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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商户》


第五十章 绕来绕去

“王浩,跟朕说说你那什么慈善义演吧。”垂拱殿正殿内,赵匡胤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后生。

懵懵懂懂的王浩这才明白赵老大今天召见自己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自己身边有他的眼线?

“禀陛下,这义演其实就是让义学的学子自食其力获得百姓捐资,以维持义学的日常开支……”

“哦?那你就让那些娃娃去以曲乐取悦于人?”赵匡胤语气中带着三分斥责。

“陛下!此并非取悦他人换取钱财的手段,这是学子们用自己的方式唤醒百姓的善念。再者,即便是街头卖艺,那又如何,不偷不抢,凭自己本事吃饭,这样的人,都应得到赞扬。”

王浩有点窝火,您老大说得轻巧,不给钱还不让赚钱,这不就是既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嘛。

现在自己想清楚了,即便你现在肯掏钱,我也不会拿了。

官府拨款这种事,开始还行,时间久了保不定吏治腐败,这拨下来的钱八成得落到私人口袋,到时吃苦的还是学生。

还不如现在起就养成自力更生的习惯,这样子说不定还能办的长久些。

“哦,呵呵呵,你还强词夺理。也罢,义学这事,的确是朕疏于过问了。这样吧,朕会亲自下旨,让三司衙门拨一笔钱给你,那什么义演,就此作罢,别再搞了,学子还是以学业为重。”赵匡胤大手一挥拍板道。

“陛下,义学不该只有五里坡一处。”既然打定了主意,今天这钱咱还真就不要了。

“哦?此话怎讲?”

“臣的意思是这义学乃是造福万民的一项仁政,陛下应当将之推行到各州府,乃至各县。”

“嗯……细细道来。”赵匡胤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然真若推行天下,其中钱粮全由官府拨付的话,势必不是一笔小的开支。”

“继续说。”

“再者,如由地方官吏经手,难免有从中渔利者,如此,这义学也可能成为某些地方官员的牟利工具。”

“嗯,有道理,这也正是朕所担心的事,到时这钱非但没有帮到寒门子弟,反而养活一帮贪吏,岂不恼人。你接着说。”

“因此,臣以为,这义学既要推行天下,还不用官府拨款,那就只能让学子自筹善款,以维持日常开支了。”

赵匡胤听后一愣,把王浩的话重又细细琢磨了一遍,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你个王浩,好大的胆子,竟然把朕给绕进去了。哈哈哈……”

王浩心说,这是什么逻辑呀,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急忙开口解释道:“陛下您误会臣的意思了,臣的意思是……”

“哈哈哈……好,那就继续讲。”赵匡胤止住了笑,戏谑的看了王浩一眼。

“臣的意思是让五里坡的义学学子通过义演募捐的方式,激发城中商贾富户及殷实人家的善心,让义学这个概念深入民心。

再以点带面,逐渐推行地方,让天下人接受这种以自愿捐赠资助的方式来维持地方义学开支的习惯,由此方能形成良性循环。”

“嗯,此法似乎可行,若真能令地方富户自愿资助……然此事并非易事呀,富户商贾多有吝啬。”

“总有不吝啬吧……此外,地方官府作为辅佐,可向捐赠财物较多的民众颁发个荣誉证书啥的作为激励手段,如此一来,富户商贾得名,寒门子弟得利,岂不美哉。”

赵匡胤面露喜色,这小子说的似乎有些门道,只是这……“王浩,这荣誉证书又是何物?”

“哦……就是让地方官府给他们家送块牌匾,上面写一些仁善之家,良善家庭,大宋好市民啥的,敲锣打鼓送过去,挂他们家大堂上,多有面子,这钱自然也就掏的心甘情愿了不是。

而且这捐赠不一定只局限钱粮,捐书,捐笔墨纸砚都行,陛下您想,让一个商贾捐献笔墨纸砚,那是雅商!此等风雅善举,身上的铜臭味都能少许多,另外,这种鱼水情的相处模式还能………”

说着说着,王浩这嘴就收不住了,又满嘴跑起了火车。

直听得桌案后的赵老大两眼发直,这张嘴……怎生的如此油滑,好好的一件善事,从他口中说出来,竟能带出几分买卖交易的味道。

“嗯哼哼……”赵匡胤轻咳几声,示意王浩差不多了,什么鱼水情?若非是指鱼水之欢?这不荒唐了嘛……

王浩惊觉又兴奋过头了,缩了缩脖子,讪讪地住了口。

“那你可有方法令这京城百姓勃发善心,记住这五里坡义学?据朕所知,你们昨天搞的那什么义演貌似……”赵匡胤微笑看着王浩说道。

心说昨日那义演的场面倒是新鲜,只是并没人来捧场嘛,唯一的那数十个看客还是从国子监拉去的。

“臣自有办法让五里坡义学一飞冲天,名动京城,从此将义学这个词深深烙在京城百姓心中!只不过此事还得请陛下相助……”

王浩自信满满道,心说,咱就等着您这句话呢,这回,定要让义学的那帮孩子好好长一回脸。

“好大的口气,还要让朕相助!说来听听。”

“臣想向陛下借用两件东西。”

“哦?只是借用两件东西?朕答应你就是,是何物什,快说。”赵匡胤越听越是好奇。

“宣德门前百丈御街……”

还没等王浩说完,赵匡胤虎目一瞪,嘴角一扬轻笑出声,“你小子,胆子还真不小呀!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口。还有呢!”

“教坊司乐师百名……”

听到这里,赵老大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再也忍耐不住,一手指着王浩,直接来了个捧腹大笑。

王浩心说,虽然咱这要求的确是过分了些,但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那宣德门前的大广场,不就是您老赵家与民同乐的场所么。

记得前世好像还从哪听说过,每当春节,您老赵家的子孙还会与宫中嫔妃一起在城楼上往下面撒钱与百姓一同欢度春节呢。

“好你个倔猴子,跟朕耍了半天嘴皮子,到最后竟还想着把朕绕进去,朕让你停了这义演,你倒好,非但不答应,竟还想把那戏台搭到朕的皇宫前面来,哈哈哈哈哈哈……”

王浩听了赵匡胤这话,直接傻眼了,这是哪门子的逻辑呐,不过再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那这事情难道要黄?

等赵匡胤笑够了,王浩才讷讷地开口道,“陛下,微臣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微臣就想着为天下寒门子弟做点事,很真心的……”

“这样吧陛下,您要是愿意借给微臣这两样东西,微臣愿还于陛下一曲盛世乐章。”心急之下,王浩突然觉得到时那节目似乎还可以改改,顺便夹上半场爱国主义教育课,给你赵老大长长脸。

或许还能帮你赚些民心士气,让赵二那家伙有所忌惮,说不定还能一举两得避免了那劳什子的什么烛影斧声,也省得自己花心思去离间那程德玄了。

不过历史貌似已经不一样了,比如对赵老大而言,现在最大的不同就是身边多了个海公公。

这死太监,因为自己的出现,竟阴差阳错的迅速上蹿,到现在竟有些隐隐取代王继恩的势头了。

“还不还的就另说吧,朕也不是小气之人,既然你有为天下寒门请命的宏愿,那朕就借你这百丈御街又如何!”

王浩闻言大喜,此刻是真心的觉得赵老大这人不错,但还是小声提醒道,“陛下,那乐师的事……?”

“御街都借你了,朕还在意那个!待会随海陆空去一趟教坊司,内有乐师八百,任你取用。还有那戏台,朕也会一并交与海陆空督办。朕倒要看看,你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

离开皇宫的时候,王浩几乎是蹦蹦跳跳地出来的,赵老大果然够意思,娘的,这回老子要玩一回大的,彻底将义学的资金问题一举解决掉。

不光让五里坡的义学顺利运行,还要让这义学逐渐四散开来,直至遍地开花。

回到义学,将今次入宫面圣的事跟还玉说了一遍,丫头张大小嘴摸了摸王浩的额头。

这想法实在太疯狂,太刺激,简直就是超大型的慈善文艺晚会呀,而且还会有国家领导亲临现场观看。

到时自己往那舞台上一站,高歌一曲,那自己的网红明星梦不就能实现了嘛,嘻嘻嘻,要不要一家三口来一段吉祥三宝?

看着还玉那迷离的眼神,王浩就知道她又在做那荒唐的明星梦了。

这都多少年了,自从年轻时在市里组织举办的白衣天使文艺晚会上拿了个安慰奖起,就患上了严重的妄想症,这明星梦一做就是整整两世。

也真是服了,你能想象一个十几岁娃儿的娘,一个人躲在车里扮鬼脸装可爱玩自拍吗。

还跟在一群大妈的后面跳广场舞,让女儿举个手机给自己拍视频在朋友圈里炫耀自己的舞技,收到几个点赞都能兴奋一晚上。

“嗯哼,那个没你的份啊……”

“你敢……”

“咱不能以权谋私。”王浩假装正经道。

“我谋什么了,就想露个脸而已。”还玉不愤道。

“其实你的歌唱的不咋样。”

“还不是你害的,自从跟了你,就跟个佣人似的,都没去过几次k歌。”

“你佣人,我还是苦力呢,每天就跟个牲口似的。”

“你见过十几年都没洗过一次衣服的苦力吗?哼……”

虽是斗嘴般的对答,然而说着说着两人的距离却越靠越紧。

第五十一章 生拉硬拽

据说很多男人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件巨low但又巨想干成的事,那就是劝妓从良。

而今天的王浩就打算去干这么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去,非去不可。

义学的合唱团缺一个音乐老师,

她在哪里。

义学的合唱团缺一个领唱,

她在那里。

义学合唱团缺一个领军人物,

她在那里。

义学合唱团缺一个形象代表,

她也在那里!

在妙音坊门口徘徊良久,王浩狠狠地抽了两口自内而出的脂粉芬芳,迈开大步跨了进去。

“告诉你们家的如月姑娘,王浩王公子找他。”

迎着接待小哥疑惑的眼光,王浩昂首挺胸,朝着三楼雅室拾阶而上。

与前次不同,这回等了没多久,那如月姑娘就夹着一阵香风飘然而至,脸上满是欣喜,那模样,仿佛就是一个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深闺怨妇,终于等到了情郎的回心转意。

“公子。”如月欣喜地唤了一声,前几天从五里坡归来,自己就被深深的触动了。

原来曲子还能这样唱,不用名诗佳赋,无须琴声相伴,只是一些朴实的曲词,竟也能唱出如此动人的曲子。

不,不只是动听,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自己说不上来,却神奇的能让人代入其中,与之共鸣。

听说那个什么义演是为了给义学筹钱,看那些孩子的穿着,似乎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难道他的那个义学都是靠筹集善款来维持的吗?

这么说来这王公子应该是个好人,不知此次他寻自己所为何事,是来筹措善款的吗?应该多给一些,也好向他好好讨教一番。

“呃……那啥,”王浩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确不好意思,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花钱替她赎身,此次前来,乃是真真的空手套白狼。

“嗯……这么说吧,王某此次前来是想带姑娘离开这里的。呵呵……”

离开……?如月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凉。没想到王公子竟也是这样的人,枉我之前将他当成满腹才学心怀善念的知音。

自己终究只不过是个以色娱人的伶人艺妓,不论这些人在自己面前是如何的翩翩有礼,最终看上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这副皮囊。

想到此处,心中酸涩无比,冷冷道:“公子真会说笑。”

看着眼前这位如月姑娘瞬间转冷的淡漠神情,王浩心说,哎哟我去,她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将她赎了去当成小妾养起来吧……

不过也没差,自己的确是想把你赎出去,但是没打算花钱,也更不是要把你养在外面。

“没说笑,而且是让姑娘自赎自身跟我离开这儿。”

“哈,”如月听后直接气笑了,见过无耻的,这么无耻的你还是第一个。

“公子凭何依仗说出此话。”

“无他,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而已。”王浩继续大言不惭道。

“哼,公子的这个条件怕是请不到如月。”

“和有尊严的生活。”

“公子莫非是在戏弄如月不成,如月在这里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得到尊敬,”话是这么说,但内心却已微起波澜。

“还有这世上最美丽动听的歌声。”王浩继续加码。

“你……”如月一时语塞,说实话这个诱惑自己的确有一点心动。

“还有这世界最明亮的双眸,最纯洁的童心与发自内心的一声“老师”,从此姑娘将以良善为伴,与快乐同行。不再有约束,不再有桎梏,可以奏自己想奏的曲子,唱自己想唱的歌。可以说不,可以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可以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放声歌唱,可以在灯火阑珊的夜晚邀月共舞,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从此,做一个幸福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如月闻言脸色一变,讷讷无言。他说的每一件事,对自己而言,都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遥远,又是那样的向往。

王浩逼近一步,继续道。

“姑娘的歌声,不应该禁锢在这樊笼之中,你应该有一个更大的舞台,一个真正属于姑娘自己的舞台。”

说着,抓起她的手臂,三两步行至窗前,哐当一声推开窗户,指着远处皇宫正门宣德门前正在搭建的宽大舞台道。

“就在那里!”

微风拨动少女额前的秀发,被王浩的连珠炮说得迷迷糊糊的如月稍稍清醒了一些。

望着远处忙碌的身影,宽大的舞台已稍见雏形。他是要让自己在那里唱歌吗?如此大胆的想法,自己真能做到吗?

“公子……这……这如何使得。”

“有何不可!

在那里,姑娘可以让更多的人听到你的歌声。

在那里,姑娘才能将歌唱给真正懂得欣赏的人听。

也只有在那里,远方的亲人才能听到姑娘的心声。

那里才是姑娘的舞台。

也只有那样的舞台,才能让姑娘不辜负上天赐予你的这副好嗓子。”

“离开这里,你就能拥有它。”末了,王浩凑到如月耳边诱惑道。

此时的如月,已经有些痴了,两眼只是直直的望着远方,嘴里楠楠说着不行不行如月做不到。

王浩心说你必须做到呀,即便是去客串一下也不行,只要站在了那上面,从此以后就必须是义学的人,否则咱费尽心思搞这一出,最后反而帮你们妙音坊打响了名声。

“你可以的,只要肯迈出去,就会发现并没有那么难。”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继续道。

“我的义学现在有三百多个孩子,以后还会更多,也不会只有五里坡一处义学。

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把义学办下去,或许能让他们走出一条与自己父辈不一样的道路。

王浩能做的只是在这条泥泞的路上扶他们一把,而姑娘却能让更多的人扶他们一把。”

能说的都说完了,看着呆呆出神的如月,王浩没有等她作出回应,只是缓缓抽身朝门外走去。

行至门口,转身回头道:“还回了自由身,就来五里坡找我吧。”

……

出了妙音坊,王浩心里也不确定这事能不能成,应该能成吧?文艺女青年不都吃这一套么。

要不过两天再来一趟?主要是自己实在缺如月这样的一个人,既能当老师,又能排舞,领唱,还能作为一个形象代言人聚拢人气。

还能改歌词,自己想好的一些大合唱歌曲,有很多歌词是要稍微改一下的,以更加符合这个时代的环境。

不过招这么个仙女儿加盟,还玉那里得好好做一番工作,家庭和睦还是第一位的。

天色渐暗,王浩加快脚步匆匆往家赶,晚上还得码字,把想好的一些歌曲罗列出来挑拣挑拣。

敏感词就直接空着,以后让如月重新填词,幸好在前世自己也算半个麦霸,记得的歌还是不少。

各个节目的前后顺序也要精心安排一下,循序渐进,为最后的压轴大戏作铺垫。

“@$&#*”,这不是乱码,是隔壁那户人家又在吵架了……

家庭和睦呀,咋就这么不懂珍惜呢,看隔壁那家的女主人,长得挺好看的,举止也极为得体。

怎的一入了家宅,吵起架来就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呢,这架势,不光隔壁听得到,恐怕隔壁的隔壁也都能听到了。

这年头的隔音效果又不好,又没有噪音污染,一到晚上,万籁俱寂,你这引吭高歌的,能声传半个京城。

不行,明天咱得去他家瞅瞅,这样吵吵吵的,不说影响大家休息,就是吵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老子连劝妓从良的事都干得出来,做一回钱塘老娘舅这种事也就顺手为之了。

……

次日一早,王浩就敲开了隔壁院子的大门,那门房倒是面熟的很,也偶尔来自己家铺子闲聊几句,除了从不透露自家主人的任何事情,你只要一问,他就闪人,煞是神秘。

这家人的房子倒是比自己家大不少,无论是装修摆设都比自己啊高档很多。

门房进去通报之后,告诉王浩自家老爷有情。其实门房心里也挺纳闷,自家老爷平时从不见外人,这次怎会例外的?或许是这小哥前次替自己家解围的缘故吧?

被门房带着直接进到了前院书房中,主人没在,门房只说请自己稍等片刻,便退了出去,随意观察了一下屋中陈设。

哟呵,书香门第呀,墙上挂着些诗词书画,宽大的书桌上也是各种看上去极为精致的笔墨纸砚。

偷眼往书桌之上瞄了一眼,宣纸上有半阙词。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感觉有点眼熟,不知是哪位前人所作。这落魄富贾,原来也是个文抄公,雅商终究还是商人呐。

过不多时,落魄雅商出现了,那一套礼仪倒是学得不错,温文尔雅举止有度……

的代名词就是讲话没啥营养,淡而无味,十句里面有九句半是套话。

“幸会幸会。”

“那邻居大哥贵姓呀。”

“免贵姓李。”

“哦原来是邻居李大哥,邻居李大哥在哪高就呀?”

“赋闲在家。”

生意失败,赋闲在家,这就难怪家庭不和睦了嘛。

再说看你家这情况,败的也不算彻底,小日子还是能过的。

找点事做做,让自己充实起来,家庭矛盾自然就会少下来。

看你这文抄公的字倒是比自己好多了,王浩顿时眼前一亮。

对呀,自己的学校不是正好缺老师么,不如请他做个代课老师当当。找份工作充实充实自己,就不会每天一副死人脸了,你家婆娘自然也就不会跟你吵架了。

打定主意,王浩讪笑道:“邻居大哥,小弟有一事想与大哥商量商量。”

“公子请说。”

“邻居大哥可知那城外五里坡的义学?就是专卖收一些寒门子弟的学校,公益性质的。”

“略有耳闻。”

“小弟不才,便是那义学的教授,最近咱们义学急需教学西席,不知道邻居大哥是否有兴趣……啊,哈。”

“并无兴趣。”

“邻居大哥可以先随小弟去义学看看再作决定。”

“日后再议。”

“不用日后了大哥,趁今日阳光明媚,刚好得空,就今日吧。”说着王浩便掺住了男人的手臂往外走。

“休得无礼!”

“礼不值钱,大哥,听小弟一言,咱们男人得有自己的事业,家庭才会和睦。”

“而事业不分贵贱,不论是高坐庙堂之上还是沿街引车叫卖,其本质都是一样的,只要自己用心经营,都是值得尊敬的。”

“再说了,老师这职业,可是咱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之一,更被称作是人类的灵魂工程师。”

“他们是知识的继承者和传播者,是无数学子的引路人。他们默默付出辛勤浇灌,用自己生平所学,改变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命运。”

“所以,老师这个职业,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没有之一!”

“大哥你还要拒绝这样的一个职业吗?孔圣他老人家可在天上看着您呐,你还要将毕生所学藏于这书房陋室之中敝帚自珍嘛?”

“别犹豫了,来,咱先去看看。”

“梁伯!把马车牵出了,你家老爷要出去一趟!”

第五十一章 邻居大哥

邻居大哥就这样在王浩的絮絮叨叨中被生拉硬拽着驾上了马车,朝着义学驶去。

王浩感觉这个邻居大哥有些异类,比如说话方式就挺古怪的。

俩人聊了这么久,他都只会吐出一句四字箴言,这样可不行,必须得改,不然还怎么教学。

“邻居大哥,这边请。”

“放我回去。”

“黄大爷!把院门锁好了,今天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在放学前离开义学。”

“邻居大哥请看,这边便是我们义学的一班,现在里面在上的是数学课。”

“这里是二班,因为缺少老师,这节课是自学课。”

“来,我们再去三班看看……”

…………

拽着邻居大哥在学校里逛了一圈,虽然很不情愿的样子,不过这大哥没啥定力,一拽他就动。

最后将他拉到一间正在上自习课的班级之中。

看到王浩进来,班上的班长高喊一声起立,四十来个学生齐刷刷的嗖一声同时起身唱了一句老师好。

王浩明显感觉搀着的邻居大哥一哆嗦,整个人就往下沉,于是赶紧使劲扶住了他。

“邻居大哥,今天这个班级的学生就交给你了,教啥都行,他们什么都学。”

“这怎使得!简直胡闹!”邻居大哥终于多加了四个字。

“使得使得,先熟悉两天,了解了解,等熟悉了再学习如何备课。”王浩完全无视他的反抗。

“如此行事,岂不荒唐!”

“大哥你可真会开玩笑,这么高尚的事怎么能算荒唐呢。”

“班长!”

“到!”

“等会把教室门锁好,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这位李老师,李老师今天刚来,可能还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得多问问。”

“哈哈哈哈哈。”

留下一屋子的欢笑,王浩闪到了教室外面,班长从里面迅速把门给锁上了。

哼哼,这就是个腐儒,绝不是雅商,估计是家中突遭变故由此迅速败落的这么一个原始腐儒。

对付这种人,你只要脸皮够厚,完全不理会他的抗议,他就会被迫任你摆布。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还将你拉来。

日子久了,不怕你不屈服。

“大人!”门卫黄大爷急匆匆跑来禀报,“院门外有几名女子在敲门,说是来找您的。大人刚才吩咐过,老汉不敢开门。大人您去看看吧……”

几名女子?王浩闻言大喜,这事成了!不但成了,还买一送n?好极好极……

“你是……邻居姐姐?”

门外,除了如月与她的贴身丫鬟,还有一人竟是邻居家的美貌少妇!

好嘛,自己绑架了她男人,人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公子!敢问奴家的夫君身在何处!”邻居小姐姐神情极为紧张。

一旁的如月也用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王浩。

“姐姐莫急,李大哥他没事,正在给学生上课……上课。”转头又安抚如月让她稍等片刻。

“请公子快快放奴家进去,奴家要去看看!”邻居小姐姐的语气有点重。

“这个……唉!成吧。”

带着几女入了远门行至教室门口不远,有两个孩子捂着小腹飞快地闪出教室,身后的门随即又被重重关上。

王浩尴尬地笑道:“就在那里面……”

从走廊窗户向内望去,就见邻居大哥手里握着一本三字经为学生讲解其中一段内容的意思。

哎哟我去,嘴上说不要不要的,这入戏倒挺快么。见此情景,王浩大大松了口气。

讪笑着道:“姐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可这门为何是锁着的?”小姐姐还是有些疑惑。

“这个嘛……乃是本校规矩。”

“那这边上的门为何没有落锁?公子可莫要诓骗于我。”

王浩挠着脑袋让班长开了门,邻居大哥见到自家夫人,先是一愣,随后道:“夫人莫急,为夫无碍。”

小姐姐这才松了一口气,颔首施礼向王浩致歉。

又听自家夫君对那公子道:“此书大善,可传后世。”

“大哥过奖,此只是小弟的游戏之作,不敢当,不敢当呀。”

“只是此处,略有不妥。”邻居大哥指着封面上标题左边的一行字道,那上面写的是——雍丘王浩著

王浩心说你就得了吧,果然是个标准的腐儒。

此时的文人出书早有署名,还署的异常详细呢,连籍贯日期都有,只是有点既要那啥又要那啥的酸味,都将署名写在卷首第一页,欲拒还迎的。

看到自家夫君并无大碍,好似也不排斥来这义学一趟,便也放了心。

趁着又有学生请教邻居大哥,王浩又悄悄的让班长把门给锁上了。

连哄带骗把小姐姐请下山,赶紧又叫黄大爷把院门也锁了。

看的一旁的如月疑惑不已,“公子为何如此行事。”

“没办法呀,咱学校的老师太少,靠谱的更是一个没有。姑娘是自愿加入的,不用担心这出入问题。”

说完,深深一叹。

“小姐,馨儿觉得这地方有些古怪。”一旁的小丫鬟在如月耳边轻声道。

“姑娘这边请,我先带你参观参观。”

“咱们学校目前有315名学生,目前是七个班级。”

“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还玉,咱的学校的教导主任,也就是通常说的大当家。”

“这是绣芸绣宁俩姐妹,目前是我们学校的内务管事,这是高文俊和胡烨霖,义学的助教。”

“这是如月姑娘,以后就是咱们学校的音乐老师了,大家欢迎。”

看着文俊与烨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王浩斥道:“你们俩个臭小子,以后少往这里蹭,听到没有。”

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组合,如月心惊不已,跟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这义学之中,不但有女学生,竟然还有女先生。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这样也好,起初还担心自己在义学会不会成为一个异类,没想到连他们的大当家都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家。

这间公事房的布置,也是如此奇特。六七张书桌并排与屋内中间位置,各人依次而坐,并无上下尊卑之分。

就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馨儿都给安排了一个什么文员的差事。

手里捧着本王公子刚刚给自己的小册子,如月姑娘呆呆出神。

妙音坊的姐妹都以为自己疯了,杜妈妈更是要来找那王公子拼命。

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昨日自他离开之后,痴痴的望着宣德门前半宿。仿佛就是被灌了迷魂汤一般,满脑子都是自己站在那舞台上的身影。

怎会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就这样草率地将自己卖了……

缓缓打开手中那本让自己修改的曲谱,只看了一页,如月唰的一下合上了册子,脸上迅速泛起一阵坨红。

这……这里面怎的都是一些淫词浪语!难道就让自己唱这样的曲子!

怀着忐忑的愠怒的心情起身离座,定要找那王浩理论一番,将自己诓骗过来,竟是让自己唱这样的淫词浪曲!

想到此时,心中顿时无比落寞,跌跌撞撞地行堂前过道,便见王浩那厮从自饭堂出来,刚行出两步,耳听得嘟嘟嘟三声长哨。

右方的一排教室中顿时涌出一大片学生,欢天喜地的从自己身旁掠过朝着饭堂方向跑去。

“如月姑娘,我们老师吃饭要等到下一批,你还是先去里面等会吧。”看着朝自己过来的如月,王浩心说,想不到你还是个吃饭积极分子。

“王公子请过来一下,如月有事向公子请教。”

看着咬牙切齿的丫头,王浩有点懵,这又出啥幺蛾子了。

待俩人行至相对偏僻的屋侧,如月将那册子狠狠甩在王浩身上。愤愤道:“公子将如月诓骗于此,就是为了让我唱这样的淫词浪曲吗!”

“姑娘何出此言呐,这上面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呀。”心说老子抄的都是一些老少皆宜的歌呀,怎的到你眼里竟成了淫词浪曲了。

“呵,看来公子行事果是不拘一格呀。”如月冷笑道,自己那么信任你,抛开了一切来了这里,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惊喜,想着想着就低低抽泣起来。

捡起地上的册子,翻开第一页瞅了两眼,王浩简直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好歹也是在青楼历练过的,怎会如此保守?

不就是我忍不住去采忍不住去摘,敞开胸怀为你等待等待么……

就这些都能让你有这么大的反应,那要是让你来个十八摸岂不是要上天……

“姑娘,咱先别忙着哭,这第一支曲子其实不是给你唱的。”

听了王浩的解释,如月茫然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王浩,一脸疑惑,心说即便不是自己唱的,糟践别人就不是糟践了么。

“这支曲子其实我们已经排练的差不多了,这样吧,一会等教坊司的乐师到了,我先让他们试演一回给你看看。”

自上回向赵老大借了教坊司的乐师之后,这几天实行的仍旧是上去上课,下午排练。

这教坊司的乐师,也算是国家级的艺术家了,不但阵容庞大,而且个个都是吹拉弹奏行家。

只要让小蝶大致拉出一段曲子,他们就能举一反三,取长补短,将曲子完善。

又加上都是多年的同僚,彼此配合相当娴熟,以至于由小蝶担任的乐队指挥几乎成了摆设。

不光阵容强大,那乐器也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第一回去教坊司挑选乐师的时候,直接将王浩看了个眼花缭乱。

第一次知道中国古代的乐器种类竟然如此复杂,比如光敲锣打鼓这四个字,里面就能包含二三十种乐器。

至于其他就不用说了,挑花眼的王浩按自己的推断,主选了拉弦乐,锣鼓木鱼梆子等打击乐器。

没有找到唢呐,不过有笙,其他吹奏类和拨弹类的也搭配了一些,组成了一队阵容庞大的国家级临时乐队。

第五十二章 月宫嫦娥

刚过饭点,乐师们就兴冲冲地陆续赶来了,这几天的排练对他们的打击不小。

不但要听从一个奶娃子教自己怎么演奏曲子,更可气的是这个还没自己半人高的奶娃子用那柄奇特的乐器拉出来的曲子还出奇的好听。

感情自己拉了这么多年的曲子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奶娃子懂的多。

不过也有令人欣喜的地方,原来曲子还能这样演奏。百多人同奏一曲,高低起伏,抑扬顿挫。

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惊涛拍岸,能让人瞬间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甚至有人大言不惭道即便嵇康再世都奏不出如此动人的曲子。

众人很快就迷上了这种演奏方式,每天都提早来五里坡义学等候排练开始。

等乐师们到齐之后,王浩环顾四周,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个新人没有到场。

赶紧去自己办公室连拉带拽的将正在品茗阅书的邻居大哥“请”到了操场正中,还让人搬来椅子让他坐下,这算是今天唯一的观众。

邻居大哥看着这校场上密密麻麻的数百人,简直莫名其妙。除了学子,另外三五成群聊天的一大帮人貌似全都是乐师。

今天这半天所遭遇的光怪陆离的事情,仿佛就是在经历一场荒诞的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想象力的极限。

包括不远处的如月,同样如此。

午饭前听了王浩的解释后,将信将疑的随他进了惟信堂,这个惟信堂她听折家那位纨绔公子吹嘘过,竟然是真的。

昨日说的粗茶淡饭,也是真的。

两个馒头,一碗稀粥,一碟咸菜。边上的学子倒是每人都有一块肉,而老师却是没有的。

听那折家公子讲,这义学目前的大部分开支都是由王浩此人出资的,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声长哨将如月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王浩举着个铜皮喇叭向台下大声喊话,“请参加上半场第一场节目的同学上台,也请负责此场配乐的乐师做好准备。”

随着一阵有序的忙碌,片刻之后,参加本次演出的同学就已各自就位。

这第一个节目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没错,正是《最炫民族风》。而且是正宗的广场舞版。

说起这首歌,土是土了点,作为传唱度覆盖至大江南北的神曲,能火不是么有原因的,因此不论土不土,能让每个人都能哼上两句的歌,就是好歌。

配合广场舞这个黄金搭档,即欢乐又愉悦,作为开场曲目,能迅速的激起人们的热情,随之产生共鸣,起到迅速拉动观众情绪的效果。

节目开场是一段神经质般短促明亮的二胡齐鸣,紧接着由大鼓敲出节奏感极强的动次打次。

场上百多个娃儿随之起舞,歌声也跟着节奏响起。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教坊司的乐师们这些天感觉自己患上了点头症,每当这支曲子的乐声响起,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跟着节奏点头。

这是一种无法自控的魔力,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不光是点头,那腿也会不听使唤的跟着歌声打起节拍。

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境界,每每沉浸其中,心情也会随之格外舒畅。总有一种想放声歌唱的冲动。

此时的如月如遭重锤般呆立原地,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分明是一首淫词浪曲,然而用这样的方式演绎出来,却完全换了一个意思。

一记记节奏感极强的鼓声犹如打在自己的心房上,一颤一颤的,令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思考歌词本身的含义。

稚嫩的童声唱的其实并不算出色,然而整齐划一,百多人齐声高唱却能直接将歌声打入心底。

舞姿虽极其简略,但井然有序与乐声完美契合,此刻的她,只想随着曲声放飞自己,跟着这些孩子一道举手摇摆。

唱了这么多年的曲子,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事,联合起来,竟能产生如此庞大的气势。

直到一曲结束,掌声响起,如月仍呆立在原地恍若梦中。

同样恍若梦中的还有邻居大哥,从乐声响起的那一刻,轻捋胡须的右手就被定格在那里了。

整个人仿佛就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连遭怪诞场景打击的邻居大哥发自内心的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自己一定是在一场黄粱大梦之中,否则今日周身的一切不会如此离奇怪诞。

“如月姑娘?”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不得已,王浩轻推了她几下,总算让她还了魂,“我没说错吧?”

“公子!”如月早将那什么浪曲抛到九霄云外,语气微微有些发颤道,“是如月错怪公子了。”

“哎没事没事,姑娘误会我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不打紧。那这册子,现在可以收下了吧?”

如月欣喜的一把接过册子,匆匆打开翻看起来,前面的一些曲词大都与第一首类似,直白浅显,多是白话文。

后面有几首不一样的,尤其是其中一首诗词,虽不甚完整,有好多空缺处,但若能细细润色一二,必是一篇传世佳作,这难道也是他写的?

如月捧着这本刚刚还弃之如敝履的册子,如获至宝,欣喜不已。

“公子,可否告知这里面那几首是为如月所作的?”

“这个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咱们边走边说吧,”此时的操场又开始忙碌起来,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歌声与鼓乐声,环境嘈杂。

如月闻言乖乖地随在了王浩身后。

“你不准跟来,”行至上山的山道入口,王浩转身对随在如月身后的馨儿说道,“去那边帮忙。”

“你要带我家小姐去哪里!”馨儿警惕道。

“带去山上没人的地方……”

“你!”

“馨儿……”

打发走了小丫鬟,王浩引着如月朝山顶行去。

“最后一页的那首,便是为姑娘作的。”

“就一首?!”如月有些急了。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半首,这其中的副歌部分,仍是合唱。”

“你……”如月顿感大失所望,搞了半天,属于自己的竟然只有区区半首。

“又要急了是不是?我说,你这丫头,看着文文静静的,这性子怎的如此浮躁,得改。”

“可是……”

“不用可是了,让你唱半首是有原因的。不是不想让你多唱,你要知道,到时你所面对的,不是区区数人数十人。乃是成千上万,甚至更多。

你以为你的歌声能传多远?你能唱到多大声音?嗓子会废掉的。

所以呢,把这一首唱好,就够了,也足够了。况且,这最后一首是咱们这次演出中唯一一首有独唱段落的曲子。”

如月随在王浩身后,细细回想他刚才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可那也太少了。

“哎,就是这里了,”行至上回带高文俊他们来的那处石台,王浩示意她与自己站到一块。

石台与地面的落差大了些,如月提着裙子试了几次都没上去。

看到王浩伸出的手,心中略微有些羞怯,犹豫着不敢伸手去抓。

王浩见状,心中了然,把手一缩,只留一截袖子在外面。

如月会意,抓着王浩的衣袖爬了上去。

“明日我叫人来这里修个台阶,你还要经常来这里的。”

“为何?”如月大为不解道。

“以后每日清晨,你要在此处练习半个时辰的歌。”

“只练半个时辰?如月不怕苦,如月可以一直练。”

“练多了嗓子也会废,我们要唱的不是莺莺燕燕的浅吟低唱。唱的如何优美如何动听。

我们要练习的是如何把歌唱响,唱亮。唱得震撼,不但触动人们的耳朵,还要触动人们的内心。

如何练习我懂的不多,能指点你的也有限。

这么说吧,我们的发声方式主要有四种,喉腔,看我手指的方向。”

说着王浩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咽喉处,将喉腔,咽腔,口腔,鼻腔一一指给如月知道。

“这四个部位可以发出各自不同的声响,比如这样,看我口型。”

“啊啊啊啊。”

“呵呵呵呵。”

“呜呜呜呜。”

“哼哼哼……。”

“噗哧,”还没等王浩示范完,如月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王公子也太幽默了。

“嗯哼,你这可不是学习的态度啊……”

如月忍笑施礼道,“可公子的法子实在……”

“实在太过滑稽是吧,还有更滑稽的。”

说着,王浩摆出一副老母鸡的造型,继续道。

“要把歌唱得响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提气。

我们要把腹内的气提至这肺叶的上部。”

王浩边说还边往自己胸口比划了两下,又道:“再将喉腔,咽腔,口腔及鼻腔四位一体,同时发声。”

“就像这样,啦啦啦啦……”

“咯咯咯咯,”又没等王浩示范完,如月再次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这次更过份,微微弓腰,一手捂着肚子,肩膀不住抖动。

“公子停一下……如月不行了……咯咯咯咯……”

“嗯哼,嗯嗯,姑娘请注意措词……”心说我的姑奶奶哟,您可得悠着点,幸亏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来,笑够了没,笑够了就用我教你的法子试试。

收腹,把胸挺起来。记住要把气压住,别泻了。

古人有云:气者,音之师也。气弱则音薄,气浊则音滞,气散则音竭。

因此对唱歌来讲,能控制住胸中的那口气是至关重要的。

要做到缓则细水长流,急则排山倒海,张弛有度,刚柔相济。一呼一吸,收放自如。

将胸中的每一分气都传达至自己的发声部位,这样才不会有破音。”

如月依言照办,然仍有些放不开手脚的样子。

“大声大声,你吟诗呢,放开些,这里没人听得到。”

“对对对,就这样保持住。”

韩娥就是韩娥,这声线,简直完美。还有悟性也是极高,只这短短一会,就已渐入佳境。

只是仍有些放不开手脚,王浩转身欲走,反正能教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

“公子去哪?”见王浩要走,如月急声问道。

“这里没我的事了,你练上半个时辰就自己下来吧。”

“可公子还未曾教如月最后那首歌该如何唱法。”

“不急不急,你先这样啊啊啊,啊上两天再说。”

“啊?”

“对,就是啊。”

“柳月娥!公子,如月本名叫柳月娥!”如月对着王浩远去的背影大声道。

“月宫中的嫦娥嘛,知道了。”王浩举手回应,并没回头,“我会替你转达的……”

第五十三章 一个食盒

柳月娥?王浩喃喃重复了一句。

不好!那不是河东狮柳月娥嘛!

难怪听着这么耳熟,难怪有这么一副好嗓子。也不对,年代不对,再说这历史上有没有这一号人还……

此时,前方草丛窜出一道倩影急急向山下奔去。

“绣宁!”王浩大喝一声叫住了鬼鬼祟祟的小丫头。

“公……公子。”绣宁哆哆嗦嗦地停了脚步。

“是你家小姐让你来监督我的?”王浩开门见山道。

“不……不是这样的公子。”绣宁急忙解释道。

“不是什么?”

“不是小姐让绣宁来的。”

“下次记得先埋伏一会,等我过去了你再下去,就不会被我发现了。”

“啊……?”

“哦对了,最近高文俊那小子往你那跑的挺勤的嘛。”王浩打趣道。

“啊?”绣宁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低头羞道,“哪有……”

“嗯,我会替你转达的,告诉他去绣宁那儿的次数太少了。”

“公子你!”

绣宁羞红着脸跑开了。

“慢着点,摔疼了文俊会心疼的,哈哈……”

看着绣宁远去的背影,王浩暗叹,这小仙女后遗症这么快就拉响了后院的火灾警报。

女人呐,一见到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接近自己男人,这警惕心马上就上升了几个等级。

下山找到还玉,丫头一见到自己就企图开溜,被王浩一把拽回来后支支吾吾的把锅甩给了绣宁。

这种事情不用解释,越解释越让人生疑,写保证书都没用。

她真正担心的不是有人比自己漂亮,她们只是担心自己的男人会不会做选择题。

因此遇到这种情况的处理办法无非就是对内大胆承认,对外小心相处,有就是有,没有的坚决不能有。

再者都十几年的老夫妻了,她的心思自己还不知道,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事打打预防针的性子。

女人的笨有三种,一种是愚,喜欢钻牛角尖,一有风吹草动就死心眼,什么你变了你不爱我了没完没了的闹,在家里闹。

第二种是蠢,像春天里的虫子那样蠢蠢欲动,只要有点苗头就杀上门去踢馆,不分是非缘由直接向情敌宣誓主权,在外面闹。

最后一种是笨,这种女人心思单纯,想法简单,就像刚才那样,看到自己男人带着别的女人上山,就随便找了个比自己还笨的人上去玩跟踪。

被发现了还企图开溜,连找个像样的理由都不会。

这样的女人应该珍惜,她不会在家里闹,也不会去外面闹,确定真相后只会沾沾自喜自鸣得意,或者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怜自哀舔舐伤口。

“好啦,你就别再这样看着我啦,是我让绣宁跟着你的,成了吧……”还玉有些心虚的道。

“不是,今天这事让我想起咱俩刚认识那会,有一次你突然从稻田里窜出来……哎哟……轻……轻……”

还没等王浩说完,还玉便使劲拧住了自己胳膊上的软肉,“你发过誓不再提那件事的……”

“成……成成,我不说,”等还玉松了手,王浩继续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你的手段一点都没长进,还是这一套。”

“你还说……”

“你们两个!!”

一只大喇叭出现在两人眼前,圆大的喇叭口挡住了小蝶的整个脑袋,“你们两个!太过分了!不来帮忙也算了,还在这里影响我们排练!”

这才发现边上一大群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俩人在这里打情骂俏。

“嗯哼,同学们刚才唱的很好,继续加油!”装腔作势的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趁人不备闪出了操场。

“晚上带着小蝶和绣宁一起出来逛逛,”王浩回头对同时闪出操场的还玉道。

“怎么?你想收买绣宁呀?”

“不是,咱们学校正在上演一段办公室恋情,你不知道么?”

“谁呀谁呀?”还玉的八卦之心瞬间爆棚。

“就是你那丫鬟绣宁,跟咱们的高文俊。”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等你知道?连咱的门卫黄大爷知道了你都还不一定知道,就你这心思还好意思玩跟踪。”

“那他俩搞对象,你约她出去干啥?”

“我这不是想着给他俩创造个单独见面的机会嘛……”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王浩深感无力,这也是笨女人的特点,什么事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

下了班,将半身不遂的邻居大哥送回家中,说好明天早上还会过来带他去义学。

邻居大哥只是呆呆点头,并没有继续飙四字箴言。

王浩心说,不错不错,这个西席捡的值,不但肚子里有真墨水,脸皮还挺薄,连薪水都没好意思跟自己谈。

估计他也是看不上那点钱,看他家里的陈设,随便拿几样出去当了,都能混上好一段日子。

这不,都两天过去了,只字不提钱的事。

只是那迂腐的毛病一点都没改,每次去请他出门都是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似的,非得自己搂着才肯上马车。

不过进步也是有一点的,似乎是已经接受教室这个新职业了,至少也是不排斥。

除了再也不肯到操场上去观看同学们排练,邻居大哥对大合唱的评价是:“荒唐至极,不可理喻”。

没办法,自相处的这几天以来,从没见他露出过哪怕是一丝笑容,这样的人,王浩估计是那种行夫妻敦伦大礼时都要说一声夫人请的骨灰级腐儒,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么超前的娱乐方式。

说夫人夫人就到,快到饭点的时候,黄大爷领着邻居家的那位小姐姐找到了王浩的办公室。

“王公子,请问我家夫君何在?”小姐姐道了个优雅的万福,身后的侍女手中还挎着个食盒,隐隐有饭菜的香味传出。

王浩吸了两下鼻子,心说邻居大哥你也太吃不得苦了,前两日的饭间就见你蹙眉拿着馒头叹气,一个大男人,连一个馒头都吃不下。

果然,今天就企图开小灶,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必须严厉制止。开玩笑么,要是任由老师开小灶,让那些学生巴巴地流口水,这不是挑拨师生关系么。

“姐姐,李大哥现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公子误会了,奴家只是来给夫君送饭。”

“我们学校有规定,老师不能开小灶,必须与学生同吃。”

“什么?”小姐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就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的老师,每天与学生吃同样的饭,谁也没有例外,也不允许有例外。”

“这……这是为何?”

“这样会令老师与学生之间产生一种无形的隔阂,简单讲就是留尊去卑。”

小姐姐仍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也难怪,这是个讲究上下尊卑的社会,老师与学生之间有一种天然的等级观念,不能指望她现在就理解。

“打个比方吧,如果是在军营之中,军士们是喜欢与自己同吃同住的将领呢,还是喜欢躲在自己的营帐中大鱼大肉,让军士吃糠咽菜的将领?

小弟这样做也是为了李大哥好,可以让他与学生的关系更融洽,也能让学生更尊敬自己的老师。”

小姐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师生关系,在儒家思想盛行的环境下,有着严格的等级观念。

作为学生,对老师的敬畏感是打在骨子里的,不是说这样不好,但确实也有一定的弊端。

学生不能以任何理由违背老师的意志,哪怕老师的观点是错的,作为学生也只能选择接受。

然后这种接受,畏惧的成分占据了主导地位。

王浩以为,学生应该尊敬老师的人格与品德,不一定需要遵从老师的意志。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而在这种等级观念分明的环境下,要真正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极为罕见。

作为学生,往往只能成儒家思想的复刻版,很难在这种思想上有所超越,甚至可以说一个都没有。任你如何的才华横溢,天纵奇才,顶多也就成为一个大儒。

就仿佛是一个排行榜,作为冠亚军的孔孟思想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排定了,后人再如何努力,只能去争季军这个位置。

王浩并不排斥儒家思想,甚至现在学校中教授的三字经亦是儒家思想的产物。

被历代帝王反复修改后的儒家思想,早已经不再是一种思想,而是一种工具。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统治工具,也为维持民族大一统的最好载体。

作为工具,儒家思想对华夏文明的延续功不可没,源远流长生生不息,只要这种思想存在,华夏文明就永远不可能被历史淹没。

但这种工具天然的限制了人类思想的宽度,生活在这种思想下的民族,只能在这种思想框定的范围内行走。

在他们心中,儒家思想就是当前世界理念的天花板。使得人们不能突破也不敢突破这个囚笼。

华夏文明的延续需要这种思想,然而文明的发展却排斥这种思想。文明的延续才有可能获得更进一步的发展,而文明的发展却需要打破这种桎梏,然而没了这种桎梏又有中断文明延续的可能。

这就是一个悖论,不得不存在的悖论,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承认它是无解的。即使拥有后世思维方式的王浩也没有能力打破这个桎梏。

但至少能用一个否定性思维来预测一次失败,告诉他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当有一天被外力打破这一层壳的时候,要付出的代价是无比痛苦的。

这就是王浩今天拒绝这一盒饭的理由,这逻辑未免耸人听闻。

但这至少能让义学的学生生活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学习环境中,让他们去尊敬老师的人格,而不是敬畏老师的地位。

日积月累,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注入一丝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理念,让这种理念与这个世界的思想发生一次碰撞。

好让后来的人们怀着一颗好奇的心,往碰撞处留下的细小裂缝中看上一眼。

“公子请留步。”

送走了恋恋不舍的邻居小姐姐,和她手中的那一盒饭。

王浩回到食堂吹响了午餐哨,今天的加餐是一个鸡蛋!

第五十四章 荷尔蒙们

“还玉姐姐,王教授又与我家小姐一起去山上了。”馨儿猫儿似的溜到还玉身边悄声道。

“公子今日为何要将学生们的蛋壳收起来?”山道中,已经啊啊啊了两天的如月提着裙子随在王浩身后。

哦对了,如月如今的名字叫柳月娥,一只来自月宫的嫦娥。

听公子讲,今日就教自己唱那首曲子,听到这个消息,柳月娥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也不知他是从哪得来的这么多奇思妙想。就比如教自己的练习唱歌的方法,尽管那方法实在有些……

“还玉说他们是些衣服上没有口袋的孩子,却能想着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带给家人。

而我在将一箱箱铜钱往家里拉的时候,却时常忘了给家中的老母带去一包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这一点,我不如他们。

所以我就不准他们再往家里带。”

柳月娥掩嘴轻笑,这人,怎的如此贫嘴,好好的一件事情都要逗上一句。

尽管才过了短短几天,都让月娥深深的感觉自己来对了地方,这里的每一口空气都让她无比轻松。

“这首歌呢你要朝着那个方向唱,才有感觉。”登上石台,王浩遥指前方,胸中有意气风发。

“月娥也是这么想的。”

柳月娥与王浩并肩而立,轻捋被风吹散的秀发,转头对着王浩轻言笑道。贴心的王公子当日就令人在石台下方修了两级台阶。方才,她是自行上的石台。

一阵幽香掠过王浩王浩鼻尖,甚至还能感觉到有柳月娥的发尖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

“保持距……呃不是,你先去下面呆着,站这么近我唱不出来。”

王浩不自然地轻咳了俩声,还心虚地扭头朝后面看了看。

“以公子的修为也会怕难为情吗?哈哈……”柳月娥妩媚一笑,轻快地闪到了王浩身后。

“在姑娘面前,实在不敢班门弄斧呀。”

“公子第一回这么谦虚。”

……

第二回在韩娥面前班门弄斧的王浩发挥不错,从柳月娥欣喜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

起初王浩还担心自己可能得多唱两回才能让她学会,然而歌神异禀的天赋直接打消了王浩的担心。

只是稍作指点,就已将王浩的原版远远甩在了后面,不得不承认,听柳月娥唱歌真是一种享受。

然而还是得强迫自己放下这种享受,王浩知道,此刻,山下有个人肯定又在胡思乱想了。

果然,刚刚下山,就见到还玉母女俩在斗嘴,小蝶正在埋怨她妈瞎指挥,心思都不在这了,能不瞎指挥嘛。

心思不在这里的还有绣宁与高文俊这俩人,自从前几天给他俩创造了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俩人就算是进入热恋阶段了。

只是据还玉透露,在她的“逼问”下,那晚两人只是沿着汴河大街来回量了一趟,说了几句非常客气非常没营养的话而已。

然而看眼前的情景,一个偷眼一笑,一个掩嘴一笑的,分明已经是许了终身的模样。

这世界,能自由恋爱并终身相许的不多,因此也没啥前人的经验可以学习。

或许一对彼此倾心的少男少女,沿着汴河大街来回量上一次,就已是足够回味一辈子的事情了。

只是两人的身份可能有些差距,一个是国子监祭酒的胞弟,而绣宁只是徐明诚家的一个丫鬟。

王浩想过让徐大人收了绣宁为义女,这样身份这层关系应该能持平一些了。

然而又想到徐大人与高祭酒又有同窗之谊这层关系,这样算来辈分上似乎又有了差距。

跟还玉说起这事的时候,她竟然说自己迂腐,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与迂腐画上等号。

没办法,迂腐归迂腐,这事还是得尽快跟徐大人与高祭酒通个气。不然到时来个棒打鸳鸯散,好事没有做成,反而害了一对璧人,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

“哎哎梁兄,我跟你说个事。昨日清晨小弟奉祭酒大人之命前去五里坡义学送麻纸,在义学山门之中似闻有仙音入耳,极为动听。向旧时同窗胡烨霖打听后方才得知是有人在义学后山练习唱曲。你猜猜唱曲那人是谁……”

“哦?竟有此事?”

“俞兄休要卖关子,快说是谁?”又有一人凑近道。

“说出来你们绝对不信。”那名叫俞青山的少年公子虚晃一枪。

“快说快说,休要磨蹭。”

“竟是那妙音坊的如月姑娘!”俞青山得意道。

“这如何可能!如月姑娘怎么可能去那里。”

“正是,俞兄休要诓骗大家。”

“千真万确!听我那昔日同窗胡烨霖所讲,如月姑娘乃是自赎其身去了那义学担任什么音乐教习。”

陆续又有几名少年加入讨论,你一言我一语,谈话内容大同小异,皆是鄙视俞青山口出诳语。

“俞兄你越说越离谱了。”

“是呀,你我何曾听说有女子担任教习的。”

“没错,再说了,还是那什么音乐教习,难道义学之中还叫学子们唱曲不成?”

哈哈哈哈,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看着众人纷纷投来质疑的眼光,俞青山急了,一撸袖子愤愤道:“我俞青山何时以言语诓骗过大家。那义学之中的确有教授学生唱曲的,上回祭酒大人还带着我们前去观摩过一番。”

见众人仍是一副摇头质疑的模样,俞青山跺脚道:“好,你们稍等片刻,待青山去寻来当日同去义学观摩的同学前来作证!”

……

王浩刚进到国子监的时候,就见一大帮太学生围拢在池边凉亭中,听嘈杂的讨论声中似乎还提到了柳月娥?

这帮子荷尔蒙过剩的臭小子,不好好读书,讨论起这些八卦来倒是起劲的很。

见到王浩自凉亭前路过,人群之中有几名学子拱手向王浩施礼。这几个有些面熟,是上回那次义演时高祭酒带来的群众演员。

王浩微笑回礼,继续朝高祭酒的公事房方行去,今天他正是因高文俊与绣宁的事而来。

“王老弟上座,呃不,现在应该叫一声王大人才对。”

“高大人就别抬举在下了,王浩这个大人当的可不便宜……”

“哦哈哈哈……”高祭酒笑完又重重叹了口气,“此事也是难为王老弟了。不过听子正师兄说,陛下曾有意专门拨付款项与义学,是王老弟自己拒绝了?”

“确实如此,是王浩想让义学的孩子凭己之力筹得善款。想必高大人也知晓了,这次王浩要把那戏台搭到宣德门门前去。”

高祭酒闻言又是一番摇头大笑,这个王老弟,实在是个妙人。如此惊世骇俗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也不知是如何说服陛下,竟能在宣德门前搭起诺大一个戏台子。

“高大人,王浩此来另有一事想与大人相商。”

尽管王浩打心底排斥这种阶级等级的上下尊卑观念,然而真到了自己头上,仍是觉得还是应该提前跟长辈通个气。

听了王浩叙述,高祭酒将手一扬,好爽道:“高某初见王老弟时就曾说过,我高文静不是迂腐之人。既然王老弟都欲成其好事,我这个当大哥的岂有阻拦之理!”

“不瞒你说,文俊自幼便失了双亲,而且高某家中二老仙去之日相隔不过数月。

此事对小弟的打击甚大,也是从那时起,他才变得沉默寡言,长兄如父,我这个当哥哥的看在眼里却束手无策。这也是多年来高某心中最为头疼的一桩心事。

然而自从让他随了王老弟你之后起,文俊的心中郁结竟一扫而光,实让高某是欣喜万分呐!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弟又回来了。”

说着,高祭酒起身欲行大礼。

王浩眼疾手快,连忙起身制止。

辞别了开明的高大人,王浩哼着小曲准备离开国子监。

凉亭中的那堆荷尔蒙已不知去向,这国子监阳气太盛,连看门的狗都是公的。这种状态也不好,里面的学生一整天下来有一半时间在讨论那档子破事,剩下一半时间在相互传阅少儿不宜的连环画。

这会肯定又窝到哪个犄角旮旯研究少儿不宜的连环画去了。

然而这一次,王浩猜错了,回到义学山门才发现那堆荷尔蒙竟转移阵地到义学来了,这分明就是组团过来追星的,个个愣头愣脑竟有数十名之多。

看到王浩过来,几名眼熟的国子监学子率先上前行礼,还假惺惺的说是来看看义学的孩子。

王浩也不戳破,谁没经历过这样的年纪,况且还是柳月娥这样的大明星。

带着他们来到了操场,自山顶传来的美妙歌声清晰可辨,有几个猴急的正欲上山,被王浩喝住了。

“诸位!且听我一言,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王某也不例外。因此诸位来此地寻觅芳踪王某不反对,但是有一点,诸位必须遵守。

第一,此时学生们正在上课,尔等不得大声喧哗!第二,不准主动去打扰柳月娥柳姑娘,也就是说只准远观!除非柳姑娘主动与诸位说话。

如能做到这两点,我们五里坡义学随时欢迎诸位光临。”

荷尔蒙们见王浩并非顽固之人,不但不反对自己的这种行为,还随时欢迎,气氛一下子活跃不少。

只是听王教授所说,山上那人并非如月姑娘,顿时失望不少。但又听那仙音袅袅,心中倒也多了一分期待,更有大胆者主动上前询问柳月娥是何许人。

王浩也不卖关子,如实相告,既然已经告别过去,那么如月今后就是柳月娥。

时辰尚早,反正暂时也无其他事情,王浩便邀众人在舞台上席地而坐,东拉西扯的几番下来很快便于众人打成了一片。

“王教授,听闻宣德门前的那舞台便是为义学的这个义演而设?”有学子好奇道。那个舞台他见过,足有十余丈宽,在上面排上数百人都不成问题。这得是多大规模的演出才需要这样大的舞台,他心中完全没有概念。

“没错,正是为义演而设,这义演你们其中有几位同窗也见过一回,只是此次规模更盛。到时诸位一定要来,保证不会让大家失望。”

“王教授,那这义演何时开演呀?”

“王教授,到时如月……娥姑娘也会上台表演吗?”

“王教授,……”

第五十五章 为何读书

荷尔蒙们的问题大都没什么营养,十个有八个在打听柳月娥的事儿。只是打听的都是些兴趣爱好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这说明他们还只是些菜鸟。

如果是老手,当然应该打听她的住址啊,用哪家的胭脂水粉之类的。这样塞个情书或者制造一次偶遇岂不美哉,当然王浩也不会教他们这些。

看他们也打听的差不多了,王浩适时开口问道:“同学们问了这么多关于柳姑娘的事,那我问你们,有没有胆量与她同台献艺呀?”

“有何不敢,”其中有几个愣头青脱口而出道。

“好,算你们一个。报上名来,我替你们作个登记。”说着,王浩自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子。

“啊?王教授说真的呀?”几人一见王浩这架势,立马就怂了。

“唉,男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会我写个曲子,让柳姑娘亲自教授几位。”

顺势一激,随即又丢出一粒甜枣,那几位愣头青又马上犹豫起来了。

这回还真是认真的,王浩突然觉得如果能让国子监的学生来客串一两支曲子也不错,不但聚人气,还能将国子监与义学的关系大大拉近。

以后或顺便拉几个支教,或结几个对子,都是极好的。甚至放长远些看,待将来这帮学生学业有成步入仕途,凭着这层关系,对义学的发展也是一大助力。

既然如此,趁着年轻气盛,激上一激,不怕你们不乖乖的往坑里跳。

“休要墨迹,是个爷们就爽快些,上是不上?”

“上就上!学生俞青山。”

“梁志远,算我一个。”

“李子束!还有孙歆刚也答应了。”还有不忘拉人下水的。

见几人纷纷响应,刚刚没吱声的学生也有不少蠢蠢欲动。

“那大合唱你们其中几位当日也见识过,扎堆儿往那一站,你身边全是同窗好友,因此真到了台上,其实也不会那么紧张。”王浩趁机宽慰了一番。

果然,听了王浩的忽悠,又有不少学生愿意加入。趁热打铁,王浩继续鼓吹大合唱的规模与脸皮之间的增量关系,此消彼长,人数越多,胆子就越大。如能来个百人大合唱,不但演出效果出类拔萃,在舞台上的表现也会越自然。

最后,不但顺利笼络了在场的所有人,还蛊惑他们回到国子监之后说服更多的同窗加入。

此时,柳月娥正好练完了歌从山上下来,看到操场上围坐一团的国子监学子不禁心生好奇。

“柳姑娘来了。”有眼尖的学生看到柳月娥从山上下来脱口而出道。

众人闻言齐刷刷的转头相望,更有不少人欲起身相迎。

王浩见状大喝一声,“逮,我刚刚说的这就给忘记了吗。”

一众追星族闻言面面相觑,只得生生止了脚步,时不时还朝着柳月娥偷猫两眼。

“公子,这是为何?”

“哦是这样的……”王浩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啊!”柳月娥轻呼出声,这王公子也太异想天开了,若此事传扬出去,自己岂不遭这些学生的家中长辈责怪。想到此处,急忙转身对众学子扬声道:

“这如何使得,学子当以学业为重,怎能如此儿戏。”

“哎,这可是功德无量的大善事,怎会是儿戏。知识不一定要在书上才能获得,各种有趣的经历也能从中完善自己。”王浩替学生们辩解道。

柳月娥见说服不了王浩,又转身对众学子道:“月娥一介女流,当不得大家抬爱,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好好读书,莫要再这里荒废了学业。”

“家严也时常告诫青山,要以学业为重,只是青山心中常有疑惑,我辈学子,究竟是为何而读书。望教授为青山解惑。”

“是呀王教授,为我们讲讲吧。”

“请王教授为学生解惑。”

又有学子相应。

“这个问题问的好!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王浩环顾四周继续道,“为何读书,有知道的先给大伙讲讲,来,就从你开始。”

“为光耀门楣。”

“嗯,光耀门楣,使宗有光,使祖显耀,很好。”王浩赞道,“还有吗?不论是志存高远亦或是安之若素,都可以说出来。咱们今天就议一议这吾辈学子为何而读书。”

“为造福一方。”又有学生起身道。

“有志向!”

“为光宗耀祖!”

“为出人头地。”

“为泽被黎民。”

“为天下苍生!”

“……”

“…………”

余下学生纷纷说出了自己的口号。

待回应渐渐平息,王浩点头笑道,“挺好,都是正能量的口号。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有人是为了升官发财而读书的吗?举个手让我看看。”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当然也没人举手。

“志存高远,雄心万丈,意气风发,少年志向,应当如此!

或者我们还可以说得更高远一些,是为天地立心而读书,是为生民立命而读书,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读书,为华夏民族的昌盛而读书!

但是!你们其中能有少人能做到哪怕是其中一条呢?数千年华夏历史中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是执稚除暴的张良,持节守忠的苏武,固守雎阳的张巡,还是那死而后已的武侯?

你们可知他们是用什么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这史书之中的?

是用他们半生的苦难,用他们胸中不屈信念,用他们每一块骨头里的傲气,化血为墨,以傲骨为笔,将胸中这一口浩然正气铭刻在了史书之中。

那么现在你们还能认为自己能做到吗?当然也可以说能,在先贤们的那个时代,一定也有很多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认为自己能做到。

然而后来他们去哪里了呢?或籍籍无名,或名噪一时。或归于山野,或隐于市井,或高座庙堂或牧守一方。更有甚者深陷官场泥潭,尔虞我诈,玩弄权术欺压良善。最终成为了自己曾经最为鄙夷的那一种人。

这才是我们大多数人会走的那一条路。

这么说来未免泄气,难道我们十年寒窗苦读,最终是为了走上一条自己不愿走的路吗?然也!

没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会愿意走那样一条路,然而人生漫漫,前路有时难,在压力面前一次次退缩,在苦难面前一次次让步,在诱惑面前一次次妥协。直至自己再也记不起当初那个少年的模样。

事实如此,没有谁能避的了,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谁都无法预料,更无法自己左右。”

底下众学子听闻王浩这段掷地有声却又让人无比泄气的长篇大论皆都默默无言。

在王教授的话中,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父辈的影子。

国子监的学生,其家中长辈多有在朝中任职者,在外人眼中,他们都是一些公忠体国,忧国忧民的忠臣良将,然而只有他们才知道,真相其实并非如此。

在上官面前趋炎附势,在下属面前颐指气使。为了朝堂之上的一言得失,或沾沾自喜,或揣揣不安。

更有甚者以权谋私利,以势欺旁人,亦有不少阴奉阳为,虚应其事得过且过者。

难道自己苦读半生,竟是为了成为那样的人吗?这怎能让人甘心,又怎能让人接受!

看着众学子茫然无措的耷拉着脑袋,仿佛是受了莫大的打击般,王浩深吸口气继续道。

“说到这里,回头再问,吾辈为何读书?不为苍生,不为黎民,不为将来,不为以后,那些都是虚的,喊得再响亮,也不过只是一个口号而已。

那么吾辈到底是为何而读书?两个字,“初心”!这才是你现在拥有的东西,才是你现在看得到摸得着东西,为自己的这份初心而读书,让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

不论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至少现在的你是意气风发的,是朝气蓬勃的。

初心不改,少年不死!”

“初心不改,少年不死?”有学子喃喃重复几遍,忽然猛的起身向王浩慎而重之地一揖到底,“谢先生为学生解惑。”

很快,其余学生纷纷响应。

“既然如此,今日王某就起个头,留一分你我的初心在这里。

想必大家入山之时也看到咱们义学的山门之前有一块无字碑,今天咱们每人写下一句格言,刻于那石碑之上。

不为其他,只为有朝一日你深陷泥潭迷失自我之时,能够想起在某个地方,还留自己的半缕赤子心,能够有勇气回来这里看一眼自己年少时的模样,继而让自己能有勇气在逆流之中向前迈上一步,这便足够。”

所谓大贤,也不过就是在逆流之中向前迈了一步。

取来笔墨,王浩率先提笔一书而就,笔是旧笔,毫毛稀疏,这倒也好,沾了浓墨直接拿来当硬笔使了,写出的几个字倒也不算难看。

纸是最便宜的麻纸,而心确是最珍贵的初心。

“不负少年头”。曾经写下这句话的那个少年,终究还是负了少年头,福负了国人负了天下人。今日就让这句话来警醒自己吧。

“他又在这里忽悠单纯少年了,月娥妹妹你可别着了他的道。”还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柳月娥身边,凑近她的耳朵低声打着预防针。

这是作为医生的职业病,总是着眼防患于未然,看着柳月娥双眼迷离一副小迷妹的痴傻模样,还玉就知道要坏事了,赶紧上前往王浩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柳月娥闻言醒过神来,一脸疑惑的看着还玉,心说王公子说得很好呀,这还玉姐姐说的也太打击人了。

“你看他的嘴角,正在奸笑呢,月娥妹妹可要知道,他是一个商人,商人行事,唯利而已,都是有目的的。”还玉继续鬼鬼祟祟地使劲泼脏水。

“姐姐请别再说了,月娥知道王公子不是那样的人。”顺着还玉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他似乎的确是在微笑,但月娥仍无法接受还玉如此污蔑王公子。

仿佛是听到她俩的谈话,王浩扭头朝两人所在的方向望了望,看到还玉鬼鬼祟祟的模样,心中了然,这妮子又在打什么所谓的预防针了。

遂眯起眼睛微微点头给出一记蒙娜丽莎式的神秘微笑。

“呐呐呐,你看你快看,就是那样,你看到没……”看着王浩搓破自己的表情,还玉反而兴奋起来了。

柳月娥呆呆的看着王浩的模样,也变得迷茫起来,可是……

吾辈为何读书,说的挺对的呀……

第五十六章 惶恐不安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大内皇宫,朝堂之上,赵老大正当着群臣的面训斥自己的次子赵德昭。

这个不成器的逆子,迎接贡使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都能办出幺蛾子,简直岂有此理。

在王浩的蛊惑下,赵德昭果然把那差事给办砸了,而且闹得有点大。

带着吴越王敬献的两千名火箭军士前往控鹤营驻扎之后,一时兴起的赵二殿下让火箭军士演练一番,结果不出所料的将控鹤营的一大排营房给烧了。

幸好当时营房中的将士都被集中到了校场之上一同观摩这火箭军士的演练,没有搞出人命。

然而将士们的营房就这样生生在他们眼前给烧成了一片白地。

火箭,其实就是大号的窜天猴,在弓箭的箭头下方绑上一节爆竹,此时火药这种玩意刚刚在战场之上应用,技术还相当的原始。

这火箭军士也算是新式兵种,并没有实战经验,估计上了战场差不多也只能算战前娱乐项目。

这箭射的是挺远,只是看上去软绵绵的,并无多大的杀伤力,而且大都射至空中的时候就开始飘忽不定,目标感极差。

很多射到中途时还燃烧了起来,用来奇袭地方营地可能还凑合,战阵之上恐怕只能起到一点扰乱敌阵的作用。

这火烧连营便是最好的证明,两千支火箭,有三成大大的偏离了目标。更有一部分直接就奔着远处侧方的控鹤营营房去了。

等傻了眼的观摩军士手忙脚乱提着水桶跑到营房时,早就救不得了。

“皇兄息怒,德昭年幼,行事难免鲁莽……”赵光义假意替赵德昭解围,心里却是阵阵冷笑,此子果然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哼,年幼便能为所欲为了吗,此事不惩,何以服众。”赵老大也疑惑,以自己这个儿子的品性,是不可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的,今次不知是哪根经搭错了。

罚肯定是要罚的,罚的还不轻,一下子把赵德昭头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虚职免去了两个,尤其是罢免了他山南西道节度使这个名义上的军职。

作为惩罚,还把他打发去了控鹤营任了个都尉的官职,并为军士们重新营建营房。

失魂落魄的赵德昭跌跌撞撞地行出了皇宫,父皇的怒斥犹有在耳,“既然你这么喜欢玩,朕就准你去控鹤营好好玩。”眼中满是失望与冷嘲。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再无翻身之日。

……

“这似乎是明降暗升呐。”晋王府中,王府幕僚许绌沉思道。

“本王所虑正是如此呀。”早些时候,得知自己的侄儿竟将控鹤营的营房给烧了,还以为他这次真的完了。

不想在朝堂之上皇兄虽大发雷霆,言辞虽多有严厉,官职也削了两个。然而末了竟以重修营房的借口将他打发去了控鹤营,还将吴越王晋献的两千火箭军士供他驱使。

“王爷无须多虑,那两千军士在京城毫无根基,兴不起大风浪。”另一王府幕僚丁辰易宽慰道,“况且,据属下打听得知,那赵德昭此番在吴越贡使处获利颇丰,转眼便在西城招揽了一大班子戏子于景灵宫中鼓瑟吹笙。哈哈哈……”

“哦?竟有此事……果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哈哈哈……”赵光义闻言开怀大笑,不过此事仍不能掉以轻心。

……

景灵宫中,四殿下赵德芳愤怒地驱散了一帮咿咿呀呀的戏班子。

“二哥为何如此不知自重,日日声色犬马不算,还将父皇交与的差事如此儿戏。岂不知你我处境之艰难?二哥这是要自暴自弃了嘛!”

“事已至此,又当如何……”痴痴呆呆的赵德昭恍若不觉。

“二哥可是受了奸人蛊惑!”赵德芳愤愤道,“可是前日所说的那个王浩!”

赵德昭忽闻王浩两字,稍稍清醒了些,不可能的呀,先生没理由害自己呀,不行,得去找子正师兄问问。

“二哥又要出去做甚?”

……

赵老大怒斥儿子的时候,徐明诚也在现场,初时他也以为这次可算是玩砸了,担心不已。

没想到末了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用两个没卵用的虚职换来了一个稍有实权的都尉,到时随大军伐汉北上之时立几个不大不小的功劳,地位马上就会不一样。

想到这里不禁捻须轻笑,王浩那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

“子正师兄!”

赵德昭跌跌撞撞地进了徐明诚所在的书房。

“子正师兄,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徐明诚见状一呆,惶恐道:“日新为何如此慌张?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完赵德昭的叙述,徐明诚才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这位师弟,果然是如王浩所说,还需磨砺呀。

好生宽慰了赵德昭一番,看他仍是惶惶不安的模样,徐明诚只得令管家将王浩请了过来。

“就为这个?”看着眼前这个傻白甜一脸愁容的模样,明显是被吓坏了么,估计从小到大还没被他老子这么训过吧……

王浩开始有点相信他为什么会在被赵二训斥了一顿后而自杀的了,这抗击打能力也忒差了些。

看着师兄与先生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赵德昭反而稍稍安心了一些,遂问到:“那敢问先生,德昭下一步该当如何?”

“好好练兵呗,与你那新得的两千火箭军搞好关系,他日或许也是一助力。”

这事倒是提醒了王浩,心说对呀,大军出征的时候如果让赵德昭跟着一起出征,没准会让赵二投鼠忌器,不敢向赵老大下手。

不然到时出征的几个大将再来一次黄袍加身,得到赵老大的死讯后拥立赵德昭为帝,率大军杀回京城……

这就有点异想天开了,不说赵德昭在军中毫无威信,那些将领的家人可还都在京城,自己本身又都是升无可升的国之重器,哪还会有心思争这一份拥立之功。

不过这种事情也难说,让赵德昭任个有实缺的军职随军出征,这至少是个很明显的信号了,说不定出征前赵老大对军中统帅会有所交代也不一定。

即使没有话交待,就这赵德昭随大军出征在外这一点,至少也让赵二有所忌惮不是。

“先生可有练兵之法?”

“这练兵之法我看还是去请教你父皇手下的大将为妙,顺便还能与他们搞搞关系,这是个极佳的与之交好的机会,万不可错失了呀!”

王浩郑重道,心说既然你父皇已经给出信号了,你还不赶紧的去趁机搞关系,时间不多了好不好。

你父皇最近不但给你发信号,听老徐说还隔三岔五的往赵光美府上跑,明显是要跟你二叔摆开阵仗的架势。

照这个势头下去,只要到时京中大军尽出,你那二叔保准搞事情。不过还听老徐说这大军的开拔之日貌似已经被赵老大推迟过一回了,难到他已经察觉到了?

这貌似不应该呀,难道是有人提醒过他不要将城中大军尽数遣往北汉了?

原本历史中就是那样,伐个摇摇欲坠的北汉竟然派遣了五路大军,将京中主要将领悉数派出。

这本身就有蹊跷,要知道年初伐灭南唐之战也不过只遣了三路大军,而且其中有一路还是吴越王钱俶所出的,大宋只不过是派了个监军过去而已。

更不用说让北汉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国留着,不但不会对大宋构成什么危险。

反而可以与辽国之间有一个缓冲地带,更可以利用北汉都城来个围点打援,逐步有效地消灭辽国的有生力量。

时不时的围上几次,攻城为虚,打援为实。凭着大宋的经济发展势头,可以逐渐的拉开与辽国的国力,这样也就能让收复燕云之地成为一种可能。

像现在这样先把周围的杂草拔干净了,再积蓄战力与辽国来次硬碰硬的,明显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人家也是个稳定的政权,立国比你大宋都要早几十年,国内的政治局面说不定比大宋更成熟稳定也不一定,凭什么用硬碰硬的方式讲人家干翻。况且无论从兵力还是战力上都不占多大优势的情况下。

扯得远了,话又说回来。

这赵二殿下向我讨教练兵之法,这不就等于是问道于盲嘛,自己懂个屁的兵法。

给我几百学生让他们列个队做个早操还行,而且,就算是让学生做个早操,自己做的其实还没小蝶熟练……

不说自己不懂兵法,即便是懂,这一脚插进去也是不妥当的。

练兵又不光是练战阵阵法,关键是练军心呀,练军心这种事,方法无非几种,关键是必须得亲力亲为,哪是光教就能教的会的。

就跟自己义学的那帮孩子那样,现在就很有“军心”,王浩敢说,以那帮孩子现在对义学的认同感,当下没有哪支军队能赶上其对自己军营或者将领的认同感。不过这其中也有小孩子更容易塑造的这一条因素在。

如果要问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其实方法及其简单,无他,唯用真心换真心尔。

典型的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安慰好了受惊宝宝似的赵德昭,又顺便向他打听了那什么火箭军的一些情况。

听了赵德昭的描述,感情这火箭军听着名字挺高科技的,实际上差不多就是一支窜天猴演绎小分队嘛。

对于火药自己也是一无所知,大概也就知道其中几味药的组成,连个大致的比例都不知道。

倒是懂一些提纯的法子,就跟上回提纯硝酸那样,无非就是去掉其中一些杂质,尽管如此,像这种简单的提纯法,在这个世界也能算高科技了,好好研究研究,或许也能帮上一些忙。

第五十七章 中秋晚会(一)

万人瞩目,万人空巷的大型公益慈善文艺晚会,将于今晚卯时三刻,正式拉开帷幕。

天公作美,晴空万里,有凉风徐徐,这将是美好的一天,也注定是美好的一天。

在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辛勤努力之后,同学们已经准备好,义学已经准备好,国子监的友情团也已经准备好。

参与本次晚会的演职人员,今日一大早便齐聚五里坡义学,进行最后一封闭式彩排。

道具,场景,灯光,服装,化妆等配合演出的工作人员也都一一就为。

今晚,他们将交出一份令众人满意的答卷,令全京城百姓震撼的完美答卷。

作为发起人兼负责人兼总导演兼总制作兼主要投资人的王浩,今日更是踌躇满志,满怀信心。

为了这一场劳什子的文艺晚会,自己是花了老鼻子的钱了,服装道具全是掏的自己的腰包。

不过也值得,这种挥手指挥五六百人的感觉着实不错,尽管其中大部分都只是些孩子,然而,能当个孩子王也是不错的嘛。

此时,真正的孩子王小蝶正装出场,手里捏着根长筷子,一脸严肃的垂着双手一板一眼地行至舞台正中的小高台,面朝台上列队的合唱团。

举着筷子的小手唰的往空中一扬,列队的合唱团孩子也随之昂起小脑袋站的笔直,场上迅速安静下来。

封闭式最终版彩排正式开始。

……

时间比较紧,用过午饭之后,各班级迅速在各自老师和班长的带领下忙碌起来,换演出服及稍作化妆。

杨延青和折惟信也为此次演出出了大力,不但出人出钱按王浩的意思准备了足够的简单演出服,还派了府中十余名丫鬟婆子为孩子们整理仪容。

“同学们!今天,你们就将登上舞台,交出自己最为自豪的答卷,去迎接京城民众的赞扬,迎接欢呼,迎接自己应得的骄傲。

路边的野草,用汗水的辛勤浇灌下,照样能开出美丽的花朵,而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让我们将每一粒充满希望的种子,撒遍汴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们的心里。出发!”

大手一挥,众学生列队而出,队伍将绕道南薰门,自京城御街直入宣德门大舞台。

队伍为首的是百名甲胄齐全,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军将士,是赵老大特地派给王浩用来接引义学合唱团入城用的。

紧随在禁军将士身后的是一面鲜红色的大旗,那是五里坡义学的校旗,由一班班长执旗。

一行人浩浩荡荡,刚刚步入南薰门,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一下子就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看着队伍中列队整齐,步伐一致,白衣白裤一身短打扮的孩子,个个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小大人似的一脸严肃,没有一个人低声交谈。

随在孩子们后面的是百来个友情客串的国子监学子,个个青衣长衫,风度翩翩。微微侧头昂着脑袋,满是得意的神色。这场面,太风光了,太长志气了。

王教授说得果然没错,只要身边有众多同学相伴,即使是受万人瞩目,心中也丝毫没有怯意,有的只是一种斗志昂扬的飒爽英姿。

看着街道两旁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含羞带怯偷瞄自己的眼神,此时的他们,内心别说有多得意了。这还只是列队在这里走了一趟,就能引起如此轰动的效果,更别说等会的演出效果了。想到此处,愣头青们更是挺直了腰杆,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换上了满脸傲气。

国子监学子的后面则是怀抱各色乐器的教坊司乐师队伍,个个神色泰然自若。没想到自己一个在外人眼中操持贱业的小小乐师也能有如此风光的一天。

这一个月来,带给他们的不只是惊喜与震撼,还有一份独属于他们乐师这个职业才能奏出的洒脱与豪情。

在排练的间隙,王教授给他们哼了两段称为笑傲江湖的曲子,本意是作为他们闲暇之余用来自娱自乐的一个简单曲谱。

不曾想这看似简单的曲谱,虽只是宫、商、角、徵、羽的简单排列,竟能奏出如此洒脱豪迈的曲子。

这曲子,简直就是为他们这样的乐师量身定制一般,起初只是琴箫合奏,渐渐的,又有其他乐器的乐师加入其中,经过数次完善,将两段曲子融为一体。

这种将器乐融入身心而弹奏出来的音符,其美妙是无法言喻的。众人合奏,能将这首曲子弹上整整一日都不会觉得枯燥。

伴随着悠扬流畅的曲声,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将自己心中郁结的憋屈与苦闷化作一缕豪情与洒脱自曲声之中传扬出去。

于是,在忘我奏曲之时,时常有同僚情难自禁地发出一声声爽朗至极的豪笑,然而这种一吐胸中郁结的爽朗豪笑不但没有破坏曲子的流畅,反而如鬼斧神工般与曲子本身完美契合。

在乐师主事的强烈要求下,王浩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上台演奏一曲的请求。

“登登登登”,耳边响起一窜清亮的琵琶声,扭头朝自己身边的乐师钱乐钱大叔看去。钱叔腿脚略有不便,王浩便让他与自己一道坐在了马车前面。

此时的钱叔怀抱琵琶右手放在琴弦之上微微颤抖,那轻响正是自他手下传出。

“钱叔,这就迫不及待了呀?”

王浩轻笑道,钱乐是演奏组的琵琶手,年轻时曾是战场上的一名战士,在某次战役后因伤退伍。

在颓废了一段时间后,发奋图强的钱叔终于练就了一身九音琵琶手的神功,凭着这一手绝活,钱叔成功实现退伍军人再就业,成了教坊司乐师中的一员。

“不瞒大人,俺此刻的心情,比娶媳妇那会还要紧张。”

“咯咯……”马车车厢中传出仙音般的轻笑,此时的柳月娥盛装打扮,安然端坐,大红色的锦绣长裙铺满了整个车厢。

“娶媳妇那会应该是惊喜才对吧。”王浩调侃道。

“就俺那婆姨,惊吓还差不多。”

“咯咯咯……”车厢里的美人憋不住了。

说到惊吓,结合刚才的“登登登”的曲子开场音。王浩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些日子的那一次巨量惊吓。

那日王浩无意中发现躲在办公室的邻居大哥在听到乐师们第一次合奏出笑傲江湖那支曲子时,表现出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反应。

以往学生们排练时,他就一个人躲在办公室,手捧一卷旧书,云淡风轻,内心毫无波动。

而那日,竟破天荒的在屋子里打转,显得有些焦躁。好奇心驱使王浩猫着腰在窗外偷偷看了会。

只见他时而发出两下瘆人的轻笑,时而又仰天长叹一声,看着这精分的前兆,王浩正欲推门而入给他两耳刮子,让他清醒清醒。

正欲行动,却又见他快步行至书案前铺开宣纸,提笔刷刷刷地写了些什么。待一口气写完,随手将笔一扔,便仰天大笑起来。

行为怪异至极,事不宜迟,再不出手,邻居大哥的脑袋怕是要浆糊。

打定主意,王浩一个闪身,疾疾往右跳出两步,哐当一声抬脚把门踹开了。

受了惊吓的邻居大哥止住笑声呆呆的看着突然闯入的王浩,瞬间又转狂笑为哭笑,咧着嘴肩膀不住抖动,王浩见状三两步上前举起右手正欲挥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邻居大哥一下子扑到自己的肩膀上便撕心裂肺般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用另一只手一下下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当时的王浩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剧情,也太他妈突兀了,听着耳边一浪高过一浪的嚎哭声,直振的耳膜嗡嗡炸响。尼玛,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哭成这样呐。

心说这几天也没听见你家后院有啥动静呀,难道是小姐姐跟人跑了!!

转头又往邻居大哥方才写的东西上瞄了一眼,只见上头了了几语写着一首诗。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尘世如潮亦如水,

只叹兴亡几人随。

提剑跨骑挥鬼雨,

白骨如山鸟惊飞。

皇图霸业随风逝,

不胜人间一场醉。

这他娘的是一首好诗呀,邻居大哥果然藏着几两墨水。这……这难道不是小姐姐跑了,而是被自己写出的好诗给感动成这样的??

这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嚎哭也引来了隔壁的还玉她们,几个女子挤在门口看着屋内的场景,均是一脸的黑线。

不过自那日之后,邻居大哥家的氛围貌似和睦了不少,不但再没有吵架声响起,还竟然会自己主动去义学上课了,也时常能见到小姐姐将邻居大哥送至门口。

如此一来,自己倒是少了一辆免费的顺风车,老娘的小吃店里也少了一个八卦的话题。

不过义学从此多了一个尽职的西席先生,这就足够了。

尽管邻居大哥仍是很抗拒参与合唱团,这次列队入京也没有一道跟随,不过王浩知道,今晚他们会过来观看的,小姐姐说过的。

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希望邻居大哥一家从此能够家庭和睦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吧……

坐在马车上,王浩这样悠悠地想着,只是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极不开心,甚至无比灰败的面孔。

前方不远处,有一辆囚车正竭力地往路边避让。那张无比灰败的面孔就抵在囚车的木栅栏空格中。

似乎有些面熟,待驶近之后王浩定睛一看,哎哟我去,这不就是上回来邻居大哥家讹钱的那个讨债鬼嘛,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可惜小姐姐他们不在,不然肯定更开心。

队伍继续前行,由于有禁军将士在前面开道,如成之后的行进速度虽稍显缓慢,但丝毫没有凌乱,队形整齐,始终如一。

而队伍的最后,早已跟随了一大群打算去看个究竟的京城百姓。

过了朱雀门进入内城,行人逐渐减少,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有显著提升。

过了内城汴河上的州桥之后,笔直的御街尽头,高大的舞台已遥遥在望,还看到有手握长枪的军士依次立于街道两旁。

越靠近舞台,负责维护演出纪律的站岗军士也便越多。

我们到了。

第五十八章 中秋晚会(二)

看着队伍前头已行至舞台后方,王浩跑上前去,吹响哨子,举手示意了几个简单的动作。

列队的学生便依次有序的以班级为小方阵,在后台划定的休息区内暂时等候演出的开始。

待将众人安排妥当,天色已经微暗,身后半开放式的舞台上,有工作人员将各式大小灯笼一一点亮。

广场四周甲士林立,足足三道人墙。舞台正对宣德门城楼,两侧各设有四个观众入口处。

入口处还有一名书记员,用来记录人数,防止入场的观众过多,避免人数过多造成拥挤,从而发生安全事故,这是王浩事先再三叮嘱过的。

除了书记员,入口处还都摆了两个半人高的大木箱,那是用来装钱的……

既然本次演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募捐,事先王浩就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工作,走访了几家比较有名气的大商家。

如此规模的演出,没有官方的大力支持肯定是办不成的。不但出动了大批禁军将士维护秩序,就连广场四周用来照明的高大火炉都是从城外军营运来的。

随着演出时间渐渐临近,场上已有不少观众提前入场占好了位子,很多入场的观众看到入口处的木箱上写的标语,竟提前掏了口袋,这倒是在意料之外。

卯时双刻,万事妥当,准备第一场演出的队伍也以在幕布后就位。

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以及人墙外围大批不得入的人群。隐在舞台一侧的还玉有些哆嗦的小声对王浩说道。

“老……老公,我有点紧张。”

“要说上台的也是你,这真到了台上咋就哆嗦起来了,这有点不是你的风格呐。”

“要……要是跟大家一块演出肯定不会紧张,这当主持人,我还是头一回……”

“嘿,没事,有这个挡着脸呢。”

说着,王浩提了提手中的那个铜皮喇叭。

“哪有你这样的……”

还玉轻笑出声,使劲锤了王浩一记。

“不过待会要是忘词了就赶紧把喇叭放下来,我好马上接上。”

“知道啦,就那么几句话,早背熟了。”

此时,场下的观众却纷纷转头朝向了背后的宣德门城楼,并陆续拱手朝那边施礼。

见此情景,王浩抬头仰望,果然,赵老大也如约而至,坐在了正对舞台正中的位子。还有不少陪同者,向两边依次排出好长一排。

……

报时的三声锣响,提示着本次慈善晚会正式拉开帷幕。

有明月高悬,有桂花飘香,有嘉宾满座,有歌声绕梁。

“海上升明月!”

“天涯共此时!”

“诸位相亲!”

“诸位父老!”

“值此中秋佳节,承蒙我大宋皇帝陛下大力支持!”

“我五里坡义学,将在今晚……”

舞台上,夫妻档,你一言,我一语。

提这着个大喇叭,模样虽有些不雅,胜在华服盛装,青春活力,又有明月相伴,倒也应景。

初见如此开场画面的大宋百姓,心中除了新鲜,还是新鲜。

顿时,嗡嗡嗡的议论声掩盖场上一对璧人的激情演讲。

“……本次演出,正式开始!”

两个合力喊出的序幕稍稍压下来场上的议论声。

伴随着急促短暂的神经质二胡开场音,帷幕被缓缓拉开,自后面跑出一大群孩子。

好奇的观众顿时发出一阵哄笑,然而这哄笑声马上又被极具节奏感的鼓声所压制。

跟着鼓声一同踏响的还有舞台上孩子们扭腰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

紧随着稚嫩的童声齐唱,场上爆发出更为响亮的哄笑,试图再次压制台上的歌舞齐鸣。

台上台下你来我往,势均力敌之际,宣德门城楼上,赵老大那粗旷的笑声也加入了其中。

“这小子……哈哈哈。”

然而不知不觉,拍着大腿的手竟跟着台上的节奏打起了拍子……

人群中,笑开了花的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又不自觉地弯下了腰。

广场边,执枪站立的禁军甲士紧抿双唇,肩膀在急剧的抖动。

一曲最炫民族风,迅速让台下众人化作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

扁担宽板凳长

扁担想绑在板凳上

扁担宽板凳长

扁担想绑在板凳上

……

一曲刚完,后台便传出整齐响亮的绕口令,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段更为急速的说唱紧随其后。

东瀛欧巴桑买了件汉服给女娃

波斯来的薛西斯爱上羊肉面疙瘩

各种颜色的皮肤各种颜色的头发

嘴里念的说的都是咱的中国话

……

“噗……”御街旁二楼窗口,大官人喷出一口茶水,对着身旁的通家好友戏谑道:“李兄,这银牙利齿犹胜弟妹三分呐哈哈哈……”

……

哥哥弟弟坡前坐

坡上卧著一只鹅

坡下流著一条河

哥哥说宽宽的河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在过惯了悠闲生活的京城百姓耳中,这大脑犹如坐了过山车一般一片空白,张大着嘴一时忘了言语。

……

好多外邦人学中国话

孔夫子的话传扬神州遍天下

全世界都在讲中国话

我们说的话让世界都认真听话

……

角落里,老儒生跳脚拍着大腿痛呼“胡闹呀,这是胡闹呀!”很明显,在他心中,孔圣他老人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直看的边上的禁军甲士抿嘴涨红了脸,发出嗯嗯嗯的憋笑声。

经历了一大段洗脑式的绕口令与说唱,台下观众的议论声已大为减少,瞪大一双期盼的双眼,静静等待下一个摧毁他们三观的惊喜出现。

没有让大家等太久,悠扬欢快的乐声再一次响起。

……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课堂上夫子的口里

还在唧唧喳喳的讲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

台下的老学究,听到这里,气得直吹胡子。这帮兔崽子……

……

前面巷子街口什么都有

只是口袋里没有半文钱

邻家四郎和臭狗蛋

到底谁抢到那柄木剑

……

宣德门上,赵老大在努力回想自己儿时的那只石马最后藏哪去了……

……

街对面的那个女孩

怎么还没经过我窗前

绕床的竹马

羞怯的青梅

心里初恋的童年

……

回忆过往的中年大叔,不自觉地拽紧了骑在自己脖子的女娃……

……

总要等到父母考教时

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

一寸光阴一寸金

夫子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

……

花发半白的老先生轻捋胡须,喃喃道:“孺子尚可教也……”

一首歌,百样人,听出各自属于自己的珍贵时光。

用一曲略带顽皮的童年,洗涤了台下观众的心灵。虽然是经历过战乱的童年,然而短暂的欢乐却更加值得珍藏与回忆。

又是这一对璧人儿似的司仪,拎着个大漏斗出现在了舞台上。

经过前三曲的热身,此时场下的观众对台上这两位司仪的态度已稍有不同,不时有大声的叫好声发出。

“有那样一群人,我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王浩率先开口。

“也是那样一群人,从不受人们关注,却一次次用手中的乐器为我们带来这世上最美的音符。”还玉紧随其上。

“他们便是我们的乐师,我们的幕后英雄。”

“今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他们走上前台,为我们弹奏一曲笑傲江湖。”

迎接乐师们的不是掌声,而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

全体乐师悉数登台,或坐或立或蹲马步于鼓后,虽不甚整齐,却也错落有致,更为立体。

“今日有诸位同僚相伴,又

有陛下亲临,更有万民为证,能在此一抒半世胸怀,此生无憾矣。”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伴随着众人爽朗的大笑,九音琵琶手钱乐率先拨动琴弦。

顷刻之间百器争鸣如水银泻地,排山倒海般的豪迈气势便扑面而来。

“好!”

城楼上的赵老大大喝一声站起身来,刚刚在童年里寻回了幼时玩物的他,疾行两步,双手撑于城墙护栏之上,仰望明月。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当年手提盘龙棍游历天下时的青葱岁月。

那时的自己,也曾少年意气,风华正茂。那时的自己,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然而如今的自己……虽立于万人之上,富有四海。却也被困在了这樊笼之中,忧心于权术,再没有半分自己当年的影子。

自己是得到了更多,还是失去了更多……

“你说等会真的能让下面的人掏钱?”幕布角落,还玉问出一句极不应景的市侩话。

“那是当然,而且会很多。”王浩同样如此。

“咱用一首童年洗涤他们的心灵,在用一曲笑傲江湖洗涤他们的耳朵。你看他们现在的神情,耳清目明,内心纯洁,此刻急需一点感动来填满他们空虚的内心呐。”

“切……说的跟真的一样。”还玉明显不相信。

“不过最大的助力在上面,你也不看看那上面的是谁。”王浩讪笑着头往宣德门城楼微微一扬。

“你说昂着头的那个?”

“唉……好像还真是他。”

“这个就是大宋的皇帝?”还玉的双眼顿时一亮,“可惜老了点。”

“你得了嘿,黑咕隆咚的,能看清楚个球。”

此时,乐声临近末尾,气势更盛,有啦啦啦啦啦的童声在此时与之相汇,而台下亦有人不自禁的随之相应。

“看到没,音乐才是人类的通用语言,即使相隔千年,也能唱响同一首歌。”见此情景,王浩感叹一声。

乐声减小,而啦啦啦的童声却未曾停下。

并逐渐变得舒缓,怅然,而又一丝淡淡的忧伤。

红叶的祭奠之歌响起。

快乐的时光结束了。

下半场。

请准备好你们的眼泪。

还有。

钱。

第五十九章 中秋晚会(三)

对于这突然转变的画风,台下的观众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刚还啦的好好的,啦的心中豪气直往外冲,怎的一下子好似给堵住了一般,变得有些忧伤起来了。

童声还是那个童声,啦啦啦还是那个啦啦啦,却犹如一位侠士瞬间老去,豪情不再,似在哀悼逝去的年华。

而这正好应景了此刻赵老大的心境,听着这悲悯忧伤的童音,过往岁月如白驹过隙般在眼前滑过,多年未曾流泪的他不禁鼻子一酸。

……

既然是慈善晚会,第一目的当然是让人家掏钱。既然是掏钱,当然是得哭哭啼啼的。

哪有往外掏钱还乐呵呵的理,哭哭啼啼的掏才是心甘情愿的掏,乐呵呵的掏那是让人给忽悠了。

本着这条掏钱理论,接下来的几道菜,理所当然会是一顿催泪大餐。

犹记得前世时某导有一句话:站着把钱给赚了。

今天咱也要来上句:哭着把钱给掏了。

催泪大餐的第一道菜:《小草》。

这是一支挺奇怪的歌,歌词明明是积极向上的意味居多,然而每次唱出来却总有一种自怜自伤的感觉。

听在耳中亦然,尤其是前两句: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

略带忧伤的曲调,能把人迅速归类到孤苦无依,弱小无助的一面。

以致后面的春风啊阳光啊只是自己孤苦无依的世界中唯一的小小籍慰。

尤其是童声加上哀婉的曲调,食用效果更佳。

台下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证明,在经历刚才啦啦啦的情绪大转弯之后,观众们很快便接受了这种让情绪低落的娱乐方式。

伤怀也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尤其是在童声合唱的催动下,心中那一根最为柔软的琴弦被迅速拨动,随之代入其中。

尤其是在这个吟一首诗就能泪湿了绢帕的年代,一些感情脆弱的大姑娘小媳妇,早已经偷偷的抹了两回眼泪了。

随着歌声的继续,连台上参与合唱的孩子,都有几个唱几句抹一把眼泪。

都怪王教授说什么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好比是路边的野草,你一脚他一脚,从不曾受人关注。搞得他们现在只要一唱这支歌就自怜的不行。

有几个泪腺发达的,整首歌都是哭着唱完的,虽然这样会导致走音,然而催泪的效果却更胜一筹。

导致台下的观众也纷纷受到感染,欢乐的海洋好似遭遇了西伯利亚强冷空气的袭击,笑容瞬间凝结,只剩下嘶嘶的吸鼻子声。

然而在王浩眼中,那一滴滴滑落脸颊的泪,那可都是钱呐……

俗,俗不可耐。

还玉一脸鄙夷地看着王浩那钱咪咪的眼神,这个男人,对钱有一种强烈的欲望。

催泪大餐第一道菜还没消化完,紧接着第二道就给端到了眼前。

《感恩的心》,这首没得说,标准的慈善第一金曲,催泪值满星。

为了达到最佳食用效果,这支歌登台的学生足有两百人,稚嫩的童声配合本就有伤感加成的二胡伴奏。

一开场刚唱两句,就好似在人群中投下了一颗重磅催泪炸弹。

这些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京城市民,那经得起这样声情并茂的演绎方式。

从舞台角落偷偷往下看去,前排一些占据了vip位子的官家小姐,哭的那叫一个凄惨,王浩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会不会给哭岔了气去。

“我觉得这里的人们,心比我们那的人要软很多。”看着台下万民齐挥泪的盛况,还玉深有感触道。

“那是肯定的,这里的人一年获取的信息,都没我们那的人一天获取的信息多。

信息社会,随便掏出手机瞧上一眼就是铺天盖地的各种新闻。

伤心事见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尤其是有些伤心事过几天剧情还会翻转,就更令人齿冷,不敢再轻易同情了。

同样,愤怒的事见多了,心中的戾气会慢慢积累,戾气越重,度量便越小,渐渐的,一件小事,都能引发后果严重的惨事。

所以说呢,接收的信息量大,并不一定是好事,接收到太多,消化的太慢,处理起来难免大意。

再看看他们,一首歌就能感动成这样,而你我,可能需要花两个小时看一部极催泪的电影,才有可能有他们一半的效果。”

还玉一脸甜腻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男人总喜欢讲一些长篇大论。他明明知道自己最多只能听懂一半,却仍这样扯到这里,再扯到那里……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都能扯上一大堆,就像现在,一句话就能讲明白的:乡下人见过的世面少。

“嗯哼,”看着还玉怔怔地看着自己,王浩不自在的轻咳了两记,道:“提刀子,呃不……提喇叭,要轮到我们上了。”

还玉噗嗤一笑,瞪了王浩一眼,“你还有没有人性了……”

演唱完了《感恩的心》的孩子们并没有退场,而是继续列在原地,由唱转换成了轻哼。

王浩两人提着刀子出现在了舞台中……

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条子。

“刚刚!我们义学收到了来自悦来楼的两千贯!和潘楼的一千贯,以及天然居的一千贯善款!

在这里,我代表五里坡义学的孩子们,向诸位义士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善没有大小之分,义没有前后之别。在这里,我感谢每一位伸出援手的义士。

杜圣曾有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让我们一起伸出爱的双手,为这些孩子撑起一方温暖的天地。

上善若水,大爱无疆。

涓涓细流,汇聚成河!

安不能得广厦万间!”

话音刚落,伴随着场下一记记叫好声,舞台上再次响起百人大合唱《爱的奉献》,《让世界充满爱》及《同一首歌》三连唱。

一连套组合拳下来,京城市民的心灵经受了彻底的洗涤。

从开始同情的流泪,转变成此刻满怀美好希望的流泪。

赚翻了眼泪更赚翻了钱,本来是要等到离场时才让观众主动投钱的木箱,已早被场里场外的民众堆满。

就连舞台前面的边缘处,都放了一了一小堆一小堆的钱财首饰。

甚至连宣德门城楼上赵老大的后宫团们,都凑了一大盒金银首饰差人直接送到了舞台上。

据来送首饰的老熟人海公公讲,那上面已经哭得不行了。顺便还带来了赵老大的话:你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果然没令朕失望,这御街借的太值了……

末了还隐晦地表示,这样的场面,差不多了就成了,这万民齐洒泪的场景,总归有点不大好,尤其是上面那几位,哭得稀里哗啦的,莫要坏了那谁的心情……

王浩心说既然没让您失望,您老人家咋就不表示点啥呢,只是带了句话,钱是一文木有带。

不过也算够义气了,不光给了咱这诺大一个舞台,还出人出力,要没那么多禁军将士维护秩序,这样的场面还真难以控制。

还有柳月娥的老东家妙音坊,更是捐出来八千贯的全场最高一笔善款。

赵老二也没落人后,不但捐了钱,还表示将在开封府下辖各县分立义学。

王浩只得不情愿的特地上台,替赵二讲了几句好话。不管怎样,这事还是得赞扬一下的。

从京城义学,至开封府下辖各县,随后再到周边各州府。这样的扩散模式,无疑是最合适的。

再加上这次义演打开的由民众主动捐赠的方式,来维持日后义学的主要开支,也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基础。

多少也算是为这个世界做了点事吧,都说大宋朝有着最适合读书人生长的土壤。

希望这些原本只能走他们父辈的老路的贫寒子弟,能在这片土地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吧。

民众的热情大大超出预期,不断有城中的富贾豪商递来条子,对于这种数额较大的捐赠,王浩都一一作了现场致谢。

这很有必要,有发自内心的感谢,也有激励他人的成分。

募捐不能是一竿子买卖,今日的场景,还要靠这些人的口传扬出去,让这种捐赠形式成为一种风气,在这个时代,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依靠口口相传。

除了银钱金银首饰,还有一些商号工坊捐米捐书,捐笔墨纸砚的,王浩也特意点名致谢,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对于这些条子上的数字,王浩一点也不担心会有诈捐的,这种龌龊的事情,在这里没人会做。

“发了发了发了,”看着这一串串数字和堆在后台的一箱箱银钱,还玉乐颠了。

“多办几次?贪婪是毒药,一次是激发人们的善心,两次三次就是消费人们的同情心了,你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么,你知道一块招牌在这个世界有多重要么?”

