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伐清 - xp1024.com
《北上伐清》


第一章 死而复生

好冷。

侯云涛在睡梦中,感觉自己浑身冰凉,犹如置身寒窖。

手脚冰凉的侯云涛艰难地想要挪动身子,活动下手足,却怎么都动不了。

唉,又睡过头了?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侯云涛在心里暗骂一声无良地产商,房子隔音这么差。老头子穷极一生积蓄给我买了一套房子,住进来第一天,就跟睡在闹市一样。

突然,一阵灼热的感觉从脚底传来,侯云涛身体本能的一惊,双眼睁开,跳将起来。入目竟然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不错不错、开发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绿化搞得不错嘛。

咦,不对啊!我昨天来的时候还没有,再四顾一看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一个中年男子,身穿青衣,胸前绑着一块残破不堪的盔甲,看上去滑稽好笑。但是看到上面瘆人的凝结黑血块,侯云涛就笑不出来了,这是一个浑身溅血的狠人,事实上,就在一天前,他杀了十几个人。

侯云涛眼中的杀人犯,怪叫一声,扑倒在他的脚下,嚎啕大哭。这哭声饱含着太多的情绪,撕心裂肺,侯云涛身处这种诡异的地方,心中竟然油然生出一丝暖意。

“大少爷!天可怜见,为老爷留下了血脉啊,侯家不该绝后哇!”想到自己一向敬重的老爷,身首异处躺在这里,杨恕更是悲从中来,再也不能抑制心中的苦痛。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杨叔...”

这一声脱口而出,侯云涛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一声“杨叔”,好似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脑子里的一扇门。数不尽的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倾泻而来,与他原本的记忆交融在一起。二十年的高楼大厦、科技爆炸;二十年的四书五经,寒窗苦读。

我是侯云涛,也是大明南京兵部主事候峒曾的长子侯玄演,表字文渊。

这是穿越了...

侯云涛很快明白过来,倒不是他思维有多敏捷、逢乱不惊,纯属是小说看多了。

大明弘光元年?嗯,年号不错,是哪一位皇帝呢?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涌入心底,这不会是小福王朱由崧的弘光吧?侯云涛本能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还好,头发还在,他可不想留一个满人可笑的金钱鼠尾的猪辫子。想到这里,侯玄演的记忆徒然冒了出来,他半辈子的人生,都不如这几天跌宕。

侯云涛越回忆,越恐惧,到最后脸色苍白、战战兢兢。

如今正是明末,金陵陷落弘光帝被俘,清兵如肆虐的猛兽涌入了江南。满清颁布剃发令,要折断汉人的脊梁,阿爹候峒曾举旗抗清,在嘉定聚集了十万乡兵,一战而殁。城破后阿爹带着自己两兄弟,投河自杀了。侯玄演的记忆,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作为一个资深明粉,侯云涛对这段历史知之甚详,这分明就是嘉定三屠的第一屠啊。

也就是说,还有两次血腥的屠杀,等着这个昔日富庶的江南小镇...侯云涛顿时眼前一黑,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等!历史上的侯玄演是死了的,也就是说,历史是可以改变的。想到这里,侯玄演心中一阵澎湃,我或许能...改变这段最黑暗的历史吧。

“没错!”侯玄演打起精神,自己身为一个熟读明史的人,既然来到了这里,怎么能碌碌无为。趁着这股兴奋劲,侯云涛扶起地上的忠仆杨恕,宽慰道:“杨叔不必如此,我答应你必定会报仇雪恨就是了。”

谁知道杨恕听了之后,大惊失色,叫道:“不可,万万不可啊。清兵势大,大少爷好不容易死而复生,咱们应当快快逃离才是。”

竹林里其他的幸存者也纷纷附和,侯云涛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些人来,不看不要紧,一看心如刀搅。

竹林里密密麻麻的屠杀幸存者,他们衣衫褴露,伤痕累累,有几个靠前的,身上翻出的血肉,还在不停地滴着鲜血。这些人大部分是溃败的乡兵,他们打捞出侯家一门父子三人的尸体,聚集在这里,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伤感。是的,侯家大公子死而复生,但是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亲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侯玄演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乐观地想法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和他们一样,是一场野蛮对文明的屠杀之后,幸存的可怜虫一只而已。天下大势如同海啸山崩,一只小虫又能有何作为呢。

突然,侯云涛脸色涨红,兴奋起来。穿越书他看的太多了,其中的剧情他闭着眼都能猜到了。

对啊,我是穿越者啊,怎么可能空着手来。

他闭目沉思,努力的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心中大叫:出来吧,我的系统!我的仓库!我的金、手、指!

可惜,回复他的只有山野竹林的一阵清风,和同伴的哀嚎。

玛德!裸穿?

侯云涛瞳孔收缩,心里大骂不止,这要是穿到盛唐强汉,裸穿也就裸穿吧,老子抄几首诗词,搞搞小发明,照样混的风生水起。但这可是明末啊,是嘉定三屠啊,还要不要人好好穿越了。

看着身边老泪纵横的脸颊,因为痛苦变得有些狰狞。谁都没有想到,这个自小用肩膀驮着自己兄弟两人长大的忠仆,竟然悍勇如斯。城破之后的巷战,他一人手刃了十几个的清兵,看到主人一家投河之后,才绝望逃离。

还有木堆上,熟悉的两个身躯,如果自己没有穿越,或许就是三个尸体,一家人整整齐齐了。

侯云涛眼里不自觉闪过泪花。他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自然也就有了他的情感,又有谁的感情不是通过记忆积累的呢。

侯云涛咬牙说道:“逃是不可能逃的,又能逃到哪里去?”

仔细回想了下后世的历史知识,侯云涛记得这时候的清兵防备非常松懈,是反攻的大好时机。

就算是逃,老子也要先咬下李成栋这个狗贼一块肉。

第二章 仙人抚我顶

侯玄演打眼望去,竹林中人虽不少,都是血战之后,残存的乡兵,如今躲在此处。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嘉定人,找的藏身之地,那些清兵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城中年轻力壮的大多战死了,貌美的女子妇人,也都遭了毒手...

就在外面的街道上,被木钉将手脚钉住,衣不蔽体的女人尸体,多不胜数。更惨的是那些没死的,受尽了屈辱和折磨。

侯玄演根据前世的记忆,知道此时清兵志得意满,防守十分松懈。再过几天,一个叫朱瑛的外来人带着五十个人,就将清兵赶出了嘉定。

可是眼前这些人,能用么...

他们眼神涣散,麻木的站在那里,看着人群中间的主仆两人。大败来的太突然了,十几万人众志成城,没想到一天就败了。这固然是因为他们只是一群不愿剃头的乡民,更重要的是,指挥者自己的父亲和叔父黄淳耀也都是不知兵的读书人。

龚自方挤出了人群,他们家世代是嘉定当地的士绅,两个哥哥已经战死了。香火鼎盛的一个望族,如今阖家只剩下这个男人,凄凄惶惶脚步虚浮。

“文渊,我们这些人推举你爹做主事,现在全城死的就剩我们几个了。你爹死了,你是侯家长子,要挑起这个重担呐,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侯玄演脑中莫名想到后世电影中,犹太人被屠杀的时候,宁远跪着闭眼等死,都不愿反抗的画面。这些百姓又何尝不是,清兵屠城,他们中很多人挨了一刀还在跪地大喊:“都爷饶命..”直到清兵好整以暇地砍出第二刀、第三刀...

管他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拿起地上的火把,将木堆点燃,看着火中的亲人,侯玄演朗声说道:“家乡老弱妇孺尽被屠戮,咱们身为嘉定男儿,都应该战死。如今留着这一条命,只是为了报仇而已,难道还要缩在此处等着别人来杀么。”

杨恕眼中精光大盛,暗道,这才是老爷的种!

其他人虽然有心杀贼报仇,但是这次失败的阴影太大了,十几万人都无法战胜的对手,绝望在每个人心中悄然滋生。他们不怯战,但是怯败...

龚自方将众人表现收在眼底,心底已经有了计较。在龚家三兄弟中,他是读书最没出息的,但是于人情练达,心思玲珑至极。长兄如父,幼儿稚女,娇妻美妾尽数被杀。这样的大仇,龚老三无论如何都要报的。

他上前一步,提高了嗓音,亲切地拍了拍肩膀说道:“文渊,你这一次死而复生,莫非是受了什么神灵搭救?”

他生怕侯玄演书呆子气发作,众目睽睽下,又不好做什么暗示。只能暗暗使劲,下掌力气大一点,希望侯玄演能领会。

可怜的侯玄演,肩膀上本就疼痛的伤处,又挨了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众人只当他回忆起什么事情,抻着脑袋等他讲述。毕竟死而复生,可是件稀奇的事情。

侯玄演刚想骂人,突然看到龚自方在那里挤眉弄眼,顿时明白过来。

着哇!我怎么没想到,牛鬼蛇神这一套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吃香的。陈胜吴广都知道在鱼肚子里塞一个“大楚兴陈胜王”的布条;刘邦砍了条长虫,号称赤帝斩白帝;元末的草莽英雄们在黄河埋上个石头人,刻上“莫道石人一只眼,搅动黄河天下反。”这些人手段相似,而且每一次都效果奇佳。手底下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豁出命去就开始造反。

酝酿了下情绪,让自己看上去振奋一点后,侯玄演开始了表演,

“当时,我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你不是感觉,你真的死了,我还用手测过你的呼吸呢。”人群中一个小胖子,手里拿着一根长矛,高声喊道。

侯玄演暗叫一声不错,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个小胖子孺子可教啊。他不知道,这个小胖子说的是实话,他当时确实测过...

旁边一个年长的兵,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骂道:“别插嘴,侯大少继续讲啊。”

侯玄演一阵无语,看着这群人好似瞬间活了过来,都瞪着眼珠听自己胡诌。人总是这样,活都还没活明白,却分外关心死后的事。

整理了下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振奋一点,侯玄演一手掐腰,挥舞着另一个手臂,说道:“我的灵魂飘飘忽忽来到一处亮堂堂的所在,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对着我笑。”

“这八成是老神仙啊,候公子怕不是得道升仙啦!”

“然后呢?然后呢?”不知哪里传来一句急促的声音。

“都闭嘴,听大少爷讲完。”杨恕怒吼一声,果然平复了嘈杂的惊叹和追问。他的眼中泛着奇异的光彩,对侯玄演的话深信不疑。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侯玄演当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

侯玄演暗叫一声惭愧,身为一个从小学就学习思想品德,大学又学习马克思唯物主义的新时代青年,刚来就要扮演神棍,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问老神仙,我这是来到了哪里,他笑着说“少年郎,这里是东海方诸山。””

“那必是东王公他老人家无疑了,东王公爷爷掌管仙籍,得道升仙的都要先到他老人家那里报道。”一个盔甲外穿,内着道袍的男子高声喊道。国难当头,道观的道士们也都参与了义军。他这一嗓子也打断了侯玄演,但是并没有受到责骂,大家纷纷点头,眼里的光彩更加浓了。

“老神仙抚我头顶,说道“你世代积德,虽有仙身,未偿业果。你的家乡正在遭受苦厄,你可愿意回去?”我一听跪地泣诉,说道“奸贼李成栋杀我爹娘,凶蛮鞑子屠我乡里,此仇不报,小子岂敢独居仙境,置父老于不顾。”于是我祈求仙人,再给我..额..再给我八十年阳寿,带你们杀尽清狗,报仇雪恨呐!”

“好!侯大少仁义无双!”

“好一个侯大少!”

“侯大少爷,我们以后就跟你干了!”

“有仙人保佑,我们还怕什么!”

“报仇!报仇!”

“杀尽清狗,报仇雪恨!”

....

第三章 清兵来了

侯玄演满意地看着人声鼎沸的残兵败将们,这一剂强心针显然十分奏效。

人群中最激动的莫过于杨恕,他已经兴奋地说不出话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侯玄演,只待厮杀。

唯一保持理智的,就要数龚老三龚自方了,他撇着嘴,举着拳头跟着大家念了几句口号,心中嘟囔道:“这小子以前呆呆的,没看出来死过一次后,这么油滑。”

他们聚集的地方,本是一处僻静的山谷,元末张士诚的人马曾经在此驻扎的营地,后来张士诚兵败被杀,这里也就荒废下来。时间久了,倒是长出一片茂盛的竹林,是天然的隐匿所在。

一个半大少年,十三岁模样,骑在矮墙上,充当哨兵。

他本来尽职尽责地看着谷口,谁料侯玄演的故事太过吸引人,把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活神仙”侯大少爷,忘却了自己的哨兵职责。等他转过身来,一眼看去,被眼前的景象骇的大叫起来。

“清狗来啦!清狗来啦!”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慌的哀嚎,杨恕站到高处,大声喊道:“怕什么!跟着大少爷,先砍死这群狗日的,再去取李成栋老贼的首级。”

侯玄演排开人群,往谷口看去,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只见零零散散十几个披甲士卒,在一个汉人百姓的带路下,兴冲冲地杀了过来。而自己这边,几百个汉子吓得手足无措。侯玄演终于知道,十几万乡兵,是怎么被五千人打破城池,屠戮一空的了。

这些人虽然凭着一股血气,拿起武器抵抗侵略,但是根本不是这些职业兵伍的对手。往往还没打,就吓得瑟瑟发抖了。

杨恕看到前面的汉人,怒骂道:“是浦嶂!这个天杀的破落户、贼王八真是人面兽心,狗鼠不食!”

原来这个浦嶂,本事嘉定城内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自从李成栋破城,他就一马当先做了走狗。屠杀起自己的乡亲来,毫不手软,甚至为了表忠心,还把自己的好友一家杀了个干干净净。

漳浦做为一个嘉定人,自然知道这处所在,料定肯定有人躲在此处,自己带人来捉了,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所以他都来不及擦拭手里刀上的鲜血,就迫不及待地到李成栋处报信,带着十几个清兵,就杀了过来。

竹林深处,十几个清兵张牙舞爪,他们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嘉定城中已经很难找到活人,这一次的屠城非常彻底。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的总兵李成栋的弟弟,被嘉定城上的炮弹打中,炸了个粉身碎骨。李成栋为报此仇,特意下令鸡犬不留。

在嘉定城中,往往是一个清兵就能追着几百人肆意屠戮,他们自认吃定了这群漏网之鱼。

侯玄演看着他们张狂的表情,和狰狞的笑脸,心中一股无名之火蹭的冒了起来。再看身后这群瑟瑟发抖的友军,顿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夺过身边捧哏的小胖子手中长矛,走到最前面,侯玄演喝道:“大丈夫生在天地间,不能手刃仇人,和畜生有什么两样!凡是带把的,提起刀跟我上!”

杨恕生怕大少爷受伤,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的侯家独苗了,可不能葬送在这里。他将手里的一杆白杆红缨枪横在侯玄演身前,说道:“区区几个清狗,让我去收拾了他们。”

浦嶂一马当先,嗷嗷叫着冲了过来,看到林中终于出来一个人影,顿感更加兴奋。待看清来者的面貌之后,却像是见了猫的耗子,畏缩不前。

当初他在嘉定城中作恶,闹市上欺负良善,被候峒曾看到。就吩咐随行的杨恕狠狠教训过他一次。杨恕的手段,他是刻骨铭心的,至今身上还有几处伤疤。

身后的清兵大感不满,呵斥道:“怎么停了,快跟我们一起上啊。”

浦嶂自忖自己人多,这个杨恕虽有拳脚,架不住十几个人围殴。至于他身后那些乡兵,已经被浦嶂自觉的无视掉了。

杨恕冷笑一声,提枪向前,抬手一振,手里的长枪应声飞出,直直地插进当先清兵的喉咙中。他快步向前,奔走如飞,跃到这个倒霉的排头兵身前,拔出长枪,血流如注喷涌而出。

身前的同袍尸体直挺挺地倒下,剩下的清兵才反应过来。抬头楞了一下,同伴的暴毙并没有让他们畏惧,他们是尸山血海杀过来的,看惯了别人的生死,已经不懂得生命的可贵。

杨恕正想解决掉他们,身后传来侯玄演的喊叫:“杨叔,抓活的!”

杨恕略微犹疑,还是选择听从大少爷的,手中长枪直奔清兵的痛处,招招阴毒却不致命。

这群清兵一个个可遭了大罪,捂着下体,痛不欲生,趴在地上打起滚来。

侯玄演吐了口唾沫,回头恶狠狠地说道:“现在过去绑来了,还有谁不敢的?”

青云观里的小道士洪一浊,第一个跳了出来,道:“有什么不敢的,他们再凶,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侯大少是东王公爷爷点化过得,得录仙籍,道爷我第一个去!”

侯玄演暗暗惭愧,信仰的力量就是大,这个小道士因为听到了自家的仙人的事迹,大受鼓舞,撸起阔口的道袍袖子,就往前走去。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是有人带头了,事情就好办了。小道士身后陆陆续续跟上许多乡兵,剩下的人被人群裹挟,自觉不自觉地也往前走去。

众人七手八脚,先是扒了他们的盔甲,哄抢一空。然后用破衣服做的的布条,将他们绑了起来。几个人提着一个,押到侯玄演身边。

侯玄演冷冷地看着他们,这十三个清兵加上一个汉奸,除了杨恕没收住手杀了的两个,还剩十二个人。

“这几个畜生,就是杀你们爷娘兄弟,奸淫你们妻子女儿的人,谁敢出来报仇?”

人群中你望我,我望你,都在观望别人的动静。

龚老三虽是一介书生,还是个不学无术的落地书生,但是心术可比这些乡兵高了十万八千里。

他马上明白过来,侯玄演这是要克服这些人的恐惧,让他们敢于拿起刀,跟敌人厮杀。

虽说龚老三也是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主,但是他长舒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抬起脚,一脚踹在小胖子屁股上,将他踢了出去。

第四章 杀人练胆

侯玄演看着人群没人做声,心中暗暗焦急,留给他的时间可真的不多了。

这时候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越众而出。虽然这个小胖脚步踉跄、一脸茫然,一看就知道被人阴了,但是侯玄演还是上前飞快地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好样的,小胖!”

他将手里的长枪塞到小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一个嘴里塞着布条,正在挣扎的清兵说道:“别怕,上去捅死他!”

小胖名叫徐元宝,本是嘉定一个富商的独子,他爹爹活着的时候经商有道,赚的盆满钵满,攒下了好大的家业。只是士农工商,在大明商人是四民之末,钱多位低。若是累世的巨贾豪富还好说,这种暴发户往往被上流社会的圈子看不起。所以徐元宝他爹自从有了这个独苗,费尽心思请来嘉定最好的先生给他开蒙。

可惜事与愿违,徐元宝生来就是一个不喜欢读书的,读书好几年,连自己的名字写起来都歪歪扭扭。反倒是跟家丁护院厮混在一起,耍枪弄棒,把徐员外气的咬牙切齿。奈何就这么一根独苗,下不去手管教,只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反正自己赚下这么大的产业,老徐的打算是,等着将来有了孙子,再好生调教,一定要有一个有出息的子孙来继承自己的家产。

后来天下巨变,清兵渡江而来,两任皇帝先后投降。李成栋打破嘉定城,老徐员外一家只有徐元宝,被他的护院朋友护着,活到了今天。

又是一个殷实之家,慈父慈母,除了出嫁的大姐,尽数死了个干干净净。天知道李成栋对这个江南小城,作了多大的业果。

徐元宝手握着长枪,抬头看了一眼侯玄演,后者给他鼓励的眼神。

将手里的长枪竖了起来,枪尖向天,胖乎乎的小脸仰天嘶吼一声:“老头子,你在上面睁眼看,元宝给您报仇啦!”

徐元宝双眼赤红,咬着嘴唇一枪刺了出去,当先的清兵哀嚎一声。这一枪刺在了他的肩头,枪尖和骨头摩擦,发出瘆人的声音。血流慢慢涌出,顺着枪杆,从红缨处滴答而下。

他这一声嘶吼,让身后的人群,都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一个个瞪着眼珠,骂着自己能想到最恶毒的话,用手里的武器,朝十二个清兵砍去。

侯玄演看着眼前已经没了人样的几个俘虏,强忍住胃部的不适,转头一看,龚老三已经不见了人影,想来是躲到什么地方呕吐去了。

嘁,弱鸡!

登上矮墙,搂着放哨的娃娃兵肩膀,侯玄演长啸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乡兵们这才停止了对已经死透的清兵的蹂躏,都转过身来看向他。

“都看到了吧!清狗也会死,清狗的身体也是血肉包着骨头。你们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就要去城中,将李成栋狗贼砍成肉酱,怕死的趁早钻进山泽当中,做一个野人,或者等你们的仇人杀够了,出去给他们当狗做奴才。”

“我们不怕!”

“跟着候公子,砍死李成栋!”

“杀了狗贼李成栋,杀光清狗!”

“报仇!报仇!”

...

人心可用,侯玄演也就不在浪费时间,挥了挥手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通过前面成仙的胡诌,他已经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那就请诸位助我,杀回城去。我们将仇人鲜血,涂在脸上,前去报仇!”

乡兵们轰然应诺,纷纷蘸着鲜血,将脸上涂红。侯玄演心道,这一番回去必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再来点恐怖妆容,让他们胆寒心虚,或许可以增加点胜算。而且将仇人血涂在身上,也可以助他们克服一点内心的恐惧。

杨恕夺了几个清兵的战马,将事先剥下的盔甲穿在身上,丢了原本挂着的残破甲胄。这些清兵原本是南明毒瘤之一,江北四镇高杰部的兵马。这些人将南明的骨血吸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一股脑投降了。他们的盔甲战马,都是上好的,可惜却被用来屠杀同胞。

杨恕掂量了下新入手的武器,大为满意,正要驱马向前,为大少爷做个开路先锋。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拉拽他,回头一看,是脸色苍白的侯玄演,慌忙回头扶助他。

“大少爷,怎么了?”

侯玄演趴在他的肩头,耳语道:“小声点,我毕竟死过一次,身上多处不适,还没缓过来。我们共乘一匹,你切不可声张,我怕他们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烟消云散了。”

杨恕重重地点了下头,心道自己真该死,竟然没有想到大少爷的身体。将侯玄演扶上骏马之后,杨恕拉着缰绳,策马而行。身后的剩余的马匹,被几个难得会骑马的乡兵所取。杨恕故意放慢了速度,一是怕太快了颠簸,大少爷身体招不住,二是太快了身后的乡兵也追不上。

侯玄演骑在马上,回头一看,火势已经越来越大。火中的老父、少弟的尸体已经看不清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恨意,郁结在胸口,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杨恕心疼地看着他,说道:“要不要取一些骨灰,日后安葬?”

侯玄演转过头去,目视着前方,沉声道:“不必了,阿爹他死前说“与城存亡,义也。”就让他们洒在这乡土之上,等着看我们为盍城父老报仇雪恨吧!”

走出了竹林,盛夏的骤雨初晴后的阳光明媚而不灼人,暖风吹来带着浓浓的花香。远处的湛蓝澄澈的天空里,点缀着几朵慵懒的白云,随风而动。

古道两旁,开满红白两色的娇艳花朵,如此美景宛若置身仙境。只是道路上以血涂面的乡兵,和此时的景色格格不入。好似一群地狱恶鬼,行走在蓬莱仙境。谁都不会想到,这些人乃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乡民。

往前走去,离着古镇越近,一股腥膻的味道,扑面而来。往日里清澈如水的溪流,混合着浓浓的血色。不时的就会有残肢断臂、被撕碎的妇人衣物、以及幼小孩提的尸体顺流而下,乡兵们不忍去看,只能抬头望着天,强忍着向前行去。

城楼很快出现在眼前,攻破它的清兵们忙着烧杀淫掠,自然没有时间来修葺城墙。

断壁残垣上,挂着一颗人头,杨恕目瞪欲裂,道:“大少爷,是老爷的首级!”

第五章 出其不意

侯玄演跃下马背,后面的乡兵自觉地止住了脚步。

屈膝跪地,叩首三下,八百余乡兵整齐划一,跟着跪拜。

嘉定两万百姓被屠戮,只因为不肯剃发易服,数典忘祖。如今剩下的八百孤魂游鬼,无家可依的复仇者,正执戈而来。

他们的战力或许弱的可笑,但是精神足够强大,这才是汉民,当之无愧的汉人,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与之相比,那些头皮痒水太凉之辈,位高如同“平西王”,权重如洪承畴之流,渺小的如同侏儒。

“进城!”

侯玄演大手一挥,鲜血涂面的八百乡兵,嚎叫着冲进了自己的故乡。

所有的清兵都在忙着抢掠财物,屠杀漏网之鱼,根本没人防备。在历史上,仅仅十几天之后,他们甚至会被五十个人赶出城去。

出乎侯玄演的预料,杀进城中,并没有遇见大股的清兵。只有三三两两的小队,在城中寻找隐匿起来的乡民。这样的畜生,自然是见一个杀一个,藏在各处地方的嘉定百姓,有幸免于难的,也都钻了出来,加入到他们。

一路杀到县衙,此处竟然张灯结彩,徐元吉等趁乱做了汉奸的一些人,正在为新来的县令接风洗尘。

小道士洪一浊破门而入,就见到几个绸服男子,金钱鼠尾,留着可笑的辫子,正在推杯换盏,已经喝的半醉。

看到来人,只当是幸存的一个小民,怒道:“左右何在?”

“被你道爷送去见九殿阎罗了。”

徐元吉身为一个汉奸,能混到这个地步,也是杀人杀出来的功劳。他自从投降了清兵,在城中杀人不算,还要生吃人的心肝。醉醺醺地看见只有一个小道士,浑然没有放在心上,拔刀在手就要上来杀人。

砰地一声,县衙内院的木门被整个推倒,徐元吉慌忙退后。洪一浊被落下的灰尘呛得直咳,怒道:“门就在这里,非得拆了再进么。”

来人哈哈一笑,不理会他的牢骚,高声叫道:“候公子,这里有一窝大鱼。”

侯玄演听到喊声,带着人直奔此处,徐元吉面色如灰,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寻思着脱身之法。新到的县令本是一个读书士子,降清之后羞答答的总算谋了一个官位。来到嘉定一看,就已经被这人间地狱吓得魂不附体。借着酒劲麻痹自己,又见到一群满脸是血的人冲到面前,可不正是恶鬼复仇来了。他一时惊悸,胆囊破裂口吐绿汁,竟然活生生的吓死了。

乡兵中有认识徐元吉的,恶狠狠地道:“徐元吉,你剪了头发为虎作伥,丧尽天良屠杀同乡,可想过也有今天?”

徐元吉退到墙边,举起手臂将窗户撞烂,越墙而出。上任知府是个雅人,在院中种满了花草,好巧不巧墙后正是一片枸骨、刺柏。尖尖的花刺扎了他全身,徐元吉顾不得疼痛,爬起身来就要逃走。迎面撞上一个小胖子,手持着一根捡来的狼牙棒,正在掂量着看顺不顺手。

徐元宝一看他的脑后金钱鼠尾辫,只当是清兵,大叫一声:“吃你爷爷一棍!”一棒子敲下去,正中脑门。徐元吉光秃秃的脑门就这样被开了瓢,血流不止,嘴里也吐着鲜血,两眼一黑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好用,还是这玩意好用。”徐元宝眼中一亮,满意的摩挲着自己的新武器,自言自语道。

侯玄演率众追了出来,看到汉奸已经伏法,吩咐众人将活捉的清兵押了过来。

这些人大多是李成栋带来的吴淞清兵和借来的太仓清兵,其中一个人,穿着和清兵不同,把头埋在腿间躲躲闪闪。

侯玄演来到他身边,一脚踢上,斥道:“抬起头来!”

此人浑身发抖,就是不肯抬起头来。洪一浊大怒,揪住他的小辫子,生生拽了起来。

人群中顿时一阵惊呼怒骂,侯玄演仔细一看,搜索了下继承的记忆,认出来这个人竟然是本县的都头张横。

“怎么?张大都头如何不敢抬头见人了?你倒也知道羞耻。”侯玄演冷笑道。

张横眼中带泪,呜咽道:“候公子饶小人一条性命吧,我有七十老娘,眼瞎耳聋,实在是不得已从贼啊。”

“呸!就你有老娘,别人的爹娘就不需要赡养了?睁开你狗眼看一看,城中的一具具尸首,你有几个不认识?他们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爹娘么?”

侯玄演一脚将他踹倒,问道:“说!李成栋那狗贼现在哪里?”张横鼻涕眼泪混在脸上,口中吐字不清,只是大哭。

旁边一个清兵,见张横说不出话,爬了过来,急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总兵大人行踪。”

“说!”

“我说了,只求大人饶我一命。”

侯玄演乜视着他,说道:“好,主要你说出李成栋的行踪,我可以不杀你。”

清兵大喜,挣扎着坐起身来,说道:“总兵大...李成栋他带着嘉定搜出的财宝,装了三百艘船,往太仓去了。”

“你要是敢有半句虚言...”

清兵仰着头,求生本能下,忍痛说道:“大人放心,小人说的都是实话,他们都可以作证。”

“张横!”

正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嘉定都头,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你果然没有说谎。”

清兵脸带喜色,说道:“大人肯饶小人一命,是天大的恩德,小人怎敢扯谎。”

侯玄演冷笑道:“谁说饶你一命了?”

清兵脸色突变,瞪着眼珠嚎道:“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许你们狗日的杀人放火,倒要别人诚实守信,你是天生就这么蠢,还是谁给你的自信?”乡兵们残忍地哄笑起来,他们的恨意丝毫不减,只觉得侯玄演的话正中他们的想法。

侯玄演看了一圈,发现徐元宝手里的武器最为解恨,说道:“元宝,把狼牙棒给我,我要手刃了他。”

徐元宝也是个不争气的小纨绔,老头子在时没有一点孝心,死后才念起老爹的好处。

刚才听张横哭诉他的老娘,又想起自己那个温婉柔弱的母亲,心中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挠抓的,只觉得难受无比。

他怪叫一声,跳到侯玄演身边,一棒子敲死了清兵。眼泪再也止不住,只是却没有一点哭声。

侯玄演将他环肩抱住,说道:“哭吧,今天以后就不要再哭了。”

第六章 前路何方

收拾了县衙的清兵和汉奸们,天色已经将晚,从残破的城墙望去,赤红色的太阳半轮已经下山。

县衙里灯火通明,大家挤在一处,四周燃起火把。

“咳咳,大家都累了一天,吩咐下去先吃饭吧。”城中的财物虽被掠夺一空,但是粮食还是有剩余的。嘉定百姓富庶,李成栋光金银财宝就装了三百艘船,自然还没来得及运粮。饿了几天的乡兵们堆起火堆,熬粥充饥。有城中百姓闻着味道前来的,也都拿着碗盛粥。此时的嘉定城,空前的团结,往日的小恩小怨早就烟消云散,劫后余生的都比亲人还亲。只因为,他们都已经没有亲人了。

侯玄演用一块布片遮着口鼻,半点胃口都没有。嘉定城中幸存的百姓,从藏匿的地方陆陆续续钻了出来,都在自觉地焚烧同乡的尸体。烟雾弥漫,整个城中都是一股奇怪的味道。

杨恕手提着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护着它,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大少爷,老爷的首级取回来了。”

侯玄演重重的点了点头,接过木盒,抱在怀里。

汉人讲究入土为安,但是如今的嘉定已经没有了这个条件。这个残破的小城,是万万守不住的,若是安葬在故土,将来李成栋打了回来,势必要拿家人的坟茔出气。

侯玄演站起身来,刚想带着杨恕,去后山的竹林,将阿爹的首级埋葬在洒遍骨灰的地方。就感觉衣襟被人拽住,回头一看,是龚老三。

“世侄,来后院说话。”

侯玄演示意杨恕稍等自己,跟着龚老三来到一处僻静地方。

“龚三叔,你已经安葬了两位叔父了么?”

龚老三惨然一笑,说道:城破之时,我的两个兄长已经双双自尽,投河而死。如今河里浮尸何止几千具,早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我一家老小,没有一个活口,所幸一把火将院子烧了,落得个干干净净。”

侯玄演神色一动,试探地问道:“三叔,你将龚府烧了,莫非是起了迁家之念?”

龚老三撇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小子少在这里装蒜,他们不知道,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个地方不是长留之地,留在此处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稍作停顿了下,龚老三用脚尖撵着地上的尘土,苦笑一声:“整个院子都是死尸,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没有那个力气安葬他们了。找人帮忙吧,活着的几个没有丧事?”说到这里,哭腔已经遮掩不住,愤懑的情绪被他前番压抑住,如同决堤的洪流,再也控制不住。

“那是我全家老小啊!”

这一声凄厉惨叫,让侯玄演一股寒意直冲脑门,这要多么绝望的人,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啊。烟雾缭绕的整个嘉定,今夜尽是些失家之人。龚自方的哭声虽然凄厉,但是城中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倒是没有引起注意。

龚老三哭了一阵,终于强行止住了泪水,一双手死死地握住侯玄演,急促地说道:“世侄,我们都是些不堪大用的乡野村夫,指望着我们报仇雪恨,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你不同,你这一天的表现三叔都看在眼里,这嘉定城中两万条性命的血海深仇,只能指望你啊!”

“三叔放心,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三叔,您是难得的明白人,我跟您交个底,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带着大家离开这里。”

龚老三早就料到了,也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表情凝重地问道:“可想好了要到哪里去?”

侯玄演摩挲着手掌,心里暗暗计较着自己知道的历史,一边说道:“小侄听说,在福州,唐王殿下已经即位称帝。我打算带着乡亲们南下,投奔唐王。”

“哦?竟有此事?”龚老三一脸惊奇,他知道就在嘉定旁边不远的绍兴,鲁王朱以海已经继位称帝,如果侯玄演说的是真的,那么大明岂不是在江南就有两个皇帝了。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鲁王在绍兴已经监国登位,咱们往前走不了多久,就到了绍兴地界。世侄为何舍近求远,要去投奔唐王呢?”即便是侯玄演说的是真的,龚老三还是觉得投奔鲁王更加方便一点。

侯玄演冷哼一声,心道鲁王名不是正言不顺,除了江浙,其他明朝控制的疆域,都是只承认唐王的。况且唐王也就是隆武帝,在南明算是难得的一个另类。他不好色,不好财,一腔热血想要光复大明江山。当初清兵打到了北京城下,他就上书想要招兵勤王。被崇祯帝一阵训斥驳回,搁别的王爷,早就老老实实了。

可是唐王偏不,他上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招兵买马,自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行至裕州,巡抚杨绳武上奏,崇祯帝勒令其返回,后朱聿键没有遇到清军,却中途和李自成的人马相遇,乱打几阵,互有胜负,乃班师回南阳。

这下可惹恼了崇祯,把他废为庶人,就连唐王的爵位都让他弟弟继承了。

而鲁王就不一样了,他是标准的大明藩王,目光短浅而且贪图享受。就在清兵眼皮下,还有时间花天酒地,跟着这样的领导,还不知道哪辈子才能报仇雪恨?

