,一根棍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

“朕要是连自己人都分不清,这皇帝做不做也罢。”

这句自己人,让赵英感动的一塌糊涂,有些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脸上带着憨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说正事,谁收买你的?”赵桓看着赵英语无伦次的模样,就知道他也蹦不出来文臣那些锦绣文章来拍马屁。

“景王赵杞。”赵英轻声的说道:“臣也查了很久,才知道送钱的是谁,不过臣虽然蠢了点,但是臣不傻啊。”

“臣知道臣就是官家手下的一个宦官而已,没什么大本事,离开了官家,谁会把臣当成个人?做贰臣肯定把自己的命给做没了。”

这宗亲肯定出了什么幺蛾子,否则为何这等模样。

赵英还在想着官家刚才的话,期期艾艾的说道:“官家臣这一身的功夫,是打小练出来的,要废了这功夫,得把手筋和脚筋都给挑了。那臣也是个废人了,就不能为官家尽忠了。还是不废的好。”

“朕又没说废你功夫。你又瞎琢磨什么呢?”赵桓看着赵英,无奈的说道。

这么久了,他依旧是当初那个憨憨,揣摩上意这件事上,丝毫没有进步。

赵桓闭目养神的靠在躺椅上,突然问道:“会不会是郑太后?”

赵英摇着躺椅的手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说道:“我让皇城司的人去查一查。”

“还有那个孟太后也查一查。”赵桓嘱咐道。

郑太后是赵佶的第二任皇后。

赵佶的第一任皇后就是赵桓、赵楷、赵枢的母亲王皇后,王皇后早逝,郑氏变成了皇后。

这也是宋徽宗赵佶第一次拿出勇气来,没有安排将门的子女为后。

其目的就是摆脱当初依靠将门向家上位带来的掣肘。

也是赵佶最后一次拿出勇气来,挣脱身上的枷锁,最后斗争的结果就是大宋多了一个孟太后来。

而这个孟太后是赵佶的哥哥宋哲宗,废除的皇后。

赵佶想要立一个不是将门的皇后,大宋的朝臣们和将门们,就施压在他头上,加了个将门出身的太后来。

孟氏能做宋哲宗的皇后,全仗着当时的出身高家的高太后安排,高太后死后,孟氏在宫里孤立无援,宫斗失败,以“旁惑邪言,阴挟媚道”为由被废。

但是孟氏的确是将门的人。

当赵佶在赵桓、赵楷、赵枢的生母王氏死后,立了郑氏的那一刻,已经在瑶华宫里当了四年的女道士的孟氏,就被抬了出来,做了太后。

赵桓非常怀疑,肃王、景王之事的背后,也有可能是这两个太后,心思不太安定了。

毕竟皇帝不在家,家里就一个没过门的李清照,当家做主。

赵英点头说道:“孟太后在太上皇重用蔡京之后,就失了权势,也搬回了瑶华宫继续做女道士了,按理说,参和这等大事,有些不够格了。不过臣还是去查一查的好。”

“这些事慢慢查,不着急,我们眼下最重要的是辽阳之战,赢了什么都好说,输了什么都不好说。真想去前线看看啊。”赵桓看着堪舆图感慨的说道。

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传统,赵桓能到来州来,已经殊为不易,上前线这种拼命的事,不适合现在家大业大的赵桓了。

岳飞和韩世忠领兵来到了辽阳城外,看着坐落在凤凰山上的辽阳城,就是一阵头疼。

这是个难啃的骨头,当初耶律大石还在这里的时候,就让金人狠狠的栽了几个跟头。

而这座城池当初被金人攻克的原因非常简单,耶律延禧命令耶律大石到燕京勤王。

城中大军撤走之后,金人顺势接手了这座城池。

岳飞看着这围不足二十里,地势却极为险要的地方,犯了难。

“守城五要,面面俱到,依山傍水,有吃有喝啊。”韩世忠也是指着辽阳城说道。

有水,代表着长期围城,都得奔着数百天往上算。

“金人的士气虽然低迷,但是还是有一战之力。不可能一击即溃。”岳飞同样点头说道。

在溪湖兴修水利,疏通水道的情况下,金人想要过辽河离开辽阳,就得推迟一个月。

但是围城之战,加上这一个月,其实也没多大用,等到辽河上冻,金人想走,易如反掌。

“劝降?”韩世忠皱着眉头说道。

岳飞眼中一亮,说道:“好主意!”

俩人的对话让亲卫们一阵懵,压根不懂两位主帅在说些什么,金人能劝降吗?

劝过来砍头充作军功吗?

岳飞笑着对着众多裨将说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何为攻心?眼下辽阳城中,金人、契丹人、汉儿鱼龙混杂,四壁守御使中,就有两人是契丹人,一人是燕京汉儿。”

“劝降自然不是劝降金人,而是劝降契丹人和燕京汉儿。”

韩世忠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当然韩世忠的本意到底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岳飞叹气的说道:“不过这些人,既然选择了当贰臣,想劝降他们难上加难,官家说这些人都有皈依者狂热。”

众多裨将都是一头雾水的看着岳飞,官家这又是哪里找了个新词?

岳飞看着一脸糊涂的众多将卒说道:“当初官家跟我讲这个的时候,我和你们一样不知所云。”

“举了一个例子,例如郭药师,郭药师前为辽国汉儿,耶律延禧被俘虏之后,他投靠了大宋。在孤立无援的燕京,他撑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童贯当初买地,金人从云中、燕京两路撤兵的时候,把整个燕京城搬的干干净净。”

“当时金军入城近半年,知道城池将归宋,便大肆剽掠洗劫,居民逃匿,十室九空,整座城池几如废墟。”

“金军临走时,又将富民、金帛、子女捆载而去。童贯接收的只是一座残破不堪的燕京空城。而郭药师居然能够守住毫无军备的燕京两个月。”

“一气之下投降金人的郭药师,又表现出了这种心理狂热,他给完颜宗望画策,金人改变过去的战略,采用千里袭汴京之策,这策乃是上上之策。”

韩世忠不住的点头,说道:“可不就是上上之策吗?只一战,咱们英明神武的大宋皇帝就出现了,现在轮到金人受罪咯。”

众多将士听到韩世忠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官家登基前的那些破事,早就在民间流传甚广,吃一顿羊肉都得吐出来,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

金人南下逼迫花鸟皇帝赵佶离开了皇位,而新帝登基,出乎意料的英明神武。

“那你说那个完颜宗干,是不是也有点皈依者狂热?”韩世忠皱着眉头问道:“表现的很像。”

“官家说完颜宗干和郭药师不太一样,完颜宗干另有所图。”岳飞摇头说道。

“他一个要什么没什么回不到金国的废物,能图什么?”韩世忠一脸不解的问道。

第六百三十五章 狗改不了吃屎

“韩将军,我们不能用宋人的思考方式来思考金人。”岳飞非常严肃的说道:“金人是一个落后的贵族制度。”

韩世忠疑惑的说道:“那他完颜宗干到底图什么?”

“报仇。”岳飞笑着说道:“他做了那么多事,完全就是为了看到坑害他那些人,全都死干净。至于其他人,他并不在意,只要他自己好好的就行。”

“眼看着金国被灭也无所谓吗?”韩世忠出神的问道。

岳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人心这东西,说不好。”

韩世忠看着面前的辽阳城,又看了看那险峻的地势,以及建造好的箭塔、哨塔、拒马桩和挖好的拌马索和坑,就是一阵的头大。

韩世忠嘴角抽搐的说道:“格老子的!金人压根都不会守城!连城墙下埋好的缸都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现在这守城的守的有模有样,格老子的!定是那贰贼干的!”

岳飞同样是一脸愁绪,他很想知道城里那一个汉儿都统到底是谁!

现在就连城门口都是塞门刀车,这玩意儿的杀伤力,岳飞深有体会。

锦州城的内城,迟迟无法拿下,就是因为内城有这样的塞门刀车。

在战车的四周围都遍布有锋利的尖刺,前端部分别有几排钢刀,打磨至发亮,这些钢刀每一个都有两指厚。

而现在辽阳城头的床子弩,也就罢了,毕竟当初在大同府的城头上就有这种利器。

而现在辽阳城上居然出现了转射机,这可是大宋城头都还没有普及的守城利器!

这可是大观年间,也就是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广备攻城作的唯一成果,现在居然被金人拿来守城。

“到底是谁,给金人做的这些?”岳飞非常疑惑的看着远处辽阳城,和韩世忠一样的疑惑。

此时的辽阳城内,完全是一片凋零的模样。

街道上四处都是大门紧闭,除了军卒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能跑的百姓早就在锦州战事不顺的时候,就逃离了辽阳。

更早做打算的人,在保州被攻破的一瞬间,就知道辽阳不保,选择了离开。

秋风一吹,落叶打着旋落在地上,墙角大堆大堆的落叶,更是显得有些凄凉。

而此时的辽阳城内,杜充跟着完颜宗望巡视着城防。

“西帅,我辽阳守城军械已经非常可靠,金汁和猛火油也多有准备,只要防备好宋人挖掘地洞出其不意即可,各个城墙角落下的瓮也都准备好了,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杜充一脸谄媚的笑着说道。

完颜宗望看着城头上的诸多守城利器,不得不感慨,这宋人的脑子和金人就是不太一样。

金人都用在了怎么学习骑马射箭,这宋人都用在了守城上。

在床子弩上加个底座,就可以上下左右摇摆不说,甚至只要用上拿什么转轮,就可以大大的提高射速。

他可是记得当初在汴京城头,差点被床子弩射中的窘迫。

辽阳城的武库里有很多这样的弓弩利器,之前完颜宗望对这些一脸不屑,在面对金人铁骑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笑话!

但是现在想来,一个不太昏聩的指挥者,真的能把这些东西玩出花来。

“好说好说,辽阳守得住,你杜充大功一件,我定会向陛下举荐你的功劳。”完颜宗望拍了拍城头上的锅,笑着说道。

这城头上的锅煮水用的,但是这个水并不是用来喝,而是等到宋军攻城的时候,泼水烫伤敌军所用。

杜充一听,脸上乐开了花,笑着说道:“西帅,孙子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我金国在辽阳逾二十万兵力,他岳飞难不成有二百万吗?”

“据我所知也和我们差不多的模样,不用太过担心辽阳城被破之事。”

“那临潢城怎么破的?”完颜宗望嗤之以鼻的说道。

完颜宗磐镇守临潢城,虽然不听话出城去乌沙堡看了看宋军的军备,但是后面都是在执行着坚守不出,坚壁清野的路线。

结果呢?还不是被拿下了?

杜充一听这个就是嘴角抽搐!

说道这个他就来气,临潢城的守备是他在做,城墙年久失修建造之时就根基不稳之事,他也知道。

而且他多次跟完颜宗磐说要加固城墙,结果完颜宗磐丝毫不放在心上,既不给钱,也不给人,让他怎么加固?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将临潢城被破之事,归罪于杜充头上,认为他防守不力!

而且这个委屈还没办法说,谁让完颜宗磐姓完颜,而他只是个汉儿呢!

“西帅是个明事理的人,完颜宗磐和完颜宗固两兄弟,人如其名,太固执了。”杜充小声的辩解了一声。

完颜宗望听闻看着杜充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的拍着杜充说道:“这次城防全权交给你,你只要能够守到初冬的时候,等回了会宁府一定给你论功行赏!”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到初冬也就是四个月的时间,一百二十二天左右,就是大雪的节气。

这两年北方的天气总体偏冷,河面结冰的日子,比以往还要早上十多天。

“那您就瞧好了。”杜充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现在完颜宗望将守城之事全都交给了他,一应事物概不过问,只是定时巡查。

而完颜宗弼趴在板车上,跟着两人视察着城防,完颜宗望要求他好好跟着杜充学习守城。

等到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走后,杜充回到自己的府内,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直到确认没人跟着自己之后,才关上了门,上了门栓。

杜充一步三回头的左右看着,悄悄走进屋里,毕恭毕敬的对着坐在桌前核查的一身锦绣的男子说道:“完颜宗望将所有的城防都交给了我。西城墙是防守最薄弱的一个地方,而且离武库最远,旦夕之间就可以攻下。”

这个男子表面上的身份,是来自江南的富商名为陈昂,因为采购羊毛之时在金国活动,结果战事吃紧无法离开,只能留在城内。

而陈昂的真实身份是淮南陈家直系的一名成丁,陈子美的亲侄子。

当初官家赐婚李师师给陈家,就是和他陈昂完婚,经过陈家的慎重考虑。

这李师师毕竟是太上皇宫外之妃,皇家的女人轻易碰不得碰不得,眼下他的兄弟陈冲在朝中一帆风顺,所以他就合理的“病逝”了,现在在金国,暂时无法回到大宋。

“杜都统啊,你这两头下注之事,当真是……本性难移啊。”陈昂看着杜充的模样,连连摇头。

他其实想说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第六百三十六章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陈昂的暴露源于一场意外。

当时杜充还在赵构手下的时候,偶然间见过陈昂一面,这一面杜充就记住了陈昂。

再次在辽阳的街头相遇,陈冲就被杜充认了出来。

这人没点本事,是做不了青史留下污名的大奸臣的。

无才无以为奸的道理正式如此。

陈昂当时看到杜充的眼神,就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他是陈家的人,他陈家可是大宋皇帝最忠诚的仆人,全天下都知道,官家当初御驾亲征的时候,陈家是怎么支持官家亲征之事。

而后来,官家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船给船、要人给人,倾尽所有的尽忠。

而他陈昂自然也没有落后于人。

被迫暴毙之后的他,完全可以去西域行商,或者南下大洋收玛瑙、香料和宝石来挣钱。

再不济,以陈家一等粮商的身份,从占城拉稻谷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他选择了来到金国。

当初陈昂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胸腔里流淌的原来是热血。

所以他就成了一名皇城司的察子,负责探查辽阳的情报,在保州被破的时候,他收到了撤退的命令。

可是因为杜充识破了他身份,他就再无法撤离了。

杜充面色发苦的说道:“想骂人就直接骂,你们这些读书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活的多难。大宋那是武人待的地方吗?”

“我为赵佶南征北战,换来的是什么?沧州知府。”

“我为赵构南征北战,换来的是什么?一贬再贬!”

陈昂看着杜充,疑惑的说道:“你什么时候为大宋南征北战了?在沧州你擅杀燕人,充作金人抵作军功,到了康王那里,你自己用了一个孔彦舟,把荆湖两路逼反,直接都归了官家,你还有理了?”

杜充尴尬的摸了摸脑袋,这个话题,没办法进行了,陈昂不太好糊弄。

他赶紧岔开了话题说道:“这里是辽阳城防分布图,我亲自画的,你久在辽阳,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真假,我今晚把你放出城,你按着图走,可以饶过城防,将城防图送给岳将军。”

“这算是我重回大宋的投名状。”

陈昂拿过城防图好好看了半天,的确如他所言,不似假的。但是他还是摇头说道:“我要亲自去看看。”

杜充一听,头都大了,低声的说道:“我的祖宗啊!这个时间点,你出去转一圈,万一被金人发现,你还有命活着回大宋吗?”

“若不是我保了你,你现在早就被金人抓了,你知道吗?”

陈昂将图纸放下,一脸淡定的说道:“我本来就已经死了。如果我活着就是违抗圣命。死不死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我不能带一封假的城防图给岳将军。”

“万一是你使诈,岳将军求胜心切,中了你的道,更是麻烦。”

杜充看着陈昂一脸生死看淡的模样,就一阵来气,拍着桌子低吼道:“你这不怕死的劲儿,我敬你是条汉子!蝼蚁且偷生,我没你这个气节,不得不服。”

“但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儿戏吗?岳将军那什么人物?世之猛将也!”

“他拿到城防图不会侦查吗?他不会打探吗?他不会找皇城司的人核实吗?我要是能阴得了岳飞,要是有那个本事,我还在这里跟你磨牙啊!”

没跟岳飞对过线,压根就不知道那种压力。

虽然临潢城被攻破,是城墙年久失修,在炮火中自己塌了。

但是杜充可是结结实实,在临潢城和岳飞攻城守城之间,对线了一个多月!

那种压制力,杜充到现在都感觉到头破发麻,令行禁止的河间军,在岳飞手中,如臂使指!

岳飞谋略,就四个形容最合适,那就是运筹帷幄。

想阴岳飞,他杜充早就试过了几百次了,从头到尾他就被压着打。

真的要对付岳飞,那除非是大宋的皇帝脑袋有坑,错非大宋皇帝要阴岳飞,否则金国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是对手。

“额…”陈昂这才品出味儿来,这行军打仗他是真的不了解。

但是岳飞了解,岳飞善战之威名,那可是整个大宋都出了名的。

“那我也得看看,才能放心。我不能带一份假的回去,否则岳将军会砍了我的,那个人军纪严明到了发指的地步。”陈昂还是犹豫。

杜充看着陈昂,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这么个犟货!

杜充无奈的说道:“你是河间军吗?你不是啊,那你怕他作甚?他是个守规矩的人,你和他又不是直属上下级关系,你又不归他管,他只会好吃好喝的伺候你。”

“那光看看你说的西城墙这段怎么样?不看我不放心呐。”陈昂犹豫的降低了筹码问道。

杜充终于松了一口气,西城墙之所以薄弱,因为城头上都是契丹人和汉儿,只有少数的金兵,被发现的几率很小。

他点头答应道:“行了我的祖宗,给你看看西城墙,你千万不要说话,我给你找一身亲卫的衣服,你好好看看图纸。”

“今晚把你送出城!”

杜充扭头就走,去给陈昂找衣服,他现在很着急,唯恐担心事情暴露,或者出了纰漏。

“你等一下!你为何这样做?”陈昂突然站了起来,非常严肃的问道。

杜充脚步一停,愣愣的说道:“我是一个宋人,而且不是汉儿,是宋人,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你还知道你是宋人吗?我怎么觉得你不知道呢?”陈昂摇头说道:“这不能取信于我。”

“你知道你奸诈之名在官家心里都排上号了,就是如此归宋,官家也不会饶恕你。你最后还是要死。”

陈昂的疑惑就在这里。

杜充在沧州杀燕人充作军功之事,就够死一百回了。

更别提在荆湖两路巧取豪夺,和孔端友狼狈为奸坑害的百姓,而现在他又投靠了金人!

这么多事加起来,官家绝对不可能饶恕他。

杜充看着陈昂,想了半天说道:“我杜充做墙头草,这家锅里吃两天,那家锅里吃两天,四姓家奴,可能真的会贻笑千古,遗臭万年了。不过官家仁善啊。”

“前不久我知道了我的夫人和两个孩子,居然还在潭州好好的,官家并没有因为我一人罪责,祸及我的家人,这就够了。”

“金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完颜宗望对我客客气气,可是真的回到会宁府,他第一个就会杀了我。临潢城丢了,难道让完颜宗磐背锅吗?”

“我杜充现在看似风光都统之职,守城之要务,可是终究快死了呀,不死在宋人手里,也要死在金人手里啊。”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第六百三十七章 暂缓攻城的君命

“你还是想活着。”陈昂笑的很开心的说道。

他发现了杜充的弱点,那就是怕死,说这么多的目的,不就是想活着吗?

人就怕没有弱点,一旦有了弱点,就很容易利用。

而陈昂见到岳飞的时候,才知道杜充这份城防图,其实没多少用。

天下谁人不通宋?

岳飞已经有了极为周详的城防图。

在辽阳城中有的是人,想要投奔大宋,岳飞甚至收到了投诚金人送来的城防图,并且表示若是大宋军队攻城,这个金人可以打开城门,里应外合。

要求就是岳飞进城之后,饶他们一命。

“陈学士这一路端是辛苦,虽然军旅无风月,但是洗澡吃饭还是没问题,你洗漱一下,就赶紧回到关内吧。关外现在太危险了。”岳飞见了陈昂一面,就投入了研究如何攻城的谋略之中。

陈昂一看没自己什么事了,也是一乐。

杜充怎么都没想到,不光他在出卖金人的城防,甚至连金人都在做这件事,以求活命。

陈昂心情很好,君明臣贤将领忠心耿耿。

这样的时代,真的是大宋最好的时代啊!

他走了两步,才恍惚的意识到,大宋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贤臣,仁宗时候六大学士,都是赫赫有名,足以开派的学士,贯穿了仁宗一朝。

而忠诚的将领,大宋少吗?

陈昂暗自盘算了一番,脸上了露出了笑容,真的称得上君明的大宋皇帝却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脸上笑开了花的陈昂,用最快的速度来洗漱了一番,在辽阳城里,他在杜充那里,可不是从一开始就备受尊敬。

锦州被破之后,杜充的态度才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他洗漱完才发现房里多了一名图画院的学士,正在整理笔墨纸砚。

这名学士看到陈昂笑着说道:“岳将军让你口述一下杜充的样貌,待到攻破辽阳之后,岳将军要生擒杜充。”

陈昂这才回忆的将杜充的样貌复述了一遍,看到图画院学士的画像,也是不得不感慨,自己简单两句,他就将这人画的栩栩如生。

“这人这么丑?”图画院学士怪异的问道。

陈昂点了点头,的确很丑,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就是杜充的外貌。

送走了图画院学士的陈昂,听到了一阵阵萧萧马鸣声,收拾着包裹的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本来急于回到关内的他,突然对军伍产生了一些好奇。

他走出自己的营帐,看着火把连绵的军卒们在四处奔波,巨大的喧嚣声充斥着整个营地。

岳飞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攻城吗?这可是夜里!

一个满是络腮胡的男子站在一架决胜战车之上,大声的喊着:“四百三十六号车在这里!所有人检查甲胄系带!尤其是鞋带!”

“格老子的,不要推了,回家推你家娘们去!三三七车所有人,出营!”一个撅着腚在绑腿的男子突然被撞了一下,非常不满的说道。

快骑灵活的穿过了略显拥堵的军卒们,大声的喊着:“行军总管军令!行军总管军令!整军备战!整军备战!所有人整军备战!”

越看越糊涂的陈昂拉住了一名军卒说道:“小生不才,淮南陈家陈昂,岳将军这是要去攻打辽阳吗?”

这名军卒一挥胳膊,嫌弃的说道:“咦!你不要拉我!还小生,你怎么不老生啊!”

这名军卒说完就跑开了,耽误了出营的时间,是要挨鞭子的!

前三出营并且军容最整者,是有考校和奖励的!

喧闹和嘈杂仅仅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军营就只剩下了陈昂一人站在诺大的军营里,有些手足无措。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陈昂有些懵,随着军卒离开了大营,就看到了延绵不决的火龙,在蜿蜒的山路盘旋着向着远方而去。

等到陈昂随着军阵的推动来到战场的时候,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血腥味招惹来了无数的秃鹫和乌鸦,在天空盘旋着。

而战场上,决胜战车组成的方阵,正在对金人进行着围剿。

决胜战车前脸上的巨大长刀上挂着很多的尸体,而车内的床子弩,每一次的轻声响动,一枪三剑箭都应声而出,泛着火光,收割着战场金人的性命。每次击发,都带出大捧大捧的血花。

而随行的弩手不停的张弓射箭,大楯兵的缝隙里的勾枪,也让接近的金人,无力接战。

嘶吼声、喊杀声、哀嚎声夹杂着夏天夜里的鸟叫和虫鸣,冲进了陈昂的耳中,血腥特有的铁锈味和恶臭气扑面而来,让他的头晕目眩。

等到天亮的时候,这场围剿才停了下来。

陈昂才彻底搞清楚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是金人的小股溃散的军队,想要从辽阳城逃窜,结果被哨塔观察到了夜间溃逃的军卒。

他所在的军营接到了出击阻碍敌人逃窜的命令。

这些金人逃出去,就成为了流匪,无法通过辽河的他们,就会祸害刚刚新复之地的百姓,会给大宋安定这些地方,带来极大的阻力。

陈昂疑惑的看着战场补刀的军卒,愣愣的自言自语的问道:“这人都没有力了,为什么还要补刀呢?”

被补刀的不仅仅有金人,还有很多汉儿和契丹人在其中。

一名老兵听到这句,一脸不屑的说道:“呿(qu)!你这措大,这里是什么地方?战场!”

“不杀他们,他们就会趁着我们收拾战场的时候,捅我们袍泽一刀!你要他们死还是我们死呀!是想我们的袍泽去死吗?措大?”

“没有!没有!”陈昂用力的往后退了一步,面前的老兵,身上挂着一身的血,还带着些敌人的零件在身上,仿若地府里爬出的恶鬼一样可怕!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如此。你不要杀我啊!”陈昂大喊一声,一溜烟的跑了。

“还是个怕死鬼哟?”老兵转了一圈自己的朴刀,脸上挂上了笑容。

他们提着脑袋在这里拼命,就是指望自己的娃能安安稳稳的读书写字罢了。

陈昂回到军营,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行装,离开了军营这处修罗场。

岳飞看着堪舆图,指着图纸说道:“那个陈昂连夜走的?不管他。辽阳城接到了溪湖兴修水利的消息,现在军卒的士气大跌!有了溃营的迹象!此时正是攻城的好机会!”

“传令各营,今日…”

“报!官家明旨,暂缓攻城!”一个传令官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岳飞的中军大帐,送上了金牌加急的书信。

自从辽阳之战开始就一直很淡定的岳飞,终于脸色大变!

第六百三十八章 官家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韩世忠也看到了那黄色的加急信函,金字牌。

还有代表着从皇帝身边来的亲从官的明黄色甲胄。

大宋皇帝不靠谱!

这是韩世忠的第一个想法,他暴怒的拍着桌子,愤怒的说道:“眼下是攻城的最好时机!耽误军机果然是老赵家的传统啊!奶奶的。”

韩世忠拍完桌子,用力的踹翻了面前的案台,愤怒的他似乎要择人而噬一样。

而此时的岳飞面色极为严肃的打开了加急信函,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是用阴文写的军令,上面就是四个字,暂缓攻城。

盖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玺印章,这是自秦时候就一直流传的传国大玺!

而且经过之前赵构假传圣旨之后,已经开始应该用阴文的大宋,可以看得出来,这封信的确出自官家之手。

岳飞的手在不停的抖动着,将书信缓缓放下,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有劳天使一路辛苦了。”

这时众将才看到传旨的传令官的背后,站着一个太监,正是孙历。

孙历看着众将领吃人的模样,也是猛的后退一步,说道:“众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官家另有打算。”

孙历说完就离开的中军大帐,他就负责传递这个暂缓攻城的旨意,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恐怕是要被这群将领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韩世忠暴怒的看着岳飞喊道:“!这个官家!当初来来州的时候,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不会耽误军事,怎么现在眼瞅着攻城的契机,突然喊停了!他老赵家怎么净出这些怂货!”

“官家有官家的考虑。你不要如此口出狂言,小心祸从口出。”岳飞将书信紧紧的攥在手里,他的举动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韩世忠一脸不忿的说道:“咋地!我老韩为他老赵家拼死拼活,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说他两句咋地了!这干的什么事啊!和当初赵二……”

“闭嘴!”岳飞用力的一拍桌,猛地站起来,咆哮着呵斥着韩世忠。

说现在官家政令不对可以,但是不能骂赵二,赵二只有大宋皇帝可以骂,否则这就是文臣的把柄。

骂人祖宗这种事,不能让韩世忠说出口。

中军大帐这么多人,韩世忠再说下去,以后仕途难保。

韩世忠气呼呼的坐了下来,看着岳飞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也知道岳飞是为了他好。

岳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中军大帐所有的人说道:“你们一个个的这是什么样子!我大宋皇帝英明神武,自登基以来,可曾让众将士军卒寒心过一次?”

这句话一出,整个压抑到了极点的中军大帐才有了些许缓和的感觉。

冷静下来的裨将和岳飞韩世忠等人仔细想了想,其实,也对。

大宋皇帝只是让暂缓攻城,并没有命令撤退,那就是官家有什么妙招才对。

大宋皇帝长期累积起来的信誉终于在这一刻,发挥了他的作用。

岳飞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官家自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脸上挂上了笑容,说道:“其实你们是第一次收到这种暂缓进攻的军令,而我是第二次收到。”

“当初河间军刚刚训练好,要去剿灭山贼,官家就让我等下在攻打山寨,然后差人送来了一套板甲护具配件,就是这副笼手。”

岳飞举着自己的笼手笑着说道:“金翅大鹏岳鹏举的利爪,就是这东西,现在大宋精锐,人手一个了。”

岳飞的说辞,引得军将们哈哈大笑起来,大帐里终于传来了几分欢乐的气息。

这个笼手,再次让军将们的心情好了一些。

岳飞看着中军大帐里的气氛缓和,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心里也没底,官家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必须稳住征金大军的军心。

这个大帐里的人心乱了,整个军心就乱了。

岳飞笑着对韩世忠说道:“韩将军,你我平级,我是行军总管,你是副总管,平日里咱们商量着来,但是今天我还是要说说你了。你说现在是攻城的最好时机,你来说说为何是最合适的时机呢?”

韩世忠还是满脸忿忿的说道:“那咋地!现在金人人人惶恐不安,现在攻城定能破城,官家这个喊停,不就跟推姑娘的时候,突然说查楼一样嘛!”

“再等一段时间,辽阳城里那群兵成了衰兵,就难打了!”

“哈哈哈!”韩世忠粗俗的说法,引得了哈哈大笑,哪里的姑娘才有查楼的说辞?

这个楼,就是樊楼。

“其实战机这种东西,对于现在大宋的军队来说,并不缺。我们兵强马壮,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所以耐心等着官家的御令吧。先散了吧。”

“切记,管好自己的嘴。韩将军,张宪留一下,其他人先各自归营。”

岳飞叮嘱了一声,自己这个官家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净给他出难题,这暂停的命令,太打击军队士气了。

等到众裨将散去之后,岳飞才对韩世忠说道:“韩将军,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了你,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但是刚才的境遇里,你要是说完那句,官家都保不住你。”

韩世忠大大咧咧的摇了摇手说道:“多大点事,咱们当兵打仗,谁不是吼来吼去的?”

“这没啥,我现在也是后颈发凉啊,刚才也是气急,一时间失语,差点就完了。”

官家的政令是可以讨论的。

但是要骂了官家的祖宗,他韩世忠,死肯定死不了,但是混个大不敬流放之罪,还是够格的。

那群整天盯着武将的文官们,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呢。

“你说官家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哪有这样的?这是整的什么幺蛾子?难受啊!岳飞。”韩世忠捶胸顿足的说道。

岳飞的手依旧止不住的颤抖着,说道:“其实我担心,官家决战之心发生了变化,那才是真的千古大恨!”

岳飞说完看了一眼张宪,脸上挂着疑惑,官家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宪一脸迷茫,他并没有收到来自来州官家的任何讯息,他知道的不比岳飞多多少。

此时的赵桓,正掐着腰看着面前的马车,用力的拍了拍,说道:“广备攻城作那群人,哈,朕没白花钱养他们啊!好东西!好东西!”

“官家你慢点拍,这要是拍炸了,臣可护不住啊。”赵英急忙拉住了还要靠近的官家说道:“官家赶紧送前线吧,岳将军要急疯了。”

赵桓满意的看着一辆辆车架,来自汴京广备攻城作的好东西,就是他喊暂停的原因。

“朕跟你说过韩世忠那个家伙,现在肯定骂骂咧咧的,哼!等朕这东西到了,吓掉他们的下巴!”赵桓信心满满的对着赵英说道。

第六百三十九章 神威镇远大炮!

赵桓曾经和岳飞商讨过棺材炸药之事,并且切实的进行过实验。

结果就是不可行。

攻城战中,对于挖地道的行为,守城方是重点盯防。

城墙下的那一口大瓮,可是最有效的防止进攻方挖地道的手段,赵桓也亲自到城墙脚下的大瓮里听了一次。

白天有一点喧嚣,但是对于地底下的动静,非常清晰,更别提夜深人静的也晚了。

那种声音,有点像低音感觉的音色,很容易分辨出到底是马蹄声,还是铁锹挖掘的声音。

棺材炸药炸塌城墙或者破门被实际试验操作所终止。

赵桓之所以让大宋的军队暂缓攻城,是因为广备攻城作终于名副其实的做出了攻城利器。

这一辆辆车驾,共计有二十四架,神威定远大炮!

当然这个名字是广备攻城作的少监定的名字,虽然中二了一点,但是大宋第一架前膛铁火炮!

“炮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之上,火点著甲铁皆透。有此利器,我大宋攻克城池,就不需要军卒们拼死攻破城头了。”赵桓连连感慨的看着车驾上的大炮。

这个铁火炮是大宋广备攻城作的最新发明,长约一米二,口径大约是二百一十毫米左右,两侧有炮耳,可以调整火炮的设计角度。

赵桓抚摸着一串铭纹,靖康四年季月吉日平造,这类似于生产日期的后面,还有一个陈庆的名字,是铸炮师傅的名字。

发明铁火炮的这个工匠,是第一个实现了管材铸造,而且是全铜管材铸造的老师傅,赵桓看李纲奏章的时候,记住了这个名字。

赵英看着那个名字,看着兴高采烈的官家,轻声说道:“这个陈庆在造炮的时候,炮炸膛了,头目面霹碎,不见一半,半张脸都被铁器削掉了,没半个时辰就走了。”

“死了?”赵桓目瞪口呆的看着赵英!

赵桓略微有些失神的看着这神威大炮,有点怀疑的看了一眼赵英,确定他没有开玩笑的时候,才有些落寞的放下了手。

他看着那个陈庆的名字说道:“按照当初定下的抚恤抚恤其家人。我大宋功臣啊,有此利器,我大宋攻城略地的时候,可以少牺牲多少好儿郎?可以让多少家庭不会分崩离析?”

“问问李纲这种广备攻城作的高级工匠,为国死难之后,有没有其他的抚恤?”

赵英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本札子,翻了半天说道:“按照官家制定的抚恤办法,并未具体涉及到广备攻城作和军器院以及弓院。”

“他们都是按照普通军卒阵亡抚恤。”

赵桓疑惑的问道:“五十贯?”

赵英点头说道:“五十贯。”

“太便宜了。”赵桓再次看着面前的这尊大炮威风凛凛的站在车驾上,用不了三天,这个火炮就可以送到前线去,发出它的怒吼声!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将吹响灭亡辽东金人的号角!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赵桓将手放下,说道:“赵英你跟李纲传个话,看看能不能定个章程出来,此类为国死难之人,是不是抚恤更高点,国帑内帑拿不出钱的话,类似于子嗣应天书院就读之类的特殊待遇,能不能给一点。”

“人就这么干巴巴的走了,朕,于心不忍。”

赵英俯首大声的说道:“官家圣心仁厚,臣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呿!少拍点马屁。”赵桓再次揣摩起面前的神威大炮起来。

这玩意儿,靠谱!

虽然是个前膛炮,但那也是火炮啊!不比那命中靠缘分的蒺藜炮强?

赵英在这个时候讲出来陈庆的死,目的就是在官家这里,给陈庆家里谋点福。

乐户、惰民、丐户、世仆、伴当、疍户、娼妓、官妓、军户都是贱籍。

赵英出自宗亲之家,但是家道中落,成为了宦官,其实阉人也是贱籍。

樊楼养着很多龟公,他们同样也是阉人。

大宋重文轻武之风兴盛,连带着连士农工商之一的工匠,都有了贱籍的待遇。

同为贱籍的赵英,寻思着借着官家的仁善,能不能给陈庆家里补贴一点。

陈庆死后,他的家人在领到五十贯钱的时候,情绪很稳定,回禀的亲事官说,陈庆的家人甚至有些喜色言表。

官家的抚恤政策,资出内帑,自然是由亲从官、亲事官亲自前去,虽然会耽误些功夫,但是保证抚恤到这些家人手中。

眼下吏制还是一笔糊涂账,这笔钱给了官吏发下去,又是一层一层的克扣,到了他们家人手中,怕是十不存一了。

赵英听闻亲事官的回禀,也知道五十贯钱对他们家人来说,是一笔巨财,但是家里的男人没了,坐吃山空,日子总会变得难熬。

结果官家不仅仅准备给陈庆更多的抚恤,并且准备更进一步,推而广之,不仅仅是陈庆家中受益,更是天下工匠之福。

赵桓想了想说道:“所有有匠爵之人,都应该定出个章程来,按级制定补贴标准,让李纲联合下大理寺卿把这事定下来。”

赵桓尝试着搬了搬面前的大炮,结果试了两次,放弃了,这玩意儿光炮身一个就半吨多中,自己还是不要自不量力了。

“赵英,你来试试。”赵桓看了眼赵英。

赵英无疑是个武林高手,赵桓也打算开开眼,见识一下真正的武林高手的手段!

赵英看着面前的大炮,又怀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说道:“官家,这玩意儿少说也有五六百斤,臣虽然会点功夫,可是搬这个,力有未逮啊。”

“真的搬不动?”赵桓怀疑的问道。

“那肯定啊,这世上没人搬得动,这可是五六百斤的铜。”赵英还是连连摇头。

“岳飞也不能吗?”赵桓怀疑的看着这尊炮问道。

赵英想了想说道:“那说不好。”

第六百四十章 轰天雷

岳飞终于安抚住了山海军和河间军的士气,跃跃欲试的军卒,让他们原地待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此时岳飞一直强调的军纪,终于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大宋军队按时训练出操,维持着战备的强度,等待着官家的命令,随时出击!

而岳飞等了四天,出击的君命没有等到,倒是等到了一辆辆牛车,从来州慢慢的来到了辽阳前线。

看着蒙着厚重的帆布的牛车,岳飞和韩世忠互相看了看一眼,这什么东西?

当牛车赶到后勤之后,岳飞终于将布匹拉开,看到了厚重的麻布下盖着的到底是什么。

二十四尊火炮!

陈规看着岳飞和韩世忠一面莫名其妙的样子,说道:“好东西,等明天用到的时候,你们就知道这个东西的厉害了。”

他笑呵呵抚摸着神威镇远大炮说道:“官家当年赐下了延时木盘引信。可惜现在这打的还是铁弹,广备攻城作现在还在研究可以爆炸的开花弹。”

他是随军来收集数据,然后给大宋广备攻城作改良意见,现在大宋的一些器械,已经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得明白,需要专业人士跟随。

而他就是负责大炮这一项的专业人士。

韩世忠看着铜炮,跃跃欲试的说道:“说那么多,等了四五天,就等来这么一个铜坨子?你陈规就是说出话来,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不等了就现在试试。”

陈规看着心急的韩世忠说道:“韩将军莫要心急啊,我这次来还给大型工程投石机带来了新的东西。名为震天雷!那是火药,运输不能颠簸,走的慢了些。我们稍待几个时辰。”

等到轰天雷到了时候,岳飞看着面前的火药包,疑惑的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陈规指着木盘引信说道:“官家当初赐下了延时木盘引信,你看着一转就可以调整引爆的时间,用的时候点着引信,用投石机投出去就行了。”

陈规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火药包,这么一件,大概有一百五十多斤,正好是重型投石机的承受范围之内。

“烟花?”韩世忠用指头戳了戳火药包问道。

蒺藜炮恐怖的炸膛次数和火药那个略显的薄弱的威力,军用实在是有些小儿科。

可就这,也让韩世忠把蒺藜炮玩出了烟花攻势。

在韩世忠看来,没有废物的武器装备,只有废物的将领。

韩世忠始终认为,皇帝只要肯给军粮,肯给甲胄兵器,肯给马,他就能给官家拿下一个接一个的胜利!

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没用。

至于军卒在战场阵亡,马革裹尸,那不就是军卒的宿命吗?

从军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挺了敌军,自己就加官进爵,干不挺,就被敌人杀死。

可是到了官家这里,还总是搞这些新式发明。

“现在试试?”岳飞看着巨大的火药包,可没敢跟韩世忠一样冒冒失失的用指头戳。

就是蒺藜炮再废物,没有甲的时候,被那玩意爆一次,浑身上下都是铁片。

天德州多少被铁片杀死的金人?没有甲碰到蒺藜炮也是个死。

蒺藜炮的药包里,可是埋着数百片的铁片,炸不死人,铁片也能把人刺死。

这玩意儿包的这么严实,而且分量比蒺藜炮的分量还要重许多,他可不愿意尝试这东西。

岳飞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说试试就立刻试试。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刚刚下完雨的天边,还挂着一道彩虹,太阳正在天边发挥着最后的余热,继续炙烤着大地,闷热和蒸腾的热气,让刚刚下完雨的清爽,再次变成了闷热,让人烦躁不安。

而雨后的地面并不泥泞,因为这种雷阵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并没有多少雨水积累在地面上。

一辆重型投石机从军营中,被军卒们推到了前线上,摆在了两千步开完的地方。

此时的杜充正在城头上巡视,虽然他委托了陈昂把自己投降的投名状,送到了岳飞军中,可是始终没有得到回信儿的他,知道多半自己还是要凉。

“执勤的时候上点心!一会儿一只流矢就把你和你的瞌睡虫一起射穿了!”杜充踹了一个昏睡的契丹人,这个军卒在执勤的时候,居然睡着了。

而走到西城墙的时候,杜充看到了围观在城墙上的军卒,就气不打一处来,执勤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这么热闹?

“你说宋军他们来做什么?这两千步外,扔石头吗?”

“让我说就是宋军怕了,你看他们连两千步都不敢靠近。”

“有理,有理!上次溃营跑掉的那些军卒被他们截杀,但是他们肯定损失惨重,见到了我们的厉害,否则这三五天的时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的也是,胆小的宋人!哈哈哈!”

……

城头的军卒们有说有笑的看着远处的重型投石机,大笑着讨论着,就是投过来又能怎么样,砸掉几个城垛而已,修修补补一晚上就好了。

“都滚回去执勤去!万一宋军偷袭,你们还有狗命在吗!”杜充怒吼了一声,军卒们做鸟兽四散离开了西城墙的五凤楼。

看到宋军没有丝毫的总攻的意图,杜充有些失意的看着那投石机,不过他为了自己的安全,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西城墙,要是被那投石机的石头直接砸到一定会死人的!

杜充离开西城墙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投石机依旧在装填着什么,没有击发。

“搞什么鬼。”杜充疑惑的问道,继续巡视城防。

韩世忠看着认真计算的陈规,虽然很焦急,但只能等着。

陈规在一件比较复杂的千里镜上,比划了半天,说道:“风速三,东南风,两千一百步,左转四,倾角四十,延时十五息,好了调整吧。”

岳飞指着千里镜说道:“这又是什么?”

“测距仪,现在计算比较复杂,等过段时间简化算法,把表做出来,就能实装了,这上面是风向和风速仪,都是配套神威大炮和投石机的配件,岳将军不要心急。”陈规指着那台千里镜说道。

“那现在可以点火发射了吗?”韩世忠看着陈规急躁的问道。

这些读书人就是这样,办个事唠叨一大堆!

“点火抛投吧。”陈规点了点头,信心十足的看着已经调好的轰天雷说道:“威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踩在投石机里的四个人,将投石机配重的巨石缓缓抬起,而抛射杆缓缓降下,铁料和木料嘎吱嘎吱的发出了声响。

陈规用火折子点燃了延时十五息的木盘引信,大声的喊道:“放!”

第六百四十一章 惊雷和天谴

滋滋的火药声在整个巨型投石机的阵地响起,而此时的岳飞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他感觉到了危险!

而这种对于危险的感知,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他很相信自己这种战斗方面的天赋,也是他至今在战场还未曾受过伤的原因之一。

嘎吱嘎吱的投石机的配重石块,重重的落在地上,砸下了烟尘,而轰天雷药包应声而起,飞向了两千步以外的辽阳城中。

岳飞举起手中的千里镜,看着轰天雷在空中打着旋,落在了辽阳城的西城墙的五凤楼上。

这砸下去的一瞬间,在五凤楼上砸下了一个大坑。

岳飞疑惑的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看着陈规,他很想问一句,就这?

这个威力,和从大山上炸下来的石块,有什么区别吗?

而岳飞从众多将士的脸上看到了惊恐和目瞪口呆之后,才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彷如千万人在战场喊杀一样的呼啸声,在在耳边爆裂。

而此时的岳飞赶紧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才看到了轰天雷的威力。

整个五凤楼都被这一百五十斤的火药包炸的稀碎,四散而出的石柱和残骸漫天飞舞,伴随着爆炸,就是巨大的火光。

还能看到城头上的金人军卒慌不择路的逃窜着。

火药爆炸后的大火,将整个五凤楼彻底烧的干净,这个大火就这样静静的烧着,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去救火。

包括大宋军卒也是讶异的看着这轰天雷的威力,静静的看着火焰腾起在两千步之外。

韩世忠指着五凤楼的方向,又看着陈规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韩世忠才喃喃的说道:“天变了。”

陈规摘下了耳朵里的棉花团,才笑着问道:“韩将军要说什么?”

他这个耳朵里塞棉花的手段,可是学的官家,官家当初就知道火药爆炸威力和声音都很大,提前做了准备。

而这也成为了广备攻城作火药坊里,操作火药实验的一种规定。

他看着远处腾起的火药不由得想到了陈庆,他们做的这件事,足以改变战场格局的火药,在使用和研发的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是眼下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从眼下的局面来看。

结的果,还不错。

岳飞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巨大的爆炸声,炸的他有些头晕。

他看着远处的火光,失神的说道:“在蒺藜炮出现的时候,官家就说,大宋的河间军是最精锐的部队,要适应新的作战方式和作战武器,成为大宋的一把尖刀。官家所言,果然分毫不错。”

“天变了。”

战场以后的格局,将不再由骑兵或者重骑兵的数量决定,而是以火器数量和质量为前提,新的时代,悄无声息的到来。

而此时的岳飞忽然眼神越来越明亮,他略带兴奋的搓着手,韩世忠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岳飞问道:“你咋了?威力强劲开心的跟个孩子一样。”

岳飞点了点头,他笑着说道:“有此利器,我大宋攻城略地,将无往不利,同时我大宋军卒也可以少一些牺牲,这值得高兴。”

“有此利器在我大宋,而不在金国或者西夏人手里,这也值得高兴。”

“但这不是我兴奋的主要理由,韩将军可懂我的意思?”

韩世忠听的莫名其妙,忿忿的说道:“你说你,说话怎么也跟文人一样话里有话,就不能爽快点吗!吞…吞吐…吐的。”

韩世忠越说越慢,甚至打起了结巴,再看着岳飞也同样充斥着兴奋,两个人相识一笑,肆意的笑声在整个战场蔓延开来。

陈规哭笑不得的看着笑作一团的两个人,问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更加高兴?”

岳飞看着陈规一脸莫名的模样,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还是解释的说道:“陈少丞你说我大宋最害怕什么?”

人精一样的陈规,听岳飞这么一说,终于恍然大悟,双击手掌说道:“妙!”

“果然啊,我们搞这些东西,只有到了你们这些军汉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这个时候张宪终于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数了,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们共事?

在五凤楼的大火中,重型投石机开始缓慢的向着大营方向走去,而此时的辽阳城早已经乱作一团!

完颜宗望带着人疯一样的冲到了西城墙,看着五凤楼上和城墙上的大火,用力的踹了一脚杜充,厉声说道:“为什么不组织军卒灭火?!”

杜充这才从失神里晃过神来,看着五凤楼的火光,喃喃的说道:“阎罗,阎罗转世!惊雷!平地惊雷炸响!这是天谴啊!天谴!”

“费什么话!赶紧起来,让汉儿和契丹人去灭火啊!想什么呢?”完颜宗望看着杜充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

杜充失神的指着四散而逃的契丹人和汉儿说道:“西帅,军心大丧,怎么灭火?”

完颜宗望这才发现有些人被吓得慌不择路,从城墙上用力一跃,跳进了护城河里。

“发生了什么?”完颜宗望只听到一声巨响,连房顶都被震下了无数的粉尘,对于其他任何事都是不明其意。

如此巨大的威力,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能是大宋皇帝的法器吧。对没错,那个阎罗转世的大宋皇帝,绝对是有法器的,没错就是如此!”杜充坐在地上,依旧是那副失神的模样,看着五凤楼的大火,表情呆滞。

完颜宗望看着杜充被吓破胆的样子,愤怒的抽出了鞭子,用力的抽在了杜充的身上,厉声呵斥道:“到底是什么!什么法器!难道大宋的皇帝还能是神仙不成!”

杜充被这一鞭子,抽的浑身打颤,指着五凤楼的大火说道:“今天午后,大宋军中拉出一台重型投石机,在两千步之外,一个磨盘大的药包从天而降,砸穿了五凤楼,须臾之间就炸了,就是如此模样。”

城墙上不仅仅有木制的五凤楼,还有猛火油、木炭之类守城用的器械,而这些器械堆放在五凤楼下,就是为了防止下雨淋湿无法使用。

而这一声惊雷,直接将猛火油和木炭一起点燃,爆炸的将这些易燃物四射而出,才引发了如此大火。

而且猛火油之火水泼不灭,只能等到它自己熄灭,随意的洒水,反而和火上浇油没什么区别。

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埋土。

杜充知道这些,但是金人显然不太了解猛火油失火的处理方式,几个金人浇了几桶水上去,火势猛的窜了三丈高,逼退了金兵。

完颜宗望终于听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疑惑的问道:“是火药吗?什么时候,火药的威力这么大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一种全新的皇权保障思维

岳飞回到营地中,并没有马上实验神威镇远大炮的威力,他要给官家写封信。

有了轰天雷之后,对于神威镇远大炮的威力,他自然心里有数。

【官家亲启,神威镇远,名副其实。】

岳飞写到这里停笔,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委婉的提醒自己那个略显有些糊涂的官家。

他这里的糊涂,当然不是说的官家真的糊涂。

而是官家的所作所为,让常人有些无法理解罢了。

如此精良威力巨大的武器!

第一时间不是应该装配给皇帝的亲卫,亲事官和亲从官吗?

但是官家第一时间将所有的成品,都送到了沈阳前线。

这一点他跟陈规反复确认之后,才肯定了官家,并没有在来州留下几门大炮,而是全部运送到了沈阳前线。

这种信任,让岳飞略显的有些汗颜。

之前他还在怀疑是不是官家向战之心,已经在风花雪月中消磨殆尽。

官家身边有世间罕见的美貌女子刘婉,有诗词双绝的李清照,有小丫头一样的张棠华,还有一个和普通人家妻子一样的朱琏。

还有一个妖精一样作怪的朱凤英。

这么多女人围在官家身边,温柔乡英雄冢,越来越强盛的大宋,很容易让上位者迷失自我。

岳飞现在是辽阳之战的率臣,他俨然成为了种师道的继任者,他感觉到了那种上位者,带来的心理压力。

这也是他在从军治军过程中,虽然爱兵如子,但是治军却严苛到了极致。

这种严苛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他的亲弟弟岳翻就在军营中,没有得到丝毫优待,还会被加倍的处罚。

他在用这种过激的行为,来约束自己不要放纵。

他总有一种感觉,自己只要发号施令,大宋陈兵二十万正军,一拥而上,就能攻克辽阳。

而且他不认为这种感觉是假的。

但是士兵的伤亡会无比的惨重,猛火油、金汤以及床子弩将会肆意的收割着那些年轻的面庞。

他以为官家的向战之心,在温柔乡里消磨殆尽,现在看来,官家还是那个官家。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岳将军,你们为什么在阵前笑成那副模样?”张宪疑惑的问道,他已经想了一路,还是没想明白,韩世忠、岳飞、陈规他们三个人在笑些什么。

岳飞眼睛一亮,自己有些话不方便明说,但是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传声筒吗?

他看着张宪兴致盎然的说道:“你我都知道,我大宋军卒最讨厌朝堂哪一套吗?”

张宪犹豫的说道:“重文轻武吧。那些文官,我拢共就上了两次朝,那些话是人话吗?得亏在朝堂上,要是在坊市里,早就上前把他嘴巴给他撕了!”

岳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国丈朱伯材,朱家两个女儿都是官家嘴上的肉。

而朱家在八门进京中的反水,和李纲联手平定八门之乱,可以说是功在社稷。

尤其是朱孝章和朱凤英带着三万军卒,前往雁门关外支援大宋皇帝的举动,在岳飞看来,在那个时局不明的时候,如此行径,堪称忠诚之表率。

而朱伯材作为唯一的常朝节度使,生生的被文官给骂的灰溜溜的离开了朝堂。

而朱家虽然散了兵马,但是朱孝孙和朱孝章依旧在军旅中任职。

而朱琏在宫中更是唯一的贵妃,朱琏所育之子赵谌,依旧是大宋皇位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朱家并不是没有任何底蕴。

但是前不久朱伯材不堪受辱自请归田之事,让人瞠目结舌的时候,却只能无奈何。

岳飞叹了一口气说道:“重文轻武传自我朝太宗皇帝,而在太宗之前,一直是偃武兴文,或者说以文制武。哪怕是在盛唐,也是如此。”

“哪怕是所有人都知道重文轻武的后果就是武备不兴,后果就是胜不能追击,败一泻千里,但是那些读书人,为何依旧如此的支持,这种略显畸形的朝政格局?”

张宪吞了吞喉咙,这种朝堂核心的内容,他没有资格参与,而这一次是岳飞第一次和他谈论朝中格局之事。

他想了想说道:“重文轻武,他们文臣的权力大,自然支持了!要我,我也支持!奈何没那个读书的命,之乎者也听的头疼。”

岳飞摇了摇头,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对也不对。”

“我大宋一百六十余年,多少留名青史之文臣,他们的品德并没有问题。”

“偃武兴文,是任何一朝建立之时都会做的事,兴文教教化万民,并没有错。但是重文轻武可以说是对五代十国的矫枉过正。”

张宪略显有些惶恐,讨论国政啊!他现在够分量吗?

岳飞看着张宪惶恐的样子,那个和善的大宋皇帝,怎么会因为几句屁话就杀人呢?也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

大宋皇帝这么仁善,但是除了朝堂的核心,其实大宋的百姓对其还是敬畏有加。

岳飞笑着说道:“重文轻武乃是对五代十国的矫枉过正,乃是官家金口玉言,由种少保写在军功爵均田征兵制上的,也是以大宋现在军队为底气的一句话,你不必惶恐。”

张宪猛的点了点头,大宋军现在猛啊!自然说话底气足。

岳飞抿了一杯茶,皇帝不让他喝酒,他现在每天饮茶度日,着实不像个军汉,更像是个文人雅客。

他继续笑着说道:“所以那些书都读烂了的文臣们,为了维持大宋的朝局稳定,支持重文轻武也有一定的道理,至少百姓们不用受兵灾之苦。你见过河东路的兵灾,是何等的残忍。”

岳飞说到这里就是不住的叹气,河东路的兵灾,官家巡查亲眼所言,惨不忍睹,人间绝地。

时至今日,大宋军卒干的事,还是为了当初河东路的百姓报仇!

“所以我也曾经给官家上过书,不要把文臣们一杆子打死。你看赵鼎、陈东、欧阳澈、宗少卿哪一个不是文臣?哪怕是河套的张孝纯,虽然废物了点,但是依旧很有能力。”

“奈何官家对文臣有种天然的不信任感,甚至仇视,也是古怪的很。”岳飞无奈的说道,自己的官家是个有脾气的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这和我问的问题,你们看到轰天雷和神威镇远大炮为何那么开心,有什么关系吗?”张宪还是不懂的问道。

岳飞连眼中都挂着笑意,这个问题,正中下怀啊!

他哈哈大笑的说道:“五代十国之乱局,说穿了就一句话!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围绕着皇权的军变屡见不鲜,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皇权不兴!”

“若是我大宋皇城里摆上十几尊神威镇远大炮!自可镇远!一炮可抵得上万千兵马,你说还有谁,敢在我大宋皇帝面前说什么兵强马壮?!”

张宪依旧满脸疑惑的问道:“那要是叛军也有神威镇远大炮呢?”

岳飞看着张宪,终于知道将帅之别,其实差别就在格局之上啊。

“那官家那里就不能有神威镇远永安大炮了吗?!”岳飞忍不住摇头说道。

岳飞跟张宪说的是一种全新的政治权力保障的手段,从今天起不再依靠兵力判断,而是依靠武器装备。

但是显然张宪抱着大炮说事。

那是大炮的事吗?!

官家能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岳飞看着来州的方向扪心自问。

第六百四十三章 朕即为大宋意志!

赵桓当然看懂了岳飞想表达的含义,甚至他比岳飞对此的理解更深。

毕竟他生活在那样的时代里二十多年。

当然岳飞的这种用后勤控制所有军队,通过代差压制非核心部队的做法,看似更倾向于现代化的战争思维,其实在孙子兵法里,也有提到。

那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唐汉时期的良家子和折冲府,其实都是类似于朝堂直属军团压制边军的一种做法。

中原王朝历经五千年风雨,三千年信史,基本上人与人要玩的东西,早就在中原王朝玩了个遍。

赵桓在看到神威镇远大炮的第一时间,也是寻思着这特么在皇宫前面摆上几十尊大炮,那当初的赵楷还敢那么肆无忌惮的冲击皇城吗?

赵桓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最后得到的答案是,敢。

当时已经被权力冲昏了头脑的赵楷,就是面前摆着东风快递,估计也敢冲击皇宫。

得到赵楷面对神威镇远大炮,依旧会冲击皇城的结论后,赵桓也是哭笑不得。

武器再精良,也得人来使用。

赵桓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把大炮全都拉倒前线去,能多打死几个金人是几个!

他的理解很简单。

该叛乱的、想要他命的、想做到他位置上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几门大炮止步不前。

加几门大炮,其实就是增加了些许难度罢了。

自己连当初的地狱开局都走出来了,再被赶下台,纯属活该!

在下台前,多打死几个金人,以后就少死几个宋人。

他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没有被权力冲昏头脑的赵桓,最后的决定是,将所有的大炮和轰天雷运到前线去!

轰他娘的金人再说!

“赵英,你说朕现在像不像个赌徒,又把所有的身价都压了上去。”赵桓看着张宪的札子叹气的说道。

赵英拿着分类架的手为之一顿,才笑着说道:“这哪里算是全部身家啊,官家辽阳这一仗打输了,明年咱再来就是了,咋地,金人还能撑几次?”

“我大宋就不一样了,满打满算辽阳之战,正军、辅军、农夫也就五十万人。就是全打完了,明年咱们还能来,实在不行后年,大后年,总有一天,他金人就撑不住了。”

赵桓放下了手中的札子看着赵英,笑着说道:“你倒是乐观。”

不过这个赵英说的话,很有趣。

赵桓说的就是他自己,而赵英眼里,大宋就是他赵桓。

这种想法,赵桓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若是自己决议打掉金人,那大宋的百姓会像现在一样支持自己吗?

赵桓抬头看着天下堪舆图琢磨了很久,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他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会。

大宋的任何阶层都没有任何理由反对自己的征金大计。

在这件事上,赵桓可以说,他可以代表所有的大宋人。

朕即为大宋意志!

不同意的,都给他开除宋籍好了!

“李纲那里,关于肃王和景王之事,还没有任何的消息吗?”赵桓晃着摇椅问道。

赵英翻动着札子,说道:“没有,连李大家都很久没有来书信了。”

“汴京那边都是一切安稳的札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安稳,还是李纲和李大家不愿意让官家担心。”

赵桓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看着汴京的位置,陷入了疑虑之中。

而此时的汴京城,随着水运仪象台的小蓝人和小红人开始报时,大宋的下午正式结束,漕运码头上纤夫,在号子声中,停下了一天的劳作,樊楼里张红挂彩,姑娘们站在虹桥上,卖力的吆喝着。

而此时的龟公们走上街头,根据着衣着判断这个人是不是樊楼的客人。

各府衙门在应卯之后,三三两两的走出了衙门,伸着懒腰准备吃个晚茶。

整个汴京城的街道变得更加宽阔,而街道的坊市的规划,也变得合理起来,李纲当上太宰后,对于汴京水道和街道的梳理,慢慢的发挥了作用。

汴京越来越繁华,当然人也越来越多。

对于汴京人来说,这一年,最大的苦恼就是人变的太多了,但是也更加热闹。

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而汇英阁内,大宋的宰执李纲,正满面愁容的看着札子,现在的局面非常不利于他。

官家让李纲一查到底,甚至没有给李纲免职,或者戴罪立功的旨意,就是让李纲查下去。

这就好比,李纲本身就是裁判,还亲自下场打球一样无赖。

但是如此无赖的优势之下,李纲依旧没有找到对他有利的证据。

“在肃王府中并未搜索到任何的证据,证明他在谋反。没有甲胄、没有死士、没有劲弩、没有文书往来、没有密室。没有活口的情况下,也没有口供。”李纲叹气的放下了札子,为难的看着李清照。

而李清照却不紧不慢的喝着茶,笑着看着李纲,官家的一查到底的四个字,在李清照的理解中,就是让李纲彻底赢下这局。

但是李纲一心想做个道德圣人,有些下作手段,他李纲不太愿意用罢了。

而且光查一个肃王,能查出什么来?

李清照看着略带些不安的李纲,笑着说道:“李太宰,他肃王赵枢真的干干净净,为何要全家自杀?”

“我大宋的宰相什么模样?官家清楚,朝臣清楚,百姓更加清楚。你不要急,今天查不出来,明天继续。明天查不出来,就等官家回来查,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李纲的背后站着的是官家,是大部分的朝臣,是汴京绝大多数的百姓。他完全不需要如此长吁短叹。

就是真的逼死了一个废物肃王全家又如何!

大宋的皇帝需要李纲的才能来治理大宋的朝政。

“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李纲还是摇头,他要做的是宰相,不是蔡京那样的馋臣,自然不能用腌臜的手段。

但是李清照可没这个顾虑,他还等着官家回京,她把宫正和商部侍郎职务放下,清净进宫相夫教子呢。

“皇城司倒是查出了不少值得人深思之事。”李清照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着抽出了本札子递给了李纲。

李纲打开一看,疑惑的问道:“私铸银元?!”

第六百四十四章 景王不太好的习惯

私自铸币,在大宋的确是按照大逆之罪论处。

但是随着大宋钱荒越来越盛,大宋的铁钱也越来越薄,价值也越来越低,钱引的无限制随意增发,导致钱引的信用越来越低。

解决钱荒,官家给的解决方案,并非大规模利用国家信用发行钱引。

而是增发银元,来解决大宗交易的钱荒。

虽然委屈了倭国,但是大宋钱荒在一定程度上,有了缓解的趋势。

民间对于解决钱荒之事的方法,就是私自铸币,反正都是铁钱,自己铸钱来流通好了!

对此朝堂的做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办法,钱荒闹得人心慌。

人心动荡的后果,就是各州府总有人煽风点火,各地烽火狼烟,起事不断。

“以私铸银元为名,治罪肃王是不是不太合适?”李纲皱着眉头说道。

李清照摇头说道:“你继续往下看,这个私铸银元的庄子和肃王景王牵连极深,最主要的是他们的银料来自于哪里?”

“大宋钱庄把持着绝大多数的大宋银矿,银料都有定数,他们这多出来的银料,从何而来?”

李纲才打开了札子,看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个让他有些疑惑的名字,深田恭子。

“肃王和景王联袂了平盛清吗?”李纲惊讶的问道。

李清照点了点头:“从皇城司的察子探查到的情报显示,不仅仅是倭国,甚至还有一些江南的商贾也参和其中,私铸银元,获利颇丰。以大宋旧币,带到海外换来白银私铸。”

“而最关键的是挣到的银钱,如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样,这或许是李太宰调查肃王之事的新的方向。”

李纲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是点头,说道:“那就让皇城司的察子掺和进来吧。开封衙役,毕竟手里的权力小,查不出多少东西来。尤其是涉及到皇亲国戚。”

李纲之前一直打不开肃王之案的缺口,其实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内廷介入外廷之事。

虽然皇亲国戚的宗亲,属于内廷之务,但是又涉及到了内廷外廷的权力的交锋,他不太愿意让皇城司察子介入其中。

但是显然开封府的衙役,竭尽所能也挖不出更多的东西来,那就只能让皇城司的察子介入。

他很担心,这会让皇城司的察子们,对外臣下手的一个开端,但是眼下的局势,他也无能为力。

李清照看着妥协的李纲,摇了摇头,皇城司的规模越来越大,随着退休军卒的风闻言事,在各地建立了县尉和四老制度绑定在一起。

皇城司从皇宫走出去已经成了必然之事,而且这是皇帝控制朝臣的重要手段。

一个李纲,根本拦不住这种大势所趋,李纲的权力是建立在大宋皇帝册封之上。

李清照笑着说道:“其实从景王查的话更加合适。肃王全家吊死中厅之事,受益最大的人就是景王赵杞。”

“本来一起作妖的肃王、景王,肃王一家全都死的干干净净,景王不仅仅什么事都没有,还因为你李太宰的品性导致的投鼠忌器,让他变得更加安全。”

李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查景王吧。”

李清照站了起来,扶着旁边侍女的手,正准备走出汇英阁回延福宫,忽然驻足说道:“我知道李太宰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一些虚名吗?逼死了一个肃王,再逼死一个景王,名声不好听而已,给官家办事,还用在乎名声吗?。”

“要是李太宰下不去手,那就由我来吧。”

李清照说完就准备离开,而李纲却说道:“我是担心官家那里不好交代,他在前线征战,我们在后面收拾宗亲,会不会让官家心里生厌?”

李清照看了看天上的圆月,笑着说道:“不会,他眼里最大的就是国泰民安四方安定,他连自己都顾不得,还顾得上他家的兄弟?”

景王赵杞是一个十分擅长演戏的人,完颜宗望南下至相州(安阳)时,赵佶就仓促禅让,南幸去了。

而赵杞就是为数不多,还伺候在赵佶身边的皇子。

日夜侍奉在身边,衣不解带,食不食肉,恨不得随身揣个夜壶,这样的伺候换来了赵佶的一纸诏书。

【上皇制发愿文,述祈天请命之意,以授杞。】

但是随着赵佶北归汴京,赵桓在太原之战中的节节胜利,这一纸诏书就成了废纸一堆。

但是景王赵杞并没有放弃对皇位的觊觎,反而贪念再起。

景王府的前厅都是哭丧的人。

肃王全家俱末,赵士褭作为大宗正组织了肃王府的葬礼,把他们送到了大宋皇陵的陪陵安葬。

但是景王赵杞在头七的时候,开始了他的表演,在门前支起了灵棚,而这个灵棚就是他最大的护身符!

全汴京城都知道李纲查肃王,把肃王查到了全家自杀!

他李纲死要面子的人,这肃王的灵棚,就是对付李纲最好的杀手锏!

此时的肃王府前厅放着悲乐,还有聘的人在哭丧,偶尔还有人送些悼文,倒是弄的锣鼓喧天,吵闹不已。

而此时的肃王府的内院,却一点都不安生,肃王压着一个波斯女肆意的驰骋着,发出了肆意的欢笑声。

“樊楼的货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寡人很是喜欢!”赵杞心满意足的披上了一层锦衣,看着瘫软在地,已经气绝身亡的波斯女人,笑容更加放肆!

他的房事习惯不太好,总是不小心掐死人。

在肃王死之前,他每天都小心谨慎,但是现在前厅的灵棚,就是他最大的护身符,他当即花了点小钱,肆无忌惮了一次。

“这老头仗着皇帝信任,天天盯着我们兄弟!我们是天子的弟弟!这次看他怎么收场!”赵杞狂笑着看着局促不安的管家说道:“怎么了?前厅银钱不够了?去账房支取就是。”

管家摇了摇头说道:“皇城司的察子们来了,把灵棚拆了,把景王府给封了!景王殿下!”

赵杞的脸色突变,他忽然看着床上死掉的那具尸体,还好是个波斯人,要是宋人,他麻烦就大了!

“都处理干净了吗?”赵杞低声问道。

他一点都不蠢,仗着灵棚这几天的牵制,他转移了绝大多数对他不利的证据。

“处理干净了,但是,就怕是瞒不住皇城司的察子啊。”管家一脸惶恐的说道。

皇城司的察子,那是什么样的人?握着来自皇帝的授权,肆无忌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办案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管家很担心转移证据之事,会不会被皇城司的人发现。

“景王殿下,跟我们走一趟吧。”程褚从前厅走来,亲从官和亲事官亮出了手里的兵器,指着赵杞。

赵杞疑惑的看着程褚和亲从官问道:“怎么是你?”

第六百四十五章 他要体面?那就让他体面!

景王赵杞认为只有李纲会对付他,他以为会是开封府的衙役,来找他的麻烦,他有一万种办法,来对付衙役和开封府少尹李若水。

但是现在找他麻烦的居然是皇城司的察子,而且是上一指挥使程褚亲自带队前来。

他意识到了事情不太对。

“是李清照!”景王赵杞终于想明白了一些其中的关节,愤怒的喊道。

“这是圣旨,有什么疑问到大理寺再说?”程褚好以整暇的亮出了手中的圣旨。

景王赵杞终于明白了自己终归逃不过这一劫,自己府中的奴仆,哪怕仅仅是管家,就知道他太多太多的秘密。

他不相信自己的老管家,会扛得住皇城司的黑棺材,那玩意儿从出现到现在,只有李纲一人扛了整整三天!

其他人基本上几个时辰,就把知道的吐露的一干二净。

“我不服!!我要见官家!那个龙漦是在毁我大宋赵家的根基!”赵杞被带离景王府的时候,骂骂咧咧的喊着。

程褚让皇城司的人留下,继续盘查景王府里的一切,将所有府中奴仆和家眷收押。

程褚来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了赵杞在门口继续大喊大叫,这让程褚有些疑惑。

此时赵杞应该已经到了大理寺才对,怎么还在门口逗留?

“循王殿下。”程褚走到门口,才看到了是同知大宗正事循王拦在了门口。

赵士褭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对于肃王和景王,他的内心是极为复杂的,是他告诉了李纲两人心怀不轨。

同样肃王赵枢全家俱末之时,他就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压力。

而今天景王被皇城司带走的这一刻,他终于安耐不住,自责和愧疚让他这个有把年纪的老头子站了出来。

“你们疯了吗!他是天子的亲弟弟!大宋景王!就这样五花大绑,归大狱之中!大宋现在还有我皇室尊严吗!”赵士褭愤怒的指着皇城司的察子,怒声呵斥着。

他是赵家大宗正事,他负责维护大宋皇室的脸面,而前面肃王全家自杀,和今天景王被缚,都是丢尽了皇室的脸面!

“循王殿下,这是监国太子的亲笔诏书,这是大理寺卿和邢狱宋世卿的抓捕凭证,我们按规矩办事。”程褚拿出了手中的札子,上面的印章,赵士褭当然认识。

“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带走他!”赵士褭查验过文书之后,依旧坚定的摇头说道:“我维持的是大宋皇室的脸面,今天就是谁来了!也不能带走他!”

程褚看着这个固执的老头子,轻声说道:“循王殿下!景王涉嫌谋反!循王殿下这种时候不应该把自己摘出来吗?”

“我一把老骨头,今天就是在这里没了,也没关系,但是我大宋皇室的脸面,不能再丢了。”赵士褭依旧坚定的摇头说道:“要绑杞儿!那就连我一起绑了吧!”

大宋皇室,自从宋金开战之后,从赵佶匆忙禅让、赵楷那场人尽皆知的坠马之事,再到二十五王在八门进京之时,逃离都城,康王赵构在南方作乱。

再到亲王燕王在官家重病时意图归政赵佶,还有眼下这腌臜事。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在砸自己的招牌!赵士褭作为大宗正事,不能再看着皇室脸面,就这样持续不断的被践踏了。

现在连皇城司的这群察子,都欺负到了郡王的头上!

“再说了是涉嫌,又不是证据确凿!你们要办案,我不反对,但是要在这景王府查!你们不能带走他!”赵士褭依旧坚定的说道。

程褚看着固执的赵士褭,满脸的为难,这赵士褭年龄大了,这要是把他气出好歹来,他程褚也不好交差。

他叮嘱亲从官去请示太子和宫正。看着气急败坏的赵士褭劝慰的说道:“宗亲把大宋皇室的脸面都丢了,但是我大宋官家不是把皇室脸面都给挣回来了吗?大宗正事不要这么生气,身子是自己的。”

李清照收到皇城司亲从官回禀的时候,正在教赵谌词格韵脚。

“姨娘,是不是把四爷爷给气坏了?”赵谌听到回禀,有些懵懂的问道。

他的年龄,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权力角逐,但是却知道他的四爷爷,现在很难。

李清照闭眼想了很久,才睁开眼说到:“告诉程褚,他要是体面,你就让他体面,他要是不体面,你就帮他体面。左右不是一个面子的事。”

“姨娘,这是何意?”赵谌看着李清照一脸糊涂的问道。

这句太拗口了。

李清照笑着说道:“这是你父皇说的一句话。”

“什么时候说的?”赵谌一脸糊涂的问道。

李清照翻出了《起居注》说道:“当初太上皇南幸归京之时,太上皇不太愿意回艮岳宫。当时的皇城司上一指挥还是沈从。”

“沈从问着艮岳宫的皇城司亲从官,要做到什么地步。你父王就说了这么一句体面和让他体面的话来。”

赵谌才翻动着起居注看了半天,这个起居注是起居郎写的,一共设有两名,左史言,右史记,防过失,记注之职。

“所以太上皇选择了体面,肃王和景王他们只能被体面吗?”赵谌看完之后,摇头说道:“这位御侍,按着姨娘的意思办吧。”

赵谌是年龄小,但不是笨蛋。

李清照并没有针对赵士褭的意思,这位宗亲在大宋汴京被围的时候,坚定的选择留在了汴京,积极组织宗亲抵抗,甚至亲自爬到城头击发箭矢射杀金卒。

一把年纪的赵士褭,是不愿意自己子侄受这样的委屈,死要面子罢了。

“很奇怪,很多人对皇位的向往,都表现的极为急切。但是娘亲却不愿意让我当太子。”赵谌歪着头靠在椅子上,愣愣的说道。

李清照并没有言语,赵谌能不能做皇帝,那得看官家下面孩子出生的时间了。

否则再等两年,随着赵谌成年,逐步建立自己的东宫势力的时候,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他的手下,都不会让他轻易放下皇位的争夺。

李清照的脸色有些担忧的看着赵谌,以后这大宋皇位的争夺,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程褚仔细的品了品这拗口的话,决定还是回宫问清楚的好。

他自知自己是个粗人,虽然听了沈从的话看了两天的书,但是这等需要阅读理解满分的话,还是问清楚才好!

万一要是办错了事,会增加多少麻烦?

程褚在皇宫和景王府来回折腾了两趟,才将邢狱和大理寺卿拉倒了景王府。

审讯景王就定在了景王府里。

李清照并不是武则天,她的目的只是帮官家稳定住后方,而不是真的要无端诛杀赵家宗亲。

第六百四十六章 朕要做吉祥物,谁都拦不住!

肃王和景王之案,在皇城司介入之后,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有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随着查封了多处私铸银元的钱庄之后,肃王和景王谋反之罪,证据确凿。

这些私铸银元获得利润颇丰,除了供给两人享乐之外,还有大量的弓弩箭矢以及甲胄被查货,随着越来多的证据出现,循王赵士褭终于不再阻止皇城司的察子带走赵杞了。

而随着案情的不断进展,也挖出了倭国在大宋多项案子。

李纲看着札子,略微有些为难的说道:“眼下大宋和倭国交易来往频繁,而大宋也需要倭国的白银,来铸造银元解决钱荒之事。”

“可是这倭国的这些度种的女子和男丁,反复弄这些幺蛾子,这可如何是好。”

李清照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事,交给官家定夺吧。景王的案子,官家说一查到底,可是终归只查到了肃王和景王两人参与其中,也只查到了他们和倭国的一些来往。”

“只?”李纲疑惑的看了李清照一眼,难不成官家还有要查的人?

李清照的本职是宫正隶属于内廷。

对于官家那里的消息知道的更多一些,官家担心的郑太后和孟太后两人参与其中的猜测,她多少知道一些。

但是眼下却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二人。

“那就暂时这样吧。”李清照摇头说道。

这两天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她带着皇城司的亲从官,亲自涉及其中之后,朝臣们弹劾她的札子,跟雪片一样从黄河渡口送到了燕京,再由燕京送到了来州。

说什么的都有,武则天再世的说法也愈演愈盛,而李清照应付这些朝臣们的说法,费了不少的精力。

赵士褭参和到了肃王和景王之事中,他自己本身没参与谋反,自然全身而退,但是李清照的日子,却没那么好过。

赵桓待在来州的行辕里,身子骨都有些发霉了,这连续两天大雨倾盆,整个行辕里都是一股子潮湿的味道。

好不容易雨过天晴,赵桓打算亲自到前线去看看,鼓舞一下士气。

自己不会打仗,没有功夫傍身,但是他的身份足够的尊贵,到前线做个士气增加的吉祥物,也不是不可以嘛!

重在参与嘛。

“官家,不能去啊!岳将军战事顺利,雨前西城墙都快给金人轰塌了。官家去了,岳将军是接待官家,还是打仗啊。官家咱不去,咱不去。”赵英拉着跃跃欲试的赵桓,劝谏着。

“你是说朕去前线是给军卒们添麻烦捣乱,是吧!”赵桓气急败坏的说道。

自己都到来州了,去个前线怎么了!

结果赵英死活不让,岳飞也委婉的表达了不想让官家去前线的意思。

其实人就是这样,越不让做什么的时候,就越想做。

原来赵桓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结果随着将领军卒和赵英的反对,他倒是更想去前线看看了。

“官家,汴京书信,汴京书信。”孙历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大堆的札子,走到了行辕之中。

赵英面色一喜,其实他分析官家想去前线看看,就是闲的没事干。

这两天的大雨天气,阻挡的不仅仅是大宋进攻的步伐,还有一些不太紧急的书信,也都暂缓了送信。

现在汴京札子一到,官家忙碌起来,自然就忘记了亲上前线之事。

“拿到军营再看也不迟。”赵桓琢磨了一下说道,他还是想去前线看看。

他觉得自己就跟个老农民一样,春天埋下了种子,精心打理到了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而且这个耕耘,从自己来到大宋开始就已经种下了种子,中间还有和自己一起耕种的老农种师道,离开了人间。

连续耕耘了四年的时间,收获的时候,连看一眼都不让,这太憋屈了!

赵英眼珠子一转,给孙历挤眉弄眼,孙历莫名其妙的看着赵英,忽然恍然大悟,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赵英看着作势还要往外走的赵桓,故意大声的说道:“咦!李大家的书信。”

赵桓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忿忿的拿起了札子,坐在案牍之前,说道:“处理完这些!朕还是要去前线的!谁都别想拦住朕!”

赵桓看完札子,眉头紧皱的说道:“赵士褭也有问题?不应该。”

赵英略微犹豫的说道:“他老糊涂了。”

赵士褭岁数大了,这个大宗正事的确是越来越力有未逮,尤其是赵桓不在京的时候,这些纨绔给他惹了太多的麻烦,需要处理的事情更多。

赵桓咂咂嘴,说道:“赵士褭岁数大了,也不能歇着啊,多辛苦两年吧。”

赵士褭这个大宗正事,只能他暂时领着,赵佶还活着呢,没有赵士褭的汴京,赵桓出不来。

宗亲处理起来本来就极为棘手。

赵士褭这次的强行参与,看似是添乱,其实何尝不是以大宗正事的身份,掺和到其中,给李清照和李纲在京中抓捕景王之事背书?

但是赵英说他老糊涂了,是说他不应该自己站出来。

随便写封公文过问一下,然后在审讯口供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手段显得更加温和。

大家也都互相体面。

之所以在这么大的事上,显得如此急切,想来他也是犹豫了很久。

大宋的宗亲不争气啊,赵士褭一把年纪了,还天天为他们操心。

赵桓打开了文官的札子,没看几页就重重的摔了出去。

他大声的喝问道:“这帮文臣一天到晚就知道酸酸酸!”

“我家李清照吃他们家的醋了还是咋地了!天天龙漦、夔魖、穷妖的,屁话不老少!干点实事啊!山海关的粮草到现在都没补上,这是准备把朕饿死在关外吗!”

“官家消消气,消消气,山海关的粮草快到了,宇文相公和李太宰办事,陆少卿盯着呢,耽误几天而已。”赵英赶忙端了杯茶水,给官家顺顺气。

赵桓气急败坏的坐在案牍之前,忿忿的说道:“岳飞老是说朕对文臣有偏见!他让朕一碗水端平。这怎么端得平!”

“你看看文臣这帮人,天天没事就骂朕,现在又骂着朕的人!一天到晚倒酸水,札子写的晦涩难懂也就罢了,连个标点都没有!一天到晚正事没有,感情领着俸禄就是骂朕来了是吧!”

赵桓怎么能对文臣没偏见?换哪个皇帝也得有偏见,这头军将们舍生忘死,攻城略地,开疆拓土。

那头天天阴阳怪气,换谁也对他们有意见,也不知道以前皇帝怎么忍下来的。

“哎呦呦!这谁惹官家生气了?官家呀,气大伤身呐,我给官家刚冰镇的酸梅汤,正是喝的时候,解解暑,消消乏。”

一阵香风吹进了行辕,朱凤英踩着花就进来了。

的确是踩着花。

不知道朱凤英什么时候弄了一身花裙,裙尾拖在地上,倒是应了那句花枝招展。

赵桓看了一眼赵英,这个家伙为了阻止自己去前线,这么拼的吗?

赵英知趣的离开了行辕,连带着把两个左史和右史拉走了,这种事,可不能上起居注,要是两个憨货写上了,他只能杀人灭口了。

“孙历你再辛苦一趟,看看前线打到什么地步了。顺便告诉岳将军官家这里快拦不住了。”赵英叮嘱孙历说道。

第六百四十七章 仰四十五!开炮!

辽河水势滔滔,给金兵带来了一些喘息之机的同时,也给金兵带来了更大的绝望。

水势滔滔的辽河,他们只能坚守在城中,面对宋军恐怖的武器装备的威力,金人毫无抵抗的能力和意图。

西城墙五凤楼爆炸之事,深深的烙印在了金人的心里,久久挥之不去,就连做梦,有时候也会被噩梦惊醒。

而噩梦随着大雨天气的结束,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刻,再次降临。

太阳高悬,蒸腾着地面,连续几天大雨滂沱,的确将地面弄的一片泥泞,但是夏日的烈日,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地面上的积水蒸发的一干二净。

只剩下辽河的水,依旧在奔腾不息,让金人极为恐慌。

而此时的辽阳城外的军营里,岳飞好以整暇的穿好了全套铠甲。

这三日他一直呆在补给营内,仔细研究着轰天雷的保养方法和运输注意事项,同样还有神威镇远大炮的瞄准方式。

“格老子,这老天爷一直下雨,下的老子身上都长毛了,这太阳终于出来了,又热的不行!”韩世忠走进了后勤营地,发现岳飞正在和陈规商量着什么。

“韩将军来的正好,官家运来二十四门镇远大炮,现在正好要去试试炮,你要去吗?”岳飞笑盈盈的问道。

“同去,同去!”韩世忠一听眼神一亮,神威镇远大炮运来之后,一炮未响,他也好奇这种铜制的火炮,到底又怎么样的威力。

韩世忠拍着大炮的炮身问道:“官家说这玩意儿有五百多斤,赵英搬不动,岳将军你搬得动吗?”

岳飞想了想,笑着说道:“可以,但是没必要。”

“真的?俺咋一点都不信呢?”韩世忠瞪着眼睛问道,五百斤都能够搬得动?

岳飞无奈的看着韩世忠,再看了看炮身说道:“搬起来没什么用。这东西又不是用来砸人的。”

岳飞带着辎重营推着炮车来到了辽阳城外一千五百多步的距离时,陈规再次认真的测算这距离和风向。

而此时的西城墙城头的五凤楼,因为大雨停工,依旧没有修好,也不知道是谁,突然爆喝了一声:“他们来了!”

紧接着恐慌的情绪,在整个西城墙的城头迅速蔓延起来,城头上汉儿和契丹人猛地窜了起来,就往城下跑。

而站在城下的督战队,手中的长刀根本砍不过来。

显然杜充作为四壁守御使,已经意识到了大宋军队的再次到来,势必会影响城头上士卒的士气,他提前准备了防止城墙军卒逃跑的措施。

督战队和拒马桩都被搬到了城墙之下,大刀打磨的锃亮,但是吓不住,那些已经失去了胆量的契丹人和汉儿,疯狂的逃窜。

其中还有不少的金人的将帅和军官混在里面,一起逃跑。

面对未知的时候,人们都会下意识的联想到神秘的力量,而大宋的轰天雷前几天的爆鸣,显然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金人也是人,他们也无法完全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这种超越时代的武器,让他们心生畏惧。

而这种畏惧在没有任何疏导的情况下,逐渐转化为了一种恐慌的情绪,进而发生了溃营。

如果是在节节胜利的时候,士气旺盛的时候,旺盛的士气还能抵消一部分的恐惧。

但是如同惊弓之鸟的金兵,已经彻底失去了看岳飞他们一眼的勇气。

“快回去!退者!立斩不赦!快回去!”杜充卖力的嘶吼着,手中的长刀砍翻了两个汉儿,但是依旧阻挡不了金人的溃营。

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在听说岳飞军队又来了时候,下意识的选择了远离西城墙。

“让杜充亲自上城墙上看一看,岳飞他们到底来做什么!”完颜宗望擦了擦额头的汗,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导致,还是他心虚导致。

杜充接到军令的时候,面如土灰!

他猜测的果然没错,金人压根就没把他当成个人看待。

他硬着头皮,趴在城垛里看着远处岳飞的军阵,发现那个让自己极为恐惧的重型投石机并没有跟过来的时候,暗自松了一口气,那玩意儿的威力,他记忆犹新。

既然不是轰天雷就好。

而此时的岳飞看着摆好的炮说道:“这个炮身也就三尺长?”

如果蒺藜炮是一个矮蹲炮,那面前的神威镇远大炮,就是一个臼炮。

其炮身短粗,外形石臼。

陈规点了点头,想到了官家说的话,笑着说道:“嗯,所以官家说这种炮的射程比较短,命中上,也就比蒺藜炮稍微好一点,官家说等哪天把炮身做长做细,还要把前膛炮变成后膛炮,这火炮的威力就够用了。”

“新的炮已经有图纸了,是一种又长又细的方案,同样还有一种短身猪鼻炮身,官家说都做出来,试试再说,还说什么火力不足,数量凑数的话。”

孙历骑着一匹快马从远处赶到了岳飞的身边,翻身下马说道:“可算是找到岳将军了。”

岳飞看着孙历,有些奇怪,难道官家又带来了什么圣旨不成?

孙历看着神威大炮说道:“官家非要来前线看看,赵英想办法把官家拦在了行辕里,可是拦不住了,官家非要来。”

岳飞看着远处的辽阳城头,想了想说道:“官家来与不来,也不能打乱进攻的节奏,眼下金人的士气尚存,依旧有不怕死的金人,还在西城城头上。”

“而且神威镇远大炮的威力依旧不知其详,还待试射几日之后,才能攻城。”

岳飞虽然非常想要在官家来到之前拿下辽阳。

但是行军打仗,并不能为所欲为,眼下看似一打就破的辽阳,还缺少一点契机。

“岳将军,韩将军,陈少丞,准备好了,可以点火开炮了。”一个炮兵跑了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岳飞从怀里拿出一小撮棉花,塞进了耳朵里。

他掏出千里镜看着辽阳的西城头,金人的坚韧,超过了他的预期,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站在城头上,胆量很足。

当然岳飞不知道他看到的金人,其实是接到军令,迫不得已的杜充。

岳飞大声的喊道:“仰四十五!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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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八章 岳飞负伤了?