说着,王浩将手中的一叠单子一扬,“你信不信,这上面的数字,一文都不会少,这就是招牌在这个世界的分量,毋宁死,勿失信。”

“切,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不知道刚刚说提刀子的人是谁……”

……

演出过半,因募捐而短暂中断的演唱会在一阵阵荡气回肠的鼓声齐鸣中重新开场。

数十面大鼓敲出一记记缓慢而又节奏的沉闷响声,似是敲打在人们的心上一般,场上的喧哗声被迅速的压制下去。

然后在这雄浑有力的鼓声下,自舞台侧面竟行出一位只有半人高的小女娃,手里还提着一根筷子,不急不缓地正步行至舞台前方的一处零时木台上。

待小女娃在木台上立定,舞台幕布被缓缓拉开,此时在幕布后列队的却是百来个身穿统一青色长衫的翩翩佳公子。

排成数列的队伍,挺立如松,每一列都是高矮相仿。这便是国子监的友情团了。

而那小女娃正是本次合唱的乐队指挥小蝶。

由于国子监的学生加入的时间较短,练习的时间也更是有限,而且基本都没有唱歌经验。

因此,为了达到更默契的配合程度,就增加了一个乐队指挥。演唱过程中,大家只要看着小蝶的手势,就能知道何时开唱,何时停顿。何时前三排唱,何时后三排唱。

简单易懂,不会出错,由于要一直看着小蝶的手势,更是避免了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而心里发怵。

渐渐的鼓声由缓变急,清凉的琵琶齐鸣紧随其后。光是这铿锵有力的前奏,就能让人感受到一股磅礴而来的某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

第六十章 中秋晚会(四)

天地有正气,

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

上则为日星。

一首改编版的《正气歌》,唱出了少年人心中的民族气节,歌声之中自有一股立天地可贯日月的浩然正气喷薄而出。

听在刚刚被涤荡了心灵的观众耳中,自有一股凛然之势。

配合这浑然天成的雄浑鼓声,更给人一种华夏男儿顶天立地的壮志豪情。

皇路当清夷,

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

一一垂丹青。

“好!吾辈男儿当有此气魄。”赵匡胤猛一拍扶手赞道,惊得一旁还没从刚才的泪海中缓过气来的皇后嫔妃们浑身一颤。

这他娘的才像是一支歌,被周身一帮娘们哭的心烦意乱的赵老大可算是挥散了心中的憋闷。

不就一首歌嘛,至于哭成这样吗?老子在战场厮杀时,见过的惨事多的去了,女人就是女人,听个曲都能哭哭啼啼的,着实恼人。

好词,好曲。这一股舍我其谁的浩然正气与方才那一曲笑傲江湖中气盖云天的豪气,正好相得益彰,正可谓珠联璧合!这才是男人该唱的歌。

不知不觉,赵老大有撑在了城墙围栏之上,似乎这样能听的更清楚一些。

刚刚被哭声中断的感觉又回来了……

然而这只是一道开胃菜,接下来国子监合唱团又为京城市民献上了一曲《少年壮志不言愁》,以及与义学合唱团合唱的一首《精忠报国》。

尤其是那一曲《精忠报国》,直唱得赵老大心中热血翻涌,有那么一刹那,自己甚至有了再次御驾亲征,去边疆浴血厮杀的念头。

什么皇图霸业,哪有在战场之上叱咤风云来的痛快,想当年自己开疆辟土征战四方之时,哪受过如今在朝堂之上的那些鸟气。

连续三支令人无比振奋的曲子唱罢,场上民众的热情达到了至高点,尤其是在一些年轻人心中,代入感极强,更是唱得他们热血沸腾。

今晚这趟来的太值了,第一次庆幸自己文采浅薄没能准备两首拿得出手的好诗,而没好意思去参加什么狗屁诗会。

要是错过了这样的一出好戏,才真是人生一大憾,什么诗会,光是今晚演唱的那一首《正气歌》,就足以把今晚所有诗会中拿出来的要好上千百倍。

舞台左侧的最前方,有个少年,紧握着双拳,咬牙强抑着内心滚烫的热血。

一首精忠报国彻底唤醒了少年心中壮志,在此等豪迈的歌声之中,即便是去死,也会是义无反顾的。

只是自己与爹爹当下所忠的国,似乎并不值得自己为之奋斗。想到这里,少年人心中难免又是一阵落寞。

爹爹乃是重情重义之人,陛下也确实待自己一家厚爱有加,然而自己知道,这份厚爱里,有多少其他的心思。

如今这北汉国,皇帝昏愦,朝政糜烂,国力衰萎,如果不是做了辽国契丹人的走狗,怕是不知道被灭了几回了。

难道如爹爹这般的英雄好汉,却只有侍奉鹰犬的命吗?多么渴望自己能像歌中所唱一般,龙起卷,马长嘶,守土开僵百死无悔,然而值得自己这样付出的明主又在哪呢……

还有这个市侩的王大哥和还玉姐姐,虽说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却怎么都敬重不起来。

直至今晚的这一场演出,让自己重又认识了他们,市侩的面孔之下竟会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

难怪表兄堂兄他们对这个王浩敬重有加,就连四叔也都是待之若上宾。

为了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竟能做出一番如此规模而又激动人心的募捐演出,除了五里坡义学,马上还有会在汴京周围建起更多这样的义学。

北汉也有许许多多这样吃不饱饭的穷苦孩子,而他们的命运……怎能用凄惨两字可以形容。

阴差阳错来了这大宋国都才知道,原来一国的都城可以繁华至此,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与北汉的太原城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这样活着才叫活的像个人。

“小六子,不错吧?表哥没有骗你吧?如此大手笔,表哥我也是出了大力的。”一旁的折惟信猛一拍少年的肩膀,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虽说在彩排之时实在经不住诱惑偷看时已经惊掉过一回下巴了,然而真正到了现在观看,这氛围这气势,果然不一样。

自己这惟信堂捐的也太值了,不但摘掉了纨绔这顶帽子,凭今日之盛况,他日要是传扬出去,恐怕也少不了自己的一分名气呀哈哈哈。

此时场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嗡嗡嗡,像炸开了锅一般。

今日这场演出,太值了,即便是掏光了口袋中的钱两,也丝毫不觉心疼,何其有幸能见证如此盛况。

从一开始的开怀大笑,到后来的大发恻隐之心,再到现在的热血沸腾,没一首歌是这样的别出心裁,让人回味无穷。

正当场下观众议论纷纷,大吐胸中快意之时。

舞台上的灯光突然一暗,也不知是使了何种法子,只留了一处半丈方圆的光亮照亮了舞台边上一角。

场下观众顿时一静,随之又爆发出更为喧闹的议论声。是好戏又要开场了吗?不知道这回又会有怎样的惊喜等着大家。

片刻之后,又见方才出现过一回的小女娃出现在了这边光亮中朝着舞台前方的木台行去。光亮也随之移动,使得那小女娃始终行走在光亮之中。

待那女娃登上木台,背向观众立定。高昂着小脑袋似在仰望星空,那支筷子平放在胸前。昏暗的舞台上,似有人头攒动。

过不多时,刚刚被熄灭的灯光重又被点燃,众人见状,不禁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之前的合唱,最多不过两百人,而此时,舞台正中,粗略一算整整齐齐程阶梯状排列着足有四百人之多。

加上两侧的一百多名乐师,这差不多便是参与此次演出的所有成员了。

尽管今晚合唱团带给民众的惊喜已足够多,然而见到如此庞大的阵容,场里场外的观众不免又是好一番期待。

从刚刚的演出过程中已经摸索出一点经验的观众发现,人数越多的节目,也就越精彩,因此光看这架势,压轴大戏怕是要上场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观众没有用沉默来翘首以待,而是发出了更为噪杂的议论声,心情太过激动,只想与身旁的人唠嗑一番来平复不断起伏的心情,一直憋着非憋出内伤不可。

舞台角落,柳月娥也出现在了卷起的幕布边,在马车中枯坐了大半天了,终于快要轮大自己上场了,就是下一首,看着台下黑压压望不到边的观众。

不禁想起当日在妙音坊王浩对自己说的一番话,这样的舞台,才是属于自己的。

为了登上这个舞台,自己自赎自身,抛开往日一切虚名,甘愿在义学日日粗茶淡饭,每日勤学不辍,就为了这一刻。

然而有此一刻,便已足够,这样的舞台,才是值得自己为之付出所有的舞台。

“公子,月娥今日方知曲乐之声,不仅仅是用来取悦娱人的。之前是月娥浅见了。”

“不但如此,这一曲之后,要让我全大宋的人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好儿郎!”

“公子此话何意?”柳月娥疑惑地看着王浩问到。

大宋好男儿?他是指歌中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吗?还是指舞台上的那些学子们吗?也对,凭今日这番盛况,合唱团的成员他日必将名传天下,激励无数民众行此善事,确实当得起这一声好儿郎。

“呵呵呵呵……这他娘就是个最荒唐的笑话。”

“啊?”听了王浩这句出人意料的粗口,柳月娥更为疑惑了。

疑惑目光从王浩身上转向另一边的还玉,见还玉也是一脸的疑惑。

“公子?”

“东华门唱名的才是好儿郎……呵呵呵呵。”这的确是个笑话,不仅是个笑话,还是整个民族的耻辱。

用这种打碎自己的骨头换来的安定,是个狗屁的安定,那他娘的是瘫痪好不好。

今日老子要用一首歌让大宋的人们记住,真正的好儿郎,在那里!在边疆的战场上,在两军对垒的修罗场中,那里儿郎,才是我大宋的好儿郎,才是这个民族的好儿郎。

被文人们歌功颂德吹捧了一千年的大宋朝,被后世很多人称为大怂朝,甚至连个大一统的朝代都算不上。

这其中最为人诟病的就是重文轻武这一条,不但轻武,还将武人当成贼,当成畜生一般对待,一大帮所谓的忠臣,以扯武将的后腿为荣,以贬低武将为傲。

造成这局面当然有历史的原因,以及当政者的历史局限性所致。然而这无疑是最愚蠢的一种方法,这就好比是劝人放下屠刀的方式是直接把人的手给砍了。

用这种方式换来的安定也只能是暂时性的,而且还是最憋屈的安定。

而今天,王浩却要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些贼配军献上一首只属于他们的歌。

边上的柳月娥更糊涂了,公子这是怎么了,神经兮兮的,一会好儿郎一会又是笑话的。

“你发的什么神经,”边上的还玉先看不下去了,“哪里笑话了,这歌是歌颂志愿军的呀!当兵的那两年,不是你最自豪的吗?你疯了吗,竟然说志愿军是个笑话?”

一边的柳月娥越听越糊涂了,这……这王公子竟还从过军?这怎么可能。

此时,场下观众突然一静,打断了三人的低声交谈,齐齐向外望去。

只见小蝶拿着筷子的右手高高扬起,台上数百名合唱团成员齐齐立正挺立,右脚同时踏在厚实的地板上发出“轰”一声巨响。

喧闹的广场之上顿时一静,何曾见过这样的气势,这舞台之上的数百人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人。

宣德门城楼上的赵匡胤更是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区区幼童,竟也能有如此气势,尤其是方阵前方的那个奶娃子,仅仅是方才那一扬手,就能令场上阵容之严整犹胜军阵三分。

自己的侍卫统领都不敢保证能在短时间内训练出如此严整的军阵,这一个黄口小儿,她凭的什么?

没来得及多想,随着那娃儿扬起的右手缓缓滑下,雄浑有力的乐声渐渐响起……

第六十一章 中秋晚会(五)

烽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侧耳听

侧耳听

青天响雷敲金鼓

大海扬波作和声

大宋将士驱虎豹

舍生忘死保和平

……

近四百人铿锵有力的大合唱,将在场的观众震的鸦雀无声。

从来不曾想过那些当兵吃粮的军士,能够被这样歌颂。

比场上观众更加激动的是广场周围列队组成人墙的禁军将士们。

个个死死咬牙把手中的长枪握得咯咯作响,喉头止不住的耸动,有一股无以名状的方刚血气直往上涌。不知不觉双眼已蓄满了泪水。

都说当兵吃粮,当兵吃粮。在旁人眼中,咱们这些兵痞从军入伍,为的只不过是在战场之上博一份功名。

不但百姓没给我们好脸色,就连官府都一度将我们这些拿命混饭的军伍当成贼配。

何曾有人为咱说过一句话,更有甚者,如果被编入厢军,还要在脸上刺字,从此带着屈辱过活。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

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

血沃中原肥劲草,一寸山河一寸血。戍边将士奋勇沙场的生动画面跃然而出,直听的人们血脉喷张汗毛倒竖。

看似遥远的战场犹如近在咫尺,仿佛看到一条条年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

场下观众的心情随着台上的歌声不断起伏,一曲《英雄赞歌》让他们重新认识了周围这些为国征战四方,抛头颅,洒热血的铮铮铁骨。

更有广场外围的观众看着身旁那一个个不动如山的禁军将士们,投去前所未有的崇敬目光。

从没享受过如此待遇的禁军将士,个个把腰杆挺得笔直,静静享受此刻的荣光。

原来人还能这样活着,沐浴在这样的荣光下,即便是去死,又有何惧。抛头颅算什么,洒热血算什么。

只要活着的时候受人尊敬,死后能受人赞扬,老子这条命就卖给了咱大宋朝了,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能有让自己有尊严的活上一回重要?

地陷进去独身挡

天塌下来只手擎

两脚熊熊趟烈火

浑身闪闪披彩虹

……

栩栩如生的歌词,更是把个赵老大唱得连声击掌大赞,这才是我大宋的将士,这才是我大宋的好儿郎。

可为什么之前自己没有明白,不仅释了他们的兵权,还将他们将贼一样防着。

那些人曾是自己的同袍,自己的生死兄弟,自己为什么要像防贼寇一般防着他们?

是因为五代乱世以来武将的种种作为,才让自己这么谨慎嘛?

是为了守住这份家业才如此小心的防着他们吗?

自己守护的是自己的这份家业还是这个天下?

自己为什么要走前人的老路?对待这些曾经的生死兄弟,难道只有断手断脚束缚住他们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然而束缚住了的那帮老兄弟,自己又能拿什么去抵御北边的群狼,拿什么去夺回那幽云十六州?难道真的要用封装库里的钱两去买过来?

买来的东西,自然也重会被人给抢了去,到了那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后世子孙又该如何自处?

总不能再攒再买?呵呵呵呵……

想到此处,赵匡胤不由得自嘲的一笑,低头扫视城墙下方,诺大的广场之上,寂然无声。四周围的禁军将士更是傲然挺立,只有歌声依然激昂。

猛然间,方才的那个疯狂想法再次跃上心头。

与其困于这高强瓦楞之中,何不挥师北上,为我大宋肃清边患,开创一个远迈汉唐的惶惶盛世,只是这身后事又当如何,自己真的还能离开这汴京皇城吗?

想着,不禁转头向与城墙隔空而望的得月楼上望了一眼,那里坐着他的二弟赵光义,这个试图摘取他胜利果实的胞弟。

这权利果然是个腐蚀人心的东西呐!从没想到亲兄弟也会为了权力与自己勾心斗角。

“王爷,这个义学王浩似乎是个人才,王爷为何不将此人招至麾下?”王府幕僚许绌在赵光义耳边轻声道。

“不妥,此人与礼部的徐明诚来往甚近,又同来自那雍丘县。而且,据本王所知,他徐明诚为了拉拢此人,把自己的独女都给赔进去了。”赵光义冷笑道。

“在雍丘之时他是因为没得选,如今到了这汴京城,以王爷的贤名,未必不能一试其心思,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嗯……许先生此话在理。”

“况且今日王爷决定将在开封府下辖各县设立义学,日后少不得与其接触,王爷何不先借此招其过府一趟,许某可代为试探其心意。”

“不错不错,此事便交与许先生了,另外,去跟三司衙门打个招呼,义学的开支不要再压着了,先卖他一个好。”

“王爷英明……”

……

英明神武的赵老大呀,看到了吧,这才是我大宋的好儿郎。

看着舞台侧面处站着的满眼泪水,瘪嘴挺立的禁军将士,王浩在心中默念到。

这些还算是军伍里的正式工,脸上没有被刺字,像上次营建义学时见到的乞丐兵,不说不像个士兵了,就连人样都没有。

脸上诺大一个疤,这种耻辱感要伴随他一辈子,即便是像狄青那样做到枢密使,一个国家的国防部长,也休想再抬起头做人。毫无尊严可言,你还指望用这样的兵去替你卖命,去保家卫国,去收复燕云?

将自己国家的脊梁当成贼寇一般对待,你大宋朝也是独一份了,连明末的农奴兵都不如,农奴兵的脸上至少没被刺字,运气好的换身皮还能当回人。

那些脸上烫了字的厢军算什么?农家人在自家的牲口上都舍不得烫字。

这让人又爱又恨的大怂朝呀,一方面极注重人道。一方面却做着极不人道的事情。

希望能用这一场演出唤醒人们的一点点觉悟吧,对武人稍微好一点,起码做人最基本的尊严要给人家。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待将士也是如此,孟子的话说了一千多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是没人懂,说到底还是历史原因造成的。

吃一堑长一智的惯性思维促使他们用不断自残的方式来寻求自保,这里有个刺头,剪一刀,那里也有个刺头,也剪一刀。

直至最后人人都为了能成为一个奴才而沾沾自喜,由此可见,华夏这个民族的思想,在先秦的诸子百家时期就已经是最巅峰了,往后的各个朝代,但就思想这一块,两千年来,一直是在退步的。

直到被外来的侵略者一脚踹开那扇腐朽不堪的大门,像踩蛆虫那样把国人踩在脚下整整一百年。

要不是有伟人为我们这个民族带来新思想的火种,引领我们找到新世界的方向,真不敢想会活在怎样的黑暗之中。

远的咱不去扯,今晚这场演出,不但属于这些孩子,还属于这些将士,唤醒民众善心帮助这些孩子的同时,能给予大宋的这些将士多一点点最起码的尊重。

歌声总会落幕,只希望歌声落幕的那刻,能有一种新的东西在人们心中萌芽。

一曲《英雄赞歌》唱毕,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了所有人心中,一时间竟没了响应,没有掌声,也没有喝彩。

人们只是呆呆的继续望着并未落幕的舞台,一时无言,怎么会这样,没人说得出来,只感觉有一种难以言状的东西卡在喉头。

“威武!”

好一会,人群之中响起一记青年学子的爆喝。

顿时点燃了所有人的人情,一时间群情激昂,叫好声喝彩声赞扬声响彻云霄,久久无法平息。

民众心中,终于有一粒希望的种子在此刻萌芽。

只要这首歌能传唱一天,这粒种子便会不断的生长,直至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再也没有力量可以动摇。

到那时,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没有人能够预测,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一句句歌声,定能化作缕缕军魂,深植到将士们心中。

那会是一种全新的力量,一种可以撬动天地的力量,这种力量,无需被束缚,也足能自律,这种力量,更无法被束缚,那是一种与日月同辉的力量。

舞台上,所有合唱团成员保持原先阵容,纹丝不动,告诉着人们演出并未结束。

给了人们足够多的时间平复激动的心情。

随着小蝶的右手再一次高高扬起,舞台上再次发出“轰”一声巨响。以此提醒观众,又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即将拉开帷幕。

果然,在踏步声过后,嘈杂的观众回复平静,再没有丝毫杂音传出,人人都在摒息等到。

按照越往后越为精彩的常理,接下来一首肯定更……

可是,真的还会有比刚才那一曲更为精彩的曲子,然而,真的还会有比刚才那一曲《英雄赞歌》更为精彩的歌吗?

尽管心中满是疑惑,场下观众仍只是静静等等,等待谜底揭开的那一刻。

在人们的摒息等待中,一袭红衣自舞台侧方翩然而出,长长的裙摆自身后铺出一片夺目的晚霞。

犹如仙子下凡,夺目众生,每一步都是那样的夺人眼球,众人的目光随着晚霞移动,一步倾城。

看着台下数万人齐齐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柳月娥的心扑扑扑乱跳,这气势比在侧方偷看更加让人紧张,喉头隐隐有些发涩,糟了……

自己该不会是怯场了吧,听公子讲过,有些平时很活泼开朗的人,在面对成百上千人的时候,会因为心里紧张而出现什么语言障碍,还说那是一种很难克服的心理疾病?

难道自己就是这样?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

稍顷,激昂的前奏传入耳中,紧接着背后的合唱声也随之缓缓响起,一下子,一股莫名的勇气注满了柳月娥的全身。

公子想的果真周到,为了克服自己临场时的怯场心理,特地将歌词稍作修改,在开场处加入了一段合唱,以给自己更多的信心。

第六十二章 中秋晚会(六)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随着合唱团成员的低声吟唱,本次演出的压台大戏正式登场。

一条大河,可以是黄河,也可以是长江,可以是汴河,也可以是五丈河,甚至可以是任何一条自己家乡的那条母亲河。

在所有人的童年记忆中,总会有那样一条河,自遥远的源头流过家乡,流过内心最深处的柔软,流向更为遥远的远方。

漂泊的游子,无论随着这流淌的河水飘至何处,心中最为记挂的,永远是故乡的那条河,以及生活在两岸的亲人。

那静静流淌的河水,仿佛是融入了自己的血脉中,你忘不掉,舍不了,抛不下,也离不开。

这是一首最温暖的歌,一首可以唱进所有人的心中的歌。

婉转悠扬的歌声,让人如饮美酒,香醇而又温暖,也只有这样一首歌,才能让漂泊无定的心彻底得到安抚,让安居乐业的人更加珍惜眼前的美好。

美酒刚饮下两口,合唱声渐止,一声更为悦耳动听的嘹亮女声自舞台传出,飘入众人耳膜。

这是今晚这场精彩演出中第一回听到由单人独唱的歌声。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

虽只是重复了刚开始的段落,然而那声音是如此的优美动听,清晰悦耳犹胜众人合唱三分。

每一句每一字,都像是股股香醇美酒流淌心间,回味无穷,能让人忘掉世间一切忧愁。

这是美丽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

香醇的美酒还来不及回味,震颤心膜的齐声合唱再次响起,配合着更为磅礴大气的乐声伴奏,一下子把晚会的盛况推向了最高峰。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呐,温暖的歌声在广场之中回响,将所有人包裹其中,人们竖耳倾听,静静享受此刻美妙绝伦的丝丝温暖。

姑娘好象花儿一样

小伙儿心胸多宽广

为了开辟新天地

唤醒了沉睡的高山

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

仙音般的女声再次响起,两句略显俏皮的歌词之后,意境陡然拔升。

隐隐有种与方才那一曲《英雄赞歌》相呼应的趋势。

乐队的伴奏亦随之加重了一分力道,壮烈之气直冲云霄,有一股欲于月宫试比高的气势勃发。

观众的心情也随着歌声从温暖迅速高涨,所有人都在摒息宁听,然而胸中似有一面响鼓重重敲打在心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周身游走,等待着最终爆发的那一刻。

这是英雄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

果然,他们来了,从远古时期的刀耕火种,踏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带给人们力量与希望。

这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祖先生长的土地,也只有在这样的土地上,才能哺育出一代又一代热爱这片土地的人们。

也只有这样的土地,才能哺育出一代又一代的英雄义士,周围的豺狼换了一群又一群,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勇士,却从来不曾变过。

任沧海桑田,时光变迁,我们热爱的这片土地,从来都不会缺少英雄,为了守护这片土地,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英雄,不论多凶猛的豺狼虎豹,都无法撼动我们分毫。

女声独唱与众人合唱交替唱响,一段比一段激昂,一段更胜一段壮怀激烈。

每一段都是一个长达千年的悠久故事,每一段都是令人自豪的史诗。

随着尾音的一声足以破九天苍穹的高音消逝在天际,整个广场复又归于沉寂,久久的沉寂。

一曲唱完,柳月娥才敢微微低头俯视广场众人,并没有预料中的齐声欢呼,而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紧张的转头望向角落里的王浩。

收到柳月娥求助的目光,王浩举手立掌,微微往下一压。

柳月娥会意,重又转向观众深深一躬。

所有人都在静静回味,回味那一段醇酒,美酒,烈酒。

人生百味,竟难抵其中一味。

人人都在为生活在这样一个伟大的国度而自豪,直到看见舞台上的仙女儿向他们深深鞠躬,才有人回过神来,人群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

良久,不知是谁,对着宣德门城楼上的赵官家高呼万岁。以此感谢他们的皇帝陛下带给他们的安定生活。

渐渐的有更多的人加入其中,顷刻间,广场之上数万军民,齐齐面向城楼方向,仰头高呼万岁,数万人齐声高呼,声震屋瓦,响彻天际。

城楼上,赵匡胤立在城墙上,看着城下万民的齐声高呼,一股从没有过的豪气直冲天灵盖。

感受着这股君临天下,睥睨一切的空前盛况,第一次有了一种身为帝王,天下贡主的自豪感。

自从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以来,自己头上一直顶着一顶欺负孤儿寡母窃国大盗的屈辱帽子,这一刻,这种屈辱感统统的烟消云散。

这才是一个身为帝王该享受的荣耀,蝇营狗苟的日子,朕受够了,

不能在将生命浪费在这围城之中,将眼光局限在这皇城一角,整日勾心斗角会消磨掉人的意志,朕的战场不应该在这里,朕要走出去,彻底摘掉头上这顶窃国大盗的帽子。

要让天下人知道,朕才是当之无愧的明君。也只有朕才能重新开创一个盛事,开创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事。

什么荣华富贵金玉满堂,都不及这一刻带给自己的踌躇满志。

“陛下,夜深了……”

晚会早已散场,广场上的民众也早已散去,赵匡胤却仍立在城头独自仰望星空,王继恩都催好几回了,仍没有回去的意思。

……

晚会结束了,然而关于晚会的故事却刚刚开始,皇城内外,街巷瓦市,人们讨论的话题总是离不开那晚的盛况,晚会上的各个曲目,也迅速在人们口中传唱。

如今的京城街头,随便揪个人,都能哼上几句一条大河波浪宽。

中秋晚会的后续工作也让王浩忙坏了头,不光要接受各项募捐的善款,忙着赴宴,由于钱额数量太过巨大,光用在五里坡义学肯定是用不完的。

于是不得不经由赵老大批准,在五里坡义学专门成立了一个临时性的大宋慈善司,由王浩兼任慈善司知事,并派遣了专门的官员负责署理衙门各项事宜。还将在五里坡后山营建新的慈善司专属衙门。

经由本次义演,自己在国子监的地位也上升到到一个精神领袖般的高度,每天都有学生来五里坡拜访,还组织了一些同窗轮流来义学任代课老师。

王浩趁势给他们分配了对子,让义学的不少学生认国子监的学子为老师,这举动还大大激励了国子监的学子,小小年纪就已经为人师表,再不努力学习岂不丢人。

这样一来,连着国子监的学习氛围都得到了大大的改观,这一现象让高祭酒与徐明诚喜出望外,没想到一次义演还能带来这种令人欣喜的局面。

除此之外,赵德昭还带来了控鹤营众将士的感谢信,感谢王浩为他们这些丘八仗义执言。

如今的控鹤营军营中,王浩为他们写的《英雄赞歌》与《精忠报国》这两首歌,俨然已是军歌一般的存在,营中士气异常高涨,据说别的军营情况也差不多。

不但如此,今日还被赵光义请到了晋王府上做了回座上客。

这倒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开封府下辖十四个县的义学营建不是小事,跟赵光义来往总是难免的,再怎么说这事也是一件大善事。

自己再怎么不待见赵二,事情还是要尽力配合的。只是听那王府幕僚言语中明显的拉拢之意,让王浩有些举棋不定。

投靠肯定是不可能投靠的,不说有徐明诚与还玉的那一层关系在,就凭你赵二日后的所作所为,就这样投靠了岂不成了走狗。

而拒绝目前也是不能,树太大,自己撼动不了,目前的大势也无力改变,就这样站在他的对立面,不但没好果子吃,小命不保都是有可能的事。

假意周旋,也不可取,人家又不是瞎子,能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连皇位都能谋夺的人精,智商不可能不在线,身边又有那么多幕僚出谋划策,自己的小心思不可能瞒得过人。

既然投靠违背己心,对立是寻死,周旋又不可取,那剩下一条路就只能是本色出演了。

咱只是个商人,而且是一个热衷慈善事业的商人,商人只谈钱不谈感情,要谈感情也只跟人家徐大人家的闺女谈。

本色出演就简单多了,王府之中,王浩大谈自己的生意经,而且只是讲一半藏一半,明眼人都能看出有故意藏私的嫌疑,把一众人给听的一愣一愣的。甚至还隐隐透露身为商人与慈善事业的重要关联。

听在众人耳中,甚至让人怀疑他热衷义学的真实目的。

这些人,虽然家中都多少有点产业,但于经营之道却完全是外行,对于王浩这种仅仅一个铺中的商品摆放,包装,定价等都要讲究的人,全都听了个一头雾水。

这样虽然不能完全打消对方的疑虑,但至少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在哪里,更有填充话题的作用,让人不好将话题转移。

第六十三章 晋王有请

“许先生观此人如何?”王浩离开之后,赵光义传来了幕僚许绌问话。

刚才自己也与那王浩叙谈了一番,观此人并无投靠自己的意思,且油嘴滑舌废话连篇,看上去轻浮的很,倒是对义学之事颇为上心,讲了一大堆自己根本不想听的关于那什么义学如何发展的大道理。

而且此人套近乎的手法相当拙劣,甚至是有些无耻,说什么第一次与本王相识是某日在街上冲撞了本王的车驾,还说那日本王不但没有怪罪,还待他温言有加。最后竟还厚颜无耻的说什么自那日起就深深的打心底敬重本王。

除了无耻,还不懂礼节,自己都端了好几回茶了,竟还不自知,这不是故意假装不知,是真的不知何为端茶送客,连这最起码的礼节都不懂的人,实在让人怀疑此人的能力。

这难道是借此搪塞自己?可听其语气又不像,这应该是一个自来熟的话痨。

“王爷,据属下观察,那王浩乃一商贾。”王府后堂,幕僚许绌如是道。

“哦?”

“此人于行商坐贾之事倒是颇有独到见解,至于其他……”

其实许绌哪知道呀,本来是想着试探一番的,结果刚讲几句,这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赚钱的方向去了,一说到经商之道,那人就没完没了了,几人光剩下点头的份了。

“罢了罢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急在这一刻。”赵光义有些不耐烦的道,今日听的话已经够多了,有些头疼。

然而更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次日,王浩不请自来,又去拜访了一回赵光义,与他详细述说一遍关于在开封府下辖十四县设立义学的各项事宜。

赵光义耐心地听王浩讲了一遍,一一应允。

再次日,王浩再次拜访了赵光义,与他详细述说了一遍关于设立义学的一些补充事宜。

赵光义耐心地听王浩讲了一遍,一一应允。

再次日,王浩在开封府衙找到了赵光义,与他详细述说了一遍有关义学募捐方式以及地方官府的职能等等一些琐碎事宜。

赵光义有点不耐心地听王浩讲了一遍,一一应允。

再再次日……

“王爷,那王浩又来了……”

“他又有什么事!”赵光义开始怀疑自己踩到了一块牛皮糖。这个话唠,为了这破义学,这几天是天天来日日来。

本王对这鸟义学压根就没兴趣听,这人还啰哩啰嗦个没完了。

“说是请王爷题字。”

“题字?”赵老二一头雾水,无奈道,“让他进来吧。”

待下人将王浩带至书房,等了很久很久,比前几次等的时间久多了。

王浩发现,第一次见赵二,他几乎是主动迎过来的,第二次也只稍等了片刻,然后等的时间就越来越长。这么快就烦了?说好的蜜月呢……

赵二也挺无奈呀,实在是有点怕见这个王浩了,只不过是看他在中秋夜时的表现,觉得还有些能耐,因此才生了招揽之意。

不曾想这个自来熟,竟还粘上了,经过这几日的接触,赵二算是明白了,这人脑子里除了一些捞钱的门道就没别的,仔细一想,那日的演出,说到底不也是为了捞钱吗,难道这次本王真的看走眼了?

看着王浩奉上的范本,赵二嘴角一抽搐,这一手字也是稀烂的不行。而且,这上面不就是将要设立的各县义学吗?这又是何意?

“是这样的王爷,下官以为,若这义学门牌由王爷来亲笔题写,将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赵光义差点背过气去,这才明白过来所谓的题字竟是这样,十四所义学就是十四块门牌,试问有谁题字一下题十四次的,自己还没答应呢,他已经殷勤的磨好墨了。

“好字!没想到王爷于书法之道也……”

赵二写一张,王浩就夸一串,有的没的一通乱夸,还将那日自己在国子监写那幅苦海无涯苦作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甚至还提议赵二多写几幅字赠于义学,因为自己正在筹划一次爱心拍卖。

听着这话痨在耳边不断聒噪,赵光义听得是心烦意乱,能将自己的苦海无涯苦作舟这种糗事当笑话宣扬的人,这脸皮怕是比汴京城的城墙还要厚了。

因为这厮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唠叨,导致自己中途写错了好几次,十四幅字写了二十几张才写完。

最后还写了几幅字送给义学搞那什么爱心拍卖,听这王浩讲,这所谓的什么爱心拍卖,说到底仍是一种捞钱的法门。

待王浩走后,赵光义使劲的揉了揉太阳穴,总算打发走了这个话唠,半天下来,听得自己脑仁疼。

心烦不已的赵老二当即就下令,若此人再来拜访,就说自己不在……

自己算是看明白了,这人的眼里就只有钱,只有利益,连本王的字画都敢拿去换钱的主。

想到这里,赵光义又突然后悔起来,自己的字画那是能拿去卖的吗!自己当时怎么就答应了他了……

隔一日,王浩试图再次登门晋王府,然而这次不巧,门房进去禀报之后告之,今日王爷不在府中。

正想掉头回去呢,又见有一人也来王府拜见晋王。

门房见王浩还没走,只得支支吾吾的向那人解释。

自来熟的王浩见状,自告奋勇地向来人解释了一番,并好一番吹嘘自己跟晋王熟的很。

“王爷,方才属下听程德玄讲,他在王府门外偶遇一自称王浩的人也来拜见王爷,还听其吹嘘自己跟王爷您相熟。”

赵光义听到王浩的名字不禁一哆嗦,果然没令本王失望,他果然又来了,这不算,竟还随便跟人吹嘘他与本王的关系。这更加坚定了不再试图拉拢王浩的念头。

若拉拢了这样一个话唠任其每日在自己耳边聒噪,会疯的。

……

看来去的频率确实高了点,得收敛收敛,此时的王浩还不自知自己在王府中的名声已经是瘟神一般的存在,还在想着再过几日再去拜访比较合适。

不去不行,义学的事还没最终敲定,后续的很多事也没有交待清楚。没办法,为了孩子,即使是提着热脸去贴几回冷屁股也是值得的。

况且,经过这几日的接触,王浩发现赵二这人其实很不错,礼贤下士极为得体。至少在自己这样的下属面前,那真叫一个和煦有加,人也和气,没什么架子,还挺有耐心。

抛开后世人们对他的评价不谈,至少目前看来,这人的确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只是自身能力不足,志大才疏,加之后来因为得位不正,做了不少掩耳盗铃的蠢事。

至于其他一些诸如熙陵幸小周后之类的风流事,则是后来杜撰出来的。

不管怎样,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对以后至少也能有些用处,这几天先凉凉,以后还是得偶尔走动走动,保持一个无害的话唠形象。

还有那义卖也要好好筹划一下,晚会当晚民众除了捐钱还捐了不少金银首饰,有些看上去还是挺名贵的,尤其是宫里递出来的那一盒,绝对价值不菲,这样的直接买给珠宝商太不划算。

包括那个脸盆,也要拿去义卖,上次替邻居大哥从讨债鬼手里夺回来的脸盆,兜兜转转也到了王浩手里,晚会次日一早就被邻居家的小姐姐送到了过来,同脸盆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几幅看上去很名贵的字画。

王浩不懂字画,特地拿去还玉家让徐大人鉴定了一番,结果老头子拽着其中一幅不肯拿出来了,说什么这样的人字画岂能买卖……

……

“陛下,化名李隐的伪命侯,近日已被王浩任命为五里坡义学的首席教席了。”

海公公将王浩提交的五里坡义学正式工名单呈给了赵老大。

如今的五里坡义学,算是已经走上正式轨道了,作为义学总部,将来是要统筹大宋所有的义学的,因此王浩列了一份正式工名单。

其中包括校长一人,训导一人,助教四人,首席教习一人。

这七人,是要吃国家饭的,工资得让朝廷掏。当王浩第一次提出来要上报朝廷为义学增加几名正式官员的时候,义学里几人的反应各异。

最开心的当属还玉,这个连家委会的会长这种职位都会主动去申请的笨女人,一听说有官当,那个兴奋劲……

跟还玉的反应截然不同的则是绣芸两姐妹,一听说要她们当官这种闻所未闻的事,那叫一个坐立不安,真真把她俩给吓到了,死活不肯答应,自己不过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这一下子就要当官了,哪有这样的,唱戏的都不敢这么编。没办法最后还是还玉替她俩拍的板。

怕个什么嘛,女人怎么了,再说了,听老公说这从九品的芝麻官也就相当于初级版的海瑞,差不多是市公安局局长,或者是市教育局局长的样子。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是挺大的官了。

……

看着折子上的名单,赵老大有些哭笑不得,名单中,有三人的名字,分明是女子,别说是在大宋朝,就算放眼整个华夏历史,由女子出任朝廷官员也是极为罕见的,虽说只是几名十八级最末级的官。

还有这个化名李隐的唐后主李煜,竟然也阴差阳错的混到义学去了。

不知道王浩这小子要是知道这个被他强拉硬拽去了义学的邻居曾是南唐国主,会是怎样一种情景,想到此处,赵匡胤不由得暗自偷笑。

“此事无需声张,由得他去折腾……呵呵呵。伪命侯还是有些才学的,当个教席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遵命……”

人尽其才……赵匡胤悠悠的想着,据密探探查得知,如今的李煜已无往日颓废模样,日日前往义学做他的西席先生,已然打开了心结,接受了如今的生活。

连一个亡国之君都能如此放下往日一切,过着平常百姓人家一般的日子。而自己却守住这份家业,将自己困在这皇城之中,再也不敢走出去半步。

良久的沉默之后,赵匡胤似乎是下了一个重大决定般深吸一口气,对仍在下方候命的海陆空说道:“去,传知制诰杨羽前来。”

次日,朝堂之上传出一个令大多数人都喜出望外,且令人振奋的消息……

第六十四章 立储诏书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皇弟光义,为宗室次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储君……”

朝堂之上,一封立储诏书彻底击晕了赵老二,也让整个朝堂瞬间哗然,没有任何先兆,不曾征得中书门下商议,就这样给直接搬了出来。

的确不需要跟朝臣们商议,这不就是他们所期盼的吗,明的暗的也不知提了多少次了,商不商议都是同样的结果。

赵匡胤淡淡的看着堂下议论纷纷的众臣,意料之中,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提出异议,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其中最兴奋的当属赵光义了,这幸福来的太突然,怎么老大突然就想通了呢。

与赵光义形成鲜明对比的,那肯定就是赵德昭了。

赵德昭跌跌撞撞的敲开了徐明诚家的大门,不知从何时起,最近来子正师兄家时都是失魂落魄的。

等王浩被请到老徐家的时候,看到的是两张死了爹一般的灰败面孔。

听徐大人讲了一遍事情缘由,初听之下,王浩的心情竟然不是意外,而是兴奋……

当然不是替赵二高兴,实则是兴奋于自己这对小翅膀的威力,果然,历史果然不一样了,从这一刻起,历史已经大大偏离原来的轨道了。

听老徐讲,今早正式立了赵光义为储君,正位东宫辅政国事,因此不再担任开封府尹一职,新的开封府尹将由赵光美接任。

听到这里,王浩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排排坐么,赵大传位给赵二,赵二再传位给赵三,最后再由赵三传位给赵大的儿子……

想的很周到,然而这种比谁活的更久的排法明显不靠谱的很呐,难怪这俩师兄弟会是这样一副死人脸。

其实如果让他俩知道原本的历史,应该就不会是这样一副死人脸了,老实讲,如果赵大真只有五十阳寿,这提前立储并不是坏事,至少能少去以后的很多破事。

说不定你赵德昭还能得个善终也不一定,不过看现在赵老大这种排排坐的安排法,这善终之路仍然艰难。

不知道你老爹是咋想的,这么馊的主意都能想的出来,以后应该还会有一份遗诏言明排排坐的位次。

如果以后真有这样的一份遗诏,那就真的是要将赵光美与赵德昭驾到火上烤了,他还是高估了赵光义的人品。

发生这种事情,再怎么安慰都没用,于是三人一道再老徐家的书法中叹气,不同的是王浩只是假叹气。

此刻的他,真想为他俩弹奏一曲笑傲江湖,助他俩爬出这泥坑,这种事情真有那么重要吗?金钱至上的王浩不会明白权力这种东西对于人的诱惑力。

“贤侄以为陛下下一步会作何打算?”还是老徐率先打破了沉默。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王浩文不对题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两人听了个一头雾水。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徐大人,陛下这么安排其实是好事,眼下朝堂上的局势你我都知道,如迁延不决,或委之异日,不仅徒生困扰,还恐将引起时局动荡也未可知。”

“话虽如此,只是……唉!”徐明诚不禁又是重重一叹,自己一心往上爬,想着用一身才学为国做点事的老徐,眼见着政治生涯即将走到尽头,不由得他不唉声叹气。

“殿下还年轻,如今陛下的安排再明显不过了,殿下更应该振作一些,好好在军中混出点名堂才是正事,手中有粮,心里不慌的意思殿下懂吧?”

“德昭明白,”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自从赵普下野,自己就基本绝了那个心思了。

只是之后子正师兄与王浩的出现又给了自己一点希望,尤其是那次烧了控鹤营的营房之后,父皇表面上对自己一番痛责,然而次日进宫问安之时父皇便趁无人时随口赞了一句此事做的不错,直令得自己暗呼先生真乃神人也。

离开了气氛压抑的老徐家,带着这个好消息的王浩,连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这对自己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

原本的历史上,赵大差不多也就一两个月的寿数了,然后就是赵二登基之后一大堆让自己的皇位合法化的骚操作。

现在这样,至少能让权力和平合理的顺利交接。抛开赵二的人品不谈,权力的顺利交接对一个国家来说也是一件极重要的事。

貌似这每个朝代的第二代交接都要出些幺蛾子,秦有赵高,汉之吕后,唐的李二,宋朝赵二,大明靖难,成魔咒了都。

其实权力的顺利交接并没有那么麻烦,王浩的权力交接就挺简便的。

由于最近自己把绝大多数的时间放在了义学上面,往后估计也会如此,已经不适合再占着煤炉工坊董事长这个位置了。

从老徐家出来,见天色还早,就顺便去杨延青家蹭了个饭,顺便把煤炉工坊的权力交接一下。

自从大规模扩大生产以来,如今的工坊早已步入正轨,垄断式的销售渠道加上一整套完整的管理模式,当初王浩不厌其烦设定的那一整套规章制度的作用也开始显现。如今的工坊,正是欣欣向荣的时候。

“王大哥!”

杨延昭的态度也变了不少,竟然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了,这到新鲜,看着眼前这个脑海深处自己一直很崇拜的杨六郎,如今只不过是个屁事不懂像块茅坑里的石头般倔强的半大小子,落差太大,一开始王浩心里是无法接受的。

“六子终于长大了。”王浩悠悠一叹道,杨延昭如今的身份只是个杨家在麟州前来投靠的远房亲戚。

“王大哥此话怎讲?”

“终于懂事了呗,哈哈哈……”

杨延昭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又去缠着和尚教自己功夫了。

“悠着点……”王浩用手指了指肋骨提醒道。臭小子恢复的挺快,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又是生龙活虎了。

这年头传个消息不易,尤其是往北汉太原城这样的敌占区传递消息更是不易,都快两月了,去给杨延昭他爹送消息的人还没回来。

据杨重光讲,为了安全起见,要先送消息到老家麟州,再经府州找到他外婆的娘家人,才能找到关系把消息传过去。

这年头要传个话,稍封信都是这么的困难。

“王贤侄……”杨重光浑厚的嗓音从老远便传了过来。

“此事万万不可。”听了王浩的此番来意,杨重光当即表示反对,“如今诸事妥当,我们几个也都信服贤侄的这套法……理论,事你可以不管,但这个位子,贤侄必须得占着,该拍板的还是得由贤侄拍板,否则他日容易起争执。”

貌似也有些道理,深思之后,两人又详细探讨了一番,最后决定待月初几大股东约定的例会上再将此事好好议议。

末了,杨重光神秘兮兮的凑到王浩耳边轻声道:“贤侄可知陛下此番突然立储之内幕?”

这杨家的政治敏感度不低呀,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小侄也是刚刚得知此事……”

“上次听说开封府也要在其下辖各县设立义学,贤侄与晋王相熟否?”

听了杨重光的这话,王浩恍然,不但政治敏感度极高,这找关系上门混脸熟的速度也不慢呀,只是按理说你们搬来这京城也有些时日了,之前就没一点关系?估计这质子般的笼中鸟金丝雀,他赵二看不上吧……

不过这正好,自己正愁找不到人炫耀自己与赵二的关系呢,这倒好,打瞌睡有人递枕头。

二话不说,当即就答应了杨重光帮忙引荐,到时把折惟信也拉去引荐一番。

叫你再来巴结老子,老子不但自己来,还要拉亲友团一起来,烦不死你个赵二。

只是这突然立储,的确有些蹊跷。

然而事情貌似仍有后续,三天后,赵老大又发了一道诏书,敕令大宋各州府,自今日始,不准再在军士脸上刺字。

这道诏书的威力可一点不比立储诏书小,据老徐讲,颁布诏令那日,朝堂上都吵翻天了。

那些个文臣,恨不得连禁军将士的脸上都给刺上字,现在倒好,连厢军乡兵的脸上都不刺字了,这分明就是卖好武将的举措。

难道又要重新启用武人不成?这怎么可以,如今国事已定,扶植武人岂不是取乱之道?

与文臣的反应截然不同的是朝堂另一侧的武将,诏令还没念完,众武将便已激动的齐齐下跪谢恩。

然而刚刚激动了不到数息,就被文臣们的口水给淹没了,辩又辩不过,打又不能打,只得将拳头捏的咯咯响,比谁的嗓门大。

结果,可想而知,朝堂上瞬间就成了菜市场,一边讲理论,一边论嗓门,吵得不亦乐乎,连他们的陛下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大内皇宫崇政殿内,海陆空海公公哆嗦着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边上的几名小太监亦是如此。

“陛下,陛下呀,这使不得,使不得呀……”

海公公的身旁放着一架煤炉,上面驾着的一柄烙铁已被烧的通红。

“休得聒噪,难道还要让朕自己动手不成!”

说着,赵匡胤又拨弄了一下煤炉中的烙铁。

“陛下万万不可呀!”海公公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带着哭腔继续祈求。

方才听到陛下让自己在他脸上烫字时,海公公当时就差点尿了,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突发奇想的会想到在自己脸上烫字。

这事自己要是干了,怕是没了活路了,不被皇后娘娘拖出去杖杀了,就是被朝臣们用口水给活活淹死。此时的海公公,已然断定自己已经预定了御花园花肥套餐。

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呀,好不容易爬上了这个位子,竟摊上这么个事。

然而陛下的命令又不可能违逆,这事又绝对不能干,只能下定决心,磕死在陛下面前了。

“朕说了恕你无罪!再聒噪……”

一脚踹翻了面前海陆空,赵匡胤一指边上的另一个小黄门道,“你来!”

噗通,那个小黄门直接给吓晕过去了。

“废物……”

说着举起了通红的烙铁就要往自己脸上戳。

海公公见状,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赵老大的手臂,哀嚎道,“陛下使不得呀。”

第六十五章 赶紧跑路

开玩笑么,这通红通红的烙下去,这脸就得给毁了呀。这样就算不是自己动手的,但没能劝住陛下同样没好下场。

一咬牙,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今日杂家就爷们一回,死就死了。

一把夺过赵匡胤手中的烙铁,哭道,“陛……陛下,还……还是奴婢来吧。”

将烙铁哆哆嗦嗦的凑到嘴边,呼呼的试图给吹凉一些,看着鼻尖前那块鸽子蛋大小的椭圆形烙铁,海公公此刻是真恨呐,恨自己当时为啥就没领会陛下的意思呢。

早知道如此,当初陛下令自己打制烙铁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做的再小一些的。

待吹到烙铁成暗红色,赵匡胤不耐烦的一再吹促后,海公公才犹犹豫豫的将烙铁朝赵老大脸颊上凑了过去,只是这手抖的不行,这样更不不成事。

看着陛下又欲亲自动手的样子,海公公决定豁出去了,撩起一角衣襟塞到嘴里死死咬住,用双手抓稳了烙铁,朝着赵老大的脸上缓缓落下……

只听得微微的呲一声响,一股焦糊味传入鼻中,海公公在心里默念了三吸,他敢跟天爷保证,这三吸是这辈子最漫长,最难熬的三吸。

烙铁接触皮肤的刹那,赵匡胤虎目圆睁,双拳捏的咯咯直响,然而身子却丝毫未动。

这一烙,自己必须承受。

烙铁一离开赵匡胤的脸颊,就被海公公扔到了地上,顾不得擦拭满头的汗水,转身便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跑,嘴里还哆嗦着,“传太医,快传太医……”

赵匡胤看着海陆空远去的背影以及湿淋淋的裤裆,只得苦笑。

这厮一向胆小,今日这事的确有些为难他了。遂开口对边上另几个趴在地上的小黄门道,“今日之事,不得生张。”

然而这种事哪能瞒得住的,那么大一个疤在脸上挂着呢,次日,陛下在自己脸上烫字的消息就像张了翅膀般传开了,毫无悬念的占据了京城热搜榜的首位。

“哎哎哎,听说没?”

“听说了,官家的脸给烫了!”

“咋会被烫的呀?”

“肯定是在炭炉边打瞌睡了呗。咱家隔壁的李家娃子脸上那疤就是小时候在炭炉边打瞌睡时给烫的。”

“喔唷……”

“咋这么不小心呢。”

“现在天渐渐冷了,这火烛呐一定要看好。”

“还是那个煤炉好,不会走水,还不会烫人。”

“就是嘛,不过那些大人们都嫌煤炉的味大太,都不愿用。”

“嘿,要说那味呀,里面还有大门道哩。”

“啥门道呀?”

“据说那味有毒,不管是炭炉还是煤炉,烧的时候都有毒,冬天要是放在屋子里有烧呀,那烟闻久了就会睡死过去。”

“对对对,往年每到冬天,城里都会有离奇的命案发生,据说就是因为吸了太多了的毒烟进去。”

“原来如此呀!我还说呢,这炉子要是放屋里烧一晚上,第二天整个人就不得劲,感情是因为这个呀。”

“那咋办呀,咋冬天就靠这炉子过冬呢。”

“所以呀,现在煤炉铺子里还有烟囱卖,只要在煤炉上头安上一根烟囱通到屋外,就没事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理,咱家已经安好了,现在就在屋子里烤火,方便的紧,那味也没有了。”

就这样,赵老大的热搜竟然神奇的带动了煤炉烟囱的销量。

王浩得知赵老大因在炭炉边打瞌睡而毁容的消息时,自然是不信的。

这不是明显的皇帝是用金锄头还是用银锄头的笑话吗,人家皇宫里的取暖设备,小老百姓怎会想得到。

只是这事也未免蹊跷,去问了老徐,他也是不知,只说上朝之时远远看去,官家的颧骨上的确有个疤,也就比一个铜钱大一些。

应该是老眼昏花,给撞的吧。

真正的答案两天后才被揭晓,老熟人海公公奉命将王浩传到了垂拱殿。这还是自义演结束后赵老大第一传召自己,本来还以为那晚之后他会马上把自己叫过去赞扬一番的。

路上时王浩旁敲侧击的向海公公打听这两日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赵老大被毁容一事。

死太监咬着牙,脸色苍白,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说,只能烂在肚子里。都说胆大包天者在太岁头上动土,而自己则是在万岁脸上烫字,这何止是胆大包天能形容的,古往今来,试问还有哪个内侍这样干过。

随着海公公进了垂拱殿,礼毕,王浩抬头快速在赵老大脸上扫了一眼,果然毁容了,像是烫伤。

不死心的王浩打算找机会看个仔细,这时赵老大发话了,“你很好!”

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赞扬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来不及多想,王浩施礼答道:“谢陛下赞赏……”

“是该朕谢谢你才对。”

“陛下您太客气了,是微臣该感谢陛下给微臣这次机会。”这对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义学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吧?”赵老大的问话前言不搭后语。

“基本上……差不多了。”

“那好,回去把没办完的事情跟手下交待一下,这里有份新差事给你。”赵匡胤说着把一份任命文书从桌案旁拿出来递给了一旁侍立的海公公。

新差事?交代?王浩直接听了个糊涂,难道是还要让自己准备一场春节晚会?

接过海公公手上的任命文书打开一看,粗略一扫,上面的随军参赞四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直接将王浩给打傻了。

完了!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情况,这是要将自己征召入伍拉去边疆打仗了呀!

怔怔抬头痴傻一般抬头看向赵匡胤,这一看,他脸上的那个疤也给看了个仔细,这不是烫伤,更不是撞伤,这是自己拿烙铁烙出来的伤疤。

伤疤上两个字清晰可见。

破虏……

愣神之际,又听门外有小黄门禀报道:“陛下,李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看了眼手捧任命文书呆呆出神王浩,赵匡胤只是露出一个戏谑般的微笑。

“末将李文定拜见陛下。”

耳畔传来一记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一个风度翩翩军人打扮的中年壮汉站在了王浩身边。行礼之际微微侧头瞟了王浩一眼。

“传令三军,于九月初九集结宣德门前点将台,朕要御驾亲征,誓师北伐!”

“末将领命!”李文定的语气有些颤抖,果然不出所料,前些日子陛下巡视军营时就已隐隐透露了要御驾亲征的意思。

昨日的那份废止再在军士脸上刺字的诏书更是肯定了这一猜测。

今日再听陛下这一番豪气干云的话,让李文定心中激动不已,自己熟悉的那个陛下又回来了,北伐呀,军中有多少将士盼着这一刻。

自开宝二年陛下亲征北汉失利,仿佛就失了雄心一般,再不见陛下提及北伐一事,七年了,军中士气也随之渐渐消磨,再不北伐,咱这帮老兄弟都要老了……

没有过多言语,李文定重重一抱拳,迈着大步离开了。

听着李文定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的说话声,王浩终于明白了,心头也随之一下子豁然开朗,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第一道诏书将赵二提为储君,这是立储。

第二道诏书敕令个州府不得再在将士脸上刺字,这是立恩。

在自己脸上烫下破虏两字,这是立志。

集结三军于宣德门点将亲征,这是立威。

这一连套骚操作,是要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开疆拓土威震四方的

这是要孤注一掷,一举荡平边患,重铸帝王威严的破釜沉舟之计呐。

只是这样的大事,怎么可以不提前跟自己商量商量,也不问一下自己愿不愿意。你这样让我怎么跟家里交待,怎么跟老婆孩子交待。

就说自己要去前线打仗了?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真实的战争场面不过是在新闻联播里看着几万里外的中东某地区的一片荒地上,一辆看似装甲车一样的东西对着天空射两炮而已。老子真的只是一个卖炉子的呀……

“陛……陛下,小……小子只是个卖炉子的,这……这不合适吧?”

犹豫良久,王浩咬牙说了句极为泄气的话,试图抢救一下,这战场真不是随便去的,这天寒地冻的,自己会死在路上的。

“哈哈哈哈,”赵匡胤闻言爽朗一笑,斜睨了王浩一眼戏谑道,“你小子,把朕激成了这样,还想着拍拍屁股走人?”

“可是……”

“不用可是了,既然是个卖炉子的,月底之前,准备好五千口炉子,带着你的任命文书去城外武胜军军营找李文定将军报道。下去吧……”

“哈哈哈”。行出老远,还能听到赵老大的狞笑声。

手捧着任职文书跌跌撞撞地行出了皇宫,耳边响起海公公的聒噪,“恭喜王大人……”

恭喜,恭喜你妹,这死太监一点都不知道察言观色的吗?他是怎么爬到这个位子的。

“劳烦海公公替在下向陛下打个招呼,相国寺的空见大师称赞小子有佛心,王浩昨日已经答应大师入相国寺为僧。”

“这……”

丢下了在风中凌乱的海公公,王浩直接朝着义学狂奔而去,要上战场了,得抓紧时间把自己的后事安排一下……

行至半路,王浩才想起来,这个随军参赞到底是个什么鸟官?刚才出来时脑子昏昏沉沉的,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问了。

随军参赞?随军队一起出征的外交官?那岂不是九死一生,毛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多的是两军交战,先斩来使祭旗的戏码。

有那么一瞬间,王浩甚至有种卷铺盖跑路的念头,还是先去找老徐问问这鸟官到底是干啥的。

跌跌撞撞地敲开了老徐家的大门,门房有些郁闷,这两天来找自家老爷的人怎么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第六十六章 初入军营

“贤侄再说一遍!”

听王浩说陛下要御驾亲征,率大军北伐,徐明诚惊的一把拽住了王浩的手臂。

原来如此呀,怪不得这么突然的立了晋王为储君,如此看来,这次北伐,不单要取了北汉,还要取燕云呐!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在朝堂之上没有透露半点风声?难道连枢密院都不曾得知此事?

想到陛下脸上无缘无故出现的烫疤,徐明诚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难道是要重新启用武人!

再联想到中秋夜那会王浩整出来的那几首军歌,徐明诚完全想通了,原来到头来全是这小子闹的幺蛾子。

令德昭彻底没了指望,令老夫也绝了仕途的心思,全是因为这个臭小子,不仅如此,眼前这臭小子还拐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你……你……你。”徐明诚哆嗦着执着王浩,气的说不出话来。

看着老徐的反应,王浩是彻底慌了,这次是彻底玩大了,玩完了!这果然是个九死一生的鸟差事。

事不宜迟,现在跑路应该还来得及,坐船逃去南洋或者日本都行。

“徐伯伯,快,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今晚就走!”

说着就往门外赶,时间紧迫,得赶紧去义学通知还玉娘俩和自家老娘。这两天应该没人来找自己,打个时间差,赶紧去海边找个码头偷渡出海,这年头没天网没海关的,只要一出海,万事大吉。

“呃……啊?”

徐明诚看王浩如此模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王浩身影。

越想越窝火,越想越糊涂的徐明诚在院子里一圈圈的打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自己女儿还玉手里拎着小蝶急吼吼地冲进了院子。

看到在院子里打转的徐明诚,还玉怒吼一声。

“爹爹!你怎么还没收拾!”

收拾?徐明诚这才想起自己为啥会越想越糊涂了。

“还玉!你说的什么胡话?”

“阿爷……”

小蝶哭红了双眼,悠悠地叫了一声。太难受了,又又又要离开了。

“路上再说。”还玉丢下一句话就跑进屋中去收拾行李了。

“你给我站住!”

没喊住,徐明诚随即跟了上去,打算去问个明白,这不胡闹吗,没头没脑的。

良久之后,徐明诚满脸怒气的迈出了房门,刚迈出两步,又不忿的转回头,跳着脚朝屋子里怒吼道:“胡闹!胡闹呀!”

刚刚进屋问了个究竟之后,徐明诚的三观已经彻底崩塌。不但崩塌,而且碎成了粉末。

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怎么可能写的出《正气歌》。如此浩然之赋,怎能出自这样的人之手!

这样自私自利的无耻小人,怎能说得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简直就是污了圣人之道,苍天无眼呐……

短短一会功夫,连续遭到两次降维打击徐明诚已经彻底耗尽了能量,垂着双手行尸走肉般飘回了书房。

身后,还玉摩挲着双手慢吞吞的跟了出来,脸上挂着极为尴尬的讪笑。

过不多时,王浩也赶到了徐明诚家,身后还跟着老娘和翠儿,手里提着俩包袱,俱是一脸惶恐。

已经让和尚去码头租船了,家里随便搜刮了一些金银,铜钱太重,只能舍弃了,反正赚钱的法子多的是,只要人活着,凭自己的本事,在哪都能混个小康。

看着院子里没事人一样的还玉和欢天喜地的女儿,王浩心中疑窦顿生。

“你也太精彩了,能有点出息不……”角落里,还玉满脸鄙夷的看着自己男人。

“我能不精彩嘛,你是没看到先前你家老头子那模样。”

“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说的好像是日本鬼子进村抓壮丁似的。”

“我这不是紧张你们嘛,哎……这乌龙闹的。”

听了还玉的解释,王浩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随军参赞只是参赞军务,只不过是类似于军队参谋的这样一个职务,躲在大本营里随便往地图上撮几下的角色。

既然这样,那刚才徐老头为什么会是一副死了老爹的表情?

不行,得去问个清楚。

“滚!你给我滚!”

一只脚刚迈入书房,老徐就爆发了。一向温文尔雅的老徐,今天这是怎么了?

无奈,王浩只得退了出去,打算去找杨重光问个仔细,他家是军武世家,对这个应该清楚的很。

“浩儿?你今天是咋了?”回去的路上,老娘无比担心的看着自己儿子,到现在她仍是一头雾水,好端端的,冲进门就让自己收拾行李,问他话也不说……

现在当然更不能说了,难道告诉她们皇帝要把自己送到前线去,然后自己吓尿了,才整出这么一连串的骚操作?这不是自毁形象么……

好不容易哄走了老娘,王浩打算再去一趟杨府问个明白,刚行至甜水街街口的码头附近,远远看到和尚坐在河岸边发呆。

这一通慌乱,竟将和尚给忘了,今天算是彻底乱了方寸了,打仗这事,听着好玩,真玩起来那可是真的要人命的。

光棍一个也就算了,自己不一样,这世界上还有两个真正的至亲,不敢想象要是没了自己,还玉娘俩该怎么活。

家这个东西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太重,尤其是来了这片新世界,更显得尤为重要了。

“和尚,船可找了?”

“没找,俺有些事想不通,想跟你说道说道。”

看着和尚心事重重的模样,看来这憨货又要说道一些傻问题了。

“没找正好,不找了,走,跟我去趟杨府。”

“兄弟,咱堂堂男子汉,死得其所,死便死了,俺可以豁出命保你,但是你这样一走了之,俺不答应……”

和尚赌气似的扭了扭肩膀,甩脱了王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这件事,的确是哥做的不对,向你道歉……咱不走了。”

一瞬间,王浩感觉到和尚的这次说道一点都不傻,顿时觉得有些羞愧。

听王浩说不走了,和尚一下子来了精神,站起身一拍王浩肩膀道:“本来就不该走,你去跟官家说一声,让俺与你一道走,到了战场,俺定能护住你。”

“打住,哥今天已经够丢人了,这事不准再提。”

“可是……”

“还说。”

反正不走了,和尚也就不再嘀咕了,牵了马跟在王浩后面。

“一会咱再去买个马,这次真的不学不行了。”

和尚听说他终于肯学骑马了,更是喜形于色,这些天时常带着他双宿双飞的穿梭于街头,这感觉,比身后的王浩还丢人,连杨兄弟那样文质彬彬的书生都一身好骑术。

在杨府再三确认了随军参赞军务确实是类似军队参谋这样一个职务,王浩才彻底的放了心。

这年头出征在外也是一件苦差事,这倒是其次,主要是离开的时间可能比较久一些,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得把义学的事好好安排一下,家里也要好好安排一下,和尚八成是要带着走的,这样家里就剩下翠儿娘俩,得托人帮忙照看下。

虽说前世时也经常出差,但一年半载这样的还从没有过,这时代也没个电话手机,传书信这样的法子,若有事发生,等自己得知,黄花菜都凉了。

离九月九重阳节也就半个月时间了,赵老大说的五千口煤炉倒是没啥问题,几个厂里收刮一下,再加几天班就能搞齐。

只是这五千口煤炉加上煤饼,得是巨庞大的一堆货,总不能自己运吧?还有那钱?问谁要?

一想到钱,王浩当时就是一惊,从赵老大那里出来的匆忙,该问的一样没问,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搓手在原地绕了两圈,无意中摸到了袖中的那份任职文书,对呀,赵老大交待过让自己凭这任职文书去城外军营找那个谁的?李文定?

说走就走,在经过城北马市时,还顺道去里面溜了一圈,在王浩的“苛刻要求”以及马市掌柜的极力忽悠下,王浩最终挑选了一匹体形较小的“马”。

除了耳朵比其他马稍微长些,体型略小些,其他并无不同,而且极为的活泼而又温顺,光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是一只非常有灵性的牲畜,非常匹配王浩的性格。

据老掌柜说,这是一匹非常稀有的马,古时,只有王公贵戚才有资格骑乘。而且此马还非常好养活,只要喂些草料加少量精料就能养活,体力也比寻常的马强劲,比一般的马更耐劳。

省油,马力大,耐操,这不就是古代版的五菱神车嘛我去,于是王浩大手一挥,就它了!

最关键的是这“马”跑不快,这才是王浩真正看重的一点,在经历了上一回的生死时速之后,自己仿佛就得了神驹恐惧症,坐在连个安全带都没有的过山车上面,太刺激,像自己这样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不适合这种剧烈运动。

骑在五菱神车上的王浩悠哉悠哉的继续往城外军营行去,轻唤一声“驾”。神车缓缓加速,相当平稳,体型适中,坐在上面也没有摇摇欲坠的感觉,这他娘的太适合自己了,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站住!干什么的!”

“吁……”

刹车也非常的稳,完全感觉不到惯性。

潇洒的翻身下马,将任职文书递与军营守卫。

那守卫假模假样的翻开文书仔细看了一遍,王浩很想提醒他说这文书您给拿倒了……

就听那守卫先开口道:“等着!”便拿着文书朝军营里面跑去了。

过不多时便见他领了一位满脸胡渣的彪形大汉出来,观其神色,脸上分明是惊喜的模样。

刚行至军营门口便踹了方才进去报信那名守卫一脚,粗声粗气道,“这便是义学的王教授!还不快去给教授牵……嗯哼,牵马……”

“武胜军骁骑尉俞振见过王教授。”

说着,竟形而重之的向王浩行了个标准的军中抱拳礼。

这又是什么情况,自己的名声什么时候传到军营了?难道区区两首歌真有这么大能量?

“俞大哥太客气了,王浩当不起如此重礼。”

“唉,怎的当不起,当日义演俞某也在现场,王教授用两首荡气回肠曲子为我大宋军士仗义执言,如我们这般的糙汉,哪享受过百姓们的那种眼神。”

“俞大哥言重了……”

“不言重,如今王兄弟你的大名在我军中那是相当当的。”

眼见一只蒲扇大的手掌朝自己肩膀袭来,王浩顺势一塌,卸去三分力道。

俞振感觉到手上的绵力,略微有些尴尬,这身板,确实薄了些。

“走,这就带王兄弟去见我家大帅。”

第六十七章 一事无成

随着俞振一路向前,直接来到了武胜军位于城北的中军大帐。

军营非常的大,不像自己前世当兵时所在的驻所,这里的军营都是一排排整齐的军帐,不断有士兵巡逻其中,大道前方是一片好几个足球场般大小的校场,校场一端还有个巨大的木台。

一阵秋风吹过,校场之上尘土飞扬,看这情形,加上身后鲁智深一般的和尚,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那部讲林冲逼上梁山的电影。

中军大帐就位于校场正前方,与两侧的军帐并无多少区别,只不过是大上许多。

大帐中塞满了人,里面有个大将军坐在桌案后给大帐里的众人分派任务,王浩两人进去后只得找了个角落静静等待他们完事。

“你就是义学王浩?”一屋子人不一会功夫就各自领了差事出了营帐,李文定接过俞振手上的文书,打开扫了几眼,头也不抬的问道。

“正是在下。”

“你的那两支曲子,不错。算我全营将士欠你一个人情。”

李文定微微抬头看了王浩一眼,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继续道。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一码归一码,军歌提升的不过是一时的血气之勇,而军营,是个讲究规矩的地方。一切以军律为首,尊军律有规矩方能成事。”

王浩撇了撇嘴,没有答话,心说军歌可是铸就军魂的重要砝码,你可不要小看了,守军律有规矩的军队可以打大仗,而有军魂的军队可是能打硬仗的。

不是自己看不起古代的军队,然而古代的军队的确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军魂。

古代战场上两军对垒,战损达到三成四成不崩溃,那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有些弱的,比如这大宋的乞丐兵和晚明时期的农奴兵,往往战损还没到一成就崩溃了。

甚至还有更夸张的,浩浩荡荡数万人列阵,对面一个冲锋过来刚刚撸掉前面一排,后面的就立马崩溃。这样的战役也不是没有。

而有军魂的军队则不一样,那样的军队,才是真正的打不垮。尤其是在遇到一些硬仗或惨仗时,拼光都有可能。

这样的军队在这个靠金银钱帛,功名利禄来激励的环境下里是武装不出来的。

只有更先进的思想,更崇高的理想,更坚定的信念,更严格的纪律。加上战火的淬炼,才能打造出一支拥有军魂的军队。

“这样吧,一会随俞将军去入籍,明日起就来营中点卯吧,这两日先随着俞将军熟悉熟悉营中规矩。”

眼见着这位大将军三两句就把自己给安排了,王浩连忙说道。

“将军,在下另有一事禀报,陛下授官之时还曾令在下准备好五千口煤炉。”

“什么煤炉?”

“就是这个,在下的老本行便是这煤炉工坊。”王浩指了指帐中角落那口正烧着茶水的煤炉。

“哦,这个,这倒是个好东西,用着省心,这东西也是你整出来的?”

“正是王浩工坊所产,不过……”

“既然如此,这几日便将军中所需的数目备齐,不得延误。”李文定粗暴的打断了王浩的不过。

随手一挥道:“下去吧。”

王浩一噎,想想也是,看刚才帐中分配任务的架势,就知道这是个统帅级别的将领,怎会管煤炉这种小事。

悻悻的退出了中军大帐,耳边又响起俞振那浑厚的嗓音。

“王兄弟你别太在意,大帅平常也这样,只重军律,咱这武胜营有十万禁军将士,这人情的口子开不得。”

“俞大哥说的在理,军中自当以军律为首,小弟自然也不例外。”王浩脑子里还在思索着煤炉的事。

随着俞振去了军营书记官处备了个案,因为王浩身份特殊。另有官职在身,而且属于文官,入不了军籍,只能备个案作为编外人员使用。

之后俞振又带着王浩四处逛了逛,大致了解了一下营中情况,在王浩这个萌新的求教下,还大致向王浩讲解了一下什么是禁军这种最最最基本的问题。

宋朝的主要兵制是募兵制。有四种不同军队——厢兵、蕃兵、乡兵以及禁军。厢兵是各州募集的地方军,不进行军事训练,所以不能作战,只给地方政府服劳役。蕃兵是招募西北边疆少数民族,充当过境屯戍守军。乡兵,于招募之外,也有当地征发的,经过训练作为地方防守部队。

而禁军则是皇帝的亲兵,驻守京师,兼备征伐,是北宋的正规军。它来源于全国招募与选自厢兵、乡兵中的健壮兵丁。

宋初的禁军由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组成“两司”。殿前司下面的殿前都指挥使司,与侍卫亲军司下面的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合称“三衙”。

这两司三衙便是目前大宋正规军的最高统帅部部门,掌着握兵之权,与三衙相对应的枢密院则掌握着发兵之权,两者互相牵制。

自杯酒释兵权之后,由于撸掉了不少武将,两司三衙直接变成了三衙,殿前司只留了个都指挥使,侍卫亲军司只保留了马军都指挥使与步军都指挥使。

而自己刚刚见的那位李文定将军,现在的职务则是马步军都指挥使,这个职务,本来在赵老大杯酒释兵权之后给取消掉了的,后来不知咋的又给设立了。

等于说,现在的三衙之中,有两衙在这个李文定手里,也就是说掌握着大宋三分之二的正规军,权利已经大到没边了,甚至可以说是个相当危险的职位。

至于赵老大为什么要把那么重的权利放在一个人身上,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估计是他真正能信任的人的确不多了吧?

对于俞将军的讲解,王浩理所当然听了个一知半解,什么司啊衙啊都啊的,这官职设的也忒拗口了些。

至于再下面的都猴鱼猴都是鱼猴什么的,完全就是没听明白,还是咱解放军的清楚明白,排连营团师一目了然。

不过至少知道了自己刚刚见到的那位李文定大将军,现在是军中的最大佬,只有另外的那个殿前司的大佬党进能与他平分一半秋色。

身边的俞将军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各种尉,王浩一直插不进去嘴讲自己真正关心的煤炉。

好在讲到骁骑尉之后他便不再往下讲了,王浩大舒了一口气,心说,感情您老讲这么一大堆只是为了讲明自己任职的这个骁骑尉呐。

抓住这难得的空隙,王浩迅速组织语言准备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煤炉订单的事。

不料,这俞大将军只是喘了口气便继续道。

“不瞒王兄弟,犬子青山那日也在你们的合唱队之中。”

俞青山?王浩迅速在脑子里检索出了那个喜欢出头的国子监学子,原来是出生军人家庭,难怪这么热衷打头阵。

“当初听他说要参加那什么合唱队,老子还揍了他一顿。如今看来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俞振掩饰不住的大笑起来,那臭小子,自从参加了那合唱队,整个人都变出息了,再也不用用鞭子逼着他看书了。

“原来俞大哥竟是青山的父亲,哎呀失敬失敬,这么说来,小弟与俞大哥是早以投缘呐。”

“王兄弟此言有理哈哈哈,不过此事俞某还得多谢王兄弟,让犬子终于有个人样了。”

说着又是很郑重的一抱拳。

“唉,大哥莫要这样说,国子监的那帮学子,本质都不差,小弟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唉,”俞振叹了口气继续道,“想必兄弟也知道,像咱这种武人,总被人看不起,为了不让家中子侄走他们老子的老路,不得不硬逼着他们走仕途一道。

然而像咱这种军武世家,没那书香门第人家的那啥底蕴,要养出个读书人不容易呀……”

眼见着快要行出军营了,俞大将军还在大发感概,这煤炉的事还一句没讲。王浩只得强行岔开话题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青山其实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对了俞大哥,方才听大帅说让小弟明日开始来军中点卯,可小弟的义学中还有许多事没有安排,另外军中所需的煤炉也要在这几日准备妥当,怕是……”

“唉无妨无妨,想必大帅也不知王兄弟还没卸去义学的差事,方才连军籍也都没入,一会俞某去跟大帅说明一下便是,不妨事的,待王兄弟将诸事安排妥当了再过来也不迟。”

“如此甚好,那敢问俞大哥,这煤炉的钱是如何结算的?”

“啊,什么钱?!”

一听到钱字,俞振的余震瞬间剧烈了几分。

好嘛,这个订单怕是要打了水漂了。

“就是军中订购的五千口煤炉的钱呐……”王浩不甘心的追问了一句。

“咱军中从没听说过这军中所需物资要由军方出钱的呀……”

俞振也被王浩问的一头雾水。

果然果然,这次怕是真的要打了水漂了,煤炉加上煤饼,这可是一大笔钱呐……

告别了俞将军,不死心的王浩决定再访杨府,杨家又是军旅家庭又是半路商贾的,这种军方生意肯定知道一些的。

就不信邪了,今天兜兜转转这一整天,又是乌龙又是铁公鸡的,一件事都没办成!

“这订单交货之时自由人会来接收,货款只要凭收据去三司衙门支取便是,贤侄何须担心此事?”

从杨府出来,王浩感觉今天这一天跑下来,自己的智商至少下降了一百点。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去前线做个参谋而已,就让自己慌乱成这样子。真是一时乱步步乱呀。

浑浑噩噩地返回家中,随便扒了口晚饭,就在老娘与翠儿疑惑又担心的目光中将自己锁进了房中。

得好好反省反省,这糊涂的一天不但一事无成,还洒了一地鸡毛。

第六十八章 安排后事(一)

次日一早,反省了整整半个时辰的王浩便将家中几人叫到一起开了家庭会议,坦诚了自己将要北上的噩耗,还给自己安排了后事。

这好好的,怎么就要去打仗了,这日子刚刚才有点起色,好日子都还没过几天呢,家里就这么一颗独苗,仿佛是晴天一个霹雳砸下来。

看着老娘与翠儿的眼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和尚砰砰砰的几乎把自己的肋骨给拍断了,一再保证绝不会让王浩出事。

“娘你放心,到了战阵之上,俺便时时守在浩子身侧,定能护得他周全,不让敌人伤到他一根毫毛。”

和尚的话明显起了反作用,娘俩直接嚎啕起来了。

“不是战阵,是后方军营里,儿子不上战场……”

劝了好一阵,娘俩泪眼婆娑的将王浩送出了家门,这还没正式出发呢,这场景就已经像是一个母亲含泪送儿子上战场的感觉了。

结果,等忙了一整天的王浩回到家中,便感觉气氛有些古怪,老娘一直在给翠儿使眼色,而翠儿则满脸通红的一直找活干。

“浩儿呀,吃了饭就早点回屋歇息吧。”

“歇不了,这几天得开个夜班,有很多章程要起草。”

“啥章程!章程有那事重要?。”老娘一甩手中抹布,加重语气道。

“娘,啥事重要呀?”

“睡觉!”

老娘甩下两字愤愤的走开了,貌似又去跟翠儿嘀咕啥去了。

因为老娘刚离开不久,便看到翠儿捂着脸从厨房出来,跑去后院了。

这似乎是有情况呀!

果然,情况如约而至。正埋头奋笔疾书起草安排自己北上后关于义学的诸多事宜。

翠儿怯生生的推门进来。

“浩……浩哥哥……”

就这一声,仿佛便用完自己全身的力气。

“嗯,啥事呀翠儿。”

王浩头也没抬随口问了一句,继续奋笔疾书。

颤颤巍巍的挪到浩哥哥身后,翠儿将两眼一闭,张开双手,用尽全身的力量朝着浩哥哥的后背挂了上去。

“浩哥哥……”

王浩顿时感觉背上一沉,微微低头,就见胸前环着一双白生生的手臂。

明白了,这老娘是想着给王家留个后呐!怪不得,总感觉这气氛怪怪的。老娘这事做的糊涂了,这是诱拐未成年儿童呀。

也太夸张了,且不说自己的真实年龄都能当翠儿的爸爸了,光论这事情本身,这不是祸害人嘛。

起身挣脱了翠儿死死环住自己的双臂,只见她只穿了件小衣,此刻低着头使劲扯弄着自己的衣角,眼睛盯着脚尖的地面努力寻找地缝。

王浩赶紧找了件衣服给她披上,“要着凉的,你个傻丫头,是不是娘撺掇你过来的?”

“浩哥哥是不是……不……不喜欢……翠儿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尽管四周寂静无声,也只能勉强听见。

翠儿心里其实跟明镜儿似的,自从浩哥哥在雍丘时与那知县家的还玉姐姐相识起,他就有意无意的避着自己了。

之后又有他俩做的那许多事,翠儿心里早就知道自己已经配不上她的浩哥哥了。

浩哥哥与还玉姐姐才是天生的一对,而自己,现在只是希望能一直随在浩哥哥的身边,将来能成为浩哥哥的妾室,甚至他身边的一个丫鬟,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哪能呢,没有不喜欢,你不要瞎想。”

王浩连忙否认三连,这事情不好办,小丫头心思单纯。这许多年来,几乎所有的感情都放在自己身上了。

不对,应该是放在自己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身上,粗暴制止难免令小丫头的精神世界瞬间崩塌,甚至做了傻事都有可能。

这事情还真是棘手,以致王浩这个拥有两世阅历的人都有些束手无策,不能拒绝不能接受更不能拖延。

“那……那……浩哥哥为什么……不……不要……翠儿。”

小丫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此时的王浩也没心思听。

噔蹬蹬在屋子里绕了两圈,忽然间计上心头,假意咳嗽两声大义凛然道。

“律法!咱大宋律法规定女子须年满十六方可婚嫁。你浩哥哥身为大宋官员,当以身作则!”

“不是说十三嘛……”翠儿抬头嘀咕了一句。

十三?第一次听到大宋朝女子婚嫁年龄的王浩反倒吃了一惊,太他娘变态了。

“改了!刚改的。这整改通知都还热乎着呢。”

说着,王浩取出了自己的那份任职文书,走到翠儿面前打开来,一一指点给她看。

“你看,这都写着呢,女子须年满十六方可婚嫁。”

翠儿又是羞窘又是紧张的,加上这一通忽悠只是愣愣的看着王浩手中打开的任职文书发呆。

正当王浩以为暂时蒙混过关之时,翠儿回过神来指着王浩刚才指给她看的一行字说道。

“可是这里只写了十个字,浩哥哥刚才说的那句话有十一个字呢……”

翠儿现在每日在铺子里收钱,对数字敏感的很,字虽然斗大的都不识一个,数数还是挺在行的。

“啊?”王浩使劲揉了揉眼睛,自己也数了一遍,果然少了一个字,这都能被揪出来,正想着如何补救呢,翠儿的小脸瞬间一垮,蹲地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浩哥哥骗人,浩哥哥从没骗过翠儿的,浩哥哥果真不要翠儿了。”

好嘛,这算是弄巧成拙。王浩又在屋里绕起了圈子,这事太突然,也太荒唐,一个十四岁的女娃摸进自己房中这样的事,任凭自己阅历再丰富,都是不曾预料的到的。

“好好好,浩哥哥要你,你先起来。”扶起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丫头。

“第一,不准再哭了,然后,把眼睛闭上。”

小丫头刚听浩哥哥说要自己,哭声顿时止了一半,现在又自己闭上眼睛,顿时羞不可抑,瞬间止了哭声颤颤巍巍的昂起头,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两滴硕大的泪水因为闭眼,又被挤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王浩暗自一叹,抬手帮她拭去了泪水,随后又并拢两根手指,用指背在小丫头那粉嘟嘟的小嘴唇上轻轻触碰。

翠儿的身子瞬间有些发颤,双眼也随之闭的更紧了些。

王浩心里念着阿弥陀佛,这是在造孽呀……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这……这……这样就……好了吗?”翠儿打着摆子哆嗦道。

“对呀,就是这样的,好了,赶紧回屋吧,一会着凉了可不好。”

“哎,”翠儿的语气明显开心了不少,刚走到门口,又急急跑回到刚刚坐回书案的王浩身边,飞快的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看着如兔子一般窜出门去的小丫头,王浩唯有苦叹。

第二日,早早起床把老娘拉到一边,好好的给她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撺掇未成年少女那啥,这事情太严重了,毁三观啊。

王李氏非常不服气的拎住儿子的耳朵,好个臭小子,翅膀长硬了竟敢教训起老娘来了。

不过这事好像确实有些不地道……

可这不是没发生啥嘛,你个臭小子跳个什么劲,不行,耳朵还得拧的用力一些,要不然你个臭小子就不知道咱家现在谁才是当家的了。

讲通了道理,但仍被好一顿伺候的王大人逃也似的跑出了家门,直接将五菱神車加速到十码,家里太凶险。

……

“哈哈哈,你这人怎么这样的呀。”还玉咯咯笑着拍开王浩在自己嘴上比划的两根手指。眯着眼调笑道。

“唉,咱们的王大人艳福不浅呀。”

“饶了我吧,这艳福咱可消受不起。”一想到昨晚的狗血一幕,王浩仍有些心有余悸,“你说,这事咋办呀?”

“王大人也有为难的事情嘛……哈哈。”

“认真的……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这里的女娃也太早熟了些。”

“我们那的孩子就不早熟了吗,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一句我喜欢你就能当场山盟海誓了。”

“好像也对,得及时引导,对,引导,这事你拿手,快想个法子出来。”

“要不,你让她也来咱学校吧,就像你自己说的,接受一些新思想。”

“对呀!好主意。”

王浩一拍大腿道。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整日窝在那一片小天地里,所有的内心世界都被一个男人的形象占据,没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没有其他娱乐方式,甚至没有自己的思想。

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如此狭小,整日想着将自己的一切献给身边的男人当成一生中唯一的事业。

既然她原本的世界已经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何不试着让她拥有一片全新的天地,一段更精彩的人生呢。

改造思想,开阔眼界,做一个咱大宋朝的新女性。

“后面的事我也想好了,等她来了学校,就让她跟孩子们一起上课,再把你家那小吃铺的秘方也贡献出来,做小吃食的法子,我也知道一些。

到时候把学校里十岁以上的女娃集中起来,在学校里设个烹饪班,教她们一门谋生的手艺。”

“好主意呀!咱们的训导越来越像一个校领导了嘛。”

关于还玉说的让自己贡献出小吃铺的秘方,王浩一点都不介意,这门手艺也就赚个小钱,况且,压根就没什么秘方。

只是把这门手艺贡献给学校,家里的老娘可能会有些意见,不过应该也不难说服。

现在的老娘,中午早早的把那些限量供应的吃食卖完,下午便挎着个针线筐去街对面位于李家铺子后院的八卦俱乐部,生活有规律的很,小吃铺反倒成了副业。

“还有,你得去趟我家,前日你来我家那一番折腾之后,老头子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两天没出门了,我怎么劝都没用。”

“还有这事?”

“就是呀,我也奇怪,你都跟他说啥了?”

“没说啥呀,真没说啥,这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

第六十九章 安排后事(二)

骑上五菱神車的王浩急急往城中感,心里想着对策。

听还玉说老徐自那日的乌龙之后,已经称病在家,将自己锁在家里两天了,连上朝上班都没去。

整日锁在书房中也不见外人,连还玉去与小蝶去敲门也都不见。

这是心里打结了呀,再不心理干预,怕是要患上抑郁症,王浩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按理说在得知赵老大的立储消息后,虽然也是垂头丧气的,但是并没有到自闭的程度呀。

没办法,怎么说也算是老相识了,按着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还是自己的半个老丈人。

只能硬着头皮去开导开导。不顾管家的反对,王浩直接撬开了徐知县自闭的小黑屋,在老徐不断抽搐的眼皮下,重又堵上了房门。

短短两日,老徐已更接近老徐了。眼窝深陷,鱼尾纹也多了几条,头发好像也白了几根。

看着王浩强行破门而入,徐大人犹如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你滚,你出去,老夫不想见你。”

“总得给小侄一个理由吧?徐伯伯。”

“老夫羞于与贪生怕死之徒为伍!你滚!”

说着,竟然还抖了一下肩膀,更有点像受气小媳妇了。

心说果真还是因为自己要跑路而置的气嘛,古人的忠君思想还是挺根深蒂固的,就连和尚那日知道自己要跑路,都坐在河边生闷气,更何况是将圣人大道奉作人生信条的老徐了。

“徐伯伯,小子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小子心中有比道义更重要的东西。”

“哦?”徐明诚冷笑道,“恕老夫愚昧,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真不知这世上有比道义更重要的东西。”

“不管您怎么想,小子自问问心无愧。”

“哼,强词夺理。”

“徐大人……”

在老徐的书房中,王浩整整待了三个时辰,没人知道他对他讲了些什么。

只知道那日之后的徐大人更自闭了,直到两日之后,自闭症才有所好转,走出书房的第一刻,平日里极注重仪表的徐大人也顾不得梳洗,便蓬头垢面的直接去了五里坡义学。

……

义学明月池的东北角,围了个小小的院子,内有木屋两间,小小的院子一角,还辟了一方小菜地。

昔日的汴京城第一行首柳月娥如今就住在这里,自中秋晚会之后,柳月娥的名声更胜往昔,常有慕名而来的粉丝前去打扰。

洗尽铅华的昔日行首早已习惯了如今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于是干脆自己出钱建了这一处雅室,彻底过起了平淡而又平凡的隐居生活。

白日里教书育人,下了班抚琴弄曲,一开始王浩还觉得挺对不起她的,就这么用完了便把她藏在了这角落之中,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生活也未免太无趣了些。

好在这义学最不缺的也是人,白天自不必说,晚上也不是空无一人的,除了门房及几个老校工,如今的义学还有二十来个寄宿生。

就是先前在城里诱拐来的几个小乞丐,一开始只有五六人,渐渐的又多了几个。

都是些身世凄惨的苦命娃,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叫姜慕云的孩子,半条右臂还被砍去了,据说是南唐灭国时从江州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邻居大哥第一次听说此事的时候,还抱着他痛哭了一番。

姜慕云,听名字就知道明显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事实也是如此,这孩子不仅知书达理,聪明好学,品行也是极为端正,完全不像是丐帮里出来的。

自从来了义学之后,日日勤学不辍,用仅有的一条左臂苦练毛笔字,短短两月余,那一手字就已经甩开王浩十八条街了,课堂上语文课所教的知识完全不适用与他,好在有邻居大哥时常为他开小灶。

“柳姑娘在这里可还过的习惯?”

王浩大剌剌的直接进了柳月娥的小木屋,还不知避讳的进了里屋人家姑娘家的闺房参观了一下。

屋内只是些简单的摆设,外间当作起居室,一方矮榻之上置一套茶具,一方琴案上置古琴一把,别无他物。

卧室反而稍大一些,姑娘家的闺房,不方便描述,倒是有一张书桌,笔墨纸砚齐全。

馨儿跳着脚从王浩身后闪进屋子,急忙将晾在里屋中的几件私密衣物收了起来。

愤愤地瞪着王浩跳脚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姑娘家的闺房是男人随便进的嘛!也不打个招呼。”

没有理会小丫头愤怒的眼光,王浩指着墙角的一口煤炉道。

“这个,不能这样放在房间里,天冷了,这屋里也没个火炕。我一会叫人来给你们换口大点的再安上烟囱。”

跺到床边,捏捏被子,“这被子薄了些,”

随手推开朝自己冲过来的一颗愤怒的小脑袋,又掀起被子一角指着刚刚被小脑袋塞在下面的衣物道。

“这个不能晾在屋子里,要拿到外面晒,被子也要经常晒。唉,小孩子果然不懂照顾自己呀。”

“公子此话也忒老气横秋了些。”身后,羞的满脸通红的柳月娥嘟着小嘴嗔怒的瞪了前面的男人一眼。

知道您王大人不拘小节,可这也太……连女儿家的生活问题都要来指点一下。

“这你还真说对了,老夫还真是少年人的身体,中年大叔的内心呐。”

“公子这是在夸自己少年老成吗。”

“小姐,我看这个人是不安好心,在打小姐的主意。”馨儿凑到月娥耳边孜孜不倦的诋毁王大人。

这个男人也不知给自己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好好的汴京行首不做,宁可来这里苦修。

“也可以这么说吧,好了,大概也就这么多。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就跟还玉说,有个头痛脑热的也可以跟她说。她懂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还多。

平常也可以多跟其他老师走动走动,也可以约还玉她们一起上个街啊什么的,别老闷在屋子里自娱自乐。生活,不应该只有眼前这一方小天地。

把你从妙音坊拐来这里过苦日子,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王浩喋喋不休的交待着后事,来柳月娥的住处前,就已经约齐了义学的几位男同胞交待了小半天后事。

还事无巨细的将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详细列了一个单子,包括慈善司的诸多事情也都一一列举。

特别是关于善款的安排,尤为详细,不厌其烦的为慈善司的几位老帐房讲解记账方法。

几名老帐房的表情变化极为精彩,从不屑,到厌烦,到疑惑,再到惊奇,直至最后的如获至宝,五体投地。

从最后他们感激涕零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套记账法,他们是要藏私的,这也是古代的一个弊病,好东西都喜欢藏着掖着,有些手艺,连家中女辈都不传。

不过理解了这记账法还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让他们学会阿拉伯数字和算盘,这样的工作效率才会高起来。

学校里就有数学课,只能让几位老头子屈尊坐到孩子们中间去,学习小学三年级以内的数学课了。

至于算盘,目前学校里还没有这门课,让小蝶传授他们口诀,这些用惯了算筹的老帐房,学起来应该不难。

“公子果真是要随军北上?”柳月娥随在王浩身后到了院中。

“这里,围个布围子,”王浩在院子里比划道,“被子什么的拿出来晒晒。”

“公子莫要再说了……”柳月娥刚刚退却的红晕又迅速爬上了脸颊,他为何老提这个,真是的,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这倒真给说对了,有些人,只要天上有太阳,就会想着晒点什么,比如还玉,就是太阳光辉的狂热崇拜者。而王浩,不过只是被感染的一方,病情还不算严重。

这些太阳光辉崇拜者以南方人居多,由于天气多有潮湿温热,衣物被子什么的不时常拿出去晒晒,会有股子霉味,尤其是在梅雨季节,那些盼着太阳出来的日子里,这种晒晒的心理尤为迫切。

煤炉工坊的员工宿舍王浩也时常去突击检查,不过那些从雍丘搬来的婶子们也都知道东家这爱干净的癖好,活干少了东家不会说,那啥卫生没搞好,肯定又要召开那什么的员工大会了。

如今的工坊,在这大宋朝绝对是个异类,袖套口罩,整齐的砖木结构厂房,墙上的标语,过道两旁长条形的花坛,极有后世六七十年代那会的国有企业的味道。

“九月初九启程,年前怕是回不来了,那些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

迈出院门,王浩抬手示意柳月娥留步,便朝着办公室方向行去,跟还玉也有一大堆事要交待。

“公子留步!”

柳月娥朝前跑出两步,把一个香囊塞到了王浩手里,又急忙转身跑进了院子。

王浩提溜着手中的小玩意儿,有股淡淡的清香,这东西不错,挂在自己的五菱神车上刚好合适,这古代也兴这个嘛。

“苏三,离了洪洞县……”

把那小玩意儿插在手指上打着圈圈,哼着小曲进了还玉的办公室。

“绣宁呐,文俊有急事找你,赶紧过去一趟……”

忽悠走了两姐妹,王浩顺手把门闩插上,搬了把椅子靠在还玉边上。

“你手里的是啥?”还玉开口道。

“柳大家送的纪念品,过几天为夫便要出关征战去了,此去祸福难料……”

“说人话……”还玉已经拧住了王浩腰上的软肉,“柳月娥送你个香囊做啥?”

“哦?这东西就是香囊吗?我以为是车上的挂饰。”

“电视剧里说,这香囊是古代女子的定情信物,你给我小心点。”还玉斜睨着王浩警告道。

手中的香囊瞬间成了个烫手山芋,王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丢到了桌上。

“我发誓,我检讨,我上缴……”

“德行……老公……这次真的非去不可嘛?”还玉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人也顺势靠在了王浩身上。

“这古代可没啥人生自由,不过安全问题大可放心,前日刚跟宫里的太监碰过面,这趟出去,我是会随在皇帝身边的。”

“可那是打仗哎,能有多安全,我们连打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

“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别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就一件事我放心不下,必须做些预防。”

“嗯。”

“十月初一,杨家商铺的杨延青与廖掌柜会押送一船煤炉煤饼去吴越国的杭州,你要带着小蝶与绣芸一起去。顺便在那里买处宅子。”

“买宅子”

“对,买个宅子,咱现在有钱了,这事廖掌柜会安排好的你倒不用操心。”

第七十章 艳福不浅

让娘俩在十月份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确实是另有打算的。

这也正是王浩真正担心的事,史书上的赵老大死于这一年的十月份,照现在的历史轨迹看来,如果他真只有这个寿数,那么将会死在出征途中。

虽然与原本的历史已经大不相同,也立了赵二为储君,然而,这赵大父子俩同在出征途中,万一走到一半他赵老大感觉自己不成了。

立个遗嘱让身边的儿子继位,让赵德昭领着一帮将士直接掉头往汴京城杀来,岂不成一场祸事。

凭赵老大在军中的威望,半路上他要是感觉自己不成了,还真有可能这么干。

大军在手,杀回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然后赵二把一个个军中将领的家眷绑上城头相威胁,其中也包括还玉……

虽说即便真的发生了这种事,还玉她们也不一定会被牵连到,但这是家人,容不得万一。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狗血剧情,王浩只得提前谋划,让娘俩出去旅游一趟。汴京到杭州,来回正好一个多月,完美避开。

顺便让廖掌柜帮忙在杭州城里买处宅子,作为南方人,还是习惯南方的天气,如果有可能,将来还是希望搬到南方去生活的。

那里离自己的老家也不远,有机会回去千年前的家乡看看,也是王浩心头一直记挂的事。

“一个多月?要这么久?那老头子那里怎么交代?学校咋办?”听了王浩的解释,还玉吃惊道。

“你家老头样子那里,前些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他说好了,名义上你是回老家省亲祭祖。

至于学校,离开一个月不碍事的,现在高文俊他们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说到这义学,也是这样一波三折。

才刚刚起步,周边的十四所义学也没最终敲定,临时性的慈善司刚刚成立没多久,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自己亲力亲为。

而赵老大就这么随意的用一份任职文书就要将自己从中强行抽离,说到底,这义学在他心目中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呐。

不光在赵老大心目中可有可无,赵二也亦是如此,现在刚刚接任开封府尹的赵三更是如此。

这赵三比赵二更不如,赵二好歹假模假样的接见了自己几回,而那赵三直接丢出一句本府初任府尹,诸事繁忙,还请见谅。就把自己给打发了,只派了个南衙属官过来协助署理义学之事。

等周边十四个县衙的义学开起来,也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反正年内就不用指望了。

“那样,我离你就更远了……”

不知不觉,还玉已依偎到了王浩怀中。

“唉,别说丧气话,咱俩的距离可是负的。”

轻抚怀中美人的秀发,随口来了一句荤话。

“你个老不正经……”

甜蜜一笑,又看到被王浩丢在桌上的香囊,还玉没好气的说道,“唉,咱们的王厂长艳福还真不浅呀。前有小丫头投怀送抱,后有小仙女的定情信物。”

“得,咱们的正宫娘娘又要吃飞醋了。”

“我说,这古代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一个一个往家里搬,真的能相处的来?”还玉横眼腻了王浩一眼打趣道。

“何止是古代的男人呀,后世也差不多,不同的是没往家里带罢了。

不过这古代虽然明目张胆的往家里带,那动机倒也不完全是为了那啥。”

“这往家里带女人还有不为那啥的?你骗谁呀,我告诉你,可别给我洗脑,你也知道,我笨……”

说着,又往男人怀中靠紧了些。

“在古代还真是,比如皇帝,后宫里咿咿呀呀全是娘们,连个名字都叫不全,你以为他们只是为了快活呀。

说难听些,只是当成种马在用,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播种,同样很多大家族大世家也是如此,一旦断了子嗣,重则动摇国本,江山不稳,轻则家族凋零,无以为继。

古时候医疗条件差,孩子的夭折率太高,要养大成人来继承家业更是不易,所以呀,有些三妻四妾的你还真不能怪他们。

这点跟后世的不同,在后世,一听说养在外面的有了那啥,第一个念头就是打掉,而在这里,却是喜出望外。”

“你这也太扯了,能把那种事说的这样大义凛然的,还要不要脸了呀。”

还玉一脸鄙夷的斜眼笑睨道,白皙修长的小手一下下拨弄着握在掌中的大手,突然间神秘一笑凑到王浩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

王浩听罢掩饰不住眼中激动的喜色,咧嘴笑道:“有了咋办?”

怀中的美人儿又在耳边腻了一句。

“真的!”王浩脸上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淫邪之色,就见一只小粉拳在自己胸口轻锤了两下。

……

“那啥,绣芸呐,本官要与徐训导进城办点事,你……自去忙吧。”

言不搭调的向被锁在门外的绣芸扯了个招呼,两人便鬼鬼祟祟的朝山门外行去。

远处,同样被锁在门外的胡烨霖摇头苦笑。

“你这马也忒慢了些。”

五菱神車上,小两口悠哉悠哉的朝着京城龟速前行。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嘛,抱紧了,我要加速了。”

身后的还玉闻言又抱紧了些,脑袋紧紧贴在王浩的背上。

“驾!”

一声豪气干云的大喝。车速整整提高了一倍,从五码加速到了十码。

“这两个人,好不知羞。”

看着一男一女同骑一马招摇过市,路人纷纷指指点点,发出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感概。

“老板!上好的套房一间。”

悦来楼客寨掌柜一见是老熟人,热情的迎了上来。

“王老板。”

王老板也算是老相识了,客寨的后厨改造就是这个王老板帮忙设计的,这京城中的煤炉也是客寨率先使用的,中秋义演前夕也与王老板接触过几次。

王老板给人的印像非常好,能力不凡,为人和气,处事周全。只是今日……

老掌柜满心疑惑的朝王浩身后的女子看了一眼,看穿着打扮分明是个官家小姐。任老掌柜从业经验再老道,都不可能会联想到那方面去。

随引路小厮上了楼,还没等小厮询问是否还有其他需要,王浩便丢出一吊钱。

“不需要,别让任何人过来打扰!”

小厮怀揣着有史以来自己收到的最大一笔大赏,跌跌撞撞的下了楼。

“砰”

一进房门,两人便迫不及待的扭打在了一起。

“要是过些日子咱们回去了咋办?”还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回哪去?”

“回去老家呀,还有这身体的原主人还会回来不?”

“这时候你能别说这么瘆人的话不……”王浩听了不禁打了个哆嗦。

战斗继续。

……

“我咋感觉你比我还猴急……”关键时刻,这心里有种绿油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

“哎哟,你轻着点!”

“差点忘了……”

两分钟后……

“没了?”

“咳咳,没忍住……”

“老公,你变了……”

“咳咳……忘了老子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再来一次……”

“你小声些,这木头屋子的隔音可不太好。”

“啊?有吗?我怎么没听见。”

一次一次又一次……

“老婆,好像该去接小蝶了……”

“没事,有她娘亲在呢……”

……

“娘子,咱不能这样需索无度呀。”

“少废话……”

……

“哈,感觉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轮番大战之后,云收雨歇,饱满柔润的女人侧趴在男人身上,灵巧白嫩的手指在男人干枯的胸膛上画着圈圈。

“老婆,天已经黑了……”

干枯的男人扭头朝窗口望了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略显沙哑的嗓音。

“不想动了……”

“不动不行呀,咱可是出来幽会的,不回去家里要闹翻天了。”啪一下甩在女人光滑圆润的玉臀上。

“嗯……”

女人不依,扭动娇躯撒娇。

……

“这个客寨的人怎么看上去都怪怪的,老公,下次我们别来这里了,换一家。”还玉依偎在王浩身上,扭头看了看店中众人,一个个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嗯,全听你的。”还五星级酒店呢,连床都是咯吱咯吱的。

看着一对狗男女大摇大摆的行出客寨,殿堂之中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义愤填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呀……”

有人捶胸痛呼。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

有人跳脚大骂。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呀!”

更有人拍案而起。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老掌柜一脸黑线,仿佛听到自己三观在一寸寸的碎裂。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悄悄取出账本,在房客登记栏上找到王老板的名字,重重一划将那一行涂了个乌黑,心中暗自发誓,今日绝对没有见过什么王老板。

留下满屋喧嚣,夫妻双双把家还。

“老公……这马我怕是骑不得了。”

还玉的脚步有些蹒跚。

“来,我背你。”

……

“老公……你可一定要回来呀。”

“一定回来!”