哂笑一声,侯玄演说道:“鲁王庸而无能,不是中兴之主,想报仇就要去唐王帐下。”

龚老三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世侄心意已定,我这把老骨头,就跟着你去福州吧。咱们杀了李成栋留下的人,他势必不会善摆干休,就怕百姓中有人难离故土,留在此处必定被李成栋所害。”

侯玄演闻言一愣,旋即大为同意,不然历史上就不会三次屠杀了。汉人百姓最重乡土情结,往往是宁死也不愿意搬离家乡,但是留在此处岂能有好果子吃。

不行啊,必须把他们都带走,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第七章 岂能独活

翌日清晨,一觉醒来,浑身酸痛的侯玄演,活动了下筋骨。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就来到门外。

八百个乡兵以及陆续加入的年轻后生,共计一千余人,聚集在县衙门口。杨恕已经拿着候峒曾的首级,回到了竹林,时间仓促,只能让他独自前去了。

侯玄演吩咐几句之后,就在嘉定城中四散而去。每个人拿起顺手的铁器,敲锣打鼓。将城中幸存的不到一千人都带了过来。

两千个人,除了八百个乡兵,其他的都是些少年居多。城破的时候,这些油滑的小孩,最容易躲起来,留住了性命。他们本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如今却一个个面色呆滞,眼中无神。

两个少年扶着一个老汉,缓缓走来,将他扶到一个石墩上,坐了下来。周围的人都纷纷让路,这是嘉定城内的吴宸北老员外。老头生在累世的士绅家族,享受了一辈子富贵,而且每逢灾荒,就出粮赈灾,平日里也是县里修桥铺路,乐善好施。

十里八乡都敬重吴老的为人,这些百姓也大都认得他的模样。

候峒曾和吴老交情很深,侯玄演更是吴府得我常客,当下不敢怠慢,忙走了过来。

劫后余生再次相见,老头显得非常激动。他颤巍巍地伸出保养得很好的手掌,侯玄演赶忙握住。

“文渊呐,咱们推举你爹带着大家反清,你爹他殉国啦,就留下你这么根独苗。如今满城就这些人了,你可要继续你爹的遗志,带咱们守住故土哇。让这些清兵知道,咱们嘉定人,死都不会投降,更不会剃头!”

侯玄演暗暗叫苦,刚想动员大家撤离此地,往南逃去,就出来这么个德高望重的主战派。

不是侯玄演不想打,这两千人,随便来一个百人小队,都不一定招架得住。就靠着断壁残垣的嘉定小城,无异于螳臂当车。

要想给这些幸存的人留条活路,必须先说服这个老头。侯玄演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吴伯,当初咱们十万乡兵,尚且抵挡不住,如今可就剩这么几个后生啦!”

吴老脸色一变,抽出手来,瞪着眼叫道:“你要弃城是不是?你要弃城是不是?你爹为了守城以身殉国,我和你爹相交莫逆,我替他打死你个不孝顺的逆子!我跟你说,弃城就是数典忘祖,是罪大恶极,你爹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头年纪虽大,手劲却不小,侯玄演吃痛跳来开了,陪笑道:“吴伯,您听我解释啊。”

老头倔强的梗着脖子,侯玄演虽然敬重他的气节,但是眼下可没有时间跟他耗着了。

“吴伯!你说这嘉定小城能守住么?嘉定就剩下咱们几个喘气的了,要是死绝了,将来给咱们上坟的的都没有几个,谁还记得这地方是咱们的故土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果然***当初撤离延安的口号就是好用,老头一脸的痛苦,口气却有所松动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还能回来么?”

“我保证,一定带大家回来!”

龚老三凑近吴老的耳边,将侯玄演死而复生,见到东王公的那一套说了出来。吴老脸色乍变,说道:“好好好,只要还能回来,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是愚顽的人。”

原来老吴也不是不知道嘉定守不住,但是不断恶化的局势,让这些心向大明的士绅一再失望,以至于绝望。他心中所想,不过是举城殉国而已...

多么可敬的老人。

想通了的吴老,站起身来,惨然说道:“我这老头子耽搁了时间,实在是该死。事不宜迟,你们也都回去收拾一下,赶快启程吧。”

侯玄演心中大喜,只要吴老开了口,他在嘉定的号召力是别人没法比拟的。果然他一发话,那些本来还犹疑不决的,都匆忙赶回去收拾行装了。

“文渊,你带几个壮实的后生,跟我来。”

侯玄演只当他要收拾家当,暗道,吴府偌大的家业,光下人就有近千人,看来是被杀的差不多了。要出逃了,连个收拾细软的都没有。转身一看,徐元宝和洪一浊正倚在衙门口的大鼓上,便招了招手,将他们喊来帮忙。

几个人来到吴府之后,吴老带着大家来到后院,深深庭院中的一座假山前。

山前爬满了藤蔓,吴老轻轻地敲了几下,巨石上竟然慢慢陷了进去。原来是两扇伪造的木门,做成了石头的形状,在藤蔓的遮掩下,没有被人发现。

“不管是逃到哪里,要安置咱们几千个乡亲,难免要上下打点一番。这里是我们几代人传下来的一点钱财,你们尽数拿去吧。”

三个人窜进洞中,只见金光灿灿,全是珠玉金银。巨富藏于民,几代人积累下来,满满的珠宝,晃得三人目眩神迷。

侯玄演大喜之下,没有注意到,吴老一个人缓缓走到了庭院里的水池旁。

“侯玄演!记住你说的话,要带他们,打回来。”说完一翻身,跌进了水池里。

侯玄演听到喊话,就感觉不对,跑出来一看,顿时懊恼不已。

“快救人!”

三个人水性都还可以,跃进池中将人捞了上来。但是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被水一呛,已然活不成了。

积善人家庆有余,家丁兴旺、子孙满堂、转眼间尽成空,一颗白头,如何能抵挡这样的繁华过后的孤寂。

“回去找几个信得过的,带个车子一块回来。”

徐元宝答应一声,嗖的一下蹿了出去,他受不了这里的压抑,这个刚死的老头太容易让他想起家人,那是他还不能承受之痛。

洪一浊坐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这是道家超度做法事常用的经文,小道士洪一浊还没有这个资格单独出来做法事。

但是小道爷念得无比虔诚,在这一刻,他仿佛就是那接引归位的无量天尊。

第八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江南水路蜿蜒,处处都是河流湖泊,烈日当空,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一点都不让人舒爽。古道上一波又一波的难民漫无目的地往南走去。

这些人有的是金陵逃来的,有的是扬州逃来的,甚至还有河南山东逃过来的。清兵的追捕不算酷烈,他们正忙着瓜分江北硕大的蛋糕。

入关以来的花花世界,让满族的大小头目眼花缭乱,他们暂时忘却了开疆拓土。有人上书劝谏推行剃发令,不利于一统山河,清廷实际的掌权者多尔衮,直言道:“何言一统?但得寸则寸,得尺则尺耳。”

众多逃难的人群里,有一支和其他的不太一样。他们推着大大小小的车子,有马有骡子,而且尽是些年轻后生。车中有嘉定粮仓的粮食,没个人三餐供应,比起别的难民满脸菜色,这些人面色好上许多。人群的中间,一辆宽大的马车上,杨恕执鞭赶车,车上却一个人都没有。这里面装的全是吴家几代人积攒的财富,被装在箱子里,由杨恕运送。这是安身的本钱,一路往南侯玄演心中也没有谱,南边那些各怀异志的军阀,不知道能抵挡几天。比天将倾塌更绝望的是,侯玄演熟读这段历史,知道根本没有扶大厦之将倾的英豪。

满清的铁骑真的踏碎了江南,只能去南洋了...

侯玄演特意挑选了几个靠得住的强壮汉子,围绕着马车。如今兵荒马乱,盗贼乱兵蜂拥而起,押着一车的财宝,不得不小心行事。他自己和几个小兵一块,扮作百姓,拄着一根木棍徒步而行。不过他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敬畏而且充满期冀的眼神。

这几天赶路的途中,侯玄演的死而复生的离奇故事,被竹林在场的八百乡兵传的神乎其神。现在同行的人看他,都是半人半仙的模样。就连他拄着木棍的疲惫样子,都能瞧出一点仙风道骨来。

小仙人侯玄演现在却是口干舌燥,连话都不想说。作为一个书生,这具身体的体能,着实跟不上这样的脚程。看着身边的徐元宝,扛着一根狼牙棒,还能优哉游哉,侯玄演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一条黄色的大狗,吐着舌头跟在徐元宝的身后,不时地蹭一下他的裤脚,极为亲昵。徐元宝一家,包括护院在内,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反倒是自小养大的黄狗,机警地躲过了清兵,没有变成狗肉火锅。

小道士洪一浊盯着大黄狗,咽了一口唾沫,摇头晃脑地说道:“元宝,道爷我掐指一算,你背禄逐犬、提纲克年,十有九凶应在天元。主祸的就是这条大狗,不如宰了吃了,辟邪趋吉,功德无量啊。”

“放屁!你敢打它的主意,小爷先给你一棒子,让你有血光之灾。”

洪一浊不死心,继续信口说道:“你不听道爷的金玉良言,只怕马上就要倒霉。”

徐元宝忍不住骂道:“还能怎么倒霉?就咱们这样,还能更倒霉不成?”

话音刚落,狂风骤起,卷来黑云遮天蔽日,天色都暗了下来。

咔!天空一道弧形闪电,暴雨如注不请自来。

“XX,你这张乌鸦嘴!”

侯玄演拄着木棍,抬头看着煌煌天威,暗骂一句。龚老三指着前面说道:“前面有一处寺院,走快点,进去避雨。”

侯玄演大声催促着队伍前进,但是很快淹没在雷声中。等到了城郊的一处破庙,众人都已经成了落汤鸡。唯有徐元宝身边的大黄例外,这是一只落水狗。

破庙门口,四个穿蓑衣戴斗笠的汉子,站在门口门神一般。瞪着赶来的两千余人,眼光不善。

徐元宝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提着一根狼牙棍,大声道:“借过借过,我们要进寺避雨。”

大黄狗在雨中使劲地摇晃着身子,想把身上的水珠摇干,却怎么都比不上天上落下的快。蹭的一下,随主人来到门口,水珠就甩到了这些人身上。

守门的大汉抬起一脚,将大黄踢了出去,沉声说道:“此间有我家主人避雨,你们另寻他处吧。”

大黄狗吃痛,跑到徐元宝身边,凄凄呜呜地叫唤。徐元宝登时火起,骂道:“好你个看门的恶犬,这处寺庙破败已久,显然是无主之地。偏你那主人能进,爷爷们就不能进了?”

侯玄演这才赶了过来,他体力不及徐元宝和洪一浊,慢吞吞地和龚老三互相扶着,挤开人群来到庙前。

“怎么回事?”

“这群狗才堵住门口,不让咱们进,说是他的主人在此避雨,让咱们另寻他处。”

“小畜生,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踢狗的大汉眼看就要发作,被同伴制止。看得出他们有些畏惧身后两千多人,若是一起发难,他们也难以招架。侯玄演冷眼旁观,料定除了这四个,寺里肯定还有他们的同伴,行事这么跋扈,估计里面人也不少。

龚老三越众而出,拱手说道:“行走在外,都是落难之人,何必互相为难。再说了此处寺庙虽说不算很大,容纳我们还不成问题,我看前面有来的都没有过了几位这关。不如行个方便,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看怎么样?”

守门的几个大汉,暗暗打量,这群难民的确和别的不同。他们不但没有半死不活的疲累,而且作风比较刚硬,敢于和自己叫板。最重要的是,他们似乎很是团结,都在等着眼前几个人跟自己交涉,而没有散去,可见不是一支普通的难民。若是乌合之众,来多少他们都不害怕,但是这几千人要是有人指挥得动,行止之间颇有行伍气象,可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这样吧,容我进去通报一声,如何?”

龚老三,徐元宝和洪一浊,都拿眼来看侯玄演。守门汉子们瞬间明白,这个拄着木棍的年轻人,才是他们的头。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快去快回,我们里面有些人身上挂伤,不能久待。”

第九章 古寺避雨

这些人行事也极为利落,进去之后不久,就走了出来。

“我家主人同意了,你们进去吧。后院的厢房内,不要乱走动,只能在外间活动。”

徐元宝冷笑一声,旁若无人地说道:“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守门犬凶恶,主人倒是好人。”

“小胖子,我劝你最好嘴上积德,不然可能会有血光之灾。”大汉显然是嚣张惯了,虽然对面人多势众,但是也不愿意忍受徐元宝的嘲弄。

徐元宝还要还嘴,被侯玄演拉住,带着人进了寺院。看得出这间无名古庙,以前也是一家香火鼎盛的大寺,光一个大雄宝殿,就能容纳几百人。再加上旁边的山门殿和旁边的弥勒佛殿,两千余人绰绰有余。

殿内的佛像,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佛陀宝相庄严,只可惜缺胳膊少腿,那双标志性的耳垂,也脱落了。

洪一浊身为一个道士,门户之见,对这些最没有敬畏之心。他凑近侯玄演,贼贼地说道:“大少,咱们身上都淋湿了,恐怕会有风寒。不如拆了门窗,生火取暖,烘干衣物啊。”

侯玄演点了点有,说:“好主意,你带人去其他殿里,能拆的都拆了,生火做饭。”

抬头看了看破了相的佛陀,释迦牟尼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想到他印度人的身份,侯玄演双手合十,说道:“阿三哥,借你庙里木材一用。说起来这都是我们大明的树木所成,大明百姓如今要用不算是借,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洪一浊听了哈哈大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愧是东王公抚顶授仙籍的侯大少,面对佛陀都这么风趣。

大家齐心合力,很快就将寺庙的香案木材,拆的七七八八,在殿里生起火来。他们三五成群聚成一堆,生起篝火煮食干粮食物。脱去湿淋淋的衣服,放在火边烘烤,依着墙柱聊了起来。

侯玄演身边,一个粗大的乡兵,望着殿外的大雨,脸上露出缅怀的神情,说道:“以前这个天气,我就窝在家中,不用下地干活了。”

“牛二哥,你不用下地,躲在家里能做什么?”

“嘿嘿,下雨天打老婆,闲着也是闲着。我那婆娘,一看到下雨,就乖的不能再乖,平日里一些不乐意用的伺候人的手段,都使了出来。”被称为牛二的说完,突然感到一阵心酸苦痛。半闭着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闭嘴不言语了。

他的对面,一个精瘦的男人,说道:“我以前是做些手工小玩意的,到了这种天气,不能出去贩卖。我就提上几斤猪头肉,我的几个娃娃,眼巴巴留着口水在家等我,嘿!我那女娃娃,谁不夸她俊秀聪明,都说鸡窝里飞出一个凤凰。”

侯玄演端着一碗粟米粥,长叹一口气,不管是牛二那挨冤枉打的媳妇,还是手工匠人的俊秀女儿,九CD已经命丧黄泉了。满清入主中原,可没有历史课本上那么的轻描淡写。单单扬州一个地方,就有八十万汉人死于屠城。比南京大屠杀,还多了两倍有余。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劫难,是一次成功了的日寇侵华。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可没有什么民族融合,这些关外鞑子,比日寇也强不到哪去。

在离他们不远的厢房内,走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窈窕身影,并持两伞,油黄伞盖下是一个短打衣装的少女,她双手背在臀后,紧实的小腰随风款摆,踮着凤尾绣鞋尖一跳一跳的走进雨里,往大雄宝殿走来。

身后几十个蓑衣大汉,紧紧跟随,派头十足。

少女上身穿着一件两片布缝制而成的小背心,原是模仿军中的两当甲而来。看上去英姿飒爽,她身后两个为她撑伞的侍女,淋得通透,玲珑身段尽显无疑。她们一走进殿里,殿里的男人们,眼睛都直了。更多的人是自卑,不敢抬头看,只有砰砰的响动的心跳,伴随着燥热的湿风,让人呼吸急促。

“你们谁是领头的?”

少女的声音清脆动听,但是语气颇为清冷,似乎是来者不善。

侯玄演当之无愧,站起身来,说道:“姑娘有何见教?”

看她身后几十个汉子,一律的蓑衣斗笠,虎背熊腰。侯玄演暗忖,这个女子,来历背景怕是不简单,有可能是南边的显贵亲眷。自己这些人即将前去投奔南明小朝廷,若是和他们结个善缘,办起事来也方便。

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还算满意,不是面目可憎之人。侯玄演在嘉定也是个俏后生,先入为主之下,留给少女的印象还不错。

“我们所带的粮食不多,想和你们借一点。”

这明明是求人的话,从少女嘴里说出来,到好像是天经地义一般。侯玄演愣怔一下,都有一种错觉,眼前的少女来借粮,是给了自己天大的恩德。

反应过来之后,侯玄演顿时有些生气,就算你是天皇老子,求人也不是这个态度吧?

再说了,自己带的粮食虽多,但是前途漫漫,还不知道要逃到什么时候。就算粮食再多,都要节省着用。毕竟这个时节,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按说出门在外,都是大明百姓,互助提携是应该的。但是我们也没有多少余粮了,恕我们爱莫能助。”

少女梗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向后一摆手,一个蓑衣大汉将一个包裹丢了过来。包裹内东西看着不轻,摔在宝殿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咔嚓的声响。侯玄演这边人都没动,只有徐元宝的大黄狗过去,闻了闻之后,咬开一角发现没啥兴趣,摇着尾巴走开了。

顺着这个缺口看去,竟然是一包的银子,这一包银子放在太平时节,买粮食足够中等人家一年所用了。但是如今兵荒马乱,尤其是逃难路上,粮米更加难以买到。侯玄演眼珠一转,说道:“不是钱的事,我们实在也没有多少了。”

少女脸色微变,侯玄演马上说道:“不过既然相遇,就是缘分,尤其是在这古庙之中,更是一段善缘。我就拿出一些分与姑娘,我们这些人是嘉定义师的残部,以后若是有机会,还望姑娘多加照拂。”

能随手扔出这么多钱,而且气质这么出众,侯玄演料定对方不是普通人。若是逃到了南边,万一是上位者的亲眷,这笔投资怎么看都值了。

少女听到嘉定义师的时候,脸色才稍有变化。

“你们是侯峒曾、黄淳耀的人?”

第十章 借粮

殿里众人见侯黄名气这么大,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娘子都知道,每个人都与有荣焉。

洪一浊念了一声无量天尊,跳出来指着侯玄演说道:“没错,这就是侯大人的长子,我们的侯玄演少爷。”

哦?既然是忠烈之后,请恕小女子无礼了。你们要是真的不够用,就不用分给我们了,我们...”

她身后两个侍女齐声叫到:“小姐...”少女听到两个侍女的话,眉头一皱,咬着唇珠煞是可爱。

侯玄演冷眼旁观,这个小姑娘的举止做派,恐怕都是装出来的。若是真的这么高冷,不可能侍女一着急都敢出言呵斥她。

仔细一想,也就释然了,如今乱世中行走,若是太过面善,肯定是要被欺负的。

想通了之后,侯玄演当即摆了摆手,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我们嘉定男儿说话算数。杨叔,去取两袋米过来。”

杨恕点了点头,他守在装满财宝的的车上,嘱咐几句身边的人,才跳下车来前去拿米。侯玄演暗暗摇头,这样反而让人起疑心,不如大大方方的。也难怪他会这么小心,自己给他的这个责任可不小,一车的金银珠宝交到他手上,难免患得患失。

少女目的达成,反而脸色赧然,有点不自然。本来以为是像一群南逃的富户买粮,没想到自己装腔作势,竟然恐吓了一群忠烈之后。侯玄演看着好笑,主动说道:“不知姑娘芳名,在下嘉定侯玄演。”

“我叫黄樱,是..”

身边的侍女忙使眼色,但是黄樱根本没有看到,无奈之下只好拽了拽她的衣角干咳起来。

黄樱这才讪讪地说道:“是要去投奔亲戚的。”

这就很明显是推诿之言了,摆明了不想告诉你的意思。

侯玄演拿眼睛瞪了因为淋雨,玲珑身姿尽显的侍女,这才发现,两个侍女长得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胞胎。

两个人都生就一张巴掌大的娇俏小脸,其实个子颇为娇小,但是腰小臀高,倒显得双腿比例修长。质地极好的绸裳披在身上,被雨一淋,裹得前胸玲珑浮凸,规模不可小觑。左边那个抿嘴一笑:“公子不必瞪我们,我们也有难言之隐,等到了南边有机会,自然会和公子坦白。”声音娇嫩软腻,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烂漫小姐。

右边的侍女就显得淡漠许多,素雅娴丽的雪靥上看不出喜怒,垂目温言补充道:“若是以后还有机会相见的话。”

侯玄演张着嘴,哈哈一笑,俊朗的脸上满是洒脱。眉目一挑,展颜说道:“区区几袋米,我尚不至于追到天涯海角和诸位讨要。这里还有堆木柴,你们顺便拿去烧了,如今虽说是盛夏,淋雨再睡也容易感风寒的。”

这句话一出口,叫做黄樱的少女更加羞赧,人家侯玄演越是磊落大方,就越显得自己这边的小心思可笑。

黄樱吐了下舌头,笑道:“那就谢过侯家哥哥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板着脸装了这么久,黄樱早就不耐烦啦,一蹦一跳地就往厢房走去。侯玄演在身后偷偷注视,一边暗暗期盼,快淋雨,快淋雨。

可恨两个侍女,仿佛看穿了他的龌龊想法,撑着伞亦步亦趋跟了上去。丝毫不在意自己露在雨中,侯玄演见到此景,就知道这个少女不但地位尊崇,而且两个小侍女也很忠心啊。姓黄?是什么人呢?

蓑衣汉子们搬起米袋和柴火,抱拳之后,也回到了厢房。

人走之后,殿里这群人才敢小声讨论起来,一时间品头论足,每个人脸山都兴奋的发红。

侯玄演哂笑一声,这些人没有经历过后世各种媒体的洗礼,能见到的最俊的女人,也就是个迫于生计抛头露面的小寡妇什么的,类似豆腐西施一样的人物。见了这种级数的小美人,哪有自己这么潇洒。

殿外雷声大作,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下的天地失色。已经分不清白昼黑夜,殿里众人依着柱子,靠着蒲团,或坐或卧渐渐地开始有鼾声。

侯玄演倚着佛像,也慢慢地盍上双眼,入目尽是嘉定城的惨像。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明末的局势糜烂,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责任和失误。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唯一的变数或许就是自己这一只小蝴蝶。

希望自己可以让这些人,免于屠杀吧,至于更大的目标,侯玄演每次想到都一阵绝望。

国难当头,南边的两个小朝廷还在不断地内斗。

南明的国力当初其实比满清、李自成的大顺、张自忠的大西加起来还要强盛。但是无奈,史可法马士英都不是中兴之臣,小福王更不是中兴之君。

东林复社的所谓君子,常说秦桧在内,李纲在外。以此来比喻这两个南明官位最高的大臣,殊不知史可法也是个坚定地不敢与清开战的人。

正是他这个名义上的最高统帅,放任山东和河南不管,一味地坐山观虎斗。想要和满清结盟一起打李自成,这才养大了满清气势。他以堂堂督师阁部的身份,坐镇江北一年,耗费的钱粮是整个满清军费的十倍有余,却毫无作为。

驭将无能,是大名鼎鼎的史可法的原罪。他手下的骄兵悍将,勇于虐民,怯于外战。他只是一味的迁就纵容,毫无手段。有很多次的机会,可以抓住军权,大展拳脚,他都选择了妥协避让。

后人说史可法守扬州十天,更是无稽之谈。是他的好友文人黄宗羲的春秋笔法,吹出了一个千古忠烈。

事实上,根据史可法自己的遗书记载,扬州只用了一天就丢了。多铎大兵压境,扬州总兵刘肇基建议趁敌立足未稳,出城一战。可是史可法来了一句:“锐气不可轻试,且养全锋以待其毙。”

这简直是军史上最大的一个笑话,说白了就是刘总兵觉得敌人刚来,趁着还没摆好阵势,出去干他一票。史可法的意思是,他们太厉害了,不能轻易去试他们的锋芒,等他们人到齐了,咱们在全歼他们。MDZZ

这样的短视无能的人,做了江北统帅,大明不亡也难。与之相比,现在还在江阴苦苦支撑的阎应元,不知道比他要高到哪里去了。

第十一章 夜袭

“这雨下的,跟天塌了似的...”

古寺后院的厢房里,黄樱倚在床头,一双姣好的长腿恣意扳平。拧腰舒臂,打了个呵欠之后,眼里出现一抹慵懒。声音媚甜动听,体态勾魂夺魄,只可惜房里全是女子。

两个侍女埋头生火,不一会搞得灰头土脸,还是没有点着。姐姐天真烂漫,性子欢脱,叫做妙儿;妹妹性子清冷,不苟言笑,闺名双儿。黄樱以前经常开玩笑,说这个双儿,倒像是个霜儿。

她们是贴身的大丫鬟,在黄樱的院子里是一人之下,几十人之上的管事丫鬟,啥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满面尘灰烟火色”不算,还都一起呛得咳嗦起来。

黄樱非但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反而贼兮兮地掩嘴偷笑。笑了一会,发现两人都不睬她,索性拍打着大腿,笑的花枝乱颤。

“两只花脸猫,好丑..嘻嘻。”

两双满含幽怨的明眸,射出两道略带杀气的眼神,黄樱吐了吐舌尖,总算收起了幸灾乐祸。她向后一转,将浑圆的小桃臀对着两人,看着窗外昏暗的雨幕。笑靥渐渐不见,一行清泪沿着雪润的脸颊,悄然滑落...

南逃已经三个月了,黄樱还记得那天。

阿爹的亲兵,每个人都带着一身的血,冲进了内院。带上阿娘和自己就要逃,阿爹打了一辈子胜仗,小黄樱知道,这一次阿爹败了。

阿娘不肯逃,她将自己托付给亲兵之后,投井而死。

南逃路上,小黄樱从不在人前显露悲伤,因为她知道这只能给亲兵们增加负担。她表现的比谁都乐观,都没心没肺,只有每一次夜深人静,她才敢将自己肆意的想念自己的爹娘。

“今天碰到的侯家哥哥,他的阿爹也是殉国而死呢。”

弘光元年五月,皇帝逃出南京,入芜湖投靠靖国公黄得功。

靖国公刚刚击败东犯的二十万左家军,见到皇帝大吃一惊,问道:“陛下死守京城,以片纸召臣,臣尤可率士卒一战。为何听信奸人,轻弃京都要地进退失据。”

话虽如此,黄得功还是召集自己麾下兵马,想要和清兵决一死战。可是部下将领田雄、马得功已经决定要做汉奸。两军阵前,自己营中一支暗箭射中了黄得功的咽喉。

此战距今,已经三个月了...

一道闪电将天和地同时点亮,随后是轰隆隆的雷声,巨大声响,就好像天被撕开了一般。

侯玄演顺手往火堆中添了一根木棍,对面是一双深陷的眼睛,在微弱的火光下,好像闪着幽幽的光。

“你答应了吴老头,会带我们回嘉定的,对么?”

侯玄演随手拨弄着火堆,保持火堆的空气流动,防止火焰熄灭。龚老三还是死死地盯着他,即使看不到,侯玄演也能感受到那仿佛实质的眼光。

“说话啊,侯玄演,你答应过的,对么?”

深深的无力感,袭上侯玄演的心头,如今不是明末,更确切的说,如今应该叫清初。一个绵延一百七十年国祚的异族王朝,刚刚起步。带大家回嘉定,难道做顺民去么?

“过了前面的小镇,就到了绍兴,咱们暂时安全了。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再往前、再往前、越往南面,大家越安全。”侯玄演并不回答他,反而自言自语起来。

龚老三突然站起身来,瘦小的身躯爆发出难得的能量。他跳起来将侯玄演一晚上都在维持的火堆一脚踩灭,烧红的木炭溅到四周,高声嘶吼道:“侯玄演!你答应过吴老头,你答应过我们,你要报仇的,对不对?越往南,越往南!越往南仇人离我们越远,你就知道逃!”

大雄宝殿内回音很响,再加上深夜雷声过后的寂静,嘉定的乡兵们睡得也不死。一时间无数双眼睛,盯着侯玄演,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未尝没有轻生和家人团聚的想法。只是因为侯玄演带他们走的时候,信了他的“仙人抚顶”的鬼话。

“我们到了南边,依靠唐王,借住朝廷的力量,才能打回来。难道我要带着你们两千个人,去跟李成栋拼命么?”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侯玄演的话也有道理,他们十万人都打不过,两千岂不是以卵击石。

龚老三冷静了下来,其实他也知道,尽管侯玄演答应过,但是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局势就是这样令人绝望,但是他全家的血仇,像一只阴毒的噬心虫,时刻啃噬着他的内心。白天行军还好,一到了夜里,就再难控制。

“文渊,是三叔不好,你别怪三叔..”

突然一阵急促的狗吠声,停止了殿里的争吵,徐元宝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出去一看正是自己的爱犬,正在对着山门外狂吠不止。

侯玄演拨开人群,爬到宝殿旁边的钟鼓楼上,一道闪电划过,借着着霎那的光明,侯玄演看清了山门下的情况。

一阵冷飕飕的凉意直灌后脑勺,山门外密密麻麻的人马,正在往这里围来。

这样的雨天,普通清兵不会这么不顾一切地追来,难道是李成栋的人?

“敌袭!敌袭!都给老子起来!”除了大雄宝殿的人被侯玄演和龚老三吵醒,还有两处殿内的乡兵,未必能听到自己的呼喊。侯玄演顿时心急如焚,吩咐左右叫醒同伴。

这一次着实凶险万分,若不是自己和龚老三争吵,可能稀里糊涂就被别人包圆了。想到这里,侯玄演冷汗直流。

对了!后院厢房还有一伙人,侯玄演顾不得其他,冲到后院,见到一处房间亮着火光,顾不上男女之防就冲了进去。

“清兵来了,快跟我逃出去!”

第十二章 佛门屯水,净化世间

大雨如注,将本来还算平整的山路冲刷的泥泞如同沼泽。

清兵艰难地挪动着步子,一点点地往上爬来。

如今山门被堵,想要冲出重围只能是自投罗网,乡兵们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纷纷摸起武器,来到门前。

侯玄演回来之后,被惊叫声吵醒的蓑衣大汉,共计三十人,也摸到了山门前。他们是靖国公的亲兵,明末大将的亲兵,无不是万里挑一的勇士。这是培养出来保命用的,哪一个都是当之无愧的精兵死士。

古寺依山而建,山顶的水流淌了下来,被山门一拦,水量渐渐地漫过脚跟。侯玄演费力地从泥里拔出一只脚,往前大大的踏了一步。

“这群畜生,这么大的雨,也不让人安生。”

亲兵的头目范雄,如今已经脱去了蓑衣,摘掉了斗笠。赤着胳臂,尽显剽悍之气。他哈哈一笑,说道:“山上山下,雨是他娘的一样下。咱们难受,下面那些清狗比咱们更难受。”

侯玄演见他声音粗狂,浑不在意,只当他有什么退敌妙计,心中的焦虑去了大半。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确实没必要太紧张,古寺山门只有一条道,其他地方全是荆棘灌木,除非放火烧光那些长满刺的荆棘丛,否则清兵只能从这条山路爬上来。自己几千个人居高临下,还收不住区区一条山路么。

又一道闪电划过,侯玄演正好瞥到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撅着屁股在山门的墙边拿着一根棍子乱投。

“元宝,你在做什么?”

徐元宝抬起头,晃了晃脑袋,将头上的水珠甩掉,大声喊道:“这里是排水口,都快堵住了,我用棍子捣开,咱们就不用泡在水里了。”

排水口?侯玄演灵光一闪,说道:“堵上,快堵上。”

小胖子虽说是侯玄演的死忠,还是不解地问道:“堵上咱们不成了瓮中之鳖?”

“去你的,不学无术的东西,你才是鳖。堵住蓄水,咱们给山下狗日的来个大的,让他们当鳖。”

范雄一听,眼中一亮,当即喊道:“没错,侯公子说的对,咱们来个水淹七军。”说完对着侯玄演,挑着大拇哥赞道:“到底是读书人,肚子里坏水就是多。”

侯玄演无心吐槽他的另类称赞,带着几个壮汉,去找东西堵住排水口。

排水道被几个大汉,用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堵上之后,山上流下的雨水无处排泄,都攒在院中。山门的门缝虽然也能漏水,但是和山上的流水一比,就微不足道了。

不一会,雨水在院漫过了膝盖,眼看就要到大腿根了。腿短的几个,都已经感觉到蛋蛋浮在水面了。

“都离门口远点,小心被冲进清兵老窝。”侯玄演驱赶着乡兵,回到殿门口,看着院子里水越来越深。

破旧的山门,再难阻拦这股自然之力,轰然倒塌被冲了下去。

山门前陡峭的山路,本就泥泞难走,突然水流小了一点,感觉到的水流变化的清兵大喜,都想抓紧爬上去,结束场煎熬。谁知道,刚轻松没多久,一股洪流冲刷下来,任是再强的兵马,也绝难抗衡自然之威。

水流泄完之后,范雄带着他的亲兵弟兄,来到门口。黄樱带着穿戴整齐的妙儿、双儿,也来到了山门前。侯玄演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见两个小丫头目光躲躲闪闪,侯玄演顿时大胆起来。

他故作大方,捋了捋额头沾着的头发,上前说道:“姑娘们别怕,清兵已经被我打退了。”

黄樱巧笑嫣嫣,丝毫没有把追兵放在心上,一路上他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追上了。这个姑娘,在人前真的是天下第一乐观之人,甚至有点傻呼呼了。

她轻轻地拍着手掌,欢快地娇笑道:“没想到侯家哥哥看上去文质彬彬,还有一身武艺呢,这么凶恶的清兵,都被你打退啦。”

徐元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侯玄演转头瞪了他一眼,小胖子掕起狼牙棒,嗷嗷叫着跑到山门处。此时已经没有了清兵,小胖子和范雄等人尽弃前嫌,搂着肩膀拍着胸脯,不知说些什么,咋咋呼呼聊得正欢。

妙儿嘴角轻轻一撇,揶揄地轻笑道:“哎呀,候公子的手下,好像对您不以为然呢。”

幸亏侯玄演脸皮够厚,打着哈哈随口说道:“这小胖子神经兮兮,我们不用理他,咱们也要想办法快点离去了,否则等清兵结成阵势,在山下把我们困在寺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黄樱将双手背在身后,翘着脚尖一转身,潇洒地说道:“那就走呗。”

看她那架势,只要没人拦着就要走下山去了。

侯玄演一拍额头,妙儿吐了吐舌尖,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就这样,性子比较..额..随意。”说完追了上去。这次来不及打伞,黄樱儿全身已经淋湿,几十个亲兵慌忙围了上去,护着她就要杀下山去。

侯玄演赶紧到殿中,招呼乡兵和百姓,收拾一下出寺逃命。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逃了,轻车熟路排着队,很快就都走了出去。只剩下洪一浊还拿着一根长枪,站在侯玄演身边。这个小道士自从知道眼前的侯大少爷,见过东王公,到过方诸山,就再也不肯离开半步。总觉着跟在大少爷身边,能沾染一点仙气。

大雄宝殿内,杨恕依然守在车前,不为所动。大少爷把一车金银珠宝交到他的手上,忠心耿耿的杨恕顿感责任比山还大,要在平时他早就冲出去了。

“杨叔,别愣着了,快下山啊!”侯玄演看到他还待着这里,心中一阵恚怒。

“大少爷,雨水这么大,马车出去就要陷在泥里,这车东西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把这些东西,藏在寺里。清兵是冲着人来的,这里没人了,他们定然不会索查,等到没人了,再回来取就是了!”