二十四尊臼炮一字排开在辽阳城钱,而大宋的军队点燃了火药捻,然后飞速远离了臼炮的位置。

滋滋的火药燃烧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几乎微不可闻。

在场的军卒在岳飞的要求下,耳朵里都塞着棉花。

孙历也拿到了岳飞递过来的棉花塞住了耳朵。

这让孙历感觉到像是过年的时候,等待着放炮仗的孩子,用力的捂着耳朵的模样。

还有对过年新衣服、好吃的的期盼。

而这种期盼在眼下,就是期待这种威力巨大的火炮,能够让大宋军队攻城的时候,少一些伤亡。还有对开疆拓土的期盼。

在殷切的期望的眼神中,火药捻燃烧殆尽,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正当军卒们疑惑为何爆炸声还没有响起的时候,轰隆隆的炮声忽然响彻了天地之间。

这种爆鸣的声音,化成了一股音浪,臼炮的支架往后滑动了一小段的距离,爆燃的空气在炮膛里化成了火龙,将炮弹猛的推了出去,扬起了阵阵的烟尘。

硝烟味散开,实心铁弹腾空而起,对着西城墙呼啸着砸了过去。

四十五度仰角,是这种臼炮的最大射程,这次攻城只是试验,所以他们并没有选择最大威力的三十度角。

铁弹划过了一道高高的抛物线,二十多个弹丸,反射着阳光,重重的咋了西城墙上。

这一次没有剧烈的燃烧和爆炸,因为都是实心铁弹,但是呼啸的铁弹砸在城墙上,却砸出了地动山摇一样的碰撞声。

这种碰撞声仿若是直接砸在了他们的心中一样!

而城墙在二十四枚铁弹的碰撞下,居然轻微的晃动了一下,砸下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杜充目瞪口呆的看着坍塌了半片的城墙,木然的看着远处岳飞的军营。

大宋军队哪里来的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新式装备!

这是把辽阳当成了试验场吗!

这仗还怎么打?!

“一尊臼炮未响。”一名炮兵指着一尊并没有发生位移的神威大炮说道。

他走向了臼炮并且准备看一下为什么没有爆炸。

岳飞看到炮兵走向臼炮的身影,二话没说,几步助跑,一脚飞踹在了这名炮兵的腰身上。

得亏岳飞是为了不让炮兵走向臼炮,而不是为了杀了他,否则全甲在身的岳飞这一脚,能把他直接踹死。

步人甲全甲大约五十多斤,而大宋皇帝送来的板甲配件也至少有十几斤,再加上岳飞高八尺的身高和相应的体重,助跑的惯性之下,这一脚真的很痛。

但是即使是收了几分力的岳飞,依旧把炮兵踹了老远,这炮兵老半天趴在地上老半天缓不过来!

岳飞目露严厉的看着炮兵,摘到耳中的棉花,厉声问道:“神威大炮使用注解中,明确的注明了未燃爆的火炮不得近前!你为何不尊条令!”

“得亏不是我的兵!否则少不了你一顿军棒!”

岳飞是研究过神威大炮的使用细节,当初在邢州峡谷之战中,岳飞还记得那个第一次接触战中,被床子弩崩掉一个手臂的军卒。

自此之后非战斗减员之事,就一直在他的心头,而各种武器装备的使用,他也是第一时间了解。

未燃爆的火炮很有可能发生意外,轻易靠近很容易造成非战斗减员。

刚才情势危急,众多军卒耳朵里塞着棉花,他选择了用踹的方式阻拦士兵,完全是情非得已。

趴在地上的炮兵是来自广备攻城作的工匠,他扶着腰,依旧浑身无力起不来。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它们又没有真的第二次燃爆过,这一脚也太疼了!”炮兵嘟嘟囔囔着。

岳飞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看着炮兵说道:“还敢顶嘴?!”

“我是赵家宗亲靖王的嫡……”这个炮兵的话被剧烈的爆炸声所掩盖。

刚才那尊没有成功激发的大炮,发生了炸膛,四射而出的铜炮碎片射的哪里都是。

岳飞把炮兵踹了出去,自己站的稍微近前了点,一枚碎片擦过了岳飞的脸颊,划出了一道血线。

岳飞不敢置信的擦了擦脸颊上细微的血线,这是他三次从军,征战数百场第一次受伤。

虽然只划破了一层皮,沁出了一点点血而已。

原来自己也是一个人,也会受伤吗?岳飞哑然失笑。

他擦掉了脸上的血迹,看着炮兵说道:“不管你是谁,如果你刚才站在火炮附近,你就死了。”

岳飞的眼神里透着一种思虑,大宋宗亲出现在了广备攻城作里,这让岳飞隐隐有一些担忧。

前段时间肃王景王谋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岳飞自然知道官家正在和一些藏在暗处的人角力,他没想到这种角力,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炮兵瞪着眼看着炸膛的火炮,连连说道:“多谢岳将军救命!多谢岳将军救命!”

岳飞摇头,这不是他的兵,他管不到。他也无法惩戒。

伤口很小,并无大碍,让岳飞依旧感到神奇的是自己居然受伤了。

岳飞受限于自己的性格,并不打算惩处这个赵家宗亲的炮兵,但是韩世忠哪里能愿意!

从山海关开始,岳飞和韩世忠并肩作战,已经四年之久!

这中间岳飞打过金人,揍过西夏,威扬克烈!赫赫战绩之下,岳飞并未曾有过一次负伤!

韩世忠甚至开过岳飞的玩笑,说他是圣眷在身,上了战场连弓箭都绕着他飞。

两人也未曾起过任何的龌龊,韩世忠能不知道自己这个臭脾气?

没起过任何龌龊,完全是因为岳飞让着自己罢了。

韩世忠和他的夫人梁红玉,三天两头还吵一架呢!

岳飞从来没和韩世忠起过龌龊,可想而知岳飞做事思虑多么周全。

韩世忠红着眼,把笼手褪下,慢慢的走到了炮兵身边,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

“格你老子的!你知道你面前是谁吗!是岳飞!在这个地头上,就连老子都听岳飞的,你特娘的还敢顶嘴?!老子让你顶嘴!让你顶嘴!”

韩世忠可不是岳飞那种严格自律的人,发起狠来他可是连皇帝都骂的人,一脚一脚踹下去,把这个炮兵直踹的吐血。

岳飞也不知道韩世忠那根弦搭错了,赶忙上前拦住了韩世忠,说道:“不要打了!再打出人命了,你不知道你多大了力气吗!”

岳飞天生神力,韩世忠作为武将能和岳飞过招,力气自然不小,含怒出手,两三脚下去,这个宗亲命都丢了半条。

岳飞架着韩世忠,韩世忠还是挣扎着要踹这个炮兵,他嘴里还骂骂咧咧:“你特娘敢让老子兄弟受伤!老子踹死你,放开我,今天我要打死他,谁都拦不住!”

但是显然韩世忠无法挣脱岳飞的束缚,只能干骂。

“亲卫!把炮兵拖走!”岳飞扭头对着亲卫说道,这种时候,将一方带走显然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

炮兵被拖走后,韩世忠火气终于小了点,依旧气呼呼的他,忽然面色一颓,小声的问道:“那是个宗亲,我是不是给你找麻烦了?”

岳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打都打了,我来处理就是。”

军前之事隔了一天才传到了赵桓的耳中,赵桓一瞬间就把握住了中间,厉声喝问道:“岳飞受伤了!快快快起驾!朕要去看看!”

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宗亲,赵桓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惹急了他,连靖王都给他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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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快让朕看看!岳飞啊!你可不能受伤啊!”

赵桓来到前线大营的时候,众将士待在营外恭迎他们的皇帝,为了迎接皇帝的到来,他们从早上就开始收拾军营。

可是军营,哪里有那么好收拾的?

马粪牛粪的清理,甚至都打断了从未中断过的晨练。

赵桓下了车第一句话,带着急切的语气,看着岳飞的脸问道:“不是说受伤了吗?”

“参见陛下,恭迎陛下!”众多将士先是见礼,山呼海喝的声音,在漫山遍野响起,声震九霄!

声浪越山河,传出了老远老远,甚至连辽阳城都有所耳闻。

震的数里的鸟兽飞禽都惊惧万分,腾飞在天上如同乌云一样。

赵桓从未想过二三十万人一起山呼海喝的情景,他见过史书上描写,宋真宗亲征澶渊之时,远近将卒们见到皇帝的御驾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

写在书上,和亲眼所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一时间愣在原地,声浪贯在赵桓的耳边,让他有些意识有些恍惚。

“赵英,扶朕一下。”赵桓赶忙扶住了赵英,他略微有些站不稳,得稍微缓和下。

在此之前,他曾经随着军卒们一起亲征河东云中两路,那时忙于边事,任何军卒都是形色匆匆,见了他皇帝也是轻声问候一声,直接走了。

而后来赵桓也曾经在河间军还在河间县训练的时候,去过一次。

他以为自己对军营足够熟悉,但是没想到战时的军卒,面对官家的到来,反应居然如此的剧烈。

“岳将军,韩将军让大家都起来,各自忙各自的,朕就是来看看。”赵桓赶忙让岳飞等人起来。

大宋就这点让赵桓极为讨厌,文臣见了皇帝,欠欠身子行礼,道一声恭安。

大宋的武将军卒每一个见了皇帝,都要磕头。

这从开始大雪地里,跪在雪地里,年级轻轻就跪出了老寒腿的沈从,大宋这个毛病就一直没有更正。

岳飞安排背嵬军亲卫们,前往各营通知可以起身了。

“臣这脸上本来就是划了一下,本来就没什么大碍,这会都愈合了。”岳飞无奈的摇头,自己脸上这个伤口,就划破了层皮,看韩世忠和官家的模样,似乎出了天大的事一样。

赵桓仔细看了半天,才点了点头,的确是已经愈合了,连道疤痕都没留下。

“那个赵家宗亲在哪里!”赵桓想到那个误事的宗亲,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什么?

神威镇远大炮!

大炮哑火了随意靠近,还害的岳飞受伤,赵桓不能这么饶了他!

“被韩将军打伤了,半条命都丢了,现在在医疗队疗伤。”岳飞无奈的说道,韩世忠听到这句也是掩面低头,一脸做错事的模样。

赵桓稍微寻思了下,说道:“那不行!韩将军再跑一趟,再打他一顿!”

赵桓这个决定出乎了韩世忠的预料,韩世忠也懒得演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官家,双手一击,说道:“好勒!我这就去!”

岳飞一把拉住了跃跃欲试的韩世忠,又看了眼官家说道:“官家,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打死算我的。”赵桓略带几分气愤的说道。

韩世忠阵前胡闹也就算了,怎么官家也搞这套?

岳飞想了想说道:“官家先进中军大帐,我们先聊辽阳战事吧。”

营地之前不是说话的地方。

岳飞其实以为官家会怪罪韩世忠,他本来都打算好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可惜事情却向着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群东西,朕还能惯着他们不成?!”赵桓走进了中军大帐之中。

岳飞看着余怒未消的官家,闭着眼思忖了一下,说道:“官家,还是算了吧。”

赵桓站在沙盘前,忽然想到了岳飞之前上的一道札子,他说他有目疾,想等着辽阳之战之后,休养一段时间。

当时赵桓就怀疑岳飞选择了明哲保身的做法,这也是大宋将领们的通常做法。

年纪轻轻时候屡次建立战功之后,都会称病回家休养,这一休养都是十多年的时间,若非战事紧张,一般都不会启用称病军将。

当初种师道和童贯在永兴军路上的冲突,种师道也迫不得已选择了称病告老。

狄青也有此类似的举动。

这事多玄乎?!

当打之年,只能称病,等到情势危急再启用。这种事只能发生在大宋!

赵桓知道岳飞是不想惹事,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将领,希望干干净净打仗。

之前他位卑权轻,自然没人针对他,大宋的边事也需要他,但是随着辽阳战事的进展,岳飞在辽阳之战之后建节,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他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后路了。

为国赴难,甚至连自己的家庭都支离破碎的他,这个选择,包含着多少内心的焦虑和抉择?

赵桓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这件事,真的不能这么算了。

“赵英,你现在写一封给赵士褭的书信,把这个宗亲在族谱上除名。然后让他到山海军军营充军。”赵桓对着赵英严肃的说道。

说不惯着,赵桓还真的不惯着。

凭什么饶了他!

他这种违规操作,险些害了自己一名大将,岳飞要是真的出什么卵子,他得陪葬!

岳飞无奈的看着官家,他是不想得罪人,他还想要打仗。

自己称病修养之后,想要再次出来领兵打仗,会遇到种种阻碍,到时自己得罪的宗亲,会利用自己的家族力量,阻止他的再次被启用。

这些宗亲没有胆子把这些事算在官家头上,只能算在他身上。

赵桓看着岳飞略带几分无奈的神情,怀疑自己的决定真的错了吗?

【历史事件提醒:建安十三年,曹操派出大将曹纯,领五千虎豹骑,与长坂坡大败刘备,刘备率张飞、赵云等数十骑狼狈逃窜,弃其妻、子而逃,赵云返回长坂坡,尚在襁褓中的刘禅,在赵云的保护下,才得以幸免。】

【刘备愤然摔了襁褓里的刘禅,大怒说道:为救你几损我一员大将!】

第六百五十章 活捉宋亶儿!

赵桓看到这里,心中的疑虑才尽数打消。

这才对嘛,看看人家刘备为了笼络大将的心,连自己的娃都摔了,自己处理个宗亲,算得了什么?

【但这是个故事。赵云的确是返回了长坂坡救出了刘禅,但是刘备摔娃之事,却是历史演义,并未真正发生。】

赵桓一愣,这刘备摔阿斗之事,原来是编排的?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一直以为刘禅是因为被摔了一下才摔傻了呢。

扶不起的阿斗嘛。

【刘禅在位四十年,在他做蜀中皇帝第十一年的时候,诸葛亮命陨五丈原,在此后的二十九年里,他积极支持姜维北伐。但是彼时蜀中,非此时蜀中。国力孱弱才是蜀汉灭亡之根由。】

【失去荆州,也就是现在荆湖南北两路之后,蜀中就是北伐亡国,不北伐也亡国,所以扶不起的阿斗终归只是演义,乐不思蜀更是无奈。】

【刘禅投降之后,敕令镇守剑阁的姜维投降,姜维假意投降,准备伺机起事,刘禅也未曾反对甚至参与其中,但是因为事情败露,姜维被杀,蜀汉再无挣扎的力气。】

【乐不思蜀和靖康之难二帝北狩在发生的原因上,有本质的区别。】

赵桓看着历史的资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处罚宗亲,系统给的这些史料,让他明白自己做的这件事,是百姓们一直希望能看到的皇帝模样。

但是从未有皇帝做到如此模样。

“乐不思蜀发生的原因是穷,那大宋这二帝北狩的原因是什么”赵桓下意识的问道。

【蠢!】

赵桓看着这个蠢字,也是会心一笑。

大宋的皇帝,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尤其是徽宗、钦宗、高宗三人。

哪里是一个蠢字了得?

“岳将军,这中军大帐里,没旁人,你的眼睛真的有疾?”赵桓笑着说道。

他打算把这件事掰开了说。

“是。”岳飞点头说道,没毛病,也得有毛病,要不然不是欺君之罪?

“胡元!”赵桓大声的喊道,他可是有备而来,胡元这个大宋第一神医,可是跟着自己来到来州了!

胡元带着放大镜,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赵桓也是许久没看到胡元,这厮居然长胖了不少。

胡元乐呵呵的带着放大镜仔细的看了看岳飞的眼睛,又把岳飞带到了阳光下,仔细观察了许久说道:“官家,岳将军的眼睛没毛病,硬要说有病,大概是心病吧。”

好!

赵桓越看胡元越喜欢,这厮在解读圣意这事上,比赵英靠谱太多了!

岳飞无奈的摇头,看着官家,他非要揭穿自己眼睛没毛病的事,就是不让自己称病。

“以军功建节,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今日朕把话撂在这!但是宵小之辈胆敢非议,朕定以言治罪!”赵桓笑着说道。

这话,他说的有底气。

互相成就。

赵桓用自己的身份给大宋的军队带来了制度上的变化,而大宋的军队用忠诚和战绩,来成就了赵桓的功绩。

而现在军卒的战绩就是他说话的底气!

“赵英把这句话记下来,就记在那个常例的札子上!”

“现在辽阳战事如何了?”赵桓说起了正事,打断了这个话题。

很多时候还是要看怎么做,说的再漂亮有什么用?

当初秦孝公为了让商鞅变法真正做到令行禁止,不也是把他儿子赵驷流放了数十年,晚年才召回,继任王位吗?

皇帝的话,金口玉言,赵桓并不打算食言而肥。

岳飞想了想说道:“现在辽阳的金兵如同丧家之犬,被轰天雷和镇远大炮打的有点头晕目眩。”

“西面整个城墙,连一个敢于登上城墙防守的军卒都没有。”

“辽阳城随时可以攻下!”

岳飞这话说的意气风发!

一点都没有刚才为了宗亲的无奈,和为了所谓大宋惯例称病的落寞,连一双眼睛里都放着光彩,那是对胜利的期盼!

“好!”赵桓点头说道:“你仔细准备!朕就在这里看你攻城!拿下辽阳,全军大大有赏!”

赵桓来抚军,当然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光是带的酒就有好几十车,还有犒赏用的牛羊肉和银元一应俱全。

拿下辽阳城人手二十银元。

他始终觉得让军卒们吃饱饭,吃好饭是保障战斗力的第一要务。

当然他这个感觉并没错。

宋军军营里伙食的香气传了老远老远,都飘到了辽阳城中,守城的军卒们揉着自己的肚子,看着远处宋军军营,暗自吞咽着喉咙。

而此时的辽阳府内,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正在堪舆图上研究着,杜充脑袋上包着个大包。

上次岳飞试射镇远大炮,他被炮声和弹丸的威力所震慑,被一个飞溅的石块砸伤了额头。

完颜宗弼指着大宋的军队方向说道:“西帅!某请命!明日我领合扎军五千,直扑岳飞的中军大帐,活捉宋亶儿!”

“今日,大宋皇帝到了军营犒赏军卒,三军士气大震,辽阳城已经不可能守得住了!还不如放手一搏!”

宋亶儿,是之前金人称呼大宋皇帝赵桓的蔑称。

大意就是这是个子侄辈的孩子,不值一提。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了。

完颜宗望嗤笑一声,看着完颜宗弼说道:“你背上的伤好了?”

“好了些。”完颜宗弼知道完颜宗望在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完颜宗望叹气的坐在座位上,说道:“杨再兴两次败于岳飞,你都不是杨再兴的对手,你觉得你能打得过岳飞吗?”

“我跟你说,若是完颜娄室活着,或许能够跟岳飞过上两招,你?我还指望把你活着带回会宁府呢。”

完颜宗望绝望的看着堪舆图,大宋的军队士气高昂,物资补给充足。

尤其是粮草补给屯在来州,来州的守将是大宋唯一的节度使王禀。

那个以三千兵马拦住了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整整两百多天的王禀。

大宋军队的军备,披甲率已经远超金人,而且还有那怎么都做不出来的板甲配件,空手入白刃,在战场上,是多大的优势?!

完颜宗望完全想不到金人胜利的可能。

“那西帅你说怎么办?”完颜宗弼也是颓然的问道!

“某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杜充顶着个大包谄媚的说道。

第六百五十一章 以脸面换时间

完颜宗望对这个屡次换主的人,没有丝毫的好感,但是架不住金人并没有守城有方的将领,只好把他拿来充数。

不得不说,此人烂是烂了点,守城上,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临潢城之过,不在杜充身上,同样现在的辽阳城守不住,也不怪他。

但是总得要为这两座重要城池丢失负责。

“敢问大帅是要战还是要和,还是要…走?”杜充怯生生的问道。

完颜宗望笑着说道:“说说你的想法。”

正愁没人为此负责,杜充赶上门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完颜宗望心里跟个明镜一样,但是杜充依旧还在挣扎。

他闭着眼想了很久,陡然睁开了眼说道:“大帅,此时若战,虽然士气不盛,但是哀兵必胜,辽河水势涛涛,无法渡河离开辽阳,绝境下的城中军卒,唯有死战,方有胜机。”

“防守战打不下来,就打巷战!打到最后一兵一卒!打到最后一刻!”

“即使未曾战胜,也可以消耗大宋军队的数量,来年,辽河以北还有喘息之机。”

杜充的话,引起了完颜宗望的侧目,这个家伙有点东西。

眼下牺牲掉辽阳所有精兵,和大宋的军队在辽阳展开决战!

即使输掉了辽阳之战,同样可以搓大宋锋芒,明年辽河以北之战,就可以获得一些喘息的机会。

而且,有个现成的例子摆在他们的面前,就是王禀三千兵马守太原,守城一方总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天然优势,哪怕是一换一,金人也能获得喘息机会。

不管是塔塔尔部,还是王彦的八字军,亦或者是克烈部,都是可以想一想。

金人不就是缺少这个时间吗!

“若是能够拖到东帅领兵前来驰援,那再好不过了。”杜充说道。

“说的不错!继续说你的想法。”完颜宗望肯定的说道。

杜充闭着眼思考了良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略带几分谄媚的说道:“这和嘛,此时此刻,大宋军队兵峰甚盛,若是西帅肯以辽河画疆,并且对大宋俯首称臣,去处帝号,改为王爵。”

完颜宗望猛地一拍桌子,瞪大眼喊道:“胡闹!”

杜充吓的腿一哆嗦,面前这个人是完颜宗望,是跟随完颜阿骨打败了辽国的将领,他有自己的傲气,在他们心里金人就是北方的王者,怎么可以对别人俯首称臣,并且自去帝号?

而且虽然金人已经不再称呼大宋皇帝为宋亶儿了,但是对过去蔑视的人俯首称臣,需要多大的胸怀?

完颜宗望愤怒的模样,吓坏了杜充。

整个辽阳府里都是一片寂静,这种寂静一直持续了很久。

完颜宗望的脸色也从愤怒到无奈,再到颓然说道:“杜军都,此举万万不可,这让我在九泉之下有何颜面面对先帝?”

有戏?

杜充看着完颜宗望的模样,眼神中尽是骇然,如此骄傲的金人,居然也有低头的一天?

不过他忽然想到了完颜阿骨打在实力微弱的时候,甚至将高丽和辽国成为自己的父母,也不意外了。

他们对生存看的比脸面更加重要。

杜充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这是以脸面换时间。大宋的皇帝总不能今天封了金人王爵,明天就继续来打我们才对。”

完颜宗望想了很久,才说道:“即使我金人对大宋复仇称臣,大宋皇帝也不肯,你不懂,那就是个疯子!”

完颜宗望是金国的实际掌权者,就连完颜宗翰也因为伤病的原因,自愿在完颜宗望之下。

完颜宗望,是金国的实际统治者。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大宋皇帝,如此的执着的要打金国。

打退了金人东西两线的进攻,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拿下了上京路,但是依旧不甘心,还要将金人一网打尽,全数打死才乐意。

这不符合上位者的思考角度,皇位已经安稳,不是应该抓紧时间肃清反对自己的人,然后开始享乐吗?

可是这个大宋皇帝,实在向战之心太过于旺盛,到了燕京还不满意,到了来州还不满意,非要亲上前线,才高兴。

这不是骑在他的脸上羞辱他吗?但是他有毫无办法。

完颜宗弼说的五千合扎军冲击大宋中军大帐,这件事,并不是没人做过。

当初完颜宗翰亲自带着合扎军,冲上了宁武关城头,就是为了杀掉大宋皇帝,结果呢?

大宋皇帝玩了一出大变活人,让完颜宗翰的计划落空,并且中了奸计,导致连大同府都丢了。

面对决胜战车的大车阵,完颜宗望非常怀疑五千精兵扑上去,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超过五千辆决胜战车,一轮齐射,五千合扎军,就没了。

杜充对完颜宗望的评价,非常的认同,他非常肯定,那就是个疯子。

在杜充看来,大宋的皇帝,都是关在汴京城里的囚徒。

因为五代十国的历史教训,还有宋太宗赵光义的一顿操作,大宋的皇帝把权力交给了将门和士大夫。

但是这个本来应该是新的囚徒的大宋皇帝,利用金人南侵的机遇,不仅从笼子里跑了出来,还由此为契机,变成了历史上的皇帝那副模样!

一言以定国策,说打仗,从头打到尾,都不带喘气的。

不仅皇帝是个疯子,李纲、陆宰、岳飞、韩世忠、王禀也跟着一起发疯,压根不想皇帝会不会清算他们,一股打完再说的模样。

实在是让人惊恐。

“那大帅,要是逃,不是,我是说,要是走的话,此时是最后时机了,大宋的皇帝亲自到军营前线督战,想来天气大晴的时候,就是岳飞攻城之时。要战还是要走,大帅,不能再犹豫了。”杜充叹气的说道。

完颜宗望盯着堪舆图看了良久,辽阳丢失,意味着整个辽河以南,过去的辽东郡将,彻底落入宋人之手。

他不甘心。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辽河水势澎湃,怎么才能金人安全离开呢?”完颜宗望喃喃的问道。

杜充本来就是想着逃跑的预案,所以立刻说道:“调用黑水司留在大宋的最后力量,刺杀李纲!”

“此举的目的,不管成功与否,都能吸引大宋皇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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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杜充的妙计

“黑水司在大宋的势力并不是很强,而且和皇城司做对手中损失惨重。”

“最主要的是,这不能解了眼下辽阳被围的燃眉之急。太慢了。”完颜宗望摇头说道。

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时间太久了,大宋对黑水司的防备,很是周密。

杜充笑着说道:“臣认识一个倭国人,他们在大宋的渗透可以用无孔不入来形容,因为皇城司的力量都在针对黑水司,他们的活动,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

“黑水司联手倭国人在大宋的境内掀起刺杀潮!从来州开始,到两广。”

“从来州王禀,燕京宇文虚中,汴京李纲,荆湖两路的宗泽,两浙路的何栗,福建路的范汝为,上京路赵鼎、永定军路的种师中,全大宋展开一轮刺杀!”

完颜宗望终于坐直了身子,这个杜充为了活着真的是什么招数都有。

连倭国人都来了。

倭国人度种之事,完颜宗望也是知道一些,毕竟他府上也有个倭国的奴仆,这个奴仆还是倭国行商,送到他府上度种用的。

他忽然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对着一个亲卫说道:“把我府上那个倭国女婢给杀了。动作要快。”

这倭国连宗主国大宋都敢下手,送给他的那个倭国女婢,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

完颜宗望才摇头说道:“还是那个问题,太慢了,这汴京到来州,哪怕是光是书信都要十几天的时间。”

“非也,非也。”杜充摇着手指说道:“来州到山海关的燕山东路驰道,燕京到汴京的燕汴驰道,可不仅仅方便了宋人的生意,还方便了我金国的活动啊!”

“哦?”完颜宗望眼神中露着惊喜,这个杜充不是有点东西了。

“那驰道的修建是大宋皇帝的心头大事,我们可能用得上吗?”完颜宗望紧蹙着眉头说道。

杜充笑着说道:“要不说大宋皇帝贪心呢,和金国打仗的同时,还不愿意放松国内的发展,一边打仗,一边大力兴贸,驰道修建之后,只要能够在转运司拿到凭证,就能使用驰道运输货物。”

“而我认识的这个倭国人,恰好手里有驰道使用凭证。”

完颜宗望眼神中透着惊喜,说道:“快快引见!”

“他现在不在辽阳,还在保州,平时都是书信来往,若是大帅有差遣,可派几名斥候引到辽阳来,这是此人在保州的住址。”杜充掏出一张纸条,脸色有些为难的说道。

“为何杜军都面露难色?”完颜宗望接过了纸条,派出了合扎军去接应。

“此举之后,黑水司在大宋最后蛰伏的力量,都被消耗一空了。”杜充不无遗憾的说道。

在杜充看来,眼下和大宋的征战,情报很重要,若是没有情报,那金人再无有可能和大宋较量的资本。

而且,眼下金国的国策,乃是师宋长技以制宋。

失去了黑水司,还怎么师宋?

而且宋军的军备年年换装,没有了黑水司,指不定什么大家伙出来,金人却完全不知情,会让局势更加糟糕。

在杜充看来,这条计策,并不是很完美,但是足够吸引大宋皇帝的眼球,进而给金人争取到丁点的时间。

饮鸩止渴。

但是完颜宗望依旧惊喜连连,眼下能够争取到一天的时间,就是一天!

完颜宗望摇头说道:“我知道杜军都在担心什么,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不妨告诉你,金人已经放弃了黑水司在大宋境内的活动,着重放在了上京路上。所以些许损失罢了。”

那些蛰伏起来的力量,终归是蛰伏了起来。若是金国国事军事没有起色,完全没有启用的可能。

这些蛰伏的力量,更合适的说法就是弃卒,能够让他们发挥出最后的力量,也算是压榨了最后一点力量。

崽卖爷田自然不心疼。

黑水司的建立,是当初完颜阿骨打看到皇城司的制度,仿制建立的,而建立的人,是宇文虚中。

宇文虚中是埋在金国最大的皇城司监事,但当时宇文虚中为了取信金廷,倒是把黑水司的建的有模有样。

眼下,宇文虚中不在金国之后,黑水司越来越难以发挥自己的力量了。

杜充继续说道:“缓兵之计之后,就是渡河了,眼下只有度过辽河,才能回到辽河之北。”

“大宋军队虽然过了四年的长足发展,但是依旧以步兵为主,骑兵甚少。只要过了河,金兵想去哪里自然是西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应该如何渡河?”完颜宗望愣愣的问道。

辽河要是有法子过,还用在这里讨论吗?

主要还是船的问题,水势涛涛难道指望金人游过去吗?

“大宋的商贾逐利甚是贪婪,做买卖都做到了金人的头上,为了挣钱,连命都可以搭上。大宋商贾在金国收的最多的是羊毛。”杜充忽然说道了羊毛的事情之上。

完颜宗望说起这个就是一阵头疼,宋人哪里是不要命,分明是来害金国才对。

为何完颜宗望完全没有想过固守辽阳?辽阳城地势险要,依山傍水,多么好的地利,他为什么不守城?

难道是金人的勇气不及宋人吗?

当然不是,都是两个肩膀头扛着一个脑袋,谁也不比谁少了什么。

皆因为粮草。

大宋商贾大批量吃进羊毛已经两年有余,大量农田在金人勋贵的支持下,改粮为牧,就是为了卖羊毛获得大量的利益。

财帛动人心,就连完颜宗望都完全无法阻止。

大宋皇帝喜欢吃羊肉,睡羊毛褥子,在金国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传闻。

但是只有完颜宗望清楚,这大量收羊毛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压力,没有粮草,吃不饱肚子的金兵,守城守几天,士气就崩了。

大宋皇帝到前线,带着大批的牛羊肉,香味都传到了辽阳城内。

完颜宗望甚至接到了军报,城中很多契丹人和汉儿,都乘着滑索从城头跳墙而逃。

继韩世忠发明烟花攻势之后,大宋皇帝,无意间发明了饭菜攻势。

而这对士气的打击,是肉眼可见的。

“我们老家有一种革船,不知道大帅听说过这么一句吗?九曲黄河十八弯,筏子起身闯河关。那些羊皮正好可以来做羊皮筏子。”杜充脸上挂着笃定的笑容。

无法度过辽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船只,但是辽阳府内有大批没有用的羊皮,这些羊皮,本来准备卖给制胶的宋人商贾,但是宋人认准了羊毛。

眼下这羊皮,却有了用武之地。

“羊皮筏子?”完颜宗望皱着眉头问道,他想象不出那种东西。

第六百五十三章 打拳有拳风 拔剑闻龙吟

赵桓一直觉得牛顿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科学家,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牛顿的三大力学定理,并且一直在准备着一个契机,将三大力学定理做成普世教育。

直到他参观了大宋军队的晨训之后,才发觉自己过去有点小瞧了人类的极限。

只有一天没有晨训的大宋军队,在官家说不要做表面文章之后,大宋的军队再次开始了晨训。

“他们是在飞吗?”赵桓看着全身无甲的军卒在障碍跑的时候,疑惑的问道。

岳飞并不晓得大宋皇帝心中的差异,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官家,说道:“这就是一次很普通的障碍跑晨训啊,要不是条件不允许要拉到山上去的武装越野的。这不是官家当初的要求吗?”

“可是那道墙至少有一丈高啊,他们怎么就直接爬上去的?难道是轻功吗?”赵桓表示自己也曾经相信科学,是现在的情况是,大宋的军卒打破了他的认知。

三米高的墙壁,两三下就窜了上去,然后翻过去,直接就跳了下去,最关键的是踩在地上之后,手都不带扶一下,继续前进。

这,不科学!

翻滚下卸力的动作都没有,一个下蹲就完事了?!

岳飞疑惑的问道:“那很高吗?”

一丈,三米,这种障碍跑其实就让精力无处宣泄的士兵,跑着宣泄汗水用的,保证军卒的军事素养,管他有用没有。

当初官家喊的口号,战前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很高。”赵桓非常肯定的说道。

三米高的墙头,他不敢这么翻,也翻不过去。

“那下面是沙地,倒不会弄伤腿,至于一丈高的高度,其实没什么。”岳飞笑着说道。

“说大话!”赵桓摇头说道。

一丈已经很离谱了,难道还能两丈不成?

岳飞笑盈盈的摇了摇头,也不言语,官家看的还是老兵的训练,若是看到了新兵训练,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很快赵桓就来到了新兵训练营,见识到了大宋新兵训练。

还是一丈高,但是却是有三段。

总高度大约有三丈半的模样。

大宋的军卒,兔起鹘落,身手非常敏捷的从最高的跳台上跳下,三连跳,跳在地上,而整个过程,是不允许手扶着地或者翻滚卸力。

赵桓觉得自己得找个人把牛顿的棺材板按住。

但是不争的事实,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些军卒们真的完成了这种高度约十米的三级跳,让赵桓真的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岳飞摇头解释道:“攻城只有两条途径,第一个就是攻破城门,但是城门内往往会有塞门刀车,阻拦军卒的进入,而坚守城池的也有可能有砂砾将城门彻底堵上。”

“而第二个就是攻破城墙,但是又面临着无法大规模进兵的需要,而且往往攻打城墙都是血战。”

“这个训练并不是让士卒们跳下城头,而是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从城头上跳下去有生存的可能。”

赵桓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个训练的目的。

他看完了整个新兵训练和老兵晨练,也是大开眼界。

“打拳有拳风,拔剑闻龙吟,真的很厉害。”赵桓由衷的说道,两世为人的他,表示自己做不到。

岳飞点头:“这都是打小练的,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熬出来的,这些军卒都是大宋各州府选出的练武的人,身子骨底子好,普通人练不成这个样子的。”

赵桓心满意足的看完了整个军营,味道并不好问,十几万男人凑在一起的味道,可想而知,尤其这还是夏天的时候,这味道还要加上战马、牛车等等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味道。

还十分的嘈杂,什么声音都有,赵桓明显有些精神不济,他被吵吵的半晚上没睡好觉。

但是,这依旧是一只战斗力十分强劲的军队,比自己当初那支日行军二十里的禁军,强太多了!

“什么时候攻城?”赵桓回到了行辕,看着辽阳城的堪舆图问道。

“已经开始了。”岳飞笑着说道。

赵桓的脸色变得奇怪了起来,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岳飞看着官家的脸色,就知道不太通战阵的官家,可能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他笑着解释道:“攻破大同府的战略,和攻破辽阳城的战略不同。”

“大同府直接取城池,是因为完颜宗翰轻出朔州城,去宁武关找官家,中了我们的埋伏,精兵折损,军心动荡不安。”

“而且大同府是辽国西京,并非金国的土地,金人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民望,城里百姓鱼龙混杂,林幼玉打开城门,所以直接攻打了大同府,然后肃清周围。”

“攻打辽阳情况恰恰相反,必须要从周围开始,陈兴在官家来之前,就拿下了本溪和鞍山两处铁山,但是辽阳城外铁山共计七座,而林场共计四座,只有断了他们的铁料和木料,攻城才能顺利。”

“否则源源不断的守城器物,就很容易给军卒带来大量的伤亡。”

“当初的太原城,王禀连别人家的祖祠的大梁,都给拆了建串楼,就是因为被完颜宗翰断了林场和铁山。”

赵桓这才知道自己这是军盲的毛病。

他以为攻城,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直接摆出梯子爬城头,结果攻城是先断铁山和林场才可以。

岳飞在辽阳城的周围点了几下说道:“七座铁山已经有了六座半在我们手中,而四处林场,已经尽归我手,只待天大晴地坚之后,就可以大规模进兵辽阳了。”

“朕也不懂这个,你看着来就行了,啥时候赢了,朕给你们庆功。”赵桓笑着说道,自己本来就不擅长这个,胡乱指手画脚,徒惹笑柄而已。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岳飞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去年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定了一个直扑辽阳的计划,虽然在第一场大雪之时,就撤回了奉圣州军堡,并没有折损军卒,但略显几分急躁。

今年一整年步步为营,在阶段性的胜利面前,依旧没有急躁,稳扎稳打。

这个年轻的将领,正在逐步的成长为大宋的定海神针。

“赵英来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最近这两天的札子,很奇怪啊。”赵桓看着赵英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说道。

这两天的札子,都很简单。

问候的垃圾札子还是占了大多数,山海关军粮重新补给,看似一片风平浪静,让赵桓怀疑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帮文臣突然不给自己找麻烦的时候,还是有点不习惯,浑身不舒坦。

赵英打了个激灵,明显是刚才在想事情,连忙说道:“没有。”

第六百五十四章 奇装异服个子矮

赵英是个很笨的人。

赵桓非常确定这一点,并且赵英不是为了自保或者卖蠢谄上的笨,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笨。

作为大宋最大的特务结构,皇城司的实际掌管者,他自己本人连撒谎都不会。

这句没有,很明显的把他出卖了。

赵桓好奇的看着赵英,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忠仆一样的人,胆敢做出欺君这样的举动。

他用力的一拍桌子,说道:“赵英,你胆敢欺君!”

赵英刷的一下的跪在了地上,准备磕头谢罪,赵桓看着化成一滩水一样的赵英,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朝臣们都摸到了自己的弱点了。

自己看不得人跪,这一跪,就让赵桓想到了赵英上次因为失语,磕头磕出来的疤痕。

“有话说话,别整天跪呀,磕呀的。”赵桓不耐烦的说道。

赵英无奈的说道:“的确是出了点事,来州城王禀将军接到了密报,说金人联合倭国人要对我大宋重要大臣进行刺杀。”

“但是人还没抓到,就没敢跟官家说。”

“倭国人?”赵桓疑惑的问道,这怎么又有倭国人的事!

上次在津口,深田恭子就演了自己一出,而后在景王肃王案中,也有倭国人的身影,眼下这倭国人又掺和进来了?!

国小人微,恶心人的事倒是不少干。

赵英点头说道:“他们仗着大宋皇城司跟金国黑水司闹得凶,没空搭理他们,就趁机四处撒网,埋下了不少的钉子。臣刚才就在想怎么对付倭国人,我就是寻思着,还没抓到人,就没敢跟官家说。”

“王禀哪里得到的消息?”赵桓疑惑的问道。难不成是他那个夫人林幼玉不成?

那也应该是赵英先得到消息,而不是林幼玉才对。

赵英说道:“完颜宗干告诉王禀的,完颜宗干从金国宗亲那里得到的信儿,不是从皇城司这条线走的。”

“完颜宗干?他还和金国有联系吗?”赵桓的脸色不愉。

他饶了完颜宗干一命,完全是看在他把王禀和仅剩八千捷胜军带回来的面子上。

“这是王禀将军的信。”赵英把王禀的书信拿过来,才知道,原来这封信是王禀写给赵英的,因为赵英掌握着皇城司。

王禀在信中也写明白了,为什么不太愿意让官家知道,就是害怕官家在前线边事较多,分了心。

这句分了心,实在是扎心。

赵桓知道自己军盲,所以就没打算着瞎指挥。

结果自己手下的军将依旧是不太信任自己,甘愿当一个吉祥物。

皇帝这种生物就很奇怪,总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横插一手,虽然赵桓没有这个习惯。

奈何朝臣们还是对皇帝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感。

艳阳高照,此时的来州城里,却是戒备森严,因为完颜宗干的消息,对于即将通过此地的倭国贼人进行抓捕。

“你这样不就把自己给暴露了吗?官家那里说不定心里会有想法。”王禀看着满不在乎不停的吃葡萄的完颜宗干说道。

完颜宗干满不在乎的擦了擦手,说道:“你不是给赵英写信,不让他说嘛,不让皇帝知道不就行了?”

“赵英那是官家的人,听我的还是听官家的?”王禀无奈的看着茶楼下的人群说道,那个倭国人将会在今天,在这个茶楼和倭国人接头,然后开始刺杀活动。

完颜宗干点头,将葡萄皮倒进灰斗里,说道:“知道就知道了呗,你们那个官家还能这么小气?因为这事砍了我不成?”

“我这不是为了咱大宋好吗?你们在金国皇城司的力量总有没有触及的地方,我这里的一些亲朋做一个补充,不好吗?”

王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宋的华夷之辨,不是这个金国宗亲能够理解的。

“不要说闲话了。他来了。”完颜宗干吐了一个葡萄籽,精准的吐进了灰斗里,看着楼下的倭国商贩,满目笑容说道:“我有预感就是他。”

此人穿着一个倭国人惯有的装束,但那不是他们的主要特征,而是个子矮,还喜欢养髭(zi)。

髭,就是鼻子下的胡须,并且以髭毛茂盛为美。

这个审美观,完颜宗干都不知道从哪里评价。

金人弄金钱鼠尾辫,说起来还有点历史原因,长白山里打猎,他们缺衣少食没有布匹,别说兜鍪了,连缠头的都没有。

在山里打猎,稍不留神就是死。

把头发剪了,在脖子上饶一圈,不容易被藤蔓扯到。

只不过到了后来,变了味,变成了一种态度。

而倭国人这个时候,最喜欢的发型,是中间光着,两边留着。

“奇装异服个子矮,是个倭国人没错了。”王禀同样点头说道,就准备命令早就准备好的皇城司的察子去抓人。

完颜宗干拦住了王禀说道:“你先等等,抓贼抓脏,他还有个接头人。”

倭国人走进茶楼之后,点了一份点心,名叫鹅黄豆生。

“这家伙还知道大宋什么好吃啊,倒是知道这道名吃。”王禀听着掌柜的回报,笑着说道。

鹅黄豆生,乃是用水浸泡黑豆,放在阳光下,使其发芽,在沙土中铺上豆芽,再用板子压住,三日之后掀开板子,清洗之后,焯以油、盐、苦酒、香料可为茹,卷着麻饼食用。

味道极为鲜美,乃是佐酒上品。

“这不恰恰说明了,此人对大宋异常的熟悉吗?连如此生僻,我都不知道的好东西,他都晓得。”完颜宗干的脸色却不是很好,这代表倭国人图谋甚大。

这对大宋不是一个好消息。

“接头的人来了。”完颜宗干指着不远处,一个和刚才倭国人一样装扮的人说道。

“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做腌臜事,真是不把我王禀当回事啊。”王禀气呼呼的站了起来,他是大宋国目前唯一的节度使,当然有底气说这个话。

完颜宗干摇了摇头,王禀这没仗打的怨气,倒是越来越深了。

大宋的皇帝也不让他上前线,他估计心里憋着一股火气,没地方发。

平时他大大咧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想打仗。

明明已经功成名就,非要马革裹尸?

完颜宗干无奈的看着王禀的身影,这就是人各有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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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这人都得服老

“话说这戚少商,系出名门,乃是簪缨世族!何为簪缨簪世族?就是那家中出了三公六卿等厉害人物,才能称得上簪缨世族!”

“但是奈何戚家家主为奸宦所害,全家俱灭,满门被害,唯有戚少商一人,被一个自称为五竹瞎子家仆救下,才勉强留下一命。”

“话说这五竹家仆,功夫端是了得!十二骑铁骑手持刀枪剑戟,皆被五竹以一竹剑破之!只身背着襁褓,且战且退,大战汴河之上,与数十铁骑大战数十回合,虽最终破敌,但已然筋疲力竭,变成了强弩之末。”

“正当此时,突然从汴河河边传来一声惊呼:戚家老仆休走!五竹定睛一看,手中竹剑落在地上,大呼我命休矣!”

“正所谓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日草芥兮,事何可说!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

“啪!”

茶楼的说书人用力的落下惊堂木,用力的落在桌上,抿了一杯热茶,笑着说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随着说书人的惊堂木落下,从茶楼的周围冲出了无数全甲的军卒,将整个茶楼围的水泄不通。

而怒气冲天的王禀,也跟着完颜宗干从楼上走了下来。

说书人惊恐的看着手里的惊堂木,自己拍了一下惊堂木,怎么把这个来州总管给拍了出来?

王禀怒气冲天的将两个矮小的倭国人一把提了起来,一手举着一个怒不可遏的说道:“你们不是想刺杀我吗?我就在这里!你们倒是杀呀!”

这声咆哮,震得整个茶楼都是一片死寂,甚至掉根针都能听到。

两个倭国人吓的在空中不停的挣扎,发现王禀的一双手如同钳子一样,钳着他们,他们丝毫动弹不得。

王禀历经多少杀阵?

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当初在永定兴路和西夏人打,酣战之后,就跑到江南平定方腊,打完之后脚都没歇,就在大同府和辽人打,不到一年在太原城和金人打,这一打就又是好几年的时间。

这身上的煞气随着他的怒气在空气中酝酿开来,如同实质一样环绕着两个倭国人。

倭国人吓的腿都软了,连呼饶命。

“废物!”王禀用力的将两个倭国人砸在了地上,怒喝道:“带走!”

倭国人要刺杀王禀?

茶社的说书人,心中思绪万千,对于如何评说六足四翼王正臣,脑海里,已经有了新的情节。

王禀带着人离开了茶社,审讯的结果不出意料之外,果然是这两个倭国人,是完颜宗望派来刺杀他的人。

来州本来就是战区,又不是港口,平日里连宋人的商贾都是泛舟海上活动,很少有人踏足来州。

这来州城又不大,出现两个倭国人实在是太扎眼了。

而接头的倭国人,是每日清晨送菜入将军府的挑工,他准备在饭菜里动手脚,来毒杀将军府一家。

王禀从酒楼里带了一壶好酒,才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几个腾挪,跳到了屋顶上。

他看着偌大的来州城,将怀里的鹅黄豆生拿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林幼玉看着月光下,蹲在瓦房顶上喝酒的王禀,也是连连摇头。

林幼玉用力的耸了耸,将怀里的幼子往上抱了抱,喃喃的说道:“躲到房顶上,别人就看不到你了吗?你可是来州的将军呀,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孩子还没出生六个月,她现在身子骨还比较弱,自然不能跳到房顶上,和王禀一起喝酒。

王禀躲到屋顶上喝闷酒的习惯,其实已经两三个月了,他不愿意给人找麻烦,但是胸中郁气未消,这酒自然是越喝越闷。

完颜宗干叹气的去找了一把梯子,爬到了屋顶上,猫着腰走到了王禀身边,说道:“我的王将军啊,你喝酒下次选个好地方行不?!”

王禀看了一眼完颜宗干,但是依旧盯着辽阳的方向,似乎要看穿月光下的迷雾,看到那前线的正在奋战的军卒一样。

“格老子的打了一辈子的仗,前面就是辽阳,一场大胜就在眼前!格老子的只能在这里喝闷酒!烦!”王禀又是灌了一大口的酒,忿忿的说道。

完颜宗干也是抓了一把鹅黄豆生,仔细的咀嚼了两下,品了品,真是无上美味。

他笑着劝道:“按照大宋皇帝定下的军功爵制,这种级别的大战,保护粮草,那都是全体大功!犒赏和功勋结算,和前线都差不了太多,官家没有亏待你,也没有亏待你手下的捷胜军和契丹正军。”

赵桓是个军盲不假,可是种师道可是打了一辈子的仗,他的祖父种世衡,都打到兴庆府门前了,因为军粮周转不利,不得不撤退。

在制定军功考评之时,种师道自然会考虑周详,就连陆宰升为中书舍人,因功也是因的军功,而非考评。

所以,赵桓并没有亏待王禀。

辽阳大战之后,王禀虽然还不能封王,但是依旧是功勋卓著,加官进爵涨薪水,那是必然的事。

王禀摇了摇头,又灌了一口闷酒,说道:“格老子是因为这个吗?这不是没仗打,手痒吗?唉。”

完颜宗干无奈的把自己的酒壶拿了出来,抿了一口,他很喜欢倭国清酒,因为不烈润口。

王禀那高粱酒他顶不住。

完颜宗干无奈的说道:“我的王将军啊,你咋地就这么想打仗呢?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你这个身子吗?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寒风一吹直打颤,跟岳飞、韩世忠、沈从、杨再兴那些年轻人争什么。”

“一身伤病,这人啊,都得服老,不服老不行。”

王禀瞪着眼睛说道:“格老子,那韩世忠就比我小五岁,他就是年轻人,我就不是了?”

完颜宗干看着一脸郁郁的王禀,就知道他内心还是想着打仗的事。

他笑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说韩世忠没受过伤,你在太原躺在床上修养了整整一百多天,又在黄龙府打了硬仗,吃了几个月的雪回到了山海关,你为大宋流了太多的血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留五万人给官家过过瘾

“完颜宗翰被沈从砍了一刀,直接就废了,现在在会宁府和王彦玩捉迷藏,哪里还有当初灭国之将的风采?你这样的结果不好吗?”完颜宗干继续劝着。

说到皇帝对待手下大臣的态度的时候,完颜宗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完颜娄室也是征战一生,到最后却被完颜宗望给卖了。

他当时就在山海关,两封来自临潢的情报,一封是出自韩昉之手,一封出自完颜宗望。

完颜娄室的死,在完颜宗干心中,始终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他想不明白,同样是当权者。

为什么大宋的皇帝,就能好吃好喝,位高权重的好好保护,为国征战多年的王禀。

但是金国的当权者,就一点都容不下完颜娄室呢?

完颜宗干他自己,被黄龙府的勋贵撵出了城,完颜娄室被出卖,这一对比,让完颜宗干更是有些落寞。

“大宋的皇帝是真的仁善,你从一个金人口中听到夸你们皇帝仁善,那是真的夸。他不愿意让你去前线,是怕你受伤呀。”完颜宗干无奈的说道。

要是完颜娄室有这么好的命,他也不至于现在为了扳倒完颜宗望费尽心思。

“你知道在金人眼中,眼下的局势,为什么金人会被压着打吗?”完颜宗干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王禀疑惑的说道:“我大宋皇帝英明神武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额……”完颜宗干挠头,这个回答有点意思,而且总结的问题的根本,他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的确是大宋皇帝英明神武,带来了这些让金人绝望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还在进一步的酝酿着。

“你说说,在金人的眼中,为何会节节败退?”王禀笑着说道,聪明人太聪明也不好,看问题总喜欢复杂化,他倒是想听听完颜宗干的说法。

“国力。”完颜宗干吐出了两个字,躺在了房顶上,看着皎洁的明月高悬说道:“宋军这一仗打输了不要紧,修整下,来年接着干就完事了,金人只要大败一场,就是亏满。”

“天德州一战,五万金人精锐尽亡。这是最关键的转折点。就是在天德州一战之后,金人的战略就一直是避免大规模的伤亡,越惧怕决战,就越是战略被动。”

“眼下大宋已经强到了,不需要王将军你再满身是伤为国赴难了。”完颜宗干意味深长的说道。

当初王禀在太原、在黄龙府都是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打仗一点都不惜命,但是眼下的大宋,已经不需要他再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了。

战略的改变,导致了战术上和人事安排上的改变。

王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己这身伤,的确是耽误了他。

“感觉自己就跟个废人一样。要不然学那朱国丈,干脆告老算了,寸功未立,空享俸禄和封赏,受之有愧。”王禀叹气的说道。

完颜宗干摇头说道:“你要说你寸功未立,整个大宋没几个人能说自己立过功了。你就不如你们那个官家活的明白。”

“你就不如你们那个大宋皇帝能躺,他估计是想让你躺在功劳簿上,荣华富贵一生。”

王禀笑了笑,不再言语。

人各有志,完颜宗干的活法,他不乐意那么活着。

此时的辽阳前线,七座铁山,四处林场都被河间军和山海军攻下,山海军以多拿下一座铁山的微弱优势,在这次军事竞速中获胜。

把韩世忠给乐的,整天笑的合不拢嘴。

“要不说呢,跟着你岳飞打仗,就这点好,啥都不用想,你说干啥就干啥。这仗,舒坦。”韩世忠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笑呵呵的说着。

岳飞无奈的看着韩世忠,这个家伙,是个憨憨吗?

当然不是。

能搞出烟花攻势说明韩世忠打仗,总是有些怪招,能够出其不意。

而这次的林场铁山争夺战,山海军以多拿一处铁山获胜,可见其掌兵丝毫不逊于他这个行军总管。

军队很喜欢较这种无聊的劲儿,有意义吗?没有。

但就是喜欢。

韩世忠现在很懒,懒得动脑筋,懒得想战略。

劳心劳力的事岳飞做,拿功劳的事都被韩世忠抢去了。

“都打到这个地步了,还想啥?明天,一拥而上!辽阳城西城墙早就千疮百孔了,连个毛都看不见,一准拿下。”韩世忠扭动着姿势笑着说道。

岳飞手指在辽阳城的城防图点了两笔,说道:“我还想再轰一天,等日头把地面蒸的再干一点,再从西城墙登城,思路和拿锦州是一样的先拿外城,再拿内城。”

一招鲜,吃遍天。

而这种徐徐图之的攻城方法,最为稳妥,再来一次锦州之战,也未尝不可。

“那就在特娘的干上一天,都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天。”韩世忠无所谓的点头说道:“老子的兵,跑的比你河间军的快,这次我要多拿几个箭塔。哈哈!”

韩世忠忽然面色一整,神秘兮兮的说道:“官家那里呢,他什么意见?”

岳飞面色奇怪的说道:“官家那里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这都到阵中了,他能忍得住,不在军事上指手画脚?”韩世忠小声的问道,一脸怀疑。

“忍住了。”岳飞同样小声的回答道:“本来官家出个什么主意,我还想着怎么圆回来,要是官家非要做什么,我还给官家预备了五万人给官家过过瘾。”

“结果官家到了军营里,每天就是参观军营,军事上,很少过问。”

“好!”韩世忠用力的拍着膝盖,咬牙切齿小声的说道。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官家来到前线瞎指挥。

种少保还活着的时候,有那个资格说皇帝两句,不要瞎掺和。

可是他们可没这个资格。

“官家还满自律的呀。”韩世忠非常满意的笑着说道。他见官家的次数不如岳飞多,对官家的了解也不深。

官家御驾亲征河东云中的时候,他在平州和金人死磕平州和山海关。

“两位将军,官家请两位将军前往行辕叙事。”孙历跑到了大帐里说道。

岳飞和韩世忠对视了一眼,这人就这么不经夸吗?

第六百五十七章 岳飞的选择

“参见官家,官家安泰。”岳飞和韩世忠一起来到了行辕里,看到了磕葡萄的官家,和在旁边不停扇扇子的赵英。

赵桓笑着说道:“两位将军这面露难色,是怕朕跟你们添麻烦吗?”

岳飞和韩世忠那里敢接这等话?

赵桓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两位稍安勿躁。让二位来,朕不是让你们来摆平戎万全大阵的。”

平戎万全大阵,自然是赵光义玩出的花活,平戎万全大阵共计三个大方阵,四个小方阵。

这个平戎万全大阵,的确符合他的名字,摆一次就需要十四万人!不管是人员配置,还是武器搭配,光从推演上看,那都是一等一的万全大阵!

但是不算四个小方阵,就三个大方针就需要十七里左右的宽度。

就算是摆好了,大宋的敌人,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亦或者是现在的金人,都是以骑兵为主的方阵。

你搭好了舞台,能请得到送死的演员吗?

赵桓笑着说道:“此次叫你们二位来,是有要事相商,这事还要从种少保在的时候说起。当初和种少保定下了四老制度,各军卒退役之后,归田之后充作县尉,为首者都是乡老、县老了。”

“朕打算仿照东汉时候的国老,在乡、县、州、府上再加一级。”

赵桓这个东汉,说的就是刘秀建立的那个东汉。

正经记载东汉历史的史书,名叫《后汉书》,乃是南北朝时期的范晔编撰。

本来大家都叫刘秀的那个汉朝叫后汉,结果五代十国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后汉政权。

这俩后汉,一个封狼居胥,燕然勒功,一个却只占据了大部分的华东平原和陇内,实在是相差甚大。

最后为了区分,就把刘秀的汉朝叫做了东汉。

“国老?”岳飞皱着眉头说道:“这事不是应该问问李太宰,再行决定?”

“俺们又不懂这些。”韩世忠同样点了点头,在他心目中,什么将军是好将军?

就是不停打胜仗的将军就是好将军。

至于什么老之类的东西,对他来说,战场才是将军的归宿。

“我朝自建立至今已经一百六十余年,多有戾气,不正之风大肆其道,尤其是这重文轻武之症,俨然已经到了病入膏肓之际。”赵桓叹气的说道。

眼下,大宋皇帝一力主战,甚至自己都跑到前线了!

后面还有人不停的试探。

朱伯材被逼的告老,山海关军粮突然断了十几天,都是试探!

赵桓面色严肃的说道:“朕登基以来,得幸有种少保辅佐,有诸位将领披坚执锐,有我大宋军卒浴血奋战,方能吞狼驱虎,有今日之局面,朕此举,意图改变这种风气。”

趁着大胜,改变大宋最深的隐疾,就是赵桓想做的事。

但是此举势必要引起极大的朝堂震动,想要纠正这种风气,和一百六十年来形成的习惯,难上加难。

他需要支持,而大宋的政治局势里,他最大的助力就是军卒。

“那官家想做啥,谁敢放…放肆?!”韩世忠疑惑的说道,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官家的难处。

官家是皇帝,眼下借着金人南下之事,把全国的力量整合在了一起,但是这朝廷依旧不是铁板一块。

大宋的聪明人有的是,一百六十年来,多少在历史的长河留下了璀璨印记的世才,都想在这上面动脑筋。

从范仲淹,到王安石,再到章惇,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个顶个的强人。

他们不知道大宋的问题吗?

知道。

他们不想改变这个问题吗?

想。

但是到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并且每一次的纠正,都会引来巨大的反弹,导致这种风气愈演愈烈,到现在俨然变成了政治正确。

岳飞看着凝重的官家,说道:“此事,怕是棘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眼下的局势还是不错的。”

对于国门之外的敌人,比如金人,岳飞丝毫不畏惧,那是异族,谁跳砍谁就是。

但是对于国门之内的敌人,他更喜欢的是交通,通过沟通来达成共识。

赵鼎就是一个例子。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赵鼎是一个中立议和的人,但是岳飞和他的关系非常好,目的就是不希望伐金收复失地的时候,后方有人掣肘。

也因为两人的私交甚好,绍兴十一年岳飞被害,赵鼎也被贬出了临安行在。

“眼下的局势是不错,但是我们总得未雨绸缪。”赵桓敲着案牍,看着两位将军,说道:“本来就是个打算,容朕再想想吧。你们先下去,继续伐金之事。”

“让朕好好琢磨琢磨。”

“末将告退。”岳飞拉住了还想说话的韩世忠,离开了行辕。

韩世忠莫名其妙的走出了行辕,看着岳飞不解的说道:“官家这是在为我们军卒谋福,我们为什么不能明明白白的支持呢?”

岳飞看了眼韩世忠,对于这种事,韩世忠的性子,就是莽到底,谁跟自己不对付,就干架到底。

这种行为方式,岳飞不敢说是对是错,他在这方面也不是很熟悉。

岳飞笑着说道:“官家曾经传下过一本军事集。你看过的那本署名湖南人的书,还记得吗?里面有一句话,就是军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韩世忠点头说道:“军队有自己的想法,就会变的山头林立,就会内斗凭白消耗。我记得。”

“所以我们不能有想法呀。”岳飞摇头说道。

韩世忠嗤之以鼻的说道:“打仗我服你,是真的猛,但是他们都明目张胆的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们难道还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成?”

“想要老子的脑袋,先问问老子手里的枪答应不答应!”

“哪有这样。”岳飞笑着说道,拉着韩世忠回到了中军大帐,继续忙活攻城之事。

赵桓坐在躺椅上,突然说道:“别扇了。”

赵英的手一听,官家这是有些烦躁了,他听话的收起了蒲扇,身子一缩,发动了隐身术,就退到了阴影处,让官家自己琢磨去了。

赵桓自己晃着摇椅,他能够理解岳飞在这件事上的选择,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从来不把国内的人当做敌人。

第六百五十八章 要朕有啥用?

赵桓此举,在乡、县、州、府的基础上,再加一个国老,自然是为了一些以后的政策做准备。

当然他本来想在辽阳之战之后,再做打算,但是王禀的请战,还是让赵桓,提前把两位得力干将拉过来,放了个口风出去。

赵桓对王禀是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态,若不是王禀固守太原城,大宋现在的局势,哪怕有种师道辅佐,从河东到河北,再到京畿四路,可能也是遍地疮痍,惨不忍睹。

而之后王禀千里袭击了临潢城,为大宋的军改争取了一年的时间,为了应对金人突袭奉圣州未建成的军堡,他又冒着白毛风,去黄龙府的征战,留下了一万多的军卒的尸骸,还有他一身的伤病。

赵桓是不忍心让他继续征战了,再这么拼下去,赵桓很害怕忠魂铭上多一个王禀的名字。

所以他想把先把这个国老的职位给王禀定下来,具体的职务,大宋军事学院的山长,是个不错的选择。

“岳飞啊,你不把他们当成敌人,他们可是会要你的命的呀。”赵桓晃着摇椅连连感慨的说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他的忠魂;】

【爱民如子爱兵如子是他的美德;】

【苦心孤诣谋策北伐是他的信仰。】

【他唯一的“错漏”就是只知注意前方的剑戟,却忘记了背后的匕首。】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这就是赵桓在初次全面了解岳飞之后,写过的一段话。他过于盯着前方的征战,而忘记了后方的可能会给他致命的一击。

和岳飞那种华夷分明的态度不同,韩世忠的性子就忍不了。

赵桓很喜欢韩世忠身上的那股劲儿,就是谁特么的造次,干就完事了!

事实上也证明了,韩世忠这种莽到底的态度,在朝堂昏暗的时候,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绍兴十一年的时候,赵构打算议和,就派出了张俊、秦桧和岳飞三人去调查韩世忠贪腐案。

赵构一开始也不想杀了岳飞换和平,而是想杀了韩世忠。

岳飞是个心思极为细腻之人,张俊和秦桧没有发现的问题,岳飞发现了,但是岳飞并没有检举韩世忠,一切按着张俊的札子为主,完成了那次的调查。

韩世忠怎么躲过这次杀身之祸的?

张俊秦桧车驾一到,韩世忠命令亲卫把刀一抽,把张俊秦桧的车驾团团围住,一句哪来的回哪去!气势十足,吓坏了秦桧和张俊。

岳飞当时三十岁建节,乃是赫赫名将,自然出入没什么禁忌。

还是岳飞把张俊和秦桧被围的窘境,破了局,领他们进了个军营。

韩世忠这种态度,吓到的不仅仅是张俊和秦桧,还把赵构给吓坏了!

赵构为了议和,总得拿出点诚意,才确定,开始向岳飞下手。

岳飞出事之后,韩世忠炸了毛。

韩世忠亲自闯到秦桧府上问岳飞什么罪名,才出现了名垂千古的【莫须,有】的罪名。

秦桧说这句话,那是韩世忠刀架在他脖子上。

胆敢说一句污蔑的话,韩世忠就把秦桧的脑袋给剁了。

秦桧哪里敢胡编乱造?

韩世忠闹完秦桧府上,就提着剑带着兵,闯进了临安行在,问赵构要说法,赵构左右言他,不敢明说。

韩世忠造反又不想造反,又气不过赵构的态度,一气之下,辞去了一身的军职,跑到秦岭,和梁红玉过起了神仙眷侣的隐居生活。

赵构每年屁颠屁颠的送蜂蜜赏赐去秦岭给韩世忠,韩世忠都卖给了山民,换了蜂蜜。

为何?

还不是杀了岳飞,韩世忠归隐,赵构手下没人能打仗了?

所以,赵桓非常喜欢韩世忠的这种性子,敢爱敢恨,谈不拢就干,干到对手服气为止。

这种性子在朝堂昏暗的时候,别的不敢说,自保绝对是毫无问题。

岳飞这种活法,那得天下所有人都是君子才行。

赵桓忽然笑盈盈的看着堪舆图说道:“本来嘛,军队要的就是纯粹,岳飞不打算掺和这件事也是明智的。”

“啥都让他干了,朕还怎么给他遮风挡雨呢?什么都靠他,要朕有啥用?你说是吧。”

“赵英?”

赵桓回头一看,赵英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倒是个缩头乌龟啊,一看风向不对,溜得比兔子都快。”赵桓笑骂了一声。

赵英是个宦官,大宋的宦官的地位可不比前唐,唐朝那宦官做的比做皇帝的还威风。

赵英参和到这等事里,瞬间就融化了。

赵桓是个军盲不差,但是他自己传下去的书,还是认真研读过的,军队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的。

他们不能觉得自己的待遇好,也不能觉得自己待遇差。

在军队的时候,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服从军令。

做一台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指哪打哪,就是军队的天职。

所以,岳飞选择不掺和,这是好事。

赵桓站了起来,还没走出来,一阵香风传来,就看到朱凤英端着盘子走了进来,说道:“官家心情郁结,我特意带了点甜点过来呢。”

“甜点不甜点的,赵英去找你来的吧。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花鸟使了呀。”赵桓笑着说道。

朱凤英掩嘴轻笑,说道:“这赵英也是为了官家心情好嘛,甜点不好吃,不是还有臣妾给官家解闷嘛。”

“你是甜点?”赵桓敏锐的把握到了事情的重点。

朱凤英身子一歪,扑到了赵桓,晃动着摇椅笑着说道:“那得看官家想怎么吃了。”

“不过臣妾这个甜点,也就能吃这么几天了,打完辽阳,官家回京,臣妾想见官家,就难上加难了。”

“你穿成这样,也不怕外人看到。”赵桓把握着事情的重点,笑着说道。

朱凤英穿的很清凉,身上凉丝丝的没有多少热气。军营里没那么多冰鉴,看来是刚洗了个澡才过来。

朱凤英的手指头在赵桓身上画着圈,身子调整了下位置,用力一坐,仰着脸发出了舒适的嘶鸣声。

“我穿成这样,自然是来找官家才这么穿的嘛。嘶,慢点,这摇椅…”朱凤英伸着手制止了赵桓的大幅度摇动。

赵桓笑着说道:“朕会在辽阳待到秋末才折返汴京,你莫要为了贪欢,弄坏了身子。”

“官家不走?”朱凤英惊喜的说道,连眼角都带着惊诧,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官家辽阳战事结束回京的打算。

没成想赵桓居然决定留在这里。

“朕要在辽东郡找个地儿建行在。”赵桓点头说道。

辽东郡这块地方是一个资源非常丰富的地方,还有黑土地这种宝库,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也是早就定下了事。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彻底消化掉这片领土,现在的敌人是金人,后面还有后金,也很跳。

第六百五十九章 友谊赛中下辽阳

风雨皆休之后,赵桓心中的烦躁少了几分。他烦躁的原因,并不是听不懂岳飞话里有话。

岳飞的不支持,就是支持。

军队一旦萌芽了自己的思想,那将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岳飞的忠诚度决定了,赵桓要调动部队,岳飞压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岳将军惹到官家吗?”朱凤英的手指头还在画着圈,她就在行辕里,自然知道官家召集了岳飞和韩世忠议事,但是没说两句,岳飞和韩世忠就离开了行辕。

所以矛盾的集中点,就在岳飞的身上。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的事。这种事你不要瞎操心,你没看赵英都躲得远远的吗?你们轻易的涉及,这条小命怕是受不住折腾的。”

赵桓是好言相劝,完全对金国的全面优势之后,赵桓会有一系列的举措,来彻底抚平大宋过去重文轻武的陋习。

而这些手段,必定会引起一系列的朝局动荡,而这种动荡,朱凤英掺和进来,直接融化都是小意思。

他爹朱伯材,作为姻亲节度使,在这种冲突的酝酿阶段,就直接顶不住了,离开了朝堂。

可想而知,这种冲突下,朱凤英掺和进来,死的结果还是好的。

“臣妾这不是关心官家嘛!官家的训诫,臣妾记住了。”朱凤英看着赵桓的脸色,赶忙说道。

她不是后妃,吹枕边风这种事,还轮不到她。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委屈,自己只是关心官家开心与否,对于朝局大事,她也看不懂。

“朕知道,朕一直在提拔岳飞,弄的很多人都说朕偏心,就连岳飞自己都有点郁结,但是眼下岳飞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争来的,靠着一枪一兵,一阵又一阵的胜利打下来的。”

“朕只是给了他个机会罢了。”赵桓看着朱凤英的模样,用指头挂了挂朱凤英的鼻子,笑着说道。更新最快 手机端::

朱凤英的想法,其实代表了绝大多数不从军的百姓们的认知,那就是岳飞圣眷太盛?

赵桓从来不觉得盛,岳飞是世之猛将,这点圣眷,还是太轻了。

“官家很信任岳飞。”朱凤英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臣妾不懂这些了,臣妾呢,就是哄官家开心,以色乐人。”

赵桓没有再次回答朱凤英的问题。

岳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而且赵桓并不怀疑他的忠诚和能力。

很多人对岳飞的印象就是刻板、不知变通和愚忠。

他的孩子岳云十三岁从军,因为战马畏惧战阵未曾冲锋,都被岳飞以怠战为由,差点砍了岳云的脑袋,这是刻板、不知变通。

愚忠,自然是碰到赵构这种皇帝,居然忠君之事,最后被捉拿进了大理寺,依旧对赵构持有幻想,直到临死前,才明白了赵构的想法。

其实岳云之事,并非岳飞刻板,而是军阵无父子。

而忠于赵构这件事,岳飞做一个将领,尤其是带着国朝最精锐的士兵,忠诚也成了可以诟病之事?

他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的目的一心就是北伐,前后十年,四次北伐,一心一意的团结所有力量,直捣黄龙!

反了他赵构,淮北以南再打几年,还怎么团结一切应该团结的力量?

岳飞北伐的事业心有多重?

【岳少保既死狱,籍其家,仅金玉犀带数条,及锁铠兜鍪南蛮铜弩镔刀弓剑鞍辔,布绢三千余匹,粟麦五千余斛,钱十余万,书数千卷而已。】更新最快 电脑端::/

岳飞死后,秦桧觉得岳飞做了这么多年的节度使,执掌一方营田,家中应该很有钱才对,就派人去查抄了岳飞的家。

搜出来的仅有赵构御赐腰带以及兵器、少量钱财、御赐之物之外,剩下的就是书了。

而宋廷档案记载的对岳飞所有家产的一个折算包括房产和田地,总价也不过九千缗,约合现银272两有余。

272两!

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北伐之上!

他在大理寺里,依旧不停的支持着北伐,他以为赵构不会杀他,等他出来了,还要砍金人。

他的家中,还有一些粮草,是岳飞筹措,送往河北、河东、京畿四路的义军的粮草。

至于岳飞被杀,完全是因为赵构的自己不想打了,想着偏安一偶,尽享奢华而已。

杀掉岳飞,向金人表明自己的没有北伐的志向,让金人撤兵,臣构言这三个字,就表明了赵构,他的心志被金人打败了而已。

岳飞的死,和迎回二圣和劝立太子没有丝毫的关系。

迎回二圣的口号是赵构为了自己执政的合法性,喊出的口号。

终南宋一朝,南宋的都城都是汴京开封府,而非临安,临安从头到尾都是行在。

绍兴五年,在赵佶死在五国城的之后,迎回二圣这个口号,赵构就已经不再喊了。

但是赵构犯了难,因为要和金国写国书,对于宋钦宗赵桓的称呼上,他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岳飞就给赵构发明了一个叫天眷的称呼,天眷,天子家眷的意思。

这个称呼,也被群臣喷到岳飞称病目疾,交出兵权跑到庐山修养去了。

秦桧在岳飞死后,做了十三年的宰相,权倾朝野,堂堂的一国宰相,手下笔杆子和狗仔无数,赵构都靴子里藏着匕首,唯恐秦桧害他。

但是秦桧居然连岳飞如此明显的大奸臣,任何一丝一毫的黑料都没挖出来,直到最后还只能用莫须有来搪塞。

不仅仅让他自己留下了千古骂名,还连累我神文胜武的高宗皇完颜构被泼脏水!

后世民国大师,新朝键盘侠们,分分钟整出迎回二圣,撺立太子这等岳飞必须要死的理由,让你杀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为了博人眼球,为了流量,还拿着狗屁不通的说法,四处标新立异,糊弄粉丝博取利益。

这脏钱,他们赚的一点都不怕遭天谴吗?

赵桓摇头看着远处的辽阳城,他对岳飞的信任完全是基于历史,还有自己那废物系统的忠诚度上。

而岳飞并没有让自己失望,随着大宋军力的不断提升,岳飞的仗打的也越来越让人放心。

“官家,大喜事,大喜事!岳将军军报,说辽阳西城墙外墙拿下了!”赵英在门外大声的喊道。

赵桓疑惑的看着朱凤英,自己就和朱凤英来了场友谊赛,这就拿下了外城墙?!

“快快快,让朕去看看!”赵桓大喜过望,赶忙穿上了衣服,连鞋子都穿反了尤不自知,穿着常服就冲向了行辕之外的车驾。

“赵英你快点!平日里你跑的比谁都快,这会儿慢吞吞的!”赵桓气不打一处来的看着远处搬着箱子的赵英喊道。

第六百六十章 被岳飞嫌弃的高丽军

赵桓来到辽阳城前,发现大军云集在了城外,而城头上已经挂上了红底黄字的赵家旗。

赵桓在军中,自然不能再挂岳字旗,就挂上了赵字旗帜,代表这是皇帝,亲自拿下了城头!

虽然官家在打友谊赛。

赵桓举着千里镜,看着远处的辽阳城头,大量军卒在城墙的周围修缮着被炸毁的五凤楼,还有千疮万孔的城墙。

这段时间的炮轰,把西城墙砸坍塌了几段,也在修补当中。

赵桓的车驾也是停在了军营中,并未赶到城墙的位置。

“让朕瞧瞧,哈哈!拿下了!”赵华掐着腰,指着辽阳城张狂的笑着。

这种肆意的笑容,赵英从来没有在官家脸上看到过。

“老种呀!你看到了没!朕,又拿下一个关键的要点!辽阳郡尽入我大宋之手!哈哈哈!”赵桓指着辽阳城,兴奋的说着。

岳飞和韩世忠陈兴杨再兴等人默不作声。

沈从看着官家的模样,摇了摇头。

他的义父种师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在大宋皇帝的支持下,拿下了一连串的胜利。

但是这也给大宋皇帝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若是大宋的皇帝,在失去种少保后,无法继续胜利,那只能说明种师道这个人厉害,不能说明大宋厉害。

而眼下辽阳城拿下了,就代表着是大宋厉害。

也算是解了官家心头的心结。

赵桓喜不自禁的看着辽阳那破败的城头,对着岳飞说道:“赶紧给朕找一合适的地方,朕要建行在。”

岳飞指着赵桓脚下的鞋子说道:“官家,鞋。”

赵桓低头一看自己鞋子穿反了,也没在意,盘腿坐在地上,把鞋子换了过来,问道:“岳将军这城墙是怎么攻下的?不是说后天天气大晴之后,才会攻城吗?”

岳飞看着满不在乎的官家,笑意盎然的说道:“杜充的四壁守御使被完颜宗望给下了,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西城墙就换了个契丹人做守将,这契丹人姓耶律,命煌。今天刚上任,就命人挖开了外城城门的沙土,率众投降了。”

“末将也是很意外。”

赵桓闻言也是一乐,大笑着说道:“一点都不意外啊,你再轰两天,估计完颜宗望都走出来投降了。哈哈!”

这轰天雷和神威镇远大炮的威力,赵桓住在行辕,天天都能听到,每天响起的炮鸣声,不说杀伤力,给人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岳飞点头说道:“全仰仗官家兵器之利,才有今日之局面,此乃官家首功。”

“你就捡好听话糊弄朕吧,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赵桓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辽阳城,又是一阵狂笑,马上疯狂的咳嗽起来,眼看着是笑岔气了。

赵英赶忙上前,拍着赵桓的背说道:“官家慢点,慢点,慢慢呼吸。”

“朕有这么矫情吗?还慢慢呼吸,空气要钱啊!笑岔气了而已。”赵桓看着辽阳城,笑骂着说道。

赵桓注目良久,突然感慨的说道:“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

都说君子,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

赵桓是个大俗人,他就是高兴,他就是想笑。

这个时候都不准自己笑,那太难为人了。

他笑着说道:“犒赏三军,犒赏三军,把朕带来的酒分下去,舒服。”

“官家,这仗没打完,不适合喝酒犒赏,等打完再说吧。”韩世忠赶忙劝道。

这不是捣乱吗?

这刚拿下西城墙,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这一犒赏,军心涣散,还打个毛?

“也对,那就发点钱,这个不过分吧。”赵桓商量的问道。

韩世忠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大规模庆典,发点钱却可以鼓舞军心。

赵桓志得意满的看着城头,忽然看到了一大片的赤背男子,大花臂,纹身的一群兵卒也在前线。

赵桓疑惑的看了一眼岳飞说道:“朕记得咱大宋的甲胄没这么紧缺呀,还需要赤膊光膀上阵吗?”

他说着说着就有点心疼,他又想起了自己在陈州门前,见到的那群衣服里塞砖头的军卒。

“那不是宋兵,是高丽的花郎军。”岳飞拿出千里镜看了一眼,确认之后嫌弃的说道。

赵桓心疼的情绪瞬间没有了,反而跟看热闹一样,也拿着千里镜,看着这群花郎。

俊男靓女!

赵桓非常确信,这些人都很俊朗,身上的肌肉还泛着古铜色,还有女人混在其中。

岳飞摇头说道:“都是样子货罢了,这是战阵,不着甲,随便一道流矢,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也是金富轼非要弄一批精兵驰援大宋攻打辽阳。”

“就这样的这群人,手摸在腰带而不是武器上,兜鍪帽檐盖不住头发,身上一大堆纹身,不走起步,三人以上不成一路,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早就被各营士卒打的找不到北了。”

岳飞对这群高丽人,看哪里都是两个字,嫌弃。

岳飞又嘀咕道:“没个正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大宋的军队,是烟花柳巷秦淮河畔的画舫勾栏呢。”

“前两天派他们去打一个铁山,末将寻思着这是高丽精兵,怎么说打个一千人的铁山,还不是一举拿下?”

“结果,他们一打仗就崩,往前冲能把人气笑,往后跑能把人气死。”

“撤退转进其疾如风,迂回包抄其徐如林,烧杀劫掠侵略如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欺负老百姓一个赛着一个英勇,面对敌军一个比一个文雅。”

“烧杀抢掠虎狼之师,两军对垒就是文明之师,礼仪之邦了。”

“驴粪蛋子外面光。”

赵桓看着岳飞的表情和这一大段揶揄的话,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群花郎,得亏不是岳飞手下的兵,否则一天一顿毒打,那都是轻的。

他从未见过岳飞这个样子。

“这就是韩世忠多拿一座铁山,赢了你的原因?”赵桓指着高丽军看着岳飞和韩世忠。

岳飞不甘心的点了点头,韩世忠看着岳飞的模样,也是满脸的笑意。

怪不得岳飞会爆粗口骂人,换成赵桓,他也骂!

赵桓笑着说道:“那是高丽兵,又不是咱大宋兵,别人家的孩子嘛,看热闹就成。”

岳飞摇头说道:“官家提出的军队建设总要求里,就八个字,能打胜仗,作风优良,也从来没有耍帅的要求,末将是真的瞧不上他们。”

“拿下辽阳他不帅吗?”赵桓指着辽阳城哈哈大笑的说道,在他眼里,拿下辽阳,就是天大的帅气!

岳飞看着辽阳城,也是轻笑道:“那倒也是。”

“不过眼下这高丽不是咱大宋的了吗?这高丽兵自然是大宋兵,末将寻思着等到战事结束把这些高丽兵好好训一下。”

赵桓看着那群大花臂说道:“弄死了朕负责。”

赵桓很喜欢岳飞这句话,眼下高丽已经是大宋的了,高丽兵就是大宋兵。

这个认识对于现在的大宋很需要。

辽阳郡拿下了,那就是大宋的,必须要全盘接受和笑话,不能再让这片地域出现乱子。

同理,高丽路也该提上日程了。

“那个金富轼是不是在阵中,让他过来。”赵桓决定见见这个金国的话事人。

魏承恩在高丽做提督,全靠着金福辙和金富轼两兄弟的支持。

第六百六十二章 高丽提督的【最后】一天

此时的高丽国内,魏承恩正卷着裤管,踩着草鞋,在河堤上筑堤。

前两天的大雨,冲毁了一条新修的河渠提拔,淹了不少的新开垦出来的良田。

魏承恩手里提着铁锹,不停的铲着沙土,埋在溃堤之处,一辆辆独轮车,驮着一麻袋一麻袋的泥土,赶到了决堤处。

魏承恩扛起一个麻袋,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木桩再砸深一些,否则今天就是勉强堵上,明天也要再次决口!”

“你跑去开城府府衙,告诉开京少尹,说我一会过去!这河堤怎么修成这个模样!他要是没个说法,我今天就砍了他的脑袋!”

“河官!河官呢!给老子滚过来,河官决堤不治罪!那是黄河!这条小河渠,当初是怎么验收过关放水的?!明天天气大晴之后,将沿途所有的河堤坝巡视一遍,若是再次决堤,唯你是问!”

魏承恩一顿忙活,将肩膀上的麻袋扔进了决堤的木桩前,决堤在众人的围堵下,没半个时辰,终于赌上了。

人群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而魏承恩也将挂在脖子的羊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毛巾上满是泥水,这一擦,就是一脸的泥,直接变成了大花脸,欢呼的人群,变成了大笑。

魏承恩也是无奈,他看着浸泡在浑浊的河水里的秧苗,这种淹苗,若是明日天气大晴,一天的暴晒,干枯之后,不会把秧苗给淹死。

而河沙也算是足够的肥沃,说不明还能在这阴晴不定的天气里,混个丰收。

也是算因祸得福了。

魏承恩蹲坐在河堤上,忙了一下午的时间,他也是累的够呛,看着堵上的河口,露出了笑容。

人群的欢呼也好,还是大笑也罢,都是对他的认同,这一年来,在高丽这些辛苦没有白费。

不过高丽国民对他越认同,他就越危险。

自从赵英内侍省都知,给他写信变成了魏提督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了。

魏承恩看着高丽百姓脸上的笑容,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官家是个仁善的人,高丽与大宋无冤无仇,这么多高丽百姓受苦受难,我走后,高丽百姓的日子也不会难熬。”

“我可是新罗王室后裔!什么时候亲自干过筑堤、疏河、恳田、农桑之事,你来了,我全干了!而且还亲力亲为,深蕴此道!”旁边的人是金福辙。

魏承恩亲力亲为,开始的时候,金福辙还觉得就是做个样子,他也跟着一起做样子。

收拢人心嘛,还是宋人擅长。

没成想这一干,就是一整年,他同样一身蓑衣,脸上一个大花脸,说出去谁会相信,他是金福辙?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太愿意,直到百姓们看见他时,脸上的笑容从虚情假意,变成了真情实感的时候,他才彻底放下了心里的包袱。

魏承恩笑着说道:“高丽,太穷了。”

“若是官家派新的官员来,还是得依靠你们金家五兄弟维持局面。若是新的官员卡吃拿要,你们五兄弟就给官家写札子,我大宋皇帝可不是你们那个王楷,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其实百姓们要的很简单,就是吃饱肚子。”魏承恩失神的望着一望无际的农田,最终化成了一道叹息。

“你这么肯定官家会让你走吗?我哥会在官家面前求你留下来的。”金富轼疑惑的问道。

魏承恩在高丽干的很好,而且他的哥哥正在辽阳,参与这辽阳之战,也会给魏承恩说好话。

魏承恩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忿忿的说道:“你哥就是糊涂蛋!他夸的越厉害,官家越不能让我在高丽待着。你多看着点他,他糊涂着呢。”

“他要是把我夸得天花乱坠,明天我收到的就是一尺白绫了。”

金福辙一脸不信的说道:“大宋官家的仁善四海扬,连天方人都知道了大宋皇帝的仁善是真的仁善。”

“大宋皇帝,怎么会赐死你呢?”

魏承恩看着金福辙一脸笃定的样子说道:“你不懂,我是宦官。就是官家能饶得了我,老祖宗也饶不了我。”

“老祖宗是谁?”金福辙疑惑的问道。

魏承恩跑到河边洗了一把脸,说道:“我们大宋的太监都属于内侍省,我说的老祖宗,就是内侍省的赵都知,官家从小的大伴,我们倒是没什么恩怨,但是我有必死的理由啊。”

“搞不懂你们中原王朝,你把高丽弄的好好的,等着你们皇帝拿下金人,他不正好接手了吗?”金福辙疑惑的问道。

魏承恩笑着说道:“我们中原有个赵佗,被秦始皇派出去征伐三越,后来秦始皇死了,秦国遍地狼烟,坐拥三十五万大军的赵佗,没有勤王,反而选择了自立。”

“这就是教训,人心这个东西,最经不起考量。我都不相信自己长此下去,心里没什么想法。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魏承恩终于把脸洗干净,面对着河渠略显浑浊的水面,大声的吼叫了一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喊声。

“魏提督,天使到!正在开京等着你呢。”

魏承恩匆匆赶到了开城,见到了等在城门下的孙历。

“魏提督好大的威风。”孙历捏着一副圣旨看着魏承恩身后,数百骑卒踏马而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孙押班多虑了,这都是去筑堤的高丽兵。哪有什么威风不威风。我去沐浴然后接旨。孙押班前往高丽王宫稍待。”魏承恩赶紧翻下马说道。

接旨是需要沐浴的,这是必然。

而魏承恩在沐浴的时候,金福辙突然闯了进来,目露骇然的说道:“魏提督你快跑吧。我收到了大哥的来信,大宋皇帝要你回去!”