秋日的夜色下,徜徉在灯火阑珊的汴河街头,无视路人怪异的目光,趴在这世界最坚实的肩膀上,听着最令人安心的承诺,尽显小女人之态。

两个人,一道背影,在这历史画卷中留下这异类突兀的一笔,也是最为亮丽的一笔……

第七十一章 兵发北疆

秋风瑟瑟,洪波涌起,整整十万大军集结京城御街,从皇城宣德门一直排到了城南南薰门外。

整个汴京内外城,万人空巷,御街两旁也被前来观看的城内百姓塞的严严实实。

九月初九,重阳节,九九归真,一元肇始,也是北伐大军开拔之日。

距离中秋盛会还不足一月,宣德门前,又一次搭起了木台。只不过这一次站在台子上的,是这大宋朝的皇帝陛下赵匡胤。

此时的赵老大立于木台正中,虎目圆瞪,表情肃然,凝视着前方禁军将士。

整个军阵寂然无声,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更是不敢大声喧哗,只是偶尔与身边的同伴悄声说上一句。

整条大街在这肃然的气氛中仿佛是被凝固了一般,秋风拂落树叶,气氛更显凝重。

台子后面竖着一面大鼓,两侧还各有一只超长型的牛角号。简单的几件器乐,倒是远逊于中秋盛会时的百人伴奏团。

木台前方面向御街,街上一排排的禁军甲士向南延生,看不到尽头。

右后方站着的是各位朝中大小官员,个个微眯着双眼,闭目养神,静静等待。

最近这帮官员与赵老大的关系有点僵,从敕免在厢军脸上烫字这道诏令之后,关系就不太好了。

最近的几件大事,赵老大全都极强势的绕过了中书门下直接下诏,包括立储与亲征,一下子令君臣关系降至了冰点。

与文臣的反应截然相反的则是武将,一个个的,嗓门都比平时高了几分。

于是,这一通骚操作下来,最近这些日子的朝堂之上,每日比菜市场还热闹,以朝堂正中的锦毯为楚河汉界,以食指为矛,唾沫为箭,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起初,赵老大还是板着个脸,一言不发的看着双方群殴,渐渐的,竟也看出了兴致,这情景,与立国之初众大臣在朝堂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场景倒是有些相似,不同之处就在于少了和谐二字。

说到和谐,木台左后方站着的此番北伐随行官员就要和谐许多了,不像明成祖那会的御驾亲征,要带上全套政府职能机构班子。

赵老大的御驾亲征相当随意,随行的文官只是一些书记官,起居郎,符宝郎之类的秘书型官员,王浩也被安排在了其中。

此时的他手上提了个公文包,立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公文包是标准的后世常见样式,乃是专门找皮匠定制的,纯手工制作,真皮的。

前几天准备行李的时候,心里总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这事膈应在心里非常难受,最后才发现是少了一个公文包,出差手上怎能不拎一个公文包,双手空空的岂不成旅游了。

没有公文,拎着个空包也说不过去,从家里翻出俩简易夹随便往里一塞,也就像那么回事了。

此时的他正低声回答着几位同行官员好奇的提问,这也是目前后台唯一的一点动静了。

顺便推销了一下自己的这个小发明,起居郎符宝郎们却表示不屑,虽是芝麻小官,但也都是有各自的随从的,公文行李之类的用不着自己拿……

王浩心说,随从,老子也有,说出来吓死你们,一个是还了俗的和尚,背着根禅杖,另一个则是北汉刘无敌的独子杨延昭杨六郎!此番北伐你们所攻伐对象的敌国主帅的独子!

说到这随从杨延昭,王浩心里又是好一番提心吊胆,在出征队伍里藏了个敌方主帅的独子,这是在作死。

然而没办法,臭小子赖在家里不肯走了,说是要去见爹爹最后一面,作为自己前世心目中偶像级的人物,不答应不行呀,况且,看这北伐的阵仗,说不定还真是最后一面。

只得与臭小子约法三章。

一:没自己允许不得有任何私自举动。

二:万一果真亲见家父罹难,也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

三:不准图谋以行刺皇帝来挽回战局。

杨重光也当着杨延昭的面对王浩来了句狠的,“如若贤侄因内侄之事遭受牵连,重光愿自刎谢罪。”

临行时,臭小子还提议王浩出了边境后将他偷偷放回去,马上回以两个爆栗,老杨把你托付给老子,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差不多辰时左右,在一系列简单的迷信活动之后,赵老大的声音终于在台上响起。

……

“自儿皇帝割幽云之地于契丹,致使骨肉罹难,纲常沦丧,至今已整整四十载。

多少将士血染边疆,多少忠魂埋骨他乡。我华夏故土,安能落于蛮夷,我华夏子民,安能侍于虎狼!

自开宝二年北归,厉兵秣马,养精蓄锐,而今藏锋七载,今日始出鞘,身为我华夏儿郎,当举剑拟之,斩尽胡虏,复我幽云!

边疆将士英灵在盼王师北上,

虎狼铁蹄下受难的华夏子民亦盼王师北上。

当此之时,中原气盛,奋武扬威,戡定四方,岂容我待!

今举三军北伐,誓取华夏故土,以祭我边疆英灵!

天若相予,朕必取之。天若不予,朕自取之!”

……

“虎!虎!虎!”

底下众将士齐齐发出三声怒吼,直令得大地也随之微微颤动。

看着这直冲云霄的澎湃气势,也令王浩胸中热血嗖嗖嗖的往脑门上冲。

这比自己搞出来的场面要宏大多了,果然符合国家层面的气场。

海陆空双手托着一个盘子高举过头顶跪在赵匡胤面前,盘子里是一面黄底金龙旗。

只见赵老大自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刀刃处便被握在了手中。重重往外一拉,大滴大滴的血便从赵老大的右手掌心滴落。

看的王浩牙根酸疼,这赵老大也够狠的呀,又是烙铁又是匕首的,短短几日,都自残两回了。

随后便以血作墨,刷刷刷在金龙旗上重重写下八个大字。

“复我幽云,不死无归”

“左右!”

“在!”

“将此大纛传阅三军!”

“诺!”

过不多时,便见数骑快马护着那面写了血字的黄色龙旗沿着御街南面疾驰而去。

街上列队的禁军将士无不肃穆。

凝视底下众将士片刻,赵老大抽出腰中长剑遥指东北方爆喝一声。

“出征!”

咚咚咚,伴随着雄浑沉重的鼓声,木台边上两支超长的牛角号也随之吹响。

前面的大军也随之缓缓起行,大军将沿紧靠皇城东面城墙的东门街过景龙门,再直出新酸枣们,汇入城外候命的各路厢军辅兵,其中也包括王浩的两名随从。

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这其中,更有不少出征将士的家中亲人,看着缓缓行进的队伍,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

这其中也包括王浩的家人,尽管不一定能在队伍中找到自己,他们还是早早的来了街边占据了前排位子,也同其他人一样,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

这场面太煽情了,赵老大一定是从自己这里得到了灵感,这出征故意从百姓面前经过。

此时的汴京城,绝对是有史以来军民上下最团结一心的时刻。

赵老大的座驾行在队伍最后面,一架超大的马车由八匹马拉着,透过纱帐,能隐约看到赵老大端坐其中巍然不动。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小戏台,由数百名亲兵护卫着缓缓前行。

王浩及一些随从官行在马车后面,五菱神车在一众高头大马群中格外显眼,虽然挨了一截,但架不住咱王大人的心气儿高呀,跟花车游街似的,场面比上回合唱团入城还要威风。

“爸爸!”

人群中响起一声突兀的女童喊叫声。还玉抱着小蝶向自己奋力的招手。

鼻子一酸,也顾不得违纪失礼,下了马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娘俩。

“照顾好你妈,等着爸爸回来。”

属于一家人特有的告别方式,在旁人眼中是那天的突兀,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连巍然不动的赵老大都没忍住,好奇的微微一扭头,那女娃有的面熟。

队伍后面,密密麻麻的京城百姓也一路跟随。直至出了新酸枣门,大批的围观群众才在城门守卫的拦阻下停止了脚步。

城外不远还有大量的厢军辅兵在各自忙碌准备起行,一直相送难免混乱。

海公公咚咚咚跑到王浩身边,示意陛下有话问自己。

催动五菱神车加速行到了赵老大的劳斯莱斯房车旁,“陛下有何吩咐?”

“妻女?”马车中的赵老大问了个不知所以然的问题。

“啊?”

“罢了……”

这没头没脑的是个什么情况?

“你这骡子不行,一会让海陆空替你去选匹好的。”

“啊?”

自己特意挑了一匹稳重的,又要强行替我做主……

“陛下,好马还是留着给前方将士吧。臣这马挺稳的,挺好。”

“哈哈哈,唉……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呀……”

赵老大又是笑又是叹的吟出一句诗,今日万民含泪相送的场景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母后送自己出征的场景。

“臣也想起家乡的一句老话。”

“哦?说来听听。”

“战场之上,每有一名战士倒下,就有一位母亲失去孩子……”

长长的沉默,隐约能听到赵老大的叹息声。

“陛下,替将士们向家乡父老道个别吧。”

又是片刻的沉默,马车中的赵老大微微举手,马车也随之缓缓停下。

一身戎装的赵老大起身行至马车后面的平台,遥望城门口方向聚集的京城百姓。

百姓们看到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随在后面的侍卫亲兵也纷纷退到了大路两边,全都好奇的伸长了脖子试图看的更清楚些。

便见他们的皇帝陛下站在马车上,手抱日月,对着他们深深一躬。

……

大军渐渐远去,新酸枣门城楼之上,赵光义死死盯着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北征大军,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好手段呀,转眼之间,赢取了军心,民心,自己这个储君也当成了空架子。

第七十二章 龟速前进

赶路、扎营、吃饭、睡觉、赶路、扎营、吃饭……

大军出征已经十来天了,每天的生活便是这样单调的重复。

这汴京到太原在后世的话差不多也就五百公里左右的路程,开车过去顶多六七个小时,而在这里,据说连一半路程都还没走到。

按照这里的算法,一千多里地,像这样步骑车混杂的大军,每天最多能走个四五十里,这样算来差不多要一个月才能走到太原城下。

王浩不知道此番出征赵老大将自己带着到底是何用意,自己跟在他身边几乎就是个傻子一样的存在。完全没有半点实用价值嘛。

缩在中军大帐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听着赵老大在那里游刃有余的分派任务,传达命令。

什么河东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宣徽北院使潘美,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杨光美,牛思进,米文义,代行营都监郭靖?

不光人不认识,那些拗口到犹如绕口令一般的军职更是听了个糊涂。文官系统虽说也复杂的紧,倒是能说出几个,这武职实在有些糊涂。

倒是那个郭靖?这名字听着非常耳熟,不过心里也明白,不可能是他。

听赵老大的意思是,此次北伐共有五路大军,其他四路早已分兵先行,将分取代、汾、沁、辽、石等州。而后再抵达太原城,成合围之势。

他自己统领的这一路将直接沿太行山东面北上,过娘子关后直达太原城城下。

王浩虽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心里却是知道,这回那北汉是断断没了活路了。

倒是被赵老大狠狠地夸赞了一番自己整出来的那个煤炉,说是至少节省了数万民力。

以前出征,就连生火造饭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一路走一路砍,新砍的柴火不易燃,尤其是雨天,往往只能食冷食冷水。

由于军队数量庞大,还不一定砍的到,因此还需分派民力专门运送柴火。

现在好了,只需一个民力挑上一口煤炉一袋子煤饼,就能解决十几二十人的生火造饭问题,还不惧雨雪天气。这么说来,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

“大帅有令,过前方漳水后扎营……”

一骑快马疾驰而过,传递着上头的将令。

又要渡河了,像这种全军通报的渡河,想必又是一条大河。

渡河着实是件麻烦事,上次渡黄河便是如此。

这也是大大拖慢行进速度的一个重要原因,用后世的思维去想,这速度有点匪夷所思,运送物资的交通工具中,甚至还有牛车!

越是身处其中,就越觉得科学技术之伟大,一辆火车就能全部搞定的事,在这里却要用数十万纯苦力,肩挑手扛,一步步的量过去才能办到。

所以说,战争所消耗的国力,确实难以估量。

……

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趁现在还便宜,多吃一个。在汴京城只卖一文钱一个的馒头,到了前线目的地,这成本至少得翻上四翻。

今天这一整天,光用来渡河了,好在王浩也是属于特权阶层的人物,早早渡了河便到指定位置扎营了。

“王大哥,今日在中军帐中听到了些啥?能给小六讲讲不?”

敌国奸细杨延昭溜到王浩身边小声道。

“是呀兄弟,你跟官家说了没?让俺去军前效力,当个小卒就成。”

和尚也凑过来聒噪。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是个敌国奸细。一个愣头愣脑的憨货,整日想着上战场,再加上自己这个吃干饭的。

这是在浪费国家的宝贵资源呀,这宝贵资源可都是大宋百姓哼哧哼哧从后方一点点背过来的,造孽呀……

一路上,拥有高尚品德与清醒觉悟的王大人,时常因此感到深深的自责。

“你,要再敢问这样的问题,我就把你绑了献给赵官家换取功名。

还有你!出门前咱娘是怎么交代的?你又是如何保证的?”

和尚听了王浩的话,挠挠后脑勺,怏怏的不说话了。

杨延昭却不吃这一套。

“小六知道王大哥不是那样的人,王大哥身上可是有浩然正气的,再说了,要取下太原城,可也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您就说说嘛。”

“我说小六子,哥上回跟你说的事要不再考虑考虑?”

听王浩又提那事,杨延昭顿时瘪了瘪嘴,不再继续挖内幕消息了。

三二一,在心里倒数三声,果然,那臭小子又开口了。

“王大哥,你这煤炉如果去我们那卖,肯定也能卖的非常好……”

自出征以来,王浩痛苦的发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级人物,竟是个话唠,除了不停的向自己打听军中的内幕消息,还经常有的没的聊各种琐事。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呀,自己的国家眼见着要被灭了,看他模样似乎并不怎么担心。

“王大哥,”杨延昭凑到王浩耳边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小六以为你们大宋官家此番北伐的真正目的不止我们北汉。”

这不是废话嘛,誓师大会上都点明了此次北伐是要取幽云的。

给了臭小子一个爆栗,严肃道:“不准再谈论北伐的事,小心隔墙有耳!”

“嗨没事儿,王大哥,你没发现咱们只是凑数的吗……”

“我……”

好嘛,连臭小子都能看出来自己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王大哥以为赵官家取北汉之后会先取幽云的哪个州?是出雁门关取尉州再取云州?还是直接往东取涿州之后再取幽州?。”

我不听我不听,爱取哪取哪,老子只要平安回去就成,再说了,他赵老大能不能走到太原城还是个未知数呢。

这小子还没完没了了,这么聒噪下去,迟早有一天被别人听了去。

“和尚!”

大喝一声叫来在帐外望风的志杖,“揍他。揍完了马上睡觉!睡前洗脚!这帐子里全是你俩的脚臭味……”

“哪有味呀……”和尚很不情愿的嘀咕了一句,出门在外还这么讲究,唉……

“王大哥,这天都还没黑呢,咱再聊聊呗。”

“早睡早起身体好,老子要睡了。”

连日的长途跋涉,王浩那具单薄的身板,的确是有些累了,不像杨延昭与和尚,跟没事人一样。

“王兄弟……”

俞振那粗豪的嗓音自帐外响起,入了帐内,不由分说边抓起王浩的手臂道:“王兄弟,大帅请你过去一趟。”

李文定找自己这个打酱油的会有什么事?

“大帅偶感风寒,陛下令人抬来了一口煤炉为大帅取暖所用,据说这煤炉放于帐中需安装一根烟囱,因此……”

好嘛,终于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了,哼哧哼哧地帮着把烟囱安上,那位李大帅甚至没搭理自己,更别说给杯水喝了,这架子也真够大的。

行出大帐,迎面过来一个人,拎着个小木箱子,似乎有点眼熟,使劲拍了两下脑门才想起来是在哪见过他了。

那日在晋王府门口吃了次闭门羹的时候,正好就遇到此人也来拜访晋王,还向他吹嘘过一番自己与赵二的关系。

这是他乡遇故知呀,憋了一肚子火的王浩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热情的迎了上去。

“兄台还记得小子否?”

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惊,连连摆手道:“大人认错人了,下官不曾识得大人。”

说着便匆匆拱手试图绕过王浩。

“唉,兄台无需担心。”哪能让他这么容易离开呀,这定是赵二放在军中的眼线呀,不容分说地勾住了他的肩膀,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来人使劲挣脱了两下没有挣脱开,只得继续道:“下官确实不识得大人。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大人请松手。”

不认得还一口一个大人的,你就装吧……

“兄台贵姓呀?在军中任何职?”王浩继续套近乎。

“程医官,莫要让大帅久候,赶紧进去。”

这时,方才陪同王浩一起前来的俞振也从大帐中出来了,看到门口热乎的两人,上前催促道。

程医官?程德玄?!听到俞振称呼眼前这个男人为程医官,王浩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名字。

脑中瞬间浮现出赵老大惨死营中的画面,这是阴魂不散呀,都离开了汴京城了,这货还跟着,难道真是命中注定的羁绊?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王兄弟认识那位医官吗?”

回去的路上,俞振如是问道。

“见过一面,俞大哥可知那医官姓名?”

俞振闻言一愣,心说看方才你俩那热乎劲,竟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此人乃随军医官程德玄,据说是司药局新派来的。”

果然是那个鸟人,辞别了俞振回到自己的住处,王浩便在营帐中打起了转转。

晋王的眼线绝对不止程德玄这一人,想想也是,杂七杂八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一瞬间,危机重重的感觉袭上心头。

杨延昭看着王浩的模样,以为他又得到了什么重大内幕消息,兴冲冲的从床上爬起来飘到王浩身边。

“王大哥有何烦心之事,小六子可帮您参详一二。”

一把推开伸过来的小脑袋,推醒已经睡着了的和尚,压低了声音道:“和尚,有没有办法趁夜色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个大活人绑出去给埋了?”

“啊?!”

和尚大惊失色,一脸懵逼,微微转头往王浩身后的杨延昭看了一眼,怯怯的说道:“兄……兄弟,揍一顿就算了吧?。”

身后的杨延昭也闻之大惊,急忙劝道:“王大哥万万不可,行军途中,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口失踪,大多数失踪意味着私自出逃,极损士气,因此但遇此事,必定严查。”

“还有这种事?”王浩尴尬的捏捏鼻子,“你小子怎么懂得这么多?”

……

第七十三章 延昭献策

“那是当然,”杨延昭一听王浩的夸奖,瞬间便来了劲,继续吹嘘道。

“小六自懂事起便时常被爹爹带在身边,军伍之事自然不在话下,即便是行军布阵出谋献策也是略知一二的。”

“哟哟哟,说你能你还喘上了,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毛还没长几根呢,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也不怕闪了腰。”

“你!王大哥休要贬损人。”从小就在众人呵护夸赞中长大的愣头青,哪经得住这样的贬低,捏着小拳头一脸不服气。

“行,那你倒是说说此番战事的形式。”

王浩随口答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哪些军事术语,只能笼统的给出一个问题,你小子还能说出个花来不成。

“小六以为,此番伐汉,辽国必有一路援军来援,我要是你们大宋官家,此刻便遣一路骑兵先行至石岭关,于滹沱河上游大涧处择一山谷匿伏,待辽国援兵至,半渡而击之。待破了辽军援兵之后,再……”

“唉慢慢慢慢,你等下。”

王浩喜不自胜,还真被他说出花来了,貌似还挺不错的样子,急忙喊停了杨延昭,从公文包里取来了简易夹,把先前说的那段抄录了下来。

“好,继续。”

“待破了辽军援兵之后,再迅速……”

把杨延昭讲的那条计策完整的抄录下来,细细通读一遍,貌似的确是一条挺不错的计策。

找个机会把这条计策献给赵老大,也让咱露回脸,省的整日吃干饭,心里过意不去。

“王大哥,你该不会是在想着把小六的这条计策献给你们赵官家吧?”

看着王浩眼中掩饰不住的喜色,与时而奸猾的微笑,杨延昭如是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王浩又是否认三连。

“王大哥一个凑数的,估计连那滹沱河石岭关在何处都不知,献出这样的计策不怕引旁人怀疑吗?到时王大哥又当如何?把小六也一并献出去?如此可还有脸回去见小六叔父?”

脸上一阵火辣,不能再跟这臭小子瞎扯下去了,否则自己的智商恐再遭重挫。

“睡觉!”

一个爆栗下了最后通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程德玄的事,既然不能趁夜偷偷去将他埋了,只能把这事告之于海公公知道,让他留个心,不要让程德玄与赵老大有接触。

这一夜,同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还有程德玄,自己此番被晋王安插在军中,是托付了大事的,谁知窜出这么一个人来,不知会不会因此暴露了身份。

据自己所知,这个义学王浩曾有一段时间也与王爷颇有来往,难道此人也是王爷安插在军中的眼线?要不要差人回去向王爷打听一番?

机构臃肿,信息不畅的短板显露无疑,纠结了一晚上的程德玄终是打定了主意,先将王浩的身份弄个明白再作计较。

“海公公留步,”与大帐外唤住了正好从内出来的海公公,王浩将程德玄的事向他说了一遍。

“王老弟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嗯……只是这随军医官不能乃军中要职,不可随意处置。要不这样,待我先将此事禀报陛下之后再做定夺吧。”

王浩心说,这医官不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么?怎成了要职了,不过想想也对,打起仗来,伤病无数,医生护士确实是必不可少的职业。

医生护士?对呀!这年头只有医生,可没有护士。

如果说医生是将你从死神手中拽回来的那个人,那么护士便是守护着你不让死神再向你靠近的天使!

提灯天使—南丁格尔,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克里米亚战争时期,率领38名护士抵达前线服务于战地医院,仅仅半年左右的时间伤病员的死亡率就下降到了百分之二。

那个时候,同样没有抗生素,没有阿司匹林没有青霉素,仅仅是用科学合理,细致入微的护理工作,便能使伤病死亡率下降到如此低的程度。

也就在那一年开始,真正的天使降临人间,真的可以说是活人无数,尤其是在一战二战时期,那些忙碌在伤兵营中的天使,用一双双温柔的手,留住了无数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如果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这些天使所造的浮屠,足够可以在人间与天堂之间搭起一座桥梁了。

何不建议赵老大成立一支护士队伍?常规的护理知识,还玉就知道,招募一些年轻女子,开两个紧急培训班,说不定能在这场战争中派上大用场。

只是这年头的军中,严禁出现女眷,自己这想法卫免太过前卫,恐怕是行不通的,八成还会被训斥一顿。

而护士这个职业还非得女子不可,男的不是说不可以,但总归没有女子细心,护理这一行,最讲究的便是细心。

从提灯天使这个名词就能看出一班,为什么叫提灯天使呀?因为她们即使在夜深人静的深夜,也会一遍遍按时细心的查看每一位病人,查看伤势,探查体温。

不管怎样,还是得找机会跟赵老大说说这个事,让天使提前九百年降临人间。

不过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想个法子恁死那个程德玄,刚刚还在筹划天使降临人间的王大人一秒黑化,动起了谋人性命的脑经。

“王老弟?”

海公公用“天使”般温柔的语气轻唤陷入黑暗的王浩,这王老弟怎么一下走了神了?“要没其他的事,杂家就先回去了。”

然而谋人性命这种阴暗事从来不是正直善良如王浩者的长项,只能交给海公公这类心理变态的死太监。

狠狠地将程德玄的为人污蔑了一番,直听得海公公一个激灵,匆匆别了王浩赶紧去禀报赵老大了。

“陛下,方才随军参赞王浩向奴婢说起……”

得了内幕消息的海公公辞别了王浩之后,转头便向赵匡胤禀报了此事,同时照猫画虎,将王浩那一串污蔑的话也一骨碌倒了个干净。

“嗯,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海公公一愣,陛下这是不打算处置那个程德玄吗?难道是怕打草惊蛇?

其实他哪知道呀,赵二的眼线何止那程德玄一人,别说一个小小的医官,就连赵匡胤身边的随行书记官起居郎符宝郎中,都有赵二的人,甚至连不少营中将校都或多或少与赵二有些关系。

处置?能处置的过来么。

当然,赵老大哪知道呀,这个小小的医官,才是关键先生,极有可能就是让赵老大暴毙的元凶。

游移不定的海公公越想越不安心,听王老弟的语气,那医官程德玄分明是一个奸诈至极,心思歹毒无所不用其极的阴险小人,可陛下为何会毫不在意的样子?

“来人呐……”

心忧陛下安危的海公公当即便派了亲信盯紧了程德玄。

“来人呐……”

心忧晋王大事的程德玄当即派了小厮回城向王爷转告自己忧心之事。

“来人呐……”

心忧天下的赵老大混不在意自己身边危机重重,合上手中刚刚从京城送过来的奏报,其中一封奏本提及了由王浩起草的关于在汴京城中施行交通新规的事,“传义学王浩前来,与朕伴驾同行。”

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继续启程的王浩,见到刚刚才见过面的海公公迈着小碎步朝自己走来。

心说这么快就有下文了?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头一件大事。

“什么?陛下未有任何处置的意思?”

“然也,陛下的确不曾有所表示。”看着王老弟夸张的表情,海公公愈发忧心起来,这是真的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海公公,咱们做臣子的得替陛下分忧呐,你我都知道,如今陛下的身边有着许多刺,大的咱拔不动,但小的……”

一路走一路鼓动海公公干坏事,这死太监如今已然成为赵老大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手下肯定有一帮专门干脏事的人,就不信连个程德玄都搞不定。

“王老弟放心,杂家已经派人盯死了那程德玄。”

……

盯着王浩手中的那只公文包,赵匡胤又是好一阵呵呵,这小子做的事情总是出人意料。

从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义学,煤炉,交通法规,慈善义演,每一件事,都是那样的与众不同。甚至朕这次决定御驾亲征或多或少也是因为这小子而起。

就连买马,都专门挑了一匹并不适合骑乘的马骡子,现在又听他吹嘘的这个公文包,呵呵呵,妙人,实在是个妙人。

马车上,王浩侧坐在车夫边上,跟车里的赵老大吹嘘着自己设计的公文包。

这只是一辆稍大些的马车,赵老大那辆八驱超豪华房车自从出征第二日便神奇的消失了。

“陛下您看,除了这个公文包,臣还设计了这个简易夹。”

说着,在公文包里掏弄一番找到了那两本随手放进去的简易夹,这本不行,上面写了昨天在杨延昭那抄来的妙策,不能拿出来。

挑出另外一本递给赵老大,只是一块木板上面安了个夹子,夹子上方插着一支硬笔。

“这东西出门在外时要记录一些文字也是非常方便的。”

赵匡胤接过简易夹,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嘴里发出呵呵的轻笑。

“唉王浩,这上面画的可是一座军堡?”

翻到简易夹下面的几张纸,赵匡胤指着上面画的类似一座军堡模样的建筑物问到。

军堡?自己何时画过什么军堡?好奇之下,探头朝赵匡胤所指的那页纸看了看,原来是刚搬来京城那会自己设计的轮窑厂的草图。

记得那会路过张大姐家,她家刚刚因为火灾给烧没了屋子,正跪在还冒着烟的屋前号啕大哭。

那时自己就动过建个轮窑厂的脑筋,也是那天,因为想这事想的出神,不但把和尚给丢了,还与赵二有了第一次邂逅。

当晚就画出轮窑厂的草图,之后修修改改一直忙活了好几个晚上,只是后来诸事缠身,这轮窑厂一事也就被搁在了一边。

第七十四章 车中论道

“陛下,这只是臣早些时候设计的一种砖窑。”

“哦?砖窑朕也是见过的,只是你这砖窑为何要建的如此的……”

赵匡胤本想说为何要建的如此体面,砖窑自己也是见过的,单看外形不过像一个大一点的坟包。他画的这个砖窑,像极了一座军堡,下面四方的砖墙。上面还有屋顶。

“臣设计的这个砖窑与传统砖窑内里是有很大区别的,陛下且翻到下一页,那里有横截面的草图。”

说着王浩往里边挪了挪,试图一一指点给赵老大知道。

赵匡胤见王浩坐在了自己的脚边,感觉有些别扭,干脆往边上挪了一些,让他坐上来再说。

王浩更觉得这没什么不妥,也不推辞,直接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陛下且看,臣将这种砖窑称之为轮窑,轮窑,顾名思义,便是轮式砖窑,臣设计的这个轮窑为二十二门的单部火轮窑,其中预热带八门;焙烧带五门门;冷却带五门;出坯窑四门……”

洋洋洒洒一大堆,早就把赵匡胤给听糊涂了,又听不明白,这小子就这点不好,一讲起来总是没完没了。

“咳咳,你先等等,朕且问你,这通天巨柱又是何物。”

赵匡胤实在没兴趣再听下去了,不过一砖窑而已,再怎么烧也只不过是烧砖的砖窑而已。本来想直接换个话题的,只是这边上画的一根通天巨柱甚令人好奇。

“这是轮窑的烟囱,陛下。”

“烟囱!”赵匡胤不由得大叫了一声。

“那朕再问你,此烟囱高几许?”

“大概十四丈不到一点吧。”王浩在心里换算了一遍,给出一个大概的数字。

赵匡胤听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汴京城的城墙也不过只有三丈许,即使加上南薰门正楼,高也不到十丈,你这不过是个烧砖的砖窑,竟要造十四丈高的烟囱,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你这想法太过耸人听闻,哪曾有十余丈高的烟囱。”赵匡胤笑着连连摆手,示意王浩不要再继续讲下去了。

王浩嘟囔了一下也就住了嘴,就没指望他能理解,不过这轮窑厂,等他日得闲,还是要试一下的,尤其是那根烟囱,等自己造起来了,非得请你去参观一下不可。

“那朕且再问你,你这所谓的砖窑每日能产砖几许?”赵匡胤又随口问了一句。

“大概五万块左右吧。”王浩如是道。

“多少?”赵匡胤不知道一个砖窑每日能产多少块砖,但是他识数呀,五万这个这个数字听着有点大,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不自觉地追问了一句。

“五万。”王浩伸出右手张开手指,把万字加重了几分。

咚咚咚,赵老大敲了几下车壁,召唤出了海公公,随口吩咐道:“速去寻一懂烧砖的工匠过来问话。”

海公公一直紧随在马车旁,他非常羡慕王老弟那张灵巧的嘴,总是能哄的陛下开心不已。要是能学到王老弟三成的功力,自己这位子就稳如泰山了。

因此,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车内两人的谈话,一听到陛下的召唤,还没等吩咐便已猜到陛下召唤自己的用意了。

不敢耽搁,马上退了下去叫上两个随从,去跟随在大部队后面的厢军营里找那烧砖工匠去了。

这行军的队伍至少延绵十数里,并不宽敞的官道上,要从中军位置逆行到后方的后勤队伍中,也是颇为费力的。

越到后面越是拥挤,海公公索性下了马车,小跑着前往,行不多远,便遇到了自己派出去盯梢那医官程德玄的两个属下,正赶着一辆骡车行在队伍之中,骡车上用布围子遮的严严实实。

“禀公公,那人逮到了!”其中一人献媚道。

“这么快就逮到人了?”海公公闻言大喜。

“没错,早些时候公公让小的去盯着那程德玄,我俩刚到没一会,便见有一人从他营帐中出来,鬼鬼祟祟的模样,一看便知道其中定然有鬼。”

其中一人继续吹嘘自己的火眼金睛与处事的老辣果决,其实不过是跟着一个小罗罗,一直跟到了后方的粮秣队伍,眼看着那人趁人不备溜进了路边草丛不见了踪影。

也算是运气好,乘有备防无备,将人给逮住了,担心走漏了风声,还专门弄了辆骡车来,把人困结实了藏在车厢中,才敢继续上路。

“好极好极,杂家此刻还另有要事在身,你俩先把人给我看好了,待杂家办完了正事再来亲自拷问。”

得了喜讯的海公公脚步又加快了几分,找了两个军都指挥使才打听到队伍最后方有一支平日负责筑城的厢军队伍。

听说是陛下要召见,几个指挥使均不敢怠慢,围在海公公身侧一同朝着队伍最后方赶去。

姚仨是隶属于侍卫马罕司下面的一个厢军都头,说是都头,大小也是个官,实则手下管着的是百来号乞丐兵。

姚仨姓姚,干的活自然也与窑有关,祖上留下来一门烧砖的手艺,其实自己的这个都头位置也是因为有这一门手艺,也是因为有这一门手艺,平日里从事的便是为修造城池的友军烧制青砖。

烧砖其实是门苦差,俗称冰火两重天,冬天里和泥巴制坯是冰上加冰,夏日里烧窑,则是火上加火。

每当光着脚丫踩在冰凉刺骨的烂泥堆里,姚仨就暗自发誓,下辈子宁可投胎当个娘们改名叫姚姐,也不愿再做这烧窑的姚仨了。

此番北征,京城周边的厢军被全数征用,姚仨自然也不例外,在军头那得了份运送草料的差事,便领着手下百来号兄弟高高兴兴的上路了,这差事比烧窑轻松多了。

此刻的姚仨嘴里叼着根干草,正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的躺在运送干草的驴车上,享受着秋日里温暖的阳光,别提有多自在。

然而这份难得悠闲时光很快便被无情的剥夺了,当几个军头领着一位宫里出来的公公找到自己的时候,姚仨都吓尿了。

据说是皇帝陛下要召见自己,种地用金锄头,吃饭时白面馒头管够的皇帝陛下竟然要召见自己这个烧窑的!

两腿打着颤一路哆嗦着跟在那位公公的身后,姚仨的大脑完全处于放空状态,没有去想皇帝陛下为什么会召见自己,也没有去想见了皇帝陛下之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更没有去想自己是不是要发达了。

人一旦遭遇突如其来的平日里想都不曾想的重大事件,脑子是会短路的,而此刻的姚仨便处于这样一种短路状态。

同样处于短路状态的还有王浩,自遣了海公公去寻一个烧窑师傅之后,赵老大便果断的结束了这劳什子的需要一根通天巨柱加持才能正常运作的轮窑话题。

转而把话题引到了国事上面,这才是赵老大真正感兴趣的话题,只是话题转变的跨度有些大,也没有问自己有没有兴趣,开头便是问自己对此番战事的看法。

自己脑海中的战争印象与这个时代的战争何止天壤之别,问自己这些问题无异于问道于盲,不敢发表意见,只得送上一些马屁予以应付。

什么定当旗开得胜,定然所向披靡,必当凯旋而归!

“朕带你过来不是来听你溜须拍马的。”

“陛下,这军伍之事,微臣是真不知呀。”

“观你做的那几件事,可以看得出来,你小子是个善于观大势的人,就跟朕说说宋辽两国目前的局势吧。”

“那成吧,今日臣就把自己的一些见解与陛下论一论。”看来赵老大并不是个好糊弄的。

“如此甚好,今日朕便与你在这车中坐而论道一番。”

赵老大爽朗一笑作出一番洗耳恭听状。

“要说宋辽两国的形势,便要先从契丹人建立的这个辽国说起,而说辽国之前,则先要简单讲一下自古以来,在北方形成的几个主要的少数民族。

都说胡人无百年的国运,其实不然,我们汉人的北面,自古以来,便有胡人生活的踪迹,远的不去说,咱们就从先秦时期便活跃在北方的匈奴与东胡两大少数民族讲起。

先讲东胡,东胡在秦时便被匈奴灭亡,之后分成两大部分乌桓和鲜卑两大少数民族。

而匈奴,又在东汉时期被汉人所灭,只余部分残余西逃,其后在唐时又盛行一时的突厥,或可能便是匈奴其中一个分支的后裔。

由东胡分裂而来的乌桓,之后又被曹魏消灭,残余部分先同鲜卑融合,最终随鲜卑汉化而同化于汉族。

而东胡的另一个分支鲜卑,大部分现已被被汉族同化,比如现在的西北折氏一族,便有鲜卑族人的血统,剩余部分则演化为柔然。

随后柔然又被由匈奴演化而来的突厥击败,分化为室韦和现在我们大宋所面对的契丹。

所以说,北方的少数民族的兴亡盛衰就如同我们中原的王朝更替一般,只是换了朝代,并没有真正亡族灭种过。

他们只是没有可以传承的文化,虽然会有自己的文字,但没有用文字构建出一整套完整的思想文化体系。

加上由于以放牧为生,需要不断的在势力范围之内的草场间不断迁徙,不能形成固定的城市作为长久的聚居之地,就更加阻碍了其文化及思想的传承。

因此,每经历一次民族更替,就会从根本上改变那个民族的信仰,习俗,文字等性质,从而形成一个全新的民族。

如果有一天,北方的少数民族不再游牧,不再逐水草而居,而是像中原一样有了长期的聚居地,便也会像中原民族那样形成自己的思想文化体系不断传承,便也会像中原地区这样只会有朝代的更替,不再有民族的变化。

然而游牧性质的少数民族注定不可能会拥有固定的聚居之地,即便是如今的辽国,虽然也有城池,但他们的皇帝仍需用四时捺钵这种习俗来强化自己的统治地位。

加上北方大部分地区气候相对恶劣,土地也并不适合耕种,只能选择以放牧,游猎等生存方式。

那么,这一整条逻辑便是,气候与地理环境只能让他们选择游牧,气候环境导致生存模式单一,生产生活方式落后,落后导致贫穷,贫穷就会变得穷凶极恶,会想方设法去抢一些来补贴家用,而隔壁的汉人正好比较富有。

而汉人肯定不会答应被他们抢,把他们赶回贫瘠之地让他们继续游牧,偶尔侥幸入主一回中原,要么如后赵般进行残酷镇压,要么如北魏般主动融入汉民族,但两者皆无法长久,没有自己的思想文化体系,终会导致水土不服。最后只能继续回去游牧,然而游牧就无法建立城池……

这是一条死循环,于是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打了一千多年还在打。”

“哈哈哈,有点意思,果然有点不同的见解,继续讲。”赵老大瞬间来了兴趣,这种话题比那个轮窑公文包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第七十五章 大放厥词

“讲完了少数民族形成的过程,接下来我们聊一聊目前北伐的这个强敌,辽国。

辽国的前身是契丹国,契丹国的前身则是在唐初便形成的一个松散联盟,是由契丹八部融合而成的大贺氏联盟,这便是契丹国最初的雏形。

咱们中原有句老话:五百年必有圣人出,比如陛下就是这五百年一出的圣人,生来便是为开创一个全新时代而降世的。”

随口拍了一记马屁,引得赵匡胤尴尬的轻咳了几声,“别扯远,继续讲。”

王浩斜眼瞅了赵老大一眼,心说嘴上说别扯远,看你表情还是挺受用的嘛。

“其实少数民族也一样,历史的长河中,总会出现那么几位,整合松散部落联盟,开创一个强盛的少数民族政权,契丹国的创立者耶律阿保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不但整合部落建立契丹国,还设立了一整套完整的政治管理制度,制定法律,改革习俗,创造契丹文化,更是发展农业、商业,让松散的部落联盟日趋强盛。

尤其是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这两条管理制度,一个皇权,两套官制,有效的解决了国内汉族与契丹的内部矛盾,再以“四时捺钵”这一套巡察制度,增强部落中的威望,加固统治地位。

契丹立国至今虽已已过六十载,然无论是国力,兵力,战力,统治力等各方面均处于上升趋势,甚至有些方面,尤胜大宋三分。陛下若要在有生之年定鼎北疆,仍是任重而道远呐。”

“休要掌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听王浩一直吹嘘辽国,赵匡胤有点听不下去了,不服气道,“朕富有四海,有雄兵百万,何来不如。”

“陛下说的雄兵百万是指那些厢军嘛?”

“即便除去厢军,朕的禁军精兵也有三十五万,而辽国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万兵力而已。”赵匡胤不经意间露了老底。

“非也,辽国的现役常备军虽只有二十万,然而他们的预备军至少有五六十万都不止。”

“什么军?朕为何从不曾听说。”臭小子随口一个五六十万听得赵老大倒抽了一口凉气。

“预备军,北方游牧民族自小在马背上成长,从小便在恶劣的环境下养成了凶悍坚韧的性格,乃是天生的战士。

前面的二十万打光了,各部落首领只需回去自己的领地把手一挥,便又能组成一支战力强横的军队。

而我们大宋却不然,要把一个种地植桑为生的青壮培养成一个可堪一战的精兵,其过程何其漫长且艰难。

所以说,从兵力来讲,我们大宋其实是远不如辽国的。”

“唉,休要再胡说,”赵匡胤挥手打断了王浩的侃侃而谈,这话太过伤已士气,虽然说的还有些道理,然而辽国总人口不过两百万,怎么可能抽得出五六十万的兵力,即使是二丁抽一怕是也抽不出这五六十万。

“那朕问你,辽国与之我大宋,可有不如的地方?”

“当然有,其军力、兵源组织力虽强,但辽国地小物贫,生产方式单一且落后,其人力、财力、物力均感缺乏,联盟形势看似稳固,然只是纯碎的利益纠葛体,不稳定因素颇多,一块草场的争执便可能造成两个部落的分裂,这种看似强大,实则组织松散的联盟性质国家,经不起长期的战争。

因此,大宋与之辽国最为稳妥有效的方法乃是持久战,消耗战。”

“唉……不妥不妥不妥,”赵老大一听说要打持久战消耗战,连呼三声不妥。心说这臭小子果然是个不懂军事的。

“如此规模的国战,绝不能久耗,不光辽国消耗不起,我大宋更加消耗不起,动辄数十上百万的民夫征用,乃是动摇国本的下册,隋炀帝便是前车之鉴。

辽人善攻不善守,由此当出大军以一战之力谋三两州之地固守,而后再积蓄力量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徐徐图之图的最多也只是暂时的安宁,北方地区独有的战略纵深,使得我们只能选择以防御为主,很难主动进攻将他们彻底消灭。

说白了就是只能将他们暂时赶跑,待他们喘够了气,又会南下来侵略我们。

况且陛下论的乃是战,战当以武力消耗敌方的有生力量来达到消耗对方国力的目的,然势则不然,并非一定要用武力来削弱对方。”

“呵呵,还有无须武力便能削弱敌国的法子?”赵匡胤又递去一个不屑的眼神,这小子越说越离谱了。

“有的,陛下也知道,辽人战力的依仗乃是战马,而我们大宋维持战力的根本当是粮秣。马匹与粮秣我们可统一称之为战略物资。

而这粮秣说白了也就是百姓手中的土地,其实辽人也一样,草场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良田产出有定数,草场亦是如此,大宋百姓手中的土地除了种粮食,还会种桑麻等经济作物。

辽人同样如此,草场里除了马匹这类战略物资,也会养一些牛羊等经济作物兼备日常口粮之用。而且这草场的产出相比农田更为有限,加上落后的生产方式,这也是游牧民族的人口一直无法大量增长的重要原因。

如此算来,我们只要令其多养牛羊,少养战马便能实现消耗辽国国力的策略。”

“哈哈哈,你这话太过想当然了!其他不去说,只说让辽人的草场之上养马还是养羊岂是你我可以说了算了的。”

“这太能算了,而且是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多养牛羊,尤其得多养羊,绵羊。那玩意,特能吃,比马还能吃,不光吃草,还好啃食草根,养的多了,大片大片的草场立马就被祸害了。”

“哦?竟有此事?你说的这绵羊如此这般不利于草场,那辽人岂会不知?”这什么绵羊啃食草根倒是第一回听说。

“应该也知道吧?这个臣倒是不清楚,然而草场之上除了放牧马牛羊还能做啥?如果放牧牛羊便能过上富足的生活,陛下以为他们还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用抢掠的方式来维持生计吗?”

“这倒也是,”这一大通道理讲下来,赵老大似乎感觉这问题被带歪了,分析战事的话题怎么就到了关心起辽人的草场之上该养些什么来了。

这养什么与战事会有何干系?听着这小子越来越离谱的奇怪理论,赵老大也渐渐失了继续讨论的兴趣。

只是随后问道,“那么如何才能让辽人的草场之上多养牛羊,少养马匹呢?”

“两个字:贸易。”

兜兜转转一大圈,王浩最终还是露出了商人本色。

“听说因为此次北征,陛下已下令停了边贸,臣以为这样是极为不妥的,我们不但不能停了这边贸,还要更进一步,大力支持商贾们与辽人贸易。”

“这又是为何?战事一起,边疆动荡,且商贾多有无德之辈,常有因利谋违法之事,偷运一些违禁商品卖于辽人,与国无益,反倒滋养了敌国。况且辽人又不肯用大宋急需的战马来交易,只肯拿一些牛羊之类的牲畜出来……”

说着说着,赵匡胤感觉哪里不对了,这小子说着说着怎么又绕到赚钱的门路上去了,虽说大宋国策并不抑商,自己也不反感商贾,然养活百姓的终究还是土地。

若人人崇尚经商,而因此无心耕种,岂不是祸乱之源,不过这小子对赚钱还是有些门路的,据闻他那几家煤炉工坊至今已养活了数千流民贫户,倒也是功德一件。

“对辽人来讲,卖出一只羊还是卖出一匹马,其成本其实是差不多的,草原上多养一只羊,必然需要少养一匹马。

因此无论辽人肯卖给宋人什么,尽管让商贾们放开了手脚去做,臣甚至建议让商贾们只收牛羊,不收战马,以此大大提高辽人放牧牛羊的积极性。

至于商贾走私一些违禁商品卖于辽人的问题,无非盐铁,我大宋地大物博,可跟辽人买卖的东西多的去了,制定完善的管理模式加上正确引导,必能大大减少盐铁走私的情况发生。

况且辽国已立国六十载,国内的王公大臣部落首领们早已习惯了奢靡享乐的生活习惯,还特别崇尚中原文化,据说一幅名家赝品都能换到好几只羊,这太划算了。

我们大宋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的那许多酸儒,陛下就应该下诏让他们每人每月上缴十幅字画,支援大宋建设。

还有那些个瓷器茶叶,玉石布帛,名贵艺术品,统统给运到辽国去换牛羊,换来的牛羊制成各色皮毛进行二次贩运,久而久之,让辽国成为一个彻底的原材料输出国,在大宋深加工之后再贩卖给他们。

如此一来,不但刺激了大宋的工商业繁荣,解决大量的剩余劳动力问题,还能不断的吸取辽国的血液,让他们的表面上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实际上日子过得越来越差。

我们还可以制定律法,统一管理,设立一个自由贸易区,对,就是自由贸易区!”

说到这里,王浩也进入了角色,自由贸易区,这其中可以操作的东西太多了,操作得当甚至还能间接的达成以商养战的有利局面,得好好计划一下。

这事太重要了,不能随随便便就这样嘴炮一下了事,得好好列个章程,说服赵老大在宋辽边境择一处地设立一个自由贸易区。

边上的赵匡胤正听的眼皮直抽搐,这小子也太能胡扯了,听他的意思,要搞定辽国,只需让商贾去边境做些买卖就成了?太荒唐,实乃谬论。

这马上就要跟辽人打仗了,这小子竟还在想着与他们做生意?还让那些文人去卖字画?还有什么深加工?剩余劳动力?原材料输出国?自由贸易区?这都是些啥玩意儿?

正想给这臭小子一个爆栗,让你再大放厥词,却见王浩怔怔的住了口,两眼迷离像是在沉思些什么。

“咳咳!怎么不继续讲了。”

听了赵老大的提醒,王浩这才回过神来,“陛下,关于设立自由贸易区的事,其中大有文章,臣一时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容臣回去好好列个章程再呈于陛下可好?”

赵匡胤闻言一愣,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他设立那什么自由贸易区了?本想听听这小子关于此番战事的看法,不曾想兜兜转转听了个混不吝,搞得自己脑仁疼,看来战场之事还是跟自己的爱将商量比较靠谱。

听他要立什么章程给自己看,他要立便去立吧,反正战场上的东西也没他什么事儿。

到此刻,便也失了再继续听他聒噪的兴趣,挥了挥手示意他去立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自由贸易区章程吧。

第七十六章 匠人姚仨

下了赵老大的马车,王浩打算现在就去起草自由贸易区的章程,左脚刚刚着地,便见海公公一个劲的给自己使眼色。

这老货,又有什么事?

海公公见陛下与王老弟总算是完事了,赶紧凑了上去。

刚才奉命去找来了懂烧砖的工匠,领着那个一路打着哆嗦的厢军都头在车后等了小半天,等的尿都快憋不住了,又见陛下正与王老弟聊的起劲,也不敢上去打扰。

“陛下,烧砖的工匠奴婢替您找来了。”

烧砖工匠?朕什么时候让你去找什么烧砖工匠了?脑仁疼的赵匡胤早就把轮窑厂的事给忘了,便随口道,“朕乏了,此事日后再议,下去吧。”

海公公一噎,想必这工匠的事方才陛下也是随口一说,不过另一件事事关重大,必须报于陛下知晓。

微微一盘算,咬牙道:“陛下,方才奴婢去后军找寻烧砖工匠时,无意中逮到一个逃人。”

心说把那个程德玄的随从污蔑成军中逃人,再一牵连,看你还有没有活路。

“逃人?逃人交于军中将校按律法处落了便是。”正闭目养神的赵匡胤听说军中逃人一事,心想,取消了在厢军脸上刺字之后,逃人难免也会随之增加,此政令终究无法两全呐。

“可是……”

“休要再聒噪。”又想到逃人一多,担心会有逃人上官会因此遭受牵连而伤了士气,随即补充道,“传令下去,处落逃人之时不得有所牵连。”

“啊……啊?”

海公公听着这话直接蒙了,此刻的他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还想着就此事把那程德玄一并出落了呢,这才禀报了陛下的,没想到反而替他领了张免责卡。

无奈,只得讷讷地退了下去,追上坠在后面的等着自己的王浩,两人又是好一番滴哩咕噜的预谋,直接把那姚仨给忽略掉了。

话说那姚仨,稀里糊涂的跟着那位公公走了一遭,啥事都没有,啥话都没讲,就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直到大军安营扎寨之时,他整个人还是不好的。

然而尽管只是当了回连台词都没有的龙套,但在后军的都营中,姚仨已然是营中最当红的那个明星,成了众人眼中的天皇级偶像。

受皇上亲自召见,这姚仨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这是要发达的节奏。

尽管姚仨本人对此次皇上召见自己的具体内容讳莫如深,只字不肯多说一个。如此一来更令得众人纷纷猜测,这是委任了秘密的差事呀,看来果真是要发达了。

于是,扎营之后,营中的几个都头,军头纷纷前来走访慰问,共同回顾了昔日的同袍情谊,并表示日后定要相互扶持,相互帮助,将友谊的小船划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

就连指挥使大人也登门拜访,亲切的拉着姚仨的手,表示日后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向他汇报。

最后还将自己那个守寡的妹子介绍给了姚仨,自家那妹子,虽然年纪大了些,模样敦实了些,脸上的麻子也多了些,但是很能生养,一年半不到就给指挥使以前的妹夫连着生了俩个大胖小子。

稀里糊涂的姚仨愣愣的坐在帐中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他想不通呀,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王浩,此刻正应邀前去海公公偷偷设立的小黑屋,他逮到的那个俘虏自己竟然认识!正是接触过两次的程德玄家的小厮刘二。幸好自己够谨慎,进帐篷前给自己围了块面巾。

记得当初自己还打算使个离间计,用接触程德玄家小厮的法子造成他与赵德昭有染的假象,搞些绯闻出来以降低程德玄在赵二面前的忠诚度,结果那事随着赵老大的一道立储诏令不了了之。

进了帐篷看到小厮刘二的时候,他正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缩在地上打摆子,海公公打算从他嘴里抠一点内幕消息出来再将他处理了。

向手下递了个眼色,便见那人拿着柄匕首就要去抠刘二的指甲盖,被塞住了嘴的刘二呜呜两声,胯下顿时一片湿热。

在边上观战的王浩也差点吓尿了,尼玛,自己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和谐社会的好青年,连宰狗的场面都不忍心看,哪经得住这场面。

再说了,你要从他嘴里抠出点话来也至少把那布团给取下来吧,马上咳嗽两声示意海公公等会再动手。

“先让他知道知道杂家的手段再问话不迟,”海公公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示意手下继续动手。

刀子刚刚扎出一点血,就见刘二两腿一蹬直接吓昏了过去,酷刑只得暂停,令人将刘二泼醒了再继续。

王浩实在看不下去,把海公公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教他用水刑来代替这种血肉模糊的刑法。

谁知刚一取下布团,刘二便哀嚎着把事情倒了个干净。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呐,小的什么都说。”

然而这不符合程序,拷问拷问,自然是先拷再问,那一段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于是,不顾刘二指天发誓的表白心迹,仍被俩打手摁在了地上来了一次新式刑法试验。

效果很令人满意,刘二招了,而且招的很彻底。

有用的供述只有一句,就是个口信,只说自己在军营之中遇到了王浩,其他的供述全是刘二在程德玄家中当小厮的血泪史。

王浩这才知道这货竟然是回去打听自己是不是赵二的人的,这其中的逻辑貌似有点不通呀?程德玄打听这个干嘛?

难道他很担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就有点说的通了,估计这他这样的小人物极难引起人的注意,也就自己靠着金手指才知道这么个人。

这么说来,这程德玄真的是赵二埋下的一条非常隐秘的暗线,是真的用来图谋逆天之举的。

既然如此,这人是万万留不得了,得尽快除掉。

“去外面刨个坑把他埋了,”海公公见榨不出什么来了,直接给刘二判了死刑。

刘二一听这话,刚想哀嚎,便重又被堵上嘴。

王浩看着这刘二全无半点骨气的样子,加上刚才竹筒倒豆子般的供述,似乎于那陈德玄并无多少忠诚度,应该还能废物利用一番。

便将海公公拉到了帐外,嘀嘀咕咕的将自己想到的计策交代了一番。听的海公公连连点头,只是这刘二暂时不能放回去,至少也得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放他回去程德玄身边。

这期间,本该在路上的刘二,只能继续关小黑屋了,不过也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策反策反这个刘二,尽管策反只用了几句话工夫便顺利完成了,但还是要好好强化一下的。

回了自己的帐篷,打算晚上加个班,把白天想到的关于设立自由贸易区事趁热给拟一拟。

说干就干是多年来的优良传统,随便啃了两馒头便开启了奋笔疾书模式,将脑子的东西通过手中的硬笔复刻到纸张上。

文思泉涌,这玩意能写的方面太多了,并不需要用灌水来凑字数。

过不多时,关于自由贸易区的起草纲领,已经写了整整四张纸了,包括地点,交易模式,市场规划,商品种类,征税方法等等都有涉及。甚至提到了在自由贸易区设立银行的初步构想。

最关键的还是如何从那些商人手中抠出钱来,大宋的每百抽二这种笼统的征税方式太过简单原始,也太低了些,尽管自己也是商人,还是认为这税率太低了。

除去征税成本,真正流入国库的真金白银恐怕连一半都吃力,尤其是这种一笔一笔征收的方式,人工成本尤其巨大。

搞这么大,才收那么一点税,还不如不收。于是,痛惜商业税收的太低的王浩,最终决定在自由贸易区内实现免税政策,而且是所有商品一律免税……

年轻真好,码字码到后半夜的王大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尽管这身板稍显单薄了些,然而像这样的熬夜码字却并不感觉有多累。

最关键的是,这一晚上下来,丝毫没感觉到有尿意,年轻人的肾就是不一样。

怪不得那天还玉会感叹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出来这么多天了,得写封信情书回去,感叹着肾好的王大人一秒钟精虫上脑,一边回味着那日的美妙,一边动笔写起了火辣的情书,既然重返十八岁了,就该干点年轻人该干的事。

“王大哥快醒醒……马上要出发了。”

杨延昭推醒了斜歪在行军床上的王浩,床下还洒落着他昨日赶工的文书。

“王大哥真是尽责,行军途中都要熬夜写文书,”帮着收拾了地上的文稿,杨延昭随口拍着马屁。

怎么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拍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把杨延昭递过来的稿子随手塞进了公文包,行军的号声已经吹过两遍,新一天的征程又将开始。

“唉?这简易夹怎么少了一个了?糟糕,忘在赵老大那儿了!”那上面的轮窑厂图纸可是自己好几天的功夫呐!

赵匡胤伸了个懒腰,掀起车帘钻进了马车,屁股像是被什么搁了一下,伸手一掏,掏出个简易夹。

这不是王浩那小子的什么简易夹嘛,怎的还在这里。

正想令海陆空交还给王浩,又看到了纸张画的那根通天巨柱,闲着无事,又细细的观摩了一番。

这巨柱画的颇为详细,大小口径,埋入地底的深度皆有标注,定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又想起昨日令海陆空找来的那烧砖工匠,便召唤出海公公吩咐道,“去把昨日那工匠找来,朕有话问他。”

接到今天第一个任务海公公马上屁颠屁颠的出发了,这一回是轻车熟路,没过多大功夫便找到了昨日的那位烧砖工匠。

只是今日这烧砖工匠的精神不太好,似乎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第七十七章 姚仨升官

姚仨的精神当然不会好,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都没把事情想通。

前一天的事情还没想通,那位公公又来了,姚仨老老实实的随在海公公身后,心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问一下。

海公公也在疑惑,这一大早的,陛下怎会想起这个烧砖匠人,昨天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私自把那个逃人藏了起来。

这是自己第一次背着陛下行事,尽管王老弟说这是在帮陛下拔刺,然而心里还是非常担心事情败露的。

“公公……”身后的姚仨终于鼓足了勇气,想问一下皇上是因何事召见自己。

“别问,别说话。”心事重重的海公公马上把姚仨的话挡了回去。

于是,把话憋回肚子的姚仨只得继续纠结。

此时的王浩也在纠结,这样空着双手去找赵老大要回自己的轮窑图纸似乎有些不妥,问皇帝要回东西,这感觉总觉得怪怪的。

思来想去带上了半成品的自由贸易区起草文件,先给他过目过目,正好有些问题也要征询一下赵老大的意见。

比如设立银行雏形的可行性,肯定得问一下,不管是国有制还是私有制,其中涉及的内容太多,虽然只是点对点的类似于交子的模式。

手捧着王浩呈上来的计划书,赵匡胤略有所思,这些个条程倒是比昨日的夸夸只谈直观了许多。

尤其是其中提到的以商养战这一条,若真能如上面写的那样,倒不失为一条良策。

“只是如今大战在即,若还与辽人谈这合作之事,未免落了下乘。”

合上条程,赵匡胤揉着太阳穴轻叹道。

“那是自然,不过若能在与辽人之战中获得一次大胜,再谈这事必定事倍功半,不但不失我大国风范,还能在边贸会议中占到先机。”

“嗯……此话在理!那便且等朕打一回大大的胜仗回来吧,哈哈哈……”

赵匡胤爽朗一笑继续道,“此事朕记下了,这个你先拿回去,好生完善一番。”

接过赵老大递过来的草案,王浩又朝车上小几上的另一本简易夹瞄了一眼,“陛下,还有这个。”

“哦,差点忘了,”拿起小几上的轮窑图纸,赵老大又一次召唤出了海公公。

“那匠人可曾找到?”

“禀陛下,找着了。”心说,都找两回了,还以为您又要忘了呢。

哆嗦了小半天的姚仨终于等到了皇上的接见,昨天过来也是这个人在与陛下说话,今天又说了这小半天,这人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官。

“朕且问你,一个砖窑每日产砖几何?”

每日产砖?姚仨被问的一愣,心说这砖哪能每日都产的呀,制坯时间不算,光封窑都要二十天,饮水五天,装窑卸窑起码也得好几天。一整套下来,一个月能出一次砖就不错了。

“皇上,这烧砖得先装窑,装窑之后再……”

“休要扯其他的,朕只问你,一天最多能出几块砖?”

姚仨都要哭了,这窑一天真的整不出砖来呀!难道直接说一块没有?断断不能这样回话,于是,只得咬牙讷讷道,“回皇上,每月产三万块砖。”

“嗯,知道了,下去吧……”

三万?那小子说是多少来着?五万?确实要多不少,要不试着建一座那什么轮窑试试?

“咳咳,陛下……”看着赵老大似乎没多少惊喜之色,王浩忍不住提醒道,“陛下,臣设计的这个轮窑每日能产砖五万。”

“嗯,朕知道,确实多了不……等等,你且再说一遍,多少?”

“五万,一日。”王浩比划着手势又重复了一遍。

“嘶……”赵匡胤倒抽了一口凉气,方才那匠人说的是每月三万块,他没听错。

“你确定是每日?王浩,你可不要诓朕,那可是欺君之罪!”

“臣怎敢诓骗陛下,所谓轮窑便是一头装窑,一头卸窑,日夜不熄火的,因此也需要工人三班轮换。”

赵匡胤仍是有些不信,这差距太大,难免令人生疑。即便如此,也不能多出这么多吧?

“陛下,这轮窑呢,等有空的时候,臣也是要造一造的,待他日出砖,陛下可令海公公前去观摩一番,看看臣说的是不是实话。”

说着,便伸手要去接过那轮窑图纸。

听王浩这么一说,赵匡胤把手中的轮窑厂图纸又缩了回去,像当成宝贝一般直接藏到了小几下面的暗格中。

听他这么说,难道是真的,若真能造出这么多砖来,其他的他不知道,只知道修筑边疆的城防,城池,都需要大量的砖,这轮窑要是建起来,这边疆城防的建造不知能省下多少民力财力,不可计量呀。

“陛下,您……您要这图纸没用,这窑厂的建造不是一次两次就便能成事的,尤其是那烟囱,如此高大的建筑,乃我大宋仅见,并无可参考之处,没个一年半载怕是立不起来。”

王浩苦笑着试图讨回那图纸,虽说其实也没啥技术含量,有这图纸,凭古人的智慧,多摸索几次也能整的出来。

而轮窑最关键的是那烟道,而烟道的关键恰是这烟囱,高度一定要达标,否则到时造起来后,要是那烟道不过关,让工人们在更恶劣的环境下工作。

而且必定不会有任何面巾口罩等防尘措施,干不了几年就落下一身职业病,那不就是自己造了孽了嘛。

“朕告诉你,这轮窑若是真如你所说一般神奇,将与国有大益。至于你说的那烟囱,低一点也不成?”

“不成,”王浩一脸不乐意的挤出两个字。

果不其然,最关键的部分还是被无视了。而且并没有将图纸还给自己的意思,王浩心说,难道你也觉察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空间,想弄个国有制的轮窑捞钱?

这国企没有前途的好不好,盐铁茶酒都专营了,你还想整个砖块专营不成?

那些个专营,不但阻碍了民间经济的发展,还替国家养了一大帮蛀虫,这绝对不行,这自己辛辛苦苦整出的东西,岂能白白便宜了那群仓鼠。

“这样吧,待大军行至真定府,朕拨三千厢军与你,先把这轮窑替朕建起来。”

正想着如何开口讨回那图纸,赵老大又又又一次随随便便的把自己给安排了。

好嘛,这一次更过份,旅游旅到一半,还没到目的地呢,就把自己打发去当轮窑厂的厂长了。

拿着自己的专利,让自己去替他打工,一点点最基本的产权意识都没有,找谁说理去呀。

不行,不能去,当砖窑厂的厂长太没前途了,跟自贸区的商务部部长兼大宋银行行长简直没法比。

见王浩讪讪不作声,赵匡胤又加码道,“此事若成,乃是大功一件,朕便在此许诺与你,待那砖窑出砖之日,朕便封你个开国侯。”

开国侯?侯爵?这出手倒是够大方,然而对不起,老子并无兴趣,不就是个光拿俸禄的虚职么,这钱财,老子凭自己的双手照样不会少,随随便便整个煤炉出来就够吃一辈子的了。

况且这煤炉现在还成了国家大力扶植的新兴产业,你老赵家又不像老朱家那样仇视商人,靠着这煤炉混个三辈子安康富足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倒是这侯爵,自己在官场中毫无根基,靠着这破轮窑封侯进爵,不知道会遭到多少嫉妒排挤,反而不美。

看王浩仍是一副讪讪的模样,仿佛是对赐爵毫无兴趣的样子,赵匡胤心中不禁疑惑,嘿这小子,还不知足?

“怎么?不满意?”赵老大的语气倒是有些不满意。

“臣只是喜欢创造财富的过程,并不在意如何享受财富。因此这种吃干饭的爵位,臣并不热衷。”

“哦?还有这话?享受过程?”

“是的陛下,打个比方吧,陛下以为是南征北战打江山的时候快活,还是高坐龙椅坐江山的时候快活?”

“你!……”赵匡胤被问的一噎,这话逾礼至极,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然而却一针见血说到自己心里去了。

想自己当年南征北战之时,挥手间号令群雄无有不从,反倒是朝堂之上,整日殚精竭虑心忧国事不说,还要受着各种鸟气。

见赵老大久久没有接话,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于是岔开话题道:“陛下,关于那轮窑,臣只是提出一个理论上的可行性方案,至于如何建造臣也是一窍不通,并不能给出多少有用的建议,因此如何建造,仍需匠人们在失败中不断摸索,寻找成功的方向。

尤其是那最为关键的烟囱,如何才能造起来,臣更是一窍不通,更不能指望工匠们能一次两次便能立起来。”

“连你都不懂,那如何画得出如此详细的图纸?如何知道这法子能制出砖来?”

“这世上除了如陛下般五百年一出的圣人,还有百年一出的不世奇才,他们生而知之,仅凭想象便能画出一幅幅宏伟蓝图,而臣可能就是那种人。”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呀。哈哈哈……”

这一下,彻底把赵老大给逗乐了,捧腹大笑良久才满脸通红的停下来,假作严肃道。

“罢了罢了,朕看得出你小子看不上那样的差事,这样吧,朕先遣三百筑城烧砖的工匠往真定府,择地建造那什么烟囱。

待大军行至真定府休整之时,你再前往指点一二便是。”

“如此甚好,陛下果然英明。”

“行了行了,就别来这一套了。”

匠人姚仨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本部所在,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连着折腾了两天,只是问了一句而已。

然而营中众人可不是这么想的,连续两日被皇上召见,而且一去就是小半天。

这一下,是彻底的红了,一来二去,都要传成皇上身边的红人了,人人都说姚仨要发达了。

果然,姚仨真的要发达了,不多久,便有公公前来宣旨,提升姚仨为厢军军头,领三百工匠先行前往真定府。

至于差事,保密,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于是,都头军头们再一次竭力结交,指挥使大人还迫切的与姚仨拜了把子,称呼也改成了妹夫……

然而姚仨却并无多少喜色,心中反倒是忧虑重重,不过只是跟皇上说了一句话,而且是一句毫无作用的话,就不明不白的升官了。

现在还让自己去造那什么烟囱,看了看手中图纸上画的烟囱,姚仨不禁又是一阵心悸。

十四丈,那岂不是通到天上去了,哪有那么高的烟囱,真能立的起来?

还说要严格保密,那么高的东西,如何保得住秘密。

于是,姚仨再一次失眠了……

第七十八章 吐露实情

罪魁祸首王浩也差点自食了恶果,不但专利被无情掠夺,还差点被打发去了极北的苦寒之地担任砖窑厂厂长。

得尽快想个法子尽快促成双边贸易洽谈,赵老大说先打个大胜仗再于辽人谈买卖的事。

大胜仗,说到大胜仗,不由得想起了小六子献给自己的那条妙计,得想个法子将这妙计献上去。

不能由自己出面,找个军中将领转交,将这献策的功劳也一并给了他,妙哉,就这么干。

军中将领自己只认识青山他爹,关系还挺好,就他了。

扎营的号令一下,王浩便急匆匆的朝俞振所在的营地摸去。

接过王浩献上的妙策,俞大将军足足看了三遍,起初听王兄弟说什么有妙计献上,他是不信的。

连行军行到哪里了都不知道的王兄弟,怎么可能献上战阵良策,然而事实却是被打了脸。

“俞大哥可千万别说这计策是小弟献上的。”王浩心说最好能想办法让这俞大哥发个誓,古人最信这一套。

“王兄弟尽管放心,俺老俞发誓,绝不会做出出卖兄弟这种事。”开玩笑么,这计策献给大帅,定是大功一件呐,巴不得你这么说呢。

这誓倒是给的爽快,这反而另王浩担心起来了,不过军中将领献计献策也是常有之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其实仔细想想,即便败露也不打紧,杨家本就是军武世家,出一两个少年天才也不稀奇,只要自己一口咬定小六子只是杨家的庶子便是。

然而自己还是想简单了。

“一派胡言!凭你俞振的榆木脑袋还能想出这样的计策?还苦思冥想数日,给你数年你也不可能想出这样的计策。”李文定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

“文定因何发怒呀,”刚刚心中偶得一破敌之计的赵匡胤正好想找自己的爱将商讨一番。刚行到中军帐外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骂声。

“李文定见过陛下,”看到老大亲自前来慰问,李大帅急忙迎了上去,将那俞木的事禀报了一番。

赵老大接过俞振抄来的计策,细细看了一遍,“果然妙计,竟与朕心中所想之计不谋而合!”

很无耻的往自己脸上贴了厚厚一层金,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

“说,此计何人所献?不论是谁,朕都恕他无罪。不仅无罪,还有功!”

“文定只是担心这憨货受了奸人蛊惑,设伏不成反倒中了敌方的埋伏。”李文定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这倒无须担心,那石岭关朕七年前伐北汉之时便亲自巡视过此地,由于地形特殊并不虞担心会有埋伏,乃是行半渡而击之策的绝佳之地。”

其实这计策在前次伐北汉之时赵匡胤还真用过,只是没能用成,不是辽人援军没来,而是他自己出了岔子。

由于前次伐北汉正值酷暑,设伏兵与石岭关之时,考虑不周,营地设在干草垛之中,众将士在闷热潮湿的营地中忍受蚊虫叮咬,苦熬两日,多有腹泻,以致军力大损,才不得不取消了伏击之策。

加上那次北伐空耗数月,并无斩获,这事赵匡胤一直没好意思提起,直到近日,才一直琢磨着是不是故技重施,当下时近隆冬,至少不会发生蚊虫叮咬将士,致战力大损的事情发生。

“末……末将答应过王兄弟不说的。”俞振此刻郁闷的很,这大帅是如何就将自己给一眼看穿的?

现在倒好,连陛下都知道这事了,但自己答应过王兄弟不说的,因此即便因这事被砍了头,也不能说。

“王兄弟?哪个王兄弟?”

此时的王兄弟正在自己的营地中打转,自从交了那妙计,心里就一直不踏实,越想越感觉俞振那人与和尚有五六七八九点九分的相似。

还有事件主角杨延昭,杨延昭那小子,表面上整天乐呵呵的,嘴上也总说不担心不担心,然而少年心性怎能瞒得过王浩这个实际上的中年大叔。

光从出征前几日跪在自己面前哭求带他去见爹爹最后一面就能看得出来,父子情深,又是家中独子,心中焦虑怎能藏得住,这应该也是他话多的一个原因。

“小六子,哥正经的跟你讨论一个事。”

“王大哥是不是又要劝小六去说服爹爹降宋?”杨延昭心里也是门清。

但要说服爹爹降宋其是那么容易的,爹爹为人重义,受北汉数代君王礼遇,据说还与自己的阿爷也有过矛盾。

隐约听说,当年阿爷是抛下了爹爹独自去投了后周世祖的,而当时的北汉世祖又对还是少年的爹爹极为喜爱,还让自己的儿子收了爹爹为义子,也就是从那时起,爹爹才改了姓的。

加之心中怨恨赵宋官家夺麟府两州兵权,就更加不会对接过后周衣钵的赵宋有好脸色了。

“天下大势,非人力所能为之,如今的局面你也知道,负隅顽抗只能徒增百姓伤亡,哥说句不客气的,这是在徒增杀孽呀。”

历史上伐灭北汉的战役极为惨烈,足足围了四五个月才拿下来,最后几乎是强征城中百姓上城墙殊死抵抗的。

从中足见杨延昭他爹的军事才能,与殊死一搏的顽强决心,虽然最后也是降了,但其实是被自己北汉皇帝刘继元劝降的。

也就是说,自己国家的皇帝都出城投降了,他还在顽强抵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呀,是非要战死才罢休嘛?

更悲哀的是,打下太原城之后,赵二那个二货为了泄愤,把整座太原城用一把大火给烧了,连来不及逃出城的百姓也一并给烧了。

有着一千五百余年悠久历史的太原城彻底化为灰烬,随着这一把大火,太原城原本作为与辽军对峙的桥头堡的军事意义,也随之化为乌有。

王浩担心的是赵老大会不会也脑子一热,把太原城给烧了,虽说以赵老大的军事眼光不止于此,但谁又能说的准呢。

毕竟太原这个城市,有历史遗留问题在那里,不安定因素颇多,自隋末李渊在太原起事至唐末五代,有很多个节度使都是在太原起事的。

因此,王浩脑中对于本次战役的蓝图是这样子的:围城五月终于拿下太原,赵老大脑袋一热把太原城给烧了,随后脑袋再一热,兵锋直指幽州,再然后就是高粱河惨败,屁股上中了两箭落荒而逃,历史重回原有轨道……

或者还有更糟的情况,赵老大屁股中箭,暂时成为失踪人口,军中将校群龙无首拥立赵德昭为帝。

然后远在汴京的赵二得知这个消息后也登基称帝,这样大宋朝一下多出俩皇帝,最后再经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狗血事件,五代十国的局面重新上演,从此自己一家人过上颠沛流离的悲惨生活……

摇头挥散心中乱七八糟的奇思妙想,反正这太原城不能烧,历史证明,太原城,在军事地位的上,是有重大战略意义的。

“爹爹自北汉立国便效力于世祖帐下,受恩赏极重,爹爹又是重信重义之人,恐怕……”杨延昭如是道。

“别说其他的,我就问你的意思。”

“小六唯爹爹之命是从,爹爹答应小六便答应。”杨延昭信誓旦旦,坦白自己对那北汉并无多少好感。

事实也是如此,北汉的刘继元并非明主,不但认辽人为父,毫无胆识谋略,猜忌心又重,嗜杀好妒,虽对自己的爹爹极为倚重,然防备也是甚严。

“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赵官家已经知道你的存了了。”王浩无耻的诓了一把。

“啊?”杨延昭闻言腾一下站起身,指着王浩怒道,“王大哥,你……”

“别废话,快说降是不降。”

“不降!”

杨延昭把小脑袋一横,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王大哥可将小六交与你们赵官家,将小六押至太原城下逼降小六的爹爹。”

“嘿,你们这些古人,说个降咋就这么难?”心说最后反正都是要降的,为啥还要装模作样一番呢,不得不让人怀疑有待价而沽的嫌疑。

“老实说了吧,你那破敌之策,哥已经交给军中熟识的将校了,虽然那人保证保守秘密,然而事有万一,若真有一天你被押至城下为质,哥陪你走一遭便是。”

话刚说完,海公公便迈着小碎步出现在了帐外,说是陛下让自己过去问话。

刚行出帐外,海公公便心事重重的说了一句,“王老弟好自为之呀……唉,”王浩顿时感觉事情不妙。

果然,刚到李文定所处的大帐外,便见俞振光着上半身趴在一木凳上,正在接受杖刑!

那后背已然皮开肉绽,王浩顿时感觉自己后背也是一凉,完了完了,这回果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一顿杖刑恐怕也是免不了了。

仔细一想,又觉不对,这俞振又不知道自己帐里藏着个杨延昭,再说了,这是献上妙计,又不是什么泄露军机,凭什么挨杖?这分明只是苦肉计呀。

迎上俞振满是羞愧的目光,王浩心中更是大定。

帐中只有赵老大与李文定俩人,连海公公都守在帐外没有进来。

“说,你帐中可藏有什么人?”

赵匡胤一句话切中要害,看来把自己看的很透,知道我想不出那样的计策。

是直接坦白还是那话忽悠过去?王浩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坦白。

一来,小六子他爹的兄弟侄儿,小舅子小姨子都在你赵老大手下效力,也不在乎再多个儿子了。

其二,赵老大的为人还是不错滴,各方面都具备了作为一个皇朝开拓者的各种优点,肚量尤其大。

最后,作为一个开国皇帝,手上的血,沾的却并不多,连改朝换代这样的政变,也只流了一百多人的血。

“咳咳咳,”打定主意,王浩轻咳几声,示意赵老大借一步说话。

“就在这里说!此处没有外人。”

好嘛,自己还当了一回小人,王浩撇了撇着,开口道,“禀陛下,的确藏了人,是北汉国刘继业的独子杨延昭。”

……

第七十九章 公车私用

“庶子敢尔!果真是通敌之举,来呀,速去拿人!”

边上的李文定听后,嗷一声便窜了起来,马上就要叫人去捉拿奸细了。

通敌?怎么就变成通敌了,顶多也就一个窝藏包庇嘛,王浩赶忙开口辩解,“陛下……”

“文定稍安勿躁,此人不会通敌。”还是赵老大了解自己。

“王浩,跟朕说说你与那杨延昭的事吧。”

赵老大的语气极为平静,仿佛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还让自己坐下来说。

看来小命是没有问题的,王浩也不藏私,从和尚带回杨延昭后藏在家里说起,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连还玉是如何替杨延昭做手术的事都说了一遍。

“哦?子正家那女娃竟还懂歧黄之术?”这个大宋朝的第一位女官,赵匡胤是很有印象的,这小子随军出征之后,诺大一个义学便由她负责管理了,是个有能力的女娃。

据说她家还藏了个神童,那日演出之时在舞台上指挥数百人毫不逊色军阵的小不点,至今想起仍让自己赞叹不已。

王浩听赵老大把注意点转到了还玉身上,心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作个铺垫,哪天也好将白衣天使这个职业介绍给你。

听完王浩的陈述,赵匡胤沉思良久。

这刘无敌也算是自己一生的宿敌了,后周与北汉国结怨颇深,因此从自己跟随周世祖帐下效力之时,便记下了刘无敌这个名号,说起来,自己也算是战功累累了,而在这个刘无敌身上似乎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时光荏苒,这一转眼便差不多有二十年了,想到此处,竟油然而生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来。

“陛下?”王浩见赵老大迟迟不表态将如何发落自己与小六子,不禁提醒道。

“将那杨延昭唤来,朕想见……不,还是朕亲自过去一趟。”

说着,便起身朝朝帐外行去,“文定同去吧。”

王浩闻言心中大喜,这明显是不准备处置的语气呀,难道是赵老大想亲自出马前去劝降?好事好事。

屁颠屁颠的随在赵匡胤身后朝着自己营帐所在的方向行去,李文定也一并前往,方才在帐外受刑的俞振倒是不见了踪影。

“浩子?这赵官家会不会把六子给宰了?”

帐外,和尚一脸担忧的看向身边的王浩。

“你想多了,观这情景,最多也是送回京城杨家软禁起来,我估计连押至城下为质这样的事,官家也是不屑为之的。放心吧。”

就在刚才,随着赵老大进到自己营帐,进去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文定轰了出来,想听些内幕消息都是不能。

只能等会自己问小六子了,想不到自己也有向他打听内幕消息的一天,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应该不会被马上带走吧?

赵老大进去了大概两刻钟便出来了,脸上并无异样表情,更没跟王浩交待什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就那样离开了,离开了……

难道已经劝降成功了?王浩一阵激动,赶紧窜进了营帐找小六子问个究竟。

“赵官家只是问了袭截辽国援军的一些事,其他的没问什么,只说到太原城下后便放小六离去。最后还让小六替他向爹爹带句话。”

“啥话,快说。”

“赵官家说,我们汉人的宿敌在北边。”

“没了?”

“嗯。”

“就这么简单?”

“嗯,王大哥,你们大宋的赵官家人还真不错。”

“那到了太原城你打算回去不?”

“自然是要回去的。”

“嗯,不错好样的,有骨气!哥支持你!”

嘴上这么说,王浩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一到太原城就把你捆起来,想要回去送死,门都没有。

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王浩总算松了一口气,这赵老大果然够男人。

“陛下为何不趁此招降北汉的刘继业!”

回去的路上,李文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朕何尝不想呐,刘继业刘无敌,此人有勇有谋,若朕得此人,胜得十万雄兵呐。然如刘继业那样的人,胸中忠义重如山岳,又有前朝旧怨瓜葛,要招降,难呐。”

赵匡胤蔚然一叹,继续道,“放其独子归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刘继元此人,生性暴戾,猜忌心极重,若得知此事,心中必然生疑,或能因此使得君臣失和。”

“可是陛下……”

“行了,此事便这么定了,还是先议一议如何堵截辽人援军之事吧。传令下去,令河东道行营马步军都监郭进,右千牛卫上将牛思进前来中军大帐议事。”

赵老大与几位将军商议军事去了,这自然没王浩什么事,放下心事的王大人感觉整个身子都轻松不少,早早的上了床,继续没有写完的情书……

所谓情书,只不过是用一堆华而不实的优美辞藻堆砌起来的废话,而且是通篇的废话,洋洋洒洒数千字,概括起来其实就三个字。

很久没写这玩意了,尤其是有了手机之后,从短信到微信,传递情话的方式越来越方便,而口中情话却是越来越短,也越来越直白,哪像以前,一句我爱你前面不写个千儿八百字的铺垫,是断断说不出口的。那种通篇洋洋洒洒一大堆废话的情书,现在的小年轻怕是不曾收到过的。

水了一大段废话的王大人略有得意之色,很久没写,功能有些退化了,不过拼拼凑凑,总算也是水出了不少字,就如现在。

只是不知道这书信写完了该怎么寄出去?据说军中有专卖的军邮使,明天去打听打听。

还有,不知道这情书会不会被老徐那家伙偷拆!尤记得前世自己写给老婆的第一封情书就是被老丈人偷拆的!

不知不觉,这身体变年轻了,心似乎也年轻了不少,都几十岁的人了,大半夜的,竟然在琢磨这样的事。

次日,赵老大又差海公公过来传话让自己过去一趟。

这些日子,似乎一下子面见老板的次数急剧增加了,这几日更是大宝天天见。

“王浩,将你那日在义演时用的那个,那个……那个什么画个图出来。”

赵匡胤说不清楚那玩意儿叫啥,半握拳头在嘴上比划了两下。

“陛下说的可是喇叭?”

“那玩意儿叫喇叭嘛?”自从上回的中秋义演上第一次见着那东西,赵匡胤就暗暗记下了这种东西。

拿个罩子扣在嘴上,虽然形象略有不雅,却能将说话的声响扩大数倍,这东西用在军阵上还是很有用处的。

尤其是战阵之上,若阵中有人以此为号,能将军令传达至每一位将士耳中,必能让阵营更为稳固紧密。

另外布置疑兵之时,用来扰敌之用也是一利器。之前喊话,都知道将双手拢于嘴边,怎会没人想到制作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呢。

听了赵老大说要将这喇叭用到军阵上,王浩是有些小得意的,没想到连这么个小玩意到了这里,也能受到如此待遇。

战争,是一个复杂度极高的多人组织综合协作项目,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关系到一场战事的成败。

几千人的军阵崩溃,可能只是因为其中一个士兵行进的脚步慢了一拍,一场战役的失败,也可能仅仅是因为掉了一枚马蹄钉。

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在战场之上尤为突出,用无数微不足道的细节,就是能堆积出一场战争的胜利,这一点也不夸张。

因此,尽管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喇叭,尽管心中有些小得意,然而,对赵老大的为人,却在此刻更加敬重了几分。

这个皇帝,虽然也有不少缺点,比如得位不太正,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欺负了人家孤儿寡母,黄袍加身说着是被迫无奈,然而这种话估计也只能骗骗自己,大过年的带着军队出去溜达了两天,回来就是皇帝了,这种事,没有事先周密的安排计划,谁信呀。

不过这个缺点也用太过计较,像五代这种乱世,幼帝临朝的不稳定因素太多,赵匡胤有想法,不能保证其他人没有想法,至少这一次朝代更替是很温和的一次更替。

其次便是压制武将压过头了,可能是由于自己也是武人出生,深深知道武人势大对国家造成的不稳定因素太多,因此对武将实行了一系列的制约措施。

这其中包括杯酒释兵权,实行地方将领轮换制,以文抑武限制武将的升迁途径等等。

以压制一个民族的尚武精神来维护稳定的统治,却没有想到长远的利益发展,不得不说,眼光是十分有限。

还有就是继承人的问题上,太过优柔寡断,这其中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然而不得不说不够果断,这也直接导致了自己死的不明不白,自己的两个也跟着死的不明不白。自己最小的弟弟也同样死的不明不白。

这么说来,赵老大这个人呐其实有点可怜,欺负孤儿寡母上位,算不上善始,烛影斧声死的不明不白,算不上善终,唉……

虽然高高在上,也是有诸多不如意呀。

至于优点,便不一一赘述了,可以说符合了一个作为帝皇身上所能具备的大多数优点。

伟人曾经在一首诗中将他与秦皇汉武唐宗并列,很多人不服气,说赵老大何德何能,只是为了诗词的押韵,完全是凑数的。

这点不作争辩,各人有各人的观点,没什么好争执的。

综上,尽管自己的专利,又被赵老大拐走一样,不过这次是心甘情愿的。自己能做的贡献也就这些边边角角的东西了。

不过也不能白给,事后,王浩隐晦的表示自己给家里写了封信,希望老大能够顺便给捎带一下。

王浩打听过了,用军中普通士兵的给家中捎信的信使,一来一回有时得走上小半年。

而赵老大不一样,每日都有专用的六百里加急,这几乎是朝发夕至呀。

尽管赵老大佯怒自己是个不肯吃亏的,尽是一副小商户的嘴脸,但最后还是召唤出了海公公……

第八十章 独臂少年

“那么你们如何解释在海面之上总是先看见船上桅杆的原因?”

“海面之上风高浪急,船身只是被海浪挡住了而已。”

五里坡义学的操场之上,正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辩论大赛。

参赛双方分别是:作为论正方的五里坡义学。以及作为反对方的国子监学子。

今日进行的已经是第二轮的辩论。

关于这次辩论赛的起因,则是数日之前,义学的精神领袖小蝶在某次班会上,提出的一个耸人听闻的话题,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一个球!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甚至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好多学生回家后都失眠了,整夜整夜的担心睡到半夜自己就掉下去了。

之后的两天,班长小蝶不但提出了如何证明大地是圆的几条论证方法,还请校工伯伯用竹条编了数个竹球,在操场上演示了一番月食与日食发生的原理。

之后,地圆帮成员迅速发展壮大起来,地圆论也随之不径而走很快传到了国子监学子的耳中。

如此荒唐的说法,立刻引得国子监众学子群起愤愤,立马组织了十余位学识出众的同窗高才前往义学驳斥。

然而由于准备不足,很快便被义学的地圆党们驳了个体无完肤,很快便败下阵来,纷纷落荒而逃。

这一来,就更不得了,堂堂国立大学的国家优秀才俊,博览群书,竟被义学的一群半大小子驳斥的哑口无言。更令人担忧的是同窗之中有不少被自己结对的徒弟说服,已隐隐有加入地圆论的苗头了。

最最关键的,是那日在柳月娥柳大家面前丢了脸,这才是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接受的。

“同窗们!吾辈堂堂国之栋梁,其能落于一群黄口小儿之后。”

“定然不能!”

“梁某建议大家组建辩论团,拿出生平所学,齐心协力,通力合作,一雪前耻!”

“我赞成!”

“算我一个!”

“还有我!”

“此事若不能扳回一局,何颜再以栋梁之才自诩。”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纠正此事。于是,国子监一众学子群策群力,很快便针对义学提出的各项论证方法一一作了相对应的反证条款。

两天后,一支由国子监精英组成的辩论团,信心十足的向着义学出发了。

此番前往,他们不但准备了足够的驳斥条程,还精心制作了几个道具,甚至还暗藏了一个更为直观的后手。

于是,便发生了开头的一幕,对义学的言论一一驳斥之后,看着操场对面那**头接耳讨论对策的小屁孩,少年们心中别提多得意了。

“来了来了!”

此时,场外两名国子监学子搀扶着一个满脸深壑的老头朝着操场行来。身材瘦小的老头几乎是双脚离地,被两名国子监学子抬上五里坡的。

“来的正好!”

国子监辩论团的领头人李子束击掌大赞,急急上前将来人请到了操场中间。

“梁老伯好,下面有请梁老伯为大家讲一讲这海上行船之事。”

梁老头曾是一位海上跑船的老船工,纵横四海数十载,常年来往于倭国与大宋之间,甚至还去过琉球。对海上行船与对大海的了解极端的丰富。

“行,那老汉便跟大伙讲讲这海上行船的事。”

梁老汉扬起满是沟壑的苍老面孔,微闭双眼陷入一片黑暗的回忆之中。

“这海上行船呐,凶险的很,风高浪急的,有时侯那海浪比这山还要高,别说船身了,连桅杆都会被遮住。”

“啊??”

听了梁老伯的话,义学学生齐齐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顿时气便泄了一半,原来船身真的只是被海浪遮住了。

“这大海呀,无边无际,永远也见不到尽头,在海上行船的时候,常常连着大半个月都见不到一艘船。”

听着梁老伯讲述关于大海的故事,学生们倒是暂时忘记了辩论赛失利的局面,这群孩子平日里最多也就见过大江大湖,哪能想象的出这大海的广阔,个个对着这无边无垠的神秘大海心向往之。

“而且呐,在海上行船,若真的看到有别的船只,极有可能是一场祸事,因为海上行船的不仅仅是商船,还有很多海贼!”

讲到海贼两字,梁老汉的语气不禁加重了几分,满是深壑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回忆。

“这海贼呐,凶狠至极,无恶不作,手段极其残忍!记得有一回……”

梁老汉不负众望的将海洋知识普及课讲成了一部辛巴达历险记,不光义学的孩子听的津津有味,连国子监的学子都听得惊叹不已。

送走了梁老汉,众人才想起这辩论赛还没结束,面对国子监的大哥哥们一条条有理有据的驳斥,义学方顿时陷入困境,个个沉默着无言以对。

此刻要是班长在就好了,一定能反败为胜将他们驳倒,班长说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就一定是圆的。

班长从来不会骗我们,班长一定是对的,可是现在班长不在,说是去外地省亲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对面的叫嚣越来越激烈,这边的士气越来越萎靡,耷拉着脑袋经受着大哥哥们的狂轰滥炸。

然后打击远没有结束,最后,国子监的俞青山端出了一个蒙着黑布的木盆。搁在了操场中间。

“青山苦思数日,终有所得,又耗费无数心血,方才制成此物,这里面装的,乃是这世界的最终本源!大伙且过来看!”

场上的俞青山豪气干云,一脸骄傲之色,说着便掀掉了盖在木盆上的黑布。

木盆装着浅浅的一盆水,水盆中间则是一块凸起的沙土堆,上有石头制成的高山,青苔铺就的平原,还有木块制成的精美城池,整一个就是异常精致的沙盘。

在众人的啧啧惊叹声中,俞青山挺立场中,把手一扬,意气风发道:“俞以为,我们所处的大地,即不是平的,更不是一个球,而是像这样的一个盆!

盆内四周是无垠的大海,大海的尽头,则是直通天际的石壁,而大海中间便是我们脚下的大地。

如此方能解释大海中的水为什么没有流向别处,才能解释为什么太阳是圆的,月亮也是圆的,我们生处的世界也如这木盆一半般,边界也是弧形的。”

“说的好!”

“青山兄果然大才!”

“听青山兄一言,令在下茅塞顿开,如饮甘泉呐!”

在国子监学子的赞扬声中,地圆论被彻底否决,天圆地方论也成为过去,地盆论登上历史舞台。

大哥哥们趾高气扬的下山去了,带着胜利的喜悦,与知晓世界本源的满足,开开心心的下山去了。

义学方孩子们的精神世界则出现崩塌之势,彻底蔫了,瘫坐在操场上沉默无声,谁也提不起劲来。

“哇,那位俞公子好了不起,”看着国子监学子离开的背影,馨儿发出由衷的赞叹,一脸迷妹模样。

“只是这世界若是装在一个盆里的,那千百年来落下的雨水岂不是把盆装满了?”柳月娥微簇双眉沉思道。

看着场上萎靡不振的孩子们,刚想上前劝慰一番,一股香味随风飘来。

“哇,好香呀,”身边的馨儿又是欣喜一叹,烹饪班的姑娘们又做出什么好吃的了,每次都馋的自己口水直流,然而往往只能分到一小块。

“来来来,同学们别泄气,这是姐姐们在烹饪课上刚刚做出来的小麻花,可好吃了,大家快来尝尝。”

翠儿领着烹饪班的小姑娘们前来慰问刚刚经历大败的众学生。手上端着一大盆刚刚做出来的特色小吃……小麻花。

烹饪班的小吃,平时是孩子们最向往的美味,每人要好几天才能分到一小块,而今天,则集体失去了兴趣,捏着被小姐姐们塞到手上的小麻花,全无往日的开心模样。

打击也太大了,这不是欺负人嘛,趁班长不在,还玉老师也不在,他们就联合起来一起来欺负我们,太过分了,这还是以前待自己和煦有加的师父们嘛……

然而,在一片垂头丧气之中,有一人却是例外的。

此时,那独臂少年,单手藏于背后,正一圈圈的沿着明月湖慢慢踱步。

姜慕云,五里坡义学首屈一指的超级学霸,有着一颗如顽石般坚硬的强大内心,只剩一臂又如何,字可以重头再练,心中信念,照样可以再次点燃。

如果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如这明月湖一般装在盆里的,倒也能解释这湖水为何不再流向别处。

但是若真如那位俞大哥所说,那日出日落又作何解释呢?日落之后那太阳去哪里了呢?为何第二日又会从东方升起?

还有那日食与月食,如果说日食是月亮挡住了太阳,那月食呢?挡住月亮的又是什么?

若这大地是个球型,便能很好的解释日食与月食了,还能解释日出与日落,但是一个球的表面是如何装的住水的?

思考中,侧头看向湖面,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一阵秋风吹过,有红叶飘落肩头,少年人拂手轻弹,红叶随之落下地面。

一道灵光闪过少年脑海,停了脚步重又捡起飘落于地的那一片红叶,松手,落下,再捡起,再松手,再落下……

树叶会落到地上,石子会落到地上,雨雪会落到地上,手中的书册也会掉落在地上,即便是轻若无物的浮尘,最终也会落在地上,所有所有的东西都会掉落到地上。

少年人盯着手中落叶蹙眉沉思,有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此刻正静静等待少年人的开启。

那一扇大门,看似高不可测,沉重无比,然而那门,只是虚掩着的,他要做的,却只是往前轻轻的一推,哪怕推门的这个少年只有一条手臂。

第八十一章 途中奇遇

“妈妈,我们真的是要回老家吗?”

一路上,小蝶已经问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了,离开太久了,自己都快要忘记奶奶的样子了。

“妈妈,我们能不能给奶奶写封信?告诉她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

“傻丫头,这怎么写呀?难道是像上次你爸那样放个花灯吗?”

“不是,我们可以把字刻在石头上,上回去黄山,爸爸不是说那些崖壁上的字有一千年了嘛……”

小蝶提出了一个非常靠谱的馊主意,把字刻在石头上,爸爸说这是人类保留文明的最初方法,也是最为可靠的一种方法。

只要把字刻的足够大,足能让文字保存一千年,甚至一万年,这是其他任何科技都办不到的。

“啊?”

还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如果我们在奶奶家对面的山壁上刻一封信,那一千年以后的奶奶不就能收到了嘛?”

“啊?”

还玉又是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叹,这小脑瓜的脑洞也太大了吧,她是怎么想到这样奇怪的通信方式的。

“这不可能的傻丫头,你想让奶奶相信家门前那石壁上,存在了一千年的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蝶刻上去的嘛?”

“为什么不能相信?墨菲最后不也相信了她小时候书架上掉落的书本其实是他爸爸在给他传信嘛。”

“啊?”

还玉完全懵了,这电影里的情节也能当真吗?可是……好像也有一点道理哎,要不试试?

要是真的成功了会发生什么事?脑子里会突然多出一段新的记忆?这样复杂的逻辑理论明显不是还玉那颗脑袋能承受的,很快便陷入了一片混乱。

“妈妈,如果石壁上的信被还没来这里的我们自己看到了,会发生什么?”

“啊?”

“我们会相信那是我们自己写的吗?”

“啊?”

“如果相信了,那现在的我们会知道过去的我们相信了嘛?”

“啊?”

“那如果真的可以用这种方法联系到以前的我们,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写信告诉过去的我们不要坐船呢?”

“啊?”

“如果过去的我们收到信后,那天没有去坐船,那现在的我们会怎么样呢?”

“啊?”

“会不会变成两个我们?”

“啊?”

“妈妈,如果……”

“快别说了小蝶……”还玉使劲的锤着自己的脑袋,感觉马上就要短路了。

然而路途漫漫,这悠哉悠哉的行船赶路只能新鲜两天,两天之后便感觉度日如年了。

好动不安分的小蝶,从科学家,数学家,理论学家,哲学家,之间来回切换,很快便让随船同行的所有人怀疑起了人生。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此这船也不能两次驶入同一条河流,这世界是不断变化的,过去的我们与现在的我们,或许早已如这河流一般,不再同时存在于一个世界了。”

最后,当小蝶把最后的结论公之于众的时候,整船人都要疯了,这条汴河,来来去去,没有一百趟,也有八十趟了,怎么就不能驶入同一条河流了。

或许是船上真的太闷了,还玉发现这几日小蝶越来越喜欢讨论一些哲学类的话题,反正都是旅游,我们为什么不一路游玩过去呢?

“廖掌柜,前面是哪呀?”

“还玉小姐,前方乃清流县城,过了清流县便是是江宁府了,”

“江宁?江宁好呀,廖掌柜,不如我们在江宁游玩两日如何?”

“还玉小姐,这江宁府年初刚刚打过仗,现今城中并不安宁,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廖掌柜为难道。

还玉闻言,略感失望,但也没办法,安全还是最重要的,好像自从结婚之后还从没单独出过远门,以前的时候,每次出远门,都有老公带着,自己似乎一点都不用操心,只管准备好行李,跟着就是了。

小蝶趴在船舱窗户上,百无聊赖的数着水中一圈圈荡开的波纹,大家都不愿意听自己讲话了。

不知什么时候,船渐渐停了下来,探头往前看去,似乎是堵住了,后面有另一艘船从旁边挤上来,前面也有一艘船挤进来,一下子,就堵的严严实实了。

“怎么这样呀,他们这样挤不就整个给堵死了嘛!”

还玉指着边上一那艘加塞狗愤愤道,已经够心烦的了,还遇到赌船这种事。

“前方是三江交汇之处,有一个大码头,难免拥堵,还玉小姐稍安勿躁。”

杨延青在一旁劝慰道。

还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自己老公厉害,听说前阵子在汴京城推行的那交通法规,也是老公出的主意。

“妈妈,娘亲,快来,”小蝶从船舱中探出小脑袋焦急的喊道。

进了船舱,只见小蝶不知从哪寻来了一截细竹条拿在手中,模样甚为紧张,扑闪着大眼睛,仿佛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嘘,”还没等还玉开口询问,小蝶便以手掩唇作静声状,随后小声道,“妈妈,我发现旁边的那条船里绑着很多人!”

“绑着?很多人?”还玉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就见小蝶鬼鬼祟祟的将手中细竹条伸到船窗外,挑开了边上那只船的布帘子。

“妈妈你快看!”

原来,百无聊到的小蝶发现自己数的好好的波纹被一只船给挡住了,突发其想的她想看看人家的船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竟找来一根竹条撑开了边上那艘船的布帘子,这一看不要紧,好似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直接把小丫头吓呆了,只见不大的船舱里,有好多小姑娘,而且都是被绑起来的!

“妈妈,她们为什么会被绑起来?是人贩子吗?”

从小就被耳提面命谨防人贩子的小蝶,一下就想到那里去了。

还玉赞同的点点头,看向边上的绣芸,却见她脸色一白,喃喃道,“绣芸以前便是这样被人牙子绑着卖来卖去的。”

“啊?!”

“这些大都都是因故失了双亲的孤儿,或被人牙子拐骗,或被家长亲戚货卖,大都会被卖去勾栏瓦肆,也有一些会被卖入大户人家为奴。

一旦籍没为官奴婢者,世代为奴,律比畜产,身份自不待言,永无出头之日。

绣芸姐妹是命好,遇到了小姐与王教授,不但脱了奴籍,还成了闻所未闻的大宋女官,可是小蝶,至今……哎……”

“啊?!”

还玉母女又是齐齐一惊,还以为这时代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这人到哪里就算哪里了呢,之前从没在意过这件事,原来搞半天,自己的宝贝女儿竟还是个奴隶!

小蝶更是不得了,曾经与娘亲在林府过的奴隶一般的日子重又浮现眼前,咬牙切齿腾一下站起身,重重一拍胸口,怒道。

“哼!蝶儿永不为奴!”

“啊?”

还玉见小蝶的模样又被吓了一跳,宝贝女儿似乎又有成为部落领袖的潜质……

“妈!我们要把她们救离苦海!”

“好……好主意,我去找小杨同学商量一下。”

“小姐……”

绣芸觉得此事不妥,赶忙跟了出去。

然而等她俩带着杨延青与廖掌柜回到船舱,却发现小蝶已没了踪影,这下可彻底慌了神了,干嚎了几声也没得到回应。

“干什么的!逮住她!”

旁边人贩子的船上却传来了呵斥声。

还玉脑中轰的一声,这个死丫头。绣芸也是身子一歪,似有晕厥之像。

“杨……杨……小杨……快快快快快。”

心急之下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拽拽杨延青的手臂,指着隔壁的那艘船焦急道。

杨延青见状也瞬间明白过来,三两步窜出船舱,叫上了两个手下,纵身跳到了边上船只的甲板。

“你们是谁!哎呀……”

等还玉跌跌撞撞的跟出来,就见有两人已被踹下了河去。

杨延青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然而终究是武人世家出身,也是练了一身拳脚功夫的,那杨家的两个手下更不必说,皆是五大三粗身手了得。

三下五除二,便将对面船上的五六个泼皮仍进了河中。

边上堵在河中的其他船家只道是这边行船起了争执,而大打出手了,皆把船往前后挤了挤,让出了一点空位,站在甲板上看热闹,不时还指指点点的。

被扔进河里的几人很快便爬上了岸,有两个还慌不择路的游到了对岸。

河水冰冷刺骨,爬上对岸的两人缩在岸边瑟瑟发抖,一脸疑惑,却也不曾有其他举动。

而另一边的几人,爬上岸后便迅速跑的没人影了。

从船上被解救出来的人数足有十六名,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娘子,替她们松了绳索,取下了塞在口中的布团,接到了自己的货船上之后,皆是一脸惊惧,缩成一团痛哭不止。

“大家不要怕,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了!”