杨恕一拍手,赞道:“大少爷说的是,老奴糊涂了。”

说完三个人,将车上的金银搬了下来,藏在佛像身后的暗格里。再用破旧的砖石堆了起来,盖上槽烂的布片,看上去毫不起眼。

“剩下这一箱,你背着,咱们路上用。”

第十三章 大好男儿

月黑风高,雨急雷迅,就在这么个伸手看不见五指,抬脚出不了淤泥的夜晚。一队清兵还像是块狗皮膏药一般,黏着不放。

侯玄演看着被杨恕和洪一浊一人架着一根胳膊,半拖半拽的,总算赶了上来。

范雄呲牙一笑,说道:“不好意思了,让你们跟着我们遭了一次无妄之灾。那些清狗是田雄这个叛徒的人马,追杀我们大小姐来了。”显然,共同一战之后,他们已经把嘉定的这些人当作了自己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的命运确实很相似。

侯玄演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睁开眼睛,问道:“你们是靖国公的人吧?”

“嘿,公子好眼力,看来公子早就知道了,亏我们还枉做小人,早知道自己认了。”

侯玄演盯着前面,架着黄樱儿健步如飞的两个侍女,心道,在南明姓黄的有这么大派头,还有行伍之气的亲兵护送,恐怕只有刚刚战死的黄得功了。再看黄樱儿和她的两个侍女,一点都不落后,甚至还在这些大汉的前面。

范雄看到了他的目光,哈哈一笑,咧着嘴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大小姐是个深闺弱女子呢?”

侯玄演被他说穿心事,尴尬地道:“将门虎女,将门虎女啊。”

对于黄得功,侯玄演还是很佩服的,顺带着这些人在他心里也亲近了几分。

逃了一夜,天刚蒙蒙亮,雨终于停了。

徐元宝跳到一处矮墙上,打量一番后叫道:“咱们到了一处小渔村。”

龚老三挣扎着爬起身来,他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这些人里,就只有他见识最广,徐元宝伸手将他拽到墙上。

“玄演,咱们这是到了秋林渡了,从这里乘船,过去湖面就是绍兴地界了。”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都知道,到了绍兴,就是鲁王的地盘,大明的军队还控制着那里。

很快,前面传来几声女人的尖叫。范雄他们脸色大变冲进小渔村,只见黄樱儿和她的两个侍女,背对着一张渔网,面色苍白难看。

侯玄演快步走了过去,只见渔网上,密密麻麻绑着人的头颅。

五官被水冲刷太久,已经没有了血色,看得出这个渔村和嘉定的命运相似,被屠村了。

同病相怜之下,嘉定的百姓和乡兵更加伤感悲愤,侯玄演看着这可怖的欲望,却一点恐惧感都没有。仇恨的怒火已经填满了他的胸膛,容不下其他任何的情绪。

大家自觉的将这张渔网取了下来,从矮墙后就地掘土,匆匆掩埋了这些可怜的人。

渔村中没有大船,只有小渔船,最大的能盛十几个人。

范雄他们将黄樱儿三人带到一个船上,高声问道:“谁的水性好?会撑船的站出来。”几个半大少年,站了出来,得到侯玄演点头示意后,登上了黄樱儿她们的小船。

他们三十几个旱鸭子,也挤在几条小船上,各挑了一个嘉定人划船。

原来黄得功是从辽东出身的,带在身边的亲兵大多是辽人,不识水性。不放心黄樱儿三人,便想找几个水性好的,护送小姐过江。

侯玄演他们也找几艘小船,将带着粮食的几个人放到船上,叫上背着一箱子珠宝的杨恕。上船先走。其他人都是嘉定人又大多是少年,极少的几个不会水的,和伤兵一起也上了船。其他人脱去上衣,钻到水里,如同泥鳅一般。

龚老三坐在船上,朝着侯玄演使劲招手,让他一起上船。

侯玄演刚跳上小船,往前看去,江面上已经已经有先行的船儿出发了。

“哈哈,过了江去,咱们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江边出现黑压压的人马,往江边凑了过来。这里如今是无主之地,但是隔江就是大明的兵马,这些人显然没有把明军放在眼里,认定他们不敢越江来战。

区区这一队人马,就敢追到这里来。

范雄暗叫一声不好,若是叫他们赶到江边,一阵乱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些船上可都没有防箭的盾牌或者木板啊,让他们来到江边,自己可就真的全成了活靶子了。

眼见清兵边走,边拔箭,侯玄演也明白过来。

江面上所有人都知道,此时此刻,须有人牺牲,以挡追兵。

范雄他们虽然有心上岸杀敌,但是已经太迟了,他们的小船最早出发,若是回头,还没到江边就被射穿了。

侯玄演扭头望去,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恐惧,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嘉定残民。自己承诺过,要带他们逃出生天,甚至还吹嘘过,要带他们打回嘉定。

嘿!反正是捡来的性命,有什么好怕的!

侯玄演跃下小船,回头喊道:“不怕死的弟兄,游回来跟我掩护大家过江。”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水里蹭的窜了出来,咧着嘴傻笑不止。

还有一个盔甲外穿,内着道袍;看上去不伦不类的小道士,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小道爷回来送这群清狗上西天见如来。”

徐元宝从江边摸起自己丢掉的狼牙棍,呲着牙笑道:“不是和尚才说上西天,你一个道士,应该送他们去见三清。”

“呸、他们也配!”

侯玄演挽着一左一右,登上岸去,慢慢地,一条又一条的“泥鳅”,从水里钻了出来。

范雄在江上,站起身来,双拳紧握高声喊道:“侯家兄弟,这份情我们弟兄记住了,有什么交待?”不知何时,这个昂扬汉子,眼中已经泛满泪光。

“嘉定遗民,烦劳多加照拂!”侯玄演抱拳说道。

杨恕已经哭成了泪人,他水性不好,是候峒曾在外地做官,路上救下的。他也不可能拉着一船伤残,跟他回去赴死。

“大少爷哇!”

“侯家哥哥...跟阿爹好像啊,你们说对不对?”她的心里忽然说不出的痛,好像看到了那个虽知必败,还是迎战的阿爹,大眼睛里漾满了泪水。这个一直在人前藏着感情的姑娘,再也藏不住了,潮水般涌来的哀伤,让她嚎啕大哭起来。

妙儿将她揽在怀里,细语安慰。

“你看他,谈笑赴死,轻生重义,是话本里都没有的大英雄呢,哭什么..”

这句话说出嘴来,竟然伴着浅浅的微笑,深深的酒窝里,勒住了滚落的泪珠儿。那呢喃的语气,与其说是说给黄樱儿,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第十四章 帅不过三秒

江边勇士百余人,迎着清兵,嘶吼着冲了过去。

清兵这边为首的将领身披重甲,狞笑一声,举手示意。

他身后的清兵纷纷从腰间箭壶中拔出利箭,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往日夺命的利箭不再有旧时的杀伤力。

弓箭射来轻飘飘的,射倒江边已经没了力气。

原来阴雨连绵使弓箭受潮而且还被雨水浇灌,弓弦和用胶的地方浸泡之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箭矢的质量。

侯玄演大喜,本来若是自己这百十个弃子,被一阵箭雨射杀,那所谓的掩护就成了笑话。

随即他又想到,早知道这些人的弓箭没了威力,还不如游过江去。不过此时已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安心对敌才是正道。

既然对方的弓箭失去了威力,自己这些人还是可以阻挡一阵的。足够他们的小船,到达这些清兵追不上的地方。

清兵将领气急败坏,拔出腰刀,指挥着手下冲了过来。

即使是肉搏,他也有信心很快收拾掉这群不自量力的汉人,活捉靖国公黄得功的女儿。

洪一浊不明就里,喜道:“侯大少不愧是得录仙籍的尊者,这些清狗的箭根本不能伤我们分毫啊。”

百十个人听了他的话,才如梦初醒,脸上都露出狂喜。有仙人庇佑,就算死了又有何妨,仙人超脱生死,死了跟着他还不是享福去了。

一时间,这群弃子爆发出强大的气势,竟然面带喜色,冲向敌群。

江面上的人不明就里,只当他们英勇如斯,不免更加感动。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可惜对面也绝非酒囊饭袋,而且数倍于己。

甲胄披身的清军将领,扔掉手里的弓箭,拔出腰刀。昨夜的一场大水,冲的他们损失大半,但是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摸着。虽然不知道这群叫花子为何喜气洋洋前来送死,但是所有的清兵都憋着一口闷气,要将眼前这些始作俑者碎尸万段。

他们是江北四镇之一黄得功的手下,如今奉命前来捉拿旧主的家眷。来时田雄发话,黄得功的家眷携带着大量的金银,谁逮住了,不光金银全是他的,就连黄家女眷,也任由他处置。他们迫不及待要将眼前这群叫花子一样的难民屠杀干净,然后截江抢银子和女人。

清兵此来,一路泥泞,只有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

他见前面这些人,虽然悍不畏死,但是基本上手无寸铁,只是想以肉身阻挡自己片刻而已。

他自忖一身盔甲,刀枪难入,更别说一群手无寸铁的叫花子了。出风头的时候到啦!狞笑一声,手持腰刀一拍马臀,马儿吃痛,一扬马蹄冲了过来。

这匹宝马果然神骏,越过矮墙,好似飞在天上一般。

侯玄演被这股气势所震慑,连带着他身边的嘉定少年乡兵也都为之一暗。

清兵将领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更加得意。他自认为这些人已经被他的英姿吓破了胆,等着被屠杀。

“哈哈,弱者,尝尝老子宝刀的滋味吧!”

越过矮墙,离江边已经只剩几步路,侯玄演已经感觉到了明晃晃的腰刀就在自己的头顶。

他欲言又止,实在很想出言提醒一下,候大少就是这么实诚的一个好人啊。

片刻之后,这匹骏马带着它的主人,滚落到一个大洞。

矮墙后面是一个大洞,不久之前,这个地方的泥土因为比较黏,被大家挖了去为那张渔网上的人头建坟。

徐元宝哈哈一笑,大叫道:“吃你爷爷一棍!”跳上前去,一棍子捶在他的脑袋上。清将口吐鲜血,一命呜呼,眼看是不能活了。可怜这一员悍将,戎马半生,杀人无数,就这么憋屈地死在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手里。

侯玄演拉着这个专业的人头狗,喊道:“往村里跑,引开清兵。”

若是这个将领还活着,他的手下自然会听从他的命令,不管这些人,截江留人。

但是如今他们失去了主帅,乱做一团,朝着这群叫花子追了过去。

此举正中侯玄演下怀,他往江面一看,先行的小船已经慢慢地不见了踪影。侯玄演长舒一口气,带着剩下的人,死命往村里跑去。

只要往北多跑一步,他们就更加安全,反正我们这些人也活不了了。

清军的军法很是严苛,这些人的主将死了,他们要是这样回去,势必会被重罚。

所有的清军也都追红了眼,看这架势是不追到誓不摆休。

敌我人数悬殊太大,侯玄演也知道,被追上就是个死。

这是一场真正的生死时速,侯玄演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累的面红耳赤,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越过一处林子之后,众人终于停下了脚步,逼停大家的是一条长江支流。

连日的大雨,让这里河水暴涨,水流湍急。

所有人都看着侯玄演,等着他发号施令。侯玄演环视四周,见大家脸上都没有惊慌畏惧的神情,有时候豪情也是可以传染的。

“兄弟们,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咱们尚有一线生机,就是跳河求生。大家各安天命,溺死的也别害怕,兄弟们随后就到。”

“没说的,既然侯大少发话了,我第一个跳!”洪一浊头也不回跃入水中,转眼间消失在激流中。

徐元宝扔了棍子,一跃而下,一直跟着他的大黄狗,急的狂吠不止。眼看主人的身影不见了,也四蹄一扬,进了河中。

侯玄演摒住了呼吸,闭着双眼跳进水中,他的水性不算很好,呛了几口顿觉难受不止。这样一来就乱了章法,本来就不甚高明的泳技,半点也没捞着发挥。手舞足蹈之际,一头磕在了河中一根古木上,晕厥了过去。

第十五章 江左少年

“大人你看,那里有条大狗!”

“哈哈,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国难当头,我们都饿的皮包骨头,这条狗却又大又肥,一看就是条卖国狗,快去捉了来吃了。”

河岸浅滩上,几百个衣衫褴褛的溃兵,簇拥着一个少年,往河边冲来。

一条大黄狗,舔舐着侯玄演的脸颊,他们两个被一起冲到了岸边。狗的水性不差,加上身体小,倒没出什么事。

只是找不见主人,只有侯玄演一个,好歹是个熟人。所以一直蹲在侯玄演身边,等他起来,带着自己去找主人。

“大人,还有一个死人。”

少年挤出人群,走到近前手指并拢,测了下侯玄演还有呼吸。“这人还没死,我看他蓄发未剃,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人,快把他救起来。”

“那这条狗怎么办?”

大黄自知没有力量逃出去,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一脸和善。

“笨蛋!这个人明显是个自己人,等他醒了你还好意思吃他的狗么?还不趁现在,扒了皮吃了,等他醒来我们一推四五六...”

“大人英明!”

大黄眼见几个人眼色不善的往自己这边走来,狗的感觉最为灵敏,预感到自己大难临头。焦急的大黄,一边叫着一边用爪子拨弄侯玄演的身体,想让他醒过来。

“这狗成了精了,快点上去。别让他把人弄起来了。”

嗤啦一声,侯玄演身上的衣服被扯碎,胸中掖着的一块布条露了出来。

少年头领伸手捡了起来,展开一看,顿时热泪盈眶。

“嘉定剿恢义师”六个大字,用黑线绣在白布上,沾满了血迹。

“这狗不能吃了,把人带上,我们继续走,别被清狗追上了。”

....

侯玄演昏昏沉沉间,感觉自己被人架在空中,睁眼一看果然躺在一张简易的担架上。

我被抓了?我被救了?

迫不及待地张开眼,勉强抬了一下头,看到抬着自己的人,脑后有头发。侯玄演长舒一口气,“不是清狗。”而且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一支义军。

突然一个脑袋伸了过来,面带微笑地说道:“你醒了?”

侯玄演转身一看,这个人十五六岁的模样,虽然穿着破旧的盔甲,也难掩一身的书卷气。

“多谢诸位相救,这里是哪里,诸位是什么人?”

“我是夏完淳,这里是去太湖的路上,我们在河边捡到了你和你的大狗。”

原来是他,在松江府一带活动的义军,的确很有可能是夏家父子的手下。这个夏完淳就是“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的少年英雄,侯玄演两世为人,都知道他的大名。这厮自称“江左少年”,是个地地道道的神童,在江南一带就属于“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在教育自己儿子时候,都要来一句:“你看看人家夏家小子夏完淳!”

大狗?对啊,元宝呢?侯玄演一个激灵,急促地问道:“那我的同伴呢?”

“你还有同伴?那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碰到你的时候,就只有你和狗。”

大黄听到狗这个字,不适时宜地叫了几声。

连我都没事,他们水性都比我好,应该也逃了出来了吧!没想到这一次必死的局面,就这样逃出生天,侯玄演大感庆幸。

侯玄演挣扎着爬起身来,两个人上来扶住他,一瘸一拐地往前继续走。

“各位好汉,大恩不言谢,我还要去寻找我的同伴,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夏完淳他们的下场可不太好,侯玄演不想和他们去太湖送死,也知道这些人是劝不住的。更何况一百多个嘉定少年,还散落在这片四战之地,他急着去找到他们,带他们到江对面去。

夏完淳笑道:“你这个样子,独自在这附近,和寻死没有什么两样。我看你是胸中放着嘉定义师的旗子,应该是侯黄的手下吧?”

“家父候峒曾。”

夏完淳脸色一变,抱拳说道:“原来是忠烈之后,失敬失敬。”

侯玄演暗叹一声,你也马上也要成了忠烈之后了,得这么个称呼可不怎么好受。

夏完淳的父亲夏允彝,和好友陈子龙等在江南起兵抗清,兵败后于同年九月十七日投水殉节,时年50岁。距离今天,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想到这里,侯玄演还是决定劝他一句。他左右看了一圈,附耳道:“夏公子,你们是不是要去投奔江南副总兵吴志葵,攻打苏州?”

夏完淳脸色一变,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是绝对的机密,父亲也只是跟自己说起过而已。

侯玄演摇了摇头,扯着他的衣服,说道:“来这边细聊。”

夏完淳也知道,他们要交谈的是绝对不能外漏的消息,这些兵虽然都是自己心腹,但是一旦反水告密,后果太严重。

两个人来到路边,侯玄演找了树墩,一屁股坐上。大黄摇着尾巴,蹲在他的脚下。“夏公子,如今局势糜烂,清兵携胜之威,更有江北四镇的精兵助纣为虐。吴志葵的兵马,再加上你们聚集的义军,根本不是对手。守城尚且费劲,更别说攻城了。那苏杭两州,清兵没费一兵一卒,城墙也没被攻破,岂是那么好打的。不如劝说令尊,带兵南撤,保留实力。等到监国的唐王一声令下,咱们再打回江浙!”

夏完淳听到他说监国唐王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他们父子效忠的是鲁王朱以海,门户之见,对唐王颇有抵触。但是很快,他就掩饰了过去,如今大敌当前,有识之士都已经看到了门户之争的危害。在夏完淳心中,只要能恢复大明江山,哪个王爷做皇帝都可以。

“侯兄所言不差,可是江北这半壁江山,也是的大明的国土,总要有人牺牲,才能让大家记住这一点。否则这里的百姓,安安逸逸在建奴铁骑下生活几十年,谁还记得自己是汉人。”夏完淳背负双手,站在林中,阳光穿透密密麻麻的树叶,照在他的脸上。

“夏兄所言,让我惭愧,我侯玄演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是此间尚有嘉定遗民,我的一百弟兄,我答应过他们带他们过江。言犹在耳,岂敢弃之,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第十六章 信侯爷,死光光

夏完淳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做挽留。从袖子里掏出那面“嘉定剿恢义师”的旗子,和随身携带的一把腰刀、几块火石送给侯玄演。

“夏兄,山水有相逢,咱们就此别过吧!”

“侯兄,希望来日,有机会在江北,和你再见。”

...

拜别了夏完淳,拿着讨来的一把腰刀和火折子,一人一狗顺着江边往东走。

原来这条江就是富春江,有一副《富春山居图》就是画的此处的景色。

侯玄演显然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这可堪入画的景色了。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肚子咕咕乱叫。

自从前天夜里在古寺吃过一碗粥,到现在还没吃过饭。侯玄演摸了摸肚子,实在难捱,索性坐在地上,倚着一颗古树暂时歇息。

“早知道蹭顿饭再走了,这荒郊野岭的,到哪去弄吃的?”

大黄摇着尾巴,绕着自己走来走去,侯玄演摸了摸狗头,无奈道:“我都一口吃的没有,哪有东西喂你。”

大黄使劲抽着鼻息,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咬住侯玄演的袖口,似乎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你闻到食物的味道了?这种地方有人生火做饭,八成不是什么良民,咱们还是...”

侯玄演虽然这样想,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大黄往前走。有人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其实说的也对也不对。不管男女,人都是被欲望支配的动物。现在填饱肚子,就是这一人一狗最大的欲望。侯玄演无比确定,这时候给他面前摆两个桌子,一个上有玉体横陈的绝色美人儿,一个上有馒头烧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到馒头上。

当然了,吃完之后,就另说了....

走了近百步,果然香气浓郁,连侯玄演都闻到了。大黄更是哈喇子乱流,侯玄演小心地拨开灌木丛,只见前面一队辫子兵,大概几十人的样子,正围着一个火堆,火堆上用木棍穿了几个野鸡野兔,香味正是这里散发出来的。一辆囚车停在他们身后,十几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挤在车内,低声啜泣。

囚车旁边,几十个男人被铁链绳索反绑双手,清兵只用了一根锁链,将他们拴在车上。因为手脚上的绳索相连,就跟串蚂蚱一样,谁都跑不掉。

侯玄演艰难地把目光从烤的焦黄的野鸡、野兔上边移开,只见一个清兵拿起一根串了烤肉的棍子,来到装满男人的囚车旁边。

这个辫子兵一脚踢在一个俘虏身上,狞笑着问道:“想吃吗?”

这个俘虏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烂成了破碎的布条,抬起头眯着一只眼,哂笑道:“你印堂发黑,唇裂舌焦,元神涣散。小道爷我掐指一算,你今儿必有血光之灾啊。”侯玄演心中一喜,竟然是洪一浊。再仔细一看,这些人大多都是熟面孔。

看来他们运气不好,过早冲到河边,被清兵捉了前去请赏了。

大黄更是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主人,焦急地摇着尾巴。

清兵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骂道:“老子先让你见血。”

侯玄演见状,心中一沉,这洪一浊一心求死,必须争分夺秒救人。

他掏出那面旗子,绑在大黄身上,往来时路上一指。大黄狗转了一圈,似有所悟,往他指的地方狂奔而去。

夏完淳把旗子给自己的时候,大黄就在身边,希望它能有这个灵性吧。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侯玄演伏在草里,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响声。一条大黄狗,引着几百人,匆匆赶来。

“好样的,大黄!”

夏完淳见到大黄嘴里的旗子,就知道这是侯玄演遇到了危险,向自己求救。

他二话不说,带人跟着大黄,就来到了这里。

“什么人!”

清兵也听到了声音,提起兵刃往自己这边走来。

囚车旁的俘虏,都激动起来,本以为必死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希望。

侯玄演生怕这群畜生,情急之下杀戮俘虏,站起身来不再藏匿。他上身的衣衫被大黄撕烂了,干脆赤裸着半边身子,将破碎的衣服塞到腰带中。

“是你爷爷我。”

俘虏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嗷嗷直叫,没有人能够明白,侯玄演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清兵们环视一周,看见只有他一人,心中稍定。

“先杀了他再说。”

刚刚向前走了不到三步,四周突然传来喊杀声,几百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兵好似神兵天降,将他们团团围住。

“弟兄们,拼了吧!”清兵一看他们虽然看上去瘦弱不堪,但是蚁多咬死象,想要生还希望不大。正要拔刀拼命,侯玄演忙摆了摆手,说道:“各位听我一言!”

夏完淳也挥了挥手,众人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眼光望向侯玄演。

“我看你们也都是汉人,我们也都是汉人。大家同种同族,往上推几百年,说不定还是亲戚。何必互相残杀。我看这样,你们放下武器,不再助纣为虐,回乡去和亲人团聚。我保证,放你们离开。”

清兵们虽然心动,但是都还抱着怀疑,其中一个高声问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侯玄演双手背负,挺胸抬头,浑身释放出一股读书人的傲气。

“我侯玄演在此立誓,若是不放你们离开,或者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就让我家破人亡!”

这样的毒誓,从读书人嘴里说出来,还是颇有信服力的。

清兵们你看我我看你,自忖拼命也不见得能突围出去。其中一个一咬牙,将手里的刀扔在地上,说道:“我信你一回。”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扔掉了武器,既然横竖是死,有了一丝机会,谁都不想放过。毕竟就算他们以命相搏,也不过杀伤几个叫花兵而已,他们若是死了,临死前杀几个素未蒙面的的人,又有什么好处。

等到叫花兵们,把俘虏解开之后,侯玄演示意他们,捡起武器。侯玄演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一边看一边说道:“这就对了,都是大明子弟,都是炎黄子孙,给我炎...”

徐元宝洪一浊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们可见识过,县衙里那个清兵的死不瞑目。

等到武器全部拿到之后,侯玄演大喊一声:“兄弟们动手!”

夏完淳和他的叫花兵,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血腥的一幕,这群清兵猝不及防,有的已经被砍成了肉酱。

洪一浊举着朴刀,踩着一个清兵的脑袋,问道:“小道爷说了,你他娘的有血光之灾,你说灵是不灵?”

这个清兵目呲欲裂,不理睬他,瞪着侯玄演咬牙嘶吼:“你个言而无信的王八蛋,你不怕全家死光?”

侯玄演冷笑一声,蹲下身子,凑到他的脸前。

“拜你们所赐,我们这些人,都已经家破人亡了。”

刀光一闪,洪一浊一脚将他脑袋踢开。

第十七章 逆流北上

侯玄演走到还在发呆的夏完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兄,这次多亏了你,我们这些人欠你一条命。”

夏完淳显然还没有从眼前的血腥中清醒过来,侯玄演战前那番言论,什么汉人不打汉人,都是大明子弟什么的。说的情真意切,连他都信了。

徐元宝一刀劈开了囚车,将一群可怜的女子放了出来。这些怯懦的江南女子,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时间都不敢抬头,低着头瑟瑟发抖。

徐元宝大大咧咧,高声说道:“哭什么,哭什么,现在你们都得救了。”

女人们见他浑身是血,手里还攥着一把滴血的钢刀,更加害怕。

徐元宝大感无趣,低头抚摸起自己的大狗,不再言语。侯玄演走了过来,看着这群可怜的女子,长叹一声。她们本都有好好的家庭,转眼间跟自己这些人一样,无家可归不说,恐怕还都遭到了侮辱。

“各位姐姐,你们都是什么地方的人?”

一个胆气稍大的,见他还算正常,出来说道:“大王,我们都是海宁附近的普通人家女子,被这群兵捉了。”

侯玄演老脸一红,随即笑道:“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山大王,你们家中可还有人?”

女人们见他相貌清秀,不是凶恶的人,胆气也渐渐大了起来。

一个少女语带哭腔,说道:“我们全村都被杀光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渐渐地乱纷纷的全是女子啼哭倾诉的声音。侯玄演一阵头大,听这个意思,这群人基本都是和嘉定差不多命运。

夏完淳终于也恢复了清醒,走了出来,说道:“若是这样,倒难办了。”

他招募的这些人,是要前去投奔父亲夏允彝,攻打杭州苏州的,实在不能带着一群女人。

侯玄演捡起清兵烤的野兔,一边啃一边招呼一声,将嘉定少年们聚集在身边。指着一个看上去精明强壮的小伙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侯小仙人点名问自己,小伙兴奋地看了看左右,昂首笑道:“侯大少,小的叫范闲,守城时跟着侯老爷守西门的。”

侯玄演撕咬了一大口肉,嚼的满嘴是油,用棍子指着他。“好,你带着剩下的弟兄和这群女子,趁夜摸到渔村。我料定过江的弟兄定会回来寻找我们,你找到他们后,跟他们渡过江去。传话给他们,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听龚自方龚三叔安排。你传话给龚三叔,切记!不可留在绍兴,去福州。”

“那公子你呢?”剩下的围着侯玄演,都急促地问道。

“我嘛,跟着夏兄,去打杭州!”

范闲脸上的喜色陡然消失,扯着脖子嚷道:“那我也不走,我们留在侯大少身,我们也要去打杭州。”

“放屁!老子还指使不动你了是么?滚滚滚,给我滚,现在就滚!”

众人低着头,不肯走,侯玄演飞起一脚,踹在范闲身上。

“是不是指使不动你了?记住,路上留点神,可能还有跳河的兄弟,没死的一并带上。”

范闲一跺脚,嗨呀一声,带着人往回走。侯玄演对着女人们说道:“如今清兵当道,江北已经没法待了,各位姐姐留在江北,就好似羊在狼群。我让我的手下护送你们过江,到了咱们大明控制的地方,再想办法吧。”

女人们纷纷跪地拜谢,侯玄演扔掉野兔,上前扶人。

送走了众人后,侯玄演回头一看,自己的野兔已经被徐元宝捡了起来。他自己咬一口,拿到狗嘴边大黄咬一口,吃的不亦乐乎。另一边野鸡也被洪一浊抢先一步,风卷残云一般,吃的正欢。

“给老子留点!”

...

对于侯玄演的加入,夏完淳很是高兴,他是传统的读书人,认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侯玄演竟能推测出自己这些人的意图,甚至知道他们要打苏杭。这份眼光,让他更加高看侯玄演。

“侯兄,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打苏杭的?”

看着眼前天才,江左少年,侯玄演背负双手,鼻孔朝天。心中叹了一声,老子要开始装逼了。

“正所谓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虽家中苦读,但是天下大势,尽在胸中。为将而不通天文,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素闻总兵吴志葵,乃是令尊学生,令尊忠义之心,谁人不知。岂肯坐而待毙,定会联络反清义士,图谋恢复。杭州,就是最紧要的城池,打下杭州,就可辐射江南。

而世人皆知江南富庶,有了江南,就有了钱,有了粮。”

夏完淳听得云里雾里,虽然没有明白,但是内心更加敬佩。

他一脸迷弟表情,满眼冒星,振奋道:“这次有了侯兄,我们未必不能攻下苏杭,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在这江北重镇,扼住建奴来势,存我大明半壁江山。”

随即他又想到侯玄演先前要走是说的一番话,问道:“侯兄此前说我们此战必败,为何又要和我同行?”

“此前我是为了寻找嘉定残兵,将他们带回南边。既然现在已经找到了,国难当头,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夏完淳如同喝醉了一般,一脸红晕,就差没有纳头就拜了。

侯玄演心中自忖,既来之则安之,家乡子弟我已经都送到南边,肩头责任卸了一半。但是若是什么都不做,躲在南边甚至躲到南洋,自然可以苟活性命。但是那样的话,神州陆沉,陷于异族之手,那自己岂不是浪费了一个穿越名额。

与其在这里浑浑噩噩了此一生,倒不如轰轰烈烈,拼上一回。

我要做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第十八章 初到太湖

南京城内,皇宫当中,多铎半敞着胸,躺在养心殿里。

他一身的盔甲卸了一半,身前案子上随手摆着一根马鞭,眯着眼听殿里的讨论。

固山贝子博洛站在殿里,脑门油光蹭亮,一条金钱鼠尾辫缀在脑后,说起话来一翘一翘的。

“王爷,这江南鬼天气,实在是难捱。我手下士卒病的病,死的死。他们可都是我们满族的勇士,这地方不能久待啊。”博洛是多尔衮的心腹,如今多铎俨然是江南的实际主人,也只有他才敢在多铎面前抱怨。

多铎眯着眼,头也不抬,他也是塞北长大的,江南的酷暑着实折磨人。这殿里堆放着冰块,比外面凉快了百倍,但是还是让他心烦意乱。

“还是汉人会享受,七八月的时节,咱们老家都没冰了,这里竟然还有冰块去暑。你放心吧,王兄已经来信,让我们班师回朝。”

投降的原大明忻城伯赵之龙,闻言之后,匆匆爬了出来,跪地道:“万万不可啊,王爷,江浙一带刚刚被我们大清天兵攻下。若是王爷率兵撤去,恐怕有一些乱臣贼子,将会在江南兴风作乱啊。”

多铎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忍着内心的鄙夷,说道:“赵大人一心为大清考虑,忠心可嘉。但是王兄早有定夺,留下多罗贝勒为平南大将军,固山额真也留在江南。另外派洪承畴,来做“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江南尽数听他调遣。你们都随我前去北京,王兄必当重用。”

殿里的满人一脸喜色,他们早就想离开江南,这里的酷热对他们来说,简直如同地狱。

但是降清的汉官,就各怀心思了,尤其是听到洪承畴要来江南,掌管军政大权,他们的心思也活泛起来。这说明汉人也是可以在清廷做高官的,这些人毕生所求,无非贪权恋位,一听这话兴奋的跟闻到屎味的狗一样。

多铎站起身来,看着殿里跪伏的汉人官员,一股发自内心的鄙夷油然而生。

但是王兄的政策,就是拉拢这些汉人,他自己也知道满人一共才几十万,想要统治这万里江山,必须依靠这些汉奸。

“此地应天府,改为江宁!你们留守的不论满汉,都给我好好经营此地。等到洪大人八月来此,你们就可以辅佐他,为我们管理好江南。”

躲在一角的潞王,一脸惶恐,不知所措。自从当上监国,他的纸醉金迷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这个东林党人所谓的贤王,一心投敌,不敢和清兵为敌。

六月,满清兵临杭州城下,总兵方元科在涌金门和清兵浴血厮杀,这厮竟然从城上往清兵处扔酒扔肉。把方元科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率兵东渡钱塘江,继续抗清去了。

他的难兄难弟,小福王、周王、惠王都一起躲在角落,等待着多铎的处置。

可怜朱元璋,一代英豪,若是看见自己的子孙这副模样,估计棺材板都盖不住!

※※※※※※※※※※※※※※※※※※※※※※※※※

野坫投荒三四间,渡头齐放打鱼船。

数声鸿雁雨初歇,七十二峰青自然。

太湖横跨江、浙两省,北临无锡,南濒湖州,西依宜兴,东近苏州。

一片湖水茫茫中,有一处扼山靠水的营寨。寨内的大帐中,吴志葵满头大汗,听着自己的恩师在那里嘶吼咆哮。

“国难当头,我们岂能只顾生死,你不敢打,他不敢打,什么时候能光复河山!”