“我往哪里跑?我是个宦官啊。”魏承恩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掩饰,就那样从浴桶里站了起来,穿戴整齐,前往了高丽庆明殿。

孙历摇着一把蒲扇,桌子面前摆着一壶酒,笑着说道:“不知道魏提督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如果没有,那我就要宣旨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魏承恩看着孙历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也是连连感慨,过去的他,活的和孙历何其相似。

每日里勾心斗角,每日里为了往上爬一爬,干尽了坏事。

脸上随时挂着一副面具,皮笑肉不笑,都成为了习惯。

直到从宫里出来之后,他还为自己宦官的身份,自卑了很久,直到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

他也对宦官这两个字不再抵触。

胯下挂着俩铃铛的不见得,就一定是个男人,魏承恩觉得自己当得男子这个称呼。

魏承恩的思绪飘了很远,才慢慢的收回了心思,说道:“那还有什么可以交代的话,就是高丽的勋贵有罪,但是高丽的百姓无罪。”

孙历摇了摇头,将蒲扇一收,说道:“果然,老祖宗说的一点都没错。走出宫的宫人,心思都长上了翅膀,宫院墙围起来的小天地,早就不能满足。”

孙历拿出了圣旨,但是依旧没有宣旨,问道:“你埋伏的刀斧手呢?依靠安州的地势,再加上眼下的局势,官家一时半会没空收拾你。”

“若是官家把金人打完了,你把高丽好生经营几年,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魏承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的整个宫室都是回音。

长笑之后,他无力的摇头说道:“我现在跟你说,我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的鬼,你估计是不信的。但是,等你哪一天被官家派出去之后,就懂了。”

“苏太师曾经说过一句话,曰:此心安处是吾乡。你不是游子,无法理解。”

孙历拿起了圣旨,大声喊道:“魏承恩,接旨。”

圣旨的内容极其简单,就是官家招魏承恩去辽阳前线述职,而高丽国政暂时交给金福辙进行处理。

孙历指着案上的酒壶笑着说道:“请魏提督喝了这家乡的苏荷酒,再上路吧。”

喝酒再上路,这句话,在大宋基本就是明摆着告诉你,酒里有毒。

当初宋江在水泊梁山起事被招安之后,也是一个套路。

宋江在宣和二年在水泊梁山起事,但是其规模相比较方腊,规模上显得有些小,但是其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扎的宋徽宗瑟瑟发抖,连连派出了多人前往招安。

宋江不敌现在的汴京四壁守御使张叔夜的进攻,带着手下武松、柴进等三十六人,接受招安。

而那时李若水,也就是现在的开封府少尹,就做了一首讽刺的诗词,名曰《捕盗偶成》。

【去年宋江起山东,白昼横戈犯城廓。杀人纷纷剪草如,九重闻之惨不乐。大书黄纸飞敕来,三十六人同拜爵。狞卒肥骖意气骄,士女骈观犹骇愕。】

而宋江也在宣和四年,童贯带人平定方腊之后,朝局稍微稳定之后,就被反复逼迫,最后再次走上了造反之路。

但是已经没有了方腊在南方的呼应,宋江的再次起事,很快就被宿将折可存平定,最后一杯毒酒归天。

孙历和魏承恩都是宋徽宗时候进宫的宦官,见证了宋徽宗反复出尔反尔逼迫宋江参与平定方腊,直到逼死宋江,都是见过这一幕,亲手送走宋江的还是魏承恩提着酒壶去的。

大宋的皇帝一向如此薄情寡义。

魏承恩接过圣旨好好的放在了匣子,郑重的放在案头,再次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之后,反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说道:“有好酒,焉能没有好菜?!来人!”

魏承恩在高丽的名望,比孙历想的要深的多,尤其是宫人进了宫室之后,那副担忧的神情,并不是作伪。

甚至有宫人看出了那坛子酒有问题,想要故意弄洒,被手疾眼快的孙历一把扶住。

“你不要命了?”孙历按着酒壶,看似对宫人说话,但是目光却紧紧的盯着魏承恩。

魏承恩对着宫人赶忙挥手说道:“就这几碟就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魏承恩大口的嚼着菜,倒满了酒,说道:“此酒就不邀孙押班共饮了,某独饮了。”

魏承恩说完大口的吞咽下了海碗里的酒,连吃了好几口菜,才笑着说道:“劳烦孙押班回去告诉官家,我魏承恩未曾一刻辜负官家恩情。”

说完,魏承恩逼上了眼睛,不再言语,默默的等待着宫廷秘药牵机药的发作。

而此时的辽阳前线军营里,大宋军队正在一步步的向辽阳城的内城试探,敌人的反抗意志出乎意料的薄弱,连固守城池的箭,塔接连几座都是无人镇守的局面。

赵桓对岳飞的行军打仗非常信任,也没有督促岳飞,反而看着跪在脚下的赵英,气不打一处来。

赵桓厉声问道:“赵英,朕说了你多少次了,没事不要猜测朕的想法!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你为什么要毒死魏承恩!”

“你自己都说了,魏承恩已经外派做了提督,那就是大宋官员,哪怕大宋祖制在,宦官不得参政,但是也要学会变通!你嘱咐孙历带酒,为何不问朕一句!”

赵英这次没有做磕头虫,反而摇头说道:“官家,魏承恩回来不也是个死吗?他是臣的人,我们都是同时入宫,相互扶持着才等到今日,臣也不忍心看着他死。”

赵桓看着赵英,拍着桌子愤然喊道:“连你也要顶撞朕吗!朕说不让他死!那些文官长着一百张嘴,就能把魏承恩喷死了吗!那是朕的家臣!”

赵英伏在地上说道:“官家没有赐死童贯,童贯因为过去权势滔天,朝中朝臣也就陈东欧阳澈上书请诛六贼,没人敢造次,后来大宋忙着收拾新收复的燕云十六州,也就没人说这事了。”

“童贯不也是死了吗?”

童贯死的原因,还是因为赵桓想要杀掉赵佶。

当时的情势,赵构在南方作乱,赵桓把大宋岌岌可危的局面,都算到了宋徽宗无能的头上。

童贯自杀其实就是告诉官家,自己都死了,太上皇再想作乱也没有依仗了。

童贯即使献出了湛卢,暗通曲款和大宋皇帝联手把赵佶送回了汴京,到最后依旧为了赵佶而死。

其目的为了安定官家的心。

第六百六十四章 当年交的买命钱

赵桓明白赵英的这样做的目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把他弄回来,安排个押班之类的事,也不用直接往死里下手啊。”

赵英觉得自己第一次猜对了官家的想法,而且还是全对。

他笑着说道:“臣也没说要毒死他,带过去的那坛苏荷酒,就是普通的苏荷酒罢了,没毒。就是试探他而已。”

“哦?”赵桓讶异的看着赵英,原来搞半天,赵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瞒天过海?

长本事了呀。

赵英自己坦白了他让孙历带着一坛酒去找魏承恩,赵桓下意识的以为赵英要杀了魏承恩,才有了这次的奏对。

弄了半天,就是普通的一坛酒?

“试探什么”赵桓的这个问题,看似问的是赵英,其实问的是自己。

“试试魏提督还是不是原来那个魏承恩。”赵英轻声说道。

赵桓看了半天赵英,才知道赵英这番动作,明面上是在害魏承恩,其实就是在保他。

“你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朕也越来越像皇帝了。这心疑的毛病,真是……一言难尽啊。”

自己越来越像个皇帝,对于威胁皇权的人都下意识的怀疑,哪怕是魏承恩高达92点的忠诚度在自己的系统里显示着,他依旧怀疑过魏承恩的忠诚。

赵英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笑着说道:“官家一直是皇帝,天底下也只有一个皇帝。官家不像皇帝,谁敢像皇帝。”

赵桓摇头说道:“那不是还有金亶儿吗?那也是金国皇帝。”

赵英笑着给官家研墨,笑着说道:“顶多明年,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皇帝了。”

赵桓觉得赵英有些悲观了,乐观点估计,今年就应该能收到金国俯首称臣的札子了。

他打开了札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汴京那边肃王和景王之事,虽然已经结束,但是针对倭国的各种度种,展开了一轮清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倭国人利用大宋商贸的频繁往来,接连渗透了京东东路和西路多处地区,而其爪牙,也遍布整个大宋。

“这倭国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以为孤悬海外,有神风庇佑,朕就不揍他了?”赵桓看着札子,自言自语的说道。

“什么是神风?”赵英疑惑的问道。

赵桓才想起来,神风保佑这典故,发生在元朝,赵英肯定不知道。

他现在肯定没工夫搭理倭人,他将札子放在了袖子里,总有一天会给倭国拉清单!

反了天了,不知道它离大宋很近吗?

赵桓拿起了一本札子,居然是张孝纯这个河套经略上的一本札子,他今天居然没有日常性质的问好。

而是一封求救信,西夏王李乾顺骚扰了河套地区,大肆劫掠一番,满载而归。

赵桓看了看外面的辽阳城,自己真没功夫搭理这李乾顺,大宋的精兵主要集中在辽阳这边,真是没空搭理跳梁小丑。

今天的形势和过去不同,当时东胜卫正在筹措,天德州在金人手里,河套在西夏人手里,三国交界之处,自然对西夏投鼠忌器。

现在东胜卫就立在天德州,与五原城和朔方互为犄角,战略极为安全。

只是他想不明白,李乾顺做事的脑回路。

这个废物,他劫掠的可是他过去的臣民!

他搞这么一劫掠,眼界有点小了,看似得到了些许的粮草财货,可是丢到的可是民心,多整两次,河套就彻底归宋了。

他再次进兵河套,必将面对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赵桓自问,他不敢试探民心,也始终谨记,顺民着昌,逆民着亡的道理。

他在札子上写道:

【魏征谓上曰: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上常以此自省,多诫众人。】

张孝纯是个典型的文臣,若是大宋考语文的话,他的阅读理解肯定是满分,自己这句话,他不可能看不明白。

他将这本札子同样放在了袖子里,眼下没空搭理他西夏王,等辽阳战事结束,让岳飞去趟兴庆府,来一出武装游街。

吃多少,都得给老子吐出来!

赵桓放下笔说道:“朕还是担心孙历会错了意,真的把魏承恩给朕毒死了。你派个人去看看。”

赵英看着官家的模样,笑着说道:“官家还是那个官家,一如既往的仁善。”

“谗言。”赵桓用鼻子出气哼了一声。

魏承恩闭着眼等待着牵机药的发作,只是等了很久,他也没等到药力发作。

他疑惑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孙历疑惑的问道:“没毒?”

孙历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有毒了?”

“你不知道你这表情很欠揍啊!”魏承恩长长的喘着粗气,无奈的说道:“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蝼蚁且偷生,他当然想活着。

孙历目光炯炯的盯着魏承恩说道:“你觉得我这番动作无聊吗?”

魏承恩才有些恍然,他明白了赵英和孙历演这出戏的观众,到底是谁了。

“老祖宗还是老祖宗,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保我。”魏承恩抱着酒坛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半坛,才重重的放下了酒坛,擦着嘴角说道:“此恩,魏承恩谨记于心。”

孙历敲着酒坛子说道:“老祖宗收了你那么多的份子钱,这些钱都是出事的时候,用来张罗的买命钱,这坛子苏荷酒就是用你当年的钱买的。”

“当初老祖宗收份子钱,你们一个个老大不愿意,觉得都是苦难人,何苦互相为难,现在知道了?”

魏承恩这才想起当初赵英做了内侍省都知之后,收宫人的份子钱的事,他还私底下抱怨过。

孙历举起酒杯说道:“老祖宗说,咱们都是官家的人,死和活都是。若是你真的变了节,就让我拼死杀了你。”

“否则以后咱们宫人在官家那里,怕是永远都抬不起头来,本来咱们就轻贱,你再轻贱几分,咱们就彻底成腌臜了。”

“若是反复威逼,你喝了这碗酒,就让我告诉你一个信儿,官家可能还得用你,来这高丽做提督。”

魏承恩眼神中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兴高采烈的说道:“真的?!”

第六百六十五章 朕,不想输!

“老祖宗私下里跟我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何。”孙历摇头说道:“这里预先祝魏提督前程似锦。”

为任一方提督和窝在官家身边当差,虽然提督前程似景,但是对于孙历来说,还是在官家身边当差更舒坦一些。

他们注定没有后代,自然没有什么念想,留下再多的东西,也传不下去。

魏承恩终于把这顿酒喝舒坦了,而他也真的启程前往辽东述职。更新最快 手机端::

放下了心里负担的魏承恩,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写专门的人丁、田亩、铁山等高丽方面的札子。

他在车驾上,匆匆打好了腹稿,没停两天到了辽阳前线的时候,才得知官家已经去了辽阳城头巡查。

辽阳城的内城墙已经被拿下,居高临下,金国的骑卒自然没有任何的优势,眼下的辽阳城,离拿下就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而赵桓亲自到辽阳城头的目的,自然不是给岳飞捣乱。

他盘坐在外城的城墙上,内城、瓮城和外城墙都是大宋的军卒,安全自然无需多虑。

当然他也听从了岳飞的建议,没有走到内城墙上。

辽阳城建在半山腰上,风很大,吹得赵桓的衣服猎猎作响,而面前诸位将领的案几上,摆着酒菜,但是无人动筷子。

官家明显有话要说。

赵桓从外城能看到内城那些百姓和军卒脸上的惶恐,他们用路边的砖石树枝建立起了简易防御工事。

但是这些防御工事,不管是在宋人眼里,还是在金人眼里,其实都无关紧要。

因为大宋的决胜战车会碾压这一切,进而占领整个辽阳城。

赵桓看着内城百姓惶惶的模样说道:“当初太宗皇帝就是这样坐在燕京城头,和朕今日坐在辽阳城头,面对的局势非常的相似。”

“太宗皇帝当时已经到了燕京的西直门附近,高粱河就在那里。”

赵桓笑着对诸位将领说着当初的往事,却无人胆敢接话,这是皇帝的家事,高粱河之战也是大宋之耻,平日里无人提起。

赵桓看着岳飞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当初后汉刘继元投降,太宗皇帝火烧晋阳城,筹措建立新的太原城之后,未曾犒赏军卒,直接从镇州北上,攻打大同府和燕京。”

“五月二十九日翻过了巍巍太行,到达正定,东西两线全部就位。”

“六月二十日河北东、西两路,京东东、西两路的武库军械、粮草全数运达前线,当日过拒马河入辽境,正式开始攻伐。”

“当日,辽易州刺史刘宇,涿州判官刘厚德相继献易州、涿州投降宋军。”

“燕云十六州,燕京路共计九州,两州一日而下。”

“六月二十三日,大宋军队兵峰到达沙河,仓促遭遇之下,我大宋军卒英勇接战,先锋军与辽军战作一团,后军不久到达未曾停歇,直接投入战场,大败辽军,阵斩五千,降敌五百余人。”

“此时枢密使曹彬献策,用青帜伪作辽军,收容溃军之状以诱敌,捕杀辽军,再斩数千,我大宋军声势大阵。”

“六月二十五日,太宗皇帝率亲兵到了燕京。围三十六里的大城面前。渤海人帅达兰罕率城中两万人投降我大宋,形势一片大好。”

“六月二十五日到六月三十日,宋军趁着夜色登城,燕京西城墙被破,太宗皇帝和诸将也和朕一样坐在了城头上,和诸将痛饮。”

赵桓缓慢而有力的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而所有将军一言不发的坐在案几之前。

“是不是和现在打辽阳很像?辽阳城中四壁守御使的契丹人投降,西城门被我们大宋军登上城头,顺理成章的拿下了外城、瓮城、内城。”赵桓指着内城那些惶恐的百姓说道。

“官家不必忧心,此次定不会向一百年前那样了。”韩世忠憋不住大声的喊道。

岳飞按照座次离首位的韩世忠最近,脚挪动了一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踹了韩世忠一脚。

韩世忠瞪着眼看着岳飞,眼神里仿佛在说你踹我干甚。

岳飞假装整理衣物,没有搭理韩世忠的怒目而视。

赵桓坐的高,自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大笑着说道:“诸位将领放松些,今天不是要上演杯酒释兵权!”

“七月一日,枢密使曹彬,河阳节度使崔彦进与内供奉官江守钧顺利的拿下了内城,和城中的耶律斜轸开始了内城的争夺。”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七月六日,辽国关外援军由耶律沙和耶律休哥率领赶到,太宗皇帝亲自领兵,于高粱河外击溃了耶律沙,追击十余里,留下了数千辽军尸首。”

“直到此时,所有人都不会认为大宋军队会输。”

“但是傍晚时分,耶律休哥,突然率军从小路打进了大宋军营,手持火把直冲大营,耶律休哥收拢耶律沙残兵败将,大战宋军数个回合,身中三创,血流如注,尤力战不退。”

“太宗皇帝与诸将走散,仓皇南下到了涿州,才停住了驴车车驾,观望战事。”

“高粱河之战,太宗皇帝亲率十六万大军,死伤仅仅一万余人,就彻底溃营,大胜之局变成了大溃败,本来辽国孤儿寡母的圣宗皇帝和萧太后的日子很难熬,因为此次大胜,反而权势稳固了起来。”

赵桓笑着说道:“诸将,朕说这些,都是明确记载在官史上的内容,各位以为高粱河之战败在哪里?”

韩世忠看了眼岳飞,把自己的话强行憋了回去,众将领不愿意多言,但是整个北伐,到底错在哪里不言而喻。

“朕呢,把该做的都做了,赏赐一战一发,亲从官监察,岳将军亲自到各营发放,保证赏赐到各军卒的手中。”

“粮草之事,虽然有了些许波澜,但是最终以肃王全家性命和景王被扣在大理寺而结束。”

“攻城作送来了轰天雷和神威镇远大炮,威力诸位也是有目共睹,不仅是金人,就连朕也被轰的头晕脑胀。”

“朕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诸位将军,朕有向胜之心,不愿意重蹈覆辙。”

“朕,不想输!”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赵桓面对即将到手的胜利,说不慌,那是假的。

宋太宗亲征北伐的时候,在七月六号那个傍晚之前,谁看到了有失败的可能?

可就是那么稀里糊涂的败了,死了一万多人,二十万大军溃散,导致东线战场,一并受到了牵连。

赵桓非常不愿意看到自己兵败的那一刻,那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为所欲为,必须要向现实妥协,到那时,再想拿辽阳,无疑是痴人说梦。

赵桓,他真的不想输。

第六百六十六章 赵官家的战略转进

他其实最近感觉到了大宋军队的一些骄躁的气氛,赵桓虽然自己是个军盲,但是骄兵必败这句话,他还是知道的。

大宋的军队,因为接连的胜利,有些骄躁也实属正常,他也不太愿意干涉岳飞的指挥。

骄兵,那必须是有值得称赞的战绩,才会变得骄傲。

“朕虽然不通军务,但是最近朕在军营多次巡查,发现了一些军卒出入了后勤,甚至把用作火器的火药,拿来捻烟花,这件事岳将军知道吗?”赵桓放下了茶盏问道。

岳飞目露骇然,紧接着低下了头说道:“臣,不知道。”

“朕问他为何私自拿走火器军营的火药捻烟花,他说接到了上面的指示,制作烟花以庆贺拿下辽阳之胜。朕要的是烟花吗?!”赵桓轻声询问道。

但是这等轻声,无疑于惊雷一样,在岳飞的耳边炸响。

赵桓看着岳飞的脸色,继续说道:“朕知道岳将军平日里比较繁忙,军务缠身,一仗接着一仗,统管二十万大军,有些地方没有看到,实属正常,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你每天夜里都要在大营外巡视一圈,亲自视察所有的拒马桩和陷马坑,和每一队巡逻的斥候、明哨、暗哨亲自对了口令才会放心。这一切朕都看在眼里。”

岳飞赶忙站了起来说道:“此事臣定会严查。”

“你先坐下。”赵桓示意岳飞坐好,不用如此着急的表态。

他看着岳飞说道:“朕要的不是烟花,是胜利,战局千变万化,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再没有获胜之前,不能有骄躁之心。”

“这就是今天朕想说的话。”

赵桓说起太宗北伐之事,当然不仅仅为了骂赵光义,而是说所有人都认为必胜的局面,那也是有输掉的可能。

“臣等谨遵圣喻。”诸位将领赶忙俯首说道。

岳飞站了起来说道:“臣这就下去彻查官家所言,并矫正不正之风。”

“吃完饭再去也不迟,不用如此着急。”赵桓拦住了岳飞。

岳飞笑着指着酒壶说道:“官家曾经劝臣不要酗酒,并且还和臣约定了直捣黄龙之日,再畅饮不迟,臣谨记于心。这饭等哪天打下了黄龙府之后,再饮不迟。”

韩世忠端着酒杯尴尬的举在空中,这时候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岳飞领命而去,饭都没吃,就开始传达圣喻。

岳飞是个人,不是神,他也会犯错误,也会有失误,同样也会负伤。

赵桓在军营里是最清闲的那个,他用鸡蛋里挑骨头的目光,自然能看到些问题。

一顿酒宴也因为官家和岳飞的一番对话,变得有菜无酒,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庆贺的时候。

赵桓回到行辕,刚要接见魏承恩的时候,韩世忠匆匆赶到了行辕说道:“官家,岳将军请官家折返来州!”

赵桓看着韩世忠的模样,问道:“前线军情出现了变化吗?”

韩世忠点头说道:“是,完颜宗磐从黄龙府领兵支援,已经快赶到了辽河北岸,他在上游伐木造船修桥,准备渡河,驰援辽阳!”

“军情紧急,还请官家抓紧时间移驾来州。王禀将军在来州经营,万无一失。”

赵桓点头,示意赵英去收拾行装,问道:“为何完颜宗磐突然从黄龙府发兵?”

韩世忠递过来两封军报说道:“塔塔尔人要求封王岁赐,完颜宗翰坐镇会宁府,答应了塔塔尔人的岁赐。没有了塔塔尔人的牵扯,完颜宗磐受命前来驰援辽阳,而王彦将军的军报也到了来州,刚刚送到。”

“完颜宗翰全面撤出了扶余府,将兀惹城所有守军撤走,怕是要驰援辽阳!”

赵桓犹豫的问道:“朕这么一走了之,大宋军卒的士气会不会受到影响?”

韩世忠摇头说道:“岳将军说不会,暂时封锁消息就是。岳将军亲自前往辽河拦截金军南下。他说万一辽阳战败,官家在来州还能收拢下残兵。”

“沈从带着燕京军共计两万人,会护送官家回转来州。”

赵桓曾经在宁武关头,玩过一手稻草人哄骗完颜宗翰。封锁消息,并且转回来州,也是有操作的可能。

可是自己这么跑了,是不是有点太丢面子了?

他是来见证辽阳之战的胜利的,结果现在的军情,必须让他离开,说不难受是假的。

感觉自己跟个逃兵一样。

韩世忠看着赵桓还在犹豫,赶忙说道:“官家曾经在宁武关头证明了自己的勇武,没有人会认为官家是因战生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哦!对!战略转进!对,对,对。就这个词。”

赵桓目瞪口呆的看着韩世忠,当初揶揄别人的话,韩世忠都学会了?!

当然韩世忠不知道这四个字,其实是骂人的。

赵桓看了看硕大的堪舆图说道:“你让沈从整军,朕立刻离开前线。”

“不给金人任何一丝胜利的契机!”

赵桓不是赵光义,他不会为了面子耽误正事。为了胜利,面子这东西,丢就丢了。

他也不会平戎大阵,战场局势急转而下,他继续待在这里,就是给金人机会。

赵桓也顾不上见魏承恩,回到来州再说,赵英上蹿下跳的收拾东西,胡元背着自己的大箱子屁颠屁颠的做到了车驾上。

这家伙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等着走呢。

赵桓正要踩上车驾的时候,韩世忠又从外面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说道:“完颜宗磐撤军了,他向黄龙府的方向逃去,岳将军追了十多里,害怕有诈,派出了斥候,完颜宗磐的大军正在急行军向着黄龙府而去。”

赵桓挠着头,看着韩世忠木然的问道:“这完颜宗磐是来一日游的吗?搞什么呀。”

韩世忠看着官家大包小包的模样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那完颜宗磐也是被人耍了。塔塔尔人拿了岁赐,出尔反尔,又劫掠了黄龙府,这完颜宗磐只能回撤。”

塔塔尔人的奶茶和西夏人的王妃。

赵桓又想起这句谚语来,塔塔尔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官家,咱还走不走啊!”胡元从车窗里探出了脑袋问道。

第六百六十七章 你告诉朕,这怎么输?

赵桓疑惑的看着韩世忠,等待着军将们给自己一点点建议。

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问题。

“完颜宗磐在玩什么?”赵桓站在车驾上,疑惑的看着远方奔腾的辽河。

赵桓不知道完颜宗磐在做什么,岳飞同样也想不明白,他通过早就准备好的船舶,过辽河之后,直奔金兵大营。

可是岳飞扑了个空,他正在疑惑的时候,探马回报了,金兵撤退的方向。

他率领大军追击了十里之后,发现敌军的军阵不散,这是撤离,而不是溃散。

岳飞及时的停住了军马,示意斥候继续侦查后,返回了金兵大营。

而此时的张宪已经将所有的金人大营整理完毕,他面带疑惑的说道:“鬼画符翻译出来的东西,已经送到了行辕,官家已经知道了金兵撤退的原因,完颜宗磐因为黄龙府被塔塔尔人劫掠,回去救援了。”

“但是岳将军,敌人未曾生活造饭,也未曾在营地周围设置陷马坑和拒马桩,同样军帐之中未有太多的遗留之物,甚至连一些营帐内,空空荡荡,似乎不像是住了人。”

“他们似乎本来就不打算长久停留。”

张宪满脸的疑惑,他整理完了金人大营之后,心中的疑惑更多,完颜宗磐到底想要做什么,同样是张宪心中的疑惑。

岳飞环视四周,脸色突然一变,说道:“遭了,我们中了金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快!命令军卒,迅速登船回转辽河南岸,辽阳金人很可能冲出辽阳城!直奔行辕!快!”

岳飞马不停蹄的再次登船,命令船夫加快速度度过辽河之后,匆匆赶往了行辕。

老远他就听到了行辕方向喊杀声震天,心中急迫的他,用力拍马赶到了行辕的时候,发现了近万金人正在拼命的攻击着行辕。

战局非常的胶着。

官家的嘴这么灵的吗?说来什么就来什么吗?刚说完太宗皇帝兵败高粱河,这是要兵败辽河了吗?

金人悍不畏死的冲击着行辕木制的外墙,而外面的拒马桩和陷马坑上都是马的尸骸。

大宋的箭矢一**的洒向了行辕外的金人,但是金人依旧如同蚂蚁一样,疯狂的冲击着行辕。

“官家撤走了没?”岳飞焦虑的问道。

张宪摇头说道:“这个并不清楚,是韩将军在安排。”

“要遭。”岳飞皱着眉头,左右看了看,将怀里的红丝巾戴在了肩膀上。

天色渐暗,天阳只剩下了一小半还在地平线上。

这一仗肯定要打到深夜,若是没有红丝巾,很容易误伤,背嵬军们看到岳飞的动作,同样将红丝巾带好。

“此战,务必冲进行辕之中。”岳飞叮嘱这背嵬亲军,将托运马具的马匹上的马具卸了下来,给自己的战马装上了马鞍。

岳飞将手中的沥泉枪直直的指着天空,沥泉枪的枪尖,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八千背嵬军都能看到岳飞手中的沥泉枪。

等待着军卒们将马具批在马上之后,岳飞用力的挥下了手中的沥泉枪。

战马在岳飞的指挥下,慢步向前走着,而这种慢走变成了快走,最后变成了奔跑。

因为负重的原因,重骑兵的加速需要大约五十步左右才能达到冲锋的速度。

以岳飞为矢的锋矢阵摆好之后,重骑兵的马蹄声,变成了阵阵惊雷一样,响彻了整个辽阳城外的平原之上。

八千骑兵的冲锋,声势本就骇人,任何人都不敢直面这种冲击。

而这个锋矢阵本来就是为了撕开金人的阵型!

“援军!是援军!岳将军从辽河北岸归来了!官家,岳飞回来了。”赵英指着远处岳飞的背嵬骑兵大声的喊着,欣喜若狂。

赵桓看着带着滚滚烟尘而来的背嵬军,那森罗的面具和泛着夕阳光芒的甲胄,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他看到了那锦旗招展的岳字旗,也看到了这种背嵬军的战斗力。

赵桓很轻松的活动了下身体,笑着说道:“把朕的旌旗竖起来,告诉岳飞朕无事,不要让他自乱阵脚。”

“还有呀,赵英,以后不要那么大惊小怪。金人就一万人在行辕之外,虽然是敢死猛士,但是我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行辕驻扎数万金兵,光燕京军就三万,还有七万山海军。”

“你告诉朕,这怎么输?”

“朕在宁武关的时候,那完颜宗翰带着合扎军,就在朕不到五十步的地方作战,也未曾见有任何损伤。”

赵桓不管是想不想走,都没走成。

在他准备走的时候,行辕外骤起的喊杀声,打断了他的行程。

金人从城中绕开西面城墙,出城攻打赵桓的行辕,目的就是效仿当年的辽军打宋军,抓住大宋的皇帝,一战定胜。

赵英看到金人攻打行辕的时候,慌了手脚,他就是个内侍都知,虽然陪着官家见过战阵,但是依旧止不住的慌乱。

赵桓非常随意的说着,但是他背在身后略微有些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不像是表面那么平静。

中计了,调虎离山。

但是金人是傻子吗?一万人出城就能把朕拿下,是不是也太小瞧朕了?

赵桓看到岳字旗飘扬在城外之后,把自己的大旗竖起来,军心大阵,本来只是在防守的宋军军营,营寨门缓缓打开。

从营寨而出的是一辆辆塞门刀车和决胜战车,金人对决胜战车最大的威胁,就是轻骑兵的火箭。

但是金人的轻骑兵被岳飞的重骑包了后路之后,决胜战车就再无天敌,就如同一把把尖刀,插进了金人阵中,撕开了一道道血路。

赵桓对这群金人军卒,称之为敢死猛士。

这群金兵显然知道出城袭击大宋行辕,不成功便成仁,即使是已经陷入了劣势和包围之中。

依旧不断的飞扑到决胜战车的阵中,哪怕是最后的弥留之际,也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砍向宋军。

战场上弥漫着的是铁锈味,而天空无数的乌鸦盘旋着,给这傍晚的战场,四处都是尸首,四处都是血流。

这上万的金人,在决胜战车和背嵬重骑的围剿下,人数越来越少,但是依旧没有溃散,在战场上不断的腾挪着。

月色越来越浓,暗幕笼罩了整个战场的时候,金人的腾挪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被岳飞的重骑冲击之下,死的干干净净。

“末将救驾来迟,还请官家恕罪。”岳飞也不顾上擦拭身上的血迹,冲到了行辕内,看到赵桓安全无事,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赶忙谢罪。

“这还算迟吗?”赵桓笑着让岳飞起来,看着夜幕下辽阳城,心中疑惑更盛。

金人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第六百六十八章 攻克辽阳

“金人拿出了一万人的敢死队,冲击了行辕。这是瞧不起朕的行辕防备吗?”赵桓疑惑的问道。

大宋行辕,皇帝的周围可是有近十万的兵马,岳飞去辽河北岸追击完颜宗磐,就带走了不到五万的兵马。

这完颜宗望可是宿将,他怎么会如此愚蠢?

岳飞护主心切,看到行辕被袭击的时候,心中有些慌张,唯恐复现当年的高粱河之耻。

此时的赵桓一说,他也从焦虑中缓过神来,皱着眉头看着辽阳城,说道:“这不是送死吗?”

“送死的目的呢?”赵桓指着辽阳城说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岳飞想了想说道:“末将去看看。”

岳飞的带着亲卫向着辽阳城西城墙而去,城墙上一片安静,并没有金人攻打西城墙。

瓮城,内城墙和内城都十分的安静,而驻守在此的沈从,听到岳飞到了,赶忙找到了岳飞说道:“听说行辕被围,我就赶忙组织军卒,但是你知道燕京军成军不过一年,组织起来有点慢了。”

“还没出城官家传来旨意,要防止金人拿回西城,就让我按兵不动。”更新最快 电脑端::/

“行辕那边战况如何?”

岳飞和沈从急匆匆的赶往了内城,边走边说道:“行辕一切都好,防备周密,金人还未靠近就被官家炮轰了一轮,轰天雷炸了一次,拒马桩、陷马坑还有大宋的弓弩又拦了一次金人,金人冲锋之势被顶住之后,敌人都被杀了。”

“可是只有一万人出城袭击行辕,剩下的金人在做什么?”

沈从指着内城说道:“岳将军请看,城中未有明火,但是这城墙下,三步一岗,查的很严,咱们的皇城司察子,没办法送出情报。”

“看来是有大事发生。”

岳飞指着黑灯瞎火的辽阳内城,眉头紧蹙的说道:“让军卒立刻集合,准备攻破金人防线,既然他们不让我们看,那么我们就打进去,亲自去看看!”

“好!”岳飞站着内城城门,自然有随时打开内门的能力,大门缓缓打开之后,一辆辆决胜战车,推进了内城城中。

城内驻扎二十万大军,这就是岳飞迟迟不想攻打内城的原因,他在等更多的金人逃跑。

溃营,是军队始终无法阻止的一种现象。

督战的大刀非常的锋利,战局优势时候还好说,但是随着战局的不断恶化,压根无法阻止士卒的逃跑。

岳飞本打算进一步消磨金人的士气,溃营军卒逃跑更多的时候,一战击溃之时,再故意留下一个城门,衔尾追杀。

这样符合官家减少军卒伤亡的指示。

但是现在显然金人正在密谋着大事,他决定不再等下去,趁着夜色,攻打金人的内城。

大宋军队从西门内城门攻城的脚步,被金人顽强的阻拦了。

岳飞待在城头上,看着城中金人的抵抗,眉头皱的更深。

有些金人为了跳进大宋的决胜战车之内,从街道旁的三楼甚至四楼一跃而下。

为了应对巷战,大宋的决胜战车的顶部也是有巨大的铁刺,这些金人从上往下跳,不是撞上了铁刺,就是被军卒的长矛刺死。

除了能够暂缓大宋军队推进的步伐,毫无作用。

这是疯了吗?

喊杀声和嘶吼声在夜色里传出了很远很远,辽阳内城也开始有了火光,金人为了阻拦决胜战车,点燃了街道上放置的猛火油桶,偶尔还有爆炸声从街上传来。

大火在城中迅速蔓延开来,城中百姓多数都逃走了,一些金人满身火光,大喊大叫着从楼上跳了下去,摔在了街道之上。

战阵持续推进了半个时辰,遭到的抵抗突然变得稀松,成群结队如同螳臂当车一样金人军卒,突然变成了三两个金人,偶尔放出弓弩。

这种情况在多个岔路口出现,甚至连街道上的猛火油桶都变得稀少起来。

直到这时,岳飞终于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说道:“金人跑了。”

“这怎么看出来的?”沈从还以为是金人的计谋,但是岳飞这么说,他有些理解不了。

岳飞指着街道口的方向说道:“巷战讲究寸土必争,每一栋房舍,每一处院墙,每一个高点都是寸土不让。骤然减少的防守军卒和器械,其实就代表金人压根就没想着打巷战。”

“那他们不在这里,肯定是跑了。”

“当初王禀准备打巷战,也是做了不少的功课,推倒房舍,堆积出地形优势,这都是巷战必须要做的事。显然金人没有这么做。”

岳飞的猜测很快就被散的满城都是的斥候所证实。

金人跑了。

一万人出城门袭击大宋行辕,都是精心挑选的敢死猛士,目的就是拖延岳飞的视线,瞒天过海,渡河逃向黄龙府。

岳飞被完颜宗磐所吸引,两次渡河,驰援行辕,都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们哪里有那么多船,带走二十万人?!”沈从听到情报也是一脸不信。

岳飞也是连连摇头,心有不甘的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当岳飞带着数千兵马赶到辽河的时候,看到了辽河北岸连绵数十里的金人正漫天遍野的撒开脚丫子狂奔的离开视线。

“那是什么?”沈从指着辽河北岸那数不清的筏子问道。

岳飞拿出了千里镜,仔细瞧了瞧,疑惑的说道:“羊皮筏子?金人怎么有这种革船?!”

金人的羊皮筏子其实很多,甚至都到了用不完的地步,辽河南岸,还遗留了不少的筏子。

岳飞一脸郁闷,抓着一个筏子抗在肩上。

他就这样把这个羊皮筏子抗回到了行辕,一脸郁闷的说道:“官家,金人跑了。”

赵桓正在批复来自张孝纯的札子,听到这里,目露惊喜的问道:“这么说辽阳城拿下了?”

岳飞看着官家,说道:“末将无能,让金人全身而退。”

赵桓合上了张孝纯的札子,说道:“御花园后园里有一头长颈鹿,就是大家平时说的麒麟。”

“前两年麒麟越墙而逃,第一次宫人加高了院墙,可是麒麟再次逃跑,第二次宫人直接把麒麟宰了,进了御膳局,不好吃。”更新最快 手机端::

“额……”岳飞疑惑的看着官家,官家到底想说什么。

赵桓笑着解释道:“动物一心想跑,都拦不住,何况是人呢。”

“咱们的今年的目标,是拿下辽东郡,这不都拿下了吗?离过年还有半年,就完成了一年的目标,已经很好了。正好,趁你现在清闲,跑一趟西夏吧。”

赵桓将手中的札子递给了岳飞。

岳飞看完札子,嗤之以鼻的说道:“金人跑了,我看他西夏人怎么跑!”

赵桓看着满脸郁结的岳飞,就知道,西夏人要倒霉了。

赵桓对着赵英说道:“赵英你发动下皇城司的察子,查清楚金人是怎么做出羊皮筏子的。”

“真是活见鬼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唯唯诺诺与重拳出击

杜充这个人的名字,第三次出现在了赵桓的面前。

“哼!赵构余孽!”赵桓愤怒的将手中的札子扔了出去,札子弹出了老远。

虽然他知道人间百态,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虽然他当皇帝已经这么久,手下有种师道、李纲、岳飞、韩世忠、赵鼎一心为国的军将大臣。

但是对这种奸臣,卖主求荣之人,他依旧忍受不住自己的脾气。

杜充在正常的历史线里,放弃了宗泽在汴京的所有的守备力量,将两百余万的大宋勤王军解散,将将近三千辆决胜战车全部烧毁,放弃了宗泽所有的防守策略。

从正定撤回了所有的大宋军卒,驻扎在汴京。

将岳飞扔到了巩义,镇守已经被挖了一次的大宋皇陵,正因为岳飞是宗泽的嫡系,宗泽死后,杜充的策略遭到了岳飞的反对。

打击异己重拳出击,面对金人唯唯诺诺。

金人至,杜充掘开黄河口逃离了汴京,直接导致将近八十万人直接死亡,瘟疫肆虐黄淮流域。

当时赵构在苗刘之变中,失去了皇位,又在韩世忠的帮助下坐上了皇位,正瑟瑟发抖之际,杜充的“勤王”如同及时雨一样,感动了赵构。

赵构拜了杜充为右相,并且委派其江淮宣抚使,总领江淮防务。

金人至,杜充降金。

失去了建康的南宋,被金人长驱直入!才酿成了搜山检海抓赵构的闹剧。

赵桓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杜充的资料,但是没料到此人,居然投降了金人之后,还给自己上了眼药水。

“官家莫要生气,左右不过是一个沧州防御使,在我大宋成不了气候,难不成在金国还能兴风作浪不成?”赵英劝着气急败坏的大宋皇帝,也是有些无奈。

不提沧州,赵桓还没那么生气。

一提沧州,赵桓就想起了杜充在沧州搞的那些事。

宋金联合灭辽之时,燕云十六州动荡不安,无数北归的燕京汉儿,逃到沧州,都被杜充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杀害。充作军功。

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

赵桓气急的模样,引起了岳飞的兴趣,他捡起了那本札子,说道:“官家臣能看看吗?”

赵桓点了点头,皇城司隶属于内侍省,一个内廷,一个外廷,在攻略金国的路上,互通有无,合作还是比较愉快。

岳飞看完了札子,才知道是杜充看到了辽阳府库里的堆积如山的羊皮,才鼓动完颜宗望,让所有的金人制作了羊皮筏子,才能安稳渡过辽河。

杜充这个人,岳飞有印象,此人在临潢城被自己打的找不到北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让咱们在金国的人,留意杜充的动向,合适的时候,可以杀掉他。”赵桓对着赵英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些憎恶。

赵英点头,忽然问道:“官家,杜充的家人都在余杭,当初临安被范汝为攻破的时候,他的家人被抓了,适逢官家当时体恤百姓疾苦,也没有多做牵连。眼下是不是抓了杜充的家人合适些?”

“以儆效尤。”

赵桓摇头说道:“算了。”

杀鸡给猴看,是一种不错的治国方略,但是赵桓还是决定不再迁怒杜充的家人。

乱世才用重典,眼下大宋蒸蒸日上,虽然还称不上盛世,但是绝对说不上乱世。

乱世人心浮动,自然要用重典来警告胆敢作乱之人。

赵桓想了想说道:“不过若是能够把杜充活捉,就送回汴京御街虹桥前的菜市口凌迟吧。”

“若是死了,就把尸首带回来五马分尸。”

赵桓对杜充极为憎恶。

窝在辽阳城里的金人,如同瓮中之鳖一样,岳飞的战略就是打地鼠,只要金人逃亡,就会被岳飞敲掉。

慢慢的就把金人消灭干净。

来年再次攻伐会宁府、黄龙府的时候,金人失去了这二十万的精锐,会顺利太多。

本来一场圆满的征伐收官之战,硬生生被杜充搅局,弄的不那么圆满。

岳飞还回了札子说道:“河套那边,张孝纯和呼延通还能支撑多久?”

他是个将军,马上杀敌是他的使命,对于杜充这种人,在岳飞看来,总有一天会遭天谴的。

“李乾顺很有意思。”赵桓让赵英找出了河套地区的堪舆图,说道:“一个月前,他们从磴口入,劫掠了整个后***的整个两套地区百姓,怨声载道。”

“去年的时候,张孝纯说仿照东汉赵充国屯田令推行屯田,但是河套地区的百姓多有抵触。这次李乾顺的劫掠,导致这个政策顺利的推行了下去。”

“现在李乾顺占着磴口,随时准备入河套再次劫掠,虎视眈眈,河套百姓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多次找到了经略府让张孝纯搬救兵。”

岳飞看着堪舆图澄口、乌海的位置问道:“官家这次要打到什么地步?金人新败,已经不足为虑。”

赵桓有些为难的说道:“本来想着一战打的西夏不敢出兴庆府。但是想到大宋的军卒已经征战了半年,再接连硬仗,恐怕有危险。”

“所以此战的目标就是拿回磴口,把西夏人赶出去。”

当初宋金联合灭辽的时候,宋兵就是从到大宋西军弄的精锐之师,但是这些精锐之师的表现,却担不起精锐这两个字。

除了宋徽宗那个【斩辽人一人提头来见】的命令以外,其实主要就是因为这只劲旅,从宣和二年一直打到宣和五年,平定宋江、方腊起事,又直接北上。

赵桓觉得自己应该引以为戒,把西夏人赶出去就是,省的河套百姓人心惶惶。

“什么时候出发?”岳飞点头,官家虽说不通军务,但是各方面的考虑,十分周全,体恤军卒这方面,官家做的真的没话说。

“等到辽阳大庆之后。”赵桓笑着说道。

军队的战斗力,尤其是这种封建时代的军队的战斗力,那是要封赏来维持的。

提着脑袋给你大宋皇帝打了半年仗,一毛钱赏赐都不给,军队的士气高昂才是咄咄怪事。

所以赵桓准备辽阳清理完毕之后,就搞一处大庆,该升官升官,该发钱发钱,大赏三军以激励士气。

“朕打算擢升你为节度使。”赵桓笑着说道。

第六百七十章 大宋走入了新的良性循环

辽阳之战已经结束,辽阳已经尽入大宋之手。

还有一些未曾逃脱的金国余孽,不过多数都是小股部队,构不成威胁。

最主要的就是大宋不打治安战,任何不愿意归顺的汉儿、契丹人、渤海人都会变成金人京观的一部分。

陪着他们昔日的主人一起埋在地下。

这是当初种师道定下的方略,赵桓也不打算改变这种战略。

饶恕了金人,谁来让河东路、云中路、燕京路的百姓们闭上死不瞑目的双眼呢?

谁来平复捷胜军、永定军、河间军、山海军、燕京军那些军卒心中的怒火?

赵桓不打算做那个人,所以,老老实实的执行方略就是。

打下了辽阳自然要加官进爵,这是毫无疑问,以岳飞在此次攻略辽东郡过程中的功勋,足够建节了。

拿下了临潢、坤仪州、兴中、锦州和辽阳,全盘支撑整个辽东郡的战略,如果这都不建节,那他手下那些大将,也没办法升官。

岳飞笑意浮现在脸上,建节是极为荣誉之事,在大宋建节之后,就可以自称将门了。

虽然大宋的节度使,不像大唐节度使那么多的权力,甚至统兵按照法理只有一万,还有名无实。

但是月俸四百贯可是实打实的,而且还是正二品和太尉等同的位阶。

岳飞犹豫了下问道:“会不会太年轻了?容易遭人置喙。”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的确是年轻了些,韩世忠这次功勋之后,也只是一个上将军,建节唯有岳飞一人。

而韩世忠已经四十岁了。

赵桓看着岳飞笑着说道:“我觉得有资格建节的人,只会建立更多的功勋,来建节,没资格建节的人,你也不必要理会。”

岳飞仔细品了品这句话,一脸笑意盎然。

辽阳城全面占领之后,清理方略正式执行起来,而凤凰山上,也多了无数个京观。

金人的尸体都被堆在一起,封土掩埋。而每一个京观都有十丈高左右。

京观的作用,就是来威慑敌人,这大老远就能看到的封土,告诉了敌寇,再侵扰劫掠大宋的下场。

赵桓挨个巡视了京观,这些尸体堆在一起,很容易出现瘟疫。

显然大宋军队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封土封的极为严实,倒是没有瘟疫之害。

京观都堆的极为规整,手熟尔。

“官家,完颜宗望回到了会宁府,第一时间写来了国书,国书在这里。”赵英将一封国书递给了赵桓。

赵桓上次把金国的使者杀了,算是彻底绝了金人想要议和的念想。

“哈哈!”赵桓看完札子狂笑起来,说道:“完颜宗望说他想和朕和谈,在辽河北岸见一面。说要以辽河为界限,世代为兄弟,永不兴刀兵。”

“他这是在羞辱朕吗!”赵桓将札子递给赵英归类。

赵英闭着眼琢磨了下,说道:“若是说借着赵构那句臣构言,今日来画疆的话来羞辱官家,我想应该不是。”

完颜宗望把赵构那封【臣构言】的札子,公诸于天下,当时是完颜宗望以为大宋皇帝和赵构兄弟齐心联手用的计谋!

只是后来事实证明,大宋皇帝的确是和九皇子赵构闹翻了,并且大打出手,到最后到了不死不休的场面,以大宋皇帝全面胜利而结束。

赵桓手指敲着桌子说道:“这完颜宗望提了一个朕完全不能拒绝会盟条件,不管和谈结果与否,他都会把杜充送到辽阳来。”

“他知道朕恨其切骨,所以才会有这个条件。”

“官家,臣以为还是不去为妙,安知完颜宗望是否有诈。”赵英一听这个也是赶忙说道。

自己这个官家是个闲不住的人,这要是答应了完颜宗望,真的去会盟,真的出了什么乱子,就是无法收场的局面。

赵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朕不去,朕又不是傻子。但是朕可以派人去跟完颜宗望会盟呀,要会盟也是王对王,他一个魏王,又不是皇帝,朕岂会自降身份?”

赵英连连点头说道:“就是,那完颜宗望算什么东西!想见官家,他还没那个资格。”

“只是官家之前对和谈的态度都是严词拒绝,为什么这次突然就同意谈一谈了呢?”

赵桓看了看赵英,笑着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之前不和谈,是因为当时的局势,现在和谈也是因为局势。”

“在没有拿下辽阳之前,任何的和谈都没有实质意义,因为就连领土都在争议。而现在和谈,是因为辽东郡虽说从汉就已经建立郡县,但是一直都未曾深入耕耘。”

“眼下重新拿回辽东郡,自然要消化吸收。当然可以坐下来谈一谈,至于谈多久,谈到什么地步,那得看新复之地的消化速度了。”

赵桓之前梗着脖子,好说歹说,就是不和谈!

就是怕自己这里泄了气,下面的人跟着自己一起泄气。

但是眼下辽东郡已经拿下,那这多出来的领土,上面的耕地、矿山、林场都是天大的财富。

有了这等财富的刺激,大宋还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尤其是大宋近亿人口,迫切的需要土地来缓解人口膨胀,带来的社会压力,自然要想办法缓解这种压力。

摔婴,是大宋民间想到的方法。

而赵桓想到的办法,就是开疆。

大宋近亿人口已经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状态。

虽然说赵佶的确非常的无能,但是赵佶在位二十六年,二百多次攻破州府的百姓起事,其实也有社会原因。

但凡是天灾,总会引起一次揭竿而起。这并不是偶然,因为大宋的土地已经无法承载这么多的人口。

激烈的土地兼并和过于膨胀的人口,都是数次大规模起事的根源,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赵桓的均田令,只能缓解,无法根治这种矛盾。

想要解决这种矛盾的唯一办法,就是走出去。

尤其是封建时代,封建时代的一切生产力都源于土地,更多的土地,意味着更大的利益。

所以辽阳郡的拿下,代表着大宋走入了一个新的良性循环。

更多的人口,需要更多的土地,得到更多的土地,就会诞生更多的人口,就会再次需要更多的土地。

尝试到甜头的大宋人,再也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了。

这才是赵桓敢于和谈的原因。

眼下的局势,就是他这个皇帝真的想和谈,从大臣到士大夫,从商贾到百姓都不会同意自己和谈。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太史公果然慧眼呀。”赵桓看着赵英笑着说道。

赵英一脸莫名其妙,他还是没听懂,为什么官家突然答应了金人的和谈。

第六百七十一章 最肥美的蛋糕,该怎么分?

赵桓是一个仁慈的官家,这是大宋百姓的共同认知。

当然,这种仁善都到了一种让某些人认为大宋皇帝是一个好欺负的人。

赵桓从来没打算破坏这种人设的意图,种师道当年告诉他四个字,外王内圣。

他饶过了很多人。

赵构的家人、秦桧的家人、蔡京父子的佳人、孔彦舟的家人、秦桧的家人、包括现在的杜充的家人。

他也处死过无数的奸臣,从李擢开始,赵桓的铡刀就从未停下过。

赵桓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仁善是自己的缺点,但是他依旧小看了这种仁善给自己带来的麻烦。

“岳飞,你说朕先去了河东路,又去了燕京,再到了来州,现在坐在辽阳城头上看你们清理辽阳城。朕做错了吗?”赵桓蹲坐在辽阳城头上。

夕阳洒在新修成的西城墙的五凤楼的楼顶之上,那些烧制好的琉璃瓦熠熠生辉,而赵桓也看着辽阔的黑土区,对着身边甲胄具在的岳飞,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

这名年轻的皇帝,对发生在汴京的事,有一丝不解。

“官家,臣以为没错。”岳飞憋了半天,才憋出了这几个字,他不知道汴京发生了什么,让官家盯着辽阔的黑土区发呆这么久。

辽阳城的周围有小范围的黑土区,而这些黑土区赶在八九月份雨季之前,埋下豆种,这是为了明年的耕种养地。

赵桓准备将这些黑土区分给了大宋军卒,这是三日后大庆,加官进爵的奖励。

黑土区十分肥沃,在精耕细作的大宋人手里,一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赵桓认为辽阳城是大宋军卒打下来的,他作为皇帝,将军卒们打下的土地,均田给大宋军卒,他认为没有什么问题。

此次拿下辽东郡,俘虏了大量的契丹奴和渤海人,以及剃了头的金奴。

这些人,都将成为大宋的贱籍奴仆,工作十年才能脱离贱籍。这也是当初根据大宋律法定制的规定。

赵桓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赵桓指着刚刚撒下黄豆、黑豆种子的黑土区说道:“你知道李太宰和李宫正在京中做事,为朕拦下了很多的札子。朕把黑土区分给了大宋军卒这件事,被朝臣们反对了,而且反对的札子很多。他们俩拦不住了。”

岳飞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官家一整个下午什么都没做,就在城头看着黑土区发呆。

赵桓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的扔了出去,砸在了远处的水洼之中,说道:“李太宰也劝朕把黑土区握在皇室内帑手里。”

“朕始终认为,朕这个皇帝的职位,就是将普天之下的资源集中再分配,这个过程中,尽量做到公平。”赵桓无奈的说道。

岳飞看着和自己一样年轻的皇帝,笑着说道:“官家,孔子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现在朝臣们的背后站着的不仅仅是士大夫,还有商贾、百姓,臣也以为还是缓思为好。”

“李太宰所言甚妙。”

赵桓嗤之以鼻的说道:“妙个屁!”

李纲的主意,就是把此次征战辽阳郡最大的收益,收归内帑,这样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大宋皇室,严格来说是大宋皇帝本人。

因为辽阳城的黑土区地方并不是很多,分给军卒,就没有了士大夫商贾和百姓们的份。

既然大家都想要,但是又分不均,那就让皇帝自己把黑土区占了,大家把其他的边角料分一分,就谁都没有意见了。

不得不说李纲这个主意,简单粗暴还没人闹意见。

“朕把这些黑土区自个一个人占了,朕担心朕晚上睡不着觉,做梦都害怕军卒们冲进行辕把朕吊起来。怒斥朕昏君矣!”赵桓笑着看着黑土区说道。

这是整个辽东郡最肥沃的地方,也是此次攻打辽阳城最大的收益。

“那怎么会。”岳飞讶异的说道:“大宋军卒在官家之前,被人唤作贼配军,等同贱籍。现在大宋军卒到哪里都是香饽饽,他们对官家感恩戴德,手里种的地都是官家分的,官家多虑。”

赵桓摇头说道:“岳飞,你要始终记得一句话,人心经不起考校。”

岳飞木然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官家说这话是何等意思。

赵桓说完,就不再言语,依旧盯着夕阳,目光炯炯有神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赵桓忽然下定决心说道:“这次的黑土区的均田政策,依旧以大宋军卒优先。一亩黑土田,当做上等田两亩,按这个规定分下去。”

“将这个政令传递下去,让军卒们知晓。”

岳飞面露为难的说道:“大庆之事可以缓两天,我觉得官家还是和朝臣们商量明白的好。本来收复辽阳城是好事,官家慎思。”

“朕都慎思了一下午了,还不够慎吗?”赵桓看着岳飞疑惑的问道。

他从来没想到过连岳飞都反对自己的这个决定。

他就想把大宋军卒们拼死打下来的蛋糕上,最肥美的部分,分给效死的军卒,这有什么错吗?

岳飞作为军路总管,居然也跟朝臣们一个腔调,让自己慎思,他都思虑了这么久了,当然是下定了决心。

“臣以为还是李太宰的主意好。”岳飞说道:“大宋的军卒们,要的没那么多。”

大宋的军卒,包括军将们,其实都被大宋这股重文轻武的风气,坑的有点草木皆兵了。

现在官家这种圣恩常在,实在是太异常了,他们不习惯。

大宋的朝臣们也不习惯。

赵桓摇头说道:“朕再想想。对了,完颜宗望想和大宋谈判,你去一趟,把杜充给朕带回来。”

赵桓准备把杜充千刀万剐。

岳飞领命而去,离开了辽阳西城的城墙,斑驳的城墙上,全是大宋神威大炮的炮弹打出的大坑,说是满目疮痍也不为过。

“赵英,朕做错了吗?”赵桓疑惑的问道。

赵英眯着眼,笑着说道:“臣以为,入了内帑更好。”

赵桓指着黑土区还有哪些清理辽阳废墟的军卒们说道:“朕就干了点摇旗助威的活儿,什么活都没干,凭什么占了这最肥的地方?就凭朕是皇帝?”

“这不公平。”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为了金国!

公平。

不患寡,患不均。

这句话说得很对,人心是经不起考校,赵桓不想考校大宋军卒的忠诚。

好不容易有了能战之师,再自己玩废了,那不是让金国笑掉了大牙?

赵桓不想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虽然他知道,皇帝两个字,本身就代表着不公平。

在赵英看来,官家追求公平,就是在自找麻烦。

本来黑土区归皇帝,其他的大家二一填做五,谁都不会闹意见,但是官家这么咬着牙要分给军卒,自然会让士大夫们心生不满。

“官家,臣以为李太宰说的很对,这黑土区还是内帑的好,分给士大夫,军卒们会有意见,分给军卒,士大夫们有意见。”

“大宋军卒浴血奋战,英勇自然是没话说,可是大宋的后勤,粮草补给周转,大宋的百姓士大夫也是有份儿的,这老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以臣也附议李太宰的主意。”

赵桓看着赵英,摇头说道:“归了内帑你自然高兴了,现在内帑你管着,谁会嫌钱多。”

“那都是官家的。”赵英马上说道。

内帑现在摊子越来越大,钱也越来越多,赵英越不敢在里面上下其手,那是要掉脑袋的。

“岳将军是个话不多的人,他虽然没有说,但是温柔乡英雄冢,这一下子得了黑土区这最肥的田,军卒们难免有所懈怠,这可能也是岳将军担心的地方。”赵英继续劝着。

而赵桓看着夸夸其谈的赵英,这个家伙,凡是涉及到内帑,就非常上心。

颠倒黑白,说屁话不脸红。

辽阳城内的尚膳楼的地址都选好了,地基都还没有建,大宋的商贾都已经想办法走赵英的路子,想在尚膳楼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你不懂治军,不要乱说。”赵桓摇头说道:“魏承恩呢?让他过来吧。朕见见他,让他去高丽吧。”

“那黑土区之事?”赵英问了一句,看着官家面色不愉,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魏承恩忐忑不安的来到了辽阳城西城头,看到了面对夕阳发呆的皇帝。

“经年未见,官家风采依旧一如当初,英武神俊,臣魏承恩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承恩先是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赵桓让魏承恩起来说话。

“朕原来不打算让你继续在高丽做提督,而是想着弄个押班之类的差事,让你做。朕这是在保你,你懂吗?”赵桓看着魏承恩忐忑的表情,笑着说道。

大宋外出做军道副总管的太监们,下场都不太好。

太宗时候的王侁,徽宗时候的童贯的下场,都是最好的例子,唐朝末年那段时间的宦官作乱的教训,让大宋对宦官非常的不友好。

魏承恩一听赶忙说道:“臣蒙圣恩,自然知道官家是在保臣。”

“但是眼下大宋也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去,还是你去做提督,把高丽打理好。”赵桓直接告诉了魏承恩他的安排。

大宋的人才储备被燕云十六州掏空了一次,又被到赵构南方作乱,掏空了一次,而后耶律斜献图,上京路又掏空了一次,眼下辽东郡也要再掏一次大宋的人才储备。

人才的储备,从来没有够用的一天。

高丽那边,只能让魏承恩继续去了。

而这代表着魏承恩也变得更加危险,等到魏承恩做完提督归来,大宋的朝臣们的攻讦,他魏承恩,能承受的住吗?

魏承恩俯首说道:“臣愿为官家效犬马之劳。”

“你可知其中风险?”赵桓看着魏承恩的模样,似乎是早就打算好了,再去高丽做提督,回答的很快。

魏承恩满脸坦然的说道:“兰亭集序中,王大家曾言,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高丽人的日子过得很苦,勋贵专权,百姓饿死在街边,也无人收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臣觉得在高丽做提督,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赵桓连连点头,魏承恩算是活明白了。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赵桓给魏承恩打了一针鸡血。

他当初为了应考,背过不知多少的名言警句,没成想,魏承恩活成了自己最向往的模样。

为了最伟大的事业,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对于高丽人来说,摆脱勋贵们的压迫,获得成为一个人的资格,对他们而言,的确称得上,重新活了一次。

赵桓将魏承恩的札子拿出来说道:“此次再次前往高丽,把高丽的内政打理一下,待到明年金人之事完结之后,朕就把你调回来。你且小心从事,别让人抓到把柄。”

大宋的商贾在海上行商越来越多,高丽国内也有不少宋人的眼睛,作为高丽提督,魏承恩受到的关注只会越多。

但凡是有任何的差池,魏承恩再次回到大宋,面对的将会是严酷的政治风暴。

魏承恩俯首,接过了赵桓手中的金印,龙行虎步的离开了辽阳,再次踏上了前往高丽的车驾。

赵桓看着魏承恩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这就是大宋,有魏承恩这样的人,同样也有杜充这样的鬼。

此时的会宁府,一点都不平静,随着完颜宗望的撤退,并且回到辽阳府之后,东朝彻底被大宋皇帝给占领。

西朝一片哗然。

“西帅,西帅!我为金人画策,多有良策,临潢府失守之事,怪不得我啊呀!”杜充趴在完颜宗望的脚边,痛哭流涕的说道。

完颜宗望情真意切的说道:“我知道你对大金一片忠心耿耿。但是眼下宋人步步紧逼,大金危在旦夕,需要一个和大宋皇帝面对面的机会。现在到了你为大金效忠的时候了。”

“没有你,宋人就不会和我们谈判,现在是我大金需要你的时刻了。”

“为了金国!”完颜宗望用力的摇着杜充的肩膀说道。

杜充瘫软在地上,这话,他不知道怎么接。

第六百七十三章 金国的体面

“我要见金国皇帝,我要见皇帝!我不服!”杜充歇斯底里的喊着。

他为了活着做了多少事?

从沧州知府仓皇南下,投靠赵构后,左右逢源,在朝中还不受待见,后来还来个秦桧,在朝中四处和他作对。

等到他投靠了金人,本以为能够苟活于世,可是临潢城的陷落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大宋不肯收留他,金国也要用他做筹码。

即使为了完成完颜宗望的目的,他用了最大的力气,完成了羊皮筏子的制作,让金人安全渡河,但是依旧没有躲过这一刀。

完颜宗望笑着说道:“杜充呀,陛下国事繁忙,这等小事就不劳烦陛下的好。明日你就跟我到辽河和大宋谈判,将你交给宋人。”

“你知道宋人皇帝是极为仁慈的,你若是涕零求饶,或许能够让大宋皇帝饶你一命。”

完颜宗望的笑容,在杜充眼里无疑于催命符一般。

而此时的韩昉站在旁边,略微紧蹙着眉头,他在思考。

当然,他不是在思考营救杜充,他更想早完颜宗望一步,杀死这个奸臣。

宇文虚中在金国做了一个察子能够做的所有事,其中一条就是杀掉那些贰臣和对大宋有二心的使者。

只不过,韩昉想了想还是算了,这要是随意出手,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参知政事,你差人把杜充送回府中,好生款待一番。”完颜宗望突然对韩昉说道。

韩昉一个愣神,这就把杜充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吗?

完颜宗望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的好奇,刘家那个美貌女子,刘婉在他走之前自杀,誓死不嫁给金国皇帝。

但是黑水司却查到了刘家当天晚上一辆车驾,深夜离开了会宁府,而车上的人,貌若天仙,应该是刘婉无疑了。

而且当天会宁府衙,一个仵作不告而别,离开了会宁府,再没有了任何的消息。

而那名仵作,就是前往刘家验尸,并且给了证明,说刘婉死于自杀。

刘家本就是辽国贰臣,和大宋起了龌龊,才投降了金国。对于刘家投靠大宋而不是死心塌地的跟着金人,完颜宗望可以理解。

毕竟刘家的龌龊,是和当初的赵佶所发生的,现在大宋换了天,金国弱,而大宋强。

自然而然,刘家的心态会发生一些变化。

他最好奇的就是,韩昉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所以,杜充他交给了韩昉,让韩昉自己暴露。

韩昉点头称是,领着两名合扎猛士,拖走了浑身瘫软的杜充。

而完颜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完颜宗望不解的问道:“叔父,你既然怀疑韩昉,为什么还要将杜充交给他处理呢?这不是坏了我们的大事吗?”

完颜宗望摸着完颜亶的发髻,笑着说道:“陛下呀,我们要将杜充送给大宋,是因为要有人对临潢城和辽阳府陷落负责,杜充就是最好的人选。还能换来点时间,为我们的大事做筹备。”

“但是送给大宋的过程,就值得考究了。有各种各样的送法,比如杀了杜充,就送个脑袋过去。比如谈判的时候,把杜充绑在车上,交给大宋。”

“但是这样不体面。”

完颜亶皱着眉头问道:“不体面?”

完颜宗望无奈的说道:“对,不体面。咱们是金国,而你是皇帝。就是我们再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也不能把杜充明摆着送出去,通过韩昉的手,或者说通过大宋皇城司的察子,送回大宋。”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完颜亶疑惑的问道。

完颜宗望笑着说道:“虚张声势。”

完颜宗望疑惑的看了一眼裴满氏,他对完颜亶唯一担心的地方,就是这个裴满氏。

这个女人的眉宇间,透着一种让完颜宗望极为不舒服的感觉,那是对权力的渴望。

完颜亶木然的点了点头,他不明白完颜宗望这么做的目的,但是他也说不太上话。

“那一切都按着叔父的意见做吧。东帅近日旧伤发作,叔父要是得空,去看看他吧。”完颜亶想起了完颜宗翰的伤势,就是一阵眉头紧蹙。

完颜宗磐从黄龙府到辽河北岸,是为了接应金国军队撤离,杜充的羊皮筏子,其实只是权宜之计。

若是完颜宗磐被击退,才会启用杜充的方案。

但是完颜宗磐刚到辽河,先锋还没修建营寨,就接到了会宁府的军令,让他转回黄龙府。

本来,完颜宗磐去辽河接应,完颜宗翰会接手黄龙府的防务,这也是完颜宗翰撤出兀惹城,退回会宁府的原因。

但是旧伤复发,导致他不能领兵前往黄龙府,本来谈好条件的塔塔尔人出尔反尔,不得不让完颜宗磐撤退,保住黄龙府。

“好。臣告退。”完颜宗望拜别了完颜亶。

裴满氏明显感觉到了完颜宗望对她的敌意,她紧了紧完颜亶的手说道:“你这个叔父眼里还有你这个皇帝吗?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哼。”

“叔父也是为了金国,朕年级幼小,还担不起这些担子。”完颜亶哄着裴满氏,同时看着逐渐远离的背影,眉头紧蹙在一起。

他真的是金国的皇帝吗?金国有一件事能听他的吗?

“那也太过分了,连问都不问一声,事后解释也是敷衍了事,他眼里压根就不把你当成皇帝看待!”裴满氏依旧不满的说道。

而完颜亶哄着裴满氏的同时,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己算是皇帝吗?

完颜宗望来到了东帅府,依旧是两头威武的雄狮和门当站在府门之前,依旧是一道正门,两道偏门的东帅府,但是莫名的有些凄凉。

东帅,说的就是辽河南面的东朝大帅。

结果现在东朝所有的领土尽丧于敌手。

这门楣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他却感觉到了莫名的凄凉。

“大哥,我回来了。”完颜宗望看到宗翰亲自出门迎接他,赶忙说道。

待到完颜宗望来到府内,府中种植的竹林因为无人打理,四处都是竹笋,而成竹的竹叶却枯黄,新生的竹笋占了成竹的养分。

而花坛也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不见几朵艳丽的花朵。

甚至连庭院里,还有些垃圾,无人清理,也无人打扫。

完颜宗望坐在了桌前,倒了一杯浊酒,猛的灌下,用力的放下了酒樽,紧皱着眉头说道:“辽阳城,丢了。东朝,没了。”

也不知道是这酒辣人心,还是完颜宗望心事重重,他眼眶都在泛红。

“就是我在也没用。辽阳城还是得丢,我老了。”完颜宗翰满不在意的说道。

完颜宗翰拍了拍完颜宗望的肩膀说道:“丢了就丢了吧。以后还长着呢,振奋点,你要是再没了气性,咱金国算是完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忆往昔

完颜宗望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睁开了眼说道:“我打算年后,去大金帝号,对大宋俯首称臣,争取一个月也好,争取两个月也罢。能拖点时间拖点时间。”

完颜宗翰讶异的看着完颜宗望,笑着说道:“还记得当初我们从黄龙府出兵时候的争执吗?”

完颜宗望疑惑的问道:“争执?什么争执?”

完颜宗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呀你,怎么能把这个给忘记呢?”

“当初,完颜晟问咱们俩,说要是把宋国给灭了,该怎么消化宋国的土地。”

“当时你说,留下赵佶狗命,令其受封金国,做我大金藩属。我跟完颜晟说,更立异姓,国势易动则民不盛,徐图混一,最终完颜晟同意了我的建议,而不是你的。”

“为此,你还闷闷不乐了好久。”

经过完颜宗翰的提醒,完颜宗望终于想起了当初立下的大志,势必一战灭宋。

战事极为顺利,直到碰到了个头铁的大宋皇帝。

“想想当初你意气风发的模样,当时完颜晟说你宅心仁厚,面相丰腴,戏称你是菩萨太子。”

“再看看现在,我,满身伤病,你,居然想着对大宋俯首称臣,真是造化弄人呀。”完颜宗翰感慨的说道。

“这么说东帅不同意我对宋人俯首称臣了吗?”完颜宗望略带疑惑的说道。

完颜宗翰却摇头说道:“我老了,这些事你来做主,你决定就是。我不掺和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连勇气都丢掉了。”

完颜宗望者才注意到,完颜宗翰满头白发,弯腰驼背的模样,面色颓然,一股行将朽木的味道。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你还问我同意不同意你对宋人俯首称臣,到时候我从坟里爬出来,反对你吗?”完颜宗翰笑着给完颜宗望满了一杯酒。

“金国还需要你。”完颜宗望无奈的说道。

刘家,已经生了反心,刘婉那个女人,到底送到了哪里,他们还不清楚,但是绝对已经对金国没有了忠诚。

但是完颜宗望依旧留着刘家,完全是因为,金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人了。

完颜宗翰拍了拍手,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响起,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身后站着一个满是阴毒的男子,立在此人身后。

完颜宗翰指着那人说道:“我知道,我不能死。死了,我金国士卒们恐有惶恐,毕竟娄室已经死了。所以我找了一个和我极其相像的人,他会替我活下去。”

“他不会说话,我把他的舌头割掉了,什么都听不到,我让人用针刺破了他的耳朵。”

“你不要让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看到他,他只会坏事,连一群泥腿子都对付不了。”

完颜真珠,是个蠢货,完颜宗翰已经对其彻底失望了。

完颜宗翰在兀惹城的时候,把扶余府的王彦,打的丢盔弃甲找不到北,躲在深山老林不敢出来,损兵折将,丢了绝大多数的地盘。

而完颜宗翰着急东朝战事,领兵回到会宁府,留下了五万精兵钳制王彦。

他觉得,就算是自己的大儿子再蠢,还能把兀惹城给丢了?

那可是五万精兵对两万八字军!

结果他的大儿子完颜真珠,真的把兀惹城给丢了。

扶余府再次失去控制,气急之下的完颜宗翰气急攻心,旧伤再发,愈发苍老。

这就是他旧伤复发的原因。

“那个蠢货,你要是看他不顺眼就砍了他。得亏是我儿子,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要不然我亲自把他砍了。”完颜宗翰气急败坏的说道。

完颜宗翰这么说,看似在骂他的大儿子,其实更多的是在求情。

完颜真珠丢到兀惹城之事,按照当年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是要处斩的,他现在有点倚老卖老,用自己的替身换自己儿子活命的机会。

完颜宗望点头,算是记住了完颜宗翰的嘱托,毕竟都是子侄。

他忽然想到了完颜宗翰在太原还生了个老二,他笑着问道:“斜保他在汴京还好吧。”

完颜宗翰点头说道:“要不说大宋皇帝是个怪人呢?”

“斜保都快变成宋人了,和老大家里的那个完颜亮,在汴京抢玩具,他娘还给他改了个名字,叫王臣。老大家那个完颜亮,改名叫王亮了。”

“这算是这娘们有点良心,没给斜保改姓赵,而是姓王。”

老大,说的自然是完颜宗干。

完颜宗望想起完颜宗干就一阵头疼,说道:“老大也快变成宋人了。”

“我还在辽阳的时候,想刺杀王禀和宇文虚中,来拖延点大宋皇帝攻打辽阳的步伐,我想让老大配合一下,结果他反手就把我的人给卖了。”

完颜宗翰无奈的摇头说道:“当初完颜娄室的事,让完颜宗干对你恨之入骨,他不给找麻烦就算他仁至义尽了。”

完颜阿骨打活着的时候四处征战,留下了完颜宗干在朝中摄政,而当时的辅国大臣,就是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是一个极其耿直的军汉,打仗一流,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对于权势没什么追求,对他来说有仗打,就够了。

完颜娄室看着完颜宗干长大,因为完颜宗干年龄幼小,当时的渤海人、兀惹人、高丽人可不像现在这么老实,完颜娄室在完颜宗干心里,和父亲一样重要。

遮风挡雨。

对完颜宗干来说,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就这被完颜宗望给害死了,而且死的如此的憋屈,若是死在了正面战场,也算是马革裹尸,军卒们最后的归宿。

结果却被大宋皇帝斩首示众,立雕刻在勾注山上。

这个结局对于完颜宗干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完颜宗望无奈的摇头说道:“完颜娄室死在大宋皇帝手里,他不去怨怼大宋皇帝,怨我头上作甚。”

完颜宗翰一脸惊诧的看着完颜宗望,这个人到现在依旧这么认为吗?

他怅然的说道:“糊涂啊,要是娄室现在还活着,你还用这么窘迫吗?”

“大宋皇帝那是敌人,抓到完颜娄室这样,我大金国的大将,没有凌迟,没有五马分尸,然后暴尸城头晒成人干,那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试问你抓到岳飞,会饶了他?”

完颜宗望点头:“那怎么可能饶得了他岳飞?!不是这个人,辽阳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丢,他攻城实在是太稳了,我压根就没有找到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

“大宋皇帝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人,年纪轻轻的就老谋深算,实在是太难打了。”

完颜宗望感受到了和岳飞对线的恐惧,莫名其妙就是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锦州、辽阳、铁山、林场、平原,不管什么地形,他都不是对手。

“世之猛将也。”完颜宗翰想到了当初的完颜娄室。

第六百七十五章 朕要把行在建辽河北岸

如果现在有完颜娄室,那就是另外一个耶律休哥。

赵光义当年欺负辽国孤儿寡母的时候,在最关键的高粱河之战中,耶律休哥以一万铁林军冲击大宋军阵,悍不畏死,身中三创依旧死战不退,终于吓跑了赵光义。

若是完颜娄室还活着,完颜宗翰就是病的再重,完颜娄室也可以随意的率领军队驰援。

而大宋皇帝亲临前线,一万人冲击行辕,未尝没有可能再次吓跑宋国皇帝。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完颜娄室死了,以一种耻辱的方式死于宫廷内斗之中,仅仅就是因为完颜娄室给完颜宗干写了封家书,劝其归金。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完颜宗望派人将完颜娄室的行踪,告诉了大宋。

而此时的完颜宗望丝毫不以为意,这个样子,让完颜宗翰,极为失望。

前些年还是意气风发的完颜宗望已经变成了权势的奴隶。

完颜宗翰也不打算规劝,他自己朝不保夕,怎么规劝?

孩子不成器,还要靠着自己的老脸来求情,从小早慧的二子,活在大宋,变成了宋人,这让他也是唏嘘感慨。

“我老了,剩下的都靠你了。”完颜宗翰佝偻着身躯,离开了座次。

完颜宗望喝完了最后一杯浊酒,离开了东帅府。

完颜宗翰走到了屏风之后,看着完颜宗望离开的踪影,弯曲的身躯突然站的笔直,面若死灰的脸庞变得有了几分精神,尤其是满眼死气的他,眼神里变得精光乍现。

完颜宗翰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儿子说道:“你丢掉兀惹城之事,在这个多事之秋,趁着我的老脸,给你求了活命的机会,以后不要再犯蠢了。”

完颜真珠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说道:“是,父亲。”

完颜宗翰的脸上挂着笑意,看着在庭院里渐行渐远的完颜宗望,叹气说道:“为父不装病哪里能行?辽阳之战根本没有得胜之法。哪怕我去接受黄龙府的防务,或者率领军卒驰援,又有什么用?”

“你在军中,必须要把为父从东朝带来的所有军卒的人心,笼络住,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长白山祖地。”

辽阳战事在进入逆势的时候,完颜宗翰已经知道辽阳必失,那他自然要早做打算。

此时的韩昉,看着狼狈不堪不停的啃着肉骨头的杜充,就是头疼万分。

自己的身份,怕是已经暴露,或者被完颜宗望所怀疑。

杜充吃饱喝足,突然瞪着眼看着韩昉,目光炯炯的说道:“我在江南藏了大批的财宝,只要参知能够放了我!我就把藏宝图双手奉上!”

韩昉转着手上的扳指,这是金人的习惯,拉弓射箭,带着扳指不容易弄伤手指,后来逐渐演化成了一种装饰。

他笑着说道:“你这是无中生财?”

杜充赶忙摇头,仓皇的说道:“参知你信我!我当初在康王手下,好歹是右丞,手下也有孔彦舟这样敛财高手,当初康王倒的极为突然,我匆匆投金,自然没办法把财货带到辽东。”

“只要参知放了我!这些钱,都是参知的!”

杜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着的机会!他现在身无分文,在金国也是没捞到什么钱帛,两手空空自然不好贿赂。

韩昉是一个贪钱的人,这是所有金国朝臣们的共同认知。

对于贪财的人,财帛就是他最大的弱点,完颜宗望之前一直没有怀疑过韩昉,就是贪财的人好控制。

“哦?”韩昉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问道:“价值多少呀?”

杜充的眼神中透出了希望,他连续往前挪了两步,说道:“珊瑚、香料、宝石、皮草、金银应有尽有,我自己都没个数,大约有万万缗!只要参知放了我,定当双手将财帛的位置双手奉上!”

韩昉终于露出了贪婪的目光,说道:“真的的有吗?”

“真的不能再真!”杜充赶忙点头。

韩昉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真的,那杜充你还是告诉我的比较好。”

“你不放了我,我是不会说的。”杜充用力的摇了摇头,这是他最后的活命的依仗,怎么可能随便说出口?

韩昉眯着眼点了点头,大声的喊道:“来人!”

杜充不说,韩昉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他需要给大宋立功,来保证来日自己投靠大宋的时候,有足够的依仗。

宇文虚中在金国干了多少对大宋人来说,完全不能接受的事,但是依旧被大宋皇帝委以重任。

是因为宇文虚中做了更多对大宋有益之事。

但是送杜充到大宋,实在是风险太大,他肯定会暴露,而金人的残暴,他会面临怎么样的下场?

杜充在荆湖两路搞得民怨四起,逼反了曹成杨幺等人,声势浩大,甚至连韩昉都有所耳闻。

而孔彦舟是杜充的手下,敛财工具人,孔彦舟伏法的时候,查抄的财帛根本不足以和两路的财富相提并论。

钱去哪里了?韩昉找到了这个答案,在杜充手里。

这些财货都在大宋境内,金人就是知道了,还能跑到大宋去取吗?

两名黑水司的探子,走了进来,齐声问道:“参知有何吩咐。”

韩昉指着杜充笑着对两个探子说道:“杜充说他藏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让他说出来,告诉大帅和陛下。”

“最近黑水司不是仿照大宋皇帝那边,弄了口黑棺材吗?拉过来,正好试试。”

韩昉乐呵呵的说着,而杜充已经吓得面如土灰,摔倒在地,连续往后退了几步,对着黑水司的探子声嘶力竭的喊道:“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赵桓现在既不在来州,也不在辽阳,而是越过辽河,来到了沈州。

沈州。

沈州是燕国将领秦开率军驱逐东胡,筑的土城,名曰候城。候,斥候,瞭望之城。

在秦汉时,沈州被称为侯城,隶属于辽东郡,同样也是辽东郡中部都尉的治所。

唐朝时候,唐太宗征伐高句丽,打下了侯城,将侯城改名为了沈州。

沈州、辽阳各取一字,就是沈阳。

赵桓越过辽河,来到沈州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他要在这里建行在!

完颜宗望还想跟自己玩画疆而治,他在想屁吃!

第六百七十六章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辽阳,沈州一江之隔。

沈州金军本来以为大宋皇帝今年不会越过辽河。

可惜岳飞在堪舆图上寻摸了半天,最终还是觉得沈州的地理位置,最适合官家的行在战略。

两个人一合计,就把行在的位置,拍在了沈州的位置上。

岳飞乘船,气势汹汹的逼近了沈州,把沈州的金军守军吓得魂飞魄散,脚丫子不挨地,连夜就转进回了会宁府。

岳飞追的时候,仿佛听到了金人在喊【岳飞打过来了】的号子声,让岳飞觉得莫名其妙。

“岳飞呀,朕还以为沈州还要打几天的时间,没成想一天就拿下了。好好好!大大有赏。你说咱们是不是再进一步,打他的黄龙府?”赵桓指着堪舆图上,黄龙府的位置,兴趣盎然的问着岳飞。

岳飞眨巴眨巴眼,看着极度膨胀的赵桓,略带为难的说道:“臣以为不妥。”

“黄龙府和会宁府路途遥远,辽东郡刚刚拿下,盗匪、流寇数不胜数,百姓苦不堪言而乡吏甚乱,官家此时打黄龙府,二十万人的粮草补给困难,实在是有些过于冒进。”

赵桓还是不甘心的说道:“咱们今年就打到这里了?”

岳飞在堪舆图上点了下和奉圣州(张家口)军堡面对面的乌沙堡,临潢城与坤仪州说道:“金人在乌沙堡折两万精卒,可是在临潢城、坤仪州、辽阳城三地,仅仅在行辕折万人,剩余的死伤,皆为签军,金人精锐依旧有善战之力,臣以为,官家还是不能小觑金人。”

“臣以为此时兴兵,我大宋军卒已经连续征战四年,金人乃是强敌,不可生骄躁之心,这是官家教给臣的。”

赵桓终于知道为什么宋太宗会输了。

岳飞这一连串的话,赵桓听的脸上无光,有点打自己脸的感觉。

老子是皇帝,你说话客气点,婉转点呀喂!

但是不可否认,打仗的事,不在行,很容易出问题。

怎么看大宋连战连胜,半年的窗口期还有俩月,他想着更进一步,但是岳飞很显然明白,此时再战,恐有巨变。

而且岳飞还有军令要驰援后套磴口,这两件事就冲突了。

两线作战很容易出现纰漏,岳飞的直言,让赵桓的脸色不太好看。

【历史事件提醒:太宗得鹞,绝俊异,私自臂之。望见郑公(魏征),乃藏于怀。】

【公知之,遂前白事,因语古帝王逸豫,微以讽谏。语久,帝惜鹞且死,而素严敬征,欲尽其言。征语不时尽,鹞死怀中。】

【是所谓太宗怀鹞,桓典乘骢。嘉宾赋雪,圣祖吟虹。】

得亏是赵桓读古文时间久了,这点文绉绉的话,自然能看的明白,大概就是说的唐太宗得到了一只非常神俊的鹞鹰,私下里放在手臂上玩耍,正好魏征来了。

唐太宗赶紧藏在了怀里,魏征看出来了太宗怀里有只鸟,故意把事情说的很慢,唐太宗最后捂死了神俊的鹞鹰。

四大明君的历史典故,太宗怀鹞,桓典乘骢。嘉宾赋雪,圣祖吟虹。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听不信是混蛋。】

赵桓看着眼帘的字幕,反复告诉自己要做明君,岳飞说的很有道理,既然不宜和金人动兵,那就暂时占了沈州,来年再做图谋就是。

“既然不宜和金人动兵,那之前岳将军问朕打西夏到什么程度作甚?”赵桓疑惑的问道。

“西夏不过蟊贼也。”岳飞笑着解释道,打金人那自然需要全力以赴,打西夏如同度假。

西夏很弱很弱,若不是大宋朝中党争甚剧,西夏还在不在,还是疑问。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岳将军也不要有轻敌之心呀。”赵桓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自己飘了想着黄龙府,被岳飞说了一顿。

赵桓借着话,点了岳飞一句,算是还了回来。

男人的乐趣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赵桓借着后世大能的话又教育了一番岳飞。

岳飞俯首说道:“官家妙语连珠,谨记官家教诲。”

“沈州行在,扫清周围流匪群寇之后,就着手准备建城,岳将军知道朕的决心,明年朕要在沈州,看着岳将军彻底消灭金人!”赵桓指着沈州的位置说道。

他用的是消灭而不是打败。

太原城外累累白骨,时刻出现在赵桓的梦里,忠魂铭的低吟时刻响彻耳边,他始终不忘记,那是大宋之耻。

本来赵桓打算在本溪建立行在,可惜本溪是个矿山,建了行在,交通不便,而且矿山因为种种原因,人丁不旺,用工部的话说就是不宜聚气。

岳飞依据地势,依山傍水的沈州最为合适,工部对于沈州没有意见,只是还是原来的问题,沈州金人占着,是金国的。

建行在,难道和金国商量着来?

赵桓考虑再三,决定把过去的瞭望之城的沈州,变成大宋再次攻伐金国的桥头堡!

岳飞一晚上就把沈州拿下,给赵桓用来建行在。

官家看上的东西,当然要拿下来!

在秦汉时候,辽东郡中部都尉的治所就是沈州,沈州虽然依旧是个围不过七里的小城,但是周围聚集了无数的百姓,此地依山傍水,是个风水宝地。

城外聚集着无数的百姓,民宅数里,这种延绵数里的景象,赵桓仅仅在汴京、燕京、太原、大同府这些地方见过,其余城池城墙内的地方,都够用了。

“千年聚气一朝散。朕有些担心拆了侯城,沈州这座城,会不会百年之后,被人称为昏政。”赵桓看着窗外沈州的城墙,有些犹豫的说道。

同样是春秋时就已经建成,同样是聚气千年的被毁城的还有太原城。

赵桓深深的记得自己对晋阳城那座一千四百多年的大城的可惜,还记得太原城外那连绵数里的废墟。

“官家又不是拆了不建城了,而且依靠燕京、太原城的拆建的经验,这次的沈州拆建,百姓怕是要笑的眉开眼笑了。”赵英善经营,弄的尚膳楼遍及大江南北,他对沈州的拆建已经预料到了那种盛况。

发财全靠拆一字。

赵桓看着太原城和沈州城两个位置,自己和宋太宗赵光义的行径,如出一辙,都是毁城,但是其结果却大不相同。

第六百七十七章 活着浪费空气

赵桓查阅了宫廷的档案。

赵光义本来毁掉晋阳的目的,自然是毁掉太原的龙脉。

但是他也太原的地理位置多么重要,让风水大师看了地理位置之后,选了新的位置修城。

只不过修着修着,赵光义在北方战事不顺,连带着太原修着修成了围十里的小城。

后世的子孙反复修修补补,最后定名太原城的时候,依旧是个围不过十里的小城,远不如当初围四十里的超级大城。

赵桓非常害怕,自己毁城也毁成赵光义,后续战事不顺,无以为继。

不顾赵桓拆的是一个七里小城,要建的是围二十里的大城。

岳飞琢磨了很久,总觉的以现在大宋的军力,固守目前的局面,没有什么难题。

尤其是金人在缺乏攻城手段和方略,尤其是大宋有用重型投石机以及投石机的轰天雷,神威镇远大炮和蒺藜炮的前提下,守住目前的局面,问题不大。

赵桓有点担心自己急功近利的心态,影响到后世战局,但是岳飞还是肯定了官家的谕旨。

这个瞭望之城,新建成的沈州,一定会成为这片沉寂许久的黑土区上最瞩目的城池。

“岳将军,这是朕关于之前黑土区的最终决议。”赵桓拿出了一道札子递给了岳飞,反复说道:“这是朕能够接受的最大的限度,不能再让步了。”

岳飞打开看了半天,才无奈的说道:“官家你这个换汤不换药呀。”

赵桓给出的条件是这次攻伐辽阳的最大收益,黑土区的确归为内帑所有。

但是其用途,都是免租租给大宋的军卒。

地是大宋皇帝的,种地的是大宋的军卒,但是免税,三十年为一期,用来奖励那些奋战军卒们。

转了个圈,赵桓最后还是把黑土区分给了大宋的军卒,这就是岳飞说的换汤不换药。

赵桓无奈的说道:“朕是不愿意寒了天下百姓和军卒们的心。”

岳飞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说道:“那这个黑土区臣建议,稍微留给点运送军粮的民夫、免费周转粮草的富商、兢兢业业未曾渎职的转运司的官员这些人,普天之民,共沐圣恩。”

普天之民,共沐圣恩?