小蝶将手一挥,一脸的大义凛然,仿佛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公子,看这情景,这一船女娃八成是附近的孤儿,此番是要被人牙子卖往别处的,那几人怕是回去找帮手了,我们还是快快离开此处为妥。”

廖掌柜担忧道,这片地方,年初刚刚打过仗,城中的孤儿不知凡几,尤其是那江宁府,围城数月,死伤百姓无数,唉……

好好的掺和到这样的事情中,他也是倍感无奈,又见这河道拥堵,一时半会怕是过不去,又不能舍了这一船货物。

杨延青见此情景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道,“实在不行,咱将这一船人买下了便是。”

“不行!”这话刚好被边上的小蝶听了去,立刻跳了出来大声反对,“这人又不是小猫小狗,岂能买卖!我们不但要把她们救出去,还要将那些人贩子绳之以法!”

“你个小东西瞎掺和什么,”还玉一把将小蝶拎了回去。

小蝶使劲的蹬了两下腿,反抗完全没有效果,唉……自己这具小身体。

“小杨,要不这样吧,咱们赶紧请周围的船家挤一挤,给我们让条道出来。”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廖掌柜,招呼下去,准备动起来。”

廖掌柜唉了一声下去吩咐人做事了,心说这徐大人家的还玉小姐看模样比着自家公子还小上两岁,怎么一口一个小杨的。

正想着呢,就听见那还玉小姐已经站到船头扯开了嗓子。

第八十二章 小蝶告状

“各位大叔大伯,刚才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麻烦往边上挤一挤先让我们过去,一会歹人就要来了!”

听了还玉的喊话,尽管河面已经拥挤不堪,挤一挤倒还真挤出了一条缝。

船只磕磕碰碰的缓缓启动,倒也行出了一段距离,然而歹人来的比想象中的要快,刚刚安下心来的还玉远远望见有一大群人手里提着棍棒朝河边赶来,急的直跳脚。

人群越来越近,粗略一数足足三十几人,已经能听到咋咋唬唬的谩骂声,而自家的船仍如蜗牛般在慢慢的朝前爬,这情景,连个报警的法子都是没有。

“妈妈,怎么办呀?这里的坏人怎么这么多呀?”

小蝶看到这情景也着急起来。

“小姐,这……这可怎生是好。”

绣芸更加着急。

“小杨,赶紧想想办法呀。”

还玉迅速将难题抛给了杨延青。

“哇哇哇……呜呜呜”

甲板上,刚刚被安抚的一群小娘子又奏响了女声二重奏。

“我先在这里抵挡一阵,你俩带着孩子们先走!往城里人多的地方跑!兄弟们,操家伙!”

杨延青果断的做了决断,不等还玉回话便从船上找来了木棍竹篙,船上十来个西北汉子也都是有血性的,握着木棍竹篙并无多少惧色。

还玉也不犹豫,拎上小蝶便领着一群女孩踩过邻船的甲板上了对岸。

刚刚站定,身后便传来了嘿嘿哈吼的打斗声,周围船只见状纷纷慌忙避让,挤啊挤的试图远离这战场。

还玉她们刚刚才跑出两步,却被先前在对岸冻的瑟瑟发抖的另外两人拦住了去路,这一下子,犹如一群绵羊遇到了两头恶狼。

一群小姑娘见这情景早就吓傻了,除了报以更大声的哭泣,连四散逃跑都给忘记了。

周围的船家见歹人势大,也是犹豫着不敢出手,只是努力的挤啊挤,想着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

这倒给船上的打斗创造了有利条件,通路受阻,船上杨延青等人的压力瞬间轻了不少,纷纷将还未站稳的歹人击落河中。

而战场的另一边,一群小绵羊即将遭遇两头恶狼的肆虐。

“我跟你们拼了!”

倒是绣芸,此时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直接就大叫着朝前面两人挠了上去。

所谓挠,便是龇牙咧嘴,五指曲张,大叫着双手划着风车冲了上去,模样很夸张,战斗力很低下。

还没挠到,便被对面的泼皮揪住了头发,扯翻在了地上。

还玉见状,也是不管不顾的挠了上去,嘴里却是喊道,“小蝶快跑!往城里跑!”

头一回见这种场面的小蝶有些呆愣,直至听到妈妈的喊话才回过神来,不作犹豫,赶紧领着一大群咿咿呀呀朝远处的城墙方向跑去。

还玉的喊声也引起了船上杨延青的注意,一看这边的状况,来不及多想,立马抽身抓住一根竹篙,直接往河里一插,一个撑竿跳便到了对岸。

还玉与绣芸两个弱女子,哪是两个泼皮的对手,挨了两记老拳之后披头散发踉踉跄跄的就找不着北了。

幸好杨延青及时赶到,一番缠斗下来,那两泼皮很快便已不支。

此时的还玉抹了一把鼻血,狠劲上来,随便在脚下挖了一块石头嗷嗷叫着也冲了上去。

杨延青刚刚将一人干翻在地,听着嗷嗷的叫声猛一抬头,便见还玉举着一块石头向着自己面门而来,吓得赶紧一闪身。

砖块大的石头擦着自己的肩膀重重落下,只听得地上嗷一声长音,那泼皮捂着裆部已然成了一只虾米。

杨延青见此,不禁一哆嗦。

还玉也是一脸尴尬,自己明明是朝着歹人后背偷袭的,奈何世界变化太快,一转眼那歹人便被小杨踹翻在了地上,这才发生了刚才惊险的一幕。

另一个歹人见此情景,早已经露了怯,正欲逃跑,奈何去路被堵,杨延青只是朝前行了两步,刚刚摆出架势,那人便再一次慌不择路的跳进了河里。

此时的河中已有不少歹人在那里扑腾,冰冷刺骨的河水让他们迅速失去了战斗能力,个个冻的嘴唇发紫,牙齿咯咯直响,哪还有心思打斗,只想着赶紧爬上岸去。

然而船上的十来个西北汉子确是不答应的,本以为会是一场苦战。

哪曾想这些个无赖子,大多不经打,又加上地形上的巨大优势,对方武力不能集中,只等着他们跳过来后一个个收拾即可。

手中的竹篙经过打斗已然成了麻花。倒也正好,随便往水里一抽,便是一阵哀嚎。

还玉还不解气,拾起岸边的石子往河里掷,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直看的一边的杨延青心惊不已,这还玉小姐也太泼辣了。

绣芸哭哭啼啼的跑过来抹泪道:“小……小姐,蝶……蝶……蝶儿她们不见了。”还玉这才想起小蝶她们,然而哪还有人影。

事不宜迟,得赶紧将她们找回来,要是一会再遇到坏人那就遭了。

叫上杨延青,随便跟船上打了个招呼,便搀住绣芸,三人急急往前方的县城赶去。

此时,小蝶挂在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小姐姐背上,已经跑进了县城城门,自己这具小身体哟,连逃跑都跑不快。

揉揉还有些疼的小脑袋,刚刚跑的太急,摔了一跤。

“姐姐,我们先去这里的县衙。”

县衙这个政府机构,小蝶熟悉的很,在那里可以报警。

然而这些小姐姐大多都是没主意的,好多还在抹着眼泪,也不知道县衙在哪里。

正好城墙根上有俩晒太阳的小乞丐,他们整日四处游荡,肯定知道县衙在哪里。

“你!带我们去此地县衙!”

这些日子,在学校里当大姐大当惯了,说的话不知不觉带着几分领导的模样。

那俩小乞丐一愣,看着眼前围着的这一堆人,搞不清是什么状况,有些胆怯。

“干……干啥?”

“带我们去县衙,我们要去报官!”小蝶又重复了一句。

“报……报官?”小乞丐更疑惑了,这么个小不点儿,报的什么官呀。

不过看着这个小女娃的模样,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眼珠子咕噜一转,怯生生的把手朝前一伸,试图先要些好处。

小蝶以为他答应了,让自己拉他起来,便毫不犹豫的抓住了小乞丐的手臂往后拽,嘴里还说道,“帮忙。”

于是,俩小乞丐便被一群小姐姐“挟持”着,浩浩荡荡的朝城中县衙赶去。

“敲这个鼓。”

仰头看着身前这面高高的大鼓,小蝶又是一叹,自己这具小身体哟,连个鼓也是敲不了。

咚咚咚,被一路“挟持”到县衙的小乞丐听话了许多,依言敲起了衙门前的鸣冤鼓,没办法,今天的晚饭全靠她了。

噔噔噔,从里面跑出一个衙役,看着外面一大堆人,而且全是女娃,看这架势,还以为是哪家大官人家的小姐在胡闹,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见那最小的女娃爬进了门槛,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地朝县衙正堂行去了。

非常熟门熟路,这衙门的模样简直跟雍丘的那个一模一样。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正主何在?”

清流县陆仁丙陆大人看着这么一群人一起来告状,还是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

“是我要告官!”

陆县令只听到有稚嫩女童的声音自桌底下传来,不禁好奇的站起了身探头向下望去,果然是个奶娃子。

“胡闹!一个奶娃子能有什么冤情,轰……轰出去!”

说完,恨恨的一甩袖,便迈开大步超堂后行去。

“站住!”

小蝶大喝掷地有声,听的陆县令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冤情,你不能走!”

“胡……胡……胡闹!给……给我轰出去!”

没办法,尽管人数众多,然而都是一群小绵羊,小姐姐们刚迈入县衙大门起就已经害怕的不行了,只是不由自主的随着人群木讷的移动而已,哪还敢反抗。

见小蝶被一个衙役拎着朝外走,她们便也怯生生的随在后面。

“大人,那群女娃又在敲鼓了。”

没过多久,县衙书吏又回来禀报知县老爷。

“岂有此理,无法无天吗!”

“大人,听那女娃说她们都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什么?”

陆知县顿时脸色一变,急急跺了两步,赶紧下令道,“快快将那些人带进来,然后……”

“还玉小姐,不如延青先去周围寻找一番如何?”

杨延青三人进城后,见还玉只是向路人打听了县衙所在,以为是要去报官,如此一来一回担心耽搁了时间,便提出了建议。

“不用,她们肯定去了县衙。”

这是娘俩很久前就商量好了的,在外面的时候,一旦走失,便去县衙。

杨延青听后大为好奇,难道她们能心灵相通不成,然而看还玉的表情异常镇定,便也消了分头寻找的打算。

果然,刚到县衙不远处,便见那一群女娃齐齐进了县衙大门。

三人大喜,还玉扯开嗓子唤了一声却没唤住人,便急忙跟了上去,却吃惊的发现县衙的大门正在缓缓关闭,而里面竟然传出女孩们的惊叫声。

杨延青见状一个箭步上前直接踹开了县衙大门,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院内数个衙役正老鹰捉小鸡般擒拿那些孩子!

“住手!”

杨延青爆喝一声,飞起一脚将一个衙役踹翻,又是一个锁喉从另一衙役手中夺下了小蝶。

“你们干什么?!”

紧随而来的还玉见着这个场景也是差点惊掉了下巴,这难道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那些人贩子与这狗官是一伙的不成!

来不及多想,直接窜到那县令打扮的人面前,指着他鼻子怒道,“大人这是作甚?!为何要捉拿这些孩子!”

“这群人……嗯……咆哮公堂,妨碍公务,本官……本官只是……”

那知县大人嗫嚅了两句编不下去了,眼珠子一转迅速转了话题厉声道,“大……大胆!你们又是何人?竟敢擅闯县衙,殴打衙役!”

“哼,妨碍公务?这只是些稚龄女童,如何妨碍公务?还请大人给个说法!”

“来……来人呐!把这几人也一并拿下!”

第八十三章 看见黑暗

那知县一见吓不住这几人,转眼又动起了怀心思。

“你敢!本官乃大宋皇帝陛下亲封的义学训导,谁敢拿我!”

情急之下,还玉也搬出了官架子。

“陛……陛下……亲……导……导……导……?”

那仪征知县听了个一头雾水,但皇帝陛下这几个字还是听的很清楚的,还亲封?

简直胡说八道,哪有女子为官的道理,不过看这模样打扮以及说话的气势,也不像是诓人的,莫非是皇上封的诰身?

“呐!官牒在此,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还玉见这知县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了些啥,以为他在怀疑自己,便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官牒仍在了那人身上。

这官牒她一直随身带着,以为出门在外会有点用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清流县令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应对,便见那女子丢过来一份官牒,急忙打开一看,还真是官牒,开封府下五里坡义学训导,虽然只是个正八品的芝麻官,比自己还小上一级。

然而却是正儿八经的京官,而且还是个女官!这女子为官在这大宋朝是闻所未闻,这女子是什么来头,竟能受皇上亲封为官。

尽管仍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然而手中的官牒确是如假包换真的不能再真。

自己这么一个芝麻小官,还是前朝降臣,断断是惹不起这样的京官的。

见那县令看完官牒后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还玉一把夺过自己的官牒,怒道,“现在大人可以说说为何要擒拿这些女娃了吧!”

“这……她……她们不听本官好言相劝,三番五次嬉闹公堂,本官只是……只是在令人驱赶而已。”

“还玉小姐,此地甚为古怪,不宜久留,你我还是带上这些孩子速速离去为妙。”

杨延青见这县令支支吾吾的词不达意,且行为又如此诡谲,恐生有变,于是凑到还玉身边低声提醒道。

还玉听之,甚觉有理,便也不作多问,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些孩子,是我义学的学生,本官这便将她们带回,告辞了!”

领着孩子们行出了清流县衙,众人急急赶往与廖掌柜约定的码头。

“妈妈?那些坏人不抓了吗?那个县令为什么不去抓坏人反而要抓我们?”

路上,趴在绣芸背上的小蝶,怎么都不能将这些事想明白。

还玉也是搞不明白,只道是那些人贩子与那县令有所勾结。

到了约定地点,廖掌柜早已等候多时,一脸的焦急模样,总算是等来了人,赶紧令人架上了翘板。

待众人一上船,便立马招呼了负责撑船的大汉们赶紧上路,开足了马力向前行去,这是非之地,越快离开越好。

还玉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让孩子们进了船舱,点了一下人……此刻才发现,一群女娃中什么时候多了俩小乞丐?

刚把那俩小乞丐挑出来想问个明白,便见其中一人把脏兮兮的小手一伸,“给钱!”

嘿!好家伙,讨钱讨到船上来了。

“你们俩怎么还跟着呀?给什么钱?”小蝶也是才发现那俩带路党也上了船来。

“带路的钱,”其中一个小乞丐又道。

“带路的钱?你们俩可真逗,算了,就跟着我们一起吧,等回到汴京城后就去我们的学校。”

俩小乞丐听着这话有点担心被卖掉,然而看着这些人又不像坏人,对视了一眼,便钻到角落里商量了起来。

“廖叔……”

上船之后,还玉将刚刚发生的古怪事告诉了廖掌柜,他是跑惯了江湖的,应该知道这种官贼勾结的腌臜事。

“唉……”

廖掌柜听完只是沉重的叹了口气,良久才说出一句,“这种事,在汴京城外的流民区都常有发生,就更别说在这刚刚经历过战乱的地方了……”

“是吗?那官府不管吗?”

说完,还玉才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官府定然是管的,按宋律,略卖人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

既然宋律都规定了禁止买卖人口,但那些高官豪绅家里动辄数百上千的奴婢小厮是哪里来的呢?是主动卖身到人家府中为奴为婢的吗?”

在船上,也不用担心被旁人听了去,廖掌柜也没了顾忌,索性讲了个通透。

然而还玉听着却更加疑惑了,对呀!既然官府是禁止买卖人口的,那那么多的奴婢小厮是哪来的?

丫鬟老妈子连自己家都有十来个,而自己倒是从没问过他们的来历,只知道绣宁是老头子从路边捡来的。

“那这是为啥呀廖叔?”

“人口不能买卖,但入了奴籍的便不一样了。”

“那不都是人嘛?”

“不一样,籍没为奴者,说白了,就与那一件货物相仿,或卖或送,皆在他人一念之间。”

这番言论,听的还玉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宝贝女儿现在还只是一件货物!

“那这些籍没为奴的人都是哪来的呀?”

“多的去了,战乱之后的流民,破家之后的孤寡,抄家刺配的家眷,尤其像这种刚刚经历过战事的地方,尤其多,有普通百姓家的孤寡,也有前朝被处落的官员家眷。

但凡此类,皆由当地官府籍没为奴,我看这些女娃呐,就是从一些被处落的前朝官员女眷中收拢来的。

估计是要被卖去他处的勾栏瓦肆,像这种女娃,再养个三五年,学些琴棋书画,便能出阁了。”

这也太惨了,原来战乱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残酷的多,尤其是对普通百姓的伤害,此刻,还玉才真正明白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这句话的含义。

边上的绣芸听了廖掌柜的话深有感触,想当年自己一家人背井离乡,随流民南下逃难,好多人都死在了路上。

途中也能遇到一些贩卖人口的人牙,很多流民为了一条活路,还会领着自家的娃主动找上门去,求人家收买。

自己与妹妹好不容易活下来,流落到他乡,却已是举目无亲,连个容身之所都是没有,只能以乞讨为生,一日日的苦熬。

“她们已经这么可怜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欺负她们呀……”

边上,窝在还玉怀里的小蝶也听不下去了,按着这廖伯伯的说的,原来把那些小姐姐发落为奴隶的,还真是那个可恶县令干的。

而且是官府把人变成奴隶卖给人贩子的,人贩子们只要去一些刚刚打过仗的地方,就能买到很多奴隶!

廖掌柜的话,仿佛就是一只残酷的手,将小蝶推入了一处黑暗冰冷的冰窟。

“能被人拿去买卖还算好的,不论好坏,至少能有口吃的。唉……”

说完,廖掌柜又叹了声,廖掌柜年长,经历了大半个五代乱世,比这凄惨的事情见多了,虽已是久远之事,再次想起,仍近如眼前,不免唏嘘。

“就为了一口吃的?”

小蝶张大小嘴,心灵再遭重挫。

“总比冻饿而死在街头强,”廖掌柜说着看了看角落里两个还在商量着去处的小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像他们这样的,捱过一个冬天就算是命大了。”

小蝶也随着廖掌柜的目光看向了那两个小乞丐。是呀,已经这么冷了,他们还只穿着那么一点,跟着自己到了船上,还在讨钱,如果有一天没有讨到吃的怎么办……

这世界原来是这样的,一点都不美好。往日在林府中那段苦难岁月重又浮上心头。

是呀,这世界怎么可能是美好的,要不然娘亲也不会成为奴隶,大妞二妞也不会住在草窝子里,那么多同学会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连鞋子都没有……

如果这世界是美好的,怎么还会有那么多小姐姐像小猫小狗一样被人卖来卖去,城中随便就能找到几个小乞丐……

人虽然是救出来了,然而,却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似乎永远丢在了那里。

“妈妈,我想回家。”

抬起小脑袋,看着妈妈的脸轻声说了一句。

可怜的孩子,折腾了半天,救下了那些女娃,却也让她看到了这样一片灰暗的天空。

还玉将怀中的小蝶搂的更紧了些,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何止是小蝶,还玉都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改朝换代,简简单单四个字,然而战争留下来的伤痕,却要用数年数十年才能被慢慢抹平。

据说还有屠城的,烧毁整座城市的,还玉无法想象那样的修罗地狱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战争离自己很远很远,然而突然间,却仿佛变得很近很近。

又想起自己随军出征的男人,或许,他将会看见的会比自己看见的更加深刻吧?但愿他也不要因为看见了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而变的消极才好。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会好起来的,就像我们现在在做的,不是已经改变了这许许多多的人的命运了嘛。

“会好起来吗?”

“会的,一定会。”

廖掌柜看着还玉俩人情绪低落的模样,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义学的王教授是个了不起的人呐,给了那许多流民一条活路,还收拢了那许多孩子,教他们学识认字,这是活人之恩呐。唉……”

听了廖掌柜的话,小蝶那颗掉进冰窟的心,似乎又找到了一丝温暖的曙光。

这世界,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还玉同样如此想道。

“来,别伤心了,妈妈教你一首诗吧。”

在女儿的小鼻子掐了一下,顺便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还玉悠声道。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咳咳咳……”一边上正想着洗耳恭听还玉小姐大作的杨延青听了这所谓的诗,不禁连连咳嗽起来,这……这哪是诗呀。

“妈妈骗人,这样苦难的过去,怎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嗯,那这样,最后一句我们改成:而那经历了的苦难,将会成为你前行的动力!”

……

第八十四章 谋人性命

“程大人,海公公请你过去一趟,”

一个小黄门出现了在医官程德玄的营帐。

北征大军已至真定府城城西五十里,休整三日,调度后勤,将于后日拔营起行,横跨太行山脉过娘子关直指太原城。

由杨光美,党进分率的两路大军势如破竹,已取下汾隆两州,兵锋直指太原城南,

听到小黄门让自己前去皇上所在的中军营帐,程德玄心中猛一阵狂跳。前日派出去向王爷打听王浩此人的小厮刘二就已经回来了,只带来了一句话:无须多虑,此人并无大碍。得此信息的程德玄刚刚宽心了两天,就领到了侍奉在皇上身边的海公公的传唤。

就是今天了吗?让刘二准备好了医箱,程德玄深吸两口气,随着小黄门出了营帐。

他是司药局委派的随军医官,专门负责军中高级将领在行军途中寻医问药的专项事宜,因此有自己专用的药方药箱。

并不似其他为军士延医问药的随军医官,只负责开方子,不负责抓药。

这也是王爷特意将程德玄安排在军中,并在行军途中伺机谋此大事的原因,在宫中,开方抓药是分开来的,而在行军途中,开方抓药是由司药局委派数人专门负责的。

这一份秘制的药方,比那牵机药更为隐秘,毫无毒性,适量食用还有安神助眠之功效,说白了就是一种强力安眠药。

服下之后,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死去,且查不出任何死因。

而那时,自己早就通过王爷安排在军中暗线的帮助下离开军营,也并不担心会被王爷灭口,他也会忌惮自己藏了后手的。

想到此处,程德玄不禁再次伸手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信物,事成之后只要将此信物交与营中暗线,他们便会安排余下的事情,

这是唯一一次能让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待王爷得登大宝,必得重用。

然而,这终究是一件谋逆大事,此时的程德玄脑中一阵阵的充血,走路甚至都有些晕眩的感觉。

“先在这里等着。”

将程德玄领到中军一处大帐中,小黄门便离开了。

帐中空空荡荡,并无他人,紧张过度的程大人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稍稍平缓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内心。

地点刚好,随军途中防范松懈,时间刚好,用完了药刚好差不多到就寝的时候。

真乃天助我也呐!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中军大帐!”

此时,海公公“正好”带着俩狗腿子出现在帐中。

“公公,在下乃是……”

“来呀,速将此人拿……!”

没等程德玄把话说完,也没等海公公把话说完,俩狗腿子就已经上前把程德玄按住了。

第一回做坏事,配合相当不熟练。

“你……你们干什么!”

程德玄见这状况也慌了一下,急忙分辩道,“吾乃随军医官,乃奉命前来此处。”

“还敢狡辩,来呀,搜……对,搜查此人药箱,看看是否藏有歹物。”

海公公的演技极差,仿佛事先就知道药箱中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连搜身这一步都免了。

王老弟说了,这个程德玄乃是歹毒至极之人,药箱中藏着毒药的。

“公公请看!”

叮叮当当的把药箱倒了个底朝天,果然在底下倒出一把一指多长的小匕首。

手下抽出匕首装模作样的闻了一下道,“这匕首上有毒!剧毒!”

程德玄也懵了,自己何时在药箱里藏了一把匕首,还是抹了剧毒的匕首,况且,这有没有抹毒,就这样闻一下便能闻出来的嘛。

心思百转,迅速将今天这事理了一遍,这分明是故意陷害呀,为什么要陷害自己?难道是自己被暴露了?然而即使被暴露也不可能将自己怎样呀。

这随军出征的队伍中,王爷安插的人多的去了,为何单单要处落自己?即使自己真的欲行谋逆之事,他们也不可能提前便知道的呀。

还没等程德玄想明白其中关联,海公公又是一声,“大胆,暗藏凶器,欲行不轨!快快说来,受何人指使!”

程德玄正想继续争辩一番,或是干脆抬出王爷的名头,或能令这几人会有所忌惮。

然而海公公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等程德玄开口,马上接话道,“还敢嘴硬,速速拉下去拷问一番。”

嘴上说的是拷问,然而却把程德玄的嘴给堵上了。

后来拉去哪了,没人知道,反正就是不见了。

随随便便的处理了程德玄,轮到海公公的心一阵阵猛跳了,趁着陛下与将领们商议军事的空档,自己竟然背着他干了这么一件事。

之前一直想着帮陛下拔刺,到如今真的拔了,却反倒担心起来了,焦虑不安的海公公一圈圈的在营帐中打转,越想越后怕。

自己也不明白,这王老弟的法子似乎不行呐,提心吊胆十余日,把个刘二藏在小黑屋里,就为了让他在那程德玄的药箱子里藏一把匕首。

用这个匕首来行污蔑之事,貌似是多此一举呀,反正都是污蔑,何必藏那匕首,检查药箱的时候顺便放一把进去便是了。

再说了,这程德玄此人处置与否最好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然而听王老弟说这人的药箱中藏了剧毒之物欲行不轨之事,把杂家吓得个不轻,这才草草处置。

然而仔细检查了程德玄的药箱,并没发现有什么毒物,唉……这王老弟是不是与那程德玄有什么私怨,这才借了杂家的手?

细细回想前因后果,海公公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然而现在做都做了,再想也是多余,只是这陛下那里一关还不知道怎么过。

唉……行事终究是鲁莽了些,自己爬到这个不容易,时日尚短,根基又浅,总想着为陛下做点事,表表忠心,加之那程德玄确实是晋王的人,又有王老弟一直怂恿自己,才干下了这件糊涂事。

这王老弟也真是的,平时待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为啥就跟这程德玄过不去呢。

如今做都做了,再想也没用,陛下那里瞒是万万瞒不得的。

忧心忡忡的海公公终于在坐卧不安中等来了议事归来的皇帝陛下,一咬牙,先跪着在老大面前咚咚咚的敲了一通地板。

随后将今天“发现”医官程德玄鬼鬼祟祟的携带凶器擅闯营帐的事说了一遍。

赵匡胤看着一派胡言的海公公,面显怒容,一言不发。

这个老狗,竟然背着自己行此等糊涂事,这军营有多少晋王的眼线自己清楚的很。从不作任何处置只是不想把朕与晋王的矛盾摆到台面上来。

况且何止这军营,京城之中更多,至少有八成的官都是晋王的人,然而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稳定局面,也为了不让武人坐大,只能善待这些文官,加之这些文官当中基本是前朝旧臣,以及他国降臣,不曾有过什么功绩与朕。

唯恐地位不保,因此只能依附到晋王身边,将来博取一个从龙之功,以保全自己的地位而已,也是不能怪他们,唉……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而这个老货,同样不过是为了表衷心,以保住自己的地位,倒也不能太过苛责,这身边还是要留些能信任的人的。

想到此处,赵匡胤只得暗叹一声,厉色道:“莫要再有下次!”

陛下的语气虽然严厉,但是并没有处罚的意思,海公公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心说,一定得找个机会与王老弟说说,下回要再处置与自己有过结的人,可别再借杂家的手了。

至少别再用这么拙劣的手法了,这样的诬陷手法,陛下一听就听出问题来了。还不如直接报个暴毙,这行军之中,暴毙的又不少见。

只是这还真冤枉了王浩,撇开为什么非要整死程德玄这事不谈,光说这诬陷的手段,必然不会是如何高明的手段。

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正直善良的有为青年,哪懂得这些个谋人性命的事,这事是触犯刑法的好不好,平时连想都不敢的事,更别说去做了。

此时的王浩,正在悠闲的涮着烤羊肉,行军二十余日,天天馒头稀粥,嘴都淡出鸟来了,今天好不容易凭特权身份分到一块羊肉,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的。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刚享受了一串,那个发誓不出卖自己的俞振找上门来了。

自上次的小六事件之后,两人还没见过面,倒也不是怪罪他出卖自己,那日的杖刑也看在眼里,当时就已经没生气了。

“王兄弟!俞某来给你赔罪了!”

刚一照面,俞振便来了个单腿跪礼。

本来就没啥事,这礼明显重了,都是爽快人,三言两语便解开了心结。

“俞某明日便要随郭将军先行出发了,再不来向王兄弟你道个歉怕……”

“唉,俞大哥休要胡说。”

王浩赶紧打断了俞振的胡言乱语,先行出发,这一趟出去怕是真的要去打仗了,极有可能就是那伏击辽国援军的事,不便多问,问了也听不明白,只是好生宽慰了一番,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

离目的地越近,战争也就越近,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战争场面,随着俞振这临行前的道别,一下仿佛就与自己拉近了不少。

这终究不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年代呀……

送走了俞大哥,又迎来了海公公。

“什么?没找到毒药?”

得知海公公终于不负所望,解决了赵老大身边的最大隐患,王浩终于松了一口气。

又听海公公说并没有找到什么毒药,不禁又是心生疑惑,难道是冤枉他了?不可能的呀,剧本里就是那样写的呀。一定是这死太监找的不够仔细。

看着王老弟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的神情,完全不似作伪,海公公也疑惑起来。

本来告诉他没找到所谓的毒药,只是为了提醒他这事你做的不够厚道,借着杂家的手除掉了那程德玄,差点让杂家背了黑锅,欠下的这个人情得记得还。

顺便打听一下你俩到底是结了什么样的怨,非要除掉他才甘心,哪知这王老弟也是糊涂的。

王浩的确是糊涂的,这都已经是十月了,眼瞅着赵老大的死期越来越近,搞得他也像是来了大姨妈似的,老是莫名其妙的焦虑。

不论怎样,最大的焦虑源已经消除了,剩下的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不,也不能全部听天由命。

随后王浩还特意交代了海公公,不要让陛下过量饮酒,注意保暖,甚至连睡觉时枕头不要太高这样的事都有提醒,直把个海公公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管怎样,但愿能安然度过这一个月吧。

最后,为了奖励海公公在这次事件中的优秀表现,王浩很慷慨的送了他一份厚礼。

临行前还玉给自己做了几个热水袋,北地天寒,热水袋乃是御寒神器。

海公公捧着王浩送给自己的水囊,脸有些跨,他们这些内侍,捞外快的机会不多,本来以为会送自己什么宝贝呢,没想到竟然是个普通的水囊……

第八十五章 巡视窑厂

先头部队带着万余骑兵出发了,远远望去,连人带马带给养的,浩浩荡荡好大一群。

心说这不是去打伏击的么,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跟那个伏字貌似不沾边呀。

没空理会,今天王浩的任务也很重,要去几十里外的轮窑厂工地瞧瞧那根烟囱的工程进度。

一大早,海公公便过来了,怀里揣着昨日王浩送他的那个热水袋。看来这礼物他还是很满意的嘛。

这不起眼的小礼物,海公公的确挺满意的,按着王浩的说法,这东西灌了热水之后,还能放在被窝里。

还别说,放被窝里的确挺好用,比那暖炉还好用,就是老担心会不会给压坏了。

这也间接导致海公公昨晚做了一个极恐怖的噩梦,梦见陛下又要将自己拉出去杖毙了,而自己又又又一次被吓尿了。

更怕可怕的是这回吓尿后停不下来了!这种状况甚至比杖毙更可怖……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王老弟呀,陛下说了,咱俩可以晚两天再走。”

马车上,看着王浩还带着个包裹,海公公传达了赵老大的意思,没别的意思,他仍是希望这轮窑早点建起来。

“看情况吧,其实咱待着也没啥用,帮不到什么忙。”

海公公闻言,心说,那您还带着一包衣服做啥……

轮窑厂选址在真定府城城南十里处,远远望去,那烟囱砌的差不多已经有五六丈高了。

尽管还只是个半成品,随行的海公公与小六子几人仍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迫不及待想过去瞧个究竟了。

只是这形状……歪倒是没歪,就是收口收的急了些,照着这个形状砌下去,砌不到十丈就得砌成一棵竹笋,这明显是不行了。

而且,站远处看过去,连个脚手架都没搭!就见几个人摇摇欲坠的站在烟囱顶上砌砖,这安全隐患也太特么严重了。

看的心惊肉跳的王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准备去严厉的训斥一番工程负责人。

“姚工头是吧?你们咋连个脚手架都不搭!”

姚仨见这位小哥正是那位时常伴在皇上身边的大官,连忙恭敬道,“大……大人,何为脚手架?”

“就是供人上下攀爬的架子,你们这样是如何上下的?”

“哦,禀大人,那木架子搭在烟囱里面了,这烟囱太过高大,搭里面足够容人上下,还方便些……因此……”

王浩一听,好奇的走到烟囱下面的那个门洞,有人从那门洞出来,探头朝里张望。

果然是搭在里面了,还挺结实,确实比搭在外面更安全,从外面看也能更直观的看到烟囱有没有砌歪。

古人的智慧还是不能小觑呀,就这一点,自己就从不曾想到过。

边上还有不少人在叮叮当当的削砖,除了将一部分新砖削成更适合砌烟囱的形状,还有旧砖?这样的大工程怎么能用旧砖呢。

“姚管事,这砌烟囱用的砖怎是旧砖?”

“禀大人,这是上一根烟囱上拆下来的。”

“上一根?这已经是第二根了?”

“不敢怠慢……”

这速度……也忒快了些,才半个月就已经是第二根了?打地基也得花上不少功夫吧?

遂问道:“姚管事,你们这烟囱下面的地基打了多深?”

“禀大人,与通常砌城墙的地基一般深,足有一仗二,乃是用黄土夯实的,底层与四周皆砌有防水层。”

看来如何建造的问题并不需要自己担心,他们确实要比自己更专业,这烟囱也是砌的笔直,就是收口的问题没有解决。

这应该是没有找准中心点的问题,这世界,没有标准的度量衡工具,即便连个最基本的卷尺都没有。

“这样吧,姚工。”

接触的功夫还没小半天,王大人口中对姚仨的称呼就已经改了好几回了,从姚工头到姚管事再到姚工。

“这跟烟囱怕是砌不起来了,再往上堆也没啥意义了,先拆了吧。拆下来的旧砖也不要用了,往后造窑厂主体的时候再用这些旧砖。”

转头又对一旁的海公公说道。

“请海公公现在速派一人往京城一趟,让工部官员弄一根十丈以上的云杉过来,要求粗细均匀且通直,绝对的直。”

姚仨闻言,也随之茅塞顿开,赞道,“大人英明,若在烟囱正中竖一云杉,有了参照之物,定然事倍功半!”

“嗯,没错,就是这么个意思,”王浩赞同的点点头,“如此一来,只需每砌几层,量一下内沿与中心点的距离,便能很好的掌握这收口的问题了。”

“王大哥?那等这烟囱造好,如何才能将那十余丈高的烟囱取出?”

一旁的话痨小六忍不住问道,心说把那么长一根云杉藏在烟囱里面,亏你想的出来,难道等烟囱造好,再在下面挖个十余丈深的井,把那云杉埋地里去不成?

“锯了便是。”

王浩随口回了一句。

听了王大人的夸赞,姚仨信心倍增,又将心中的另一个法子讲了出来。

“大人,此烟囱如此高大,小的以为何不砌上两层砖,以此令其更为坚固耐用,更不虞担心会有倒塌的危险。”

“不妥,若能砌起来,一层砖便足够,完全不用担心倒塌,反而两层砖其牢固度会有所降低。”

“啊?这……这是为何?”

一层砖牢固,两层砖反而不牢固,这大大颠覆了在场几人的常识。

“嗯不错,如此高大的建筑,每当大风天气,它是会左右摇摆的,以此来抵消风的荷载力,两层砖看似牢固,然对风的荷载力也相对减弱,反而会有松动的可能。”

“啊……啊……摇……摇……摇摆!”

海公公几人听闻这烟囱造起来之后会在大风天左右摇摆,齐齐吓的一声惊呼,打起了结巴。

姚仨更是指天发誓定能将这烟囱造的纹丝不动。海公公则暗暗打定主意,陛下说待这砖窑完工之日,是要亲自前来视察一番的。

到时一定要让陛下远离这烟囱,左右摇摆,那还了得,岂不是时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到时若惊了圣驾,如何收场。

王浩见着这俩人夸张的表情,暗自好笑,也不多作解释,反正左右摇晃的时候用肉眼也看不出来,只是坚持只砌一层砖便好。

然而小六这臭小子不肯放过自己,一直黏在屁股后面聒噪,给他解释又听不明白,王浩突然觉得,像这样的好奇宝宝,去义学学习各种数字物理课倒是一颗好苗子。

随后又在工地四周巡视了一番,有不少工人已经在为窑厂主体打地基了。

其实这地基打不打倒是无所谓,小时候在老家突然兴起的各种大小砖厂,简陋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很多窑厂就直接建在农田上,用破砖就那么一垒,便迫不及待的开工了。

由于还要等京城运来作为中心点参照物的云杉,因此这烟囱只能暂时停工了,于是干脆就先把轮窑的主体部分建起来。

与工地上几位负责工程的管事问询一番,得知这主体倒没啥难度,凭着这图纸,要建起来完全没有问题。

将各项事宜交待清楚,眼见天色还早,王浩决定去真定府府城中走一趟,不为别的,就是想找个澡堂子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出来这么多天,条件艰苦的每天只能像个娘们似的将毛巾伸到衣服里面来回撸几下就当是洗澡了,到如今,感觉整个人都是痒痒的。

刚行出没多远,便有一乘官轿落在几人面前,自轿中行出一人,自称是真定府通判。

“得闻天使大驾,下官特来邀大人往府衙一叙。”

嗯,自己倒先成了天使了,推辞不过,只得同往,海公公倒是很受用的样子。

既然这窑厂办在人家地界上,与当地官府打交道这种事,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真定府,貌似就是后世的石家庄,也算是那啥指数爆表的领头城市了,而在这里,等这窑厂造起来肯定不会只有一座两座。

到时真定府周围烟囱林立,空气污染指数也将急剧上升,这倒是应了后世的景。

进了府衙亲切会见了知州通判几位市领导,大家就窑厂建设一事相互交流了意见,府衙众官员表示将高度重视此番工程的建设进度,坚决执行上级领导部门的各项方针政策,保质保量的完成窑厂的建设工作,共同为真定府的美好明天而努力。

在随后的晚宴中,王浩就真定府日后的经济建设问题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表示待窑厂落成之后,将有效的解决城中的流民安置这个大难题。

这年头不可能机械化,所有的泥坯将纯手工制作,日产五万块砖,光制坯这一道,至少得用五六百人。

好在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靠卖力气为生的劳苦百姓,就跟自己的煤炉工坊一样,运作好了,还是能为不少人安排一个养家糊口的工作的。

饭后,由女婢引着到了专门为自己安排的住所,醉醺醺的王浩仍然没有忘记洗澡的事。

然而这样的哪用自己操心,洗澡的热水早已经备好了。

当领导的福利就是不一样呀,这也算是沾了赵老大的光,随手一挥特批一座不起眼的轮窑厂,地方上的官员就重视的跟什么似的,仿佛那烟囱就是一把能往上爬的梯子一般。

不但准备好了洗澡的热水,还安排了专门服侍自己的婢女,这待遇……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在婢女帮着自己除去厚重外套的当时,王浩以非常亲切的语气问道。

“禀老爷,奴婢唤作小翠。”

那婢女甜生生的应了一句。

“小翠好,我家也有个小翠。”

王浩眼前瞬间浮现出翠儿的模样。

很快,身上只剩下了一身单衣,再让她脱下去可就要走光了,王浩不自然的轻咳几声,示意小翠姑娘可以退下了,剩下的自己来就成。

哪知这小翠姑娘听着王浩的轻咳,头一低,脸一红,便去解自己的衣衫了。

乖乖,王浩的酒意瞬间就去了一半,这古人不都说是很矜持的嘛,咋又来这一出,看这小翠与自家的翠儿也差不多大,这不就又成了那啥了嘛。

来不及多想,赶紧制止了小翠姑娘的举动,开玩笑么,咱可是带着老婆一块穿越来的。何况这分明还是个小姑娘,这要是有那啥的想法,就不单单是原则问题,而是道德问题了。

“小翠妹妹,要不你帮我去把这身衣服给洗了吧……”

“啊?”

第八十六章 游山玩水

太行山由北向南迤逦而来,层峦叠岭,几无间断,是为褶皱断块山,难以攀登,成为晋冀之间交通的大阻。

好在太行山内部也有许多断裂带,一些沿断层谷发育的河流,由西向东,穿过山脊,注入华北平原,它们为太行山东西两方交往提供了天然孔道。

而娘子关与隔山相望的井陉关便是这样一处天然险关。

娘子关在今河北、山西两省交界处,是晋冀的咽喉要地,也是长城的著名关隘,有万里长城第九关之称,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这娘子关不但是一处兵家必争的险关,更是一处山明水秀景色宜人的著名名胜风景区。

此刻的王浩,便优哉游哉的行在这风景秀丽的雄关古道中。

办完了赵老大交给自己巡查轮窑厂建设进度的差事,王大人并没有急着赶上大部队。

而是慢吞吞的骑着他那匹五菱神车,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这才有一点游山玩水的味道嘛。

“海公公,前方战事紧张,如你我这等不懂军事之人,还是不要急着上去凑那份热闹的好。”

摇头晃脑的四处眺望一番,果真是险关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呐。

“王老弟,依杂家看,咱们还是快些追上陛下的中军所在,老奴怕耽搁久了,陛下会怪罪……”

海公公瞧着王浩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苦笑道。

“唉……公公莫急,追肯定是要追上去滴,奈何山道凶险,咱还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呀,有道是:快就是慢,慢就是快,宁等一分,不争一息呀。”

“这……”

海公公苦瓜脸上的褶皱更显深壑。

“然雄关虽险,离我大宋中原腹地却如此之近,着实不应该作为一处军事险隘驻守呀!依我之见,此处应当作为一处供人游玩的风景名胜之地最为恰当……”

“啊……啊?!”

听着王老弟夸夸其谈大发谬论,海公公着实又吃了一惊。

“王大哥此话太过愚见,如此险关,正是扼守两地的天然要隘,怎能作为供人游玩之所。”

杨延昭见着王浩大言不惭的谬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自己还急着回太原城去见爹爹呢,他还这样慢吞吞的。

“小屁孩懂什么,一边去……”

杨延昭撇了撇嘴,懒得跟王浩争论,这王大哥的有些言论着实太过耸人听闻。

前日说那如此高大的烟囱要左右摇晃的才不会倒塌,这次更过分,要将这雄关险隘作为供人游玩之所!

“唉小六子,你上次是如何从这险隘偷溜进我大宋境内的?”

见杨延昭没有作声,王浩又追问了一句,随随便便就溜几个奸细进来,这问题其实挺严重的,得引起重视。

“就这样进来的呗……”

杨延昭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心说要不是过关隘的时候被守城军士发现了破绽,自己也不至于会受了伤,最后兜兜转转的落到你手中。

“就这样进来的?”

想想也是,再险的要隘,也不可能是滴水不漏的,比如扮作行商什么的,再打点一些好处,也就被放进来了,再说大队人马通行要走这个关隘,几个人的小分队,走更险一些的荒路照样能进来。

这样的雄关险隘,防的是大军,几个奸细就不一定防的住了。

过了城楼进入关内,眼前开阔了不少,点将台,烽火台,营房校场一应俱全,是座标准的军镇。

据传,这娘子关乃是因唐太宗李世民的姐姐平阳公主曾率娘子军在此镇守,并创建关城,因而把此关称作娘子关。

据传约等于谣传,不过这层层叠嶂之中有如此山明水秀水帘洞天的避暑之地,倒不失为一处绝佳的疗养胜所,若能将战地医院设在这里倒也不错,即安全又养眼,老婆应该也会喜欢这里。

“海公公,这娘子关相传是因为平阳公主统领娘子军在此设防而得名,本官心中有一想法,若能落实,此地或又能得一天使关的美名。”

五菱神车上的王浩将大手一挥,好似指点江山一般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海公公闻言,心说王老弟也太会翘尾巴了,只不过是受陛下委派去巡查了一下砖窑厂,就要将这娘子关改成天使关了。

意犹未尽的王大人特地在关中绕了一圈,此地营房不少,有几处建筑很是高大气派,非常适合作为住院大楼使用……

海公公与杨延昭则是兴趣缺缺,一个是为了早日回到“爹”的身边,另一个也是想着能早日回到爹的身边。

“和尚,要不你与小六子俩人在此地多住几日吧?此地风景不错,甚是怡人,哥要不是有差事在身,倒也想多逗留几日。”

“王大哥言而无信!”

听了王浩这一番话,杨延昭瞬间就跳了起来,他果然没打算放自己回去。

这小子果然抱定了去送死的决心,王浩同样如是想道。

留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那一番话也只是小小的试探一下而已,当然放也是不可能放他回去的,放回去八成就是死路一条。

到时,难道真的就剩下绑起来这个办法?然而真若这么做了,这小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把命留住,在自己心里或许是头等大事,而在某些人心中可不尽然,难呐……

想到此处,王浩便也没了心思再继续浏览风景,加快了速度朝着大部队追去。

“驾!”

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过忻州朝着石岭关浩浩荡荡而来。

此番大宋皇帝亲率五路大军以举国之力伐汉,辽国也是极为重视,此次派遣了南院宰相耶律沙,冀王耶律敌烈、监军耶律抹只率三万大军先行驰援北汉国。

后续还有由北院大王耶律斜轸亲率的八万大军也已出云州南下。

据隐于汴京城的细作得报,此次宋军北征,明为北汉,意在幽云,宋人皇帝赵匡胤更是割掌明誓,言明不死无归。

而北汉都城太原,作为辽国对恃宋国的缓冲地,断不容有失,太原若失,宋军兵锋将直面云州,向东,亦可牵制涿幽两州。

“将军!前方探马来报,宋军打大帐已于三日前出井陉关,兵锋直指太原城。”

“哼,来的正好!宋狗胆怯,行个军都是如此的婆婆妈妈,老子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冀王耶律敌烈,顾名思义,勇猛非常,性子很烈,乃辽太宗耶律德光第四子,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

作为此次驰援北汉国的先锋大将,却要受耶律沙那个老匹夫节制,心中颇有不满。不就是多年前在耶律海思的唆使下参与了一次谋反嘛,这么多年了,有必要一直提防着自己么。

“将军莫要轻敌,此次宋人由他们的皇帝亲率五路大军北伐,志在幽云,切不可小觑。”

“呵,御驾亲征又如何?数年前他赵匡胤便是御驾亲征北汉,可有讨得好出去?”

说着,耶律敌烈扬鞭朝前一指,前方,石岭关已遥遥在望。

石岭关乃是五台山与官帽山之间的一处缺口,四周山高林密,易设伏兵,然而时至隆冬,林木多有枯黄,加之又是枯水期,大涧中水流虽急,水势却较浅,勉勉强强也能渡河。

后军,耶律沙遣人来告,前有大涧,恐有宋军设伏以行半渡而击之策,让耶律敌烈稍作整顿,先遣数骑探马前去巡查一番再做决断。

然而,耶律敌烈只是呸了一口暗骂老匹夫畏敌如虎,随便派了几骑快马上前查看了一番便了事。

“将军,辽人已然开始渡河,”

“甚好!敌人果然中计,再探。”

数里外的山谷口转角,万余大宋骑兵隐没在一人多高的杂草荒野之中,北汉国经历连年战乱,百姓人口锐减,如今除都成太原及少数几座府城外,旷野之上,已几无人烟,非常荒凉。如此繁密的杂草,倒是对隐逸大军极为有利。

冬日渡河,着实不易,足足小半日,探马来报辽人又派出了探哨往东南方向而去。

趁敌军立足未稳,负责本次伏击辽人援军任务的河东道行营马步军都监郭进果断下令,众将士越马而出,齐齐朝着辽人所在方向疾驶而去。

“驾!驾!”

轰隆隆的马蹄声自山谷方向传来,辽军先锋大将耶律敌烈不禁抬头张望,只见远处烟尘滚滚,响声震天。

瞬间便已明了中了对方的半渡而击之计,一边火速令人摆开阵仗迎接对方冲阵,一边令对岸还未来得及过河的耶律沙本部火速渡河。

眼见宋军骑阵顷刻便至,此时渡河已然晚矣,加之对岸立足之地坡陡地狭,光光耶律敌烈一部人马站在那里就已经摆不开阵仗,自己这部人马再往那边一挤,哪还有伸展的空间。

耶律沙把牙一咬,遂果断下令停止渡河,又让手下将士搭弓上弦,以应其变。

如此一来,令得对岸的耶律敌烈跳脚大骂老匹夫畏敌怯战见死不救。

“杀!”

前方的宋军骑阵齐齐喊出一声杀,那声响,经由喇叭放大数倍,使得辽军战马也随之躁动不安起来。

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弩矢已至,噗噗噗的箭矢入肉声已在耳边响起。

伴随着人喊马嘶的哀嚎声,场面瞬间便是一片混乱。

突突两声,耶律敌烈身旁的监军耶律抹只的胸口已被射入两箭,箭尾尤在颤动之际便哀嚎一声摔下马来,掉入了湍急的大涧之中瞬间没了人影。

耶律敌烈两眼通红,怒嚎一声,催动胯下战马欲上前迎敌,然而,混乱的场面,不断往后挤压,让他往前一步也是不能。

三轮箭矢过后,马步军都监郭进果断下令直接朝着混乱不堪的辽军阵营冲杀而来。

已然慌了手脚的辽军哪还有抵抗的勇气,慌忙结起的军阵一触即溃,场上瞬间便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第八十七章 大破敌军

骁骑尉俞振,就是青山他爹,也在此次伏击队伍中,而且还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

促成这次的伏击,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眼见着平日里如虎狼般凶悍的辽人,如今也像丧家之犬一样任人砍杀,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

手中的双钩枪勾住对面一个原地打转的辽人骑兵,用力一拉,便将那人拽下马来,随后提枪顺势朝下一杵,底下便传来一声临死前的惨嚎。

身前另外几名辽人士兵眼见这位满脸虬须的大汉瞬间便捅穿了数位同袍将士的身体,心中更是慌乱,纷纷慌不择路的纵身一越投入了湍急的大涧之中,扑腾几下便没了踪影。

俞振眼前顿时一空,望着已被鲜血染红了的大涧河水,这才意识到自己所率一部已经将辽人军阵杀了对穿。

隔岸观火的南院宰相耶律沙看着对面一边倒的屠杀,许多慌忙退回大涧欲涉水返回的辽军多数也被湍急的河水冲的不知去向,掉入如此冰冷的河水,断不会再有活路。

自知大势已去,已无回天之力,把牙一咬,索性令本部人马张弓搭箭,向着对岸的宋军与己方部队的厮杀场抛射起来。

这一招玉石俱焚的手段,倒也对宋军造成了一些伤亡,然而,大涧一侧虽混乱不堪,多数仍是辽人军士,因此,弩箭抛射造成的伤亡也是己方多于对方。

耶律敌烈的儿子耶律蛙哥,倒是没来得及与他那个性烈如火的老爹渡过大涧,而是随在了后军耶律沙一部的稍前方。

眼见这南院宰相不顾自己老爹死活,竟下令对着己方军阵抛射箭弩,气的直跳脚。指着耶律沙的鼻子便是破口大骂。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耶律沙继续下令抛射箭矢,如此做法虽伤敌亦伤己,但至少能稍稍压住宋军冲势,能让己方士兵多上一些往回渡河的余地,尽管能安然渡回的没有多少,也比呆在对面任人砍杀要强些。

对面的宋军一见辽人如此作为,一时间倒有些猝不及防,尤其是冲到了大涧岸旁的俞振一部,也因突如其来的箭矢抛射而有所损伤。

俞振随即下令拨转马头往侧前方冲杀,将将行出数丈,腿部便传来一阵剧痛,低头朝下扫了一眼,小腿肚上,正挂着一支箭矢。

如此小伤,哪管得了那许多,随手抽出腰中宝剑,砍去碍事的箭羽,双脚一夹马腹,重又杀回敌阵。

军队指挥郭进见状,也迅速下令收缩军阵,以缓步推进辅以箭矢压制的战术将剩余辽军残部继续往大涧一侧压制。

如此一来,大涧这一侧的辽军残部被两头箭矢的抛射夹在了中间,伤亡人数极速增加,对岸的辽军见状便也停了抛射。

对面的箭矢刚一停下,这边的宋军又是一轮战马的冲阵,且这一轮冲杀由于军阵有所收缩的缘故,比起上一轮更为密集。

加上此时的辽军已剩残部,士气全无,毫无斗志,有大半还失了自己的战马。

此消彼长之下,这一轮冲杀直接将辽军剩余残部又砍去一大半,辽军的先锋大将耶律敌烈也在这轮冲杀之中被挑落下马踩成了烂泥。剩下一部份也因经受不住如此高压,纷纷投了河,往回渡至少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半渡而击的另一个作用便在于此,若身后是万丈深渊,或许还能拼死相抗,破釜沉舟一把。

而身后是河流,那就不一样了,待军阵崩溃之后,总想着往回游或许还能有条生路,如此一来,便也去了拼死抵抗的勇气。

此番伏击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喜人战绩,三万余人的辽国援军前部被消灭了一半,冀王耶律敌烈、监军耶律抹只,驸马都尉令稳都敏、上骑都尉详稳唐等辽军重将尽皆战死。

收拢军阵清扫战场,归拢辽军遗留的战马,宋军骑兵并未就此撤走,而是退回一侧山角,将大部军队隐于山角之后,就地扎下了营盘,与大涧对岸的剩余辽军隔岸对峙起来。

如此一来,耶律沙本部倒是犯起了愁,退肯定是退不得的,经历如此大败,自己则完好无损的领着本部返回,岂不令人齿冷耻笑。

进也是万万进不得了,看这情景,宋军这是在守株待兔想着再来一次半渡而击?

这也太过异想天开,断断不会有将领作出如此不靠谱的决策,因此这其中必然另有所图。

然而扎营对峙却是事实,进退两难之下,耶律沙只得下令同样驻扎于大涧另一侧。

只能等到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率大军行至此处,到时数万大军直接截流冲阵,或许能给对面的宋军一个措手不及,以雪耻此役的惨败。

出师未捷,先遭大败,此时的辽军营地,一片哀容,平常软弱无能的宋狗,今日变得如此骁勇好杀,这是从未有过的大败,惨败。

沮丧归沮丧,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南院宰相耶律沙一面令人安营扎寨,一面派出哨探时刻关注宋军动向,以防趁夜偷袭。

随后又派出两路信使,分别将今日遇伏之事报于皇帝行营及率大军出云州而来的南院大王耶律斜轸。

与辽军营地截然相反的,则是宋军营地,布置完了营寨设置,探哨游骑巡夜保安任务之后,总指挥郭大帅将营中主要将领齐集与中军大帐,商讨后续战事。

“咱这军营早不是埋锅造饭的年景了,如今的军营呐,只用将铁锅往煤炉上一架,不光有口热饭吃,还能有口热汤。完了还能烧壶开水泡个脚,松弛松弛身子解解乏。唉,如今的日子呐……哈哈哈……”

为避免暴露本部人马实际人数,扎营之后,郭进特意提醒埋锅造饭之时控制炉灶数量,以免撤军之后让对面的辽军有所察觉。

右将军牛思进闻言当即将军中使用煤炉之后的诸多方便之处给大伙道了一遍,又将那小小的煤炉狠狠地夸赞了一番。

这不起眼的小东西,在行军打仗之时,确有诸多方便之处,这是众人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省时省力,节省出更多的休息时间,让将士们在这寒冬腊月有口热汤喝,还能泡个脚松弛松弛筋骨,竟还有那么一点隐匿行踪的作用。

众将闻言也随之放声大笑。

“依陛下所指,此处另有一隐秘山道足可供战马通行。”

郭进在铺开的地图册上指着某处为众将讲解后续布置。

“大帅!俞振还能战,大帅不能将……将俺留在这里……”

为余下将士分配任务之后,小腿中了一箭的俞振一拐一拐的走到郭进帐前大呼着请战。

“浑蛋!你忘了临行前陛下交代的话了嘛,滚回去!”

被训了一顿的俞振闷闷的离开了,今日一战打得痛快,尤其是所率的这一营,乃是实实在在的头功,虽有些损伤,然而营中众人的士气极为高涨。

其他营中亦是如此,自投入军武以来,砍契丹狗砍的这么痛快的,这是第一回。因此不少将校纷纷前去请战,只是无一例外被训了一顿。

是夜,一队数千人的精骑一人双马衔梅而出,不多时,便消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茫茫群山之中。

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接到前方传来的战报,得知前军遇袭死伤过半,顿时气的暴跳如雷,大骂耶律沙这老匹夫无能。

耶律斜轸出身不凡,其祖父耶律曷鲁乃是辽朝开国君主耶律阿保机关系最铁的兄弟,是辽国的开国功臣之首。

而耶律沙则出自遥辇氏一脉,在契丹部落还是大贺氏联盟的时候,就曾与时为迭剌部首领耶律阿保机争过高下。

草原名族,强者为尊,虽然现今各部族早已统一为一国,然而内部矛盾始终还是存在。

战报中又言宋军设伏得手之后并未撤军,而是扎营于石岭关大涧对岸,继续阻截辽国援军。

这意图似乎挺明显了,出一路骑兵堵截辽国援军,皇帝亲率的主力则趁援军未至,大举围攻北汉都城。欲在援军达到之前拿下太原城。

如此看来,战局已是刻不容缓,必须加快行进速度驰援北汉都城。

于此,耶律斜轸当即下令加速行军赶往石岭关,汇合前军之后火速驰援北汉都城。

“驾!”

此时的王浩,也正猛踩油门,奋力追赶赵老大的中军大营。

过井陉关之后,便算是北汉国的地界了,与大宋境内不同,北汉国的荒野上杂草丛生,几无人烟,甚是荒凉。

“小六,你们北汉国的郊外为何如此荒凉?连个村子都是没有?”

行了老半天了,一路下来竟然连个小村庄都没看见。

说没看见倒也不准确,还是有看到几处村子的,只是看过去一片残破,毫无人气,显然已是荒废了有些年头了。

“是这样的王大哥,你们大宋官家前次亲征北汉无果,回去的时候把太原城周边的百姓全数迁往了宋国境内,这便是釜底抽薪之计了。”

杨延昭如实答道。

“这一招够狠呀,那你们北汉现在靠什么过活?又要养爹,又要养兵,又要养官的。”

王浩打趣道。

“养爹?”

“对呀,北边那个爹呀。”

“王大哥你真会说笑。”

杨延昭讪讪地没好意思往下答,只是回了句,“的确是挺艰难的。”

“那想不想过上像咱大宋人民那样的幸福生活呀?”

“王大哥你又来了……”

日子的确挺难过的,如今的北汉国,户口不过五万,如此稀少的丁口,却要滋养皇室与那许多高官以及城中的军队,还有王大哥口中那个北边的爹。

每次战事的来临,就意味着新一轮的压榨,虽然每遇战事北边那个爹都会派兵来援,然而援军所需的粮秣,大多数却要由北汉国承担。

像此番如此规模的战事,北边的援兵必不会少,自己国家的军队,加上北边辽人的军队,这一轮压榨必定更胜往昔。

不知道百姓的极限在哪里,压榨的极限又在哪里,如果发生民变,本就危在旦夕的北汉国怕是要挺不过去,唉……

听着杨延昭无由来的叹气声,王浩安慰道:“很快就过去了,此番我们老大便是过来帮你们解除痛苦的。

但悲不见九州同,南望王师又一年呀,哥觉得你们太原百姓应该搞个欢迎仪式,而不是如这般的拼死抵抗。

唉……愚蠢的人类呀,总是以为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殊不知,躺倒后才会有新生。”

“王大哥的话小六越来越听不懂了……”

第八十八章 火箭军阵

远远望去,好大一堆土坷垃矗立于原野之上。

这便是太原城了,与想象中的城池有较大出入。

本以为再如何残破,这城墙还是应该会有些模样的。

不曾想这北汉国穷的连都城的围墙都只剩下一道土墙了。

“小六呀,你们家的都城怎会连块砖都没有了?”

“王大哥又要取笑了,可别小看了这城墙,墙砖虽所剩无几,然内里皆是以黄土夯筑而成,坚固着呢,上回你们赵官家引汾河河水入城,欲化开这黄土夯成的城墙,结果不也是无功而返。”

“上回与这回又不一样了。”

“那王大哥,现在可以放小六回去了嘛?”

“莫急莫急,先与我一道去跟陛下说一声才好,这样子就放你过去还不得被当成奸细射死在半路。”

“赵官家前次便已说过到了太原城下便放小六回去的。”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行李还没收拾呢,从京城带来给你爹爹的那些土特产还在营中呢。”

“王大哥你这缓兵之计至少也找个像样一些的借口才好,回了营帐,王大哥肯定又要变卦。”

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杨延昭已经把王浩看的透透的了。

“咳咳,”王浩听后老脸一红,这臭小子不好骗呐。

“休要再说,先与哥一道前去觐见吾王。”

将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朝着前方大军扎营的方向行去。

“大王!耶律沙那老狗……”

耶律敌烈之子耶律蛙哥赶到刚刚率大军而来的南院大王耶律斜轸面前,欲给自己刚刚惨死的父亲讨个公道。

耶律沙那个老狗,非但见死不救,还令手下对着自己人抛射箭矢,害得他父亲惨死当场,连个尸首都给马蹄踩烂了。

“住嘴!耶律敌烈鲁莽无谋,草率行事,致使我军损失如此惨重,你还有脸在这里聒噪!给我滚下去!”

耶律沙早就将这次中伏的前后经过呈报给了耶律斜轸,事实如此,没什么好包庇的。耶律斜轸也深知耶律敌烈此人勇而无谋行事草率,是个没脑子的。

只是这一次,损失太过惨重,契丹部族的人数本就不多,经不起这样的损耗,一万多草原健儿就此殒命,其中一些个小部落怕是要很多年才能恢复过来了。

“前方宋军营地现在是何状况?”

待南院宰相耶律沙赶至,耶律斜轸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对岸宋军的状况。

“耶律斜轸大人,这数日来宋军每天都派出数百游骑射杀我军哨探,实在无法靠近。按扎营的规模估算,至少有万余人的规模。”

耶律沙也是相当无奈,这两日,对面的那支宋军,白天成百成百的游骑四处游弋,专门射杀自己派出去的哨探。

每至夜幕降临,便派出人马过来骚扰,手里还举着个奇怪的圆筒,对着那圆筒喊出来的声音能扩大数倍。

啊啊啊杀杀杀的,整晚整晚的都没片刻安宁,也想过把营地迁的离大涧远一些,又恐担心再次中了宋军的奸计,便也只能强忍着对面的骚扰,驻扎在大涧附近,以便时刻应对宋军动向。

如此一来,只能爬到附近的山顶,远眺对面宋军营地的状况,然而这样也就能看出大概有多少营帐,那人,是没办法看清了。

“哼!此正是宋军的拖延之策,据报,宋人皇帝亲率的大军已至太原城下,定是想趁我援军未至,一举夺了那太原城。”

耶律斜轸重重的哼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苛责,毕竟大战在即,还要一起共事的,生了嫌隙对战事不利。

“此处不可拖延日久,传令下去,在此大涧旁另外挖一条水渠,让你部人马拔营,准备渡涧。”

耶律斜轸当即下令作渡河准备,趁着对面宋军还未有所应对,适时掩杀过去,先将那一处营寨一锅端了,随后再加速行军驰援北汉。

“耶律斜轸大人,为何要耗费人力挖出一条水渠?”

耶律沙听着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命令,遂好奇提问道。

“这大涧中水流如此湍急,若在旁边挖出一条引水渠,水流不就缓了,那渡水岂不是就能容易很多!如此一来,哪还用担心宋军来行那半渡而击之策!”

说完,耶律斜轸又是重重一叹,我辽国勇士善于上马征战,对这些偏门学问却少有见解。

若先前耶律敌烈一部能有人事先想到这个法子,让大涧中的水流缓上几分再行渡河,何至于会中了宋军的埋伏!

再说这南院宰相说是宰相,却也是个实实在在的武人,斗大的字都识不了几个,不像宋人的宰相,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经世大才。

北人尚武,南人善学,也惯会用这些旁门左道的伎俩,很少肯出来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正思索间,又见大涧对岸的山角,虽有宋军营帐隐约可见,却并未见所谓的百余人为一队的宋军游骑游弋附近。

遂又下令,派出了几路精锐哨探,先往对岸查探究竟。

……

宋军的中军大帐设在一处平缓的土丘之上,视野极好。

而北征的主力大军,早已在前方原野上依次摆开了阵仗。

一块一块的方阵,井然有序,相当严整,北风吹动旌旗猎猎,淬火砺剑锋芒毕露,肃杀之意跃然而出。

此时的赵老大,正遥望远处太原城下列队的一处军队方阵。

那是他儿子赵德昭率领的一支两千余人的火箭军士,就是上回焚毁了控鹤营营房的那一支火箭军士。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悉心调教之后,这列队的阵势倒是有些模样了,军士们的精气神也是不错。

此次打响太原城战役的第一炮将会从这一支火箭军队开始,据说这火箭的射程极为的遥远,便让他们在众将士面前先来上几轮齐射,震慑震慑太原城的那些守军。

这也是赵匡胤特意安排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儿子在大军面前露露脸。不但露了脸,他日拿下了太原城,还能分到一份军功。

为了给自己儿子铺一条上升的台阶,赵老大也是煞费了苦心呀。

“陛下。”

同时,王浩也挤到了赵老大身边,如此规模的国战,作为三军主帅的赵匡胤,这外围自然也是层层设防,严密到连只蚂蚁都不怕进来的程度,

然而像王浩这样的钦差天使,走的当然是绿色通道,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攻城战拉开帷幕的这一刻。

很激动,这他娘的,比电影上看到的真实一百倍。这样的场面,怎能错过。

帮不到什么忙,喊几句我大宋将士威武总还是能成的。

“来了?”

赵匡胤扭头撇了王浩一眼,并没有过问轮窑厂建设进度的问题,而是继续专心致志的看起了城下军阵的动向。

王浩本想汇报一下轮窑厂的工程进度,目前为止应该是一块砖都还没砌的进度,不过这砖虽然还一块没砌,理论基础却已经足够完善了。

因此,至少能大言不惭的吹嘘已经完成工程进度的一半了。不过此时见赵老大并不过问,便也打消了汇报的念头,跟着他一块欣赏起了窜天猴方阵的战前娱乐活动。

“射!”

一声令下,窜天猴离弦而出,发出biu,biu,biu的呼啸声,向着五六百步外的太原城墙疾驶而去。

劣质的火药一经点燃,便散出大量浓烈的淡黄色烟雾。两千余支火箭齐发,加上这浓烈的烟雾,瞬间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朦胧美。

一阵北风袭来,烟雾随之飘入后方军阵,顿时有不少军士掩嘴咳嗽起来……

这射的倒是挺远,有些还直接飞过了城墙消失在了更远方,然而按照惯例,仍是软绵绵的没什么杀伤力,也就听了个响。

数轮齐射之后,伤了多少敌人没有看到,这军阵上,倒是被烟雾给笼罩了,亏得距离够远,不用担心城内敌军趁机出来砍杀。

唉……王浩似乎听到身边的赵老大发出一声无奈至极的叹气声。还果真是战前表演节目,火药这玩意,现在大概还是最原始的阶段。

走的路还很长很长,起码这火药配比就存在很大问题,不然不可能会有如此浓烈的烟雾。

赵匡胤的确是叹气了,在心里叹的。

还是不成呀,自己这儿子的军事才能欠缺的不是一点两点呐。

想到此处,侧头看了看王浩身边的杨延昭,他刘继业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小小年纪,便以深谙战阵之道,阴差阳错的还为朕献出了一条妙计。

算算时日,由郭进率领前去堵截辽国援军的那一路人马,应该差不多已经得手了。

赵匡胤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放那杨延昭回去了……

然而归家心切的小六同学可没有半点想留下来的意思。

“赵官家,延昭敢问一句,赵官家何时能放延昭离去?”

王浩听了这臭小子的话,心里一紧,好你个杨延昭,竟然绕过自己直接问赵老大要假释裁定书了。

“嗯,这样吧,晚些时候朕便遣人将你送回太原城内,如此可好?”

虽有些不舍,但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做到,而且……

遣人送过去?送过去!王浩的贼眼骨碌碌一转,这有诈呀!这正打仗呢,你就将对方主将的儿子遣人送过去!

你这让对面城头的士兵看到了作何感想?这让北汉国的皇帝知道了这件事后又会作何感想?这,这妥妥的一出离间之计呀!

霎那间,小六子全家被绑缚至街市口的画面跃然脑海。

刚想大喊一声此事不妥,便见赵老大腾的一下从圈椅上站起,望向太原城城外大道的极远处。

王浩见状也探头眺望,远处,烟尘滚滚,正有一支数量庞大的骑兵排成一字长龙,朝着己方阵营疾驰而来。

敌袭!

第八十九章 半渡而击

“大人!对面的宋军营地已然空无一人!只留下山角处的几顶营帐,而且营地中并无埋锅造饭的痕迹,无法断定宋军营地的驻扎人数及离去的时辰。”

派出去的哨探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向耶律斜轸汇报了宋军营地的探查结果。

“什么?”

耶律斜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上下令增派哨探扩大探查范围。

“这不可能!早些时候还有宋军游骑在附近巡弋,怎会一下子便消失的无踪影!”

耶律沙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北院大王刚刚抵达之前还看到有好几队宋军游骑在对岸四处游弋,怎么可能一转眼整个营地的人都就此消失。

“怎么不可能,观这情形,宋军其实早就已经撤走了,只留了几队游骑在这里牵制。”

果然,回来哨探验证了此事,一直向前搜寻了三十里也没有发现宋军的人马,依着道路上大队人马踩踏过过的痕迹来看,宋军离开应对不会超过两天。

这就没错了,宋军定是探知了我军后援将至,自知抵挡不住,便早早撤了回去。

耶律斜轸当即命令大军迅速渡河追赶宋军,若再拖上几日,怕宋军又在前面险隘出挖壕垒墙阻挡我大军前行,再者太原城此刻也是危在旦夕,得尽快赶去牵制宋军主力才好。

于是,挖了小半的引水渠也不挖了,全军迅速行动起来,主力在前,渡河后先行一步欲追击宋军,同时派出大量哨探扩大探查范围,以免再次中伏,

然而,前面的主力大军刚刚在前面扎稳脚跟,后面紧随的粮秣队伍还没来得及渡河,便听得后方马蹄声隆隆,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朝着这边的粮秣队伍冲杀而来。

还没等这边的辽军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一队数千人的骑兵队伍便已在百步外站定,架起了火箭。

敌袭!

敌袭!两个字如开窍一般在王浩脑中蹦了出来,抖了两下肩膀打算找借口尿遁。

然而看边上的赵老大似乎完全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

杨延昭看着王浩紧张的神情,小声解释道,“王大哥,那不是敌袭,且不说这边阵容严整,蓄势待发,并不惧大队人马来袭,即便真有敌来袭,也不会排成这样的一字长龙阵,如此战法无异于自跳火坑,不会有将领糊涂成这样的。”

王浩听罢,尴尬的抹了两下衣襟擦去了手心的冷汗,异常镇定的解释道:“哥只是好奇来人是谁,没有紧张!”

赵老大听了杨延昭的话微微点头,接着听到王浩厚颜无耻的解释,又微微摇头。

待那队人马跑的近了,才从队伍中竖起的军旗上看出原来是宋军的骑队,这八成是前去堵截辽人援军的队伍返回了。

只是这马队看着声势浩大,然而好多马却并没有人,只是空马,粗略一算,这回返的队伍比出发时至少少了数千人!

看来是一场惨战呐,但至少大部分都回来了,不知道青山他爹如何了,有没有安全回来。

“走,随朕前去看看。”

正愣愣的想着,就听赵老大丢下一句话,自顾朝坡下行去,王浩几人赶紧跟了上去。

“陛下!末将不辱使命,于石岭关大破辽军……”

马步军都监郭进满怀激动的向赵匡胤粗略禀报了一下此次设伏的战绩。

王浩也在一旁竖起耳朵倾听。

破敌万余,渡过河的基本上给全歼了,斩获了数千匹上好的战马,貌似还杀死了辽国的几员大将,甚至还有个什么王。

几千换一万多,的确算得上是大胜了,只是辽人自己从不曾见过,而己方的军队,当日则是目送着他们出发的。

这么一来一回,就少去了几千人,这大概就是战争吧!

杨延昭看着众人脸上藏不住的激动之色,心中愈发的忧虑起来,虽然自己对辽人并无好感,死多少都不关他的事。

然而此行他们终究是来驰援北汉国的,加之此次设伏破敌的计策还是自己首先提出来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都搞不清楚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了。

“眼光放长远一些,这或许是个好的开始,。”

王浩拍了拍杨延昭的肩膀,低声安慰了一句。

杨延昭情绪很低落,扭了扭肩膀,没有理会王大哥。

唉,可怜的娃呀,这其中内情,若被他爹得知,少不得一顿板子。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番,并没有在几名将领中看到青山他爹,王浩不禁又担心起来。

或许是受了伤,此刻在伤兵营中也不一定,即使是残的也行,在总比不在好,王浩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稍顷,赵老大嘉许了众将士一番后,李大帅提出要去伤兵营探视一番,王浩也趁机跟了上去。

受伤的将士重的轻的加起来少说也有千八百,大多数都是箭伤,被分散在三个不同的营帐中。

轻伤营中病号最多,基本都是些皮肉伤,伤口在大战结束的当天基本都简单包扎过,此时正在拆掉之前的绷带清洗一番后重新包扎。

这些伤病基本都不会有大碍,有些模样看着虽然可怕,但顶多也就留个疤而已,将养几日便能重新归队。

加上又是冬天,伤口感染发炎的几率较之夏日要小上不少。

冬天打仗与夏天打仗各有优劣,冬日里打仗伤病死亡率肯定会小上许多,军中发生疫情的概率同样也要小上很多。

劣势也是相当明显,比如需要更多的战争物资,更费钱更耗国力。天日短行动不便,行军速度直接影响战力的覆盖范围。另外冻死冻伤的事情也会常有发生。

轻伤营与伤经动骨的中伤营中都没青山他爹的身影,王浩的心顿时咯噔一声,脚步顿时有些沉重。

自己在军营里认识的人就这么几个,与俞振的关系是最好的,尤记得临行前,俞大哥特意过来给自己道歉,还说傻话,再不来道歉怕没机会了……

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重伤营,心里一遍遍的念叨残的也行残的也行。

然而,还没到营帐门口,里面就传出俞振那粗豪的说话声,像是在安慰某个伤员。

掀帘入内一看,果然,这该死的大汉拄着根拐杖,正给帐中的几名伤兵打气。

看到王浩进来,俞振咧嘴一笑,一拐一拐的过来示意王浩帐外续话。

“这次伏击,俺们这一营的将士是冲在最前面的,因此这伤兵营中大多都是俞某营中的老兄弟。”

在讲到他自己的伤势时,俞振只是将大手一挥,表示这种小伤,碍不得事,过两天便好。

过两天肯定是不够的,要不也不用拄着拐杖了,这一箭射来,至少也是个伤经动骨。

看来武将这碗饭确实不好吃呀,像这俞大哥,也算是个骑都尉级别的将领了,五品的中级军官了,打仗时还是得冲在最前面。

这军功,还真是把命系在裤腰带上一次次搏杀出来的,不容易呀。

不过听俞振的口气,这战事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惨烈。

因此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另外没跟他们一起回来的那一部人马去哪了。

俞振只说另有安排,没有详细解释另一部人马的去向,看来自己的级别不够,这种事大概属于军事机密?

这么说来,的确算是大胜了,伤亡千余歼敌万余。

此时,俞振口中的另一部人马,正在焚毁辽军的粮草之后扬长而去。

这一仗,打得实在畅快,围着这一处大涧,做了两次文章。

半渡而击歼敌万余,随后又狂奔数百里绕道大涧对岸,再来上一次半渡而击,焚毁了辽军后营的粮草。

没想到这次辽军带了这么多粮草,本来的计划是除了焚毁粮草,还要焚掉一些后军的随军营帐等物资的。

在探查得知辽军后阵如此规模的运粮队伍之后,率军奇袭的右千牛卫上将牛思进果断改变策略,又放了许多辽军过河。

自己率领的人马终归有限,过早的奇袭不一定讨得了好处。

而大涧对岸的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大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粮草被毁,气得在那里直跳脚。

就这么一处烂水沟,短短几日便让宋狗接连两次得手,将辽国铁骑的脸都给丢尽了。

此仇不报,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当即便要组织人马再次渡河去追击那队扬长而去的宋军。

倒是南院宰相耶律沙看着耶律斜轸大人也在这条大涧处吃瘪,心里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一些。

苦劝耶律斜轸大人莫要鲁莽行事,以免再中宋狗奸计,这回只是烧毁了一些粮草而已,人马倒没受多少损失。

至于粮草,可让北汉国将裤腰带再勒紧些,总还是有办法的。

本来么,往常驰援北汉国,也都是由他们负责大部分军队所需的粮秣的,只是这一回,由于辽国出动的援军数量较之以往庞大不少。

加之那刘继元数次遣使前来哭穷,说是自前次宋军伐汉不成,被那赵匡胤迁走了国内的大批百姓,致使如今的北汉国民穷国贫,再也无力供养如此庞大的军队了。

这才带了这许多粮秣出来,如今倒好,就因为这一条烂水沟,辛苦筹集的粮秣,一把大火,十成去了七八成。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带,守的是他北汉国的国土,这粮秣理当有他们提供。

“待此番战事结束,本王定要填平了此涧!”

看着奔流不息的大涧,耶律斜轸愤恨的丢下一句狠话。

“此言大谬!世间万物自上而下乃是天道,水流亦是如此,任你如何拦截,总是会流向低处的。”

五里坡义学的辩论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自前些日子义学之中又抛出一个地磁论,妄言世间万物皆会附着于地,又在国子监中引爆了一颗炸弹……

第九十章 一封情书

一场初雪,为大宋都城汴梁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午后的汴京城中,天空一碧如洗,冬日的暖阳普照繁华的都城。

此时,一对璧人正悠闲的行走在皇城根下宽阔的街面上。

“小姐,我们还是回到马车中去吧,外面冷的紧。”

眉清目秀,脸上稚气犹在的小丫鬟劝解行在前面的自家小姐。

“才不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岂能躲在车中,可莫要辜负了这冬日初雪的美景才好。”

前方女子身批一袭素白锦裘,与冬日景致浑然一色,脚步轻盈如一瓣雪花飘于街道,说话间回眸浅浅一笑,梨涡淡现,粉嘟嘟的小脸蛋俏皮而又可爱。

“王爷,又有军中密信送到。还有,这是今日刚刚送达的前线军营邸报,还有几份即将发往前线行营的奏章,也一并请王爷过目。”

王府幕僚许绌将手中蜡丸与几封前线传来的军事邸报与朝政奏章一并递于了晋王赵光义。

卸了开封府尹的差事之后,赵二的日子悠闲了不少,却也焦虑了许多。

为了缓解心中烦闷,赵老二今日特地光临得月楼,在得月楼顶层的豪华套房之中品茗赏雪,顺便浏览一下得月楼对面的皇宫雪景。

那里,将是他赵二以后的居所,然而现在,那里还住着一个人,皇宫很大,却也只能容得下一人居住。

国之储君,这是他之前梦寐以求的一个位子,然而真正坐上去之后,却似乎变得危机重重起来。

尽管京城的局势仍紧紧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然而心中的焦虑却一日更胜一日。

等待的日子特别难熬,尤其是离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最为难熬,每天几乎是扳着手指头过日子的。

坐在储君这个位子上的人,心中最大的期盼,便是自己上面那个人赶紧的去死,天天盼,日日盼,还有不少等不及的,便会做一些事情出来,企图加速前面那人的死期,这赵二便是这样一个等不及,继而想着搞些小动作的储君。

“什么!程德玄失踪了!”

蜡丸中是赵光义安排在军中的暗哨所呈报的军中情报。

这颗暗棋的丢失,着实令赵光义心头一紧,莫非是事情败露了?不可能,此事隐秘至极,不可能败露。

“王爷,会不会是那个义学王浩告的密?属下记得大军出征前夕程德玄曾在王府后门撞见过王浩此人。”

“嗯……不无可能。”

经许绌这么一提醒,赵光义很快便回想起那日的情景。

那个话痨,也不知哪根筋搭错,每次来王府非要走后门,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遇到了程德玄。

接着又想起大军出征那天,这话痨还随在皇兄车驾之后,在行军途中,也时常出入皇兄车撵,同乘一车,甚为亲近。

这个话唠,本王这里巴结不成,竟然巴结到那里去了,不仅如此,还坏本王大事,忒的可恶。

瞬间,王浩那个话痨的憎恶嘴脸在赵光义心中愈发的清晰起来。

心情烦躁的随手翻了翻手中的几份邸报奏章,身为监国的储君,这些东西自然是要由他先过目的。

可以发的才能发,不能发的自然是要截留的,这也是把控朝政的一个重要手段,更何况现在身兼监国之责,这种事自然也是名正言顺。

“这一封是?王浩?他的书信为何会在这邸报中?”

赵光义拿着在邸报中翻出一封王浩写给义学的书信,疑惑的看向幕僚许绌。

“属下也是不知,确实是与邸报一并送达的,属下以为,既然是与邸报一并送来的,里面定然也是要紧之事。”

王府幕僚许绌如是禀报,想起信封上所写乃是寄往五里坡义学的,遂继续禀报道。

“王爷,那五里坡义学近日与国子监的学子走的越来越近了,常有学子成群结队去那义学参加什么辩论赛?

据属下打听得知,所论之事乃是什么地圆说地盆说的之类的话题,所议话题甚为荒唐。

另外,那礼部的徐明诚及国子监的祭酒高文静也时常一同前往。

还有那南唐旧主李煜,自从在义学担任教席以来,更是日日前往,连休牧日都不曾落下,且观其模样性情,已全无往日颓废忧虑模样,属下担心这义学之中是否在图谋什么不轨之事。”

“竟有此事?”

这事的确是疏忽了,那国子监早就与那义学有来往,自己是知道的,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供贫户子弟识字的破义学,像这样的小事也根本没放在心里。

然而此时经许绌这么一提醒,赵光义突然想到,这国子监的学子,大多都是朝中官员及军中将领的子侄。

这逻辑一通,霎时便惊出一身冷汗,这是釜底抽薪之计,乃是在挖本王的根基呐!

不行,这事不能再拖延,绝不能再让他们瓜葛下去,必须想法子处理此事,实在不行,就封了那破义学。

想到这里,赵光义毫不犹豫且极端无耻的打开了王大人的私人信件。

然而,刚刚看了几行,一缕青烟便自头顶升腾而起,脸也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啊……我的眼睛……

“岂有此理!荒唐,荒唐至极!!”

深感被调戏的赵老二腾一下从官帽椅上站起,愤怒的将手中信纸揉成一团biu一下掷出了窗外。

没想到这个话唠还是个淫棍,竞用如此肮脏不堪的言词玷污本王的眼睛!真是孰可忍叔不可忍!

“速速找人将那义学给本王封了!”

愤怒已极的赵光义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许绌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这王爷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竟会如此的愤怒,自从跟随王爷以来,还从不曾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

“谁这么缺德呀!乱扔东西。”

一个纸团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举手仰头释放少女情怀的卢小姐脑门上。

嘟起小嘴皱了皱小鼻子,提起裙屐跨前两步,抬起小脚欲将这恼人的小纸团踢走,确是踢了空。

于是,又弯腰将那小纸团拾了起来,抬手欲扔的霎那瞄见上面似乎有字?好奇心驱使少女打开了纸团。

“亲爱的,我好想你,想你轻柔的秀发,想你温情的双眸,想你火热的红唇!”

“呀!”

只看了几行,小手便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慌忙甩手将手中的信纸甩了出去。

粉嫩的小脸瞬间羞红一片,胸中更像是藏了一只小兔子般,突突突的乱跳。

好大胆的言词,好露骨的表白,好羞人的话语,好无耻的男人!

小手按住扑扑乱跳的胸口四下张望一番,趁没人注意迅速拾起了地上的信签塞入袖中……

“小姐,怎么了?”

身后的小丫鬟匆匆追上来关切道。

“没……没事,杏儿我们回车上去吧……”

马车刚刚行出两步便又被车中少女叫停,掀开车帘仰头望向得月楼,只有最上面的那层窗户是打开着的。

凑到小丫鬟耳边轻声耳语了两句,那名唤杏儿的小丫鬟一脸疑惑的复又下得车来,朝着边上的得月楼跑去……

得月楼上,余怒未息的赵光义犹自在喘着粗气原地打转,指天发誓要将那义学查封了,不仅如此,还要将王浩那个话痨刺配的琼州岛上去。

“王爷息怒呀……那义学终归是皇上亲旨督办,若要查封还需找个恰当的理由才是。”

幕僚许绌赶紧上前劝慰,看来王爷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了。

“那便去查!查……查……”

查了半天,赵二发现一个破义学之中似乎没什么东西可查的。

“去查那李煜有无不轨,好好查!仔细查!”

最后,好像也只能从那个南唐旧主身上找突破口了,不过无所谓,只要查的够“仔细”,便一定能查出一些东西来的。

而此时的五里坡义学,辩论仍在继续。不过最近的辩论赛,与前两次已大有不同。

不同之处便是义学方往往是由姜慕云一人舌战群雄,其他同学则是明显跟不上学霸的脚步了。

“依尔等所言,万物皆附着于地,那飞鸟如何解释,流云又为何浮于空中,还有那云上的天宫为何没有掉下来?

还有那潮汐如何解释,那海潮,有时落,有时起,潮落时滩涂十余里,潮起时却能倒灌江河水。

不是说水流也是遵循自上而下的原理嘛?那敢问这潮汐如何解释?涨潮时莫非是那海底有巨石在隆起不成?哈哈哈……”

地盆论的创导者俞青山洋洋洒洒一大篇,将个义学驳的哑口无言,重又扳回一局。

“这潮汐与流云,慕云的确无法解释,只想斗胆再问一句,既然师傅们皆说这万物自上而下乃是天道,那何为天道?”

“既是天道,岂是你我这等凡人可以参破的。”

“万物皆有理,天道亦是,为何不能参破。”

“若能参破天道,岂不白日飞升羽化成仙?”

“成仙亦有之所以成仙的理由。”

辩论再一次偏离了主题……

这种事时常发生。

“小姐,他们这样会不会打起来呀?”

馨儿看着场上你来我往的激烈争辩,担忧的道。

“不用担心,理不辩不明,这样子挺好的。”

只是自那俞青山提出地盆论之后,地盆理论被国子监那帮学子不断完善,甚至还解释了日出日落的原理。义学方便从未赢过了。

而且,更过份的是,每次都要将孩子们驳的垂头丧气才肯罢休,一点情面都不留,忒的可恶。

“他们欺负人!”

“对,他们不讲理,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就用天道来搪塞。”

国子监的师傅们又一次带着胜利的喜悦满足的离开了,操场上的孩子则有些愤愤不平。

“下次我们也用天道。”

“对,我们也用。”

有人提出了一个馊主意,马上有人应和。

“不,同学们,我们要相信,世间万物,皆是有理可巡的。现在不知道,只是因为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够多……”

自小蝶离开后,孩子们都将学霸姜慕云当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他也很好的履行了这个职责,尽管有些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仍会鼓励孩子们不要放弃。

“班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都快一个月了…”

每天都有人板着指头数日子,希望班长能早一天回来,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需要班长来给他们答案了。

“王大哥!小六为什么不能回去?你倒是说呀!”

此时的杨延昭,更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第九十一章 心理干预

“你把咱们的赵官家看简单了。”

回了营帐,王浩才敢小声的将心中所想与杨延昭叙述了一遍。

“陛下定会将你光明正大的送回去,让城下的宋军看到,也让城上的北汉国军士看到。

据说你们那官家生性多疑好杀,如若让他得知你被宋军完好无缺的送回了太原城内,他会作何感想?”

杨延昭闻言心情又是一阵失落,王大哥说的有道理,对于生性多疑的人来说,即便明知是离间计,心里也会被埋下一根刺,自己就这样回去的确会有可能害了爹爹。

“王大哥,那小六趁夜偷溜过去可好?”

“哥敢断定,你绝行不出这营帐百步。”

开玩笑么,即便真的溜的出营地,你如何进的了城?黑灯瞎火的,不被射死在城下才怪。

“安心在这里呆着吧,咱俩买的都是单程票,回不去了……”

拍了拍臭小子的肩膀,王浩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可是小六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爹爹……”

“不用可是了,或许像今日这般围着打上几日,你们的皇帝出城投降了也不一定。”

王浩打断杨延昭的“可是”安慰道。事实上,那北汉国的皇帝原本历史中,还真是出城投降的。

但即便是出城投降,也是被打死打残打伤打怕了之后才无奈投降的。

因此,战争总是无法避免的,趁着伏击队伍争取来的几天时间,趁着辽人援军未至,趁着大胜而归气势正盛,趁着武将们个个士气高昂战役正浓,对北汉都城的攻城战正式拉开帷幕。

这次没有火箭军士的战前表演,隆隆的战鼓震耳欲聋,在太原城的东南西三面同时发动总攻。这是标准的灭国之战,对面是敌人最后的堡垒,没有投机取巧的方法,只剩堂堂正正的对攻。

数百架投石机一字排开,万炮齐发,石块,土坷垃,划出一道道优美抛物线,砸在对面黄土铸成的城墙上,只能剜去一小块墙皮。

看似已经摇摇欲坠的北汉都城,却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在投石机攻击的间隙,一辆辆房子一般的填壕车依次而出。尽管看上去笨拙不堪,依靠纯人力驱动,然而速度并不慢。

这便是攻城战之前的填濠战,先做一个像房屋形状的模板,下置车轮,上安巨石木,内部先放大块的木头和薪柴,然后将土和石头覆盖在木头上。人在内部推着走,节次相续,五十辆为一组,相继而出。

轰,轰,轰……

此时,城上的投石车也向城下抛来巨大的石块,砸落在填壕车之上,瞬间将之砸的粉碎。

在填壕车下方的人,只能祈祷那巨石不要砸到自己车上,每前进一步,都是一次以生命为代价的豪赌。

没有战地医生,不幸受伤而失去行动能力的,只能依靠同袍冒着生命危险将你拖回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种同袍之间的约定,比爱情更加牢固,因为你无法保证下一个受伤的不是自己。

攻城战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需要数万人的协作配合方能运转。

攻守双方好比就是两个围绕一只铁通互相角力的破坏王与修补匠,攻城一方不断的围着城池四处破坏,最终找到最薄弱的一处进行突破。

而守城一方的修补匠,则竭力修复被破坏的薄弱点,作为守城一方的将领,尤其是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需要以敏锐的眼光,丰富战争嗅觉,提前判断每一波进攻的主力突破点。

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就是说攻城方需要五倍于守城方的兵力,这是很有道理的。

如若攻守双方兵力相当,在每个薄弱点上都驻守足够的兵力,加上铁桶方的天然优势,攻城方自然也就无处下手。

此时,太原城下,投石机,填壕车,冲车,撞车,云梯,弓弩手,登梯兵集结城外旷野。场面看似杂乱,其实都有严密的分组与前后顺序。

与想象中一大群人扛着云梯,推着冲车一哄而上的场景大相径庭,出动云梯,那其实已经是攻城战的后期了,也是城破之前最为惨烈的一部分。

也就是在登城战的当口,守城一方才有可能会把城中的百姓强征上城墙,与攻城方对子。

而此前的填壕战,则更像是攻守两方的战前蓄力,都在焦躁不安中等待最后审判的降临。

护城河虽宽,架不住成千上万的填壕车来回填埋,负责架云梯及登城的士兵早已列队等待。

有将校在列队前方作最后的调度于鼓气,随着牛角号沉闷而又有力声音响起。

战场之上顿时爆发出一阵陈震耳欲聋的冲杀声,一架架云梯,攻城车随之蜂拥而出,最为惨烈的一幕即将上演。

王浩站在土坡之上,远望城下的修罗场,有些于心不忍,尽管从这里看过去,战场之上的人不过是一个个的小黑点。

然而,那确是一条条真真切切鲜活的生命,那一架架云梯,更像是一条条通往地狱的阶梯。

“起风了……”

身旁的杨延昭仰头望天,喃喃道。

“起风了?”

王浩疑惑道,不过是一点点微风而已,与战事有何瓜葛?

“扬尘车准备!!”

太原城城头,北汉国第一名将刘无敌刘继业一趟趟来回与各城墙之间,指挥着城上将士修补各个薄弱点。

自月余之前收到从汴京城递出来的消息,得知独子延昭竟阴差阳错的流落到了宋国都城。

这位身经百战的宿将便没了后顾之忧,那便用这一身艺业报了北汉国数代国君的知遇之恩吧。

南面主战场的护城河被率先填平,城下,黑压压的攻城部队潮水般涌来。

更密集的巨石被投石车抛向城外,然而这样抛石的杀伤力确是非常有限的。

打头阵的第一波进攻,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大宋立国十余年来,破城无数,这是大宋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

同样,这群老兵的战场经验也是极为丰富的,迎头而来的巨石,那落脚点,总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

待城下宋军稍近一些,一排排弓弩手列队而出,密集的羽箭如蝗般疾射而出。

咚,咚,咚。

老兵举在头顶的盾牌上顿时被钉入三支箭矢。

能在一次次残酷的战争洗礼中活下来的老兵,仅用目测便能准确的测定自己与城墙的距离。

多少步躲避抛石,多少步举盾抵御箭矢,这些战场经验,都是用无数同袍的命换来的。

一架架扬尘车被推到城墙一侧,石灰粉,黄土粉,瞬间在城下弥漫开来。

“那是什么?”

化学武器?看着城墙处霎时被一片浓雾包围,王浩扭头看向杨延昭问道。

“应是扬尘车,类似扬谷扇车的一种风车,在顶部灌入石灰粉,以风扇驱使,将粉尘洒向城下,冬日多有北风,你们宋军选择南面城墙主攻,应是失策之举。”

看着城下声势浩大的攻城场面,杨延昭倒是异常的镇定。

“扬尘车?还有这种武器?”

听了杨延昭的解释,王浩一下子想起来了,扬谷机,小时候家里就有这样的东西,用来扬谷子的。

的确,如果在上面的漏斗中装上石灰粉,随着这北风往城下一扬,不但视线受阻,飘入人的眼中,将会迅速丧失战斗力。

这一招真他娘的狠!这战争,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此刻的战场白茫茫一片,夹杂着偶尔出现的火光,并不能将当时形式看个真切,不过想想也是异常的惨烈。

震天的冲杀声再一次响起,第二波攻城部队再次向着城墙方向涌去。

这一次,除了云梯登城车之外,有一辆极为巨大的撞车向着城门方向缓慢移动。

这一辆庞大的撞车,足有上百人推动,中间的撞杆,至少有两人合抱般粗细。

然而,杨延昭见状却是微微摇头,主城门,明显不是一个上佳的突破口。

果然,撞车的头部刚刚才驶入城门洞,便自城头落下一个铁框模样的东西,里面想必是装满了石块的,看上去异常沉重,只那一下便将城门口那辆撞车的顶棚砸了个稀烂。

这还不算完,片刻之后,那巨大的铁框重又被城上的军士缓缓拉起。

又是轰的一下,撞车下方的木轮就已有松动迹象……

看的王浩那个急呀,再这么砸两下,这车就得废了,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推到城门口的,这一下都还没撞就差不多要散了架了。

边上的第二波登城战似乎也不太顺利,仍旧是白茫茫的看不大清楚。

“王大哥不会以为如此规模的攻城能在几日之内便分出胜负吧?”

看着王浩一脸焦急的模样,杨延昭淡定道。

“这样的惨烈场景,早一天结束早一天解脱。”

虽然也知道这攻城战不可能是一两天的事,总要让守城的士兵死的七七八八了才有可能找到更多的突破口。

然而如此惨烈的场景,平生仅见,自己终究是文明世界过来的人,不可能因为换了一片天地生活而迅速的变成一个冷血好杀,对生命漠然的杀神。

“如这般的国战,拼的不光是将士数量,还有军资,粮秣,器械,总要慢慢消耗才能决出胜负的。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人心,日复一日的在修罗场中针扎求生,攻守两方皆是朝不保夕,耐心在看不到尽头的生死边缘一日日消磨。

这才是第一日,再如何惨烈,终究只是皮肉上的痛苦,若像这般围着打上一月两月,那才是真正的惨烈。对死亡完全麻木,对生命完全漠然。”

王大哥,你可知在长达数月的围城战之后,为何会常有屠城之举?”

杨延昭的最后一句话让王浩打了个寒噤。

身处炼狱,每天都有无数生命在眼前消逝,怨愤的积累加上对生死的漠然,身心遭受重创,理性完全被兽性主导,做出屠城之举便也不稀奇了。

似乎除了引入护理制度,还应该加入心理干预这门学科才好。

第九十二章 早恋风波

杭州西湖,断桥残雪,雷峰夕照。

北方的硝烟弥漫,与这吴越之地的安宁祥和形成强烈的反差。

漫步在与记忆中大不一样的西湖北山道上感叹桑田沧海。

还玉娘俩到杭州已有数日了,连豪宅都已经置办下来了,就在这西湖边的北山道上,足足五进的院子。

还是走了关系特事特办半买半送的,临出征前,王浩特地从赵德昭那儿讨了封介绍信过来。

八月初,吴越王钱俶的长子钱惟治率使团进京朝贡时,是赵德昭殿下负责接待的,尽管那次接待稍微有些不愉快,在王浩的唆使下,赵德昭殿下在那钱惟治身上狠狠的敲了一笔。

然而关系还是在的,何况是写个介绍信帮忙办一下几间房子的过户手续这种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如此的地段,如此面积,这在要是在前世,那是豪宅中的豪宅了,属于想都不敢想象的东西。

还玉甚至都想就此住下,不再回去了,熟悉的景色,熟悉的气候,总是能让人安心不少。

只是这西湖与自己映像中的西湖有着太多的不同。

断桥残雪,只有断桥,没有残雪,更没有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情故事。

没有苏小小墓,没有岳飞墓,没有三潭映月,没有柳浪闻莺。西湖十景几乎只能找到两三景。

那雷峰塔倒是还没倒,不但没倒,还挺新,据说刚造没几年,也不叫**塔,叫什么皇妃塔,说是这里的皇帝为他的一个皇妃造的。

原来只是为了取悦一个女人而造的塔,瞬间便觉得档次降了不少,哼老娘才不稀罕。

“唉小杨呀,这西湖上的苏堤怎么也不见了?”

连苏堤也没有,这太难让人接受了,没有苏堤的西湖,那那还能叫西湖嘛。

“苏……苏堤?”

这两日来,杨延昭已经被这位还玉小姐整的脑中一片浆糊了。

听她的语气,分明是对这杭州城极为熟悉的,不但能将这西湖的地理位置讲的准确无误,还能将附近的一些景致说出个一二来。

只是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些个西湖景致,不光自己从不曾听说,连廖掌柜都是闻所未闻,着实令人费解。

比如此时她口中的苏堤……

“对呀,大概就在那个位置,从我们这里的北山道,一直通到对面的雷峰塔附近。”

还玉一边讲解,一边用手比划着。

“就是那个……那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谁来着?对苏东坡!就是苏东坡发动杭州市民建造的,挖了这湖中的淤泥,垒起来的那么一条长堤。”

在这位小杨同学面前,还玉全无一点顾忌,有的没得一通卖弄,直将个杨延青听的惊骇不已。

这如此漫长的一条堤坝,怎会无人知晓,还有那苏东坡又是谁?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两句诗倒是颇有意境。

“徐小姐,敢问这明月几时有的下半阙是?”

脑中一片混沌的杨同学最后选择了他最为感兴趣的一个疑问。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一旁的小蝶抢先背诵了起来。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背的很是熟练,没有一点停顿。

杨延青听罢小蝶背诵的这篇千古名篇,呆立在了原地。

这如何可能,像这种必能流传千古的佳作,自己怎么可能会从没看到过。

突然间,杨延青感觉这世界越来越不真实起来。

这种不真实感,自从那日在雍丘认识了王兄起便已隐隐出现,与他们接触的越久,这不真实感也便愈发强烈,尤其是这一趟杭州之行。

“小杨哥哥?你怎么不走了?”

小蝶回头看到杨延青在那里发呆,开口招呼道。

“小蝶!要叫杨叔叔,听到没!”

还玉再次纠正,一路上,已经纠正无数次了。

“不,就叫小杨哥哥。”

小蝶依旧不依。转头又道,“小杨哥哥若喜欢诗词,回去后小蝶多抄一些给你。”

回到了位于北山道上的新家,位置大概在后世原先的岳王庙附近,依山傍水,面湖而建,风景极为秀美。

宅子也是极为气派,光里面几个花园都有好几亩地,小桥流水,静谧非常,标准的花园别墅设计。

路上救下的一群小丫头也住在了新宅子中,倒是给空旷的豪宅增加了不少人气。

进了院门,还玉娘俩径直去了后院,杨同学跌跌撞撞的钻进自己的偏院厢房,想着赶紧将那千古佳作给抄下来。

尽管不知道那个苏东坡是何许人也,然而此等佳作绝不能被埋没。

刚进书房,便被正在打扫卫生的老仆给请了出来,宅子空置了一段时间,得好好拾掇拾掇。

无奈,只能取了笔墨纸砚到了前院的石亭中,铺开纸墨刚刚写了一半,门房匆匆来报说有贵客临门拜访。

“贵客?”

杨延青心中疑惑,自己这一行人在此处貌似并无熟识之人呐?