在此大发脾气的,就是夏完淳他爹夏允彝,而满头冒汗的是他的弟子,副总兵吴志葵。

吴志葵手里有一万残兵,躲进太湖不肯降清,夏允彝的意思是出兵苏州,但是吴志葵身为一个将军,自然知道盲目出击的下场。但是夏允彝一腔热血,只当他贪生怕死,文人想事情,多会想当然。

其实他这一万兵马,别说苏州,就算是个小城都很难攻下。

攻守之势,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差距,阎应元守着一个江阴小城,七八万兵强马壮的清兵,携胜之威,都拿他没有办法,至今还在坚持。就凭他手里的一万残兵,想要打下苏州,简直是痴人说梦。

吴志葵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只是不想自己的袍泽弟兄,因为恩师的一嘴的大义,就要白白送死而已。

“老师,您息怒,我不是不打,只是要打也要做好准备吧。”

夏允彝怒火更盛,面红耳赤,拍着桌子喊道:“要什么准备,你龟缩在这里一个月了,国土沦丧看在眼里无动于衷,我没你这样的弟子。”

吴志葵一脸无奈,这时候一个小兵进来说道:“将军,夏大人的儿子夏完淳带着几百人,投营而来。”

吴志葵如蒙大赦,哈哈笑道:“小淳来了?哈哈,说起来我都有十年没见了,据说都娶了媳妇了,快带我去迎接。”

说完一溜烟蹿了出去,夏允彝听到儿子来了,心中也有点愉悦。板着脸迎了出去,远远就看到了刚刚成婚的儿子。

夏完淳和吴志葵很是亲密,吴志葵跟着夏允彝做学问的时候,夏完淳还很小,但是已经是个小神童了。两个人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感情很深。

夏完淳看到父亲,倒头就拜,夏允彝忙把他扶了起来。

“父亲、师兄,我这次带了一个人来!侯兄快来,我给你引荐。”

侯玄演从后面挤了出来,笑吟吟地说道:“有劳夏兄了。”

“父亲,这位是嘉定侯峒曾大人的长子,侯玄演!侯兄,这是我父亲。”

夏允彝一听,肃然起敬,忙扶起行礼的侯玄演。拍着他的肩膀,眼中泛泪,道:“令尊和嘉定的事,我都听说了,侯黄二人赤胆忠心,足以留名青史。”

侯玄演看着他戴乌纱帽,穿圆领袍,还是官员打扮。这些人心向明朝,都是宁死不降的人物,只是手段么,就差了那么一点。“久闻夏大人文采风流,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这位是吴志葵,我的师兄。”

“吴将军有礼了。”侯玄演仔细一看,这位吴志葵鼻高口阔,身躯魁梧,倒是个猛将模样。

第十九章 千金买八卦

太湖畔、柳树下、躺椅上,一顶草帽盖住了侯玄演的脸,他正在呼呼大睡。

身边用纱网罩着的生鲜瓜果,说明了他这几天的日子,算是穿越以来难得的舒服了几天。当然,除了夏允彝的噪音污染。

来到太湖已经七天了,这七天他都在夏允彝的咆哮声中度过。

现在他最佩服的就是吴志葵,这么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被一个瘦弱的书生喷的天天以唾沫洗脸,竟然还能乐呵呵的。这样的心理素质,当个将军真是屈才了。

太湖上水汽氤氲,在烈日下蒸腾而起的水汽,肉眼可见。清风吹来,都带着一股热浪,叫人浑身冒汗。侯玄演本就睡得不踏实,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狗吠,就知道是徐元宝来了。

他盍着眼睛,往身边一巴掌,正好拍到徐元宝胖乎乎的手上。

“偷吃?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能让你偷到?”

徐元宝也不着恼,笑嘻嘻地取了一块瓜,边吃边道:“大少,老夏和小夏让你去大帐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侯玄演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草帽一丢,道:“终于要打了么?”

一路走来,遇到的官兵都一脸崇敬地看着侯玄演,仿佛在看什么宝贝一样。

之所以有这样的待遇,不仅仅是因为侯玄演是忠烈之后,更重要的是...他有钱。

来这里第三天,侯玄演和他的两个手下,就借了一辆车出去。大家都以为他们三个害怕清兵围剿,逃走了,谁知道一天后就回来了。而且拉回了一车的金银珠宝,整整一车。

当初为了逃命,嘉定首富吴老的积蓄,被他们藏在古寺。正好取了回来,否则没钱没兵,即使是忠烈之后,在这残兵溃军的兵营里,又哪来的话语权。

一见他进来,帐内的人都站了起来,吴志葵更是上前握住他手,叫道:“侯老弟,你终于来了,快请上座。”

侯玄演一眼就看出气氛不对,这群孙子八成想要打我钱的主意。

果然,一点掩饰都没有,夏完淳开口道:“侯兄,我们准备攻取苏州,只是苦于兵士武器不足,甲胄不全,粮草不够,器械没有...”

“那还打个什么劲?”侯玄演一脸愕然,这是准备自杀式袭击?

“咳咳。”夏允彝干咳一声,站起身就要开口,侯玄演最怕的就是这个,生怕他用唾沫给自己洗脸,忙说道:“打苏州不能蛮干,须要智取。我知道你们想要我出钱,置做军费。但是说实话,打仗是最费钱的,我这点银两,做别的什么都够了,唯独打仗,是杯水车薪。”

吴志葵点了点头,身为总兵,他知道侯玄演说的没错。

突然,帐内响起一声:“国难当头...”

夏允彝一张嘴,侯玄演心道不妙,他要开始了!

侯玄演音量徒然提高了几个档次,尖锐地吼道:“国难当头!我们更要有勇有谋才行,否则就是白白葬送反清力量,让仇者快亲者痛,让恢复大明山河的希望变成绝望!”

夏允彝在太湖这些日子,喷遍天下无敌手,没人敢和他叫板。今天侯玄演这一嗓子,一下把他喊懵了。

侯玄演见他愣神了,忙说道:“你们给我这个机会,我兵不血刃拿下苏州。”

帐内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聚集到他的身上。拿下苏州?还兵不血刃?几个副官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小伙子挺精神的,怎么就疯了呢,真是可惜。

只有夏允彝一脸期待,问道:“玄演有何良策?”他骨子里是看不起武将的,认为只有他这样的文人才有经天纬地之才,才应该指挥军队。侯玄演是个士子,而且根正苗红,忠烈之后,正是他眼里的自己人。

“给我三天时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夏允彝一脸犹疑,问道:“玄演既有良策破城,为何还要等上三天?”

侯玄演一脸高深莫测,背负双手,傲然道:“诸葛周郎俱有火烧八百里之策,你可见他们到处张扬?在这三天,还请吴将军吩咐下去,让兵士配合我行动。”

吴志葵也不确定这个嘉定遗孤是不是靠谱,但是局势糜烂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让他折腾三天,比集体去苏州城下送死要好得多。

“首先,派人去联系太湖上的吴易,约他共同起兵。”

吴志葵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此举倒也不差,我们已经派人去了。”

吴易本是进士出身,跟着史可法做个幕僚,史可法死了之后,他进太湖举兵抗清,如今声势颇大。

“将营中苏州籍的士兵,全部给我找来。”

吴志葵使了个眼色,他的副官这才起身,出去传令。侯玄演冷眼旁观,果然吴志葵虽然天天被夏允彝“洗脸”,但是他还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和绝对领袖。

过了一会,副官进帐,抱拳道:“苏州和附近州县的,都聚到帐外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望向侯玄演,后者对着洪一浊耳语一番,然后起身说道:“走,出去看看。”

掀开营帐,果然聚集了几百人,一脸茫然看着长官们。

洪一浊带着一个箱子,来到前面,打开一看,全是金子。

人群中顿时响起咽唾沫的声音,侯玄演轻笑一声,高声说道:“你们都是苏州人,苏州城内的人物应该都有所耳闻。有谁知道苏州城内有名的士绅家中琐事,不管是什么小事,都有金子拿。”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拿金子买豪门风闻?

“我先来!我先来!”

“我知道的多,让我说!”

...

侯玄演摆了摆手,大家一看财神爷摆手了,忙安静下来。

“进我帐中,一一道来。吴将军,吩咐人守在我的帐外,让他们按顺序一个个来。”

侯玄演一脸轻松,哼着小调走进自己帐内。

他或许统兵作战不如吴志葵,吟诗作赋不如夏完淳,喊喊口号不如夏允彝。但是有一点,他比天下所有人都强,他熟读南明史。

满人北撤,是多尔衮的一大昏招,可惜历史上没人把握住这个绝佳机会。如今苏州,各路人马心怀异志,汉奸队伍也不是铁板一块。有嫌弃清廷给的官小的,有不愿意剃发易服的,有隐忍投降,准备反扑的。

苏州、杭州,在侯玄演眼里,就如同两个风骚无比的小姑娘,正在捏着小手绢对侯大少爷狂抛媚眼。

“大少,来玩啊。”

第二十章 山人自有妙计

只用了半天时间,侯玄演就将苏州豪门的家底摸得差不多了。

“那顾有德顾老爷子,白发苍苍,老当益壮。他那个三儿媳,水嫩的就跟剥了皮的葱心一样,一掐就是一把水。嘿,这两个人...”

侯玄演看着唾沫横飞,一脸兴奋的小兵,顺手扔了一颗金豆子。

“下去吧。”小兵虽说还没说完,但是捡起金子,一脸的谄笑退了出去。

一个小兵掀开营帐,正好瞧见这一幕,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大人,吴易将军来了,请大人到帐内商谈。”

“哦?吴将军来了,走。”

吴易手里有船有兵,比起自己这一万人,躲在太湖更加得心应手。后来去为兄弟做宴,被人出卖,当场擒获斩首。

吴志葵迎了过来,给侯玄演引见:“这位就是吴日生吴易,这是嘉定候峒曾的长子,侯玄演。”

吴易一听,正色道:“原来是忠烈之后,失敬失敬。”

吴易面白无须,中等身材,虽说曾是史可法幕僚,但是身上江湖气重了一些。怪不得在太湖能节制诸多好汉,上演着明末的水泊梁山。

侯玄演直奔正题,说道:“想必两位吴将军已经通过气了,这次请将军来,不为别的,只为苏州城。”

吴易面带难色,踟蹰道:“苏州乃是大城,当初被奸人献于清廷,若是强取,实非易事。”

侯玄演笑吟吟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有计策取苏州,只是要将军配合一下。”

“候兄若是真能取苏州,吴某和手下万死不辞,就是不知道计从何处?”

这样的人物,手里有兵,打了这么多仗,自然不会轻易听信一个书生的话,赌上全军性命。

侯玄演转身,指着帐中地图上吴江县,说道:“不用将军耗费一兵一卒,将军只需要带着本部人马,佯攻吴江县。等到苏州的守军出来之后,将军就可以率兵退去,撤回太湖中。”

吴易眼睛一亮,说道:“你是想调虎离山?”随即就暗了下去,说道:“玄演,此计难以成功,苏州城内不仅有江宁巡抚土国宝,还有吴淞提督吴胜兆的兵马。区区一个吴江县,还不至于让他们倾巢而出。”

“哈哈,吴将军只需依计行事,我另有妙计取苏州。”

吴易暗暗计较一番,心道我就按你说办,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若是真能拿下苏州,整个江浙可就全盘活了。

吴志葵等人虽说也不太相信侯玄演,但是无奈他手里有钱。全军的军粮都指着他出钱购买,这也换来了他们愿意听他一回。当然这是建立在侯玄演目前的举动,还没有损害到他们的兵力,若是让他们去强攻苏州,恐怕早就被他们拘禁起来了。

“玄演,你到底有什么计策,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夏允彝一脸期待,真正愿意相信侯玄演的,从头到尾恐怕只有他了。

其他人也竖起耳朵,心里好似猴抓一般。

“嘿嘿,这计策嘛,说来简单...”

...

入夜时分,苏州城内漆黑一片,街道上空无一人。

如今兵荒马乱,清军刚刚占领苏州不久,百姓们还在观望当中。

苏州城内的豪门大户,更是大门紧闭,谁都不想引人注意。尤其是这两天,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声,说巡抚土国宝为了控制江南,要将苏州豪绅杀个精光。一时间搞得满城风雨,苏州城内人人自危。

扬州城内十天的屠杀,可不分你是豪门还是普通百姓,他们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淫。苏州扬州自古以来就是江南最富庶的两座城池,彼此间常有往来,苏州的豪绅在扬州鲜有没有产业的。

顾府内院,灯火通明,顾有德将家中男子聚集在此。

在他怀里,是他的三儿子为他生的孙子,被顾有德揽在怀里,最是得宠。

“爹,我们真的要剃发么?”

二儿子顾守正是个读书的,最为上进,很小就中了秀才。只是后来天下大乱,不放心让他前去科举了而已,否则举人进士不在话下。读书几十年,他自然是不肯剃发易服的,只是家族压力太大,他没有这个胆量反抗。

“满清势大,咱们身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大儿子顾守业是个商人,家中产业大多是他的在打理,闻言说道:“爹说的没错,二弟你是没去扬州,那惨像简直不堪入目。若不是你大哥逃得快,家里的护院拼死护我逃出,咱们兄弟早就不能相见了。”

“就这样吧,明天告祭祖先,剃发易服!”

与此同时,后院小厮们的住处,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影,身手矫健越墙而入。

摸到一个小黑屋内,轻轻唤醒了躺在床上的顾府杂役。

杂役大惊失色,刚想喊叫被人捂住嘴唇。“小黑,是我啊,我是大壮。”

“大壮哥?怎么是你?你不是赎身回乡了么?”

原来他们是同乡,因为家中遭了水灾,逃难到苏州卖身做了顾府杂役。后来大壮不愿为奴,攒钱赎身,再后来投奔了反清乡兵,被吴志葵收编了。

小黑点起油灯,靠近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发小大壮。

“你看这是什么?”大壮扔下一个黑色的包裹,小黑掌灯上前一看,顿时呼吸急促,血贯脑顶。

“大..大壮哥,你哪来这么多金子,你发达啦?”

“不是我发达了,是你发达了,你想不想要?”

...

天色微亮,一匹快马驶进苏州,知府衙门内,江宁巡抚土国宝端坐堂上,问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大人!太湖贼人吴易带兵围攻吴江县,我们就要撑不住了。这次吴易倾巢而出,县丞张大人让小的前来求救,还望大人早发援兵啊。”

土国宝一拍手掌,怒道:“这群贼人欺人太甚!当初满人在的时候,他们缩在太湖当乌龟,满人刚走,就出来攻打县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吴淞提督吴胜兆起身道:“巡抚大人不必生气,这群贼子躲在太湖,我们难以下手。这次正好趁他们出来,一举剿灭,也是大功一件。下官愿率所部人马,前去驰援吴江,剿除贼人。”

第二十一章 磨刀霍霍

苏州城,顾府。

剃发易服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意味着放弃了心中身为汉人的骄傲,弯下膝盖做异族的奴才。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告祭祖先,否则将来百年之后,见到了祖先。脑后顶着一个鼠尾辫,先人认不出来怎么办?

四更天的时候,已经忙碌了一夜的下人们,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小黑倚在庭院的柱子上,满含羡慕地往内院瞥了一眼,里面的主子们都还没起。

内院是顾家女眷们居住的地方,这些外院杂役要是敢踏足,往往不问缘由活活打死了再说。小黑使劲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么香的娘们,站在这都闻得着,啥时候我才能抱着一个睡觉。”

他一夜没睡,精疲力尽,竟然没有觉察到身边走过来一个人。

“你想抱着谁睡觉啊?”

小黑一听到这声音,半截身子都凉了,上下两排牙齿不住地打颤。“九..九爷,小的...小的胡说八道,罪该万死,求九爷饶命啊。”

顾九是顾府的大管家,平日里享受着半个主子的待遇。他本是外院最低微的杂役,一步步讨了主子欢心,成了大管事。但是顾府的下人却都恨不得他早死,这个顾九媚上欺下,在顾府犯在他手里的下人,不死也得半残。

“别啊,你这么大的志向,莫非是想娶咱们小姐,做个姑爷不成。要是这样,我是不是还得叫您一声黑姑爷,您叫我小九就行了。”

小黑双腿一软,知道大管家害人之前,最喜欢戏耍一番,他用额头触地,在汉白玉的石阶上,磕的砰砰响。

“九爷,小人口舌生疮,下贱该死,求您大人大量,饶过小的吧。”小黑已经顾不得自己额头的痛楚,他亲眼见到过顾九处置下人的手段,并且确信自己熬不住。

顾九冷笑一声,骂道:“不知高低的东西,要不是最近事多,我揭了你的皮,拔了你的舌头,还不快滚去干活。等忙完祭祖,我在跟你算账。”

顾九转身离去,留下小黑在夜色中,瑟瑟发抖。

这个在顾家做下人做的甘之若饴的乡下小伙,终于把心一横。罢了,等你秋后算账,老子先要你们的命!

他强忍着额头地疼痛,回到自己小屋,大壮哥还在呼呼大睡。他进城以来,还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直在坊间散布流言。现在苏州城内风传,清兵要对苏州豪门下手,首先就拿顾家开刀。

原来大壮这些苏州人,早就被派进城中,拿着钱玄演的经费兴风作浪,制造谣言。

“大壮哥,大壮哥,醒醒。”小黑边晃边喊,大壮迷迷糊糊胡醒了过来,擦了擦眼睛问道:“怎么了?”

“你说的,我跟你干了!”

“好样的,大好男儿,岂能一辈子做奴才。”

...

苏州府衙,土国宝将这里作为自己的临时住所,他是江宁巡抚,是不会久留苏州的。

如今清廷无暇南顾,重心还在北边跟李自成的残部死磕,他暂时要待在此处,等洪承畴前来节制江南诸省。

天还没亮,就有一个下人前来敲门,土国宝戎马半生,是在辽东投降满清的武将。听到敲门声,立马知道有要事发生,这个档口出不得半点乱子。

他爬起身来,还没穿衣服就喊道:“进来。”

他的亲兵不敢往床上看,上边躺着他新抢的小妾,衣不蔽体。

“大人,顾家有个小厮前来告密,顾家不满剃发令,图谋不轨,想要献城给太湖乱贼。”

土国宝一听,睡意全无,冷汗直冒。

顾家是苏州豪绅,家大业大,城中关系错综复杂。若是顾家作乱,吴胜兆又被他派了出去,自己很难抵挡。

“贼子敢尔!怪不得太湖吴易轰轰烈烈打吴江县,还没打就放出风来要杀吴江县丞全家。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个小厮在哪里,把他带来,我要亲自审问。”

随手披上一件袍子,土国宝来到外堂,小黑正在堂里等候。一见他到了,立马跪在地上。“小的见过青天大老爷。”

亲兵怒道:“青天大老爷?那是九品知县。我家大人是堂堂四品大员,你不懂别乱叫!”

土国宝一看他的样子,心里更加确信了七八分,这样一个小厮,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自己这里造谣。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是敢有半句虚言,我叫你生不如死。”

小黑凭着一股血气,和对顾九的怨恨,才豁出去来到此处告状。谁知道还有可能生不如死,顿时慌乱起来。只记得将大壮讲给他话,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说了出来。

“今儿一早,顾家的老爷少爷们,聚在祠堂。小的在外伺候,不小心听到了,他们说什么献城、头可断不剃发,对不起祖宗什么的。小的一听,他们这是要造大老爷的反,满人老爷们何等威武,他们不自量力,只求大人念在小的报信,饶过小人一命。”

土国宝面沉如水,冷声问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小的还听到,顾老爷说,在家中后花园的高楼上,悬挂两个灯笼。等到时机成熟,就改成一个,给城外贼人报信,里应外合。”

土国宝站起身来,和亲兵走到院中往顾府方向一看,果然有两个灯笼。

其实这是顾家的传统,祭祖前夜,点灯召引先人。土国宝辽东来的,岂知此中原委,就被一个小厮骗过去了。

“召集人马,点齐兵将,随我大开杀戒!”

亲兵面露犹疑,趴到土国宝耳边,道:“大人,仅凭一个小厮之言,就对顾家下手,要不要卑职再查探一番。”

土国宝狞笑一身,说道:“不必了,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大人的意思是?”

“顾家富可敌国,咱们来得晚,扬州没赶上。那些王八蛋一个个抢的脑满肠肥,咱们弟兄却要守着苏州喝凉水?”

亲兵恍然大悟,面带喜色,转身就去召集人马。

第二十二章 连环计

苏州城郊的一处乡野田间,一个老农裤腿半卷,在水塘中采藕。

一个湿哒哒的汗巾,搭在他的肩头,烈日当空汗如雨下。但是老秦头并不觉得难受,庄稼汉能有收获就是最大的幸福,他满心思都是今夜可以让自己的大孙子吃上脆生生的藕片了。

老秦头的儿子也有了出息,当初神京被围,朝廷招募新军勤王,他闷声不响的去当兵,把老两口吓得不轻。谁知道后来兜兜转转,一仗没打,跟着主将先投降大顺,再投降大清。竟然投出个把总,如今衣锦还乡,驻守苏州。还带回个漂亮媳妇,媳妇来时就怀了孕,那大胖孙子一生出来,顿时成了全家的心头肉。

远处远远走来四个人,其中一个指指点点,老秦头直起腰来一看,其中一个是自家远房表侄。

“候公子,我跟你说的就是他,是我的一个表叔。”

侯玄演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进怀中。小兵顿时咽了一口唾沫,一脸希冀地盯着他的手上。

侯玄演掏出一颗金豆,顺手一扔,说道:“毕竟是亲戚,你走吧,这事你不好插手。”

小兵收了金豆,攥在手心,犹疑道:“候公子,我表叔他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

洪一浊宣了一声道号:“无量天尊。让你走你就走,少他妈废话。”

侯玄演笑吟吟地摆了摆手,说道:“怎么说话呢,都是自家弟兄,你放心走吧,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小兵攥着金豆,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

徐元宝见他走远了,一脸崇拜地问道:“侯大少,我真服了你了,这么毒的计策你是怎么算到的?难怪我老爹总是跟我说,黄蜂尾后针,最毒读书人。”

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侯玄演边走边说道:“大乱之后,苏州城岂能是铁板一块?势必漏洞百出,只要咱们细细探究,有的是破绽。今儿就算没有这个老秦头,照样会有老李头、老张头供咱们使用。你们记住,机会是自己创造的,永远不要空等。”

看到走来的三个人蓄发未剃,想到自己儿子的身份,老秦头的心慌了起来。

“三位义士,小老儿只是个普通百姓,剃发也是被逼的,求各位高抬贵手。”

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笑脸好像道观的三清像,一脸和善;笑声好像三只鬣犬,凶狠而残忍。

揪着老秦头,来到他破旧的农家小院,一圈矮矮的笆篱绕成的院落里。老秦头的媳妇和老婆正在院里干着家务,一家人其乐融融,还有孩子的哭声。

老秦头眼眶氤氲,啜泣起来,求饶道:“三位义士,你们要找麻烦,就找小老儿的,饶过我的家人,我给您磕头啦。”

徐元宝提溜着他的衣领,不让他跪下,侯玄演笑着说:“你放心,我来借一样东西就走。”

来到院内,老秦头的老婆儿媳也看出事情不对,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侯玄演抱起孩子,小孩儿见他眉目清秀,非常喜欢,蹬着小脚丫,乐了起来。

侯玄演将孩子举过头顶,转了一圈,逗得他咧着嘴笑。“你们看,老子多有孩子缘。”

老秦头弯下双膝,因为被徐元宝提溜着,跪在半空哀求起来。

侯玄演从小孩脖子里,取下一个长命锁,将孩子塞回秦家媳妇怀里。“小娃娃,我借你这个玩一天,让你爹给你捎回来好不好?”

小孩还以为他在跟自己玩耍,在阿娘怀里哈喇子直流,瞪着眼笑。

摆了摆手示意徐元宝将人放下,侯玄演叹了口气,收起笑脸,道:“老人家,跪的久了,可就站不起来了。”说完头也不回,带着两个跟班,往城里走去。

徐元宝回头恶狠狠地说道:“这周围有我们的弟兄,天黑之前,敢走出院子,就把你们全部剁碎。”

三个人徒步来到苏州西城楼,此处是一个偏门,出来走不远就是太湖,往日里没有多少人走。守城的官兵倚在门前睡觉,看到三个人走了过来,呵斥道:“什么人?”

“我们是乡下来的,投奔我们表哥。”

守城的看他们没有剃发,应该是乡间还没有推广剃发令的土包子,态度也就从呵斥变成了鄙视。

“你们表哥是谁?”

徐元宝一副憨厚傻傻的样子,摸了摸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表哥叫秦禾。”

守城兵一听,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亲热地上前说道:“原来是秦把总的亲戚,怎么不早说?来,我带你们去。”

秦禾守在城楼,正在吃饭,听了之后,疑惑道:“我哪有三个表弟这么多,带我出去看看。”

出了城楼,就看到三个一身土布衣打扮的三人,秦禾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见过。

侯玄演上前笑着大叫:“表哥,你不认识我了?我就知道你认不出来,你看这个。”说完将他儿子的长命锁举在手里,来回晃荡。

秦禾脸色一变,瞳孔收缩,手掌摸向腰间刀柄。

侯玄演笑吟吟地看着他,终于秦禾还是展颜说道:“原来是你们三个表弟,当了这么久兵,真的认不出来了,快来里面说话。”

进到城楼,秦禾寻了个由头,将里面的小兵赶了出去。

闭上门后,他咬牙问道:“我的儿子怎么样了,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侯玄演找了个凳子,好整以暇地坐下,说道:“秦大人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请容我慢慢回答。第一你的儿子怎么样,全掌握在你的手里。第二我们是汉人,第三我们想要拿回汉人自己的东西。”

突然,一个小兵破门而入,大声喊道:“大人不好了!顾家造反,巡抚大人前去平乱。苏州城里豪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起造起反来,巡抚大人被困在衙门了,让我们发兵去救。”

“我知道了,出去。”

“大人,军情紧急啊!”

“我说出去!”

小兵虽然心急,但是他是秦禾的心腹,还是选择退了出去。

“怎么样,秦大人。打开城门,你就是收复苏州的英雄,可以站着回家和家人团聚;负隅顽抗,你就是走狗汉奸,恐怕就要跪着去地府寻亲啦。”

第二十三章 夺城

秦禾脸色阴晴不定,盯着侯玄演眼光仿若实质,要是眼光能杀人,侯玄演身上早就千窟万孔了。

侯玄演背负双手,偷偷在背面衣服上擦了擦掌心沁出的汗水。脸上一副稳坐钓鱼台的轻松写意,优哉游哉地问道:“这还需要考虑很久么?”

说完晃了晃手中的长命锁,这一晃彻底击碎了秦禾的心防,家人是他的底线,为了保住家人他决定听从眼前这个人的威胁了。

秦禾拔出腰刀,徐元宝和洪一浊脸色大变,护在侯玄演身边。

“我开城门!”

“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今日我等光复大明河山,你就是首功一件。”

秦禾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家人被威胁,侯玄演浑不在意,一脚踢开城楼上的木门。

守城的士兵早就聚在一块,听候秦把总的指挥,前去城中平乱。

秦禾走出城楼,对着城墙上的手下高声喊道:“弟兄们,土国宝势孤力穷,离死不远了。快打开城门,才有活命的机会。”

他的手下还等着他下令去援助巡抚呢,一听这话都愣在原地。

土国宝派来传令的小兵大怒,上前骂道:“秦禾,你想造反?”

侯玄演一看,看来这个秦把总的手下,不都是他的心腹。是时候出来帮上一把了,他拨开身前两人,出来朗声说道:“土国宝已死,现在城外有绍兴来的八万大军,正在蓄势待发。大家跟着秦把总,打开城门放明军进来就是大功一件。若是负隅顽抗,等打破城池,咱们谁都活不了啦!”

传令兵乃是土国宝的心腹,目呲欲裂上前就要持刀砍人。秦禾一咬牙,将手里的腰刀往前一挺,将奔向侯玄演的小兵戳了个透心凉。

本来犹疑不定的小兵,见到秦把总已经杀人了,顿时慌了手脚。而且他们听信了侯玄演的话,认定了巡抚大人已经战死,那还有什么好打的。有一个和秦禾关系要好的,环顾一周,出来说道:“弟兄们,打开城门,讨个活路。咱们本就是汉人,何苦为了清兵拼命。”

西城门缓缓地打开,侯玄演如释重负,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将徐元宝手里的信号烟火点燃,看着当它空炸出。

侯玄演慢慢地闭上了眼,听着从太湖中涌出的明军,叫喊着杀进了苏州城。

秦禾这时候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的箭,他挥刀斩断自己的辫子,紧紧跟在侯玄演身边。

夜色未浓,苏州城已经是满城混乱,到处都是咆哮声厮杀声。清兵本来和豪门作乱的家丁护院们鏖战,突然涌入的一股生力军,彻底改变了均衡。豪绅们看见熟悉的明军盔甲,激动万分。只当是王师北伐已经打进了苏州,赶忙吩咐自己的人马,冲出高门大户,在苏州错综复杂的巷道里和土国宝的清兵混战。

战况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孙武再生,吴起转世也控制不了局面了。土国宝灰头土脸,吐了一口唾沫,跺脚道:“杀出南门,去和吴胜兆会师,再来夺回苏州。”

土国宝扯起帅旗,在黑夜中指引着自己的散兵游勇,靠近自己。不少清兵都聚拢过来,护着他杀向南门。

吴江县的清兵,正在吴淞提督吴胜兆的带领下,追赶着吴易的兵马。

吴易作为佯攻的一方,一改往日强硬风格,见人就跑。

吴胜兆只当他是强弩之末,大为兴奋,以为功劳唾手可得。

如今见到苏州城中的火光,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了,懊恼之下指挥兵马回援苏州。

本来一直逃窜的吴易,此时却像狗皮膏药一般,黏了上来。追在清兵屁股后面,一阵乱打。清兵死伤严重,但是吴胜兆不敢放任苏州不管,两相比较只好牺牲一部分后军,去救土国宝。吴易趁机掩杀上来,夺去武器辎重。

西城楼下,夏完淳父子跟着大军,冲进苏州,看到了城楼上的侯玄演。

两人都不是冲阵陷敌的武将,互相扶着爬上城楼,意气风发,睥睨四顾。

“侯兄(玄演),好样的。”

“幸不辱命而已。”

夏允彝一张老脸,已经因为充血变得通红,扶着城楼的双手颤抖不已。他深深地弯腰,对着侯玄演鞠了一躬。

“叔父这是作甚,折煞小侄了。”侯玄演忙将他扶起。

“我是替大明的百姓苍生,国家社稷拜的,无关咱们的身份。”

夏允彝越想越兴奋,大笑着说道:“今夜打下苏州,何愁将来北伐不成,驱除鞑虏,恢复我大明万里江山。”

笑声未落,父亲俩突然抱头痛哭起来。哭声肝肠寸断,嚎啕不止,这一份对国家社稷的赤子之心,就连侯玄演也不免动容。

但是驱逐鞑虏?谈何容易。侯玄演心中冷笑一声,到底是书生之见...

若不是多尔衮目光短浅,魄力不足,将满清八旗兵调回北方。而且强行推行剃发令,在江南搞得天怒人怨。就凭他们一万残兵,想要打下苏州,简直难如登天。

夏家父子可不知道他的想法,大明失利太久了,溃败投降的消息屡见不鲜,捷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拿下苏州的意义,绝非一场胜仗这么简单,这是给陷入绝望的大明士绅喂了一剂止疼药。

城中的喊杀声渐渐变小,尤其是土国宝杀出南门之后,基本上已经偃旗息鼓。

侯玄演除去身上的破旧衣衫,露出里面的大明盔甲,带着徐元宝和洪一浊往楼下走去。

“侯少爷,咱们去哪?”

“顾家!肥肉已经炖好,是时候把切肉的刀抢来了。”

徐元宝脸色一喜,摸着肚子说道:“没错,我肚子肚饿瘪了。”

第二十四章 见过夫君

顾家遭此大难,在明军进城之前,已经被土国宝杀得七零八落。

整个顾府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侯玄演三人同时皱着眉头,这里的景象,让他们三个想起了一些不愿意去触碰的回忆。

顾有德坐在客堂上,不怒自威,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顾家的男嗣基本都平安无事,在外拼杀的,尽是些家丁护院,死伤惨重。顾有德的儿孙围绕在他身后,一个个脸上挂着惊悸。

家里的下人,手执着滴血的长枪,匆匆赶了进来,说道:“老爷,外面有明军求见。”

“终于来了,我等他们多时了。来了几个人?”

“回老爷的话,一共三个。”

“什么!三个?”顾有德闭目沉思片刻,说道:“罢了,让他们进来。”

侯玄演大步走进客堂,仔细端详起顾有德来,这个老头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他虽然须发皆白,但是鹤发童颜,一脸精神矍铄。

“怪不得这个老淫1棍,一把年纪还能和自己媳妇爬灰,看来保养的不错啊。”

侯玄演脸上不露声色,笑吟吟地道:“在下嘉定侯玄演,见过顾员外。”

顾有德脸色一凝,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歪头说道:“嘉定?侯峒曾侯大人是?”

“正是家父。”

顾有德慌忙迎了下来,侯峒曾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大员,而且嘉定与苏州相隔不远。若是太平时节,他一个商贾人家,见了侯峒曾,都要跪拜行礼的。侯峒曾在苏州府、松江府都是声名卓著的人物,顾有德这才收起矜傲,迎了上去。

他的二儿子,顾守正更是激动不已,站出来说道:“令尊殉国而死,真乃吾辈楷模。”

侯玄演听他们说起亡父神色一惨,随即又恢复正常。轻咳一声之后,说道:“小子此来,有要事要和顾老商议,你看...”

顾有德眼珠一转,指着身后屏风说道:“里面请。”

侯玄演低声告诉徐元宝、洪一浊,让他们在此守候。自己则跟着顾有德绕过屏风,屏风后面是一个小室,桌椅茶具一应俱全。两个人分主宾落座之后,顾有德开门见山问道:“这次打苏州,侯公子...”

“侯某不才,正是取城之人。”

说完将自己的取城经过讲述了一遍,当然省过了挑唆他的下人小黑告密一事。

顾有德眼里闪过一老狐狸的狡黠,问道:“候公子神机妙算,令人佩服,只是听你的意思,这支明军恐怕你控制不了啊。”

侯玄演轻笑一声,眯着眼道:“顾老所言不差,否则小子岂会找上门来。”两个人眼神对视许久,顾有德这才收起了戏谑,正色道:

“我就喜欢和候公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省去多少麻烦。候公子的来意、我这把老骨头的想法,咱们都是心照不宣,我就直说了。我可以联合苏州士绅支持你,助你掌握苏州,我们能得到什么?”

侯玄演用手指在桌面画了个圈,说道:“这是苏州。”

然后往下移了下手指,又画了个圈。“这是绍兴,鲁王在此监国。”

“而下面,是整个大明未沦陷的国土,掌握在唐王手里。”

顾有德盯着他,一言不发。

侯玄演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顾老这次毅然反清,已经和清廷结下了梁子。若想保留家业,保全家人,只能死心塌地跟着大明,我说的可对?”

“没错。”

“那你觉得,绍兴鲁王,能挡住清军么?”

“不能。”

“他能取代唐王么?”

“也不能。”

侯玄演站起身来,信口开河。“城里这支明军,可是效忠鲁王的,而我,是唐王的人。我们嘉定遗民,已经被我送到福州,如今是唐王的座上客。我拿下苏州的消息传过去之后,相信任命书随后就到。”

“我的家业都在苏州,你能守住苏州么?”

侯玄演神色一轻,知道这个老家伙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只要咱们控制住苏州,将金陵和杭州横腰截断,那么浙北尽在我们手中。鲁王凭借的,不过是浙东一隅,岂能和咱们抗衡。到时候消除这个后患,有了南面六省的支持,守住苏州不比攻下苏州简单百倍?”

顾有德在心中暗暗计较,扶持一个侯玄演,肯定比让那些太湖残兵控制苏州,对自己有利。若是将来苏州真守不住,往南逃,也要逃到福州甚至更远。这小子说的,值得考虑啊。但是这个小子奸猾无比,诡计多端,连苏州都被他骗到手,老夫岂能掌控。这要是万一被他卖了,跟谁说理去?