赵桓看着浓眉大眼一脸书生意气的岳飞,颇有些玩味的说道:“朕记得你和宇文虚中关系不错。”

岳飞疑惑的问道:“臣除了和孙翊不太对付以外,其他的大臣武将,臣未曾得罪分毫,和宇文相公关系好,是在山海关前共同征战的时候,交通要好。”

“那时候,山海关还叫榆关。”

“若是官家觉得臣长袖善舞,善于钻营,那臣也无话可说。”

赵桓笑着摇了摇头,他一直以为岳飞是一个浓眉大眼耿直军汉,而历史上他的悲剧,太过悲情,让赵桓也没有关注过岳飞其他的性格。

直到此时,赵桓才知道岳飞为人处世,那不是一般的圆滑。

赵桓笑着摇头说道:“朕不是说这件事,朕说的是宇文虚中在金国七年,演技卓绝,你怎么就没跟宇文虚中哪里学习下,如何提高一下自己的演技?”

岳飞满脸疑惑的看着皇帝,这话从何说起?

“普天之下,共沐圣恩,是李纲给你写信里的话吧,朕这里说不通,就让你说。”赵桓笑着说道。

岳飞很忙,他读书识字甚多,但是本质上,他是个军将,咬文嚼字戳皇帝的点这种事,文臣更加擅长。

岳飞刚才眼神一亮的模样,动作不到位,神态不够自然,这要是试镜,肯定无法通过。

岳飞尴尬的摸了摸脑袋,相比较演戏,劝谏这种事,他更擅长打仗。李纲给他的书信,也让他极为为难。

“李太宰说官家是一个兼听明君,关于黑土区的安排,肯定会问臣的意见,臣以为,李太宰说得对。”岳飞不经意间给赵桓带了一顶兼听的高帽子。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赵桓笑着说道:“三十年一期,就按你说的,留一点给其他人。”

赵英急匆匆的从行辕之外走来,手里拿着一封密报说道:“官家,韩昉差人送来的密报。”

赵桓打开了火漆封死的书信,将书信里的内容通读一遍,将书信排在了地上,愤怒的说道:“这个杜充,朕必杀此獠!什么东西!”

在书信里,韩昉交待了他埋下财货之地,就在两浙路上,藏匿于一座深山的废弃庙宇之中,此地本来知道的人不少,但是知道的人都被杜充离开两浙的时候,全数杀掉了。

而杜充交待的第二件事,就是杜充亲自打开了临安的山城大门,放范汝为进了临安的山口。

当初赵构还在糊涂着呢,范汝为就杀到了临安,就是杜充亲手操刀,放范汝为进了临安防区。

当时的范汝为投靠了金人,在金人的授意下,他就这样阴了一手赵构。

让赵桓如此生气的原因,就是杜充交待的财货的数字,万万缗。

这都是荆湖两路百姓数百年攒下的家财。

被杜充和孔彦舟两人搜刮到官逼民反的地步,可想而知,当初是怎么在荆湖两路搜刮地皮。

“孔彦舟已然伏法,这个杜充,逍遥法外这么久,朕绝对轻饶不了他!”赵桓依旧气呼呼的说道。

早就知道这是个奸人,没成想,还有人能活的这么恶心人。

活着浪费空气,赵桓一直以为是一句夸张的话,现在看来,真的存在这样的人。

赵桓的大庆推迟了三天,是因为金人为了和大宋和谈,把杜充送到了沈州。

金人最终也没能体面的把杜充送到大宋,还是由宗亲亲自看押,送到沈州。

沈州正在毁城之中,河间、山海联军驻扎在不远处。

交接的地方,就在辽河北岸,水波涟漪偶尔还会有鱼儿跳出书面,周围了芦苇荡里,有无数的飞鸟在其中繁衍生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杜充机关算尽,也未曾留住自己性命。”赵桓看着越来越近的金人马队笑着说道。

这个马队早就在关隘的地方,接收了监察,身上绝对没有武器。

而押解杜充的金国宗亲,正是完颜宗望。

第六百七十八章 岳飞蒙冤的真相

赵桓本来安排的是让岳飞和完颜宗望谈判,突然想到了曹操旧事。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为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琰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

说的就是曹操自封魏王加九锡,有一次接见匈奴使者,自以为自己的样貌,不足以震慑匈奴,所以让手下人代替,他自己亲自捉刀立于旁边。

朝见完毕之后,让间谍问匈奴使者,使者说坐在榻上的魏王,雅望非常,但是榻前捉刀之人,才是真英雄。

曹操一听,这是个明眼人呀,就把这个使者给杀了。

而后曹操捉刀的典故,就变成了一个捉刀代笔这个词的来源,等同于后世的“枪手”。

赵桓没有让岳飞演皇帝,在大宋这个环境下,岳飞敢演皇帝,大宋朝臣的唾沫星子能把岳飞淹死。

但是赵桓自己换了身衣服,装成了刀笔吏的史文官,坐在岳飞旁边,他要见见这个和自己做了四年对手的完颜宗望。

“这完颜宗望胆子倒是真的大呀,这和谈居然亲自来,不怕朕一时兴起,杀了他?”赵桓看着由远及近的金国来使问道。

赵英一听这个赶忙说道:“官家,完颜宗望巴不得官家现在砍了他,他不是那个先迈左脚进来州城的金国使者完颜宗辅,若是完颜宗望死在了沈州,那金人必然愤恨,不宜杀之。”

上次那个先迈左脚进城的金国使者,虽然有着一长串的名头,但是其在金国,并没有多重的分量,但是完颜宗望可不一样,这要是死了,那金国现在散成沙的局面,就会改变。

赵桓看了一眼赵英,说道:“你见过刀笔吏史官还有秘书的?赶紧下去,一会儿完颜宗望就看出来了。”

岳飞无奈的看着官家,匈奴使者没见过曹操,玩这一手,当然能玩得来。

但是金国黑水司的探子,连汴京皇宫都能渗透,难道连皇帝的一副画像都没有吗?

大宋有图画院,能够把人画的栩栩如生,难道金国就没有类似的职院了吗?

不过岳飞看官家玩心正在兴头,也没有阻拦皇帝的这个玩闹。

这是在大宋军营!沈州已经是大宋领土!

官家在自己的地头上,还不是想怎么玩怎么玩?

完颜宗望进了行辕大门,看到了坐在主位的岳飞,又环视了一圈军将,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刀笔吏的身上。

他眉头紧蹙的看着那个抓着笔的史官,探着头看了下。

赵桓非常淡定的研着墨,准备记录文书,他的演技可不是岳飞这种没有经过培养的人。

他曾经在文德殿里和宇文虚中互飙演技!

那演技也是一等一的强。

完颜宗望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跪到地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说道:“金国辅国大臣、完颜阿骨打三子、金国魏王斡鲁补,汉名王宗望,拜见大宋皇帝,大宋皇帝万福金安,福寿永泰。”

赵桓疑惑的看着岳飞,自己演的刀笔吏不像吗?

完颜宗望身后的两人,同样跪在了地上,行礼。

岳飞站了起来,把主座让了出来,他猜到了这个结果,只不过不好打扰官家雅兴罢了。

赵桓将笔放在笔架上,一脸不高兴的说道:“一点都不好玩。”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完颜宗望,五体投地可是大礼,这在大宋,除了新帝登基、祭祀社稷宗庙,朝臣们是不会行这种礼节的。

赵桓坐在了主座上说道:“平身。”

这话赵桓觉得很陌生,他平时都很少说这种话。

“你怎么看出来是朕的?哪怕是有图画院的画工描画朕的样貌,朕一身文官服饰坐在旁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赵桓疑惑的问道。

完颜宗望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金人没有失去勇气,他同样也没有,他今天能来到这里,就是勇气的证明。

完颜宗望将手缩在袖子里,他始终认为金人当兴,就是金人虽然注重脸面,但是更注重生存。

他想活着走出大宋行辕,他同样想带着金人活下去。

他笑着说道:“臣向汉学,曾经和山间云游道士们,学过一手望气之术,官家英气逼人,头顶云气弥而不散,自是大贵之人。”

“较之于岳将军云气更盛几分,而这行辕里,能比岳将军更贵之人,唯有大宋皇帝了。”

望气术?

赵桓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顶,除了空气一无所有,这完颜宗望打不过大宋,开始玩起来封建迷信了?

“陛下头顶之云气,为龙为虎,成五彩,此乃天子气也。”完颜宗望笑着解释着。

岳飞摇头说道:“左右不过是相面之术罢了。”

岳飞跟官家解释了一番这望气术的玄学之术,岳飞本身在汤阴就做过一段时间的汤阴无敌,对于这种江湖玄学,自然是了解的比较多。

大约就是看人相面的江湖把戏。

“也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相面之术?”赵桓这才了然的说道。

“臣将杜充带来了。”完颜宗望让身后两人将杜充带进了行辕,说道:“此人正是杜充。”

杜充长的太奇怪了,贼眉鼠眼,长得很丑,太过独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长相,想找个类似的人替换,实在是太难了。

“官家,官家罪臣杜充,拜见官家。罪臣一时糊涂,万望官家赎罪。”杜充见面就是磕头虫,哼唧哼唧的磕了好几个头,连头都磕破了。

【历史事件提醒:杜充死于绍兴十一年,在绍兴议和之后,《绍兴和议》之中,大宋这边死掉了岳飞,而金国那边,杜充在《绍兴议和》签订时死去。】

【杜充弃守建康(今南京)投降金人,酿成了金人搜山检海抓赵构,赵构对其恨之入骨,但杜充人在金国,赵构鞭长莫及。】

【绍兴议和,岳飞蒙冤,杜充伏诛。】

赵桓嘴角抽搐,赵构这货,是怎么做出岳飞换杜充的决定的?!

第六百七十九章 甚似蜀后主

赵桓开手指头认真算了算,自己当皇帝也四年多了,身边的大臣都是竭尽全力的照顾。

虽然平时里,文臣没少做恶心自己的事,但是赵桓都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什么。

都是利益为先,为了钱,为了地,为了名声,为了权势,不外乎这些东西。

但是他始终搞不明白,赵光义、赵佶、赵构这些皇帝的脑回路。

岳飞和杜充换,这怎么算都不合适呀。

“尊敬的大宋皇帝,请问这份礼物您是否还满意?”完颜宗望笑着说道,他的眼神里带着期盼,金国太需要这个缓冲期了。

而此时的大宋,也需要消化刚刚占领的土地,同样需要一段缓冲期。

但是赵桓的眼神里带着玩味,他看着完颜宗望说道:“满意?朕,不满意。”

“杜充不是我大宋朝臣吗?金国随意的收纳我大宋的朝臣,现在还回来了,就让朕满意了?”

“当初金国大兵犯边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金国叛臣张觉,郭药师的好友,我大宋当着人郭药师的面把张觉杀了,把人头送到了金国,把张觉带来的平州还了,你们金人不是照样大兵犯边。”

“现在问朕满意不满意?你这是欺负朕记性不好?!还是在欺负我大宋皇帝脾气好?!”

赵桓越说越气,拍着面前的案几,猛的站了起来。

“官家息怒。”赵英赶忙上前搀住了正在愤怒的大宋皇帝。

张觉之事,实在是大宋的伤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官家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

赵桓发脾气的时候,整个行辕都是一片死寂。

而大宋的大将们,连同岳飞等人都低着脑袋,张觉带着平州和山海关投靠大宋,将整个燕山防线全部收归大宋所有。

但是当初赵佶的抉择是先送了个假人头给金人,糊弄金国大臣,被金国黑水司发现之后,糊弄不了,又在燕京路的总管郭药师的家里,把人的生死之交斩首于家门之中。

这事,办得糊涂。

赵桓冷笑了一声,对着完颜宗望说道:“什么是道义,拳头大才是道义!”

“现在我大宋打的金国抱头鼠窜,就是我大宋的道义!我大宋康王赵构和左丞李邦彦去金兵大营议和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和他们讲道义!”

“哼!”赵桓一甩袖子,离开了行辕,剩下的事情,交给朝臣们去扯皮,他才懒得和完颜宗望继续磨嘴皮子。

赵桓走到后苑看着巨大的堪舆图,似乎是在问赵英,也似乎是在问自己:“朕的脾气是不是不大好,外邦来使,当庭喝骂,显得是不是很没有风度?显得大宋皇帝气性太小,不足以彰显天国威严?”

“但是朕就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我大宋汴京陈州门那数万军民,太原城连绵数里的废墟,燕云十六州和勾注山麓遍地骸骨,朕,都亲眼看见了,每次见到金人,仿若那些人都在朕的耳边低吟。”

“他们仿若不停的吐出两个字,报仇。”

赵桓的喃喃,赵英压根不敢回应,这是天子在反省自己是否失言,不过他想了想,从来另外一个角度说道:“其他不敢说,但是我觉得官家有一点说的不好。”

“哦?哪一点说的不好?”赵桓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赵英笑着说道:“当初李邦彦和赵构在金兵大营里,完颜宗望还弄了一大堆美妇伺候他,道义讲没讲不知道,但是美妇的事,康王倒是很喜欢的。”

赵桓无奈的摇头,李邦彦从金人大营回来时交待,当时赵构在金人大营里,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

说赵构【甚似蜀后主】。

“我觉得李邦彦是在夸赵构,人刘禅不必他强?”赵桓摇头说道。扶不起的阿斗,了解那段历史的人都只会当成一句戏言。

风雨飘摇的蜀汉,真的尽力了。

“依卑臣愚见,再从官家的教诲来看,天国威严,是靠拳头打出来的,打赢了,才有天国尊严。臣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赵英乐呵呵的说道。

这是大宋的地头,官家是大宋天子,别说发个脾气,就是真的砍了完颜宗望,朝臣们也只能想办法给官家处理后续,而不是怨怼官家。

皇帝说的,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天国威严呀。”赵桓喃喃的说道。

而赵桓离开之后,一直低着头的大宋军将们,抬起了脑袋,官家数落自己爹办得恶心事,他们当然要低头表示一下,他们没听见。

至于有没有羞愧,当时的大臣军将又不是他们,现在的官家也不是当初的太上皇。

完颜宗望茫然的看着如同饿狼一样的大宋军将,疑惑的问道:“那这议和之事,谁来住持?”

韩世忠笑着说道:“俺们,都是些军汉,乡野匹夫,哪里懂这等议和大事?自然是有朝中派出大臣前来议和。”

岳飞看了眼空出的主座,那是官家做过的地儿,他可不能再坐了,那是僭越。

岳飞点了点桌子,示意行辕中全部安静下来,说道:“在朝中大臣来之前,我先给金国使者透个气,我大宋皇帝之所以答应和你金国的这次和谈,是不愿意看到天下百姓生灵涂炭,所以才有了这次议和。”

“那是天恩圣眷恩义四海,官家仁善之举。此次和谈的基调有三,其第一,就是金国去帝号,化番外之地为郡县。”

岳飞的这第一条就让完颜宗望眉头紧皱!

去帝号,他有所准备,奔着和谈目的来的他,在和完颜宗翰通气之后,已经决定了去帝号。

但是岳飞这句话的后面,化番外之地为郡县,这句话才是重点。

完颜宗望这才有些恍然,他还是小瞧了大宋皇帝的决心,那个爱玩爱闹的大宋皇帝,对金国的意图,压根就不是他认为的辽东郡,而是金国全境!

这一发现,让他的背后生出了一层冷汗。

完颜宗望皱着眉头接话道:“金国之地域多为苦寒之地,大宋拿去也是无用,还得补粮赈钱以补这些地方的亏空。”

岳飞淡然的说道:“这是大宋国政,就不劳金国使者操心了。”

“其二,就是金国宗室完颜家,举家搬往大宋帝陵守陵。”岳飞的话,无疑炸雷一样,响彻完颜宗望的耳边。

第六百八十章 天下何人不通宋?

尤其是岳飞提到了北宋皇陵,黑水司的察子,曾经向完颜宗望汇报过大宋皇帝的行踪,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宋皇帝都会去皇陵祭祀。

而那边皇陵,除了赵匡胤的坟没有被挖以外,其他的大宋皇帝到现在依旧暴尸荒野,任由野狐啃食。

不管是完颜宗磐撤出临潢府,还是完颜宗望撤出辽阳府,其实都抱着一丝大宋皇帝不会赶尽杀绝的侥幸。

但事实现实就是,大宋皇帝压根就没打算真的议和,只不过借着这个机会,让旧经历战阵的军卒们休息一下而已。

完颜宗望从谈判的两条底线上,判断出了大宋皇帝的意图,而且是堂而皇之,没有任何掩饰的压迫性的意图。

“这第三,金兵必须在签订合约之时,全数解甲入宋以做劳役。”岳飞非常平淡的讲出了大宋皇帝的意愿。

完颜宗望闭着眼睛,思忖良久,陡然睁开了双眼,问道:“大宋皇帝真的要赶尽杀绝吗!有必要吗?!”

“官家那里我不清楚,但是就以我觉得,很有必要。”岳飞淡然的回答了完颜宗望的质问,并且利落应当。

岳飞回忆着说道:“你们金国那个大将名叫完颜娄室,曾经误会我姓汤阴。汤阴岳飞。”

“那是个很能打的人,官家说那是你们金国的战神。不过好消息是他死了。”

“我在相州汤阴的时候,亲眼看到了金兵南下时候带来的霍乱。赶尽杀绝吗?国战皆如此。”

岳飞这句国战皆如此,让完颜宗望深以为然。

金国灭掉辽国的时候,耶律家族全家被追杀,耶律大石的西进,完全不是他自己的本意,被克烈部打败是一部分的原因,在被克烈部打败之前,他就已经早就准备好了。

其根源,还是惧怕金人灭其族。

金人在侵略大宋的时候,可曾手下留情?

山阴县一整个县的男子被屠掠,女子被劫掠到了金国,至今未归。

勾注山下,多少冤魂?

金人逞凶之际,也未想过大宋有挺过去的这一天,而这一天到来的时刻,完颜宗望才明白,什么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完颜宗望一语惊人。

答应了?

岳飞可知道赵桓条件的苛刻,让金国宗亲去守陵,再加上勾注山上的雕刻,解散金军,完颜宗望居然答应了?

韩世忠和岳飞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么苛刻的条件都肯答应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岳飞示意韩世忠跟自己出来,他笑着说道:“既然西帅已经答应了,那就等朝中大臣到了,拟定好条约之后,再议不迟。”

“已经为金国使者准备好了住处,一路车马劳顿。”

岳飞和韩世忠走出行辕,两个人连眼神都没打一个,一溜烟猛跑,来到了后苑,找到了正在堪舆图上发呆的官家。

“官家,完颜宗望答应了条件,恐怕有诈。”岳飞略带几分气喘的说道。

“答应了?”赵桓看着岳飞,眉头紧蹙的说道:“着手令韩昉查清楚,金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官家,韩昉上次来信的时候,说完颜宗望已经在怀疑他了,他的行动受限,而且金人太过机密的事,他恐怕也不能搞清楚。”赵英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韩昉当初的札子说道。

“你这袖子有点意思,揣了不少东西呀。”赵桓接过了札子。

看完札子的赵桓,问道:“咱们大宋在金国皇城司的力量,能不能动起来?金人既然如爽快的答应了如此羞辱性的议和条款,那肯定是有所图谋,必须要搞清楚他们的最终目的!”

赵英略有几分尴尬的说道:“宇文相公不在金国后,皇城司的察子们就散成了一团沙,就是韩昉接手之后,不管是人员配给还是规模,都远逊于当初宇文虚中在的时候。”

“尤其是宇文虚中将一部分金国皇城司交给了林幼玉去掌管,一分为二。”赵英第一次在皇帝需要他的时候,表现出了自己的无力。

赵桓心事重重的说道:“那就交代一声吧。”

韩昉乘坐车驾回到家中的时候,下马车的时候,下意识的来回看了两眼,这两眼,险些把他看花了眼。

他总觉得周围都是金人的黑水司的暗哨,但是又看不出谁来,街上人并不是很多,但是每个人都有嫌疑的时候,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等到回到书房的时候,韩昉下意识的想到了当初的宇文虚中。

宇文虚中做间在金国之时,完颜阿骨打应该是知道其心怀故国,故意在某些重要活动中作祟,比如海上之盟。

但是依旧委以重任,并且积极和大宋结交,有些故意放他在身边为间的可能。

但是完颜晟这几年,宇文虚中在朝中也没少被怀疑,他是怎么打破敌人对他的这种怀疑的态度的?

韩昉打开了手中蜜蜡丸,打开了其中的书信,端详了半天,才无力的摇头说道:“臣做不到呀。官家。”

他是一个汉儿,当初辽国灭亡之时,他想要第一时间投靠的是大宋,而不是金国。

当时辽国情势危机,韩昉作为辽国使者,面见了阵前的童贯,并且希望其可以收留无处可去的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是一个无害的人,收留耶律延禧,对燕云十六州的主权和稳定,有着积极作用,并且还能够执行大宋皇帝赵佶的谋边攻略,劝降为主的推动。

相比较野蛮的金人,他更希望大宋文明之国,能够统治燕云。

可惜。

对于大宋皇帝派给他的任务,他表示他真的做不到。

他不是宇文虚中,他做不到宇文虚中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他现在很害怕,金人已经开始怀疑他。

他更想要的是能够赶紧溜走。

“家里人都送走了吗?”韩昉看似自言自语,但是从阴影中闪出一个人影说道:“基本上都走干净了。我说,韩参知呀,你不必如此慌张,金人他不敢把你怎么样。我都在你这边,你怕什么。”

如果凌唐佐在此,他绝对会认识此人!

当初在金人大营,完颜宗望的身边,凌唐佐欺骗完颜宗望的时候,就见过此人。

黑水司都知。

第六百八十一章 韩昉的义无反顾

黑水司的都知和大宋皇帝身边的赵英职位等同,但是金国与大宋不同的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引入宦官制度。 : :

此人是一名金国人,名叫蒲翰。

通古斯语翻译语境的话,大约就是芦苇丛里的鸬鹚。

但是这位鸬鹚都知的处境,可不如赵英生活的那么舒适。

相反,因为黑水司在大宋国境里的活动,连连失利,在上京路的策反辽国旧族也是屡屡失败,反而遭到了上京路赵鼎的强硬打压,他现在的处境变得极为尴尬。

和赵鼎、宇文虚中这样的对手过招,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在经过多次试探和接洽之后,韩昉将这名鸬鹚收到了自己的麾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金国大难将至,韩参知早早的搭上了大宋这条线,还在这等关键的时刻,拉了某一把,某自然会想办法保护韩参知的安全,毕竟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还有我请了个汉人先生,给我起了个名字,曰王鹭。”这名都知非常自豪的说道。

鹭?那还不是鸬鹚?

这王姓倒是可以理解,取自完颜二字。

“官家这封书信想要我们搞清楚,完颜宗望答应那么苛刻的条件的理由。”韩昉叹气的说道。

王鹭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若不是完颜宗望回到会宁府,国事繁重,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人手,这王鹭现在早就被丢出会宁府喂野狼了,还能留到现在?

他能保得住的自己?

韩昉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着,本来也没什么期待。更新最快 手机端::

王鹭的脸色极为犹豫的说道:“韩参知,你知道我前段时间接连办事不利,已经被西帅嫌弃,职权都被架空了,最近完颜宗望已经很少召见我了。”

“不过韩参知,多少我还是有几个心腹,可以把韩参知从刘家的事摘出去。”

韩昉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叹气的靠在椅背上。

官家的政令需要完成,但是现在他的处境极度困难,也没有趁手的人可以用,这让他陷入了困境之中。

“不过之前我还当值的时候,打听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消息,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去年向宁古塔调遣了一批工匠。”

“再加上最近很多人,尤其是金兵,都在向着宁古塔方向集结,我觉得很奇怪,韩参知可以向这个方向打听一下。”王鹭也只能提供一些模糊的线索,他也不清楚,能不能帮到韩昉。

现在两个人彻底绑在一条船上,消息共享是最基本的做间的原则,否则薄弱的信任基础,就会彻底打破。

韩昉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信息,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因为他每天能收到太多似是而非的情报,若是每一份情报都进行追查,那再多的间谍都不够用。

他叹气的站了起来,他准备启用一条暗藏了很久的线,这是他最大的依仗。

哪怕是金国的间谍,全数暴露,他都要完成官家的任务!

还没走到门口的韩昉忽然站定,脑中灵光一闪,盯着王鹭问道:“你确定是宁古塔方向吗?”

宁古塔是金国的一个很重要的粮仓,那里地势平坦,同属于黑土区的范围之内,物产丰富。

但是他在金国做官数年,却知道宁古塔还是金国最大的造船的地方。

他刚才脑中灵关一闪,一闪而过的画面,是当初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初次来到会宁府,在会宁皇宫里的第一次朝会时候,完颜宗翰在堪舆图上点的那一下。

当时他的角度很难看清楚完颜宗翰点的是哪里,刚才王鹭提到了宁古塔这个地方,那个画面莫名的出现在面前。

他匆匆的将桌上的纸张挪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破旧的金国堪舆图,闭着眼回想着当初完颜宗翰点出那个位置的角度。

试探着模仿着戳在了堪舆图上,不过他睁开眼的时候,自己都笑了。

他的手指摁在了金国之东的无垠大海之上。

他这一指头,歪了。

“宁古塔方向驻兵,大规模集结了军队到宁古塔,还有工匠,到底是在准备造船逃海,还是准备在宁古塔和大宋决战”韩昉将堪舆图收了起来,除非去问完颜宗翰本人,否则乱指,绝对不可能指的出来。

“我认为若是完颜宗望真的想决战,就应该在辽阳,而不是在宁古塔。那地方地势平坦不假,但是地形并不是特别优势。”王鹭摇头说道。

“逃海?从哪里逃?冬日里整个北境漫天冰雪,海港结冰,怎么可能逃走?而且能逃的了多少?十万,二十万?还是三十万?”韩昉依旧想不通完颜宗望的想法。

王鹭听到韩昉如此说法,也是点头说道:“可能只是一次普通的军卒调动吧。毕竟那里有一座粮仓,派些兵马过去守一下,理所应当。”

“哪怕不算藩属,仅仅金人就三百万人,能造多少船,能跑到哪里?”

韩昉也是如此想法,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互相叹气了一下,陷入了寂静当中。

两个人的信息都交换完了,依旧不知道完颜宗望到底想做什么。

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的商谈,让两个人如鲠在喉。

“我出门一趟,若是天亮之前,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着这枚金印,逃到燕京,找到宇文虚中,他会凭借这枚金印饶你一命。”韩昉在怀中掏出了一枚金印,这是当初宇文虚中写信策反他的时候,给他的信物。

代表着金国皇城司监事身份的印章。

王鹭颤抖着接过了印章,这是给了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语无伦次的说道:“人人盛传参知性情仁厚,待物甚宽,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我定在此等到天亮,若是韩参知未归,我再去不迟。”

“今日大恩,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韩昉看着作势要跪的王鹭,一把把他拉了起来,极为豁达的说道:“我用你做了不少的事,很多书信都是通过你送出去的。我是个贪财的人,你也送了我不少钱财,权当是你的买命钱。”

第六百八十二章 以性命作赌注

韩昉是一个贪财的人,只不过他信奉的是互利互惠。

韩昉在金国做事顺利,尤其是书信通达无阻,完全是因为王鹭。

金国黑水司在外唯唯诺诺,在内倒是漏洞百出,四处都是窟窿。

本来黑水司就是宇文虚中所组建,当初组建的时候,就埋下了不少的坑,而王鹭并不是一个能力出众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金人而已。

“你走的时候,记得把辫子给剃了,否则很难逃到燕京去,你信我。”韩昉走到门口,忽然扭头说道。

王鹭将帽子摘了下了说道:“早就剃了。这个是粘上去的,一拽就掉了。”

王鹭为完颜宗望出生入死半辈子,结果换来现在这样一个结局,哪怕是弃之不用让其自谋生路,他也不会反叛。

奈何,完颜宗翰能砍了传令官来保完颜宗敏,这些宗亲们手段心狠手辣,王鹭知道自己的命运,为了活命而挣扎而已。

“那就好。”

韩昉打开院门,向着夜幕走去,王鹭就站在原地,看着一往无前的韩昉,眼神中尽是疑惑。

他始终无法将韩昉那个贪财的模样,和现在这种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韩昉其实现在完全可以逃走。

他现在是参知政事,这个官职是从唐太宗时候,唐太宗任命刘洎为黄门侍郎、参知政事之后,正式成为宰相的另外一个称呼。

宰相是什么?尤其皇帝是个幼帝的情况下,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角色。

眼下完颜宗翰已经垂垂老矣,整日闭门谢客谁都不见,而完颜宗望远赴沈州和大宋皇帝会盟,还吃了一鼻子的灰。

而现在的会宁府里,主事的就是那个年仅八岁的完颜亶,还是个应声虫,不管是完颜宗望还是韩昉做什么,完颜亶都只是点头答应罢了。

所以,韩昉完全可以离开会宁府,前往沈州,投奔大宋皇帝,毕竟韩昉在大宋皇帝的心中也是挂了名号的人。

依靠过往大宋皇帝的所作所为,韩昉建立的功勋,完全可以留住性命,甚至能够继续为官一方。

但是韩昉还是选择要完成官家的任务,而不是直接了当的离开。

韩昉顶着狂风离开了自己的府邸,来到了代王府。

金国的太宗皇帝完颜晟病逝,将皇位还给了金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后人,完颜亶的手中,但是金太宗的儿子们,依旧是一字王。

比如这个代王,完颜宗雅。

完颜宗磐、完颜宗固、完颜宗雅是完颜晟病逝之时,成年的三个子嗣。

完颜宗磐、宗固喜兵事,本事不大,但是还是能够带兵打仗。

但是完颜宗雅喜欢礼佛,人称善大王,多行义事,本身也不习武。

韩昉一直想要策反金国宗亲或者和金国宗亲合作,而这个完颜宗雅就是他反复试探的对象。

想要策反一个宗亲,需要更加小心谨慎。

完颜宗雅显然只是一个【种子】,并没有到收获的时候。

种子是他们皇城司的切口,一般代表着还未完全确定其意向心志,但是有策反价值之人。

韩昉很希望和太宗皇帝的后嗣达成某种协定,利用金国宗亲之间的矛盾,彻底的把金国这本来就浑浊的水,搅成一锅粥。

官家曾经给宇文虚中的评价,是谋国之士,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韩昉喜财,也是一个赌徒,不过他赌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换一个后世史书中的谋国之士的评价。

他不想自己的史书上,留下一个贰臣的标签,归到贰臣传的角落里,不为人知。

“宇文相公传我长生之术,以名长生,今日就是践行的时候了。”韩昉站在代王府的门口,喃喃自语的走进了代王府。

从代王府出来的韩昉,面色极为奇怪,别说天亮了,都没过几刻,就从代王府里出来了,并且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依旧满脸的疑惑。

“韩参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王鹭还站在中厅,他还在犹豫是不是直接开溜的时候,韩昉居然回来了。

“我要见的人,一直在等我,并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已经知道了完颜宗望想做什么了。”韩昉面色奇怪的看着王鹭问道:“你知道金国和倭国来往密切吗?”

王鹭摇头说道:“当初完颜宗望和倭国有过接触,前段时间杜充介绍为完颜宗望一个倭国人,行刺王禀等大宋重臣不了了之,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韩昉拿着堪舆图说道:“完颜宗望在宁古塔城造船板,过双城,前往海参崴组装成船。他们要逃海,去倭国。”

“海参崴?”王鹭疑惑的问道。

韩昉叹气的指着海参崴的地方说道:“海参崴,整个北境唯一的不冻深水港。号称北境眼泪。果然呀,还是要逃海。”

王鹭想到了某种可能,愣愣的问道:“那逃不掉的金人怎么办?留给宋人杀吗?”

韩昉沉重的点了点头,王鹭面如土灰的瘫坐在地上,他对金国宗亲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金国始终是一个勋贵世界,勋贵最重要。

从当初完颜宗翰要用完颜斜保换榆关,就已经可以看出来了。

完颜宗雅一直在大宋皇城司的察子登门,因为太宗一系的子嗣,反对这个计划。

代王完颜宗雅,完全没想到居然是韩昉,这个察子是金国宰相!这个职位的间谍差点把完颜宗雅给吓住。

“火速将这个消息送到沈州!”韩昉写好了信件,交给了王鹭。

“那这个呢?”王鹭摊开手,手里是那枚已经握出汗的金印。

韩昉说道:“你拿着,能保你性命。”

“那韩参知不走吗?”王鹭疑惑的说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不走,恐怕有性命之忧。

韩昉已经暴露无遗。

韩昉笑着摇头说道:“你不懂,有时候活着不可怕,死后被人戳着坟包骂上千年才可怕。”

“金国马上要有大事发生,你无须多问,立刻前往沈州,一刻不要停留。”

“你知道那赌桌上输红了眼的人吗?就是我这个模样,我压上了自己能压上的一切,来赌身后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这万一是金人做的局呢?

“要不先撤吧,大宋皇帝的仁善天下扬名,韩参知为了大宋做了不少的事,我相信大宋皇帝会给韩参知富贵一生。”王鹭握紧了手中金印,就像是在握着自己的性命一般。

韩昉脸上挂着笑容,他仿佛在回忆着过往。

韩昉看着王鹭说道:“我们这些汉儿,在燕京时候,在辽国做官,宗族是契丹人,汉儿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肆意打骂杀伤不在话下,就是我这等在朝中被辽国皇帝委以重任的大臣,依旧挺不直腰杆来。”

“我窝窝囊囊的活了大半辈子了,前半生为辽国皇帝做奴,后半辈给金国做婢,现在给大宋皇帝做人,原来做人和做奴婢的感觉,差距如此的大。”

“完颜宗望在沈州和大宋的朝臣们磨嘴皮子,完颜宗翰重伤复发,现在做不得事,最危险的并不是我这个参知,而是完颜亶。”韩昉的眼神里带着笑意。

完颜宗雅的等待,等待的就是眼下这等机会。

“完颜宗磐他?”王鹭目露骇然的问道。

韩昉笑着点头说道:“没错,我猜测完颜宗磐,现在已经从黄龙府赶来了会宁府,他想要做到那个位子上,哪怕一天也好。”

“权势很容易迷惑人的双眼,你懂吗?金国要彻底乱了,我现在根本不能离开,必须将后续之事告知大宋,才能保证大宋方面有正确的应对。”

“疯了,都疯了。”王鹭往后退了两步。

趁着黎明时分,王鹭三步并两步的来到城门之前的客栈,他要等到日头上到正中时分再离开城池。

城门的金人守卫比较疲懒,毕竟身处腹地,早上刚上岗的时候,还会做做样子盘查一下过往行人,但是到了正午时分交接之时,就会变得极为懈怠。

王鹭怀里揣着金印,哪怕是他现在非常害怕,希望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会宁府,但是依旧没有自乱阵脚。

王鹭顺利的通过了盘查不是十分森严的会宁府城门,离城数里之后他才放心了一些,回头看了一眼会宁府。

这一眼,他就看到了打西方扬起了一股漫天的烟尘,王鹭匍匐在地上,耳中尽是马蹄之声。

韩昉估计的没错,完颜宗磐、完颜宗固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燥热的心,从黄龙府自己的防区赶了过来,向着会宁府进军而来!

王鹭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沈州,在和沈州的皇城司察子交接之后,韩昉的信件和印章,也放到了赵桓面前。

赵桓书信已经看完,手里把玩着那枚金印,愣愣的出神。

“官家?那个金人怎么办?他是黑水司的都知,是不是?”赵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桓歪着头看了赵英一眼,说道:“韩昉保的人,这样不合适,他既然剪了辫子,又有韩昉金印作保,派去给王禀和完颜宗干吧。”

赵桓转过头依旧盯着手中的金印,最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韩昉怕是要死在会宁府了。完颜宗磐三兄弟不杀他,完颜宗翰能饶得过他?”赵桓已经不止一次的见到了这种名为气节的东西。

王禀为了复仇、黄彦节为了皇命、韩昉为了身后名、魏承恩为了心安、赵鼎为了志向,陈东、陈昂这些人的脸,不断的在赵桓闪过。

大宋,或者说中原王朝从来不缺少浑身是骨头的人。

赵桓放下金印说道:“给韩昉的孩子恩荫个官员,朕觉得不过分,你写一封札子问问李太宰的意见,没什么问题给一个祗候吧。”

滚滚红尘,人生百态。

每到这种时候,赵桓都觉得自己对宋人的仁善,没有白费。

“诏岳飞面圣。”赵桓心里有个主意,但是自己并不肯定。

岳飞等着大庆,还没有前往河套磴口,他一身常服,面见了官家。

“岳将军,先看这封金国情报,我们搞清楚了金人的动作,他们明年春夏时分就要逃海。”赵桓将韩昉的书信递给了岳飞。

“官家是要臣去黄龙府吗?”岳飞看完了书信,心事重重的问道。

赵桓欣慰的点了点头,知我者,岳飞也!

岳飞面露难色,说道:“官家与臣有黄龙之约。臣也非常想打黄龙府,但是臣以为不妥。”

赵桓的脸色有点奇怪的问道:“还是那个理由,新地人心未定、粮草转补困难、大军连绵征战未曾休息?”

“更多的战功意味着更多的封赏,朕也会在大庆之后,再让你出兵黄龙。”

“朕不是薄情之人,不会克扣军卒们的封赏。”

岳飞看着官家的脸色,也知道这个时候,官家有点气,得顺着捋,但是军国大事,军字当头,岂能儿戏?

岳飞拱手说道:“并未臣不想为大宋立功,而是金人实属强敌,臣不看好完颜宗磐的谋反,完颜宗翰还活着,臣以为此时兴兵,恐有不妥。”

“他们既然要逃海,就让他们逃,来年金人一盘散沙,不正好遂了大宋的意?”

赵桓看着岳飞,略带疑惑的说道:“完颜宗翰重伤复发,闭门谢客,他能起到什么作用?”

岳飞闭着眼思虑了良久,才说道:“完颜宗翰,金国东帅,虽然名义为帅,其实为东朝,其战绩赫赫,能征善战,当初种少保与其博弈,棋高一着将其重伤。”

“但是在临潢,他拖着重伤的身子骨,躺在牛车上,围了王禀一年。他若是在辽阳,而不是在扶余府清缴王彦,这辽阳,不是这么好打的。”

“臣以为步步为营方为上策。”

赵桓点头,算是同意了岳飞的说法,但是略带疑惑的说道:“这么好的机会就此错过,朕,不甘心呀。”

岳飞摇头说道:“这若是个陷阱呢?”

“万一这是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磐联手给我大宋军卒,在黄龙府做的局呢?战阵之间,不厌诈伪。”

岳飞的话如同一阵惊雷一样,将志得意满,誓取黄龙的赵桓,炸醒了。

万一这要是一个局,大宋一只数万人的精卒,在粮草转运不便的情况下,接连大战未曾休息的情况下,钻进了敌人的包围圈里。

其后果……

赵桓觉得自己后半辈子别想睡好觉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 朕先让他跑三十九米!

岳飞看着官家的脸色,就知道官家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谏。

“若真得是局,金人此举,可一举多得。”

“其一,清理了皇城司的察子,让我们对金国两眼一抹黑,宋金两国交战以来,皇城司的情报,屡次立功。若是真的把韩昉为首的皇城司察子一网打尽,受益无穷。”

“其二也引诱了完颜宗磐的反叛,彻底清理干净金国太宗皇帝一脉。太宗一脉始终是完颜宗望、宗翰,完颜亶的心腹大患。”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能坑我大宋军卒,黄龙府不好打,虽然围十里小城,但是金人经营甚久,若是真的设伏,臣以为,大宋军必定损兵折将。还是不出兵攻打为妙。”

岳飞稳稳的说着自己的见解,赵桓不住的点头,有理。

“而且官家,咱们现在打下黄龙府也没什么用呀,孤悬之地,跟当初的临潢一样,不与大宋接壤,打下来,也没有守的价值,也守不住呀。”岳飞小心的说道。

“那就不去了。金人随他们自己闹腾去吧!咱们该庆祝咱们的庆祝咱们的。”赵桓点头说道。

黄龙府这地方,是个心病,正如岳飞所说,那是个政治象征意义大于战略意义的地方,今年没必要。

殴打一下西夏小朋友,它不轻松,不愉快吗?

赵桓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现在不是光脚的了,家大业大地盘大,已经穿上了鞋子,自然不能行冒险之事,岳飞说的是堂堂正正的正道。

符合赵桓说的,拳头大就是道义的基本原则的战略,堂堂正正的碾压过去,王道也。

“那就不打。”赵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以不变应万变,是优势局稳赢的办法。这个时候优势方偷大龙,反而是给对方机会。

“那他们逃海的事?”赵桓有些怒气冲冲的说道。

这件事里,依然有倭国的影子!

赵桓防了克烈部防了很久,包括镇州和静边城部署了重兵,防备的就是克烈部。

毕竟那是从东爱尔兰到倭国闻其名,股颤的蒙古诸部的前身。

但是克烈部非常老实,尤其是大宋和其展开了战略合作之后,漠北诸部的生活水平稳步上升,连连示好大宋。

在宋金之战中,连掺和都不愿意。

但是他没防备的弹丸小国,屡屡给自己上眼药水,他倭国弹丸小国,惹怒了大宋,非把他爪子给剁了不可。

赵桓摸了摸袖子里,关于肃王、景王和倭国人牵连的札子,赵桓的小账本上,又记下了倭国一道。

赵英俯首说道:“官家,倭国那些在大宋作乱的人查清楚了,和平盛清、深田恭子、崇德王,其实没有关系,是那个鸟毛上皇搞的鬼。”

鸟毛上皇?

赵桓一阵恍惚之后,才反应过来,说道:“那是鸟羽上皇!什么鸟毛!”

赵桓都被赵英给气笑了。

“鸟羽不就是鸟毛?”赵英掏出了札子看了半天,才说道:“是鸟羽上皇,臣记错了。”

“官家给崇德王册封的诏书到达倭国,并且开海鼓励海贸,崇德王就接连收到了无数朝臣的靠拢,鸟羽上皇不甘心就此大权旁落,所以才指示了度种之人作乱。”

赵桓就想起了自己家养的那个太上皇赵佶,每天吟诗作对,享受人间繁华,好不快活。

赵佶活的明白,赵桓现在这个文治武功,他还想复政,那就是嫌命长了。

但是自己家的太上皇不捣乱,不代表鸟羽他不捣乱啊!

赵桓这才明白了,为何倭国非要这么折腾。

“权斗呀。”赵桓感慨的说道。

他来到大宋第一夜,就是风雪夜赵楷入宫,之后就是赵佶临安复政,赵构江南造反,重病燕王还政上皇,肃王景王断山海关粮草。

完颜宗干和完颜娄室两人算是金国文武双子星,也是因为权斗弄的颠沛流离,甚至命陨大宋。

自己的后宫还有个曹娴,也是因为权斗,从西夏王宫搬到了大宋皇宫。

“前段肃王景王作乱,倭国度种之人就开始严查了。不过官家,金人逃海去倭国,就让他去吧。官家,津口市舶司的札子刚到。”赵英将一本札子从框子里拿了出来。

“九艘?!”赵桓看完札子目露骇然的问道!

津口市舶司船坞最新札子上说,已经完成了九艘三千料或者五千料海舟的龙骨搭建,现在正在封甲板。

“朕在津口市舶司巡视过,的确都在建,可是这个速度也太快了,要保证质量呀,这是下饺子吗?”赵桓一脸疑惑的说道。

赵英乐呵呵的说道:“臣听闻津口市舶司喊出了口号,说要在年前做十艘海舟,其寓意是十全十美。”

“金人逃海,能逃到哪里去?倭国就一定安稳了?”

岳飞也是满脸疑惑的看着赵桓,这海舟之帆若垂天之云,这一下子来十艘,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木兰舟那一艘可是建了一年多,这一年就下海十艘海舟?

吹牛?

岳飞也是充斥着疑惑,轮到他不擅长的领域,他也会不懂,并且觉得莫名其妙的惊骇万分。

太吓人了。

赵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朕想起了旧事,当初宗少卿呈上了决胜战车图纸,朕问当时还是兵部侍郎的李太宰,这一天能做几架车?李太宰说一天可造十辆车。”

“朕当时就不信,后来才知道李太宰还说的少了。”

赵桓就想起了朱棣带着三万辆武纲车,去草原砸场子的事,那三万辆车,就代表着一个统一、康健的中原王朝,让人骨子里恐惧的生产力。

“官家下面还有一句,说是要在年前把万料大船下了海。”赵英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笑着说道。

他对发财的事最感兴趣,这札子官家让他分类的时候,他瞟了一眼,当时就吓住了。

这来回能拉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呀!

赵桓将所有的话看完,合上了札子,对着岳飞说道:“那就依岳将军的话,朕先让他跑三十…逃海,等收拾完了扶余、黄龙、会宁三府的金人,再去倭国收拾逃海金人。”

第六百八十五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朕,演视而不见

赵桓思考着如何给崇德王施加一些压力。让他管好自家的上皇,别影响两国邦交。

“给崇德王下诏,责令申斥,令其对鸟羽上皇严加看管。”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措辞上可以严厉一些,如果其真的收留战犯,大宋这边将采取措施,包括并不局限于召回使官、降低外交级别、断绝藩属,更进一步封锁其海洋贸易或者奉诏讨伐等手段,来表示我大宋怒火。”

赵桓还没准备打倭国。

十条船,那是要证明地球是个球的船,用来兴灭国之战,还是有点不够用。

所以,他还想用一些外交的手段,来阻止金国的逃海行径。

“海参崴呀。”赵桓叹气的看着堪舆图上的那个小角落。

海参崴是北境唯一一处深水不冻港,即使冬天也可以正常通航的港口,而大宋的商贾正是通过这里,在冬日里进行贸易。

深水不冻港的意义非凡,而这里也是中原固有领土之一,只不过在大宋之前,对东北地区的开发力度不到位,这里没有被人重视。

但是依旧是一个繁华的港口。

而这里,在后世被叫做符拉迪沃斯托克,俄语意为:统治东方,在1860年之后,隶属俄方。

由清政府在1860年签订的条约里,正式割让了这个港口。

东北部永远失去了出海口,因为海参崴是黑龙江和牡丹江的出海口。

会宁府、扶余府没有了海参崴,就没有了出海口,所有的贸易都要转到津口由渤海海运,这对东北的发展,是致命的。

后世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没落,与其密切相关。

赵桓非常讨厌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个名字,那代表着又一段耻辱的历史。

大庆之后,岳飞加封节度使,韩世擢升忠上将军,沈从等军将一并升为了大宋的偏将军。

王禀被赵桓授予了赞拜不名的特权,王禀三推而就。

本来红红火火的大庆,因为大宋边事防务繁忙,岳飞授节之后,带着河间军向着河套地区而去。

而完颜宗望待在沈州,本来一脸淡然的他,得知岳飞的军队调遣,并且向着河套方向而去的时候,终于失去了本来的淡然。

大宋军没有直奔现在防备空虚的黄龙府,而是去了河套。

岳飞的离开,代表了大宋皇帝,并不准备今年之内再度兴兵伐金。

这对完颜宗望不是好消息,他在黄龙府下了一步大棋,只身犯险,以自己做赌注,就是赌大宋皇帝急攻心切。

若是能够在黄龙府重创大宋军,那自然是千好万好。

可是谁曾想到,他摆好了棋盘,但是对手却失约了。

完颜宗望将怀里的白色方巾拿了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宋的这次爽约,也让完颜宗望对会宁府之事,莫名的起了担心。

他笃定完颜宗磐会在他离开会宁府之后谋反,基于如此,他才摆出了这一大棋。

完颜宗磐果然不出他的意料,这厮反了。

但是他这后面一步重要的棋,需要大宋皇帝的配合。

只要大宋皇帝兵发黄龙府,那么完颜宗磐必然首尾难顾,这对完颜宗翰稳住会宁府起着极为关键的作用。

但是大宋皇帝未曾进兵黄龙府,打乱了他的一切部署。

“快快去信给韩昉,令其不择手段守住会宁府!”完颜宗望站了起来,他要去跟大宋皇帝告别,抓紧时间回到黄龙府主持大局。

而此时的会宁府,的确和完颜宗望担心的一样,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韩参知,东帅依旧称病不出。”会宁四壁守御使忧心忡忡的对着站在城头巡视城池防务的韩昉说道。

韩昉驻足,嘴角抽搐。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称病?那估计是真的病了。

不过这等时候,韩昉也顾不上完颜宗翰到底想做什么,守住会宁府,就是这次他摆脱身上怀疑的最佳机会。

他指着守城用的床子弩说道:“把这床弩往前抬一抬,在这摆着是要射鸟吗?城中军器作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我要的猛火油还没到!别告诉我没有石脂水了!还有黑水司的探子都是吃干饭的吗?到现在城外有多少人都没差清楚吗?”

简陋的守城器具、低迷的士卒士气、人心惶惶的金国宗亲、不断逃离城池的金国百姓,这一切的一切,都代表着会宁府并没有做好准备,应对冲击。

“我是一个文官都看出不对劲了,要你这个四壁守御使作甚!”韩昉指着那个四壁守御使破口大骂。

“是是是,马上挪,马上挪。”四壁守御使是个金人,他本来对韩昉这种贰臣不屑一顾,但是韩昉毕竟是参知政事,而且这件事他理亏。

床子弩在城头的摆放,都在最后面,除了天空,什么都射不到。

而且现在金人连个主心骨都没有,韩昉敢站出来,挑起这个担子,四壁守御使也不好说什么。

韩昉用力的踹了一脚床子弩的滚木,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城头,他需要前往东帅府,请东帅出山。

他的亲自登门,终于敲开了完颜宗翰的府门,一路走到中厅,韩昉只嗅到了腐朽的味道。

韩昉看到步履蹒跚的完颜宗翰赶忙迎了上去,说道:“完颜宗磐率领军卒围城,城外林场尽失,铁山还有一座,马上也要丢了,再这样下去,会宁府,保不住了。”

“东帅,还得你出面,主持大局呀。”

完颜宗翰用力的咳嗽了两声,将手中的擦嘴的白色丝巾递给了身后的仆人,坐在凳子上,无力的摇头说道:“韩参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个模样,出现在外面,会宁府金兵就彻底没了心气,就会散去,那时更守不住。”

韩昉疑惑的看着丝巾上的血红,再看着完颜宗翰丝毫没有血色的面庞。

行将就木,不远矣。

“那这会宁府如何是好?”韩昉闻言也是一阵惶恐的问道。

“这样,你每天来我这里,我给你出点主意,你也可以问我所行防务,是否得当。完颜宗磐乃是谋反,久攻不下自会散去。”完颜宗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

“现学现卖?能行吗?”韩昉心虚的问道。

第六百八十六章 官家,我要回大宋!

军事,是需要天赋的。

比如岳飞,就有极高的军事天赋,他有一种对危险的敏锐嗅觉,这种嗅觉是他在战阵中,能够披坚执锐冲锋在前,而不受伤的重要原因。

而这种军事天赋,上升到现在节度使的职位的时候,就是对于战略危险的嗅觉。

正是这种嗅觉,让岳飞去年时候,敏锐做出撤军,回到奉圣州军堡的决定。

前脚踏金奉圣州军堡,后脚就下起雪来,塔塔尔人的骑卒,只能看着高高的城堡离去。

也正是这种嗅觉,让岳飞对于此次官家想要直取黄龙,反复反对。

比如宗泽,同样是一个非常有军事天赋的人。

在正常的历史线里,宗泽做汴京留守之时,将所有的勤王军组织起来,将近二百万人的草莽匹夫和流匪组成的勤王军,在宗泽手中就拥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打的金人连连败退,直接退到了正定县,甚至金廷一度为此,召开了把宋徽宗和宋钦宗两个皇帝还给大宋的研讨会。

让两个皇帝回汴京,罢黜宗泽!

可惜,宗泽当时操劳过度,背疮发作,郁郁而终之后,杜充接受了宗泽职位,导致这场研讨会不了了之。

而赵桓手中的宗泽,在荆湖两路围剿孔彦舟的时候,手下军卒除了沈从那亲从官是精锐之师之外,其余全是草莽和义军。

照样把孔彦舟打的溃不成军,最后被活捉孔彦舟回到了汴京。

比如虞允文。

绍兴三十一年,完颜宗干的儿子,完颜亮长大成人,他因为父亲的遭遇,自己直接做了皇帝,上位之后,把太宗皇帝一系的完颜宗磐等人杀的干干净净。

然后完颜亮亲自领兵南下,越过淮河,进迫长江。

两淮地区宋军无一合之敌,尽数溃败,金兵喊出了搜山检海再抓构的口号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扑临安。

当时的刘錡还活着,并且北上阻挡金兵锋芒,但是最终作战失利,没打的过完颜亮亲率的金兵。

赵构当廷痛哭流涕,朝议结束躲在屏风后面哭成了泪人,并且准备好了扁担准备逃跑。

正是这种危如累卵的局面下,虞允文接到了命令,去前线抚慰军卒。

而在这个过程中,虞允文不断的收留前线残兵,从一个人,变成了三千兵马,最后在采石矶决战之前,扩张到了一万八千人。

而此时的完颜亮有通州战船数千艘,诸路猛安谋克军、合扎军、奚人、契丹成丁公约六十万人。

共计三十六总管,六十万大军、四路齐头并进的完颜亮,做梦都没想到,他在采石矶这地方,被一个文弱书生打的落荒而逃,到最后失去了他应该有的权势。

完颜亮兵败之后,完颜雍直接放下了心中的恐惧,在辽阳称帝,命令前线宗亲完颜元宜,杀死了完颜亮。

虞允文的战术,其实和当初李世民救隋炀帝类似,都是利用不能战的伤兵,残兵摇动旗帜、敲鼓绕江而行,故作声势。

虞允文赢了。

这就是军事天赋。

大宋的皇帝对兵事极为热心,经常询问岳飞的意见和谋划,也多次亲自参与了很多战局,而且还亲自以身做饵。

但是他依旧不通军务。

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天赋,比如宗泽的统御,两百万人进退有据。

比如说虞允文的奇谋,故作声势一万八千人对上六十万大军,敢战且胜。

或者岳飞的外挂一样的敏锐的对危险的直觉。

韩昉当了一辈子的文臣,他压根就没觉得自己能是个打仗的料儿,但是现在事赶事,他被逼的不得不接手了会宁府的防务。

打着打着,会宁府的太祖嫡系军卒,首先发现了不对劲。

最开始的时候,你让他们这些军汉们听一个文臣哔哔,而且还是个汉儿,他们是拒绝的。

因为他们觉得你让我听文臣指挥,我不能马上就听,总要试一下。

他们依据军令打了几个回合下来,居然拿回了四个林场三个矿山,而完颜宗磐居然被打退了三十余里。

“参知,东帅请你议事。”韩昉收起了手中的军报,疑惑的对着亲卫说道:“这会宁府之仗,是东帅打的吧。”

“东帅从未出面,只是参详,后来连参详的意见都很少了,这仗是韩参知打下来的,这话是东帅传给猛安们的话。”亲卫是个百户,笑着解释道。

猛安是金国的千户。

韩昉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就打赢了?

亲卫将一本案宗放在了案几上说道:“韩参知,代王府血案已经查清楚了,是大宋皇城司所为,目的就是杀了代王,谋的就是我金国宗亲大乱。”

韩昉要做事,当然是第一时间做掉了已经识破他身份的代王。

皇城司的察子们杀人的手段很多,韩昉动用了很大的力量,杀了完颜宗雅,否则完颜宗磐到了会宁府,他这个二五仔也活不下去。

而杀了代王的韩昉,在会宁府之变中,只能选择站在了金太祖这一系。

“可惜宋人算错了呀,就是不杀他代王,那完颜宗磐就不反了吗?脑后生了反骨的人,天塌下来,他也是要反的。”韩昉看完了案宗,详细、清楚、明了,略微有些感慨的说道。

至于他在代王死之前去过代王府,代王都死了,自然韩昉说什么就是什么。

“韩参知没有死在阴谋之下,真是天佑我大金呀。”亲卫一脸侥幸的说道。

韩昉给黑水司的理由就是,自己接到了代王的邀请,前往赴宴,结果到了代王府却得知并不此事。

黑水司判断,应该是皇城司的察子,想把韩昉一并杀死,好制造更大的混乱。

韩昉再次来到了东帅府,一进门,见到了正襟危坐的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立刻站起来,先弯腰后朗声喝道:“见过参知政事。”

完颜宗翰的官品是国论右勃极烈兼都元帅职,等同于参知政事官阶。

但是金国的官阶是两套并行,一般来说猛安谋克制远远大于汉人官职。

“这哪里使得?”韩昉赶忙上前扶住了完颜宗翰,这一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金人对汉人行礼。

“先生当得此礼。”完颜宗翰连连摇头说道:“前段时间,还有个汉儿,到我这里告密,说参知政事是皇城司的察子,还煞有其事,差点我都信了。”

“但是现在,我已经把那人的人头,拧下来做酒壶了。”

韩昉敏锐的察觉到了完颜宗翰称呼上的改变,韩参知和参知政事这两个称呼,就是赞拜不名的特权。

不能叫名,也不能叫姓。

完颜宗翰笑着说道:“我已经向陛下请旨,封参知政事为忽鲁勃极烈,共掌金国大事。”

韩昉一脸骇人,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之后,设立了四位勃极烈,执掌金国大事,分别为谙班、国论、阿买、昃四。

比如完颜宗翰就是国论勃极烈,继承他父亲的辅国之位。

现在韩昉是第五人,名曰忽鲁,汉语语境大约就是智慧的统领。

而完颜宗望是阿买,比完颜宗翰还要低一级。

而皇帝本身就是谙班。

昃四本来是完颜昱,但是完颜昱战死天德州后,就再没封新的昃四。

韩昉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一眼燕京方向,宇文虚中承诺三年之内让他回到宋境的!

现在他都坐到了勃极烈,金国最有权势的四个人之一。

大宋皇帝攻破会宁的时候,会不会连自己给一起给砍了?

官家!我要回大宋!

第六百八十七章 内帑和国帑

“韩参知,还得等到西帅回京,才能正式册封。”完颜宗翰略微有些遗憾的说道。

韩昉这才松了一口气,真的勃极烈了,他怎么跟大宋皇帝解释?

“此战打的神妙,极有章法,不瞒韩参知,老朽身体的确是极为虚弱,但是临阵指挥还是能够做到。只是担心若是连我都败了,集合而来的猛安军会一哄而散,不知道韩参知是怎么赢下来的这仗?”完颜宗翰试探的问着。

韩昉迷茫的摇了摇头,说道:“很简单的步兵布阵防守,骑兵游骑散射骚扰杀伤,重骑一锤定音。东帅也看到了,我每天忙得头昏目眩,若是说高人,也只有东帅一人了。”

完颜宗翰了然的点了点头。

在开始几天,韩昉总是问出极为愚蠢的问题,为何这重骑兵要散在轻骑营中,为何三骑纵横冲锋,为何鸣金就是收兵这些问题。

但是随着韩昉的指挥越来越深入,这些问题变得深入起来,有些问题甚至连完颜宗翰都无法解答。

这些成长,完颜宗翰看在眼里,这句自己是高人,实在是有些愧不敢当。

韩昉略微紧蹙着眉头说道:“其实完颜宗磐精兵十余万,签军是五六万之数,稳扎稳打,其实我也无奈何,但是他略微有些心急了,占了这矿山立足未稳,就看着另外一座,也不修建防务,只想一击破之。”

“正是抓着这种心理,会宁猛安军,四面出击,才挽回了颓势,之后完颜宗磐孤注一掷攻打外城,被我诱敌深入封在了外城里,颓势变为优势后,士气正昂,这一战赢的并不意外,一战消灭了近万主力。”

“而外城之战也将优势转化为了胜势,自然击溃来犯之敌人。”

“这全然得益于东帅一句话,那就是完颜宗磐倾巢而出,黄龙府空虚,不易久战。”

“蛮简单的。”

完颜宗翰闭着双眼一声不吭,他憋着一口血,生怕自己吐出来。

说的简单?但是做谁有能真的做到?

这句蛮简单的说给任何一个军卒将领去听,都会满口唾沫星喷死他!

挺简单的?

多少军将在经历了多次失败之后,才能做到韩昉这个地步。

但是韩昉的战绩摆在他面前,他也不好意思说韩昉站着说话不腰疼。

完颜宗翰叹气的睁开眼说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完颜宗磐以下攻上,输得不冤呀。”

韩昉略一思忖,还是小时识字的时候,读过的那本《孙子兵法》上的那句话。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上兵伐谋,攻心为上的境界吗?

韩昉经过完颜宗翰点拨,才明白了这仗能打赢的关键是在哪里,完颜宗磐急于攻城,反而四处都是破绽。

韩昉拿出一本札子说道:“此战某不敢居功,会宁府围四十里,水粮充裕,守城五要,样样俱全,全城百姓军卒悍不畏死,这才击退了完颜宗磐,非某独功,还请东帅知晓。”

“这道札子东帅看看,若是无碍,臣就上呈陛下。”

韩昉的札子里的内容其实非常简单,抚恤军民,每人五十贯。

仗打完是打完了,但是死的不都是金兵。

城中四处都是灵柩,更有男丁死而家中无以为继,卖儿卖女,韩昉看在眼里,也是可怜那些军民。

所以,他也仿照大宋皇帝的办法,一人抚恤五十贯钱,至少能保证男丁家中孩子能够长大成人。

这是仁政。

完颜宗翰放下了札子说道:“大宋皇帝可以如此作为,而我金国却做不到如此,大宋富裕,而我金国……”

“太宗皇帝完颜晟还活着时候,因为偷偷喝了库里的酒,被朝臣们架着在黄龙府,双股挨了板子。这就是我们金国现在的情况。”

“一人五十贯钱,此战如此,则战战如此,怕是要把整个国库,给掏干净了。”

韩昉是参知政事,自然知道金国国库的状况,去年风风火火卖羊毛,其实都是勋贵在卖,国库并没有充裕几分。

勋贵们变着法子们逃税,甚至还因为王彦在黑土区的所作所为,连粮草都出现了问题,导致作战处处束手束脚。

“那就二十贯,这不能再少了。”韩昉略微有几分坚持的说道。

二十贯,抚恤之后,至少那些百姓们不用卖儿卖女了。

“二十贯可得天下百姓之心,五十贯得以让百姓为我金国死战,一百贯则天下百姓人人皆为猛士,还请东帅仔细斟酌。”韩昉无奈的说道。

完颜宗翰再次打开了札子,认真研读了一遍,最终还是摇头说道:“金国国库力有未逮。”

韩昉面带犹豫,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厉声说道:“辽国灭亡之时,搬空了整个辽上京!燕云十六州城池,连一个铜板都没放过!金国有钱!”

韩昉有着不得不战胜的理由,他把人家代王完颜宗雅给杀了,势不两立的他,作为汉儿,必然被完颜宗磐斩首。

但是一起死战过的那些人,前天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今天已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骨。

韩昉也第一次明白了,小时候学的那些诗经里,唱的那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到底是何等意境。

“这些钱,是家财。”完颜宗翰还是摇了摇头,正如韩昉所言,搬空了整个辽国和燕云的完颜家,有钱。

但是那些钱是完颜家的,却不是金国的。

韩昉无力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道抚恤的札子,很容易让金人士气大增,导致大宋官家征战遇到阻力。

但是他还是为自己的战友,求上那微不足道的抚恤,忠孝两难全,国事家事个人事,怎可事事顺心?

可惜,完颜宗翰还是没有变家为国的概念,金国在这次的两国碰撞之中,输的不怨。

“变家为国,革故鼎新,唉。”韩昉叹气的说道。

完颜宗翰看着韩昉的模样,怎么谁都想掏他完颜家那些家财呢?

一个传令兵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了中厅大声的说道:“报!报!报!东帅!韩参知于承山山口设伏,果然拦住了溃散的完颜宗磐,金兀术将军,已经将完颜宗磐和宗固两人活捉,正在带回会宁!”

第六百八十八章 做间的难余易

韩昉目瞪口呆的看着传令兵,他派出的完颜宗弼,也就是金兀术去承山山口,完全是完颜宗弼作为宗亲,他指挥不动。

他才在堪舆图上,找了一个完颜宗磐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派出了完颜宗弼。

带兵指挥打仗,怎么能有两个声音?

正是基于这个排除异己的原因,他才派出了完颜宗弼前去承山山口堵完颜宗磐。

这就给抓住了?那自己这个勃极烈的位子,岂不是十拿九稳了?!

完颜宗翰回头看了一眼韩昉,说道:“让完颜宗弼将两兄弟下诏狱之后,速来见我!”

“韩参知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走承山?”

从会宁府到黄龙府路很多,但是韩昉为何就能够知道,完颜宗磐走哪条路?

韩昉想了想说道:“承山是从会宁府到黄龙府最快的路线,他若是战败必然欲速而慌不择路。当时派出沈王也是迫于无奈,就是去碰碰运气。”

“不仅是承山山口,还有几处隘口都派出人去阻拦,能抓到完颜宗磐,那也是沈王作战英勇有为。”

事事不居功,就是韩昉这个人做事的一个特点,他就喜欢这方,统统有功皆大欢喜的局面。

在辽国、金国做官都是如此,大功劳都是耶律、萧、完颜氏的人的功劳,他这种习惯,与其说是习惯,更不如说是长期寄人篱下的一种自我保护。

“这…韩参知真是用兵如神。”完颜宗翰赶忙说道,拿起了桌上的札子说道:“既然韩参知已经降低了要求,那么这每人二十贯钱的事,我去跟陛下说。”

完颜宗翰附耳过去小声说道:“只不过,韩参知,这钱在分发出去的时候,希望韩参知不要在其中上下其手太多,拿一半就行了。”

韩昉听到这话,目瞪口呆!感情完颜宗翰以为他要这个钱是用来贪的!

不过韩昉喜财的事,举世皆知,甚至连杜充都以此买命!

“这些钱,一分不少都会交给城中死伤军民家中,黑水司的探子会一同前往!张榜公示以安城民之心!我不会参与此事。”韩昉也颇为无奈的说道。

喜欢钱财这件事,本身是他给自己设立的人设,演的久了,自己都以为自己会为了钱不择手段。

至于会不会给大宋的攻伐带来阻力,他只能无奈,袍泽之情份和对大宋之忠孝,他只能选一样。

“韩参知果然是用兵如神呀!”完颜宗弼一溜小跑的跑到了东帅府,见到韩昉要走赶忙拉住了韩昉说道:“这仗打的痛快!”

“你都不知道那完颜宗磐行至承山山口,见到我的旌旗时候的模样,吓得他掉头就跑!本来收拢的溃兵,直接四散而逃,轻松将其活捉!”

“哈哈哈!韩参知此战当居首功。”

完颜宗翰拍了拍完颜宗弼说道:“你以后好好的跟参知学,带兵打仗的事,看天分也看努力,不懂就问,不要太过拘于颜面,明白吗?”

完颜宗翰为什么舍得一个勃极烈的位子给韩昉?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在太原时候,完颜宗翰就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金国后继无人。

唯一的完颜宗弼还有点成色,也是一个内斗猛如虎,空有匹夫之勇,谋略几乎没有的人。

保义州之战,被陈兴虚晃一招,成功的让大宋平定了大为国的叛乱,导致整个保义州崩溃。

而那时的完颜宗弼整日里跟沈从和杨再兴玩武将单挑的把戏,还有一个宗亲死在了保州城下。

“此战我是心服口服,以后但凭参知吩咐,我不再言语。”完颜宗弼满口答应的说道。

他在离开会宁前往承山的时候,其实是受了韩昉的激将法。

韩昉说若是完颜宗磐不过承山,以后韩昉就听他完颜宗弼的指挥,若是完颜宗磐过了承山,以后的军事他就不再言语分毫。

完颜宗弼不仅人有点糊涂,而且说话不算话,也是在金国出了名的,这话,韩昉并没有放在心上。

就以完颜宗弼的性子,他不捣乱,韩昉就谢天谢地了。

当时完颜宗弼的策略和韩昉的稳扎稳打完全相反,完颜宗弼一意出城决一死战,还引经据典,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纸上谈兵。

以当时会宁府金兵的情况,还一鼓作气,哪里有气?

士气低落到溃营,还出城决战,那是给完颜宗磐送人头去了。

韩昉留在了东帅府中,他喝的酩酊大醉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的家中一切都是假的。

夫人、婢女、孩子都已经偷偷掉了包,被王鹭送回了来州,他现在孜身一人。

韩昉回到家中,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之中,抚恤之仁政,有可能成为宋金之战的转折点。

宋金之战,金国虽然国力衰弱,但是兵事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若是能够收拢人心,完颜家能够变家为国,那一切都会充斥未知的变数。

他这道札子一上,大宋军卒又有多少人会死在北境?

这让韩昉无比的懊恼和自责,但是却又无可奈何,这个时候的韩昉,终于明白了当初宇文虚中的境遇。

宇文虚中心怀故国,从大宋五贯钱买了五个帝姬给金人玩弄的时候,估计也是如此的矛盾吧。

韩昉无奈的看着空中的明月,做间谍,真的好难。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韩昉的预料,本来韩昉以为二十贯的抚恤,会让金人走入一个新的时期。

只不过韩昉的札子的确是被完颜亶所批复,除了金人以外契丹人、汉儿、兀惹人、奚人男丁一律二十贯抚恤。

事情到这里,都是按照韩昉的预计在发展,结果完颜宗翰还给了金人抚恤,金人一男丁五十贯抚恤。

城民一片哗然!

为奴为仆的契丹人、汉儿、兀惹人、奚人在金人眼中,都算不得人。

能给抚恤,这群贱民应该感恩戴德才对,为何还会心生怨怼?

这就是完颜宗翰心中的疑惑,他找到了韩昉,想要寻找答案。

“东帅,这不患寡,患不均,这仁政就变成了害政。”韩昉颇为无奈,但是心中窃喜的说道。

完颜阿骨打是一代雄主,可是这完颜二代,就远逊一代了。

就是这做间谍,也轻松几分。

第六百八十九章 放权与京观

对于任何一个建立了新的王朝的帝王,韩昉总是抱有敬意,他们筚路蓝缕,栉风沐雨,在未知中,探索者自己家国前进的方向,并且做出了或者正确,或者错误的决定。

但是这些决定都是在当时情况下,最合适的决定。

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明明上书谏言的是一件让金国可以走上正轨的札子。

是完颜家变家为国的前置的手段。

在辽阳已经丢了的情况下,金人的勃极烈们,脑子里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受教了。”完颜宗翰叹气的说道:“我原来和陛下商量的也是统一的标准,大家都是二十贯,谁都没有意见,同样让契丹人、汉儿、奚人和金人一样的标准,能够缓解一下矛盾。”

韩昉一脸急切的问道:“那既然东帅都要求的是二十贯,为何到最后金人就变成了五十贯呢?”

完颜宗翰忽然怒目圆视的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说道:“还不是那个裴满氏!”

“裴满氏?”韩昉疑惑的看着完颜宗翰,一个渤海异族的女人,能够影响如此重大的决定吗?

完颜宗翰看出了韩昉的疑惑,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西帅对裴满氏一直非常不满,会宁府第一次朝议的时候,还有刘婉之事,不知道韩参知还记得否?”

刘婉那个女子,被韩昉偷天换日送到了汴京皇帝的寝宫,韩昉当然记得。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裴满氏有什么能力左右朝政?左右不过和我一样。”

在金国,最高等的是金人,剩下的人都是他们的奴仆,这是金国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随着大宋朝的冲击,正在逐渐的崩塌。

但是如此重大的决议,按理说不应该是裴满氏能够决定才是。

完颜宗翰无奈的摇头说道:“裴满氏现在身后有人了。唉。本来以为太宗一脉处理干净就清净了,没成想,还是乱事一大堆。”

这让韩昉想起了大宋朝的元丰党人和元祐党人的党争,这掩面了数十年的党争,彻底的动摇了大宋的根基,现在大宋皇帝强压着没让党争再起而已。

韩昉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他失去了自己本应该有的敏锐。他都不清楚到底出现了怎么样的势力,能让完颜宗翰头疼。

完颜宗翰叹气的说道:“说起来还是战事不顺,金人不败神话破灭,契丹、奚人、渤海人、汉儿都在谋求出路,自然会问金人要地位,要钱,要地,要人。”

“金人怎么可能同意?自然就爆发了无数的冲突。”

“在会宁府和黄龙府两地,最近就出了不少的乱子,好多金人里正被杀,家中财货、粮食、皮草被哄抢。同样有些金人里正养着私兵,大打出手,最近闹得很乱。”

完颜宗翰将一本汇总好的札子递给了韩昉说道:“这是最近出的乱子,不知道面对这种冲突,韩参知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韩昉有好主意,他不打开札子,就知道闹了什么乱子。

自从辽阳城丢了之后,金国的社会安定一天不如一天,就连会宁府这座大城里,每天都是出一箩筐的争斗,动不动就会上升到武斗的地步,会宁府的衙役有时候都无法制止,还需要出动城防军才能解决。

他在会宁之战前,就已经做了一些规划,来清理这些乱象。

只是最近忙于战事,放下了内务,他脑海里有一整套的方案。

可是就参考这次抚恤之事,恐怕自己的札子,到最后还是变了形,仁政变成了恶政,那还不如不做。

“我说的陛下能听吗?”韩昉无奈的摇头,打开了札子,触目惊心。

会宁府三十六州没有一处安宁!

被百姓攻破的州府就达七处,饿殍千里,四处都是流匪,连商路都已然难以走通。

甚至完颜宗翰这份汇总的札子里,还有王彦从扶余府渗透的痕迹。

“我能听你的。陛下那里,我只能尽力,西帅回来之后,应该会动手铲除裴满氏,到时就好做了。说说你的想法。”完颜宗翰点头说道。

韩昉甚至了两个指头说道:“两个法子。”

“第一个就是安民之症,从抚恤之事开始,统一都定为二十贯钱开始,我相信东帅懂我的意思。”

“师以长宋以制宋的战略中,师一字尤为关键,既然赵家人能变家为国,为何我们不可以如此?”韩昉老生常谈的谈到了这件事。

这就是当初宋太祖赵匡胤一辈子做的最关键之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确有无数的弊端,但是依旧没有家天下,而是国天下。

只不过后来的皇帝把革故鼎新这四个字抛到脑后,祖训不可违挂在嘴边,怎么可能会有进步?

革故鼎新,就不是祖训了吗?

完颜宗翰点头说道:“那就要分给那帮贱民以山林、牧场、田地,还要放权,太难了。”

“难有难的好处,阵痛之后,玉汝于成。”韩昉用力的说道,他盯着完颜宗翰,希望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面前最大的金国宗亲,能够悔悟。

“第二个法子呢?”完颜宗翰岔开了话题问道。

韩昉知道自己最终也没有说服完颜宗翰,无奈的说道:“第二个法子,派出会宁府精兵和收拢的黄龙军,清剿谋逆,筑京观以威慑,自然能安稳一段时间,不过治标不治本,就是当初宋太上皇在江南两路、两浙路做下的那个模样。”

“此政,后患无穷。”韩昉话里带着无尽的悲怆,此政一出,江南两路悲剧复现在会宁、黄龙府。

军卒将手中的武器军械对准了自己的臣民,并且大兴屠刀,血流成河。

都说皇帝是天下百姓的君父,可是哪有父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下如此狠手?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心里五味陈杂。

“东帅、参知,西帅归京,从沈州回来了。”韩昉家里的门房匆匆的跑过来说道。

“回来了?”完颜宗翰疑惑的看了一眼韩昉,大宋皇帝这是要放虎归山吗?!

第六百九十章 生前富贵和身后名

此时沈州城里的赵桓,不知道自己把完颜宗望放回去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官家,我觉得放得对。咱现在没必要杀使明志,显得咱们小气。”赵英明显知道大宋皇帝的心结,笑着劝慰着,端上了一杯热茶。

最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赵英给赵桓准备的饮品也都是以热的为主。

“自春生,入秋藏,天之道四时更迭有常,若有常为何晨曦比这夜还凉。官家尝尝这四季茶,江南那边新的贡品。”赵英笑呵呵的说道。

“朕就是小气,左右不过是面子罢了,杀了完颜宗望,送到勾注山种少保墓前,还能让种少保泉下有知。”赵桓依旧郁郁不乐,他还是想做掉完颜宗望。

没什么其他理由,刚来大宋,完颜宗望提着刀子在陈留门踹门,不杀了他,赵桓当然心气不顺。

奈何,做了皇帝,不可以为所欲为。

放完颜宗望回到会宁府,对激化现有的金国社会矛盾,好处太大,大到赵桓都违背自己的心意,放走了完颜宗望。

岳飞调兵前往河套之后,表示了大宋这一年,没有了进攻金国的想法。

完颜宗望要处理他们国家的内政,而赵桓笃定完颜宗望会不顾一切的压榨契丹、汉儿、奚人、兀惹人的价值,最后弄的民不聊生。

大宋可以得到东西很多,比如北境的安定。

剧烈的社会矛盾,阻拦了金人南下的脚步,他们不可能也不会组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南下收复他们丢失的辽东郡。

比如得到大量的时间,大宋需要消化刚刚收复的辽东郡,要对这片土地进行梳理,丈量土地、山林、牧场,内迁善民,清理整个辽东郡境内的流匪,迁徙关内百姓出关等等诸多事宜。

只有彻底完成郡县化,才能将这片土地彻底归大宋所有。

而辽东郡和河套自古就是中原王朝的产马地,赵桓也需要一点时间,好好补一下大宋军的短板,骑卒数量远远不足以支撑大宋现在的疆域。

比如得到大量的人口。

不是谁都喜欢纷争,金国的百姓们在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形势下,会不由自主的选择南下。

而人口,始终是大宋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资源。和土地同等重要。

空有土地,而没有生产力,这些土地的作用只能用来荒废。

这就是赵桓的想法,放完颜宗望回会宁府,让金国乱起来,大宋坐收渔翁之利。

赵桓摇头说道:“朕真是越来越活的心狠手辣了。”

恶龙最终会长出龙鳞和爪子。

最是无情帝王家。

赵桓终于懂了一些其中的道理,帝王是无情的。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金国的百姓,会遭受一波一波的压榨和屠掠。

但是赵桓他只是大宋的皇帝,金国的百姓,他还没有义务去照拂。

“官家,完颜宗望回会宁府,就会有更多的金国百姓弃暗投明,这是好事。”赵英熟知这是官家的老毛病又犯了,那就是仁善之心。

仁善,是一个明君必须具备的素养,而这种素养也是后世五好青年的基本素养之一。

赵桓被赵英这张嘴给逗笑了,什么事到他嘴里,都是官家做得对。

他笑着说道:“就你会说,还弃暗投明,不过朕也是能力有限,圣恩眷四海,终究是个空话。”

“会有那么一天的。”赵英乐呵呵的将一箩筐的札子搬到了大宋皇帝的面前,明示大宋皇帝偷懒时间结束,该干活了。

赵桓的文案愈加纯熟,随着《三国通俗演义》的推广,大宋的标点符号终于用到了公文上,句读(dou)号也变成了大宋朝臣们的一种习惯。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韩昉的札子以后放到最上面,朕在沈州这段时间,还能及时应对,等回了汴京,就只能靠他自己了。”赵桓拿着韩昉的札子,赵英居然把韩昉的札子放到了下面。

赵英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官家,韩昉是个燕人,辽国汉儿,现在是金国的贰臣,又是我大宋的察子,说其三姓家奴并不过分。”

赵桓点了点头,对于忠这个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赵英看不起他并不过分。

宇文虚中在朝中也不是很受待见,做御史大夫的时候,经常在朝会上自闭一整天,一言不发。

宇文虚中是贰臣。

虽然一直心怀大宋,由大宋皇帝背书,亲自任命宣扬其功绩,甚至连刺杀郭药师之时,背上被一扎长的铁刺,刺的那一下,都写的明明白白。

时至今日,大风大雨天气,宇文虚中面色就非常苍白,显然是当初的那一刺,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轻松。

但是朝臣们对其依旧不太认同。

当初韩昉和刘彦宗两人,拜访童贯,希望可以让耶律延禧到大宋避难,童贯拒绝了,才有了今天韩昉和刘彦宗在金国之事。

这件事的本质,还是赵桓在为赵佶挖的坑填坑。

韩昉有一天能回到大宋,就是赵桓,也只能保证自己活着的时候,能把那群文人的嘴给堵上,但是身后名,他都不敢保证。

章惇南征北战,为大宋开疆辟土,内政军务一把好手,不照样奸臣传待了一千多年?

还有现在的王安石的风评。

王安石郁郁而终死于钟山之时,追赠了太傅,获得谥号文正,配享神宗宗庙,获封舒王,世人皆称呼其为王文公。

等到了蔡京作为元丰党人党魁,执掌新政把王安石的新政霍霍的不成样子之后,迫于压力,赵佶罢黜了王安石的舒王封爵,毁其画像雕刻,配享太庙的尊崇也被撤销。

现在大家都用王介甫,半山先生,或者临川先生来称呼他。

赵桓能保得住宇文虚中、韩昉这样活着的时候,荣华富贵尽享,但是身后名之事,他也管不了太多。

赵桓摇头,大家都还年轻,想那么远,也无用。

“给韩昉写封迷信,告诉他代朕牧狩金国百姓。”赵桓将手中的札子放下。

韩昉真的被封为了忽鲁勃极烈,充满智慧的统领,称文帅。

他现在很慌张。

第六百九十一章 简单意思和中等意思

韩昉现在成为了金国的统领之一。

虽然因为金国改制,勃极烈的制度,正在逐步被中原王朝的官阶所代替,但是依旧是一个极其尊崇而且不可替代的官阶。

赵桓给了韩昉诏命,代天子牧守百姓。

这道诏书,就是韩昉以后在金国做事的依仗。

宇文虚中的艰难,赵桓详细了解过,而大宋的价值观也导致宇文虚中一辈子都要背负贰臣这个骂名。

赵桓不能让韩昉回到大宋的时候,再背上一个三姓家奴的称呼。

他给了韩昉,大义。

悲剧上演一次就够了,自己一点教训都不吸取,才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连赵英都认为韩昉是一个三姓家奴,可想其他人的想法。

赵英笑眯眯的说道:“官家,岳将军已经行至天德州,昨天刚传来了军报。”

“要不说这驰道就是好用呢,从来州到山海关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从山海关到燕京,再到大同,只有了三天不到的时间。”

“而从大同府到河套却需要十几天,造的时候嫌贵,用的时候才知道这么方便。”

赵英把这个【贵】字咬的很重。

赵桓看着赵英问道:“你还在心疼当初大同府到奉圣州军堡的驰道,内帑垫付的那五百万贯银钱对吧。”

赵英就是一个掉进钱眼里的人,他一眯眼,赵桓就知道他又在说当初之事。

赵桓垫付的启动资金,修建的大宋第一条驰道,由大同府到奉圣州。

本意是互为犄角,攻守有据,防备金人南下攻打奉圣州,大同府好进行驰援。

现在金人被全面赶出了辽阳府,这条驰道就变成商路。

但是赵桓内帑垫付的这笔钱,到现在国帑都没还回来。

赵英不管用什么理由提起这条路,总是想着把这笔钱要回来,这都三年了,国帑依旧没有还钱的意愿。

“官家什么都清楚。”赵英嘿嘿一笑,他也知道自己唠叨的有些多了。

赵桓语重心长的说道:“家天下和国天下不一样,国帑不还就不还了。你看现在金国这从家天下变成国天下,走的多难?咱们就不要往回走了。”

以现在大宋国帑的积蓄,还了这五百贯极为简单,简单意思而已。

但是这账并不是五百贯那么简单。

还有陈留门军民的抚恤、河东路、河北两路的常平仓,大宋内帑垫付的两千万贯,平州城的两千万贯,以及现在津口市舶司的船坞和整个高丽的投资。

这垫出来的五百贯算清楚,这剩下的将近万万贯的钱财就得算清楚。

这就不是一个简单或者中等意思可以解决了。

国帑没这么多钱,每年的税赋都有定数,也都有去向。

赵英才不管这些国家大事,他掌管内帑,这笔坏账死活算不清楚,就是他的职责。

即使赵桓不在乎。

赵英略显有些骄躁的说道:“那也总得有个章程呀,就是这貔貅只进不出也给人点福气,就这么不吞不咽算什么事?”

赵桓疑惑的看着赵英,这厮平日里顶多提一句,自己说两句,他就不会再问,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需要一大笔的钱财,所以才会他这么骄躁。

赵桓仔细一想,以现在的内帑规模,就已然明悟,他笑着问道:“是不是高丽那边撑不住了?”

高丽,是内帑最大的投资项目,也是占用钱财最多,却没有任何回报的投资项目。

赵英点了点头,叹气的说道:“官家明鉴,高丽那边的确是有些入不敷出了。关键是魏承恩那边,又要钱,他要在高丽建立高丽窑,又是个只挣名声不挣钱的事,臣也是有些无奈。”

“你跟李太宰和李宫正沟通了吗?高丽的建设工作不是内帑能够负担的。朕当初就跟你说了,高丽那边不是什么优质地方,不值当的投。你非要给朕整个后花园。”赵桓笑着说道。

赵英赶忙解释道:“高丽这地方穷是穷了点,但是也是有些矿山,还有一些上田,若是经营得当还是能够盈利的,就是前期所需财帛超出了臣的预期。”

赵桓看着赵英焦虑的样子,这个投资人现在项目亏损都亏红了眼,他笑着说道:“这样吧,你让国帑参与进来,收益对半分嘛。”

“有钱大家一起赚才是硬道理,光想着独吞,又没那么大的胃。”

赵英略微犹豫的说道:“官家,其实有件事一直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事涉外廷?”赵桓拿着茶盏的手为之一顿。

赵英点头说道:“涉及到了陈冲,严格来说是陈冲的父亲,陈子美。”

“说说吧。”赵桓放下茶盏露出了倾听的模样。

商部是赵桓国政很重要的一步棋,若是这步棋子出现了差池,赵桓今年回去的想要进行的吏改,完全就是个笑话。

自己建的部门都没整明白,还去折腾其他部门?

赵英吞吞吐吐的说道:“陈子美也在高丽有不少的产业,而且他去的更早,那些盈利的大头,比如高丽参之类的行当都被陈家给占了,高丽迟迟打不开局面,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还有高丽秘色的买卖吧。”赵桓一副了然的模样,他知道高丽秘色到底是什么,那是人丁买卖,利润最为丰厚。

“官家英明。”赵英俯首说道,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在官家这里,什么都瞒不住。

赵桓伸了个懒腰问道:“是不是在魏承恩在高丽当提督前,陈子美就去了高丽?要是这样,人家做买卖做到高丽,是人家的本事,在高丽那地方,各凭本事挣钱呗。”

赵英看了一眼官家一脸轻松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在魏承恩做提督之前,陈家的确在高丽有点产业,但是抢生意这件事,还是在高丽归了大宋之后才如此作为。”

赵桓伸懒腰伸了个半截,为之一顿,他闭目思索了下,睁开眼说道:“朕一直不与民争利,这是挣到朕的头上了?”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做一个仁善的君王,怎么就那么难呢?

尚膳楼全面去掉了教坊女娼买卖之后,赵英也也一直没碰过这东西,看来在高丽,陈子美和魏承恩争抢的买卖,肯定不是高丽秘色,而且各方各面的商业冲突,而且是全面落败的局面。

否则也用不到赵英拐弯抹角从烂账开始说起了。

“你和陈家沟通过了没?”赵桓玩着茶杯盖,思索着陈子美这么做的理由。

难道是自己圣眷常在,陈子美飘了?