来访的客人的确算得上贵客,乃是吴越王钱俶的长子钱惟治。

这处院子也是这钱惟治亲自遣人帮忙置办的,这一行人乃是宋国德昭皇子的好友,钱惟治自是不敢怠慢。

不但亲自遣人寻了这一处上佳之所,今日还特地登门拜访,又听说在此置宅乃是一女眷,钱惟治还特地带上了他的四妹钱朵朵一道前来。

请了兄妹二人在前堂落座,杨延青便自去后院找人了。

没办法,宅子里就一门房俩老仆,廖掌柜他们又在城中店铺忙事,这种跑腿的差事只能轮到自己了。

“要你管!我不听我不听!”

“嘿你个臭丫头……”

后院中,娘俩在斗嘴。

“咳咳,”杨延青尴尬的轻咳几声,“徐小姐……”

“你先出去,你个罪魁祸首。”

还没等杨延青把话说完,还玉把美目一瞪,把个小杨同学请出了屋外。

“罪魁祸首?”

杨同学站在廊下,深深的迷茫感再次袭上心头,好好的,自己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

在还玉看来,这小杨同学的确是罪魁祸首无疑,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早恋了!!

而暗恋的对象似乎就是这位小杨同学,这怎么能行,差着十几……不对,好像也差了没几岁。

况且这小杨仪表出众,举止优雅,气质不凡,性格也是极为温润,算得上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难怪这一路上都小杨哥哥小杨哥哥的,尤其是那次从清水县县衙中的衙役手里救下了她之后,更是三天两头的找人家说话。

只是这也太荒唐了,虽说按心理年龄来讲,这个年纪早恋也算是正常现象,然而这身体还是个小不点呢,一只手就能拎着走的小不点。

最起码也得再过二十年才能谈婚论嫁,到那时,那小杨都成一个半老头了。

一想到这里,还玉瞬间惊恐莫名,必须将苗头镇压在萌芽阶段,从今天开始便实行隔离政策。

外加严格的心理疏导,双管齐下,让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小蝶呀,妈妈不是反对你心里有喜欢的……”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嘴上说的很开明的样子,其实狭隘的很。

内心里总是把小孩子当成私人物品,任由自己摆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应该这样应该那样,用自己的观点设置各种教条,从来也不考虑小孩子的感受。

还美名其曰为了你好,其实就是为了自己省心!”

小蝶气呼呼的反驳道,心中的小心思被妈妈戳破了,有点难为情,可是自己其实不小了,心里藏一个喜欢的人,难道有错吗。

唉……好不容易长大了一点,又给变回去了,这真是太悲剧了,命好苦!

“妈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一样,有一天呐心里也是突然有了一个喜欢的人,记得那时候……”

娘俩仍旧在屋里嘀嘀咕咕谈心事,杨延昭则继续在屋廊下参悟自己为什么成了罪魁祸首。

前堂中的两姐妹则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哥,这家人的架子也太大了些。”

妹妹率先开口道。

“唉……稍安勿躁,或许人家正好有事。而且,这可不是一家人,那位杨公子只是这家男主人的友人,真实身份乃是麟州名门之后,断不会失礼的。或许只是这家的女主人临时有事在身吧。”

“那小妹过去看看。”

不等兄长阻拦,女子已经如一只穿花蝴蝶般飘然行出了中堂。

穿过前廊,经过院中石亭时,却被石桌上的那半阙诗词吸引,女子驻足轻手捧起那一页宣纸,细细品读两遍。

秀气的小脸上浮现出极为惊讶的表情,想不到这院中竟有如此大才。

虽不过区区半阙,却已然是一篇百年也难得一见的佳作。仅凭这半阙诗词,就能压上这杭州城中众多才子一头。

捧着宣纸四下张望一番,却并没有看到有人,遂低下擎首继续细细品读,一遍又一遍,一时竟有些痴了。

“有劳姑娘久候了,此间女主暂时有事推不开身,还望海涵。”

杨延青终究还是没有参透何为罪魁祸首,再次敲门被拒之后,只得先过来前院招呼客人,不想却在园中石亭碰见了这位钱姑娘。

那位钱朵朵姑娘回过神来,见是方才那位兄长口中的杨公子,赶忙放下手中宣纸施礼道,“杨公子有礼,待此间女主忙完正事再来相见不迟。”

“那请姑娘先往前厅用茶可好?”

“在此处稍侯便好。”

俩少男少女你一拜我一拜的恭敬个没完。

“敢问公子,此词可是公子所做?”

朵朵姑娘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确是小可所写,不过这词……”

“那敢问公子,这词的下半阙可有所得?!”

也没等杨延青把话说完,钱朵朵姑娘欣喜非常的跨前一步柔声说到,太过激动,那小脑袋几乎顶到了杨延青胸口。

霎时,一股浓烈的费洛蒙气息在两人周身弥漫开来。

“阙……阙……确有所得……”

第九十三章 感情问题

“咳咳!”

还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表面上疏导完了小蝶的感情问题。

这才想起方才小杨同学来找过自己,这才出了后院匆匆往前厅赶来。

不曾想,前厅花园之中,这罪魁祸首竟与一女子交头接耳,谈笑风声,看他俩那神情模样,极为愉悦,甚至已然到了忘我境界,连自己过来都不曾察觉。

被还玉的咳嗽声惊醒的俩人,连忙各自往边上挪了一步,稍稍分开了一些,一个尴尬,一个乃然,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就在方才,杨延青应这位钱朵朵姑娘要求,将那明月几时有的下半阙写了下来。

同为诗词爱好者,讨论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些平平仄仄,况且是这样一首前所未见的千古佳作。

尽管杨延青很快坦白了这首词并非他所作,然而并没有影响俩人围绕这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展开讨论。

而且是越聊越投机,一时间竟生出些相见恨晚的感觉来,这才被刚刚自后院出来的还玉逮了个正着。

“对了,徐小姐,这位是吴越王钱俶的四女钱朵朵钱姑娘。”

回过神来的杨同学连忙给两位相互作了一番介绍,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前厅还等着一位呢。

领了二人赶到前院,那位钱惟治公子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

本来么,既然此间主人乃是一女眷,自己本就不太好出面,领了小妹前来与之交好一番也就罢了。

因此自小妹去了后院迟迟未归,只道是正与那女主人叙谈呢,自己倒也乐得得个清闲。

良久,才见那杨公子领了两女来到前堂,见自己小妹正与此间女主相偕而来,看神情样貌有说有笑霎是亲热,心道果不出所料。

而事实却是还玉见小杨同学与那钱朵朵姑娘聊的这么投机,心中顿生一计,若能就此撮合这一对璧人,那么宝贝女儿的早恋之忧可解矣。

由此,一路上便亲切的挽住了人家钱姑娘的手臂,家长里短的唠嗑了起来,不但夸人家姑娘长得美丽漂亮,还拐着弯的给小杨讲上几句好话。

惹得人家一个涉世未深,情窦未开的小姑娘暖心不已,就这短短一段路,就将眼前这位还玉姑娘作成了知心姐姐。

知心姐姐在钱妹妹的引荐下向眼前这位钱王长子钱惟治行了个鹌鹑礼,随即说道。

“前次置宅的事还未向殿下道谢呢,今日不如由小女作东,大家一道去对面孤山的绿云阁中吃个便饭可好。”

钱惟治还道是这女主人是出来相送的,想着见个面寒暄几句便可以离开了,不想却还被邀请留饭。

不过看小妹模样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却也不好推却,然而身为地主,怎好意思让客人作东,便唤来了随从让其先去对面西湖湖中孤山上的绿云阁打点一二。

还玉请几人稍后片刻,出了前厅拎住咚咚咚从自己身前跑过的小乞丐阳冲,“小冲,去后院把芸姨与小蝶叫过来,快去。”

阳冲,洛松,是还玉为那俩小乞丐取的新名字,之前的名字也太随便了。

义学中也有很多名字很随便的娃,按着之前小蝶出的馊主意是改成了二号三号四号的依次排列。

然而这终究是不行的,还是老公聪明,取名字嘛,太容易了。

二狗子姓常,那就叫常江,狗蛋姓陆,那便叫陆俊义,狗剩姓李,那便叫李用。

来再多的狗蛋狗剩都不愁名字难取。

比如这俩小乞丐,一个姓阳,一个姓洛,而自己也就记得住林冲武松这样的人气角色了。

因此便为他俩分别取名为阳冲与洛松,顺口倒是顺口,就是听上去稍微有些出戏。

名唤阳冲的小乞丐唉了一声,欢快的朝着后院跑去。

自从上回与小伙伴俩人阴差阳错的上了那艘贼船,便好似直接被带着来到了天堂一般。

不但包吃包住,还有新衣服新鞋子穿,甚至说到了汴京城之后,还要教他们读书习字。

幸福来的太突然,有点做梦的感觉,十几天前,俩人还在为能不能讨到一口吃食而犯愁。

而现在,住在这么气派的大宅子里满院的跑也不会有人来赶他们。

刚刚被老妈辅导完思想工作的小蝶嘟着小嘴有点不大乐意去那什么绿云阁。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暗恋对象已然移心别恋,而这一场邂逅的引导者,正是她为小杨哥哥吟诵的那一首词。

此时的西湖孤山岛还相当的原生态,坐落于孤山之中的绿云阁大酒楼便是这个时代的楼外楼了,在杭州的饮食界,那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挑的,也是最为宁静雅致的一间厢房,窗外便是秀美绚丽的西湖山水,有山有水,有湖有景有雅室,是个举办相亲宴的好地方。

“相传这西湖,乃是天河中的金凤玉龙,以璞玉雕琢而成的明珠掉落凡间之后才化作这一湖碧水。”

杨延青远望一池湖水,开始讲神话故事,以此展现自己的学识,来吸引边上那位钱朵朵姑娘的注意。

“是的呢,据说那处的玉龙山与那凤凰山便是那金凤玉龙所化,两山相依而望西子湖水,一伴便是万年。”

钱朵朵姑娘立马附和,还接了一段相当远古的爱情故事。

“除了这金凤玉龙的相伴万年,那宝石山下也有过一段甚是凄美的故事呢。”

“朵朵姑娘说的可是那梁山伯与祝英台在书院中同窗相伴三年,临别十八相送的故事?”

“正是正是,春来花丛温步,秋夜挑灯夜读,芳心暗许,信物做媒,只叹那……唉,”

“这西湖虽美,却多有凄美的故事。”

“有道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呀。虽是凄美,然总叫人心向往之。”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不将在座几人放在眼里。然而旁观者的心思却各有不同,有焦灼的,有欣喜的,还有吃飞醋的。

“对了,说起这梁祝,我们的这位小蝶妹妹倒是拉得一支好曲。曲声婉转悠扬,却又凄美无比,直令人肝肠寸断。”

“哦?当真?”

钱朵朵瞪大美目望向坐在还玉身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小蝶。

“哼!小蝶才不会拉什么梁祝。梁祝什么的,最难听了。还有那什么诗词,小蝶倒是能背上几首的。比如那金凤玉龙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就是两座山嘛,也能吹出这许多事来,哼。”

小蝶嘟着小嘴嘟囔了一句。早就看这钱多多姑娘不顺眼了,小杨哥哥不坐到自己身也就算了,还坐在了她的边上……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好好的郎情妾意插入一个搞破坏的,还偏偏随口蹦出一句极美的诗句来。

“这位小妹妹真会说话,那一句诗词也是极美的,啊呵呵呵。”

钱朵朵尴尬的打破僵局,赞了小蝶一句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这有什么,不就是诗嘛,小蝶随口便能背上许多出来。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少年不知愁滋味,却拿梁祝强说愁,十八相送来杜撰,小杨哥哥羞不羞!”

这一下,气氛更尴尬了,将个杨延青也说了个满脸通红。

“蝶儿!不得无礼。”

绣芸将一块羊肉塞到了女儿嘴里。

“啊……”

还玉凑到绣芸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把个绣芸吓得不轻,一脸古怪的看向小蝶,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荒唐了。

“噗……”钱惟治崩不住了,侧身扭头在那里不断的耸着肩膀。

“小妹,休要再扯那些有的没的,那宝石山下乃是报恩寺,哪有什么书院,来大家吃菜吃菜,杨兄请,惟治先敬杨兄一杯。”

适时举杯岔开了话题,顺便还训斥了小妹两句,来这一趟,竟还有搭上自己小妹的苗头……

幸好这位奶娃子仗义出手,小小年纪,言辞却是犀利无比,在关键时刻挥剑斩断情丝,化解了一场危机。

与小蝶对视一眼,瞬间结成了联盟。

“朵朵妹妹可曾许配了良人?”

还玉却不答应,这么好的一个将早恋苗头扼杀在萌芽阶段的机会,怎能错过。

钱朵朵听闻这意图明显的问话,小脸蛋瞬时成了一块大红布,低头不语,只是拨弄着桌前的精致碗碟。

“咳咳,小妹年幼,尚未出阁,不急不急。来大家别光坐着,吃菜吃菜,这西湖醋鱼,乃是这绿云阁一绝,诸位快尝尝,尝尝。”

钱惟治契而不舍的想要继续引开话题。

“大哥,小妹今年十六了……”

钱朵朵低声的嘟囔了一句,羞怯不已,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感觉这位杨公子特别亲切。

“那太巧了,我们的小杨正好也是深宫望月,还未寻得良人。”

“可是小杨哥哥近期没有相亲的计划,钱多多小姐恐怕要失望了。”

“小蝶你还说!朵朵姐叫钱朵朵,不是钱多多!”

还玉怒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嘛,相亲计划都来了,还钱多多。说着,向边上的钱姑娘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那一对璧人已经尴尬的不行了,再没了方才的春风得意。

“咳咳!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

钱惟治赶忙出来打圆场,心说,搅的好,虽说这杨公子一表人材,家世也是不凡,然而终究只是武人家庭出身,

自己这个小妹,再怎么说都是钱塘国主的掌上明珠,就这么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妹拐了去,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况且只这一面,人品性情全无了解,怎能草率行事,待回去之后,好生全解一番小妹才好。

经过这么一搅和,这饭局竟生出些硝烟弥漫的味道来。

同时,北地太原城下,硝烟味更为浓烈,尽管暂时停止了继续围攻,然战场之上的满目苍夷仍然显示着此前的惨烈。

连续两日的大举围攻,摇摇欲坠的太原城险象环生,数次被宋军强行突破至城头。

尽管是危若累卵,然而终究还差那么一口气……

第九十四章 辽军来援

“报!据前方探马来报,辽国援军先锋部队已至太原城北五十里处。”

飞骑入营通报了辽军主力动向。

“传令党进潘美,东西两路大军后撤五里,放辽军入城。”

连续两日的试探性攻城,并未将太原城拿下,自知还差那么一丁点火候的赵老大便果断下令停止了进攻。

本就有围城打援的打算,这太原城自然是不着急拿下来的,加之昨日快马得报,牛思进一部奇兵已然得手,一把火将个辽军的粮草烧了个七七八八。

如能再来个请君入瓮,便能将这一整支辽军全数埋在这太原城中。

赵匡胤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放十万辽军入太原城去吃大户,如此一来,只需围上两月就能把人全给困死在城里,此乃真正的上兵伐谋之策。

“传本王帅令,全军于城外五里驻扎,与太原城成犄角之势,片骑不得入城。”

南院大王耶律斜轸也是个知兵的,粮草被烧乃是宋军出了奇兵,加之前军探马不力,责任并不能全怪到他头上。

宋军故意让出一面城墙放他们进去,显然是没安好心,加上本部人马皆是骑兵,骑兵入城岂不是自缚手脚。

只是先前烧了本部粮草的那一路骑兵,总让耶律斜轸有些不安心,虽只有区区数千,然而若再次出现在自己身后上来咬上一口,总是一个麻烦。

派了几路哨探前去寻找,却并没有找到,数千骑兵,就那样消失在了群山之中。

如今驻扎在城外与城中守军守望相助,与宋军成对峙之势,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如今军中粮草只剩三成,恐不能久持,这太原城虽说是个都城,然而里面真实情况如何,耶律斜轸心中也是门清,确时榨不出多少粮草出来。

思来想去,心中愈发不安,遂叫来了南院宰相耶律沙,让他派一得力手下率五千骑兵往太原城西北方的葫芦口,先将大军回程途中的那个重要隘口给守住了。

如果让那一路消失的宋军骑兵抢先守住了葫芦口,到时回路受阻,难道真要填了石岭关的那处大涧不成。

“陛下,牛思进已与府州折御勋一部合兵一处,此刻正往葫芦口疾行。”

“嗯,令快马告于他部,务必守住隘口,至于这边,辽军不动,我军便不动,辽军若动,我军亦动,切记。”

牛思进所率的那一路骑兵在偷袭辽军后营粮草之后,便马不停蹄的驰往了官帽山以西的北汉国岚州城,与在那里刚刚拿下岚州的府州折御勋合兵一处,随后,一支总人数接近两万,以骑兵为主的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官帽山中段的葫芦口疾行。

那是一处至关重要的隘口,若辽军回撤,原路返回过石岭关大涧的话必遭衔尾追击,因此只要撤军,便定走这葫芦口,如此一来,到时来个两面夹击,定能咬下一块肉来。

然而刚刚行至谷口不远,便有探马来报说前方有一队人数足有五六千的辽军骑兵也正往葫芦口方向赶。

如此一来,这抢关夺口瞬间便成了一场赛跑比赛。

虽然对方人数远不及这边,然而若真被对方抢险占住隘口,人数优势将变得不再明显,要再想拿回隘口,必是一场苦战。

对面的辽人则正犹豫要不要参加这轮赛跑比赛,探马来报说有一支两万余人的宋军也在往这边赶,负责本次驻守隘口任务的耶律沙长子耶律德里便犹豫起来。

耶律斜轸大人明明说那一队宋军骑兵只有数千,况且那一队骑兵自己也是亲眼见过的,怎会一下子便成了两万。

五千对两万,即便是抢先占了隘口,接下来必定也是一番苦战,然而若被宋军占了去,便是足足两万人守着隘口。

如此一来,这次援助北汉的十万辽军岂不是没了后路。

犹豫再三,最后一咬牙,仍是命令大军火速前往葫芦口,另外派出信使,向太原城外驻扎的北院大王报信,请求火速增派人手。

最后,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赛跑正式开赛。

“牛将军,若照此速度行进,我军恐有不及,可否请牛将军借两千战马于折某。”

探马来报,辽军一部亦加快了行军速度,极速赶往葫芦口。

牛思进把脑袋一横,想装作没听见,他老牛是个浑人,嘴笨不太会说话,只知行军打仗。

这也正是赵老大派他出来与折氏一部合为一处的原因,也只有像老牛这样的实在人,才能与当惯了地方军阀的折家军相处的来。

折御勋的意图也很明显,这样的大队人马行军显然已经很难赶在辽军之前抵达葫芦口了。

与其到时用一场苦战夺回要隘,不如先遣一路骑兵一人三马先行驰往葫芦口,哪怕是折掉一些人马,至少也能先把地盘给占住了。

牛思进当然也明白折御勋的意图,只是他率领的这一部人马虽说都是一人双马,然而连日的奔波疾驰,早已人困马乏不堪再用。

若这么借出去,让他不惜马力的百里疾驰一番,这两千匹马至少得废掉一半,那可都是他老牛的老底。

大宋本就缺马,这老底若被抽了去,没个一两年功夫就别想补齐。

只是这战事却也已是刻不容缓,若有差池,陛下交与他的三计连环将少去至关重要的一环。

“还不?”

纠结良久,只在口中挤出两字。

折御勋闻言一愣,心说这牛将军还真是个实在人,都这时候了想的还是这小心思。

遂大声回道,“还!一定还!”

事不宜迟,牛思进便也不再多言,立即亲点了两千马力尚佳的战马交与折御勋。

千余急行军由折御勋的胞弟折御卿亲率,一人三马,毫不怜惜马力的朝着葫芦口疾行而去。

此时,另一头由南院宰相耶律沙之子耶律德里率领的五千余辽国骑兵,同样是分秒必争的催马疾行。

然而由于人马有限无法分兵,终究是慢了一步。

等他们一部人马赶到葫芦口谷口,由折御卿所率的千余骑兵已用仅有的一点空闲,在谷口处断断续续垒上了一排半人多高的柴草灌木。

耶律德里之勇猛丝毫不逊其父,在粗略探查一番之后,发现谷中宋军人马不过千余,当即下令全军直接冲杀进去。

欲直接将谷中千余宋军斩杀当场,然而所率骑阵刚刚冲至谷口,便被宋军点燃了入口处的柴草垛。

那干草取自谷口附近的荒野,被雪压过,多有潮湿,一烧起来,火势倒不是很大,烟雾却大的很。

加上谷口的北风一吹,直接在辽军骑阵中布下了一道烟雾大阵。

去路受阻,视线受阻,加上宋军地势占优,本部人马虽远众于对方,然而如此盲目冲阵未必能讨得了好,再加上宋军后续援军顷刻便至,一时间,将个耶律德里左右为难,冲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九十五章 敌动我动

就此冲阵势必要担着莫大的风险,战事一旦成胶着之势,待宋人后军赶到,前后夹击之下,自己这一部人马指不定会就此葬送在这葫芦口。

但就这么回去定然是不能甘心的,这葫芦谷关系到大军后路,不拼一下便让宋人白白占了去,岂能说得过去。

于是,待火势渐小,耶律德里果断下令掠阵夺谷,自己更是率先跃马而出冲在了最前面,只要能占下来守住一日待援军到来,后路便无忧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敌我双方各有优势,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随之展开。

然而,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地形处于劣势,加之心中有所顾虑,虽人数占优,一时间却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而且,对面那区区千余人马,却不似寻常宋军将士,个个骁勇善战,勇猛非常。

事实上,这千余宋军的确不是寻常的宋军,这一千余人,乃是府谷折氏的折家军,土生土长的西北大汉。

虽已归附了大宋,然而仍是自治状态的军阀模式,常年戍边西北边疆,战力尤胜寻常宋军三分。

耶律德里一见这块骨头并不好啃,遂下令手下将士缓慢后撤,想就此退出谷去,就近观望,待后军来援再做打算。

而另一头的折家军见辽军有后撤之意,竟主动咬了上去,一时间,场上形势已有胶着之像。

牛大将军一路上看着道路两旁被遗弃的战马,有不少还倒伏于地,那分明是给累脱了力了,无法再用了。

心中那是一阵阵的心疼,肚子里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心说这一趟俺老牛可是亏大发了,前面的战利品没捞到,带出来的家底又这样子被扔在了路边。

此时,远远望见前方葫芦口处激战正酣,一股股的无名火直冲脑门,把怨气全怪到了那队前来争夺谷口的辽人身上。

嗷的一声便率着本部人马直接冲了上去,折御勋一见这莽汉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当下便大喊一声牛将军且慢。

然而,说出去的话瞬间被隆隆的声淹没,哪还叫的回来。

无奈之下,只得加速跟上,本打算来个前后夹击的策略,将这一路辽军全数包在谷口处的想法,经这么一冲,生生把辽军冲散成了前后两节。

而那耶律德里眼见于夺谷不成,反被那支宋军咬住了尾巴,正想着缓缓撤出山谷呢。

哪知敌人的援军竟来的如此之快,来不及全身而退又被另一支疯子般的宋军截断成了两截,导致两千余辽军被困在了谷口处。

救肯定是救不成了,只得带着剩下的两千多将士退出了谷口,远远望着那头被宋军屠杀的同袍,心里那就一个恨呀,真不该这冒险一冲的。

斩杀了辽军留在谷口的这一部分残余,心中窝火的牛大将军还不解气,要带着手下继续去追前面逃脱了的另一部分辽军。

折御勋见状,赶忙上前阻拦,保存实力尽力守好这谷口才是正事,加上这一路疾行,早已人困马乏,理当就地驻扎恢复体力,保不准辽军还有后援来夺这一处山谷。

如此要紧之地乃兵家必争,辽军方面自是不肯罢休的,何况是有关自己后路的要道。

在太原城下驻扎的耶律斜轸在得到探马回报说有大批宋军出现在后方前往葫芦口的路上。先是一惊,料到那队消失的数千宋军可能会去葫芦口,万不曾料到人数竟然如此之众。

大大超出自己的预期,如此看来,派出去的那五千人马即使先行达到葫芦口,亦难坚守。

事不宜迟,当即点将出兵,前往葫芦口增援。

不曾想刚刚集结了增援部队,对面的宋军大阵亦有所行动起来。

宋军那边,秉持赵老大的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亦动的政策,看到辽军那边正集结兵马,料定牛思进一部已与折御勋所率的折家军会合至葫芦口。

此刻辽军集结兵马,定是去后方驰援葫芦口的,随即命令党进潘美两部左右推进,你要是敢分兵,我这边便会扑上来咬你。

如此一来,那边正要整军出发的辽人又开始犹豫起来,两三万援兵发出去,这边的战力必定下降不少。

人马有限,就此分兵最担心的便是被宋军逐步蚕食。

犹豫之际又闻后方葫芦口已经被宋人占据,如此一来,只得重新调整军阵,以太原城为背,左右侧翼集结主力对峙东西两部宋军。

双方你来我往的一通排兵布阵,最后却成了三方对峙的局面。

辽军虽然声势浩大,拥有骑兵近十万,然而面对二十余万的宋军大阵,自然也不敢贸然进攻。

而宋军本就想着以逸待劳,又是以步兵为主,即便主动进攻也讨不到多少好,加之边上还有个太原城。

若真的大军压上主动出击,难免不能保证太原城中的守军会主动出击来袭扰后阵。

至于攻城,如今就更不可能了,辽人的十万骑兵在边上守着,若在攻城时来个骑兵冲阵,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太原城中的北汉国军队,则更不能主动出击了,本来兵力就弱,出动出击无异于找死。

除非宋军主动出击辽人军阵,才有可能会考虑出城袭扰宋军后阵。

因此最后三方军队竟都成了敌不动我不动的对峙局面,谁也不肯也不敢出动出击。

“这便是上屋抽梯连环计了,看来赵官家是准备耗上一些时日了。”

营帐中,小六又将当前的形势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这两日的确没什么动静,连士兵们都没什么动静,像王浩这样的酱油级人物便更没什么事了。

简直就是过来浪费粮食的,据说这样的日子可能要过上一两个月,甚至更久,那岂不是自己来到大宋的第一个新年都要浪费在这里。

新年?一想到新年,王浩才猛然想起现在好像已经是十一月份了!

不知不觉,赵老大竟然安然的渡过了危险期,而且是全息全影的,一点其他意外都没有,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不像剧本里编的那样,渡过这个劫,总要发生个其他意外再有惊无险一次才算真正翻过去。。

“王大哥要去哪?”

“哥要去伤病营看看俞大哥,你小子别乱跑。”

在得知俞振腿上的伤是挺深的箭伤之后,王浩便担心起他会不会得破伤风。

这两天每日都去看一下,要真得了破伤风,赶紧将那条腿砍了去,或许还能留条命。

王浩时常这样荒唐的想着……

第九十六章 京中谣言

赶到伤病营,找到了俞振所在的营帐掀帘进去,眼前的一幕让王浩肚内一阵阵的翻江倒海。

营帐之中的伤病已然是换了一批了,这新搬入的一批,确都是某些部位稀烂的。

有些伤在脸上的,看样子应该是攻城的时候被城上投下的雷石滚木砸中了面门,也没法裹伤,就那样暴露着,模样甚为恐怖。

还有诸多被砸在身上手上腿上的,还都只是简单的包扎,像这种皮外伤,于这个时代而言,并没有科学的医治方法,大多都只是用清水洗净之后抹一点粉啊膏啊之类的就完事了。

没有消毒,没有清创,没有麻药,甚至连个最基本的缝合都没有。

就在一声声痛苦的呻吟等待老天的审判。

整个病房内血腥味夹着中草药的浓郁味道,环境也不是很好,草席的霉烂味,脚臭味,加上气氛压抑,触目惊心的画面比之前几日远望战场更为震撼直观。

随着肚子一阵阵的痉挛,王浩实在控制不住了,赶紧扭头行出营帐,扶着木栏便是好一番呕吐。

待到将腹中的粒粒皆辛苦呕了个干净,抬头之际,确发现另一营帐门口,那三军副总司令李文定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

他身边还站了个一脸尴尬的俞振,手上好似拿着一封书信。

抹去嘴角余露,王浩回以尴尬一笑。

李文定见状微微摇头,一脸鄙视的进了边上一顶伤兵营帐。

“王兄弟,”俞振招呼王浩一边续话,家里来信了,正好有事跟这王兄商量。

“这两天伤病激增,俺们这一营便将那处让了出来。”

又想起王浩方才那狼狈样,便又安慰道,“王兄弟没见过这种场面吧?过些天便会适应了。”

看着边上抬过两具同袍的尸首,俞振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两日因伤而逝的也会多些。”

“若是能引入护理制度,这伤病死亡率或许能下降个几成。”

又有几名军士将几个因伤去世的士兵从两人身前抬过,王浩轻叹一声嘀咕了一句。

“妖言惑众,扰我军心,论罪当诛!”

李文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王浩身后,一听他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什么能让伤兵病亡率降低几成,瞬间便怒火中烧,一把将这臭小子揪了起来。

王浩只觉脚下一空,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呢,就见李文定那张毛脸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像拎小鸡一般被拎着,挣脱了两下毫无作用,王浩也火了,他娘的这一路上又给你安煤炉又给你献良策的,没个好脸色也就罢了,现在还这么凌辱自己,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放手!你给我放手!”

两人怒目而视对方,王浩也不再挣扎,只是狠瞪着眼前这张毛脸

“大帅息怒,大帅息怒,王兄弟只是无心之语,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一旁的俞振瞧见这阵势,急忙上前劝解。

李文定松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咬牙道,“你在京城传播谣言老子管不着,然若在军中也敢如此这般口出狂言,老子生撕了你!”

什么玩意儿!京城传播谣言?老子何时干过那样的事?这货绝对是无中生有,肆意污蔑。

看着李文定扔下一句话愤愤的走开了,腹中一肚子窝火的王浩确不肯罢休,对着他的背影厉色道,“李大帅!王某虽是一介微末,然而对自己说过话!还是负得起责任的!”

“那便好!”

李文定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道。

“王兄弟也消消气,大帅就那性子。”俞振见王浩一副不服输的模样,赶紧打圆场,别一会又给杠起来了。

“那性子也不能随便耍呀,我又没招惹他……”

这事的确挺窝火的,没这么欺负人的。

“不过王兄弟方才那话确实是孟浪了,让病亡降下两三成,华佗再世也不敢说这话。

再说了,这一营一营的将士,平日里都是同吃同睡的兄弟,现在看着自己兄弟被一个个抬出去,你说有办法让他们起死回生,确实……咳咳。”

俞振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轻咳两声让王浩自行领会。

王浩闻言老脸一红,确实是自己考虑欠周了。

“确实是有欠考虑,兄弟道歉。”这事还是等会去找赵老大说说,后面要打的仗好很多,宜早不宜晚,还是抓紧时间落实下来。

俩人沉默片刻,俞振抬手想把信中的那事与王浩说说。

“王……王兄弟,这是愚兄今日收到的家书。”

王浩闻言便去接那书信,看俞振吞吞吐吐的样子,还以为他不识字,让自己帮着念念,“是青山寄过来的吧?小弟帮你念念。”

“啊?”

俞振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手中的信便被王兄弟接了过去。

接过书信的王浩又想起一事,随口问道,“俞大哥,这李大帅为何老过来看您呐?”

心说,那李文定在军队刚回来那天便急着过来伤病营探视了一番,今天又亲自过来送信,你俞大哥的官职貌似还没到这个待遇吧?

“咳咳……愚兄也不瞒你,”俞振有些难以启齿道,“李大帅是……是青山他舅,咳咳。”

“啊?”

好嘛,想不到你老愈还是个关系户呀,那还让你挨军杖,打头阵,果然是个不给情面的。

“王兄弟,你可知道京城之中近日有谣言四起?”

“又是谣言?”

王浩感觉这个又字用的有些不太恰当。

“王兄弟你竟然不知?”

俞振趁着王浩呆愣之际重又把信拿了回来,直接揣进了怀里,补充道,“这信是你嫂子寄来的,愚兄已经看过了。”

“我哪知道呀,俞大哥快说说,是啥谣言?与小弟有关?”

刚才那李文定也说自己传播谣言,现在这俞大哥又是这一脸古怪模样,王浩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谣言散播者了。

“便是你那义学与青山他们那帮孩子,据说最近常混在一块辩论那什么这地是圆的还是平的。

我家那臭小子还做了盆,说咱脚下的地是装在盆里面的,而你们义学那帮小子说咱脚下的地是个球!”

说完,俞振用更古怪的眼神看着王浩,夫人在信中已经说的的很清楚了,青山那孩子已经魔怔了,整日整夜的围着那个盆打转。

王浩闻言,赶紧拿手扶住了自己的下巴,我勒个去!这是什么情况,还玉她们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这都已经开始讨论地圆学说了,那下一步是不是该讨论地心说日心说了,那样就离被烧死不远了。

这太荒唐了,太激进了,必须严厉制止!

第九十七章 不曾妄言

虽说早在东汉时期的张衡就提出过地圆学说,然而终究只是些理论上的推论,并没有获得人们的认同。

然而自己那义学可不一样,还玉她们娘俩是亲眼见过地球的模样的,倒时脑袋再一抽。

弄个什么望远镜出来,朝那月宫一望,明月几时有的所有美好印象瞬间破灭,君权天授的无上威严也随之被打破,皇权一旦受到威胁,赵老大岂能罢休,妥妥的被烧死呀。

自从上回琴行的梁老头仅凭那图纸就做出一把与后世一模一样的小提琴之后,王浩丝毫也不怀疑这个时代的工匠能做出一架望远镜出来。

望远镜这玩意的制作难度甚至比小提琴还简单,中国古代最早的眼镜便是出在宋代,说明镜片打磨技术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一来,只要找到合适的水晶,细细打磨一番用铜皮一围,就是一架简易的望远镜,看月亮的望远镜又不需要很高的倍数。

私自窥探天机,在古时候是大忌,因为这关系到统治者的地位问题,虽然君权天授对皇帝自己或皇帝身边的一些人而言可能连句屁话都不是。

然而这却能糊弄住绝大多数的老百姓,信仰崩塌的结果是好是坏谁也无法预料,或前进一大步,或退回到茹毛饮血的兽性时代,皆有可能。

不能由着她们胡来,至少现在还不行,即便是要颠覆人们的传统观念,也应该是个漫长的,循序渐进的过程。

因此,望远镜里面的那只怪物,暂时绝不能放出来,哪怕这东西在军事上也有着重要意义。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呀,还玉娘俩现在应该还在回汴京的路上才对呀,这地平地圆的争论应该跟她俩没关系吧?

可这地圆学说绝对不会是义学那帮孩子自己想出来的,难道是小蝶那丫头临去杭州之前随口仍的一个炸弹?才会让那群孩子深信不疑?

“王兄弟,你说这事荒唐不荒唐,这脚下的地怎么会是一个球,”

俞振看着王浩一脸惊悚的模样,讪讪的补充了一句。

“那俞大哥可知这事怎会成为了京中的谣言的?”

“这都成一个球了,能不成为谣言嘛……”

“成了个球那也成不了谣言呐,再说了,不还有青山的那个盆嘛,不还没分出胜负嘛。”

心说这俞青山倒是个鬼才,地盆说,这脑子着实不简单呀。

“嘿!”

俞振一拍大腿,无可奈何道:“没那盆还好些,就因为一边是个盆,一边是个球,争论个没完了,事情才弄成那样的呐。

照着俺夫人信中所说,这事已经闹了好一阵子了,如今国子监的那帮子学生整日讨论这事,都无心学业了都。

还有,国子监有个叫李子束王兄弟可有印象?”

“知道,常与青山结伴前来义学。”

“王兄弟,实话跟你说吧,”

俞振鬼鬼祟祟的四下张望一番才凑到王浩耳边低声道。

“那李子束便是愚兄的外侄,这次与王兄弟你那义学争论这地圆地平一事便是他带的头。

上回京城义演之时就因为王兄弟你撺掇他俩上台卖唱,俺那大舅子就已经对王兄弟你有所不满了,这回又因为这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就更加……不会对王兄弟你有好脸色了。”

“卖……卖唱?”

好嘛,总算知道那李文定为什么对自己没好脸色了,只是这卖唱又是个什么情况……

“就……就是上回中秋节那天。”

俞振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那真不是卖唱,还挺好看的,然而自己那大舅子就是认为这是卖唱。

“那怎会是卖唱!”

不知不觉王浩的音调提高了几分,想不到他李文定还是个迂人,多么伟大高尚的事情,到他眼中竟成了卖唱。

两人接下来又嘀嘀咕咕好一阵,王浩总算将逻辑彻底理顺了。

又是卖唱又是谣言的,自己与那李文定的关系是不会再好了,都成了祸害人家爱子的罪魁祸首了,难怪要生撕了自己。

告别了俞大哥,王浩决定马上写信回去,让义学别再继续争论这地球的形状问题了,然后让赵老大的六百里快递迅速把信传过去,越快越好。

“王老弟,陛下让过去一趟。”

刚到营帐门口,便被海公公拦住了去路,抛了个媚眼凑近了些又加了一句,“陛下的语气有些重。”

接到海公公的预警,王浩心里咯噔一下,估计应该也是关于这个京中谣言的事了,心说不会就此把这义学给封了吧?

“朕来问你,你那义学中发生的事你可知晓了?”

赵老大的脸色果然有些阴沉。

“禀陛下,臣也是刚刚得知。”

王浩老老实实的答道。

“黄口小儿,童言无忌,此事朕也不再计较。然此等无稽之谈,莫要再论。”

“禀陛下,臣正打算写个书信回去好生训斥一番……”

“如此便好,”

看着乖巧的跟只鹌鹑似的王浩,赵匡胤倒有些于心不忍了,本来么就只是些黄口小儿的瞎胡闹,料想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至于这脚下的地是圆的还是方的,千百年来不都还是这么过来的,有甚的干系。

京城百姓间传来传去的话多的去了,老子欺负孤儿寡母夺了柴氏江山那件事,至今还在他们口中传来传去,那又能如何,还能一个个去堵了不成。

自从中秋那晚之后,赵匡胤确实想通了很多事,百姓口是封不住的,但他们也只限于议论,谁给他们安定的生活,他们便认谁。

唐朝的李二弑兄夺位都能扬名史册,我赵大同样可以,只要再给朕十年,只要十年,待朕彻底平定了边患,为我大宋打下一片足可让万民安居乐业的疆土,史书上照样有我赵大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于身后事,由得后人去评说。

“陛下,没什么事臣就先……”

王浩见赵老大不再追究,便想就此开溜。

“你且等等,朕知你心中颇有想法,然在军中切不可妄言过甚,知否?”

王浩闻言瞬间便意会了赵老大的意思,心说这李文定不但是个毛人迂人,如今看来还是个小人,这么快就给自己打了小报告了。

老子不服,老子要打你的脸。

“陛下,臣没有妄言。”

第九十八章 伤病护理

“还敢顶嘴!你可知这几成意味着什么?”

“或能救回诸多伤病,减少军中将士的损耗吧?”

“你还是把这几成的意味想简单了。朕这便说与你知晓,让你明白明白你这随口说的几层到底意味什么。

我大宋兵制分为禁军,边军,厢军与民军,然真正能打仗的,只有这禁军与边军,便是精锐。

而在战场之上见过血的士兵,则是精锐中精锐,这些见过血的老兵之中,尤以伤愈复出的老兵最为珍贵,因为受过伤的老兵能在下一回战事中更知如何避免伤害。如此一个精锐,至少能抵三个新入营的禁军。

在一场战事中,尤其是攻城之战中,登上城头的老兵若能多喘上一口气,便有可能决定一场战事的成败!

每遇战事,大小伤者少则数百上千,多则以万计,你倒好,随随便便便是几成,你可知就凭那几成,便能在数年十数年之后让我大宋多出数万甚至十万精锐!而且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赵老大越说越激动,听的王浩差点又要去扶下巴了。

不听不知道,只以为引入护理制度,至少能救下不少年轻的生命,此刻听赵老大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这其中的诸多道理。

“如此说来,此事事不宜迟,应当加紧落实才好,陛下。”

说着,王浩不由自主的在帐中打起了转转,话一出口却又犹豫起来。

若真的要引入护理制度,势必要让还玉也过来这边疆前线主理此事。

自己已经来了这里,还玉再一过来,那女儿咋办,义学又咋办!

“真有良方能让病亡降下数成?!”

赵匡胤见王浩听了自己的话非但没有惭愧汗颜,反倒让自己加紧落实此事,不禁拍案而起。

这事虽难以令人置信,然而这臭小子素有鬼才,此刻却也让赵匡胤心中信了几分。

又见这小子打着转若有所思,遂又佯怒道:“那还不速去列个详细的条陈上来!还在这里打的什么转。”

“陛下……”

王浩闻言回过神来,心中打定主意,大家还是应当放在小家之上。

“等等!你且先细细道来述于朕知晓此事。”

如此事当真,则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赵匡胤忍不住想要先了解一番。

还没等王浩说完便打断了他,随手挥退侍立一旁的小黄门,失意王浩近前叙话。

“陛下,这护理一道,非一剂良药,亦非一纸良方,乃是一冗长繁琐极考验耐心的一门系统学科,具体如何操作,臣其实也是一无所知……”

正洗耳恭听准备接受王浩献上一纸济世良方的赵匡胤听闻此话,恨不得一脚将这臭小子给踹飞出去。

感情搞了半天,连你自己都一无所知,那方才你还激动个什么劲。

正想训斥几句让他赶紧滚,又见那小子接话道。

“不过臣可为陛下举荐一人,定能将此事办妥。”

“哦?是何人?快快说来。”

“便是京城义学中的……徐训导”

“徐训导?子正家的那女娃?”

赵匡胤思索片刻方才想起的确听这小子说过子正家那女娃通晓岐黄之术,想不到竟还懂这些。

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事不靠谱,区区一女子,怎会懂那些个东西,再说了,即便真懂,这事也不好办呐,叫一女子入军营,坏了军中规矩不说,还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如此一来,怎好意思问子正要人呐。

然而此事又太过重要,成与不成先不论,总是要试一试才好。

思索良久,方才打定主意道,“你且等等,待朕亲笔书信一封与子正。”

不等王浩反应过来,赵匡胤便唤来了海公公铺纸研墨,刷刷刷写了起来。

王浩此时也在心中纠结该如何开口,毕竟遣数百年轻女子入军营这样的事情太过耸人听闻。

况且这数百女子去哪里找也是个大问题,不会有好人家的父母愿意将家中女娃送入军营的,再如何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让女子入军营是来照顾伤患的。

最好是能让赵老大的后宫里抽出数百宫女前来,宫女的服从性高,而且都是伺候惯了人的,心比较细,还很有耐心。

这想法虽然也荒唐了些,总好过去城中百姓处去招募。而且,那后宫里的宫女,动不动就数千数千的,抽三五百出来,也应该没问题的吧?

思索见,赵匡胤已写好书信,递给王浩道,“携此书信回京一趟,朕再遣百人亲兵护卫于你,将子正家那女娃护送来此。”

“陛下,这……这事……”

“朕也知此事为难,不过你尽可放心,朕会在这中军大帐附近专门辟一静所,专门教授军中医官那护理一道,如此这般可好?”

“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莫要再吞吞吐吐的,能不能将话一次说完!”

“这护理人员,也得用女子才好,臣的意思是让义学的徐训导带数百年轻女子入营,照看病患,实习护理一道。”

“数……数……数百?”

听闻此言,赵老大的舌头也打起了结。

“荒唐!且不论这女子入军营便已荒唐至极,光说这数百年轻女子启是那样容易找的,谁家父母会愿意将子女送来军营!

让朕强征百姓家的女子来这边疆军营嘛?你要将朕置于何地!”

边上的海公公听了这话也是心头一紧,心说你王老弟的话也忒大胆了些,这一路上,在杂家面前口花花也就罢了,现在竟还说到陛下面前来了,唉……可要好自为之呐。

“这也正是此事最为为难之处,然而若要做成此事,确无他法可想。”

“便真用不得男子做这护理一事?”

“陛下,护理一道最为重要的便是耐心与细心,即使女子也需经过仔细筛选,若用男子,效果必大打折扣。”

“宫中内侍如何?”

“万万不可!”

心说你用太监还不如用男人呢……

“唉……”

赵匡胤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这事实在为难,只遣一人,倒还好商量,这一来数百人,着实不妥呀。

“陛下,臣另有一法,不知妥当不妥当。”

见赵老大久久没有回应,自知他心中也是甚为为难。

第九十九章 启程回京

“你且说来。”

“陛下可先从宫中挑选数百宫女前来,定可将事态控制在最小。”

“咳咳……嗯”

赵匡胤听了王浩这馊主意,只是尴尬的咳嗽几声,并没有表态。

场面一度寂静异常。

王浩见着赵老大一脸古怪,也不表态,心说,看看看,一说要动自己的蛋糕,就装出这一副死人脸,你这后宫佳丽三千,抽三五百出来又看不出来的。

边上的海公公闻言,一阵晕眩,王老弟的话越来越离谱了,陛下后宫之中总共不过数百人,除去咱这些阉人,宫女连三百都不到,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你一开口就要数百!那岂不是让贵妃娘娘们也都来这军营干那伺候人的活?这也太不像话了。

“王大人……陛下后宫的宫女总数都不到三百,如何抽的出那数百……”凑到王浩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

“咳咳……”

王浩闻言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咳嗽了几声。

心说你赵老大也忒抠门了些,都当皇帝了,后宫才养两百多个宫女!

除去歪瓜裂枣年纪大的麽麽阿姨,能看得上眼偶尔临幸一下岂不是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这皇帝当的也忒没劲,还不如当个富家翁呢。

场面再次归复沉寂,还有些尴尬。

“咳咳……”

最终还是赵老大打破了沉默。

“朕素来节俭,深知可一人治天下,不可以天下供一人。因此……咳咳,这样吧,朕下一道手谕你且一并带回去。

便在宫中选宫女五十,另外再在厢军家眷以及城外贫户流民之中挑选民女数百。

但凡自愿入营护理伤患者,皆赐其家眷良田十亩,赏万钱。厢军家眷准其返乡归老,贫户流民准其入籍。令升任义学徐……,徐家丫头为殿中省尚药局直长。全权梳理护理一事。

另外,待你回京之后,尽可告之其家属亲眷,护理伤患的女子入营,朕自会以严刑峻法约束军中将士。

大战在即,此事当早日落实,你回去打点一番,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一趟吧,速去速回,不可耽搁。”

见赵老大终于作出了决断,这安排也是妥当的很,王浩心中一喜,而且自家那婆娘貌似又要升官了,忍不住提醒道,“徐还玉,陛下,徐家丫头的闺名唤做徐还玉。”

“知道了,你且下去准备吧。”

“陛下,这殿中省直长乃是几品官?”

王浩又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老婆的官肯定不能比自己大,否则夫冈不振,何以掌家。

“乃从六品上,可有不妥?”

“陛下……臣目前的官职是从七品……”

赵匡胤闻言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臭小子,也忒的无耻了些,竟公然问朕讨起官来了,将虎目一瞪厉色道。

“放肆!此事若不成,朕定将你发配至岭南烟瘴之地,滚!”

“回来!”

刚走到帐门口便被赵老大喝住了,一回头就见一长条状物什朝着自己怀里抛来。

王浩赶紧伸手接住,只觉双手一沉,才发现竟是一柄秋水宝剑!

“把这个带上!”

……

哼哈四人行再次上路了,海公公又接了份伴浩同行的差事。

和尚仍旧没能实现纵横沙场的远大理想。

小六也没能如愿回到太原城,在王浩一通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臭小子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家与父母团聚的想法。

王浩的一句话非常深刻,你爹爹知道你已在宋国京城的叔父家中,这应当是你爹爹最为宽心的一件事。

“殿下,幸苦你这一趟了。”

与王浩一行人一同回京的还有赵德昭,那窜天猴方阵,在战场上派不上什么用场,这次被赵老大抽调了一千人出来与王浩一行人一同回京,用作护送那即将被招募入营的数百女护士。

“先生言重了,德昭自知自己在战场之上无甚用处,唉……”

赵德昭的神情有些颓废,战场处女秀搞的一团糟,这火箭射的虽远,然落点与力道总是无法改善,还有那烟雾,也是无能为力。

“殿下莫要灰心,火药的运用,现如今还在起步阶段,有所瑕疵,在所难免。

然而,我王浩可在此断言,这火药,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是这战场之上的王者,绝对的王者!无出其右!”

“哦?先生竟对这火药如此看重?”

“没错,人类的战斗方式从古至今,是在不断演化的,从最初的石块木棒,到竹茅投枪,再到刀枪箭矢,到如今十八般武器各有所长。

然而最终所追求的无非两样,一则更强,二则更远。

隋唐时耗重金打制马槊以破敌之坚甲,乃是追求强的极致,再有那床弩,合数人之力绞轴而发,可破敌于三百步之外,其所追求者,乃是远的极致。

而那火药,却能将此两者合二为一,不但能破敌于三百步之外,还能力透坚甲,催腐拉朽,尽显所长。”

这火药最终成为战场上的王者,这点是毫无疑问的,然而现在终究还只是蹒跚学步的阶段,要走的路还太长太长,自己对这火药也是知之甚少,并不能提供很多帮助。

若要加快这火药的历史进程,还是得看缘分呐,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看到火绳枪红夷大炮这些玩意。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这火箭远有余,而力不足,德昭也常苦思改进之法,终是无所得。”

“既然如此,殿下又何苦执着于这火箭,我们何不试着将这火药运用到他处。”

“愿闻其详,望先生赐教。”

说到这火药的话题,赵德昭瞬间便来了兴趣,这火箭也是让他伤透了脑筋,想出过数种新法子,皆不管用。

比如为应对箭矢无力的问题,便将那箭矢制的更为粗大沉重,然而如此一来,那火药却无法再带动那箭矢,因此又加大火药,更沉的箭矢加上更多的火药,如何抛射出去又成了难题,实在无法尽善尽美呐。

“浩在逢年过节之时常见有百姓点玩那爆竹,这爆竹便是将火药置于竹管或是纸筒麻茎之中,引燃之后利用火药燃烧时所产生的张力来发出声响。

因此说明这火药在燃烧时,是有能量生成的,如此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将火药填埋于密封的陶罐瓷瓶中,点燃之后再用投石机之类的外力抛出。

使之在敌阵之中炸开,以达到伤敌的目的?或者还可以在里面填充一些碎石铁蒺藜之类的东西,是效果更为出色?”

赵德昭闻言微微点头,沉思片刻道。

“先生提的这法子确实可以一试,只是这火药看着烟尘滚滚甚是吓人,然而那威力却极为有限。照先生所言,若投于敌阵,恐怕也就听个响。”

第一百章 义学之殇

“殿下所言的确是个问题,这也正是目前火药的一个桎梏,不过这何尝不是一个契机。”

“契机?”

“没错,正是因为这火药还未被他人所重视,才有先人一步的契机,才能更轻松的走在他人前面,才更有一鸣惊人的可能。

至于这火药的威力,确实还需要花更多的心思去细细摸索,比如这硝,硫,碳粉之间比例的多寡,是研磨成粉末时威力大,还是搓成细小颗粒时威力大,如何更彻底的去除火药之中的杂质,如何更好的将之密封于陶罐之中。

这许多种种,皆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一点一点的专研的。”

“哦?先生所说这提升火药威力的见解,确是德昭之前不曾想到的,如此说来,德昭应当着手提升这火药的威力为先?”

“理当如此!而且,即便是制出了足可令人满意的火药,仍需指派专人继续专研。

专研之道,在于永不满足,永无止境,那怕已是完美,也要挖空心思去提升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丁点。”

“先生此话,实乃……实乃大善!”

“只是火药这东西不同其他,威力不可小觑,殿下在操作之时切莫大意,定要细心细心再细心呐。”

一路上,忽悠赵殿下成为大宋诺贝尔的同时,王浩数次提醒这主意安全的各项事宜。

途中扎营之时甚至还花了好几晚专门列了一份详细到极致的安全手册。

这玩意不太稳定,一个不注意,火药没研制出来,把赵老大的儿子给炸没了,那自己的罪孽可大的去了。

除此之外,王浩还提了一些如何提纯硝石硫磺的一些建议,在火药的成分上也给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建议。

交谈中王浩才知道这个时代的火药成份极为繁杂,除了必须的硝硫碳,竟还有清油,麻茹等十几种添加物,加那么多东西,难怪调配不出比例最恰当的火药来。

因此果断建议赵德昭他们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数抹除了,就只留了硝硫碳三种原料。

至于火药的配比,王浩是不知道的。

只能让他们在原有的技术上继续改进,反复改进,反正就那么三种原料,试验个数百上千次应该也差不多了。

到时若能将有杀伤力的火药研制出来,那这火箭军的功劳可就真如火箭般往上窜了。

“公子何时再来?”

“来年春暖花开之时。”

杭州城外,运河码头,一对少男少女正依依不舍,相互道别。

数日的相处下来,杨延青与眼前的这位钱多多小姐已经彻底的坠入爱河。

不但日日相伴同游这西湖美景,还特意去爬了宝石山,找寻那所谓的梁祝书院。

那什么书院自然是没有的,的确只有一间香火很不旺盛的寺院。

然而架不住人家有钱有势呀,没有书院,建上一处便是。

现成的义学总管也在,因此没两天,这杭州义学的蓝图便规划好了,尽管规模要小上许多,却是纯公费的。

他钱家反正也在将家里的金银财宝一船一船的往汴京城送,倒不如抠下一点来为这城中百姓做点善事。

人家造的义学也不叫义学,义学什么的,太没诗意了,才子佳人就是才子佳人,说什么此处松柏林立,便叫万松书院吧,酸的很。

又是同游西湖又是共创义学的,杨延青与钱小姐的感情不断升温,差不多就要私定了终身了。

这边不断的升温,小蝶那边则是不断的降温,犹如这来自遥远北方西伯利亚的冷空气,那心里是哇凉哇凉的,比这冬日的西湖水更冷,甚至感觉自己再也不会爱了……

终于到了离开这片伤心地的日子了,嘟着小嘴看着眼前这一出活生生的十八相送。

那钱多多小姐还一边抹泪一边从衣兜里抠出一枚玉蝴蝶扇坠,这是真的要将这出梁祝演到底嘛,他们难道不知道梁祝最后是一出悲剧嘛?

摇橹拨碎河面的新结薄冰,寒风吹凝眉头的离别愁绪,岸上的美人抹泪相随,船上的少年驻足无言。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幸灾乐祸的小蝶轻叹一声,“再给你们配点伤感的音乐吧……”

片刻之后,哀婉凄美琴声在船头响起,演的是一出梁祝,配的音乐自然也是梁祝。

如此一来,离愁更浓,岸上美人脚下虚晃,船头少年心中一慌,更引得路人探头张望。

一时间,这一路的风景竟引得不少好奇的路人紧随其后,不多时,便坠了好大一群,指指点点,愤愤不平的责骂少年狠心离去……

然而离别终有时,再深情的呼唤都没能唤回狠心离去的少年。

这是件极令人开心的事情,因此,船头的音乐渐渐换成了欢乐颂。

“蝶儿妹妹,这是什么乐器呀,能教教我们嘛?”

船上的一大群小娘子非常羡慕小蝶手中的小提琴,那乐声,太美了。

“不行,学什么音乐呀,会毁掉你们的童年的!来,咱们还是来玩这个吧。”

小蝶毫不犹豫的严词拒绝,这玩意,曾经残酷的毁掉过自己的童年,绝不能再让小姐姐们也步自己的后尘。

“这是什么呀?”

“飞行棋,可好玩了……”

……

“这这只是小孩的游戏之作,何来妖言惑众之说!”

“大胆!如今京城之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还敢说只是小儿的游戏!”

五里坡义学的山门中,柳月娥怒斥身前的这位刑部主事。

身后,一大群官兵正在驱赶义学里的学生。

很多教室的门上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他们,终于动手了!

此前,辩论赛的话题,不知何时传入了京城百姓的耳中。

如此新鲜的话题,瞬间在京城各个八卦俱乐部中传播,

支持地盆论者有之,支持地圆论者亦有之。

淡然一笑者有之,怒斥荒谬者亦有之。

尽管这流传的话题与人心惶惶八杆子打不着边,然而文章是作出来的,罪名自然也可以编一个。

南唐后主李煜,勾结前朝旧臣后人,居心叵测,妖言惑众,图谋不轨。即日起查封五里坡义学,将南唐旧主李煜,前江州参将独子姜幕云等主谋押至刑部待审。

“尔等不就是想要李煜这条命嘛!今日给了你们便是!”

仓啷一声,邻居大哥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柄短剑,冲到那刑部官员面前便要自刎。

“老师不可!”

姜幕云一个箭步上前打落老师手中短剑。

“大胆,竟敢行刺本官,速将此人拿下!”

第一百零一章 更大黑幕

反抗终究弱小,尽管竭尽全力,拼死力争,然而终究只是几个书生,几名弱女子,与一些孩子。

义学终究还是被查封,众学生也被悉数遣送回家,勒令不准再入山门一步,即便是学校里的二三十名寄宿生,也被赶了出来。

这些曾经京城中的小乞丐,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如今又将过上乞食度日的凄惨生活。

尽管前路飘渺,然而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迷茫,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恨。

也正是这群小乞丐,在官兵查封义学之时,反抗的最为激烈。

有几个甚至扑上去死死的咬住了官兵的手臂,任凭重拳捶打在自己身上,也只是瞪眼怒目而视,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义学不只是他们生活学习的地方,这里是他们的家呀!是他们唯一的家呀。

往日热闹的非凡的五里坡义学,转眼间便空无一人,一片冷清萧条。

主谋李煜,从犯姜幕云,妨碍公务的高文俊,胡烨霖,国民偶像少女柳月娥,义学助教朱绣宁,数名西席,甚至几个年龄稍长的义学学生,皆被押入了刑部大牢待审。

可以说是一网打尽,一个都没落下。

然而,余波远未停歇,事件的影响力完全超出他们之前的预计。为了给义学讨回一个公道,国子监无限期罢课,日日聚众于刑部衙门口声援义学。

更有不少学子前往开封府击鼓鸣冤,这事本来就该由开封府来管的,即便是查封义学,也该是开封府份内的事,然而,新上任的府尹大人却是光杆司令,甚至连个门房都不是府尹大人的人。

除了每日去刑部衙门门口静坐,自缚其身要求自己与牢中之人同罪。在各自的家中,更是展开了激烈的亲情攻势,不少性格冲动一些的学子,已然跟家里闹翻。

从一个小小的义学,通过国子监迅速蔓延到整个朝堂,乃至整个京城。

也是因此,短短数日,朝中已有数位官员告病避事。

“王爷,那徐明诚又来了。”

“不见!”

这几日,赵光义的心情异常的浮躁,这种浮躁,自那日在城墙上目送皇兄率大军出城北伐起,就已隐隐在胸中凝结。

一直到前几日查封义学之后,这心中烦躁再也无法压制。

想不到就因为区区一个义学,自己十数年苦心经营的关系网竟隐隐有动摇之势。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也不能接受的,像国子监这种平时自己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冷衙门,如今确成了心中最难受的一根刺。

更没想到的是那国子监与义学瓜葛竟如此之深,也不知是灌了什么迷魂汤,宁肯与家中长辈反目,也要竭力维护义学。

这一块墙角,真是挖的自己防不胜防,尤其是那礼部的徐明诚,两个清水衙门的闲散官一勾结,便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真真是使的好手段呀!

这事情若不能妥善解决,后患将会极其严重,不但因此损了自己的贤名,手底下的官员,也因此多有争执,为李家的娃带坏了张家的孙子之类的无聊问题争论不休。

“来呀!去叫刑部的梁运申过来。”

将茶几上的茶杯茶壶摔完之后,心情很浮躁的赵二最终决定督促刑部赶紧将此案定下来。

早日定性早日审结,尽快将此事消弭于无形才是正道。

“父亲以如此荒唐的理由将义学查封,就不怕遭世人耻笑?孩儿也参与了此事,何不将孩儿一并处落了。”

“你懂个什么!官场上的事,岂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梁府,刑部侍郎梁运申正与他的独子梁志远斗嘴。

这两日,只要一回到家中,这逆子便会上来聒噪。

也不知在那义学中中了什么邪术。

“此事即便要处落,也理当由开封府衙出面处落,怎么算也轮不到刑部出面吧?爹爹你何必横插这一脚?莫非是受了旁人指使不成?

不分青红皂白,甘愿受人驱使,做那提线木偶,这便是爹爹所谓的为官之道了吗!”

“你个逆子!你……你……”

“王……王爷,梁大人家中独子忤逆,心中郁结难消,已……已卧病在床……”

“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管不住!”

“父王!查封义学之事可是父王所为?区区孩童,何罪之有!”

话刚说完,赵光义的长子赵德崇不顾府中下人拦阻冲入书房质问道。

赵德崇自年幼时起,便深受其父贤明美德之影响,是个品行纯良的好孩子。正因如此,自小便深得赵光义所喜爱。

然而此刻,自己眼中的这个好孩子,竟也跟自己唱起了反调。

“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气结的赵二怒吼一声。

“父王如今连区区一个义学也容不下了嘛!”

赵德崇仍然不肯罢休,他与国子监的几位好友素有来往,此番事件的前因后果也是一清二楚。

对国子监与那义学所辩之事虽有些离经叛道,京城之中也偶有议论,然完全没到要查封了义学的程度。

不说这义学本就是周济贫户的善行,有些离经叛道的言论,好生劝解纠正便是,岂能一封了事,还抓了那许多人。

“你个逆子……”

“逆子……”

“逆子……”

“逆子!”

短短数日,这大宋京城的大小朝廷命官家中,竟无端出现了那许多逆子……

“子正师兄,可曾见到晋王?”

国子监祭酒高文静一身夜行装外加斗笠遮面,再一次鬼鬼祟祟的找到了徐明诚询问事件进展。

这几日,他才是最为焦急,也是病得最为严重的那个人,据说已经数日未食,下不了床了。

不光自己的两个亲人锒铛入狱,手下的学生更是集体罢课。

连日来,弹劾他的奏章不可斗量,所有家中有逆子的官员都把气撒到了他身上。

身为国子监祭酒,渎职于斯,还有何颜面位列朝班。

“文静莫慌,所谓众怒难犯,此事若想消弭,必定不能责罚过甚。”

徐明诚看着京中这几日发生的事,虽说也是甚为担心,然而国子监一众学子如此义无反顾的仗义援手,倒是让他喜出望外。

事情比自己预料的还要热闹许多,这其中虽然有自己与文静俩人暗中推波助澜的后果,然而看得出来,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为义学仗义执言,皆是发自内心的。

如此看来,待来年开春大笔之后,自己将拥有一大批属于自己的新兴势力。

老谋深算的徐大人将心中算盘打得叮当响,这些人,等到来年科举,皆是三甲以上的考生……

仿佛间,一道更大的黑幕正在徐徐拉开。

第一百零二章 众怒难犯

“虽说是众怒难犯,不敢保证他们狗急跳墙呀,再说那许多人还在牢中……”

高文静忧心忡忡道,最担心的便是牢里的小弟,天寒地冻的,要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还望陛下的旨意早一些下来才好。”

这也是徐明诚最为担心的一点,目前虽说声势浩大,群情汹汹,然而自己能做的也就只能操控一下舆论,对事件本身却也是无能为力。

在朝中更是毫无人脉,只能如此这般拖延一些时日,待前方的陛下与王浩得知了此事,请一道免责的旨意下来。

“子正师兄又要去哪?”

“再往开封府一趟,看看能不能将牢中众人转移到到开封府大牢。”

尽管这样做并无用处,府尹大人除了深表同情并无他法,但总不能在这里干坐着。

晋王府中,众多幕僚集体开动脑筋想那应对之策。

“王爷,依属下之见,此事不可再拖延,再过两日等陛下的旨意一到,这事就更难办了。”

“本王所虑也是如此呀。然而此事已然是一烫手山芋,或抓或放各有为难呀。”

“诚然,因此属下建议,倒不如将人给放了,那义学也择日重开。”

“就此服软,怎能甘心?岂不是让人以为本王做了一件糊涂事?”

“也不是全放,只处落主从即可,余者皆以受奸人蒙蔽蛊惑论,或降职或停职留用即可,义学重开之后,王爷可另用他人担任义学属官。

至于那王浩,有这主从两犯在,自然也是难辞其咎,王爷可令朝中御史言官弹劾之。

如此一来,重开义学安抚了那些国子监学子的情绪,将此事影响快速消弭于无形,王爷亦可趁此将那义学收入囊中。

他日用心经营一番,或可将那国子监也囊入其中。”

“此法倒是可行,只是那主从两犯又当如何处落?”

“亦不可处落过甚,将那南唐旧主拘于京中限制其行动即可,至于那江州余孽……不妨将其发配至岭南。”

按照幕僚团的意思,这两人丢在京中不让其返回义学也就罢了。

给这两人定罪不过是能有个弹劾那义学王浩的理由而已。

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将事情平息,再将那王浩从义学教授的位置拉下来即可。

这区区义学留在那里并无甚影响,动反而不如不动,不去动它反倒没啥大碍,现在动一下,却是惹的满朝文武不得安宁。不知道王爷为何非得要查封了那义学。

如今事情闹的这么大,不处落几个怕是难消心头怨愤,于是最终决定小小惩处,将那李煜限制于京中,再将那江州守将的余孽发配了事。

这俩人乃是亡国旧人,在京城毫无人脉,与他人也素无往来,小小惩处一下,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赵二闻言沉思良久,也认同幕僚团的处置方案,只是如此处置总感觉难消心头怨愤,他伤害了本王的眼睛。

用如此污秽不堪的东西戏弄本王,想到那封书信中极其污秽的言辞,找老二不禁又打了个寒噤。

还有程德玄,他还把本王那么重要的一枚棋子给拿掉了,此次若就这么放过,岂不太便宜那小子了。

“那个江州余孽就不要放过了。”

说着,赵二举手向下轻轻一划。

“王爷不可呀,如此一来,恐难消众怒呀。”

府中幕僚见王爷仍是不肯罢休,急忙出言阻止。

“快意事便做不得一件?!”

“此等快意事于大局无益呀,况且如今不少朝中官员已然颇有微词,不可再拖延呀王爷。”

连番劝说之下,稍稍冷静下来的赵光义最终弃了杀念,这口恶气,暂且留着,日后定要出在那话痨身上。

“这里的冬天真他娘的冷。”

将自己裹成一个球的王大人嘟囔了一句,这一路行来,几乎冻成狗。

这个时代的衣服也一点都不保暖,棉花羽绒服什么的就别想了,连个秋裤也是没有,等回了京城得弄些羊毛羊绒来,让绣宁那丫头给自己做两件羊绒服来穿穿才好。

“王大哥,我们快到了,绕过前方那个土坡,应该就能看到汴京城了。”

杨延昭擦了擦冻得通红的鼻子,欣喜道。

“12345,我到喽!”

一个小姑娘将手中的飞行棋一步一步摆到了终点。

碟儿妹妹果然没骗她们,这飞行棋确实比那琴瑟琵琶有意思的多。

这一路行来,众人是废寝忘食的玩,旅途也变的不再枯燥,常有欢声笑语自船舱传出。

奈何人太多,而棋只有一副,幸好棋子正好有十六枚,这么一大群人围着那么小的一个棋盘,尽管挤了些,倒也应了抱团取暖一词。

“这有啥好玩的……”

被挤在角落的阳冲洛松伸长了脖子看着棋盘咽了一个口水,嘟囔了一句。

“这里的冬天真冷!”

还玉索着脖子站在船头,连个羽绒服都没有,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收到一些鹅毛,等回了家给小蝶做两件羽绒服才好。

远处的五里坡已经遥遥在望,终于回家了,不知道学校里怎么样了,这么冷的天,上学放学行路不易,干脆给他们放两个月寒假算了。

“绣芸,叫孩子们收拾一下,我们先把她们带去学校安顿下来。”

一下子又来了那许多人,学校要更挤了,等明年开春,在操场边上整块地出来,建上几间宿舍才好。

“廖掌柜,又要麻烦您一件事了,待会叫几个人为这些孩子的住处安个取暖的炉子可好?”

“姑娘这话说的,老廖回去便安排人过来。”

应承了还玉的请求,临下船前,廖掌柜还特意安排了几人手下为她们背行李。

这个徐大人家的姑娘,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将收拢孤寡当作了一件事业,整日风风火火的抛头露面,将来可还怎么嫁人哟。

领着一大帮女娃子先行在城外码头下了船,准备先去学校一趟,将这些人安顿好再回家。

出来这么多天,真有些想他们了,不知不觉,这小小的义学已融入自己的生活中,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孩子王,这感觉竟也与众不同。

只是今日的五里坡义学异常的安静,平常在山下便能隐隐听到的读书声也是不见。

山门锁着,两纸封条异常的醒目,门口还站着两个门神!

“站住!干什么的,五里坡义学已被查封,任何人不得入内!”

“查……查封?”

还玉几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出去一趟,咋就给查封了?难道老公出事了!

第一百零三章 街头对峙

“为什么被查封!”

小蝶跳出来质问道。

“犯事了呗,尔等休要在次逗留,速速离去!”

俩门神下了最后通牒。

“犯事?一群孩子能犯什么事!”

还玉继续质问,这太荒唐了,一个教书育人的学校,一群人畜无害的娃儿,能犯的什么事。

即便有人犯事,也用不着把整个学校都给封了吧?里面还住着几十个娃呢,把那些娃给扔哪去了?

“休得再问,赶紧走!”

其中一个门神将手中长矛重重一顿。

“走,走你妹!这是老娘的学校!小杨!把这两人给我打下山去!”

还玉脑袋一热,召唤出了有武功的小杨同学。

“你干什么!想造反吗!”

门神闻言,二话不说就将手中长矛横了过来。

“徐小姐,切莫冲动行事,当务之急应速速回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才是。”

杨延青见这还玉小姐又要鲁莽行事,赶紧上前阻拦。

“可是还住着人呀!也不知道封了多久,万一……唉!”

“这位军爷,里面可还有住人否?可否告知此地因何事被查封?”

杨延青闻言向边上的官兵打听起来,袖子一抖一吊钱落入那位官兵手中。

“没了,至于原因,咱俩知道的也不多,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无法,一行人只得重又下山,匆匆往城里赶。

“徐训导,祸事了,祸事了呀!”

刚回到山脚,便遇上了迎面赶来的门卫黄大爷。

自从义学被封,黄大爷也理所当然被下岗,又因心中记挂,这些天来每日都要过来看上几回。

听着黄大爷的描述,还玉的脑袋一阵阵的晕眩,已是愤怒至极。

怎么可以这样,这世界的王法便是这个样子的嘛。

这冤屈,堪比窦娥呀!哪怕是闹上金殿,也要讨回一个公道!

“昨日京中传来消息,被官府羁押的那许多西席倒是都给放出来了,只是那姜姓小哥,据说要发配到岭南之地,,唉……可怜的娃哟……小小年纪,怎受得住那样的苦哟……”

黄大爷把最要紧的事留到了最后。

“什么!!!”

还玉脑中轰一声,几乎没站住。

“小杨哥哥!快!”

小蝶一个纵身挂到了杨延青背上。

还玉此刻也回过神来,撒开了腿便往着城门方向跑去。

“唉!你们几个,咋跑这里来了?今天不上课嘛?”

此时,王浩一行人正浩浩荡荡行进在汴京城北的官道上。

道旁一群避让的娃儿异常眼熟,定睛一瞧,竟是学校里的那些寄宿生!

“王教授!哇……呜……”

一声悲呼,众人瞬间哭成了一团,即使义学被查封时都没流过一滴泪的他们,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热泪,尽皆悲呼出声。

自义学被查封之后,他们重又流落街头,幸好次日便被国子监的一个大哥哥找到,将这些人暂时寻了个容身之所。

然而昨日听国子监的几位大哥哥说,要将曾经与他们一同乞讨为生的小哥哥发配到岭南去,这一下,让众人全都没了主意。

商讨一夜无果之后,他们最终决定结伴北上,一路乞讨去北边寻找他们的王教授。

因此才在这官道上遇到了王浩的大部队。

“驾!”

托了海公公暂时照看住这些孩子,王浩三人绝尘而出,直奔新酸枣门,得赶紧去把人给追回来。

“站住!”

小蝶从杨延青背上滑下,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街道上那辆缓缓驶来的囚车前。

杨延青顿觉背上一空,刚想伸手去抓却了个空,回过头来却看到小蝶竟然只身挡在了囚车前方。

“他犯了什么罪!可有经过公堂会审!”

稚嫩的声音淹没在闹哄哄的街道之上,押送囚车的几名官兵也只是木讷的看着前面这个只有一丁点高的女娃。

此时街道两旁,已聚集着不少围观群众,其中有不少义学的学生被他们的父母拽着挣脱不开,只能在那里大声喊着他们的班长。

人群中还有不少国子监的学生,还在那里大声抗议,只是较之以往却少了许多人,今日有不少同窗被强行锁在了家中,不得出行。

经过多日的激烈抗辩,官府终于答应将人放了,且将择日重开义学,然而却独独将这个姜幕云扣押了下来。

“大胆!这是谁家的娃儿?赶紧领回去!”

囚车旁,一名刑部官员骑在马上大声呵斥。

恐又有人聚众闹事,王府特地安排了一名刑部官员与数十衙役押送囚车出城。

果不其然,还真有人出来闹事,只是这人……

也忒小了些。

“我要上诉!”

小蝶将手一指,大声喊道。

“轰……轰走,轰走。”

刑部官员不耐烦的做了一个挥手动作。

“任何一个文明的国家,至少应该给他的人民一次说话的机会!我!要!上!诉!”

衙役试图将小蝶拎走,却被杨延青抬手挡开,小蝶的这番举动与言语,让杨同学着实吃惊不小。

“你们要做什么?可是要劫囚不成!此案已然了结,休要再在此纠缠。”

刑部官员看着杨延青的模样打扮,还以为是哪个朝中官员家的公子哥,又来这里纠缠。

说完,将手一挥,又有数名衙役上前。

“学校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小蝶索性又上前几步,张开双臂挡在了囚车前。

此时,街边有一个义学的学生终于挣脱出来,头也不回的跑到小蝶身旁同样张开双臂大喊一声,“对,一个都不能少!”

刹那之间,一个,两个,三个……纷纷聚拢到了小蝶身旁,队伍一下子便壮大起来。

此时,还玉她们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加入了暴力抗法的队伍。入城之后,她们那一队娘子军还汇合了刚刚被刑满释放出来的柳月娥绣宁等人,

刑部官员一见事态又有不可控制的趋势,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令人速回衙门通报。

一时间,两拨人便在这汴京城街头对峙起来。

又有热闹看了!热心的京城市民不负众望的在最短时间内占据了街道旁最佳的有利位置。

嗡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这些天的都城好生热闹,每天都有大戏可看,妙极妙极。

京城谣言事件,没有造成民众的恐慌,反而在这清冷的冬日为广大人民群众带去了些许热闹。

“这事官府做的不够地道。”

“嘘,你可小声些,莫要让人听了去。”

“怕啥呀!不地道便是不地道,一群娃子,能整出什么祸事来。”

“就是呀,官家黄袍加身的事儿如今还在小儿口中传唱呢,岂不是更过份,咋没去抓。”

点检坐,做天子,一朝领兵出了城,回来黄袍加了身……

“唉来了来了………!”

“这下热闹了!”

“可莫要闹出人命才好。”

街道远处,巡城军士列队而来。

第一百零四章 飞骑入城

“徐训导!莫要为幕云一人而牵连了大家。”

后面的巡城兵士一步步列队向前。囚车中的姜幕云眼含热泪,竭力劝阻对面这些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义学大家庭成员。

“你给我闭嘴!本是无辜,何来牵连!我义学虽是一介女流,一群孩童,三两腐儒,但也不是令人欺凌的!”

“对!我们不退,此事定要讨个说法!”

“国之公器,竟拿来欺凌妇孺幼童,公道何在!”

聚众抗法的众人纷纷拿出了自己身上唯一的武器——唾沫星子。

“大胆刁民,聚众闹事,速速驱散。”

一列列军士将手中长矛横了过来,一步步朝着对面那群妇孺孩童压了上去。

而对面的人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一个个拉紧了手,紧闭双眼的身子微微颤抖,今天便是豁出去了。

一幕惨烈的流血冲突即将上演,街道两旁的民众纷纷屏住了呼吸,今天这事怕不能善了了。

呜呜呜,轰……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乌黑的镔铁禅杖破空而来,直接打碎街道地砖插在了缓步推进的众军士面前,队伍瞬间一滞,齐齐顿了脚步。

“逮!!”

紧接着一声爆喝,将众人从惊呆状态惊醒,便见一骑神驹高高扬起前蹄,马上男子气势逼人,犹如天神下凡,惊的眼前一列军士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尔等敢尔!”

和尚拔出地上禅杖,挥臂朝前一指,又是一声爆喝。

“好汉!”

街边人群中有人不由自主赞道。

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大妈大婶更是轻拍胸口,齐齐松了一口气,好险好险。

还玉听得场上动静,睁眼一瞧见来人确是与自己男人一道北行的和尚,心中顿时大喜,急急扭头朝后方望去。

果见又有几骑自后方驰来,更远处,亦有无数人头攒动,这是带了一支军队过来救驾呀……

行至近处,王浩也是大吃一惊,这事竟然搞的这么大了。

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撕破脸皮是肯定的了,尽管得罪当朝储君,未来的赵二皇帝,乃是一件大不利的事情。

然而事到临头需放胆,这脸皮,既然撕了便撕了,人家老徐都还在削尖了脑袋往前拱呢,自己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如今赵老大都安然度过了生命危险期,还怕你个赵二做甚。

看到前方的和尚一根禅杖便镇住了众人,王浩倒也不急了,放慢马速,整整衣冠缓步向前。

经过己方那一片阵营时还向众人微微点头示意,复行至队伍前方,却是没看到削尖了脑袋的老徐!

挡在队伍最前面的竟是自己的老婆和女儿!个老东西,这么关键的时刻都不来撑场子!

仓啷一声抽出手中宝剑高举半空,喝道。

“陛下钦赐天子剑在此,来个能说话的!!”

底下众人个个面面相觑,却无人响应。

不远处,有一人脑袋探在道旁一马车车窗口不住的点头哈腰。

片刻之后,那哈腰者秒变强直,快步行至王浩马前,低声道,

“这位大人,王爷有情。”

“不用了,且去转告你家王爷,义学一事,就此作罢!这人本官便先带回去了,待安顿了义学众人,本官自会前去王府禀明此事。”

王浩故意伸长了脖子朝着马车那边大声回道。

个赵二,十足的小人一个,做了坏事还不敢当,就会躲在马车里到处指使人。

说话间,赵德昭带的那一大帮火箭军士已经围在了周围,趁着人多势众,王浩扯开嗓子大喝一声。

“和尚!拆了那笼子!”

后方顿时发出一片欢呼声。

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宝剑归了鞘,刚才拔的太帅,没太注意,此时才发现这宝剑其实锋利的很,铮亮铮亮的。

尚方宝剑的威力就是与众不同呀,这一指,没一个敢动的。

敢动的没有,却是有匆匆赶来的,徐老头来的比香港皇家警察还要及时,事情刚办完,他便出现了。

还带来了新任的开封府尹赵老三,这便是老徐请来的帮手了,尽管没帮上什么忙。

然而人家肯出面来圆场也是一番好意,因此少不得一番打躬作揖,施礼致谢。

马车中的赵光义看着前面这一幕和气生财其乐融融的场景,血贯瞳仁,脸色一阵阵发紫,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呀。

什么时候自己竟连一个小小的义学都没办法处置了,此时的赵光义,连趁夜一把火烧了义学的心思都有了。

微微掀起车帘,怒视欢呼雀跃离去的众人,转眼又瞧见他那威风凛凛的侄儿赵德昭,心中怒火又盛几分。

好大的威风呀,看来皇兄是铁了心要让他儿子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如此一来,将来自己即便是登了大宝,也岂不是束手束脚。

这是一个很难让人接受的事实,赵光义突然发现自皇兄出了这汴京城,自己能掌控的东西却反而越来越少了。

不光不能阻止自己的这位侄儿在军中混的风生水起,连个同样随军在外的王浩也是处落不能。

要在之前,像王浩这张小角色,驱使几名言官御史在朝堂上弹劾一番,皇兄便也会迫于压力让步妥协了,如今倒好,这朝堂奏章一去千里,石沉大海只在抬手之间。

窝着一肚子气回了王府,将一众幕僚痛骂一顿,这是之前从不曾有过的,与以往执礼甚恭,儒雅非常的气质大相径庭,连赵光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的这么易怒了。

有人不开心,自然就有人开心,义学一方此刻就非常开心,尽管那小人常戚戚,肯定不会罢休。

辞别了学生家长,王浩带着刚刚经历了牢狱之灾的一众教职工回了义学,目的很明确——开会。

开大会者事竟成,没有什么事情不是一次开会不能解决的。

在煤炉工坊时,王浩也经常开会,抓生产,抓安全,甚至抓卫生。

来了义学之后,这各种大小会议更是隔三岔五。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彰显自己作为领导的一种优越感……

然而,今天的这一次会议,却有些与众不同,在过来义学的路上,王浩将之后义学的路该怎么走粗略的梳理了一遍。

“直接撕下来得了,干啥揭呀。”

看着王浩小心翼翼的将院门上的封条揭下,还玉不解其意道。

“还有用的。”

揭了封条,仔细折好放入怀中,王浩提议众人去食堂开会。

“大伙都还没吃饭吧!咱们呀,不打没准备的仗,不开饿肚子的会,边吃边聊。”

“哈哈哈哈……”

“顺便就当作是散伙饭吧。”

没等大家笑完,王浩长叹一声继续道。

“什么?!”

……

第一百零五章 善后事宜

“公子何出此言?!”

听王浩说要吃散伙饭,性子很急的柳月娥第一个跳了出来。

“老师可是担心晋王携私报复?”

胡烨霖紧接着问道。

“王教授可是因为幕云一事为难?”

自义学被查封以来,姜幕云便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整个人异常的萎靡。

此事全因自己而起,连累了学校,连累了老师,还连累这许多学校的长辈因此被下了大狱。

看着垂头丧气一脸萎靡的姜牛顿,王浩心中一阵阵的不是滋味,这他娘的是在糟蹋瑰宝呀!

在过来义学的路上,王浩才在胡烨霖口中得知了详细的事情经过。

果不其然是小蝶先埋下的地雷,埋了雷便拍拍屁股随她妈出去旅游了,只是不曾料到,义学中藏了一个牛顿级的牛人。

这实在是让人出乎意料,这一定是自己这个义学中与众不同的土壤养成的结果!

招呼了女同志们先去厨房拾掇几个菜出来,王浩将牛顿同学单独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幕云之才,可量苍穹呐,了不起,了不起。”

按着姜幕云的肩膀,王浩的语气甚至有些激动,开玩笑么,眼前这个小后生,日后将会撬动整个世界。

“王教授……幕云错了……”

忐忑不安的随王教授进了公事房,本以为会得到一顿训斥的姜幕云,听到的却是一句极令他意外的夸赞。

“不要有压力,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更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你。”

“可义学终究是因幕云而遭此大难,这是事实,幕云难辞其咎,是幕云毁了义学,呜呜呜……”

坚硬如铁的少年亦有伤心时,义学,是他重获新生的地方,也是他最珍视的地方,更是全校三百六十七名学生心中最温暖的地方。

而如今,自己却亲手将它毁去,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可是心中有愧?”

“嗯……”

“这便是追寻真理的道路上需要迈过去的坎了。

山下的官道,宽敞平坦,能让你走到京城阅尽世间繁华。

崎岖的山路,陡峭难行,能让你立于山巅一览众山之小。

塞外的古道,风沙漫天,能让你翻越茫茫天山感受异域风情。

走的路不同,所见风景便也不同,然而,即便平坦如官道,路上亦有饿殍乞儿,离合悲欢。更何论幕云所选乃是一千沟万壑从未有人涉足的路。

向往,憧憬,甜蜜,酸楚,苦闷,愧疚,自责,甚至悔恨,绝望!都会在前方等待。

你要做的,便是迈过去,走到更远的地方,告诉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告诉全世界,你看到了什么。

把你在路上看到的风景分享给他们,才是最好的回报。”

这是一个异常坚强的孩子,仅从他日日在湖边用左手练字便可观其一二。

这样的人,任何苦难都不可能击倒他,除了一样东西。

愧疚。

异常坚强的心中,那最柔软的一块,便是对亲情的珍视。

而义学这个大家庭,无疑便是姜幕云心中最珍视的东西。

王浩知道,这种深深的自责,比被砍去一条手臂那会更痛苦。

“爸爸!开饭了!”

门外,响起小蝶的催促声。

“走,先去吃饭。”

开导良久,姜幕云已稍稍解开心结,王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这几天你便先随在王教授身边吧,王教授带你去一个地方。”

“何处?”

王浩抬手指天道:“苍穹之外。”

“王教授也知道?”

姜幕云是个极聪慧的孩子,瞬间便领悟了王浩的意思。

“那是自然,趁着幕云尚且懵懂,王教授得抓紧时间卖弄一番,否则将来望幕云之项背,岂不惭愧?哈哈哈……”

今日的苍穹很蓝,很高,很广,深呼一口气,乐呵呵的迈入惟信堂,有佳肴飘香,众人脸上却有忧色。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的出来。”

还玉狠狠瞪了王浩一眼。

“世间多忧愁,庸人自扰之呀,诸位!王某在此先向大伙道个歉,如此这般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致使大伙遭受这平白无故的牢狱之灾。”

“此事乃是奸人所害,王教授何过之有呀。”

有义学西席插话道。

“就是呀,再说了其实也没遭啥罪,只是关了几天而已。”

绣宁附和道。

“公子还是先说说为何要吃这一顿散伙饭吧。”

柳月娥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急。

“其因有三,第一,应陛下差遣,数日后我将携徐训导一同北上。

第二,如今已是隆冬,这天寒地冻的,学生行路多有不易,因此不如干脆就此放个寒假

最后,也确是担心又有人前来刁难,不可不虑。”

“北上?”

“寒假?”

众人闻言,表情各异,恐再遭刁难也是大家所担心之事,只是这北上寒假,却都不是不解其意。

还玉听罢更是吃惊不小,这死老公,怎么要把自己也带去北方,那女儿怎么办!遂举手插话道。

“我反对!我哪都不去!”

“唉大伙且看,像徐训导这般便挺好,有不同的见解能马上举手表达自己的意见,大家应当学习……”

最后一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桌底下,还玉正咬牙死拧王浩的大腿。

“咳咳……不过这反对,无效。既然放寒假一事已全票通过,那接下来咱议一议这放假期间的薪俸问题……”

除了薪俸,还有年终奖金,放假开学日期等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最后,本来略显凝重的会议,开的有些古怪。

尤其是那什么家访?哪有老师主动去学生家里拜访的……

送走了诸位西席,义学中剩下一群莺莺燕燕,看着眼前这一群还玉带回来的女娃,王浩也有些头大。

加上海公公那边的三十几个,这几十人的安排,倒是成了难题。

带家里去显然也不合适,经过这一事,王浩想着将老娘与翠儿送去杭州的新宅子里住下,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才好。

“听方才那位杨公子讲,他们此去杭州,在那边也筹备了一个义学,老师何不将这数十人送去杭州?便由文俊与烨霖一同前往,也正好去那边打理一番。”

高文俊提出了一个非常靠谱的主意,只是这群女娃才来一天,客串了一回暴力抗法群众演员,这就又要被送回去,感觉上有些太折腾人了。

然而也确实没有其他更稳妥的法子,也只能这么折腾了。

安排完学校的事,王浩准备赶紧回家一趟,家里好不知道闹成哪样了,翠儿那丫头这回虽没被下大狱,估计也是吓的不轻。

与还玉越好晚上再详谈北上一事之后,俩人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也……

第一百零六章 又要搬家

“浩尔!祸事了!祸事了!”

家里的大门紧锁,连店铺都是关门大吉。

敲开了家门,消息不灵通的老娘赶紧将王浩拽到了后院,将这些天悄悄打听到的一些仅有的片段描述了一番。

听了老娘的描述,王浩才知道,原来自那日义学被封之后,翠儿跌跌撞撞的回到家把事情一讲。

娘俩便紧锁了大门,还把翠儿藏到了阁楼,这些天来愣是没出门一步。

好嘛,柳月娥他们在刑部大牢蹲号子,这丫头却也没逃过这一劫,竟在自己家里蹲号子。

这事给整的,都把人吓成啥样了,这也更坚定了要把娘俩送去杭州的决心。

虽说待在京城也不会咋样,打击政敌,最忌讳的便是向对手的家人下手,然而如赵光义这般的小人待在同一个城里,王浩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一回,不但要把这娘俩妥善安顿,还要给小蝶娘俩找个新家,待在老徐家更不安全。

这次要把老徐身边的人全弄走,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孤老头,独自在这京城的龙潭虎穴做他的孤胆英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

听说事情已经妥善解决,老娘却仍是心有余悸。

“浩儿呀,这回咱不当这官了,也不去打仗了,咱就在家里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就跟以前一样。可好?”

“唉好,咱不当这官了。”

这京城虽好,然而这祸事也是说来就来,太让人揪心了。

“浩儿呀,娘想好了,这些日子,咱也攒了不少钱了,咱仍旧搬回雍丘去,还是那里住着安心。”

“唉好,咱搬走,搬远远的,搬杭州去!”

“杭州?杭州是哪呀?”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呀!儿子已经在那里购置了一处大宅了。”

“也好,咱搬!搬的远远的。”

没想到老娘这么支持自己搬家,连杭州在哪都没问清楚,就答应搬家了……

其间,姜幕云提出想去隔壁拜谒他的老师,王浩这才想起,自己隔壁的邻居大哥竟然是忧郁王子李煜!

那么,那个平时自己口中的小姐姐岂不是传说中的穿宋必娶小周后?

这太让人激动了,王浩立马提出同去探望小姐姐……不李大哥的建议。

自从义学被封,忧郁之色重又爬上了邻居大哥的脸颊,直至看到王浩身后的姜幕云,脸上才恢复了一些人气。

好不容易沉淀下来过上了普通百姓的日子,却又被人狠心的揭破了伤疤,注定是不能被容于世呀。

一旁的小姐姐同样是一脸忧色,却是更美了……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小姐姐的真实身份,王浩便控制不住了自己的眼睛,总要那么不由自主的趁机偷瞄上一眼。

不妥不妥,自己不能这么肤浅,然而一想到眼前这位小姐姐将来会成为赵二狗的绯闻女友,王浩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飞醋。

要是能将这两位也迁去杭州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作为亡国之君,这辈子,怕是要老死在这京城一隅了。

这繁华都城,于邻居大哥与小姐姐而言,与牢笼无异,难怪能写出那么多忧郁至极的传世佳作。

在得知义学要放几个月的那什么寒假,邻居大哥不明所以,却表示可以将姜幕云暂时安顿在自己家中。

一来有个容身之地,再者自己对这位聪慧至极的学生也是极为喜爱,同居一处,可以时常教导,也能排遣一番胸中苦闷。

王浩闻言立马委婉的表示了不妥,安不安全另说,把这么一块璞玉放在你身边,不得被你雕琢成一介酸儒。

姜幕云以后是要当物理学家的,怎能让你李煜教成一个文学家。

你这满腹才学已经毁了一个国家了,绝不能再让你毁掉人类的未来……

听了王浩委婉的拒绝,李煜也是自知其中深意,脸上的忧郁之色又浓几分,自己终究是个不详之人呐。

不过虽不能长住,平日过来探望探望还是可以的。要就此断了联系,这邻居大哥的抑郁症非得复发不可。

王浩觉得这李煜的名字取得不好,李郁李郁,听着就很抑郁,或许应该改成李寻欢什么的,对病情或许大有益处。

想到此处,王浩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要根治邻居大哥的抑郁症,或许让他将心中苦闷用写小说的方法写出来,或许是个好办法。

“李大哥以为李寻欢这个名字如何?”

“李寻欢?”

李煜被王浩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一愣。

“太过轻浮,俗,太俗。”

“唉,大俗即大雅嘛,小弟在枯燥的行军途中偶得一佳作,只是苦于文笔拙劣,无法将之跃然纸上,不知李大哥可有兴趣?”

王浩找了个更拙劣的借口胡扯道。

“哦?不妨说来听听。”

邻居大哥对于佳作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于是,文笔很拙劣的王大人为在座几人绘声绘色的讲起来了《红楼梦》!

原来王教授口中的佳作竟是一个故事,然而这故事……

这故事显然很吸引人呐,尤其是邻居家的小姐姐,已然听的痴了,彻底的痴了。

邻居大哥的神情,却更加忧郁了,这贾府的兴衰荣辱,不就是他南唐李煜的真实写照嘛!

这一讲,直接给讲到了月上柳梢头,王浩想起自己与还玉相约黄昏后的,因此这结尾讲的略微仓促了些。

尽管如此,仍是将在座几位听得魂归天外,不能自拔,尤其是邻居家的小姐姐,更是数度泪崩,不能自己。

“咳咳。”

故事终于讲完,王浩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故事的大纲便是如此了,李大哥若能好生润色一二,将之付诸于纸上,定能成就一本传世经典。”

边上的邻居大哥恍若未闻,仍是一脸忧郁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之中不能自拔。

倒是邻居小姐姐长舒一口气,首先回过神来,心说,凭自己夫君的文采,要将这故事写下来倒是不难。

只是这故事情节与自己夫君生平颇有相似之处,如此一来,心中忧愁岂不更加难消?

“倒也无妨。”

沉思良久,邻居大哥终于给出了一个肯定答案。

王浩闻言,心中大喜,这大宋版《红楼梦》必将流传千古呐,况且是由李煜这样的大才子兼亡国之君所写。

切身体会,亲身经历,文笔更是胜老曹一筹,这要是写出来,绝对绝对比那《红楼梦》更红楼梦呀!

第一百零七章 李煜卖书

只是这《红楼梦》的剧情悲惨了一些,若一个人闷头写作,沉浸其中,没有把胸中苦闷用笔给释放出来,反而适得其反也是难说。

但若能将这邻居大哥的自传版《红楼梦》以热门连载的方式发表出去,赢得众人追捧,或能有不一样的效果。

这热门连载就好比是后世的打网游,能使人类大脑的中枢神经建立一种即时反馈机制。

这是一种非常简单且有效的互动方式,想要获得即时反馈、实时满足乃是人的天性。

每个人的内心,就像是一个好奇、贪玩、单纯的小孩子,喜欢新鲜、新奇,想要获得即时满足。

打网游便是一种非常简洁有效的即时反馈机制,杀掉一只怪,便能得到一个金币,非常快捷,非常有效。

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种满足感反馈到你的大脑神经中枢,很容易的便让你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这即时反馈便是传说中的电子海洛因了。

同样,写作也是一样,用连载的方式发布出去,获得一个点击,收到一条评论,或是得到一张推荐票。

如此这般,建立起一套有效的即时反馈机制,便能从写作中获得一种满足感,成就感,从而逐渐的将胸中郁结消弭于无形。

打定主意,王浩便决定这套即时反馈海洛因来治愈邻居大哥的忧郁症。

至于这《红楼梦》的内容会不会违禁,这点倒不用太担心,盛唐遗风尚存,时下的风气还是比较开放的。

“李大哥不妨化名李寻欢,将写就的书册逐章刊印,就如这般的小册子。”

王浩在书桌上找出一本折子一样的小册,讲解道。

“唉……王兄,李寻欢此名不妥呀,不妥不妥不妥。”

邻居大哥连续三个不妥,以证明真的不妥。

“唉,无妨无妨,一笔名而已。”

心说这李寻欢的名字哪里不妥了,比起你李郁,不知好听多少。

“那又为何要刊印成册?还要分成如此一小段一小段的?”

李煜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问道,心说李寻欢这名字,自己是绝迹不会用的。

“不错,每章为一小册,刊印成数十数百份,交与家中老仆,去集市上售卖。每半月售一章,这便是半月刊了。”

“售……售……售卖?这……这……这成何体统!”

李煜的舌头都打结了,自己竟要沦落至靠卖书过活的地步了嘛。

“这为何不能成体……体……体统。”

王浩学着邻居大哥的模样打趣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一方美玉,藏于家中,终究不过一顽石,如此佳作,岂能置于箱底,令其蒙尘?

倒不如拿去售卖,赚些稿酬,换些米粮,岂不两全?”

“这……这……这……”

李煜“这”了几下没“这”出来,急的站起身在屋里打起了转转,这事情不对,很不对,但是哪里不对,一时间却说不上来。

“李大哥无需多言,此事便这么定了,小弟另有要事在身,这便先行告辞了。”

王浩心里惦记着与还玉的约定,随即起身告辞,刚行至门口,又想起一事,转身之际差点与有话憋在心里不知如何表达的邻居大哥撞了个满怀。

“对了李大哥,到时别忘了将那稿酬分成两份。”

“两份?为何要分成两份?”

李煜话刚一出口,便觉这事更加不对了,自己即没答应写,更没答应刊印成册,更不会拿出去售卖,怎的就讲起这什么稿酬来了。

“这其中一份自然是……咳咳。”

王浩说着,举起右手大拇指猛戳自己胸口,唉,这邻居大哥太不自觉太不懂世故了。

“这……这……这。”

留下“这”个没完没了的邻居大哥,王浩径自出了院门,时间不早了,还有更要紧的事没办呢。

回家打了个招呼,顺便安慰了刚刚“刑满释放”的翠儿几句,便直接朝着老徐家去也。

李煜家中,两口子仍在纠结这写书卖书一事,这实在是太难以接受,怎么说,曾经也是一国之主,怎能沦落到去卖字画的地步。

他李煜即便是穷死,饿死,从汴京城中的州桥上跳下去,也绝不可能去卖字画。

“夫君,这王公子为何是如此这般的人?”

“唉……”

“只是这故事,着实不凡,夫君闲来无事,不妨就此写将出来,至于售卖,奴家也觉不妥,不如到时许他一份钱财,就当是那什么稿酬。夫君以为如何?”

“不妥不妥,为夫深知王教授此人性情,与他而言,写书却是小事,有无售卖,方为正事!”

“这……这……竟……”

“便是如此呀!唉。”

两口子为这荒唐之事同时一叹,倒也叹出心中几许郁结。

“唉……也罢也罢,都走都走。”

还玉家的餐桌上,王浩把老徐即将成为一个孤老头的噩耗道了出来。

徐明诚仰头将杯中酒倒了个干净,继续道。

“如此也好,老夫倒也少了些许后顾之忧。只是这义学?当真是开不得了?”

这义学乃是他将国子监众人绑上自己战车的重要砝码,就此关了,着实有些可惜。

“自然还是要开的!如今只是放假,放寒假!”

王浩再次强调,这只是放假。

“可这假着实长了些。还有你这领数百女子入军营的事,也着实荒唐了些,陛下当真应了此事?”

他老徐更荒唐的事都听过,只是这数百女子入军营,怎么听都像是不好的事情。

“爹,这事跟荒唐能扯上哪门子的边?说的好像是将人往火坑里推似的。”

徐明诚闻言转头看了还玉一眼,白天之时,那海公公便过来宣了陛下的旨意,自己这女儿又升官了。

如果说前次那个义学的官是王浩给讨来的,那今次的殿中省直长,便是正儿八经的朝官了。

从六品上,比自己当初在雍丘为县令时的官职还要高上两级。何曾听说过女子也能入朝为官的,这世道真的变了。

“贤侄可曾想好蝶儿母女的去处?”

绣宁将会随高文俊一同南下杭州,确是没说蝶儿母女会不会也一同前往。

“尚未确定。”

本来是打算也一同前往杭州的,还玉却说太远了,北边的太原离开封已经够远了,再下杭州,一家人一头南一头北,岂不隔得更远了。

王浩嗤之以鼻,这理由未免牵强了些,自然知道她是想把女儿带在身边的,只是他们要去的乃是边疆战场,她不敢提出来而已。

跟过去自然是不可能的,又不是去旅游,且不说有一定危险性,光是这军营条件,也是极为艰苦的。

小家伙那瘦小的身板,怎能如此折腾,即便是再下一趟杭州,这旅途奔波,也所有劳累,这也是不想让她再次南下的原因。

刚刚赶了这许多日子的路,即便要去,至少也得在京城养上一段日子才好。

先天太差,加上在雍丘时受的那许多苦,虽说这半年多来的悉心照料,长了一些肉,然而仍是瘦的跟只猴仔子似的。

第一百零八章 暂居杨府

“小蝶不去我也不去,哼。”

老徐喝的微醉之后自去后院睡下了,留下小两口仍在书房争执。

“那是打仗的地方呀,怎么去?”

“你也知道那里在打仗呀!我说你是咋想的呀,干啥把我也给牵扯过去呀!”

老徐走后,还玉便一直在埋怨王浩,倒不是因为不想接这一份差事,只是实在放不下心把小蝶一个人丢在京城。

“不还有她娘亲在嘛,咱们没来之前,她娘俩不还是那样过的嘛。”

“哪样过的?咱们没来之前,你可知道她娘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嘛……”

“哪不一样了?那你现在打算把她俩塞哪去?”

本来说好讨论招募护士一事的,结果,却是斗了半天嘴,而且还没斗出个结果。

次日一早,王浩便带着杨延昭与姜幕云俩人出了门。

小六没能回到太原城,更没能见到他爹,这事还是得去杨府知会一声的,虽说昨日俩堂兄弟已经见过面了,然而人多眼杂,小六身份敏感,王浩当时便用眼神制止了他俩相认。

再者,姜幕云暂时的容身之所自己早就想好了,就让他暂时住在杨府,杨府那氛围,绝对成不了文学家。

刚行出不远,便撞上了还玉与绣芸母女三人。

“小蝶!跟着你爸,看他把你俩往哪塞!”

得,昨晚的气还没消。这是使性子来了。

无奈,那就跟着呗,反正也要去杨府商量一下把那几十个孩子护送去杭州的事。

一入杨府,小蝶便去找她的小杨哥哥了,这杨府也是来过几回了,熟的很。

还玉则非常警惕的随在后面,王浩则被杨重光单独邀到了书房,自然是要打听北边的战事进展。

“杨伯伯无需忧虑,陛下还是有招降令兄的意思的。”

“这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我家老大那脾气……唉。对了,听延青讲,贤侄仍要北上?”