他细细端详了侯玄演一番,下定了决心,一拍手将自己大儿子喊了进来。

“玄演呐,你说的都不差,但是这个世道兵荒马乱的,我这个老头子心里没谱啊。我看这样,我把孙女许配给你,咱们结下亲戚,彼此之间也好剖心置腹,你意下如何?”

侯玄演愣了一愣,他来时推演了一万遍,就是没想到顾有德会抛这一手出来。

联姻么?算了,我就舍身一次好了。

“小子何能,承蒙垂爱。这就见过岳丈、爷丈啦。”侯玄演心中盘算着,这顾家怎么说也是豪门大户,顾有德的孙女是实打实的江南水乡千金小姐,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想到这里,还有一丝小期待。

顾守业神色一变,说道:“爹,您不会说的是菱儿吧?”

“老夫没出嫁的孙女,就这么一个了,你说我说的是谁?你这就去把她带来,如今这世道非比往日,不必遵规守旧。我看今儿成亲,冲冲喜就好。”

“...”侯玄演一阵无语,这摆明了是怕自己得势之后,翻脸不认人啊。

“可是菱儿她..”顾守业虽然不敢违逆父亲,但是这是太过荒唐了一点。

“还不快去!”

顾守业终究不敢反抗,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侯玄演心中暗骂,把你女儿嫁给老子,你还不愿意了?老子一表人才...

很快他就骂不出来,顾守正回来了,手里还牵着一个...

粉雕玉琢的小萝莉。

女娃也就是五六岁的年纪,身上一袭俏丽紫衫,粉嘟嘟的小脸蛋,光滑可爱。被父亲牵在手里,小脚丫跟不上阿爹的步伐,吃力地快速挪动着,两个朝天小辫也跟着抖动,瞧着更加可爱。

顾有德呵呵一笑,说道:“菱儿,来见过你的夫君。”

第二十五章 三年起步

顾菱儿显然还不知道什么夫君,怕羞的往父亲怀里钻,顾守业一脸疼惜,将她揽在怀里。

侯玄演翻了个白眼,抿着嘴说道:“顾老,事态紧急,您怎么还有空在这开玩笑啊。”

顾有德抬起头乜视着他,悠悠地说道:“谁说老夫是在开玩笑?”

侯玄演眉头一皱,急声道:“实不相瞒,小子今年二十有一,令孙女不过是女童...这如何能谈婚论嫁。”

顾有德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侯玄演心中对这条老淫棍的恨意不断飙升,他着实没有时间耗在这里,还有几件大事等着他去办。攻下苏州只是第一步,想要把它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老夫年近古稀,前些日子新纳的妾室才十六岁,老夫长她一甲子的岁数。你和菱儿相差了才十几岁,有何不可?”

果然是根淫棍,侯玄演暗暗腹诽几句,一拍手掌,急促地说道:“这能一样么?”

顾守业儿子生了好多个,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时视作掌上明珠。

他一看侯玄演的态度,大着胆子说道:“爹,既然侯公子...”

“闭嘴!老夫还没死,这个家轮不到你来掌权。”

顾守业不敢违逆自己的父亲,紧紧地抱着顾菱儿,后者见到自己一向害怕的爷爷对着阿爹怒吼,吓得缩在顾守正怀里不敢露头。

“老夫嫡孙女里,就菱儿还没有许配人家。玄演,明人不说暗话,你我都是聪明人,将来还有可能是亲人,我就直说了。

你身份特殊,既不是太湖里明军的人,也不是苏州人。嘉定城破,你全家殉国,放眼天下你已经毫无根基,孑然一身想要在苏州有所作为,你需要我们这些苏州地头蛇的支持,对不对?”

“对。”

顾有德将肺腑之言,毫无保留说了出来,见他大方承认,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这个时候,还要藏着掖着,不敢暴露自己的野心,这样的人,扶持起来也是一个废物。

“我们顾家世代经营苏州,老夫不是自吹,半个苏州城的士绅以老夫为首。就连巡抚要对我们下手,他们都会出来支持。做了顾家的姑爷,对你掌控苏州,有百利无一害,你可承认?”

侯玄演点了点头,想要说话,被顾有德打断。

“别急,听我说完,年轻人有点耐心。”

侯玄演告了个罪,摊手示意他继续。

“那你如何保证,你取了苏州之后,不会跟土国宝一样,对我们下手?你又如何让我们相信你的保证呢?哈哈,难道靠盟誓么?”

侯玄演一阵尴尬,他素来喜欢举着拳头对天发誓,如有违背家破人亡什么的。尤其是这次取苏州,可以说没有一个计谋是不阴损的。

摸了摸鼻子,侯玄演哑口无言。看了一眼撅着屁股,把头拱在在父亲怀里,管头不顾腚的小女娃。侯玄演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就当养了一个妹妹好了...

不过照这个起步来算,这一款萝莉养成的APP,老子要玩十年才能通关了...

事不宜迟,侯玄演既然认定了此事,就不肯再浪费一秒钟的时间。他举起茶杯,弯腰敬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有礼了。”

顾有德摸着胡须,越看越觉得满意。这个小子决绝果敢,是个干大事的样子。

顾守业心里一惨,感觉自己的一个什么宝贝,被人横刀夺去。对这个所谓的女婿,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顾有德笑吟吟地说道:“苏州知府衙门旁,有一个别院,是我们顾家的产业。常年没有人居住,只有几个下人平日里收拾院子。你刚来苏州,没有落脚之地,就当做菱儿的嫁妆好了。”

侯玄演心道,市中心一套房,老子总算也过了一把,娶凤凰女做孔雀男的瘾。

再次拜谢之后,侯玄演神情严肃起来,他凑近顾有德身边,低声道:“如今苏州还有巷战,清狗余孽没有除干净。万一战火停息,太湖来了有五千人马,控制苏州绰绰有余。”

顾有德眉头一紧,问道:“你有何打算?”

“将他们逼出苏州,去打杭州。我需要一只义军,要知道,有刀有兵才有说话的权力。”

顾有德长舒一口气,说道:“刀兵虽有,义军从哪里来?”

侯玄演从怀里掏出一面旗帜,放到桌上,展开一看,是那面天下皆知的“嘉定剿恢义师”。他轻轻折起,将嘉定二字隐匿不见,用手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上江浙二字。

顾有德眼色一亮,叫出声来:“江浙剿恢义师?”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胃口,看来自家这个便宜姑爷,胃口不小。苏州是他的菜,但只是开胃小菜。

顾有德对着顾守业,兴奋地脸色潮红,说道:“快去造这样的旗一面,竖在..咱们家门口。然后派出下人,将各大家族请来府上一聚。”说完看了一眼侯玄演,后者暗暗点头默许。

“小婿还有要事一件,就不在此久留了,咱们明日再见。”

“去吧,此间的事,就交给老夫好了,你尽可放心。”

侯玄演只觉得浑身通透,跟明白人共事,就是舒心。来到明朝之后所见的人物里面,顾有德这条老淫1棍,算得上第一个聪明人。

※※※※※※※※※※※

PS:求推荐票写在作者的话里,好多小伙伴略过了,现在挪到这里来。

各位老铁,本作者什么都不会,但还是请大家吧推荐票走一走!抱拳啦老铁

第二十六章 反覆

带上自己的哼哈二将,侯玄演一刻不停,直奔城门。

土国宝应该已经和吴胜兆汇合了,只要他不傻,就知道如今只有一条路,夺回苏州。

否则他的满族主子,岂能轻易放过这条看不住家的狗。

刚出顾家,一队百人的兵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为首的秦禾走了出来,说道:“大人,这都是我的弟兄,我们已经割掉辫子,还望大人收留。”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跟上,我们去南城。”

他们既然割掉了辫子,就不会再投满清,否则定会被问责。既然如此,留在自己身边,这也是一股不俗的战力。

南城的城楼上,吴志葵全身披挂,扶着宝剑睥睨四顾、意气风发。

看到侯玄演,他的神情复杂,刚想动身相迎,不知为何又缩回了脚步。

侯玄演将一切看在眼里,冷笑一声。

“吴将军,玄演恭喜将军立下大明萨尔浒之后,第一功劳。”

吴志葵见他推功于己,心头一喜,暗道小侯如此识时务,要不要给他一个参将做一做。哎,算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让他掌兵太过危险了,还是留在身边做个军师吧。

想到这里,吴志葵的态度就亲热起来,上前搂住侯玄演说道:“没有你的计策,我安能成功。”

侯玄演故弄玄虚,凑近他的耳边,说道:“将军,咱们的兵力可比不上太湖吴易,这苏州...”

吴志葵没想到自己还没有任命,他就行使起军师的职责来,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侯玄演一副狗头军师的嘴脸,背着一只手,摇头晃脑说道:“若是等土国宝摆开阵势,前来攻城,吴易就有理由入城御敌。依我看,不如咱们主动出击,然后派兵调吴易夹击。若是他同意了,就是听了将军的命令,主从关系已定。若是他不同意,那么大义可就站在咱们这边了。吴易畏敌怯战,岂能放他进城。而且,咱们还手握苏州,朝廷哪里该支持谁,还能没数么?”

吴志葵不住的点头,心道这侯玄演果然是一个称职的军师。

“好!玄演,随我出城击溃土国宝这个丧家之犬,我保奏你一个五品参将。”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将军,如今苏州可还没被咱们控制住,岂能全军尽出。你留下一彪人马,与我控制住苏州城再说。”

吴志葵一听他要自己留下人马,心中更加放心,若是他有异心,岂会让留下自己的人马。到时候自己的心腹,肯定会先杀了他。

“何志武,你留下配合玄演,记住,多听他的。”

“末将遵命。”

哈哈一笑之后,吴志葵大手一挥,指挥着手下的兵马出城,同太湖吴易一道,夹击土国宝。

侯玄演舒了口气,暗地里擦了擦满手心的汗水。

“大计授矣!”

...

鏖战一夜,土国宝和吴胜兆毕竟是败军,失去了苏州城的城墙,如何是两吴的对手。

“痛快,追杀了一夜土国宝这个狗贼。这些日子在太湖吃的这孙子的窝囊气,终于报了。”

“哈哈,他也有今天。”手下亲兵凑趣地大笑,迎合吴志葵。

“还有吴易,也是个识时务的,果然乖乖去追杀土国宝的残兵了。这一次玄演又立了头功,等我回去要重重地赏他。”

突然小兵眼尖,大声叫道:“将军快看,前面的好像是咱们的弟兄。咦,那不是何参将么?”

吴志葵瞪眼一瞧,果然是何志武,垂头丧气地走在苏州城外的古道上。

看到迎面而来的吴志葵,何志武更加羞惭,他走到吴志葵的马前,跪地请罪。

“怎么回事?”

“将军,我们上了侯玄演那贼猴子的当了,苏州已经被他抢夺了去,将属下赶了出来。”

吴志葵两眼一黑,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他缓了缓心神,怒道:“他孑然一身,就只有两个虾兵蟹将,是如何把你们赶出来的?”

何志武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这贼猴子早就串通苏州的豪绅,将他们的家丁护院成立个劳什子江浙剿恢义师,奉侯玄演为苏州之主。城内百姓与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将属下等赶出了苏州,还说是让我们一鼓作气,前去攻打杭州。”

吴志葵将马鞭一甩,在何志武身上打出一道血痕。前后巨大的落差,让他失了分寸。若是往日,他还记得笼络人心,故作大方,上前安慰下属。

“废物!留下你何用?侯玄演这厮阴毒无比,使出这等诡计算计我,岂能罢休。弟兄们,随我杀进苏州!”

苏州城下,吴志葵破口大骂,手下的兵卒也跟着大声叫嚷。

城头竖起的“江浙剿恢义师”的大旗,迎风烈烈,看得吴志葵直想吐血。

“侯玄演,你给我出来!”

城头侯玄演,轻摇羽扇,贱贱地露出半个脑袋。

“吴将军唤我何事?”

“侯玄演,你这个奸诈小人,还我苏州!”

“你的苏州?可有朝廷的任命文书?”

“小贼!你不要欺人太甚,小心我打破城池,要你好看!”

侯玄演哈哈一笑,随即板起脸叱骂道:“吴志葵,你龟缩太湖,畏敌怯战。老子使了妙计从清狗手里收复苏州,你竟然想依仗兵势,前来抢夺,可还有一点廉耻?你若是继续南下,追击土国宝,收复杭州,我还当你是大明之将。否则,就只有当你是为祸一方,趁国难造反作乱的军痞了。你要打破城池,我先让你看看,苏州是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苏州城楼上,突然冒出无数的头颅,摇着赤色军旗大声呐喊。

吴志葵望着高耸入云的苏州城墙,喟然一叹,转身道:“走,回太湖!”

第二十七章 大地主联盟

苏州曾经是大明最好的城市,这里有着最稠密的人口,最发达的纺织。

繁而不华汉川口,华而不繁广陵阜,人间都会最繁华,除是京师吴下有。说的就是苏州是大明除京师北京外第二大城市,是大明经济文化中心。

苏州南城楼上,侯玄演望着远去的吴志葵和他的兵马,终于长舒一口气。肩膀一垮,一股难言的疲惫涌上心头,强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洪一浊暗使巧劲,看似把手搭在他的肩头,实则拽着他走下城楼。

刚下城墙,下面已经聚集了无数的百姓,他们脸上泛着喜悦,走出了家门欢天喜地庆祝起来。

多尔衮的剃发令,让江南百姓发自内心的抗拒,苏州是大明建国以来,进士最多的地方。这种诗书之乡,河流中都带着墨汁,树木花草都有书卷气。要让他们剃个金钱鼠尾,简直是一大昏招。

侯玄演一直认为,如今满清实际的主人多尔衮,打仗或许是个猛将,但是想要入寇中原,他实在是运气太好。

首先有一个政治智商比他高好几个档次的皇太极,为他铺好了路,设计好了总略方针。其次就是...大明这帮对手,衬托的太好了。

侯玄演忘眼看去,百姓们脸上的欢喜,是实打实的,没有作秀成分。江南百姓,大多心向故国,大明气数未尽啊。

白发苍苍的顾有德,在顾家打手的护卫下,挤开人群迎了上来。

侯玄演强打精神,上前握住他的手,此时的场景好似井冈山两大巨头会师。

“玄演呐你是好样的,今天起,苏州才是咱们苏州人自己的苏州。”

回到顾府,豪绰阔气的大院里,已经挤满了人。这些人保养得宜,多是鹤发童颜,锦衣玉带富贵逼人。他们都是苏州府有头有脸的乡绅,有一些并不住在苏州城中,不过也赶了过来。看到顾有德回府,这些大地主们纷纷围了上来。

顾有德拉着侯玄演的手,介绍道:“这就是嘉定候峒曾侯大人的长子,侯玄演!”

大地主们见他如此年轻,脸上都露出满意地神色,暗暗点头。扶持这样的年轻人,才好控制,若是养一个曹阿瞒出来,他们怕驾驭不住。

侯玄演手下的兵马,现在大多是这些人的府上下人,所以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

“诸位,清狗不会坐视咱们拿下苏州,而且距离此间不远,正有七万多的清兵,正在围攻江阴。江阴县的阎应元城小兵少,不知道还能支撑几天,我们要修缮城墙,多造箭矢,准备檑木滚石,做好守城的准备啊。”

顾有德笑呵呵地说道:“我等都是普通百姓,哪懂这些,玄演你尽管去做。我们别的没有,钱财管够。”

他确实有说这个的底气,如今大明最有钱的人里面,这满院子的估计不少能上榜。其他的地主朋友们,也都捻须微笑,他们确实不缺钱,也舍得花钱。当初东林党权倾朝野,在大明凶险万分不亚于战场的官场上,长年累月保持着超高的战斗力。而东林党的幕后老板,就是眼前这群大地主。

和土豪做朋友,就是这么舒服。东林党如今差不多也算是完蛋了,是时候重新找个代表了,侯玄演这时候或许不是他们最理想的人选,但却成了唯一的人选。

经过这一次土国宝突然举起屠刀,这些手里有钱没兵的大地主也意识到了,太平盛世扶持文官可以保证他们财运恒隆。但是如今战火纷飞,需要的是一个武装才能保护自己的万贯家产。

此刻他们笑眯眯地盯着侯玄演,就好像盯着自己刚买来的,威风凛凛的看家恶犬。眼光里都是满意和赞赏。

而侯玄演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就好像看着一群肉多味美,鲜嫩多汁的肥羊。眼睛里藏着的是贪婪和欲望。

两边相谈甚欢,推杯换盏,久经饭局高度酒洗礼的侯玄演,终于可以在顾府放开肚子,品尝了一番什么叫美味珍馐。

而徐元宝和洪一浊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自从清兵打破嘉定,还没有吃过一顿好饭。

徐元宝被来就胖乎乎的肚皮,被撑得圆滚滚的,洪一浊更是好不到哪去。

侯玄演醉醺醺地被扶上马车,顾家的马夫一扬马鞭,载着他们往顾家的别院去。徐元宝和洪一浊就没有这个待遇了,被拖进下人的院子,找了张床安置下了。等他们酒醒之后,再送回侯玄演身边。

如今这里大门的匾额,都已经换成了候府,侯玄演若是看到了,不免要感叹有钱人家办事的效率就是快。

马车到了内院,就不敢往前走了,豪门的内院,可都是自带下人止步BUFF的。

侯玄演虽然自诩酒量可以,但是在顾府饮的酒,入口觉得甘甜清冽,没有多少醉意。但是后劲十足,越来越醉,后来干脆在马车中睡了过去。顾家的马车,里面宽敞舒适,不愧是富甲一方的豪绅。

马夫停车一喊:“姑爷到了。”

内院门口,花团锦簇芳香四溢。马夫贪婪地深呼吸着香气,看着各色花草流连忘返。

两个娇俏佳人,聘聘婷婷走了出来,马夫知道这种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都是半个主人级别的,也不敢多看。低着脑袋,任由她们将侯玄演扶下马车,往内院走去。马夫这才偷偷瞄了一眼,只觉得眼前的美景再没有半点意思,满脑子都是两个款摆的腰肢。

第二十八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侯玄演睡梦之中,忽然觉得鼻子一痒,他挥了挥手,打蚊子一般。

“别闹。”

嘴边的又一次感到痒痒,侯玄演耸然一惊,坐起身来。

“什么人?清狗追来了?”

惊出一身冷汗的侯玄演,看见眼前景象,不禁哭笑不得。

眼前一个小萝莉,正在怯生生地打量着自己,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光。她手里捏着一根不知道什么鸟类的羽毛,看到侯玄演目光之后,慌忙背过手去,把羽毛藏到身后。

看来这就是刚刚骚扰自己的作案工具,这孩子气的一幕,让侯玄演一阵好笑。

这样美好的东西,在他穿越之后,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往日都是血肉死尸,打打杀杀。

顾菱儿小小的身体,竟然穿着一身像模像样的凤冠霞被。这是她的阿娘,不忍女儿这么小的一点人儿,就稀里糊涂嫁做人妇。

按照顾有德的意思,是将她尽快送到侯玄演身边,免得其他的地主们,知晓此事横生事端。毕竟侯玄演既然被他们选做代表人,彼此间的关系应该一样才行,顾有德这厮一下就把他的关系拉的这么近,其他人难免心生不平,害怕将来顾有德分到的好处过多。

顾菱儿的生母,是顾守业的续弦,进顾家的时候就不是很隆重。后来给顾守业生了个女儿,本指望女儿嫁人时候弥补一下自己的遗憾,风风光光大操大办。谁知道顾家的老爷子一声令下,自己的女儿就要被送到别人府上。

侯玄演故意逗她,竖起眉毛,瞪着眼问:“刚才是不是你在捣蛋?”

顾菱儿自小被捧在手心,除了自己的爷爷,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她大大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是菱儿,菱儿最乖啦。”

两个丫鬟听到声音,匆匆赶了进来,对着侯玄演福了一记,一齐说道:“姑爷,您醒了。”

侯玄演挑了挑眉毛,心里暗叹,曲线玲珑胸大臀圆,好一对尤物。

他爬起身来,嗯了一声。窗外鸟语花香,阳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心旷神怡。随口问道:“这就是顾有德送我的宅子?”

一个丫鬟应道:“这里是太老爷送给姑爷的宅子,是我们家小姐的嫁妆。”

顾菱儿一听,挺直了腰板,掐着腰洋洋得意。

侯玄演哈哈一笑,趿上鞋子,走出房子转悠了两圈,一亩有余的面积,雅致优美,侯玄演非常满意。

两个侍女中的一个,扭着比例惊人的腰肢,紧跟在身后。另一个搂着顾菱儿,陪她玩耍打闹。

“姑爷,要用膳么?”

“不用了,在顾...我老丈人家吃的太多,容我消化一下。”

丫鬟掩嘴轻笑,说道:“姑爷真是风趣。”

“你跟我相处久了就知道,风趣只是我的众多优点之一。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爷叫奴婢霁儿就好,里面那个叫潇潇。”她久在内院,伺候的又是一个小女娃儿,哪有机会和侯玄演这样的成年男子交谈。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一不小心就逾越了规矩,调笑起来:“不知道姑爷都还有些什么优点。”

“云销雨霁,暮雨潇潇,好名字。”侯玄演心道,又是云雨,又是吹箫,果然不愧是顾家取得名字。“至于我的特长嘛,有机会一定让你见识一番。”

霁儿拍着手掌,跳着脚欢快地说道:“好呀好呀。”

侯玄演被她晃得头晕眼花,暗道人言胸大无脑,诚不欺我也。

沉醉在自己的豪宅美婢中无法自拔的侯玄演,只觉得心怀大畅,恨不得仰天大笑。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哎?对了,我的得力干将呢?!霁儿,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猥琐的小胖子,和一个猥琐的小道士?”

“...”

怪不得身边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原来是自从来到大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徐元宝和洪一浊不见了。

“姑爷不必担心,想来是留在老爷那里了,老爷做事妥帖,一定会派人把他们送来的。”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我现在有一件重要的差事,要让他们给我跑腿。”

“...”霁儿突然觉得,刚出府时那种紧张期待都没有了,遇人不淑啊。

顾有德送的这套宅院,属实是一等一的豪宅,后院假山人造湖应有尽有。江南庭院的曲径游廊,追溯根源就在苏州。侯玄演踱步而走,捏捏这块石头,摸摸那跟小树,万分满意。

突然他停在一株碧绿高耸的古树下,仰头望天,无语凝噎。

跟屁虫一般的大胸丫鬟霁儿,大略知道自家姑爷是个秀才,看着他的做派,还以为他诗兴大发。一脸仰慕地问道:“姑爷,你要作诗么?”

“写什么诗?你看看这棵树,碧绿盎然,生机勃勃,可惜啊没来由长得这么高。”

霁儿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问道:“长得高不是更好么?”

侯玄演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恨其不争地说道:“笨蛋!它长得这么高,我们家的好看的树,就被外人看去啦。你们来到这里,就是我侯玄演的人,以后一定要记住。“便宜再小也要占,吃亏半点不能忍”。这棵树可惜啊,可惜...”

霁儿突然感觉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涯即将结束,往后的生活被生生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二十九章 面圣

苏州城光复的消息传出,天下震动,南边的明人振奋不已。

靠的最近的鲁王监国政权反而没有做出反应,这个偏安一隅的小朝廷,不但没有及时应对,反而陷入了争吵。

大学士朱大典、督师钱肃乐、大将方国安等人都认为大敌当前,应该摒弃成见,共同抗清。这些人的内心,其实都是赞成闵浙联合,接受唐王的隆武政权的合法地位,以免浙东孤立无援。

这个小朝廷虽然没有大明朝当时的疆域、兵力,但是却完美地继承了大明的传统--党争。

大学士张国维、大将王之仁、国舅张国俊等人坚决反对。声称要支援吴志葵,夺回苏州。可笑的是杭州就在他们眼前,还掌握在清军手里,他们却不敢来打。苏州被明朝的人收复了,他们却嚷着要去打。这群人勇于内斗,怯于外战,偏偏还热衷于争名夺利,真乃鼠目寸光、祸国殃民的奸贼。

他们吵来吵去,也不敢真的去打苏州,毕竟他们和苏州之间,还有不少他们畏之如虎的清军。

这件事就这样搁置起来,苏州收复,鲁王政权竟然毫无动静,就是这么奇葩。

福州城,原福建布政使,如今的行宫内。

隆武帝也就是唐王朱聿键,站在宫门外,四十岁的身体对于大明其他藩王,都还是保养的白白胖胖。但是朱聿键自从出生,就没过几天好日子。先是和他爹一道,被自己的亲爷爷囚禁了十几年。然后因为强行勤王,被崇祯帝囚禁了几年,如今虽为皇帝,却处处受到郑芝龙兄弟的掣肘。

如今刚到不惑之年的朱聿键,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脸上皱纹也日渐加深。

他站在宫门处,肩膀微微下垮,略显佝偻。举起手掌,遮住阳光往远处望去。

“靖国公遗孤和嘉定遗民还没到么?”

身边伺候的太监弯着腰,轻声道:“万岁爷,这才什么时候,昨儿快报说他们今个儿己时能到。您呐,是太想见这支义师啦。”

朱聿键呵呵一笑,说道:“大伴说的没错,板荡识诚臣,疾风知劲草啊。自从满清入关,文官闻风而降,武将卸甲倒戈。只有靖国公死战殉国,嘉定城侯黄二人,全城玉碎。这样的忠烈之后,以后我们朱家的子孙见了,就算是三岁小孩,都要以礼相待。”

龚自方逃到绍兴之后,就派出人过江寻找侯玄演。后来侯玄演命人过江之后,他们就知道了侯玄演没有死,顿时放下心来,喜不自胜。后来听说他跟着夏家父子,去太湖抗清了。龚自方紧记侯玄演的嘱咐,在绍兴一刻都不敢停留,往福州逃去。

黄樱儿举目无亲,索性带着她的亲兵,跟着嘉定遗民,一起去福州了。

他们逃出了鲁王的地盘,立刻赶制了嘉定剿恢义师的旗子,大张旗鼓地举旗行路。而且见人就说自己嘉定的惨烈,和靖国公的忠勇。沿途的地方官不敢怠慢,纷纷上奏,朱聿键听闻之后,感动的无以复加。

朱聿键降下旨意,召见这群忠烈之后,而且亲自出迎。

终于,路的尽头出现了点点身影,亲兵统领范雄走在最前面。为黄樱儿开路,龚自方等人还在其后,一个个整理衣装,昂首挺胸前来面圣。

朱聿键脸色潮红,情绪激动,困在福州这么久,他处处受到郑芝龙兄弟的制约。想要大展拳脚,却要看这两个海盗头子的脸色,毕竟他们手握重兵。今日他暂且搁下了心里的郁闷,敞开心胸,来接见这支义师。

黄樱儿上前跪拜,说道:“民女黄樱儿见过吾皇万岁。”

朱聿键碍于男女之防,虚扶一把,说道:“快快请起。”

待看到黄樱儿时,饶是不好女色的朱聿键,也不免在心底暗赞一句:好一个绝色的女娃儿。

“靖国公乃国之柱石,被奸人所害,战死殉国,朕心中甚是悲伤。传旨,追封靖国公为靖绥王,黄樱儿为靖国郡主。”

“臣女替父亲谢陛下恩典。”黄樱儿也有些感动,这个皇帝的形象在她心中,比那个逃跑到阿爹阵上的要好上几个档次。怪不得侯家哥哥要我们前来投奔他呢,真有眼光。

范雄等亲兵眼睛一亮,如此一来虽然黄家没有男嗣,但是有一个郡主,还是可以开府落脚的。

朱聿键看了看她身后,衣衫褴褛但是面色坚毅的龚老三等人,上前几步,语气沉重地问道:“这就是嘉定的义师残部吧?”

“草民嘉定龚自方,见过吾皇万岁。”

“快快平身。”

朱聿键眼中氤氲,扶着龚自方的肩膀,说道:“你们嘉定,都是好样的,我们大明有这样的百姓,是大明之福。龚义士,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皇上,草民的两个兄长追随候峒曾大人,城破之后投河自尽了。草民全家都被李成栋杀害,只有我一个,逃了出来。”

朱聿键听后,更加感动,安慰道:“山河破碎,朕和你同仇同恨。听说候峒曾卿家还有个长子在世,怎么不见?”

嘉定遗民听他问道侯玄演,脸上都浮现出异样的神采,被朱聿键看在眼底。

“看来这个侯家长子,在他们心中分量不轻啊。”

“回皇上,侯玄演为了掩护我们过江,只身前去挡住追兵。后来杀了来追的敌将,遇到了抗清义师夏完淳,跟着他去太湖打仗去了。”

朱聿键一听,眼睛放光,赞叹道:“好一个侯玄演!虎父无犬子,这才是我大明的脊梁。”

突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侍卫们临变不惊,围住朱聿键,将他护在中央。

却见一个驿卒,骑着骏马,匆匆赶来。见到御驾,一个漂亮的翻滚落马,跪地大喊:

“捷报!捷报!苏州光复,苏州光复了!”

第三十章 比惨

朱聿键身边的太监,只感觉到蹭的一声,那个略显疲态的皇帝陛下,已经窜到传令兵身边。

晃着他的肩膀,高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可怜的小兵吓得六神无主,心中叫天屈,我明明报的是捷报,这是要干嘛啊?

“回..回..陛下,苏州,苏州城被收复了。”

朱聿键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朕一向看不起鲁王,没想到他有这个魄力和手段,过江和清兵决战。可惜朕想御驾亲征....唉,不说也罢。既然苏州都已经收复,那杭州也光复了吧?嘿,这怎么也算是个好事,毕竟是我大明收复了故土,总好过大好江山被满人占据。”

小兵愣了一愣,表情木木地开口说道:“陛下,收复苏州的是嘉定侯玄演,他已经派人和咱们联络,誓要效忠陛下。”

这次换朱聿键愣在原地,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嘴里嘀嘀咕咕:“一个人也能收复苏州?”

他还在愣神,他身后的嘉定遗民已经欢呼起来,黄樱儿和他的两个侍女,更是激动地眼泛泪花。

妙儿更是眼中泛泪,边笑边哭。“我就知道,候公子那样的大英雄,是要轰轰烈烈留名青史的。”

巨大的欢呼声,将神游天外的朱聿键拉回现实,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多么重要的消息。

“传旨吏部,重赏嘉定遗民,按军功封地赐官。然后传召大学士和文武百官,进殿议事。”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在鲁王的北边,出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如此一来,鲁王的小政权,已经在自己的包围之中。而且苏州的光复,绝非一城一地的得失,苏州是江南的中心,围绕着它,有松江府、应天府、扬州府...江南的繁华州府尽在可以攻取的范围内。

苏州城内,侯玄演丝毫不知整个南明都因为苏州的收复陷入了争吵。

此刻他正在躺在精雕的黄花梨木床上,四肢摆开成一个“大”字,呼呼大睡。

顾菱儿侧着身子,把小脑袋枕在他的肩膀,在床上又摆出一个小一号的“大”字。

日上三竿,这两个人还在睡大觉。

潇潇进来看到这一幕,掩嘴轻笑,说道:“起床吃饭啦。”

两个人约好了一般同时抬起头来,揉了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说道:“吃饭了么?”

神同步..

两个侍女伺候两人洗漱之后,侯玄演带着顾菱儿面朝庭院,门外有石有水有花有树有阳光,眼前美景让人食欲大开。尤其是想到这处宅子,已经成了自己的财产,侯玄演更是喜笑颜开。信手夹了一道小菜,嗯,不错。小菜调得色香俱佳,虽说是以清淡为主的早餐,也做的令人食指大动。

顾菱儿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吃起饭来淑女的很。两个侍女左右伺候,夹菜盛汤,殷勤服侍。侯玄演拈起筷子,往桌上一顿,下筷如飞,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精光。

小萝莉和两个御姐目瞪口呆,盯着他好像发现了一个怪物。

侯玄演站起身来,一拍肚皮,形象要多差有多差。

“哈哈,吃饱了,你们继续。”走到顾菱儿身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媳妇,相公要出去干活了,你在家乖乖听话。”

顾菱儿终于反应过来,小嘴一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饭...饭..都没啦!”

侯玄演一阵心虚,赶紧加快了脚步,溜了出来。

来到外院,就看到徐元宝和洪一浊,带着一群青衣小帽的杂役等在那里。看到他出来,两个人站起身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徐元宝瞥了一眼,说道:“侯少爷,这是顾府的老...顾老爷子派来的下人。”

“别叫什么侯大少,候公子了,以后叫大哥就行。”侯玄演觉得这些称谓太过生分,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是时候改一改了。

“嘿嘿,好的大哥。”

侯玄演指着洪一浊,道:“还有你,也跟他一样。”

洪一浊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走,去衙门。”

苏州府知府衙门,大地主们又汇聚一堂,他们还是第一次站出来参与一次政变。说真的,以前他们都是幕后操作,谁赢了谁输了,在苏州都要仰仗他们。现在不同了,异族入侵,输了就是一个死。

于是这些懒得出奇的大老爷们,一大早就光临此地,等待侯玄演多时了。

“哈哈,诸位这么早啊?”

大地主望了望屋外高悬的太阳,和一地的阳光,抿着嘴都不肯说话。

好在侯玄演脸皮够厚,他轻咳一声,决定直奔主题。

果然一聊正事,地主老爷们都活跃了起来。关键不活跃不行了,侯玄演明人不说暗话,直接开始要钱了。

“诸位是知道的,我侯玄演来苏州,只带来了一颗赤胆,一颗忠心,和两袖的清风。”说完拍了拍胸脯,让自己更有气势一点。

顾有德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玄演,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吧。”

“诸位都是苏州的豪门士绅,家里都是有存粮的,我希望大家能拿出一部分,我们招募人马,训练新军,守卫城池。而且涌入的难民这么多,也需要粮食赈灾啊。”

一说到难民,马上就有人出来诉苦:“这些难民涌进苏州,我看是时候管管了,越来越多的北方难民进城,苏州都快装不下了。”

还有人生怕出血太多,问道:“我听说你在吴志葵军中,挥金如土,家产颇丰。想来侯家也是嘉定大户,玄演身上还有不少钱财吧?”

侯玄演拉过一条椅子,索性坐在人的中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跟我哭穷比惨?我看过的真人秀比你们加起来都多,拿什么跟我比?

“哎!嘉定城,惨啊。几万个乡民惨死刀下,满城的女人惨遭侮辱,李成栋用了三百艘船载不满抢夺的财物。”大家一听他说起嘉定来,都不忍心再插嘴。

侯玄演话锋一转,说道:“各位不想苏州也成为那般人间地狱,还请不要吝惜这一点半点的粮食,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若是咱们败了,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啦。”

至于说我还有余財,那更是无稽之谈。我们一路逃来,吃的是树皮野草,喝的是东南西北风。”

侯玄演一指自己三人,惨然道:“你看看我们三个,都饿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脸色古怪,侯玄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指到了小胖子徐元宝身上。失误啊失误...