还是陈子美露出了他商贾逐利的本性来?

赵桓总觉得这件事充斥着古怪,陈家自自己登基之后的表现,那是一等一的义商,所图谋的是陈冲封侯拜相,对钱一直不大在意,这次为何一反常态?

第六百九十二章 陈子美的决定

这也是赵桓不停的削减内帑的终极目的。

皇家的买卖很容易和大宋百姓的买卖起了冲突,这起冲突的时候,自然以皇家利益为先。

赵桓总是担心自己某一天活的老糊涂了,变得昏聩了,就是祸国殃民。

当然,李清照那句以金国为镜,也能看出他的决定的正确。

金国现在变家为国走的多么艰难?

不管是宇文虚中还是韩昉,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是能怎么办?还是被勋贵这些既得利益集团阻击。

而自己养出来的大宋内帑,也会成为自己讨厌的模样。

历史总是在螺旋上升的,是一句有待考量的话,但是有一件事绝对是上升了。

那就是家国变成国家。

这前后顺序的改变,代表着一种根本利益的改变。

“臣和陈家沟通过了,回禀的人说,陈家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不知为何和内帑的生意起了冲突。”赵英回答着。

赵桓觉得有必要召集陈子美过来一趟,让他当面解释一下了,为何和内帑的生意出现了矛盾。

内帑,虽然名为是私库,但是赵桓一直把内帑,定义为大宋的候补国帑在用,事实上也是如此。

国帑有钱没钱,内帑都在补贴着各种国政。

他拗不过大臣们的反复劝谏,让内帑开始扩大,但是他也在有意识的将国帑内帑的概念模糊化。

这也是赵桓一直阻拦赵英去国帑讨债的原因。

“陈子美在殿外候着呢。”赵英看着官家的脸色有些阴沉,赶忙说道。

他当然不会凭白的提起此事,然后让陈子美从淮南过来。

让官家的烦心事过夜,是他这个内侍省都知的失职。

赵英看着官家疑惑的模样,赶忙说道:“臣派出的人去询问之后,陈子美就开始动身来到了山海关,这早上才到了沈州,一路车马劳顿,未曾休息。”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长着翅膀,说曹操,曹操就到呢。”赵桓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陈子美战战兢兢的来到了沈州行辕,这里就是个临时的行辕,自然没有多么富丽堂皇。

但是陈子美一点都不敢因为寒酸,而对御座上的皇帝,有任何的轻视。那是大宋朝自宋太祖以来,最英明的皇帝。

“罪民陈子美,拜见陛下。”陈子美一点都没有上次在津口见到皇帝时候的轻松写意,反而谨小慎微的行了个全礼。

赵桓示意赵英给陈子美上个坐,笑着说道:“高丽之事,朕也听赵英说了,这案子,自古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朕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说辞。”

“爱卿自朕登基以来,就一直鼎力支持我朝社稷之政,这次是为何如此?”

若是普通的商贾和内帑争利,赵英自己就把事情给办了,根本不用请示赵桓。

只不过陈子美,毕竟在官家心里挂了号,自然要征询官家的旨意。

陈子美听闻,也是无奈的说道:“草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前段时间官家在津口鼓励商贸,草民家里略有薄财,总觉得跟着官家走,是对的。”

“就也在两浙路的塘口弄了个船舶,结果这造大船太贵了,草民家资不足以支撑,各地掌柜的为了谋利,手段激烈了一些。”

赵桓对陈子美在塘口办船厂的事略有耳闻。

赵桓这津口船舶起的容易,主要是军器监当年的工匠,并没有散去,津口市舶司也有底子在那里。

陈家要能够撑得住,赵桓的皇帝病就得犯了,富可敌国在皇帝耳中,可不是什么好词。

陈子美说道:“草民这次面圣,是这塘口市舶司船坞终于算是造好了。草民实在是不愿意操这个心了,就寻思着把这船坞交给官家。”

交给朕?!

赵桓接过了陈子美的札子,塘口的船坞规模逊于津口船坞,但是其依然有五个工坊,可以同时建五艘三千料的海舟。

这个船坞掏空了他们陈家所有的积蓄。

“当初草民的儿子进京做官时候,我就寻思这事了,为商毕竟是贱业,陈冲呢,也争气,现在在官家手底下做官,顺风顺水的,草民散尽家财,也省的耽误了陈冲的前程。”陈子美看着官家疑惑的神情,解释着。

他打算散尽家财支持自己的儿子做官,最开始的打算是贿赂朝中重臣照拂。

而后经过自己的弟弟陈敷,因为农学上颇有建树,走通了官家的路子,自然贿赂官家最合适。

但是这捐家财,也是需要时机的,官家也不缺钱,四处撒钱的官家,也看不上他们陈家那点几代人的积蓄。

赵桓终于理清楚了这个逻辑。

陈子美还是那个陈子美,陈家还是那个义商陈家。

只是为了不耽误陈冲的前途,陈家准备把家财全部捐了。

“有必要吗?”赵桓觉得自己手里的札子都沉重了几分,为了儿子的前途,何必如此呢?

陈子美满脸的欣慰,他早年做官就做的不成功,没几年就回家继承家业了,本以为不开窍的儿子也会在官场不如意,灰溜溜的回家继承家业。

结果呢?陈冲的运气比自己好太多了。

朝中大臣青睐,耳提面授了几个月,也有官家在朝中看着,顺风顺水的度过了蒙昧的过程。

这以后的路,就不是陈家能够干涉了,索性散尽家财最后在官家心中留下一个好名声。

“多虚不如少实,广种不如狭收,这是弟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草民为商这数十年也是如此行事。”陈子美笑意盎然的说道。

孩子做官,父亲经商,就有问题,父亲做官,儿子做商就没问题,这奇怪的大宋官场的逻辑,却折射出了大宋的价值观。

士农工商,商最次,是为贱业。

“这船坞你且收着,这眼看着才看到回头钱,你心里能舍得?”赵桓拒绝了陈子美的提议,将陈子美的札子打了回去,他有自己的打算。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所有的船坞之事都依靠津口市舶司,肯定会出问题。

同样,他也需要陈子美作为一个表率,只有他挣钱了,其他人才能跟着投入海贸。

这和放牧一个道理,把领头羊吃了,谁带着羊群跑?

第六百九十三章 我宋之吕尚也

陈家,作为从赵桓登基以来,就不断支持他的巨贾,而且所作所为,皆不吝钱财。

不管是在收复大同府之后,担心官家没有银钱封赏军卒,由陈冲认捐的一千万缗,还是河东路常平仓被流匪和地主洗劫一空,陈家出资两千万帮助河东百姓耕。

而到平州运粮的过程中,陈家一直积极的从中联合,在当时赵佶在临安复政的政治环境下,依旧组织了一大批义商,驰援平州。

甚至被赵佶打劫过,不过童贯自己落水,导致失之交臂。

到最后结算的时候,也只是只收了官府的粮草钱,没有收运费。

赵桓可是深知在没有驰道的况下,运费才是这个时代最昂贵的。

燕京、太原、云中、山海关、绥中、来州的复建,包括现在沈州毁城重建,陈家都在其背后积极配合赵桓的行动。

赵桓开关放民,两百余万的金国百姓入关的时候,陈家也是不遗余力的力官家政策,积极在江南筹措粮草。

即使是边事逐渐转化为了优势,之后,陈家的生意因为圣眷的缘故,买卖远涉漠北克烈部,积极联合海外各国商贾,筹办万国展。

赵桓对商贾从开始的时候,也是和大宋价值观一样,甚至有些仇富。

当初陈家认捐一千万缗财货时候,赵桓就觉得他家里富裕,抄了他的家充国帑的打算。

但是时至今,一切走上正轨之后,赵桓需要陈家继续作为大宋商贾的榜样。

做善事,做好事,紧跟官家脚步行事,钱帛就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赵桓看着陈子美依旧执着的模样说道:“你陈家不是你一个人的陈家,你的背后站着的,还有很多从朕继位至今,一直支持我大宋国政的商贾,你倒了,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再说了,出商贾就不能位列三公九卿。那是过去,他能不还能升为三公九卿,还是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但是他的出,绝对不是他进步的阻碍。”

岳飞是农家子,年轻的时候,甚至在韩琦那个韩家做过一段时间的仆役,甚至还当过底层巡警,就是那种没有编制,随时可以拿来顶罪的临时工。

而岳飞的前几次参军,都是做的敢战士,敢战士还有个称呼就是先登。

大约就是冲在最前面的军卒,先登上城头的人,而这些人死的最多。

赵桓也和岳飞聊起过往事,岳飞的过去,没有任何的传奇可言,也没有任何的戏剧,普通的农家子,甚至连读书都是有限。

韩世忠是个泼皮,出村的时候,整个村都在欢送。

这是赵桓手下最锋利的两把剑,而他们的出也很普通。

陈子美紧蹙这眉头说道:“草民按着官家的指示,成立了商会,此次交出塘口船坞,这商会自然也会由内帑或者户部接手,不会耽误官家的事。”

陈子美还在坚持,他之所以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在高丽和官家的内帑争利,其目的就是早点完成积累,把船坞一交,也落得个轻松。

可惜看官家的样子,他这趟,怕是白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陈冲都那么大了,不用事事都替他想。”赵桓劝着陈子美,他这个父亲是一个合格到溺的父亲。

“高丽之事,你和赵英好好商量下,做出一个合作的章程来。”赵桓看了一眼赵英。

赵英做买卖,半路出家,怎么可能是陈子美这种经商多年的巨贾的对手?

赵英还能撑到现在,大概还是陈子美手下留了。

“谨遵官家圣诲。”赵英碰了碰还在愣神的陈子美,陈子美一阵恍惚之后,俯首说道:“谨遵陛下圣喻。”

陈子美被赵英碰了一下,才了然,自己此时拒绝了官家,岂不是忤逆了陛下?

自己之前做的所有的事,都前功尽弃了,献家财以谋孩子的前程,却忤了陛下,实在不是一件美事。

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赵英和陈子美去偏商量这高丽国的事,高丽这块蛋糕虽然算不是多么的肥美,但是依然不是内帑能够独吞的。

国帑、百姓都会参与其中。

而赵桓拿起一本札子,看着战报挠头不已,岳飞当初做敢战士养下的每战必冲锋在前的毛病,一点都没变。

【至天德闻流匪虎啸山林,飞时出视战地,望见黄尘蔽天,自以四十骑突战,飞重铠跃马,潜出贼右,突其阵,四十骑从之,飞左挟弓,右运矛,横冲其阵,贼乱,大败之。】

赵桓头皮发麻的看着这份由张宪这个内鬼写的札子,岳飞这彪悍的战斗力,依旧让赵桓总觉得岳飞非人哉。

到了天德州,碰到了流匪聚集,他就是去视察敌,看到敌人骑卒踏其的烟尘遮天蔽,他自己率领了四十骑的背嵬军,亲自披甲潜伏在流匪的右侧,突破其阵型。

他左手弯弓箭,右手运长矛杀敌,横行其间,流匪大乱,败退。

这什么水平?

赵桓略显有些词穷,世之猛将说的多了,有点腻歪,赵桓想了想,批复了这道札子。

【我宋之吕尚也。】

吕尚就是姜子牙,武庙坐在首位的扛把子,赵桓非常满意自己的评价。

而此时的会宁府内,韩昉的进勃极烈的仪式已经落下了帷幕,韩昉一脸坦然的接受了来自八岁的完颜亶的册封,正式成为了文帅。

一战成名韩昉在金人之中广为传唱,韩昉略有些志得意满,但是想着金国这个烂摊子,也撑不了几年了,也就不是太在意了。

完颜宗望从沈州赶到会宁府,也是震惊于韩昉的军事天分,他笑着说道:“文帅,完颜宗磐、宗固、宗雅三人已经伏法,均以叛逆论处。此事乃是大事,我金国现在危在旦夕,敢问文帅有何等安国定邦之策?”

韩昉略微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完颜宗望问策,他也颇为无奈。

之前他提议的金人、契丹、汉儿统一标准的抚恤,到最后都没通过,各府乱象,最终以残暴结束。

“西帅,此时我金国最大的问题乃是外患,我以为,飞之威名战功,暴于南北,首先这战略上,我认为应该避开岳飞。”韩昉不准备在内政上再努力表现了,表现了金国勋贵也不同意。

在合理的政策都能被这群金人玩的稀巴烂,他已经对金国这帮勋贵们绝望了。

完颜宗望回到会宁府之后,并没有收拾裴满氏,这让韩昉理解了完颜宗望的内心深处,其实是站在了勋贵的这一边。

而这样的不作为站台,没能品出味儿的朝臣,大概是要倒霉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韩四忽悠

裴满氏,是金国勋贵们找的代言人,而完颜宗望从沈州回来,并没有将裴满氏从皇后的位子上挪下来。

“避战?”完颜宗望疑惑的说道,摇头说道:“这不可能,岳飞做事进退有据,所图谋之地,都是我金国的要害之所,避是避不开的。”

韩昉摇头说道:“此时沈州只有韩世忠,没有岳飞。”

完颜宗望目瞪口呆的看着韩昉,讶异的问道:“你是说,此时兵发沈州?”

“然也!岳飞已经去了河套去对付西夏人,而此时的沈州只有韩世忠的山海军和沈从新训练的燕京军!此时正是收复失地之大好时机!”韩昉用力的说道,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张狂。

“放下心里的一切负担,将各地流民签军,一拥而上,必可复沈州!最主要的是沈州城被大宋的皇帝给拆毁了!无险可守!包围大宋皇帝的行辕!生擒大宋皇帝!”

韩昉的封号是忽鲁勃极烈,他的眼光极为精准,大宋皇帝依仗的岳飞,已经离开了沈州前往了河套,而此时正是出击的好时机!

而韩昉此策的根由,还是金人最不能丢的东西,那就是勇气,随着战局的失利,满万不可敌的金兵,已经变成了没有牙的老虎!

这样下去,萎靡的士气,会不断消磨金人精锐的战斗力,金国兵卒就会在不断的失败中,开始自我否定,以至于无力再战。

而此时,沈州的防备空虚,正是突袭的好时机!

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对视了一眼,不得不说,韩昉看局势,就是比他们明白。

韩昉继续说道:“大宋皇帝大摇大摆的在沈州驻扎行辕,就是做给金国的百姓、军卒们看的,他在消磨金兵之锐气,也在消磨金国之脊骨,所以,此时出兵,不管胜败,都是我金国之勇武。”

“换位思考一下,若我们此时在相州(安阳),我金国皇帝的行辕就驻扎在相州,甚至还要把相州定为行在!而宋军却无可奈何,他们还会相信他们的皇帝?跟着他们的大宋皇帝出生入死吗?”

“哪怕是输了!那也是我金国之大勇气!”

韩昉站了起来,指着堪舆图说道:“自从大宋皇帝登基以来,亲征河东,大败东帅,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后的大宋皇帝,满足了吗?”

韩昉掷地有声的说道:“没有!”

“仅仅在一年之后,就拿下了我大金国的天德州,金国尽失河套之草原养马之地!”

“而后与契丹人狼狈为奸,联袂克烈部,在我金国后方埋下了王彦这个钉子,而后将我金国赶回了大鲜卑山之东,金国尽数丢失大鲜卑山以西之地!”

“到这时,大宋皇帝他满足了吗?”

韩昉看了一圈,闭目怅然的说道:“没有。”

“他今年又来到了燕京,坐镇来州亲自参与了攻伐辽阳,得寸进尺的拿下了沈州,甚至扬言要将沈州作为行在!”

“这一战又一战的失利,反复折磨的就是我金**卒的军心!军心萎靡不振,士气低迷,如何能胜?”

韩昉的问题让完颜宗望有些怅然若失,正如韩昉所说的一样,金国正在逐渐失去勇气,这是对金国最致命的打击。

“敢问西帅,此时之艰难,有当初我金国太祖皇帝完颜旻筚路蓝缕启山林之时困难吗?”

“那时我金国没有会宁府,没有黄龙府,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鹰神的庇佑。”

“那时的辽国如日中天!其铁林军甚至连漠北草原诸部都为止蛰伏。可我金国先祖可曾畏惧?栉风沐雨砥砺行才建立了这份社稷,靠的也是我金国之勇气!”

完颜亶猛地站了起来,喜色言表的说道:“文帅说得对!”

“坐下!”完颜宗望瞪了完颜亶一眼,就是他搞得这出金人、契丹、汉儿不同标准的抚恤,弄的金国一片混沌,这会瞎凑什么热闹!

完颜宗望有些犹疑的问道:“此时突袭沈州,能打的赢吗?”

“打不赢就不打了吗?”韩昉厉声反问道:“哪怕是打输了,我金国之决绝,也能让军民心安,那就是我金国依旧是虎狼之师!而非每战每退!屡战屡败!只会内斗的一群绵羊!”

韩昉说的有些激动,颤巍巍的端起了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他终于将自己憋在内心许久的话说出了口。

韩昉投靠金国的时候,金国可不是这个样子,只知道内讧。

他也曾想过认真的侍奉金国的皇帝,开创一番事业。

结果呢?

自从完颜阿骨打病逝之后,整个金国越来越不像个样子,内讧成为了主旋律。

金太祖嫡系和金太宗血脉,每天跟输急了眼的赌徒,斗到现在太宗家的血脉都所剩无几。

要知道完颜晟才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所有成年孩子已经尽数伏诛。

谁天生就想着反反复复的反叛?谁天生就是个贰臣?

他这番话,自然是心中郁结了许久的话,借着今天的册封,说了出来。

当然,他主要的目的,还是忽悠。

忽悠完颜宗望此时出兵。

辽阳新败,完颜宗磐率领黄龙府反叛,内耗之后,金卒的厌战情绪极为浓烈。

大宋军卒征战了四年不假,难道金**卒就没有征战?

金国的军卒也需要休息。

此时仓皇出征,突袭沈州,以逸待劳的大宋皇帝,肯定能吃下进犯之敌。

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个内线,在其中牵线搭桥,就更加容易。

完颜宗望有些犹豫,也有些惊诧韩昉说话的语气。

而呆坐了许久的完颜宗翰站了起来,指着堪舆图说道:“此时的岳飞,不在沈州,最精锐的河间军也不在沈州。我认为文帅所言,其他不敢苟同,但是这个时候进攻沈州,的确是一个不出的主意。”

“敢问,岳飞不在我们都打不赢的话,那岳飞还在,我们还用打吗?此时,出兵沈州,胜则斩敌酋,输,不过在是败绩上再填一笔罢了。”

完颜宗翰同意了这个策略,完颜宗望略显迟疑的说道:“派谁去?”

第六百九十五章 曾经的荣耀

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全都看向了韩昉,这个文帅,刚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胜仗,眼下时刻派出韩昉去沈州找麻烦,再好不过了。

派出金国宗亲,万一打败了,连个背锅的都没有,上下怨声载道。

就是韩昉真的打赢了,他这个文帅才是名副其实!

韩昉非常淡然的喝了一口热茶说道:“既然我提出来的建议,自然我亲自前往,点五万精兵,今日就可以出发。”

“是不是太着急了些?”完颜宗望一脸惊诧的看着智珠在握的韩昉,难道他早就有此准备了吗?

韩昉打算到了沈州,看到大宋皇帝纳头就拜。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有的事,甚至连金人打算从海参崴逃海,如此机密之事都打听到了,他觉得自己再留在金国,暴露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还不如直接溜了合适。

一个间谍,做到了敌国宰相甚至统领的位置,他已然了无遗憾了。

怎么打败大宋皇帝?

那是一个落单的大宋皇帝吗?

他有二十万大军环视左右!

而且这二十万大军还是由名将亲自坐镇,并且刚刚屡战屡胜的大宋军!士气正是旺盛的时候!

还有蒺藜炮和轰天雷,再加上镇远大炮这三样新式火器。

怎么赢?

就是派出二十万人,也只是给大宋皇帝送点心而已。

完颜宗望看着堪舆图,脸色犹豫,思忖了很久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算了。”

“我在沈州行辕和大宋皇帝谈判时,看到了大宋军卒,三人一排走齐步而目视前方,整齐而有序,日日操练不歇,是精锐中的精锐,五万精兵过去,想取沈州,太难了。”

“文帅未曾见过火器之利,那火炮杀敌于两千步外,威力极大,轰鸣之声震耳发聩,战马惊惧不已,我金国战骑每战惊恐万分,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再训练一下吧。”

的确如韩昉所言,岳飞不在皇帝的身边,这是一个好机会!但是他在辽阳的时候,未尝没有思考过和大宋皇帝决一死战!

他不是因为贪恋权势而失去了勇气,他能够只身带着杜充前往沈州谈判,就是他勇气尚在的理由。

但是火器之利,他亲眼见过,未曾有对策之前,还是避其锋芒为妙。

“大宋皇帝真是会给人出难题呀。”完颜宗望驻足在堪舆图前,最终还是否决了这一十分心动的建议。

“倒是和大宋和谈十分不顺利,大宋皇帝得寸进尺更进一步,文帅既然一心报国,去沈州和大宋皇帝磨一下嘴皮子?”完颜宗望将原来的打算说出来。

韩昉坐镇会宁府半年有余,在他眼里,朝政已经大不如他的愿,很多地方需要梳理,而韩昉在会宁府,修改他的一些政策,总归有些阻力。

支开韩昉,本来就在他的想法之中。

韩昉仿若极度失望完颜宗望的决定,不过也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安排,说道:“愿为金国赴死。”

韩昉离开了皇宫,只剩下了完颜宗翰、宗望和完颜亶之后,他们金人的朝议才正式开始。

“我想试试。”完颜宗翰指着沈州的位置说道:“你打算带着金国宗亲逃海去倭国,我不反对,但是我想去沈州。”

“我一把老骨头了,土埋到脖子了,死在沈州就死在沈州了。”

“你身上的伤势。”完颜宗望极为担忧的说道,完颜宗翰的身体状况,他清楚,若真得带兵去沈州,这一趟,怕是回不来了。

完颜宗翰摇头说道:“我准备了替身,你莫要慌张。到了倭国把替身杀了就是。”

“完颜宗磐在黄龙府起兵之前,我接到了密报,说韩昉是大宋察子,和那宇文虚中一样是皇城司的人,并且言之有物,很多事就能对上了。”

“但是会宁一战,我觉得他不是,毕竟有嫌疑,你且当心着点他的反叛。”

“本身就是个贰臣,再叛一次,也不稀奇。”

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两个人,对贰臣的态度大都相同。

对于杜充、韩昉、刘彦宗、郭药师之类的贰臣,打心底里厌恶。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这次动兵不让韩昉知道吗?可是粮草兵马调动可不是小事,怎么能瞒得住韩昉?”完颜宗望还是摇头说道:“东帅,宋人火器之利,甚于强骑。”

占据有利地形的大宋军队以逸待劳,在优势地形展开和金人的作战,完颜宗翰就是战神再世,也打不赢这一仗。

岳飞不在的这个机会,的确是好机会。

但是,敌人太强了,打不赢,这个机会就是送命罢了。

完颜宗翰将身子缩在了衣服里,回忆着说道:“天庆四年我金国接连赢下了宁江州之战,克复扶余府全境。出河店之战,打的辽人四散而逃。次年,我太祖皇帝登基称帝,定国金,那年五月攻克黄龙府。”

“天庆五年九月,耶律延禧闻讯黄龙府被金国占领,愤而击桌,亲率七十万大军,诏漠北草原诸部策应,枢密使萧奉先为帅、耶律章奴、柴士谊等人策应,直奔黄龙府而来。”

“在护步答冈,金人和辽人的七十万大军遭遇了。你还记得吗?”

完颜宗翰失神的问着,完颜宗望疑惑的问道:“记得什么?”

完颜宗翰充斥着缅怀往昔的神情说道:“我记得那天是大雨天,太祖皇帝召集我们进行辕商讨退敌之策,当时的辽军七十万有余,虽说步卒四十万,但当时我们金国只有两万人。”

“我记得当时我太祖皇帝痛哭流涕,说带兵启山林,只是为了求我金人一席之地,可惜辽上国皇帝,容不得他们金国,太祖皇帝让我们把他绑缚送于耶律延禧,可免辽人之怒。”

完颜宗望这才点头,他当然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太祖皇帝在行辕痛哭的模样。

完颜宗翰站了起来说道:“两万,七十万。”

“是夜,太祖皇帝亲率两万骑卒,在护步达岗冲击辽国皇帝大营,我金人勇武,悍不畏死,大败辽军!”

“耶律延禧连夜奔逃五百里,像条狗一样。”

“如今的他,在我会宁府给孩子表演马术为生。”

完颜宗翰是此战的参与者,他自然有理由傲气。

第 六百九十六章 取朕甲胄来!

那是属于他的荣光岁月,他当然记得。

作为一名军将,他不愿意就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这是对他过往的侮辱,每每想起脊背之伤未曾报仇,他就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叔父,就让大伯去吧。”完颜亶一脸崇敬的看着站起来的完颜宗翰说道。

“此战瞒住韩昉实属简单,就以真珠带兵北上攻伐王彦为由,调集粮草,两万精兵即可。”完颜宗翰没准备多带,他就准备带两万人去冲阵。

死在大宋皇帝的行辕之前,也比这样被伤痛折磨病逝要畅快。

韩昉回到家中,嘱咐那些伪装成他的家眷的那些家仆,在自己离开会宁府后,就各自逃难。

府中一切,能带走就带走。

韩昉在金国以喜欢财货闻名遐迩,但是他本身并不爱财。

之前有一个家仆,诬告过他是大宋的察子,但是查无实证,当时的黄龙府府尹将这名家奴还给了韩昉,并且在言辞中,暗示他可以任意施为。

韩昉待这名家奴如初,大方的原谅了这名家奴。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金国的做奴仆,实在是太苦了,轻则辱骂,重则打杀,丝毫没有任何的人的模样。

家奴诬告主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摆脱奴籍,成为良人。

在金国,奴告主是一种常态,也是统治者维护稳定的重要手段之一,韩昉看不过去这种风气,但是无可奈何。

只能保证自己洁身自好。

所以,他让家仆们把他的家中财物尽数带走,他爱财不假,但也有自己的原则。

既然这些家仆战战兢兢的装了几个月自己的家眷,自己自然不能薄待了他们。

韩昉闻讯金人调动兵马,准备前往扶余府清缴王彦的时候,并未怀疑。

“金国立国凭借的乃是血气之勇,我用如此言辞激将,完颜宗望都无动于衷,现在还在安内。殊不知,官家曾言:安内必先攘外。”韩昉站在会宁府的城头,看着城外军寨,农夫推车,粮草周转,连连感慨。

三日后,沈州行辕。

赵桓压根就不知道,完颜宗翰正在准备效仿旧事,直奔他的行辕。

赵英皱着眉头说道:“官家,要不咱回燕京吧,臣这右眼皮直跳,怕是有灾祸要至。”

“迷信。”赵桓正在研究沈州行在新城的图纸,仿照太原城的规制,城墙上的垛口,会有高压蒸汽的喷口,用来守城再合适不过。

这次拿下了辽阳,鞍山本溪都是铁山遍布,建设沈州就地取材就可以。

“官家,臣觉得这心慌不已,咱这待在沈州太危险了。”赵英除了爱财之外,还有点贪生怕死。

不是贪他自己的生,怕他死,而是贪皇帝生,怕皇帝出事。

“岳将军临行前,也曾上言,让官家去辽阳驻扎,不仅安全,而且辽阳城也不用如此风餐露宿。官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赵英总觉得自己心里不安稳,还在劝说。

一阵冷风吹进了行辕之内,赵桓打了个哆嗦,这眼看着已经秋天了,沈州行在建城,也要在明年开春之后动工了。

赵桓琢磨了一下,是时候回燕京了,留在沈州不是给金人擒贼先擒王的机会吗?

赵桓稍微琢磨了一下说道:“朕在沈州待着,存着消金国大兵之锐气的想法,不过看完颜宗望的作为,还有韩昉的密信,他们还要解决王彦之事,攘外安内,安内攘外,连前后都分不清楚。”

“现在的金国,哪里还有锐气可言。”

“行了别唠叨了,明日摆驾回辽阳即是。”

赵桓行辕放在沈州,那就是骑在金国的脖子上耀武扬威的行径!他的目的自然是折煞金国之锐气,进一步的打击对方的士气。

但是金国现在哪里有什么锐气可言?

“诶(ei)!臣这就去收拾!”赵英一溜烟的跑出去,安排着随行的宫人收拾物件,准备离开这行辕,回到辽阳。

“官家,咱们这是要回燕京了吗?”朱凤英闻讯,带着一阵花香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失落。

官家在燕山以北,就是关外之地,官家独宠她一人。

而回了燕京,她想见官家一面,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先回辽阳,等到汴京来的官员到任了,朕再回燕京。”赵桓看着朱凤英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也是无奈。

唐太宗李世民喜欢齐王妃杨氏,甚至曾经打算立其为后,但是到最后不了了之。那朱凤英也是一样的道理,这辈子大约都没有个正经的名分。

而且作为皇帝的宫外之宫,她也不可能再许良人。

当初选了这条路,就有这条路的风险。

“回辽阳吗?那也行。能待几天是几天,官家这次得胜回朝,臣妾和姐姐商量了下,给官家准备了一份大礼!官家猜猜是什么。”朱凤英的手指头在赵桓身上游走着。

“大白天的,你动作小点。”赵桓从衣服里拽出来朱凤英的手,笑着说道。

赵英知道朱凤英在里面,就没进来,站在行辕外面大声喊道:“官家,韩将军到了,说是有紧急军情!”

“好了,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朕见见韩将军。”赵桓将朱凤英从自己身上抱下来,笑着说道。

朱凤英什么时候坐到自己怀里的?

女人这心思,都是海底针,哪里能猜得到?

韩世忠来得及时呀!

“韩将军这天气虽然入了秋,但是秋老虎依旧凶的很,这么热的天,怎么甲胄在身?”赵桓看着韩世忠全身俱甲的模样,好奇的问道。

“官家,接到探马回报,北三十余里发现金人游骑!”韩世忠抱着兜鍪说道:“三队斥候的探报表明,金人大约两万余人,旗号正是完颜宗翰!”

赵桓惊异的看着站在旁边的赵英,他这个右眼皮跳的很有水平!

“也就是说韩昉判断失误,或者说是完颜宗翰不信任他,会宁府调兵并非去清缴王彦,而是奔着朕来了?”赵桓满脸的淡定的说道。

“正是如此。”韩世忠点头说道。

赵英一脸仓皇的说道:“官家,咱今天就走吧!万一完颜宗翰今夜袭营可怎么办!”

赵桓满不在乎的说道:“慌甚!来得正好!取朕甲胄来!”

第六百九十七章 牵朕的马来!

赵桓既然敢让岳飞带兵前往河套,既然敢摆驾在沈州耀武扬威,自然有所依仗!

他让赵英取来的甲胄,乃是大宋广备攻城作最新打造的水力锻造的板甲。

相对于大量细小金属环制成的锁甲和小金属片制成的鳞甲、札甲而言,板甲的防御力自然是更上一个大的台阶!

之前赵桓交给岳飞的板甲配件,由笼手、护膝、护腿和大型的护心镜制作,而这些精钢制作的板甲配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甚至制造了岳飞金翅大鹏的美名。

而赵桓手中的这套板甲,自然是由广备军器监制作的新型防具。

板甲的防护力在同等重量下,远远优于其他铁甲,而其灵活性,也是其他铁甲所不能媲美的。

大宋的步人甲,由1825枚甲叶构成,重量高达58宋斤,大约相当于现在的70斤的重量。

即使弩手、较为轻便也高达66斤,而枪手和骑卒皆为70斤的重量。

这样的重量给军卒的安全带来了保障,也给机动力和后勤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大宋缺铁、缺马导致的战略被动和机动力的差距,将会在板甲发明之后,将再无此方面的担忧。

绍兴十一年的柘皋战役,以步兵为主力的宋军,岳飞已经被调为了枢密副使,远离了岳家军团,但是柘皋战役中,大宋大获全胜。

但是因为宋军身披重甲加上过于长、大的兵器,负荷过重,导致体力消耗巨大,因此即使柘皋战役大胜,也未能全歼溃不成军的金兵。

赵构正是在柘皋战役大捷,大宋节节胜利的情况下,选择了和金人议和,这个操作,赵桓实属没看懂。

同样,现在的大宋也面对了这样的窘境,赵桓在辽阳打了一场歼灭战,意图全歼辽阳金军。

可是金人渡河之后,上马直接开溜,岳飞也只能看着金人骑卒踩出来的烟尘,无可奈何。

大宋缺马、缺铁,导致的战略被动是综合性的,赵桓不断的改良着大宋的这两种窘境,不管是驰道还是军马场,还是在上京路的种种政策,都在补齐这两个短板。

而板甲的出现,是补上这两种窘境的一块补丁罢了。

大宋缺甲,五营百副小全甲的窘境,是在赵佶登基二十六年,武备松持导致,之前的大宋的披甲率还是极为优秀。

大宋闹钱荒,赵佶觉得铠甲放着也是浪费,好多甲胄被熔铸为钱。

这是赵佶的误国。

大宋缺甲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不管是锁子甲还是鳞甲、札甲,由于其构成要件小铁圈、甲片等等铁件太小,加工极其繁琐,不仅耗费人力,而且也难以加工强化。

小铁件锻造,对铁料的要求极高,大宋境内的铁料,根本不能满足板甲的制作。

铸造大型弧形金属材料技术的突破,导致一体化的板甲的制作工期,也远小于札甲的制作。

而板甲的威力,在正常的历史线里,也被证明。

从1337年开始,到1453年的结束,英国和法国在欧罗巴展开了长达一百年的战争,而这场英法百年战争中,在前期几个阶段,英吉利的长弓兵吊打欧洲重骑兵。

在阿金库尔战役中,英吉利仅仅五千九百人,而法兰西三万六千余人,其中还有一万重骑兵。

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之下,英吉利以二百五十人的伤亡,歼灭了法兰西大约一万八千余人,其中可考究贵族约五千人。

被誉为骑士贵族的末日的阿金库尔战役中,长弓兵的威力可见一斑。

但是英法百年战争的结果,却是以法兰西最终获胜而结束。

战争形势的逆转,和板甲的出现和大肆风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围绕着板甲为核心制定的战术,战争了英吉利长弓兵,法兰西将英吉利赶回了英吉利半岛,英吉利从此再无法进兵欧罗巴大陆的机会。

当然,法兰西的最后胜利,是在一个女人的率领下获胜,那就是贞德。

只有在外国人和女人手中才能获胜的法兰西,终于在1437年光复巴黎,最终将英吉利人赶下了海。

赵桓眯着眼看着赵英将板甲护具端了进来,韩世忠的眼神中冒着贪婪。

这是试制的板甲,一共制作了四套。

除了在广备攻城作实验的一套以外,大宋皇帝手中有一套,岳飞手中有一套,王禀手中有一套。

在两千步外,被床子弩射中,无法打破这套板甲的防御。

而金国在师宋长技以制宋的战略下,金国也有几辆仿制的床子弩战车。

“莫急,莫急,这铠甲试验好了,咱们大宋军卒每人都配上一套!哈哈!”赵桓笑的足够的意气风发,韩世忠眼中的贪婪,那是一名军将对绝世神兵的贪婪。

而这种贪婪,也是对板甲的认可。

优异的性能,足够扎眼的抛光表面,也足够的骚包配件和纹理,弧形胸甲反射着阳光,让人目眩神离。

赵桓将绑腿绑好穿上内衬之后,将板甲套在身上,在赵英的协助下,带上了各种板甲配件。

武装到牙齿,亲自上战场。

赵桓志得意满的转了身,这一身板甲,在火绳枪出现之前,绝无敌手!

赵桓有足够的的自信,带上兜鍪和扣上面罩,赵桓连眼睛都被藏在了巨大的面罩之内。

赵桓走了两步,这套板甲只有二十三斤,但是其防护力已经全面接近双层冷锻甲的强度,而且更加防备森严。

“牵朕的马来!今日朕要在阵前,活捉完颜宗翰!”赵桓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有此利器,还怕他完颜宗翰?

赵桓用力的踩着马镫想翻身上马,踩了两下。

没上去。

“那什么,赵英,你过来帮帮忙……”赵桓才发现这板甲虽然轻了一半,但是赵桓依旧有些负担不了这种负重。

大宋的重骑,在上马的时候,也是需要辅兵帮忙抬腿,还有上马的凳子之类的辅助工具。

只有岳飞的背嵬军精挑细选的强军中的强军,那些军中强中强,才能自己踩着马镫上马。

赵桓上不去,不丢人。

他又不是背嵬军的主力,上不去也正常。

赵桓总觉得自己的逻辑哪里不太对,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

赵英没有应声上前,反而把大驾玉轳拉了过来,满脸笑容的说道:“官家咱坐这个。”

赵桓看了看自己黑白相近的马,又看了看自己的车驾,最终叹气的摇了摇头,将身上的板甲尽数脱了下来,绑腿卸掉,换上了常服。

大驾玉轳经过改良,那都是木中铁,铁中木。要不是怕重量太大马匹拉不动,李纲甚至能把大驾玉轳做成全铁的战车,赵桓坐在大驾玉轳里,跟坐在坦克里一样,还穿个哈皮板甲。

还不如交给有需要的人。

第六百九十八章 破阵子

赵桓的脑袋转过弯来,大宋军卒们骑不上马,是因为步人甲高达七十斤,上不去需要人帮助,那实属正常。

但是自己穿的这身,也就二十三斤的重量,上不去马,那问题就极其严重了。

赵桓将板甲褪下之后,放好之后,说道:“韩将军,这广备攻城作做事毛躁了点,把这铠甲做的大了些,朕穿上不大合身,就赐给你吧。”

韩世忠的两眼放光,嘿嘿的笑道:“真的呀!那我可要了。嘿嘿嘿!”

韩世忠的两眼放光,和草原独狼看到了猎物一样,那种贪婪的眼神,一双手不停的抚摸着铠甲,他将身上的双层冷锻甲褪去,脸上笑意止不住的套上了板甲,戴上了自己的板甲配件。

“合身!合身!哈哈!”韩世忠肆意的笑着。

这板甲一共做了四套,一套实验,一套赐给了岳飞,一套赐给了王禀。

这是赵桓册封的节度使,有好东西自然留给他们。

别看王禀在来州无聊到和完颜宗干斗蛐蛐,可是赵桓从来没忘记过他,该给的殊荣,一分不少。

赵桓看着得意的韩世忠,无力的摇头说道:“德行!”

皇帝将自己穿过的铠甲交给自己的军将,作为赏赐是一种殊荣,那是一种圣眷,是对军将的一种督促。

督促韩世忠尽快立功成为节度使。

自己上不得马,舞不得枪,平日里连连五禽戏锻炼身体,太祖长拳都打不全,前半生在后世,自己既不是兵王,也不是武林高手,就大学开学时候进行过半个月的军训,拿着这铠甲没个卵用。

皇帝嘛,何必亲力亲为呢?何必事必躬亲呢?有事帐下军将,自然是用来差遣的!

赵桓反复的安慰着自己,但是看着韩世忠的肆意,眼神里还是带着羡慕。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赵桓忽然想起了稼轩这首最有名的军旅诗词。

“好词!官家好文采!”赵英扶着赵桓上大驾玉轳,听到官家的低吟,不假思索的就是一句马屁。

作为大宋皇帝的头号狗腿子,在官家吟诗作对的时候,除了说好他还能说坏?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韩世忠皱着眉嘟囔着,问道:“官家,听这韵脚是破阵子的词牌名,可是怎么少一句呢?”

最后一句是【可怜白发生】。

是辛弃疾一辈子真是的写照,是他一生的遗憾。

即使有当世无人可当之勇,五十骑冲金人五十万大军!阵斩叛贼,全身而退的彪悍战绩!

但是南宋朝堂对于他这种北归人的态度始终报以戒心,辛弃疾一身天下无敌的勇力,无处可用,只能做一个无用的书生,长吁短叹。

赵桓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语境不合适,自己一头青丝,何来白发?

“这词送给韩将军了,绝句嘛,不断一句,绝在哪里?由后人再补就是。”赵桓笑着说道。

不过这词他在心里,又默默的吟诵了一遍,也幡然醒悟,对不能上阵杀敌,不再那么遗憾。

自己作为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让世之猛将岳飞、连呼渡河的护国神将宗泽、力挽狂澜的李纲这些人,发挥他们本来的作用。

这样,就够了。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问题多。

等哪一天出了真·战车的时候,赵桓开着战车冲阵,也能过把瘾。

韩世忠的这身铠甲极其骚包的出在在了阵前,大宋军卒迅速在行辕的附近,展开了阵型。

“官家,此时若是摆出平戎大阵,再合适不过了。”韩世忠略带着遗憾的说道。

赵家祖传的平戎大阵,那也是一等一的阵法,只不过使用条件太过苛刻了,需要敌人脑袋缺根弦才能用。

但是眼下,在韩世忠眼里,完颜宗翰的行径虽然值得尊敬,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的勇气,令人佩服。

但是二十万大军已经得知你两万骑卒的动向,失去了偷袭的突然性,再图谋擒贼擒王,实在是有些失去了理智,显得极为愚蠢。

真当大宋军卒这二十万人是在沈州吃干饭的吗?

平戎大阵,在眼下这个时机,非常的合适。

赵桓面色不愉,赵桓极度不喜欢赵光义,对于他传下的阵法,自然是极度不喜欢。

“岳将军的撒星阵也极度高明,平戎大阵需要的时间太久了,还是算了。”赵桓随便说了个理由。

赵桓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有时候为了盼点好兆头,做一些显得封建迷信的事。

比如赵桓每战都会去武庙里转一圈,求求人武庙扛把子天齐至尊姜太公,保佑自己每战必胜。

赵桓嫌弃平戎大阵晦气,现成的岳飞的撒星阵用的好好的,临敌变阵殊为不易。

韩世忠终于放心了一些,他拿平戎大阵出来说事,其实就是在用话提醒赵桓,当初的赵光义临阵瞎指挥,把胜仗打成了败仗之事。

在他心里,他不喜欢岳飞那副官家说什么、做什么都对的样子。

官家嘛,是皇帝。

坐在皇位上广开后宫、广纳妃子和朝臣们勾心斗角,才是皇帝的工作,打仗这种粗活,交给他们这些糙汉子军卒就是。

官家这细皮嫩肉的在沈州,就是块移动的肥肉!谁都想来咬两口。

但是官家好像不喜欢瞎指挥,坐在车驾里,待在高处,看着漫山遍野的大宋军卒发呆。

“那官家不摆平戎大阵,摆撒星阵?”韩世忠接着试探,他从一个泼皮成为大宋的将军,心里对大宋皇帝自然是感恩戴德。

但是依旧秉承着历史的教训,对赵家人的指挥能力,还是有点忌惮。

“朕不通军务,你这试探的太明显了,岳将军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你自己看着办,打败了不用朕处罚你,你自己也知道后果。”赵桓拿起了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嘿嘿嘿,官家英明。”韩世忠暗地里比划了一下,漫山遍野的大宋军卒闻声而动,列队摆的极为整齐。

稍许片刻。

“陛下千秋万代,与日月同辉,恩泽四海!”

山呼海喝如同排山倒海一样的响彻苍穹,赵桓站在高处看到了军卒们卖力吼叫的面庞。

“韩将军你从哪里找的这些词。”赵桓乐呵呵的问道,这肯定是韩世忠提前安排好的场面。

不过赵桓心中依旧美滋滋的,自己这皇帝,终归是没白当。

这马屁拍得,有点馋臣那味儿了。

“喊两嗓子提提气,嘿嘿。”韩世忠用力的把自己的板甲拍得砰砰响,笑容满面的说道。

第六百九十九章 此处有埋伏!

完颜宗翰远在数十里之外,猛然抬起了头,看着沈州的方向,认真辨别起来。

他搁着数十里远就听到了这阵阵的高呼声!

他的脸色带着一阵阵的惊惧!

大宋人的坚韧他已经在太原见识过了,大宋人的忠义,他在临潢府也曾经见识过。

可是如此高昂士气的大宋军队,他从来没有见过。

在他的心里,大宋军队应该还是和王彦八字军一样的战斗力,那已经足够强横了,在深陷重围的时候,完颜宗翰依然能感受到八字军那种百折不挠的韧性。

但是在面对从辽阳城新胜的大宋军队,完颜宗翰的内心,第一次生出了胆怯的想法。

这是他征战一生,从来没有萌生过的情绪。

在太原城他带着担心,金人军将后继无人。

在宁武关头,他负伤之后,带着愤怒!

愤怒自己为何明知大宋人足够的奸诈和狡猾,还中了大宋皇帝的诱敌之计。

而在临潢城,他带着怀疑,王禀带领着的捷胜军,孤城守着临潢到底为了什么。

而现在,他的情绪终于变成了恐惧,由恐惧诞生的就是退缩的念头。

“东帅!大宋军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声震数十里的高呼声,仿若惊雷一般,人马俱惊!”一个传令兵风一样的跑了过来,喊了一嗓子,又风一样的跑开了。

“诶……”完颜宗翰伸着手,似乎想要抓着什么,但是传令兵已经远去。

当初为了保住完颜宗敏而杀掉传令官之事,终于在现在有了报应,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完颜宗翰颓然的坐在大撵上,叹气良久,才小声的说道:“小看大宋皇帝了。”

完颜宗翰带着惊惧之师,继续前进,但是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队伍正在溃散。

溃营。

精心挑选而出的两万人,剩下这三十里路,开始四处溃散。

完颜宗翰拦住了那些督战队的勋贵们,他们要去阻拦四处溃散的军队。

这是一场必败之战,失去了突然袭击的可能之后,他们这两万人去打人家二十万精兵的沈州,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成功。

完颜宗翰也曾经读过一些兵书,了解过一些中原王朝的经典之战,但是翻遍脑海里的任意一例,他最后还是摇头,毫无战胜之机遇。

那些知名的以弱胜强之战,多数都是靠着新的武器,或者强者轻敌,亦或者粮草防备出现问题。

大宋军队的粮草在来州。

王禀就是无聊到斗蛐蛐都不会肆意离开的来州,想要破屯集粮草的来州,还不如冲大宋行辕来的靠谱,那还能赌一手,大宋皇帝胡乱指挥。

这一仗,唯有突破守备森严的大宋军阵,冲击到赵桓车驾之前,才有得胜之机。

完颜宗翰略带颓然的带着越来越少的军卒,来到一处山谷,他抬手止住了前进的金人军卒。

面前的山谷,地势低洼,入口处极为狭窄,每次只能三五匹马通过,而他张目远望,这如同葫芦一样的地形,这里正是设防歼灭敌军绝妙地带。

“若是我是大宋皇帝,或者宋军主帅,定在此设伏,两边埋伏数千人,佐以干柴、硫磺、火药等器物,待敌军中军过谷道,山上军卒投下滚石、圆木封锁谷道,再燃以烈火干柴,定可以少胜多。”完颜宗翰指着这处地形,对着随行的完颜真珠说道。

完颜宗翰依旧在教自己的孩子,战术变化之法,归根到底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

完颜真珠并不会跟随完颜宗翰前往沈州,而是会去黄龙府,代完颜宗磐守临潢城。

而自己这些溃散的军卒,也多数会在黄龙府归营,他拦着那些勋贵,只是想让自己孩子的积累更厚重几分。

完颜真珠遮着眉毛,看了半天,才摇头说道:“父亲所言极是,但是显然大宋军队并没有侦查到这地方,父亲你看两岸高山,猿声不断,定时无人。”

完颜宗翰抽手在完颜真珠的脑袋上,用力的抽了一下,愤然的说道:“从哪里学的这些小聪明,有没有埋伏,是靠眼睛看,是靠耳朵听的吗?!”

“那是靠斥候侦查!废物!”

完颜宗翰已经无奈了,自己这个大儿子,实在是太废物了,总喜欢搞一些小聪明,猿声不断就没人了吗?

本来就散在大军周围的斥候,前往了这葫芦一样的地形侦查,进入之后,就再杳无音讯。

两岸高山的猿声不断,但是这寂静的山谷,完颜宗翰终于没有了进入的勇气。

“父亲,父亲,你看一探马回来了!”完颜真珠兴高采烈的指着远处一斥候大声的说道。

完颜宗翰看了看自己的手,是不是自己平日里抽多了,把这孩子抽傻了,才导致他这么憨?

“在军阵中,要叫东帅!阵中无父子。唉,算了,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过了今日,你想喊也喊不到了。”完颜宗翰叹气的说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

探马回到了大撵旁边,马上只有一个死掉的金人,身上绑着一块木牌。

完颜宗翰拿过来木牌,脸色变得骇然!

【鸟家奴今日必丧命与此。】

鸟家奴是他的小名,当初金国尚未立国的时候,金人取名字都这么取,贱命贱名好养活。

这是大宋军明目张胆的告诉完颜宗翰,此地有埋伏!

完颜宗翰眉头紧蹙的看着这处山谷,闭目沉思良久,才叹气的说道:“绕道!”

“父亲,就这么一走了之……”完颜真珠还想说什么,被完颜宗翰粗暴的打断了。

“闭嘴!你现在带着你的人去黄龙府!”完颜宗翰终于受不了自己儿子身上的那些毛病,把他撵走了。

这山谷到沈州的路途最近,即使大宋皇帝知道了他完颜宗翰已经来到,若是阵型尚乱,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可现在局面,必须绕道而行,这就给了大宋军卒更多整理战阵的机会。

完颜宗翰只能望着山谷,颓然绕道。

此时的沈州行辕内,赵桓也受到了镇守葫芦谷的军报,疑惑的问道:“韩将军,你到底在葫芦谷设伏了没有?”

第七百章 只需要平A就够了

韩世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官家,那里当然有伏兵,不过数量很少,只有五百人左右,末将在试探完颜宗翰的心志。”

“试探心志?”赵桓疑惑的看着韩世忠,这打仗,还要试探对方主帅的心志?又是何等道理?

韩世忠看着官家一脸疑惑,解释道:“这怎么解释好呢?官家,这一两句也说不清呀。”

“诶,有了!”

韩世忠猛地挺了挺腰板,说道:“官家,你看,末将这身子板就是军阵,这粮草就是人的这颗心,没了粮草,大军三日即溃。”

“这脑袋,就是主帅,这主帅要是昏了头,这仗就好打太多了。”

“相反,这主帅要是**,那这仗还有的打,需要处处小心谨慎对待。”

“若是完颜宗翰不顾警告冲进了谷中,就恰好证明了他为了尽快突袭行辕,已经昏了头,那这山谷之外的口袋,已经给完颜宗翰准备好了,出了谷口十余里,他就扎进包围圈。”

赵桓了然的点了点头,紧接着眉头一皱,总觉得韩世忠这话里套话。

赵桓品了半天,才品出了韩世忠这话里套话的意思。

他说的军队的主帅如同大脑指挥全身,其实不正是大宋这个现状吗?

赵桓从来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他不管是权谋还是政论,亦或者是军事,都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

但是他的一些眼光和观点,都是经过历史的沉淀和考验。

大宋换了个皇帝,现在的局面不就是韩世忠说的吗?

不过赵桓看着略微痞相的韩世忠,这要是赵英,拐弯抹角的拍马屁,就再正常不过了。

韩世忠也在拍马屁?

韩世忠继续指着堪舆图说道:“咱大宋朝这不是太上皇禅让之后,才有了朗朗乾坤再起之势?这都打到沈州了,嘿嘿嘿。”

果然,韩世忠还是韩世忠,心里压根就憋不住话,拍马屁都是直接来的,不整那些虚的。

赵英瞪着个大眼用力的盯着韩世忠,这眼神要是能杀人,韩世忠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怎么可以非议官家的父亲?

“行了,别瞪了,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赵桓笑骂了一声,让赵英收了那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神情,没什么必要。

韩世忠是个泼皮,说话就这个样子,直来直去,没多少顾忌。

他压根就不懂朝堂这些忌讳,平日里面圣都由岳飞跟着,岳飞是擅长交通之人,不知道也会打听。

韩世忠是完全不在意。

他能听懂平仄韵脚,判断词牌令,怕还是他的夫人梁红玉教的。

韩世忠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赵英,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吗?

“韩将军,这仗你准备怎么打?”赵桓看着堪舆图问道。

虽说自己从来不涉及具体指挥,但是问都不问,有些说不过去了。

韩世忠抱着个兜鍪,琢磨了半天,说道:“直接莽上去就行了。”

嗯?

这么莽上去,朕特么的不会吗?

还用你韩世忠作甚?!

赵桓哭笑不得的看着韩世忠。

“就这个实力差距,完颜宗翰拿腚赢?”韩世忠觉得自己这战术实在是没什么牌面,又解释了一句:“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战之!”

“已然十倍与敌,围杀之,即可。”

“那就莽上去。”赵桓仔细品了品,点头说道。

实力碾压,就是最好的战术!

赵桓见到大宋军队如何莽上去的时候,才知道这玩意儿真的是个技术活,自己指挥,真的只是添乱。

韩世忠坐镇行辕,传令兵一波接着一波进进出出,参谋参将们吵的热火朝天,沙盘上的小旗子来回穿插着,韩世忠大嗓门总是能压得住这些吵闹。

赵桓插不上嘴,他光看着沙盘,压根就看不出来什么来,索性走出了行辕,看到漫山遍野的大宋军队举着火把。

而赵桓终于明白了,为何岳飞会把他发明的这种专门应对骑兵的战阵叫做撒星阵。

漫山遍野的军卒举着火把,如同天上繁星一样不知凡几,四处都是吵闹,锃光箭镞偶尔反射出的月光、火光如同漫天星辰一样璀璨夺目。

如此大规模军队的夜战,赵桓也是第一次看到。

“夜战吗?咱大宋军卒晚上能看得见吗?”赵桓无不担心的说道。

赵英把自己手边的灯架放好,从袖子里掏出了记录官家言行的那个厚札子拿出来,翻了半天说道:“官家,找到了。”

“当初完颜宗望围困汴京,种少保询问夜袭之策,当时大宋的精锐西军,夜而能视,禁军则不行,当时种少保因此改变了战术,改为驱赶汉人签军为主。”

“有这回事。”赵桓点了点头,赵英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当初赵桓就想过夜战退敌之策,但是金人擅长渔牧,喜欢吃鱼,夜战也是金人成名战术之一。

“后来这件事种少保专门写在了种家遗录上,说是大宋军卒专门食杂以夜视。”赵英笑呵呵的将厚厚的札子放在了袖子里。

杂,肝脏,赵桓还是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大宋的军卒日常补充维生素a,夜战不在话下。

“官家且放心吧。”赵英知道官家担心的什么。

赵桓掏出了千里镜,环视了一下大宋军卒的精气神,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

大宋军卒的面庞上,充斥着兴奋,这表明大宋军卒,敢战,且向战。

“官家要不要一起前往前线?坐大驾前往。”韩世忠从行辕中走出,他已经带好了兜鍪,扣上了板甲的盔甲。

军令已经下达,韩世忠也要临阵指挥,把官家放在行辕,他不放心官家的安全。

赵桓点头说道:“去,不嫌朕麻烦,朕就去。”

韩世忠同样掏出了千里镜,看了下军容军貌,满意的点头说道:“这群哈皮终于学会了出营收拾营寨,而不是把营寨变成垃圾场。也算老子没白带他们。”

韩世忠和官家看的不同,他看的是军营,前些年他带着的这些兵,出营时候,整个营寨跟垃圾场一样乱糟糟的。

军汉都这个样子,韩世忠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和河间军一起作战,他才发现,为何河间军能整出八千背嵬军来,他的山海军却整不出来那么令行禁止的精悍军卒。

军纪上差距还是太大了些。

“起驾。”赵英大声喊道。

大驾玉轳滚滚而动,随着如同繁星一样,流动着的火把一起前进。

赵桓坐在车驾上,比平日里更多了一些热切,距离上次自己亲临前线,已经整整两年有余。

上次见到金兵还是在宁武关。

在那之后,赵桓再没有机会亲临前线了。

第七百零一章 完颜宗翰的请求

“就这?!就这?!就打完了?!朕什么都没看到!”赵桓指着远处已经快要结束的战场,大声的喊着。

“官家咱先下来,上面风大,这要是不小心摔了咋办。”赵英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官家看不到战场局势,站在大驾玉轳的车顶上。

这要是一道流矢飞过来,大宋的天就塌了。

可是大宋的皇帝站在大驾玉轳的车顶上,气得直跳脚,一点大宋的天的觉悟都没有。

还不容易上一次前线,战线远远的看不清楚也就罢了,自己就看到两股钢铁洪流撞在一起,然后就没了。

完颜宗翰的两万骑卒如同瞬间融化了一般,被漫天的箭矢轰天雷以及镇远大炮的炮弹给消灭的干干净净。

一阵冷风吹来,浓郁的血腥味才传了过来,弥漫着硝烟的战场,终于在冷风的吹拂下,逐渐散开,月光下能够看到,马匹和金人的尸体尸横遍野的摆满了山坡。

赵桓呆坐在大驾玉轳的车顶上,这仗,打的有些无聊。

二十万意气风发的大宋军卒,对上两万早已失去了斗志的金人,这仗也精彩不到哪里去。

韩世忠的指挥很稳重,命令军卒们再次齐射了一轮,消灭了尚且还在喘气的金人之后,大宋重步兵开始上前补刀。

赵桓略微有些无聊的支着头,看着大宋军队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战场,他们仿若已经习惯了胜利,对那些有些破败的铠甲,再不如当初缴获时候一样兴奋。

大宋屡战屡胜,四年有余,在这第四年的时间里,收官之战,依旧是无惊无险。

“官家,完颜宗翰带过来了。他的亲卫做了肉墙,挡住了他,他还活着。”韩世忠停下了战马,对着蹲坐在车顶的官家大声说道。

战场的风声加上军卒的嘈杂声,没点嗓门,这还真听不到。

赵桓从大驾玉轳的车顶上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松软的土地上,说道:“带上来见一见吧。”

完颜宗翰蓬头污面,金钱鼠尾也都散了,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了赵桓的面前。

赵桓仔细端详着这个老人,才发现,完颜宗翰比当初在大同府苍老了数分。

完颜宗翰仔细的打量了下大宋皇帝,这个年轻而英气的皇帝,终归是战胜了金国的东帅。

“金国都元帅、秦王、国论勃极烈,完颜宗翰。”赵桓笑吟吟的把完颜宗翰的前缀说完,这是赵桓首次俘虏金国重要的勃极烈之一。

“宋亶儿,你赢了。”完颜宗翰盘腿坐下,丝毫没有慌张,本来他就是来寻死的。

心存死志而无惧。

赵桓示意赵英去给完颜宗翰搬个座,对敌人的尊重就是对自己的尊重。

他笑呵呵的说道:“你不该来,明知道必输,还会丢掉性命。”

完颜宗翰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你不是军将,你不懂那种等死的恐惧。你既然灭我东朝,连东都帅都未杀掉,岂不是遗憾?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桓看着已经认命的完颜宗翰,笑着问道:“不知金国东帅以为朕这仗打的怎么样?”

“岳飞,世之猛将也。”完颜宗翰看着志得意满的皇帝,一脸嘲弄的说道:“若是当初岳飞未曾在邢州峡谷拦住完颜宗望,太原就被我拿下了。”

“若是岳飞没有偷袭雁门关得手,此时此刻我们说不定还在勾注山麓对峙。”

“若是岳飞没有接任种师道画策谋国,我金国也不可能如此败北。他成长的慢一点,我金国灭克烈部举手之间,半年时间足够了,也有了腾挪的余地。”

“若是完颜娄室还在,大宋想取榆关,难上加难。若是我再年轻十岁,也不至于瞻前顾后。若是宗干还在,我金国还能梳理内政,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桓稍微品了品这话的意思,这言下之意,就是赵桓对金之战,完全是岳飞的作用,跟自己关系不大。

挑拨离间?这个完颜宗翰有点东西呀,这种时候,依旧不忘记离间君臣关系。

赵桓哈哈大笑,带着笑声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若是,说起完颜宗干,那群宗亲把他撵出黄龙府是个极大的错误,完颜娄室奇袭燕京,忠勇无双,可惜小人作祟,他的行踪提前被泄露了。”

“导致他们出走和死亡的罪魁祸首,可曾惩戒?没有。”

赵桓并没有因为完颜娄室和完颜宗翰的金人身份,就看扁他们几分,各为其主罢了。

“其实金国输的不冤枉。”完颜宗翰失神的说道:“整个金国他变了味儿了。以前的时候,大家都是辽上国的奴仆,谁也不比谁高贵几分,谁都可以和谁在一起喝酒,太祖皇帝见了百姓行礼,也会点头致意。”

“没想到太祖死了十一年后的今天,就变成了如此模样,金国勋贵们变得高高在上,变得不可一世,也不知道他们每天高傲些什么,连我儿子都是那副模样。”

“还准备这逃海去倭国继续作威作福,真是做得春秋大梦。想必官家已经知道了这消息了吧。”完颜宗翰看着赵桓问道。

“海参崴。”赵桓说了一个地名,证明自己知道此事。

“韩昉?”完颜宗翰说了一个人名,唯一有机会打听到此事的人,就是韩昉了。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代王完颜宗雅之死也有了答案。

完颜宗雅死的极为蹊跷,完颜宗磐大兵云集城外,代王居然死在府中,实在是奇怪至极。

完颜宗翰摇头失笑的说道:“本来有人告发了韩昉是皇城司的监事,言之凿凿,本来我想要斩杀他,结果在会宁之战,他用兵奇巧,生擒了完颜宗磐让我犹豫,可惜了。”

“我能见一面完颜宗干吗?完颜娄室死之前,见过完颜宗干一面。”

赵桓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邪恶嘴脸说道:“你行个大礼,我就让你见一面。”

赵桓旨在羞辱完颜宗翰,一个失败者在自己面前如此淡定,让赵桓心里很别扭。

仿若,他才是胜利者一样!

完颜宗翰闻言,看着脾气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大宋皇帝,无奈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袖子上的土,就准备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赵桓看着完颜宗翰的样子,最后摇手说道:“算了,算了。”

终归,完颜宗翰是自己的敌人,而不是臭鱼烂虾,这样羞辱他,也是在羞辱自己。

“选个死法?”赵桓笑着说道。

这是敌人他再勇气可嘉,被自己俘虏之后,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任何理由需要饶他一命。

完颜宗翰两个手垂在身前,说道:“能和娄室一样,不暴尸城头吗?”

第七百零二章 完颜宗干的愤怒

“完颜娄室死后被浇成了雕像在勾注山上,种少保坟前跪着呢。”赵桓笑着说道。

“人都死了,无所谓。”完颜宗翰摇头,金人和汉人不同,他可以为了临死之前见完颜宗干一面,而对敌酋下跪。

但是一个忠义汉臣,就会为了忠义选择挺着脖子。

这就很奇怪,完颜宗翰到现在都没倒腾明白,为何宋人和金人差异如此之大。

现在又是他不能理解之事,人都没了,那些虚头巴脑的立碑之事,又有何用?

种师道又看不见。

完颜宗干在来州,正品着他的促织,乃是蜀中异物,名曰三段锦。

“麻头青项翅销金,休白牙长六足明。更有异常腰背阔,蜀川三段锦花名。好一个三段锦的促织。”完颜宗干将促织放进了自己的竹笼里,随着宋金战事的推进,他又安全了一分。

大宋皇帝的征战越顺利,他被拉出去砍头提军卒士气的机会就越小。

所以最近他的日子过得比较轻松,随着辽阳城被攻陷,完颜宗干又玩起了促织。

“玩物才能丧志,王大节度使,你看看你这身上的伤,大宋皇帝怕是不舍得你上前线征战了,安心玩玩促织、逗逗鸟不好吗?”完颜宗干手里抓着一只鹦鹉,这是海商带给大宋皇帝的祥瑞。

可口吐人言,不是祥瑞又是什么?

赵桓看王禀是在闲得无聊,就把这没什么用的鹦鹉,赐给了王禀,王禀哪里喜欢这些促织、鹦鹉。

完颜宗干将手中的食物,放在了鹦鹉的嘴里,这只鹦鹉兴高采烈的喊道:“玩物丧志,玩物丧志。”

“聒噪!一天到晚就知道叭叭这句,我把你这鸟头给你拧了,让你这个畜生再叭叭!”王禀说着就伸手抓着鹦鹉的脑袋,准备拧掉这张烦人的嘴。

“御赐之物,御赐之物!”完颜宗干十分喜欢这只鹦鹉,他可不是王禀,他一个金人在宋地,其实没什么人陪他说话。

平日里就这鹦鹉与他作伴,这要是拧死了,可如何是好。

“哦,也对。”王禀松开了鹦鹉的嘴巴,他这双手杀人都不在话下,何况一只鹦鹉?

“坏蛋!坏蛋!”鹦鹉从王禀的手中挣脱,站在完颜宗干的手上大声的喊着。

完颜宗干将鹦鹉放进笼子里,放在了后庭养着,问道:“王节度使平日里公务繁忙,今日怎么得空来到蓬舍一叙?”

“哪有什么公务繁忙呀,每天闲的我都出城打猎了。”王禀叹气拿出一个竹笼说道:“诺,你上次让我给你找到海东青幼鸟。”

王禀的竹笼里装着一头海东青的幼崽,为了弄这玩意儿,王禀可没少费力。

“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完颜宗干大喜的打开了竹笼,他可是一个熬鹰的高手,有此幼崽,不出几年就可以训练一只极好的猎鹰了。

“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完颜宗干一边逗弄着海东青,一边问道。

“官家让你去沈州一趟,完颜宗翰被韩世忠俘虏了。”王禀假装不在意的说道。

完颜宗干逗弄海东青的手为之一顿,紧蹙着眉头,丝毫不顾及他的指头已经被海东青的矛喙啄出了点点的血痕。

“在哪里抓到的完颜宗翰?黄龙府吗?这不对呀,岳飞都去了河套,官家怎么会让去打黄龙府呢?”完颜宗干疑惑的问道。

王禀故作轻松的说道:“是在沈州抓到的,完颜宗翰率军偷营,韩世忠行营周密,散骑游候方圆二十里皆是,可观测数十里动向,完颜宗翰被提前发现了,二万对上二十万,结果不言而喻。”

“现在动身吧。”完颜宗干叹气的说道:“你让人照看我的鹦鹉和海东青,别把他们养死了。”

完颜宗干在前往沈州的路上,了解清楚了完颜宗翰的动向之后,眉头紧蹙。

一步步走进大牢的完颜宗干,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眉头皱成了山一样,再见到形容枯槁的完颜宗翰的时候,完颜宗干险些哭出声来。

完颜宗干上前一步抓着完颜宗翰的肩膀,大声的咆哮着问道:“是不是完颜宗望逼你来的!一定是这样!这个王八蛋!我要亲手宰了他!”

“几年没见,你倒是越来越富态了。胖了不少,这就好,这就好,我到地府之后,见到太祖皇帝也有说道的东西了。挺好。”完颜宗翰借着牢房里天井里的光线,满足的笑着。

本来他在小憩,听到有脚步声也未曾留意,直到完颜宗干发声,他才知道等的人来了。

“是完颜宗望对吧!”完颜宗干咬牙切齿的问道,完颜宗望已经害死了完颜娄室,现在连完颜宗翰这个已经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都逼迫,他已经有些愤怒。

这个情绪,在他这个庶长子身上,可不多见。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没人诓骗,也没人逼迫。你和那个大宋皇帝一样,都不是军卒,未曾从军,不懂这些。”完颜宗翰将完颜宗干的手拽了下来,眼中的笑意更盛。

完颜宗翰看着有几分富态的宗干,笑着说道:“听说大宋皇帝只是把你家人接到了汴京,未曾为难,我这就放心了,斜保他你多照看点,宋人也好,金人也罢,能长大成人就行。”

完颜斜保是完颜宗翰和赵璎珞所生的孩子,在大同府走丢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了。

“真不是完颜宗望?”完颜宗干一脸的不信,完颜宗望能把娄室害死,也能把完颜宗翰害死。

完颜宗翰还是摇头说道:“真不是。你呀,就是太聪明,聪明人想的多,也让人怕。”

完颜宗干还是有些怀疑,不过既然完颜宗翰不想多谈,他也没有办法继续追问。

“斜保在汴京挺好的,听说现在都识字了。他倒是问过自己的父亲在哪这个问题,被大嫂给敷衍过去了。”完颜宗干说起了完颜斜保,也是满脸笑意,那完全是个汉人了,哪里还有一点金人的味儿?

“他长大了,也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就说他爹是个大头兵,战死了,省的麻烦。”

“做一个宋人挺好的。”完颜宗翰考虑了良久,才叹气的说道。

第七百零三章 天灾还是人祸

完颜宗翰被斩首示众,就在沈州军寨大营里,赵桓并没有围观砍头的兴致。

他听到了军寨中的大声叫好的声音,略微有些惆怅。

“过去大宋在重文轻武的路上越走越远,现在朕这样算不算矫枉过正?后世之人,会不会说朕穷兵黩武?”赵桓皱着眉头看着大宋军寨里,大宋的军卒对战阵的渴望,写在了脸上。

秦朝硕大的王朝崩塌,固然有赵高乱政之嫌疑,但是未尝没有频繁动武,导致的各种社会矛盾的加速。

汉武帝轮胎罪己诏,也是频频动武,南征北战,百姓生活变得艰难。

隋朝怎么亡的?

把几辈子干的事,想一辈子干完,操之过急又薄情寡恩的隋炀帝,最后被天下人所弃。

赵桓看着好战的大宋军卒,心里泛起了一些担忧。

“臣以为,官家做得对。”赵英端了一大堆的札子,看着长吁短叹的官家说道。

赵桓用鼻子发出了哼声,从摇椅上,坐了起来说道:“馋臣。”

赵英笑着说道:“臣这不是谗言,臣这是有理由的。做决策这种事,谁都不知道后果到底会怎么样,但是面对眼下局势,官家做的这些决定,是正确的,那就可以了。”

“就你会说。”赵桓坐了起来,拿起了一本札子,翻了两眼,扔进了垃圾分类,这本札子是扬州知府上的问安的札子。

“这些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问安,一句正话都没有。兜不住的时候才会说!出事就是大事!”赵桓又拿起了一本札子,这次是范汝为的札子,同样是问安。

“朕好好的,需要他们问?”赵桓气不打一处来。

他发现了朝臣们做事的风格,就是什么事都瞒着皇帝,自己兜着,兜着兜着,就把事情兜成了大事,弄的一发不可收拾。

假大空,毫无实际内容。

不管是宋江的梁山水泊,还是方腊百万义军,不都是如此兜出来的?这些朝臣们的札子,还不如各地的县尉们上的风闻录有用。

至少苏州县尉们的风闻录还写了近日大雨滂沱,恐有险情。

“这是臣子们在为官家分忧呀,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官家事必躬亲,还要他们有什么用。”赵英也是无奈,他做的这个分类架,就属垃圾筐最大,就这每天还要装满。

“宗相公的札子,官家。”赵英将宗泽写的一封札子递给了赵桓,赵桓看了几眼,脸色终于变的凝重了几分。

“官家为何如此模样?”赵英不解的问道。

赵桓没有回答,翻着厚重的札子,说道:“把李太宰的札子翻出来。”

赵桓看完了李纲的札子,终于脸色轻松了几分,但依旧一脸凝重说道:“回燕京歇一天然后回汴京。”

“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赵英听闻也是一阵惊讶,得亏是辽阳战事暂时告一段落,要不然官家岂不是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赵桓将两本札子,递给了赵英说道:“长江水患。围垸皆溃,湘阴一带,水深齐屋脊,雨停未退,漂没商民之财畜物,不可胜计,连苏州府府衙都积水三尺有余,荆湖两路是重灾区,险情刻不容缓。”

“两川,两荆、两江、两浙,约有农田两千万余亩受灾,现在已经统计出来约有数十个州县被大水围困,已经死了十四万人!”

“如此险情,那个苏州知府!还在给朕上问安的札子!废物东西!以渎职查办此人!朕给他知府是让他牧守百姓,他牧守了什么?!整日里只顾着搜刮地皮吗?!”

赵桓可是刚刚看完苏州知府的札子,通篇废话的锦绣文章,没一句提到了洪灾。

【历史事件提醒:长江洪涝灾害,重灾区有洞庭湖区、鄱阳湖区、荆江、汉江中下游和皖北沿江一带。其以唐治理最好,每十八年发生一次大范围水患。而宋则每五年发生一次水患。】

赵桓看着资料提醒,就是一阵头皮发麻,大宋养士一百六十年,就养了一群废物中的废物!

赵桓刚才还在长吁短叹自己是不是矫枉过正,可是这帮人立刻就给自己掉了链子。

汉唐治水,那是一等一的强,这还是在汉唐的降雨量远大于宋明清的情况下,黄河就是一个例子。

在唐汉时候,黄河安稳了四百五十余年,要不是宋朝三易回河,还能安稳下去!

当然降雨量大,黄河沉沙较少,对治理黄河的确有很大益处。

但是长江流域的降雨,可是从汉唐到现在都未发生变化,这大规模的洪涝,每五年出现一次!

尤其是在今年长江流域的降雨,相比较以往,并没有增加多少的情况下,居然围垸皆溃!

就要问一问,到底是天灾,还是**了。

【历史事件提醒:清时,长江流域每四年发生一次大规模淹田毁地泡城的洪涝灾害。】

嗯?

这系统还是这么皮的吗?这是告诉自己大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吗?!

正如赵桓所言,险情刻不容缓,赵桓在辽阳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赶紧赶回汴京才是正理。

灾害的处理和善后安民,都是需要政策去支持,这些大事,也必须由大宋皇帝御批,自然要重视。

若是完颜宗翰没有突袭沈州行辕,此时的赵桓已经在回燕京的路上了。

“把苏州知府给朕下了,押解到汴京!若是说不出个好歹来,朕把他砍了以谢这十数万亡魂!”赵桓余怒未消的说道。

“韩昉不日既到,官家,咱不等他了吗?”赵英忽然想起了韩昉之前写信,要代替完颜宗望来沈州继续和谈,而韩昉也做好了归宋的准备,连家奴都尽数解散了。

不等韩昉,恐怕要生变数。

赵桓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让韩昉到汴京就是,韩世忠安排保护之事,朕不能等他了。”

赵桓很想为韩昉的归宋站台,韩昉也需要大宋皇帝的支持,才能名正言顺。

但是现在灾情十万火急,他也顾不得韩昉一人了。

现在赵桓的第一要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汴京,主持抢险才是关键。

此时的苏州知府压根就不知道祸从天上来,他蹲在桌子上,看着桌下的水,也是一脸的无奈和彷徨失措。

第七百零四章 大宋官场的潜规则

“官家为何如此劳累?”朱琏看着宫内熟睡的赵桓,一脸疑惑的看着朱凤英问道。

朱凤英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官家为了从沈州赶往燕京,路上一天都没歇着,都是在大驾玉轳上过的,心心念念就是长江流域的水灾,天下百姓。

有些疲惫,实属正常。

“早就跟你说了,官家体弱,还有一次简单的受了风寒,就昏了三天,让你悠着点,你怎么还是如此,看把官家累的。”朱琏一脸忧愁的责备着自己的妹妹。

朱凤英看了看赵桓,再看着姐姐问道:“姐姐,你说官家体弱?我这地差地就被耕坏了。”

她想起了野猪冲撞的大宋皇帝,小腹就升起一股热流,官家这身子骨,哪里看得出来是体弱?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为何姐姐如此的误会,不光是官家劳累,她也是行容枯槁,一脸的憔悴。

五六日没有好好洗漱,车马劳顿,要不是姐姐喊她,她也早就睡去了。

“姐姐可是冤枉我了,官家这是心念南方水灾。”朱凤英连连摇头说道:“官家那忙起来,谁都不见的样子,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我在车上偶尔还能睡一下,官家可是熬到顶不住才会小憩一会儿。”

“何必这么拼命呢。”朱凤英始终不能理解的是,眼前这个大宋皇帝,勤政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于勤勉。

朱琏仔细端详了一下朱凤英,才发现朱凤英眉宇间精气不散,一点不像是房事过重导致的脸色苍白,才知道自己怕是误会了。

“那咱们商量给官家的惊喜……”朱凤英看着熟睡的大宋皇帝,脸色极为犹豫的问道。

“暂且缓缓,等官家没有心事再说。”朱琏想了想,惊喜也也得等官家有闲情的时候才算是惊喜,现在只能算是累赘。

赵桓睡了三个时辰,猛的睁开了眼睛,喘着粗气,坐了起来,一脸惊魂不定的擦着额头的汗珠。

朱琏看着坐起来的官家,关切的问道:“官家你这是怎么了?”

“做噩梦,江南水患,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没有了自己的土地,联袂攻破了汴京,朕梦到自己死在了文华楼上。”赵桓擦着额头的汗回答着。

朱琏掩着嘴,被官家的话吓的失魂落魄,赶忙说道:“官家,梦都是相反的,李太宰已经在汴京主持赈灾了,安置灾民发放赈灾粮食等事,官家不需要太过担心。”

赵桓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自然不相信梦是预言,他更趋向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心心念念着长江水患,自然做梦会梦到。

“赵英!把李太宰的札子送来,把车驾准备好,一会儿就起驾回汴京。”赵桓将额头的汗擦干净,一边起身下榻,一边大声的喊道。

“稍后你也收拾下,不用太过匆忙回京。”赵桓对着朱琏说道。

朱凤英跟着自己车马劳顿数日,还是有些辛苦了。

“是。”朱琏没有犹豫的说道。

虽然她早就接到了赵桓要回京的消息,也早就收拾停当,准备跟随官家一起回京,但,官家说了,她就准备照做。

她不愿意在官家正忙的时候,给官家添乱。

汴燕驰道的修建,果然是一个极其明智的抉择!赵桓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决策的正确。

此时从燕京赶回汴京,只需要两天的时间,不管是出现什么乱子,都能赶得上。

“嘱咐李太宰,不能按着工赈院那套,以工代赈的法子去赈济。等百姓安定复产之时,再言工赈。”

“眼下当务之急,是让百姓们吃上饭,穿上衣,不受风寒之苦,让胡元带着御医院的御医和学生去灾区。”

赵桓看着李纲的札子,让赵英记了下来。

以工代赈,是有条件的。

像水灾这种突发性的大范围的灾祸,稍有不慎就是民变,干活才给粮食吃,饿着肚子刚经历洪灾的大宋百姓,你让他们干活?

那是在激发民变!

稍微有几个有心人,带头振臂,就是联袂数十个州县跟着遭殃。

以工代赈的法子,并不是普世的法子,任何灾祸都套用以工代赈,良政就会变成恶政。

赵桓当初以工代赈,赈的是兵灾,而现在这是水患,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官家仁善,恩泽四方。”赵英记下了赵桓说的话,顺带着拍了一句马屁。

赵桓没有理会这句好听话,继续说道:“还有苏州知府押解进京之事,暂且缓一下,让其戴罪立功,好好赈灾抚民。”

赵桓的罢黜苏州知府的圣旨到了汴京,之后被迅速执行了。

但是李太宰在札子里,为苏州知府求了情。

赵桓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汴京时候,一天到头忙的头昏眼花,札子都批不完,感觉整个大宋朝就是个大漏斗,事情多的处理不完。到了沈州却每天收到各种问安札子的原因。

这都是大宋朝的潜规则,官家远征辽东郡,身处大宋最北端,战事大于一切。

朝臣们也就是会第一时间将各种棘手的事物,交给监国太子和辅国大臣去解决。

这都是为了不让皇帝在前线,担忧后院起火之事。

苏州知府的确给皇帝上的札子,是问安的札子,但是苏州受灾情况,也是向朝廷报备了,并且协作赈灾。

行无差错。

赵桓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京官和地方官员的本质区别,也明白了为何淮南陈家,倾尽家财也要让陈冲走入三公六卿这一权力中心的理由。

做小官,太难了。

苏州知府虽然在苏州官阶最大,但依旧是个知府。若非李纲给他求情,这人进了汴京大狱之后,没事也惹得一身骚。

而他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潜规则。

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规则。

苏州知府是按着潜规则办事,但有点目无圣上的嫌疑,灾情不禀报皇帝,却禀报李纲?

这苏州知府进了邢狱,刑部侍郎,也得给他定个目无尊上的罪名。

否则,岂不是官家在这件事上,误解了臣子?

在皇帝对还是皇帝错之间选择,刑部侍郎宋世卿就是再正直,他也只能闭着眼睛选皇帝对这个选项。

赵桓理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之后,也是连连感慨,政治正确这种事,不管在哪个角落,哪个时代,都存在。

“钦天监的札子,问是不是提前搭建好祈天台等官家回京?”赵英将一本札子递给了官家。

“怎么,钦天监这是准备让朕效仿汉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赵桓打开了札子,嗤笑的说道。

不过赵桓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搭建祈天台,为水灾之地的百姓祈福。

理由很简单,官家信不信鬼神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们信,中安换这么做,是为了安定民心。

第七百零五章 皇帝们的笑话

不问苍生问鬼神,是在何不食肉糜没有出现之前,嘲弄皇帝最好的一个笑话。

这句话的出处是来自文景之治的汉文帝。

汉文帝刘恒的父亲是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

刘恒是汉高祖的第四个孩子,刘恒的母亲薄姬,并不受刘邦的待见。年仅七岁的汉文帝刘恒就被封为代王,分封到了边陲之地。

而就藩之后的刘恒,恰好躲过了吕后闹的那些乱子,安安稳稳的活过了吕后统治时期的黑暗时代。

突然就被周勃从藩国拉倒长安,做了皇帝。

他本身没有经过皇室培养,也没有做皇帝的野心,做事事事垂询臣子,广纳谏言。

吕后乱政,从上到下的乱象,因为汉文帝的无为而治,反而安稳了下来。

而当时吕后乱政导致一批贤臣被贬斥。其中就有贾谊。

而汉文帝刘恒在未央宫的宣室殿,询问大臣们被贬的贤臣,而朝臣们都说贾谊的才华和格调,无与伦比。

而刘恒把贬到长沙的贾谊,召回了京城,汉文帝召见时,双膝挪动靠近贾谊,连说:“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这本是一出君臣遇合的美谈,奈何汉文帝刘恒召见贾谊,既不问苍生,也不问社稷,更不问国策,因为刚刚方受厘,举行了祭祀,接受了神的祝福。

两人谈到半夜,只是在谈论鬼神之事,成为了历代文臣们嘲讽皇帝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最后还被李商隐写成了诗词。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只不过,因为何不食肉糜的典故,太过深入人心,再次刷新了皇帝的下限,导致何不食肉糜代替了不问苍生问鬼神。

取代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正是赵桓的臭弟弟赵构,一手作出来的搜山检海。

赵桓很顾忌自己的身后名,他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建造祈天台,来对灾区百姓祈福。

大宋的百信信这个,他不祈福才算是咄咄怪事。

赵桓一路急行,回到汴京时候,甚至连城都没入,先去城外的忠魂山祭祀了一番。

这里埋葬的是陈留门的汴京军民,赵桓每次出门或者回到汴京,都会赶往忠魂山祭祀,盯着那数万个名字,扪心自问。

自己做的事,朝政,是否亏欠他们。

这是赵桓自省的习惯,他不认为自己有多么英明,也不会因为朝臣们拍了太多的马匹,飘到天上去,忘记自己的根基到底在哪里。

“朕这一年,又收复了辽东郡,大宋军卒们阵斩数万金卒,金人溃不成军,称臣议和,朕寻思着辽东郡立足未稳,就让文臣跟他们虚与委蛇,跟他们扯皮,明年接着揍他们!”

“朕把沈州城全毁了,现在准备筹建新城,朕很担心,朕这个决定,会让沈州成为第二个太原,不过应该不会……”

赵桓抚摸着忠魂铭的铭纹,喃喃的唠叨着,耳边仿佛有声在呢喃,但有仿若没有。

每到这个时候,赵英都躲得远远地,官家的自言自语,总是有些不合规矩,胡乱听进耳朵里,那是要掉脑袋的。

“李太宰,江南水患怎么样了?听说连两川、两荆都遭了灾?官家心念洪灾,从沈州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赶回了汴京,李太宰,这事在官家心里很重要呀。”赵英对着等在外面的李纲说道。

他在有意识的透漏圣意,这样朝臣们在应对皇帝的时候,就更加容易,不产生误会和冲突。

赵英的内侍省可不是个摆设,是缓和官家和朝臣的最好媒介。

李纲忧心忡忡的说道:“官家一向不喜欢这些弯弯摇摇的规矩,苏州知府这次恶了官家,以后要有麻烦了。”

赵英也是一脸担忧的说道:“当初孙翊恶了官家,官家见其作战英武,从来没将往事放在心上,官家是个敞亮的人。”

“此次官家在北地作战数日,和岳将军聊过几次孙翊之事,可惜岳将军还是不肯放下当初之事,对孙翊依旧弃之不用,始终无法得到重用。”

李纲也是了然,官家对这个苏州知府没什么厌恶,但是此次之事,被人记在心里,苏州知府怕是要麻烦不断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就是这个道理。

李纲正要说话,被赵英动作打断,赵英比划了个禁声的动作说道:“嘘,官家出来了。”

李纲率领朝臣们恭恭敬敬的跪到在了忠魂山的长阶上,山河海喝声传来。

“贺!官家亲征辽东,得胜还朝!”

赵桓接过了赵英的毛巾,将自己膝盖上的灰尘掸去,说道:“都起来,大宋不兴跪礼,怎么想起整这么一出了?”

赵桓笑呵呵的看着李纲,亲自将其扶起来说道:“李太宰辅国,鞠躬尽瘁,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江南水患之事稍安,朕年前说的事,自然要兑现的。”

他说的自然是擢升李纲为同中书门下平章政事以职务。

在元丰改制之前,中书、枢密、三司正官分掌政、军、财三权,只不过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直未设,已经变成了虚衔。

“谢官家隆恩。”李纲作势又要跪,不过赵桓拉着李纲,这也就多半年没见,李纲不停的跪来跪去的,赵桓一点都不习惯。

朝臣们依旧跪地不起,赵桓眼神示意一下赵英。

赵英眼睛珠子一转,朗声喝道:“平身。”

“迂腐。”赵桓看着朝臣们听到平身才站起来,轻声说了两个字。

以前这些文官们恨不得蹬鼻子上脸,唾沫星子喷自己脸上喝骂的样子,和现在这个唯唯诺诺的模样,总是让人产生一种恍惚感。

现实,这些文臣真的很现实。

皇帝弱的时候,恨不得亲自架着皇帝往前走,先迈右脚都有错。

皇帝强的时候,没听到平身这俩字都不敢起来。

“先说水患之事,各地府兵是否调集起来救灾了?”赵桓问着李纲。

江南水患围堤皆溃,是赵桓心头大患,他安排了李纲调集府兵去救灾。

李纲面带犹豫的说道:“仅有两荆水师去筑堤了,其他府兵暂时未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何不动?”赵桓疑惑的看着李纲。

第七百零六章 官家的成长

赵桓这个问题,才是李纲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军卒救灾…

“各州府官员都对这条调令很有意见,各地府兵还是不动为妙,否则这原来还只是水患,就得加上兵灾了。”李纲擦了擦额头的汗提醒官家说道:“不是什么兵,都是岳飞的河间军冻死不拆屋,不是韩世忠的山海军对百姓秋毫无犯…”

“两荆水军乃是宗少卿和杨幺亲手训练,这军纪是按着岳将军那一套来的,自然可以去救灾。臣就派了两荆水军去了。”

赵桓紧蹙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他看到的大宋军队,是什么样的?