“不错,待这边的一办妥便走。因此有些事情可能还要劳烦杨伯伯您。”

“贤侄莫要这样说,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便是。”

那一船人得专门弄艘客船了,还得让杨重光再派上几个西北大汉帮忙护送一下。

军阀世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家中的保镖个个都是能打的,还玉带来的那一群小姑娘的事王浩也听说了,由杨府的保镖一路护送,定然万无一失。

至于姜幕云之事,更是不在话下了,今日京城中发生的事老杨也有耳闻,虽说这小哥险些被发配岭南,然而背后之人的真正目的本就不是这小小书生,寄居于杨府自是无须多虑。何况他杨家也不是好欺凌的。

叙谈良久,王浩起身告辞,出了书房,便见小蝶几人在园中嬉闹,遂招呼过来问候杨重光。

“贤侄若是信得过老夫,便将小蝶母女也暂时安置在我杨府如何?”

方才叙谈之时,王贤侄似乎为如何安置这奶娃之事仍有为难,这奶娃自己也是见过几次的,是个极为聪慧的娃儿。

“好呀好呀好呀,小蝶多谢杨伯伯。”

还没等王浩答应,小蝶迫不及待的窜了出来,行了礼,便挨到了杨重光的身上。

“不行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也没等王浩反应过来刚才这一幕,还玉也一下子窜了出来,脸色还有些紧张是什么情况!

绣芸看了还玉的反应,不由得扑哧一笑,小姐也真是的,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之言,她怎会如此当真。

经过南下杭州一行的相处,自知这杨公子的为人是极好的,若能暂住于杨府,自然再好不过。

还玉鬼鬼祟祟的将王浩拉到角落嘀咕一番,王浩的脸色顿时一变。

好你个杨延青,老子将你当兄弟,你小子竟然想当老子的女婿!

随即一弹还玉的小脑袋,佯怒道,“你这说的也忒夸张了些。暂居于杨府还是挺好的。”

“你……你……你怎么当爹?这样的事都不关心?”

还玉眼见着这个当爹的要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舌头都打结了。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就定了?还是个娃呢!”

“你脑子里长的都是啥呀……”

去时七人,回时却少去一半,打发很不情愿的还玉俩人回家去给小蝶收拾衣物。

是时候了。

立于横街之上面北而望。

寒风扫过街道吹起三两枯叶。

“剑来!”

王浩沉声一喝。

和尚像看傻子一般看着眼前突然神经质的兄弟,愣愣的将手中宝剑递了过去。

“干啥呀?”

“晋王府!”

接过天子剑,王浩换了好几个拿剑的姿势,才找到一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怀抱三尺惊鸿,头也不回地朝着晋王府行去。

晋王府中,赵光义厌恶的推开桌案上的一叠奏章,这是他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翻阅着各州府呈上的奏报,有一种天下九州尽在掌握的满足感。

为了这种满足感,他赵二几乎成了一个工作狂,日日鸡鸣而起,近酉而息,即便是休沐日也从不曾懈怠。

而最近一段时间,却时常为这些事感到厌恶,哪怕再如何勤奋,都始终无法再更进一步,自己今年已经三十有八了。

“王爷,义学王浩求见。”

听到王浩这个名字,赵光义的眼角不禁一抽搐。

这个无名小卒,昨日竟然让自己当众丢了脸面,什么时候这样的人物都能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王爷一世英明,何必跟一群小孩子置气。”

王浩紧了紧怀中的宝剑,这是他的护身符,刚刚登门之时府中下人见他怀中抱着一柄剑,皆是如临大敌。

大胆狂徒竟敢携带凶器擅闯王府,即便如此王浩也肯没将剑放下。巍巍天子剑胆敢说是凶器,到底是谁大胆。

“不尽然吧?那姜姓男子乃是南唐余孽。本王拿之,有何不妥!”

“下官怎么记得当初征伐南唐之时,陛下曾亲旨告诫众将不可杀戮过重,行营先锋使曹翰擅自屠城,致使江州数万百姓枉死,如今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孤儿,在王爷口中却成了余孽,王爷莫不是想旧事重提?”

姜幕云确实是前江州守将之子,这事王浩也打听过,然而擅自屠城却也是事实。

如今那曹翰已然投靠了赵二,升任殿前侍卫司龙捷马军都指挥,负责皇城警卫。乃是赵二的一枚重要棋子,若旧事重提,有所牵连,他也会有所忌惮,自然也不用担心他揪着不放。

“如此说来,你是铁了心要与本王做对了?岂不闻螳臂挡车,卵与石斗?”

“王爷高看小子了,王浩一介微末,所求不过温饱,下官此来不过只是知会王爷一声,义学一事已由陛下亲口承诺不再追究,就不必劳烦王爷操心了。”

不知怎的,今日看赵二这脸,分外憎恶,王浩也不想再作口头之争,脸都已经撕破了,明的暗,接了便是,当即随意一拱手便要告辞。

“下官另有差事在身,就不在这里叨扰王爷了,告辞。”

……

第一百零九章 后顾之忧

赵二同样不待见王浩副憎恶的嘴脸,两眼微眯一脸鄙夷道。

“来日方长,望你好自为之。”

“多谢王爷关心。”

行至门口,王浩脚步一顿,回转身道。

“哦对了,忘了说个事,下官眼拙,让王爷失了一枚重要的棋子,还望王爷海涵呐,告辞。”

赵光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自然知道他说的重要棋子所指何人。

莫非真的暴露了不成?不可能,若真已暴露,绝不可能如此安静,难道是担心打草惊蛇才如此安静?

使了一记打草惊蛇的王大人加快脚步急急行出了晋王府,胡思乱想着会不会被灭口。

凭借金手指打出了一记白老虎,如果赵二心里真的鬼,那便有他纠结的了,会有所忌惮还是会铤而走险都不好说。

这赵二有多大的能量自己不甚清楚,但至少兵权没在他手里,因此公然造反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若能再来一次烛影斧声,倒是能省下不少事,连派王继恩报信这一步都能免了。

不再多想,先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正事,再往上爬上一爬,那样即使真让赵二做了皇帝,自己大概也就领到一份琼州终身游的套餐,还是免费的,那样其实也不错。

俗事已毕,那么接下来就该办正事了,答应了赵老大速去速回的,这刚一回来,整自己的私事就花了好几天,海公公每天都挂个苦瓜脸过来催促。

然而没办法,事情实在多,安置小蝶母女和姜幕云,送走一船孩子,加上一次搬家。

顺便还约了还玉去悦来楼商量了一下招募护理人员的具体事宜,商量的很是顺利,像这种公事,的确不适合在家里谈,突然明白了政府机关开会为何都会选择去宾馆的会议室,确实比较容易把事谈成。

厢军亲属的营地分散在京城及京城周边的一些州县,像应天府,大名府,颖昌府这些周边的大府中,都有较多驻扎,招募个区区数百人想必不是难事。

况且这次赵老大给出酬劳不低,赏万钱加良田十亩,再加准许回家务农,再也不用做这乞丐兵了。

王浩打算现在厢军家眷中招募上一些后,再去自己的工坊里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将家里的适龄姑娘送过去,因为这待遇着实不错了。

然而自己终究是太想当然了些,当王浩带着还玉几人来到厢军营地,看着校场上比难民营还难民的众多老弱病残家眷妇孺,实在没信心能一下子把人给招齐了。

按着还玉的意思,最好是十六至二十五岁的未婚女子,要求细心,耐心,有爱心。个人仪表上至少也是不邋遢爱干净的女孩。

这要求对于厢军家眷来说,高了,太高了,光这年龄一条就高的离谱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十六岁以上的,别说未婚了,好多都已经是孩子他妈了。

幸好基数够大,总还是藏了那么几个的,签下文书按下手印之时,无一不是哭哭啼啼的。

在他们眼中,这无疑是将自家的姑娘推入火坑,而且是万劫不复有去无回的火坑。

有哭哭啼啼的父母拽着自家姑娘上来按手印的,也有姑娘不顾父母竭力阻拦自愿上来按手印的。

无他,这或许是唯一一次改变一家人命运的机会,尽管这代价是那样的残酷。

王浩的嗓子都喊哑了,竭力解释只是去照看伤病,会全息全影的带回来,不会让她们受委屈云云。

显然,这是徒劳的,哪会有人相信招募年轻女子入军营是去照看伤病的。

“这个时候你的心得硬一些。”

王浩沙哑着嗓子对一旁悄悄抹眼泪的还玉说道。

“不是因为这个。”

还玉抹了一把眼泪摇头道。

“那是为啥?”

“我感觉自己像个老鸨子。”

“那我岂不成了龟公!”

龟公带着老鸨子将汴京城周围几个州府祸害了一遍,总共才“招募”到两百多个姑娘。

这已经是将要求一降再降的成果了,连年龄都降了一岁。

“工友们!你们若信得过我王某,就将你们家的姑娘交出来!

就将你们家的姑娘献出来!

就将你们家的姑娘让王某带走……”

回城的路上,王浩一直在排练如何跟工坊的工人开口要人家的姑娘。

在经历了厢军家眷营中极悲惨可怜的一幕之后,王浩感觉当时自己的形象确实龟公了些。

“你要这样说就更像一个龟公了哈哈哈……”

不管身后马车中众多流泪低泣的姑娘,两个无耻的人一路有说有笑。

“不过若带她们入了这一行,所要付出的却是远不止这些,辛苦劳累自不必说,还要抛掉一个姑娘家最起码的矜持与自尊,由于病人的心情通常低落,因此更要忍受某些病人的刁难与责骂。

付出真心,付出汗水,有时换来的却是不理解,甚至恶语相加,更有甚者动手打骂。老公,其实她们将要付出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笑完之后的还玉突然变的正经起来,这确实算得上一个高尚的职业,然而高尚两个字不单单是挂在嘴边的,这是无数人用一滴一滴的汗水铸就的。

“工友们!大伙若信得过我王某,就让姑娘们与王某走这一趟,王某保证!绝不会让姑娘吃亏!”

尽管还玉的话说的很感人,王浩最后仍是将黑手伸向了自己工坊的工人。

嗡嗡嗡的议论声充斥了整个工坊操场,待遇的确挺优厚,但也完全不到卖女儿的程度。

如今的工坊工人,一个月下来,也能赚到小一贯的钱,有时活忙一些,还不止这个数,况且厂里还管一顿饭。

因此这什么护工的待遇虽然心动,但也没到厢军家眷中的那种程度。

“我说大伙!就凭东家的为人你们还犹豫个球!也不想想自己以前过的是啥日子,现在过的是啥日子!二丫!你出来!跟着东家走!”

工坊的厂长孙大壮跳出来动员大家积极响应,还带头将自己的女儿二丫献了出来。

“俺们也不是信不过东家,只是刚才听那女官说怎么也得干上个十年八年的,那……那回来还……还咋嫁人呀……”

这些沐浴在完整规章制度下的大宋新工人,对于打听工种工资工时这些问题非常专业。

早在那面试官里打听清楚,面试官这个职业他们也是极为熟悉的,几乎所有工人在入工坊前都要面对这面试官。

因此,诸如姑娘的工作内容,工钱食宿之类的问题早就在还玉那打听清楚。

在得知这什么护工也是一门手艺之后,工人们还是挺心动的,只是听那女官说至少得干上五年八年的才肯放人,那回来不得成老姑娘了,还怎么嫁的了人。

既然是战地医院,便只能是在前线,这年头不可能说嫁了人再去前线服务,只能服务完了再回家嫁人吧。

因此这么规定也是迫于无奈,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工作个七八年再回家嫁人,这其实挺合适的,生儿育女的年龄也正合适。

只是二十五六岁的姑娘,于这个时代而言,的确太老了,绝计是找不到好人家的了,这才是这些工人最担心的一点。

第一百一十章 月娥请缨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而且是个大问题,几百几百的老姑娘,而且以后肯定会更多。

几百几千的老姑娘嫁不出去,嫁不到好人家,成为老大难问题。

难道设立护理制度的同时还要弄个婚姻介绍所?

此刻的王浩真想发个电报过去问问老俞,他们军中的老光棍多不多。

浩浩荡荡数十万大军,里面的老光棍肯定不少,到时给招些人品好模样还过得去的撮合一下?

武人地位虽然低下,然而那些都头营头什么的,对厢军家眷贫民子女来说,也算好人家了吧?

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先开张空头支票再说。

王浩站在台上仓啷一下,又拔出了那柄三尺惊鸿,朗声道。

“工友们!大伙看看,这是皇帝陛下钦赐的尚方宝剑,皇上他老人家说了!到时会为姑娘们赐婚,保证会找个好人家!”

边上的海公公闻言心头一紧,赶紧将王浩请到了一边。

“王老弟慎言呐!这事开不得玩笑呐!”

如此明目张胆的假传圣旨,这王老弟的胆子也忒大了些,陛下怎么可能为那么多人赐婚,这不是胡闹嘛。

“权宜之计,公公莫慌,公公且看。”

王浩将手往报名处一指,果然,人群踊跃,众人纷纷不再有顾虑,很干脆的将家中姑娘给卖了,更有人匆匆告假回家呼朋唤友前来。

皇上赐婚,这是要一步迈入豪门世家的节奏。

“这事便有劳海公公禀明陛下了。”

王浩随即便将锅甩了出去。

海公公闻言将苦瓜脸一皱,与王老弟相处久了,这荒唐事也见的多了。

招女子入军营这事本就荒唐至极,陛下竟也能答应。

昨日将在宫中选宫女五十的事跟皇后娘娘说了,不出意料,换来一顿臭骂,好在最后终究还是松了口。

“王老弟,宫里的事杂家也已办妥,明日一早便可让徐女官前去挑人。”

“公公,这人我看也差不多了,宫里的就给陛下留着吧。”

一想到赵老大的后宫才两百多宫女,王浩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这也太寒酸了些。

“既然都说好了,何况还是陛下亲自吩咐的,要不就……”

这差事,少不得自己的一份功劳,再说了,这钱都收了。

宫女倒是对去边疆侍奉皇上很是热情,这是麻雀飞上枝头的难得机会,不容错过。不但踊跃报名,还有些脑袋活络的偷偷给海公公塞了红包。

“这皇宫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还玉在王浩身边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是她第一回入宫,感觉有些失望,比横店的山寨版紫禁城还要寒碜些。

“王老弟请留步,来呀,奉茶。”

海公公将王浩丢在了一间不知名的偏殿,再进去便是后宫了,正常男人不得入内,王浩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就看看也不成么。

“王老弟,皇后娘娘召见。”

没过多久,却又见海公公折了回来,就这一转眼,便又能进去了。

但也只是进去了一点点,皇后很年轻,很美,很端庄,王浩忍不住多瞄几眼几眼。

端坐的美人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这是一个无礼之人。

偷瞄这种事,男人们往往都自欺欺人的以为对方不会发现,王浩也不例外。

“王教授可否将那日所唱曲子的曲谱抄与本宫?”

巍然端坐的宋皇后开口便要广场舞的曲谱。

后宫里的娱乐项目不多,几个月前的中秋盛会至今仍在回味,只是那些曲子,怎么拨弄都无法弹奏出来。

赵老大又是个极抠门的,像这种规模娱乐活动肯定是鲜有下次的,连教坊司的乐师们也都不允许随意召入宫中供人娱乐。

然而乐谱自然是没有的,王浩摊手表示无奈。

宋皇后略感失望,继续道。

“听陛下说,那日于街头偶遇一义学女童,所奏之曲也是极为动听,可否请入宫中,教于……咳咳。”

宋皇后发出两声你懂的轻咳,这事有些难于启齿,让一女童入宫教授宫人曲乐,对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来说,有些失礼了。

看到王浩犹豫,一旁的海公公拿手中拂尘的木柄轻捅了一下王浩,心说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赶紧答应呀。

这怎能不犹豫,自己好不容易给女儿找了个隐居之所。

却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拒绝,勉勉强强答应下来,约法三章悄悄的接来再悄悄的送回。

还玉倒是很支持,让女儿住在这后宫,不是更安全嘛,反倒那杨家,却是极不放心的,那是在给早恋的娃创造有利条件。

进宫招了五十名宫女,却赔上了自己的女儿,这笔生意亏大发了,闷闷不乐的回到义学,一路上都在跟还玉争执让小蝶住哪更合适。

还玉坚持住杨家不好,人家正暗恋着她的小杨哥哥呢,你这是把羊送入户口。

王浩则坚持后宫是个极其阴暗的地方,也不看看后世那些电视剧里演的,一个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是人能待的地方嘛。

“我怎么见着那些宫妃娘娘都挺和气的,你怎么也相信起那些电视剧了?”

还玉嗤之以鼻。

招募来的姑娘暂时安排在了义学之中,要先经过一些简单的培训,事态紧急,余下的只能在路上慢慢学习了,再说最直观的学习乃是军营现场。

学校里能讲的终归只是理论课,远不如现在学习来的直接。

这年头的姑娘也有不少优点,服从性高,肯听话肯吃苦,心灵手巧方面也算上佳,毕竟平时在家里也是做惯了缝缝补补的。

身体素质方面,看着大多瘦弱,然而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耐劳许多。

缺点也明显,大多都是没主意的,只会瞪着大眼睛安静的听,基本不会有主动提问,观念守旧,到时怕是会放不开手脚。

“请公子带上月娥!”

义学的新女性柳月娥同志主动请缨。

“柳姑娘是搞艺术的,哪吃的起这份苦呀!”

王大人有些头大,这小妮子一直在觊觎自己的美色,带在路上恐怕不合适。

“她们做的来,月娥便也能做得来!”

柳月娥是铁了心要跟着一起去了,连行李都收拾好了,更是主动走进教室当起了学生。

看来这块牛皮糖怕是甩不掉了,性子急的人往往也都很倔,不过这个柳姑娘却也是个能吃苦的,虽然长大后的日子过的不错,但小时候无疑也是吃过苦的。

王浩没有问过柳月娥以前的事,与她而言,童年的颜色,应是灰暗的。

离出发还要再过几日,数百个姑娘家远行,不可能也像军汉那样用脚量地,车马驴骡在出征时便已征用的差不多了,要备齐两百来辆马车也需费些时日。还有千余套海公公口中的孝服,也要赶制。

这些事情,自己只需动动嘴,自会有人去跑断腿。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肺复苏

“你过来下。”

还玉溜到王浩账外悄声说道。

率领一大帮娘子军出发北汉已有数日,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由赵德昭所率的一千军士护送,一切稳妥。

速度较之前的那次行军也要快上一些,也不用带后勤,粮草什么的,一切开支由沿路各州县提供。

除了氛围还是有些悲伤,姑娘家家的,泪腺发达,爹妈在马车后招个手道别,都能哭上半日。

好在这同病相怜的姐妹足足数百人,加上这些日子所学的东西也确实是用来照顾病患的样子,心里最初的那份担心倒是去了八成。

王浩看到还玉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中一荡。

“这不合适吧?”

还玉一见王浩那眼神便知他心中想法,抬脚朝着王浩的小腿肚便是一击。

“想啥呢!”

即便是行军路上,也要抓紧时间学习,扎营之后,趁着天色尚亮,还能挤出一节课。

王浩被安排在一块木板上躺下,周围是数百个席地而坐的妙龄女子。

“人在受到致命性或大面积的创伤之后,便可能引起心搏骤停,心博骤停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这人没气儿了。”

周围顿时有些许骚动,没气儿了,那这人不就已经死了吗,还救个啥呀。

还玉压了呀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

“心博骤停一旦发生,若不及时救治,便可能令病患死亡,因此,心搏骤停后的心肺复苏尤为重要。”

讲课过程中,还玉尽量把话说的简单,很多专业术语更是直接隐去。力求简洁明了。

“要判断一个人是否心博骤停,通常分两步,一是观察病人是否清醒,二是颈动脉是否搏动。”

说着,还玉使劲的扯了扯王浩领口的衣服,指着脖颈处继续讲解。

“这个位置,便是颈动脉所在,大家可以在自己的脖子上试试,就像这样。”

说着,便丢下了王浩,跑去人群中示范指导了。

很幸苦,一个人教这么多人,的确很幸苦,而且都是毫无基础的,文化水平更是极为有限,文盲率超过百分之九十。

组织的的确有些匆忙了,若人数控制在百人之内,细心的学上一年半载,定能有一个更好的良性循环。

现在这样的速成班,有多少效果还真不好说,但愿战场的环境能让她们更快的成长吧。

“很好,接下来,我为大家示范心肺复苏。大家先把手伸出来。对,就像这样双手交叠……”

王浩躺在那里任由还玉在自己身上折腾,下巴突然被捏住了,自知最脸红心跳的一刻要开始了,刚睁开一只眼想偷瞄一下,便见一张红艳艳的小嘴朝自己覆了上来。

“啊!”

紧接着,周围便传来阵阵惊呼。有害羞捂脸的,有紧张害怕的,有担心将来以后的,不一而足。

王浩心说,这一课其实应该免掉的,不可能会有姑娘愿意那样做的,再说了,战场上的休克,大多是因为失血过多,以现有的医疗水平,那种情况基本也就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很难接受是吗?但这是唯一可能将人从生死边缘拉回来法子了!你不这样做,他肯定会死,你做了,便有可能把人救回来。”

还玉的话掷地有声,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然而刚才话却是没听进去多少,都还沉浸在方才脸红心跳的那一幕。

这徐教官也忒胆大了,就这么光天化日的跟大人亲嘴了,脸上一阵阵的火辣。又想起以后她们也要这样做,那脸色瞬间一阵阵发白。

“我希望接下来几天,你们两个为人一组,把这个救人的法子练习一下,此种情形不会常有,但若遇上,我希望你们能放下矜持。”

然而即便是练习,对这些姑娘们来说也是极羞人的一件事,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应承,更不敢答应。

仍旧装死人的王大人扯了扯还玉的衣角,想说也别太难为她们了,到了军营找几个男同志教一教也是一样的。

便听得有人哆哆嗦嗦的开口说话了,那是柳月娥的声音!

“徐……徐……徐训导,月……月娥愿……愿意。”

耳边似有脚步声传来,王浩忍不住扭头朝那一看,便见柳月娥哆哆嗦嗦的走到了自己身边。

好家伙,她这是打算现场示范?王浩心里甚至有一股莫名的激动。

“一边去!”

还玉一脚踢在道具身上,王浩非常失落的爬起身,把躺位让了出来。

用完就踢走,一点福利都不给,而且在边上看也不允许,这行为很不道德,王浩骂骂咧咧的带着帐篷回了帐篷。

这回行军比上回轻松太多,这回自己是老大,而且还有美人相伴。除了和尚的鼾声还是如此嘹亮。小六仍是聒噪不休。

这种新式的治疗方法,他杨延昭是第一个切身体验过的,至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那寒光一闪的瞬间,死死拽住裤子的场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位姐姐是个狠人,在自己身上拿针线缝皮肉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狠人。

每每想到此处,杨延昭都会不由自主的去摸位于自己肋下的伤疤,也是奇怪,平常这样的箭伤,伤吧必定不小,尤其是是时至夏末,化起脓来伤口几个月都没法愈合。

如今,不但早已全无大碍,那伤疤,也只是短短的一条线,就跟匕首之类的东西划破后留下的疤差不多,甚是神奇。

此去这一路,王浩很少再去找赵德昭继续讨论火药炸药的问题。

整日整日的混在女人堆中,白日里谈笑风生扯东拉西,扎营之后充当道具,包括如何清理伤口,包扎伤口之类的。

日子过的甚是逍遥快活,在一双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面前,骨头都能轻上三两。

“嘿……妹妹你大胆往前走哇,

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

大人又在唱歌了,马车中的姑娘们纷纷探出小脑袋。

又是很羞人的歌,这个王大人坏的紧,会唱很羞人的歌,还会说一些很羞人的话调戏她们。

有一回甚至甚至当众搂着她们的徐教官在那里打圈圈,还说那是什么交谊舞。

过安阳境内时,大人甚至还提议去附近的山上泡温泉,虽然有一千官兵为她们把守着山道口,仍有许多放不开手脚姐妹匆匆抹了把脸了事,死也不肯在那么多人面前宽衣解带。

跟她们印象中的大官人一点也不像,然而队伍的气氛却在不知不觉中活跃了许多,姐妹们的脸上,再不复往日忧愁悲切的模样。

或许,这一趟北疆之行,没有她们想象的那般可怖。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巡窑厂

“海公公,前方便是真定府了吧?咱们在此处扎营,歇上两天,顺便再去砖厂巡查一番。”

“王老弟,这……恐怕不妥吧?正事要紧。”

海公公又是一副苦瓜脸,临行前陛下交代了速去速回的,这日子已经耽搁的够久了。

这王老弟对陛下交待的差事一点也不上心,一路行来,每日都是早早扎营。

同上回巡视砖厂一样,又是游山,又是玩水的,还在那温泉边耽搁了两日。

如今又提出来要去巡视砖厂,怕不得又耽搁上两天。

“唉,不差这一天两天,砖厂也是要紧之事,距上回巡视,已两月有余,确实该去看看了。”

哼哈四人行,再临窑厂。

还很远,便已望见那根直插云霄的大黑筷子,这恐怕是这个世界最高的建筑物了。

王浩完全无视金字塔,永宁塔,亚历山大灯塔之类的古代恢宏奇迹,自豪得意的想着。

待到再走近一些,便发现烟囱顶部竟有淡淡烟雾冒出,这就开工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催马急行,其实这天寒地冻的并不适合窑厂开工,土坯不容易制造,还极易冻裂。

果然,刚行至窑厂门口,便见有大堆的废砖堆积在那里,却也不是冻坏了的土坯,而是烧焦烧糊烧变形了的僵砖,这显然是火候没控制好。

先劲直去看了那根大烟囱,海公公借口去找姚仨过来问话,小六也借口跟着去了。

对这根风吹来会左右摇摆的通天巨柱,他俩的心中怀着深深的敬畏。

通天巨柱造的甚是精美,至上而下线条流畅,没有一丝突兀,绝对的精品烟囱。

没多久,姚工便缩着脖子赶来了,脸上带着一丝惶恐。

这窑厂是建起来了,一伙人便迫不及待的开工想着看看这几月来自己的辛苦成果。

不曾想这出砖的速度的确快,辛苦准备好的泥胚都填不满一轮砖窑。

然而这第一窑就全给烧废了,全糊了,都快糊成球了,放进去时是一块块菱角分明的砖,出窑后全成了一个个的球,像是怀胎七月一般,全鼓起来了,又黑又硬,明显是烧过头太多了。

按着王大人图纸上的法子,一头装窑一头出窑,接下来的几门砖,果断减少了石炭粉,降低火候。

再糊再减,一减再减,那出来的砖还是糊的,越烧心越慌。

糊太多了,外面的废砖都堆成山了,再这么下去,上头怪罪下来,估计得把他们自己给烧了。

王浩一边绕着窑厂细细查看,一边听着姚仨哆哆嗦嗦的汇报。

“大……大人请移步窑厂二层,如今俺……俺们加石炭粉是一把一把加的,小……小的以为,再……再减下去也……太……太不合理了。”

烧砖经验很丰富的姚仨觉得如此大的一个砖窑,加燃料是用手一把一把抓着往里加石炭粉,显然是很不合理的。

“应该是挺省石炭的,走,上去看看。”

王浩也不知道加多少煤粉才合理,得靠他们自己慢慢摸索,烧废一些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刚爬到二层,便见到了海公公与小六,再不是来时那般缩头缩脑,这地方不错,温暖如春,暖洋洋的,舒服的紧。

另有数人守着加煤口,每隔一会便掀开盖子往里撒一把煤粉。

“姚工,本官以为,这石炭粉加的还是多了些。”

观察片刻,王浩开口道,印象中加煤粉这道工序,一个人便足够了,这也是窑厂里为数不多的技术型工种。

小时候经常拿了红薯去窑厂里煨来吃,将红薯放在那加煤口盖个铁盆,一会就熟了。

那时便见那加煤工挺悠闲的,一手拿钩一手拿簸箕,一个个洞加过去,加完一轮便能休息上很长一段时间。

转头看见姚仨一脸惶恐样,安慰道。

“姚工不必惶恐,如此这般已然大大超出本官预期,烧废一些也是应当的。”

“对了姚工,你们不过区区数百人,是如何制的出那许多泥胚来的?”

不说那堆成山的废砖,连厂房外间也堆了许多等待入窖的泥坯,这天寒地冻的制坯极为不易,就窑厂里的几百人,靠纯手工制作,即便没日没夜的干,也弄不出这么多来呀。

“禀大人,这泥胚大多都是府尊大人送来的。”

“真定府的府尊大人?”

王浩心中大为好奇,这么好的事情都有?

“是的大人,自上回大人您离去之后,府尊大人便时常遣人过来探望,窑厂落成那日还亲自前来巡视了一番。

得知这窑厂所需大量泥胚之后,便在真定府城贴了告示,发动城中百姓与周边乡里为这窑厂制作泥胚。”

“竟是如此?可依本官这一路所见,这窑厂周围并没有看到有大量百姓呀?”

“是这样的大人,这泥胚无须在这窑厂制作,百姓们在家中制作晾晒之后再搬运至此也是一样的。”

王浩是越听越好奇,细细打听方才得知,原来起因还在自己身上。

自上回巡视窑厂后被请到真定府府衙做客,在那里大吹一番真定府将来经济发展之路,那知府大人便上了心。

窑厂落成之后,发动了大量百姓在家里弄起了制作砖坯的家庭作坊,砖坯这东西,制作简单,男女老幼皆可参与。

加上此时又非农忙季节,一家数口窝在家里也无事可干,随便挖些泥巴来捣鼓一番就能换到几文钱,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虽说这劳动力廉价的很,背来一架五十块晾晒完的泥胚才能换到十文钱,仍有大量百姓乐此不彼。

不仅如此,那知府大人还趁机将附近几条枯水的河段抽干晾晒,号召百姓去河床上取土制砖。

平日里随处可见的泥巴,如今成了香饽饽,大量百姓趋之若鹜,免费为官府清理了河道,真乃一举多得。

这是一个能臣干臣呀,想不到上回见的那个满嘴油腻,还试图让府中丫鬟来给自己暖床的知府大人,背地里竟是这样一个人!

王浩甚至已经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了,貌似姓陆?这人得好好在赵老大面前美言一番。

巡视窑厂的结果,相当令人满意,出砖之日指日可待,还挖掘出一个干臣。

王浩一行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窑厂厂长姚仨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大人不但没有怪罪,还大大夸奖了一番。

“海公公可禀奏陛下遣人将那如山的废砖运抵军营。”

“嗯?王老弟的意思是?”

“这板砖乃是杀人利器。”

“当真?”

“当真,这板砖菱角分明,若置于投石机之上,更胜顽石一筹呀!”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翻阅茫茫太行山只为运三两破砖过去拍人,那是大奸臣才干的事。

不过这鼓了的僵砖的确是没啥用了,当成塘渣填填地基大概是唯一的用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抵达军营

歇息两日,娘子军团继续上路,准备翻越娘子关。

山道崎岖,行路不易,这一段走的甚是艰辛,入关之后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那些个守关将士,虽不敢有什么动作,那眼睛却是跟着马车走的。

看来先前自己打算在娘子关弄个战地医院,还是有点太想当然了。

在常年戍边守关将士的营地中建这么一个医院,有些事情,不光是仅仅用律条就可以约束的。

本来还打算好好在这娘子关中歇息两天,解解这一路奔波的疲乏,现在也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只歇了一晚,次日便早早赶路了。

有些事情,不得不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这一队人,是自己带出来的,哪怕是只有一个受到不应该受到的伤害,自己也会愧疚至极的。

过了娘子关,便算是敌国境内了,虽说这一路现在已经在宋军的势力控制范围,也有这一千军士护送,仍然是不敢马虎的。

之后几日,王浩一改懒散行军模样,每日的例行课程也全取消了,一门心思的加紧赶路。

太原城的黄泥城墙逐渐在视野中清晰,队伍的气氛也是愈发的凝重,一路说说笑笑的过来,直至此刻,姑娘们仿佛才醒过神来这一趟的来意。

军营中,给姑娘们的专用营地也早就准备妥当,在一处隆起的山坡下,专门辟出一块地方。

四周不但围了简易的木栅栏,还在营地周围便插旗旌,以显示这处营地的特殊性。

伤病营也被迁到了前方不远处,在护工营地与前方军士营地间形成了一道屏障。

赵匡胤下了严令,任何人只要敢跨入护工营地一步,便以私闯中军大帐论,立斩。

穿行在长枪林立的军阵之间,姑娘们一个个吓得跟只小鸡似的。

手挽包裹迈着小碎步,眼睛盯着前面的脚后跟,头都不敢抬一下,心里更是小鹿般的乱撞。

一路上被大人安抚下去的恐惧感重又浮上心头。

待将众人安顿妥当,还玉便出了营地,与等候在营地外的男人一同前去汇报工作了。

时间不经花,这一来一回又是月余,都快过年了,不知道这仗打得如何了?貌似也没啥大仗,刚才路过伤病营时便能看的出来。

“见了皇帝要跪下磕头不?”

初次面圣,还玉有些小紧张。

“不用,行个平常行的礼便成,也不用太紧张,这老大没啥架子,还是挺好说话的。”

“民女徐还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

一点都不紧张的还玉随口就是一套电视剧中的台词,行的是鹌鹑礼,与这口号甚是不搭,因此这礼行的有些慢动作。

“咳咳……”

王浩赶紧轻咳制止,万岁万岁万万岁都来了,被电视剧荼毒太深,这句口号,只有明清时期的大朝会才用。

万岁这个词,汉唐时期都还有人当名字用呢,也就宋朝开始才管的严了一些。

赵匡胤也是被还玉这一套说词听的一愣。看得出来,这姑娘有些紧张,遂宽慰道。

“一路远来,多有劳顿,好生将养几日,嗯……营中之事,勿需多虑,朕已经颁下严令,你等尽可安心住下。至于伤兵营之事……嗯……就与营中医官商量着来吧!”

安排女护工入军营这种事情,开天辟地以来都是头一遭,并无前例可循,赵匡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啥。

“陛下,臣也会常去伤病营照看一二的。”

王浩自告奋勇站出来道,自己应该可以作为护工队与军中医官的联络员。

“你自然是逃不掉的,朕早说过,此事若不成,便将你发配去岭南。”

此事若真不成,朕怕是也要被贻笑千古了,将来的史书上定然是宋太祖伐北汉时假借招募伤兵护工为由,引数百女子入营,以供……

一想到这,赵匡胤便是一阵恶寒,甚至还后悔起来。

“这效果定然也不会是立竿见影的,陛下总得给……给个一年半载的……观察期才好。”

“呵,一年半载?你到是会说话,依尔所见,这北汉朕要围上一年?”

“这个……”

“三月!若三月之内不见成效,此事便作罢。”

赵老大果断的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截止日期,再如何,三个月,总能看到些眉目了。

“陛下,三个月恐怕是不够的。”

还玉闻言,当即插嘴帮自己男人说话。

“来的匆忙,学业且尚未完成,一无器具,二无材料,连最起码的酒精尚且没有,三月如何够。”

“有何需求,尽管提来便是,至于学业……这照看病患,也需学习?”

心说这照看病患无非包扎擦洗啥的,一学就会的东西,你俩同出义学,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帮着这小子说话。

“自然是要学习的,这其中学问,并不比医者少上多少,光最简单的洗手便能讲上两日。”

还玉说着便伸出双手,当即讲解起如何才能将手洗干净,洋洋洒洒一大篇,将个赵老大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外伤,最忌讳的便是感染,也就是俗称的化脓,溃烂,因此,每一步,每一处细节都要求做到细致入微,才可能保证伤口不再继续恶化。”

赵匡胤微微点头,确实如此,这伤口化脓的确是军中最为头痛,也最为难治之症,这也是常常宁可多耗军资,在冬日作战的一大原因。

“你方才所说酒精消毒可避伤口化脓,这酒精又是何物?可是酒水?”

军中禁止饮酒,然而这酒水也是军中常备之物,且多是烈酒,通常是用来止痛的,剜除腐肉,拔去箭簇前均要饮上两大碗烈酒,用酒水涂抹伤口倒是头一回听说。

“确是自酒水中提取所得,就是这个。”

说话间,还玉自腰带中取出一小瓷瓶递了上去。

王浩见状阻止不及,心说可不能随随便便拿些不明液体给皇帝的呀,这可是犯忌讳的。

赵匡胤倒也不介意,取过瓷瓶打开来闻了闻,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酒香自鼻端直冲脑门。

他是个嗜酒如命的酒徒,一闻这味便知这酒绝非凡品,加之已有数月未能尽兴,一闻这酒味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只是随后又听取了王浩说的提取酒精的方法之后,却又心疼自己的钱来了,十不存一,这不是能用糜费来形容的了。

然而眼前女娃又是言之凿凿,倍感无奈之下只得一一应允,这事本就荒唐,既然已经起了头,只得硬着头皮走上一遭,但愿确实有效才好。

京中谣言的处理结果王浩也顺便回报了一番,赵老大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并没有表态。

窑厂的事也没落下,该点赞的点赞,该美言的美言,该嘉奖的自然也要嘉奖。

一百一十四章 放任纵容

护工入营已有数日,就这数日,谁也没敢迈出营地一步,在姑娘们眼中,外面的世界无疑是个可怕的世界。

然而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再害羞的姑娘,也免不了走这一遭。

跟入营时差不多,一小队姑娘由还玉领着,排队低头,迈着小碎步钻入其中一个营帐。

只敢站在门口低头扯弄着衣角,尽管扎了头巾戴了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仍是不敢抬头往帐中看上一眼。

“诸位诸位,这些妹子是来做啥的,想必大伙都早有耳闻,王某便不多作介绍了,这里,只说明两点!

其一,这十二名姑娘,将负责诸位这一营的护理任务,初来乍到,多有生疏,不足之处望诸位能多担待。

其二,往后相处的日子里,望诸位能执礼相待,不要太过为难了人家姑娘,大伙也看到了,都在这正害怕着呢。”

王浩说话间扭头看了看那一排低头扯弄衣角姑娘,顿时引来阵阵笑声。

话音刚落,便有一医官匆匆上前低声道。

“大人,这伤兵营中让她们穿着这一身孝服恐怕不妥吧?”

心说这一身白衣白裤的,像是等着为人送终似的,恐有伤军卒们的情绪。

其实这医官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时代观念不同,加之这衣服的料子也不怎么好,看着还真有点像。

伸手制止了捏着小拳头意欲反驳的还玉。王浩思索片刻道。

“这位大人,这外衣一时间恐怕也没其他法子了,要不就在手臂上缠上一段红绸啥的意思下!”

“其他倒也无所谓,就是这帽子……”

医官皱着苦瓜脸苦笑道。

这帽子的确很难看,这里的姑娘,大多都是齐腰的长发,盘起来之后好大一坨,这帽子也就高大了些,跟个厨子似的。

“那要不把帽子换成红的?”

“那不成白来航了嘛。”

边上的还玉低声嘀咕了一句。

王浩闻言瞬间出戏,那种专门生蛋的白来航鸡跃然脑海,太形象了。

商讨良久,王浩最终还是说服了医官随便系上一条红领巾了事。

这穿着什么的,也就一开始看着心里膈应,要不了多久就能习惯了。

为各个营帐依次分配了护理人员,轻伤营少几名,重伤营多几名,三班轮换,无间断照抚。

护工们的只要职责便是负责伤口的清理包扎,按时询问伤兵的身体状况,有无发热之类的。

条件有限,技术水平更有限,与窑厂一样,仍需一步步慢慢往前摸索,只是这一条路,却要艰辛,漫长的多。

自己离开回京的这一段时间没啥大规模的战事爆发,都是一些试探性的相互攻击,以及追击哨探时发生的几次小规模的遭遇战。

因此此时营地中的病患并不很多,没法救治的,也都已经逝去,只有重伤营还有不少军卒在苦苦支撑。

这些都是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发炎,又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治,大多已是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这么躺着,不过是在等待最终那一刻的来临而已。

护工入驻之后,重点的护理对象便也是这些人,尽管伤口多有触目惊心,甚至令人作呕,倒也没令这些肯苦的姑娘们望而却步。

其他轻伤无碍的,早已回归本部,部分留下来的,也大都都处于稳定的恢复期,并不需要作进一步的调整。

因此,各营的姑娘们虽已全数上岗,倒也不是那样忙碌,能做的事情本来就少,如此一来,更像是来为伤兵营中的受伤将士养眼的。

赵老大的严令也挺有效果的,目前为止倒除了言语上有时口花花一些,倒也没其他出格的失礼之事传出。

刚刚在心底夸赞完,便见一姑娘掩嘴跑出营帐,蹲在地上低低哭了起来,另有两位姑娘随即而出,安慰着蹲地抽泣的女子。营帐之中,哄笑声未熄。

唉,这和睦共处还是得需要一个过程呀,王浩摇头朝着发出哄笑声的营帐行去。

这也不难怪这些糙汉,平时粗鲁惯了,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彬彬有礼,再说了,行军打仗,要的正是粗鲁蛮横,若有一天变得彬彬有礼斯斯文文起来反倒是误了正事了。

仍是得用时间,慢慢让他们打心底里去尊敬这群姑娘,慢慢的将这群姑娘当作活命的恩人一般对待,那时,才有真正融洽的可能。

这些天,只要不是太过份,就由得他们去折腾吧,待到情况再恶化一些,让那李文定过来看看,来个统一严打什么的,效果更好。

靠一个个过去做思想工作,显然不合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靠一个个教育,是教育不过来的。

在若有似无的故意放纵之下,营地情况如期进一步恶化,贼色色盯着人家看的,言语调戏的,趁机摸一下姑娘家小手的,起哄瞎闹的,不一而足。

虽都是些小动作,也足够令众多姑娘们惊慌失措了,白天溜出营帐哭,晚上躲在被窝里哭。

搞得还玉这些天对王浩的意见也很大,你这纵容的有些过头了。一营一营的过去骂,也没多少效果,军卒们只会觉得这个姑娘倒是够辣,并没有多少身为教官的威严。

“俞大哥,我看差不多也是时候了,有劳俞大哥往李大帅大帐一趟。”

“这帮兔崽子,确实越来越不像话了,为兄这就请大帅过来。”

俞振丢下一句话便一拐一拐找他大舅子去了,王浩暗叹一声轻摇其头。

“有人要挨军棍喽。”

“呀……”

姑娘急忙抽回小手,满脸羞红含泪欲泣。

“妹子,你这小手咋这么滑呀,啊哈哈哈……”

然而只笑了一半便仿佛是被人踩住了脖子,笑声瞬间嘎然而止。

营帐门口,李文定一脸猪肝色,两眼死死的盯着那名轻薄护工的军卒。

“大……大……大帅……”

哆哆嗦嗦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他们的大帅随手操起了营门口那把用来钳煤饼用的细铁钳朝着那名军卒走了过去。

“大……大……大帅……”

“老子让你糟践!糟践!!糟践!!糟践!!糟践!!!”

细铁钳没头没脸的朝着那名军卒招呼了上去,没几下就变形的不像样了。

那名军卒只是低头强忍,丝毫不敢反抗,连用手护头都不敢,任凭那铁钳抽打在自己头上,肩胛上。

“给我住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帅领杖

“给我住手!”

帐门口,还玉掀帘而入,看到眼前这幕急忙大声喝止。

“你谁呀?怎么乱打人呀你?有你这么打的嘛!”

帐中众人闻言齐齐转头望向营门口,李文定也是一愣,举着那铁钳一时没回过神来。

王浩见状马上凑了上去,心说好不容易演这一出戏,好好惩戒一番,别被搅黄了才好。

“这是大帅,军中的大帅,在惩戒无礼之人呢。”

“大帅怎么了,大帅也不能这样打人呀,这打坏了还不是要由我这些姑娘来收拾。”

还玉一点都没给王浩面子,这几天正呕着气呢。快步行至李文定面前,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铁钳。

李文定又是一怔,对眼前这个女子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英,快去端盆热水过来。”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是血的军卒,还玉连忙俯身帮他查看伤情。

方才那个被调戏了的小姑娘闻言,抹了一把眼泪,也帮还玉打起了下手。

“不是挺能的嘛?咋被人这么揍都不敢吭一声?也就会欺负欺负这些小姑娘,臊不臊呀你。”

还玉一边念叨,一边帮那军卒清理着伤口,下手也不知不觉稍稍重了些。

那军卒仍是死咬着牙,不敢吭一声。

“就会耍嘴皮子,有本事就去外面赚一份军功回来,堂堂正正的把人家姑娘娶了回去,这样偷偷摸摸的抓个小手算个怎么回事呀。”

“咳咳……”

李文定听不下去了,感觉该轮到自己发发话了,抬手指着帐中其余军卒厉声喝道。

“待养好了伤势,自去军法官处领十记军棍!若再有下次……”

“下次什么呀?还军棍呢,这群混蛋样,还不都是你教出来的,我看最该打的人是你。”

“你!”

李文定被还玉顶的一噎,这算是遇到个刺猬了,平日里对那些犯了事的军卒将士可以连踹带吼,对这样一个女子,倒真不知从何下手了。

“徐训导慎言,李大帅什么身份,怎能受杖刑!”

王浩计上心来,赶紧上前制止了还玉,趁势点了一把火。

“倒也是,刑不上大将军嘛,那便散了吧。小兰,你就当是被狗抓了。”

顾自埋头为军卒被打烂了的肩胛处涂抹酒精消毒,全然不知眼前这个军卒正是自己口中的那个那啥。

李文定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喉底发出一声略显沙哑的长嗯,举步便迈出了营帐。

“小……小……小兰姑娘,俺……俺错了!给你赔罪!”

刚挨了一顿揍的军卒更是无地自容,瓮声瓮气的憋出一句话。

“认个错就算完了?这事没完,待伤势好些,洗十天纱布顶罪!”

余者众人闻言顿时发出一阵哄笑。还玉起身指着帐中其他人继续道。

“还笑!你们也是一样!自己也不想想,是谁这大冷的天为你们清洗伤口,换洗纱布,晒洗被褥的。

手都冻坏了,还小手这么滑,滑个屁呀,都长满冻疮了。

大半夜的爬起来查夜,还要提心吊胆的担心被你们欺负。

姑娘家的名声都不要了,伺候你们端屎端尿,擦洗身子,上辈子又没欠你们的!”

营帐之中一时间鸦雀无声,一个个羞的无地自容。

确实,自从这些姑娘来了之后,伤兵营的日子好过了不知多少,有干净整洁的被褥盖,有热气腾腾的稀粥喝,伤口的纱布也不再是污渍斑斑渗着血水,再不复往日唉声叹气满脸愁容的模样。

往日里一营伤病半营伤寒,咳嗽连连的情景也一去不返,甚至听说重伤营那些在等死的兄弟也有不少有了起色,

此时,帐外有军棍触肉的声响传来,一个军卒跌跌撞撞的掀帘而入。

“不……不好了,大……大帅他!”

大帅他真的领军杖去了,还是当众行刑,大冷的天扒了上衣卧在一块木板上。

砰砰砰,军棍击打皮肉的声响格外清脆悦耳。

“大帅不可呀!”

营中伤患连滚带爬的出来看热闹,一个个跪地哭求大帅使不得。

一时间便将还玉的风头抢了过去。

成了,这一出苦肉计演下来,那效果肯定杠杠的,与挤眉弄眼的还玉相视一笑,奸计得逞。

苦肉计的效果立竿见影,往后十数日,再也没见过有姑娘捂着嘴奔出帐外。

伤兵营的气氛也随之大为改善,闲暇之余,还能看到几个嘴巴活络的在那里大吹自己的英勇事迹,姑娘们就围在那听得津津有味。

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伤兵营中也是一个道理,伤愈归队前,军卒也会主动的帮着姑娘们把被褥纱布之类的清洗干净。

和谐美好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一转眼,便已经是大年三十。

老天爷也给面子,难得的无风无云无雨无雪的大晴天,趁着晒被褥,能动的不能动的伤患们全给挪到了营前空地上晒太阳。

诺大一块空地,瞬间成了大型聊天场,有几名带着艺术细胞的军卒,还会为病友们拉上一段胡琴。

“柳姑娘,俺听说柳姑娘的曲唱的好听,给大伙来一段吧。”

一名老兵搁下手中胡琴,对不远处同样晒着太阳的柳月娥说道。

“是呀柳姑娘,唱一个吧。”

“唱一个吧,今天都大年三十了。”

其余军卒纷纷响应,找的借口驴头不对马嘴。

在军营里,并没人知道这位营花柳姑娘在汴京城,乃是名头极响的当红明星,只知道这位柳姑娘,长得跟个仙女儿似的,在这群姑娘当中,太过显眼。

以致那日大帅受杖刑之前,也没人敢调戏她,只敢偷偷的看上几眼。之后,还从别的姑娘口中偶尔得知柳姑娘的曲唱的很好。

柳月娥闻言腼腆一笑,自从离开京城来了这军营,每日繁重的工作,自己甚至都忘了唱曲这事。

想不到这活真的这么苦,要不是王大人几乎每日都会来营地,好几次她甚至都想打退堂鼓了,幸亏没让馨儿也跟过来。

“那月娥便在此献丑了,便唱一曲王大人曾经唱过的吧。”

说着狡黠一笑,转头望向一边懒洋洋打盹的王浩。

有着不太丰富演出经验的月娥姑娘倒也不怯场,大方的走到营前空地中间。

来时路上听王公子唱过不少曲子,大多都挺那啥,只有一支甚是好听,便暗暗记下了。

正缩着双手尽情享受冬日暖阳的王大人一愣,心说你不会也来上一曲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吧,便听得悦耳的歌声在耳边响起。

泥巴裹满裤腿,

汗水湿透衣背。

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为了谁,

为了秋的收获,

为了春回大雁归。

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

望断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

柳大家的歌声仍是一如既往的悦耳动听,仍是寂静无声的回应。

经得起考验的军歌,加上最出色的歌喉,直接唱到了军卒们的心中,感情脆弱一点的,或是刚刚失去过战友的,甚至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

“好好的,把人唱哭了是干啥呀,再罚三首,大伙说好不好!”

看着场上的情绪有些低落,王浩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好!”

“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除夕之夜

“咣当!”

破烂的大门被一名衣着破烂的军卒一脚踹开,站立门口片刻,以适应屋中昏暗的环境。

一老一小瑟缩在烂草铺就的床沿,惊恐的看着突然闯入的高大身影,由于逆光的缘故,只能看到两道黑影,一道挡住了门口,一道铺在了地上。

“征粮。”

木讷对视片刻,军卒面无表情的从口中挤出俩字。

没有过多言语,也不需要过多言语,或许是没有更多的气力言语。

自顾走到屋中角落的灶台边便翻找起来。

屋内的陈设,破烂且简陋,没花多少功夫,便从灶后的一堆烂草中拎出小半袋秫米。

“军爷!这粮是用来活命的呀!”

老汉使出最后一点气力,半爬至军卒脚下,枯柴似的双手死死拽住家中仅剩的半袋口粮。

“征粮也是去活命的。”

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冰冷言语,活命这个要求,在这如阿鼻地狱般的太原城中,已经很高了。

抬脚踢走如风中残叶般的枯瘦老汉,伴随着墙角幼童因恐惧发出低声的呜咽,老者自喉底发出一声极其悲怆绝望的哀嚎。

或许是幼童的低泣触动了军卒早已麻木的心弦,又或是老汉的悲鸣唤醒了军卒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人性。

两把秫米洒在了满是灰尘土粒的泥地上。

人的要求很高,纵使坐拥九州,那被贪婪欲望腐蚀的内心亦觉无处安放。

人的要求又很低,只要还有一口吃的,便能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望,哪怕只是两把参杂了沙石土粒的秫米。

干枯的老手颤抖着聚拢满是土沙的米粒,围城两月,斗米万金,冬日的暖阳再也温暖不了萧索破败的老城。

纵有千年的底蕴,亦无法阻挡这座有着辉煌过去的历史古都滑向最黑暗的深渊。

一念生,一念死,一程繁华,一程苍凉。

到底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折腾着脚下的这片土地,还是脚下这片土地煎熬着生活这片土地上的人,谁也无暇去作考问。

此时太原城中的人,活的还不如一条狗,真正的狗显然不可能再找到哪怕是一条,就连墙头屋脚的草根树皮也难再找到一簇。

然而,连条狗都无处可寻的破败危城中,在最阴暗潮湿的街巷最深处,却偶尔有阵阵肉香飘出,这种肉香,是考验人们最后一丝人性的恶魔低语。

或人或兽,便也在这一念之间。

“来来来,刚出锅的饺子,趁热趁热。”

王浩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饺子招呼杨延昭俩人下筷。

没想到来这里的第一个新年要在军营里渡过,一家三口各过各的年,还玉离自己不过半里地,却也是无法相见,即便是这大年夜。

同样无法跟家人团聚的,还有身边的小六,夹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入口中,却是味同嚼蜡,不知城中的爹爹在这大年夜,可也能吃上一顿饺子?

“来!干了这一碗,便与某杀将出去!”

“干!”

刘继业仰脖将碗中浑浊的米酒倾倒入腹中,是夜,这位历经百战的宿将,将率千余死士杀出城外,直取宋军皇帝大帐。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也是解太原城之围的最冒险一战。更是有去无回希望渺茫的一战。

然而君令难违,纵然是九死一生,也要放胆一搏,即便这只是一群被吓破了胆的朝臣怂恿焦虑难安的陛下作出的糊涂决定。

呼啸的北风拍打着军帐的蓬顶,发出令人烦躁噗噗声。

帐中的少年躺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睡不着吗?”

同样没有入睡的王大哥轻声嘀咕了一句。

不知是习惯了熬夜,还是倒时差的关系,亦或是和尚那恼人的呼噜声,外出数月,王浩仍然没有习惯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即便不用加班,也要干瞪着眼睛熬到深夜才肯罢休。

“嗯。”

每逢佳节倍思亲,在少年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何况所思至亲是在炼狱中苦熬。

“不对!”

呼噜声打得震天响的和尚秒醒坐起身子,黑亮的双眼在昏暗的帐中闪闪发光。

“你发什么神经?”

好不容易积攒的几分睡意被和尚这一声梦话赶的无影无踪。

“情况不对!”

和尚死死盯着帐中快要熄灭的微弱烛火,隐隐似有跳动迹象。

“你……”

话音未落,耳边便有隐约的马蹄踏地声传来,顷刻之间,帐外便响起了人群急促的脚步声。

“莫非是夜袭敌营!”

“不是敌营。”

王浩听到这响动,腾的从床上窜起,赶紧裹上了衣服,纠正道。

掀开帐帘,火把火炬已经将整个营地照的亮如白昼,有顶盔冠甲的军卒列队而出,脚步急促并不见慌乱,也未闻呼喊叫骂声。

见此情景,王浩稍稍安下心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夜间骚扰而已。

与王浩不同,此时的杨延昭却是极其的不安,不断在帐中绕着圈子。

“王大哥,小六要去看看。”

仿佛是受到了前方亲人的召唤,杨延昭提出了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要求。

“别胡闹,兵荒马乱的,你会被踩死的,待在帐中就好。”

“你俩待在这里,俺过去看看。”

刚刚拉住杨延昭的手臂,便见和尚提着禅杖掀帘而出。

王浩沉声一呵,却没将人喊回来,这两个不懂事的家伙,尽添乱,顾不得多想,赶紧跟了出去。

刚行出两步,便听得厮杀之声愈发清晰起来,这难道是真的杀进来了?

不由得担心起另一边护工营地中的还玉,再如何也冲不到那里去吧?

当即加快了脚步想看看前方厮杀处的形势。

转过帐篷一角,便见和尚正欲跑下山坡,王浩随即喝道,“你给我站住!”

由于身处矮坡之上,没行多远便见底下某处火光摇动,人群嘈杂,有一支骑兵一字而来,一直延伸到夜的尽头。

“小六,你不说这一字冲阵是找死的嘛!”

杨延昭只是焦急的盯着前方杀戮处,无暇理会王浩的提问。

这群人的确是来找死的,全然没有杀敌的意思,只是不管不顾的往前突进。

冲在最前面的数骑身上插满了羽箭,其中一人的腰腹处甚至插了一截手臂粗细的断木!这显然是撞开栅栏时带过来的。

尽管如此,确仍然少有人倒下,这他娘的还是人嘛!

冒着密集的弩箭,这一列敢死队很快便冲到了高举长枪结成方阵的人墙处。

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在接触到枪尖的瞬间,奋力一跃,直接将身体砸进如林般的长枪阵中。

噗噗噗,高高跃起的人群瞬间便被竖起的长枪穿透,却也因此使得方阵有些许的松动。

一波落下,另一波紧接跃起,犹如狂暴的海浪拍打坚实的堤坝,一波又一波,豪不吝惜自己的生命。

“爹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父子相见

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在黑夜深处一闪即逝,然而即便只是这一闪也以足够。

杨延昭轻唤一声爹爹,不管不顾的便朝着坡下奔去。

“和尚快,拦……拦住他!”

眼见着小六从自己眼前一闪而逝,王浩伸手却抓了个空。

率领那一支敢死队的是他爹爹,是那个杨业!这是想直接冲到赵匡胤的中军大帐来个擒贼先擒王?

这也太天真了,不是说战场宿将,素有谋略嘛,怎会做出如此天真的事。

这一趟怕是要害了自己也害了你的儿子呀!好不容易说服他放弃入城的念头。

来不及多想,王浩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夜袭队伍仍旧在踏着同伴们用鲜血铺就的路上艰难且缓慢的前行,惊涛虽猛,却始终无法越过坚如磐石的堤坝。

很显然宋军营盘的坚固程度,远远超出了这支奇袭队伍的预估,你刘无敌是一代名将,然而,他赵匡胤更是征战半生,历经无数战火锤炼的开国之君。

渐渐的,海浪拍打堤坝的声势减小,此时,千人的夜袭队伍,所余仅仅两百余骑,且个个带伤,距离彻底覆灭只在转瞬之间。

四面的宋军却在逐渐收缩,夜袭队伍的突破,也已转变成竭力突围。

“爹爹!”

少年悲呼在嘈杂的厮杀声中尤为刺耳。

团团围困之中,嘶吼突围的中年将军闻言一愣,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当头而下。

“昭儿!你怎会在此!”

突围的众人惊闻将首的这一声虎吼,队伍顿时便是一滞,最后一丝的生还希望也随之消失。

“爹爹!”

杨延昭双腿一曲重重的跪在地上,最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最不想见到的场合中,内心痛楚,犹如刀绞。

包围圈的另一头,赵匡胤轻抬右手,逐渐收缩的军阵亦随之停住了脚步。

“回去!回去!”

“爹爹!”

方才还是激烈无比厮杀场,瞬间便成上演了一幕父子间生离死别的苦情戏。

“杨将军!此情此景,比之当年杨重贵如何?”

此时,赵匡胤出现在了包围圈的另一头。

而此话,却另有所指,当年还是麟州刺史的杨信弃北汉而投后周,却将其子杨重贵留在了北汉,至死都不曾相见。

“各为其主,无可厚非,某之所求,无非君臣之道,望赵管家善待城中百姓!”

刘继业说罢丢掉手中长枪,抽出腰中宝剑置于颈项,对着另一边的杨延昭吼道。

“既已投宋,你我父子情义,就此恩断义绝!”

便再不看近处的独子一眼。

“爹爹不要呀!”

咚的一下,杨延昭以头触地,重重磕下。

“昏君无道,认贼为父,杨将军所谓君臣之道,道之为何?”

眼见着小六他爹举剑便要自刎,王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能就这么去了呀,幸好,赵老大及时开口,长剑顿时一滞。

“回吧!今日除夕,幼子仁孝,带回去见见他娘,城中百姓的活路,杨将军自己去挣!”

“赵官家不担心纵虎归山!”

刘继业闻言,自知赵宋皇帝有招揽之意。然而这一步,自己是迈不出去的。

“笼中之虎,何所惧哉!”

心中惜才的赵匡胤有此一举也是无奈,良将难求,然而今日怕是留不住,倒不如放他父子俩回去,或可能还有回旋余地。

话毕,包围圈的后方便让出了一条通道。

杨延昭抹了把眼泪自地上窜起,剥下一件死去军卒的外袍胡乱套在了身上,头也不回朝着自己的爹爹奔去。此一去便是有去无回,然而至少能与家人团聚。

此情此景,王浩也无力阻拦,更无理由阻拦。

但是!这一走,极有可能便是永别呀!从京中带来的土特产还没拿呢!

脑子一热,行出几步,朝着对面的赵老大匆匆一拱手,便也剥了件外袍跟了上去。

赵匡胤见此情景也是一愣,虽知王浩用意,然而此一去,凶险万分,着实有些不妥,这小子,自己还要用的,别到头来弄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犹豫之际,又见有一人急匆匆地跟入了人群,而王浩那小子却已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有这一路的情谊在,保他周全应是不难。”

最终赵老大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王大哥你……”

“别说话!”

转头又对一旁的和尚低喝道,“你跟来做啥!”

“俺……俺放心不下!”

脑子一热的冲动之举,王浩心中一阵阵的后悔,看着眼前黑咕隆咚的牢笼门洞,甚至想着就此折返回去。

随行的两百余幸存者满身是伤满是愁容,没人说话,也没人往突兀多出来的王浩俩人看上一眼,只是木讷的朝着城门疾奔。就这么一去一回,便是八百同袍命丧黄泉。

而此刻的王浩,却不是这么想的,就这么回去真的没事?小六他爹能保证身边这两百多人不会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透露出去?

还是说一家三口见上一面就准备遭到那北汉国国君的清洗?这真正的是前途未卜喽。

笃笃笃。

三记暗号似的敲门声叩开一处大宅的侧门。

不多时,便从里面探出一个老者的脑袋,四下张望一番,赶紧将来人引进了院内。

“老爷,拿来了拿来了,呵呵呵。”

门房梁老头提着两个里三层外三层包的严严实实的大包裹,兴冲冲的朝前院书房走来。

焦急等待的邻居大哥李煜闻言眉眼一展,快步迎了上去。

兜兜转转犹豫再三,夫妻俩最终还是决定把前些日子写就的两章小说拿去刊印成册。

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透露半点风声,焦急等待数日,终于等来了刊印完毕的两章小说。

只是拿出去刊印一下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别人知道他李煜企图售书为生。

更不用说接下来要如何个售卖法了,难道真要如王教授所说一般让家中老仆拿去集市售卖?

看着眼前两大捆小册子,夫妻俩又犯了难,毫无生活经验的两人,要他们做成一笔买卖,着实是有些为难了。

嘀嘀咕咕良久,他们甚至连书册的售价都没拿出个主意。

“老爷,姜小哥来了。”

“哦?快快有情。”

正当俩人对着两大捆小册子犯愁之际,好学生姜幕云登门拜访他的老师。

自从义学放假之后,邻居大哥一家再次回复了深居简出的日子,除了自己唯一的学生姜幕云,府中鲜有外人来访,起初的满脸忧愁倒是因为写书印书售书之事的犯难,而有所转移。

人果然还是得找点事情做做才行,只是这种为难的心情,并不比自怨自艾的幽闭生活轻松多少。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春江遗梦

“老师?这是什么?”

姜幕云看着书案下方两大捆薄薄的小册子好奇道。

小册子做的甚是精美,紫色的硬皮封面,上书四个描金大字:《春江遗梦》

“咳咳咳……”

李煜闻言,脸色一阵尴尬,咳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话。

“游戏之作,此乃为师的游戏之作。”

“老师可是打算将此佳作拿去书局售卖?”

那日王教授所讲之事,自己也是在场的,想不到老师真的给刊印成册了。

李煜惊闻自己的小心思被学生一语道破,慌的差点没端稳手中的茶盏。为人师表的高大形象瞬间崩塌,羞愧欲死。

“老师可是正为此事为难?”

看着自己老师嗯嗯啊啊半天没好意思说出来,姜幕云继续道。

“确实……嗯……咳咳……”

“老师,可否将此书册交与学生?学生倒有法子将此售卖出去。”

现在寄宿的杨大哥家乃是商贾,在城中亦有好大一间商铺,自己去过两回,客流极盛,若能借一角落来售卖此书,定然不是难事。

“哦?当真?”

李煜闻言大喜,头顶为难大事瞬间得解,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每册售价几何,老师可有想好?”

“这个嘛……嗯……每册百文如何?”

谈到钱的事,李煜的老脸又是一红,方才就与夫人争论过此事,只是俩人算学功底皆是极差,最后也没拿个定数出来。

每册百文,这是极高的价钱了,虽做工极为精致,封面是上好的牛皮硬纸,内里纸张也是上好的宣纸,为了刊印这两百份册子,加上雕版费,刊印费,足足花了二十贯钱。

每册百文的售价几乎就是白干,白写,加上得来的钱还要分一半给王浩,那么这一笔生意,不光白干,还要净亏一半。

然而即便要净亏一半,这每册百文的价格还是太贵,就那么薄薄几页纸,了了两千余字,这注定会是一次失败的创业经历。

幸好姜幕云对商贾之道也是外行,喜滋滋的接了这份差事,能为老师解忧,乃是学生本份,乃是一件快意事,当仁不让。

两条小板凳,一张矮几,一方小角落,有书两百册,有店员一人,收银一人。

“大叔大伯喂,新鲜出炉名家新作,曲折离奇的畅销小说来看一看喽。”

小蝶有气无力的随口吆喝着买卖,这破书,能卖出去才怪,自己看过了,凭她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渊博学识,竟然没看懂!

还不如抄几个童话故事出来卖,而且,就这样的一份比请帖厚不了多少的册子,竟然要卖一百块!妈妈说过的,一文就是一块。

开业大半天,才卖出去十份,全是小杨哥哥买的,更可气的是,那十份,他是准备托人送去杭州的!送给他的祝英台的!

对面的柜台后面,杨延青捧着一份册子看的津津有味,已经反反复复读了二十遍了,加上昨日的二十遍,已经仔仔细细的读了四十几遍了。

写的太好了,这故事也太吸引人了,光这里面的几首词,就绝非凡品,这李煜,果然是个大才呀。

“这位大叔,求求你就买一本吧,原价一百文,现在只要八十文。”

小蝶举着一本《春江遗梦》扯着一位中年男子的衣角,竭力推销。

一本都卖不出去,太打击人,幕云哥哥都快急哭了。

答应老师这事包在自己身上的,然而这店铺的人虽然多,却是没一个愿意朝这边看上一眼的。

这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人家只是来买煤饼煤炉的,这样一本小册子,够他们烧一个月的煤饼了。

在这里卖书,而且是走精品路线的高档货,无疑是极失策的,这好比是在城外贫民窟里开一家金银首饰铺,会有人来光顾才怪。

“幕云哥哥别急,过两天小蝶帮你去皇宫里问问。”

杨延青举头张望了一下对面垂头丧气的两人,暗叹一声,来之前自己就说了,像这种书,不适合在铺子里卖,小家伙还不服气。

合上手中书册,细细盘算一番,这故事,显然是仍未写完,照幕云的说法,这样一段一段的卖,乃是王兄出的鬼主意。

书确实是好书,然而百文一册,显然不是平民所能接受的价格,那便由自己来打开此书的销路吧!

打定主意,当即便起身,很大方的把余下的一百九十册也全给包了。

帮了他俩这么大一个忙,小蝶却是瘪了个嘴一脸的不屑。

“哼,有钱了不起呀!不行,留下十本,我要卖给皇宫里的皇后娘娘们。”

她现在是大内后宫特聘的音乐教师,年前刚刚去面试过,得到诸位娘娘们的一致好评。

只是这小提琴没有现成的,制作也极为不易,已经很多天了,还没有接到入职通知,或许是过年的缘故吧……

新年刚过,正好来上一回新年大酬宾,杨延青决定将这一百八十份小册子以赠送的方式,送给京城中的煤饼大客户。

这样的书,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看最为恰当,要准确无误大批量散发到城中的公子小姐手中,也只有用这种以新年酬宾的方式,专人专项,遣人一家家的送到潜在客户手中。

如此一来,往后的销量自然便不用愁了,因为第一册是免费赠送,若反响甚佳,第二册起还可以考虑适当或不适当的提高售价。

反正会花一百文看这样一小册子书的公子小姐,也不会在乎再多花几百文。

深得王奸商精髓的小杨公子默默的在心里作着盘算,方才手捧小册,虔诚品读佳作的文青模样一扫而空。

整整两百册书一天功夫就给卖完了,李煜俩夫妻兴奋的在屋子里直打转。

姜幕云看着老师如此开心的模样,没好意思破坏这难得的气氛。

“为夫这便去续写后章!哈哈哈。”

邻居大哥久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全然不知这比买卖亏了一半,亏大发了。

“夫君莫急,王教授说过,每半月一刊。”

小姐姐连忙提醒,她不懂为何要半月一刊,想必是有原因的,只不过是发了一册,就让夫君欣喜若此,可莫要坏了规矩。

然而此刻李煜手痒,很痒,头皮也痒,很痒,有数之不尽的灵感欲破顶而出。

必须抒发出来。

“无妨无妨,为夫先将书稿写就,待日后再刊印便是。”

完全没有生意经的俩人,谁也没想过将先前那一章加印,以此来降低成本,实现扭亏为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原城中

太原城中,王浩已经自投罗网好几天了,提心吊胆的过了好几天。

每天都在担心会不会有一群提枪执刀的侍卫冲进将军府。将这一窝潜在叛徒一网打尽。

刘大将军很忙,除了第一天接见自己表示了一番极为诚恳的谢意外,还表示会找机会把自己与和尚安全的送回宋营。

至于为什么自己与和尚俩人也跟进了太原城,刘大将军倒是没问,王浩自然也不会主动说,大家心知肚明就行。

虽说有救命之恩,这一路也多有照抚,然而招降仍是绝无可能的,王浩以为,正因如此,刘继业才会故意躲着自己吧。

于是往后这几日便再没见到过人,甚至都没回过将军府。

小六他妈,后世戏剧中的网红明星佘太君,也见过几回,也就跟自己老娘差不多的年纪,英姿飒爽,颇有将门世家风范,不过也是刻意避着自己。

小六也经常跟着他爹出门,但至少每日还能见上几面,打听得知。

八百战死的将士家眷需要安抚,那些,都是他爹的老部下,死忠,难怪那日回来之后大将军哭的稀里哗啦,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宫中皇帝大臣需要安抚,虽然夜袭是失败了,然而廉颇未老,尚能一战,当务之急,便是尽量保存实力,莫要再作无用的举动。

城中的百姓需要安抚,围城近三月,听说都有吃人肉的了!已有隐隐的暴动迹象。

城外的爹,也需要安抚,安抚的手段便是从城中老百姓口中抠出仅剩的那一口粮食,孝敬给城外的爹。

城防需要加紧调配,继续查漏补缺,加强加固,以防宋军再次攻城,尽管,照目前形势看来,这些都是无用功,然而,也不得不防。

劝降招安变成了家里宅,外面那世道,又不敢出门,于是只好反复加倍加料加量的策反杨延昭。

策反这个词其实用的不好,应该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谆谆教导,恳切邀约更为恰当。

“时下城中百姓的反动情绪以至零界点,只需适当的点上一把火,便能一呼百应,群情而起,杀进皇宫,取了那昏君的狗头,到时你我只需大开城门,引王师入城,大事可成呀!”

“王大哥你这话说的太无礼了,小六现在还是北汉国的臣子呢。”

“你先住口,听哥把话说完,哥听说这太原城中都已经开始吃人肉了!

你以为再这么拖下去能有什么好结果?你自己都说过,围城日久,一旦城破,便有屠城之威!”

“可此事非小六能为之。”

这小子终于开始松口了。

“那你便将你爹爹请来,由哥来说服你爹爹,可好。”

“王大哥,爹爹他不会答应的。”

“不试试怎会知道能不能,你就跟你爹爹说,王大哥要回去,想跟他老人家道个别。”

“那……好吧。”

那好吧,这是反复纠结之后抹不下人情世故后极为为难的一次妥协。

然而即便如此也已足够,王浩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这位北汉名将。

将小六与和尚打发到门外,王浩打算好好的与这位老将军谈谈心。

刘继业脸色很差,眼角的每一条沟壑都显示着深深的疲惫,很苍老,不是那种表面的苍老,这是一种由内而发,即将耗完心血的苍老。

因此,喉咙也有些苍老,有些沙哑,犹如钝刀划过粗糙的岩石表面,能清晰的看到有细碎的砂石簌簌而落。

“听犬子所言,王大人欲就此告辞出城?”

刘继业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官员,心里还是有许多感激的,这样不顾生死的随残部跟进城来,不论用意为何,也确实是担心昭儿的安危。

只是人各有志,终究是走不到一块的。

“是的杨伯伯。”

“既然如此,待时机合适,某便安排人将王大人护送出城。”

如今的形势,要将俩个大活人悄无声息的送出城,也不是一件易事。

“好的杨伯伯。”

“那便有劳王大人暂且再逗留一日,刘某另有要事在身,这便先行告辞了。”

刘继业见王浩答应的爽快,长舒一口气,也算放下了心头的一件心事。

“对了杨伯伯,还有那开城迎宋军入城之事,还望杨伯伯给个确切的日子,小侄回去后也好告于陛下知晓。”

刘继业闻言一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王大人可是在说笑?”

“杨伯伯为何会以为小侄要拿这太原城中十数万百姓的生死说笑?”

“不是说笑便好,此事休要再言,北国虽弱,然此危亡之际,当众志一心,共抗强敌。刘某虽是一介武人,却也懂何为忠孝仁义。”

“杨伯伯所言甚是,不过这忠义二字从杨伯伯口中说出来,未免可笑了些。”

“什么?!”

“你们北汉的刘官家是个什么德行想必杨伯伯比小侄更清楚。

朝中奸臣进谗言,陷忠良,祸国事,尚能表里如一做多少坏事担多少骂名。

而杨伯伯你,却是想用这城中十数万百姓的血在史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全自己一个忠君爱国的虚名罢了。”

“你!”

看着画风突变的王小官人,刘继业瞪大虎目,一时竟也言以对。

王浩也没给刘继业思考反驳的时间,步步紧逼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一个国家朽败了,腐烂了,就应当将之推翻,日后赵宋若出昏聩不孝子孙,亦当斩蛇而起,重铸青天。

可杨伯伯所为何来,为国?你主刘继元自认儿皇帝,奉契丹蛮夷为父,将个国家治理的残破不堪。为民?看看如今的太原城,百姓衣不蔽体,饿殍遍地,甚至同类相食,与牲畜无异!”

“你给我住口!”

听着王浩越来越过份,越来越刺耳,甚至大逆不道的言论,刘继业满脸通红,满心羞愧,不由得喉头发甜勃然大怒,爆喝一声。

“你住口!!”

王浩的呵声尤为高亢,直接执着刘继业的鼻子呵道。

“身为汉家儿郎,甘愿受辽人驱使,视为不忠。

你本麟州杨氏,而今却改姓为刘,视为不孝。

为一己之虚名,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视为不仁。

奉尔昏君乱命,领兄弟袍泽入险境,视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却是以忠孝仁义之名,行涂炭生灵数典忘祖之实。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置民族大义若无物!还妄图在史书中留下一个美名?

我呸!!!

扒掉你刘继业身上这层自诩忠孝仁义的光鲜外皮,内里则满是无比肮脏,丑陋,爬满蛆虫的腐臭之物。

如此躯壳,安敢言忠义!安敢言仁孝,岂不……”

第一百二十章 弄巧成拙

“噗……”

刘继业听到此处只觉胸中郁结犹如山火肆虐,直接一口老血喷了王浩满头满脸,随即便直直的仰面倒了下去。

话到此处也随之嘎然而止,呆楞片刻,王浩方才回过神来。

出事了!!

“来……来人呐!来人呐!”

在门外廊下枯等的小六与和尚俩人,本就听着自房中不时传出的爆喝声而提心吊胆的。

此刻又惊闻王浩慌张的叫唤声,当下心中便是一紧,这难道是打起来了!

顾不得多想就撒开腿冲进了房间,便见自己的爹爹横躺于地,面色苍白,嘴角犹有血迹。

王大哥半蹲在地上,一手扶着爹爹,一手轻抚爹爹胸口,给他顺着气。

“爹爹!”

杨延昭悲呼一声,飞奔出几步扑到了他爹身上,气息微弱,两眼无神!一旁的王大哥模样则更为骇人,满脸的血迹。

“王大哥!这……爹……爹爹这是怎么了?”

“应是……气火攻心……”

王浩尴尬的回了一句,自己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原本的计划只是想用一番言语让这刘继业幡然悔悟,顶多再加上个抱头痛哭,哪知道会直接喷出一口老血呀!

一定是这些天劳累过度,加上刚刚因为盲目夜袭损失了八百兄弟,才会心中郁气聚集,才会被自己言语一激,激出的这一口老血。

“怎会气火攻心!王大哥你……你……你做什么了!”

杨延昭悬泪欲泣,语气有些哽咽。

“别废话了!赶紧去找人唤郎中过来看看!快!”

杨延昭这才醒过神来,嗖的起身窜出了门外。

“兄弟?你咋把人整这样了!”

和尚心有余悸的凑到王浩耳边低声责怪道。

“说的重了些……”

“是挺重的,俺在门外都能听到了,那现在咋办呀这?”

“看着办,咱先将人挪挪。”

与和尚一道将人挪到了一边的矮塌之上,顺了一会气之后,刘继业稍稍回复了一些人气。

过不多时,小六便领着她娘折返而回,那杨夫人一进门便给了王浩一个极凌厉的眼神,吓得王浩赶紧起身讷讷地退到了边上。

“王大人!你走吧。”

查看了刘继业的伤势之后,杨夫人转头对着王浩冷冷道。

“小侄去门外候着。”

这是要赶人了呀,可这外面兵荒马乱的,没你家的侍卫护送,又出不了城,能去哪呀。

再说了,正事都还没办完呢。

“夫人……”

病榻上的刘继业虚弱的挤出两个字,伸手示意杨夫人莫要苛责。

“夫君!”

“罢了……”

王浩此刻已退到了门外廊下,并没有听到他们夫妻俩在说些啥。

此刻心里满是愧疚,刚才可能真的说的重了些,把人家心里最重要的信仰给粉碎了,适得其反呀这是!

急急在廊下踱步想着对策,策反之事怕是泡汤了,此刻的刘继业身心俱碎,怕是啥都无所谓,啥都不想管了。

不知道他手上有没有兵符信物什么的东西,如果有,不知道杨延昭拿了这兵符,能不能号令的动城中将士。

郎中来,郎中回,天色渐暗,仍不见屋里有其他动静。

杨府的下人极少,因此这院中也极为安静。

杨延昭也一直留在屋内没有出来。

“和尚,要不……你去看看?”

“俺才不去哩。”

“那要不咱回自己的房间去?”

“这不好吧?你都把人整内样了,就这么一走了之……”

两个没主意的在廊下嘀咕许久,仍是没商量出个结果。

这事的确为难,来人家家里做客的,把人家家主给气吐血了,还不得不赖在人家家里。

“王大哥,爹爹让你进去。”

待天色全黑,终于让王浩等到了一个好消息。

“王……王浩,你说的……那些,某……不……不能苟同!”

说到不能苟同俩字,病榻上的刘大将军使力将语气加重了几分。

“然此刻,继业身心皆碎,是非对错……已……无力争辩,亦……无意争辩,你……你要做什么,便……便去……便去做吧……咳咳咳……”

“夫君!你就少说两句吧!”

杨夫人看着自己男人没说两句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赶紧制止他再说下去。转头又对着王浩愤愤道。

“现在你满意了吧!还不走!”

王浩搓着手还想说上两句安慰话,就被杨延昭拉到了门外,示意他回房再说。

“小六,既然你爹爹已然默许,那便事不宜迟,还是尽早将此事敲定,拖延两日你爹爹卧病的消息一传开,到时兵权旁落,大事将休呀!”

将杨延昭生生拖入自己的暂息之处,王浩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谋划大事。

这件事的确不能拖,当前形势,刘继业卧病,很快便会有另一人来接替他布防全城的职责。

到时北汉朝廷若另遣一人接替,而不是任用刘继业的属将,哪么就真的无回天之力了,连自己都要被困在这太原城中。

“王大哥,如今爹爹虽已默许,然而若没有爹爹出面,要谋成此事也绝非易事。”

杨延昭的情绪有些低落,正在深深的自责中,要不是自己心中也希望爹爹能够接受投诚,事情便也不会搞的现在这样。

“你爹爹可有兵符信物之类的东西交与你保管?”

电视上都是这样说的,只要拿到调兵虎符,便能号令三军!

“王大哥你……”

杨延昭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王浩,已然知道王大哥心中的想法,只是王大哥一直都将军武之事想的过于简单。

“快说有没有?”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即便有兵符,即便是爹爹亲自出面谋划,想要成事也是极为不易的。

“爹爹只有握兵之权,并无调兵虎符,能调动的也就多年来靠情谊维系的那些老部下,再说这刘官家对爹爹也是防范甚严。”

看来的确是把投诚之事想简单了些,按小六的说法,目前能完全相信且可以调动的不过区区数百人。

要想凭这数百人在城里搞一次谋反的确有些想当然,即使暂时控制住城门,把城门打开,没有里应外合的默契配合,也是很难成事。

而且这是一锤子买卖,一旦失败,则是身死人灭,破家灭门的下场,害人害己,还会害了杨延昭一家。

时间紧迫,加之内外隔绝,传个书信出去与城外的赵老大密谋一番的时间也是没有。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里应外合

还有一个法子,趁着城中人心不稳,挑起矛盾,发动群众搞一次暴乱,直接杀进皇宫去,取了那北汉皇帝的狗头。

想法很好,然而比打开城门迎宋军入城更不切实际。

不说这暴乱发不发展的起来,即时发展起来了,攻入内城甚至皇宫也需要不少时间。

如今的太原城内,虽说已经是民怨沸腾,是发动叛乱的大好时机,但也正因如此,皇宫的守卫更胜于往常。

那些拿着木棍饿的半死的城中百姓,一时半会怕是攻不进去。

若不能一蹴而就,到时那刘继元请了城外的辽军入城帮忙镇压乱民,不但造成百姓无辜枉死,更有可能引了部分辽军入城来镇守城池。

显然,引发暴动没有里应外合引宋军入城来的稳妥。

可以选择的方案极少,绝对稳妥的方案更是没有,尽管将小六他爹推倒在了床上起不来,让里应外合开城投诚有了一丝可能。

然而,却也因此失去了最大的臂助,仅凭自己与和尚两个对城中情况一无所知的外行,加上敌国主将的一个幼子,这难度,显然是有点高了。

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整整一夜,越想越焦虑,越焦虑便越是拿不定最稳妥的方案,然而时间不等人,天刚微亮,王浩便起床,用冷水狠狠的擦了一把脸。

首要任务便是递个书信出去,与城外的赵老大取得联系,约定好入城的时间,地点。

时间最好稍晚时分,佯攻一日待守城军士因疲惫而放松警惕之时最为稳妥。

至于地点,只有南面城墙与城墙正门可以选择,各有优劣,城门处防守最为严密,然而一旦打开,便可以如潮水般涌入。

城墙防守相对松散,可选择性更高,只要控制住了其中一段城墙,作为宋军入城的突破口,便能做到出其不意。

然而这需要更为精密的里外配合,不但要让城外宋军提前知晓从哪一段城墙作为突破口,更要保证控制住那段城墙的第一时间,便让宋军的攻城队伍完成登城。

因此,与城外宋军取得联系,便也显得尤为重要,而且不是简单的传个通知过去,让他们做好准备,而是需要时时联系,约定好何时何处可以登城。

杨延昭也早早的找到了王浩住处,郎中说爹爹病情倒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好,只是整个人的精神都跨了,短短一日,便苍老了许多。

“小六,可有法子将你小志哥送出城外?”

“可趁夜色借绳索出城,只是,王大哥若要谋事,且待小六与军中将校知会一番才好。”

“不可不可,此时还不宜透露,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坏事。”

翻墙,和尚是行家,上次在老徐家后院王浩便见识过,应当能成,又听小六说这就要去拉帮结派,连忙出言阻止。

“此时不说?何时再说?”

“待谋事之日再说不迟,至少也要等收到了城外的回信再说。”

“王大哥此言差矣,既然决意要谋成此事,便不能有所隐瞒,该信任的人还是得放胆信任。

小六的爹爹在军中谋职多年,颇有名望,还是有些能信任的部下的,包括那日夜袭回返一部,不就已对刘官家的盲目出击颇有微词,乃是一大助力,皆可放胆信任。

提前告知,也好提前谋划,若待谋事之日才作知会,岂不仓促!”

王大哥尽可放心,说服军中将校之事交于小六即可,家母亦会从中相助,断然不会横生枝节。”

王浩闻言一愣,家母?对呀!小六他娘可不是普通的家庭主妇,这乃是大名鼎鼎的佘老太君呀!再说了,她娘家的两个兄弟此刻便在城外葫芦口驻防呢。

想到此处,信心大增,看来自己还是太过谨慎了些,当即便让小六前去联络军中将校,自己则取了纸笔书写书信。

还玉这些天仿佛是失了魂一般,完全无法再参加工作,连每日的例行晚课都暂时停了。

这个年过得也忒糟糕了一些,孤零零一个人不说,那个男人!还狠心的抛下她娘俩,去了如此危险的地方,这太不负责任了。

你要是不回来,老娘一定改嫁!站在矮坡之上遥远远处的太原城,还玉在心里愤愤的想着。

冬日的天,黑的特别早,一天又将过去,她便在这里等着,望着,盼着,盼着前方那座残破城池的残破城门能在下一秒缓缓打开,盼着她男人从里面完好无损的出来。

“徐教官,回去吧……”

柳月娥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还玉身后。

“再等等。”

好像是约好了今天会有消息从城里传出来一样。

尽管前方已是昏暗一片,即时真有人出来也是无法再看清,仍是倔强的不肯罢休。

突然,远方城墙之上,在城头昏暗火把的映照下,隐约能看到一团黑影坠下,滑到城墙中段明显的一顿,随之又缓缓落下。

片刻之后,黑影便重又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还玉探出小脑袋瞪大了眼睛,一定是他,一定是!

顾不得多想,撒开小脚丫便朝着后方大营中奔去。

和尚趁着城头将士换防,扮作一名军卒混在了换防的队伍中。

天色已暗,很少会有在夜间发动攻城的,加之这两个多月来宋军并无攻城的意思,因此驻防有所松懈。

往日也偶尔会有城中百姓买通守城军士悄悄逃出城去,一旦被发现,大多会被射死在城下,然而这样的出逃,终究不多见。

靠着余者同伴的掩护,和尚借着一根绳索,一个纵身便滑下去了一半,身手极为了得。

只是片刻功夫,那看似敦实的身影,便悄无声息的窜入了夜色之中。

稍稍跑远一些,看着星火点点的宋军营地,和尚倒有些犯难了,临行前浩子交代过,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不论是出城,还是入营,尤其是入营,万不可盲目的跑进去,黑灯瞎火的,很可能会被受营的军士当成奸细给射杀了,最好是离远些喊话,喊答应了再上前。

宋军中军大帐中,赵匡胤自桌案下取出一个酒囊,偷偷抿了一口,咋巴了几下嘴,继续翻阅案上奏折。

军中通常是禁止饮酒的,然而这个通常的范围却是极窄,出征前有壮行酒,攻城前有鼓气酒,打了胜仗有庆功酒,受了伤时有止痛酒,嘴痒痒时有偷喝一口酒。

尤其是将校级别的,哪个晚上不偷偷抿上几口,像赵老大这种嗜酒如命的,带头违例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尤其是年前,伤兵营的徐家丫头蒸了那啥酒精之后,那浓烈的酒香,直接将老酒鬼的馋虫给勾出来了,只是最后令海公公去讨了两回都没能要到一口。

“陛下,伤兵营的徐教官求见。”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封密信

听海公公来报,赵匡胤只是一愣,这徐家丫头太不懂事,天都已经黑了,还在营中瞎晃悠,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皇上,快快快!”

刚被海公公引入帐门,还玉便迫不及待的嚷上了。

“皇上!太原城中来人了!”

“哦?可是王浩派来的?快快叫他进来!”

赵匡胤闻言心中一喜,莫非这小子当真成事了?

“不是,人还没到,臣妾刚……不是……奴婢……奴婢刚刚看到有人从城墙上下来!”

等了好几天才等到这么一个变数,心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受前世电视剧荼毒太深,下意识里脱口便是一个臣妾。

“慢慢讲!”

赵老大听着还玉语无伦次的模样,又是臣妾又是奴婢的,脸都绿了,忍不住便喝了一声。边上的海公公更是一脸便秘状。

“臣……臣方才遥望太原城之时,见有一人从城墙上下来,臣以为定然是王教授派出来传信的……”

稍稍镇定的还玉一出口差点又没忍住,对那城墙上下来的黑影,却是异常笃定。

赵匡胤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虽知道她这几日时常立于坡顶遥望太原城,可这也太荒唐了些。

且不说这天色已暗,相距又甚远,如何视的了物?再者,自城上抛下些物什尸首也是常见之事。

然而这徐家丫头有这举动,也是因担心那王浩安危所致,倒也情有可原。

不论那小子能否劝得那刘继业投诚,这些日子,自己也是有所准备的,特地遣了一部人马在阵前待命,随时准备响应城中动静。

“嗯……海陆空,速带人前去查看一番。”

赵匡胤随口吩咐以安其心,又对着徐家丫头劝慰了几句,便遣人将她送回了营地。

还玉与在外等候的柳月娥两人极不情愿的被请回了护工营,一路上都在问柳月娥有没有看到,自己绝对没有眼花啥的。

海公公领了个白跑一趟的差事,大冷天的,缩着脑袋,有些不太情愿。

即便真有人来,前方的军士自会前来禀报,何须特意过去查看,何况这一趟还不近。

看在王老弟的面子上,便就走上这一趟吧,唉……

“唉……前面的人讷,听到俺说话木有!”

“听到了!你且上前来说话!”

“那……那你们得保证不射杀俺,俺真有要事禀报!”

“不会!”

守营的军卒略显无奈,对面那个自称替军中王大人送信的憨子,躲在远方暗处朝这边喊话好一会了,却又不肯上前,忒的无奈。

要不是刚刚入夜,营中将士还未睡下,否则,如此这般大声喧哗,倒真要朝那来声处射上几箭了。

和尚也有些无奈,这场景与浩子说的有些不一样,这正对城门的一个大营,不但异常突出,营中还灯火通明,满是巡逻的军卒。

其实他哪知道,不光他不知道,王浩肯定也不会想到,赵老大特遣了一部人马驻扎在极靠近城门处,用以及时响应城中的动静。

如此一来,引得本就憨直的和尚犯了难,因此才有了先前那无奈的一幕。

正犹豫要不要就此上前之际,对面响起一个极熟悉的声音。

“小志和尚!是杂家,海公公!”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一路来一路去又是一路来的,见的最多的人便是这海公公了。

“海公公!是俺!是俺!”

在这个行路靠走,通讯靠吼的年代,要传个信就是如此艰难,且无奈。

无心插柳柳成阴,本以为白跑一趟的苦差,却得来一个如此令人振奋的消息,海公公全身都暖和了不少。

先前那军卒也是大为兴奋,原来官家果真在城中埋了后手,连接收情报都如此准时,难怪这几日让他们在此待命,时刻响应对面城中动静。

看来拿下这太原城指日可待了,不旺他们在此苦熬数月!

“陛下!陛下!大喜呀,果真来人了!”

海公公激动非常,还没入账便嚷了起来,惊的正在偷酒喝的赵老大咳嗽连连。

接过密信急急打开一看,赵匡胤顿时傻了眼。

这……这真的是一封密信,上面写的字,弯弯绕绕如蚯蚓,即小且密,任是一个都没有看懂。

“陛……陛下,浩子说,这书信,只有护工营的徐教官能看懂。”

抬头迎上赵匡胤茫然无措的眼神,和尚瓮声瓮气的答道。

兄弟说了,为了安全起见,所以这是一封密信。

没错,那正是一封用拼音写出来的密信,谨慎过头的王大人担心万一和尚潜逃不成,被人搜出了密信导致事情败露,不得已之下,才想出这最初在雍丘时便用过的那一招。

除了自己一家三口,这世上,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能看懂的真正密信,绝对比二战时德国人整出来的恩格码密信更安全可靠。

“海陆空!速去传徐家丫头前来,还有!将李文定一道传来。”

跑腿的事,自然离不了海公公,不过这一趟的脚步,却是异常轻快的。

趁着海公公去护工营请徐家丫头前来解密的空隙,赵匡胤向和尚详细打听了一番太原城城中的近况。

城中情况自然是一无所获,这些天,和尚与王浩两人压根就没迈出过杨府的府门。

坏消息倒有一个,北汉国之将刘继业气火攻心,已然卧病于床,不得动弹!

至于谋划投诚之事,和尚也不能讲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正在谋划。

赵匡胤闻言顿时有些失望,如此看来,这事恐怕还是悬呐。

不多时,脚步轻快的海公公便领着脚步更轻快的还玉返回了大帐,

“咿啊杨…府…讷嗯能…得衣奥调……得嗡动。”

还玉接过赵匡胤递过来的密信,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拼音,会心一笑,便咿咿呀呀的念了起来。

将在场几人听的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一旁的李文定更是全然不知所谓,本就在疑惑陛下邀自己商议军事为何要招这个泼辣丫头前来,此时又听她在这里念起来天书。

“我还是写下来吧,这样念也挺难听明白的。”

细心的老公还特意在每行下面留了空,就是打算让自己写出来的。

取出随身携带的硬笔,便在边上找了个桌子,自顾自翻译密信去了。

“杨府所能调动的兵力有限,若要控制城门恐力有不逮……”

读完还玉翻译完的密信,赵匡胤与李文定两人俱是一脸喜色。

虽不能打开城门引大军入城,然而,能够暂时控制住一段城墙,也已足够,此城可破矣!

第一百二十三章 联络暗号

“文定以为此役当如何为之?”

将做完翻译工作的还玉打发回了护工营,赵匡胤紧急召见军中几个主要将领,准备连夜召开一个攻城准备会议。

“末将以为可先佯攻一日,待申时末力乏兵疲,即将鸣金之时,遣一路精兵出其不意火速登城,定能一举而破。”

“李将军此法虽妥,只是李将军要如何登城的具体时辰与具体方位告于城中接应知晓?”

另一将领道出心中疑惑。

“唉此事无需担心,自有妙法告于城中人知晓。”

赵匡胤挥手一笑,那小子整出来的传密法子,的确是大妙呀。

次日一早,沉寂了整整两月有余的宋军营地重又忙碌起来,工程车投石车重又被推到了太原城下。

党进潘美所率的左右两翼亦有兵马调动,集结了大量兵马于阵前,隐隐有发动攻势意思。

对面的辽军见此情景,亦有所动,等的太久了,终于要在今日一决高下了嘛。

“禀大王,宋军已然开始攻城,此左右两部人马,似是防我军突袭而设。”

有哨探行至耶律斜轸马前禀报道。

“如此看来,只攻一面城墙,坚守数日应当无碍。

传令下去,集结大军于左右两侧,伺机而动,若有破城之危举大军压上。”

候命的部将领命而去,耶律斜轸沉默片刻,又对一旁的南院宰相耶律沙低声道。

“刘继元那个蠢人,盲目出击白白折损了八百精锐,还差点将城里唯一能战的那个刘继业折在那里。据说现在那刘继业已卧病不起?”

耶律沙闻言回道。

“前几日还在为那死去的八百精锐挂孝,怎会突然病倒,估计是心疾吧。”

“那日袭营可有探得宋军大帐所在?”

“未知,刘继业对那晚袭营之事也是三缄其口,估计连边都没摸到,羞于启齿罢了。”

“嗯……”

沉默片刻,南院宰相耶律沙复又道。

“大王,据属下哨探得报,宋军大帐极有可能在那东南方矮坡的坡拗处。”

“哦?有何凭仗?”

“宋军在那处坡拗防守极严,远远望去,有矮栅相隔,有旌旗无数,似乎……似乎还有女子出入于营帐。”

“女子??这如何可能,那赵匡胤并非昏愦之主,怎会带女子入营,不会是随驾的阉宦吧?你确定没看错?”

耶律斜轸闻言大为吃惊,那宋国赵皇帝的为人,他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得起一代明主这个称呼,怎会如此急色。

不过也并无不可能,听闻在他后宫之中就收入了几个降国国君的妃子,比如那后蜀的花蕊夫人,据传有倾国之姿。

“不会看错的,偶见那出入营帐的女子,不但以红巾遮面,且形态步子全不似宫中阉宦。”

“嗯……如此说来,倒也可能。”

“下官以为,我军不妨集重兵猛攻此处,出其不意直接斩杀了那宋国皇帝,若不成,至少也能令宋军阵脚大乱,如此,这太原城之危不但得解,我军被困之势亦将得脱。”

“此法倒有可取之处,不过眼下形势未明,仍需谨慎行事,如今虽被宋军围困,然战力尚存,量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我军粮草,恐难支撑呀,那太原城中,估计也拿不出多少了。”

“无需多虑,我军虽难,然宋军更难,如此阵仗糜费粮秣甚巨。我们拖的起,宋军未必拖的起。

南人以农耕为生,若再拖上数月,待到春暖化冻,他赵匡胤仍不肯放这些民户厢军回去,无疑将错过春耕时节,如此一来,待今年秋后,这宋国北地,势必将会是一场大饥荒。

我观今日宋军之举动,必是因其粮秣有所不济,不能再拖延下去。这两日不可松懈,去跟那个刘继元知会一声,加固城防,若有不济,速遣一部人马入城助其驻防。”

话音刚落,远处的另一面城墙处,便传来隐约的呜呜呜牛角鼓号声,紧接着便有鼎沸的军卒呼嚎声响起,新一轮的攻城战已然打响。

宋军的确是攻城了,然而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以投机抛石,床弩箭矢为主,南面的一整面城墙皆有覆盖,看上去声势极其浩大。

而在太原城城墙正门的正前方,则有数块巨大的木板竖立在前方,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要做某种巫术。

“王大哥,有消息了!宋军在城外果真竖起了几块大木板!”

杨延昭惊喜的跑入王浩暂居的房间内。

“哦?写的什么?”

王浩问出了一个傻问题,小六当然也不可能看懂那木板上的鬼画符。

“大概是这样的……”

杨延昭取了笔墨依着记忆中的鬼画符在纸上涂抹了起来。

“这如何大概,快带哥前去看看。”

这么重要的信息,不容半点误差,必须亲自去上一眼方才安心。

事已至此,便也顾不得外面兵荒马乱正打着仗了,在小六的安排下,套了件北汉军卒的外袍,乔装成驻防守卫便出了杨府。

在小六他妈杨夫人的安排下,负责占据住一段城墙的将士也已安排妥当,连内城都有安排人开门投诚。

不愧为杨门女将,那飒爽英姿,在军中的威望丝毫不弱她男人刘继业,安排起事情来也是相当的娴熟果断,这正是意外之喜呀!事后得好好感谢一下这位杨夫人。

离开杨府迈入外城,仿佛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阴沉灰暗,全无一丝色彩的世界。

来时走的夜路,不曾仔细观察这城市模样,进了杨府更是一趟都没出去过。

路旁的商铺没一家开着的,一堆一堆比乞丐的穿着更破烂的老幼蜷缩在门廊屋檐下,赤红的双脚,褴褛的衣衫,蓬乱的头发,无神的双眼。

这些都是卖光了家产,耗尽了最后一口粮食的市民,蜷缩在墙角街头用仅剩的一口气向路人微微举手。

这种举动,不过是被拒绝无数次,失望无数次后的本能反应,不管来人是谁,不管能不能要到东西,习惯的本能都会促使他举手讨要。

王浩当然也没空理会这些,尽管这一路的风景凄惨到极点,触目惊心到极点,皆视若无物。

行至城墙根处,城外宋军攻城的呼吼声不绝于耳,背了一根檑木快步登至墙头,不时有大小碎石从城下抛来,只敢躲在城楼转角处朝外张望。

木板很大,木板上的字也很大,即便离得很远,也能看得非常清楚,简单的图形简单的数字字母,只需一眼便能看懂其意:

“cmzc300b5:00”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万事俱备

“杨夫人!杨夫人留步!”

冒着城头的炮火取回了确切的情报,刚迈入杨府后院,便见小六他娘一副短打扮,全身披挂的朝着前院行去。

“何事!”

语气仍是相当的不友善。

“小侄已经取回了城外宋军的回信。”

凑近了些,王浩压低了声音道。

“王大人莫要再这般自谦,有事说事,直说便是。”

王浩獐头鼠目的四处张望了一番,方才低声道。

“申时末,宋军会遣精锐于城门左侧三百步处城墙登城。”

“知道了。”

杨夫人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露丝毫异样神情,仿佛是听了一句事不关己的事情一般。

不仅如此,连起事人手具体是如何安排的也不曾与自己商讨过,只能在从小六的嘴里打听出个大概。

这让王浩有些捉急,甚至有些担心,事情完全不在自己掌握中,心里难免空落落。

“多谢杨夫人相助!此事若成,王某定当……”

“免了!老娘不过是想给自己儿子挣条活路,与王大人无干,告辞!”

不等王浩把话说完,杨夫人便出言给顶了回去。

看着杨夫人英姿勃勃行出院外的背影,王浩只得摇头苦叹,这一次看来得罪的不轻呀。

也难怪,好好的一条汉子,英雄般的人物,被自己骂的斗志全无,颓废到了极点,任谁都会怨上自己的。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足足等了一个世纪之后,王浩感觉应该好像差不多到时候了,行出房外想找个人问问,府中本就冷清,而今日似乎格外的少。

在院中拦住了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

“刚过午时,大人。”

一个小丫鬟讷讷的答道。

“什么?刚过午时?”

“是的大人,大人若没其他的事,婢子要去给老爷送饭了。”

“小妹妹,这饭便由哥哥替你去送如何?”