好在他随机应变,晃着手指道:“你看他,他都饿浮肿了!”

第三十一章 封官

侯玄演连哭带闹,终于换来了这群士绅的慷慨解囊。

这群人不同于朝堂的文官,他们祖上几辈都有钱,不至于被金银迷了眼。当初崇祯没钱发饷银,想要官员们捐一点,那些张嘴闭嘴为国为民的官员,一个个比一个抠门。到最后李自成打破北京城,麾下大将刘宗敏将他们全部搜刮一空,还有不少人被虐待致死。

侯玄演虽然满嘴歪理没个正行,但是有一点是对的,苏州城破了,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苏州的士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出钱。

顾有德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扯,他们扯旗造反,干的事掉脑袋的大事。偏偏自己这个孙女婿,一副吊儿郎当的痞赖样子,如何能放心让他守苏州。他拍了拍桌子,决定一举定音。

“玄演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老夫做个表率。玄演你赈灾练兵,所耗费钱粮,不管多少,我们顾家出三分之一。剩下的由各位共同承担,如何?”

侯玄演巧妙地掩饰过眼里的震惊,这才对自己捡来的媳妇娘家刮目相看。不是谁都有这种开空头支票的魄力的,这需要强大的自信,说白了,就是你可劲造,多少钱我都出的起。

既然有了顾有德的这番表态,其他家族也不好在说什么,不管心甘情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就在众人聚集在衙门口,唧唧喳喳算账的时候,从海上来的两个人,一路上偷偷摸摸终于进了苏州城。

苏州虽然四面环敌,但是并没有闭城,反而大大方方开城纳民。

侯玄演也不是很害怕,自己手里的兵马冲出去北伐复国,是痴人说梦。但是守住一座苏州城,绰绰有余。毕竟能打的不是被多尔衮招回北京避暑去了,就是被阎应元拖在江阴。其他的都是些小鱼小虾,没有这个胆量来打苏州。

侯玄演粗略一算,距离洪承畴抵达江南,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内,没有必要风声鹤唳吓唬自己。

进了苏州之后,两人直奔衙门而来,到了门口就被侍卫拦住。

“什么人?”

“我们是福州来的,烦请进去通报一声。”

福州如今是大明的陪都,守门的兵士不敢怠慢,声色和气下来,说道:“那你随我一块进来吧。”

小兵进到一对土豪中间,找到了侯玄演,趴在他耳朵耳语一番。

“快快有请。”侯玄演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装,一脸喜色。

他们虽然占据着别人苏州府的衙门,行使着城主的权利,但是说起来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正式的身份终于来了,比侯玄演估计的快了不少。

这主要得益于,大明的海上如今是郑芝龙的天下,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抵达苏州。

两人进到衙门内,见到这么多人,明显一愣。

其中一个开口问道:“哪一位是嘉定侯玄演,侯公子?”

侯玄演装作不知情,背起双手,仰着头道:“我就是侯玄演,你们有何事?”

两人微笑着打量着他,然后开始脱衣服...

这一下猝不及防,连侯玄演都差点起了误会。

等他们去掉外面的粗布衣服,露出里面的宫装,侯玄演才明白过来,合着这两个是小太监啊。

其中一个小公公笑嘻嘻地说道:“侯公子,我们是福州来的,奉了陛下的旨意,特来传旨。”

说完脸色突变,从一个喜笑宴宴的小太监,变成一个高冷无比的小太监。这是传旨太监的必备绝活,因为传旨的时候,必须庄严肃穆,不能嬉皮笑脸。所以要传旨,先变脸。

“侯玄演接旨。”

满屋的土豪跟着侯玄演跪了一地,接圣旨如同见皇帝,他们虽然有钱,这样的事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奉天承运皇帝,诰曰:...”

这句话一出来,跪着的人就忍不住发出惊叹。原来皇帝传旨,这个第一句话是很有讲究的。只有封赏高等官员,才会用“诰曰”。一般的就是诏曰,当然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各有不同的含义。

传旨小太监轻咳一声,示意众人肃静下来。

“近来清逼江南,人无固志。贼臣有屈膝之议,举国同蒙面之羞。思高祖创业之艰,退一尺即失一尺;为中兴恢复之计,早一时即易一时。...”

侯玄演听着长篇大论,心里暗骂,快点说给老子什么官不就完了。

经过了一番催人尿下的空话,终于重点来了,小太监摇头晃脑地加重了语气:“今有嘉定侯玄演,忠心体国,满门忠烈。驱逐清兵,光复苏州,功莫大焉。特封侯玄演为江浙剿恢总督,总揽江浙军政大权,特准便宜行事。”

这其实是极不厚道的一个封赏,官职虽大,但是毫无作用。因为江浙现在除了苏州,不是在鲁王手里,就是在清廷手里。

好在侯玄演所求的,也不过是个名号而已。有了这个名号,一切就都名正言顺起来。

至于地盘、势力,那些都可以慢慢地来抢了。至少现在顶着这个“江浙剿恢总督”的大旗,抢起来都是合法的了。

顾有德意味深长地看着侯玄演跪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自得。他的这次投资,又一次证明了老家伙的眼光和魄力。

小太监宣读完圣旨,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笑道:“恭喜督师大人,贺喜督师大人,圣上提起您,都赞不绝口,说您是咱们大明的岳飞岳武穆呢。”

侯玄演心道,这个比喻可不怎么好,一个惨死风波亭,一个偏安江南,老子要做打得元朝哭爹喊娘的徐达,也不要做岳飞。毕竟华夏的悲剧英雄已经足够多了,自己没要去凑数。

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一点都没表达出来。他笑着说道:“两位小公公一路辛苦,快去后院歇息吧。来人,带两位去后院用餐歇息。”

两个小太监一走,屋里的氛围就和上午时候大不一样。

眼前的侯玄演,不再是他们扶持的苏州城主,成了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

第三十二章 人才

侯玄演的宅子里,凉亭中。

侯玄演、徐元宝、洪一浊,围着石桌坐着,地上散落一地的果皮。

“开藩立衙,号称督帅,今后的江浙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徐元宝重重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洪一浊笑了笑,说道:“大哥,恐怕要打几场硬仗吧。”

侯玄演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确实,江浙一带没有一根骨头好啃。

顾府送来的小杂役,一溜小跑到亭外,擦了擦汗喘着粗气说道:“大人,外面来了两个人,说是要见您。”

“什么人?”

“他们说夏家父子,说是大人您认识的。”

侯玄演暗叫一声惭愧,最近光忙着搞阴谋诡计,把这对父子给忘掉了。

夏允彝夏完淳父子,是可以争取的,他们的门户之见远远小于家国情怀。虽然受封于鲁王,但是心中应该还是偏向势力更大,更利于反攻的唐王的。

“请他们到书房,我随后就到。”

刚走进书房,就见夏允彝瞪着一双小眼睛,拈着胡须,正在走来走去。

“哈哈,夏伯父、夏兄久等了。”

侯玄演拿下苏州,可是狠狠地利用了一把吴志葵。而吴志葵是夏允彝的弟子,所以侯玄演见了他还是有点心虚。

不过夏允彝显然没有在乎这些,在他看来,取苏州全是侯玄演的功劳。而且他还是朝廷亲自传旨,任命的江浙剿恢总督,比起吴志葵的义军性质,名正言顺多了。

不管是情理上,还是大义上,他都更加支持同是读书人的侯玄演。

“玄演,我应该叫你总督大人了吧?”

“哪里哪里,我这个督帅光杆司令一个,更像是个空头衙门。还望伯父多多帮衬,夏兄也不要袖手。”

侯玄演就是客气客气,但是夏允彝显然没有想和他客气,听了之后大笑道:“没错,我就是为这事而来,你准备给我一个什么官职?”

皇帝的圣旨中,明确表示,在江浙侯玄演可以便宜行事。这是一个巨大的权力,他甚至可以自行任命五品官员。夏允彝自以为也是有两把刷子的,着急忙慌就来要官,想要为国效力了。

侯玄演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伯父,我们苏州涌入了无数的难民,他们都是我们大明的百姓,不可不接纳。”

夏允彝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他们都是被满清所害,必须要妥善安置。”

“这件大事,非伯父不可,我看就由伯父全权负责。至于所需的粮食钱财,我会尽数拨给伯父。”

夏允彝大喜,在他看来安置难民,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侯玄演能让他放手去做,是很大的信任。

侯玄演心中想的是,这位夏大人处理政务,可比指挥打仗有用多了。而且这人为官清廉,也不用怕他贪污。

夏完淳不甘落后,问道:“那我呢?”

侯玄演知道,这个夏完淳比他爹的能力要强一点,他熟读兵法,对于练兵很有一套。尤其是他很推崇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只不过历史上没有机会给他练兵。

想到自己的军队全是一群豪门的家丁护院,这些大地主可不是顾有德,也没有孙女跟自己联姻了。万一他们起了异心,手里的兵可就不是自己的了。

“夏兄,你就从苏州城,竖旗募兵,训练新兵。一样的,钱财粮草尽管找我要。”

夏完淳虽然不知道侯玄演哪来的底气,苏州库存虽多,但是也没有到取之不尽的地步。但是既然侯玄演说了,他还是很高兴的,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施展抱负了。

要是他知道侯玄演的背后,是一群苏州土豪,他就不会这么奇怪了。

“事不宜迟,我看两位这就去着手准备吧。”

夏允彝父子早就等不及了,纷纷表示赞成。

侯玄演察言观色,暗暗点头,自己身边的人才非常稀少。夏家父子能够深明大义,理解自己,真的很难得。他们是这个时代没有沦为勾心斗角的文官的典范,是大明最后的脊梁。

“元宝,你带夏伯父和夏兄去,各领一千兵卒,供他们驱使。”

“好的大哥。”

送走了夏家父子,侯玄演漫步来到后院,一个匆匆的小身影差点撞个满怀。

侯玄演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问道:“你又在调皮捣蛋什么?”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侯玄演这个毫无架子的人,早就和他们主仆三个混的极好。感情也在一天天的升温,现在的顾菱儿,已经拿他当个哥哥看了。自从离开了顾府,她就彻底释放了天性,再加上侯玄演的有意纵容,这两大一小三个小妮子,已经越来越没个豪门小姐和丫鬟的模样了。

顾菱儿吐了吐舌头,把娇小的小手指竖在嘴前,奶声奶气地说道:“嘘,我在跟潇潇和霁儿姐捉迷藏呢。两个大笨蛋,怎么都找不到我。”说完翘着下巴,洋洋得意。

侯玄演抱着她往里一看。果然两个女孩使了丝巾蒙着眼睛,正在双手摸索着空气,轻移碎步,纤腰款摆着找人。

“她们这个样子,能找到你才怪呢。”侯玄演一看就知道这纯属陪小孩玩耍。

突然,他坏笑一声,说道:“咱们去捉弄他们一下怎么样?”

顾菱儿大眼睛一瞪,顿时来了兴趣,拍着手细声道:“好啊好啊。”

侯玄演抱着一脸坏笑的顾菱儿,蹑手蹑脚地走到院中。两个俏丫鬟听到脚步声,嘴角一翘,故意说道:“哎呀,小姐,你在哪里啊?”

脚下却偷偷朝自己这边摸了过来。

侯玄演施展了一招江湖失传已久的龙抓手,啪啪两声脆响,潇潇、霁儿受惊之下,慌忙摘下眼罩,一看是侯玄演抱着顾菱儿,一大一小正在那坏笑不止。

两个人捂着娇臀,满面通红,咬着唇珠啐道:“姑爷,好坏!”

侯玄演眼珠一转,一双贼眼放着光芒,在两人身上来回滴溜转。

这事,八成有门啊。看来我侯某人很快有机会展示自己的特长了...

第三十三章 专欺老幼

侯府花园内,一席蔺草榻子铺在翠绿榕树下,一阵风吹来,满是花草的味道。

顾菱儿和她的两个侍女,一共三个美人儿,蜷着腿侧卧在席子上,因为身居内院,三个人都未簪发,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着,身穿一袭轻衫。软榻外面是一个葡萄架,下面秋千随风乱摆,院中阳光普照,草木青葱,湖石涌泉,此景很入诗意。当然最美的,还是这三个姑娘侧身的剪影。

顾菱儿手里捧着刚给她削好的梨子,看上去和她的脑袋一般大,小嘴一张,咬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开心的咀嚼起来。

以前在顾家,她吃喝用度虽然一概不少,但是有她阿娘控制着,不让她贪吃,自从出嫁之后,再没有了管的。从这点来说,她还是很喜欢嫁人的,尽管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嫁人。

侯玄演整理好官袍,这是从新做的,按理说应该是朝廷赐下,但是因为一路上带过来不安全,所以侯玄演干脆自掏腰包,做了一身。

走到院中,瞥见三个人,自己的小老婆捧着跟梨子啃,弄得手上全是梨汁。嘴边也全是,两个侍女没心没肺的还躺在那乘凉。这要是再顾府,早就被主子辈的把一身娇嫩的雪肤打的又红又肿了。

他凑了过去,瞪着眼、张着嘴往顾菱儿身后一指,讶然道:“菱儿,你看那是什么?”

顾菱儿一双点漆的眸子,好奇地回头一看。就这个档口,手里捧得梨子不翼而飞,侯玄演转着圈跟个机器一样,啃了一圈又还给了她。

顾菱儿望着手里的梨子,已经只剩下果核了,小小的身躯迸发出巨大的能量,爬起来就是一套王八拳。

侯玄演哈哈笑着按住她的小脑袋,小小的拳头全都挥在了空气中。

潇潇和霁儿掩着嘴在那看热闹,这个年纪的女人,最没规矩。她们来都侯候府,离开了顾家那种豪门,天性逐渐释放出来。候玄演虽是他们的主人,但是两个人一点都不害怕他,也是因为摸清了候玄演的性格。

候玄演看着两人撅着屁股趴在席子上看热闹,一点过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瞪了她们一眼,抬脚在圆滚滚的翘臀上踢了一脚,唔..真软,差点陷了进去。

“看什么看,还不来帮忙,你们老爷我要出门办公啦。”

潇潇这才爬了起来,抱着顾菱儿安慰道:“小姐,我们再给你削就是了,就当赏给了姑爷啦。”

侯玄演趁机脱身,贱笑着往外走,走到门前,还回头冲顾菱儿做了一个鬼脸。

听到身后不甘心地萌萌的咆哮,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院子。

哼,我候某人拳打南山幼儿园,脚踢北海敬老院,刚欺负完小的,是时候去欺负下老人了...

苏州衙门的匾额,已经被换成了总督府。

候玄演身后依然是他的万年跟屁虫,哼哈二将。

衙门口的士兵,都已经换成了秦禾和他的手下。秦禾回家之后,发现自己的全家都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等他回到苏州,已经把家人全部接了进来,生怕还会遇到侯玄演这样无耻的人。

“嘿,秦把总,你看你还是穿着咱们大明的衣服,更加像一个男子汉。”侯玄演拍着他的肩膀,随口说道。

秦禾不敢违逆,苦笑着低下了头。

他本来也是应募而去,要到北京勤王的,谁知道后来的大小长官都要投降,一个中下级武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随波逐流。

候玄演点到为止,也没打算深究,毕竟投降的人太多了。若是一竿子全打死,那么收复故土,逆流北伐无异于痴人说梦。历史上起兵反清颇有规模的,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投降的明军。

这些人的战斗力不容小觑,就像候玄演和嘉定人的生死仇敌,李成栋。他后来就再次投降了南明,竖起反清大旗,而且还给清兵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来到衙门,就发现这里已经又一次挤满了人。还是大地主联盟的人,他们回家洗洗咂摸了一夜,越想越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所以一大早自发的都来到了衙门,想要重新表态。

顾有德那老狐狸竟然有这个眼光,提出了独揽三分之一,这些人当时还笑话他老来失算。但是如今全然不同了,若是候玄演败了,他们将一无所有,留下的钱财也将毫无意义。但是若是他胜了,将来的收益岂止翻倍。

如今再和他谈,就成了面对一个封疆大吏了。真不知道这小子远在苏州,是怎么把自己的名气吹到福州去的。

候玄演跨进屋内,咳了一声,微笑着点头挨个示意。

这些老头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不得不慎重啊。

一个江南最富庶地方的士绅,能有多少的资产,是谁都不敢小觑的。

候玄演庆幸自己能够说服顾有徳,取得了这些人的支持,否则现在的结局就不一定怎样了。

顾家今天没有来人,他们已经不需要再通过这些来拉进和年轻总督的关系了。

“各位都是咱们苏州的栋梁,像一根根的巨木,支撑着苏州没有沦陷。苏州如今百废待兴,而到处的官员逃命的逃命,投降的投降。我想任命一些人,可惜对苏州的才俊一无所知。这些职务,势必要各位举荐一番。”

堂下的地主们脸色一喜,纷纷在心里盘算起来,自己的子侄辈,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候玄演悠哉悠哉地坐在上首,他的身边可以说只有寥寥几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不如直接放给他们举荐,自己再择优而用。

就在大家交头讨论的时候,一个小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清兵来了!”

第三十四章 兵临城下

“慌什么!”

侯玄演看着屋内六神无主的众人,一声怒喝。

大敌当前,他可没有那个时间和闲心去安抚人心。

“留下一队,护送几位回府,其他人跟我登上城楼。”

“贼从何来?”

小兵边走边答:“是北边来的,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人马。”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那应该是围攻江阴的清兵,是刘良佐的人,就是不知道博洛来了没有。”

刘良佐身为南明江北四镇之一,率先降清,为满清四处征战,可谓是忠心耿耿的一个汉奸。他们当初耗尽了南明的钱赋,养了一群精兵在自己手里,打到哪都是平推一般,直到遇到了江阴阎应元。

阎应元凭借着一座小镇,已经守了两个月,刘良佐几万精兵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多铎临走之前,吩咐贝勒博洛前去助战。博洛到了江阴啥也没干,先把刘良佐扒了裤子,将他屁股打个稀巴烂。

这下非但没有让这个烜赫一时的大将感到羞耻,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非要立下大功给自己的主子看看,自己不是废物。

但是阎应元确实是个人才,凭借着乡兵,硬是守了下来。

由此可见,他的才能确实比自己的父亲候峒曾要强上不少。

“传令下去,夏完淳带兵守住东城,小心提防太仓的清兵前来围城。李成栋这个狗贼,也有可能会来。南边土国宝被吴志葵追着乱打,已经快逃到杭州地界了,暂时没事。太湖有吴易给我们挡着,也不怕西城楼出事。秦禾,你随我去北城,我倒要看看,这群畜生拿什么攻我的苏州。”

苏州城这些日子,大开城门接纳北方逃来的难民,成了南逃者的目的地。如今清兵赶来,城门势必要关,许多还没来得及进城的难民,被挡在了城外。

他们夹在清兵和高耸的苏州城墙之间,惊恐地尖叫,不知该往哪逃。

攻城的清兵见状,驱赶着他们,慢慢靠近城墙。

侯玄演登上城楼,正好看见这一幕。

“怎么不射箭?怎么不放炮?”

苏州城墙上,设置有火炮若干,不过年代久远。这些火炮本是当初倭寇盛行的时候,防倭用的,有许多已经锈迹斑斑。

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守城官,站出来高声喊道:“不能放箭,不能开炮!城下的都是我们大明的百姓,跟你我一样,都是汉人啊。”

城下的百姓此刻已经跑到了城下,正在跪地磕头,乞求守军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在他们身后,清兵狞笑着不断挥刀砍下,这些人只知道跪地求开城门,丝毫不敢反抗。

突然一个清兵,一枪戳进一个妇人怀里,拔出来的时候,枪头挑着一个小婴儿。鲜血顺着枪直流,眼看是不能活了。这就样,这个妇人还在磕头求饶,想要清兵大发慈悲,把孩子还给他。

这些难民根本不会去想,打开城门他们也难逃一死,而且整个苏州都会陪着他们一起死。

枪挑婴儿的清兵,猖狂地喊道:“打开城门,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侯玄演虽然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但是看那样子,也能猜个八九分。

“放箭!”

眼看清兵就要冲过护城河,侯玄演嘶吼一声,那个小官又冲了出来。他不顾侯玄演官职,厉声道:“姓候的,你要屠杀自己的同胞么?”

本来都已经张弓的守军,毕竟是一群刚刚聚合起来未经训练的兵,听了这个小官的吼声,竟然停了下来。

搬着云梯的清兵,裹挟着百姓,已经要靠近城墙。

“徐元宝!”

“在!”

“有违军令者,杀无赦。”

小官屹然不惧,他从心底认定自己是对的,丝毫不知道即将害死满城的人。

“我看谁敢放箭,谁放箭就是屠杀同胞的罪人。”

迎接他的是一根又粗又黑的狼牙棒,脸上还保持着那份据理力争的面孔,头颅已经碎裂。

“给老子射!”

巨石檑木,通过抛掷器,不断地在清兵和难民中开花。这些求开门的难民,终于知道站起身来逃跑。他们迎着清兵的弯刀,一批批割麦子一样被收割。

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反抗,侯玄演冷眼旁观,心中的不忍渐渐消失。

清兵也只是试探性的攻击,见到裹挟百姓的卑劣招数没有成功,就像潮水一般,进退有序地撤兵了。

城上的守军不明所以,见清兵退了,纷纷欢呼起来。侯玄演有意纵容他们庆祝,没有点破也没有制止。

看远处黑压压的人头,已经开始安营寨扎,候玄演心中清楚,一场恶战将会持续很久。

清兵中军帐中,所有的将领都坐在案前,围绕着博洛。只有刘良佐屁股上有伤,不敢坐,站在一旁。其他人看向他的眼光大都带着戏谑,他满面羞惭,不敢说话。因为这一次除了他,都是满族的武将。

博洛身为多铎的第一打手,入关以来鲜有败绩。他早就养成了汉人都是废物的想法,在他看来,江阴攻不下主要原因就是刘良佐无能。

本来他打算亲自攻下江阴,谁知道突然听到消息,苏州丢了。

相比苏州,江阴小县微不足道。所以他率兵,直抵苏州。

除了多铎带走的满族勇士,江南一带能战的女真人,都被他带了来。

他用小刀挑起了一块精心烹制的肉片,放到嘴里,入口即化。伸出油乎乎的大手,在端着餐盘伺候的美女屁股上狠狠抓了一把。

“还是你们汉人会享受,一块肉能做成这种味道。”

旁边的美人,是他掳来的江南女子,哪里受得了他的禄山之爪。

但是受尽鞭打的她,不敢喊疼,生怕再被虐待,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将红衣大炮运到城下,明天攻城。”他边说边扫视着帐中诸将,冷哼一声说道:“打破了苏州,和扬州一样,屠城十天!”

女真的武将们都露出兴奋的神情,嗷嗷乱叫。

刘良佐站在其中,跟着他们,一脸喜色。

第三十五章 小城江阴

江阴城里,阎应元瘫坐在城楼上,满身的盔甲没敢卸去。

清兵退的离奇,围攻了这么久,却在最后关头援兵来了的时候撤走了。这不得不让他警惕万分,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不甚高明的蹩脚计策。

江阴被围了这么久,连个鸟都飞不进来,所以他们还不知道苏州城收复了。若非小镇富庶存粮多,江阴的几万人,不用打自己就都饿死了。

清兵已经退去两天了,远处竟然有难民逃回,更离奇的是。他们竟然从南边逃了过来。

江阴现任典吏陈明遇爬上城楼,四处张望,瞧见蹲在地上的阎应元后,兴冲冲地说道:“丽亨!你可知道清兵为什么退了?”

阎应元瞥了一眼,想要爬起来,却使不上劲。干脆躺在城楼上,问道:“为什么?”

“哈哈,因为他们把苏州丢了,苏州被我们的人收复了!”

阎应元眼中放光,一下蹦了起来,抓着陈明遇的肩头,边晃边问:“此言当真?”

“你先放开,放开,我这把老骨头要被你拆散了。”

阎应元把手松开,追问道:“是王师北伐了么?”

“据逃回的百姓说,苏州前几日开城纳民,夺城的是嘉定侯玄演。”

阎应元眉头一皱,脑中将大明的名将过滤一遍,也没有想到侯玄演这个名字。

陈明遇和他相交多年,倒也能猜到他的想法,说道:“别想了,这个侯玄演是嘉定候峒曾的长子,是个年轻后生。”

一眼望去,江阴城下死尸无数,堆叠在一起引来无数的蚊蝇。夕阳西下,残留的余温照射在渗血的尸体上,战火过后的苍凉让人触目惊心。阎应元望着自己死守的这个小城,突然笑出声来。

“每逢大难,必是英雄迭起,建功立业的时候。陈兄,咱们收拾城池,严守以待。既然侯玄演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我们就要对得起他。江阴,我还可以再守一年!”

陈明遇握住他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阎应元守住江阴,是一个奇迹。这本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是留名青史的壮举,但是却只在江阴县志里才能找到。其中的原因....

这场战争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战况之惨烈,主将斗智斗勇你来我往精彩纷呈。

清兵主将刘良佐,先是搞了个敢死队,命令手下九员上将,率众登云梯破城。被阎应元用长枪戳了个稀巴烂,有一个满人自恃勇武,认为是刘良佐的手下无能,亲自爬墙。

这厮确实厉害,穿着三层甲,腰悬两把刀,背背两把刀,手执双把刀,登云梯、跨上城垛,执刀乱砍。江阴守军的长枪竟然戳不透他,有个叫汤唯的小童,此时十岁左右也在城上守城,大喊刺他的脸。于是众人纷纷瞄准他的脸一阵乱捅,汤唯拿着铁钩镰,用力钩断其喉管,竹匠姚迩割下他的头,满将身子堕落城下。

这个满将等级不低,他一死刘良佐吓坏了,生怕满人找他麻烦。

刘良佐派人用粮食和银子苦苦哀求,想要换回这个人头。阎应元假装答应,收了银子和粮食,却把一颗狗头用布包住,丢了下去。

双方后来还互相唱歌对骂,刘良佐费尽心思找人写了劝降歌,想要让他们投降。

阎应元针锋相对,领着士兵在城头大唱:“宜兴人,一把枪。无锡人,团团一股香。靖江人,连忙跪在沙滩上。常州人,献了女儿又献娘。江阴人,打仗八十余日,宁死不投降。”

刘良佐的手下,大多是这些地方的,听了之后羞惭满面。

说起来,这应该算是比较早的地域黑了...

再说苏州城下,博洛一路打过来,明军望风而降的不计其数。这不但丧失国土,就连守土利器大炮也被他们献给了清军。

博洛这次来,带来了两百多门大炮,历史上就是这些大炮,轰开了江阴的城墙。

一夜无事,翌日一早,苏州城下敲锣打鼓。

守在城上的侯玄演吓了一跳,爬起来一看,只见清兵正在推着火炮布置。

炮手披红挂彩,绮罗打鼓,将大炮用竹篓盛放,几个人抬着往城下走来。

守城的苏州兵好奇地张望,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秦禾低声对侯玄演说道:“清兵这是要吓唬我们,让我们看到大炮,畏惧投降。”

侯玄演点了点头,心道八成如此,他都有点佩服这些人的想象力。看来他们一路上招降,都招出经验来了。

“大家低头,清狗要放炮了,等他们打完炮再露头。”侯玄演高声一喊,士兵有的还在往城下伸头看。毕竟对面搞得跟要唱戏一样,这些兵本来都是豪门下人,向来奸猾油头油脑,也不太把军令当回事。

徐元宝提着一根狼牙棍,带着秦禾的一队兵,四处巡视。边走边喊:“不要露头,敌人要打炮了。”

这个胖子昨儿个刚刚把一个小官脑袋敲破,余威尚在,守城的士兵这才乖乖趴下。

侯玄演看着城下黑漆漆的炮口,心底哀叹一声:“有好受的了。”

苏州百姓承平已久,几次城池易主不是投降,就是诡计。真正的硬仗,别说这些豪门奴仆,就算是真正的官兵,也没有见过。

浙兵的辉煌,还停留在戚继光的戚家军,那一支顶尖的强军,在浑河血战一场,全军覆没。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江南的军队,打出过差强人意的战绩。

江南,只用了两年就已经沦陷了干干净净。

不过这也说明,军队的强弱,和地域无关。

浙江兵一直为人诟病,倭寇犯边,几个人追着一千人跑,屡见不鲜。但是戚继光横空出世之后,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兵源,却出现一支铁血强军。

说到底,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士兵。

清兵的仪式没有进行太久,很快震天的炮声,响彻苏州城上空。

两百门火炮,喷射的炮弹倾泻在苏州的城墙上。

那些守城兵再也不用提醒,一个个趴在城上瑟瑟发抖。

第三十六章 坚不可摧

苏州城里,百姓们听到这样的巨响,都吓得魂不附体。

就连候府内,顾菱儿也钻到霁儿怀里,吓得不轻。

顾府,大堂内。

顾守业来回走动,一脸焦急,他捏着拳头顿足道:“爹,这一次咱们走错棋了,侯玄演守不住的。他爹死守嘉定,一天就被砍了脑袋挂在城楼。我看这次,他八成要走他爹的老路了。您听听着炮声,就算是天都给炸烂了。我看咱们还是收拾下,城破的时候,找机会逃吧。”

顾有德眼皮都不抬,低着头沉思。

顾家老二顾守正义正辞严地说道:“大哥!国难当头,正是咱们精忠报国的时候。候玄演候总督是你女婿,正在城楼上奋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顾守业嗨呀一声,跺了跺脚语带哭腔,指着二弟道:“书呆子,我跟你说不清楚!爹,你倒是说句话啊。”

“苏州城墙高河深,哪那么容易就被打破。当初张士诚占了苏州,在咱们城门口增置瓮城。修了多少的箭楼、门闸。你当咱们是嘉定那种小城呢?你弟弟说的对,候玄演是你的女婿,是我们顾家的人,你少在这里造谣惑众。”

顾守业虽然怕死,但是更怕自己的亲爹。听到之后也不敢反驳,只是被炮声吓得浑身哆嗦。

他走出堂内,伸手招过自己的心腹,说道:“快去咱家别院,把小姐接回来。”

这个心腹刚到候府,就被拦住,候玄演惯用诡计,岂能不防着别人祸害自己的家人。清兵一来,他就派人将院子守了起来。

他安排的手下一盘问,竟然是顾家来接小姐。他们不敢隐瞒,派了一个人爬上城楼找到侯玄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侯玄演。

“妈的,顾家不能反啊。”

守城士兵有很大一部分,是顾家的人,若是他们相反,那可就真完了。

其实他并不担心清兵打破苏州,因为这几天观察下来,侯玄演已经被苏州的防御折服了。

从苏州城外开始来看,只能见到高高的城楼,却没有办法看到这座城门的正门。原来在城门外还有一小圈城墙,门则开在了这外圈城墙的北侧,与正城门并不处于一条直线上,这样的设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就算清兵真的攻破瓮城城门,只需要把主门关闭,同时瓮城放下千斤闸。好不容易打进瓮城的清兵,就会被圈在瓮城之内。

到时候只消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堵在两道千斤闸之内的敌军部队,只能被动地接受来自四周的箭支、滚油、滚石和檑木。

但是俗话说,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若是顾家突然反水,就算城池再厉害,也是万万守不住的。

侯玄演这才感觉到慌了,就在这时,轰了一个时辰的炮声终于停了。

苏州的外城被轰开几道口子,城墙更是被轰得千疮百孔。但是问题都不大,想要从这里攻进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清兵阵中博洛怒道:“怎么停了?继续炸。”

他手下的满族兵虽然骁勇,但是火炮却不会用,经常出现炸膛炸了自己人的事件。所以清兵的大炮,一向是汉人来用。

刘良佐欠了欠身子,弯腰说道:“贝勒爷,咱们带的炮弹都打完了。”

“那还等什么?出兵攻城!”

刘良佐脸上的犹疑一闪而过,他心里不认为能打下苏州城,因为苏州的护城河就跟一个小湖泊差不多了。想要越过去,架设云梯根本不可能,又没有攻城器械,只能望城兴叹。

但是博洛凶残暴躁,又不把他这个汉将放在眼里,刘良佐生怕再受酷刑,只好硬着头皮下令攻城。

一声令下,八万清兵从四面八方往城下涌来,喊杀声震天。

守城的苏州兵探头观望,见那些黑乎乎的炮筒,终于不再吐蛋。他们长舒一口气,看着城下的清兵,叫喊着冲到城下,鲜明的盔甲汇聚成一股人海,冲击着百年的城墙。

守军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搬起石头,往下砸。有女真兵在城下,楸准机会,拔箭就射。他们的箭法娴熟,很快就有苏州兵被射穿脑袋。本来不再害怕的苏州兵,又一次畏惧起来,不敢再投石了。甚至有的看到同伴尸体,大呼小叫起来。

侯玄演眉头一皱,这些兵素质太低了,根本就没有经过训练。若不是依靠这样的大城,早就被人屠光了。

“大家低头扔,不要露太多!”秦禾在他们身后大喊。

博洛终于也发现了事情不对,他扬起鞭子,抽在刘良佐脸上,懊恼地骂道:“这座城这么难打,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害我白白损失许多勇士。”

刘良佐躲闪不及,脸上被打出一道血痕,他强忍着疼痛,说道:“不如等攻城器械从江宁运来,咱们再打。”

博洛咒骂一声,恨恨地说道:“鸣金收兵。”

苏州兵见敌人又一次被打退,纷纷爬起来射箭。只是他们的箭法和对手相差太远,居高临下占尽地势,杀伤的人也少之又少。

这时候,一伙人端着酒食,从城里爬上城楼来。

为首的穿着一身不甚合身的盔甲,见了侯玄演,高声叫道:“督帅,我们劳军来了。”

侯玄演仔细一看,才认出是顾家的老二,忙丢掉手里的长枪,上前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顾守正是顾菱儿的亲二叔,自然也就成了侯玄演的二叔。他一脸兴奋,说道:“我爹让我准备好酒好肉,来城上慰问守城的诸位。”

侯玄演冷眼旁观,看他的神情做派不似作伪,但是顾家为什么要去接走顾菱儿,难道是我想错了?

又或者他们想麻痹我?