令行禁止,军纪严明,作风优良。

但是大宋的军卒眼下,除了河间军和山海军能做到如此,其他的不比流匪好到哪里去。

赵桓才意识到军民鱼水情,也只能出现在后世,眼下这个时间节点,百姓看军卒如同看流匪,几无差别。

“是朕想当然了。”赵桓无奈的说道,但是筑堤之事,总得要做,军卒的军纪无法保证不扰民,甚至有可能会扰乱本就混乱的灾民。

“臣建议调集各地民夫,由工赈院牵头,先把灾区的堤坝重铸起来,同时督促各地府官,把百姓们调动起来。还有红巾军可堪一用。”李纲解释着。

他反对了官家的政论,拿不出更合适的方案,那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宋宰执。

“红巾军?”赵桓的脑海里复现的是韩宋红巾军,这不是应该到了元末明初才会有的军卒吗?

李纲看着官家脸上的疑惑说道:“金人屠掠河东、河北两路大部分州郡,两河民众组成忠义民兵,纷纷反抗,袭扰金人军寨行军,河东、河北百姓以红巾为号,号红巾军。”

【历史事件提醒:元末明初红巾军起义,口号为: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其首领韩山童自称乃是宋徽宗赵佶的八世孙,其三路军卒北伐,其军卒也多是北地军民。西路军甚至攻破了元上都,转战至辽阳等地,沉重的打击了元军士气。】

【红巾军由来已久,自金人南下之时,就已然存在。】

赵桓这才想起来,在太原、大同、锦州、辽阳等地,他多次见到了大宋军卒们,臂膊上的红巾,也有的带在了顿项上,本来他以为是在辨识敌我。

感情,他们的这个背后,还有红巾军这件事。

“那就调集一下各地红巾义军,前往灾区,所需粮草一应国帑、内帑交付。”赵桓点头说道。

“红巾军不要粮,已经在路上了。”李纲笑着说道:“都是自发的,今年河东、河北两路丰收,百姓手里有粮食,秋耕谷豆之后,各地红巾组织起来,前往了灾区救灾了。”

赵桓看着李纲,眼神里带着满意,大宋养士一百六十载,养了一群废物,大宋苛刻了百姓一百六十年,一处有难,八方支援。

赵桓总觉得自己对文臣们有偏见,这不好,但是有时候这些事,一件件发生,他觉得自己的偏见越来越深了。

他点头说道:“好事。”

李纲看着官家的脸色,犹豫的说道:“潭州被起事的百姓给攻破了,潭州知府刘安道被杀了。”

“两江各路,群盗蜂起,大者攻犯城邑,小者延蔓岩谷,多者万计,少者屯聚。攻破潭州号天王,攻破建宁者名索弥勒,为至不可胜数。”

“声势骇然,已经有数个州府被围攻,其号称,天王出世,弥勒下生,生黎民,济苍生。”

李纲小心的看了一眼官家,这有人造反了,可是官家的脸上居然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们都说朕是阎王爷转世,自己倒是给自己按了个好名头。”赵桓无奈的说道。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有些人心思不定,连累着百姓跟着遭殃。

赵桓看了一眼身后的忠魂铭,摇头说道:“范汝为的水师也训练一阵了,让范汝为去,他本身就是义军出身,能招安,就招安,眼下以救灾为主。”

“灾害去了,这起事之人,自然没有了根脚,也就消停了。”

李纲俯首朗声说道:“官家英明。”

李纲最担心的就是大宋皇帝听闻造反,派出精兵悍将去平叛,他是见识过大宋军卒令行禁止的模样,这要是下了十抽一杀令,江南的百姓又得遭殃。

当初太上皇在江南大造杀戮,有什么用吗?

反而成为了百姓们造反的理由。

太上皇薄情寡恩,留下了不好的名声,赵构在江南也没少搜刮,杜充的都搞了万万缗的财资,赵构该弄了多少钱?

江南再次造反,只要有人擅动,那就是必然的事实。

赵桓看着李纲的担心的模样,就是摇头失笑,自己不是刚到大宋那个手足无措的皇帝了。

他笑着说道:“朕明白李太宰的担心,百姓蒙昧,有些百姓甚至连大宋换了皇帝都不知道,朕对他们有耐心。只要范汝为进了两江,宣扬招安,再兴以教化。”

“江南之事,其实本质上是水患引起的人心浮动,解决这水患才是平定祸乱之根本。”

李纲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自己的官家在燕京这多半年,显然更稳重了许多。

“官家,崇德王来了。”李纲终于把遗留朝政中的一件,汇报给了官家。

“他不在倭国好好当他的崇德王,跑我汴京干啥?鸟羽上皇把他撵出来了?”赵桓惊讶的问道。

“官家下令申斥,这个笨蛋羽翼尚未丰满,就跟鸟羽上皇吵吵起来了,然后鸟羽上皇联合其他人把他架空了,他算是跑到汴京避难了。”李纲也是哭笑不得的说道。

赵桓回过味来,臣属国国主被赶下了台,能跑到汴京来,也算是造化了。

“他想请兵三千,回倭国平叛。”李纲小心的说道。

赵桓摇头,说道:“你既然都说他是个笨蛋了,朕再给他三千兵马,朕岂不是也是笨蛋了?把朕这三千人再折进去?”

“明年吧,朕让人带兵去,去问问这个鸟羽,他到底长了几个胆子,敢收留金人!”

第七百零七章 有人想让自己挪挪地方?

李纲拿出了崇德王的札子,让赵桓亲自批复。

赵桓打开崇德王的札子,笑着说道:“这汉字写的倒是周正。”

“在倭国,学习汉字是一项比较风雅之事,而且多为勋贵所把持,百姓少有机会涉猎。年号也多取用诗经。”李纲乐呵呵的说道。

赵桓想了想在札子上写道:“汝思屁饱腹?”

“这样是不是不太文雅?”赵桓写完之后,略微有些后悔,但是在札子里,崇德王一直反复强调,只要三千精兵就可以帮他复位。

这不是在想屁吃,是在作甚?

李纲伸着脑袋看了看,摇头说道:“不入起居注不归正史。”

赵英立刻会意,嘱咐左史,右史不乱乱说。

赵桓之所以如此不文雅的拒绝倭国的崇德王,完全是因为倭国最近一直在惹赵桓生气,以为孤悬海外,就能躲得过大宋兵锋?

而且,最主要的一点,赵桓以己度人。

作为一个皇帝,在大义上占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面对政变,崇德王的表现可以用废物来形容。

当初赵楷兵变,赵桓初来乍到,连赵英都不怎么认识的情况下,照样全面胜利。

崇德王并非没有沈从那样的人物,平清盛就是一名悍将。

大皇帝系统可是介绍过平清盛的能力。

平清盛是倭国权力中心,由天皇转向武士的开启者,同样是一个狠辣的独裁者。

平清盛活的时候,平氏家族繁荣,多数基于此人个人非凡的能力,但是此人一死,整个平氏王朝瞬间崩塌,盛极一时的平氏家族即可敲响了丧钟。

这样一个狠辣的人物,要是用好了,别说一个飞鸟上皇,就是他们源氏一家子加起来,都不是此人的对手。

所以,赵桓才不会给这样一个蠢货三千大宋精兵,他的失败,并不是失败在没有军卒支持之上,而是他个人能力上,太过优柔寡断了些。

赵桓行至文德殿,终于看到了辛苦操劳了多半年的李清照,李清照行了个礼,笑着说道:“官家经年未见,又俊朗了几分。”

“李宫正辛苦。”赵桓笑着让李清照起来,李清照这多半年的操劳,饱受非议,赵桓也准备等江南水患平定之后,就把李清照从商部的事情里摘出来。

省的那些大宋朝臣们,一天到晚的阴阳怪气。

赵桓和朝臣们商议着大宋水患的治理。

赵桓也放了心,自己不在的时候,大宋这架机器,也没有停止运转,各地救灾的善民和载满粮食的船只、车驾已经在燕汴驰道和津口海线上驰骋起来。

“外面下雨了?”赵桓忽然问道。

赵英一愣,一阵风的跑了出去又跑了回来,说道:“官家料事如神,外面果然下雨了。”

“屁的料事如神!这雨水都滴到朕的御案上了!”赵桓指着已经被打湿的御案不可思议的说道。

“官家久不在京中,这宫室一直未曾打理。”李清照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

修缮宫殿,需要国帑或者内帑出钱。

大宋皇帝打仗要钱、修建驰道要钱、津口船坞造船也要钱,李清照和李纲说了几次汴京宫殿需要修缮之事,都被户部侍郎郑望之以官家不在京中,待到国帑宽裕再言给推脱掉了。

没成想,官家这回京的第一次朝政,居然漏雨了。

这也不是大宋朝第一次文德殿漏雨了。

赵桓颇为无奈,大宋皇帝,过得委屈。

大宋的皇宫是整个封建王朝中,占地面积最小,装修最为简陋的皇宫,宫室数量也比较少。

赵桓的西华门外,就是尚膳楼大大的酒字招牌,赵桓在延福宫就能直接看到尚膳楼的那个巨大的牌坊。

站在文华楼上,更是能把整个汴京皇宫一眼看到头。

当初赵祯,也就是宋仁宗时期,国泰民安,国帑充足的时候,赵祯就跟臣子们商量着扩建一下皇宫之事,最后不了了之。

而赵祯想要修缮宫殿的原因,其实就是以为文德殿漏雨,打湿了他的札子,让他无法批复。

赵桓看着面前的札子,再看看户部侍郎郑望之,问道:“郑少卿你怎么看?”

郑望之赶忙出列俯首说道:“官家,臣听闻官家从沈州回京,就着手差人打扫宫室,修缮宫殿,涂漆挂灯,派人前来修缮文德殿时,被亲从官以机密为由给拦住了。”

“程褚。”赵桓看着站在最末尾的程褚大声的问道。

程褚一脸难色的左右环视了一圈,最后说道:“官家,正如郑少卿所言,官家曾言文德殿之机要,未有官家诏敕,不可擅自靠近。”

赵桓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自己这第一天回朝,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最后程褚背锅。

这群朝臣开始了。

程褚是一个心思极为周密的人,当初沈从还是上一指挥使的时候,沈从去抓捕大间隙邓圭的时候,就被金人的细作以李纲的性命为威胁,意图搅乱局面。

而解决那次危急的正式心思周密的程褚,一马当先,悄无声息的上到房顶,一箭要了那细作的性命。

赵桓对这件事记忆十分深刻,所以,此时程褚所说的话,他一万个不信。

哪怕是郑望之真的派了人来文德殿修宫殿,被程褚阻拦,他相信程褚也会爬上房顶,亲自把这宫殿修缮好。

而程褚的这个回答,让赵桓极度不满。

“官家,要不要挪挪地方,这都漏雨了。”赵英试着劝说着歪着身子靠在撵座上的官家,这漏雨的地方,札子堆在那,还怎么处理朝政?

“不忙。”赵桓伸手止住了赵英想搬桌子的动作,玩味的说道:“朕是皇帝,挪挪位置去做太上皇吗?”

“官家恕罪,老臣失言。”赵英稍微一琢磨,吓得就是一个马趴,赶忙跪在地上请罪。

赵桓让赵英起来,他这番阴阳怪气,自然不是针对赵英说的。

他巡视了一圈朝臣们,自己多半年没在京城,胆肥了不少。

赵桓就这样待在滴着雨的御案上,完成了自己回京的第一次朝议,整个过程因为这雨水滴落的声音,凝重了数分。

“退朝!”赵英大声的喊着,朝臣们三三两两散去。

而赵桓看着程褚,这个心思甚是周密之人,别人退朝之后,独自留在了文德殿内。

“程指挥,这雨落得准呀,正好落在御案上,你说巧不巧?”赵桓一脸玩味的说道。

整个文德殿其他位置不漏雨,恰好漏雨漏在了自己的面前,实在是太巧了。

“官家,这文德殿是臣派了亲从官盯着修的,当时只注意保护机要,未曾想到他们在这上面动手。”程褚也是一脸无奈的说道。

“你为何在殿上说你阻止了他们不让他们修缮宫殿呢?”赵桓盯着程褚问道。

第七百零八章 都是演技派

程褚脸色有些难看,他俯首说道:“臣会查清楚的。”

“这不是你的罪过,你在殿上揽到自己身上,为何如此?”赵桓看着程褚依旧咬着这个问题不松口。

而程褚略微疑惑的看了一眼官家,这文臣犯了错,武将背锅,这不是大宋朝的常态吗?

怎么官家一直追着问,不松口呢?

“官家,国丈之事。”赵英小心的提醒了一下官家旧事,朱琏的父亲朱伯材被赶出朝堂才几个月而已。

“朕知道。朕就想问问程褚怎么想的。”赵桓看着程褚,说道:“你是亲从官,从属内侍省,属于内廷,你为何要担这个责?”

“臣知错了。”程褚俯首说道,程褚这才知道自己犯错了,他让官家陷入了被动之中。

赵桓终于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看着程褚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的情况下,若是程褚不接这口锅,赵桓发脾气的话都准备好了,彻查到底之后的结果,郑望之自然吃不了兜着走。

这厮在大宋节节胜利之事,就大肆鼓吹过一次议和之事。

而肃王、景王谋反之案中,多多少少有此人的身影在,只不过没有直接的证据。

肃王全家到底为何吊死中厅,到现在都是一桩悬而未决之事,赵桓一直想找出幕后那个拥有如此巨大能量的人。

程褚按照惯例担责,无形中,打乱了赵桓肃清朝宇的步伐。

赵桓靠在撵座上,看着程褚一脸惶恐的模样,也知道程褚按着惯例做事恨踢不成钢的说道:“你呀,既然担了这责,朕就得罚你。这样吧,罚俸半年好了。”

“其实这样也好,你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安排亲从官彻查此事,不放过背后的任何一条线索,朕要查的东西,不仅仅是郑望之。把之前肃王、景王谋反,和这个案子并立起来去查。”

程褚并不是个蠢笨的人,赵桓这句等同于明示的话,程褚自然知道官家对于前不久肃王之事,并未放下。

罚俸半年,并不是一个很轻松的惩罚,至少对于程褚这个光棍汉来说,他想娶亲至少得半年以后了。

“谢官家仁善。”程褚俯首谢恩的说道。

他还以为自己这个五品的指挥使已经保不住了,没成想官家发的脾气大,却没有直接把他的职革了。

这不是仁善,又是什么?

赵桓眼神示意了一下赵英,想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这不是赵桓的作风,这个时候,皇帝身边第一狗腿子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赵英疑惑的看着官家,这个眼神他没看懂,不过他稍微琢磨了下,就跟着程褚走出了文德殿。

“程指挥留步。”赵英那鬼魅般的速度,话音未落,就已经飘到了程褚的身旁。

程褚慌忙见礼说道:“见过赵都知。”

赵英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和程褚说道:“听说家中老母最近生病了?罚俸半年,这半年不好捱吧。”

“都知明鉴,这罚俸半年,母亲的病”程褚的脸色带着极度的为难和一些不堪。

按理说穷文富武,能练的起武的家庭都是富贵人家,但也不尽然,比如岳飞家境就很普通,程褚家里也很普通。

当初沈从劝其读书。

在大宋这环境里,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读不起书才走上了贼配军的路子。

“程指挥,官家让我来,自然是听说了你的事,这是五百银元的钱引,到各处大宋钱庄都可兑换,可应付这半年家中的开销。”赵英掏出了一张钱引,笑着说道。

赵英觉得自己这次没会错意,官家的意思就是表面上惩罚程褚,背地里让他补偿。

程褚母亲生病之事,还是李清照写信给官家的时候提过一次,他不晓得官家是否放在心上,但是他记住了,并且把这事用来收买人心。

“官家仁善。”程褚最后还是收下了这张钱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不愿意为了些许钱财,做些失节之事。

赵英乐呵呵的拍了拍程褚的肩膀说道:“还有啊,程褚,官家刚才反复追问你为何担这个责。”

“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你的背后站着的是咱大宋的皇帝,是咱大宋的天,没什么怕不怕的,怕他个郑望之作甚!”

程褚略微疑惑的说道:“朱国丈之事”

“那也是外臣,你不懂这个弯弯绕绕,且听我慢慢跟你说道此事。”赵英絮絮叨叨的跟程褚这个大头兵,普及了一下为何朱伯材是外臣,而他程褚是个内臣的理由。

“我明白了,感谢赵都知不吝指点。”程褚这才恍然大悟,他这个指挥使,原来是内臣,而不是他一直以为的外臣。

“那是自然,你这个俸禄是内帑出的,又不是国帑给的,凭什么算外臣!”赵英一脸的理所应当的说道,他忽然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小心的说道:“官家对肃王之死耿耿于怀,偶尔夜不能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官家让你查的不仅仅是漏水,是想让你查一查是谁想让官家挪挪地方。你可明白?”赵英的声音很小也很急切,说完即飘然而去。

程褚瞪着眼睛,他还以为在朝堂上,赵英说的挪挪地方是失言,这才回过味来,怕是赵英当时在朝堂上,故意这么说的。

“沈从这厮,劝我读书,自己跑到北地带兵打仗好不快活,把我留在朝堂,这朝堂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呀!我一个大粗人,太难了。不成,我也要劝人读书。”程褚嘟嘟囔囔的走了。

赵桓看着眉开眼笑的赵英,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你还笑得出来,本来漏雨,仁宗朝的时候也漏过,多大点事,你一句挪挪地方,反而激的内廷外廷纠葛。”

“把你那些内廷外廷的斗的劲儿,收一收。你这演技差点把朕给诓骗了。”

赵英略有些惊讶的问道:“官家恕罪,臣也是在为官家分忧,这个人必然是要找出来的。官家是怎么看出来臣是故意那么说的?”

“朕起初也只是有点起疑,你一天到晚那副守财奴的模样,今天让你掏钱,你还乐呵呵的,朕才确定了。”赵桓看着赵英,这家伙演技是跟宇文虚中进修的?

“这么明显吗?”赵英哑然的问道。

“还有程褚母亲病重之事,你且带朕去慰问一番。”赵桓忽然想起了程褚母亲病重之事,赶忙说道。

赵英这次是真的带上了惊讶,当初李清照就说了一次,官家居然记在了心里,他俯首说道:“官家之仁善,天地可鉴。”

“少拍点马匹。”赵桓摇头说道。

他始终对赵楷六千亲事官进宫之事,谨记于心。

谁掌控了宫廷守备军,谁就拥有话语权。

这也是历史的教训,唐朝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第七百零九章 群雁乘风却云霄

从最开始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中,就可以看出这一基本事实。

对于皇帝来说,看家护院的若不是自己真的信得过的人,那很有可能睡觉、划船、吃饭的时候,突然窜出个尉迟恭来,告诉自己太子谋反了!

在玄武门之变中,有人看到了李建成毒杀李世民,有人看到了李渊诏敕罢黜了李世民的秦王爵,有人看到了李渊解除了李世民的兵权,并且将李世民的兵权交给了李元吉,给出的理由是李元吉要去抗击突厥。

但是赵桓在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反复咀嚼之后,反过味儿来,仔细思量之后,心中产生了一个疑惑。

尉迟恭,是怎么未曾奉诏出现在宫内的海池之上的?

李建成也好、李元吉也罢,他们其实都不是李世民的最终目的,只有李渊才是。

这一胜负手,就是尉迟恭。

尉迟恭出现在了后宫海池的船上,并且【请求】李渊颁布亲笔敕令,令各军统一接受李世民的调遣。

尉迟恭到底是怎么进的宫?

赵桓在浩渺如烟的历史长河里,找到了一个人,名为常何。

常何时任监门卫左右翊中郎将,担任的恰好就是玄武门守备军将,他在玄武门之变发生的前一夜,悄无声息的给玄武门的门合页上涂油,防止玄武门打开之时的声音,惊动其他人。

次日清晨,李建成和李元吉踏入玄武门之时,这场宫斗其实已经有了结果。

而玄武门之变,在盛唐,一共发生了四次。

分别是李世民杀死李建成、李元吉逼李渊退位。

张柬之杀死张易之、张昌宗逼武则天退位。

李崇俊杀死武三思、武崇训并意欲杀死韦皇后、安乐公主逼李显退位。

李隆基、太平公主杀死韦皇后、安乐公主扶李旦上位。

这四次之中,只有李崇俊失败了。

李崇俊在起事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占领玄武门,被韦皇后捷足先登,登上了玄武门城头,镇臂高呼,号令军卒奋勇抵抗。

而在李隆基之后,大唐皇室却变得疲软无力,各种宦官作乱,其中的缘由,正是负责皇宫守备的军卒,由唐十六卫变成了神策军,而神策军的直属领导,正是宦官。

神策军的领导权握在宦官手中,这样就使得神策军与宦官集团紧密的贴合在了一起。

自唐穆宗以后,唐朝共有九帝,其中,除敬宗、哀帝外,其余七位,均为宦官所立。

宦官集团之所以能掌握皇帝的生、死、废立大权,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掌握神策军兵权,以神策军为工具控制皇权。

唐朝的宦官钳制天子和明朝的宦官乱政,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其最大的区别,就是明朝的宦官,皇帝说让他们死,宦官绝对没办法见到第二天的太阳,甚至有可能自杀谢罪,省的污了主人的房舍。

而在唐朝,宦官们不想让皇帝见到明天的太阳,只需要伪造的讣告,再立一位就是。

赵桓在完整了这一段历史之后,才会做出对程褚恩威并施的举动来。

正因为以程褚为首的亲从官,控制着东掖门、崇德门两宫门的守备。

当初赵楷入宫走的是东掖门。

当初李纲处理八门进京的勋贵的时候,让学子们堵了崇德门。

而现在,赵桓回到汴京,就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此时的程褚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误,只要他还是忠于自己,那就可以被原谅。

而程褚的忠诚度完全没有问题,高达91点。

岳飞是厉害,可是他不能从河套飞到汴京,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赵桓搓着手,呆坐在文德殿的撵座上,看着面前已经不再滴水的御案发呆,到底是谁在做这些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多么出色,但是接连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河套、辽东的自己,武功上,应该算是历代大宋皇帝里排的上第二的皇帝了。

而文治上,赵桓也没有一股脑打翻他那个废物太上皇的贡献,不管是图画院,还是蔡京的学改,以及官考,赵桓都没有弃之不用。

甚至在文治上,整合了应天、白鹿书院等,成为了大宋的新的国子监,并且积极安排那些无业学子,在军卒中充当扫盲先锋,教军卒和乡野百姓识字。

赵桓觉得自己文治武功上,都没有太过亏钱大宋的任何一个人。

他也在忠魂铭前,自我反省过自己是否行为出现差池,是否对得起他们。

结果自然是行无差错。

“到底是谁?”这是盘亘在赵桓心头的一个问题,他忽然站了起来说道:“赵英,去艮岳宫,告诉太上皇,朕要去看他。”

赵英略微紧蹙着眉头说道:“说起太上皇,刚才李宫正在跟臣交接宫内事物的时候,说自从出了景王、肃王之事之后,他就再未曾踏出过宫门一步,说是病了,可太医院说太上皇未曾生病,无法用药。”

赵桓稍一思忖,无奈摇头苦笑道:“朕都把禁足令给解了,他倒是自己把自己禁足了。”

“李宫正刚才来过了?”赵桓这才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宫门问道。

赵英点头:“是,李宫正看官家眉蹙思忖,就没有打扰官家,离开了。”

“那就去看看生病的太上皇吧。”赵桓有点不放心的嘱咐着,起驾前往了艮岳宫。

艮岳宫是赵佶倾尽全力修建的宫室,生生的在汴京城里堆砌了一座假山宫殿来。

汴京附近平皋千里,无崇山峻岭,少洪流巨浸。

而赵佶认为帝王或神灵皆非形胜不居,所以对寿山艮岳的景观设置极为重视。

赵佶取天下瑰奇特异之灵石,移南方艳美珍奇之花木,设雕阑曲槛,葺亭台楼阁,以生辰纲为名,掠夺大宋财富,购置山石,日积月累,历十数年时间,使寿山艮岳宫成为了整个汴京,也是整个大宋三百载,最繁华的苑囿。

赵桓走进去就看花了眼,人工渠、荷花、瀑布、奇俊山林、走兽飞禽、应有尽有。

群雁飞鸣乘风却云霄之景,让人叹为观止。

他走到万岁山之前,看着赵佶亲笔手书的瘦金体的御制记文。无奈的摇头说道:“奢侈,是真的奢侈。”

“要不在燕京搭一个?内帑出钱。”赵英看着官家眼中的艳羡,小声的问道。

“滚!朕又不是无道昏君。”赵桓踹了一脚赵英,笑骂着说道。

这艮岳再搭一个,岂不是正中了那句【亡宋者石】的箴言吗?

赵桓的燕京皇宫最奢侈的就是铺了满地的金砖,还是工赈监赚来的,起的宫室的木头都是铆榫拼合料,并非整料,就是为了省钱。

“陛下来了?快快快,去泡茶!”赵佶大老远就从宫室里跑了出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第七百一十章 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

“把老拙的龙团胜雪拿出来!快点!”赵佶踹了一脚仆人,看着自己愈发英武的儿子,满是唏嘘。

“长大了,长大了呀。”赵佶不胜唏嘘的迎着赵桓走进了艮岳宫,并且自己做到了偏座上,将主座让给了赵桓。

这是礼法,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

而天地君亲师的思想,起源于《国语》,而国语是春秋时,左丘明所书写的一本关于朝聘、宴飨、讽谏、辩说等,各国贵族的行为规范手册。

在东西汉朝就已经普遍存在,到了明清时候发展到了鼎盛。

所以,赵桓坐在首位乃是礼,尤其是赵佶这个太上皇的身份如此敏感的情况下,他自然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

赵桓精气神都很充沛的赵佶,笑着说道:“朕听说太上皇染了病,待在艮岳宫里闭门不出已经两三个月了,看太上皇的气色,似乎是依已然痊愈了?”

“而且看着宫里的样子,也不太想生病能摆的出的阵仗呀。”

赵佶说到这个,就是一阵叹气,说道:“不瞒陛下,我也就没生病,肃王、景王大逆不道,心怀二志其罪当诛,死就死了,倒不至于悲愤成疾。”

果然是赵佶啊。

这个家伙就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只要是自己过得日子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赵佶摇头苦笑着说道:“就是整日里,有人在老拙耳边叨叨着复政之事,叨叨的我心慌啊,陛下又不在京城,我这就躲起来,落个清静。”

“这是当初唠叨我复政的几个文人墨客的名字,老拙听说陛下回京了,正准备把这名单交给陛下,陛下就来了。”

“哦?”赵桓接过了札子,翻看了两眼,不动声色的合上了札子,说道:“为何上皇早知道有怀有不臣之心的人,为何不早日把这名单送到朕这里来呢?”

“陛下再看看。”赵佶指着札子无奈说道。

赵桓看到了一个人名,终于知道了为何赵佶不愿意差人送信了。

赵佶身边都是赵桓的亲从官,但是赵桓却不在京中,他怕这份名单泄露出去,落到有心人的手里,他自己就有了危险。

有任何危险的事,都不会去做,这就是那个在金人逞凶南下时候,匆匆离开汴京的赵佶。

一点都没变。

而这个名单上,有一个人的名字,的确是让人心里犯嘀咕,这宫人是不是值得信任。

那就是赵明诚。

赵明诚,是李清照原来的夫君。

机缘巧合之下,赵桓主持了两个人离婚的案子,并且因为赵英对圣意的体会,出现了稍许的偏差,导致事情向着另外的角度发展了。

时至今日,误会也好,真心也罢,李清照都愈发的重要起来。

而李清照现在的身份,是尚宫局宫正,商部的侍郎,这两个都是要害的职务,再加上李清照被文官们天天阴阳怪气龙漦(chi)易貌,赵佶不信任宫人,也实属正常。

“陛下把这事解决了,老拙才好放心出宫。总有些人痴心妄想,也不看看现在的局势,真是鬼迷心窍了。”赵佶叹气的说道,赵桓不禁他的足,他自己禁自己。

现在赵桓手里的力量,比当初从云中路归来时候,更加强盛数分,他当初坐拥二十万禁军六千万国帑,都被赵桓不明不白的收拾掉了。

这要是真的复政,岂不是第二天就得坠江?他嫌自己命长了,复政?

他可是知道赵桓当初有杀他的打算,只不过被大义所束缚,眼下能归京之后,到艮岳看他一眼,已经实属不易了。

“把这名单交给程褚,好生调查一下。”赵桓将名单交给了赵英,认真的嘱咐着,事涉李清照,就不得不小心些。

赵英打开了看了一眼,表情骇然的合上了札子。

“不要故作模样,口风紧一些,动作小一点。”赵桓站了起来,说道:“朕也不在这里打扰太上皇的雅兴了,这就先走了,回头从太医院支取些补身子的药材,这一天到晚这么多美女,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艮岳宫的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温泉池,里面泡着数个褪去衣物一身薄纱的宫女,这白花花的肉条,一条条的得有十来个。

这就是赵桓口中的阵仗,这家伙,果然是个色中饿鬼,这还没到晚上呢,夜宵都准备好了。

赵桓上下打量了下赵佶,这家伙,生儿子倒是大宋皇帝中位列榜首之人。

很符合他末代皇帝的身份,荒淫无道。

“谢陛下赏赐。”赵佶嘿嘿的笑道,他禁足自己,可没亏待自己的意思,这一屋子的美女,还是当初李师师在的时候,给他置办的。

“走了。”赵桓无奈的摇头,离开了奢靡的艮岳宫。

赵佶朗声俯首说道:“老拙恭送陛下。”

赵桓乘坐大撵,对着赵英嘱咐着,生怕他这次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别再把事办砸了。

“你让程褚盯着点赵明诚,看看他掺和到了什么地步,是收了人钱财办事,还是另有所图,另外一个,你也打探一下李宫正的口风,看看她是个什么意见。”

“若是这赵明诚是因为愚蠢,贪财就流放他到岭南,眼不见心不烦,若是因为心怀不臣,你亲自出手,就让他干干净净的消失,你懂朕的意思吧,不要留下手脚和痕迹,就当没这回事。”

“这件事,办干净点。”赵桓仔细的叮嘱着。

赵英劝着官家说道:“臣觉得这事和李宫正应该没啥关系,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李宫正把持宫正之要务,又是丙殿昌储,教导皇子,又外掌商部,上言说宫正是则天皇后再世的札子,也不老少了。”

“赵明诚又是个无胆蠢货,臣觉得他怕是受了人蛊惑了。其目的就是拉李宫正下水罢了。”

赵桓连连点头,赵英领回自己的意思就行,李清照的忠心值也高达90点,这要是在自己背后生乱,自己这破系统还能用吗?

“官家,官家!朱贵妃殿里,出事了!”一个宫人慌不择路的冲了过来。

赵英一马当先窜了出去,挡住了横冲直撞的宫人,手一带一推,把人推出了老远。

“宫里的规矩都不懂,禀报之后,去内侍省领二十丈。”赵英挡在了赵桓的面前,这要是个刺客,冲到如此距离,坐在大撵身上的赵桓怕是会有危险。

这宫人连忙趴在地上,喊道:“小人知错了。官家,延福宫出事了!闹鬼了!”

“闹鬼了?”赵桓一脸迷茫的看着赵英,这又是哪一出?

难道是有人准备给自己玩一出当初的巫蛊之祸吗?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太岁头上动土!

赵桓急匆匆的让座撵赶往延福宫的途中,也细细品味了一下这番闹鬼事件的经过。

此次回京之后,赵桓虽然没有与朱琏同行,但是朱琏也没耽误多久,就从燕京出发,回到了汴京。

因为赵桓去祈天台祈福,去忠魂铭前悼念,他回到宫中的时间,反而在落后于朱琏。

朱琏回到宫中,仆人四散开来打扫,赵桓在殿上朝议之时,天色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然后有一名宫人惊叫着有鬼,有胆子壮的人,就跟着那名宫人行至汇英楼的院墙处,果然看到了鬼。

一口深井旁边,有几个身着完全不是大宋的衣物的几个宫女,正在往深井里扔着一个挣扎着的女子。

而这些宫女,约有十数人看到了。

那名禀报的宦官,满脸惊慌的说道:“闻讯赶来的亲从官,哪里能容得了歹人在我大宋皇宫作乱?手中朴刀武的虎虎生声,箭矢带着尖鸣,射向了这群来历不明的宫人们!”

“说时迟,那时快!”

“朴刀和箭镞射到那些宫女身上,直接穿了过去!撞在了井口上,发出了砰砰的响声!此时天空划过了一道漫了半个天的啸雷,这几个宫女掩着嘴角一笑,身影就淡淡的消失了。”

赵桓疑惑的看了一眼赵英,说道:“这宦官未进宫的时候,是个说书的?”

“官家圣明。”赵英看了一眼这个宫人,这个宫人还真是个说书的人。

“讲的不错。”赵桓点了点头,延福宫已然到了。

朱琏抱着赵谌看到赵桓进来,神情甚是紧张的请了个安,说道:“官家万安。”

“让当时在场的人都过来,朕要亲自过问。”赵桓坐在了主座上,面色极为严肃的说道。

“官家,臣妾当时也在场。”朱琏站了出来,脸上挂着迷茫和掩饰不住的恐惧。

赵桓支着脑袋,听清楚了朱琏的叙述,讲的不如那个出身说书人的宦官,但关键的地方都一样。

刀剑无法伤其分毫、平白无故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白色人影。

赵桓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也就是说,有数十人看到了这些宫女,有数十人看到了宫女们刀枪不入,并且凭空消失了?”

赵桓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来到延福宫之前,他还以为又是一出巫蛊之祸。

汉武帝的巫蛊之祸,弄的父子反目成仇,最后以刘据和卫子夫的死结束。

而后汉武帝经过了深入的调查之后,才发现了这巫蛊之祸,却是有人刻意构陷。

本来还以为是有人在故弄玄虚,或者几个人目睹,将树叶之类看成了人影,毕竟大雨滂沱的雨夜,昏暗之下,很容易看错。

可是这凭空消失是怎么回事?数十人看到又不似作伪。

这要是搁后世,赵桓还以为是全息影像的新技术突破呢!

“赵英,你平日跑动的速度极快,可曾听说过一种速度更快的武术吗?”赵桓有些犹豫的问道。

“臣算是跑得快得了,这轻功乃是打小练出来的,臣自问跑起来没人跑得过臣。”赵英对这个非常有信心,他的速度很快,但是能跑的让人以为凭空消失的功夫,他还真没听说过。

“奇了怪了。”赵桓歪着脑袋,看着朱琏和亲从官们的惊恐的模样,觉得此事,怕是有古怪。

赵桓站了起来,有点不信邪的说道:“朕去看看。”

等到他赶到现场的时候,才发现亲从官们做事还是很靠谱,整个汇英楼周围都被围了起来,旁人不得靠近。

眼下已经深夜,雨虽然停了,但是天空阴云未散,这汇英楼已然无了灯火,显得更加黝黑。

汇英楼是赵桓专门腾出来,设立尚宫局的办公地点,赵桓看到汇英楼牌坊上三个字的时候,心中愈发笃定了,绝对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他来到井口边,探头看下,深邃的洞口下仿佛择人而噬一样,阵阵冷气扑面而来。

忽然一阵冷风拂过,赵桓浑身打了个冷战,猛的打了个哆嗦。

“怪渗人的。”赵桓紧了紧衣物,站了起来,一回头。

差点吓的掉到井里去!

他的周围赫然出现了几个白乎乎的影子在飘动!

“护驾!”赵英大声的喊着,站在了赵桓的身前,大声的喊着,张开双手,防止这些白色的影子扑将过来。

“你起来,腿都打哆嗦了,还装。”赵桓拽开了赵英,兴趣盎然的看着这白乎乎的影子。

这哪里是什么前朝宫女,哪里是什么人影,只是反光罢了。

赵桓用手捞了一把,赵英抓着官家的手臂说道:“官家,碰不得呀!”

“蜃景罢了。”赵桓无奈的摇头,故作镇定的说道。

他刚才低着头看着井里,一回头,旁边几团白影晃来晃去,也委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如果连他都慌了,那这皇宫上上下下必然是人心惶惶。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赵桓,仔细打量这模糊的白影,才发现,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鬼怪,反而像是反光。

“四处搜一下,看看哪里反的光。”赵桓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之后,终于算是淡定下来。

亲从官们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反光的镜面,汇英楼的宫墙有几段,被涂上了极为光滑的涂料,这井边本来就湿气重,一下雨更是水气弥漫,这镜面墙一反射,打在水汽上,自然是模糊的白影。

大宋迷信,连孙博都给赵桓举荐过郭京这种方士,遇到这种事自然心慌意乱,往鬼神之上联想,更加不敢妄动。

赵桓盯着那光滑的墙壁,脸色肃然,闹鬼的事找到了原因,但是赵桓心里却愈发的沉重。

自己刚回京,就给自己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精心设计,通过赵佶传话,离间自己和李清照。

又在汇英楼下设下这么一出闹剧,其目的,不言而喻。

“去查一下,这段是什么时候修缮涂抹漆料的!”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不过赵桓对这次的查访,压根不报希望,既然做了这等事,就不会留下手脚给自己查。

在太岁头上动土,还不把手脚做的干净点,那岂不是找死?

第七百一十二章 你见过兰亭集序吗?

果然不出赵桓所料,赵英的调查,走到户部的时候,就没了结果。

原因是户部将修缮宫殿之事,扑买给了民间。

而民间这些修建宫墙之人,则是有活的时候聚在一起,没活的时候,各自谋生,自然是一笔烂账,根本查不清楚。

程褚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经过了周密的调查,也是没有任何的发现,那个涂漆料的工匠,没有几个人熟知,介绍的人,也是说在城外偶遇。

这件事,没办法查下去了。

“臣无能。”程褚谢罪的说道,官家给他的几件事,他一件都没办好,这些住在天上的人斗起法来,太过于瘆人了。

赵桓笑着摇头说道:“这件事不怪你。”

“孔端友当初汴京搞小报,做的也是极为周密,最后还不是被你查出来了吗?只要这个人还要动,他就会一定会有安排,有动作就会有破绽。”

“打猎的时候,猎人和猎物,比拼的就是耐心。”

“稍安勿躁。”

程褚仔细品了品,还真是如此,上次孔端友也是神仙开局,那小报搞的,程褚都不知道从何查起,到最后还不是被自己给找到了尾巴,一股脑给抓了出来?

他想了想说道:“官家果然还是官家,看事情就是透彻,正是如此,臣会小心留意。”

“你先去办赵明诚的案子,切记动作小一点。”赵桓让程褚下去调查赵明诚,既然闹鬼的事没有进展,就从赵明诚为首的金石学社开始查。

赵明诚甚是喜欢金石学,金石学就是大宋朝的考古学。

上次借着赵桓修建燕京的风,赚了不少钱的赵明诚,为了满足自己的兴趣爱好,专门弄了个金石学社。

社,是大宋的特有一种社会文化。有点像后世大学校园里的学习社、新闻社、舞蹈社、篮球社等等兴趣社团。

比如岳飞河间军的弓手,大部分都出自弓社。

因为兴趣爱好而聚集起来结义社文化,是大宋一个很有趣的社会现象,而这个社会现象,最早发端于赵匡胤。

赵匡胤在陈桥驿,就是被自己结义社的兄弟们黄袍加身的。

而后的杯酒释兵权,赵匡胤解的兵权也是这些结义社的兄弟们,也是上次赵桓御驾亲征离开汴京之后,发动八门进京的勋贵。

岳飞现在身边的中军统制、机要秘书,王贵。就是岳飞的结义社大哥。

这种结义社文化是社会活力的象征,也是社会不安定的源头。

而赵明诚的金石学社,规模很大。

赵英将一本札子放在了御案上,疑惑的说道:“官家,赵明诚因为李太宰批的条子发了一笔小财,但是臣以为这个小财,撑不起这么大的金石学社的摊子。臣专门派人查过了,这个名叫雅堂的金石学社,光社员就有一千三百多名,古玩字画之丰富,堪比观澜阁。”

观澜阁是什么地方?

是岳飞剿匪和李纲商改过程中,挖了大宋河东、河北两路蛀虫数千家,挖来的不可计数的拍卖场。

那是大宋一百六十余年的财富。

赵桓打开札子,虽然这个金石学社的古玩字画的数量,远远逊与观澜阁,但是其质量,却高的出奇,每个月都有一批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品字画在这金石学社扑买。

赵桓甚至看到了王羲之《兰亭集序》真迹!

“真的假的,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不是被唐太宗带到昭陵里了吗?”赵桓指着这一条扑买名录有些骇然的问道。

这群家伙难不成把唐太宗的坟都给刨了?

赵英瞄了一眼说道:“官家说这个《兰亭修禊》呀。”

“当初唐文帝李世民在洛阳城大战王世充,将其打的节节溃败,而后窦建德前来支援,李世民在虎牢关大破窦建德,王世充看毫无胜机,就选择献上了《兰亭集序》作为买命钱,选择了投降。”

“而后李渊就就饶了王世充一命。而后李世民做了皇帝,对这《兰亭集序》甚是喜欢,就命令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冯承素等弘文馆的学士,钩摹数本,赐给大臣。”

“唐文帝之后,《兰亭集序》真品无影无踪,之后就以这《兰亭修禊》为真迹,因为是神龙年间中宗李显在上面盖了个章,所以这也叫神龙本修禊。”

赵桓一脸惊讶的看着赵英,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他,这会儿居然对这兰亭集序和修禊如此了解。

而且唐太宗李世民的这个文帝的谥号,也很过分!

赵桓略微紧皱着眉头,给知名的图文书画盖章,是皇帝的共同爱好吗?这中宗也喜欢戳自己章,越是有名越喜欢戳。

“没看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的。”赵桓点了点头,对着赵英说道。

赵英笑着回答道:“值钱的东西,臣都清楚,这东西老值钱了,就是不知道来历,臣还在查。”

“据传闻是世代流传,家道中落不得不变卖,不过依据臣的猜测,估摸是倒斗的人从地下倒腾出来的东西。”

赵桓不由的想起了大宋皇陵,那地方现在还是一片荒地。

一百六十年,一千余名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痕迹的士人、军将,还在暴尸。

除了赵匡胤的坟,其他的连倒斗的都倒不出东西来。

赵匡胤在临死之前,还在不停的修封桩库,辽国当时势头正强,为了赎回燕云十六州,赵匡胤死的时候,并没有举行大丧,陪葬之物,也少的可怜。

赵桓对童贯赎买燕云十六州的行为,还算能够理解,毕竟是赵匡胤的祖训摆着,而且赵桓还曾经和种师道讨论过鼠疫和天花哪个杀伤力更大,对于赵桓来说,结果最重要,过程他不重要。

燕云十六州不管以什么手段拿回来,那都是大功一件。

可惜,童贯买了半天,大同府、榆关、北古口、太行八径里的居庸关也都在金人手里,等于没买。

“你见过这兰亭修禊吗?”赵桓忽然笑着问道。

“怎么官家要去这金石学社看看?”赵英大惊失色的说道:“官家,万万不可呀!”

第七百一十三章 调王禀回京!

此时的局势如何,赵桓心里当然有数。

这回京之后,接连出现的这些事端,让赵桓的内心压着块石头一样。

其实群臣,或者士大夫阶级,就是在明白的告诉皇帝,哪怕你皇帝文治武功仅次于太祖皇帝,依旧得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赵桓明白这群士大夫内心的想法,他认为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当初那个问题。

到底是朕的刀快,还是他们的嘴皮子快。

“朕要去看看都不行吗?天天吹嘘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么朕没去远的地方,就跑到天子脚下的雅堂金石学社,都不行了吗?”赵桓笑着将手中的茶壶放在了御案上,脸上露着玩味的笑容。

赵英急的一脑门的汗,想了很久,才说道:“官家,此时局势不明朗,要不要诏岳飞从河套回京?”

赵桓摇头。

当初他刚登基的时候,朝臣们也是跟现在这样闹腾,新旧党争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

群臣天天为了个议和还是主战,吵翻了天,背后都是利益交割,最后在种师道的大宋西军进城之后,这个声音变得统一起来。

而现在赵英的这个想法,和当初赵桓的决定非常相似。

毕竟已经验证了一次,皇帝的刀快了,朝臣们的嘴皮子快不起来,连动作都会小心起来。

“岳飞从河间军训练之后,就一直忙于战事,未曾休息。朕让他在河套震慑西夏,也是存了让河间军休息的想法。河间军不宜调动。”赵桓摇头。

他不是在质疑岳飞的忠诚,只是明年还要对金继续征战,河间军要修整,自然不能再动了。

“那要不去把王将军调回来?现在来州成为了腹地,韩将军用兵官家也看到了,极为谨慎周密,来州派个大将镇守就是,王禀将军手里还有三万的捷胜军。”赵英马上回过味来,赶忙说道。

今年一年没有什么动作的王禀,和他手下三万捷胜军以及两万契丹军,调回京城,倒是个不错的决定。

刀快还是最快,已经验证过了一次,还是刀更锋利一些。

赵桓此次回京匆忙,未曾带着军卒回京,某些人就坐不住了,以为是大好的机会。

“还有荆湖两路和江南两路起事,正好也可以让王将军去。”赵英给赵桓多了一个理由调动王禀回京。

“调他回来吗?”赵桓有些犹豫。

王禀这样的军将,回京反而会害了他。朱伯材前面的告老还未走远,赵桓还记得当时朱琏说的时候表情的落寞。

王禀回京,文臣那张嘴,阴阳怪气起来,不见得会说什么。

尤其是完颜宗干的存在。

完颜宗干是王禀能从黄龙府扣响榆关大门的关键人物,也是仅剩的八千捷胜军的救命恩人。

王禀保他,那是道义。

但是完颜宗干是个金人,这一点毫无争议,大宋文臣们要是抓着这个不放,反而会害的王禀忠义不能两全。

赵桓有些犹豫,他需要一批军队来显示自己的力量,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幕后黑手,以保证大宋救灾的顺利。

赵桓考虑再三,说道:“以春秋大演兵为名,让王禀率领捷胜军回京。顺便给韩世忠一道军令,命其对来州粮草大营,小心看管,万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眼下辽东郡新复之地要粮,江南水患也要粮,若是来州粮草有失,辽东郡只能拱手让人了。”

“金字牌急令送到来州、沈州大营,多发两道。”

赵英直接按着最高规格十二道金字牌的规格,将官家的诏敕以密文的形势,送到了韩世忠和王禀手中。

韩世忠奉诏之后,召集群将商议之后,将沈州边务全数交给了沈从、杨再兴和陈兴三人负责,而他自己带领七万山海军回到了来州。

“格老子的!每次都干这种活,当初山海关,某动弹不得,后来在大同府,本以为能大展身手,又是动弹不得,好不容易动弹起来了,这还没过瘾!又让某守来州,我滴个乖乖!”韩世忠将海碗的烈酒下肚,猛的张大了嘴巴,用力的眯着眼,斯斯的涂着舌头。

“嚯!这酒劲儿这么大?”韩世忠喝的是王禀的酒,没想到这酒这么烈。

林幼玉担心的看了一眼王禀,说道:“韩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夫君一年未曾作战,连个金人的影子都没瞧见,这酒喝的越来越烈了,这次到了京中,可是要好好跟官家说道说道此事。”

王禀喝了两口,他是喝的烈了些,不过不会像韩世忠那样一口下肚。他的酒量不大。

其实林幼玉以为王禀是心里堵得慌,只有王禀自己知道,他身上的伤病,需要这烈酒才能镇的下。

他笑着抓了一把蚕豆说道:“良臣呀,我跟你说,这来州只要稳住了,这辽东郡稳住了,粮草都屯在来州。马上就要冬天了,金人错非是疯了,否则不会南下,守住了来州,一切都有了。你能亲自来守,我也就放心了。”

良臣,是韩世忠的字,大宋朝这些军将们因为忙于边事,关系都还不错,私下里都是以字相称,但是他们私下会面的机会可不多,大宋皇帝都忌惮这个。

虽然当今圣上,并未表现出对军将私自会面的不满,但是他们依旧在小心避免这种麻烦。

在大宋做武将,处处都得小心,一不小心,人就没了。

“某省的!要不官家诏书一下,我就立刻从沈州一溜烟的跑到这来州来了?路上停都不带停的。也就你在这里,我在前方才能安心,换谁都不成。”韩世忠大大咧咧的说道。

历史上有太多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都是偷对方粮草,韩世忠宁愿不在沈州打草谷,也要回到来州,目的就是看好这粮草大营。

没吃的,说什么都是假的。

王禀是大宋一柄利器,镇守太原、临潢之功,兵发黄龙之勇,做事缜密周全,但是伤病的折磨,让其不能轻出,也是大宋一大憾事。

“某给好哥哥说,这到了京中,那群文臣逼逼赖赖的,你莫要理他们,都是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狗东西,真让他们上战场,能吓得尿裤子!”

“咱们身后站的是官家,不跟文臣置气。”韩世忠举起碗来说道。

第七百一十四章 需要重新磨合的大宋君臣

“再把完颜宗干带上,他在辽东,始终是个隐患。防人之心不可无。”韩世忠抿了一口,这么烈的酒,大碗直接闷,他也受不了。

王禀点了点头,完颜宗干现在几乎和王禀绑定在了一起,王禀在哪里,完颜宗干就必须在哪里。

完颜宗干若是没有了王禀的保护,人头早就被拿去领赏了。

“官家那里,势必难做,才会调动好哥哥进京,一定要万事小心,轻易不要和任何人接触。”韩世忠小心叮嘱着。

当初他作为河北副制置使的时候,也在朝中待过几天,新旧党争,把大宋的朝堂生生弄成了菜市场。

“又不是生离死别,朝堂也不是龙潭虎穴,不用嘱咐这么多,来喝酒!”王禀看着比自己还小心的韩世忠,一点不像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他,也是连连摇头。

韩世忠摇头说道:“虽说不是龙潭虎穴,但是也相距不远了。对于咱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永远忙于边事,离那朝堂越远越好。”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

韩世忠拍着肚子,笑着说道:“官家总是担心军卒们吃不好,殊不知,现在当兵可是个好差事,吃得好穿得暖,立功还有地拿,这进军营胖五斤,前两天有省亲的军卒回乡,家里人都不认识他们了。”

“海参崴哪里怎么办?”王禀说起了正事。

大宋皇帝走的匆忙,韩昉送来的情报,金人要从海参崴逃海,这件事官家没有个章程就回了京。

韩世忠听到这里,也是叹气的说道:“韩昉这次和你一起回京,海参崴那里我打听过了,在金国腹地,千里突袭意义不大。若是能从海上绕路,大有可为,陆上,几无可能。唉。”

“咋就这么能跑呢?留下来跟老子堂堂正正的过两招不行?”

韩世忠对金人了解不少,但是始终理解不了他们为何见势不妙,扭头就跑,从来没想过正面抵抗呢?

又不是不能打,但是金人就是一直跑。

“跑习惯了吧,夷狄都这样,习惯就好。”王禀皱着眉头问道:“我听说今年津口船坞要交付十艘三千料的大船和一艘万料海舟,海上能不能想想办法?”

“这个我一个旱鸭子,你问我我也不晓得呀。”韩世忠哈哈大笑的说着。

此时的汴京城中,赵桓也在研究堪舆图,考虑如何阻拦金人的逃海。

“要说水军,朕也有。”赵桓想起当初宗泽离京,前往荆湖两路赴任之时,宗泽询问大宋皇帝,杨幺怎么安置。

赵桓说依托荆湖训练水师。

本来下的是一部闲棋,宗泽能训练出来最好,训练不出来,也给当初投诚的杨幺一个妥善的安置。

宗泽是个文官,一辈子没接触过什么军务,但是在军务上的天分,照猫画虎,还是整理出了一支可堪一战的水师。

李纲能够派遣荆湖水师前往灾区造堤,也是侧面反应了这只军卒的军纪严明。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赵桓盯着堪舆图思忖了好久,眼下大宋不缺少对倭国用兵的理由,毕竟倭国的君主,崇德王就在汴京,请求宗主国前往藩国平定祸乱。

这是非常堂堂正正的理由,不需要多一条倭国收留金人,大宋兴兵。

“官家,李太宰来了。”赵英打断了官家的思考,李纲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官家,臣听说宫中闹鬼了?”李纲见面第一句就是问的宫内是否安定。

官家的家务事,也是国事,太子、皇后的废立都需要经过多方面的周旋,皇帝压根就没有私事。

听闻宫中闹鬼,李纲自然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只不过是蜃景罢了,李太宰某要担忧。”赵桓笑着解释着宫中闹鬼之事。

“没事就好,臣今天来一则请安,另外还有一事,请官家定夺。”李纲面露为难的说道:“官家,缺钱了。”

“缺钱了?国帑收支出现了问题吗?”赵桓疑惑的看着李纲,这水患不是应该缺粮食吗?怎么连钱都开始缺了?

赵桓想起了当初给胡世将安定蜀中的三年免税,难道是因为这个政策?

李纲摇头说道:“不是国帑收支问题,是钱荒了。鸟羽上皇把崇德王赶走之后,这白银海贸就停了。前段时间存的白银顶多就够四五个月,来年开春,大宋又要钱荒了,官家。”

“大宋也有银矿,可是汴京铸钱用量极大,停了工,那些银匠就得自谋生路,官家,这不能停工呀。”

赵桓点头,他猜到了会有钱荒的可能,只是没想到繁盛的海贸,只给大宋带回来了四五个月的存银。

李纲忧心忡忡的说道:“若是这铸币一停,这钱引继续增发,那就会和之前的钱引一样,大幅贬值,到时候又是麻烦事一堆。”

大宋钱引的崩坏,直接导致了方腊在漆园造反。间接的导致了两川在赵桓和赵构之间的摇摆和犹豫。

大宋苦钱引久矣,皇帝生辰要印一批、皇帝修院子要印一批、皇帝生孩子也要印一批。

关键是这赵佶还特别能生,截止到赵桓登基之前,已经有了二十八王。

赵佶特别喜欢修院子,修完延福宫,修艮岳宫,修完艮岳宫修万岁山,钱引一批一批的印,不崩才怪。

赵桓坚持的银根和钱引数量一致,防止挤兑,就是在恢复大宋朝堂信誉。

这个过程极为漫长和艰难,但是却必须要做,若是大宋银元和大宋钱庄崩了,那赵桓登基这几年做的所有事,又回到了起点。

“官家调动了王禀回京,要不要让他们乘船讨伐鸟羽上皇?”李纲犹豫的问道。

赵桓眯着眼看着李纲,探着身子问道:“王禀回京是参加春秋大演兵,一群旱鸭子你让他们去海上打仗,这是要他们的命吗?”

“这建议谁跟李太宰说的?”

李纲瞬间明白了这个建议问题出在哪里。

大宋皇帝调王禀回京,自然是为了震慑某些人,而破解之道,自然是让王禀不在京城,而倭国显然是一个好去处。

“户部侍郎郑望之找的臣,他跟臣说起了钱荒之事,顺嘴说了一句得有人讨伐鸟羽,之后就提到了王将军回京之事。”李纲擦着额头的汗。

这个郑望之张嘴闭嘴就是钱荒的害处,倒是晃住了李纲。

赵桓点头说道:“又是这个郑望之呀,他要是坑害我大宋军卒呀!”

“不过你最近的嗅觉不大灵光啊。”赵桓对李纲笑着说道。

李纲久不在官家身边,又没有读心术,自然不晓得官家最近的重心是在肃王、景王背后的人。

这一桩桩的事,安排的极为机巧,甚至连李纲都给瞒住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大宋的根本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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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郑望之,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李太宰,陪朕去一趟金石学社,据说有神龙本的兰亭集序在拍卖,朕也去见识见识。”赵桓笑着站了起来,准备去这个金石学社。

由于程褚憨憨的本,导致其对各种事端都不太敏感。

憨虽然有点蠢笨,但是也有好处,那就是足够忠心。

程褚的忠心,巡视各宫舍的安全也足够的细心,导致那个躲在背后的人,无从下手,只能用一些小手段才恶心自己。

如果自己出现在宫外呢?赵桓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反应,会做如何的应对。

他不想等到王禀回到汴京了,王禀作为一个纯粹的武将,冲锋杀敌,靖边安国才是他应该有的作用。

连李纲这样心思极为机巧,已经做了四年宰执的他,一个不小心就中了招,可想而知,王禀若是真的在汴京逗留太久,也躲不过影处出的冷箭。

当年岳飞接到十二道金字牌急诏,撤回临安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被拉肋,死在临安的大理寺内。

赵桓决定亲自前往金石学社,离开守备森严、无从下口的汴京皇宫,那些蠢蠢动的人,定然会暴露无遗。

他想要在王禀回京之前,把那个深居于幕后之人揪出来!

“官家,这……”赵英有点为难,他是一万个不同意官家这样的做法。

赵桓将常服在上,笑着问道:“怎么,担心朕倒是随意拍卖,花了内帑的钱?”

“那是官家的钱,怎么用当然是官家说了算,臣怎么会有非议!”赵英连连摇头的回答着。

赵桓系上了常服上的腰配,笑着说道:“那就是担心内帑的钱不大够,影响我大宋皇室的威严吗?”

赵英无奈的看着官家,说道:“内帑虽然没多少钱,四处投钱,但是买了他这小小的金石学社,还是小意思。”

赵桓踏出了文德的宫门,笑着说道:“那就,走着。”

赵英看了李纲一眼,也是一脸无奈,官家这个岔开话题的能力,越来越难以应付。

官家决定的事,也越来越难以改变,以前种师道在时候,还能劝两句。

李纲跟上了官家的脚步,走上了大驾玉轳,赵英一甩袖子,也跟了上去。

大宋皇城司上一指挥程褚带着一队队明黄色明光甲亲从官,在前面开路,手弩上弦,甲胄在,连面具都扣在了兜鍪之上。

“开宣德门!官家出巡!”程褚大声喊着,让亲从官打开了皇宫外城城门,甲卒鱼贯而出,快速的清理着街道上的行人,令其退避。

赵桓盯着车窗外的汴京盛景,那些行人虽然退避左右,但是依旧探着子,从甲士的缝隙里,打量着大宋皇帝的车驾。

李纲看着面色极为严肃的官家,有些为难的说道:“官家,臣以为就是找出官家想要找的那个人,也解决不了问题。”

“朕知道。”赵桓淡淡的回应了三个字。

他当然知道,就是把那个想要自己挪位置的人找出来,也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大宋眼下的根本矛盾,是实力大增,地位隆的大宋军卒们,得到了更多的社会资源,这些原本属于士大夫阶级的社会资源,被摊分到了大宋军卒手中。

益不满足于现状的大宋军卒,希望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虽然他们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不满足于现状的野心,但是向战的渴望,代表着大宋军卒对利益的渴望。

而原本的士大夫阶级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并且想要夺回属于他们的特权和资源。

而大宋军卒利益的赐予者,自然是自己这个大宋皇帝。

这个矛盾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虽然大宋已经夺回了燕云十六州和辽东郡,将蛋糕做大了几分,但是依旧不能够满足所有人的胃口。

而这次的对手,只是士大夫阶级们推出来的一个代言人而已。

在沈州的时候,赵桓就对着李纲的札子,发呆过很久,他不明白自己将黑土区分给大宋军卒,为何遇到如此大的阻力。

也是在那时,他也想清楚了这种矛盾的本质。

如何彻底瓦解士大夫阶级,是他思考了良久之事。

“官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李纲略微有些疑惑的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时机未到,现在言之过早。”

“官家,要不等王禀将军回来?”李纲有些迟疑的说道,他觉得官家冒这个险没什么必要,等到王禀归京,大兵进城,自然没人敢再胡说八道。

毕竟,刀可以砍头。

“金人逞凶!南下四千余里,无一合之敌!完颜宗望攻城略地,从燕京一路南下至相州,未曾遭到任何抵抗。到了汴京地头上,朕没有怕他。”

“完颜宗翰在攻略河东,凌辱我大宋百姓,屠掠我大宋善民,围困太原二百余,朕到了宁武关,也未曾怕他。甚至在宁武关头,他差点砍了朕,朕也没有后退。”

“现如今,完颜宗望成了个权力的傀儡,完颜宗翰被朕斩于沈州!朕,为什么要怕这个只敢躲在暗的角落里的蠹虫呢?”

赵桓的脸上挂着极为淡定的笑容,这是大宋,自己是大宋的皇帝,若是在家门口都畏首畏尾,还做什么大宋明君?

李纲看了眼窗外的披坚执锐的亲从官,心中安定,有这些人在,想动大宋皇帝,还得问问他们手里的家伙。

“前面怎么了?”赵桓指着御街尽头的高台,疑惑的问道。

“今开封府少尹李若水,监斩杜充。”李纲抬头看了一眼围的人山人海的高台回答道。

赵桓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臣,当初完颜宗望就是以此人换来了和大宋和谈休兵之契机。赵桓笑着问道:“杜充那万万缗的财货,已经挖出来吗?”

李纲说道这个脸色变得黯然,叹气的说道:“挖是挖出来了,不过多数字画都已经腐朽破碎,没有多少价值,还有一些搜集的古籍都被虫噬,只剩下些金银财货约有三千万缗,已经归了临安府库。”

“还有就是这杜充甚喜美人,养了不少伶人、瘦马于那深山密室之中,密室石门只能从外打开,密室内粮食水源倒是充足,里面的伶人和瘦马绝大多数都死了,剩下的三五人,都疯了,眼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

赵桓皱着眉头,看着高台上的杜充跪在铡刀之下说道:“这是造孽呀。”

李纲看着杜充蓬头污面的样子,失望的说道:“但是杜充并非赵构心腹,所以赵构当初所掠财货,依旧是个谜团。”

“杜充怎么说也是个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唱名东华门之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七百一十六章 皇帝的应对

“贪。”赵桓摇头说道。

当初赵桓抄李擢和吴敏的家财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这种国之蛀虫的恐怖威能。

李擢当初家中查出了三千多万缗,而吴敏当初家中查出近六千多万缗,这两个人加起来,正好是大宋一年的税赋。

恐怖如斯。

赵桓看着群情激奋的汴京百姓,在杜充人头落地的那一刹那爆发出的喝彩声和欢呼声,不禁想到了当初李邦彦被汴京百姓围堵家门之事。

李邦彦严格来说,纯粹属于站错了队。

当初赵桓刚登基,一力主战,李邦彦和赵构,却亲赴金营议和。而后完颜宗望久攻不下,还被驱散了签军,黯然退兵,百姓的惊恐的情绪需要宣泄和安抚,自然就找到了浪子宰相。

三公九卿这个级别的官员,站错队再无起复之可能。

而李邦彦家中近六千万缗的财货,其实是当初李邦彦东华门外唱名,被汴京富商榜下抓婿,而汴京富商仅有一个女儿,李邦彦继承了大宋一等书商的万万缗家财。

也算是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劝学诗。

李邦彦的夫人家中,世代经营书坊,乃是邸店一等商贾,本就是和陈冲、陈子美的陈家,一样的巨富之家。

赵桓抄了李邦彦家,那六千万缗,在赵英盘大宋书局的账目之事,才得知这笔巨款和贪腐的关系不大。

李邦彦平日里顶多有点人情往来,收是收了一些,但是绝对达不到六千万缗的数字。

当时局势危急,赵桓急于前往河东路亲征,哪里顾得上人人唾骂的浪子宰相是否被冤枉?

若非李邦彦在八门进京的时候,驾着牛车带上最后剩下的东西,只身投靠当时已经被困于河东的大宋皇帝。

李邦彦的案子,就成了铁案。

这件事,算是赵桓误会了李邦彦这个浪子宰相。

当然他本人浪荡,在位期间不为国不为民,只做馋臣,百姓骂他浪子。

赵桓也没打算将当初的钱还给他。

李邦彦站错了队,现在还能做大宋书局的总编,还主持编纂《海经》,甚至赵桓打算安排他去远航,委以重任,也算是另外一种起用了。

在大宋,钱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个和后世的价值观不太相同。

士农工商的阶级,在大宋并不明显,比如商贾并非贱籍,行商、坐商都极度自由,交税全靠自觉。

在商改了两年的大宋,逃税漏税依旧是让李纲极为头疼的大事。

但是士农工商的阶级依旧存在,哪怕是三公六卿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站错队出现种种意外,但是大宋的百姓、士大夫依旧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趋之如骛。

比如陈子美,倾尽家财,都想要在大宋皇帝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为他的儿子陈冲的仕途铺路,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赵桓不还给李邦彦钱,但是却给了他容身之地,赵桓需要钱去建设大宋,李邦彦觉得官家仁善。

皆大欢喜。

这钱,赵桓也没自己花,汴京皇宫都是开发燕京城的结余。

“走吧,去雅堂。”赵桓笑着对赵英说道。

大宋百姓对奸臣是憎恶的,从这水泄不通的高台、万人空巷的围观,连旁边楼顶上都站满了百姓。

甚至赵桓的车驾从旁经过,都没有打扰到太多百姓观看杜充砍头的乐趣。

当然,这里面有些人,并不知道杜充所犯的罪恶,只是来看个热闹。

赵桓不由的想起了当初上学时候,读过鲁迅先生的那篇课文《药》。

里面的人血馒头,表现了当时特定的历史背景下,人们的愚昧无知和封建迷信。

但是从宋朝起,中医学对于人血入药,就展开过广泛的讨论,并且还形成了一篇名为《太平圣惠方》。

这是太平兴国年间大宋朝廷编纂修著的大型方书之一,多达一百卷,共有一千六百七十余门,药方十六万余首。

并且在这《太平圣惠方》中,就已经初步运用到了实验,对于人血和人器入药的临床实践,结果自然是卵用没有。

宋太宗赵光义闻之,当即提倡停止人血人器入药,并且写入了大宋律法,认为其行径【近乎于蛮】。

而这个提倡,可是皇帝亲自牵头,明确反对用人血或人器入药的观点受到中医界的广泛认同,发展到明代,这种【近乎于蛮】已经逐步停止。

当然赵桓不觉得鲁迅先生的《药》在胡诌,当时百姓的蒙昧已经到了愚的地步。

为何到了螨清,百姓们又开始了向刽子手购买沾血的馒头治病?甚至残杀婴儿用其煲汤治病?就很值得玩味。

螨清的统治方式,乃是封建时代的集大成者,这一点无人能够撼动其位置。

赵桓把大部头的《皇考》看了多半之后,才知道当初为何胡元要用五谷轮回之物尿,给沈从冲洗伤口。

赵桓翻了很久,才知道情急之下紧急处理伤口,尿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玩意儿还真是目前这个时代,冲洗伤口最干净的选择。

“赵英,叮嘱李邦彦一声,让大宋书局的邸报和晨报发动起来,把杜充的奸邪编排下,事无巨细的将其做下的坏事刊印,广而传之。”赵桓笑着说道。

李纲的眼神中透着震惊看着官家,官家这个决定,以后修史时候,杜充就是一等一的奸臣了,而且还是那种证据确凿、无可辨别的奸臣!

“李太宰,朕跟你说朕有想法,你觉得此策如何?”赵桓笑着问道。

【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读书养德,立德以立身。厚德立身,精技立业。立志以成才,立业以为民。】

这是古代文人们最高追求,名曰五立,立身、立学、立德、立业、立志。

而这五立的最终诉求,正是指向了最关键的三个字,就是身后名。

赵桓这一招给奸臣立传,把他们的缺德事,事无巨细的抖出来,其目的就是告诉那些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奸臣们,自己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活着要对付他们,死了依旧要让他们发挥出最后一丝价值,供百姓唾骂嫌弃,成为街头坊间的笑话,成为演义、话本上的反派,成为说书人口中的佞臣。

人人唾弃之!

请假条,今天请假一天

前两天眼睛上长了个小疙瘩,今天去医院看了下,什么汗腺堵塞导致,医嘱说让眼睛休息,请假一天。

第七百一十八章 章献明肃皇后

和潘惟吉一样遭遇的是柴荣的第七子,名曰柴熙诲。

在赵匡胤陈桥兵变之后,柴熙诲被开国上将军卢琰收养,并且和潘惟吉一样,选择改名更姓,毕竟柴这个姓氏,柴家血脉的存在,总会让赵家人脸上有点尴尬,心里有点担忧。

所以柴熙诲改名为了卢璇。

柴荣是一个英明的皇帝,曾经种师道夸奖过赵桓一句,若是官家恒心未变,十年可窥西域。

这个评价的出处,正是出自柴荣之口。

【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柴荣面对的局面,比自己的开局要艰难更多,但是依旧是南征北战,为赵宋的统一战争奠定了基础。

当初李纲也曾经跟赵桓详细沟通过饶过潘承毅的原因。

潘承毅是身份,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若是赵桓真的除掉了潘承毅,就违背了大宋太庙偏室里那块石头上的誓言,优待柴荣后嗣。

当时局势动荡之下,赵桓不打算平添祸乱。

而大宋是整个封建王朝历程中,唯一一个不轻视商贾的朝代的原因,也有柴荣他原来就是个商贾,行商多年。

“潘承毅是那个人?”赵桓喃喃的自言自语的说道。

但是又不大像……

潘承毅很老实,而且是个主战派,靖康元年完颜宗望围困汴京城的时候,他也亲自登上城头射箭,赵桓多项政令也是亦步亦趋。

“官家有什么烦心事吗?”李清照疑惑的看着官家。

赵桓笑着说道:“无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惜没钓到。”

赵桓颇为无力,本来以为这金石学社,能够成为一个突破口。

“赵明诚向太上皇进言复政,而且太上皇提供的名单上,有好几个都是金石学社之人,所以朕就过来看看。”赵桓笑着摇头说道。

李清照本来笑意盎然的脸庞瞬间如同凝固了一般,她放下了神龙本,紧蹙着眉头思考着官家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赵明诚身边的人是谁?”赵桓指着楼下的一个摊位,问着赵英。

赵明诚也到了金石学社,身边跟着一个挂着面纱的女人,正对着摊位上的金石之物品头论足,时不时的引来身旁人的赞叹。

李清照这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楼下的赵明诚,摇了摇头,自从官家御判了和离之后,她就再没关注过这个人了。

赵英扒着头看了看,说道:“最近赵明诚纳了一房胡姬,想来这就是那个胡姬了。”

“程褚派人跟着他几天,都未发现他身边有扎眼的人在,看来只能是枕边风了。”

“查一查这个胡姬的来历。”赵桓点头说道。

李清照闭目良久,才说道:“官家,臣妾身体不适,暂且告退了。”

赵桓看着李清照的脸色,也是无奈的摇头,这女人掺和政事就很容易遭到非议,尤其是有了武则天和刘娥的例子之后,大宋朝臣们对女子参政之事,就是谨慎至极。

显然李清照从赵桓刚才一番话中,了解她现在的处境。

刘娥是大宋的一个传奇女子,本身出身蜀地,出生之后,父母双亡,刘娥就被寄养在了她的母亲庞氏的娘家。

寄人篱下的刘娥没有过几年安稳日子,就被庞氏的娘家人,卖到了教坊,成为了一名歌姬。

她唱歌婉转好听,还善于播鼗,艳名流传甚广。

而一个叫做龚美的银匠,为其赎身,年级十三岁的刘娥,就这样嫁给了龚美。

龚美从蜀中赶到汴京行商,生意不好,处境艰难,龚美将刘娥卖到了当时的韩王赵恒(heng)的家中做奴仆。

赵恒的父亲就是赵光义。

赵光义得知赵恒和丧门星、克死父母双亲、还嫁过一次人的歌姬刘娥厮混,大怒!令赵恒把刘娥赶了王府!

至道三年,宋太宗赵光义驾崩,赵恒即位,刘娥也被接到宫内,但是没有任何名分。

直到五年后的景德元年,宋真宗赵恒才册封了刘娥为四品美人。

从至道三年起,刘娥用了二十二年的时间,爬上了皇后的位置,并且开始涉及政事。

在乾兴元年,宋真宗赵恒驾崩,刘娥顺利身着帝服临朝称制。

而刘娥这一路上的对手,有宋太宗赵光义的不待见,有潘美的女儿郭皇后在后宫的为难,有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带着年幼真宗皇帝御驾亲征的寇准、曹利用等人力主后宫不得乱政。

刘娥将其一一打败,成功临朝称制,身着帝服威震天下,频繁有臣子献图《武后临朝图》暗示刘娥登基称帝。

武则天的父亲好歹还是大唐勋贵,而武则天的入宫,也是靠的姻亲。刘娥却完全靠着自己,混到了临朝称制的地步。

但是刘娥的历史评价和谥号,都反应出她在位的时候,确实干的不错。

谥章献明肃皇后,这可比则天皇后这种模棱两可的评价,高了不知道几个段位。

赵桓当然不想李清照成为刘娥这样的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成为权力的奴隶。

“若身体不适,可以多休息几日,就不用会汇英楼应卯了,多去延福宫看看谌儿。”赵桓笑着对李清照说道。

“商部那边呢?”李清照眼神终于恢复了几分明亮,问道。

赵桓看了李纲一眼,李纲赶忙说道:“陈冲处事虽然还不够周全,但也可堪一用,独当一面了。”

赵桓用眼神询问李清照的意见,商部是李清照的心血,从筹办到逐渐壮大,再到纺织所之事,都是她在负责,这位子该是她的。

“那就陈冲吧。臣妾也休息休息。”李清照脸色终于有了几分爽朗和笑容。

她累了。

不管是汇英楼的宫正差事,还是商部之事,不管做得好,做的坏,总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官家总算是回来了,她也不用那么辛苦。

文臣那帮家伙的阴阳怪气,她真的是受够了。

赵桓叹了口气,眯着眼看着雅堂内的近千人来来往往,眼神带着不善。

那躲在暗处的家伙,到底是谁?!

第七百一十九章 闻将军威名,望风而逃

神龙本的《兰亭集序》拍出了三百四十万贯的高价。

赵桓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大宋百姓们,对书法字画的热爱和追捧的程度。

仅仅金石学社今日的扑买集会,这一天的扑买集会就超过了两千万贯的数字。

赵桓对大宋百姓的购买力,有了新的认识。

而仅仅在汴京,这样的超过一千人的社,就超过了三百多个。

潘承毅看着官家翻动着金石学社的流水账本,苦笑着说道:“官家有所不知,眼看着深秋到了,汴京周围河流会结冰,来往商船不利通行,所以大家才集中在了这深秋时节赶着成交,自然看起来数字庞大。”

“眼看着到了冬藏的季节,今天的扑买会,是今年最大也是最后一场的扑买会了。平日里一月一次的扑买会,顶多也就四百多万的流水,扑买会抽成也就不到几十万贯罢了。”

赵桓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账簿放下,说道:“挺好,朕就不多打扰你做买卖了。省的你们拘谨。”

潘承毅目露为难的说道:“官家,淮南陈家的管事在外面请求觐见,臣刚才在进来时候,看到了他在门外徘徊。”

“哦?何事?”赵桓站起身来,穿上了大氅,准备离开之际,疑惑的问道。

难道!

自己钓的鱼出现了?

可惜,陈子美陈家的管事进来送礼来了,神龙本的兰亭集序最后得手的正是陈家。

“官家,此物乃是圣恩之物,非大贤不得持。特进贤于官家。”陈家管事将手中的兰亭集序递给了赵英。

赵桓思忖了片刻,决定收下陈家的礼物。

上次陈子美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跟内帑在高丽争利,陈子美亲自赶赴沈州说明情况,倾尽家财以求陈冲前途。

赵桓若是不收这礼物,陈家才会寝食难安。

“赵英,一会儿差人将这神龙本,送到李宫正府上,今日朕突然赶来,倒是搅了她的雅兴,这神龙本就算是补偿了。”赵桓踏上了大驾玉轳,对着赵英说道。

“是。”赵英恭恭敬敬的说道。

赵桓再次抬头看了看金石学社的雅堂,自己要找的人,依旧是个胆怯的人,若是王禀率领捷胜军回京,他们一点机会没有了。

“岳飞此时到河套了没有?”赵桓靠着车驾上问道。

赵英掰着指头算了算,笑着说道:“算着日子,应该是已经到了磴口,就是眼下岳将军的军报还未送达。”

而此时的岳飞,的确已经赶到了磴口。

“张知府,这西夏兵在哪?”岳飞怅然的看着磴口黄河水缓缓流过,一脸疑惑的问道。

他是奉了圣命,前来驱赶西夏人的犯边之事,可是自己人到了,却没有见到一个西夏人的身影。

张孝纯一脸汗颜的说道:“岳将军行军并非机密,从沈州至磴口,数千里之遥,西夏人听说岳将军回来了,麻溜收拾了下回乌海了。”

“跑了?”岳飞有些讶异的问道,这打都不打,直接跑是什么意思?

张孝纯点头说道:“闻将军威名,望风而逃矣。”

“无胆匪类。”岳飞小声嘟囔了一声,率军进入了空空如也的磴口城池。

在军队驻扎安定之后,岳飞登高望远,观察着磴口的地形,最终也只能叹息。

这处河道,到了夏秋之际,就极为宽阔,但是到了春冬季节,水面就会回落,漏出河岸,供人通行。

筑城也无法无法覆盖到整个磴口河岸,岳飞不在的时候,西夏军依旧能够过河道而来。

岳飞伸着手,一只大拇指翘起来,眯上了一只眼睛,比划着远处的乌海城方向。

这是大宋陆军学院最新授课的技巧,估算距离。

只不过这里看不到乌海城,这个比划只是岳飞愿意接受新知识的表现罢了。

“张宪,咱们四年没回家了吧。也就靖康元年,官家从云中路回京时候,见过家人一面。”岳飞随意坐在了磴口高台上的石头上,看着面前草长莺飞的草原笑着说道。

张宪笑着说道:“三年多了。”

岳飞点头,略微有些怅然的说道:“将士们也都累了,官家明年还要征战黄龙、扶余和会宁府,八字军也走了三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就是不知道河间军还能打吗?”

张宪摇了摇头说道:“士气还算高昂,也就鹏举忙于军事,没得到空回去而已,将士们都是年假的,多数都回乡省亲过两次了。”

“那就好!”岳飞站了起来,指着乌海的方向说道:“磴口天时不待!不适合建城,但是乌海是个好地方,占了那里,西夏人明年就别想在轻而易举的进犯河套了。”

“我想打乌海。”

张宪皱着眉头说道:“是不是问问官家?眼下这时间点,辽东郡未定,擅启战端,是不是有失稳妥。”

岳飞哈哈大笑两声,拍了拍张宪的肩膀,摇头说道:“肯定要上札子,等官家决议,你想什么呢,我就是问你的想法。”

张宪有些犹豫的说道:“粮草。咱们的粮草现在是个麻烦事。咱们来的时候,接到的命令是守住磴口。”

“乌海是个大城,战端开启,那粮草的消耗就会成倍的增加,咱们若是不准备周全,我觉得还是不开战好。”

岳飞略微紧蹙着眉头,叹气的说道:“若是今年不拿下乌海城,咱们走了河套百姓还得遭殃。但是官家眼下也缺粮呀。”

江南水患肆虐,最重要的事,就是抓紧时间补充灾区的常平仓,让百姓们吃饱肚子,明年春耕之时有种子去种,江南两路本来就是产粮大路,遭了灾,不仅产不了粮,还得补贴江南两路。

这一进一出,官家手里能调动的粮草,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但是不打乌海,就任由西夏人明年继续寇边吗?无险可守,河套百姓只能任由其劫掠。

张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要不说这西夏人怪呢。河套又不是纯粹的汉人,还有不少的党项人在,他们劫掠压根不分人,待到谁就抢谁,也是没谁了。”

岳飞忽然看向了张孝纯问道:“张知府,河套能筹措到打乌海的军粮吗?要的不多,有个八万石就绰绰有余了。”

第七百二十章 论迹又论心

张孝纯一脸迷茫地抬起头,问道:“打乌海作甚?”

岳飞和张宪互相看了一眼,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们军卒也有这种时候,岳飞在思考如何如何给张孝纯普及军事知识。

张宪掏出一张堪舆图来,一句一句的讲解了下,乌海城位置的重要性,顺便普及了一下,岳飞此时的顾虑,以及大宋缺粮的现状。

“江南水患,官家缺粮吗?!”张孝纯一脸惊讶的问道。

岳飞看了张宪一眼,疑惑的问道:“我们好像在讨论如何攻伐乌海,保证河套不受西夏人的劫掠吧。”

张孝纯目露惊喜的说道:“官家缺粮的话,河套有粮呀,多的不说,二十万石,还是能拿得出来,我这就回九原,两套从各地各筹措二十万石还是没有问题。”

张宪略有些恼怒,怎么这些文官,每天想的事,就是怎么讨好官家,官家那个性子,讨好他,能保河套不受侵扰?

他抓着张孝纯问道:“八万军粮,打乌海,给不给!”

张孝纯这才有些回神,赶忙说道:“我反正不太懂这些,若是官家让你们打,河套能调动八万贯粮草以供河间军使用。但是得官家首肯。”

“你说的不是废话嘛。没官家首肯,你的军粮我也不敢要呀。”张宪放开了张孝纯。

不随意接受地方的军粮,是禁军的一个惯例,若是一军在某地驻扎久了,这种直接交付,就很容易形成门阀。

眼下大宋就有这样的门阀!

那就是山西巨室,种家。

种师道能从永兴军路调动十万永定军亲王,而种师中也带着三万秦凤军驰援汴京。

童贯任永定军路总管之时,押解军粮到永定军路,依旧需要交付种家,再分给杨家、折家等,用来钳制他们。

眼下,错非种师中走了,否则永兴军路的军粮,依旧按着这个规矩在分粮。

岳飞对军纪看得很重,他只是在询问河套地区是否有粮供给他使用,而不是直接要粮。

若没有官家的御批,他可不敢干这种犯忌讳之事。

“岳将军,再联合上份札子?”张孝纯一脸谄媚的笑着,岳飞圣恩正隆,那可是整个大宋众所周知之事。

上一次张孝纯献出屯田令的政策,就是联合岳飞一起上的,受到了皇帝的嘉奖,这件事他很在意。

到现在岳飞称呼他为张知府,而不是张相公,完全就是因为他这个河套经略使,前面挂着一个代字。

他在太原城时候,想过要投降金人,虽然投降这件事,被王禀五百刀斧手给阻止了,但是这件事导致了大宋皇帝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差。

他这个代经略使的官阶一直是知府,而非相公。

“不知道上次岳将军离开之时,某请岳将军问的事,岳将军是否询问过官家?”张孝纯还是一脸谄媚的笑着说道。

他让岳飞问的事,涉及到了他的前途,他当然会关心。

岳飞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群文臣,就关心自己的前途,他略微有点无奈的说道:“你让我问的事,我向官家打听了。这两年,不大可能。”

张孝纯托岳飞询问的自然是他的前程,什么时候能把代字给去掉。

当然,岳飞没那么憨的直接问官家,只是和官家讨论过一次河套建路之事,也算是侧面打听了官家的口风。

岳飞拍了拍张孝纯的肩膀说道:“官家做事讲究论迹不论心,你在太原城虽然欲降,但是王节度使抬了你一手,把你拦住了,这件事没发生,官家这不是起复你经略河套了吗?”

“至于张知府询问之事,想把贰官这个贰给去掉,怕是得打下西夏咯,这两三年不太可能。”

“这打乌海,不是离拿下西夏更近了一步吗?”岳飞笑着说道。

张孝纯的眼神终于明亮起来,原来自己迟迟无法去掉这个代字的原因,河套无法建路,而解决方案,自然是拿下西夏!

张孝纯立刻点点头说道:“岳将军,只要官家圣旨到了,河间军军粮之事,万无一失,大可放心,河套百姓苦西夏盗匪已久,筹措军粮自然是人人响应。”

“不多说了,我立刻写札子给官家,说明河套情况。”

张孝纯乐呵呵的离开了登高之处,张宪疑惑的看着张孝纯的背影问道:“你说官家论迹不论心,我怎么感觉官家论迹也论心呢?”

“你的感觉是对的。”岳飞点头说道。

张宪疑惑的看了看岳飞,又疑惑的看了看张孝纯的背影,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在忽悠他?”

岳飞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大宋眼下缺人,上京路、辽东郡、高丽都需要人手,若非如此,这张孝纯怕是无起用的道理。”

“若是拿下了西夏,河套建路,张孝纯在此经营数年,自然是直接用他合适。”

“官家更像是个论心不论迹之人。孙翊之事,官家还劝我少针对他,可是不针对孙翊,必然有人效仿之,这对行军乃是大忌,可惜官家总是惜才,不愿意埋没孙翊。”

“还有宇文虚中之事,宇文虚中可是地道的贰臣,叛了宋在金国为官,归宋之后,官家直接给了谏议大夫和燕京路经略使之职位。论迹的话,宇文虚中五贯钱买了五个帝姬之事,怎么算?”

张宪摇头,他和官家离的太远,压根没有岳飞了解官家。

在张宪眼里,官家圣心难测,在岳飞心目中,官家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心思也很简单的皇帝。

什么对大宋有好处,就做什么,很简单,也很功利,但是非常实用。

岳飞署名,张孝纯主笔的札子,很快就来到了赵桓的御案之上。

“李太宰,朕眼下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发兵乌海,这事交给岳飞去做。第二件事,就是在燕京新起个宫室。”赵桓放下手中札子,笑着说道。

李纲俯首问道:“官家在燕京起的宫室什么规格?大概花费多少?是和新起的坤宁宫一个规格吗?是内帑出钱还是国帑?工部需要如何配合?”

赵桓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不关心为什么打乌海?”

李纲也是一脸疑惑的说道:“反正岳飞去打,输输赢赢最后总归是会赢的,问这个作甚?”

赵桓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笑着说道:“也是。”

岳飞在正常的历史线里,身后站着赵构这样拖后腿的皇帝,都能做到每战必胜,自己如此支持他,他也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赵桓点头说道:“那岳飞打乌海没啥好讨论的,攻城的军粮直接河套之地取用就是。说来也怪,为何这军队不能就地分量,非要弄到朝廷统收统支,麻烦死了。”

李纲惊骇的说道:“官家,意欲变革统收统支?!”

第七百二十一章 言之不入,罪实在予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朕有这个想法。”

“其实我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就一直存在的三冗的问题,冗费、冗兵、冗官。时至今日,依旧是我大宋顽疾。”

赵桓说的三冗一积,是大宋改制的深水区。

冗费,大宋养着将近百万的禁军,三百万的厢军,而这些禁军和厢军,多数都被赵桓解甲归田了,这个现象才有了改善。

尤其是赵桓执行的精兵战略和行军打仗的优厚封赏,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贼配军的军卒地位,现在当兵,可不是丘八,而是一个上等的差事,身体稍差,还不见能选得上。

这也是最近国帑不断结余的本质原因。

而冗兵,军队是大宋招纳叛逆、安抚起义民众的工具,这一点就是赵桓都无法解决。

杨幺、范汝为都是大宋起事百姓组成,包括这次的潭州之乱,赵桓也是以安抚和招安为主。

冗官也是大宋顽疾之一,恩荫官和候补官员数量太多,这一点在元丰改制之后,得到了大范围的改善。

主要政策就是不就职没有工资,不干活没有钱,看似一刀切的乱政,却恰好解决的大宋国帑空虚的弊政。

赵桓一直在思考一个好的办法,而张孝纯的营田令,引起了赵桓的思考。

“稍复藩镇之政,朕以为可复大宋之农桑。”赵桓笑着说道。

李纲的脸色阴晴不定,疑惑的看着官家,又看了看赵英,眼神中透着疑问,官家这个歪点子是怎么来的?谁又进了谗言不成?

李纲将自己头上的长翅帽正了一下,义正言辞的说道:“官家,万万不可。此乃夏桀商纣之举。”

霍!