“大人,使不得……”

“使得使得……”

说着,便从小丫鬟手中强行接过了托盘。

“杨伯伯。”

推门而入,老将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眼无神愣愣盯着房梁出神。

看到王浩进来,扭头撇了一眼,并无多少情绪,只从口中挤出俩字。

“你走。”

“还没到时辰,待会便走,杨伯伯也要一起走。”

刘继业没有答话,王浩继续道。

“申时末,宋军便会攻破太原城,到时,自会有人接应你我离开。”

仍旧没有回话,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听得出来,叹气声甚至略微有些颤抖。

“此事还多亏了杨夫人帮忙筹划,到时,小侄定当在官家面前为杨伯伯请功。”

王浩将一汤匙稀粥吹凉了递到刘继业嘴边。

“免了,某受不起。”

刘继业将头一扭,避开了嘴边的汤匙,也避开了王浩的请功。

“小侄年幼之时,经常听爹爹讲一个故事……”

与在邻居大哥的家中一样,为了开导眼前这位同样患有抑郁症的老将军,故事大王王大人再次搬出了故事疗法。

这一回讲的当然不是《红楼梦》,而是掐头去尾临时改编的《杨家将》。

给杨老令公讲杨家将的故事,这感觉虽说有些不太对,而这故事确实再合适不过。

“金国皇帝约请明英宗,赴银沙滩“双龙会”,暗藏杀机,兵困行宫。

声声怒吼,阵阵击鸣之中,战车交错,刀光血影!

此一役,徐老将军便失去了三个儿子,另有两子失踪,生死不明,没多久,幼子又遭冤杀。”

这是一个很悲剧,很令人捶胸的故事,从头至尾,皆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悲壮豪迈的英雄主义气息。

刘继业死水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神采。

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从最初的因形势所迫,无奈投靠,到后来的精忠报国,义无反顾,谱写出一曲曲悲壮豪迈的赞歌。

“最后,老将军兵败刘家屯,身受大小伤十余处,左右殆尽,为辽金生擒之后,绝食三日而死。”

此时的刘继业,已然将自己代入到了故事之中,直听得胸口不断起伏,虽仍只是听着,不肯说话,而心境,却已然大不相同。

“然而,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老将军还有儿子,儿子没了还有儿媳,孙子,孙媳,只要是他家出来的,不论男女,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好汉。

哪怕有一天,真的死尽,他们也会活在人们的赞扬声中,活在口口相传的英雄故事中。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老将军,便是这样的一个人,英雄不论出身,也不论曾经走在哪里,只要身死的前一刻,是走在正路上的,那他便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听故事的快乐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讲完之后,房间里瞬间一片寂静,情绪也是需要慢慢消化的。

片刻之后,王浩便告辞出门了,行不多远,便听得隐隐有杨夫人的说话声传来。

“……诸位兄弟当为自己及自己的家人谋一条活路,谋一份前程,此刻,诸事已定,且随我出去招呼各自手下弟兄……

出发!”

听到最后重重的出发二字,王浩惊觉时辰已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刚行出不远,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杨延昭几人。

“王大哥,总算找到你了!快,随小六去将爹爹接来,我娘他们已经出发了。”

“传令下去,猛攻右侧城墙,吸引敌军兵力!”

“诺!”

佯攻一整日,终于临近约定的时辰,此刻正是兵疲力竭之时,赵匡胤当即立断,下令另一部待命的人马来了一次真刀真枪的攻城。

不多时,便有一部人马蜂拥至右侧城墙,展开了一波极为猛烈的攻势。

而城墙另一侧,数千披甲执锐,全副武装的精锐,早已整装待发。

只待一声令下,这群宋军军营中最为精锐的老兵,便会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今日的伤病营地,重又忙碌了起来,尽管大多都是些只需简单包扎的小伤,仍让初次遇到这种场面的护理队员们有些手忙脚乱。

还玉从略显忙碌的伤病营地中抽身,独自来到了那片坡地,今天,是她男人回来的日子,她要去迎一迎。

“站住!干什么的!前方战事正紧,内城已封,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名内门军卒拦住了一架马车,厉声呵斥道。有大量军士守卫在内城城门口,深情皆是极为凝重谨慎。

长街尽头隐约有战场的嘶吼声传来,天色灰暗,有零星雪花飘落。

扮成家丁护卫护的王浩闻言心头一紧,方才小六他爹扭扭捏捏的不肯走,耽搁了一会,难道此时,出不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原城破

“咳咳……”

马车中的刘继业轻咳两声,自内里递出一块腰牌。

“刘大将军!”

守城军卒恭敬行礼,赶紧让开了一条道。

数天来,听闻大将军身体有恙,今日又遇宋军猛烈攻击,城中守军的心情极为紧张。

多少次风雨飘渺之际,都是靠大将军苦苦支撑着的,如今又见大将军前去巡视城防,众人倒是安心了不少。

一队臂缠红绸的军卒在一片兵荒马乱的忙碌中不知不觉占据住了一段数十步宽的城墙。

迎着零星细碎的落雪,遥望城下原野,有一支沉默的宋军甲士背着登城云梯疾步而来。

与另一边喧嚣吵闹的攻城场景不同,这一支宋军甲士,除了脚下坚定有力的踏步声,没有发出一丁点额外的声音。

一时间,甚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至第一支小分队登临城头,才被不远处的守城军士注意到。

相对安静的城头一下子喧闹了起来,喊杀声,咋呼声,求援声,自两头响起。

眼见这一段城墙被宋军悄无声息的突破,顿时,大量守城军卒如飞蛾扑火般朝着这边涌来。

“挡!”

杨夫人将手中金花锤奋力一指,左右军卒皆举起手中长盾,顷刻间便在城墙两头筑起了一道盾墙。

“推!”

又是沉声一喝,左右两头由军卒手中的长盾结成的盾墙顶着刀枪箭矢迅速向两边推进。

只是片刻时间,那一小段城墙之上便涌入了上千名宋军精锐,随在两边盾墙之后,如一条被点燃的火药引线,哧哧哧快速扩散开来。

待城头阵地稍稍稳固之后,另有一支登城队伍递过城下送上来的登城云梯,无数双手托住头顶的云梯转眼便驾到了城墙的另一头。

随即便不断的有人顺梯而下,犹如漫过堤坝的洪流,向着城内涌去。

“破城啦!”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高喊出声,这一声喊,像是一瓢冰水当头而下,浇在了守城军士的身上。

本就仓促抵抗的慌乱人群瞬间清醒过来,所剩无几的血气之勇随之一扫而空。

有人丢下手中长矛转身既逃,边上众人亦被迅速传染,顿时,后面涌上来的与前面回头逃窜的,挤成了一团。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余下守军随之纷纷溃散,失去了刘继业的临场指挥调度,溃散之势蔓延的非常迅速。

此时,王浩一行人刚刚行出内城不久,笔直的破烂的长街上,乞丐还是那些乞丐,眼神也仍是那种眼神。

对城外的喧嚣恍若未闻,仿佛与自己全无干系一般。

远处的尽头,有人头攒动,朝这边汹涌而来。

城破了?内心极为焦灼的王大人下意识的抬手朝自己右手手腕处瞄了一眼,空空如也,什么都没看到。

茫然抬头望向长街尽头,有城中百姓在仓皇逃窜,不时有哭喊声传入耳中。

“王大哥!看来城已破,咱们赶紧往边上避避!”

杨延昭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慢了一步,没有跟上自己的母亲,不知此刻前方战事如何了,可有全身而退。

汹涌的人流顷刻便至。全身披挂的甲士对避于道旁的王浩数人视而未见,继续朝着内城方向涌去。

“娘!”

边上的杨延昭惊喜的超来人处喊了一声,人流中,被数人簇拥着的杨夫人闻言一愣,目光于杨延昭接触的一刻,方深深呼出一口气。

快步上前与杨延昭简单交代了几句,杨夫人便又重新隐没在了如潮的人流中。

家里还有一些丫鬟老仆没有一起出来,这也是不能丢下的家人。

“快!保护大人速速离开!”

无比动听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甘泉流过心田,来声处的面孔有些眼熟,应该是在伤兵营中见过的,王浩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傻事了。

被数十人簇拥保护着,逆向不断涌入的人群而行,天色刚刚微暗,从登城到破城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城门也已经被打开,外城的城墙已然被完全控制。

至于内城,及后面皇城中的战事,已经与自己无关,甚至连赵老大会如何处置这座城市及城中的俘虏百姓,也没有心思再去思考。

连日来的焦灼,在迈出城门的那一刻,瞬间被冬日的凉风熄灭。

此时的太原城皇宫之中,北汉国国君刘继元茫然无措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

本以为又能熬过去一天,不想城破的速度如此之快,转瞬间便让宋军突破城防打到了内城外,连去城外辽军营地求援的时间都没有。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难以名状的懊悔,早些时候辽国南院宰相还遣人过来欲遣八千辽军驻防城池。

只为了省下这八千援军的一口粮食,况且宋军攻的只是一面城墙,想必也能支撑上一些时日,于是便婉言谢绝了辽国援军入城。

唉!说到底还是因为穷呀!

穷是精穷的穷,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都到这份上了,前来救驾的王公大臣一个都没,甚至没人来告诉他这城是如何被宋军攻破的。

至此,这位可怜的暴君,真正实现了孤家寡人这个宏愿,自从杀了同母异父的兄长夺取皇位以来,这位好杀的皇帝便高举屠刀。

不但将沙陀刘氏一族杀了个干干净净,对手下武将大臣更是毫不手软,稍有不慎便能领到一张满门屠灭券。

“陛下!快走吧陛下!”

一个老太监跌跌撞撞的步入空旷的大殿伏地祈求,重又将孤家寡人一词模糊化。

走?可是又能走去哪里呢?辽国吗?有这座破城在,自己还能当条狗,如今这唯一的一点利用价值已失,怕是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了。

倒还不如投了宋国,至少还能被送去汴京城做个活死人。

犹豫再三,刘继元最终还是决定去汴京城做个活死人,既然是投诚,当然得准备一些见面礼。

只是他刘继元的皇城后宫比赵匡胤更寒酸,令宫人将内里稍稍能拿的出手的财务全数打包,还将仅有的一百多个宫女嫔妃也准备献出去。

然而,等到皇宫外的喧嚣声减小,都不见有宋军攻入皇宫。

这是一次极迅速,且极安静的攻城战,宫城外,甚至连最常见的焚毁房屋时发出的火光都没见到半点。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太监仍旧没有回来,已经派出去四回了,一个都没有回来,想必也是趁机逃走了。

宫外的喧嚣声减小,皇宫重又恢复了宁静,北汉国国君刘继元似乎是被众人遗忘了一般……

第一百二十六章 城中饥民

相比皇宫中那个被遗忘者刘继元,赵匡胤此刻最想见到的王大人与刘将军,被一众人护送着,直接请到了中军大帐之中。

“杨将军别来无恙!想不到这么快便又见面了,啊,哈哈哈……”

赵匡胤满脸笑意,主动迎上了王浩几人。

刘继业并没有作感激涕零誓死孝忠状,只是礼节性的拱了拱手,没办法,还在使性子。

虽然听了王浩讲的杨家将故事后稍稍解开了心结,想这一下子就换了脸也是做不到的。

赵匡胤多少也在王浩的密信中了解了其中一些缘由,自然也不会在意,人来了就好。

“听闻杨将军近日身体有恙,朕已经安排了随行御医前往杨将军暂歇处。

另外,护送杨夫人的那一路军卒也已在回返途中,家人皆俱在,杨将军尽可宽心。”

王浩愣愣的看着赵老大那如春风般和煦的话语,又是安心养病,又是好生歇息的。对比刘继业那脸上古井不波的表情,不免生出一丝尴尬的情绪出来。

一连串深切慰问,诚挚关心的尬聊之后,刘继业父子几人终于被海公公领去了所谓经过精心布置的雅室。

“来来来,你小子,不错不错不错!”

送走了刘继业父子,赵匡胤直接搀住了王浩的手臂将他按在了帐中的矮坐上,连施礼问候的程序都没给。直接便是一通不吝赞美之词的夸赞。

“此番伐北汉,你小子当得首功,哈哈哈……”

的确当得起首功,不但没花什么力气便拿下了太原城,还带回了自己极为看重的那个刘继业。想不到出征前随意带上的一个臭小子,竟能立下如此奇功。

“陛下,臣想先去护工营报个平安……”

首功次攻倒是真不介意,入城之前走的匆忙,也没给还玉打个招呼,这些天下来,她一定急死了。

“不急,朕方才便已经遣人去告知过了。你且放心,你俩的事,便由朕来作主!”

“作主?”

听了赵老大的后半句话,王浩有些不明所以,心说这难道是要赐婚不成?咱俩的娃都会打酱油了,这事便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吧?

“唉,莫要再装蒜了,这数日来,子正家那丫头,日日立于坡顶遥望太原城,这其中心意还能瞒得住谁?哈哈哈。”

哈哈哈?看来赵老大还挺想当这个媒人,王浩撇了撇嘴不做争辩,突然又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遂开口问道。

“陛下为何不入城?”

心说,这城都已经拿下了,为何你赵老大一点入城的意思都没有?连小六他们都安排在了军营中暂住,你该不会是也想着把这太原城一把火烧了吧?

“立足未稳,重新布防,安置城中百姓尚需时日,城外又有辽军虎视眈眈,此事不急。”

听赵老大话中的意思,似乎并没有焚毁太原城的打算,这座千年历史名城也算是逃过一劫,大善。

“陛下,城中多有饥民,陛下可否……?”

“唉……”

赵匡胤听出王浩话中的意思,并没有表态,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接下了这座太原城,这城中的十数万饥民也因此不得不接下。

十数万饥民便是十数万张嘴,天寒地冻,运粮极为不易,加之围城数月,这粮草本就紧张。

如今再加上这十数万饥民,若时日拖的久了,定然会是一个负累。

此时,李文定披星戴月迈入营帐,脸上表情,略显轻松,城池已然完全把控。

“陛下!宫城四门以令将士严密把手,那刘继元应当如何处置?”

“令人看住了便成,暂时无须理会。”

这个刘继元也是个麻烦,不能让他再与那刘继业相见,否则难免令刘继业心生愧意而萌生退意。

“还有,城中那些王公大臣及豪绅大户之家也令人看管起来。明日其家中若有米粮银钱前来劳军,尽皆纳下,用以在城中开设粥铺。”

听着赵老大的言语,一旁的王浩仍旧撇了撇嘴,合着这仍旧是吃大户的法子呀,不过这城中的十数万饥民的确是个问题,不去吃太原城的大户就得来吃宋军军营这个大户。

即便是每日两顿稀粥,也是一笔极其庞大的开支,要知道,从京城运一个一文钱的馒头,到了这里那价钱至少也得翻上好几翻,如此算来,这里的两碗稀粥,比在京城中的一碗干饭还贵。

同样为粮食发愁的还有辽军营地,失去了太原城这座粮仓,本就拮据的辽国援军瞬间开启断粮倒计时。

耶律斜轸在大帐中痛骂刘继元的祖宗十八代足足骂了数十遍。

这个蠢货,白日里还在信誓旦旦断无问题,转眼便将城池给丢了,昏招迭出,坑苦自己带的这支辽国援军。

太原城一失,两面夹击也随之变成三面临敌,后路亦被宋军所阻。

此时的辽军,已然岌岌可危,耗不得,打不得,退不得。路在何方?

焦灼不已的耶律斜轸大人连夜召集众将商讨对策,为辽军的出路寻找一个新的契机。

“大王,属下以为不妨趁宋军立足未稳,明目一早便全力攻城,拿下太原城后依城而守,或可与宋军继续成对峙之势。”

很快便有好战的属将提出一个非常稳妥的方法,也正是赵老大之前想到过的一个变数。

“大王,属下以为不如就此撤军,我军以骑兵为主,行军速度远胜于宋军,定然能在宋军追击队伍到来之前,击溃后方葫芦口的那支阻截队伍。”

另一属将答话道。

“如此倒不如原路返回,先遣一路人马前去石岭关搭桥渡河即可,定然也能在宋军追击到来之前安然渡过大涧。”

耶律斜轸闻言,不禁蹙眉,又是那大涧,此番战事如此不利,全是因为那条大涧,如今还得再渡一回不成?

“大涧水流湍急,且涧底多为沙石,搭桥极为不易,遑论是供十万大军通行的桥,到时若行军过一半,木桥便被损毁,后果将会极其危及。”

“大王当日提出的挖渠引水之法可行否?”

“也是不妥呀,大涧南岸坡陡地窄,且多为实地,挖沟反倒会阻了大军去路,到时一条涧变成两条!”

群策群力之下,有用的意见虽提出了不少,然而终究各有缺憾,一时间,帐中陷入一片沉默。

“宰相大人可有妙策?”

耶律斜轸对着始终沉默作若有所思状的南院宰相耶律沙问道。

“耶律斜轸大人,沙倒是有一条破釜沉舟反败为胜的计策。”

“哦?当真?快快说来!”

耶律斜轸闻言眼前顿时一亮。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合围之势

“兄弟,真不是俺不来接你,是他们不让俺跟着去。”

回到营帐,和尚便贴了上来,脸上有些惭愧,有些无奈,有些不忿,还有些惘然。

“他们说俺虽然习练一些拳脚功夫,但在战阵之上,并无卵用!跟着去还会碍事!兄弟,他们说的可是真话!?”

和尚越说越激动,脸色也愈发显得颓废,想自己一身横练功夫,自从得了那宝马,做梦都想去战场之上厮杀一番。

而现在,却被他们说成没卵用,记得初遇浩子时,他也说自己这身功夫没鸟用,这难道是真的?

难道自己真的只能去那义学做那什么劳什子的体育老师?

“怎么没用了!就凭你那送出城的密信,他日就能领到一份大功!”

“可……可那不是一回事呀。”

和尚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

“一样的一样的,每一颗钉子都是有用的,订在桅杆上便能乘风破浪,钉在横梁上那就是高楼大厦,分工不同而已,不用泄气。睡吧睡吧,哥已经好些天没睡过安稳觉了。”

王浩随意胡乱的安慰了两句,也不管和尚听的懂听不懂,倒头就睡,这些天,整日提心吊胆,太需要一个安稳觉了。

次日一早,果然有不少城中王公贵族及富户商贾推着大车小车出来劳军。

城中大部分百姓虽已是油尽灯枯,在生死边缘挣扎,已然榨不出半点油水,然而这些大户家中的存粮却着实不少。

从家中地窖挖出一车车的粮食,甚至还有赶着羊的。出手非常豪阔,满脸喜色,一点都看不出国破山河再的忧色,仿佛是在迎接祈盼已久的王师一般。

这让王浩想起了明末崇祯年间,皇帝为筹军饷在朝堂上搞了一次捐款活动,最后却演变成大臣间的哭穷比赛。

一个个将自己说的凄惨无比,家无余粮,更无余财,最后从兜底抠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老泪纵横的效死表忠心,看那诚恳的模样,无疑是将家中最后的一点钱财都给贡献出来了。

然而,如此廉洁奉公洁身自好的朝中大员,却在闯王入城之后,在其家中搜出来如山一般的银钱。

这北汉国的王公大臣大抵也是如此,在皇帝面前哭穷表忠心,即便是死,也不肯把钱粮拿出来。

一旦变了天,却能极大方的拿出家中大部分甚至全部钱粮用来劳军,用来献媚讨好。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些人人傻脑子不好使,分不清形势,也不是不够衷心,更不是抠门吝啬死要钱。

相反,这些人非常精明,脑子也是异常清醒,不能拿出来,死也不能拿出来,皇帝一号召捐款,你便将家中如山的钱粮倾囊相助,那么第二日,你便能领到一张国之蠹虫卡,而被贬官抄家,发配边疆。

即时不被操家,也会被朝中同僚孤立,甚至上来踩你一脚,永无翻身之日。

死死把钱粮拽在手里不拿出来,待到变天之日,还可能将家中钱粮作为政治献金,谋个一官半职继续当他的富家翁。

再不济也能将这些钱粮当成卖命钱,以换取家小平安,有围城之时从平民手中以极小的代价买下的那无数家宅田产在,东山再起之日也是指日可待。

遥望那些迁粮赶羊,欢天喜地迎王师入城的亡国旧臣,这场景是如此的荒唐,甚至恶心,王浩脸露愤愤之色,忍不住对站立侧前的赵老大说道。

“陛下可是还要用这些人?为何不直接将他们的家给抄了?”

“唉!”

赵匡胤闻言扭头撇了王浩一眼,心说你小子为何突然会有如此重的戾气。

“不能抄呀,非但不能抄,还需善待之……幽云未复,西北党项羌芜仍是阴奉阳违,杀降不祥呀。”

王浩怔怔良久,仿佛听懂了赵老大的无奈,难怪那些亡国旧臣基本都有留用。

后蜀的,南汉的,南唐的,就连南汉那个昏庸到极致,残暴到极致的刘鋹都给养在汴京城。

这是在给人留后路,让那些即将被征服的国家城池少去几分誓死抵抗的决心。

说不出来这种法子是好是坏是优是劣,只是,像南汉刘鋹,北汉刘继元这种杂碎都能在富足安康中老死,这老天也忒没眼了一些。

“陛下,折御勋牛思进一部已奉令拔营起行。”

“嗯,令其结阵缓行,切不可急躁,再令党进潘美两部徐徐压上成合围之势,时刻关注辽军动向,谨防让他们后撤突围。”

对降国旧臣可以留后路,而眼前这一支辽军,赵匡胤却是不准备给他们留后路的。

往日与辽人作战,即便胜也多是击溃战,骑兵部队在机动性上的天然优势,很难做到一次歼灭战。

然而这一次不同,太原城已下,后路又尽在掌握,合围之势已成,三军将士气势正盛,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将这支辽军尽数留下的时机。

此役若胜,必令辽国元气大伤,以太原城为桥梁,朔州寰州唾手可得,东取云州应州再无阻碍,雁门之险亦将不复存在。

“王浩,前去伤兵营知会徐教官一声,备足纱布伤药,好生歇息两日。”

子正家那丫头带领的这支护理人员,虽说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有多少成效,然而却已在营中将士中获得了极好的口碑。

受伤将士的康复速度,也是有目共睹,若是在夏日里也能有这般成效,确实会是一大助力。

待此番战事了结,回京之后定要好好筹划护理一事,如此要紧之事,区区数百人的确少了些。

王浩依令而去,看来真正大战很快便要开始了,还玉她们有的忙喽,自己想出来的这套护理制度也即将迎来最终检验的时刻。

可惜,人手的确是少了些,虽说这些日子比较悠闲,然而真正的大战一起,仅凭这区区数百人肯定是照顾不过来的。

人手一紧张,护理质量也必定下降,最终的效果肯定也要大打折扣。

一路行一路有所思,远处似有隐约的闷雷声传来,王浩闻之会心一笑。

“文定,朕闻这几日似有雷声入耳,文定可有听到?”

赵老大使劲的揉了揉太阳穴,冬日里怎会有雷声,可这几日的确有隐约的雷声入耳。

“咳咳……禀陛下,文定不曾听到。”

李文定撇了撇嘴,没好意思如实相告,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心说还不是你那儿子,对那劳什子的火箭还没死心。

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对这没半点鸟用的玩意如此痴迷,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习练习练箭术,也好为控鹤营增加点战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 竭力突围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狠心?让你狠,让你狠!”

还玉使劲的掐着王浩胳膊上的软肉,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

这些天,真的是气坏了,就这么抛下娘俩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平时的深思熟虑哪去了?

“本来只是想去送送的,哪知道……”

“还贫嘴!”

“这不回来了嘛。”

抬手帮还玉抹了把眼泪,王浩继续道。

“说正事,过几天这伤兵营可能要忙了,跟姑娘们打个招呼。”

“不是已经打完了嘛?!咱们营里都在讨论什么时候回去了……”

还玉瞪大了眼睛吃惊道,这城不是已经攻下来嘛,怎么还要打。

“打完?那一大坨还没动过呢。”

王浩随手朝辽军所在方向一指。

“那些也是敌人?”

这就有些过分了,搞了半天连哪些是敌人还没弄清楚。

这也难怪,那些营里的姑娘,自从来了军营,便是标志的两点一线。

伤兵营里的那些兵油子,除了吹嘘老子当年的英雄事迹,也没人跟她们讲这些,别说辽军了,连太原城是个什么样,都没去看过。

“耶律斜轸大人,宋人果真开始收缩军阵,试图将我军困住了。另外,葫芦口那支宋军,也正往这里赶来。”

“看来,宰相大人是对的,嗯……”

耶律斜轸嗯出一声后,继续闭目沉思,如此冒险的计划很难抉择。

“耶律斜轸大人,如今宋军已经分出部分兵力驻守城池,后阵定然空虚,正是行此险招的大好时机呀。”

兵行险招,是为了获取难以想象的利益,耶律沙提出的这一险招便是如此。

领大军不惜代价冲破防线,直接杀向位于东南方的宋军大帐所在,只要生擒了宋国皇帝,不但困局瞬间可解,以后的好处,更是多到难以想象。

至于辽国军队杀过去的时候,宋国皇帝会不会逃进城去,就更不用担心了。

“如此冲法,对面只能选择硬抗,中军大纛若动一下,士气顷刻便泄,也必是一次溃败。大人,时不我待呀!”

耶律沙继续鼓吹自己的天才想法,来之前,就已经吃了一记大亏,自己这个南院宰相的位置,怕是已然不保了,走时若再被咬下一块肉,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除非带一份大功回去。

这也正是他心心念要行此险招的一大原因,况且这的确是一条妙计,只要冲破宋军外围那一侧的防线,此计就已经成功一大半。

然而耶律斜轸可不是这么想的,如此做法实在是太过冒险,一但有失,便有全军覆没之虞。

只要稳扎稳打缓步后撤,全身而退也并无不可能。

“大人,耶律沙愿率队为先锋,大人在后掠阵,伺机而动即可。”

耶律沙的话如恶魔的低语不断传入耶律斜轸的二中,天平开始有所动摇。

“报……禀陛下,辽军似有所动,观其排兵布阵,似乎想从东南方向突围。”

有哨探不断来回阵前与大营之间。

“东南侧?绝无可能,定是壁虎断尾之际。”

赵老大果断否决了这个可能性,辽军不论选择哪个方向突破,都绝不可能选择东南方方向。

那里有什么?这辽军是想突围之后再过娘子关直接逃去宋国腹地?

还是说要穿过前阵之后再拐个大弯朝着自己的中军大帐而来?

无论哪一种,都是极为不切实际的,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舍弃这一支前军,用来抵挡我军前阵,随后主力向后突围。以解被衔尾追击之忧。

呜呜呜,进攻的号角声响起,辽军果然选择了最不可能突围的一个方向发起了攻击。

且攻势极为猛烈,两支军队如钢铁洪流般撞击在一起。

这是与攻城战完全不一样的战斗,这是力量与力量的对决,最纯碎的对决。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骑士,通常也是军队中最剽悍武勇的战士,身披三重重甲,毫不怜惜马力,死死拽住马缰奋力向前。

尖刀阵最前一排的冲阵也是最为关键的一部分,如热刀切黄油,还是撞上一块钢板,便也在这一瞬间方见分晓。

尽管离得很远,王浩都仿佛能听到两军撞击时所发出的那一声轰然巨响,真震的牙根酸疼。

由于强大的惯性作用,两军在撞击之后甚至出现了瞬间的停滞,虽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却也能明显的感觉到。

嘶吼声马鸣声,伴随着横飞的残肢断臂,空气中瞬间被浓厚的血腥味弥漫。

虽有刀枪阻隔,丧命只在一念之间,却谁也不会因此放满脚步,只有冲进对方的阵营中去,才会有更大的活命希望。

一旦陷在最为拥挤的接触点,在前后队伍的共同挤压下,更难施展手脚,也更易成为马蹄下的一堆烂肉。

双方队伍甫一接触,边陷入了胶着状态,势均力敌!尤为惨烈。

绞缠在一块两军,犹如一团极为紧密的乱麻,在钢刀长矛的胡乱拆剪下,渐渐变得稀松。

然而,号角声再起,另一波冲阵紧接而来,刚刚才变得稀松了一点的乱麻重又被更多的丝线绞缠在了一起。

两边都在不惜代价的往这处方寸之地疯狂的填进人命,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陛下,辽军如此冲阵,怕是另有所图呀!且其后方并不见有突围的意动。”

李文定遥望前方修罗场忧心忡忡的说道。

“那么辽军所图为何?”

赵匡胤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先前的估算有误。

只是辽军的这般突围,实在想不通有何意图。那侧除了通往娘子关关隘的官道,便是极后方矮坡处的伤兵营。并没有值得一图的东西。

再说了,这一侧,因为想对靠近自己的中军大帐,防卫相对其他各处也要紧密不少,实在想不通辽军为何要不惜兵力的冲击那处。

“陛下?辽军难道是想直取中军?”

“直取中军何必冲击那处?突破之后再折向这里?那岂不多此一举。”

“或许辽军并未探明中军所在,因此……”

“不会不会,”

赵匡胤闻言当即摆手否定李文定的猜测。

“站在太原城城头,稍稍观察便能断定我中军所在,除夕当晚刘继业率军夜袭便是直奔我中军而来,辽人如何会不知?”

说话间,又有数波辽军催马前行,连番不惜战力的车轮战,由潘美所率的这一路侧路军前阵,终于开始有了动摇的趋势。

第一百二十九章 闪亮登场

“扰敌侧翼,减轻正面压力。”

在辽军不惜代价的全力突进下,终于在坚如磐石般的宋军军阵中打出了一个豁口。

尽管每突进一步,便要受到更为密集更为分散的攻击,仍然在不顾一切的向前向前向前。

看到宋军开始出兵袭扰侧翼以减轻豁口处的压力,在后面掠阵的耶律斜轸也坐不住了,如此举动,定然是前阵即将被凿穿。

也不犹豫,大手一挥,更多的骑兵朝着豁口处疾驰而去。

如此不顾一切的前突,敌我双方的战损自然也是相差悬殊,然而不管辽军的真正目的为何,己方军阵一旦真的被凿穿,也会有一部分队伍因此陷入困境,势必也会有不小的伤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辽国军队的突围队伍犹如一条钢铁洪流深深的嵌入了宋军阵营。

尽管来自两侧的伤害在急剧增加,仍是不管不顾的往前突进。

“陛下,辽军的目的似乎是后方的伤兵营地!”

“为何要攻击伤兵营地?莫非是想突入到护工营!”

对这种毫无章法的送死战,宋军主帅仍是没摸偷对方的真正意图。

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只为区区一个伤兵营与护工营,这让这些久历沙场的老将们如何能相信。

尽管无法理解辽军的这种行为,然而眼前的事实却不得不让人相信。

“陛下,为防万一,要不要先将护工营的那些女娃先行转移出来?”

李文定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速去!”

“转移?开玩笑吧?这种情况如何转移?”

此时的伤兵营,同样乱成了一锅粥,痛呼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嘈杂一片。

一个姑娘身体前屈双手交叠,死死按在一名受伤军卒大腿根处的一个血窟窿上。

手指尖不断有鲜血汩汩而出,姑娘的额头已经布满细汉,双手也因为使力过久而有些微微颤抖。

随军医官只负责伤口简单的处理,挑去箭簇,剜除碎肉,之后的清理包扎都由护工们完成。

源源不断的伤兵被抬入营帐,无一例外全是模样可怖的皮肉伤,帐中的血腥味丝毫不弱于前边的战场。

帐中泥地也因为不断低落的鲜血而变的有些泥泞,场面看似忙乱,却并没有多少慌乱。

医官,护士,帮工,组成一条繁忙且伶俐的流水线,这条生命流水线的主要任务,便是把血止住!

对此刻伤兵而要,把血止住,少流一滴血,便能多留一口气。

姑娘们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帮军卒留住这一口气,而军卒所需要的,也正是那一口气,这一口气,便是活下去的最大依仗。

因此,她们不能走,也不肯走,走了,她们拼力留住的那一口气便会散去。

王浩刚指挥着一队厢军将从前线搬来的一波伤兵安排到帐中等候包扎,就听到不远处还玉扯着嗓子的咆哮声。

“走去哪!几十万人连个伤兵营都护不住吗,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救治伤患是姑娘们的事,伤患在哪里,她们便在哪里!别在这里碍事,出去!”

帐中喧嚣掩盖了战场上越来越近的厮杀声,营中的姑娘恍若未闻,也无暇去听远处的厮杀声,此时的她们,只想着能多救下一个伤患。

边上那位奉命前来护送姑娘们离开的将校一脸为难之色,讷讷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浩见状,刚想过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便见一人从病床上艰难站起。

“这姑娘说的对!打仗是咱爷们的事,护住这营地也是咱爷们的事,还能动的,这便随我去将辽狗杀回去!”

“杀回去!”

“跟他们拼了!”

“拼了!”

“妹子,帮俺把这伤口扎紧了便成,回来再治。”

在姑娘们面前,军士们的血勇更盛往日,谁也不甘人后,纷纷挣扎着起身响应。

瞬间,大帐中的伤兵便少去了数成,咋咋唬唬的拼命喊杀声迅速蔓延到整个营地,只经过简单包扎的众人重又迈向生死难测的修罗战场。

“你!不用劝我,赶紧帮忙去。”

还玉直接将满是血污的手指顶到了王浩的鼻尖上。

“没劝呢,是想过来点个赞的。”

王浩也没想过辽军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是为了区区一个伤兵营,倒也没怎么担心。

此时,冲在最前面的辽国骑兵离伤兵营不过数百步,营地后方的面面旌旗也已经遥遥在望。

这更激起了冲阵骑兵的血性,旌旗在望,最终的胜利便也在望,胜负在这数百步,成败亦在这数百步。

更多的辽军蜂拥而至,呼嚎着呐喊着杀向这最终的目的地。

宋军也不知道辽军为何要执意杀进伤兵营,但事已至此,也没空再去探究,一旦被他们突破到伤兵营,造成的伤亡将难以估算,更何况,那里还有他们最为向往的姑娘们,绝不容被辽军伤害的姑娘们。

一时间,营前的这片空地搅成了一锅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方的军卒仿佛都是疯了一般,毫不在意的泼洒着自己的热血。

“不惜代价将辽军队伍从中截断,伤兵营地断不容有失。”

仗打到此时,辽军真正的目的已经不再重要,护住营地,截断洪流,围而歼之,便是一场大胜,史无前例的大胜。

然而辽军的这股洪流很紧,很密,很宽,况且辽军之中亦有宿将,钢铁洪流已然成为一道相对紧密的一字长蛇阵。

宋军的数次截流冲锋,皆被长蛇阵的甩尾战法打散,一时间竟陷入僵持之势。

激战正酣之际,一队不起眼的军卒推着一辆辆稍小些的投石车出现在了靠近辽军长蛇阵尾部附近的旷野处。

这么远的距离,自然不可能用抛投巨石的方式退敌。

因此,被安放在抛石机托盘上的自然也不是巨石。

而是一个个大小如头颅,通体包裹着厚厚草绳的陶罐,比巨石更轻更规则的陶罐,自然也能被抛的更远。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驾抛石机齐齐将这一个个裹满了草绳的陶罐投向敌方军阵。

被高高抛起的陶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陶罐尾部被点燃的引线散出谈谈烟雾,也随着这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隐约而短暂的镶嵌在了空气中。

成功率很低,大多数陶罐落地之后便被强大的重力而摔成粉末,另有一部分的引线似乎出了问题,虽然没被摔碎,但也没有什么动静。

能成功炸响的只有区区十数个,然而即便只是这区区十数个,也以足够。

轰轰轰的巨响犹如春雷划破长空,大地亦随之微微颤抖。

随着这一声声巨大的轰鸣,惨烈无比的战场之上甚至出现了极为短暂的片刻宁静,甚至有不少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举头望向巨响来声处。

第一百三十章 小试牛刀

接连十数响轰隆声之后,来声处便被一股浓烈的烟雾所笼罩,不能视物。

这轰隆的巨响,也引起了赵匡胤的注意,瞪大眼睛望向远方浓烟处,原来如此,原来这几日隐约听到的雷鸣声竟是由此而来。

这到底是何物?竟有如此骇人的气势,看这烟雾,似乎是先前所见的火箭,那无甚用处的火箭什么时候变的如此骇人了?

烟雾很快便被清风吹散,其中模样也渐渐显现,内里场面混乱不堪,惊恐痛苦的哀嚎不绝于耳。

还没等远处的人看清楚场中情景,又一轮陶罐随即抛出,轰隆隆的声响再次袭来。

这一轮成功率稍微多了一些,有几个甚至还没落地,便在人群的头顶处炸响。

如此循环往复接连数轮下来,场上的烟雾来不及散去,显得愈发浓烈起来。

看不清浓雾中的具体情况,只闻内里有极凄惨的痛嚎惨呼声传出。

伴随着这凄厉无比的惨呼声,不断有满身血污军卒自浓雾中跌撞而出,有些人的身上甚至挂着片片碎肉。

另有一些的衣衫已然被气浪撕烂,垂落的烂布条上有鲜血低落,裸露的肌肤上灰黑一片,其中镶嵌细密的碎瓷片,铁蒺藜,有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个个皆是失魂落魄晕头转向。

直至此时,被陶罐火雷攻击点附近的人群才回过神来,纷纷往后躲避,试图远离这片可怕的地方。

就连附近的宋军也不由得停下前突的脚步,远远看着前面那一片混乱的场面,不敢再上前,生怕一会被误伤到。

原本连成一条线的洪流瞬间便空出好大一个空缺。

这陶罐火雷的杀伤力虽极为有限,杀伤的范围也算不上广阔,即时是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炸开也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

然而其中模样却是极为可怖骇人,处于爆炸中心的人群,即使没被炸死炸伤,也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双耳嗡嗡作响未闻惨叫声,眼前的人场景却与阿鼻地狱无异,但凡倒毙于地的尸体,少有完整的。

且那些碎烂的部分,全都泼洒在了周围同伴的身上。

除了死者,更多的是伤者,伤势轻重暂未可知,只是模样,就已足够骇人,这种骇人的模样,以最直观的方式展现在脸上,眉眼五官少有完整者。

如此恐怖的气势,如此骇人的场景,除了天罚,还能用什么方式可以解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顷刻之间便将辽军的阵脚打乱,处于后方的队伍,更是不敢再靠前一步。

战场之上最重要便是阵形,阵形若散,气势便失,气势一空,胆气便丧,阵形气势胆气全无,任人宰割不远。

形势陡变之下,本就苦苦支撑的辽军处境变的更为艰难,突入宋军营地的洪流更是被截断成数段。

叮叮叮,鸣金声响,爆炸中心处后方畏惧不敢向前的辽军闻声而退。

宋军因为还没搞清楚刚才那一幕的具体情况,虽不敢放开了阵形放胆追击,但要任由辽军全身而退也是不答应的。

紧咬着如潮水般退却的辽军,大有不撕下一块肉不肯罢休的架势。

那被截断了退路的辽军也被当成了待宰羔羊,齐齐扑上前去分而食之。

此役,打了一半便草草收场,宋军不知辽军为何而攻,辽军不知此役为何而败,正可谓开始的糊涂,结束的更糊涂。

“父皇!这是孩儿新研制的震天雷,父皇以为如何?”

刚一收兵,终于在战场上展露了一回头角的赵德昭便无比兴奋的想着去老爹那里邀功。

刚一回头,便见自己老爹被一群人簇拥着朝自己这边赶来。

赵匡胤也心急呀,很心急,突然之间掌握了一种天罚一般的战场利器,这气势,光听这震耳的轰鸣,就知道这种东西乃是前所未见的利器。

因此便忍不住想着亲自前去探个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竟有如此这般的威力。

自从上回护送王浩回京招募护工时取到了研制火药的真经,赵德昭便一头扎进了火药桶。

依着王浩抄给他的方子,那研究成果更是一日千里。

由于火药的成分大大精简,调制起来也变的简单许多,加之按照方子上所写的土法提纯,火药的威力大胜以往。

经过多次试验,这震天雷的威力一罐比一罐骇人。

用来试验其威力的木人草人直接连着外面包裹的甲叶一起被炸成了碎削。

且炸裂之时声若惊雷,地动山摇,恍如天罚,着实出乎众人好一阵兴奋。

“这震天雷的威力怎会如此惊人,这真是你整出来的?”

“那是自然!”

“好好好!昭儿果然大有长进,有此利器,可抵雄兵十万呐!好好好好!”

看到自己这个儿子终于有出息了,赵匡胤那是老怀大慰,毫无保留的一通大赞。

端着双手在抛石机旁好一番逡巡,想找个神器好好的观察一番。

可惜没找到,一个都没剩下,全数喂给了辽军。

趁着前面的战场还没被清理,不死心的赵老大继续向前,想去看看这神器的杀伤效果。

“如此神威,恐有伤天合呀,”

看着那些死状恐怖辽军与马匹,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赵匡胤都不由得竖起了寒毛,轻声对着身边的李文定嘀咕了一句。

在战场处走了一圈,完整的震天雷刚才没有见到,不完整的此时却踩到了一个。

也不顾地上那碎裂的震天雷火药已经黏糊糊的血水浸湿,蹲下身去捻起一小撮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这神器还果真是由火药制成的,只是这寻常火药不可能会有如此威力,那么这种火药,定然是不寻常的火药。

想到这里,赵匡胤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起身回去找他的宝贝儿子去了。

这神器,太过紧要,应该迅速把参与过研制火药的那些人严密看管起来,绝不能让这东西传到外面去。

迈着匆忙的脚步,赵匡胤的内心却是无比的舒畅,这一趟北伐,到目前为止,太过顺利,太多惊喜。

从伏击辽国援军,到轻松拿下太原城,得一宿将杨继业,再到现在这个震天雷。

如今,辽人的这支援军已三去其一,覆灭只在旦夕,这支辽军一灭,朔寰两州亦唾手可得,往后形势那是一片大好呀!

自从跳出了京城那鸟窝,不但心情畅快了许多,这好事更是接连不断,此时的赵匡胤,甚至有种想在太原城住下的冲动,反正那里现成的皇宫都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安置问题

战斗结束了,随着战场的清理,伤兵还在源源不断被抬往伤兵营。

尤其是营地前方那一处绞肉场,放眼望去,尸横遍野,一片狼籍。

哪怕已经看多了血肉模糊的场面,王浩腹中仍不自觉地一阵阵翻江倒海。

真不应该过来看的,这下非得做好几晚上的噩梦不可。

虽身处战场,内心深处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离杀戮场远一些,很抗拒这样的场面,好奇心却又不断驱使自己想要过去看上一眼。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身处这个世界,很多东西不得不去接受,然而终究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还是很多东西很难融入自己的灵魂深处。

比如这地狱一般的杀戮场,想要用一种就是这样的的心态去坦然面对,总是会感觉哪里不对。

如此宝贵的生命,如此年轻的生命,这么艰难才能活下来的生命,在这里却是毫不值钱一般,任意的挥洒,毫无怜惜的死去。

这种奇怪的心理,说是圣母心也好,说是矫情也罢,然而这一具具尸体却是这样杂乱的横在那里,冰冰冷冷的横在那里。

昨日还跟同袍有说有笑的生命,此刻就这样横在那里。

很抗拒这样的场景,很难接受这样的场景,忍不住便想着就此逃离,因为自己深深的知道,离这样的地方越近,离自己便越远。

然而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环境,和平的生活,从来都是用不和平的方式换取的,安定的日子,同样也是从颠沛的路上走过来的。

闷闷不乐的走回伤兵营,忙碌的人群,痛苦的呻吟,因慌乱而不知所措的徒劳,因伤重而安详无神的眼睛,有取出断箭的伤口涌出的血,有姑娘因为没能留住一个战士的生命而落下的泪。

安定,宁静,祥和的生活,便是从这血与泪铺就的土地上建立起来的。繁华,锦绣,热闹的城市,也是在这累累白骨之上建立起来的。

看着眼前这些曾经让自己牙酸,恶心,反胃,焦灼,不安甚至排斥,抗拒,厌憎的场景,王浩的心渐渐变得宁静平而平和。

淤泥里能长出最娇嫩纯洁的青莲幼苗,干涸的河床上会有无数鱼卵等待下一个雨季,横尸遍野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也会留下幼童天真无邪的欢笑。

“想什么呢?痴痴傻傻的。”

还玉路过身前故意撞了一下,王浩从先前那种矫情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累不?”

“累!对了,你不是说城里的那些难民为了一口吃的,啥都愿意干吗?去跟你老板打个招呼,挑些伶俐的女娃过来帮忙。”

这主意不错,挑选姑娘这种事自己最在行了,即轻松又养眼,这才是自己该干的事。

迫不及待的离开这满是血污的伤兵营地,做自己爱做的事去了。

赵老大自然也无不应允,征太原城中女娃,即不用花钱也不用割地,自然是极好的。

再次回到太原城中,城还是那片破烂的城,心情却不是那种心情了。

只是还没进城,便撞上了一波浩浩荡荡推车赶羊的劳军队伍,队伍中,上百个模样清丽的女子极为显眼,领队的似乎还是个宫人。

这明显是皇宫里送出来的,城已经攻下,那刘继元该怎么安置问题却还没下文,按照惯例是要送去京城圈养起来的,不过这一次赵老大似乎没这个打算。

闻着那些清丽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王大人也没心思进城了,这些女子,正合自己心意呀。

表明了身份,直接将那领队的老太监带到了大帐中。

还没搞清楚东南西北,那老太监便伏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提他主子表明心迹。

说什么汴京城风景秀丽,人杰地灵,物宝天华,仰慕已久,望陛下早日将自己送过去云云。

赵匡胤不耐烦的挥退老太监,心头不来由的一阵烦躁,抬头看到站立一旁的王浩,遂开口问道。

“王浩,朕来问你,你以为那刘继元该当如何安置?”

“陛下不打算把他送去汴京?”

“不妥呀,朕担心日后那杨继业若在京中偶遇旧主会心生愧疚呐。”

赵匡胤一脸的体恤臣下的忧容,甚为感人。

王浩闻言,心说您这借口找的也太高尚了些,不就是担心他俩住到一起后会旧情复燃嘛。

不过见了面会愧疚倒也是真的,像小六他爹这种性格,若见了面,何止是羞愧,简直会羞愧欲死。

王浩本想说直接来个意外死亡不是更省事,像刘继元这种人,让他老死,也忒便宜了些。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妥,意外死亡这种事,自己想的到,赵老大自然也能想到,估计是还有些顾虑吧。

吴越的钱俶,闽南的陈洪进还没彻底的归宋,就这么杀了倒也不适合,那就随便找个犄角旮旯里藏起来呗。

“陛下,臣上回去相国寺进香时听老方丈说他们寺里缺个洗碗僧。”

胡扯的话随口就来,赵匡胤听了两腮一鼓差点没崩住。

“当真?只是这么做似乎儿戏了些。”

“刘继元此人,不但恩将仇报杀光了其养父一族,还肆意诛杀朝中官员,如此深重的罪孽,去寺庙中吃斋念佛不正是应当的嘛,不儿戏。”

听王浩这么一解释,赵匡胤突然觉得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只是这洗碗僧又是个什么僧。

最后,通过一系列的研究讨论,从洗碗僧,洗衣僧,到扫地僧,拾柴僧,再到最后的五谷僧,那刘继元的安置问题才最终确定下来。

又为赵老大解决了一件烦心事,作为奖励,那老太监领过来的百来个年轻女子便也不在话下了。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女人在这种时候会被当成一种货物,或者礼品,或者军资,或者玩物,或者工具,甚至口粮,唯独很少会被人当成人。

就这么被送来送去,让去哪就去哪,让干啥就干啥,从来不会有人去在意她们答不答应,愿不愿意,毫无人权可言。

“以后!你们便跟着这里姐姐们一同做活,要听话,要好生学习!要勤快,不准偷懒!”

看着眼前这百来个年轻女子,王浩一边感叹着这个没有人权的旧时代,一边对这些可怜的女子感到深深的同情。

然后便不容反驳的将她们全数塞进了又脏又苦又累的护工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恋的人

有被人送来送去不把人当人的苦命女人,有干着脏活苦活累活的劳碌命女人,自然也有从小就被宠着惯着疼着的女人。

卢府的卢小姐便是这个的一个女人,自小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不但家世好,人也长得漂亮。

所以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当你饮下孟婆汤纵身一跃跳下奈何桥的时候,一定要瞪大了眼睛,因为这才是人生真正的起跑线。

然而,这些日子的卢小姐却过得不快活,很不快活。

因为她病了,病的很严重。而且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病,一种很多人都会得的常见病。

当然不是感冒,而是相思病。

自从上回在得月楼下得了那从天而降的一页书信,卢小姐从最初的惊惧,害怕,恼怒,到渐渐的羞怯,喜欢,向往。直至现在的痴迷,幻想,沉醉。

这相思之症便也不知不觉的爬上了心头。

每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偷偷看那封令人无比脸红,心跳,无比深情,真挚的挠人情书。

卢小姐的内心就好比是在被一群小猫抓挠似的,即痒且羞。

这才是自己向往的爱情,甜蜜的爱情,让人羡慕的爱情。

可是……可是!那人既然如此钟意自己,连如此羞人的情书都写了,却又为何迟迟不来找自己,任凭自己在焦虑不安中等待。

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容他那样冒昧的来找自己吗?还是说已经忘了自己?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

因为焦虑,因为等待,往日里活泼好动,乐观开朗的卢小姐渐渐变得多愁而善感,本就单薄的身子也变得日渐消瘦。

很想写封回信给他,表明自己的心迹,告诉他自己在等他。

可是,这样的信让自己如何写的出口,不敢写,不能写,更不知道该怎么写,是写一封类似这样激情火热的回信,还是写一封恬静淡雅的回信?

写了之后怎么送过去,差人送过去还是亲自送过去,还是像他那样躲在得月楼上,对着路过的他投掷过去?

毫无恋爱经验与生活经验的卢小姐时常都在胡思乱想,只敢一个人胡思乱想,这样羞人的事情,连最亲近的杏儿都不敢告诉。

“小姐小姐!拿到了拿到了!”

小丫鬟杏儿手中举着一个小册子兴奋的朝着小姐闺房跑来。

小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喘气喘的还是因为期盼盼的,还是被书中那位年轻公子羞的。

最近一些时日,京中突然就流行起这样的一份小册子了,里面写的故事,太好看,太醉人,太让人着迷。

自从年初下人送来第一份小册子之后,这亲如姐妹的主仆俩便彻底被书中的故事给征服了。

虽只是短短一章,然而里面的故事也已足够吸引人。

一开始,以为是神话传说,马上又变成了一个仙女下凡报恩的故事。

谁知却不过是黄粱一梦,马上又变成了一个家道中落,妻离子散的悲剧故事。

伤感之际情节却又来了个大转折,杏儿嫁人了!真的是杏儿。

看到这一处的时候,俩人面面相觑呆愣了良久方才放声大笑起来,这也太巧了,这故事里怎会有杏儿,而且也是个小丫鬟……

直将这个真杏儿看的又羞又气又急,只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夜那位叫贾雨村的书生。

似有俊俏年轻书生入梦而来,手执一书卷,翩然而至对着自己微笑颔首。

羞怯间不敢抬头,转身而走,只敢躲在远处桃花树后偷偷望上一眼,擅抖的玉手震落一瓣桃花,于是,小丫鬟恋爱了。

爱上了一个不曾相见,却夜夜相会,不知其容貌,却无比熟悉的只存在于梦境中的年轻书生。

除了极为吸引人的故事,书中还有两首极妙的好词,那遣词造句,精妙至极,光凭这两首好词,便足能名噪一时。

配上这极吸引人的故事,两者相得益彰,精妙绝伦,次日便在城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只叹这小小册子,篇幅有限,实在是让人无法尽兴。

于是,次日一早俩人便向府中小厮打探了这册子的由来,寻了个由头出门,径直往那城中的煤炉铺行去。

心中则更是好奇,那区区煤炉铺子,怎会出卖如此精妙绝伦的佳作,难道那里竟藏了一位满腹经纶的大才不成?

带着浓烈的好奇心与满怀的期待赶到那位于城中惠民街上的煤炉铺子,却看到了一幅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

无数才子佳人,丫鬟小厮将个宽敞的店铺大堂挤的满满当当,甚至根本无法再挤进去。

如此热闹的火爆的场面,竟都是为这而来。

有一年轻公子立于店中矮几之上,手里举着个奇怪的漏斗,正大声解释着什么。

“贾公子!”

小丫鬟一见年轻公子模样,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原来真的有贾公子,心里顿时慌乱成一片,连那公子在讲些什么都丝毫未闻。

好不容易平静下心神,侧耳倾听片刻方才得知这新颖的册子,乃是什么半月刊,下一章要等到十五日之后才有售卖。

十五日,太久了,心心念的贾公子要过上十五日才能再见上一面,怎么能等的住那许久,他难道不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个说法吗,这样苦等,自己会憔悴的!

带着失望和期望悻悻离开了惠民街的煤炉铺子,鬼使神差的特意绕了个大圈子沿着汴河往南驶入御街。

路过王府大门时,卢小姐颤抖着双手掀起车帘,她想看一眼那个日思夜想的伟岸身影。

天可怜见,她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梦中人骑白马而来,气宇轩昂,雍容而华贵,成熟且稳重,只是脸色似有憔悴。

那个差不多比她大上两轮的男子,那个曾经自己想都不曾想过的男子,就这样扔下一个纸团,落在她的头顶,直接敲开了她的心房。

带着慌乱,迷茫,惊喜,失落的烦乱复杂心情返回卢府继续等待,静静等待意中人敲开府前那扇沉重的大门。

没有等来卢小姐的梦中人,却等来了杏儿的梦中人,小丫鬟手举小册子欢快的窜入房中。

闺房中手捧那页看了无数遍,却仍让自己娇羞不能自已的卢小姐慌乱的将那一页纸签塞入匣中。

只是片刻,面带微红,各有心思的俩人触着小脑袋,手捧小册子两眼发直,齐齐沉浸到了一个如梦似幻,新奇无比,亦真亦假的奇幻世界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切实际

与大多数情窦初开,脑中时常浮现一些不切实际却又深陷其中整日胡思乱想哀哀自怜的小姑娘一样。

小蝶这些日子也如卢府那两位小娘子一样深陷到了一个用幻想编织而成,极其复杂纷乱虚无缥缈的幻境中。

而此刻,小蝶眼前的幻境却让她异常的恼怒。

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脸色随着书中剧情时喜时忧,时而微笑时而轻叹的小杨哥哥,小蝶愤愤的甩掉手中的嘟囔道。

“这破书真有那么好看嘛?”

全篇全篇的之乎者也,晦涩难懂,瞅了半天都没看出些啥。

不就是石头记嘛,不就是红楼梦嘛,四大名着以前自己的书架上就有一套,那是老师布置的课外阅读作业,既然是作业,还是课外的,那么放入书架的那一刻,就算是已经读过了。

抓起一块零食狠狠的咬下一口,吧唧了两下小嘴长叹一声,重又拣回了那本。

没办法,看不懂也得看,因为这是小杨哥哥喜欢看的,那自己就必须也喜欢,这样才会有共同语言。

况且杭州那个钱多多小姐也在看,这不,最新一章的一拿来,小杨哥哥便又寄了十份过去。

于是,自己也要十份,而且必须也是小杨哥哥送的,只是听说现在这薄薄的一本小册子要卖五百块一本了。

这也太黑心了,几页纸就卖五百块,还说什么肯花一百块买这册子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再多掏几百块。

五百块一本,那十本就是五千块了,虽然那什么什么什么,但五千块的礼物确实太贵重了一些。

要不自己留下一本,其他的仍旧卖到皇宫里去,然后再挑个差不多贵的礼物回赠给小杨哥哥吧?

只是选什么礼物好呢?也送一个蝴蝶扇坠?这好像不太好,要不就送一支毛笔?不行,五千块的买笔太浪费钱了,要不……

小丫头眼睛直直的盯着手中的书册,脑子却放空到不知去了哪里。

这便是懵懂无知的青春期少女情窦初开时心中那些不切实际,荒诞虚妄却又无比纯洁,无比善良的小心思了。

“蝶儿,我们该走了,宫里来的马车已经侯在外头了。”

“知道了,娘亲!马上就来。”

今天又是进宫教授那些皇后娘娘们小提琴的日子,皇宫里挺好玩的,公园很大,皇后娘娘们很客气,还有非常好吃的糕点。

仔细包好准备卖给皇后娘娘们的十本,跟小杨哥哥打了个招呼便要迈步出门。

“小蝶,这次就……不要带钱回来了。”

杨延青自烂熟于心的故事情节中回过神来,指着小蝶手中的那一包小册子说道。

小丫头太不懂事,上次那十本竟然真的换了一贯钱回来。

皇后想看,送了便是,怎可售卖,再说了,这次涨价到五百文一册了,再去售卖,岂不尴尬。

“为什么不卖?五千块呢,五千!”

小蝶瞪大了眼睛举起小手掌,把五根小指头尽力的张大重重强调五千这个数字。

“这……这不合礼数。”

杨延青无奈道。

“没事,小杨哥哥,宫里的娘娘们有钱的很哩,那小提琴一次就买了十二把,我爸说一把就要好几百斤钱呢!才不会在乎这一点小钱呢。”

小蝶丢下话便迈着小短腿离开了,留下一脸呆愣杨延青顾自在那里凌乱。

王兄,徐小姐,还有这小蝶,他们三人简直太像了,尤其是对银钱的态度,简直是一个磨子里出来的。

“公公伯伯,那是什么呀?”

马车路过皇城宣德门南街西廊,探头观景的小蝶对阙门前那个木棚下的红色大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赶着马车的陆老太监听着小蝶的这个称呼再次皱起一张苦瓜脸。

“那是登闻鼓。”

“登闻鼓是用来做什么的?跟县衙门口那种鼓是一样的吗?”

“嗯……应该……差不多吧。”

陆老太监犹豫道,心说这登闻鼓可比县衙门口那个鼓的来头大的多了,登闻鼓一响可是要惊动皇上的。

“公公伯伯,县衙的鼓归县令管,那这登闻鼓归谁管呀?”

敲县衙里的鼓会有县令出来,皇宫门前鼓如果敲了,会是谁出来审理呢?撑着的小脑袋上闪出一个灯泡。

“嗯……鼓院,归鼓院管。”

“那鼓院里有什么呀?”

小蝶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这个……这个嘛……”

然而陆老太监很快就被问住了。

“蝶儿!休要再打听这些。”

绣芸见状连忙出来圆场。

“唉……无妨无妨,这鼓院之中有些啥,杂家确实不知呀哈哈哈。”

“娘亲,等会皇后娘娘给钱的时候你可莫要再推辞了。”

又行了一段,小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这……不行!不能拿!这次绝对不行了!”

一提到钱的事,绣芸的脸色瞬间一白,光进一趟皇宫,就足够让她提心吊胆的了。

还要问皇后娘娘要钱,这事情太大胆,太可怕,每次进宫,自己都紧张的不行。

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尽管待自己母女异常的和善,上回进宫时还将蝶儿认作了义女,一想到这个,绣芸脑中又是好一阵的恍惚,稀里糊涂的这事情怎就成这样子了。

“长者赐,不能辞,这不合礼数。”

“礼数?”

“对,礼数。”

这是不是礼数绣芸不知道,然而皇后娘娘那是实打实的,何曾听说过皇后娘娘要的东西还需要花钱买的?

皇后娘娘要的东西自然也是得花钱买的,宋皇后这些日子又喜又忧。

喜的是最近烦闷的后宫中增添了不少颜色,那个小提琴果真不凡,那些曲子也是好听的紧。

教她们学琴的那个小女娃更是令人讨喜,乖巧懂事,嘴还特别甜,说的话更是小大人似的,常逗得人哭笑不得。

这后宫中最缺的便是孩子,诸妃所出大都早夭,前两年最年幼的永庆公主出嫁之后,这后宫之中更是冷清了不少。

如今倒好,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娃的出现,填补了众人感情上的空白,宫妃们皆是喜笑颜开,爱不释手,清冷的后宫中重又充斥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一来二去,越看越是喜欢,也等不及等陛下回来后商量一番,就自己做主将这小女娃认作了义女。

还有前次蝶儿入宫时带来的那什么,更是赢得了宫中后妃宫女们的争相传阅。

怎么说还只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外人面前虽要刻意装出一副稳重端庄的模样,私下里对这些花花草草情情爱爱的东西还是极为好奇的。

只是这故事明显没有写完,之后还特地遣人出去打听了一番,说什么这种逐章售卖的方式称作半月刊?每过半月才能看到一章新的。

说售卖也不对,听说这第一章并无处售卖,乃是城中一家商铺所赠,也不知是何人所写。

这蝶儿也是个鬼灵精,也不知从哪弄来了十册,竟然想到来宫中售卖,就这么一个小册子开口就要百文一册,虽是一国之后,要拿一贯钱买这样十份小册子,仍是有些心疼。

这心中所忧之事,便就是这个钱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钱所困

宋皇后很缺钱,尤其是最近,那小提琴也着实忒贵了些。

虽说名贵的乐器确实也有价值不菲的,但这新打制的总不会贵到哪里去,因此一开口便要预定了十二把。

哪知道,就这么个小小的玩意儿,竟然贵到令自己瞠目结舌的地步。

然而话已出口,绝迹不好意思说太贵了,少做几把这样的话,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了。

紧急召集了宫妃,也像上回义学募捐筹款那样来了一次众筹,银钱首饰一起凑才凑出来那用于购买小提琴的几百贯钱。

花数百贯银钱只为用这小小乐器拉一支曲子,这事要是被陛下知道,免不了好一顿责骂,这也正是这些天来心中所忧之事了。

“干娘,最新一集的蝶儿帮您带来了。”

小蝶将手中一包小册子举到空中扬了扬。

宋皇后闻言顿时一喜,板着指头数日子,早早打发了内侍去外面打听打听今日有无那售卖,不想先让这小丫头给带来了。

“干娘,小杨哥哥说这书涨价了,现在要卖五百文一本了。”

小蝶凑到宋皇后身边小声说道,完全不顾皇后娘娘的经济压力。

“啊!这……怎会如此昂贵。”

宋皇后一听这价格,不由得脱口而出。

“的确是贵了些,可小杨哥哥说了,这是限量版,所以……”

“限量版?”

宋皇后一脸疑惑。

“嗯,是的呢,而且这是最后的十本了,外面现在已经买不到了呢。”

“娘娘,娘娘……买着了,买着了……”

小蝶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黄门举着数份小册子乐颠颠的前来邀功。

场面瞬间有些尴尬,绣芸更是吓得脸色一白。

“这……这或许是那书家又加印的吧。”

宋皇后看着小蝶那张瞬间凝结小脸赶忙安慰道。

“可是小杨哥哥说明明早就卖完了,昨日一早刚拿来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已经卖完了。”

此时的小蝶也有些尴尬,刚刚还在得意的吹嘘呢,一转眼就……

“确实是加印的,卖册子的那小哥说了,他们家的只卖五十文一份,比惠民街上的那家便宜足足九成,九成!”

小黄门也补充说道,为自己能买到更便宜的册子而洋洋得意。

“五十文?这不可能!”

登登登跑到小太监跟前接过那几份小册,匆匆打开随意看了一眼。

“干娘,这是盗版!”

山寨煤炉的速度很慢,这盗版的速度却是出奇的快,第一章发售之后市面上就已经出现盗版了,这第二章才刚刚发布,就已经出现如此相似的盗版了,这速度着实让人惊叹。

“盗版?”

又是限量版,又是典藏版,又是正版的,宋皇后早就有些晕了,现在又来个什么盗版。

“就是盗版,您看,这纸都不一样,里面的字也模糊很多。”

小蝶将两个册拿在一起一一指点出来正版与盗版的区别。

宋皇后接过两份小册子细细打量一番,的确有不少区别,但里面字虽然模糊些,但内容是完全一样的,并不影响阅读,况且价格只有那什么正版的一成。

让她选,肯定也选这个便宜的盗版看,那什么限量版实在太贵了,虽说故事很好,但花那么多就为看这么一点,还是很不值当的。

拿着小册子翻来覆去思索片刻之后,宋皇后仍然觉得看盗版更划算,丝毫没有版权保护的觉悟。

却也不好意思就此表态,只是拿着手中的盗版很不自然的笑道。

“这……这个其实也挺好。”

“这怎么行,干娘,这是盗版,这是在窃取他人的劳动果实!应该严厉打击,我们应该去把卖盗版的人抓起来!”

小蝶嗷的一声蹿起来,捏着小拳头愤愤道。

宋皇后听的更糊涂了,心说人家不过是做些小买卖,怎么就要被抓起来了?

再说了那些文人墨客巴不得自己的佳作被众人争相传阅抄录,有人肯誊抄拓印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嘛?为什么还要打击,还是狠狠的打击?

这小家伙一定是担心自己的这十本册子卖不出去才这么说的,这只得讷讷道。

“这……这不太好吧?要不这样把。”

转头又对侍立一旁的小宫女道。

“小寰,去取五贯钱来。”

“娘娘……这……库房……”

小宫女闻言讷讷说不出话,心说这些日子花钱如流水,置办那个小提琴就已经严重亏空了。

之后认了这蝶儿做干亲又送出去不少金银钱财各式礼品。

今日一开口又要五贯。

平日里皇上也好,娘娘也好,都是极为节俭的,宫中用度本就不宽裕,年前陛下给娘娘的节礼也不过只有两贯,现在这小册子就要花去五贯。

再这么下去,往后宫里的伙食都要成问题了。

宋皇后见着小丫鬟挪不动脚步,心想这些日花出去的钱也确实多了些。

这也肯定不止这两册,往后每月光买书就要花上十贯钱,着实有些浪费了,被陛下得知肯定是要被训斥的。

然而又抹不开面子拒绝,一阵犹豫之后,只得苦笑道。

“蝶儿,要不这次就……就要五份吧?”

“干娘是不是没钱了?”

刚刚入宫前在马车上跟娘亲争论这卖书的钱时,同行的公公伯伯就隐晦的表示宫中并不宽裕,这竟然是真的。

话音刚落,屋中顿时叮叮咚咚一片,不时还有轻咳声传出,绣芸更是惊的差点滑落到地上。

“要不咱们也写书去卖钱吧!”

这写书的钱太好赚了,随便讲个故事就能卖那么贵,自己的童话故事就算卖不到五百块,卖一百块肯定是没问题的。

此言一出,屋内动静更胜方才,在座的几位皆是一脸黑线。

为了证明自己肚子里确实藏着很多有趣的故事可以写出来卖钱,小蝶自告奋勇绘声绘色的讲起了她的童话故事。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奶奶,简直是她要甚么就给她甚么。一次,奶奶送给小姑娘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

然而第一个故事讲完,众人的脸色却更加不好了,皆是一脸惊惧茫然不知所措。

这故事也忒残忍了,大灰狼不但把外婆吃了,还把小红帽也吃了,被吃下肚子了还能被救出来。

太可怕,太残忍,太惊悚,太荒谬。一时间,听的这些在温室里生活的宫妃娘娘们脸色苍白,轻拍胸口久久无法平静。

第一百三十五章 童话故事

故事讲完,不但没有掌声,没有夸赞声,反而是一屋子的安静,且个个脸色怪异,与在码头上义学中讲给同学们时的反应完全不同。

小蝶也有些纳闷,难道是大人们真的会觉得童话故事都很幼稚?所以不喜欢?

“在遥远的一个国度里,住着一个国王和王后,他们渴望有一个孩子。于是很诚意的向上苍祈祷……”

不死心的小蝶没做多少犹豫,又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便娓娓道来。

然而讲着讲着,就感觉屋子里的情况越来越不对了,压抑非常,连气都不敢喘的样子。

还有人不时偷眼望向主座上的皇后娘娘,只见宋皇后的脸色由黑转绿又转白,两眼发直痴痴愣愣,看上去已经不大好了。

“王后听了这个回答之后,才知道白雪公主并没有死,她感到很愤怒。真是可恶极了,一定要……”

见到这副场景,小蝶讲故事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渐渐小了下来。

“蝶儿快住口!”

这时,绣芸才从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中稍稍回过一些神来,一声低呵软绵绵的站起身来。

飘了几步行到小蝶边上,一把拎起来就给拖到了堂外。

小蝶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就感觉小屁股上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痛楚传来。

在一众宫妃娘娘们以及宋皇后连番童言无忌的劝说下,小蝶捂着小屁股回到大堂中抹着眼泪为自己辩解。

“童话故事不行,我们可以写点别的嘛,干嘛打人呀,这故事又不是我编的……”

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也没心思再教琴了,顾自躲到一边撑着小脑袋继续不服输的思索写点什么也能赚到些钱。

皇后宫妃们轮流过来随便安慰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的看她们的去了,学琴什么的,下午迟些时候再说。

小蝶此刻则是趴在桌子上脑洞大开,挖空心思想着写些什么。

童话故事大人们听了会愤怒,那漫画肯定也不行,四大名着什么的自己也就知道个书名,连最熟悉的西游记都讲不全。

不行,今天非写一些东西出来不可,不然这一顿揍就白挨了。

思来想去也就能背几篇古诗,几篇卖油翁,醉翁亭记什么的,字数虽然少了点,不过马马虎虎也能凑出一册来。

可是……自从上回被老爸知道自己抄了之后,就被训了一顿。

说什么这些东西不能抄,要坏事的,而且抄多了只会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没有半点帮助,小孩子应该诚实吧啦吧啦一大堆。

他自己抄的不亦悦乎,自己就抄了个古诗,就被好一顿教育,这世界,也不公平。

思索半天,小蝶悲哀的发现自己确实无法做到用笔杆子赚钱。

在脑海中将自己前世的房间依次仔细的搜索了一遍,眼睛顿时一亮,有了!

二话不说,讨来纸笔,还要了一些颜料,便躲到角落里写写画画起来。

“这是兔子?”

宋皇后指着稿纸上那只小蝶刚刚画出来的东西一脸茫然。

除了这对耳朵确实有点像兔子,其他哪有一点相似。

还有那只熊,熊是什么动物她不知道,只感觉这画上的这只熊看上去怎么很不开心的样子。

还有其他几个什么毛毛虫?龙猫??还有那什么什么哈喽开踢???

按着蝶儿的说法,是要用各种颜色的布缝制成那什么毛绒玩具。

用布缝制小动物,那不就是类似虎头鞋,虎头帽之类的东西嘛。

要缝制出来倒也不难,看这画上的图案,比做虎头鞋还要简单许多,就是比虎头鞋更圆润了些。内里填充些废弃的丝线团,碎布什么的倒也能撑起来。

况且看这图上所画,模样皆是憨态可掬,甚是讨喜,从未见过兔啊猫啊这些小动物还能画成这样子的。

不知怎的,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喜欢,也因此很想马上缝制几样出来。

于是,待小蝶母女出宫之后,宋皇后便吩咐人去寻来了所需的布料,决定先做一只自己看上眼的那什么哈喽开踢出来。

唉,这鬼丫头,为何要把这猫儿的名字取得如此拗口。

缝补刺绣这种活儿,对自己以及自己身边几个宫女来说,都是极拿手的,只花了三两天功夫,一只枕头般大小的哈喽开踢就给做出来了。

将缝制好的小纱裙套上去,再将那个细心缝制的蝴蝶结缝上去。

之后……

宋皇后的少女心便爆发了。

彻底的爆发了,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抱在怀里再也舍不得放下,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可爱的小东西,而且抱着这个小东西睡觉都能睡的特别香。

很快,后宫之中便兴起了一股缝制毛绒玩具的热潮。

无论是宫妃,还是宫女,全都放下了手中的刺绣,改成缝制毛绒玩具了。

小的如拳头般大小,大的如孩童般大小,一个又一个的毛绒玩具摆满了寝室床塌,简直成了她们的精神依托。

至于小蝶说的做出来之后可以拿出去卖钱,那是不存在的,怎么可能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拿出去换取钱财。

杨延青看着手中一条尺许长的巨大“虫子”愣愣出神。

这东西是刚刚小蝶拿给他的,说是上回入宫时遇到了些意外,忘记拿钱了,就用这个抵债了。

还说这东西是她新发明的,也能卖钱的,这几日府中的几个小丫鬟也在缝制这种东西,过些日子做出来后还要让他帮忙卖一下。

只是这东西要如何卖?抖了抖手中那条软绵绵的那什么毛毛虫?真的有人愿意买这并无甚用处的东西?

杨延青感觉这任务很是艰巨,听说宫里的诸位娘娘们现在也在缝制这玩意,就感觉肩上的担子异常沉重,还感觉这事很是荒唐。

这事可千万别传出去,实在不行到时只能自己破费了。

悠悠的想着,不知不觉又翻开了那册。

不知道朵朵姑娘可曾收到了前次寄过去的册子,想必也是极欢喜的吧?想必也是极盼着收到后一章的吧?

“呐!这是我送你的,不准嫌弃!”

不知什么时候,小蝶溜进了书房,将一个布团一样的东西塞了过来,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杨延青将手中的布团拿起来一看,吓的差点没把它扔掉。

这个比先前那条虫子更丑,尖尖的脑袋,扭曲的五官,肥大的身材,这应该不是一个人吧?

“派大星?”

布团的后面绣了三个字,杨延青悠悠念出声之后,又是一阵剧烈的恍惚。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战前准备

辽国援军初历大败士气低迷,加之又败的莫名其妙,前天的天罚尤在眼前。

如此恐怖的未知事物,至今想起仍让人胆寒不已,更让人胆寒的则是,这种东西一旦出现,那么肯定还会出现,而且更多。

带出来的十二万精锐,经过这两三个月的折腾,只剩八万余,虽尚有一战之力,然而连遭败绩士气低迷,形势异常艰难。

这两天紧急收缩阵营,再不敢冒然出击,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宋军阵营,谁都知道会有一场更残酷的战事即将到来。

而这一次,想要有所建树已经不太可能,即便是想要突围而去,少说也得丢下个两三万,甚至三五万人马,对面才肯罢休。

只是这两日的宋军除了严防辽军后路,并没有其他举动,似乎是还在等待某个时机。

事实的确如此,自前几日震天雷在战场上大展神威,赵德昭的那两千火箭军士及数百随军工匠就被严密的看管了起来。

比护工营地的看管更加严密,不但禁止任何人员擅自入营,还禁止营中众人擅自出营。

战争嗅觉异常敏锐的赵匡胤当时便已经有所警觉,这种战场上新出现的新事物,极有可能改变往后战事的走向,成为宋军的另一重要依仗。

虽然在亲自观看了震天雷的演示之后对其杀伤力略感失望,听着声势的确吓人,投掷出去后能顺利炸开的却并不多,且杀伤的范围也确实有限。

即便如此也是一种极好的新式武器了,特别是炸裂时发出的巨响,能让马匹受到不小的惊吓,从而对骑兵队伍造成一定的混乱,从而疲于应付,暂时失控。

这几天没有对辽军实行最后的围剿,就是因为在赶制这些震天雷。

两军对垒之时若能在侧方向敌军阵营投上一轮,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说这震天雷也是受了你的指点?”

赵匡胤微微侧头撇了边上的活宝一眼,这真可以算是一个活宝了,难道真是如他所说百年一出百法通样样通的不世奇才?

自己那个并无多少战阵天赋的儿子不过是跟着这小子回了趟京城,就另辟蹊径弄出这么一个好东西来。

“臣不过只是提了几条的建议而已,二殿下聪慧过人,勤奋好……”

“行了行了行了……”

赵匡胤见王浩又要来这一套,极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刚还在想着如何重用这个小子,一转眼便换了心思。

“听吾儿说,你曾预言这火药将来会是战场上的王者?此话可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只是如今的火药仍只是起步阶段,尚有巨大潜力可挖。

陛下若能拨专人增设一专司火药的衙门,广纳人才,臣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此言有理,只是这样一来恐引起他国觊觎,火药秘方恐会泄露呀。你可有妥善的保密措施?”

自从见识了这火药的威力,如何将之有效的保密也成了赵匡胤心中一件忧心事。

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别说让辽国得到这个火药秘方会是一件大麻烦。

即使是西北那些阳奉阴违的党项羌芜,甚至让平民百姓得了去,也会是祸乱之源。

这也正是自己将那两千火箭军严密看管起来的原因。

“没有。”

王浩的回答很是干脆。

“当真?”

“当真,火药一道是要合众人之力才能有所精进的学问,因此能做的保密工作终究是无法圆满的。

且不说这火药本就来自民间,百姓人家逢年过节点的爆竹其实就是火药。

其次这火药应用于战场并非没有先例,散落于民间各处的火药配方虽说五花八门,其本质却无甚大的差别。

因此这火药其实并无多少秘密可言。

即便保密做的再好,若让辽人捡一个哑炮回去细细研究一番,也能复制出来。”

“唉……”

听了这回答,赵老大不自觉又忧心起来,亲历过乱世,就会更担心乱世再临,因此心底总会不自觉地去防这防那,然而世间终究没有两全齐美的东西。

“最好的保密措施,永远是自己都不曾知道的东西。”

沉默片刻,王浩再次开口道。

“哦?此话何意?”

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嘛,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来保密一说。

“自然是不断的推陈出新,利用自身优势始终先人一步,保证自己永远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

“话虽如此,只是人力有时穷,想要永远往前走,谈何容易。”

“那便去跟时间赛跑,趁他人尚未在意,咱们先往前跑上一段。”

从无到有可能是一个偶然,从有到精却往往需要走上很长一段路。

王浩自然知道此时赵老大的想法,严格保密,让关键技术局限在少数人之中,关起门来发大财的心态。

加之现在火药这门技术掌握在他儿子手里,这就更让人有种敝帚自珍的心理。

这么想自然有这么想的理由,无可辩驳,只是这样闭门造车想要有如何如何的长足进步未免有些不切实际。

“朕也是这么想的,待此战结束,朕想让火箭军一部先行回京,于军器监另设一部火器局,让吾儿德昭专理此事。”

说话间,不远处谷中方向又传来轰一声巨响,似有地动山摇之势。

闻此巨响,赵老大不仅没有慌张,脸上反倒满是喜色。

在得知用铸铁罐装填火药能发挥更大威力,投掷后能顺利炸开的成功率也更高之后。

赵匡胤便果断的下令用铸铁罐替代了陶罐,虽说用铸铁罐比用陶罐更加耗时耗力,还更耗钱财,然而用在战场上的东西,他从来不心疼。

听着这更胜以往的巨响,定然是铁罐装药的震天雷试炸所出,不曾想,如此骇人可怖的声响,今次听来竟会如此的美妙悦耳。

“哈哈哈……走,随朕前去看看。”

连续几声炸响之后,赵老大便迫不及待的想去一看究竟,王浩只得不太情愿的跟在后面。

一来总感觉这玩意不太安全,去视察时连个安全帽都没有。

再者,黑火药这东西,要说有如何如何的威力,自然是不可能的。

五六百米每秒的爆速,那冲击波是极为有限的。

与后世最为熟悉的tnt炸药做比较,前者的爆速只有tnt的十几分之一。

一个一二十斤的震天雷扔过去,有效的杀伤范围三五米顶天了,甚至比不上二战时一颗手榴弹的杀伤范围。

即便如此,看着震天雷爆炸周围一地的碎木草屑,赵老大仍是连连的叫好,搓着双手喜不自胜,仿佛辽军的末日已经近在眼前一般。

第一百三十七章 溃败之势

旭日初升,万里无云,温暖的晨光洒向积雪的原野,将大地蒸腾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气息。

这是一个打仗的好日子,也是一个杀人的好日子。

一日之际在于晨,因此,在这个打仗杀人的好日子里,斗志昂扬的宋军将士一大早便举着大刀长矛开开心心的出门列队于阵前。

在悠扬动听的牛角鼓号伴奏下,把命系在裤腰带上的众人踏着欢快的步伐,冒着如蝗般抛射而来的箭雨,义无反顾的奔向了死神的怀抱。

敌我双方甫一接触,便各自寻找自己的舞伴,一段基情四溢的探戈随之起舞。

累了,就躺到在积雪的草地上,任马蹄践踏在自己残缺不全的身躯上,四溅的鲜血在雪地上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红色小花。渴了,就咬断舞伴的脖子,饮上两口甘甜香浓的鲜血。

随着将士们兴奋无比的喊杀声,这场死亡舞会在刚刚一开始便达到了高潮。

场上的人们是那样的激情四射,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样的热情奔放。

“速去一队精锐,将两翼的投石车冲散!”

在惶恐不安中苦熬数日,宋军的围剿不期而至。

不出所料,战事刚一打响,宋军便在两翼附近集结了大量的抛石机。

想到前几日那些抛石机中投掷出来的恐怖物什,耶律斜轸不禁又是一个寒噤。

由于两翼受到压制,前阵的伸缩范围也在无形中被束缚,几轮箭矢之后,不得不正面接受宋军战阵的撞击。

轰轰轰的爆炸声再次传来,刚刚冲出一半的骑阵便是一阵的混乱。

以往,像这种在阵前架起抛石机的做法,无疑是自寻死路,骑兵一个冲杀,便能将这些行动不易的器械及操控器械的人员尽数冲散砍杀。

然而这次不一样,刚冲出去没多久,便有那一个个黑咕隆咚的铁球自天而降。

有些在落地之后炸开,溅起一地的尘土,视线受阻,暂时不能视物。

有些还在空中便炸裂开来,这种更要命,碎块铁蒺藜铺天盖地的铺面而来,犀利如锋能穿甲页,伤口不大却极密集。

尤其是打在战马身上,能让马匹瞬间陷入惊慌失控之中。

包括爆炸时产生的那剧烈响声,更能令战马变的躁动不安。

骑兵冲刺的阵营一但陷入混乱,造成的恐慌践踏更胜步兵阵营,战斗力的崩溃更是一泻千里。

两轮的震天雷刚在辽军冲阵中造成一些不大不小的混乱之后。

在抛石机边上略阵的宋军骑兵便一哄而上冲杀了上去。

一方士气正盛战意正浓,一方则是刚刚安抚了战马,心急如焚,阵中又有不少同袍倒地哀嚎,更有士卒马匹肠穿肚烂恐怖至极。

此消彼长之下,辽军的溃败之势尤为明显。

“随我冲!”

战场另一侧,南院宰相耶律沙圆睁虎目,爆喝一声,率领一队精骑朝着远处宋军的抛石机阵地疾弛而去。

就是这种恼人的玩意,让上次的直捣黄龙之计功亏一篑。

连日来,深埋心底的窝囊气在此刻彻底爆发,将心中怨气全怪到了那噼啪作响的鬼玩意身上。

轰一声,一个震天雷在阵前不远处炸响,冲阵便以若眼可见的速度齐齐一滞。

紧接着,另一个黑乎乎的震天雷夹着破空的呼啸声朝着耶律沙的面门直冲而来。

下意识里,耶律沙狠勒马缰,附身扭头一避,躲开了本应该直接砸到他脑袋上的震天雷,擦着他的肩膀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强大的惯性,让这个头颅般大小的铁球直接陷到了被雪水湿润过的泥地里。

突出的一截尾部处仍在哧哧的冒着白烟,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小物什,耶律沙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在军中被传为天罚的东西。

黑不溜秋,毫不起眼,就只是一个铁疙瘩而已!

自知这些铁疙瘩,有些会炸开,大多数并不会炸开,而这个。便是不会炸开的那种。

仰天大笑一声,随我冲的冲字还没喊出口,就觉身体一轻,感觉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半截烂肉在震天雷爆炸时产生的气浪推动下,飞出数步,直接砸落在一附身前冲的辽军士卒身前的马脖子上。

一双血贯瞳仁,死不瞑目的大眼怒目圆瞪,粘稠散发着热气的肝脏顺着马背缓缓滑落。

马上军卒随即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勒住缰绳的双手一松便滚落下马。

还没来得及发出第二声惨嚎,一只硕大的马蹄迎面而来,直接将军卒的半声惨嚎踏了回去。

踏在军卒脑门上的马蹄也随之一个趔趄,前蹄一屈,强大的惯性直接将马背上的另一名军卒甩飞了出去。

马匹也因为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紧随而来的骑士收马不及,更是直接朝着倒地的战马撞了上去。

一片小范围的混乱就此拉开,随着耳边复又响起的轰鸣声,马匹显得更加躁动不安,任凭马上骑士如何的挥鞭呵斥,都不为所动。

进退维谷万分焦急之际,耳边的轰鸣声渐消,隆隆的马蹄声紧接着响起。

同另一侧的战阵一样,由于一时间无法适应宋军的这种新式战法,阵营很快便陷入了一片混乱。

在这个极其注重战阵战法的时代,两军对垒之时,不能快速的找准找对应付对阵一方的有效战术,便预示着一场战役的溃败。

随着宋军自两翼不断交替推进,势均力敌的辽军前阵也开始出现溃败之势。

“传令下去,让折御勋牛思进一部逐渐向左翼靠拢,再让潘美所率右翼缓步压往辽军前阵。”

登高望远,将战场形势一览无余,两翼的交替压制非常有效,抛石机炮射的震天雷虽行动不易,却胜在距离,能有效的避开弩箭抛射。

震天雷的爆炸及爆炸时发出的巨响也有效的干扰了骑阵的冲势。

两军对阵,尤其是步骑混合对阵纯骑兵,最关键之处,便是压制住敌军两翼。否则宋军每每需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挨过骑阵的箭矢抛射。

只是虽说此刻战场之上占尽优势,但要将这八万余辽军一口吞下还是非常吃力。

一个不慎,便极有可能反被咬伤一口,即便不被反咬,到时辽军慌乱之下全面溃散,四处冲撞的骑阵也会让宋军战阵受到波及。

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想要强行吃下去,自身的伤亡势必也不在少数。

因此,打到一定程度,给敌军留一个后撤的口子,也是很有必要的。

就跟围城战一样,通常会用围三缺一的战法,围歼大军也是如此,有一线生机在,才不会破釜沉舟决死一战。

哪怕这个生机并不好争取,即便真撤了也会被对手死死咬住,从而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

然而人心就是这样,总会单纯的以为,自己会是侥幸逃脱的那一个。

辽军见宋军在后方打开了一个缺口,也马上非常配合的组织了本阵缓慢而有序的后撤。

明知这是宋军故意开的一个口子,即使明知这样做会被宋军咬住后阵,也不得不按照他们的部署被动的照做。

口子已开,只要有其中一部经受不住战场的高压而私自撤离,到那时,一旦弹压不住,便会很快波及到全阵,从而出现全面溃败不可收拾的场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雁门告急

眼见着辽军后阵改前阵缓慢撤出宋军的包围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王浩心中,那就一个急呀。

“小六!快跟哥讲讲,好不容易围住了,干嘛还开个口子让他们跑掉呀!”

“应该……还有后手吧……”

“应该?”

看来惯会纸上谈兵的小六也看不明白赵老大的这个昏招。

战场形势一变再变,好好的围剿战,打到关键时刻却眼睁睁的看着己方阵营有放水的嫌疑,这情景,看着实在让人泄气。

然而气刚泄了一半,战场形势再次突变,正当辽军缓步后撤的当口,两翼的宋军骑兵再次加速围了上去。

瞬间便将辽军后阵搅成了一锅粥,已尽撤出包围圈的前阵也没有回头救援的打算,反而加速撤出了战场范围。

场上的辽军以若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断成了两截,被围在后阵之中的剩余辽军也无心恋战。

以小部人马为一个战阵,四处乱串,虽也有强行突围成功的,但大部分,很快便淹没在了宋军战旗的海浪之中。

“速令党进所部汇合折御勋驱赶辽军往陈家谷方向。”

阵前临时指挥所,赵匡胤丝毫没有因为放跑了辽军大部队而脸红。

而是火速下达着一个个重要的指示。

“火速清理战场,集结剩余兵力于阵前待命,令潘美郭进前来侯命。”

早些时候,有斥候来报,另一路辽国大军正浩浩荡荡往雁门关而来。

此时的雁门关,仍由北汉驸马都尉贞俊所控制,本想着拿下太原城,蚕食掉这支辽国援军,再北上百余里夺取雁门关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曾想横生枝节,辽国又遣了一路大军前来驰援,或许是北院大王耶律斜轸自知本部限于困境,及时派出了斥候前去求援。

雁门是通往中原腹地的重要门户,如取下太原而不取雁门,将会让这太原城随时暴露在辽军的铁蹄之下。

从而失去太原城作为北伐桥头堡的重要战略意义,因此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平定了北汉之地。

因此,接到来自前方斥候的探报之后,赵匡胤不得不忍痛提前下令让出退路,放大部辽军退去,已尽快结束这次围剿。

随后又令党进折御勋等部率精骑死咬住辽人溃军,确保辽军经葫芦口随后自陈家谷方向撤回朔州。

自己则亲率潘美郭进等部火速出忻州直达代州雁门,以泰山压顶之势火速拿下雁门关,阻辽国援军于关外,方能将此番伐北汉的胜利果实保持住。

原本的历史中,宋军于石岭关击退辽国援军,围城半年之久方才拿下太原城,此后,远在代州的北汉驸马都尉贞俊向辽帝告急,耶律贤因辽军在白马岭新败为由,不能再发救兵。

并没有遣另一路援军前来,因此雁门关自后周得而复失之后,也顺利的掌握在了宋军手中。

而这一次,辽国援军虽也在石岭关遭伏击受挫,变数在于驰援人数之众多,却并没有就此退却,而是直接抵达了太原城下。

虽说连遭败绩,太原城也没就此守住,却也出乎意料的引来了另一路辽国援军。

如此看来,这一次的伐汉之战,竟引得宋辽两国精锐尽出,着实让这略显荒凉的北地冬日好生的热闹了一番。

在太原城靠近东北一侧的城墙望楼之上焦急观战的王大人对下方军阵一连串的调度自然也是一无所知。

从上往下看去,只看到大部的辽军匆匆溃逃,小部的辽军随即被宋军潮水般的人流淹没。

过不多时,又有大部的宋军骑阵朝着辽军溃逃的方向汹涌而出。

诺大的战场瞬间变得空旷了许多,良久之后,随着大量厢军清理战场的同时,又有一队步骑混合的宋军在远处旷野大量集结。

这天色已然不早了,如此规模的集结,像是要迎战另一场战事一般,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然而更摸不着头脑的事还在后面,看着那队新集结的大军浩浩荡荡缓缓起行之时。

海公公心急火燎地找到王浩,言语还是那样的亲切绵软,一手化骨绵掌又精进了不少。

“哎呦喂,我的王老弟哟,你咋躲在这里呢,赶紧走了走了。”

“走……?”

王浩被海公公的化骨绵掌震的浑身一愣。

走去哪?这战场上的事情,自己差不多也就算个旁观者,顶多打完之后帮着打理下善后,追击敌军这种高风险的工作,自己实在做不来呀。

“是呀,赶紧的吧,陛下已经出发了,咱就别在这耽搁了,赶紧追上去。”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搀住了王浩的手臂向着城墙台阶处扯。

“海公公且慢且慢,咱先把话说清楚,你说陛下他也去追了?”

心说这般精锐尽出劳师动众的追击,当时何必将人给放跑了呀,这不是瞎折腾嘛。

“路上再说,路上再说。时辰不早了,赶紧的。”

“我铺盖卷儿还在营地里呢。”

“杂家已经遣人帮着收拾了。”

好嘛,连窝都给抄了,与小六和尚三人稀里糊涂的上了等候在城下的马车,连给还玉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给,就呼啸着追着前面的大部队而去了。

“小六呀,你爹近日可好?”

颠簸的马车上,任人摆布的王大人再次打听起了杨继业的近况。

“王大哥,你昨日不是刚刚问过嘛,爹爹本就没责怪过你……”

“我看着也挺好的。”

和尚插了一句道,心说你自己不去看看,老借着送那啥土特产的由头让我过去探望,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那可有复出的打算?”

这句话几乎每天都问,听在杨延昭耳中都快起老茧来了,努了努嘴并没答话。

“而今狼烟未熄,国朝初立,仍有强敌环伺,此诚扬名立万之时也。”

王大人摇头摆尾的再次抛出一句想了很久的妙句,妄图以此激励老骥伏枥,志在养老的小六他爹。

“王大哥,咱们还是想想这次伴驾同行是要去哪吧……”

“我自水中一浮萍,随波逐流不由已呀,管他去哪,反正到哪都是酱油角色。”

海公公说是去赵老大那里复命去了,这都老半天了还没个回音,夹杂在这一大溜的粮草器械队伍中,也没个人可以打听一下。

看着这架势,明显不是去追击辽军的,追击哪有带着器械的,索性就甩手不管了,爱去哪去哪,反正这趟出来,自己好歹也做过一些贡献了,不算是吃干饭的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雁门雄关

说起自己这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劳,自从破了太原城之后,王浩耐着性子等了好几天。

始终不见赵老大有所表示,虽说这论功行赏要等到战事完全了结之后,自己也不太关心能得个什么样的官职奖励。

然而自从上次回京跟赵二彻底撕破脸之后,能得个什么样的官也还是比较关心的。

万一哪一天真的让赵二当了皇帝,自己的官职如果足够高,将来清算起来顶多也像那赵二以前的死对头赵普那般在外地任个闲差。

身价性命有个保障,一家人仍可以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内心深处,最想过的还是那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一路穿州过府,天黑就地驻扎,天刚蒙蒙亮复又拔营起行,虽说本次行军的目的地在出发当日扎营时便已知晓。

然而三日急行军下来,仍是没赶上赵老大亲率的那一路先头部队。原先稍显宽阔些山间谷地渐渐变得狭窄。

茫茫群山之间,一座破旧的城池屹立其中,按照小六的说法,那就是代州了,藏在恒山山脉与五台山麓的狭长谷地之间。

由此往北走过一段勾注山脊,便是着名的雁门雄关。

雁门关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

恒山沿代县北境蜿蜒于山巅的内长城,将雁门山、馒头山、草垛山联成一体。

自五代后失了幽燕之地,中原汉人便是靠着这样一条内长城的防线抵御着北方蛮族的入侵。

雄关很险,当得起九塞尊崇第一关的美誉。

然而在王浩看来,这一道关口用耻辱关来定义更为贴切。

自石敬瑭割幽云之地于契丹,至洪武帝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整整四百余年,汉家男儿愣是没往这雁门关外走出一部。

由此,这一道雄关要塞,更是南北两宋三百余年的一段耻辱,一块并不体面的遮羞布,一块用来粉饰大宋帝国经济繁荣,歌舞升平的遮羞布。

如果此刻让身边这些热血男儿知道往后四百年,咱都将龟缩在这雄关之南,而无力再往北迈出一步,不知会有如何的反响。

代州守将,原北汉驸马都尉贞俊很识时务,宋军还在路上,便举着降表出城三十里相迎。

态度很端正,也很诚恳,对应大宋军队,由皇帝陛下亲自前来接收,也给足了雁门关这个要隘面子。

同样,也给在关外观望的辽军一个足够端正的姿态:这里,是咱们以后暂时的分界线。

辽国的另一路援军也很识相的就地驻扎在了雁门关外。

既然宋军已经遣了大军前来接收,围魏救赵的目标也马马虎虎达成,加之宋军趁大胜之威,兵锋正盛,也就没了必要再入关来多做纠缠。

因此雁门关主权的交接工作也是异常的顺利,并没有发生任何流血冲突。

然而双方的大军也没有就此退去,隔着一道险峻的城墙,各自整顿军武,规范扎营,斥候哨探皆出,做足了面子工程。

不为别的,只为这墙里墙外两支军队的统帅,乃是当今天下两个最强大国家的首领。

是的,从辽军阵前悬挂的旌旗看去,关外那支辽国大军的统帅,据说正是那位大辽的中兴之主辽景宗耶律贤。

当然现在的耶律贤还不能称之为辽景宗,太祖太宗的名头可以提前预定,其他的某宗某宗的庙号则要看你生前的工作业绩才成。

由义而济曰景;耆意大虑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致志大图曰景;繇义而成曰景;德行可仰曰景;法义而齐曰景;明照旁周曰景。

由此可见,这景是个非常高的评价,同样由此可见墙外的那个耶律贤也是明主,不容小觑。

这是王浩在得知辽军统帅为何人时给出的一个初步断定。

此时的他还没意识到,那位辽景宗耶律贤的背后,还有个更了不得,名气更大的女人。

更没在意用景这个字作为庙号的皇帝,其实都是很苦命的皇帝,比如景泰帝,比如光绪帝。

躲在雁门关内某处墙角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与路过娘子关时的心境不同,王浩并没有兴趣浏览这更为着名的雄关。

因为这破地方,自己前世来过,就几处破楼,没什么好看的,四周的山也像后世那样,光秃秃的,无甚养眼,况且此时的雁门关,连个土特产都没处买。

“小六呀,别四处瞎晃悠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与王浩不同,杨延昭仿佛是感受到了灵魂最深处那宿命的召唤,一入关内,便兴致勃勃的四处参观起来。

“王大哥此话何意?”

臭小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用肩膀顶了王浩一下。

自从“和平”解放了太原城,小六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与年前行军途中那话痨式的假开朗不同,现在则是发自内心的真开朗,那是一种由内而外如释重负的轻松。

虽说自己爹爹因为这位王大哥言语攻击变得有些意志消沉,然而自太原城起事那日,爹爹似乎就已经打开了心结,那日,似乎还与王大哥有过一次长谈,因此,自己还是打心底里感激王大哥的。

王浩拍了拍小六的肩膀笑而不语,这雁门关,在后世可是你们杨家将的代名词,关内西门处,还有个你杨延昭的庙。

“若官家允许,小六愿意来这雁门守关,定不让辽人踏足关内半步。”

少年的豪言壮语,竟也有几分气盖山河的味道。

“雄关虽险,然而离我中原腹地还是近了些,着实不因作为一处险隘驻守呀,依我之见……”

“依我之见,此地应当作为一处风景名胜更为恰当……哈哈哈”

还没等王浩把话说完,杨延昭便笑着接话道。

“王大哥为何总要如此说话,是有何深意?”

“他就是瞎咧咧,小六兄弟若要驻守此地,和尚与你一道。”

和尚从军入伍的意愿仍然非常强烈。

“待他日我大宋兵锋直指狼居胥山,甚至北海湖畔,此处险隘可还有驻守的必要,到那时,岂不正适合供游人赏玩之所?”

一手叉腰,一手往前重重一挥,颇有伟人的零点零三分之风采,说不尽的意气风发。

“哈哈哈……兵锋直指狼居胥?好大的口气呀!”

赵老大很不合时宜的出现,打断了王大人意气风发的豪言壮语。

“陛下。”

“陛下。”

几人尴尬一笑匆忙行礼。

“狼居胥山他日再议,先随朕去会会那辽帝耶律贤吧!”

“遵令……啊……啊?”

第一百四十章 边打边谈

“辽军有使前来,说要会会朕,你小子上回不是说要设立那什么榷场吗?挑日不如撞日,再者,你小子这张嘴,此去会辽帝,倒也恰逢其会。”

“陛下的意思是要与辽国和谈?”

到底是辽国遣使来,还是宋国遣使去,不得而知。

王浩以为应该是赵老大主动提出来要跟辽帝会一会。

至于原因,无外乎买卖,他一直想用封装库里的钱买下幽云之地。

如此大的一笔买卖,又正好两大当家隔墙相望,自然会想到亲自出面谈谈这笔买卖。

若真能买下来,之后的史书上也是可以大书特书的一笔。

然而如此幼稚的想法,出自赵老大的脑袋瓜,似乎又说不通。

“和谈?谈可以,至于和嘛,哈哈哈,就如你此前说的,边打边谈嘛。”

听赵老大的意思,确实有对辽国这个友好邻邦动武的打算。

自制定先南后北的国策之后,宋辽两国的关系其实是非常友好的。

使臣来往不断,贸易往来也极为频繁,边境上除了偶尔的几次因打劫商队引起的小规模冲突外,并没有其他大的纷争。

当然睦邻友好只是暂时的假象,谁都知道,宋辽两国终有一战,只是暂时都腾不出手而已。

辽国需要时间收拾睡皇帝耶律璟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而大宋则需要时间彻底的稳固后方。

就这么一拖再拖直到年前征伐北汉,宋辽两国之间才有了一次实打实的大规模流血冲突。

而此时,宋辽两军又在墙里墙外成对垒之势,但暂时都没继续打的意思。

因此,打暂时是打不起来了,但就这么各回各家又感觉说不过去。

于是就由双方各自的领导出个面,谈谈两国的边界问题,再顺便喊上两句动动我试试,试试就试试。

如果在此过程中,唾沫星子能冲破空气阻力蹦一个一星半点到对方脸上,就算是找回场子了。

只是这火星味极浓的两国首脑会晤,总感觉不太安全呀,到时各自护卫来个暴起杀人,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自顾自逃命还是勇敢的替老大挡枪?应该不需要替赵老大挡枪吧,传说他曾经还是个行走江湖的武林高手来着,三十二路太祖长拳耍的出神入化……

越想越觉得好奇,心里忍不住就痒起来,这赵老大身上流传着许多众人皆知的轶闻,比如这太祖长拳,比如那赵京娘。

不知道就此向他本人问问这些轶闻趣事会不会太失礼,应该不会太失礼吧?

“陛下?听说您自创过一套拳法?”

心中极痒难耐的王大人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些轻声问道。

“咳咳……游戏之作,不提也罢。”

“陛下可曾听说过赵京娘?”

“放肆!”

赵匡胤闻言直接使出一记游戏之作——太祖长腿。

直接朝着王浩一侧的屁股来了一脚,吹着胡子怒道。

“赶紧滚下去,好好将你那榷场的条陈再仔细理一理。”

挨了一记太祖长腿的王大人赶紧灰溜溜的退了下去,太刺激了,看来这赵匡胤千里送京娘上西天的故事八成是真的!