事关重大,侯玄演不得不以小人之心,来度量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

他眼珠一转,拉着顾守正来到城楼内部,左一句右一句开始套话。

顾守正人如其名,是个守正君子,哪里有候玄演的花花心思。几句话下来,就被套了个干净。就连在顾家内堂的争吵,都跟人家交了底。

侯玄演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只要后方稳固,这伙清兵的威胁并不大。

阎应元连江阴都能守八十天,刘良佐想要打苏州?怕不是想瞎了心。

“二叔,替我回去谢过老爷子,就说这苏州,我侯玄演拿项上人头作保,万无一失。”

顾守正语带急促,兴冲冲地说道:“总督大人,我这次不准备回去了,国难当头,我要守土杀敌。你让我留在城上,做一个小兵即可。”

第三十七章 人心游戏

“守城?二叔,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守城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守正脸色一红,刚才炮声响起,他确实也曾经害怕过。但是他守城的心是坚定的,昂首说道:“总督大人放心,战场无父子,将我顾守正当做一个普通兵卒即可。”

侯玄演听他一口一个总督大人,显然不是想着靠关系来城头混名声的。他是豪门公子哥,竟然有这份觉悟,侯玄演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好,既然如此,二叔就留在此处。”

顾守正脸色一喜,很自觉地走到城楼上,和士兵们厮混在一起。他本是顾家二少爷,守城的都认识他,有很多还是他的小厮随从。尽管他想做一个普通小兵,还是被人围了起来。

侯玄演看了之后,心道,让他留在这里也是好事,只要他不死,就能稳定军心。顾家的子弟兵也会知道,他们是铁了心跟清军为敌的。

总督衙门内,夏允彝正在门前声嘶力竭地演讲,侯玄演踏进们的一刻,就听到了他标志性的嗓音。

微微愣神之后,候玄演甚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太湖吴志葵军中。

进去之后,才发现衙门大院里,几百个手戴枷锁身披镣铐的犯人,懒洋洋地聚集在一块。

夏允彝正在给他们讲解国仇家恨,希望这些人能拿起武器,为国而战也算是将功赎罪。

侯玄演注意到这些人脑后一根小辫,光秃秃的头顶在阳光下闪闪反光,应该是没来得及逃跑的土国宝的兵马。

这些人手上沾满了汉人的鲜血,他们从辽东就投降了,一路上跟着满人主子,不知道杀了多少同胞。显然夏允彝的演讲对他们没有丝毫作用,看他们那轻蔑的神情,少不了还在心里鄙视了夏允彝一番。

侯玄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走上台去,将夏允彝拉到一旁。

“文渊,苏州兵马有限,新兵招募还在进行。这些人都是打过仗的兵,若是能为我所用,善莫大焉。”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可以为我所用么?我看把他们拉到战场,早完被这些人开城投降,到时候悔之晚矣。”

夏允彝点了点头,无奈地承认了这一点。

“不过嘛,他们也不是毫无用处,嘿嘿..”

听着这奸诈的笑声,夏允彝不知道为啥,突然一阵心慌。

“文渊,你别笑了,听着瘆人。你有什么主意,快说给我听听。”

...

苏州城你来我往,几天的时间换了许多主人。但是衙门的衙役,也只是换了顶头上司,连衣服都还是明朝时候的。

苏州大牢里,狱卒们也是一样。不管是谁占了苏州,都需要这些人当差,只是月钱已经几个月没有领到了。

潮湿闷热的大牢里,挤满了犯人,大部分都是没来得及逃掉的清兵。

白天夏允彝的一番话,在他们心里并没有激起什么想法。夏允彝的大道理,只适合在太平盛世的朝堂上,或者学院里,跟文官士子们演说。

这些老兵油子,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就养成了自己的人生哲学。这些人有奶就是娘,如今清兵势大,他们投靠了清兵屠杀同胞。要是哪一天,来了一股比清兵还凶残的势力,把清兵打的落花流水。不用怀疑,这些人肯定摇身一变,专打满清。

这些犯人中,耿万的地位仍然最高。他本就是这些人的把总,打扬州屠城的时候,杀人杀得兴起,结果不小心砍到了自己。

这一次土国宝撤的匆忙,他没来得及跟上,以至于被人抓了。

周围的小兵自觉地给他让出地方,还有几个殷勤地给他扇风。

这时候,一个中年人,来到大牢。凑近狱卒耳边,耳语一番,狱卒的态度马上恭敬起来。

牢头亲自带着他来到牢里,指着耿万说道:“就是这个。”

中年人点了点头,说道:“把他押出来吧。”

牢头面露难色,中年人“嗯?”了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狱卒终于认怂,确认过眼神,这是个惹不起的人。他虽是牢头,但是跟人家一比,什么都不是。

耿万腿上有伤,一瘸一拐地跟着走了出来,他是重犯,身上的手铐脚镣一应齐全。走起路来叮当作响,脸上却还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走到牢外,上了一辆宽敞精致的马车,中年男人玩味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耿万,你想活命么?”

“嘿,命是个好东西,王八蛋才不想活命。”耿万虽然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是既然能把自己从牢里救出来,肯定是有事要自己去做。所以他也没有着急忙慌地问,而是等着对方告诉自己。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是个人物。我这里有一个机会,你若做成了,别说活命,还有一场富贵送你。”

耿万眼中精光一闪,凑前问道:“先说什么事。”

中年人见他凑得太近,脸上的不愉一闪而过,还是没能逃过这个兵油子的眼睛。耿万不但不生气,反而快活起来,我在牢里待久了,这老王八嫌弃我浑身发臭。他这么讲究,定然不是一个普通人,如此一来我获救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中年人不回答他,先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耿万摇了摇头。

“我是顾家的人,候玄演不自量力,想要抗拒天兵,但是他是个外人。我们苏州岂能为了一个外人,赔上全城的性命,你懂了么?”

耿万眼珠滴溜溜一转,竟然是顾家,他们先是反叛,如今听到震天的火炮,心生畏惧了。哈哈,这些商贾之家,果然是见风使舵。耿万眯着眼狞笑道:“你想让我杀了他?”

“这厮狡诈阴毒,想要杀他谈何容易。我们想让你,去城外知会一声,我们苏州的乡绅,要献城。”

“城外炮火连天,我怎么出城?”

中年人拈着胡须,淡定地笑道:“守东城的,尽是我们顾家子弟,趁着夜色放你们出去有何难?你回牢里,挑选几个可靠的信得过的,明日我再来搭救你们。”

第三十八章 第一恶人

苏州知府衙门,如今的总督府,一应小吏、衙役簇拥着新任的总督大人侯玄演。

他上任以来,极少来这里处理公务,更多时候都丢给了热衷此道的夏允彝。

侯玄演懒洋洋地坐在太师椅上,浑身乏力,一夜未睡又被博洛用二百门大炮进行了长期的噪音攻击。侯玄演至今还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小吏们围着他一脸谄笑,陪着小心说几句应景的话。

侯玄演并不会因此看轻了他们一眼,这些人的生存之道就是如此。世道多艰,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法,每个人也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他们此刻卑躬屈膝,可能只是为了养活一家老小。而他们钻营半生,在苏州的边边角角那些阴暗角落,有什么弯弯绕绕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身披重枷,身高八尺的魁梧汉子被押了上来。

衙役们手执水火棍,一棍子捣在他的膝盖后面,双棍交叉让他不得不跪倒在地。

刀笔吏指着他说道:“大人,这个就是人,堪称百年以来苏州第一恶人李天一。”

侯玄演好奇地打量起来,这个跪着的身披三十斤的重枷的犯人,据说徒手杀伤了近百条人命。而且奸1淫多名妇人,更加令人发指的是,还有许多面相清秀的男子,被他....

小吏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凑近了说道:“督帅,您别看他相貌奇伟,鼻高口阔,一副壮士模样。此人最是阴鸷毒辣,杀人必先折磨其半死,女子被他害过之后,尽数疯癫呆傻。那几个男人...”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什么恶心的事,见惯大风大浪的刀笔吏捂着嘴说不下去了。

侯玄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可以不用再说了。然后对着这个恶汉问道:“听说你是个孝子?”

恶汉目露鄙夷,嘴角一咧,直勾勾地盯着侯玄演看。

妈1的,这厮视奸我?

捕快们惯会察言观色,看见侯玄演一脸愤怒,操起棍子就要下手。

“且慢,把他老娘带上来。”

几个捕快押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走到公堂之上。这个老妇满脸褶子,黄到发黑的牙齿大半脱落,走起路来一癫一癫的,就像一个斗败的公鸡。

见了跪在地上的儿子,她先是上前搂住,儿啊肉啊的呼嚎半天。然后行将就木的身体迸发出巨大的能量。跳脚大骂,指着众人簇拥的候玄演,一时间脏言秽语不停地喷出。

“不是这样的极品,还真教不出这样的儿子。”

衙役们作势要打,李天一怒吼一声,如同虎啸一般。候玄演吓了一跳,不过也看出来了,这个苏州有史以来最凶残的罪犯,竟然真的是个孝子。这简直让候玄演哭笑不得,尤其是他的老娘还是个这样的极品。

侯玄演示意捕快们放开他们母子,然后笑吟吟地说道:“好,恶狗虽凶,尚有一点孝道勉强证明了自己是个人。”

站起身来,踱步到这个苏州第一恶人身边,捕快们生怕他暴起伤人,死命地用棍子压住。

候玄演指着他说道:“李天一,本督帅有一件事要你为我卖命去做,你可愿意?”

李天一,先是一脸懵逼,然后哈哈大笑,啐了一口道:“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竟然想指使你爷爷为你卖命?哈哈哈,快来看啊,这里有一个痴呆做了总督。”

捕快们大怒,连骂带打,还是止不住这厮的狂笑。似乎棍棒打在他的身上,伤不到分毫。

侯玄演轻笑了一声,嘴角一勾,俊朗的脸庞上邪气凛然。

“别打他了,先打他老娘,把这个老毒妇拔了舌头,砸去牙齿,割掉耳朵,截断四肢,吊在城头暴晒三日。”

李天一脸上的嘲笑瞬间消失,吼道:“我娘无罪!我娘无罪!”

“我没说她有罪啊,你们听到我说她有罪了?可惜我乃是一省总督,我要整治她全看自己心情,不看她有罪没罪。”

捕快小吏们哄堂大笑起来,李天一更加惧怕,一边磕头一边道:“饶过我娘,我什么都替你做。”

“好。把他老娘收押起来,等他做成后,给他娘一笔银子,放出牢去。”

李天一抬起头来,额头处淤青一片,他的老娘将他抱在怀里,破口大骂。

侯玄演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对母子,转身就要走,李天一大声问道:“我怎么才能信你?”

侯玄演头也不回,撂下一句:“你除了信我,还有别的路?”

李天一脸色一黯,深深地低下了头颅。

金乌沉落,皎月高升,夜半时分苏州牢门突然打开。

几百个俘虏顺着牢门,鱼贯而出。

耿万一马当先,瞧见了白天见到的中年人,脸色一喜。

“先生真乃信人也,事成之后,我必报答先生,报答顾家。”

这个中年人,正是顾家二子,立志守城的顾守正。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从东门出去。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赶着一架马车紧紧跟着。

耿万疑道:“顾先生,这是什么人?”

“这是我们顾家,为城外的天兵备的一份薄礼。耿将军你是清廷的将军,千万别忘了给我们顾家美言几句啊,我们阖家性命可就握在将军手里了。”

耿万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心里已经盘算着到时候怎么把这一车的财宝,给他截胡了。

看这马车,比寻常的大出好几倍不止,看来顾家这次是下了血本了。也难怪,土巡抚就是被他们赶出的苏州,顾家老儿不怕才怪。

到了东城门,顾守正悄然上前,跟早在那里等候的家丁护院们耳语一番,他们果然打开了城门。耿万大喜,看来这一次是真的逃出生天了。

顾守正拉着耿万,语重心长地说道:“耿将军,一定要和城外的将军说好了,我们开的是东门。北门那里除了箭楼就是瓮城,打破了北门也进不了苏州的。”

耿万守过苏州,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心里再没有半点怀疑。

“顾先生放心,咱们改日在城中再聚,到时候我老耿做东,你可一定要赏脸啊。”

顾守正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向往,只是演技略微浮夸。好在夜色遮掩,耿万不觉有异。

城门缓缓关闭,赶车的汉子回头朝衙门口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姓侯的总督,希望你言而有信,不然我李天一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三十九章 起火

深夜时分,顾家内堂灯火通明,苏州城几个煊赫的人物约好了一般来到顾府。

顾有德坐在上首,脸色潮红,仔细看能看出他的腰股正在微微颤栗。再加上额头冒汗,在深夜里,不难想象他刚才在进行什么激烈活动。

涣散的瞳孔往下一扫,张、王、李、赵,苏州几个大的家族尽数到场。这些人不仅是他生意上伙伴,更是同进同退的盟友。顾有德斜倚在靠椅上,眼睛微闭,开口问道:“你们几个老鬼,半夜不睡觉,跑到我的府上来做什么?”

张文顺是苏州船运的龙头,手底下有各色船只不下几千艘。在场的除了顾有德以他威望最高,他站起身来,走到顾有德身边,低声说道:“顾老爷子,今儿城外的响声想必您也听到了。”

顾有德没好气地说道:“我又没聋,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言,少在这拐弯抹角。”他好事被人打断,本来就一肚子火,说起话来没了往日的面面俱到。

张文顺也不恼,轻笑道:“清兵势大,更有火炮轰城,咱们不能把苏州变成第二个嘉定啊。咱们苏州府三百万百姓,岂能交到一个嘉定小子的手里。候峒曾父子,俱是不祥之人呐,走到哪死到哪。”

顾有德眉头一紧,今天的炮声确实有些吓人,要说他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候玄演不过和他有两面之缘,在自己全家和候玄演之间,他当然会选择保全前者。即使赔上一个顾菱儿,老头也会毫不手软。但是局势真的那么不堪么?老头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赌的这一把,能赢。

大堂里的人见他眉头深锁,闭目不言,都知道他在做决定。所有人秉着呼吸等着听他的决断,这是苏州的土皇帝地头蛇,他在苏州的影响这些人都比不上。

“你觉得候玄演怎么样?”顾有德突然开口,却没有下定结论,反而张嘴问道。

张文顺嘴角一撇,不屑地道:“一个黄口小儿,侥幸成功,使得阴谋手段夺了苏州。他再厉害,能强过史可法史阁部?就连史可法都挡不住清兵,他有什么本事能守住苏州?到头来,咱们早晚会被他害的,成了第二个扬州。”

顾有德很想自己能够信任候玄演,因为这是他亲手挑选出来的人,但是他不敢把全家的性命押在这一豪赌上。背负着一个庞大家族,让他做每一个决定都不得不慎重万分。

清兵南下以来,兵威之盛前所未有,似乎过了山海关,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拦这些异族的铁骑。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很多明人心里,都已经绝望了。他们把满清入主中原视作天命所归,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

顾有德内心动摇了,这样的表现岂能瞒过在场诸位的眼睛,他们都是商海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

“顾老爷子,咱们苏州的命运,不能交给一个外城的小子啊。”

顾有德长叹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你们想怎么做?”

张文顺还没开口,他身边的顾守业先是兴奋起来,说道:“阿爹,全城守军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只要决定了献城,候玄演能耐我们何?到时候接回菱儿,咱们就打开...”

正说着,突然一个身影飞了进来,顾守业一看,正是顾家忠心耿耿的管事顾九。顾有德脸色一变,顾九是他吩咐守在门外,这时候被人扔了进来,也就是说有人闯门。

“哈哈,岳丈大人,你想打开什么啊?需不需要小婿帮忙?”

“侯玄演?!”

“正是小婿。”候玄演促狭一笑,俊朗的脸型在烛光下棱角分明,嘴角眼角俱都勾勒出一条危险的弧度,好像是一只玩弄猎物的狐狸一般。

“岳父大人,守军都是你们的人,是方便了你们献城投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人都在城头,也方便了小婿把你们一锅端了呢?”

整个苏州都是这些豪绅的人,侯玄演岂能不防,他早就让秦禾暗中派人盯着这些豪绅的家门口。

今夜他们倾巢出动,齐聚顾家,侯玄演一听就知道了他们想要做什么。

明末有太多的豪杰义士,就是在这种阴沟里翻船,被自己人出卖导致功败垂成。

侯玄演假装不知,利用手里的权力,把这些豪绅的家丁护院组成的兵马全部安排在城楼。自己带着秦禾的手下,来到顾府。就连夏完淳训练的新兵,他都不敢用,因为那些也都是苏州人。这些豪绅在苏州的势力盘根错杂,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顾有德眼底的慌乱一闪而逝,他笑呵呵地说道:“文渊呐,怎么半夜回岳丈家,都不记得知会一声呢。”

侯玄演还没说话,身边的徐元宝冷笑一声,啐道:“知会一声,好让你们绑了我们投敌卖国?就是不知道我们弟兄几个,能卖个什么价钱。”

“元宝,退下!不得无礼。”

侯玄演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身后两百身披重甲的士卒亦步亦趋。踏在地板上,发出整齐的声响。

顾有德摊手道:“文渊,我果然没看错人...不,我还是小看了你。呵呵,现在你想拿我们怎么样?”

侯玄演背着双手,仰面说道:“炎炎夏日三伏天,夜里还是跟蒸笼一般,岂能入睡?”边说边踱步走出大堂,留下个背影道:“今儿个城外的朋友放了一天的炮给我们听,来而不往非礼也,走,带各位员外,去城楼陪我一起还礼。”

徐元宝带领着小兵,两个架着一个,把他们押出大堂。

顾家家丁剩余的虽多,但是岂是这些偷袭而来的兵马的对手,赶来增援的见到家主被抓,也不敢上前。只能目送他们一行人,去到了城楼上。

顺着城楼望去,居高临下,夜色里的敌寨密密麻麻。从人数上,苏州守军不过一万人左右,还都是些乌合之众。但是城外是实打实的七万大军,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眼看着敌营大门敞开,又一次关上。燃着的火把在深夜格外醒目,相隔虽远,但是还能看个大概。

侯玄演双手一扬,喊道:“起火!”

轰隆隆,巨大的火团从中心爆裂,将整个天空照成了白昼。

第四十章 一个乱字

李天一如约点燃了那辆马车,马车的外面,堆着的是金银珠宝。但是里面,填满了火药。

苏州城头的大炮虽然锈迹斑斑,难以使用,但是库房的火药还是可以爆炸的。

侯玄演将它们装在马车中,再让顾守正故意放出一伙俘虏,耿万在清兵中交游甚广。看到他领人来投,哪还有不信的。再加上满清入关以来,投降的多不胜数,清兵已经习惯了走到哪都有汉奸献城。

中军中,大小将领出来商量,怎么里应外合,夺去苏州的时候。苏州第一恶人李天一,为了保住老娘,毅然点燃了整个马车。

还在睡梦中的清兵,稀里糊涂地失去了所有的主将。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军被抹去,简直是噩梦。

苏州的吊门缓缓放下,所有兵马倾巢而出,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清兵,四处寻找着帅旗。静谧的深夜,突然一声巨响,他们本来就惊悸万分,再加上苏州城涌出的兵马,让这些失去主将的清兵四散奔逃。

城楼上的众人,看着城下戏剧性的一幕,眼睛和嘴巴一起张着,合都合不上。

敌营中的女真人,自然是抗争到底,反过头来厮杀起来。他们虽然被偷袭,失去了主帅,但是战力确实强。这一点没话可说,站住脚跟之后,隐隐稳住了阵脚。

但是营中的汉人,本来就是跟随刘良佐投降的明军。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山西大同的兵马,一些中下级官兵对于刘良佐降清非常不满。但是刘良佐的威望在那里,但是能弹压住这些骄兵悍将。如今刘良佐的尸体都炸成了灰,这些下级官兵带头造起反来。

反过头来,对着一直欺压他们的女真兵头上砍去。

女真人虽然悍勇,但是来自友军的突然袭击怎么抵挡。很快,有马的都往北边逃去,跑得慢的都被剁成了肉酱。他们的身边全是敌人,更可怕的是这些敌人有很多都穿着自己人的军服。夜色中,汉人能认出满人,满人却分辨不出哪一个是帮自己的汉人,哪一个是杀自己的汉人。

到最后,女真人变得见汉人就杀,有很多不想投降的,因为没有防备,也被他们一刀砍死的,不在少数。

汉人清兵眼见如此,只能反击。于是这一场明清之战,变成了满汉大战。

这场乱战打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还有零星的战斗。

侯玄演弹了弹身上的露水,将战袍一紧,提着刀站在城头。

满清入关以来,还没有尝过败绩,别说贝勒,将领死的都没几个人。

爱新觉罗博洛,努尔哈赤之孙,饶余郡王阿巴泰第三子。初出茅庐就在锦州打败了洪承畴,后来挫败吴三桂。于潼关大败李自成,攻下西安。战功赫赫、未尝一败。

今夜稀里糊涂,被炸了个粉身碎骨。正应了孙子兵法里那句至理名言: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收获的时候到了。”

侯玄演大踏步走下城楼,接下来有太多的事要做了。

满人北撤之后,这七万人是满清在江南的兵力担当。也就是说,今夜击溃的是整个江南最大的一股清廷势力。

多尔衮就是再傻,也不会坐视不管,何况他并不傻。

城上的顾有德懊悔万分,他的大儿子顾守业将身上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被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本来走了一步绝妙好棋,谁知道今夜全玩砸了。顾守业召集各大家族的事,岂能瞒过他的耳目,但是他也没有出面制止。

此时若是有人在城楼兜售后悔药,估计瞬间就能成为苏州首富。城楼上这些人家财万贯,每一个都是富可敌国的大豪商,但是他们的家丁奴仆拼出来的一场大胜,却成了披在他们身上的枷锁。

徐元宝紧紧跟在侯玄演身后,本来不算小的眼睛,被他的小胖脸一衬托,显得滴溜溜的。

“大哥,城上那群老东西怎么办?”

侯玄演停住脚步,脸上的疲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醉酒般的酡红。

“你说他们啊?他们可不是老东西,他们是一尊一尊的财神爷。”

洪一浊反而有点明白过味来,他一脸兴奋,宣了声道号,说道:“大哥,抄家么?”

“你真的是个道士么?”

“如假包换。”

“我怎么感觉你们那个道观,问题很大啊,该不会是黑道观吧?”

“哈哈...”

第四十一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苏州城的七月,太阳才刚升起没一会,就已经散出让人难耐的高温。衙门内徐元宝走来走去,满头的汗珠倒豆儿似的往下落。侯玄演端坐在椅子上,胸口微微敞开,摇着一把骨扇。他看着走来走去的徐元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大哥,你还笑呢。那些老东西明明要把我们卖给清兵,你怎么把他们全放了?”

侯玄演收拢起扇子,用扇柄指着他,促狭道:“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那你说不放了他们,我们应该怎么办?”

徐元宝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一步,走到候玄演身边,举起手掌作刀斩状:“那还用说,当然是一刀一个,然后抄他们的家啊。”

等他到了身前,侯玄演才感觉到,这个小胖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热源。

用扇子抵在徐元宝的脑袋上,把他推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候玄演反问道:“元宝啊,你想想看,如果在嘉定有人杀了吴老的全家,还强占了他的钱财。那这个人,还能在嘉定立足么?”

想起那个跳水溺亡的倔强老头,徐元宝黯然低下头,说道:“那肯定不能啊,在嘉定谁敢动吴老,我们都跟他拼命。”

“我们在苏州,把几个家族得罪严实了,跟在嘉定对付吴老是一个下场,你懂了么?这些人是苏州的地头蛇,他们亲戚故交,把持着苏州大大小小产业。说到底,这里是人家的主场,我们可不能喧宾夺主。”

徐元宝还是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那就把他们放了?他们可是商量着要投降,把我们献给清兵呢。”

“要想成大事,必须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别人,跟着你有前途有希望。若是指望按着别人脖子,让大家都臣服你,那是取死之道。曹操你知道吧?当初曹操打袁绍,他的部下半数都偷偷写了降书,到后来被曹操一把火烧掉了。”

苏州府是候玄演想要打造成自己的根基的地方,而这些士绅就是基石,若是贸然对他们下手,就相当于自毁基石。候玄演带他们看了一夜的烟火,让这些人知道,自己不光守得住苏州,还能打退清兵。然后,就派人将他们各自送回各家。

当时顾有德在大儿子的搀扶下,笑着对他说道:“文渊,有空带着菱儿,回来她娘家喝茶。我这把老骨头,有些事要和你说。”

侯玄演嘴角一翘,心中定了大半,对着这对父子弯腰说道:“小婿敢不从命。”

“怎么收兵了?怎么收兵了?督帅在哪里,我要见督帅。”

夏允彝标志性的嗓门,突然响起。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从门口一直传了进来。候玄演一拍脑门,倒吸一口气,怎么把这个人忘了。

拉着徐元宝的衣袖,头也不回说道:“快走,被让他逮住了。”徐元宝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挣开侯玄演就窜了个无影无踪。

“妈1的,胖子,你是最不讲义气之人。”侯玄演边骂边逃,不敢停留片刻。

昨夜的一场大胜,让夏允彝激动万分,他恨不得趁着胜势一路杀到辽东去。但是侯玄演很快就鸣金收兵,放任那些清兵往北逃窜。他带着自己儿子夏完淳,和他们从老家招募带来的几百人,追到一半没了友军,被清兵回头打了回来。

刚一回来,来不及脱去盔甲,这个急性子就直奔候玄演而来。

侯玄演有自己的打算,明末这段时间风云错杂,尤其是江南蛰伏着各种势力。这些人又各怀鬼胎,若是贸然追击,别说自己兵力不够,容易被反打一招。只要有一个威望足够的人,站出来收拢满清残兵,即使是残兵也胜过苏州兵太多了。他们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反败为胜,甚至重新夺回苏州。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侯玄演却一点都不想跟夏允彝争辩。自己是江浙剿恢总督,没有必要跟下属解释自己的意图、再者说,他也不想要被夏允彝的唾沫洗脸大法攻击到。虽然不掉血,倒是足够恶心。

从后院骑上一匹马,带着侍卫随从,经后门直奔自家府邸。

开战之后,他已经有日子没回这个安乐窝了。这几天基本上没合过眼,光是想起家里那张又软有大的黄花梨木床,侯玄演就浑身犯困。

刚进院子,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扑了过来,跪在候玄演脚边嚎啕大哭。

“杨叔!你怎么来了?”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刚毅的面皮,微微发黑。粗壮结实的小臂,环在侯玄演的腿上,候玄演再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

杨恕站起身来,打量着候玄演,一个昂扬的汉子脸上布满泪痕。大少爷消瘦了许多,本来白净的书生,也晒得泛着古铜色。杨恕泪眼摩挲下,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精光,充满着骄傲和欣慰。

“老爷泉下有知,一定会为大少爷骄傲的。”

侯玄演也很是高兴,自己身边正缺个管家,不然这个侯府都是顾家的人,想一想就太可怕了。尤其是知道,顾有德曾经想过出卖自己,就更加觉得如鲠在喉。

“杨叔,你和谁一块来的?”

杨恕回头指了指外院,说道:“那里还有范闲他们三十六个后生,都是咱们嘉定人,我们从海上来,经过松江府一路小心翼翼来到苏州,谁知道松江府现在一个官兵都没有。到了苏州,正好赶上大少爷打了胜仗,我们就进了城中。一打听,大少爷在这里安家,就匆匆赶来过来。”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他们都被调来打苏州,你们赶上了好时候。现在估计都撤回去了,李成栋这个狗贼,和太仓的清狗,应该就在其中。”嘉定惨案,李成栋是主犯,太仓清兵是他的打手。这两号人是整个嘉定不共戴天的仇人。

听到侯玄演说起李成栋,杨恕就咬牙切齿,面露狰狞。侯玄演又问了一些他们的事情,得知他们到了福州之后,在龚老三的带领下已经扎住脚跟。

龚老三这个人,生在书香门第,偏偏是家族中的另类。族里其他人都是读书的材料,在当地都颇有才名。只有龚老三,让他读书如同嚼蜡一般。除了读书之外的事,龚老三样样精通,就没有他不会的。尤其是经商方面,更是无师自通,不知道为家里赚了多少钱。当初嘉定义师的饷钱,很多都是龚家出的,其中龚老三功不可没。

嘉定遗民在他的带领下,加上隆武帝的照顾,新封郡主的照拂,在福州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这些人身份特殊,没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一群忠烈之后过不去。而且他们人少,也不怕威胁到几个当权派,所以他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这里,侯玄演心中一喜,总算是有了个好消息。

杨恕是侯府的老管家,又是候玄演最信任的人,他把马鞭塞到杨恕手里,直接吩咐道:“杨叔,你来了就好,我也敢睡个踏实觉了。这样,你到徐元宝那里,取一些银子,招几个下人。然后购买一些贵重的礼物,一会就要用。我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先去睡一觉,其他事醒来再说。”

来到内院,一脚踏进自己心心念念的卧房里。里面一只大水桶,水面上水气氰氰,桶边放着踏板,一旁还有衣架、凳子。登子上放着澡豆皂角、杏仁粉、桃花泥等洗浴之物。都是些女子洗浴用品,看来家里的女眷有人正要洗澡。

侯玄演顺势解开衣袍,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顺着踏板就钻进浴桶。

“呼...舒服。”

水温正好,候玄演泡在水中,微微瞌着双眼,浑身放松。这些天积累的疲劳一起涌来,眼皮就像灌了金汤,再难睁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霁儿哼着小调,身披薄衫走了进来。一眼瞧见浴桶里结实的胸膛,小嘴顿时张成一个O型,眼看就要叫出声来。待看清是自家姑爷后,小妮子俏脸登时变成了一块大红布,她在门口悄悄站了半晌,这才咬咬牙,蹑手蹑脚地走浴桶边,从架上取下毛巾,轻咬着薄唇他搓洗起身体来。

侯玄演的眼睛再难睁开,取了个毛巾沾水盖在额头上,将眼睛蒙住。

霁儿羞意稍减,一丝恼怒又涌上心间,她挺了挺高耸的胸部,暗骂道:“不识货没眼力的笨蛋!”

侯玄演感觉到脑后陷入一片软腻当中,伸出手捏了一捏,耳边听到一声蚊呐细吟。他整日和两个丫鬟厮混在一起,搂搂抱抱是家常便饭,虽然剑未及履,早就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用手一捏通过手感已经判断出来的是霁儿。

霁儿身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想要伸手拍去禄山之爪,又不敢下手。

“霁儿,一会去给菱儿收拾一下,我睡醒了带她回娘家。跟我那老丈人,相逢一笑泯恩仇哇。”

霁儿刚想回答,就听到浴桶里的侯玄演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第四十二章 顾炎武

大战刚过去没多久,苏州的街头渐渐地热闹起来。

商铺店面也有不少已经开张,毕竟是汉人的政权,这些商人也放心一点。

侯玄演虽然籍籍无名,但是他爹侯峒曾在江南一带,很有声望。

透过马车的帘子,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头,侯玄演心情大好。在他的脑袋上面,趴着一个小小的脑袋,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帘外的一切。

为了缓和自己和顾家的关系,弥补那天夜里的事造成的裂痕。侯玄演带着自己的小媳妇,准备了厚礼,正要去顾家。

顾菱儿生在豪门,从来没有到过街头,看什么都充满好奇。

她的身躯娇小,趴在身上丝毫感觉不到沉重,还有淡淡的香气。侯玄演宠溺地将她抱下来揽在怀里,当个抱枕一样抱在怀里搁住下巴,一起往外看。

顾菱儿扭动了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力气,只好放弃。奶声奶气地哼了一声,以示抗议。很快她的眼神就被街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吸引了去。

当路过一个小摊时候,顾菱儿再也忍不住,眼里闪闪发光,小手伸出帘子,指着一个糖人。

“侯哥哥,我要这个。”

“好的,小八戒。”侯玄演嘿嘿一笑,掀开马车帷幕,说道:“杨叔,停一下。”

杨恕娴熟地勒停马车,侯玄演抱着顾菱儿下车,侍卫们开道来到小摊前。

摊主见他们有人护送,倒也不以为奇,如今苏州俨然是一个避风港,许多不愿剃发的贵人都挤进苏州寻求庇护。

顾菱儿伸手拔了一个,又看了看其他的,恋恋不舍地插了回去。斟酌再三,还是选了第一个。侯玄演哑然失笑,顺手也拔了一根,塞到她手里。

“你什么家庭,自己没数么?选个糖人还扣扣索索,一点都不霸气。”

顾菱儿罕见地给了他个笑脸,乌黑的睫毛扑闪扑闪,分外耐看。

摊主凑趣道:“这位公子,令千金可真是讨人喜欢啊。”

侯玄演不置可否,也没有开口解释。

突然远处一阵骚动,一个买菜的大婶,操着吴侬口音,嚎叫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

侍卫们如临大敌,将候玄演护在中间,杨恕也跳下马车,警惕地观望起来。

侯玄演拨开侍卫,说道:“不是冲我们来的,走,过去看看。”

侍卫们护着侯玄演,驱散了人群,只见两伙人正在的当街斗殴。人数多的一方大概有七八个魁梧汉子,占了上风,招招致命,狠毒无比。另一伙人三个青衣小厮护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不住地躲避遮掩。地上一个青衣的同伴,身中几个深深的刀痕,眼看是活不成了。

侯玄演大怒,这是真当苏州是无主之地,朗朗乾坤当街就要杀人。

“给我拿下!”

侍卫们一拥而上,再加上杨恕这样一个武力担当,八个杀人者很快就招架不住。侯玄演伸手捂住顾菱儿眼睛,这样的殴斗场面,血腥残忍不适合给她看到。

为首的汉子长相凶恶,虎背熊腰,沉声道:“是哪里来的朋友,我劝你们少管闲事。”

侍卫们只听侯玄演一人的,没有丝毫停滞,继续将他们逼近街道的一角。

远处衙门口的人终于赶来,为首的捕头杨青山,一眼就看到了侯玄演。

他心中一紧,还以为是督帅被人刺杀,脸色突然变得血红,狞叫一声:“弟兄们,给我上。”

若是侯玄演被人刺杀了,他这个捕头又恰好在场,那可就难辞其咎了。

捕快们加入战局后,恶汉一方再难抵挡,留下几个同伴越墙而逃。

杨青山不管别人,死死地护住侯玄演。

侯玄演眼看贼人逃走,走到被救下年轻人身边,他脸色煞白刚刚恢复。几个小厮倒也忠勇,虽然武力值不行,身上伤痕累累,但还是把他护在中间。

走到地上的小厮身边,伸手探了下鼻息,脸色痛苦摇头叹息。

随后站起身来,到侯玄演身边,弯腰说道:“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侯玄演还没开口,杨青山已经走了过来,说道:“督帅,卑职来迟了,罪该万死。”

年轻士子一听他的称呼,眼色一亮,细细打量起候玄演来。早就听说苏州被嘉定侯玄演设计攻下,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侯玄演。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他的模样,也就是二十岁出头,书生暗暗点头。

侯玄演指着被抓的同伙,说道:“给我好好审问,一定要查出,是谁这么胆大妄为,把我们苏州当了他家后院么?”