赵桓差点被李纲的夏桀商纣给吓了一跳。

要说昏君,不管是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汉文帝,还是尽献大汉基业的汉献帝,亦或者说是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都没有商纣王、夏桀王昏的政治正确。

这两个词同时出现在赵桓面前,已经表示了李纲对这个政策的坚决反对的态度,不容的任何商量,甚至能整出比干撞柱的死谏来。

自己就是想让军队就食地方!怎么就商纣之举了!

减少中央财政压力,减少运输民力消耗,怎么就成了昏聩的政策了?

在正常的历史线里,岳飞还是营田使,专门负责营田,就是自己种粮,自己补给,每年到朝廷领的仅仅是封赏而已。

而之后,更是有朱元璋的屯田卫所制度!

大明军卒不照样战斗力卓群,一直到明朝没了,吴三桂投靠螨清的铁骑,其战斗力不依旧是天下第一?

吴三桂晚年搞出的反清,差点把螨清赶回关外去。

怎么到了李纲这里,就成了商纣之举?

“言之不入,罪实在予。”赵桓坐直了身子,让李纲给自己讲讲其中的道理。

他这句话,回应的就是李纲那句商纣夏桀,算是正经的君臣奏对的格式化言辞。

他就是告诉李纲,有什么话尽管说,哪怕是说错了,罪责也是自己让他说的。

这句话乃是从唐太宗的起居录里找到的一句,基本等同于皇帝和朝臣们发生剧烈冲突时,皇帝表态让朝臣们畅所欲言。

也是君臣奏对标准对话。

赵英闻言抖擞了下精神,把御前左右史官都轰了出去。

因为接下来李纲的话可能会有冲撞到了官家的地方,这要是记录下来,那可是李纲奸臣的证据。

李纲看着官家的样子,终于放下了心,官家还是那个虚心纳谏的官家。

大宋朝臣对大宋皇帝,要求真的不高。

既不要大宋皇帝英明神武、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勇武,要不然那要岳飞等武将何用?

也不要大宋皇帝事事通达,如同智星转世一般,对任何政事都了若指掌、智珠在握。那还要他李纲、宗泽、赵鼎作甚?

戳个印鉴,连虹桥上的乞儿都会!

显然官家很符合李纲对于明君的认知。

李纲俯首说道:“官家看着这转手了一道,从地方到汴京,再从汴京到地方,看似麻烦,消耗很多,但是却十足的有必要。”

“乃是夏与商之根本差别,家国和国家之差别。”

赵桓早就对这个家国、国家的课题研究过,还是当初西夏联合金国,在天德州作乱之时,赵桓研究西夏国号的时候,和李纲讨论过此事。

当时赵桓非常疑惑,为何自周越一千八百余年,未曾出现过任何一个以夏为国号朝代?

根据赵桓的了解,仅有一个西夏和李自成进京,建立了短暂的大夏以外,再没有了夏的道统。

然而西夏,是大宋对党项人政权的一个称呼,实际上,人家自己叫自己为邦泥定国或者西朝,也不是继承的夏的道统。

当时李纲就跟赵桓解释过西夏名字的由来,并且还解释了下什么是周礼。

家国,就是诸侯分封,国家就是现在这样的中央集权制,哪怕是顺序稍有不同,其意义大不相同。

遵循周礼,其实尊的并不是那些繁文缛节,而是遵循的一种社会礼仪规范的制度。

“这么一说,朕就明白了。”赵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只是想对三冗问题进一步改制,可是自己这个看似机巧的方式,其实贻害无穷。

李纲看了看空白的史官的位置,笑着说道:“官家,臣有一言,眼下大宋军卒骁勇善战锐不可当,攻城略地,仅用三年平辽!”

“而此时岳将军于河套威震西夏,西夏人闻其名丧胆而逃!这一切都是自官家登基以后,与种少保商议而定的均田征兵制有关。”

赵桓听到李纲说这件事,就是一阵美滋滋,到底这世道因为自己变好了几分。

“可不敢这么说,金国还有一息尚存。”赵桓美滋滋的说道。

李纲好以整暇的说道:“大宋军队,当得起骄兵悍将这四个字。”

“可是一百六十年前,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都来十五帝,播乱五十秋。五十三年,十五个皇帝,五个朝代,当时军卒,也当得起骄兵悍将。”

骄,马高六尺为骄,悍,骁勇勐烈是为悍。

骄悍都是褒义词,骄兵悍将这四个字,也就是五代十国之后,才变成了一个中性词,在不同的语境下,有了不同的含义。

李纲何意?

“但是官家,臣从未有过一次向官家提起提防军卒之事,而大宋朝臣们也未曾上过此类的札子。”李纲俯首恭恭敬敬的问道:“是朝臣们都没有了重文轻武的老毛病了?那朱国丈含恨离朝又怎么算?”

“大宋文臣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只是他们不担心会出这档子事罢了。”

李纲这一说,赵桓才有点反过劲儿来,好像真的和李纲说的一样,没有人上谏说防止军卒叛乱这回事。

有古怪。

第七百二十二章 官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说说看。”赵桓非常感兴趣的问道。

大宋朝臣们这个一反常态的样子,赵桓还真没见过。

没事就喜欢唾沫星子糊皇帝脸的文臣们,赵桓不断的加强着军卒待遇的时候,居然没有札子制止自己的行径,其背后的动机,值得赵桓了解。

他一直以为眼下大宋的主要矛盾,就是日益恢复本来地位的大宋军卒和士大夫阶级的利益冲突。

赵桓深深的感觉到了这种利益冲突带来的后果,向赵佶进言复政、汇英楼闹鬼、针对李清照的种种言论和札子,这一切都是矛盾的具现。

但是在如此激烈的利益冲突之下,士大夫阶级,居然不通过正常手段上谏议事,而且一本都没有。

这太反常了。

李纲恭恭敬敬的说道:“官家自登基以来,北驱蛮夷,收复云中、燕京、辽东,其武功震世,自然天下归心。”

“少说点那些虚头巴脑的。”赵桓不耐烦的说道。大宋朝臣们说话这个腔调,他就不喜欢。

上谏就上谏,整一堆漂亮话,天天听,耳朵都起茧子了。

李纲一脸疑惑的说道:“臣说的就是实话呀,这民心军心向君,走卒商贩都知道的事呀,官家给军卒们田粮,活的有个人样,军民自然感恩戴德,人人为君赴死毫无犹豫,不是天下归心,又是什么?”

赵桓无奈的点了点头,他说不过李纲,岔开话题说道:“不论心,人心隔肚皮,谁能说得准。”

李纲笑着说道:“不论心的话,军队的军粮就是朝堂,或者说官家控制军队最直接,也是最厉害的手段,倘若不统收统支,将粮钱留在地方,看似节省了运输消耗,却容易埋下祸根。眼下永兴军路之事,就是个麻烦。”

赵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永兴军路,杨家、折家、种家盘根交错,在赵桓未曾登基时候,就已经从陇右都护府开盐池以求自立。

种师中还活着,自然是风平浪静,但是赵桓也不敢调动他们。当初孙翊听调不听宣,时至今日依旧是个问题。

大宋官军打西夏,得从河东路走云中路、河套打西夏,永兴军路军头林立。

李纲笑着继续说道:“官家常说,人心经不住考校,就压根不要去尝试考校。倘若不统收统支留在地方,让军卒自我营田,那就是在考校军将之忠心。”

“也正是这个道理,军卒们的粮食补给都来自于朝堂,自然这军队是我大宋的军队,是官家的军队,不是其他人的。”

赵桓终于明白了这些文臣们脑子里想的什么。

其实逻辑非常简单,那就是大宋皇帝抓着军卒的粮草,那自然军队就要听皇帝指挥。

而大宋皇帝依照祖训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皇帝的东西,自然也是与士大夫共有。

赵桓对李纲说辞表示认同,但是又有一些小小的疑问。

“朕怎么觉得他们是怕了呢?完颜宗望南下围困汴京的时候,吓的他们肝胆俱裂,大宋军卒越强盛,他们才能越安心呢?”赵桓觉得自己这个理由也站得住脚。

李纲有些讶异的看着官家,最终只能无奈的点头说道:“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哈哈哈哈!”赵桓大笑起来,他看李纲的表情,怎么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更靠谱一些呢?

士大夫也好,走卒商贩也罢,都是人,他们也会害怕,也会恐惧,军卒越强盛,他们自然也就越安全。

邸报是一份非常无趣的报纸,大多数记的都是宫廷奏对,极其无聊,平日里的销量和晨报、小报比起来,如同添头一般。

但是每次前线军队捷报的时候,汴京和各大州府的邸报,都会销售一空,供不应求。

只有亲眼看到邸报上刊登了捷报,大宋百姓才会长舒一口气,说一句:“打仗嘛,胜负乃是兵家常事,但到最后,总归大宋赢了。”

或者说一句:“打仗就是两只军队打打杀杀,最后岳飞获胜的游戏,非常简单。”

这都是赵英讲给赵桓听的趣事,他越想自己这个理由,越能站得住脚。

李纲的那套说辞,看起来高大上很靠谱,但是自己这个理由更接地气一些。

“永兴军路怎么解决?”赵桓忽然开口问道。

这件事赵桓从来不提,大家都按着过去的规矩,将粮草押解进永兴军路交给种家去分配。

赵桓也选择性的眼瞎,不管永兴军路,是防止自己征伐辽东时候,后院着火。

眼下辽东打下来了,金人龟缩黄龙府,赵桓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看到了那片法外之地。

李纲有些犹豫的说道:“种师中种总管还活着,就乱不了。”

赵桓摇头说道:“种总管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已经到了古来稀的岁数,我们总得考虑周全。”

倘若种师道有后人,赵桓压根就不担心这个。

种家家风就决定了种家出不了叛逆,三代忠良,七十余直系种家子弟战死、冤死在沙场,其心未移。

但是种师道家里没有后人,三个孩子都早夭,没有留下子孙。

而种师中俩孩子一个喜欢画画,一个喜欢弹琴,附庸风雅一副好手,军政两眼一抹黑。

赵桓不知道种师中两个孩子这样的“兴趣爱好”是真的兴趣使然,还是家里的要求,他也不准备知道。

但是种家不能再为朝堂钳制永兴军路,是既定事实。

“沈从去?毕竟他是种少保义子。”李纲眉头紧蹙的说道。

“那不是又一个种家嘛。”赵桓摇头。

种师道临走前不知道给了沈从什么遗嘱,反正沈从对于外派为将这件事一点都不热衷。

沈从他那个性子,搞这种牵扯纵横之事,太为难他了。

“麻烦事。”李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官家,臣以为解决永兴军路之首要,就是解决西夏,唯有解决西夏,永兴军路的军一字,去掉了,就好解决了。”

赵桓眼中一亮,频频点头,李纲说的在理。

“官家,官家!程褚今日未曾点卯,臣派宦人去家中探访才知道,他被人刺杀了。”孙历急匆匆的从文德殿外冲了进来。

赵桓猛的站了起来,喝问道:“人伤得重不重?还活着吗?刺客抓到了吗?”

第七百二十三章 你行你上!

“快!叫上胡元随朕过去看一看,快!”赵桓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永兴军路的事,种师中目前身体状况良好,今年过年说要进京面圣,被赵桓以年事已高,不适合车马劳顿为由,拒绝了。

种师中的忠诚并不需要考验。

在大宋这个环境下,大宋的将门,出生入死博得了功勋之后,都会选择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文臣。

种师道和种师中两兄弟,都是以文入的仕途,同样都是经学博士,同样都是寒窗苦读数年,同样都是东华门外唱名。

只不过在大宋需要他们作战之时,他们就拿起了自己放下多年的武器,再次领兵打仗。

当兵为将,在大宋是没有前途的,而且很容易遭到****。

这一点在狄青的身上表现无遗,他的后嗣无一人为将,就可以看得出来,大宋将门的习惯。

而岳飞征战一生,冤死之后,岳家后人之中,无一愿意再领兵打仗。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赵桓并不想干涉种师中对自己两个孩子的安排。

“官家,胡元已经赶过去了,臣来文德殿的时候,程褚的伤势已经算是稳住了。”孙历看着挽着衣摆的官家,赶忙劝着官家看下脚下的路。

“他在什么地方被打伤的?”赵桓满脸怒气的说道。

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程褚还是自己的宫禁守备,这伤的时间点,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眼看着在捷胜军归来之际,程褚的受伤,已经说明了那个人已经安耐不住他自己那颗躁动的心了。

“循王府,循王府家仆,打伤程指挥使,理由是深夜私窥王府,当时程指挥还来不及通报自己的身份,就被乱箭射中,仓促逃命。”

“一并受伤的还有几名亲从官,一名亲从官已经闭眼了。”孙历小声的说道。

“反了天了!”赵桓大臂一挥,挥开了赵英搀着自己的手,把马匹从车驾上撤下,一个翻身上马,奔着亲从官营方向而去。

“官家!诶!”赵英急的原地跳脚,官家怎么就骑马前往了呢?

不过他还是亦步亦趋的追了上去,居然丝毫不弱于马匹的速度,紧紧的跟着官家狂奔向着凌琅阁而去。

赵桓又不是残疾人,来到大宋这四年,骑马还是学会了,自文德殿到亲从官营所在的琳琅阁,一路平地,还能摔了不成?

赵英这速度能在深夜跑出残影,赵桓下马的时候,赵英还扶了赵桓一把,连个大喘气都没有。

“官家,骑马之事多有危险,策马奔驰,下次咱坐车驾来就是了,孙历不是说了嘛,程褚的伤势稳当了。”赵英扶着官家,看着官家全须全尾才松了一口气。

“迟早有一天朕要被你们养成一头豕。”赵桓摇头,向着集英阁而去。

集英阁就在大内皇宫之内,大大的校场里,人影憧憧,喧嚣震天。赵英那个阴阳顿挫的尖嗓子喊着圣上驾到的时候,这校场才算安静下来。

军队是个炸药桶,一点小火苗见不得。

眼下程褚和数位亲从官为皇帝办差事被打伤,这可不是小火苗那么简单的事。

赵桓看着校场内云集的将卒,紧蹙着眉头,他想起了当初在冰天雪地里,跪着一动不敢动,不是自己叫他们起来,亲从官压根不敢擅动的景象。

大宋军卒的社会地位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之后,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过去习以为常之事,到了现在已经成了忍无可忍,甚至哗营的理由。

当然相比较过去大宋军队,软脚虾、毫无斗志的样子,赵桓还是喜欢这种虎狼之师。

这个年代,不当虎狼,就是牛羊。

“喊什么喊!整的跟老子死了一样!妈个蛋就知道添乱,你们在这集英阁校场哗营,是准备让官家把老子脑袋给剁了,你们才开心是吧!都特么给老子滚回去睡觉去!”程褚站在集英阁的门前咆哮着。

他在内室没有听到官家驾到的消息,军队无令聚集喧嚣,他作为上一指挥,自然要第一时间将这帮军卒撵回各自军营睡觉去。

这要是哗营,他只能提着脑袋去见官家了。

“可是我们亲从官死了一个兄弟!这事怎么算?”突然一个声音在阴影中响了起来。

程褚皱着眉头品了品,嗤笑一声说道:“三营七十六班刘成旭!明天校场一百圈,你以为黑灯瞎火的喊,当老子听不出来你是谁?”

“行了,都滚蛋吧,官家有官家的思量,这事会有结果的。”程褚挥着手,但是今天的军卒完全没有听到他的指挥散去。

“反了你们了!老子的话你们都不听了?!”程褚见状怒不可遏的喊着。

胡元非常害怕赵桓,官家这个患者,他得罪不起,但是又很自以为是。

这弄的他胡元很被动,所以赵桓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看到了火把下的官家。

“官家在。”胡元扶着程褚,努了努嘴小声的在胡元耳边叮嘱着。

程褚眯着眼看了半天,看到的确是官家在门口,心气一散,瘫软在了地上。

他,撑不住了。

“程指挥!程褚!”胡元吃力的扶着程褚,让旁边的军卒扶着,自己凝神把脉,良久才舒了一口气。

胡元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大宋皇帝说道:“还好还好,只是累昏了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假的?”赵桓看着程褚一脸金色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弥留之际的模样,怎么就睡一觉就好了?

胡元强忍住了你行你上,不行别哔哔的愤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官家,程指挥已经七天没有睡觉了,他这伤的不重,再不睡,人真的就没了。”

“以程褚的身手,若不是几日未曾休息,那些家仆哪里能伤得了他?那个走了的亲从官,也是跟着程指挥连日奔波,精神不济,否则家仆哪里能得手?”

胡元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赵桓却准备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扶住了程褚,一个人影闪过,赵英满脸笑容说道:“我来,我来,官家先行。”

赵桓无奈的放下了手,自己是皇帝。

第七百二十四章 循王三百卫

赵桓也有点明悟皇帝这种生物的可怕之处。

自己下个命令,程褚这个憨人,七天七夜不睡觉的拼命查,差点把人给查没了。

临到头为了皇命,程褚受了伤,自己扶一下,君臣之别限制的君臣行径,扶都不让扶一把。

“官家,程指挥套着内甲,箭矢入体寸许,肺腑受了震动,流血过多,止血就好了,但是这肺腑的伤势,少说静养三个月,否则会容易落下病根。”胡元写着方子,将手中的方子递给了官家说道。

赵桓看着这方子问道:“这些药都是干什么用的?”

胡元眨了眨眼睛说道:“简单来说,就是补血用的。”

“复杂来说呢?”赵桓看着胡元写的方子问道,他也就是抱着患者家属的想法,多问了一句。

胡元看着方子上密密麻麻的药名,还有重量以及熬药的火候和医嘱,想了想,灵机一动的问道:“官家是想学方术吗?”

赵桓笑着抛了一个这个年代,没人能听得懂的梗:“学医救不了大宋。”

“诶,那官家不打算学方术之事,臣这就去熬药了。”胡元乐呵呵的离开了集英阁,远离了皇帝这个不太好惹的患者。

赵桓眯着眼,问道:“程褚亲自追到了循王府,赵士褭他要作甚?他循王府哪里来的劲弩?内甲都能射穿?”

赵英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大部头的札子,翻了半天说道:“官家,臣没记错,这循王府的家仆,并不是等闲家仆。”

“当初循王为忠州防御使时,骁勇有功,与军卒同吃同睡,这些家仆多数都是当初忠州的旧部。还是太上皇当初特赐的三百卫。”

“哦?拿来,让朕看看。”赵桓疑惑的拿起了那本厚重的札子,看了一眼赵英的袖子,这宽大袖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这是一本宋廷左右御史写的起居注。

赵佶的上一任皇帝是宋哲宗赵煦。

赵煦共有一子四女,但是这仅有的一子,三个月早夭,没有后人的赵煦二十五岁英年早逝。

宋廷不得已延续传统,兄终弟及,将皇位交给了宋哲宗的弟弟,赵佶。

而当时另外一个皇位的有力争夺者,正是宁远军节度使的赵士褭。

赵士褭少有大志,善属文而勤于兵,亲历战阵多场,在宁远军就职之时,多次立下了功勋,在军中多有美名。

赵佶的优势就是文采好,善工画笔墨,深得当时的向太后的喜爱,

尤其是在章惇别着劲废两宫太后的时候,赵佶人在汴京,稍加运作就在两宫太后的帮助下,登上了皇位。

为了安抚当时的赵士褭,赵佶不得已给了赵士褭三百卫,这三百卫也是大宋仅有的郡王卫。

有卫自然得有配套的武器装备,有几把弓弩,就很合理。

但是又有一些不合理,赵佶居然能容得了三百带甲劲弩的郡王卫,活在自己眼皮底下?

“循王与朕并无间隙。”赵桓将札子还给了赵英,疑惑的问道:“会不会是有人别有用心,利用了这三百卫戍?”

循王赵士褭在赵桓离开京城的时候,表现可以用优秀来形容,大宋二十五王在京,仅有景王和肃王两个人生事,而且还是在赵佶在南逃途中的承诺为诱因而起。

赵桓的疑惑很快就被喧嚣声打破,赵英出门查看了一番,回头说道:“循王在集英阁外候着。”

赵桓瞪着眼睛看着赵英,问道:“他疯了吗?眼下亲从官,朕不见得拦得住!”

赵桓打开了房门,果然看到了剑拔弩张的场景,赵士褭被集英阁宫墙上的三架床子弩指着,虽然还未上弦,但是其局面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

指望军队能够理智,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赵桓打开房门那一刻,亲从官们才不甘的放下了手中对着循王车驾的武器,俯首参见官家。

赵桓哪里敢停留?这要是继续留下去,反而是给程褚添麻烦。

回到文德殿的赵桓坐在御座上看着循王说道:“大宗正,今天这事办得糊涂。”

“不知道官家说的是射伤了亲从官糊涂,还是说去集英阁找官家糊涂。”赵士褭恭恭敬敬的问道。

赵桓坐直了身子说道:“你府上的家仆,打伤,打死了亲从官。”

赵士褭依旧恭敬的说道:“臣问过了,并非我府上家仆射箭。”

“臣府中的家仆,都是臣当初在忠州旧部,身上循王的烙印,太深了,为了保全他们,臣才收他们到府中。”

“他们收刀兵三十余载,三十载未曾张弩射箭的军卒,一身功夫早就废了,搭弓射箭?他们的岁数都跟臣这等年纪相仿,半截身子入了土,怎么拉得开弓?”

“再说臣这府上哪里来的劲弩强弓呀,步人甲倒是有几套,前几年金兵拿下,一股脑都送到武库备战了。三十多年了,若是我府中有强弓劲弩,臣这剩下的半截,也早就埋到土里了。”

赵桓点头,三百卫是赵佶不得已之下,实行的安抚政策,若是赵士褭不上道,还要硬给卫戍配强弓,赵佶那个小心眼,能容得下?

“若说臣今天到集英阁之事糊涂,臣这把岁数,死就死了,臣要是死在集英阁下,倒是好事,至少臣那些个跟了臣三十余年的家仆,肯定是保住了。”赵士褭依旧十分恭敬的说道。

“那依大宗正看,这事,谁做下的?”赵桓满脸笑容的问道。

赵士褭摇头说道:“臣不知道。”

“大宗正且先回去,容朕查清楚此事原委,再行定夺。”赵桓笑着送走了赵士褭。

“循王他没说实话。”赵英在侧,十分笃定的说道:“官家问他是否知道是谁在背后生事之时,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以摇头掩饰,但是表情不像之前为家仆背责之时,那么坦然。”

“和那些说谎的人,一个模样。”

赵桓之前闲来无事,给过赵英一本《微表情》让他学着玩,没想到还用到了正经事上。

“朕也看出来了,他是有苦难言呀。”赵桓十分理解赵士褭不说实话的动机。

他作为大宗正,这等事,只要涉及到他头上,就是杀身之祸,他自然不愿意全家陪葬。

“是祸躲不过。”赵桓看着黑乎乎的宫外,出神的说道。

第七百二十五章 皇帝今天不上班

在这场君臣对撞之中,无数人选择了明哲保身,显然赵士褭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之举动。

明哲保身,在大宋这个时候,依旧是个褒义词。

出自《诗·大雅·烝民》,原话是: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夸奖的是周宣王时候的大臣仲山甫,既贤明又富有智慧,懂的保护自己,并且效忠于天子。

而赵士褭是大宗正,在这场君臣对撞之中,这种旋涡和局势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范畴,稍不留神,就是命陨的后果。

这一次利用他府内三百卫之事,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赵士褭无法阻止对方利用他,还必须担当这个罪名。

“虽然他没说是谁,但是朕觉得,他其实说了是谁。”赵桓支着脑袋,看着殿外的夜幕发呆。

“官家,起风了。”

赵英拿出了大氅,披在了赵桓身上,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说道:“这刘昭仪倒是心思灵巧,花红绣的不错。”

赵桓敲着御案说道:“你去艮岳宫一趟,跟太上皇说一声,就说朕已经知道是谁了,太上皇自然会明白。”

他一直觉得赵佶自闭的举动,非常奇怪。

当初因为局势紧张,二十六位皇子不在京城,为了防止再出现八王之乱的闹剧,在风雨飘摇之际,赵桓禁足了赵佶。

那时赵佶在艮岳宫浑身不顺坦,这个人就是闲不住的人,受不得一点寂寞。

而在这次赵桓归京之前,赵佶的自闭,其实说明很多的问题,至少也是知情人之一。

赵英一脸迷糊的离开了文德殿,来到艮岳宫,离很远就闻到了阵阵花香,那是艮岳华池温泉里,花瓣被温泉蒸熏出的花香。

赵英匆匆赶到,赵佶披了件浴袍从华池里探出身子,迎了出来说道:“天使何事?”

赵英先行礼见过太上皇,才将官家的口谕说了个通透。

“赵都知呀,官家就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赵佶一脸疑惑的问道。

赵英看着赵佶一脸的迷茫,才明白了估计是官家太大看赵佶了。

太上皇显然并不知情,这个迷茫中夹杂着对圣旨无法完成的恐惧和眉头紧蹙的疑虑,显然不是太上皇能演出的表情。

太上皇要是有这等演技,还能当了二十六载皇帝,越当越差?

“臣也没听太明白。”赵英老实的说道、

赵英是真的没懂。

他将今日亲从官和循王府之事说的很清楚,赵佶依旧一脸迷茫的说道:“还请赵都知回禀陛下,老拙真的没听懂。”

赵桓一脸苦笑不得听着赵英的回禀,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他真的没听懂?也就是说躲进艮岳不肯出门,就是单纯害怕把他卷进去?”

赵英笃定的点头说道:“太上皇闭门谢客,怕是真的仅仅是因为害怕。”

赵桓闭目沉思了许久,陡然的睁开了眼睛说道:“传旨,明日常朝不设,朝臣一日休沐,后日前往忠魂山为王禀将军接风洗尘。”

“命令亲从官皇城守备三人一伍,枪剑出鞘,弓弩上弦,若有异动,立斩不赦。”

既然之前自己给他们机会,他们不动手,现在再想动手,赵桓准备全面缩在壳子里,等待自己忠诚的军队前来汴京,他们再想下手,为时已晚。

赵桓俨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谁,只是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罢了。

赵英出去没多久,就匆匆赶回文德殿说道:“户部侍郎郑望之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听闻官家明日不设常朝,要休沐迎接王节度使,就匆匆赶过来了。”

“啧啧,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你去问问郑望之,有什么事,能不能后天说。”赵桓一脸笑意的说道,果然还是安耐不住,将这个明面上的人迫不及待的推了出来。

赵英赶忙回道:“臣在殿外的时候,就问过了,郑少卿说官家明日才休沐,今日又不休沐。”

啧啧,赵英这个秘书干的,想的极为周到。

赵桓笑意愈盛的说道:“那你就去告诉他,朕今天不上班,把他札子拿来,朕有空会去看的。”

上班这个词汇,正是起源于大宋时候,全称谓曰:上朝班。

宰相到皇宫里和官家商讨国策叫“上朝”,其他的阁员没有资格称上朝,都称为“上班”,尤其是诸班值,三司使的官员,平日里的工作,也通称为上班。

上班这个词汇,逐渐演变成了上工干活的意思。

而赵桓今天并不是打算歇着,只是不愿意见郑望之罢了。

“啊?”赵英一听,登基至今未曾札子离手的官家,破天荒的要为了迎王禀休息吗?

郑望之的札子带回文德殿之后,赵英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官家依旧伏案,处理着大宋的公文。

案牍劳形。

赵桓仔细翻阅了郑望之的札子,才明白了这伙人背后的真正意图。

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确切的说是因为自己久无子嗣,他们想立赵伯琮为太子。

整个札子,就一个核心的内容,金匮之盟。

“啧啧,说大宁郡王无德,德行功绩有亏!他这个赵伯琮就德行无亏了?就无垢了吗?!”

“赵构从秀州把这个赵伯琮接回来!收为养子,还给朕写信归族谱!他举荐的这个人,就德行无亏?”

“那赵构的书信还在文轩阁里,要不要朕拿出来呼他郑望之一脸?!”赵桓将札子拍在御案上,愤怒的喊着。

大宁郡王是赵谌被罢免太子位之后,封的王爵,因为赵桓仅有这一个孩子,所以一直由赵谌担任着开封府尹这一职位,就是皇储。

而赵伯琮,就是赵构从秀州青杉闸的官舍里领养的孩子,是赵匡胤七世孙,赵匡胤四子,赵德芳的后嗣。

这件事,赵构甚至想写入族谱,来争取宗室中,赵大一系的支持……

眼下郑望之的札子里,写的内容,就是希望皇帝能够让赵伯琮进宫,养育于宫中,等到何时的时机,再择机立为太子,实现当初的金匮之盟约。

“什么东西!”赵桓将郑望之的札子扔在了地上,余怒未消的喊道。

第七百二十六章 系统再升级

赵桓这句不是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骂郑望之,还是在骂赵光义。

有一说一,郑望之要求大宋皇帝履行金匮之盟,的确是占了大义。

金匮之盟,就是赵光义为子孙后代埋下的深坑,每到立太子之时,都会被人拿出来说道几次,方才罢休。

金匮之盟本身就是一个骗局。

赵匡胤和赵光义的生母就是大宋朝的第一任太后,杜太后。

杜太后病重时,赵匡胤侍候左右,临终时召赵普入宫记录遗言,杜太后劝说赵匡胤死后传位给赵光义,理由就是五十三年换了十五个皇帝的五代乱局。

【正由周世宗使幼儿统治天下耳。假如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为汝所拥有乎汝死后当传位于汝弟。四海至广,能立长君,国家之福也。】

而当时赵匡胤满口答应,并且让赵普记录下来,藏在了皇室专用的金匮匣中,藏于皇宫之内。

这么一份能够证明赵光义继位合法性的重要文件,第一次的曝光,却是赵光义登基第六年,太平兴国六年,赵普献上的金匮匣中找到的。

而这一年,赵普也从河阳三城节度,一举回到了汴京,再次成为了大宋的宰执,同平章事。

赵普在太平兴国初年和卢多逊的党争中落于下风,离开了权利的中心,而又因为献出了金匮匣再次回到了汴京。

而金匮之盟的核心内容:太宗传之廷美,而廷美复传之德昭。

赵廷美,本身是赵匡胤的四弟,也就是真的按照金匮之盟传递皇位的话,赵光义死后应该传位给赵廷美。

但是赵廷美并没有挺住,人没了,皇位自己轮不到他头上。

赵廷美时任开封府尹,等同于储君,被人告发,谋划篡夺皇位。

而查案的正是赵普。

赵普用了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就铁证如山的坐实了赵廷美谋反之实。

魏王赵廷美谋反,同伙正是兵部尚书卢多逊,太平兴国初年的政敌。

赵德昭也没挺住。

赵光义兵败高粱河,回到京中,太原之战的封赏并没有发下,赵德昭上谏请赏,赵光义发诏责问:“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

赵德昭收到诏书的当天,只能自杀了事,否则就是全家陪葬。

所以整个金匮之盟仅仅是赵光义为了自己继位的合法性,让赵普执笔,写出来的一份来历不明的札子。

毕竟曝光的时候,已经是太平兴国六年,其他两位当事人,杜太后和赵匡胤早已经离开了人世,封土又比较厚,轻易跳不出来打赵光义的脸。

但就是这么一份札子,成了赵光义埋下的深坑,每过几年就人拿着金匮之盟对着皇帝怒喷,把皇位让出来给太祖系!

毕竟对于北宋这些皇帝来说,是祖宗赵光义亲自定下的规矩。

“很难应对呀。”赵桓颓然的坐在御座上,看着被自己扔出去的札子,对着赵英说道:“捡回来吧。”

这赵伯琮是被赵构收养改名为了赵瑗,在原来的历史线中,在被立为太子之时,赐名赵玮。赐字元永。

就是后来南宋唯一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皇帝,宋孝宗。

此人登基立足未稳,登基第一年,绍兴三十二年,还未改年号的时候,他就平反岳飞冤案,起用主战派人士,和他的父亲赵构完全反过来,锐意收复中原。

在内政上,加强集权,积极整顿吏治,裁汰冗官,惩治贪污,一年内能除吏一千余人,严格限制恩荫数量,让大宋冗官弊政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也常言:“蚤夜孜孜不敢怠惶,每日灵时已无一则自事,三两事反复思虑,唯恐有失。”

在位期间,日理万机、事必躬亲,事事三思而后行。

在民事上,重视农业生产,兴修水利,宋孝宗在位期间兴修水利便民,乃是大宋之首,大约等于大宋其他年份的总和,百姓生活安康,史称:“乾淳之治”。

这个赵伯琮是经过历史证明的明君,人称:“卓然为南渡诸帝之称首”。

南渡的朝廷不止大宋,但是南渡第一明君,赫然就是此人。

赵桓不愿意浪费掉这个胸怀凌云志的人才,而另外一方面,郑望之隐晦的提起了这件事已经得到了孟太后的首肯。

“党争又起呀。”赵桓叹气的看着手中的札子,他最担心的事,又来了。

但凡是涉及到皇位更迭之事,都会牵扯出党争出来,而大宋因为党争失去了多少军卒、悍将、机遇?

数不胜数。

“我的大皇帝系统呀,老子这身子骨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你查清楚了没?”赵桓询问着自己的大皇帝系统。

这件事最好解决方案就是赵桓再生一个“功绩无瑕”的孩子出来,那这个郑望之的札子,自然迎刃而解。

大宋朝政每稳定一年,金人被彻底消灭的几率就会增大几分,赵桓撒出去的种子,也会多萌生出几片枝丫。

到那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滚滚历史大势,再无人可挡。

【攻占辽东郡获得成就积分可再次升级系统,升级系统可解锁全面体检系统,更加方便快捷的找出问题的根由,请问是否升级?】大皇帝系统冷漠的电子音传来。

嗯?

“能升级你为什么不早说?!”赵桓打开了自己的成就积分看了半天,才发现早在拿下辽阳城的时候,成就积分已经满足了一百分的升级积分需求。

而那时因为拿下辽阳城太过兴奋的赵桓,并没有注意到系统的提示,而是对沈州行在异常感兴趣。

【你也没问呀。】大皇帝系统理所应当的回答道。

系统还是那个系统,很皮。

“升级,升级!”赵桓迫不及待的说道。

自己到这大宋有了四年的时间,从朱琏到张棠华,再到刘婉、曹娴,以及北上途中的朱凤英。

身边的女人也不少,自己耕耘的也算卖力,却迟迟见不到开花结果,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系统升级成功。】

赵桓皱着眉头:“就这?就成功了?没个高烧不退,没个特殊情结触发之类的吗?”

【咋地,给你整个全服通告,还是整个金龙环绕的特效?】

【检查身体1%……100%,检查成功。】

第七百二十七章 人在家中坐,铅从天上来

“整整整!”赵桓笑着打着哈哈,略带着一些紧张,等待着系统的检查结果。

皇帝没有子嗣的后果,就是没有国本,意味着江山社稷风雨飘摇,每次皇权交接,都会伴随着腥风血雨。

最明显的就是宋仁宗赵祯,这个皇帝在位期间,性情宽仁,不事奢华,勤政爱民,唐宋八大家之中有六位就在仁宗朝之间,而在位中期,爆发了第一次的宋夏之战。

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场大战,都打的有声有色,若非辽国借机南下,西夏怕是存在仅仅三年就要被赵祯给灭了。

可惜,当时辽国南下,为西夏造势站台,无法两线开战的大宋,只能两边议和。

诞生三子统统夭折,而宋仁宗死后,新旧党争在朝堂的拉锯战也正式展开。

没有国本,就没有说话的底气。

即使郑望之拿着札子糊他的脸,让他把皇位继承给赵大一系,赵桓没有子嗣,说话的底气就弱几分。

“也不知道这些朝臣们都是什么逻辑,八门进京之时,谌儿也就七岁,朕都把太子之位下了,怎么还是揪着不放。”赵桓优哉游哉的翻动着札子,等待着系统的对自己身体的检查。

【有一个好消息,又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嗯?!

赵桓看着系统提醒自己的字幕,皱着眉头说道:“好消息。”

【大宋皇帝久未诞生皇子的原因找到了。】

【大宋朝都城开封,在唐时仅为州城,而开封皇宫本为节度使住所,在兴建之初,为了防止蚊虫蚁噬,曾经在皇宫之下大量铺洒了水银、硫磺等物,而这一切都是破坏身体机能之诱因。】

【从小生活在汴京皇宫长大的皇子,长期服用富含铅、贡等重金属水源等物,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重金属中毒,长大成人后,这些皇子身体多数较为虚弱,子嗣较少,生育困难。】

“那赵佶不是生了那么多吗?”赵桓皱着眉头问道。

【宋徽宗赵佶并非从小生活在宫内,他的哥哥宋哲宗死后,他才搬入皇宫之内,没过几年,他就修了延福宫的园子,垒了万岁山,建了艮岳宫。】

赵桓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古代金丹,多数都是汞来烧制,服用之后可羽化登仙。

这就是古代对汞的认知,连唐太宗都没逃脱这种宿命。

赵桓坐直了身子问道:“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系统只能修复宿主之身躯,但宿主的子嗣依旧生活在重金属环绕的环境,所食用的水、食重金属较多,重金属中毒导致的体虚多病将是子嗣常态。】

【重金属中毒的可怕,可能导致帝国的陨落。】

【古罗马帝国的覆灭,盛传是因为罗马城内数十公里的高架输水管道使用了铅水管,导致了罗马人的体弱,被过去的奴仆的日耳曼人打败。】

【铅水管并非储蓄系统,水管中的水源长期流动,并且会在铅水管的表层沉淀一层碳酸钙来保护,水源的不断流动,造成的铅污染,微乎其微。】

【而罗马帝国的重金属中毒之事,却是普遍存在。铅污染主要原因在于铅水管在制作过程中,产生大量有毒的蒸汽。】

【生活中,有钱人对铅制品的追捧,长期使用铅制品的酒器和烹饪用具,是导致铅中毒的重要原因。】

【而导致罗马人嗜铅如命的原因,正是醋酸铅。铅制容器会和酒中的醋酸反应,产生醋酸铅,味甜。】

【而更有甚者,罗马人会将酸坏的葡萄酒,放入铅锅中蒸煮,煮至粘稠,本来酸坏掉的葡萄酒,居然变成了甜味的糖浆,原料简单易得,变废为宝,以至于醋酸铅大量运用于饮料、糕点、菜肴之中。】

【而在后世劣质辣条的蒸煮器皿多为铅制,很多喜食辣条的孩子,都有铅中毒的迹象。】

【你猜猜你的甜点里有没有醋酸铅?】

赵桓猛地打了个寒战,虽然醋酸铅是甜味,可这哪里是吃甜,分明是服毒。

得亏大宋地大物博,制糖手段较多,蔗糖块、红糖快更甜。看不上醋酸铅那点甜味。

“也就是说谌儿……”赵桓叹气的问道。他自己有系统可以修复这身子成长期间导致的重金属中毒,可是赵谌他可没自己的系统。

从小在汴京皇宫长大的赵谌,羽翼未丰已经失去了天空。

【赵谌正在长身体,若是迁出皇宫,未尝没有重金属中毒缓解的可能。】

赵桓沉默的看着系统的提醒,最后略带一些不甘心的问道:“能不能……”

【不能。】

大皇帝系统简单粗暴的打断了赵桓的妄想。

“咸鱼呀。”赵桓拿起了手边的札子,这是前几天跟李纲商议的第二件事,在燕京再起一处宫舍。

当时朝议的第一件事,是岳飞出兵乌海,李纲连问都没问。

“燕京行在,建好了,就得迁都了。”赵桓低声自吟,本来燕京迁都就在赵桓的计划之中,现在只需要加快速度罢了。

“还是把醋酸铅的制作方式写出来的好,万一以后用得上呢?”赵桓总觉得这个醋酸铅有大用。

比如制作大量铅制品运到金国贩售?

金国可是没那么多糖可以吃,一天两顿饭的金人,在吃的上面,可没那么多天然甜食可以食用。

人类嗜糖。

这种来自口腹的欲望,最难抵抗,多少人都管不住自己的嘴,打开零食袋之前,不都发誓,这是最后一袋?

“这么做是不是太损阴德了?”赵桓将札子写好,准备喊赵英拿走的时候,有些心虚。

毕竟扶余府、黄龙府、会宁府那片土地上,生活着无数的汉儿,而这三府之地,现在是金人的,但未来是大宋的。

如此断子绝孙的阴损招数,很可能为自己以后的统治埋下隐患。

“还是算了,传到倭国?这样好了,贺飞羽上皇复政,特赐酒器器皿一套,久盛而甘,颇为奇异。”赵桓仔细思忖之后,决定扔到倭国去试试这招的威力。

倭国飞羽王压根不知道,人在家中坐,铅从天上来。

第七百二十八章 岳飞对西夏的谋划

赵英被赵桓喊过来之后,拿着札子看了半天,又思忖了好久,才说道:“官家,要不这个东西和鼠疫、圣疮放在一起?臣觉得的,万一在倭国风行,传到大宋,岂不是危难?”

“官家札子上写着,长期使用,可导致子嗣断绝。”

赵桓品了品,又仔细品了很久,最终放弃了安排飞羽王的想法。

无他,大宋的文治,在封建王朝里,属于翘楚,但是依旧是封建王朝的标准,文盲占据了整个大宋亿兆人口中的九成九。

普及铅中毒的危害,还是有些困难。

“那就放在一起吧。”赵桓点头说道,这种战略性后手,自然是有备无患。

“但愿臣这辈子都看不到官家能用到这些手段的时候。”赵英小心翼翼的将札子放在了金匮之中,藏于了文德殿的密室之中。

这里面的札子,都是些不能见史,曝光有违官家仁善形象的东西。

为投放鼠疫,天花专门培养的死士的名册,也在其中。

“知识就是力量呀,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赵桓看着赵英的背影,摇头说道。

而此时的岳飞正在享受着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具现产物,轰天雷。

岳飞站在乌海城外数里的高处,仔细观察着乌海城西夏人的守备。虽然轰天雷轰了数日,但是西夏人依旧没有溃营。

“张宪,官家斥责西夏王的诏书到兴庆府了吗?李乾顺还没回信吗?”赵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问着自己第一秘书。

打仗,也需要仪式感,大宋不屑于和西夏玩什么不宣而战,作为大宋的藩属国,打他根本不用商量。

但是岳飞依旧请了一道圣旨,请官家申斥西夏人在大宋攻伐辽东郡时,偷鸡的行径。

“官家的圣旨已经到了兴庆府,李乾顺,表示很为难。”张宪笑着说道:“根据黄彦节的回报,官家的申斥一到,整个西朝上下都是一片哗然,议和的有,孤注一掷的也有。”

“原则上,李乾顺已经同意了道歉,但是对大宋的索要乌海城之地的要求,不能接受,询问黄彦节是否可以赔款了事。”

岳飞点了点头,这是他早就猜到了结果,他嗤笑了一声,说道:“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我们有什么用。”

岳飞看着戒备十分森严的乌海城,眉头紧蹙。

他请的圣旨,自然是按着兵法之中,上兵伐谋来行事,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最为稳妥之事。

大宋需要西夏人对他们的行径做出实质性的补偿,而不是不疼不痒的。

官家那道申斥等于宣战的圣旨,让西夏人上下极为惶恐,但是乌海城镇守的依旧是精兵,即使士气被官家的札子打击的有些低迷,但是依旧没有到溃营的地步。

“河间军连年征战,若是此战不能快速拿下,官家给我们修整的时间又会少几个月,对明年攻伐黄龙府不利。”岳飞非常严肃的对着张宪说道。

不拿下乌海,西夏人明年进犯河套,河套百姓又是遭难。

但是拿下乌海城付出惨重的伤亡或者耗费数月时日,都是得不偿失之举动。

张宪也是点头,乌海城的守备比张宪想的更加周密,西夏人也早就准备好了迎接大宋的怒火,并且在乌海城放下了重兵把守。

“河间军七万之数,乌海城有五万精兵,按着围城的法子,打是能打下来,就是少说得三个月。”张宪略微有些为难的说道。

三个月,就进了冬天了。

张宪这句七万打五万,还要按着围城的法子打,并且扬言三月下城,其实侧面的反映出了河间军的精悍。

攻城之战,攻城方和守城方的伤亡比例,一般在五比一,攻城方死五人,守城方才死一个。

这也是当初完颜宗望实行跳蛙战术的根本原因,从燕京到汴京,一路打过去,他那两万人一个城都很难拿下,快速穿插、发挥骑兵优势的作战方式,发挥了金兵最大的作用。

而兵法对于攻城的指导,也是在军备相当的情况下,十则围歼。

而张宪所说的七万围五万,压着打,的确是河间军精卒的表现。

“我们是来休假的,不是来打仗的,打乌海城是预料之外之事。”岳飞胜券在握的说道。

张宪笑着说道:“其实金国若不是之前瞧不上西夏人,认为其墙头草,哪边强势就导向那边,若非如此,金人全力联合西夏人,我大宋攻伐辽东也不能顺利。”

张宪所言之事,就是当初宋仁宗时候,西夏李元昊反出大宋,辽国鼎力支持西夏,才形成了三国局势,导致大宋收复燕云十六州,有西夏之优虑,而打西夏,辽国强出头,又让大宋略显无可奈何。

而李承顺拒绝耶律延禧的政治避难,成为金国瞧不上西夏人的理由,正是这种瞧不上,让大宋皇帝在天德州一战之后,切断了西夏和金人的联系。

一因一果,皆有定数。

“石嘴山那边勘察的怎么样了?”岳飞点头,同意了张宪的说辞,但是他更记得官家曾经告诉他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张宪赶忙回答道:“探马回报,山道畅通无阻,背嵬军已经占领了石嘴山道沿路重要高地。”

“那就走吧。”岳飞将自己的兜鍪上的面罩扣下。

他身上是甲胄,是官家赐给他的板甲。

这板甲他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官家在上面烙了不少花纹,精美是很精美,但是略显几分花里胡哨,名字也非常花里胡哨曰天靖。

岳飞既然敢跟官家说要拿乌海城,自然早已经有了腹案,待到官家的圣旨到的时候,岳飞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战略部署。

他的确要拿乌海城,战略思维,同样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只不过,他要打的却不是乌海城,而是通过乌海城旁的石嘴山,行一处围魏救赵。

围困西夏都城兴庆府,攻敌之必救。

“乌海城之战,却不在乌海打,不知道李乾顺那个只知道女人的脑袋,能想到这个吗?”岳飞回头看了一眼乌海城,踏马而行,大量骑卒跟着岳飞向着乌海山道行去。

目标兴庆府,西夏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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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国泰民安

小吾在这里祝福所有的书友,新年快乐,阖家欢乐,平平安安过大年,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心,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也祝我中华,国泰民安,百姓安康。

好了,漂亮话说完了,我去吃年夜饭了,大家过年胖三斤,啦啦啦啦……

等等,等等,小吾,你今天的更新呢?

小吾小声哔哔:这其实是请假条呀……

第七百二十九章 最佳猪队友

岳飞率领着背嵬军在山林里穿梭着,身形迅捷,在满是雾气的山林里穿梭的他们,如同鬼魅一般。

石嘴山山道,并不是一道通途,道路崎岖,尤其是在深秋的季节里,还会因为下霜,导致山道极为湿滑,稍微不慎,就是坠入谷间命运。

平日里只有从河套地区私自贩卖大宋商货之人,会选择绕开乌海城,铤而走险。

这也是为何李乾顺明知道有这条石嘴山山道的存在,却没有派出重兵去把守的原因。

从这里绕行,打兴庆府的思路,并非岳飞一拍脑袋决定的,而是由斥候进行了长达三天的探索,确定了人马皆可以通过之后,在众将的参议下,决定前往。

岳飞喘着粗气,穿过了最后一处仅仅能容纳两人并行的山路,那段山路脚下就万丈深渊,雾气缭绕如同幻境,让人禁不住想要跳下去。

岳飞调整自己的呼吸,看着自己身后绵延而来的军卒,笑着对张宪说道:“官家曾经说,世间有一支强兵悍将,穿着草鞋在山林里,一个日夜之间,可以穿行二百四十余里!当时我是不大相信,世上能有这样的强军存在。”

“我也不信,那太难了,我们这一个日夜,才走了不到百里,有八十里路的样子?”张宪也是点头,同意了岳飞的说辞。

这山路,太难走了。

哪怕是张宪,如果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他不会再举手,同意这次的战略布局。

岳飞打开了堪舆图,翻动了半天,最终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路,笑着说道:“可能是那只军队轻装前行,咱们又是轰天雷,又是蒺藜炮、重型投石机的组件,还有大量的甲胄存在,辎重比较多的缘故,下次把河间军拉出去试试。”

“按照作战计划,若是兴庆府作战不顺,我们就转道前往杭锦城撤退,这一路我们走过两次,想来再走一次不是什么问题。”

张宪对这副堪舆图已经了然于心,岳飞说的撤退路线,就是当初岳飞两次武装威慑时候,走的两次路。

岳飞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哪怕是这条路都走了两步,也要反复确认。

“黄彦节联系了没?”岳飞合上堪舆图,对着身边的张宪问道。

张宪略微皱了皱眉,随后点头说道:“联系过了。看来鹏举你都知道了。”

岳飞点头,拿出了千里镜,观察着整个兴庆府,这座依山而建的城池,是一个“工”字型,围约二十八里的城池,这是一座山城,若是没有特别的方法,很难拿下。

他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兴庆府的守军,在黎明时分的守备,十分的松散,和自己前两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岳飞稍微沉默思忖了片刻说道:“你和内侍省的联系,我打一开始就知道,后来官家跟我说过这事,才确认的。”

“官家说的?”张宪惊讶的看着岳飞,最后只能摇头。自己这个官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

岳飞拍了拍张宪的肩膀说道:“官家跟我说的原话是,若是谁说岳飞谋反,官家他万万不信。但倘若真的有一天,因为君不密则失臣,岳飞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先把张宪关起来,哈哈哈!”

“官家真是一个妙人。”张宪只能微笑而不失礼貌的回答着。

岳飞略微有些怅然,自家这位皇帝,有些时候在某些方面,倒是极为有趣。

他笑着说道:“人心不能去考校,官家做事自然有官家的道理。”

“你和内侍省的联系,存在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当初咱宋太祖,到底是他自己披上的黄袍,还是结义社的那帮人威逼着他披上的,谁也说不清楚。”

“我不多过问,照旧就是。官家也没跟赵英说,我岳鹏举知道了此事。一切照旧就是。”

一切照旧?张宪哭笑不得,这怎么一切照旧。

什么是圣眷正隆?这就是吧。

张宪略带几分无奈的说道:“黄彦节说明日卯时破晓时分,黎明将至时,他会和梁氏一起,打开兴庆府的城门,大军进城即是。”

岳飞仔细品了品这句话,在地上画了三个圈,用力的抹去,带着几分担忧的说道:“梁家可靠吗?虽说曹贤妃在官家身侧,按理说可信,我们这次不求攻城,只是吓唬李乾顺,若是梁家反手把黄彦节给卖了,他……”

“他就死了。”张宪肯定的说道。

岳飞闭目思忖了良久,说道:“今天这一天,你跟黄彦节再书信往来一下,若不是万全之策,还是以保命为主。”

“命令军卒原地修整,不生明火以干粮为食,明日寅时,人衔枚,马裹蹄突袭兴庆府!”

此时的兴庆府内,黎明时分,城里已经有了几分热闹,豆腐铺子和早餐铺子早就开始了准备贩卖的食材,而此时的黄彦节也趁着天色微亮,人最慵懒的时分,来到了梁家。

梁炳焕依旧住在兴庆府内,同为汉人,而不是党项人,这让梁炳焕和黄彦节的关系走的很近。

而黄彦节略微有几分焦虑的等在门口,此时乌海城之战,人尽皆知,岳飞将军率领飞军赶至乌海城下,以及大宋皇帝的申斥,也让西夏王庭上下惊惧。

此时自己的登门拜访,其意义,想必梁炳焕心里清楚。

梁家控制着兴州、定州、怀州、永州、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河西九洲,以及六左监军司,是整个西夏王廷最大的汉人势力。

而这股势力,是归宋还是归夏,就看这梁家的门,是否能够打开了。

“押班,咱们这么堂而皇之的行动,会不会被西夏王知道?”站在旁侧的亲从官疑惑的问道。

黄彦节连车驾都没换,就这样杵在梁府门前,黎明人少,可不是没人,黄彦节这种某些方面代表大宋的人,时刻受到各方势力的关注,这样光明正大的来到梁府,实在是有些扎眼。

“李乾顺知道是一定会知道的,他眼下不敢彻底得罪大宋,也不敢得罪梁家,我这样杵着,他没办法。”黄彦节笑着安抚着亲从官。

他在西夏,代表大宋的官家。

第七百三十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黄天使起的很早嘛。”深黄色的大驾在街道前行着,车窗打开,一个人拉着窗帘,看着等待着黄彦节笑着说道。

此人是西夏李家的嫡系,名叫薛元礼。

此人乃是西夏重臣,西夏经过了大梁太后和小梁太后的闹腾之后,又有了在三国之间周旋的国力,此人功不可没。

薛元礼在永安三年时候,提出了【士人之行,莫大乎孝廉,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昔元魏开基,周齐继统,无不尊行儒教,崇尚诗书,盖西北之遗风不可以立教化也。】的观点,并且提出了一整套的提倡汉学的政论。

这个提倡汉学的政论,得到了李乾顺的支持。

大小梁太后在位期间重武轻文,甚至到了穷兵黩武的地步,民生凋零,千里赤地、易子而食并非传说。

而李乾顺同意了薛元礼的尊儒,提倡汉学之后,下令在蕃学的基础上,增加了一门国学,专门成立了一个名为“养贤务”,专门督办此事。

而西夏上下共有三百多养贤务的学院,这些学院有官府提供廪食,设置教授,进行培养,尊周礼而行。

这也是一策弱化梁家影响力的政论,名曰同化,属于打不过就加入的典型。

实行和提倡汉学,是和梁家争夺社会话语权的一个政治手段,双方在这件事上,打的头破血流。

“倒是薛中丞,这起床的时候,有些匆忙呀。”黄彦节笑着揶揄道。

薛元礼低头一看,自己居然穿的衣物是襟向左掩,这可是汉学中,代表着蛮夷的着衣方式。

黄彦节看着薛元礼说道:“当初我大宋官家批阅札子的时候,喜欢说:嘴里都是大义,可是这心里呀,都是生意。这话,也送给薛中丞。”

薛元礼是西夏提倡汉学的急先锋,但是他的内心是否真的认同汉学,从他这下意识的穿衣方式,就能看得出来。

这也是眼下西夏人很苦恼的地方,对于汉学社会的稳定极其羡慕,【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却又不想放弃自己勋贵身份的特权,这就是西夏汉学始终不兴的根本。

这也是梁家在大小梁太后下位之后,依旧保持着巨大影响力的根由。西夏的党项勋贵,不懂这个道理?

他们知道,只不过是不舍得罢了。

“黄天使,家主起来了。”门房打开了房门,看到了薛元礼眉头紧蹙,但还是硬着头皮,为梁炳焕传话。

黄彦节自然看出来了房门的为难,他笑着说道:“你要不再跑一趟?我真的不急。”

“天使稍待,我去去就来。”房门一溜烟的关上门,再次跑回了梁家。

薛元礼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下了车驾,自己这大驾可是西夏王御用的车驾,这背后代表着李乾顺的意志。

薛元礼盯着黄彦节略带几分愤怒的问道:“有必要吗?这样逼迫梁家就在今天表态吗?”

黄彦节好以整暇的说道:“河套百姓本为西夏旧民,西夏人有必要对他们下手吗?你们还不是抢了他们过冬的粮食和皮草,满载而归,大军归京时候,西夏王还不是未经官家首肯,为李仁忠和李仁礼加封濮王和舒王吗?”

李仁忠和李仁礼是西夏皇室勋贵子弟,也是此次领兵攻打劫掠河套地区的将领,回到兴庆府的时候,李乾顺册封了他们王爵。

“一群贱民罢了,两国交兵之时,自然无所不用其极。”薛元礼半仰着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视。

他对大宋皇帝伪装成仁善模样,相当不喜。

在天德州和河套、辽东郡对金人的清理政策,名义上是以种师道下的军令为督导,但是背后站的不是大宋皇帝又是谁?!

伪善!

黄彦节不想辩驳这个话题,河套百姓是不是贱民,他懒得争执,他眯着眼看着薛元礼说道:“西夏身为大宋藩国,私自册封王爵,善用明黄色为车驾,僭越乃是重罪。”

薛元礼略带几分恼怒的说道:“大宋尚红!你们皇帝都穿大红色,凭什么不让藩属国用明黄?你这亲从官甲胄不就是明黄色的明光铠吗!”

“我们王上向汴京官署和燕京大宋皇帝,发了册封濮王和舒王的札子,还是两份!往年册封王爵也都是如此报备,怎么今年就成了没向汴京报备?!”

大宋好不讲道理!

他们皇帝都不用的颜色,让亲从官使用的颜色,他们西夏王廷用用怎么了?!这也能算的僭越?!

而且用了这么些年,也没见哪个大宋皇帝申斥。

往年都是这个规矩,藩属国自行册封王爵,报备一下就可以了,有时候还能收到宋廷的册封诏书和礼物。

今年没有等到礼物,反而得到了申斥!还有岳飞的大兵压境!

“时代变了。”黄彦节摇头说道:“金人使者因为左脚进了燕京城被处斩之事,不知道薛中丞是否有所耳闻?眼下我大宋皇帝的霸道劲儿,你们就不该如此。”

“你们大宋未免也太霸道了!”薛元礼愤怒的说道。

薛元礼的政治主张是提倡汉学,亲近宋廷,也是他说服了李乾顺就河套劫掠之事道歉,但是他始终认为大宋皇帝,实在要的太过分了。

“黄天使,家主有请。”门房低头恭恭敬敬的说道,他不太敢抬头看薛元礼的脸色,就连门房也知道,这个选择背后的意义。

“哼!”薛元礼一甩袖子,踏上了来时的车驾,离开了梁府,抓紧时间回王宫,向西夏王复命去了。

梁炳焕听闻黄彦节的来意,略带几分疑惑的问道:“黄天使的意思是让河西九州不增兵兴庆府驰援乌海城?”

黄彦节笑着放下了茶盏说道:“然也。”

“河西军乃是西夏精兵,扼守西域大门数年,极为精锐,倘若驰援兴庆府,还怎么给李乾顺一个教训?”

黄彦节到了这个时候,依旧在打着马虎眼。

他没有告诉梁家人,岳飞已经到了兴庆府城下,也没有让梁家配合,他今天来的目的,是说服梁家配合自己,给李乾顺一个教训。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七百三十一章 兴庆府的早晨,静悄悄

黄彦节来到梁府的主要目的,就是观察梁府家主的态度,这一点很重要。

不管曹娴受不受大宋皇帝的待见,那都是大宋皇帝的嫔妃,若是梁家在这次的事件中,不能坚定的站在大宋这一方,曹娴在汴京,将会变得危险起来。

作为一手将赵仁孝和曹娴从西夏王宫接出来的黄彦节,当然要确定梁家的态度。

这涉及到了曹娴的安全,还涉及到大宋以后对河西九州的态度,这非常重要。

“既然黄天使都说了,那本来我还打算让六左监军司派点兵马象征性的做做样子,现在就算了。”梁炳焕笑呵呵的说道。

兵马调动,需要极多的粮草。

这两年的天气虽然算不上灾年,但是绝不是风调雨顺。

河西九州土地贫瘠,粮食的产量本来就低,多数都是通过和大宋买卖得来的粮草。

吃一口就少一口的粮草,能省点就省点。

“明日晨朝的时候,还请梁家主和薛元礼共同商议,劝道西夏王面对现实,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拖沓,无法熄灭大宋皇帝的怒火。”黄彦节非常平静的说道。

梁炳焕点头答应了,此时,虽然岳飞的河间军在乌海城的攻势,并不是非常强烈,但是依旧让梁炳焕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如此甚好。”黄彦节起身,笑着说道:“那便如此,我且先行,梁家主留步。”

“黄天使,好走不送。”梁炳焕同样拱手说道。

而出了门的黄彦节,跟亲从官耳语了两句,一脸无奈,回头看了一眼梁府的大宅子,最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上了车驾,离开了梁府。

此时的梁府的中厅,除了梁炳焕以外,还有薛元礼。

薛元礼离开没多久,就被梁府的门房拦住,引至小道,从后门入了梁府,而这一切都被皇城司的察子,看在眼里。

所以黄彦节在离开之时,才会叹气。

他这几年在西夏,并不是单纯的做一个吉祥物、使官,蹲在兴庆府享乐,对于西夏皇城司的建设,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在原有的皇城司的框架下,进行了进一步的扩张的皇城司,在兴庆府已经有了自己的话语权。

皇城司并不需要梁炳焕的配合,就可以打开城门。

“梁少丞呀,你可不能听信了那黄阉人的谗言,千算万算,咱们都是西朝人。中国有句古话,说的很好,飞鸟尽,良弓藏,等到大宋皇帝利用完了梁家,到时候,梁家安能有好果子吃?”薛元礼瞪着眼,用手背拍着另外一只手,情真意切的说道。

梁炳焕哈哈大笑的抓着薛元礼的手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不过是因为侄女在大宋为妃嫔,自然要虚与委蛇一番,梁家的根子在哪,我还是明白的。”

“退一万步讲,哪怕是大宋把咱西朝打下来,以大宋皇帝那个狠辣劲,我梁家绝对没有现在风光。孰轻孰重,我梁某人还是拎的清楚,薛中丞莫要担忧。”

“也请薛中丞向陛下表明我梁家为难之处,毕竟曹娴之事,是陛下有亏与她。”

曹娴出兴庆府之时,梁炳焕当时人在瓜州,防备西进的耶律大石攻打瓜州,他得知这件事之后,才将瓜州防务交给了自己的弟弟,亲来兴庆府坐镇。

“好说好说。”薛元礼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只要梁家还肯沟通,那说明,梁家并没有决议彻底倒向大宋,之所以先见黄彦节,完全是为了要让李乾顺割肉。

那接下来就是筹码的问题。

对此,薛元礼极为擅长,他来到梁府之前,就去兴庆王宫一趟,带着一份极为厚重、梁家不能拒绝的条件。

“梁少丞请看,这是陛下亲手写下的诏书,包括册封了梁家子弟多人郡王爵,恩荫官。”薛元礼将袖子里的札子,递给了梁炳焕,眼神中带着笑意。

“就这?”梁炳焕看了个开头,都是些普通的封赏,这个筹码的重量完全不符合预期,毫无诚意的样子。

好听话谁不会说?

这些封赏,大宋皇帝也能给他,他要的不是这些。

薛元礼信心满满的说道:“往下看。”

梁炳焕带着疑惑看完了整本札子,满意的点头说道:“陛下真的是好魄力。”

薛元礼同样一脸笑容的说道:“包括养贤务在内的三百学院尽归梁家所有,还有之前朝议迁都西凉府一事,陛下也在札子中明言,此政以后不再议。不知道这份礼物可还称心?”

梁炳焕哈哈大笑的拍着薛元礼的肩膀说道:“称心!称心!”

次日的黎明时候,太阳还躲在地平线下睡着懒觉,整个大地微明时候,兴庆府外,晨雾弥漫。

忽然一群飞鸟如同被惊吓了一般,飞离了指头,而树林里,似乎有人影憧憧,向着大雾之中的兴庆府而去。

这些人自然是岳飞的军队,此时的张宪将口中的木棍拿下,用两只手聚拢着,对着城楼上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没过多久,兴庆府元兴门上,同样传来了咕咕咕的声音,元兴门的城门开始悄无声息的打开。

在昨夜,皇城司的察子们,早就完成了对元兴门大门的合页上涂油的工作,这城门打开的的无声无息。

而大宋的军卒一步步的走进了兴庆府的元兴门,背嵬军森罗的面具,突然出现在了酣睡的西夏兵的身后,将城头上的西夏军卒用最快的速度,处理的一干二净。

张宪汇总着背嵬军禀报的战报,对着岳飞说道:“东箭塔安全,西侧箭塔哨兵发出了警报,那锣敲了一下,前来巡视的上官,被皇城司的察子给匡走了,岳将军,元兴门外城墙,拿下。”

“兴庆府共计十二道城门,已经拿下三门,再过不了多久,西夏人怕是要知道我们来了。”

岳飞看着臂膊上满是红巾的大宋军队,在“工”字型的兴庆府上,快速的蔓延,占领着一道道关隘和箭塔,笑着说道:“我很期待,西夏人知道我们来了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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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 岳飞在城头上做早饭

李乾顺刚刚睡醒,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了晨朝的冕服,十二旒的冕就摆在那里,他深切的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选择带上了象征着诸侯的九旒。

十二旒是帝王专用,最近黄彦节在朝会上,如同疯狗一样,抓着他的种种僭越,不停的生事,搞得他心力交瘁。

他又杀不了黄彦节,当初已经杀过一次,发现杀不掉之后,李乾顺已经没有了勇气再动杀心。

因为现在的金国,龟缩在黄龙府内,在大宋的淫威下瑟瑟发抖,他李乾顺这个重文轻武的西夏王,真的不敢打黄彦节的心思。

“这大宋军今日来一次,明日来一次,索性把朕…孤抓到汴京,这样大宋皇帝不就天天能看到孤了吗?还省的岳飞天天来,闹心!”李乾顺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乌海城战事虽然并不紧急,但是李乾顺可是深知大宋皇帝的威能,岳飞两次巡游兴庆府,都给了李乾顺很深的心里阴影。

说不定此时岳飞已经悄悄摸到了兴庆府?

李乾顺赶紧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了脑后。

岳飞除非人如其名,会飞才能这个时候来到兴庆府。

他可是给李仁忠下了死命令,若是守不住乌海城,那就提头来见!

岳飞长途跋涉从沈州到磴口的行军,用了十几天时间就赶到了磴口,长途奔袭的疲惫,乌海城之战,应该问题不大。

李乾顺一脸不高兴的来到晨朝殿,待到大臣行礼结束,他的脸色终于好了几分,甚至有了些许的庆幸。

“今日黄天使没有来上朝吗?”李乾顺略带几分兴奋的说道。

薛元礼笑着点头说道:“官家,喜色不能言表。”

“你不也笑的开心吗?还说朕!哈哈哈!”李乾顺拍着腿大笑起来,黄彦节自从大宋皇帝的申斥诏书到了之后,就四处咬人,李乾顺都被他咬的有些怕,更何况这些朝臣。

喜气洋洋,整个大殿上,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乌海城绝不可让,道歉可以,少赔点钱也可以,但是想让朕把吃下的吐出来,想都别想。”李乾顺开门见山直接说了自己的决定。

“乌海城让了,两套再无收复之机遇,圣上英明。”薛元礼俯首说道,顺便用手肘碰了碰梁炳焕。

梁炳焕有点神游,被这一碰,赶忙说道:“圣上英明,六左军监司兵马共计五万人,已经向着兴庆府赶来。待到援军至,乌海城、兴庆府万无一失。”

“就是这黄彦节突然没来上朝,臣有些疑惑,昨天他还拜托臣,劝说官家割让乌海城,今天居然看不到人了。”

“咳咳。”

李乾顺清了清嗓子,摇头说道:“也就梁少丞与他交好,不害怕那阉货,朕反正看到他,心里就堵得厉害。”

“虚与委蛇,虚与委蛇。臣也有臣的难处。”梁炳焕讪笑着说道,眼神中依旧带着些许的思虑,而这份思虑还带着焦虑,他今天起来之后,右眼皮就一直跳,似乎有不好的事发生。

李乾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吃了自己的好处,态度果然不太一样。

他笑着说道:“没有这阉货,这朝才有的上。朕昨日想了半天,西凉府迁都之事,全面停下吧,朕想明白了,这面对大宋人,越跑,反而越麻烦。”

“宋人比那辽人和金人更加贪婪,他们打心眼里就没瞧得上我这西朝,觉得我们碍眼,就该像太后一样,跟他们鱼死网破,他们才会明白,我西朝不是好欺负的!”

这里的太后,自然特指的大小梁太后,两人的穷兵黩武,让章惇投鼠忌器,最后,转头去打了陇右都护府,而不是执着于灭掉西夏。

“陛下,连年水患,盗匪频发,臣以为既隆文治,尤修武备,毋徒慕好士之虚名,而忘御边之实务也。”御史大夫谋宁克出列说道。

李乾顺的脸色拉了下来,说道:“二叔,你就不能让朕多高兴一会儿吗?好不容易那阉货不在,你又说这事。”

谋宁克是地道的党项人,乃是他们李家的宗正,但是却依旧保留着党项人的姓氏,而不是改姓。

李家改姓,都是入朝之人,凡是不入朝,均以旧姓称呼。

谋宁克的谏言,其实说的是西夏的现状。

自从永安三年,薛元礼上疏起,西夏广修文治,文治倒是弄的有模有样,但是也和大宋一样的毛病,重文轻武,导致了连剿匪都变得有几分吃力。

所以谋宁克才谏言,不要【好士之虚名,忘御边之实务】,这也西夏廷议很多次的问题,到底是文治,还是武治。

李乾顺笑着说道:“朕既然停了前往西凉的迁都事宜,留守兴庆府,就是打算好了,御边之实务!此次岳飞退了,就重新组建新军,再复我西夏军人人如虎!”

“从新军、军规、战训、封赏、功勋等等,朕已经计划好了,好好学那大宋皇帝的均田征兵令,定出适应我西朝之国情的新军令来,二叔且放心。”

“陛下圣明!”谋宁克满意的入列。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既然不迁都西凉,又不整理军备,不就是等着被宋人打上门吗?

“圣上英明!”梁炳焕高声疾呼,既然李乾顺准备再复武治,那三百学院,可就尽数归他梁家所有,也代表着李乾顺彻底放弃了争夺士大夫阶级。

这对梁炳焕可是一件好事。

“朕呢,是个怂人,朕承认岳飞厉害,朕怕他,朕不像完颜宗望和宗翰那般骄傲,临到死都抓着什么金国的荣誉不放手,等到大宋皇帝砍头再后悔也来不及。”李乾顺做了个浑身抖动十分夸张的动作,脸上带着嘲讽。

金国已经完全无法牵扯大宋的脚步,西夏接下来面对的将是大宋的雷霆之怒,他自认为不像金国那样腐朽,时代在变,他西夏也要做出改变。

“这会不会略欠……”谋宁克刚要说话,就被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闯进了殿内给打断。

“不好了,陛下!岳飞占据了所有外城墙,正在城头生火做饭!”传令兵一脸惶恐的指着外面大声的咆哮着。

“什…什么?”李乾顺用力的后仰,差点把椅子给仰翻,一脸惊恐的指着传令官问道:“岳飞在生火造饭?”

第七百三十三章 官家奇怪的习惯

李乾顺的战术后仰,并不会影响岳飞做饭的兴致,也不会影响到河间军卒的食欲,他们支开锅,炖着小米粥,生起火,烙着大葱饼,切上两片金华火腿,肉香顺着风,飘入了城郭里。

“黄天使,吃点?”岳飞笑着递给了黄彦节一个碗。

黄彦节摇头说道:“不吃了,我上来之前就吃过了,一会西夏王应该知道岳将军登上城头的消息,我大概要进内城去见李乾顺。”

“那我就不客气了,也谢谢黄天使送来的大葱,要不这烙饼总是缺点味。”岳飞盛了一碗米粥,就着背嵬军亲卫烙好的饼。

这不是岳飞没有面见天使的礼节,而是昨天一整天河间军都趴在山窝窝里,一动不动的蛰伏,吃的都是干粮,虽然炒干面的味道不太差,但是一整天都是炒干面,这肚子里都泛着酸。

“张宪,你叮嘱一下军卒们,装进水袋里的水,务必煮沸,切记让督军查的严一点,总有人想偷懒省事。”岳飞一边吃一边对着张宪说道。

食不言,寝不语,是一种良好的生活习惯,但是在军伍之间,这种讲究,就显得矫情了。

张宪点头称是,继续啃着夹着大葱的饼,前往督军营,传达岳飞的命令。

岳飞叫住了越行越远的张宪喊道:“还有让军卒们把行军路上顺手打的野味,炖半个时辰再吃,咱不着急,着急的应该是他西夏王。让督军也盯着紧一点,别吃出什么病来。”

“一群馋虫,别把自己给吃没了。”

黄彦节面露疑惑的问道:“敢问岳将军,这炖熟了就是了,为什么要炖半个时辰?”

岳飞笑了笑说道:“这都是官家的讲究,你也知道咱们那个官家,对于干净这件事看得比较重,上次在燕京打到一只鸿雁,官家非让炖半个时辰才肯下口。”

黄彦节这才有些了然,自己的官家,总有些奇怪的习惯,喝水从不喝生水、每天都要刷牙、吃东西从来不吃生的食材。

大宋有很多刺身、生鱼片之类的美味可口的食材,官家从来不喜欢碰,也曾经在小报和邸报上宣传过这卫生意识,可惜收效堪微。

“官家这些习惯,咱家都不知道,岳将军也真是有心了。”黄彦节拱手说道。

“你去,把参将们都喊过来,碰个头,我们研究下什么时候撤退。”岳飞对着自己的背嵬军亲卫说道。

背嵬军亲卫大约有八百余人,这也是当初种师道借给岳飞八百青塘马组建的班底,当然随着多年的征战,这八百卫大约只有四百人是当初的亲事官了。

而这里面一营正和两个营副,都是中账参将,还有几位参将没过多久,就已经来到了岳飞的身边。

他们盯着锅里的蓝马鸡,馋的流口水。

岳飞手里可是有不少官家赏赐的宫中佐料,这些常人碰不到的香料,放进锅里,香气四溢。

“来让我尝一尝。”牛皋兴奋的举起了筷子,伸向了锅中蓝马鸡。

岳飞倒是没言语,只是眯着眼盯着牛皋,牛皋筷子最终没有插进锅内,讪笑着说道:“俺忘了,俺忘了,下次注意。”

牛皋自然说的是刚刚岳飞下的军令,野味必须炖半个小时才能吃。

岳飞对军令执行的很严格,即使牛皋是当初旧人,依旧躲不过被打军棍的惩罚。

那滋味牛皋上次喝酒误事之后,已经尝过一次,他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再受那样的五脏俱烈的军棍了。

“看把你馋的。”岳飞略带几分无奈的说道:“即使官家圣恩常在,但是咱们河间军的金华火腿的数量,其实也不是很多,从将官到军卒,都馋这点肉。”

河间军是大宋到现在最为精锐的军队,但是在全方位的资源倾斜之下,河间军依旧不能够保证肉食的供给,更何况其他兄弟部队?

官家也为此想过不少办法,甚至拿出过一本《母猪的产后护理》,可惜成规模的养殖,需要时间。

官家始终认为,一只精锐的部队,是需要依靠大量物资去供给,才能变得精锐,岳飞深以为然。

吃的肉多,自然有劲,尤其是对军卒这种体力消耗极大的军队,补充肉食,是大宋每一个将官都很头疼的事。

在肉食不充足的情况下,大宋军队只能靠打猎补充肉食的消耗,炖上半个时辰才能入口,也是岳飞对军卒们的要求,也是他对现实的无奈和妥协。

按照官家说的病从口入的道理,岳飞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让军卒们吃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但是吃不饱,没法打仗,若是因为体力被敌人杀死,军卒更加无法瞑目。

“倘若大宋的金华火腿供给充足,就把你们这馋虫给你们掐了。”岳飞打开了堪舆图,在乌海、杭锦、兴庆府、西安州这几个地方指了指。

黄彦节赶忙上前说道:“岳将军,根据我的观察,梁家可能背地里从六左监军司调动军卒驰援兴庆府,乌海城的西夏军也会在收到兴庆府告急文书之后,第一时间驰援兴庆府。”

岳飞点头说道:“散播在黄河沿岸的察子们,已经把情报传了过来,河西九州的确有调兵前来兴庆府的迹象。乌海城的守将乃是李仁忠,也一定会前来勤王。”

多方应征之后,岳飞肯定了梁家在这件事中,最终选择了西夏王氏这一边。

岳飞指着乌海城,滑到了兴庆府的位置说道:“我们最多在这里待五天,就必须从碍口度过黄河,前往杭锦城。根据我部前两次突袭兴庆府,西夏人的反应速度来看,再多停留恐怕被乌海城援军堵在碍口,进而陷入四面楚歌的地步。”

张宪两次随岳飞武装巡游兴庆府,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其实西夏的反应时间是六天,这空出来的一天,就是岳飞这几年征战的成长,有备无患。

“若是西安州秦凤军能够从这里直奔灵武,我们就不用撤退了,可惜了。”牛皋指着西安州到灵武说道。

“休得胡言。”岳飞面色一整,瞪了一眼牛皋,又看了看黄彦节面无表情的脸色说道:“一会散会,自己去领十军棍。”

第七百三十四章 褪了毛的符节

西安州的秦凤军无法动弹,这件事岳飞不比牛皋清楚?

可这个话题是个禁忌的话题,尤其是在种师中年岁逾七十之后,变得更加不能谈起。

“诶,岳将军,官家也有过明旨,不以言获罪,万万不可。”黄彦节赶紧拦住了岳飞。

牛皋这顿打,若是平时,绝对不会挨身上,战前会议,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哪里有那么多的禁忌?

今天也就自己在场,牛皋才会被罚,在西夏周旋了两年的黄彦节,岂能看不明白这个道理?

黄彦节是代表官家前来军队抚军,他准备大量的物资补给,送上城头,昨夜忙活了一晚上,就是为了抚军。

抚军的目的,就是时时刻刻让官兵看到官家并没有忘记他们,让他们感觉到大宋皇帝的关怀,让大宋的军队忠诚于大宋皇帝!

牛皋这顿打挨到身上,别的黄彦节认为自己是个小人物无从评判,但是回到汴京,肯定被赵英、赵都知打一顿,这绝对跑不了。

“牛皋,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这次是黄天使求情,暂且放过,下次绝不轻饶!我们继续议事。”岳飞看着牛皋严肃的说道。

岳飞并不是一个刻板的人,相反,他很善于交通。

牛皋这顿打,就是打给黄彦节看的,既然黄彦节不让打,岳飞也不舍得因为小事惩戒牛皋。

最终定下的基调是四天撤离兴庆府。

这座城就是打下来,也是一座孤城。

岳飞的河间军是长途奔袭的疲惫之军,这只军队的使命,明年还要在黄龙府和金人死磕,当然不能折在这里。

更何况,兴庆府的内城之后就是他们的王,这内城,不好打。

“有劳黄天使跑一趟了。”岳飞带着担心的看着黄彦节,这趟再去兴庆府王宫,九死一生。

黄彦节略带着几分局促,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卑贱之人,大宋的宦官在当今官家之前,地位和军卒一样都很卑贱。

眼下大宋军队靠着战功和官家的政策,愈加重要了几分,但是宦官的地位,依旧是过去的模样。

“都是为官家办事,咱家孑然一身,死了就死了。”黄彦节笑着回应道。

岳飞看着黄彦节手中举着那杆节旄尽落的符节。

这个符节伴了黄彦节两年,上面缀着的牦牛尾毛,早已尽数掉落,而竹节也磨的极为光滑。

大宋这两年多事,这等更换符节的小事,黄彦节没有给官家添麻烦的打算。

他举着光秃秃的符节,一步步的走向了内城城门,穿着当初来兴庆府时穿的衣物,敲开了兴庆府的内城门。

内城城门在关闭之前,黄彦节回头看了岳飞一眼,看着岳飞还在盯着自己这边,笑着挥了挥手致意,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关闭的内城城门之内。

“内城不好打。”张宪叹气的看着内城上的西夏军,眉头紧蹙的说道。

岳飞闭目良久,猛地张开眼说道:“打不下来,我们就炮轰,吓也要把李乾顺吓住!炮轰的越猛烈,黄彦节就越安全,同样,我们这趟才算没有白来。”

在岳飞的指挥下,大宋的蒺藜炮和轰天雷开始了他们的本职工作,重型投石机从车上卸了下来,组装成为了一架架战争机械,发出了剧烈的吱吱呀呀的声响,开始抛出一枚枚轰天雷。

“轰!”

“诶呀呀!什么声音呀!”李乾顺被突如其来的轰天雷爆炸的声音,吓得在椅子上原地蹦了一下!

他浑身颤抖的抱着任妃,大声的喊着:“岳飞来了!你知道吗!他来了!就在外城墙上!他会不会打进来啊?”

“爱妃,孤很害怕呀!”

任妃就是任得敬的女儿,她一脸嫌弃的看着用力的抱着自己的李乾顺,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这个男人不可靠,上朝的时候,黄彦节在就称孤,黄彦节不在就称朕,耀武扬威的时候,就称朕,害怕的时候,就称孤。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去河套劫掠?看似掏了点利,可是现在这副怂样,实在是有些让人看不下去。

任妃撇着嘴,自己儿子两岁了,晚上睡觉都不嚷嚷着娘亲抱抱了,李乾顺都快五十了,还这个样子,让任妃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任妃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父亲的交待,一脸笑容的说道:“陛下不怕,岳飞是厉害,可是咱内城的守将也是国之大将,城墙上有几万大兵,岳飞轻易打不进来。”

“再说了,勤王军马上就到了,到时候岳飞不走,就是我们打他们了,只要稍待几天就是。”

“黄彦节在元德殿等了小半个时辰了,陛下还是去见见的好。”

任得敬,是西安州的通判,有点类似于汉时刺史一样的要害职位,乃是承圣上意通判州府之意,当初金兵来势汹汹,任得敬判宋入了西夏。

他靠着女儿的美色,混了个西夏国丈,父凭女贵,混的愈加风生水起。

“爱妃陪朕一起去。”李乾顺抓着任妃的手颤抖的说道。

任妃无奈点头,今天早朝下朝之后,薛元礼找李乾顺议事,哪里都找不到他。

还是任妃看到李乾顺躲在屏风后面哭,告知了薛元礼,李乾顺才算是没丢了“天子”风范,在臣子面前失态。

“拜见西夏王。”黄彦节手持着褪了毛的符节,可是朝堂上的几位重臣,可是没人敢笑话这褪了毛的符节。

那背后代表着大宋皇帝的意志。

“黄天使有礼。赐座!赐座!”李乾顺大声的喊着。

薛元礼看着自己的陛下,这副模样,低着头掩面,他今天跟李乾顺商量的话,全都白说了!

他让李乾顺虚张声势,表达西夏死战到底的决心,并且讲述了西夏勤王军不出十天就可以到的事情,才安抚陛下那害怕到极致的心。

李乾顺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一见黄彦节,就变了味。

西夏朝臣掩面看着黄彦节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等待着黄彦节提出他的要求,连符节都请出来了,自然是代表着大宋皇帝的条件。

“乌海城、三百万两白银、李仁友入朝。”黄彦节言简意赅的传递了大宋皇帝的意志。

割地、赔款、人质,样样不拉。

李仁友是李乾顺唯一的子嗣了,就是任妃的第二个孩子,若是李仁友到汴京为质,可想而知,以后的西夏过不了多久就要内附了。

这也是中原王朝对附近进行收编的一个重要手段,从藩属国的世子入京接受熏陶,再由藩属变为臣属,最后郡县化。这种扩张的手段,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黄彦节笑容满面的看着李乾顺等待着他的回应。

“大胆阉贼!安敢在我西朝王庭如此蛮横!”舒王李仁礼站出来,指着黄彦节大声的喝问道。

“哦?”黄彦节歪着头看了一眼李仁礼。

第七百三十五章 李乾顺驾崩

“也是。”黄彦节笑着看着舒王李仁礼,算是肯定了李仁礼的说法。

李仁礼疑惑的看着黄彦节,按照过往黄彦节,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松口?

“若是舒王殿下觉得咱家失礼,那咱家这就出城,请岳将军以及河间军入城,和舒王殿下谈一谈这个礼。”黄彦节笑着回答着。

“你!”李仁礼愤怒的指着黄彦节,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下,论口舌,他真的说不过这个黄彦节。

李乾顺缩在椅子上,看着李仁礼和黄彦节,伸着手说道:“好了好了,舒王暂且退下。”

李仁礼用力的摔了一下袖子,入列回班,依旧是一脸忿忿。

李乾顺看了一眼任妃,小声的说道:“黄天使,是不是现行回到驿站,容孤王和众卿商量之后,再给答复?”

黄彦节站了起来,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笑着说道:“一天时间,明天我要抱着李仁友出城。”

伴随着黄彦节的声音是宫外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爆炸声,震着整个宫殿都是一阵颤动,落下了阵阵的灰尘。

黄彦节离开了元德殿,刚出宫门,他就松了一口气,他也就是虚张声势。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他很担心李仁礼这个莽夫一刀把自己砍了。

蝼蚁且偷生,自己怕死不丢人,关键是自己得把皇帝的差事办好了,没拉了大宋朝的脸。

黄彦节抬头看着内城墙的方向,自己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如此强盛的大宋。

与黄彦节想的不同,此时的元德殿上,并非如他想的那样,西夏的朝议,并没有积极商量如何退敌,或者组织军民抵抗,而是在分锅。

李乾顺站了起来,前倾着身子,大声的喊道:“舒王,你好好的得罪这黄彦节作甚!眼下还指望着他能出去退兵呢!今天晨朝让你去城头侦查,你说你腹泻胀痛,眼下不腹泻了!”

“劫掠的时候你倒是积极,数你劫掠的钱帛和财货最多!现在需要你上城守卫内城,你支支吾吾,左右言他。”

“还有你梁炳焕!早就跟你说,让你从六左军监司调兵遣将,驰援兴庆府!跟你说了岳飞他不简单!非要跟孤王别着劲迁都之事,现在迁都也停下了!六左军监司的兵马呢!”

“岳飞进城,咱们都要完蛋!”

“薛元礼你也别笑!之前谋宁克反复说起勿好士之虚名,忘御边之实务,你怎么跟说的?金人凶焰滔天,唯有称臣方可免去金人侵略如火。”

“孤听了你的说辞,是,金人是没来!但是现在宋人来了!他们就坐在了城头上!还烙饼!吃的还是我西朝的葱!”

李乾顺的咆哮声在整个元德殿里回荡着,他口中的谋克宁正在内城城头上组织着西夏军卒抵抗着岳飞的炮轰,倒还算有模有样,拦住了岳飞。

“一群废物!”李乾顺愤怒的喊了一嗓子,而任妃赶忙上前,扶着李乾顺坐到了座位上。

“陛下莫要生气,岳飞来都来了,气性再大,只能把身子气坏了,来喝口茶顺顺。”任妃从旁侧宫人手中拿过了一盏茶,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任得敬,转手服侍着李乾顺喝下了茶水。

任得敬是任妃的父亲,自然是早有交待。事实上,他早就知道了岳飞从石嘴山道前来兴庆府之事。

岳飞在石嘴山道的行进虽然悄无声息,但还是有樵夫猎人看到了他们的行踪,河间军会飞这事,早就在兴庆府传开了,任得敬乃是大宋贰臣,他能不怕

他派了家仆前往石嘴山道侦查,知道了岳飞军队行军石嘴山道直奔兴庆府之事。

他没有选择上报,而是默默的等待着攻城的这一刻。

元德殿的诸位西夏重臣,等待着李乾顺发完脾气商量如何应对此事,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李乾顺发声,这一抬头,才发现坏事了!

李乾顺面色苍白,手脚都在抽搐着!

“陛下!”薛元礼猛地跑到了御座上,拉起了李乾顺的手搭脉,没过多久,薛元礼面露疑惑的看着李乾顺,又看了一眼任妃。

薛元礼颤抖的说道:“陛下崩了。”

“啊?!”