采访到第一手资料的王大人,甚至有将这个故事写出来,插入到邻居大哥正在写的红楼梦里去的冲动。

不管怎样,还是先将正是办完,回了暂居之所,找出那只久违的公文包,与先前熬夜赶制的那份自由贸易区企划草案。

方案列的已经很详细了,并不需要再作修改,况且这属于内部文件,不能拿给辽人看的。

至于跟辽人如何谈这件事,现在能做的准备工作其实也有限,这么大的事,肯定也不是可以一锤定音的买卖,少说也得谈个十回八回才能有些最初的雏形。

第一次商议,能确定意向,各自任命此事的负责人就已经算是一个极好的开始了。

刚刚打了一仗,而且接下来还会继续打,虽说是边打边谈,然而宋辽边境终究不是朝鲜半岛,边打边谈,谈何容易呀。

万事开头难,尽力而为吧,至少有一点,辽人与宋国的经商意向还是比较强烈的。

虽说相较于宋国的贸易逆差差距极大,仍是很迫切的需要与宋国互通边贸。

双方首脑会晤的地点选在雁门关外的后腰铺,群山环绕之中,就这么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

清空周围数百步以内的所有生物,带百来护卫,草地上铺一张羊毛地毯,再放上几张矮几,插两几面各自的国旗。

一个零时的首脑会晤场所就此落成,没有庞大的仪仗队规模,没有大批的记者采访,没有小盆友献花,也没有众多嘉宾随行,更没有各种明的暗的安检人员护卫。

相当的不讲究,似乎对自身的安全问题毫不介意。

不过这时代的暗杀手段终归有限,近身刺杀显然不是好的选择,远程攻击也有距离限制,加之四周有护卫充当肉盾,并不容易得手。

再者,像这样明目张胆的施行斩首行动,也不是个好选择,杀个皇帝改变不了战争,更改变不了国运。

出征在外,一切从简,也不用讲究个先来后到,待护从来报一切准备妥当,便打开关门起行赴约了。

阳光依旧明媚,坐于柔软的羊绒地毯上,晒的整个人暖洋洋的,如此新奇的野外露营,着实令有一番风味。

然而如此美妙的场景,很快便被辽军那边过来的所谓首脑所打破。

只见上百护卫簇拥着一顶黄罗顶盖缓步而来,待队伍行的近了,只见顶下那人。

杏黄金缕裙,脚蹬红凤皮靴,棕黄罗绣棉袍,领绣双龙跨白驹,杏眼红唇眉清目。

粉嫩微圆的脸蛋吹弹可破,眉宇之间更是带着一股隐隐的英气。

王浩见之心中不禁一荡,尼玛!辽景宗竟然是个伪娘!

想什么呢,盯着来人注视良久,直至对面那玉人投射过来一记极凌厉的目光,王浩才从荡漾之中猛然惊醒过来,刚刚抬起试图抹去嘴角口水的右手顺势轻抽了自己一记。

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人物都给忘记了,这哪里是伪娘,这分明是个小少妇呐,就是那个谁来着?对,萧绰!

与王浩的喜出望外不同,此时的赵老大却是怒火中烧,气的满脸通红。

岂有此理,辽国竟然派个女子过来敷衍于朕,这还谈个鸟的谈,辱人太甚。

正欲起身离座之际,却被身侧的王浩轻轻撤住了衣角。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拳头大小

赵匡胤感受到衣角袖口的阻力,不禁微微侧头。

便见王浩微微侧身过来轻生道。

“陛下息怒,此乃辽后,不妨先听听对方如何答对,再作计较不迟。”

“有甚好谈的?遣一区区女流前来敷衍,这是明摆着羞辱于朕,不谈也罢。”

赵匡胤余怒未消,仍执意想要就此离开,心说辽国用这种龌蹉的手段试图激怒自己,那也太幼稚了些,丝毫不自觉此刻自己就显然已经愤怒。

“陛下可否将此次会谈交与臣来应付,臣保证替陛下将面子赚回来。”

王浩就差拍着胸膛保证了,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不说自己那啥自由贸易区没了指望,更重要的是错过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的绝佳机会。

此时的萧太后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少妇,在外虽还没怎么显露山水。

而在辽国国内,早已是声名显赫,威望日重。

不但协助辽帝将国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革除弊制,任用贤能,逐步将辽国推向一个最繁盛的顶峰。

也正因如此,在去年年初,辽帝耶律贤传谕史馆学士,此后凡记录皇后之言,“亦称‘朕’暨‘予’”,并“着为定式”,将萧绰的地位升到与自己等同的程度。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甚至比辽帝本人更应该让大宋引起重视。

原本的历史中,赵二正是因为小看了这个女人,才在之后的数次北伐中连吃大亏,几乎把家底折腾了个干净,更是赔上了小六他爹。

“吾皇身体微恙,无法前来赴约,还望赵官家谅解。”

萧后拱手一礼便翩然落座于对面矮几之后,身后的大红披风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模样霎是潇洒自如。

“吾皇这几日也是舟车劳顿,导致扁桃体发炎,虽仍坚持赴约,却暂时无法言语,也望萧女士见谅。”

“大胆狂徒,你是何人?竟敢称呼我们的皇后娘娘为女侍!”

一旁的女卫闻言,顿时表达了强烈的抗议。

双边会谈的初始,便满是火药味。

“朕乃疗后萧绰,代吾皇赴此约,应当不算失礼,外臣何必以言语奚落。”

萧后挥手制止侍卫,瞟了一眼王浩说道。

起初见这人面净无须,还以为不过是宋国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待开口方才得知并非如此。

他宋国皇帝身边怎会有如此年轻的近臣?看着人举止轻浮,说话更是尖酸刻薄,十足一小人而。

赵匡胤此时听闻这辽国皇后自称为朕,不禁也是大吃一惊。

心说老子在国内任用女子为朝官,已经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事了,你们辽人倒好,一皇后竟然也称孤道寡起来,莫非这萧绰又是一个武后?

至此,倒也没了就此离去的心思,只是即已答应了王浩此事由他来应付,暂时也就不好意思再插嘴,且先听听他俩的对答再另作打算。

“咳咳,皇后想必是误会了,此女士,非彼女侍,诗云,彼都人士,以帝王所居,文物整齐,女士闲雅为美,故曰女士。

所以说呢,女士,是对已婚妇女的一种尊称,并无他意。”

“哦?是嘛?那未请教……?”

萧后撇了王浩一眼淡淡道,像这种咬文嚼字的功夫,惯是那些中原士人的强项,也没必要做口舌之辩。

“小姓王,萧女士可以称呼外臣为王先生,王先生暂任外交部发言人一职。”

外交部发言人?萧后闻言一愣,当真不曾听过还有这样一个官职,果然是个惯会玩弄些小聪明,耍耍嘴皮子的小人。

此等小人,竟然还敢自称先生,不但无礼,还无耻。

便也没了跟这样的人作口舌之争的心思,遂开口直入正题道。

“北汉国自立国之初,便向我大辽称臣,以我大辽属国自居。如今你宋国轻启战端,更在石岭设伏,置辽宋两国多年和平相处于不顾,可曾想过后果否?”

“这事确实做的不够周到,一不小心取了太原城,还让贵国只损失了几万精锐。

要不这样,我大宋这就将北汉属地归还于贵国,萧女士以为这样可好?”

咳咳咳。

此话一出,边上的赵老大顿时咳嗽连连,心说你小子这也太儿戏了。

对面的萧后闻言同样一愣,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竟将这种事情也拿来当儿戏调侃。

已经被占去的领地,自然是不可能还的,任谁都不可能相信会有归还这一说。

本次邀宋国皇帝前来会谈,自然也不是想讨回北汉属地,更不是想讨回一个公道,或是占些言语上的便宜。

实则只是想拖延一些时间,一则让刚刚撤回辽国境内的耶律斜轸有更宽裕的时间部署边境防御。

再者大辽国内局势刚刚趋于稳定,暂时不便发起大规模的战事。

因此顺便也向宋国表明一下态度,要打,大辽也是不惧的,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只是此刻对面那个所谓的外交话事人,开口便是如儿戏一般的归还北汉属地,倒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王先生可是在说笑?要取回北汉属地,我大辽的数十万精骑自会用手中的钢刀劲弩去取,就不必有劳王先生了。”

“萧女士此话在理,千百年来,北汉国曾经的那片土地,你取,或者不取,它一直在那里。

不悲不喜,不来不去,不增不减,谁的拳头大,那领土就是谁的。

因此,咱也不要再说自古以来这种屁话套话,取了便是取了,你辽国若觉得自己的拳头够大,别说这小小北汉属地,将汴京城一并让于贵国又有何妨,尽管来取便是,我大宋随时恭候。”

王浩想着将这些毫无意义的关于领土纷争的口水战尽快了结,好马上进入下一轮关于生意往来的谈判。

因此说的话也是极干脆利落,本来么,领土问题,从来都只是拳头问题,有拳头才有领土,才有主权,口水仗什么的,毫无意义。

“啪”

边上的赵匡胤不由自主的拍了一下大腿,这话说的好!说的解气。

谁的拳头大,领土便是谁的,说的太在理,一针见血,毫不拖泥带水,看来自己此前想着用钱帛买回幽云之地的想法,实在是太过想当然了。

“既然如此,那便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大辽虽说地贫物薄,然论起拳头倒还真没惧过谁。”

话到此处,显然已经进了一条死胡同,也就没再谈下去的必要。

萧后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当即便有就此散伙,各自回家厉兵秣马,比拼拳头的打算。

正欲起身离座之际,对面那发言人再次开口道。

“萧女士且慢。”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开边贸

“还有何话说?”

萧后撇了王浩一眼,冷冷回道。

“萧女士,时辰尚早,何不再叙谈片刻。”

“有话直说!休要在此磨蹭,你们南人就是如此,干什么事都是婆婆妈妈。”

萧后看着眼前这张可恶的嘴脸,愈发显得厌憎。

也不知宋国皇帝打的什么主意,竟然带了这样一个人前来会谈,说话风格时软时硬,时冷时热,还时常蹦出几个自己听不懂的词汇,全然不似寻常汉人处事风格。

“既然领土问题谈崩了,咱还可以谈谈生意问题嘛。比如……边贸?”

王浩本想找个合适的契机把话题转到边贸上面去,不曾想眼前这个一代女侠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跟自己扯皮的意思。

只得硬着头皮主动把话题给挑明了,这并不是个好契机,烦躁之下随口一个回绝也不无可能。

“哼,生意?王先生莫不是又在戏耍于朕?何时你们宋人会主动想与我辽国互通边贸了?这似乎不是你们宋国的行事风格呀。”

说着,萧后将目光转向一边作泥胎木塑状的赵匡胤。

这些宋人,不但说话行事婆婆妈妈,还时常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使性子。

打你一下,就会扭扭捏捏的表示要关闭边贸,有个商队遭了劫,就会用关闭边贸相要挟,边关局势一有变化,更会迫不及待的关闭边贸。

对辽如此,对西北各势力亦是如此,反正就是受委屈了,或是不开心了,就会先将边贸停了,如此行事,忒的小气可笑。

因此,此时对于王浩主动提出的边贸话题,萧后丝毫不为所动。

甚至觉得这又是一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可笑要挟,或是某个不可告人的阴谋伊始。

在边上枯坐的赵匡胤感受到辽后略显鄙夷的目光,身子极不自在的挪了挪。

心说你小子刚刚说的挺硬气的,怎的一谈到买卖就又露出这一副市侩卖好的神态出来。

这边贸在自己开来,实在是可有可无,且不说他辽人也拿不出什么东西出来,多少还会促成资敌之事的发生。

更会让人以为此做法有损我大宋体面,亦会遭致国中的那许多朝臣的反对,实在是得不偿失。

然而于那日行军途中所论,这小子信誓旦旦说起以商养战的策略,着实令人心动,且观所列条陈也确有可行之处。

因此此时虽也是兴趣缺缺,却也不好就此打断,只得微闭双眼继续做他的掩口葫芦。

“正是边贸,没有其他的意思,所谓情意不再买卖在,自年前我大军开拔,宋辽两国的边贸也随之暂时关闭。

至如今已有数月之久,外臣以为宋辽两国国内的商家此时都已经饥渴难耐,盼着两国能早日重开边贸,互通有无。

那个……我大宋官家仁慈,不忍心看着北地幽燕境内的……嗯汉家百姓受战事牵连过甚,咳咳……

因此,有意重开边贸,不知萧女士意下如何?”

王浩厚着老脸将重开边贸之事直接挑明了说,听上去感觉像是很迫切的需要主动找人家做买卖。

事实也是如此,骨子里还是很想做生意的,相较于战场,商场才是自己更拿手的地方。

不管旁人怎么想,王浩的心中始终以为,若能把边贸操作得当,所能做出的贡献,并不会比武力刀枪换来的功绩少多少。

也正因为如此,此时的王浩不惜以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姿态,主动卖好,以让对面那个女强人能够好好考虑考虑。

“那边贸不是你们宋人自以为是的依仗嘛?如今战事未熄,却又迫不及待的想要重开边贸了?这其中怕不是另有隐情吧?”

萧后的神色微微一动,言语上却仍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关闭辽宋边贸至今,的确让辽国境内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北地地贫,国中百姓,尤其是契丹一族,大多以放牧为生,能拿去换钱的东西本就不多。

加之立国已久,国内一些王公贵族,部落酋长早就养成了豪奢腐朽的生活方式。

自年前入冬以来,边贸停滞,国内物价不断上扬,虽然对宋国动不动以关闭边贸相要挟的做法所不齿,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确实对辽国有一定影响。

只是今日宋国不顾辽宋两国兵戈将起,烽烟正浓。却主动提出重开边贸,这种做法实在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不知又是使的什么阴谋诡计。

“萧女士就不要多虑了,仗要继续打,生意也不要耽搁,咱们可以边打边谈嘛。

萧女士您要是不信,咱们两国可以立一份契约,选一处适当的地方,划出一片区域,设立自由贸易区。

宋辽两国百姓可在此贸易区内自由买卖,两国官府只负责治安管理,盖不得干涉买卖事宜,这样可好?”

边打边谈?这人还真说的出口,要么打了以后谈,谈不拢再打,哪有边打边谈的道理,萧后闻言沉思片刻道。

“朕知你宋国一直觊觎我大辽的战马,若想以借边贸之名谋取,那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不可能。”

“非也非也,说好了是自由贸易区,自然不会强买强卖,只是单纯的互通有无而已,做买卖嘛,最重要的还是你情我愿。

你们不肯卖的,我们自然不会强求,你们想买的,自然也要符合我国的法律允许范围。”

“当真只是单纯的互通有无?”

见着王浩谈起买卖时一副不似作伪的诚恳模样,渐渐的,萧后倒也信了几分。

若真如他所说,只是商贾之间简单的互通有无,那对辽国而言,无疑是大为有利的一件事,不妨再听听他的意思再作决定,遂开口问道。

“依如今辽宋两国之局势,如何开的了那什么自由贸易区,又有哪个商贾会冒着卷入战事的风险,往这边境走一趟?”

“咳咳……朕可以在此确认,战事与商事互不干涉,边贸所划定区域不动兵戈。”

见辽后话语间透露犹豫神色,赵匡胤感觉自己可以插个话了,于是适时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战事一旦蔓延,哪有绝对不动兵戈之理?”

连一直沉默旁观的赵皇帝都主动站出来撮合边贸了,萧后顿时感觉这事不像是顺便说说的。

然而越是相信他们有互通边贸的诚意,心里却反而觉得这事越荒唐。

这人荒唐,说的话荒唐,要做的事情更是荒唐不可信。

她所了解的宋人,绝不会是这个样子,前些日子还在互动兵戈,这就在讨论互通边贸的事情了,兵戈不息,边贸照常,如何让人相信我这事是真实的。

然而却又不得不相信,连宋国皇帝都出面做保了,没理由不信,赵匡胤是个明主,即使要耍些阴谋手段也不会亲自出面扮演丑角。

此事太出乎意料,萧后左思右想,一时间倒也难以抉择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安保协议

这女人果真是个行事谨慎之人,墨迹了这么久还在犹豫。

在王浩看来,这还有啥好犹豫的,就找个没啥军事意义的犄角旮旯,划个圈圈,互惠互利的事情,谁也不舍得破坏不是?战事蔓延?绕开就是了嘛……

难道是她还在怀疑这其中有诈?可以写保证书哇,由皇帝亲自签署的保证书,份量还不够重?

一厢情愿的王大人就差拍胸脯保证了,丝毫不在意这件事的本身有多么的荒唐。

说荒唐其实也不荒唐,宋辽边境本就有互市的榷场,只不过此时还没有正式的场所,两国商贾之间的交流也没有专门的官府监管。

然而在原本的历史中,赵二登基之后就在河北正定设立了第一个宋辽两国的榷场。

只不过这榷场贸易也确实没有在战事未熄时还继续开着的先后例。

“可在霸州设立榷场。”

赵匡胤再次开口道,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帮忙想着促成此事。

霸州?拒马河边上,目前是宋辽国的交界线,差不多就是条水长城的存在。

又想到这霸州离天津也没多少路了,要不就直接设到天津的海河边上去岂不是更好。

够角落,基本不会被战事干扰,水路方便,还可以直接出海,可以为以后的海贸打下基础,着实是最佳地点了。

于是便不假思索的开口说道。

“将榷场设在天津也不错。”

“天津?”

“天津?”

赵匡胤与萧后同时疑惑的看向王浩。

“对天……津”

话说一半,才突然想起,这时候哪有天津呀,失误失误。

于是果断的从身旁搬出了那个奇怪的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便从中翻找起来。

这时代不光没有天津,连个标准点的地图都没有。

而且此时的地图,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在街上随便买到一份的。

此时的地图,属于国家机密文件,而且是属于军事级别的机密文件,一般人是不能私藏,更别说拿给敌国人员观看了。

因此自己的这份地图,还是向赵老大特批的,此时翻找出来,当然也不会拿给萧后看,指出来天津在哪。

只是想看看这时候的天津叫啥名,不过很遗憾,这地图不但极不标准,上面标注的地名也不少的可怜,并没有标注天津所在地的地名。

而且从这地图上看,这霸州距离天津的距离似乎也有很大差距,包括上面画的海岸线,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估计绘制地图的人根本就没去海边实地测绘,而是凭着感觉胡乱描了一笔,那渤海湾几乎都快被描平了。

于是只得打个哈哈道。

“霸州也挺好,或者我们可以再往东,在靠近两国的海边设立榷场,不过具体设在何地,最好还是去实地考察一番为妙。”

还没等俩人反应过来,王浩便抽出一份拟好的文件,直接起身欲拿给对面的萧后。

这就么个小小的动作,也令的对面的那些护卫警惕不已。

“镇定……外臣只是拿份关于设立榷场的若干条陈给萧皇后。”

小心翼翼的将手中文件交与其中一个护卫,便快速的回到了己方阵营。

“萧女士,这是外臣所立的榷场条陈,您可以拿回去先行过目一番,基本上能考虑到的,外臣皆以在上面一一列举,萧女士若觉得有不妥之处,尽可以提出来,咱们可以慢慢商量。”

文件很厚,足足十几页,且都是硬笔所写,字小且密,外加几页自由贸易区的平面草图,极为详细。

“如此也好,朕拿回去之后自会细细查看,若确实可行,自会遣使过来与王先生商榷后续事宜。”

萧后翻看看着手中的文件随口答道,然而刚刚翻开第一页便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当然不是为上面的优美笔记所吸引,文件的第一页,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通篇只详细阐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协议签署期,必须派专人保证双方相关负责人的绝对安全。

这也是王浩最为在意的一点,或多或少,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时代总有一种深深的疏离感。

这种疏离感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极度缺少安全感,尤其是看到战场上那些横尸遍野的恐怖场景之后。

总感觉生命是那样的脆弱,在这个只有刀枪剑戟的冷兵器时代,生命的脆肉程度,相比后世拥有各自核弹航母的现代化世界更要脆弱几万倍。

何况这是跟敌国谈生意,那生命的脆肉程度更是朝不保夕,极珍惜生命的王大人总觉得会被一言不合就拉出去砍了脑袋。

萧后用极惊愕的目光看完了第一页各项安保措施的详细条陈,随即抬头朝王浩投去一个极鄙夷的眼神。

“外臣也是这么个意思,万事好商量嘛,对于条陈所列不解之处,也随时欢迎前来咨询,另外萧女士亦可将此文件自行抄录一份下来,以快马传于贵国陛下,也听听贵国陛下对于此事的意见。”

王浩自然也知道萧后为什么会投来这样一个眼神,却像没事人一样搓了搓手引开话题。

当场看完当场拍板肯定是不现实的,总要让你拿回去跟自己男人商量妥当了,再接触个十回八回的才行。

“自然会呈于吾皇过目,这就不必有劳王先生操心了。”

套话没有成功,两国首脑的历史性会晤也没有达成任何建设性的共识,至于领土争端,更是火药味极浓,随时都有你死我活一争高下的可能。

不过这对王浩来说确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回去之后,与赵老大谈论了一会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有意无意的提醒他应该重视这个女人。

万幸,经过这次不算太正经的会晤,赵匡胤并没有因为对面派来的只是个女流之辈而太过轻视。

只要不轻视就行,想必过不了多久,关于这个女人的生辰八字祖宗十八代等详细资料,就会摆上赵老大的案头。

事情的进展比自己想象的更为顺利,正当王浩竭力的向赵老大解释商务部部长这个职务的名头比榷场提领更为贴切、响亮之时。

墙外辽营的萧后次日便再次遣人过来了,表示那份所谓的自贸区起草文件中有诸多不解之处,希望王先生能过去解释一番。

果然,轮到自己亲身赴险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作为发起人,往后这些日子,跟辽人混在一起肯定是难免的。

从商定各项事宜,到实地考察合适地点,再到签订边贸协议,以及之后的各种安排,都需要与辽人直接接触。

正因如此,自己才会把安保协议放在起草文件的第一页。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初入辽营

萧后遣人前来请王浩入辽营,当然不完全是为了请教起草文件中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耕耘笔头也有些日子了,王浩相信自己的起草书已经写的足够详细明白。

那么萧后邀自己过去,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动心了,也有意在宋辽边境设立榷场。

赵老大也不甘示弱,这两日也是挑灯夜读,详细的把起草书细细研究了一番,将设立榷场之事全权委托给王浩的同时,顺便设立了榷场提领一职。

没办法,入乡随俗嘛,包括语言习惯也是一样,商务部长变成了榷场提领,也只得无奈接受。

与当初初设汴京义学一样,这榷场也是个新衙门,既然是衙门,当然不可能只有王浩一个人。

只是出征在外,要寻几个能用的人也没处寻去,只能暂时派了两个赵老大身边的起居郎作为王浩的秘书。

另外拨了一百亲兵护卫作为王浩的安保人员,除此之外,还有几份空白的任职文书。

次日一早,精心梳洗打扮一番,王浩便义无反顾的朝着辽营而去。

这一去将开启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也注定会是改变一个时代的进程,史书之上,亦会记下这金光闪闪的一笔。

自随大军出征以来,过了几个月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糊涂日子,虽说也跟着做了些事情,却都是勉为其难随波逐流。

迈出雁门关的这一刻起,总算是轮到自己登上这历史的大舞台了。

辽国的接引使早已在关外等候,看面相应该也是个汉人,不咸不淡的闲聊几句,被直接引入了辽军营地。

拐过几处营帐之后,负责接引的使臣便换成了束带穿袄,脚蹬皮靴的年轻俊俏女护卫。

看来这是要被直接引到萧后那里,单从这接见级别,足以看出辽国对此番设立榷场之事的重视程度。

也能从另一个侧面可以推测,这支辽国军队中,并没有辽帝。

据说辽景宗自幼体弱多病,像这样长途跋涉的急行军身体恐怕承受不住,加之讨了个好老婆,什么事都能替他做主,幸运的男人呐。

跟着女侍卫来到一处类似宋军中军大帐的营帐中。

“有几个问题,需要王先生来解释一下。”

萧后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道。

非常符合王大人的口味,难得在这个时代遇到一位女强人风格的女子,而且还是位美女,而且还是位少妇……

“第一,榷场行政权归王先生所有,这条规定请先解释一下。”

“正如文件中所写,榷场设立之后,凡是区域内的所有行政权力,包括各项法律法规,商家商户的一切行为准则,皆由本人一言而绝。”

这条绝对的霸王条款,确实很难让人接受,然而若想要榷场长久有序健康的发展,这一条还真是必须的,必须要有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话事人,才能让这榷场在战火中也依旧能够顺利平稳的运行。

“包括我辽国的?”

“是的。”

“这岂不荒唐!一切皆由你说了算,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后重重的将手中文件往矮几上一摔,瞬间便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趣,心说以如今辽宋两国之局势,单是答应开这个榷场就已经令一些人有所不满了。还要将榷场行政权交于宋人,岂能安抚众人情绪。

“萧女士可是担心外臣会偏袒宋人?或是无法给贵国官员商贾一个交代?”

“皆有!”

萧后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如果是担心外臣偏袒宋人,萧女士可派遣一观察员随在外臣左右,若是担心无法安抚贵国商家情绪,萧女士可聘请外臣为贵国的……咳咳,贵国的榷场提领。”

王浩又提出一个绝对耸人听闻的主意,虽说这时代还没有忠臣不恃二主的说法,要不然大宋境内的一大半官员都得告老。

但也足够让人难以接受,况且是同时担任两国的提领,况且是正处于交战状态的两国。

因此,别说萧后了,就连赵老大听到这荒唐至极的建议后也是连呼不妥不妥,单单这一条,辽国就不可能答应。

“呵……王先生行事果真是不拘一格呀!”

萧后闻言,直接被气笑了,从前几天见到这个人开始,这事情便一件比一件荒唐。

从他说的话,呈上的文书,再到公然向敌国讨要官职,任自己如何识人之明,也无法看透眼前的这一个人。

这种行事风格,大概也只有用一个词来形容了:疯子,绝对是疯子。

“萧女士可以将外臣想象成苏秦一般的人物,同时兼领两国差事,为两国贸易达成一个双赢的局面。”

“就你也配?”

“萧女士以为能作出如此规划与设想的人,是个天才,还是个疯子?

百亩的荒地,一份任职文书,一个观察员,外加文官数人,换十年边贸的绝对公平,公正与稳定,如何?”

“你当真能做到绝对公平?”

“这一点其实并不需要皇后操心,商贾买卖,讲究个你情我愿,若自觉不公,自然也就不会再行交易,这榷场自然也就开不下去了。

说白了,外臣所处的地位,不过也就一个市场管理员的角色,但这差事,只是为了榷场能够更加规范而已,并无他意。”

王浩突然有种像是在诱惑小少妇的赶脚,这女人,即想干,又畏头畏尾的,着实令人捉急。

萧后仍在座后不停的来回踱步,对于王浩所提出的建议,即拿不定主意,暂时也想不出更妥当的方案。

终究不过是个二十刚刚出头的女子,虽久历官场,少年老成,但与王浩这个少年老妖的怪胎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况且是在王浩拿手的商海一道上,草案上所描绘的前景很诱人,各种规划安排也找不出明显的漏洞。

拒绝这绝佳的提议,无疑将失去一次让国内经济复苏的机会,辽国很需要有这样一个榷场,又不想把所有的主动权交到一个宋官手上。

思忖良久,正要将令一脚也跨入妥协的门槛之际,帐外有女卫疾步而入,再萧后耳边嘀咕了一句。

“宋臣且先回去吧,此事朕还要细细考虑一番,送客!”

脸色虽并无异样,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是急转直下。

不知道那女卫传来了什么消息?难道是辽帝的指示?这事难道要黄?

略显懊丧的王大人很快便被辽使送回了雁门关下,绝不是因为自己的要求太过分才遭到拒绝,一定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哈哈哈……”

返回关内的王浩正想去赵老大那复命,老远,便听到了赵老大欣喜万分的大笑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连下两城

“哈哈哈……”

离赵老大的居处越近,屋内传出的笑声便也越浓。

“来来来,你小子谈的如何了?哈哈哈。”

刚一进门,便被笑开了花的赵老大搀住了手臂,王浩抬起迷茫的双眼望向对面一脸喜色的赵匡胤。

“你这生意怕是谈不成了,哈哈哈……”

“陛下?为何不成了?”

王浩闻言脸色一垮,心说你是多不待见这趟生意,竟能开心成这样。

“党进以声东击西之计,直下朔寰两州,雁门关外的辽军已处于我宋军两面夹击之中,今明两日之内便会拔营回撤应州,你那生意还能找谁谈去?哈哈哈……”

原来,党进折御勋一部率军追击溃逃的耶律斜轸,出陈家谷后,直接绕过了朔州朝着紧邻朔州东北侧的寰州而去。

刚刚避入朔州城的耶律斜轸见状急忙分兵驰援寰州城,却不想党进刚至寰州城下便迅速折回。

当朔州城中出来的一部辽军赶至桑干河边,却见宋军正在河对岸老神在在的久候多时。

此时的桑干河河水极浅,并无需船只摆渡,骑马便可涉水而过。当辽军还在犹豫要不要强行涉水,与对面的宋军一战之时。

宋军另一部由折御勋所率的大队铁骑再出陈家谷欲朝辽国援军的后阵而去。试图将那支驰援寰州的辽军围杀在半道。

耶律斜轸见事态紧急,只得再拨援军出朔州,拦截宋军折御勋一部。

却不想刚刚行至半道,才有斥候回报说折御勋一部早已回返,直奔几乎是一座空城的朔州而去。

面对多年无战事的朔州城,所剩无几的守城军卒并无多少应对经验,眼见着大波的宋军蜂拥至城门洞下,又在片刻之后蜂拥而退。

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得城门洞处轰轰轰几声震天巨响,多年未经修缮的城门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那是从太原城带来的震天雷,本想着追击时能往辽国溃军的尾巴上扔上几个,让辽人逃的更慌张些。

只是没找到机会使用,于是这次攻城,索性一股脑儿全给挂到了朔州城的城门上。

刚刚散去的宋军在巨响过后,以城门处的烟雾为掩护,举了根大木,顺便杵了几下就把摇摇欲坠的城门给撞开了。

等白跑一趟的耶律大王心急火燎的折返回来,朔州城头的旌旗早已经变换了颜色。

几乎没打什么仗,光在路上各自来回的奔波了一趟,就眼睁睁的看着城池落到了宋军手中。

朔州一失,根基全无,加之孤军在外,粮草全无,连日溃逃奔波致使军中斗志尽丧,又有两路宋军拒城而守望相助成犄角之势。

惨淡的局面一波接着一波,不但失去了朔州,如今局面要保住寰州也成了奢望。

耶律斜轸无奈望城哀叹,权衡再三,索性一咬牙,便率着辽军绕道北上,朝着云州而去。

当务之急,守住云州至应州一线,不让宋军再次东进方是上策。

寰州城的守军得知援军在半路受阻,早已经是忧心不已,随后又得知朔州已失,援军也已经退往云州。

自知这城已然被同伴抛弃,因此也没了拼死抵抗的心思,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寰州守将连夜带着家眷弃城出逃。

待党进率队重回寰州城下之时,早已经是空城一座,只有不少百姓仍在满脸惊恐的拖家带口往城外赶。

朔寰两州落入宋军手中,这两州虽在内长城之外,两城却可凭地利守望相助,又有寰州东南的雁门天险照应。

宋辽两国在西北的对峙线已然形成。

大宋依靠朔州,寰州,雁门关这一条防线,与黄河对岸的府州连城一片,加上新取的北汉属地,有太原城作为军事中转。

这一条防线可以说可攻可守,相较辽国的云州至应州那条防止宋军继续东进的防线要主动很多。

可以说形势一片大好,难怪赵老大会笑的如此开心。

“再过两日,便随朕回返太原城吧,此处已无大碍,你那榷场也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赵匡胤拍了拍王浩的肩膀,很没诚意的安慰了两句。

王浩努努嘴想说其实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萧后差不多已经答应了。

刚跺回矮几后的赵匡胤继续开口道。

“对了,杨延昭与王志有意投效军中,驻守在这雁门关,朕已经答应他俩留在此地,先随在郭进麾下历练历练。”

“王志?”

心说小六的确表示过想留在这里为大宋守关,可这王志又是哪个?和尚?

“就是你身边那结拜兄弟,既已还俗,佛家名号就不要再用了,朕已赐其名为王志,取胸怀凌云志之意。

加之其取太原城有功,加封正七品云骑尉之职,此事已经商定,你就不要操心了。”

王浩闻言,那脸瞬间又垮了几分,生意没谈成,身边仅有的两个兄弟,也被一次性给撸了个干净。

心里突然变的空落落的,带着灰白失落的心情回到住处,迎来的却是两张满是喜悦的笑脸。

“兄弟!俺有出息了!”

和尚紧紧的箍住了王浩的肩膀,说话的语气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王大哥,请王大哥回去之后帮小六向爹爹捎个信。”

杨延昭也兴奋不已的围了上来。

这是连回家通知一下父母的程序都免了。

“你们两个是没良心的,不要跟我说话,也不要碰我。”

人终究是要走属于自己的路,王浩没有理由一厢情愿的安排他俩所谓安全的日子。

战争无法避免,战争肯定会死人,但有些人,天生便是属于那里的,和尚有句话说的很对。

死得其所,对部分人来说,老死在床上是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死在最想死的地方,才是最大欣慰。

生命的意义不仅在于长度,更重要的还有宽度,能在有限的路途中释放出最夺目的光芒,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吧。

“刀枪无眼,战场之上,照顾好自己,去死很容易,但活着的人,会难过,很难过!”

鼻子突然有点酸,气氛也变的有些凝重,这一别,怕是数年不能见呀。

不出所料,雁门关外的辽军次日一早便把营离去了。

赵老大也没令人上去咬上一口,对于关外的地形,宋军还没有熟悉,加上又都是重山峻岭之间的山沟沟,很容易埋设伏兵,盲目追击不一定讨的了好处。

总要让众多斥候探哨将附近地形全都摸熟摸透了,才会有进一步的军事行动。

两日后,重新安排了驻防雁门关的人马之后,赵匡胤也带着剩余宋军返回了太原城,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重新安排。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蝶来信

重回太原城的王浩又过起了咸鱼一般的日子,整日游手好闲吃干饭。

辽军被赶走之后,太原城也随之整顿完毕,古城逐渐恢复生气,街面上陆续有店铺重新开门营业。

商业是组成一个城市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只要有人愿意支起铺子做买卖,那么这座城市很快便能重新恢复活力。

有货的卖货,有力气的卖力气,有手艺的卖手艺。

一个个铜板从官府商贾手中流出,进入普通百姓的口袋,再经百姓的口袋流到各种商铺小贩的兜里。

金钱通过商业这个载体,不断的在各种人群之间传递,仿佛就是那汴河中的河水不断流淌,维系着整个城市乃至正片区域,甚至整个国家之生态环境的良性运转。

金钱是人类发明的最伟大的自由工具,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只有金钱才会向穷人开放,而权力永远不会。

人常说花钱如流水,来将钱比做水,这不是一句丧气话,这其实是一句非常非常有道理的话。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钱就是要像流水一般流动起来,才是金钱存在的最大意义。

汴河中的水,流动起来,汴河便活了,同样,一座城市中的金钱流动起来,那这座城市便也就活了。

因此,无所适从的王大人又给赵老大提了一条非常匪夷所思的建议。

将伤病营迁入太原城,给护工及部分士兵提前发部分军饷。

然后,按营给士兵们放假,准许他们有序的入城消费,不管是散心还是购物,或是买土特产都行。

这一招刺激消费实际上非常有效,施行起来也不是很难。

只是赵老大对这一招似乎并不感冒,就与他自己先前的观点一样,仗还是得靠将士们用手中刀枪一刀一刀砍出来。

同样,太原城中百姓也得靠手下的官吏们用一条条律条管理起来,才是正道,施粥济民,轻徭薄赋,休养生息,慢慢的,自会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

像王浩说的什么刺激消费,拉动内需,鼓励商贸,即听不懂,也觉得不太靠谱。

不过对于将伤病营迁入城中这一条,倒是非常赞同,营地的条件终归是差了点,对于养病亦有诸多不便。

这些能在战场上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在赵老大眼中可是宝贝,就像他之前说过的,精锐中精锐的精锐,在下一次的战场之上,可是能把一个当三个用的。

因此,新的伤兵营安排也极为大方,直接将太原城中那刘继元故居的几处侧殿给腾了出来。

没有给将士们放假,说是恐会败坏军纪,对护工营的姑娘却没这般严格,只说让王浩自己看着办。

秉承人性化管理的王大人自然乐得如此,当日便宣布了这个好消息,不但安排了各自的轮休时间,还为姑娘们发了迟到的年终奖。

更是申请了几十个军卒充当护花使者,鼓励姑娘们走上街头,尽情释放工作压力,甚至扬言不把刚发下来的钱花完,就不准回营。

第一波轮休的二十名姑娘就这样被赶出了伤兵营,缩着脑袋畏畏怯怯的随在王大人身后。

对这个刚刚打完仗的陌生城市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这些伤兵营中的姑娘,虽说离战场很近,其实离得却很远。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眼中所见的,往往只是战争的结果,并没有亲眼目睹过战争。

第一波轮休队伍的领队,除了王浩,还有柳月娥,带着这么一大帮姑娘逛街,其中心境,与在前世时抱着女儿随在老婆身后逛街的心情,大不相同。

“营中日子可还过得习惯?”

瞅了眼身后的柳月娥,秀美精致的脸蛋上因为疏于保养,也开始变得干燥粗糙起来。

心中不免生出些歉意,这丫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发生的变化,可用离奇来形容。

最近,更是发挥嗓门大的优点,担任起了半吊子的辅导员工作,教些简单的常用字和阿拉伯数字,已经为新入营的护工培训一些简单的护理知识。

“挺好的,徐教官对月娥照顾有加,只让月娥做些文书方面的工作。”

护工营的识字率很低,能书书写写的更少,自入营以来,柳月娥所担任的工作,相比其他护工,确实要轻松许多。

“这份工作很苦吧?可有后悔走这一趟?”

“禀大人,一点都不苦,月娥喜欢现在的日子,比之前充实多了。”

“哦?那最近为何称呼我为大人了?你心中一定有怨气。”

“哪有!”

柳月娥轻跺小脚幽怨的瞪了身前男子的背影一眼,心说你将我送你的香囊挂了马骡的脖子上,还找了个极敷衍的借口,把那马骡送给了自己,忒让人气愤。

“有肯定还是有一点的。”

“没有!大人是做大事的人,公子这个称呼,已经不适合大人了。”

也确实不再适合称呼为公子了,从他的所作所为,将来注定是要成为一个大人物的,或者已经是个大人物了,然而距离却也越来越远了。

“唉,那也不用称大人呀,太生份,公子这称呼也确实轻浮了些,要不以后就叫我大叔吧……”

王浩行在前头随意的说着。

“大叔?大人你又要说笑了。”

又是朝着背影狠瞪一眼,心说距离已经够远了,现在连辈分都要强行拉开一辈。

知道你跟徐教官好,但也不用这么排挤我吧,太欺负人了!

“从心理年龄来讲,大叔这个称呼其实挺适合的,再说……”

“好好好,大叔!”

身后的柳月娥没好气的应了声,一跺脚便扯了身边一位捂嘴偷笑的姑娘,朝着街边的小饰品铺子走去了。

“呐,你宝贝女儿给你写信了。”

回了伤兵营,还玉乐颠颠的将一封信塞到了王浩手上,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信?这倒新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竟然会想起给老子写信了。”

随手打开手中薄薄的一页信纸,又想起上回自己写给还玉的情书,对自己突发奇想的这份情调,还玉似乎连提都没提过,遂随口问道。

“对了,我之前也给你写过一封信,你收到没?”

“信?什么信?”

“没收到?”

这邮路果肉不太靠谱,不对呀,这可是皇帝专用的邮路,不可能不靠谱的呀。

“没收到,什么时候写的,写了些啥?”

“年前刚出征那会写的,也……没些啥,丢了就丢了。”

王浩老脸一红,写的时候脑袋一热,写就写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太中二了些。

“不会是情?”

还玉戏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语道破,看他这神情就能知道,印象太深了,在前世,第一次问自己有没有收到信时也是这副表情。

“唉……”

“那就照旧吧……”

照旧,就是按照旧时的惯例,前世的第一封情书,也是没有收到,最后是重写了一遍,当面转交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稳中求进

小蝶的来信非常不懂事,通篇没有一句写给爹妈的问候语,连个祝身体健康,吃好喝好的标准格式套话都没有。

通篇废话,毫无章法,只有一个主题,一个竭尽吹嘘之能事的主题——她成功了,她创业成功了。

看信上所写,不过就是闲来无聊之时脑洞小开,做了一个毛毛熊,得到了几句鼓励性的赞扬。

极度膨胀的虚荣心无处宣泄,才写了这么薄薄一页信,借着分享心中喜悦的名义,大大的将自己赞美了一番。

在信的结尾,还大言不惭的表示希望老爹支持她的事业,先借一笔钱给她,让她在城里租一间店面,她要在城里开一间精品玩具店。

再借一笔钱,把店面好好装修一下,再借一笔钱,要雇几个店员,再借一笔钱,这整个就一无底洞。

“我觉得这想法挺好,如果弄个毛绒玩具厂,一定不比你那煤炉厂的生意差。”

还玉很支持女儿那天真幼稚的想法,迅速站到了王浩的对立面。

“饭都吃不饱,谁会买那玩意,你没看她心中介绍的嘛,上好的面料,加上蚕丝作为填充物,一个毛绒玩具都做成奢侈品了。”

“奢侈品怎么了,奢侈品有奢侈品的市场。”

“那就自己摆地摊去,小小年纪,不好好念书,怎么会有这样乱七八遭的想法。”

“这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就由的她去胡闹吧,总比研究那地圆说好。”

“成成成,由得她去胡搞。”

不就是借钱嘛,这世界的钱对自己来说似乎还真没什么用。

买了个大宅子,却连大户人家满宅子的丫鬟小厮都没想过,前呼后拥,连穿衣净面都有人伺候的日子,想想就觉得不自在。

只是这信,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丢,回到住处,准备重新写一封情书的王浩越想越觉得蹊跷。

这信可以无中生有,却不可能就这凭空消失,何况这是赵老大的专用邮路,更不可能就这样渺无音信。

那时义学还正常开着,即使当时还玉不在义学,信也会交到学校其他人手中。

而照着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没有人收到,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中途被人截留了。

谁会无聊到去截留这样一封无关紧要的信件,而且通篇废话且言词火辣至极,甚至可以说不堪入目的信件。

这个人是谁?毫无疑问,这个人只能是赵二,也只有赵二有权力有动机才会偷拆赵老大专用邮路捎过去的信件。

那他为什么偷拆之后又给截留下来了?当然不会是觉得这信的好,想要留着借鉴模仿一下拿去泡妹子。

肯定是因为信中言词太过露骨刺眼,很难被这个时代的人所接受,甚至会让人感觉到被羞辱,被调戏,盛怒之下当场给撕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管是何种可能,至少最大的可能是这信被赵二截留了。

因此,王浩打算再做一次试验,再给老徐写一封信,看他能不能收到,或者说还会不会被偷拆。

写给老徐的信仍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通篇废话,毫无营养。什么您好吗,我很好,大家都很好,这里的风景的也很好。

只是在信的最后,写了两行拼音,老徐是见过这种拼音的,或许能想起来,或许还会去找小蝶翻译,也或许不会,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老徐也是个人精。

本来还想着给小蝶也写封信,好好训斥一番,这又是开店又是认干娘的,走到哪胡闹到哪,太不知收敛。

没想到一个娃儿没有了学校作业以及各种补习班的束缚,竟然可以放飞到这种程度。

不知不觉记忆又回到并不太遥远的前世,也不知从何时起,女儿开始强烈渴望挣脱父母的怀抱。

开始会关起房门跟同学聊悄悄话了,开始不太愿意跟自己分享学校里的趣事了,开始为手机设置新的密码,开始会主动提出要出去逛街,再也不要父母在身后跟着。

藏起来的压岁钱也骗不出来了,甚至还把自己社交软件给分组到不可见状态了。

后来稀里糊涂的来了这里,以为时间倒流,女儿又变成六七岁时最可人的年纪,没想到,变的也只是躯壳,心却仍旧是渴望振翅欲飞的。

由此又想到自己老爹之间的父子关系,总想着做出一点成就后在老爹面前得瑟一下,而老爹,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总在为自己没有长成他所期望的样子而吹胡子。

他永远不会在你春风得意被鲜花与掌声包围的时候出来赞扬你,他只会在你陷入低谷,在路上迷茫时,才会最坚定的站在你身边鼓励你。

你做到足够好的时候,他不会认同你,而当你没有把事情做好,甚至做的很糟糕的时候,他却会站出来说你做的已经足够好。

或许这是所有父辈们的心态吧,他们有时也会不讲理,也会迷茫,他们甚至还会异想天开的想要看到你的未来,看看未来的你过的好不好。

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他们紧紧随在你身边,生怕你摔倒,其实过了几十年之后,他们的担心仍旧是同一件事。

稳,才是给他们最大的安慰。

“稳中求进,才是取胜之道,不能有了一点点成绩就盲目的自大。”

太原城北汉旧皇宫之中,赵匡胤召集了军中一干将领商讨后续事宜。

除了禁军中的部分将领,金殿上更多的是厢军将领及原北汉国的不少降臣,这些厢军将领及官员,目前管理着原北汉境内及朔寰两州的所有工事及境内百姓。

王浩也位列其中,站到了左侧队伍的最前方,老神在在,一切皆已通晓的样子。

连番大胜之下,军中士气空前高涨,不断有将校主动请战,趁大胜之余威一举荡平幽云。

贪功冒进的事不能干,趁一时之勇的事也不能干,虽说辽军连遭败绩,兵力士气有所折损,然而战力犹存,并没有到可以任人宰割的地步。

“朕意已决,自明日起,遣散后方随军农夫及部分厢军,令其归家春耕。

目前首要任务,是要将寰州至朔州一线的防御工事建立起来。”

赵老大也在求稳,稳不仅仅是为了稳中求胜,更是为了稳住当下的局面,稳住自己打下的这片江山。

将领只需要考虑下一场战役改如何打,而作为一个皇帝,一个当家者,所需要考虑的则是打了之后该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公仔铺子

武将们希望自己的皇帝成为一个杀神,带着他们不断的大杀四方,不断的建功立业,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地位永远维持在一个很高的高度。

文臣们希望自己的皇帝成为一只狗熊,或是一只维尼熊,坐在那个位子上,除了嗯嗯嗯几声,最好什么话都不要讲。

把权力下放到朝堂众臣身上去,将垂拱而治发挥到最高境界。

至于百姓会希望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是无所谓的,在百姓心中,这皇帝压根就不是人,当然也不会关心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只会关心老天爷,只希望这老天爷该下雨的时候下雨,不该下雨的时候不要下雨。

王浩则是希望赵老大能够更重视一下榷场的事情,既然已经打算暂息兵戈,稳固胜利果实了,何不再次遣使入辽营,重启榷场事宜。

连小蝶都在胡搞乱搞她的那什么公仔铺子了,而自己却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日游手好闲,连参加个临时朝会都是个木偶角色。

小蝶可没有将这自己的第一份事业当成胡搞,而是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了,还准备大搞一次。

连铺子都租好了,写个信通知一下老爹,不过是炫耀自己能耐的同时,顺便提一下而已。

至于开店的启动资金,当然是皇宫里的娘娘们凑的,亏空太多,她们也希望在陛下回来之前能有法子给补上一些。

再说,这缝补出来的哈罗开踢的确很让人喜欢,除了这名字稍微有些不雅,还挺拗口的。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拿出了多年来所珍藏的上等布料,这些料子,是每逢过年过节时陛下赏赐的。

平时要下很大的决心才会给自己缝上一件衣服,这也是自己的小金库里为数不多的还算值点钱的东西了。

而此时,却没有一点犹豫,咬咬牙,便毫不犹豫的倾囊而出。

因为珍惜,所以宝贝,因为宝贝,所以每一针每一线都很用心,因此,缝出来的每一个宝贝,都堪称精品。

这也是小蝶觉得这东西肯定能大卖的信心所在,做的太好了,甚至比老家那种流水线上下来的毛绒玩具更加精致,完全没有时代的隔阂。

杨延青从即将完工的玩具铺子出来,站在街对面痴痴的看着这间即将装修完毕的店铺门面,心中一阵阵的恍惚。

整间店面的风格,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异类,绝对异类,与周遭乃至整座汴京城的店铺比较,都是那样的突兀,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异常鲜艳的色彩,抽象到极致的画作,门头那块画了奇怪字符的巨大招牌尤为显眼。

在这样一个突兀的店面里,所要出售的,就是之前小蝶拿给他的那条虫子一样的布团。

听小丫头说,这东西可以被称作公仔,而这种所谓公仔的小玩意,唯一的用处,据说睡觉的时候可以抱着。

因此,这家店里所要售卖的东西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卖睡觉时可以抱着的东西的店,荒唐到了极点。

抱着那条像虫子一样的布团睡觉,想到这里,杨延青再次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这笔生意,怕是亏定了,而且会是血本无归,然而自己却无法拒绝。

小丫头第二趟入宫便认了皇后为干娘,而且这个干娘对小丫头极为宠爱,连这样荒唐的主意都由得她胡闹,因此自己也只能跟着瞎折腾。

此时的杨延青,只想着赶紧把这个店铺支起来,好让自己早些脱身南下,说好了年后便去杭州与朵朵姑娘相见的,不能再拖了。

佳人的回信已经收到,两人共同营建的万松书院也已装修完毕,只待他南下参加正式授课典礼。

随信带去的也收到了,佳人很喜欢,姐姐们也很喜欢,只是每次十本太少了,希望下次能多捎几份。

至于其他的相思之苦,当然不足为外人道,总之此刻的小杨公子很焦灼,很迫切的想着尽快南下。

“小杨哥哥,蝶儿已经决定了,咱们的公仔店就在下月月初正式开业,你一定要来哦。”

小蝶牵着她娘亲的手,蹦蹦跳跳的来到杨延青面前,身后还更着几个杨府的小丫鬟。

小丫鬟的脸上满是欣喜的期待之色,已经说好了,她们几个将会在这片店面里当营业员。

自从学做毛绒玩具以来,这几人也像宫中的那些宫妃娘娘们一样,着了魔似的,只一眼便喜欢上了那可爱至极的开踢猫。

因此,对这家即将开业的公仔铺子也是满满的期待与憧憬。一定能大卖,肯定能大卖,因为抱着可爱的开踢猫睡觉,能睡的特别香。

“月……月……下月月初?!”

杨延青闻言,神情由恍惚瞬间转变为吃惊,心说现在才月半,到下月月初岂不是还要干等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自己从汴京城飞过钱塘江了。

在这公仔铺的开业典礼与万松书院的开院授课之间,肯定是选择后者,只是这该如何开口。

“这些天来有劳杨公子了。”

绣芸急忙施礼向杨延青道歉,转头又对小蝶严肃道。

“蝶儿休要再胡闹了,小杨哥哥另有要事,怎能一直陪着你瞎胡闹。”

绣芸最近的压力很大,惯着宝贝女儿瞎胡闹,这又是租店面又是搞装修的,自己攒下的那点俸禄早已经花光了。

皇后娘娘那里的钱肯定是要还的,只能等小姐与宁儿回来之后再想办法筹钱了,幸好自己现在有一份俸禄可以领,慢慢还还是能还上的。

“还不是急着去杭州见那个钱多多小姐。”

小蝶嘟着小嘴嘟囔道,最近的压力很大,花了太多的钱在这店铺里了,背了一屁股债,这店要是开不成功,只能离家出走了。

因此也不能跟着小杨哥哥一起去杭州了,都说事业型的女强人最容易错过爱情,看来这是真的……

孔子曰: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然为你开了另一扇窗。

一个人的得与失,是守恒的,在一个地方失去了一些,就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找回一些。

小蝶目前面临的处境,大概就是这样,自从关上那扇通往北大的大门来到这个世界,就仿佛是打开了一扇更加巨大更加新奇的窗户。

踮起脚尖爬到窗外,可以在这片新奇的世界尽情的折腾,总有一种处于人生巅峰的感觉,必须趁机使劲的折腾。

因此,在选择事业与爱情的岔路口,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继续自己的事业,立志要成为一个比钱多多小姐更多金的女人。

说到底,这仍是一种攀比。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开业大吉

既然延迟开业的法子留不住小杨哥哥的心,那就不必在意吉日不吉日的了。

早一天开业早一天赚钱,赚大钱,只是这公仔的定价问题始终没有最终敲定。

听小杨哥哥说按照这用料,加上里面填充的丝线团,再加上人工,店铺租金,销售成本,等等等等,枕头大小的一只开踢猫至少得卖一贯才不会亏本。

原来一只小小的公仔竟然要这么多的成本,杂七杂八的加了一长串,这也太贵了。

可是干娘说这料子是自己的,不要钱,人工都是自己闲暇时缝的,也不要钱,租店铺的钱不是已经给了吗?怎么还要钱?

那这只公仔的成本就几乎等于没有了,那还卖一千块一只,不就成黑心商家了嘛。

思来想去,决定各取一半意见,一千除以二,就是五百。

李老师那么薄的一个小册子都卖五百,自己这么大一只公仔也才卖五百,太不公平。

而且这大只的卖五百,那么小只的呢?按个头来讲,那最小只的岂不是只值十几块?

即便是最小只的,杨府的一个小姐姐也要辛辛苦苦缝上两天才能缝出来,太不划算了。

还不如去老爸的厂里戳煤饼赚的多,厂里的那些工人,举着个奇怪的东西,往煤地里一戳,就是七个煤饼。

比印钞票还快,而自己的这里,则需要在油灯下辛苦两个晚上,才能缝出一只最小的公仔。

看来超越老爸的路,任重而道远呐,十几岁的小丫头心中,第一次有了赚钱不易的感悟。

没有鞭炮,没有舞狮,也没有小杨哥哥前来剪彩,虽说这小小店铺的后台大到了没边,却也并没有一个皇亲贵戚前来道贺。

有的只是绣芸母女和杨府的几个小丫鬟两个保镖,以及幕云哥哥从煤炉厂请来的三十几个义学老同学。

叮叮咚咚,咿咿呀呀的伴奏声中,义学的老同学们为开业典礼献上了几首精心准备的大合唱。

倒是引来了不少市民围观,对这装修奇特的店铺也是好奇不已,甫一开门,就把个小小的铺子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看着这火爆的场面,被挤到角落的小蝶小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然而这场面渐渐的却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了,因为是半开放式的营业模式。

待售的小只公仔全都盛放在店铺中间的几只大木桶中,大只的则摆放在两边的木架上。

头顶还有很多用丝线吊住的许多,垂在店铺中。

拥挤不堪的店铺中,小蝶看到有些人正将木桶中的小只公仔往袖子里塞!这是在盗窃!

“小英姐姐!那个人又在偷拿了!”

“二号!拦住那个人,他怀里藏的公仔没付钱!”

“哎呀!你踩到我了!”

“不是说买一送二嘛?我买了这个小的,那两只大的是送的呀!”

“同学们,快把这些人围起来!”

“你不能走!”

“袖子里还有一个,拿出来。”

“谁信呀,哪会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肚子。”

“哎哎哎,你个小兔崽子,别动手呀。”

“没拿,真没拿。”

“呜呜呜……”

一时间,开业大吉开成了一地鸡毛,甚至有个小姐姐被人踩了一脚。

待人群散去,店铺空了一些,中间一排木桶中的小只公仔竟然少去了好几层!

门口的两位保镖大哥还在拽着偷拿了公仔的几个市民扯皮,一方说要去官府惩办,一方说已经付过钱了,没完没了。

同学们还在店门口手拉手围成了一圈,好些个偷拿了公仔的市民贼兮兮的捂着袖口不肯将东西拿出来。

小蝶捏着小拳头气炸了肺,杨府几个小丫鬟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刚才的场面太可怕了。

要不是保镖大哥果断轰人,整个店铺怕是要被抢光了,实在是太过可恶,开业都开出心理阴影了。

幸好损失被及时控制住了,只是被顺走了一些小只的,大只的不好塞到袖子里,塞到肚子下面也明显的很。

让保镖大哥和同学们死死的守住了店门,可这也大大影响了铺子的生意。

看着层层把控的店铺大门,路过的城中市民只是远远的驻足观看,少有肯大着肚子往里走的。

少数进店的,也只是挑挑拣拣老半天,一打听价格,嘴上说着不贵不贵,还行还行,步子却朝着店门口的方向挪。

“徐姐姐,一会你们就抱着这个沿花廊依次而行。”

宋皇后得知自己的公仔铺子叫好不叫座,虽然深得众人喜爱,卖出去的却是寥寥无几。

这两天来也是焦虑的不行,又不好意思直接向那些入宫问安大臣女眷们推销。

于是挖空心思想了个办法,请来了新嫁不久的永庆公主,让她约了一些大臣家的女眷入宫赏玩。

而她们则有意无意的向那些潜在客户展示自己的新产品。

“把这几个大一些的放到椅子上当作靠枕。”

“对对对,把这个热水囊装到公仔的肚子里去,即暖手又雅致,就像这样。”

“这些小只的挑出一些作为赠品。”

“铺子在甜水巷与榆林巷的街口,可别记错了。”

永庆公主马上就要到了,宋皇后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向众人交待着注意事项,对这次隐形展销会极为看重。

花了太多的心思在这里了,若不能成,不但陛下那里无法交代,宫中姐妹们那里也没法交代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这宫中确实太过冷清了,又或许是平日里太过无所事事。

这一旦有了些可供解闷的事情做做,整个人便好似着了魔,再不复往日的端庄持重,竟也为钱财之事忙的不亦悦乎。

想必这便是寻常百姓人家过的日子吧,确实比宫中寡淡清平的日子有意思的多。

“来了来了,禀娘娘,永庆公主的车驾已过福宁殿。”

陆老太监摇摇晃晃的前来禀报。

不多时,便有一行锦衣华服,盛装打扮的贵戚女眷说说笑笑的沿东侧花廊而来。

高挽的云髻不经意间触到廊下垂落的小公仔,抬头张望,那一个个造型奇特,憨态可掬的小饰物,一下子便引得众人纷纷驻足。

举手想要摘下把玩,却又有些怕有失礼仪,可这精致喜人的小模样又实在让人喜爱的紧。

“快看快看,那儿也有。”

“哇这个更可人。”

永庆公主一把拽过椅背上那只充作靠枕的开踢猫,紧紧的抱在了怀里,还用脸使劲的在上面蹭了蹭。

脸上厚厚的脂粉簌簌而落,顿时擦花了一张精致修饰过的小脸蛋。

堂中其他女眷也毫无例外的都将各自座椅上的精致靠枕抱在了怀里,全然不顾应有的端庄礼仪。

帘子后的宋皇后轻轻转头,脸上满是奸计得逞的微笑。

成了!

第一百五十章 难以为继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公仔铺子里,杨府的几名小丫鬟在小蝶的带领下,对着刚刚跨入店门的一众女宾弓腰高呼。

迫不及待的脚步顿时一滞,片刻之后才发出几声捂嘴的矜持轻笑。

然而短暂的矜持马上便露出了马脚,这么一间小小的店铺,于她们而言,仿佛就是置身天堂一般。

“我的我的。”

“这个我先看见的。”

“这一排归我,你们不要抢。”

没有人问价格,也没有人挑三拣四,一个个都豪不介意平时淡雅文静的大家闺秀形象,抓起一个公仔玩具便往怀里塞。

只是短短一会工夫,店中那些大只的公仔玩具就被这些小姐姐们扫荡一空。

更有两个各自拽着开踢猫一只胳膊,谁也不肯松手,别着小脑袋,也不说话,也不争执。

多年来养成的良好家教只敢让她们轻轻的拽着,也不拉扯,就像两个木头人一样僵持在那里,都在等着对方先松手。

不少人都已经结了帐,抱着公仔玩具喜滋滋的离店而去,这俩人却仍旧如泥胎木塑一般不言不语,静静等待对放松手。

边上几名同来的姐妹也只是呆呆的看着,谁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该如何相劝。

一时间,店中的氛围变得极为安静且诡异。

有一滴眼泪悄悄滑落较小女子的秀美脸庞,轻吸鼻子的声音在此刻也变得极为清晰。

小蝶与刚刚忙完的几名小丫鬟看着这诡异的场景面面相觑,绣芸则在这俩人僵持的那一刻跑出了店铺,急急朝着不远处的杨府赶。

“卢姐姐,就让给了妹妹吧……”

终于,沉默对峙的俩人中有人怯生生的开口了。

“苏家小妹……可……可这……这是最后一只了。”

卢小姐闻言浑身一颤,其实早就想松手了,这也太丢人了,自己这是怎么的了,竟然为了一只小玩具犯了倔。

可这小玩具的魔力也太大了,一抓到手里就仿佛是着了魔一般,再也不舍得松手了。

“要不你们石头剪刀布吧……”

小蝶愣愣的仰望那只悬在头顶的限量版开踢猫,讷讷地说道。

“石头剪刀布?剪成两半?”

“不可不可,不能剪!”

卢小姐俩人一听剪刀一词,吓的赶紧松了手,开踢猫随即掉落到小蝶怀中。

“不是不是,小英姐姐。”

小蝶知道她俩又误会了,急忙喊了边上的小英姐姐示范起了石头剪刀布。

这个世界也有石头剪刀布,只是不叫石头剪刀布,而叫招手令,是大人们喝酒的时候玩的。

一手抱着开踢猫,与半蹲在地上的小英姐姐当场示范起了石头剪刀布。

连输了五把,本就扁平的小鼻子又塌下去了一点点,揉揉鼻子扬起小脑袋,俩位姐姐正捂着嘴偷笑。

“就像这样,开始吧。”

“这……这……不太好吧?”

卢小姐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方才争抢玩具就已经够丢人了,现在还要用招手令定归属权,实在是抹不开面子,却又说不出谦让的话。

挣扎良久,经过一系列繁复冗长的心理斗争之后,俩人终于鼓足了勇气站到了对面。

“预备,石头剪刀……布”

最后一个布字将将出口,卢小姐眼中的余光瞥见店门口一只更巨大的开踢猫朝自己迎面而来。

眼睛顿时便瞪的老大,本应出布的右手也随之缓缓垂落,痴痴傻傻的便朝着门口挪了过去。

刚迈出两步,身边的苏小妹却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嘤嘤嘤的抽泣了起来,石头剪刀布输了!

“俩位小姐别争了,这……这还有一只。”

绣芸举着个更大号的开踢猫气喘吁吁跨入店门。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官家小姐,包括皇宫里的诸位娘娘,都对可爱兔与开踢猫情有独钟,而且是一种痴迷的喜爱。

因此刚一看到有俩姑娘抓着那只开踢猫不肯松手,她就知道这事情,怕是要僵持住了。

于是赶紧跑回了杨府,将自己这些天来亲手为小蝶精心缝制的一个更大号的开踢猫给拿了过来。

下月初八,就是小蝶七岁的生辰了,从小就没给她过过一样像样的生辰,现在也只好拿来应急了,时间还早,再缝一个也来得及。

蹲在地上嘤嘤哭泣的苏小妹闻言扭头一望,蹭的从地上窜起,挂着眼泪的小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

“卢姐姐,小妹愿赌服输,那一只归你了……”

卢小姐这才从痴愣状态回过神来,愿赌服输?自己刚刚明明没有出拳呀,哪里肯甘心。

边上几位本想着劝解俩位一番的姑娘,眼见这更大只更可爱的开踢猫,瞬间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争执似乎有升级的苗头,本以为一人一个总不会有冲突了吧,哪知道事情变得更复杂起来。

“抓阄……!”

小蝶高举小拳头给出了终极裁判。

“抓阄??”

“抓阄就抓阄!”

其中一个观战的姑娘把手中最大只的公仔往桌上一摆,算盘打得叮当响,抓到了能得到那只最大的,抓不到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自己反正不会亏。

剩下几个没理顺关系的,也懵懵懂懂的加入了进来。

一场看似公平,实际上确是极不平衡的抓阄就此开始。

卢小姐的运气很好,抓到了最大只的,喜滋滋的抱着她的宝贝走了。

苏小妹则抱着那只僵持半天才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开踢猫呆呆发愣,仍旧没将方才的一幕想通透。

隔一日,浩浩荡荡的团购扫货大军再次光临公仔铺子,这次连最小只的也没留下,把整个铺子清扫一空。

小蝶的公仔铺子才开了没几天,就发现不得不面临暂停营业的尴尬局面。

没存货!一锤子买卖,钱虽然赚了很多,但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事情,似乎更多。

要选布料,进布料,继续赶工,继续售卖?

哪里有卖布料,哪种布料更适合做公仔,里面填充的碎丝线又在哪里?要花多少钱才能进到足够的原料?

这些事情,小蝶一无所知,宫里的干娘一窍不通,娘亲也是一知半解说不出个大概,小杨哥哥又不在。

只能去惠民街上的煤炉铺子找廖伯伯请教,可是廖伯伯说你们这个什么什么公仔铺子,是开不下去的。

明明赚了很多钱,廖伯伯却说亏了,而且亏了很多,如果要再开下去,还会亏很多,要不了多久就会把手里的钱全亏完。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明明大家都很喜欢,明明生意这么好,却被说成马上就会开不下去。

廖伯伯说成本太高,售价太低。受众太小,容易饱和,做工并不复杂,人家自己在家里也能缝制。

要想继续维持下去,除了推出新产品,还要想法子降低成本,更要扩大受众面,一百万人的城市,你只做一百个人的生意,是做不下去的。

这显然已经大大超出了小蝶的理解范围,这廖伯伯的话不能听,越听越让人丧气。

这是小蝶最后得出的结论。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持续发展

可持续发展才是硬道理,小蝶显然还没有明悟其中关键。

一味想把手上的东西尽快变现,铺子摊开了,却完全没有考虑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无法持续,再好的东西也会走到尽头,因此,很快便让自己的事业陷入了困境。

相反,一个小小的煤饼,则大不一样,虽然极普通寻常,黑咕溜秋的还非常脏手。

却是可持续发展的典型,不但每日需要,而且是家家户户都需要,虽是薄利,重在多销,滴水成河,这条河,至少还能流淌上千年。

真定窑厂的姚厂长也带着他可持续发展的产品前来太原城拜访王浩了。

一车红砖,这个东西的可持续性更胜煤饼一筹,没错,窑厂终于能正常出砖了。

“大人且看,这砖能入法眼否?”

姚仨凑过一张黑瘦的麻脸,语气满是谄媚。

王浩抓起一块板砖,拿在手中掂了掂,喃喃道。

“搬砖……”

好东西呀!从此以后,天下屌丝是一家了。

“是,搬砖,搬砖。”

在一旁支楞着耳朵的姚仨接收到王大人的低声信号,脸上谄媚又浓几分,转过头去的瞬间却已切换成严肃模式。

“还愣着干啥,搬砖呀。”

边上几位随行的窑厂工人一脸茫然。

“大人,这砖搬往何处?”

姚仨的面部表情切换自如。

“从这里搬到那里……”

王浩无意识的回了一句,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红砖。

长方形的砖头菱角分明,色泽红润有光泽,表面紧致无杂粒,看上去很是鲜嫩可口,用手甩出来的黏土,其中的小碎石挑的比流水线上的泥胚更干净。

“得令!快搬快搬。”

姚仨喜滋滋的将袖子一撸,绕到驴车另一侧,率先搬起了砖。

另几个窑厂工人片刻迟疑之后也加入搬砖队伍,心中却是腹诽不已。心说为何要从这里搬到那里?直接将驴车赶过去一些再搬岂不更省事。

“对了姚工,如今你们窑厂每日可产砖几何?”

姚仨对王大人称自己为窑工毫不介意,大人说了,这个工不是工人的工,而是工程师的,乃是对窑厂之中最有学问的人的尊称。

“禀大人,如今的窑厂可日产红砖四万余。”

说到四万余,姚仨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这日产量,比往年他们的月产量都要多了,不能用匪夷所思来比喻了。

“对了大人,咱在窑厂里瞎捣鼓出这个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话间,姚仨从马车一角拎出一只破麻袋,哼哧哼哧的提到王浩身前往地上一扔,扬起满地粉尘。

王浩双眼顿时一亮,急忙蹲下身去打开破麻袋,从里面掏出一把泥灰一样的粉末。

拿在手中搓了又搓,粉末总体略显灰白色,有不少砖缝中掉下来的杂质,略有颗粒感。

“这是……水泥?!”

“水……水泥?”

“快说这是如何捣鼓出来的?!”

兴奋过头,满是粉末的右手重重一下拍在姚仨的肩膀上,扬起的粉尘让俩人咳嗽不已。

这实在让人意外,个破窑厂,怎么会捣鼓出水泥来?

虽说这这水泥看着就很劣质,然而这第一步,才是最重要的。

“就……就那样捣鼓捣鼓,就……就出来了呗。”

姚仨没想到大人见到这玩意儿会比见到红砖还兴奋,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到底是怎么个捣鼓法呀这……”

“就按着大人您的意思捣鼓呗。”

“我的意思?”

王浩更疑惑了,自己好像没跟他提过水泥这事吧?

“就……就是……创新……”

姚仨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大人说的这水泥,其实没啥鸟用,能捣鼓出来,也纯属意外。

砖厂之前由于烧的温度太高,不光烧出如山般的僵砖,还差点把窑给烧坏了,有好几处内壁都出现了松动脱落的情况,于是总想着给补补。

再者,烧砖时为了密封,需要封堵前后两道窑门,之前一些日子都是用河泥拌了稻草来封的。

只是后来这河泥在府尊大人的运作下,成了附近乡里百姓的抢手货,越挖越难挖了。

加上上回大人巡视窑厂之时,不但没有责怪他们烧坏了许多砖,还将他们大大的勉励了一番。

说什么知男而上,勇气可嘉,勇于创新,发现新大陆啥啥啥的。

还说他们烧的不是砖,而是在铺一条通往新世界的那啥康庄大道?

大人回去之后,众人的干劲十足,整日整日的窝在窑厂周围,没活也想方设法找些活干,简直把窑厂当成了自己的家。

不得不说,呆在这样窑厂里干活,实在太温暖了,外头天寒地冻的,冰凌子垂了一尺多长,谁爱呆谁呆去……

因此,在这种打屁混日子的悠闲时光里,勇于创新的窑厂工人为了找到更适合修补轮窑,及封堵窑门的新型粘合剂,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试验。

最终,他们发现,将石灰石中混入从窑洞里掏出来的煤渣经过煅烧之后再研磨成粉末。

再将这种粉末状的东西用水搅拌搅拌,就可以完美的替代河泥了,缺点是这玩意干透之后稍微硬了些。

开窑门取砖时不太容易敲下来,尽管如此,也比这大冷天的去河里掏河泥来的方便。

有时河泥太烂,还得混入不少干泥,用脚踩上小半天才能用,这大冷天的,太遭罪。

“很好很好,姚工,你又立大功了。”

听完姚仨磕磕巴巴极不完整的叙述,王浩总算大致明白了这劣质水泥的诞生历程,再次重重锤了姚仨几下,扬起满天尘土。

“大人,这玩意真的有用?”

姚仨还是不太确定这东西的实际用处,他们也想过用这东西砌砖,也确实能用。

只是拿来砌砖的牢固度却不怎样,完全比不上糯米浆,蜃灰,灰膏之类的,也就比河泥稍微牢固一些。

而且这玩意,干的极慢,他们将用剩的倒在窑厂晒场上的坑洼处,要过上好些日子才能干透。

等好不容易干透了吧,只要轻轻一撬,就能将整一大块都给撬出来,硬邦邦的跟块石头似的,还不如挖些黄泥夯实了来的牢固。

“有用有用,这太有用了!赶紧去找些沙子过来,石灰也要一点,熟的。”

细石子暂时没办法找,做不成混凝土了,但是能拌桶沙浆出来也马马虎虎能凑合了。

“沙子?大人,这玩意不用掺沙子,直接拿水搅和搅和就成了。”

“要的,加点料,才能发挥这水泥真正的作用。”

待找齐了材料,让姚仨将水泥沙子往肩上一挑,便大手一挥道。

“走,随我去陛下那里邀功去……”

姚仨闻言,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往日的离奇经历瞬间浮现脑海,又要去见陛下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红砖水泥

“起来说话!”

赵匡胤见王浩领了个挑着担子的农夫前来,那农夫入殿之后二话不说,放下担子便趴在地上磕起了头。

“姚……仨?”

待那人站起身,赵匡胤敲了几下脑壳喊出了那农夫的名字。

姚仨见陛下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激动之余,又要过下去磕头。

“这是何物?”

赵匡胤不耐烦的将话题转到正题之上。

“陛下,这是姚仨新发明的水泥。”

“水泥?有何用处?”

“这水泥,加上这红砖,可垒墙造屋!”

王浩顺手操起一块板砖掂了掂,得意道。

“哦?这就这是你说的那砖?”

赵老大看到王浩手中的红砖,伸手便接了过来。

他窝在皇宫里也有些年头了,算得上是半个资深宅男,因此对这板砖也更感兴趣一些。

“除了这做工粗糙了些,与青砖确无二致,这窑厂当真可每日产砖数万?”

趁赵老大向姚仨询问窑厂事宜的间隙,王浩让海公公端来了盆水过来,当场便在金殿之上搅拌起了水泥。

“一成水泥,三成沙子,再和上少量熟石灰,加入适量清水,细细搅拌,再搅拌,这就是水泥沙浆了。”

一边搅拌,一边絮絮叨叨,完全无视殿中几人略显吃惊呆愣的神色,自顾自的搅拌。

“如果能找到大量的细碎石子混入其中,就能搅拌成混凝土,这混凝土可不得了,用这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堡垒,可坚如磐石,风雨不能蚀,刀枪不能入。”

“要是在这混凝土中埋入钢筋,那就是钢筋混凝土,那牢固度就又能提升一个档次了,没有钢筋,用细竹条代替也能马马虎虎凑和。”

“成了!”

搅拌均匀,王浩杵了杵手中木棍,仰头之际,却见赵老大几人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那这又是何物?”

赵匡胤看着那一桶被搅成糊状的泥浆不明所以。

“说白了就是墙灰。”

“墙灰?”

赵匡胤长嗯一声,还以为多么高大上的东西,原来只是一桶墙灰,顿时有些兴趣缺缺。

“用这墙灰砌成的砖墙,其牢固度虽不如糯米汁砌成的砖墙,却胜在方便易取,且极为廉价。”

“如此说来,倒也有些可取之处。”

虽说这水泥在王浩眼中是种能改变一整个时代的建筑材料,然而在他人眼中,不过就是一桶墙灰,而且只是一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墙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每个人的眼光都有其时代的局限性,王浩也不例外。

自己能暂时站在更高的角度去放眼看世界,只是因为多了这千年的见识而已。

因此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用这千年的见识,将自己打造成一枚放大镜,再把自己这枚放大镜置于人们所不被注意的角落。

让他们能够更清楚明白的看到,原来这些角落中,亦有一条通往更高一层楼的通道。

以此打开更多的窗户,让这片土地增添几道不一样的亮色,也让这天地变得更加绚丽夺目几分。

当然,这枚放大镜的倍数再高,也得置于实物之上,才能让人们有东西可看。

“陛下,恳请陛下拨两千厢军于臣下。”

“有何用意?”

“臣想带这两千厢军前往真定窑厂一趟,学习技术,制出更实用的水泥,然后在这太原城外建起一栋纯砖石结构的房子,以作示范。”

赵匡胤闻言有些犹豫,心说这砖石结构的房子现在又不是没有,库房粮仓便是全部用砖石砌成的。

不过看在这小子最近也没啥事,就随他折腾去吧,况且这红砖确实能派上大用场,于是应允道。

“准了,另外,让这两千厢军把那制砖之法也一并学了过来,朕有大用。”

“真定砖窑督监姚仨督造砖厂有功,酌升其为三司修造案推官,专司各州府砖厂督造事宜。”

末了,赵老大又当着几人把姚仨的官职又往上给提了提。

王浩又要去巡视窑厂了,只是这回没有小六,和尚几人相随,这一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虽是独自前往,随行的队伍却是浩浩荡荡,足足三千厢军相随。

只不过这其中拨给他的只有八百,其余两千多是拨给姚仨的,这两千多人,是要去真定窑厂取经的。

待学得了新式制砖法之后,将会在西北诸府广设砖厂,以支援边疆边防建设。

一路上,升官又升职的姚厂长数度哽咽,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也能给底下那帮老兄弟一个交代了。

“大人……下官……下官……呜呜呜……”

又来了又来了,看着一句话还没讲完的姚仨再次哽咽起来,王浩只得无奈摇头,没想到这姚工的感情如此丰富。

“姚工呐,咱不能将眼光局限在这西北一隅。”

端坐骏马之上,王浩意气风发般将大手一挥,继续道。

“咱们的志向应该是让我大宋土地上的烟囱如森林一般茂密,让那烟囱里的浓烟遮住这太阳的光辉。”

“对对对,大人说的极是。”

姚仨盲目崇拜的附和道,显然是没听明白,只知道跟着大人混准没错。

自己的发迹就全靠了这位大人,从行军路上第一回见到大人与陛下亲热交谈的那一刻起,就对这位年轻有为王大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盲目崇拜。

“姚工可今年贵庚?”

闲来无事,拉起了家常。

“下官今年三十有六了,大人。”

“哦……姚大哥的面相略显成熟呀……”

王浩盯着姚仨那张苍老如知天命的黑瘦麻脸怜惜道。

“不敢不敢……大人太抬举下官了。”

姚仨听闻王大人称呼自己为姚大哥,惊的连呼不敢。

“姚大哥成家了没?”

“这……这这……算……成家了吧……”

说到成家,姚仨又想起行军路上指挥使大人已经替自己做主,将家中幺妹许配给了自己,不过之后好像又没了下文,只得不确定道。

“这……算成家?姚大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王浩闻言,深有同感,自己不但算是成家了,还算是有了个能打酱油的女儿了。

“是这样的,大人……”

聊的多了,姚仨也渐渐放松了心情,甚至还讲起了自己那曲折离奇的“感情”经历。

把个王浩听的啧啧称奇,这也太草率了些,而且,这一年半不到就生了俩娃,她前夫分明是喜当爹了呀,如今你姚仨也盼着喜当爹……

那指挥使大人分明是在把你往死里坑呀,这也太坑了。

除非,除非那个指挥使大人的妹子是七分女,那倒好可以考虑考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水泥工坊

“姚大哥,咱俩是不是兄弟?”

“大人,您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照办!”

姚仨把胸膛拍的咣咣响,这一路下来,两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只是他感觉大人藏着一件大事想让自己帮忙。

“唉……别叫我大人,生份。”

“大人……这这……”

“还叫大人!”

“好!兄弟!”

姚仨咬牙道。

“这才对嘛,那说咱俩是不是兄弟?”

“大……兄弟您还是先说事吧……”

姚仨的脸上满是忧色,这回的事儿恐怕不轻。

“咱这趟过去,要在砖厂边上造个水泥厂!”

“成!没问题,大人您就说怎么造吧,下官一定照办。”

姚仨闻言大大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不知道。”

这个就真不知道了,包括任何原理,原料,工艺,厂房样式,生产过程等等等等,一概不知。

“不……不知道?那……那要咋办呀?”

心说不是应该像轮窑厂那样有个图纸的吗?

“有姚大哥你来办呀!”

王浩伸手在姚仨肩上重重一拍。

“可下官也不知道呀。”

“你们不是已经捣鼓出水泥来了嘛。”

“那是咱瞎整的,就拿石灰和上些煤灰在窑洞里蒸了蒸,大人您不是说这……这样不成吗,质量忒差……”

“那至少思路有了呀,得和上煤灰,得烧。继续改进呀,创新呀姚大哥。”

“对,创新!下官回去就安排人开始干!”

姚仨咬牙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没技术,没人才,甚至连个基本的概念都没有。

“好样的姚大哥,那兄弟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王浩击掌大赞,总算将这个好无头绪的事情给甩出去了。

这两天,努力回想记忆中那模糊存在过的老式水泥窑,却始终没有回想起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小时候绝对见过那种老式的水泥窑,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很高,很大,石头垒成的,好像还是方的。

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索性就把这件事一脚踢给了姚仨,而自己则打算去真定府附近走访走访石灰窑。

这水泥既然是用石灰烧出来的,那么石灰窑里的那些老工匠肯定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去他们那取取经,或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还要去附近走访走访石料厂,看看能不能找到石子的来源。

毕竟,水泥“马上”要问世了,可不能单单用来做沙浆当墙灰用。混凝土才是它真正的使命。

至于钢筋混凝土就别想了,即使能整出钢筋,也整不起。再说了,造那么牢固,对这个世界来说,其实也没啥用。

“大人,前方便是井陉关,是否在入关后扎营?”

“老关呐,这事情不是说了就由你做主了嘛。”

老关,姓关,名山岳,如山岳一般伟岸的身躯,乃是王浩的护卫统领。

上回在雁门关时,因为那劳什子的榷场,差不多都要谈成了,赵老大官都拟了,还拨了一百亲兵护卫给自己,到最后却不明不白的黄了。

这事虽然黄了,但这有名无实的官,赵老大却没有收回去,那一百护卫,也留了一些给自己。

像保护国宝一般把自己给保护了起来,王浩自然也乐的如此,有这几十个大内高手高高手护在自己身边,心里别提有多踏实了。

这也正是打算把建造水泥厂的事踢给姚仨,而自己则可以借四处走访的名义,利用公款外出游玩的一大原因。

这井陉关走过好几回了,熟的很,边上还有条大溪,在这里扎营,正合适。

趁着军士们安营扎寨的空闲,漫步在满是碎石铺就几近干涸的大溪河床上,想着去哪里才能弄到数量庞大的碎石。

要是能整出一台碎石机就好了,抓起一把碎石狠狠地抛向溪涧,这才回过神来,近在眼前的东西竟然视而不见。

数千厢军抵达真定窑厂,把个本就不是很宽敞的窑厂挤的满满当当。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这些厢军,是来学技术的,上一两月的速成班后,便会在老窑工的带领下分散到周边几个州府去支援边疆建设。

窑厂的空地上堆满了成品的红砖,陛下亲自下令督造的砖厂,生产出来的红砖也不敢擅自挪为他用,更不敢拿去售卖。

红砖这东西又不太适合长途运输,如果将这些东西运到边疆去,运输成本太高,还真不如在那里就地造一座窑厂来的划算。

考虑到这一点,王浩觉得有必要向赵老大禀报一下,不如就将这些红砖就近消耗掉算了。

把新带来的这数千厢军安排妥当,王浩便前往真定府寻老熟人陆知府陆大人去了。

陆知府姓陆,名仁甲,王浩发现,在这世界,自己认识不少姓陆的人,上回那个替自己设计建造五里坡义学的工部官员,似乎也叫陆仁甲。

还有几个叫陆仁义,陆仁柄,陆仁定的,他们不是兄弟,也不是亲戚,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其实不止这个世界,自己原本的世界也有很多姓陆名仁甲的人,热闹的大街上,至少有九成,都姓陆。

或许,在别人眼中,自己也姓陆,而且是陆仁贵的陆。

“陆大人别来无恙否。”

“王大人!”

陆知府惦着圆嘟嘟的大肚子快步迎了上来。

还是那一脸的肥肉乱颤,光看模样,肯定会被划到贪官一列。

而这位陆大人却是个例外,从王浩所了解的一些事情来看,这陆大人是个干臣,对治理一方很有一套,可以放心的把那些板砖交给他处置。

待到正堂落座,相互客套一番之后,王浩直截了当点明来意,

“陆某也正为此事发愁,只是这砖厂乃陛下下令督造,不敢随意挪用,上呈通政司的奏折又迟迟没有下文。”

“陆大人无需多虑,这砖厂之事,下官可直接做主,您就说这红砖有没有吧。”

“这太有用了!陆某这些天来是求砖若渴呀。”

心说本官出钱出力绞尽脑汁发动百姓制泥胚,为的就是他日能分到一些砖呀。

“哦?陆大人当真能找到买家?您也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除了晒场上堆的,如今每日所产,更是数以万计。”

“也确实有不少商贾愿意购买,不过暂时还另有他用,比如修缮城池,在田间修造沟渠,还能加固河堤。

最重要的还是修造沟渠,往年,这田间的用作引水的沟渠,几乎隔一年就要重新修缮一番,还常有乡民为这沟渠的长短宽窄起争执。

若能在阡陌纵横的田间地头修造起一条条引水之用的沟渠,不但能将乡民的争执消弭于无形,更有利于灌溉,提高粮田产出呀。

还有府下个州县的城池,我真定府地处宋辽交界,边境处常有……”

陆大人滔滔不绝的讲着关于窑厂那些红砖的用处,看这架势,一座窑厂的产出,貌似还不大够用。

第一百五十四章 研制水泥

看来这板砖暂时还没办法直接换成钱,不过倒也是物尽其用。

对真定府来讲,换成钱后再用这钱去办事,还真不如直接就将这事给办了,少掉两个环节,实际上更省钱。

板砖去向商讨完毕,推杯换盏之后,王浩仍旧夜宿府衙客院,伺候自己的也是老相好小翠,干的也仍旧是洗衣倒水的活。

次日一早,在陆大人帮忙找来的向导的带领下,王浩一行人便去真定府西北面的茂密山林处行去。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王浩对石灰窑的理解,只局限在于少保的这两句诗词之中,然而仅凭这两句诗,就已经写的很形象了。

千锤万凿出深山,说明这石灰石是从山林间的矿脉中挖出来的。

烈火焚烧若等闲。说明这石灰石要经过煅烧才能成为生石灰。

如何开采,不需要去作深究,反正就是挖出来的,将来赵德昭殿下如果能研制出威力更大的炸药,或许可以试着用来炸山。

而现在自己需要关心的,则是那生石灰是如何烧出来的。

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自己这枚放大镜,除了传播知识,更要不断学习知识的。

简陋的石灰窑依山而建,光秃秃的黄泥山上,残破的窑体有一小半被镶嵌在矮坡中。

边上还有几间残破不堪的木棚,各种残渣碎石杂乱的堆积在一起。

看这环境,看上去就像是一间被蹂躏了一百遍的废弃作坊。

石灰窑的管事得知王浩一行人的来意之后,满是惶恐的脸上显出一丝难以琢磨的表情。

心说你这官老爷吃的也太饱了,哪不能去,来这石灰窑凑什么热闹。

正好这几天是开窑之日,衣衫褴褛满身尘土,连个面巾都没有蒙的工人正一筐筐的往外抬出烧成后的石灰块。

王浩在窑洞里待了片刻功夫便出来了,不是因为太脏,也不是因为看不出啥门道。

而是因为,太没有门道,太简单,太没有技术性可言。

里面除了满地的灰尘和没搬完的大块石灰,啥都没有。

这烧石灰原来如此简单,简单到完全颠覆了自己之前的认知。

人总是这样,会把未知的事物想得复杂化,总是要亲眼所见,才会恍然大悟。

比如这石灰窑,再比如那碎石子,之前还在天真想着造出一台水力碎石机来制造石子,竟没想到在河边就能随手挖到。

没在石灰窑待多久,王浩便领着众人离开了,这事对自己触动挺大,回去之后,得把水泥厂的主权重新要回来。

自己熟悉的领域可以上,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也可以放手去干,只有放手去干了,才会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包括其他事情也是一样。

姚仨正为王大人交代给自己的事情犯难,领到一个好无头绪的差事,一大帮人,都在那干瞪眼,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按着他的想法,既然这劳什子的水泥是砖窑里烤出来的,那就照旧呗,专门烤上几门不就成了。

正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说是要出去些日子的大人隔了一天就回来了,看上去心情还挺不错。

“姚大哥,咱还是先试样,那水泥窑还是迟些日子再说。”

“试样?”

姚仨完全没听明白,不过看大人的意思,好像是要亲自动手了,这是好事。

“没错,试样。先将这单子上所列的东西去搞齐了。”

说着,王浩递过去一章购物清单。

“大人……下官不认字……”

“这不成呀姚大哥!如今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能不认字。”

不识字也在情理之中,这年头,文盲率高的离谱。

“这……可……这……”

姚仨闻言结结巴巴的不知该如何说了,这当官还讲究这个?可认字也不是说认就能认的呀。

“姚大哥可以去城里聘个先生,每天忙完了活后就跟着先生认几个字,叫你手下几个兄弟也跟着一起去。”

“可是大人,这事为啥呀,下官觉得不识字也能过日子……”

心说自己这半辈子都过去了,还学啥字呀,这大人的行事也忒让人为难了。

“认了字才能看懂这上面写了些啥嘛,听兄弟的,准没错,现在就差人去城里请先生。”

王浩也不跟他讲大道理,讲不明白,不过这字确实得学,请个先生每天教几个字,也不求学到啥样子,能认些常用字就行。

姚仨则是一脸的迷茫,大人果然是大人,只是因为看不懂他递过来的单子,就让自己去请先生识字,这也太那啥了。

虽然这单子上的暂时看不懂,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得准备。

陶罐,煤炉,捣臼,石碾子,秤盘啥的,粗一看还以为是要熬药。

事实上接下来干的活也跟配中药差不多了,除了磨成粉末的石灰石,石灰,石膏,还就地取材,从窑厂里扫来不少煤渣,甚至还有那根大烟囱后面掏来的粉煤灰。

简易的临时实验室内,一份份按各种比例调配煅烧而成的“水泥”被一一排列。

人多就是好,这办起事来的速度简直杠杠的,只短短两天功夫,准备好的一百个陶罐就已被各自型号的“水泥”装满。

每个罐子上都贴有成份及比例的小纸条,搞科学实验,要的就是严谨,众人对这种儿戏一般的瞎胡闹也比较感兴趣,不为别的,就图个新鲜。

看这一屋子排列整齐的坛坛罐罐,心说这一百份的样品,总该有一种可以达到标准吧。

接下来几天,就拿个小木棒这里戳戳,那里戳戳,观察一下“水泥”凝结的效果以及干燥速度。

“大人,硬了硬了。”

新鲜了几日之后,懒癌发作的王大人早就将戳水泥的工作交给了姚仨。

“硬的好!早该硬了。姚大哥,开坛!”

实验最后一步,检测硬度。

检测的方法也是相当的暴力,砸掉陶罐,取出那一坨坨硬邦邦的水泥,一一排列。

十几个孔武有力的亲兵护卫拎着个大铁锤立于晒场之上,准备逐一检测水泥硬度。

“砸!”

王浩一声令下,砰砰砰,沉闷而有力的敲击声随之响起。

有的被直接砸成了渣渣,有的碎裂成好几大块,第一轮似乎全军覆没了。

“换。”

“砸。”

砰砰砰……

大多数样品情况依旧,其中有一坨例外,那汉子瞅了瞅边上几位,想抡起锤子再砸一下。

“且慢且慢,这一坨方才砸中了没?”

“禀大人,砸中了的,小的再使点劲,一定能砸开!”

别人都砸开了,只有自己这块纹丝不动,壮汉觉得有些丢脸。

王浩点头默许,又是砰一下,终于裂开了,不过只有两瓣。

才刚刚进行到第二轮,第一份有价值的样品便诞生了。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砸水泥墩子的游戏继续进行。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平地惊雷

砸水泥墩子的游戏圆满结束,测试结果相当令人满意。

掺入了碎石子浇筑而成的混凝土果然是最坚硬的,一个大汉抡着锤子敲了十数下才将那墩子砸烂。

也至此,众人才领会到王大人的真正用意。

这玩意,捣鼓之后竟能变得如此坚硬,比最硬的青石都不遑多让了,大人果然是大人,连石头都能捣鼓出来。

只是这玩意不就是石头嘛,要用石头直接去山里挖就是了,干嘛非要整这么大的功夫去造出一块石头来?

这么说来听上去有点像吃饱了撑的,事实上差不多也就这么回事。

劣质水泥的做法虽说并不复杂,但是比起河泥石灰搅出来的灰膏还是要复杂许多。

况且以当前的环境来讲,河泥石灰其实已经足够了适用了,只是砌一堵墙,没必要整的如此考究。

所以,不是每一样东西一经问世就能被人们所广泛接受的,就比如这水泥。

在后世,水泥刚被人们捣鼓出来以后,也有一个较漫长的接受过程。

这个时代也是如此,需要人们逐步的去认识,去接受,去替代。

劣质水泥不是一面旗帜,它更像是一枚钉子,其中用处更需要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去慢慢实践。

因此,这劣质水泥虽被众人视为造石头砸石头的儿戏,王浩仍坚持发动大家试着立一座可以规模化生产的土窑出来。

要烧出一窑劣质水泥不难,难的是如何将其粉尘化,这是一项工艺难度较高的工程。

搞不好会损毁工人的身体,造成大量的职业病,还有可能来一次粉尘爆炸。

粉尘爆炸事件在后世也常有听说,印象中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轰轰轰的炸上两回,这水泥之路怕是也会走到尽头。

这又引出其他许多问题出来,水泥土窑的八字还没一撇呢,那王大人又在开什么安全生产大会了。

观念上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壤之别,隔上一代都会有所谓的代沟,何况这是隔了一千多年的好几时代。

那代沟,就别提有多大了,厢军们早已经习惯了将自身这把力气当牲口使,而王大人奉行的是那什么劳什子的以人为本。

条条框框太多,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做起活来总是束手束脚的感觉,相互理解,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来磨合。

但不管怎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包括这劣质水泥窑,水泥红砖这一对黄金搭档,早晚会被人们广泛接受,到那时,更高的楼,更能让人们看得更远。

包括还玉率领的那一支三脚猫护工营,尽管在观念上,仍会被许多人所排斥,而那效果却已经实实在在的显现出来了,也可以预见,往后的军中,这样一支护工营会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包括赵德昭那一队由窜天猴发展而来的半成品火药局,这无疑会是走的最为顺利的一条路。

太原会战之后,赵德昭就领着他老爹的殷殷嘱托启程返京了,专人专项专款。

最充裕的资金,最便利的进货渠道,最优秀的人才,最迫切的需求,最大的扶持力度,诸多极大的有利因素之下,这要是还发展不起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还有那蹒跚起步的义学,虽然停停开开,分分合合,不断被人刁难,走的相当吃力,计划好的有点带面,更是刚刚起了个头就迫夭折了。

却是走的最远的一条道,当初提着一篮馒头迈入雍丘义学,脑海中最先闪现的便是星星之火一词。

事实也确实如此,虽有诸多坎坷,然而这一点火星,始终在那里闪烁,并且越来越明亮。

之后的物、事、人,也几乎全由这一点火星衍生而出,虽还未成燎原之势,要扑灭,也已经不可能了。

这就是王浩一家人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带来的新事物,虽然还有诸多不完美,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迈出了这一步。

然而事情总会在你自我感觉一切顺利的时候陡然发生变化,也总有那么一些人不愿意过上安定祥和的好日子。

一声震天的巨响划破汴京城安详宁静的夜空,寂静无声的深夜,这样一声轰然巨响,几乎传遍了京城的每一条街巷,每一个角落。

出大事了!如此声势的咆哮,听在任何人耳中,都不会以为是什么好事。

小蝶迷迷糊糊从一枚枚闪亮的金币堆积如山的睡梦中惊醒,紧紧娘亲的手臂,恼于这突如其来的雷声打断了自己的发财梦。

绣芸轻拍女儿的后背,满心疑虑,今年的雷声,似乎比往常来的更早一些。

徐明诚哆哆嗦嗦的披衣起身,这不是雷声,闻声辩位,是德昭那火药局方向传过来的雷声,出事了,出大事了!

火药这东西,听名字就觉着不是个好伺候的物什,可自己那师弟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回京之后,吃住都在那火药工坊里。

这么骇人的声势,也不知那里该糜烂成什么样子了。

招呼了福伯赶紧准备马车,他要过去看一下,把人给捞出来,死的活的都行。

晋王府邸,西殿侧院一处不知名的小院落内,赵二与几位幕僚神色自若,对刚刚传来的震天巨响如若未闻。

仿佛是先前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动静一样。

片刻之后,幕僚许绌自门外进来,走到东家面前凑近了低声耳语一番。

赵光义闻言微微点头道。

“让曹翰出发吧,切记封锁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啪”

刚刚出门不久的徐明诚猛一拍大腿,对着马车前坐的管家福伯道。

“先去府尹大人府上,快!”

虽说事态紧急,但自己这样孤身一人莽莽撞撞的过去,也顶不了屁事,叫上府尹同行,不但名正言顺,若真有事也能有几个帮闲搭把手。

远处营房火光冲天,火势未熄,无数军卒拿着锅碗瓢盆在那里救火,现场一片杂乱。

火药工坊也只剩残垣断壁,顾不了那许多,徐明诚拽着一脸惊恐的赵光美急急朝着火药工坊东南面,赵德昭的临时居所赶去,借着火把的光亮,那处居所果然也已塌下去大半。

“站住,干什么的!”

走的近了些,有一队军卒看守着作坊入口。

“大胆!”

赵光美的下属亮出腰牌。

“大人放心,晋王已令属下竭力援救,目前火势也已得到控制,不会再蔓延了。”

有将校出面讲解灾情,试图安抚匆匆赶来的赵光美几人。

徐明诚闻言瞬间便激动起来,你们可以假装不知赵德昭殿下在那居所中,自己却是门清的。

还放心,还稍安勿躁,再等下去,即便挖出来后还有口气在,你们也得顺手一铲子给他拍散了去了。

不顾军卒劝阻强行闯入,有凄厉哀婉的哭声自前方传来。

徐明诚当下便是一惊,行的近了,才发现是晋王在那里捶胸顿足。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死未卜

“昭儿呐……昭儿……”

见赵光美几人前来,围着瓦楞废墟捶胸痛哭的赵光义将哭声又加重了几分。

幸好这处小院落离营房有些距离,火势并没有蔓延到此处,只是离的火药工坊稍微近了些,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将院落靠近工坊的两间卧室给震塌掉了。

而这爆炸又发生在夜深人静众人就寝之时,赵德昭显然也被埋在了这两间破房下面,生死不知。

有下属军卒不断的搬运着碎石瓦砾,徐明诚一行来的也足够及时,施救工作因此也才刚刚开始没多久。

徐明诚暗叹一声,望向另一边抱头痛哭相互安慰的赵光义赵光美两兄弟,撸起袖子加入了施救队伍。

心里却是在暗暗盘算,自己虽在赶过来的途中先去了一趟赵光美府上,却也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而你赵光义却来的比自己更早,不但更早,连救援工作都已经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至于那些幸存的火箭军士以及工坊匠人,也被早早的安置妥当。

晋王爷的确当得起这汴京城的守护者,不但内外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连救灾工作也总能站在第一线。

在灾难面前,这几个平日里相互不待见的斗鸡眼,更是暂时放下了间隙,齐心协力投入到了抢险救灾队伍中。

随着瓦砾断木被一层层的揭开,被埋在屋底下的泥人也被一个个捞了出来。

得益于这处小院的房子足够简陋,梁上的椽子用的是细竹子,比手指粗不了多少。

哗啦啦往人身上一洒,除了经年的灰尘把人裹成了一个泥人,倒也没受多大的伤。

也终于在搬开最粗的一根大梁之后,在一张被压成扁平形状的老式木床的帷幔下面,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赵德昭。

很不幸,整间屋子中最具杀伤力的那根横梁正好砸到了他的小腿上,被抬起来的时候,那小腿随之软趴趴的垂了下来。

已经奄奄一息的赵德昭也随之用仅剩的一点气力发出了一记痛呼后便晕死了过去。

徐明诚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几欲虚脱的身子骨,执意要亲自抬着赵德昭离开火场。

还有口气在就行,这处小院里挖出来的几人中,也就数赵德昭伤的最重了。

正主已经挖出来了,至于营房那边,暂时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具体的伤亡数字,也不会去深究起火原因,更不会揪几个临时工出来顶罪。

这就是一起常见的火烛引起的火灾,这样的火灾在汴京城中每年每月都会有。

在房屋密集的街巷处,一把火烧毁数百上千间民房的火灾也是非常常见的现象。

百姓的民房会有火灾,军卒们的营房自然也不能避免,只是这次火灾,伤亡的确多了些。

好在只是些吴越国送来的客军,没啥人脉关系在这里,死便死了,并不会有多少人感到如何的心疼,象征性的哀悼一番,也就过去了。

待人群渐渐散去,被夜色笼罩的离火场不远的一处树林中,透过尚未散去的层层浓雾,有一条黑影颤抖着爬起身,转眼便消失在了更深的夜色中。

就此,在王浩看来发展前景最为乐观的火药局,在一声轰天巨响之后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除了京城百姓口中那一个个带有疑惑语气的早春响雷,离着惊蛰还有几十天,雷不会这么早,也不会这么响。

虽是疑虑重重不明所以,却也没作过多深究,这年头,稀奇的事儿还见的少嘛。

诺,前面甜水街街口就有一件比昨晚那雷声更稀奇的事儿。

据说今天又是那什么最新一集的首发日,无数的公子小姐,丫鬟小厮在那里排队等候。

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区区一个小册子,就能引得无数佳人才子争相传阅。

这轰动全城的小册子,最开始是在城南惠民街上的煤炉铺子里传出来的,卖了几回之后,不知咋的就转到这甜水街上来了。

说起这甜水街上的这家铺子,更是新鲜,比煤炉铺子里卖文绉绉的小册子更新鲜。

甚至有不少百姓认定那家店的掌柜伙计会某种妖法,因为只要是带着自家的娃儿路过那家铺子,就会迈不动脚步。

如今的汴京城中,最最吸引小孩子眼球的,早已不再是城东榆林巷口的泥人张,更不是州桥桥头那捏糖人的李老头,而是甜水街上这家叫什么七彩童年的什么铺子。

鬼知道这七彩童年是个什么意思,更不知道里面卖的那一坨坨布团是个神马玩意儿,只知道那劳什子的布团里有妖法,绝对是妖法。

只要是拖着迈不动步子的娃儿一进到那家铺子里面,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毫不犹豫的将自家娃儿拖出店外,扒下裤子就是啪啪啪一顿招呼。

吃错了药才会花那么大的价钱买这个鸟玩意儿,就那一坨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布团,就要卖几十上百文,也不知是从哪看来了这些奇形怪状,猫不像猫,狗不像狗的神态模样,竟燃会对小娃儿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买又买不起,自己回家缝出来的总感觉少了那份灵动,因此,很多市民,但凡领着娃儿上街,都开始有意的绕过那家叫做七彩童年的铺子。

“下一个。”

小蝶异常熟练的撂下手中那方大印,对着排队等候盖章的顾客招呼道。

在她的不懈努力加上软磨硬泡下,终于说动了幕云哥哥将的唯一发行权拿到了手中。

为了打击盗版,维护正版的合法权益,她本来是打算请本书作者李老师来店里搞一次现场签售会的。

奈何李老师死活不肯露面,说什么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可的,不可在哪里。

没办法,只能临时改变主意,用大印代替签名,只是这李老师的笔名,也忒难听了些,李寻欢?干嘛不叫李逍遥呀。

除了大印,发售之前,她还画了一个书中同人漫画人物——杏儿。

卡通式的画法,加上两句李老师那里讨来诗词,拓印再一张三指宽的长条形硬皮纸上。

这便是书签了,每册可获赠精美书签一份!

除了精美书签,随书还附赠一个比拳头还要小的精美布偶。

作者的随身大印,精美书签,限量版公仔布偶,纯手工制作的精美礼盒。

这样一套礼盒装精品限量版小册,目前的售价是六百八十八,已经是非常实惠的价格了,看这店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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