朝臣们议论纷纷,这李乾顺就这样崩在了他们面前!可是明明刚才还在发怒!

“陛下!”任妃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嗓子,尖锐的声音在元德殿上徘徊着,然后也似是晕了过去。

只不过任妃在晕过去的最后时刻,她碰倒了放在身侧的茶杯。

宫人赶忙收拾着地上的打碎的茶杯,急匆匆的将收拾好的灰斗拿开了。

在嘈杂的元德殿上,谁都没有观察到宫人这个微小的动作。

任得敬在宫人离开元德殿之后,才大声的喊道:“诸位静一静!诸位静一静!”

“快去找御医院的方士,断一下陛下因何驾崩!还有一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眼下大宋军正在外城逞凶!”

薛元礼看了一眼任妃,任妃面色红润,呼吸均匀,根本不似惊厥,而且眼皮下眼珠还在转动,看来是假昏迷。

但是他仔细思量了良久,看着李乾顺的尸首,叹了一口气,说道:“任国丈说的有理,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驾崩,应该早日定下这新君才是!”

此时待在元德殿上的重臣,分别由代表河西九州的梁炳焕,代表文臣集团的薛元礼,还有代表这宗亲的李仁礼。

而李乾顺目前只有一个儿子在西夏,那就是任妃所生的李仁友。

薛元礼其实非常想拥立李仁孝为君,那是一块璞玉,有君子之风的李仁孝若是为西夏王,必然是一代明君。

可惜,现在李仁孝在汴京,而且现在叫赵仁孝。

“那就这样,暂且拥立李仁友登基,明日举办大典。我去找黄彦节说道说道城下之盟之事,这李仁友为质是万万不行,看看大宋方面能不能松松口,唉。”薛元礼看着无人收拾的李乾顺的尸首,最终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事实的真相,任妃的那杯茶要是没问题,他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但是知道又能如何?

“陛下!”谋宁克套着一身双层冷锻甲出现在了元德殿,浑身是血的冲到了李乾顺的身旁,抱起了有些发僵的尸首,嘶吼着:“陛下,你醒醒啊!陛下!”

第七百三十六章 杀鸡用牛刀

“李乾顺死了?”黄彦节一脸凝重的看着登门的薛元礼,自己前脚离开了元德殿,后脚李乾顺就死了?!

薛元礼非常淡定的点头,他本来想喝口茶润润嗓子,想到李乾顺的死状,还是忍住了。

他点头说道:“若是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任妃下毒。太医院那边任得敬应该是打点好了。”

“最后大概会写上,气急攻心,暴亡,盖棺定论。”

薛元礼的说辞,让黄彦节眉头紧蹙,最后终归还是摇了摇头。

任妃极为受宠,尤其是随着李乾顺年岁越大,耶律南仙去世,李仁爱抑郁而卒,曹娴带着李仁孝离开西夏之后,李乾顺愈发宠爱任妃,他就李仁友这一个子嗣,当然宠爱至极。

整个西夏王宫,任妃一言独大,而外廷,任得敬以外戚的身份任尚书令、中书令,称国相,军政大权揽身。

尤其是任得敬作为大宋贰臣,在大宋风雨飘摇之际,叛离大宋,他的史书注定不会光彩,这样丝毫不会顾及身后名之人,做事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黄彦节看着薛元礼的模样,也知道大宋方面,让李仁友入朝为质之事,怕是行不通了。

黄彦节看着薛元礼说道:“其实李乾顺在位,李仁友在我大宋为质,于西夏有好处。至少两国不再兴兵,哪怕是内附,也要几十年之后。”

“至少官家的目光还在黄龙府的金人身上的时候,短时间西夏不会太过为难,至少在种师中还活着的时候,西夏是安全的。但是李乾顺崩了,李仁友无法为质,唉。”

黄彦节说的是事实,在西夏、秦凤路、永兴军路这三方势力均衡的情况下,只要西夏王不生事,官家在种师中活着的时候,不太会动手灭掉西夏。

李仁友在汴京为质,虽然有内附之忧虑,但是那也是数年之后之事,但是李乾顺的暴毙,其实把西夏逼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多事之秋呀。”薛元礼无奈的说道:“明日某随天使出城,和岳将军见一面,签了城下之盟。”

“你要出城签订城下之盟?!”黄彦节嘴角抽搐的看着薛元礼,这可是割让乌海城、缴纳大量战争罚款的城下之约,这出城签约,意味着永远的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发动对河套劫掠之事,是西夏宗亲所为,他们为什么不出城!”黄彦节疑惑的看着薛元礼。

薛元礼看着黄彦节,这个人精现在只是震慑于李乾顺暴毙,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黄彦节所说的三个条件,经过朝议,答应了两个。

签订这份城下之盟的人,注定会身败名裂,而导致今天这一局面,朝臣们认为乃是薛元礼永安三年开始的国学之兴。

蕃礼”与“汉礼”之争,从李元昊反出大宋开始,就是西夏国内,反复争论的党争的焦点,而薛元礼在李乾顺的支持下,“汉礼”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而兴文轻武的后果就是西夏武备不兴,不管是金人,还是宋人,西夏都不是对手。

现在李乾顺倒了,他自然没了支持,脏活累活都得他来办。

“预料之中。”薛元礼笑着说道,他是西夏重臣中,唯一没有背景的通过科举入朝为相之人,也曾想着做一番大事,徒叹奈何。

正如李乾顺死前说的那样,李乾顺埋怨薛元礼,让西夏武备不兴。但是忘记了当初大小梁太后穷兵黩武,连兴庆府的百姓一天只能吃一顿饭的时候。

赤地千里,无一存粮。

朝臣们将西夏打不过金人、打不过宋人的罪责归结于薛元礼兴汉礼,立国学。

但是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以西夏的国土和百姓,怎么可能是宋人和金人的对手。

次日的黎明时分,薛元礼带着代表着西夏王氏的印玺,来到了岳飞阵中。

这枚印鉴还是当初宋仁宗赐下的藩国印玺。

薛元礼在印玺上,拍好印泥,在早就修改好的合约上盖上了印章。

“如此这般,岳将军应当要退兵了吧。”薛元礼将印鉴收好,询问着大宋军卒何时离去。

岳飞笑着说道:“不急。”

“待到呼延通带着合约,在乌海正式接手了乌海城之后,大宋军队自然会退兵。我大宋皇帝说,合约都是拿来撕毁的,未有实际占领才最可靠,某作为臣子,深以为然。”

薛元礼略有些无奈的看着大宋军队旌旗招展,眼中都是艳羡。

“前些年接触到的大宋军卒,五营百甲,两千五百人才有一百副甲胄。但是看岳将军麾下,人人披甲,真是流言不可轻信。”

“岳将军神武无双,大宋军精悍罕有敌手。”薛元礼感慨的说道。

盛传的大宋军队缺少甲胄,这几万人,人人带甲,流言不可信。

岳飞笑着否认了薛元礼的说辞,笑着说道:“这都是这几年新锻造的,不瞒薛中丞,也就是打完辽东郡之后,我这河间军才人人俱甲。”

“大宋有今日之盛,全都仰赖圣上之明!某就是以乡野勇卒,敢死之人罢了。”

岳飞说的是自己第一次从军时的身份,敢死队。

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已经建节而自大,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自己能有这一天全仗着皇帝的圣恩。

“岳将军过谦了。”薛元礼无奈的看着岳飞,这岳飞都说自己是乡野勇卒,那谁还敢称将帅之才?

岳飞将西夏战事诸多事情写好了军报,送到了西安州送到汴京。

赵桓收到岳飞军报的同时,也收到了呼延通占领乌海城的军报。

“赵英呀,你看看,朕怎么说来着?打仗,很简单,打来打去,还是岳飞赢,朕没说错吧。啧啧,这岳飞,就是猛!”赵桓美滋滋的看着这份战报,越看越美。

“杀个鸡用了牛刀,能不猛吗?”赵英乐呵呵的说道:“打来打去,最后都是岳飞赢,这话好像是臣说的,嘿嘿。”

他探着头看了一眼,脸色骤然一变:“李乾顺死了?梁炳焕倒戈?”

第七百三十七章 大宋皇帝的仁善

在赵英眼里,李乾顺的死,顺理成章,在西夏的皇城司察子们,经过走访,都有一种说法,叫做百姓只认任国相,谁知大王他姓李。

说的就是任得敬随着任妃的不断受宠,升到国相之后,大权独揽的局面。

赵英早就猜到了会出事,李乾顺死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始终没想到梁炳焕在抉择之后,选择了让了六左军监司增兵兴庆府。

这个选择,对于曹娴来说,会有极其恐怖的影响。

“曹贤妃那里。”赵英有些犹豫的看着官家问道。

赵桓将札子合上,递给了赵英,令其归档,略带几分无奈的说道:“做山大王比国丈强呀。你去知会曹贤妃一声吧。”

“是白绫,还是从内府取点药?”赵英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桓猛地一愣,瞪着眼木然的转头看着赵英,疑惑的问道:“朕好像没说要赐死她呀。”

赵桓眯着眼看着赵英,他是内侍省都知,掌管皇城司这个特务政治机构,大宋宫人们的老祖宗,心狠手辣是他的另一面,在自己面前的唯唯诺诺和故意卖傻的种种行径,并不是赵英的全部。

赵桓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别会错意,朕没说杀,你正常知会一声就是,梁家是梁家,曹娴是曹娴。”

“用完了就废弃掉,甚至还要杀掉,这太过于薄情寡恩。”

赵英略微有些疑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离开了文德殿,让官家自己去度量此事。

归化人教育,这一项从先秦就开始的活动,中原王朝对其极为熟练。

如何将归化人培养成狂热的中原王朝仰慕者,有着一套极为熟练的工序,可以令其归国之后,心心念念的内附中原王朝。

比如眼下在汴京游学的安娜长公主,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每日吟诗作赋好不快活,可以说是此间乐,不思罗的典型。

赵英走后,赵桓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札子,这本札子乃是宗泽所手书,通过金字牌传到汴京,说的就是一件事,潭州。鄂州告急。

这本札子如同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巨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瞒、瞒、瞒,纸张终归包不住火呀。”赵桓看着手中的札子,叹气的说道。

此时的赵英的走到了曹娴母子三人的住处,这里是延福宫外的一处小楼,虽然不如延福宫或者福宁宫大气,但比之前住的宫人宫室还是要好很多。

之前曹娴从昭仪升为贤妃之后,搬到了福宁宫,但是最后又在李清照的安排下,搬到了这小楼之内。

潜规则这种事,谁都不能免俗。

是简陋了些,但也算清雅。

赵英还没走到楼前,就看到了曹娴正在教已经改名为赵仁孝的西夏王子读书识字。

赵仁孝读了一段书,略带疑惑的问道:“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这一段孩儿能够明白其中道理,一个是仁,一个是孝。可若是父母待孩子不好,孩子也要去孝顺吗?”

曹娴撩起了自己的发梢放在耳后。

赵仁孝离开西夏的时候,并不是不记事的时候,相反他对这段记忆极为深刻,她带着忧愁看着自己的孩子,赵仁孝的这个问题,就是在问,他应该不应该孝顺李乾顺。

曹娴摸着赵仁孝的发髻说道:“当然要孝顺了,西汉时候有位大将,名叫霍去病,霍去病的威名,远播四方,可是这霍去病的身世可不大好。”

“霍去病的父亲霍仲孺与平阳公主的侍女卫少儿私通,生下了霍去病,可是这霍仲孺不肯认霍去病这个儿子,留给了卫少儿自己抚养。”

“霍去病功成名就之后,非但没有埋怨霍仲孺反而善待了霍仲孺,甚至还把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霍光带到了长安。”

赵仁孝面露疑色,霍去病的威名,至今还在草原流传着,辽国有不少百姓改姓,就改成了霍。

“孩儿不愿,孩儿宁愿从小生在汴京,权当没在兴庆府住过!”赵仁孝坚决的摇头说道。

他的哥哥李仁爱和大娘耶律南仙,是怎么死在兴庆府的,他亲眼所见。

所谓抑郁而终,绝食而死的惨状,他亲眼目睹。

而他的母亲被当做筹码一样贩卖给了大宋的那一刻,他对那个父亲,始终无法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尊敬。

曹娴看着赵仁孝坚决的模样,莞尔一笑的说道:“你现在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大宋天子。”

“读论语吗?蒙学的功课都做完了吗?”赵英笑着打断了曹娴的授课,这四书五经,显然不是这个年岁的孩子应该读的书才对。

曹娴这才讶异的看着走到楼上的赵英,这个人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读完了。”曹娴让赵仁孝离开了这处,赵英平日绝不会随便过来,只要来,一般都是有大事发生。

赵清露在侧室看到了赵英,一溜烟的跑了出来,蹭蹭蹭几下就窜到了赵英的身上,晃着赵英的脑袋问道:“阿爷,你给阿姥带好吃得了没…呀!”

“姥儿下来,别闹。”曹娴一看自己的女儿这个模样,也是一阵慌张,想把赵清露从赵英的身上摘下来。

赵英乐呵呵的掏出了早就备好的糖果,说道:“阿姥以后可不能这么窜来窜去了,都长大了,你阿爷驼不动你了。”

赵清露已经五岁,不是当初那个三岁的丫头,至少重了十多斤,赵英真的有点驼不动了。

“乖,出去玩。臣和你的母亲商量一点事。”赵英把赵清露哄了出去,才坐好面露难色的说道:“李乾顺死了,被任妃下毒杀了。任妃儿子李仁友成为了西夏王。”

曹娴收拾书的手为之一顿,笑着说道:“他死不死,活不活,跟我都没关系,孝儿还当他是父亲,我只把他看做畜生。”

“岳将军带着河间军登上了兴庆府城头,六左军监司在梁炳焕的指挥下,驰援兴庆府。”赵英继续不温不火的说道。

曹娴陡然瞪大了眼睛,将手中的书一扔,一阵风一样的跑了出去,抓着正在院里嬉闹的赵清露,用力的拍着她的背,歇斯底里的喊着:“把饴糖给我吐出来!快!”

赵英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连曹娴都认为梁炳焕的选择了西夏之后,她们母子三人的命运唯有一死了之。

赵英同样这么认为。

但是自己的大宋皇帝,却言辞的拒绝了这个提议,甚至认为不可思议。

第七百八十三章 有请王灵官

赵仁孝也从偏室跑了出来,和母亲站在一起,怒视着赵英,同时带着疑惑和不解。

这个和善的阿爷,每次来都会给赵清露带很多饴糖,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并不如意,也不阔绰,饴糖这种东西,在大宋依旧很贵,他们一家,平日里也不奢求能吃得到。

只是,今天母亲的反应有点不大对劲。

等到曹娴哭够了,赵英才笑着说道:“不知为何要让姥儿吐了臣带来的饴糖。”

曹娴眉头紧蹙的看着赵英,看着哭闹的赵清露和一脸迷茫的赵仁孝,才冷静了几分,说道:“敢问都知,是某猜错了吗?”

曹娴明显意有所指,赵英点头说道:“官家是何等人,我大宋天子,至仁至善之美名,远播四海,贤妃娘娘想错了。”

曹娴才拭去了两行清泪,大宋皇帝行事常人无法理解,不过对于身边人的仁善那是打登基之后,就没变过。

“你们俩别杵着了,去玩去吧。”赵英乐呵呵的赶走了赵仁孝和赵清露。

赵英说道:“还请曹贤妃周知,官家让臣通知贤妃西夏战事,以后如何自处,还请曹贤妃想明白。”

“请赵都知照拂。”曹娴拿出了一张一万的银元钱引,递给了赵英。

这张钱引还是当初梁家送给了黄彦节,黄彦节觉得钱烫手,又递到了宫中,被官家赏赐到了曹娴手里,赵英盯着这泛黄的钱引,略带无奈的问道:“曹贤妃这钱引从官家赐下来,就未曾动过吗?”

曹娴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梁家的钱,黄彦节烫手,某也觉得有些烫手,但是御赐之物,又不敢抗旨,留到眼下,没想到碰到了用处。”

赵英将钱引手在手里,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赵清露和赵仁孝,曹娴这里日子过得很苦,能把这价值万枚的钱引留在现在,着实不易。

“臣会和官家说一下。”赵英拿起了钱引就要离开,而曹娴又拿出了一沓钱引说道:“赵都知,这是辛苦钱。”

赵英看着零散的钱引,略显无奈,这一沓钱引,加起来,只有三百多银元的样子,看来是平日里攒下的月例。

“所以说,你收了这钱引了?不是朕嫌你贪钱,你这钱贪的就过分!人曹娴过年都只是给俩孩子撕了几尺布做新衣服,自己都舍不得换身衣裳,你这个钱,收的就离谱。”赵桓听着赵英的叙述,撇着嘴问道。

赵英伸着两个手,慌忙的摆动着说道:“冤枉呀,官家,臣哪敢收这个钱,脑袋长在脖子上它不好吗?非要到御街的高案上落个身首异处?”

主是主,仆是仆,尤其是他们宦官更是如此。

曹娴再怎么说也是大宋正式册封的妃嫔,还不是昭仪之类的品秩,而是妃嫔,这钱要是收了,那是真的折寿。

“这还差不多。”赵桓点了点头,说道:“你让左右御史进来,待会儿李太宰要来议事。”

“潭州、鄂州的事?”赵英给官家沏茶,他忽然想到了李乾顺的死,又弄了个小茶杯,尝了一口,待到茶水稍显温热之后,才把茶端到了御案之上。

赵桓点头,面色沉重。

“官家仁心恤民,可是也不能急坏了身子,这事慢慢来。”赵英叹有些担忧的说道。

岳飞将军的捷报,都没让官家开心,可想而知,潭州和鄂州之事,有多恶劣。

李纲没一会儿就带着户部侍郎郑望之和尚书左丞孙博,以及刑部侍郎宋世卿来到了文德殿。

赵桓让李纲等人免了俗礼,说道:“潭州之前闹民变,范汝为去平叛,到了地头,才知道义军早就散了。”

“潭州还能说是被攻破了州府,消息传不出来,朕忍了。”

“可是这鄂州知府呢?瞒了半天,瞒出了泼天大祸来!”

赵桓的话很重,李纲几人都不敢抬头,此等官场陋习,导致文臣再次在官家心中减分。

赵桓拍着桌子对着李纲问道:“李太宰,你总说朕偏心军卒,上次沈州、辽阳黑土区之事,朕听了你们的。”

“这沈州闹鼠疫和鄂州闹瘟疫,为什么沈州的鼠疫就没大肆流传开,可是这鄂州的瘟疫就起来?若非宗少卿得了信儿,亲自写了札子到朕眼前,鄂州准备瞒到什么时候?瞒到瘟疫传到汴京来吗?!”

宗泽写的札子,正是因为江南水患导致的瘟疫。

水患之后必有瘟疫。

当初赵桓急匆匆的从沈州赶回汴京,就是唯恐出了什么乱子,结果到最后还是出了大乱子。

饱受水患侵扰的荆湖两路、江南两路再次被瘟疫所侵扰,怕是连秋耕都得耽误。

与此同时,刚刚收复的辽东郡也是闹起了鼠疫,兵灾之后往往伴随着各种传染病收割生灵,但是辽东郡在韩世忠等军卒的强制军管下,瘟疫被即使控制住了。

而鄂州却闹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

赵桓不会忘记当初读到杜充掘开黄河口后,直接淹死了十几万人,而之后的瘟疫,收割了大宋近两百万的百姓。

这是大宋,一旦瘟疫起,流民四处流窜,后果不堪设想。

“官家,要不要请王灵官?”郑望之出列说道。

王灵官?那是什么?

【王灵官,道家先天一炁威灵显化天尊、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三五火车王灵官,司掌收瘟摄毒,司职雷、火、降魔。】

赵桓这才明白了郑望之在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让自己请神拜佛。

烧香能治病,胡元早失业了!

赵桓刚要说话,系统的另一行提示出现。

【王灵官本名王善,乃是河东巨寇,金人南下之际,一呼百应,号灵官,近七十万人从之,后宗泽在河北路招揽义军,王善解甲入宗泽部,为随军方士,而后金人退,王善云游不知所踪。】

感情确有其人?赵桓才明白郑望之这个请王灵官是为何意。

“王灵官身在何处?”赵桓盯着郑望之问道。

郑望之看着官家脸色阴晴不定,赶忙说道:“王灵官与胡元师出同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现在在御医院挂靠。”

“臣收到鄂州瘟疫之祸的消息,就第一时间打听,这王灵官在河东河北两路名头非常响,正好打听到了他在御医院挂靠之事。”



第七百三十九章 鹰嘴兜鍪

郑望之怕呀,他最近总觉的后颈凉飕飕的,得亏自己官家仁善,而且正值多事之秋,官家忙得不可开交,否则自己早就脑袋搬家了。

郑望之知道自己让官家收养赵伯琮,实际上,是在参与夺嫡,这是最为君王忌惮之事。

“宣胡元!”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辽东郡的鼠疫,在北,由于新收复之地的军管并没有结束,统一由军卒们负责,而且因为降温的缘故,辽东郡的冷风比前些年来的更早一些。

而且刚刚经过战乱的辽东郡,人心惶惶之下,本来应该会不断的蔓延开来,但是韩世忠和无数察子的消息显示,辽东郡的鼠疫,并没有肆意传播,而是在控制范围之内。

鄂州、潭州的瘟疫在南,本就是水患,再加上瘟疫,流民,这是现在朝廷的头等大事。

“拜见官家,官家万安。”胡元窜了进来,手里还揣着一个存目镜。

“王善是你的同门,现在挂靠在御医院,现在人呢?”赵桓急切的问道。

王善能够成为王灵官,并没有超过赵桓的认知,把大功德之人抬上神位,那是中原王朝的传统。

也是无数人,认定中国无神论的源头,他们认为中国人信仰的并非神明,而是祖宗。

胡元的医术,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王善的医术,而民望也从一定程度上,肯定了王善其人的能力。

要是没点真本事,还想做神?

胡元、王重阳眼巴巴的等着活人成圣,哪里有那么简单。

胡元当然分得清轻重缓急,说道:“宗少卿在知晓鄂州之事之后,就已经写信把王善调到了身边做事,眼下应该走到荆湖了。”

赵桓松了一口气,有王善这样的人坐镇,鄂州至少民心不乱,民心不乱,才能做大事。

“臣也打算明日启程前往辽东。”胡元满脸笑意,还带着一丝不在乎。

辽东郡的疫情控制住了,但不代表那里不需要方士,不需要医者,大宋有近十三万的精锐军卒,将近五十万的民夫还在辽东,这要是肆意传播起来,乃是大宋之不幸。

赵桓看着胡元,这个当初略有些胆怯的家伙,现在也变得有了担当。

当初赵桓亲征河东路之时,胡元死活不愿意跟着自己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不是下了明旨,胡元现在不见得人在哪里。

“那就去吧,到那边注意点,朕明年过去的时候,你在辽阳等着朕。”赵桓点头。

御医院的院正一职,该交给胡元了,要医术有医术,要担当有担当。

赵桓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瘟疫、鼠疫其实都不可怕,只要有正确的防范意识和得当的手段,都是可以预防,甚至避免感染。

可怕的就是鄂州的知府为了自己头上的长翅帽,故意瞒报隐瞒,导致事态不可控制。

赵桓心里放下了一颗石头,另外一颗石头也很重,他对着赵英说道:“让李邦彦把邸报小报调动起来,宣传卫生防疫。之前朕就让邸报做这事,喝热水、勤洗手,李邦彦还腹议朕有洁癖。”

这个腹议,当然是李邦彦私下里说的,至于怎么被赵桓得知,那就得问赵英和皇城司了。

赵桓忽然想起一事来,说道:“还有朕记得上次李宫正说道了纺织所已经弄的有模有样,让唐闳过来一趟,朕让他生产点东西,有备无患。”

他想做口罩,当然大宋这些棉纺口罩的作用,对于防疫来说,微乎其微,但是也能聊胜于无,放个飞沫还是绰绰有余。

胡元忽然出列说道:“官家,臣去辽东郡,自然是有准备的,臣设计了一样东西。”

“这鼠疫嘛,最害怕的就是这当医生的也生起了病,弄的医生也不敢去,而且医者频繁和病患接触,也极其容易患病,臣设计的这个东西,应该还是有点用。”

“哦?”赵桓起了些兴致说道:“呈上来。”

赵桓可是记得自己给过胡元一本名为《大自然的秘密》这本书,是微生物学的开端,看来胡元天天揣着存目镜,装扮成列文虎克的模样,已经有了一些研究成果。

胡元让人带上了一份皮甲,还有一件兜鍪带着长长的皮质顿项护颈。

皮甲乃是硬牛皮缝合,叠札的密不透风,而这个兜鍪有一个长长的鸟喙十分的尖锐,看设计中间应该是中空。

而这个兜鍪上,还镶嵌着两块玻透明玻璃,用来保护眼睛。

“这里鸟嘴面具改装的?这鸟喙填充的是棉花?”赵桓兴致很高的问道。

胡元点头说道:“这还是安娜长公主得知了辽东鼠疫之事后,跑到了御医院找到了臣,告诉了臣,他们罗马有这样的专门保护医生的道具,只不过在臣看来,鸟嘴面具还是差了点意思。”

“臣就把它做成了全封闭式的兜鍪,用完洗刷干净,晾晒之后可以反复使用。”

“至于中空的部分,塞上醋泡过的湿漉漉的棉花和活性炭,还有一些薄荷叶和苏合香等等香料,防范小须弥虫。”赵英指着中空的部分说道。

“醋、薄荷叶和苏合香可以杀死小须弥虫?”赵桓疑惑的问道。

小须弥虫是胡元对细菌等微生物的称呼,赵桓也没有纠正他,只是香料和醋能用来消毒?

胡元摇了摇头,略显无奈的说道:“臣试过了不管是醋,还是醋蒸汽,亦或者是香料,都无法杀死小须弥虫,能起到的作用,仅仅是醒神而已。但是有人信这个,臣就填进去了,味道不大好闻。”

“这东西只能减少生病的可能,但是做不到完全的防护,小须弥虫太小了,无孔不入。”胡元无奈的摇头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胡元和赵桓的行径很像,明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要做。

他之前答应了钦天监的要求,搭建了祈天台,就是一个典型。

倒不是说这鹰嘴兜鍪防护一点用处没有,但是有,总比没有强。

胡元满脸笃定的说道:“臣以为官家还是对的。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把这喝热水和勤洗手的事,宣传起来。”

赵桓点头,喝热水,对于后世人来说,是一件极为普通之事,但是在大宋这个年代。

柴即为薪,那是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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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章 官家比李纲更高明

唐闳来到殿上之后,赵桓简单了叙述了一下自己的设想,唐闳表示很简单,并且产量可以做到很大,至少可以满足御医院调派出去的医者使用的份额。

这让赵桓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了几分,而赵桓也给宗泽和韩世忠写了书信,叮嘱他们小心防范。

“鄂州知府,宋少卿,朕以为直接流放去岭南好了。”赵桓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是鄂州知府的瞒报,这事能闹腾的这么凶?

之前苏州知府瞒着赵桓水患,那是仅仅瞒着皇帝,但是该通报汴京,让朝廷做出处理和支援。

赵桓可以容忍这样的潜规则,毕竟朝堂这种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地方,没点不为人道的规矩,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是他不能容忍鄂州知府的隐瞒,潭州是流民起事,导致州府被攻破,潭州知府都被暴起的百姓给剁了脑袋,他也报不上来。

难道他鄂州也被攻破了?!

“臣以为还是带枷进京比较妥当。”宋世卿拿出了一本《大宋律》翻了翻说道。

“找到了,《卷三·尚书吏部》吏治第三十二款。“

“官家,按照大宋律,鄂州知府,为渎职之罪,下诏申斥乃是应有之意,可是这鄂州知府的行径,极为恶劣,并且造成了大规模的影响,按律带枷革职流放岭南。”

赵桓看着宋世卿手里的大宋律,还真的看到了关于鄂州知府的处理办法。

【诸食禄之官,中下以下,每退一等,夺禄一季。公罪下下,并解见任,夺当年禄,追告身。公罪极恶,带枷归京。】

大宋律·卷三·尚书吏部,乃是脱胎于唐六典·卷二,宋随唐制,骨还是唐骨。

这一卷,主要记录的就是考核官员任免、考核以及奖惩。

而宋世卿说的第三十二款,乃是考核。

为官一方做父母官,一旦获得中下以下的考评,这名官员,就会降级,罚俸一个季。若是公罪,就是下下考评!

下下评,这名官员,就会被夺去官身,流放岭南,运气好点皇帝想起来,还能起复用,运气不好,就只能在岭南建设大宋了。

公罪极其恶劣,就是带着枷锁进京面圣,通常意味着,砍头。

赵桓疑惑的指着下面一条问道:“凡亲、勋、翊卫皆由考第,考第之中,增减三等,这句是罪加三等的来历吗?”

亲,就是宗亲,勋,就是勋贵。这些人的考第是增减三等。

按照赵桓的理解,就是立功多加三等,犯罪就也是罪加三等。

宋世卿点头应道:“官家,这就是臣认为鄂州知府应该押解归京的原因,鄂州知府赵承佑乃是赵氏宗亲,他是镇恭懿王赵元偓的第六世孙,理应罪加三等。”

赵桓一副朕听明白了的模样,仔细揣摩了半天,才问道:“就是按照宋少卿的说法,赵承佑因为是宗亲,才罪加三等,带枷进京。”

“那他欺瞒瘟疫肆虐之事,居然算不上公罪极恶?”

鄂州知府因为是宗亲罪加三等才带枷锁进京,他原来的罪恶居然就捞了个中下评的考核?

这就是赵桓的问题,鄂州知府的瞒而不报,居然还算不上公罪极恶。

宋世卿疑惑的看着官家,又看了一眼赵英,仔细思量了良久,才懂了官家这个问题的含义。

他小心的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官家,水患之后常有瘟疫,不算什么稀奇事,若非鄂州知府乃是宗亲,需要罪责三等,否则顶多落一个中下评,算不上公罪下下和公罪极恶。”

“吏部考核,多由吏部牵头,官家可以问问郑少卿。”

“郑望之。”赵桓喊了一嗓子问道。

郑望之左右看了看,不停的给李纲打眼色,这个奏对,他不能回答!

否则自己怕是要以左脚踏入文德殿,被去官流放了!

但是李纲连看都没看郑望之一眼,郑望之那道札子,戳到了官家无嗣的痛脚上,作为一直希望大宋皇帝更加刚猛一点的太宰,他不希望看到有影响君权的存在。

皇帝越强势,他的商改才能走的越远。

郑望之只好硬着头皮,出列说道:“官家,的确如此,这私罪和公罪有很多讲究,赵承佑之事,完全称不上公罪。”

“一般都是激起民变才算是公罪,比如已经死了的潭州知府。公罪极恶,一般都是方腊漆园起事那种规模才算。”

赵桓点了点头,示意郑望之回班,他可以毫无理由的把金国使者以左脚迈入燕京给砍了。那是两国交锋,做的再过分,也都是为了胜利。

但还不至于为了点私事,就无缘无故的把郑望之给拖出去砍了,或者去官。

郑望之的恐惧,赵桓看得出来,他身后的人,赵桓已经完全清楚,解决的办法,就是再生个儿子,这事急吗?不急。

不如解决鄂州瘟疫急。

赵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鄂州知府只能算是中下评了。

大宋是个封建王朝!

以民为本,还停留在纸面上,甚至还是孟子的学说,在儒家学说里,都属于末学,不为当权者所喜。

在大宋,百姓不重要。

这就是鄂州知府只能算是中下评的原因。

而这番奏对,显然,宋世卿略带几分甩锅的操作,是完全明白了官家那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背后的本质。

郑望之当然也明白,站在文德殿常朝上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但是他既然拿出了那道札子,就注定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的回答了问题。

“胡元前往辽东,命宗泽前往鄂州,提举王善为灵官,敕加凝神殿侍宸,加封特授太素大夫,主持鄂州瘟疫之事。李邦彦、唐闳等人各司其职。”赵桓下令,让朝臣们退下了。

李纲走了两步,又回头,等在了原地,看着官家说道:“官家,臣弹劾郑少卿指斥乘舆之罪。”

“李太宰还没走呀。”赵桓听到了李纲说话,才发现李纲并没有离开文德殿,坐直了身子说道:“李太宰,指斥乘舆可是重罪。”

指斥乘舆,通常指的是不尊重皇帝,指着皇帝的车驾骂,那能尊敬皇帝嘛?

李纲说的就是郑望之那道札子之事。

“身为臣子,非议圣上,指斥乘舆,证据确凿,而且就在官家手里,不治其罪,不能正视听,明朝宇。”李纲还在坚持。

“朕不想兴党争之祸,李太宰。”赵桓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李纲猛地抬起头,盯着坐在御前的官家看了良久,才低头诚服说道:“官家圣明,是臣思虑不周了。”

“哪里算是什么圣明,我大宋百年基业,都毁在了党争这两个字上,朕自然要小心避免,最好的法子还是再生个皇子。这件事朕心里有数。”赵桓一脸轻松的说道。

自己这副身子骨已经被系统给检查修复妥当,生个儿子,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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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一章 官家的目光,看的更加长远

赵桓始终不认为大宋的国力有任何问题,时至今日,大宋的国帑的收入增速已经超过了赵桓的预期,年岁万万缗。

这可不是四舍五入等于一个亿,而是真的一年收入一亿缗,在大宋银两不足的情况下,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一缗。

作为商贸最为繁盛的封建时代,这样的税收,绝对不会发生先帝创业未半,而花光预算的窘境。

他始终认为北宋的灭亡,是偶然之中的必然。

而这份必然,绝大多数都要落在党争之上。

没有任何朝代、任何制度可以千秋万代,一成不变,秦万世的宏图伟业,二世而亡。

而大宋朝政之中最大的问题,压根就不是什么三冗两积,就是出在了革故鼎新和祖宗之法的党争之上。

元祐、元丰党人之争端,就是赵匡胤和赵光义执政理念之争。

而郑望之提出的收养赵伯琮的根由,若是赵桓理会,就会再次在朝堂上掀起党争之祸。

这个口子不能开,赵桓选择冷处理,比李纲说的【指斥乘舆】为罪名罢黜郑望之,要高明一些。

高明就高明在,赵桓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大宋以及之前,他的目光看在了整个历史长河之上,他知道南宋有一个人,就是因为【指斥乘舆】而死。

死于指斥乘舆之名的恰好就是现在赵桓手中的第一大将,岳飞。

而岳飞死后,给南宋朝廷带来了最为恐怖的影响,并非军事上的疲软。

岳飞死后,大宋并非后继无人,亿兆人口之中,出几个英武之人,那再简单不过,虞允文的力挽狂澜、辛弃疾万夫难挡、王坚坚如磐石等等不可胜数。

泱泱中华,代代有人杰,岁岁有猛士。

并不会因为岳飞一人之死,整个国朝无以为继的局面。

岳飞的死,对南宋朝堂的最大的影响,就是岳飞死于【诏狱】。

何为诏狱?就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意为此监狱的罪犯都是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

岳飞死后,整个南宋一百八十余年,党争之祸愈演愈盛,诏狱迫害成为常态,朝堂暗无天日,何来天下之兴?

赵构为了议和,开启诏狱这个口子,是北宋党争之祸的延续和升级。北宋无将,南宋无相的说法,真正的原因,恰好也是这诏狱之祸。

绵延了一百八十年的党争,愈演愈烈,手段也越来越残忍。

赵桓很不喜欢开党争的口子,所以哪怕是郑望之那道让自己收养赵伯琮的札子,等同于骑在赵桓脖子上耀武扬威,但是赵桓依旧将此事留中不发。

不管是申斥、革职、带枷流放,还是同意郑望之的说辞,都代表着党争的开启。

李纲选择了接招,并且态度极为强硬,赵桓选择了闭门生娃,生更多的娃。

有了娃,就有了底气,再有人以当年金匮之盟说事,那就是谋逆大罪了。

“老虎,眯着眼的时候才最吓人。”赵桓笑着坐直了身子,表示局势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王禀已经归京,军权在握的赵桓,自然对汴京局势的掌控,真的是智珠在握。

“圣上英明,就是委屈官家了。”李纲诚服的说道。

当官家说出党争这两个字的时候,李纲已然完全幡然醒悟。

党争这两个字对李纲来说,对于大宋朝臣来说,已然有些陌生,虽然这两个字,在他们的世界里消失才四年有余。

官家登基这四年来,竭尽全力的避免着党争之事,差点就被自己这个太宰,亲手再次开启,这让李纲的内襟都湿透了。

舵手和船长终究职能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思考方式自然不同,赵桓自然没有责怪李纲的意思。

李纲走后,赵桓才长长了的松了一口气,笑着打开了札子,说道:“今天这个事,不要记。”

“是。”赵英乐呵呵的来到御史旁侧,将两页写好的起居注撕了下来,揣在了袖子里,待会儿他要去烧饭,这两页,自然要塞到火塘里烧火。

“你们先下去吧。赵英你等会儿去御膳房。”赵桓让两个御史离开,招着手,让赵英凑到跟前,问道:“赵都知,朕问你,你为什么要力保曹娴?”

赵英的脸色变了数次,最后才有点颓然的说道:“就知道瞒不住官家。”

赵桓满脸笑意的让赵英去生火做饭去了,自己敲打赵英的目的就达到了。

岳飞军报和呼延通的军报一起到汴京的时候,作为皇城司的大头目赵英,能没有收到黄彦节的书信?

大宋那么多察子,怎么可能放过李乾顺被任妃毒杀,梁炳焕增兵兴庆府之事?

那当时赵英那个惊讶的表情和语气,就纯属伪装。

而赵英之后讯问赵桓曹娴和曹家三口是死是活,其实就是在救曹娴、赵清露和赵仁孝罢了。

赵桓想明白这个之后,只能感慨,连赵英的演技都这么游刃有余,把自己都给诓了。

作为大宋皇宫里宫人的老祖宗,皇帝从小的大伴,现在的内侍省都知,赵英这个老祖宗,其实也背负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从皇帝这个主宰类的生物口中抢人的职能。

他贪点宫人的钱,不过分。

当然赵英从来没想到官家压根就不愿意再折腾那可怜的一家三口,来惩戒梁家在西夏所作所为。

赵桓继续翻阅着札子,自言自语的说道:“都说当皇帝好,有什么好的,事事都委屈自己。”

赵桓翻阅着宗泽的札子,宗泽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和种师中一样,都来到了古稀之年。

此时的宗泽,完全可以选择告老,而不是前往鄂州和潭州接手鄂州知府赵承佑一手作孽弄下的烂摊子。

赵桓非常担心宗泽的健康问题,按照以前的历史线,宗泽现在其实已经忧愤成疾,背上长毒疮,处于弥留之际了。

赵桓很担心宗泽的身体状况,是否能够挨过这次的鄂州之事,毕竟涉及到了亿兆黎民的安危,但是宗泽亲自上书请战,赵桓也只能给了便宜行事的权力,派出了宗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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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二章 人定胜天

而此时的宗泽,正虎虎生威的打了一趟太祖长拳,打拳都带着拳风,收拳之后,宗泽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

他已经来到了鄂州,甚至见过了赵承佑。

“宗少卿,古稀之年居然还有如此健朗的身躯,真是让某刮目相看。”一个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端着一盏茶立在庭院旁侧。

他就是胡元的同门王善,河东河北两路流传甚广的王灵官。

赵桓担心都是瞎担心,宗泽既然能带兵打仗,那身体肯定是倍棒,原来的历史线里,宗泽在七十岁弥留,那是二十多次上书让赵构从临安回到汴京,赵构就是害怕不肯,把宗泽给气的!忧!愤!成!疾!

这会儿宗泽可没忧愤,自然没有弥留之际。

宗泽接过了王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道:“我准备给官家上书,把这赵承佑留在鄂州,继续就任。”

“官家给了宗少卿便宜行事的权力,把赵承佑留在鄂州,我想官家会同意的。”王善将毛巾放到了热水里烫着。

宗泽点头笑道:“但愿吧。”

说起来宗泽这四年来,自己就觉得自己的经历,就非常的离奇,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给赵家写了半辈子的家谱,突然被任命为了河北西路副制置使,前往河北两路收纳义军。

结果意外的发现自己带兵打仗这件事上,虽然不如岳飞勇猛,但是依旧有调度上的能力,做的有声有色,到最后不负圣恩。

自己多次请愿回到了朝中,做回了自己的宗正,继续给皇帝修家谱,又被官家以朝中无人可用为由,扔到了荆湖两路,指挥了一场百万擒拿孔彦舟的戏码,顺带着解决了荆湖两路内乱。

彻底收拢荆湖之后,两蜀彻底断了赵构和两川的联系之后,间接的导致了两川回到了正轨之上。

结果自己这个荆湖两路的少卿,却比大多数的相公权柄还要大,自己的官家压根就不给宗泽经略使的职位,但是荆湖两路和江南的军政大权都在宗泽手中。

“官家也是心大,放心我在荆湖和江南施为。”宗泽笑着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蒙受圣恩,备受皇帝信任,委以重任。

他将自己突然备受圣恩的理由归结于官家少有英才,在太上皇极其不待见的时候,已经在为登基做谋划,上任之后,重用之人,无一例外都是能臣干吏。

他把官家做太子那段时间的胡闹行为,定性为潜龙在渊。

宗泽为自己也是能臣干吏而骄傲,同时也对官家的慧眼折服,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本事。

也不知道官家怎么看出来的。

王善将毛巾清洗干净晾晒之后,笑着说道:“宗少卿在河北、河东路两路可是有不少生人祠,这是民望。”

“捷胜军退役军卒多数都在河北河东了两路归田做了县尉,风闻言事,自然常闻宗少卿之名,官家圣恩常在,也不无理由。”

“生人祠呀。太抬举我宗某了。”宗泽呵呵的笑着,自己何德何能,成为民间俸祭?

王善将自己的衣物整理整齐说道:“算不上抬举,宗少卿在河北、河东收拢义军,平定寇匪无数,其民望与岳将军旗鼓相当,人人念少卿之恩泽,少卿当然担得起生人祠。”

“王某也是看到宗少卿之才,看到了官家之仁,才到了宗少卿手下做事。”王善带上了鹰嘴兜鍪,披上了厚重的牛皮甲,将厚重的牛皮顿项围在了颈部。

宗泽看着王善的装扮,一脸担忧的说道:“你去救治瘟疫之时,万万当心。”

王善带着厚重的牛皮甲,吃力的点了点头,离开了守备森严的知府衙门,前往空无一人的鄂州府。

此时的鄂州街头上空无一人,没有车驾,没有人任何的声响,在瘟疫爆发之后,能逃离鄂州的都已经离开了鄂州,剩下的几乎都是病患。

街上依旧有水患留下的淤泥无人清理,无数套着牛皮甲的军卒,正在清理着街道。

这是杨幺训练的荆湖水军,而这批水军同样跟随着宗泽来到了鄂州。

“王灵官,朱雀街到杏坊,大约找出了三百多病患,现在都移到了征用的民舍之中。”杨幺早就等在了门外。

王善点头,问道:“清理了多少尸骸出来?”

杨幺很久都没有言语,而是盯着空无一人,满是牛皮甲的街头,愣愣的出神。

“杨指挥,但说无妨。”王善带着厚重的牛皮手套,翻动着街上的尸骸,瘟疫,很常见的疟疾。

王善在荆湖两路待过很长时间,秋后的蚊虫有长了牙,疟疾肆虐,实属正常。

“天行时疫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从朱雀街到杏坊,摸排了共七十三具尸首,这些尸首没有下葬,更加剧了水疫的扩散。”杨幺吞了吞喉咙,继续说道:“这还是一坊一街,鄂州府有三十多道街,七十二坊。”

“草木灰烧制速度如何?热水是否够用?青蒿还有多少?清理淤泥和卫生再快一点,灭了蚊虫才能灭了这水疫。”王善站了起来,这个瘟疫就是典型的水疫疟疾,传播的途径就是蚊虫。

而应对之策,早在唐时医圣孙思邈《千金要方·卷九·伤寒》辟温一章中有论述,并且录有方剂。

草木灰和水以三比十的比例放入锅中蒸煮半个时辰之后,洒在地上,可以消灭小须弥虫,这是胡元在太医院的研究成果。

而草木灰产生就是通过燃烧木材、草料而来,眼下瘟疫四起,热水需求量大增,正好形成一个循环。

“青蒿缺口有点大,只够半月所需,毕竟鄂州周围几个州府都有水疫四起的例子,这次怕是要出大事呀。”杨幺叹气的说道。

王善拍了拍杨幺的肩膀,说道:“别叹气,你知道官家给宗少卿写了封回书,上面就四个字,你知道什么吗?”

“什么?”杨幺带着疑惑问道。

王善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人定胜天。”

第七百四十三章 纸缠香和传统

人定胜天,这四个字,是官家对整个鄂州瘟疫之事,最大的指示,也代表了官家内心深处的无数想法。

杨幺皱着眉头说道:“其实眼下,针对鄂州瘟疫,有一个最好的办法。”

王善笑着摇头,说道:“这个方法,你当官家不知道吗?此事休言,脑袋在脖子上长着挺好的。”

杨幺嘿嘿的笑着,继续清扫着整个鄂州城区,这里是高危地带。

若是从空中俯瞰,就能看到无数的荆湖水军着牛皮甲如同蚂蚁一样,散播在整个鄂州,荆湖、江南路上,四处探访者病情,手持着邸报四处宣扬着卫生的重要性。

胡元发明的牛皮甲也并非没有出处,王善曾经跟随着宗泽来过荆湖水军营寨,当时营寨里的卫生标准防虫驱蚊之事,还是王善做的。

牛皮甲是杨幺水军的标配,作为一只尚处于训练之中的水军,连自己的船还在兴建的时候,铁甲的配额并不是很多,军卒训练都是用牛皮甲充数。

而王善也是一个细心的人,胡元研究《大自然的秘密》,研究小须弥虫,研究的正起劲,王善的牛皮甲的提议,得到了胡元的认可。

赵桓将胡元和宗泽的两本札子,放在了一起,看了半天说道:“也就是说此次沈州鼠疫和鄂州水疫,其最好的方法,就是截断传播途径,搞好卫生?”

赵桓拿着札子,这是胡元作为大宋神医的观点,截断传播途径、搞好卫生。

胡元的做法是继续推广韩世忠山海军和燕京军的做法,消灭老鼠,用的手段居然是抓蛇投放到疫区。

胡元说蛇是长虫、鼠是穴虫,本不同源自无染病之虑。提出用蛇来消灭老鼠的手法,还是陈兴提出来,受到了山海军和燕京军众将士的一致好评。

王善在鄂州以及两湖、两江、两浙等地的做法,就是消灭蚊虫,挨家挨户散发纸缠香,清理城中淤泥,消灭蚊虫。

他们共同的做法,草木灰烧制的消毒液,也是现场制作,简单快捷而有效。

“那个就是纸缠香吗?”赵桓指着远处的熏灯问道。

赵英点了点头,跑了过去,摘下了鹤形熏灯的鹤冠,将里面的纸缠香端了出来,放到了官家身前说道:“蚊性恶烟,旧云,以艾熏之则溃。然艾不易得,俗乃以鳗、鳝、鳖等骨为药,佐以松香、浮萍、硫磺,以纸裹长三四尺,旦夕熏之,可以驱蚊。”

“秋天的蚊子都长着牙,叮一下就是一个大包,还容易生病,这纸缠香就点了几盘。”

赵桓看着面前的纸缠香,这其实和蚊香大同小异,作用一致。

“说起来此物,还是当初苏太师受不住蚊虫叮咬,倒腾出来的玩意,苏太师的《格物粗谈》记:端午时,收贮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烧之,能祛蚊虫。”

“只不过雄黄烧起来,味道不大好闻,官家面前的纸缠香里是没有雄黄。”赵英解释着纸缠香的来源。

【历史事件提醒:《格物粗谈》旧题苏轼所撰写,分天时、地理共十二门,与世传的苏轼所撰写《物类相感志》大略相似。但是经过后人断识,不管是行文风格,还是笔墨字迹,皆为冒名之作。】

【两本书上除了苏轼的章和签名为真,其余皆为他人代笔。】

赵桓看着这个提醒,他听说过这两本格物粗谈、物类相感志的书,是和天工开物并驾齐驱的格物之书,居然还是冒名之作。

果然,在文坛上,导师署名这种事,也是有传统的,至少在大宋朝,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有了。

赵桓无力吐槽这种现象,对于蚊香的存在,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宋朝已经发明。

“李太宰到了没?”赵桓让赵英把纸缠香端走,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赵桓又一次的感受到了这八个字的沉重。

五千年文明史,就是中华之底气,太多的经验和教训可以借鉴。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赵英探着身子,老远就看到了李纲急匆匆的步伐。

“瞎说什么,李太宰能是曹操?休要胡说。”赵桓斥责了赵英一番,这话可不能乱说,得亏文德殿就赵桓和赵英两人,否则赵英少不了一条非议挑唆的罪名。

一番见礼之后,赵桓将手中的札子递给了李纲说道:“李太宰,宗少卿让赵承佑留在鄂州知府,这件事你怎么看。”

李纲早就看过了宗泽的札子,这份札子在尚书省的时候,就已经抄录成了数份,归档和左丞、右丞都要一份,官家这里是原件。

李纲还是再次看了一遍札子说道:“臣原则上同意宗少卿的意见,一来,官家给了宗少卿便宜行事的圣命,那是官家对宗少卿信任,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自然是这份道理。”

“二来,官家和臣咱们都在京中,不在鄂州,鄂州何等情形,我们都只是通过札子在看,对于其详情,都是知之不详,反而耽误了事,既然派出了钦差,就让钦差督办就是。”

“再有就是官家,这鄂州的烂摊子,既然是赵承佑闯的祸,自然要他自己兜着,宗少卿古稀之年去给他处理,他自己也得负这个责。一走了之反而便宜了他。”

赵桓点头算是同意了李纲的说辞,李纲的这三个理由,代表着京中官员的理由。

而宗泽给出的理由非常简单,他需要利用鄂州知府、衙门和各县知县事的组织架构来处理瘟疫之事,罢免了赵承佑,马上换个人,很难调度所有人力物力财力赈济、解救灾区的百姓。

人定胜天,自然要依靠普罗大众的百姓来打赢这仗,那自然是物尽其用,这次的敌人,不是金人,而是时疫。

宗泽并没有提出让赵承佑戴罪立功之说,而是用秋后算账来形容此事。

“朕就怕此事过后,自罚三杯,平调别处了事。”赵桓叹气的说道。

为了救更多的人,赵桓同意了赵承佑留在了鄂州,发挥他仅剩的作用。

但是他很担心,官官相护之恶习,到最后连流放都省了,再自罚三杯平调或者官复原职,苦的还是百姓。

第七百四十四章 花团锦簇和阵阵恶臭

赵桓将桌上的红笔拿了起来,在赵承佑的名字上打了个圈,赵英浑身一哆嗦,看了李太宰一眼。

这个眼神很简单,官家要杀人了。

李纲立刻会意,官家拿起了那根用于朱批处斩的笔,就代表官家心中已经有了杀意。

赵桓拿着宗泽的札子说道:“鄂州位于长江和汉江交汇之处,宗少卿言鄂州地居形要,控接湘川,边带汉沔(mian),通接雍、梁,实乃是津要之地,四通八达,此次水疫,流传甚广,通传各路严加防范。”

李纲点头,这件事自从出了鄂州之事之后,反应快点的州府,早就开始了第一时间的封堵流民之事。

比如京畿四路在最后一次的商船离开码头之后,就开始封堵,严防死守,反应的速度最快。

李纲笑着说道:“眼下进了深秋,各地商队都离开了汴京,商贸随着冬日临近也变得萧索起来,封起来,也没什么。驰道还能通行,调运物资无碍,等水疫过了,百姓们也心安。”

他很庆幸这次水疫爆发在深秋之后,若是在盛夏时节,商贸频繁,病患更多,对大宋的商贸活动的影响会非常剧烈!

他这个主持商改之事的太宰,到时候考评自然是得个中下评,坐在太宰位上,得个中下评,大概等同于引咎告老了。

赵桓看着宗泽札子,叹气的说道:“鄂州地区,广泛的缺少艾草、青蒿、烧制草木灰草料和木料、纸缠香、牛皮、鹰嘴面具和朕让唐闳做的面罩。”

“国帑那边撑得住吗?”

国帑的进项,还没进的时候,就已经早就有了去向,尤其是大宋四处都在修路的时候,这进项有多少,都不够往驰道里面填,赵桓有点担心国帑没钱。

“今年国帑大约能收一万万四千三百万缗,大概能剩下四千多万缗,绰绰有余了。”李纲赶忙回答了这个问题,商改的第三个年头,税收终于开始稳定增长,而这种增长并非巧立名目而来,而是自然增长。

“这么多?李太宰干的不错。”赵桓点头,国帑这里有钱,不用内帑去填补,赵桓已经非常满足。

李纲为自己取得的成绩自豪,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当年蔡京任相为祸之时,他李纲也不是没有暗自腹议过,若自己上,定然大不一样。

结果真的当上了太宰,李纲才知道这太宰的位子,哪里有那么好做。

眼下取得了一些微小的成绩,他自然感慨良多。

“想刀明似雪,纵横脱鞘。箭飞如雨,霹雳鸣弓。威撼边城,气吞胡虏,惨淡尘沙西北风。中兴事,看君王神武,驾驭英雄。臣自然也要微尽恭力,以效圣上之明。”

李纲笑着回应了官家的夸奖,甚至写了半阙词。

赵桓看着李纲,哭笑不得,这马屁拍的,是真的流畅,李纲活着就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也怪不得武将不受待见,赵桓在沈州的时候,也就韩世忠能整点“喊两嗓子提提神”的花活,就这,韩世忠还天天提防着自己,不让自己瞎指挥。

军卒更是张嘴闭嘴都是干彼之母、格老子的粗言卑语。

文臣一张嘴,就是花团锦簇。

在经过了一波商业互吹之后,赵桓拿起了一本札子说道:“上次让你收集群臣对这次水疫得意见,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

李纲面露难色,良久之后,才叹息的说道:“这里有一本户部詹事、龙图直学士、银青光禄大夫写的一本札子。”

“哦?还不能明言?”赵桓让赵英拿过来札子,好奇的打开了这名银青光禄大夫的札子,这一看,就知道为何李纲如此面露难色。

文臣一张嘴,那的确是花团锦簇,但是赵桓却从这名银青光禄大夫的札子的字里行间,闻到了一阵阵剧烈的恶臭味!

“什么东西!”赵桓札子都没看完就把札子给摔了,大声的喊道:“立刻把此人的官职给解了,把他给朕送到鄂州去!”

李纲默不作声,他既然在官家面前拿来了这本札子,自然是没打算给这个士大夫求情。

“有多少人有这个观点?今年让吏部考核的时候,每人给个下下评,告诉郑望之,就说朕说的!”赵桓依旧在生气,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李纲拿出这道札子的目的。

李纲拿出这本札子,当然不是要恶心自己,肯定是现在京官中,这股风气已经到了愈演愈烈,甚至李纲都控制不住的地步,而李纲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个人,就是李纲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

李纲看官家脾气发完了,也知道了自己拿出这本札子的目的之后,他拿出另外一本札子,说道:“这是此人贪腐的证据,之前开封府少尹李若水就已经接到了百姓们的告状,已经查明了此人自靖康元年起,四年贪腐三百一十二万银元的罪状。”

三百一十二万银元,按照眼下大宋铁铜钱和银元的换算比例,四舍五入大概:一个亿!

这罪名的确够得上的流放之罪。

赵桓作为大宋皇帝,无缘无故的治臣子的罪,那就是诏狱之始,李纲既然要杀鸡,早就准备好了证据确凿的罪状。

“这人是驴吗?养了三十二房小妾?甚至连大红发的粟特人和大金发的大秦人都有?”赵桓看完札子,惊讶的问道。

他的宫里都还没有大洋马呢,他的臣子已经领先一步,先骑上了大洋马!

“是有点多了,他正室有子,还强纳偏房,也是罪状之一。”李纲点头说道,当初他知道这事的时候,心中也是万马奔腾。

那么多人,忙得过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赵桓再次拿起了桌上的黑笔,批了李纲的札子,罢免了这名京官,甚至流放其到鄂州支援鄂州水疫。

此人提出了一个观点,那就是效仿太上皇赵佶的旧例:杀。

简而言之,把鄂州城人杀干净了,这水疫自然解决了。

【大观三年,春,琼灵大疫。五月,景州大疫,人死无算。六月,曲阜大疫,东昌疫,巨野大疫。七月:建宁、邵武大疫,八月,文登大疫,上令屠,遂无忧。】

为了遂无忧,把整个琼州、灵州、景州、曲阜、东昌、巨野、建宁、邵武、文登给杀的干干净净。

赵桓这才知道,赵佶不仅仅在宣和年间对江南十抽一的杀,在大观年间,就从岭南到河北两路杀了个通透。

怪不得在位二十六年的赵佶,也没有什么天灾,结果一百多起百姓起事。

换成赵桓,赵桓也大喊一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喊完就揭竿而起。

没法活了,不揭竿而起,等死?

第七百四十五章 官家的谋算

李纲从宫内出来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破败的崇德门,官家不在京,连宫门都变得有了几分破败。

李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崇德门已经一百六十余年,有些破败实属应当。

他从集市上购买了两壶好酒,弄了碟蚕豆,切了两斤熟肉,大宋和大唐不同,杀牛并不触犯大宋律,甚至街上都有卖牛肉的存在。

这完全是因为太平兴国初年,战略全面收缩后大宋马政,开始养牛养羊,不再养马。

马是一个精细、娇贵的家畜,它既不能驮,也不能拉,耐力上不如驴骡。但是在战阵中,战马依旧是首选之物。

李纲将准备好的小钱递给了街边的摊主,摊主自然认得这位太宰,连连摆手,就是不肯收,李纲将钱放在了钱瓮里,提着东西在略显空荡荡的汴京街头溜达。

李纲在前面溜达,负责保护李纲的亲从官缀在身后,这一溜达就是一下午的光景,李纲终于在李邦彦的门前停下,走了进去。

“太宰大驾,蓬荜生辉。”李邦彦看着李纲手里的东西,笑着说道:“你来就来呗,还拿东西。”

李纲笑呵呵的放下了东西,说道:“以前不提东西,都不让进家门,现在提着东西,反而不受欢迎了。”

李纲说的以前,自然是李邦彦还在太宰位的时候,这算是揶揄,也算是调侃。

家仆把李纲手中的东西拿去烹制,中厅之内只剩下了李邦彦和李纲,以及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真实身份是皇城司察子的仆人立侍。

“这都跟了你两年了,你还没把他撵走呀。”李纲笑着指着那名仆人,这名仆人是赵桓安排,专门盯着李邦彦的人,除了睡觉,连上厕所都跟着。

“撵走他,我脑袋就要掉了,也习惯了,哈哈哈。”李邦彦笑着拍了拍那察子说道:“换个人,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纲终于放下了酒盏,叹气的说道:“官家把赵承佑留在了鄂州,我在文德殿,说了三条理由,算是同意了官家的说法。”

李邦彦略带几分茫然,而后带着惊愕看着李纲说道:“不是宗少卿提议的吗?难道说……”

“然也。”李纲点了点头,看着李邦彦郑重的问道:“官家准备动手了。”

李邦彦用力的拍了一下额头,说道:“官家真的得是一点都不愿意含糊呀,这事糊涂糊涂过去就行了。”

“太上皇当年大观年间的瘟疫不就是处斩吗?官家眼下七万水军进了鄂州,四处都在救灾,已经很好了。”

“时疫,时疫,什么是时?不就是这一阵吗?等过去了这股劲,找几个典型的人物,比如那王善,就很合适嘛,到时候大书特书、歌功颂德一番,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要赞圣上之明,它不好吗?这么折腾图什么。”

“你也是,不拦着点官家,明知道宗少卿给官家写了半辈子家谱,赵氏宗亲那点龌龊事他门清,留下赵承佑在鄂州,宗泽的目的,就是不愿这件事止于赵承佑,这么一弄,就是明火执仗的打起来了,唉。”

李纲点头,又摇头的说道:“官家要的就是明火执仗呀,我能拦得住官家?官家手里有兵,有民心,优势这么大,怎么输?”

“宫斗这种事,唉。”李邦彦倒满了酒盏一口饮尽,说道:“变数太大了。”

宗泽将赵承佑留在鄂州,目的当然和他札子里说的一样,借用赵承佑在鄂州的经营,快速展开赈灾。

他宗泽现在是个少卿,是钦差,又不是荆湖两路的相公,地方势力盘根纠错,他宗泽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处可用。

而今上看似纳谏留下了赵承佑在鄂州,到底是糊涂,还是明白呢?

不过从赵英那里得到的信儿,官家已经知道了郑望之、赵明诚背后之人了,那说明官家此举绝对是准备动手了。

“要我说官家现在这样就挺好,这大宋朝都一百六十年了,积弊无数,修修补补,弄个名垂青史的盛世,那不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还能管到百年之后的事?”李邦彦嘟嘟囔囔的说着。

“官家是个英主。”李纲用极为肯定的语气回答着。

李邦彦闷了一口酒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嘛。”

“干了!”李邦彦突然用力的一拍桌,眼睛瞪得豆大大声的喊着。

李纲端起了酒盏,笑着说道:“盛情难却,我这就干了。”

“不是太上皇。”李邦彦似乎是喝醉了一样,趴在桌上糊里糊涂的说道。

李纲站了起来,回了一句:“哈哈,原话还给你,你这不是废话嘛!要是太上皇,他还能在艮岳宫窝着?”

赵桓收到皇城司察子的通报的时候,只能感慨,这李纲、李邦彦都长着读心术吗?自己这点小心事,都被他们猜的一清二楚。

“你看懂了没?”赵桓拿着札子问着赵英。

赵英仔细看了半天的札子说道:“官家,你难为我了,我只知道他们要做大事,没看懂。”

“不是装的?”赵桓将札子收起来,看着赵英问道,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看懂了一小半。”赵英嘿嘿的说道。

“嗯?”

“差不多看懂了。”赵英摸着脑袋无奈的说道。

赵桓疑惑的问道:“朕像是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吗”

“像。”赵英非常老实的回答道:“不过官家是皇帝,写在脸上也没人敢看。”

“你呀。”赵桓无奈的摇头说道。

而此时远在鄂州的宗泽,正在鄂州城墙上,看着城中的万家灯火,大宋的鄂州城,共计七十二坊,是当初李纲明确说明的大宋过百万城池之一。

而此时的鄂州城内,却空荡荡的一片,七十二坊,也没有了过去的灯火通明,每熄灭的一个房舍,都代表着一户百姓全家俱丧。

杨幺站着宗泽的身后,面色极为凶狠,他愤怒的喊道:“宗少卿,那赵承佑也太有恃无恐了吧!他把王善带来的御医院的方士的鹰嘴兜鍪给抢了!”

“俺们这些军卒都是些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士大夫的那些弯弯绕绕,他若是不还,让王善他们继续蒙一层粗布巡诊,我就去抢回来!到时候刀兵不长眼,伤到了谁,别怪俺们!”

杨幺十分生气,他带着粗麻布的口巾跟没带一样,太阳穴上的青筋爆抖着,似乎马上就要炸裂开来一样,疫情似火,十万火急的时刻,赵承佑作为鄂州知府抢了王善这群御医院来的手里仅有的鹰嘴兜鍪!

杨幺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能动手就动手

宗泽笑意盎然的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敢抢你们身上的牛皮甲,为什么不敢抢你们的鹰嘴兜鍪?不敢抢你们的热水、青蒿、艾草?”

“俺们手里拿着刀子,他们敢来,俺们就把他们给剁了!”杨幺是个粗人,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手里拿着刀,的确是有些吓人。

“你的鹰嘴兜鍪呢?”宗泽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这不是借给了王善嘛,总不能让王灵官蒙着粗麻布巡诊去,他要是倒了,这鄂州城,怕是只能杀的血流成河了。”杨幺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宗泽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去把兜鍪抢回来,能动手就动手,死了人算我的。”

“好嘞!”杨幺蹭的一声,把朴刀从背上摘了下来,就准备下了城墙去抢回来,不过走了个半截,他又转回了城头,问道:“宗少卿,你说的是真的?俺们这群糙汉子,不会给宗少卿惹麻烦吗?”

“且尽管去,出了事都算我的,算不到你杨幺头上,也算不到你的那群兄弟身上。是我让赵承佑留在了鄂州。”宗泽挥了挥手,让杨幺且去,万事自己来负责。

“我宗某七十岁了,没几年好活了,我不怕麻烦。”宗泽笑着让杨幺去办事。

杨幺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既然作为大宋的钦差宗泽已经发话了,他自然没有任何的犹豫,带着荆湖水军,如同一股洪流一样,从城头上向着鄂州府而去。

而收到信儿的水军们,停下了手中清淤的活儿,带着自己的甲胄,举着火把,从一个个的坊市街道中走了出来,如同小溪汇聚合流成为江河一样,汇聚成为了一股洪流。

不知道是谁突然起的头,整个鄂州朱雀街上,响起了歌声,这歌声从混沌变得清晰,到变得嘹亮和整齐划一。

而扶着鄂州城墙的宗泽,用力的抓着手中的砖石,他知道军卒们唱的歌,是什么,那是去年过年时候,大宋皇帝送给驻守在扶余、静边、镇州、高丽的大宋军队的一首歌。

名为《大宋不会忘记》。

而此时,看着大宋军卒鱼贯而出的身影在夜幕下,不断的涌动的模样,宗泽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湿润,他不禁跟着小声哼唱着: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在征服世界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岁月融进,融进大宋的江河。”

“不需要你歌颂我,不渴望你报答我,我把光辉融进,融进大宋的江河,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大宋,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都是一群可爱的人呀,大宋只要还有你们,那我大宋就亡不了!”宗泽用力的伸着手,似乎想要抓住这一幕,抓着那些洪流中的军卒。

他们有的在清淤、有的在喷洒草木灰、有的在建设鄂州新的疟疾医馆、有的在抬着满是苍蝇和蛀虫的尸首,抬到炉子里焚毁,有的正在忙着将百姓家中的病患移至新建成的医馆里。

但是此时,他们选择了使用手中的武器,来告诉赵承佑这天下的公义何在。

“少卿,死人了。拦在府门外的赵承佑的衙役,被杨幺的水军杀了数十人,现在局面控制不住了。”一个文书风一样的冲上了城头,气喘吁吁的说道。

“我看到了,你站在我这里,自然看得到那鄂州府的光景,也不知道杨幺能不能抢下来。”宗泽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担心杨幺无功而返。

鄂州需要治疗的不仅仅是疟疾时疫。

而此时的鄂州府的光景,验证了宗泽的看法,虽然杨幺带着水军杀掉了外围的的衙役,但是他们却无法靠近鄂州府。

鄂州府衙的墙上,居然摆着数十架床子弩,直直的指着荆湖水军,不让他们靠近一步。

赵承佑早就收到了汴京的信儿,官家朝议要罢黜他的时候,他就将鄂州城头的床子弩搬到了自己的府邸,并且将院墙垒厚了几分,变成了一个城中之城。

一个人影顺着梯子,趴在厚重的院墙上,大声的喊道:“杨幺!你脑袋上长着反骨吗?这才被招安几年?咋地,又准备造反吗?”

“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吗?是赵家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冲击府衙!”

杨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忍下了自己的怒气,他这次是来清淤救灾,自然没带什么重武器,带刀带枪还是因为宗泽调动杨幺水军的时候,特意嘱咐的。

当时杨幺还一脸疑惑,救灾就是救灾,带什么刀兵?

现在杨幺十分后悔!

自己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的重型投石机、轰天雷、蒺藜炮带过来,让这群杂碎,尝尝正义的硝烟。

“咱们撤了吧。”杨幺最终让军卒们缓缓退去,没有重武器的自己,打这座拥有床子弩守备的州府衙门,不值当。

死伤无数,而杨幺不愿跟着自己来的军卒们,死在不该死去的地方。

他的确是带了七万人过来,但是这七万人分布在整个荆湖北路大地上,鄂州城仅有五千余人。

眼下鄂州城的百姓,需要他的军卒的帮助维持社会稳定,需要他的军卒营造修建医馆,需要他的军卒来清淤。

眼下什么都可以暂缓,什么都不急。

疫情,最急。

鄂州四通八达,这里处理不好,大宋半壁江山都是瘟疫四起,到那时就是官家真的是神明转世,也无力回天。

“糙你大爷!”杨幺狠狠的啐了一口鄂州府门,散开了军卒,让他们继续执行自己的公务。

他最后还是没忍住。

虽然宗泽收拢了当初的义军后,反复的教他们不要说脏话,而后官家也不断的让教书匠教他们读书写字,但是今天杨幺是在是憋不住了。

他想把自己的这辈子的脏话,都吐到赵承佑的脑门上!

“少卿,没抢回来。”杨幺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

宗泽依旧是那副笑容,说道:“杨幺呀,你不再是过去那个土匪头子了,现在是大宋将帅了,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了,很好。”

打个鄂州府衙,对于杨幺的水军来说,即使没有携带重武器,拆屋现场做,顶多三五个时辰就拿下了。

杨幺成长了起来,这是宗泽作为一个古稀之人,最希望看到的事,这是后继有人的欣慰。

“可是鹰嘴兜鍪没抢回来。”杨幺委屈巴巴的说道,他现在如同一个被人抢了玩具,告家长的孩子一样。

可是这玩具是救命之物。

第七百四十七章 王善的倒霉徒弟

宗泽略微有些叹气,鹰嘴兜鍪制作不宜,大宋的产量有限,这次宗泽过来鄂州,已经把荆湖两路所有的军器监都调动起来,才赶制出来不到千套。

而这千套鹰兜鍪大约有七百余副,都交给了由王善率领的御医院的方士。

只有少部分的分给了需要抬病患尸首的军卒。

“还记得当初你那些造反时候喊的口号吗?济世救民,委屈一下,来自汴京军器监的补给就快到了,毕竟从汴京到荆湖南路有驰道可以走。这种物资紧缺的现象,大概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宗泽略带几分无奈的说道。

“为什么把他留在这里?”杨幺一脸愤慨的说道。

是宗泽上书将赵承佑留在了鄂州,但是眼下的局势,尤其是赵承佑的所做作为,看起来好处不大。

宗泽笑着说道:“猫在抓到耗子之之后,都会不停的戏弄耗子,放了再抓,抓了再放,直到这只耗子疯掉,精力耗尽,暂且让他张狂就是。”

“他越是张狂,到时候死的就愈发的难看。”

“王善呢?还在御医院新建的医庐吗?”宗泽将此事止住,且待风雨再肆虐一番。

杨幺点头,这些大人物们操心的事,他自己看不懂宗泽的谋划,但是他归降之后,学会的第一条军纪就是服从命令。他点头说道:“是,王灵官已经在那里待了七天有余了,宗少卿要去吗?那我这就去给少卿找点鹰嘴兜鍪去。”

等到宗泽赶到新建成的医庐的时候,看到了干净而整齐的一间间的小隔间,倒是算得上雅致。轻症都待在征用的民舍之中,而重症都在这新建成的医庐之中。

宗泽路过御医院医者们待过的地方,看到了房间的椅子上,躺着几个医者,连兜鍪都没脱下,靠着椅子就睡了。

“苦了他们了,条件有限呀。”宗泽指着这几名医者无奈的说道。

杨幺略带几分叹气:“人手不够,都是两班倒,没日没夜的忙,他们都累坏了。”

等到宗泽找到王善的时候,看到了王善带着鹰嘴兜鍪,正聚精会神的通过存目镜仔细的观察着一块透明玻璃。

“怎么样了?你这医庐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吗?”宗泽也未进王善这间房舍,待在外面喊着。

王善是一个很有脾气的人,宗泽当初就曾经因为没经过同意进了王善的私室,王善大发雷霆。

用他的话说,那私室中,四处都是小须弥虫,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让旁人进那才是害了人。

这私室王善取名毒室。

至于小须弥虫到底是什么,宗泽老眼昏花已经看不大清楚了,但是不妨碍他知道王善是为了他好。

王善走出私室之前,在单独的隔间里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牛皮甲和鹰嘴兜鍪,又进了另外一间房,脱下了里面的外衣,在水池附近反复把手洗干净,通过厚重的门帘来到了另外一处隔间,套上新的兜鍪之后,才算是彻底走出了私室。

“进你这私室,比面圣还麻烦,这一共走了几道门呀。”宗泽笑着说道。

王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私室,摸着头回答着:“也就是事从权宜,要是按我说,走十道门差不多,再在里面按个沐浴间,才能放心。”

“这次主要是疟疾水疫,只要做好防蚊虫就是了,不被蚊虫叮咬,一般都没事,若是木疾,那怕是只能封城,生死在天了。”

宗泽点头,说道:“我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物资都跟我说下,我这两天给官家上札子,不过几天就运到了。”

“还是过去那几样,官家那什么面罩很好用,多送来点。若说麻烦事还真有一桩。”王善面露难色的说道。

“哦?怎么了”宗泽疑惑的问道。

王善看了杨幺一眼说道:“宗少卿,那赵承佑自己批了不少条子,让医庐收治一些病患,可是那些都是病患,全都是轻症,在家里涂点花露水就好了。”

“更有些压根就不是水疫,病的五花八门,连痢疾都有,前两天还送来个孕妇!非要挤到我这重症医庐来。这不是添乱吗?”

“我跟他送人来的家仆好说歹说,送到我这里来,更容易惹到瘟疫,他们还吵吵什么,医庐不是治病的地方吗?怎么痢疾就不能收治了?”

“我有个徒弟气性比较大,三言两语跟他们吵吵起来,就被他们家仆给打了,现在还下不了床。”

“也不是说我心疼我这徒弟,教徒无方,师之罪矣,但是现在他被打的头破血流,不仅不能看病,还要有人给他看病,太耽误事。”

宗泽脚步一顿,说道:“我知道了,杨幺,你再从荆湖北路挤出五百人,放在医庐,省的赵承佑闹事。”

“胆敢有人在医庐闹事者,军法处置。”

“那是你徒弟,你就一点不心疼他被打了,居然还说什么他耽误事。真是怪人,走去看看。”宗泽十分无奈的看着王善。

这王善说的话,并非在用话挤宗泽,让他想办法。

而是王善真的不心疼他自己的徒弟。

据宗泽所知,和王善一样的脾气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岳飞。

岳飞对自己的弟弟岳翻,可是动则打骂,被杨再兴砍成重伤的时候,岳翻还被岳飞大骂学艺不精。

当宗泽走到那徒弟的病舍的时候,才意识到王善真的是无情。

这徒弟哪里是被打的头破血流那么简单,宗泽压根就没见不到人,只看到了一只蚕。

这徒弟整个人,都被棉布裹得严严的,甚至还能看到不少沁出的血来。

“我刚才问过了,中了十几刀,人差点没了,现在还在昏睡,能不能醒过来,得看他自己造化。”杨幺小声的在宗泽耳边小声的说道。

“胡闹!”

宗泽用力的拍了一下窗台,愤怒的说道:“杨幺,就地取材,制作投石机等重器!征收荆湖北路所有军器监,生产弓弩箭矢!若再发生这种事端,咱们也不救疫了,先给他鄂州府看看病!”

宗泽写了道札子,将自己这边的所有见闻,都写在了札子上。

赵桓看完连连摇头,他赵承佑的确是宗亲,可惜赵桓他自己,不是他们老赵家的人呀!

第七百四十八章 真龙怒

“把这个人降职,调到静边城那边,这人是活在梦里吗?”赵桓拿着一本札子,递给了赵英。

他说的,并不是赵承佑。而是一个活在梦里的人。

这个人上书言事,说鄂州水患要请求金国帮扶。

理由是金国之地有很多的药材,但是两国交战,不利于商贸,此时海面还没结冰,若是金国从津口乘船运送药材到塘口,再由塘口转至鄂州,还来得及。

赵桓实在是想不明白谏台的右正言秘书郎、太常博士、给事郎到底在想什么。

津口是他金国的?

燕京路以及平州等地,早就归了大宋,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这名给事郎居然上书言事,让金国从津口南下,这什么迷幻的认知?

这样的人,居然能够成为京官,而且是正六品大员!

这种人放在后世大概就是初中都没毕业那种,连最简单的堪舆图都没看过。

赵桓算是对大宋这帮朝臣,彻底服气了,得给他们好好上上课,那是大宋的领地!

而且金国有药材?

大宋打下辽东郡一路攻城略地,没从各州府的府库里,看到一丝一毫的财货、粮草、财货等物。

辽东数百年的积蓄早就被金人带回了黄龙府了,金国是一群强盗,贼不走空,一点都没给辽东郡剩下。

他很怀疑这名给事郎的脑袋,是不是让驴给撅了。

“官家,是不是缓一缓?”赵英拿着札子,略带几分为难的说道。

“哦?”赵桓一脸好奇的看着赵英,他作为内廷的都知,处理外廷他应该喜闻乐见才对,为何突然说出了这等话?

“李太宰让你说的?”赵桓笑着问道。

赵英点了点头,叹气的说道:“按照祖训,上书言事,不治罪。”

“啧啧。”赵桓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说道:“朕处理个正六品都处理不了吗?好大的威风呀。”

赵英无奈的拿着札子出了文德殿的门,忧心忡忡的向着太宰府走去,官家要办得事,那自然要办到彻底。

至于困难,需要李太宰克服。

“这人压根就不是不知道津口早就被大宋所掌控,而是故意如此言辞,表明自己议和的主张罢了。”李纲拿着札子品了品,笑着说道:“正因为官家看出了他的目的,所以才将其罢黜,并且流放上京路。”

李纲拿着札子有几分无奈的说道:“想在京城这地界混出点成色来,没点能耐,真的不大行,定是有人给了他许诺,他才敢如此行事。”

“我来想办法就是。”

“李太宰,这算不算诏狱?”赵英叹气的说道,他其实在文德殿劝的那句,是李纲的言传身教,【诏狱之祸】,很容易成为【御从中出】一样的顽疾。

赵英是担心官家的身后名和史书评价,万一来一句诏狱之始,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算。”李纲点头说道,这就是诏狱哪怕再多的言语去掩饰,这就是诏狱。

赵英一脸急切的问道:“那李太宰还说要办这事,你还让咱家跟在官家身边防微杜渐。”

“所以我去办,就不是算是诏狱了,虽然有一层遮羞布,但是这层遮羞布,很重要呀。”李纲无奈的看着赵英。

这个内侍省的都知,除了在做买卖和做饭这两件事上,符合他的身份,在觉悟和嗅觉上,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身份。

这完全源于官家在做太子那些年,完全没有被真的当做过太子,连身边的大伴都是随便找了一个。

太宰作为唯一可以当面顶撞、忤逆皇帝的大宋宰执,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这个职位本身也会变成皇帝的白手套。

连官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他赵英却怎么都琢磨不出这个味儿来。

李纲皱着眉头说道:“你还是不要在官家面前多言语的好,这段时间风紧,说错话做错事,都容易掉脑袋,谨言慎行,有人问你打探官家的消息,千万三缄其口。”

“官家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发过脾气?”李纲略带疑惑的问道。

赵英仔细想了很久说道:“没有吧,宗少卿来的那封札子有多气人,想必太宰是知道的,官家也就让李若水调集汴京的物资送到荆湖,其他没再说过什么。”

“行吧。我先去办事,你千万记住,不要在官家面前多言政。官家心里有火。”李纲都被赵英的这番说辞给气笑了,自己刚嘱咐了他有人打探消息千万三缄其口,这什么都说了。

赵英擦了擦额头的汗,离开了太宰府,他是真的不懂这些,他也不太懂官家突然的这个命令是何等的含义,他更没看出来官家心中有火。

李纲手里拿着那本札子,他不是比赵英更了解官家,而是赵英是内廷都知,对外廷没有那种感同身受。

当初孔端友在京中做小报,骂李清照和挑唆民望来博取知识话语权的时候,宇文虚中曾经给官家准备了数个铁证,让官家任意施为。但是官家依旧忍住了自己的脾气,公事公办了。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起底金国皇城司之事,官家明知道那张名单上的人,挨个砍了肯定有冤枉的人,但是隔一个杀一个,会放过许多人的情况下,硬生生的从年前拖到了上元灯会之后,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动手。

这可以看做成官家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自己以后的身后评中,留下污点。

也可以看成官家处理朝政谨小慎微之态度。

这次官家直接下的旨意,让赵英传话太宰,可是要记录在起居注上。

说明官家已经放下了所有的顾忌,准备动手了。

赵英回到文德殿的时候,看到了官家躺在御座上闭目养神,似是睡着了,他找了件大氅披在了官家身上。

“呀!”赵英大声喊着,猛的往后跳了一步。

赵桓被赵英这个动作直接给逗笑了,将身上的大氅披好问道:“故作姿态,朕睡了多久了?”

“臣回来的时候,官家就在睡着,臣不大清楚。”赵英头皮发麻的回答着。

刚才赵英给官家披大氅的时候,官家突然睁开了眼,赵英终于看到了李太宰所说的官家心中的怒火。

那双眼睛仿佛择人而噬一般凶狠。

咳咳,请假条

今天请假一天,一只鸽子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第七百四十九章 猛虎落百泪

“这是今天的札子,官家,您还看吗?”赵英小心翼翼的将一叠札子放在了赵桓的御案之上。

“看。”赵桓打开了札子看了半天,结果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赵桓心烦意乱的放下了手中的札子说道:“让正臣过来一趟。”

王禀就住在宫里,亲事官、亲从官的驻扎的地方,现在是捷胜军驻营。

他收到了官家传召,从崇德门上哈着气走了下来,这眼瞅着已经接近初冬,天气愈发的冷了起来,而王禀也早早的披上了大氅,身体上,他自己最清楚。

“官家,崇德门放了九门神威大炮,还有一百零八门蒺藜炮,还有两个万斤闸在门洞子里,城下塞门刀车有七百余架,前天决胜战车已经进了宫,大约有四百五十辆,太宰那边太宰印给了俺一枚,武库也都是捷胜军的人。”王禀哈着气走进了宫室之内,身上瞬间暖和了许多。

“赵英给正臣搬个火炉子过来。”赵桓看着王禀的模样就是一阵心揪,这是个猛如虎的汉子,天塌下来不皱眉头的军汉,却因为伤病畏寒。

“谢官家。”王禀恭恭敬敬的说道。

赵英在某些事上的确办得很糊涂,但是在照顾人这茬子上,可是从来没丢过内侍省的脸,王禀住的府邸,乃是当初燕王府改的,完颜宗干弄的那个火炕,赵英照着样盘了一个新的。

王禀缩在火炉子旁,笑着对官家说道:“官家想干啥干啥,咱捷胜军三万人在城里,宫里宫外都是咱的人。各个宫城门都是一样的配给,固若金汤。”

“朕不想干什么,朕就是心里堵得慌。”赵桓叹气的说道。

王禀伸着手在火炉上烤着,听到官家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更加爽朗的说道:“俺知道官家心里为什么堵。”

“哦?”赵桓看了一眼赵英问道:“你知道朕在思量着什么吗?”

“不知道。官家是咱大宋朝的皇帝,是咱大宋的天,想办点啥事,那还不是顺承天意?我不知道官家心里堵什么。”赵英非常老实的回答着。

“正臣你来说说。”赵桓笑着叫着王禀的字,这是皇帝的一种圣眷,奈何王禀是个粗人,不大懂这种规矩。

“官家心里悬着的不还是扶余府、黄龙府、会宁府这三府之地吗?”王禀摇头,指着官家旁侧立着的天下堪舆图,继续说道:“官家自登基以来,边战频繁,但大宋四百州府三千县郡的知府、知州、知县事,一大半都是原来的旧人。”

“官家就是担心明年战事再起,他们在粮草上动手脚,今年已经动了一次,又赶上了江南水患和闹水疫,他们这群旧人,明年真的在后面掣肘,是不大好弄。”

赵桓点头,看了看赵英说道:“你看看人正臣,都比你这个身边人知道朕的心思。”

赵英略微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臣又不擅长外廷那些事。”

“那正臣说说该怎么办?”赵桓看着王禀苦笑着问道。

王禀的身子骨往后缩了缩,说道:“其实官家,眼下这茬子事,最好的办法,来的时候,王家彦已经跟俺说了。”

“完颜宗干?”赵桓眉头紧皱的问道。

“是。他在来州就跟俺掰扯明白了,俺啥都清楚,才回来的。”王禀点头说道。

赵桓用力的拍了一下脑袋,靠在御座上久久不说话。完颜宗干是个聪明人,能在来州把朝内的局势分辨清楚,并不意外。

他今天动怒甚至动用了诏狱,直接把一个上书言事的给事中给撤了,直接流放!

这并不符合他一贯的担心,诏狱,

诏狱,对大宋乃是一股毒流,即使有李纲这块遮羞布,那也是踏踏实实的诏狱。

他之所以这么大的火气,完全就是因为王禀。

赵桓当初让王禀回京,是存了用最强大的拳头,用物理把那个藏在赵明诚和郑望之之后的人说服。

“各地州府知府、知州共计三百四十本札子,都在弹劾。”赵桓让赵英把一框子的札子拖了出来。

王禀抬头看了一眼那箩筐,自然知道那都是弹劾自己的札子。

他满不在乎的说道:“俺知道他们写的什么,不就是咱家太祖那点颠来倒去破事,写了一百多年了,他们也不嫌烦。”

“王家彦说那帮知府说不定会在札子上写,我王正臣一点炮,把文德殿给炸了,不知道有没有?”

“有。”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放特娘的狗屁!”王禀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孙历不知道什么准备了一个痰盂,接住了这口痰。

“完颜宗干都和你说了什么?”赵桓疑惑的看着王禀问道。

王禀咧开嘴笑道:“他说,等俺进了京,就开始在各城门上布防,万事一定要办的稳妥,否则以后没法弄了,等弄好了,朝臣们弹劾的札子起来了,就让俺一言不发,等到事情闹大了,就束手就擒。”

“官家让大理寺拿人吧。俺准备好了。”王禀非常坦诚的说道。

赵桓紧紧的盯着王禀,手在御案下,将种师道留给自己的《英才录》攥的很紧。

王禀看着官家咬牙切齿的模样说道:“官家呀,臣也就这点用了呀。眼下我大宋有百战不殆的常胜将军岳飞和韩世忠,打仗的事靠不到俺。”

“眼下大宋也有了新的节度使,岳飞他很厉害,俺在来州没事就琢磨他打仗,是真的厉害。”

“俺这一身伤病,就是个废物,上战场打仗,那是万万不能了,能用这身子,再换我大宋朝一年太平日子,不亏了!”

“今年水患水疫鼠疫,但是金国剩了最后一口气,倘若不一鼓作气,那必然半途而废,没啥好顾虑的,值了。”

赵桓看到了王禀眼中的眼泪,这个眼泪是在王禀说自己是个废物的时候,才浸湿的。

他一个打了一辈子的将军,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王禀看出来了官家还在为难:“官家是皇帝,得为咱大宋的江山社稷考量。”

“这金国就剩下最后一口气,明年一锤子把他打死了。北地那些骑马的,就跟草原上的野草一样,一茬接一茬,但凡是反过劲来,咱大宋再想打死它就难了。”

“官家也别难受,俺王禀在太原城的时候,就死了一次了,就不是个怕死的人,再说了按照咱大宋朝的规矩,也落不到人头落地的下场,顶多就是流放嘛。”

“俺这条命,不值钱,官家,也不用稀罕。”

事实上,哪有那么轻松,的确和王禀说的一样,大宋的规矩是流放,但是流放之后多数都是被逼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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