杨青山暗暗松了口气,总督大人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只想严惩凶手。

侯玄演说完转向书生,问道:“这位受害人,也请到衙门配合一下。”

书生点了点头,说道:“实不相瞒,这些人是我的旧仆的手下,从昆山追杀我一路上追到这里。”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哦?昆山隶属苏州府,归本官节制,虽然此时陷在清狗手里,但是这笔账也得记下。你的旧仆为何要杀你?你且细细说来。”

书生还没开口,他的小厮恨恨地说道:“我家少爷久出不归,家里交给陆恩打理,谁知道这奸贼非但不知恩图报,竟然起了异心,勾结昆山一霸叶方恒。两个人狼狈为奸,到满人衙门里,告我们少爷“通海”,侵夺顾家的财产,还要害我门性命。”

侯玄演听了之后,暗道这活脱脱一个卢俊义啊,可惜这个书生没有河北玉麒麟的武力值。通海就是和南明朝廷有关系,满清制定的这么一个罪名,专门迫害心怀故国的明人。看来这个书生,也是个抗清义士。候玄演想到这里,眼光一柔,这个时节敢反清的,都是值得尊敬的。

霁儿、潇潇见到出了变故,担心顾菱儿,忙下了马车,正好赶过来。侯玄演将怀里正在舔舐糖人,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小吃货,交到霁儿怀里。

“既然你有所谓的“通海”的举动,看来是自己人,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昆山顾绛。”

侯玄演还没有说话,身边的杨青山怪叫一声,说道:“你就是顾绛,顾先生啊?”

侯玄演乜视了他一眼,心道,我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有必要这么激动么?

杨青山接着说道:“听说南都陷落,先生因为仰慕文天祥的学生,王炎武的为人,现在改名叫顾炎武了?”

顾绛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侯玄演眼珠一瞪,重新审视起他来。顾炎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天喊得口号,就是他说出来的,这次见到活的了。

“原来是顾兄,哈哈,来来来,我正要到顾家做客,苏州顾家说起来和你是本家,不妨一起同行。”

顾炎武倒也不客气,他立志抗清,积极联络江南所有的抗清势力,想要有一番作为。

苏州侯玄演虽然根基浅,但是占据的是苏州大城,潜力无限。而且刚刚送给满清入关以来,第一惨败,打破了清兵不可战胜的神话。这一次炸死的博洛,也是满清死亡的身份最尊贵的一个贝勒。

“说起来,苏州顾家和在下确实沾些亲戚,如此我便前去拜访一番。”

侯玄演心情大好,今儿出门就碰到一个顾炎武,自己手底下能用的屈指可数,这一次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

自己虽然侥幸打败了博洛和刘良佐,但是因为兵力太少,战果都被太湖的吴易等人抢了去。苏州府周边的小县,都被吴易攻下,自己还是只有一个苏州。

因为之前的马车内,有自己的女眷,再加上此时离顾家也不远了。候玄演就和顾炎武一路步行,边走边谈。这才了解道,原来顾炎武和顾有德真有亲戚,说起来自己的便宜岳父顾守业,论辈分是顾炎武的叔父辈。

苏州顾家虽然有钱,但是昆山顾家是江东望族,官宦之家。彼此之间的地位,反而是顾炎武这一脉要高一点。

顾炎武被自己的家仆所害,在昆山的宅子被人占据不说,他临时住的草庐也被叶书恒派人烧掉了。而且他的族叔等人,也和外人勾结,想要将他杀害,谋取顾家的家产。

侯玄演安慰道:“顾兄放心,昆山叶家如此欺压义士,和清狗沆瀣一气,我早晚收拾他们。”

顾炎武却不甚关心这些,听到这里,他顿住脚步,问道:“总督大人有意出击么?”

“我日思夜想,不过是收复故土,只可惜手中无兵啊。”

顾炎武眉头竖起,低声道:“苏州府有百万之众,城高池深,粮草充足,也不缺乏武器制作工坊,何言无兵?”

这个人对自己的家族内私仇浑不在意,尽管差点殒命,但是还是关心家国大事。

顾炎武心中,国家覆灭,满清入关这才是深仇大恨。他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弘光小朝廷之上,满腔热忱,在家撰成《军制论》、《形势论》、《田功论》、《钱法论》,即著名的“乙西四论”,为弘光帝出谋划策,针对南京政权军政废弛及明末种种弊端,从军事战略、兵力来源和财政整顿等方面提出一系列建议。

和他齐名的黄宗羲不同,这是一个真正的人才。

第四十三章 苏州顾家

顾家的大门修葺一新,土国宝领着清兵在这里血战一场,痕迹已经被消除的干干净净。

侯玄演啧啧称奇,果然是豪门大户,这种时候都不忘了装点门面。

顾菱儿显得极为兴奋,霁儿、潇潇一人牵着她一只手,边晃边喊:“到家喽,到家啦。”

侯玄演蹲下身子,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道:“以后这里是你娘家,咱们家才是你家,知道了么?”

顾菱儿显然不愿意买账,到了自己的娘家,小丫头也硬气起来。

她吐了吐小舌头,扮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地抗议:“这里就是菱儿的家。”

顾家的门子早就得了主人的吩咐,今儿个是总督大人,也就是家里的姑爷来的日子。

侯玄演贵为江浙剿恢总督,这个官名虽然如今没啥权利,但是名号大的吓人。南边的隆武政权里的实权派,之所以愿意给他这么大一个名号,第一是因为苏州的地理位置。如今苏州四面皆以沦陷,除了像江阴这样的势不投降的小城,都已经改弦易帜侍奉满清。这样一来,苏州就成了抗清第一线,苏州撑得越久,他们就越安全。

第二,苏州和隆武政权之间,隔着一个身份敏感的鲁王政权。如此一来,侯玄演的地位就水涨船高,成为了隆武政权必须拉拢的对象。万一侯玄演支持鲁王,那么隆武政权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光复苏州这样的大功劳,就要落到鲁王头上了。若是这样,民心所向就成了问题。

门子们迎了出来,殷勤地带路,早有人飞奔进内院,通知家主们。

顾有德亲自出来,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可以说给足了这个姑爷尊重。

顾家的三个儿子,见了候玄演表现也是各不相同。

老大顾守业,也就是他的岳父,脸色讪讪的,尴尬无比。当夜,他正在大声倡议献城投敌,被自家姑爷抓了个现行。饶是顾守业商海浸淫这么久,练出一副厚脸皮,还是觉得难以面对自己女婿。好在顾菱儿成功缓解了他的尴尬,小菱儿挣脱两个侍女,一头钻进自家阿爹怀里,亲昵地叫了起来。

这声音软糯呢喃,叫的顾守业心都化了,他看了一眼侯玄演,在看自己怀里的小女儿,叹了口气。

以后还是尽全力支持姑爷吧,怎么说菱儿都已经跟了他了。

老二顾守正,则是一脸崇拜地盯着侯玄演,眼神一刻都不愿意离开。他身为一介书生,在侯玄演的指使下,可以说做下了人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炸死博洛,他居功甚伟,这是一个读书人追求的极致。此时的侯玄演在他眼里,就是匡扶社稷,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既倒的英豪。

老三浑浑噩噩,跟在两位兄长身后,兴致乏乏。看得出他是被强行来出来凑人数,撑场面的。他穿着一身的蜀锦织就的长衫,头戴一顶瓜皮小帽,上面镶嵌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候玄演恶趣味地多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这厮被你爹绿,也算是活该了。二十多岁的年轻后生,看上去脚步虚浮,眼窝深陷,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肾虚模样。反观他爹顾有德,一把年纪精神矍铄,真到了床上,肯定比这个儿子生龙活虎。

侯玄演将众人表现看在眼里,笑吟吟地上前行礼。

顾守正一把扶住他,说道:“督帅不必如此,我等岂敢受督帅大礼。”

“哎,那是在公谈公,如今在自家宅院,咱们只讲辈分亲疏,不论官职。”

他的话听在顾守正耳朵里,不亚于金科玉律,顿时去了三分恭敬,多了一些亲近。

顾有德望着侯玄演身边的顾炎武,面露讶色,问道:“绛儿,是你么?”

顾炎武行了晚辈礼,说道:“老太爷,好久没来看望您了。”

顾有德一见果然是他,是自己的远房亲戚,说起来昆山顾家才是江东望族,自己苏州这一脉,反而是别人的旁支。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将候玄演和顾炎武迎进府里,早就有管家顾九布置好了宴席。

今儿是家宴,顾炎武也是自家亲人,所以顾府的女眷也都淡淡装束,家居服饰出来坐席。

侯玄演趁机将人认了个全,他和顾菱儿是联姻性质,当时只顾着各取所需,根本没有什么仪式。这一次才算是认全了亲戚,顾菱儿的生母盯着他上下打量,一会满意地点头,一会又心疼地拭泪。倒是顾有德的三儿媳,自己的小三婶,性子泼辣,插科打诨。

顾老三虽然不着调,但是还是轻咳一声,制止了自家的媳妇。

侯玄演冷眼旁观,这个小三婶脸泛桃花,柳叶眉角,高挺琼鼻,樱桃小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媚。蜂腰桃臀,胸前硕果充实饱满,个子高佻,项颈白皙修长,无一处不妖。果然是个能引的老公公爬灰的尤物,看一眼就让人骨头轻了三两。

这样的女人惯能招蜂引蝶,所以对男人的目光最为敏感。感觉到候玄演灼热的眼神,她大为羞窘,这个小畜生是自己亲侄女的夫君,竟然敢这样看自己。她狠狠地剜了一眼,看在侯玄演眼里,却别有一番风情,若非袍子宽大舒适,差点当众出丑。

可惜这样一块好羊肉,落到了顾有德这老狗的嘴里,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候玄演边叹息、边嫉妒,皱着眉头摇晃脑袋。

顾有德呵呵笑道:“文渊呐,我看你愁眉不展,有什么心事?”

“国难当头,我想着北边大片国土还在蛮夷手中,心中就愁肠百转。”侯玄演暗叫一声惭愧,心道我这愁眉苦脸,纯属羡慕你这老东西,能日这么好的女人。

顾守正听了这话,跟磕了药一样,勃脸涨红,大声叫好:“说得好!不愧是督帅,有督帅这样的忠臣良将,何愁不能光复山河!”

顾有德呵呵一笑,拈着雪白的胡须,说道:“今儿咱们只谈家事,先把国事放一放。”说完一拍手,家仆们鱼鱼贯送上菜肴,一时水陆八珍,馔果俱列,十分丰盛。精巧的细瓷盘碟,一碟碟摆放到平滑光洁的桌面上,娇俏小婢上前将酒杯一一斟满,退在一旁侍侯。

第四十四章 大买卖

一场欢宴下来,席上许多人已经醉醺醺的,只有侯玄演、顾有德等几个人,心照不宣的控制着饮酒量。

眼看席宴进行的差不多了,侯玄演一拍手,等侯在外面的霁儿、潇潇费力地从杨恕手里接过几个锦盒,纤腰款摆。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里面盛满了一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按着事先贴好的标签,一一送上。

这些在场的,都是顾府的主子辈的,可以说都是些土豪。她们拆开盒子,见到礼物喜笑宴宴,可见杨恕确实下了些本钱。

送给顾老三媳妇的,是一套做工精致的首饰,虽然材料不是很值钱,但是那个手工一看就是大家手笔。她笑盈盈地递给身后的丫鬟,对着顾菱儿生母说道:“姐姐,我们这可都是沾了菱儿那小丫头的光啦。”

顾炎武一肚子的救国大道,急着向候玄演灌输,恨不得立刻就在苏州大展拳脚。他自然不愿意在这样的家长里短,群雌粥粥的家宴上耗费太多时间。毕竟现在苏州城外,到处都在打仗。

他凑近侯玄演身边,低声说道:“小侯大人,酒足饭饱咱们是不是回到衙门,我来时可听说太湖吴易,已经将附近州县都占据了。大人登高一呼,率领苏州守军一鼓作气,拿下松江府、常州府不在话下。”

侯玄演心道,今儿不把事情谈清楚讲明白,我登高一呼容易,恐怕出去了就进不了苏州了。

“别急,我和顾老太爷还有要事要谈,等此间事毕,咱们再细说。”

顾炎武眉头一皱,还要再说,又怕侯玄演生厌。毕竟自己是他刚刚救下,彼此间谈不上了解,他也不好太过急进。万一这个新冒出来的江浙剿恢总督,脾气暴躁,惹怒了他可不是一件好事。

在他心中,异族入侵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为了这件事,他可以做任何牺牲。包括放弃自己的倨傲,自凡才子大多都有傲气,何况顾炎武身负大才。候玄演若是太平时节的总督,他理都不带理会的。但是如今侯玄演身系苏杭一带的反清大业,顾炎武也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做事了。

侯玄演举起酒杯,向着顾有德方向遥祝一杯酒。顾有德闻弦歌而知雅意,笑吟吟地说道:“文渊呐,你来后厅,我有话要跟你说。”

来到后厅,顾有德屏退左右,整个厅内只剩了一老一少。

“文渊,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们对不住你。”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这个从何谈起,当时大兵压境,我自己尚且心怀惧意。岳丈和诸多士绅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沉声说道:“不过说起来,今后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出现为好。我的手下听了,难免心寒,我这几天苦口相劝,才平息他们的怒意。”

顾有德沉吟片刻,玩味地说道:“那时你根基未稳,我们这些人也怕你将苏州变成第二个扬州。现在清兵暂退,你有时间喘息发展。等到下一次清兵再来,我们想要卖你,恐怕都卖不动喽。”

一阵短暂的静谧之后,候玄演轻笑一声,说道:“这还要仰仗太爷,若是肯出手相助,文渊并非刻薄寡恩之人。”顾有德的话,柔中带刺,他不但巧妙地解释了当时为什么想要出卖候玄演,而且有浓浓地威胁意味在里面。你想要不被出卖,就必须在苏州站稳脚跟。而侯玄演想要站稳脚跟,就要顾家的帮助。

若是他直接跟候玄演说:“我当时不出卖你不行,他们想卖你也是有理由的。”那侯玄演就算脾气再好,都要当场掀桌子了。

顾有德突然站起身来,凑到侯玄演身前,欲言又止。他迈开步子,在内厅来回踱步,终于开口说道:“我们顾家全力支持你,倾阖家之力,到时候我要苏州、松江、杭州三地的盐引五年。”

“嘿嘿,说句不好听的,玄演此时一无所有。太爷所说,给足了我情分和面子。但是既然是赌未来,你若是中途变卦,我的所有行动都将停滞,乃至于功败垂成。欲成大事,我的咽喉岂能扼在顾家手里。”侯玄演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俊朗的脸庞上闪着危险的笑意。

“顾家所图亦不小,还请让我看到诚意。”

聪明人谈话,往往言简意赅,这也是侯玄演最喜欢和顾有德议事的原因。大家敞开了心胸,开条件讲利益,假大空的话一句都不浪费口舌。什么情分、亲情,家国大义在这两个人眼里,都是价值为零的筹码。

跟顾炎武、夏允彝这些人,才将家国情怀,讲忠义两全。而跟顾有德,侯玄演只想谈利益,也只能谈利益。顾有德想买的,是侯玄演的未来,这个价码就很值得商榷了。侯玄演成功了,这是一次一本万利的买卖,侯玄演失败了,他所有的投入都将打了水漂。

不过局势如此,顾有德也有自己的考虑。要是清兵真的重新占领苏州,有了这两次的仇恨,他一介商人,肯定难逃大难。到时候就算是逃到南边,自己在苏州拿不走的产业,都足够扶植一个候玄演的。精明如顾有德,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赔本的买卖。

顾有德坐到桌前,提起茶壶为侯玄演斟茶一杯,推到他的面前。

“今夜我派人,送到你的府上,你自行安排人手。”

“多少?”

“白银五十万两,黄金二十万两。”

侯玄演拿起茶盅,一饮而尽。茶是新摘的龙井茶,入口之后,香味沁入心脾,口有余香。

“好茶!”

第四十五章 静夜玉生香

入夜时分,候玄演搓着双手,站在外院门口。

自己信得过的心腹,尽数在场,除了几个知情,别的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苏州如今虽然被收复,但是宵禁那一套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夜里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街巷里只有夏允彝组织的青壮守卫,偶尔会经过。

终于,安静的街道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以及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这声音刺耳瘆人,但是听在候玄演耳朵里,如同仙乐一般动听。

“打开大门,有多大开多大,不行就给老子把门拆喽。哈哈,有了这笔钱,咱们以后在苏州,也是一个角啦。”苏州府富庶了几百年,跟陕甘九边不同,在那里钱再多都不一定能买到粮食。但是在苏州,候玄演有朝廷任命的金字招牌,只要有钱,可以要多快有多快地拉起一个武装。

聚集在苏州的避难百姓中,有不少都是北边逃来的溃兵,这些人的官长大都降了清。有不愿屈膝投降的,或者跟满族有血海深仇的,都逃来了苏州。这些人稍加训练,就是一伙强力的精兵。他们既然没有成为逃兵游兵去祸害百姓,就说明军纪军风也是不差的。

此时的苏州府一带,有点清兵入关时山东河南的样子。那时候清兵忙着跟李自成决战,根本无暇他顾,到处都是无主之地,中原大地处在无政府的环境下长达数月。往往是一个官员领着几十个手下,就能控制一座大城。

如今苏州府清兵主要将领都被炸死,群龙无首陷入混乱,被吴易等人各个击破。太仓来的清兵,虽然有李成栋等人的指挥,谁肯在苏州府卖命,早就逃回松江,固守老巢了。毕竟那里有他们搜刮的无尽财富,自己手里的兵马不在当地看觑,连饭都吃不香。

简单的交接之后,忙到后半夜,还是没有运完。顾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姑爷,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太爷的意思是剩下的咱们慢慢送来。”

候玄演点了点头,这本来就是君子协议,既然付了一部分,顾有德再没有赖账的必要。自己也枉做小人,干脆表现的落落大方,还能让顾有德这老淫棍刮目相看。

白花花的黄金白银,藏在箱子里,被运到了候府内院的库房内。杨恕一箱箱地在那里开箱检查,候玄演哂笑一声,说道:“杨叔,你这要验到什么时候,往后咱们也是大户了,你这个小门小户的习性要改一改。”

杨恕讪笑一声,暗道自己还是太没见识了,你看大少爷的气度,真是不可斗量哇。想到这里他一脸敬佩地看着候玄演,只觉得大少爷目光涣散,浑然没有把这些钱财放在眼里。“大少爷心怀天下,果然不是这点小财能动其心志啊。”

等人走都走了,安排好人手日夜守卫库房之后,不可斗量的候玄演双腿颤抖,呼吸急促。这样看来他刚刚眼神涣散,明明就是被金钱晃瞎了双眼,失了智了。恋恋不舍地关上库门,艰难地挪动脚步,朝内院走去。其实他的内心,倒是希望能睡在这里。

“这得是中了多少六合彩?”两世为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候玄演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见过了腥风血雨,惨烈的屠城;熬过了炮火连天、大兵压境。候玄演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却在金钱面前难以招架。确实人性深处都有隐藏着本性的贪婪,而金钱是最直接的诱惑。

侯玄演还需要更多的历练,或许才能超脱这个境界,达到财帛不足以动其心的心境。此时此刻的他,甚至感觉血管里流着的都是金灿灿的元宝。

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怦怦跳的心脏,候玄演心里很想到处宣扬自己现在有多少钱。但是同时,他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劝诫他一定要守口如瓶。这样的矛盾复杂心境,让他亢奋不已。

“唔,我这样是不对的,我得控制自己。要知道富贵不能淫,嗯?淫?嗯...”

推开自己的房门,皎洁的月光欢快的扑洒在房内,外堂的小床上,一具白皙的玲珑身躯,在月光下流出一道弧光。潇潇和顾菱儿,在内室睡了,外面的床上只剩下霁儿一个。现在是仲夏夜,即使到了夜里,天气也颇为燥热。

霁儿半截身躯露在外面,在月光下一道光晕,让侯玄演想到一句“静夜玉生香”。俏美的面庞多了一丝恬静,少了白天常有的狡黠。这具身体对此时躁动的候玄演,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需要一个宣泄口。而霁儿是他的小媳妇的贴身丫鬟,在这个时代,是嫁不出的,只能是一辈子跟着自己。所以候玄演也没有罪恶感,他慢慢地靠了上去。一双大手慢慢地抚摸着皓腕玉臂。缠腰一解,衣襟两分,内里的春光便一览无遗。

霁儿睡觉浅,感觉到身边的动静,睁开朦胧的睡眼,借着月光看到是自家姑爷,嘟着嘴喃道;“姑爷,回来啦?我伺候您更衣睡觉。”说完却故意偷懒不动,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时候姑爷就会自己脱衣睡觉。

“睡什么睡,今夜不睡啦!”

“哦,那我先睡了,姑爷慢慢...”

啪。一声脆响,正要接着入睡的霁儿捂着屁股抬起头,啐了一口,慌乱地说道:“作什么打人?”

身为一个豪门侍女,她已经隐约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姑爷的眼神吓人,像是要吃人一样,霁儿偷偷紧了紧盖在身上的毯子。

候玄演蹑手蹑脚地来到内室,看到里面两个人睡的正香,放下心来。他转身回来,一副色眯眯的眼神,贱笑道:“我是说,咱俩都不睡啦。”

霁儿眼神躲躲闪闪,再不敢直视候玄演,困意早就不翼而飞,小心脏扑通扑通地,像是要跳到嗓子眼。候玄演自认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但是看到她这幅受惊小鸟的样子,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姑.姑..爷,你要干什么?”

“你!”

“啊?”

第四十六章 行动起来

翌日一早,侯玄演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

身边的霁儿本来睁着眼睛,盯着他的脸庞看得入迷,候玄演一醒,她就闭上眼躺在一旁。只是长长的睫毛不住地动,腮边两朵红晕,也出卖了她。

侯玄演捏了捏她的脸蛋,趴到耳边细声道:“起床了。”

早起的潇潇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们,隐约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她打好了温水,准备好皂角毛巾,走到床边照着霁儿藏在毯子里的臀部就是一巴掌。

掐着腰大喊:“你倒成了小姐太太,我还得伺候你不成?”

谁知道霁儿一声娇呼,潇潇大惊,掀开毯子一看,顿时羞红了脸。床单上落红斑斑,潇潇眼都直了,嘟囔着:“你还真成了太太啦?!”

霁儿如同一只鸵鸟一般,把头埋在床上,羞的不敢见人。

侯玄演哈哈一笑,自己漱洗完披上官袍,直奔衙门。

顾炎武被他安排在衙门内的一间厢房里,侯玄演直接奔了过去,举起拳头边砸边喊:“老顾,起床了。”

顾炎武早就穿戴整齐,正在房里读书,他的小厮推开房门见识候玄演,弯腰说道:“小候大人,我家公子早就起床啦。”

苏州一些和候峒曾有旧的人,称呼候玄演为小候大人,被这厮听了去,竟也跟着乱叫。好在候玄演没工夫和他计较,拉着顾炎武就走。

“小侯大人,何事这么着急?”

“救国。”

顾炎武神色一正,不管候玄演说的真假,救国这两个字在他看来,就比天还大。

两个人来到衙门大堂,夏允彝父子中间,站着一个中年文士,见他们进来,夏允彝上前说道:“文渊快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挚交好友陈子龙。子龙,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嘉定侯玄演。”

侯玄演好奇地观望,这个陈子龙据说是柳如是的姘头,在钱谦益得手之前,跟柳如是如胶似漆好几年。这是个主张经世致用的文人,平生最的大成就,可能就是整理了徐光启的《农政全书》。

双方互相寒暄几句,说了几句久仰之后的废话,就进入了主题。

侯玄演当仁不让,他是苏州乃至江浙的最高官员,是朝廷敕封的封疆大吏。现在也不是谦虚的时候,毕竟自己如果不站出来,侯玄演深知,历史上没有哪一个英豪,能够挽救危亡。

“夏伯父,城中难民安置的怎么样了?”

夏允彝一听,就开始大倒苦水。

“文渊呐,难民不减反增,每天都有北边逃来的人,涌入苏州。咱们有没有多少粮食,苏州士绅捐赠的那些,眼看就要吃空了。”

侯玄演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抱怨,说道:“竖起大旗,招募青壮,充实剿恢义师。”

夏完淳眉头一皱,说道:“那军饷?”

“缺多少尽管开口,去我府上支取。派出士卒,到附近县乡收粮,有多少要多少。”

夏家父子眼中一亮,大呼惊奇。侯玄演不管什么时候,似乎都有花不完的钱财,在他们眼中,这些钱的来历简直谜一样。

侯玄演转而对夏完淳说道:“听说你推崇本朝戚少保,这段时间练兵效果如何?”

夏完淳自负地说道:“还不错。”

候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若是太平时节,你练兵还不错,本督帅要上奏朝廷为你加官进爵。但是如今不一样,你明白么?”

夏完淳收起自负,凛然道:“属下明白。”

“等夏伯父招募的青壮交给你之后,我要一支三天能守城,五天能野战,十天就能攻坚的精兵。”

夏完淳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样的精兵,靠校场演练是不可能达到的。只能是以战养兵,以战练兵,靠伤亡率来换精兵、老兵。

顾炎武在一旁听的热血沸腾,忍不住道:“顾某不才...”

话没说完,就被侯玄演打断:“才,怎么不才?顾兄有大才,不必谦虚。你和夏完淳共同练兵,另外负责冶制兵器,制作羽箭、滚石、擂木。”

顾炎武兴奋不已,这才是救国气象。与之相比,太湖的义军,师众不整,军纪日弛,就知道剽掠百姓。

陈子龙也是深有体会,他来苏州之前,雄心壮志去到太湖吴易军中。到了之后才失望透顶,吴易俨然以一个江湖大哥自居,不但轻敌,还放任手下劫掠百姓。

“小侯大人,本官也想为江浙剿恢略尽绵薄之力。”陈子龙是鲁王小朝廷任命的兵部尚书,论官职比候玄演还大。但是侯玄演这里是唐王一系的,鲁王任命的官位在这里可就不好使了。陈子龙自己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处处小心。但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开口,想要在这抗清的桥头堡有所作为。

“陈大人既然有意,那我就不客气了。苏州的政事至今还未恢复,只因为一些官员见清兵来了,都藏到家中不肯出仕。陈大人就领人将他们重新请出,若有不愿出仕的、不幸身亡的,就请陈大人从苏州自行挑选贤者能人。反正势必要恢复苏州城的治安、政令。”

陈子龙边听边点头,欣然应诺。

在场的还有许多刀笔小吏,侯玄演也各自叮嘱一番,让他们尽心竭力,先度过眼前的难关。这些人官位虽小,甚至称不上是官,但是在整个苏州衙门体系,他们是最重要也是最基础的一环。

众人鱼贯而出,各司其职,转眼大堂只剩下侯玄演和他的两个哼哈二将。徐元宝和洪一浊也换上了戎装,堂里的事他们插不上嘴,直挺挺站在这里,充个门面。

等到众人都走了,徐元宝才垮下腰来,眉毛一挑说道:“大哥,真有你的,三言两语指使的他们团团转,这样咱们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不理会他糟糕的成语水平,侯玄演直接开口说道:“坐享其成?做梦还差不多。你们跟我一起到西城楼,上次博洛把城墙轰出一个口子,咱们填上去。”

第四十七章 共取杭州

苏州西城楼上的弹坑,一个接着一个,远远看去就像是月球表面。

从城楼上往下看,无数涌动的人头,一步一步地接力着,将泥土砖石搬运上城楼。夏允彝给的条件足够这些民壮卖力干活,只要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发的粮食够养活一家老小。有些独身前来的,甚至可以存一点粮食。

这些民壮大多是北方逃来的难民,多尔衮在北方玩圈地,蛮横地强占汉人土地,已经闹得沸反盈天。这些褪去兽皮的畜生,随意杀人,任意奸**人,有很多新娘在轿子上就被他们拖下来侮辱。其中不乏许多降清的高级汉人官员的妻女。几年后明末大汉奸,大同总兵姜瓖就是老婆被阿济格强1奸,才愤然反清复明。

这些逃难来的汉人,到了苏州大部分都止住了脚步,并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往南。只是苏州以南,各地义军、清兵、鲁王势力打的不可开交。

江宁巡抚土国宝、吴淞总督吴胜兆被侯玄演赶出苏州,逃到了杭州龟缩不出。他们和满清主子之间,被侯玄演的苏州隔绝,顿时失去了不可一世的骄纵。这些降清的汉兵,这些年在神州大地大逞淫威,让人侧目。但是请别忘了,就在几年前,他们还被李自成张献忠带领的泥腿子打的到处鼠窜。

恶犬虽凶,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

“大哥,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人进城啊?”洪一浊的道袍依旧穿在身上,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罩上盔甲。他自小在道观长大,学了一身呼吸吐纳的内家功夫,在城头干了这么久依然游刃有余。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北边现在野兽统治着人,他们能不逃么。”

徐元宝已经累的瘫坐在阴凉里,跟他那条大黄狗一样,吐着舌头呼呼喘气。听了这话,咧着嘴道:“大哥,咱们现在人马比李成栋要多了,啥时候打回嘉定啊。我还有个大姐嫁在太仓,我那姐夫是个文弱书生,肯定逃不出来。”他听侯玄演说的吓人,不禁为自己那温柔地姐姐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夫担心起来。

侯玄演拄着一把铁锹,目视着远方,沉默不语。打回嘉定是必须要做的,但是李成栋不同于土国宝,他的官职虽小,但是手底下的精兵确实能打。

这个汉奸未投降之前,就在南明朝属于罕见的累立军功的总兵。降清之后,也是连战连捷,而且对手不乏南明的精锐。本来历史上的唐王政权,隆武帝和绍武帝都是死在这个李成栋手里。

只是没过多久,李成栋又因为不满清廷的待遇,反清复明再次改换门庭。而且重回大明的李成栋,在江南屡次击败清兵,此贼一生,反反覆覆,但是确实少有败绩。

远处零零散散奔向苏州的百姓中,突然扬起一阵尘土,几个骑士策马而来。

城楼上的守军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摸起脚下武器,观望起来。

侯玄演仔细看了看,说道:“无妨,只有七八个人,你们继续干。”

那七名军官身穿貉袖褂,足下蹬詏靴,腰间跨长刀,还别着金字腰牌,头戴饰有红缨的短檐毡帽,装扮威风凛凛,恰与那两匹官马的装饰相映成趣。

侯玄演毕竟是秀才出身,对大明的服侍略知一二。知道这种刻意夸饰的华丽打扮,军阶品秩反而不会太高,通常都是传令、驿将之流,负责替主子带口信、传旨传令一类的。

守军得了侯玄演的命令,将这七个人放进城来。他们不敢托大,下马问道:“敢问候玄演候大人可在此间?”

侯玄演因为在城楼修墙,半敞着胸口,露出日渐结实的胸肌,挽着袖子说道:“本官就是。”

为首的军官看了一眼,这位看上去年纪轻轻,却一副老农装扮的竟然就是名满天下、击杀努尔哈赤亲孙子,收复苏州的侯玄演。

他们虽然惊讶,但是不至于失了礼数,弯腰道:“侯大人,我们奉圣上旨意,前来宣旨于大人。”

侯玄演左右环顾,笑意渐浓,问道:“敢问是哪个圣上?”

“侯大人说笑了,当然是监国陛下。”

这样一来,侯玄演就确定了,这群人是鲁王的人。因为唐王已经登基,鲁王只是自称监国,还不敢悍然称帝。

侯玄演脸色一变,沉声道:“放屁!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当今天子年号隆武,在福州早就莅临大宝,哪里来的监国陛下?”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侍卫就拔刀出鞘,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要上前砍人。

七个锦衣军官吓得面无人色,为首的站出来说道:“我等皆是下阶士卒,但知服从官长命令,国家大事岂敢掺和。此番也只是奉命传话,就如同信鸽一般,还望候大人念我们同为明军,莫要为难我们。”

侯玄演摆了摆手,侍卫们插刀入鞘,整齐划一。

“罢了,你们说的对,这事错在藩室鲁王居心叵测,还有方国安、王之仁不识时务,分割大明力量。你们这次来苏州,所为何事?”

锦衣军官从袖子里掏出一道“圣旨”,说道:“奉监...我们奉上面的命令,特来通知大人,方国安将军已经度过钱塘江,收复了富阳、于潜两地。还邀请大人出兵,共围杭州。”

徐元宝伸手夺过所谓圣旨,展开之后说道:“大哥,他们要封你做吴国公呢。”

侯玄演冷笑一声,吴国公?那可是本朝太祖高皇帝未称帝时候的封号,太祖高皇帝的策略,缓称王,放在现在依然有效。

“哈哈,我们的鲁王殿下倒是大方,只可惜他的地盘还没有一个吴国大,拿什么封我做吴国公。”身后的士兵哄然大笑,七个锦衣军官羞窘难当。

“回去告诉方国安,老子杀了博洛,这个王八蛋的姓氏可是爱新觉罗。清狗势必恼羞成怒,疯狗一般直奔苏州。老子替他挡住这些疯狗,让他不要让我失望,拿下杭州早日反正。只要他立下此功,我愿意保奏陛下,宽恕绍兴诸将扶立鲁王的罪行。”

七个人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直奔城外。

妈耶,苏州太危险了,下次打死也不来了。

第四十八章 英雄断腕

侯玄演估计的没错,多铎走到半路,就收到了苏州失守的消息。他暴跳如雷,博洛自小就跟着他南征北战,是他最亲密的属下和亲人。

他派人快马加鞭,紧急告知了多尔衮,想要重新杀回江南,手刃仇人。他的心底已经勾勒出一场比扬州还狠还彻底的屠城,来平息他的愤怒。

在巍峨的紫禁城里,圈地圈上瘾的多尔衮并没有重视起来。

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侄子,博洛贝勒竟然被南人杀死了。博洛是他的心腹,手握重兵战功卓著,掌握着不少八旗兵。

小皇帝福林一系,那些忠于皇太极的人,最近又有点不安分了。在这个时候,自己的一员大将竟然窝囊地死在汉人手里,这让多尔衮大为恼火。

多尔衮当即下令,让自己的亲弟弟,镶白旗旗主多铎继续回京。罗贝勒勒克德浑、固山额真叶臣折返回到江南,配合洪承畴,攻伐江南。

洪承畴此时已经到了徐州,马上就要到金陵,也就是满清所谓的江宁。

在多尔衮的眼里,豪格、福林这些皇太极的儿子,以及终于他们满族势力,才是自己的心腹大患。退一万步说,他们被打回山海关以外,只要能压着福林一头,自己照样是摄政王。

若是被豪格、福林得势,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多铎是他的同父同母的胞弟,而且一向能文能武,又掌握着镶白旗,这时候一定要留在身边。

苏州城内,博洛的两百门大炮,被摆在城头,可惜只是花架子。侯玄演手里一点火药都没有了,那晚诈降用掉了苏州几乎所有的火药库存。

抚摸着黑漆漆的炮管,侯玄演一阵心疼,徐元宝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哥,这些玩意这么重,弄到城楼上来做什么,又不能打炮。”

“在这是一种威慑力,你懂个篮子。”

“大哥,我们要打仗了么?”

“...”

夕阳西下,苏州城里热闹异常,夏允彝点起火把跟儿子一道,亲自募兵。顾炎武一身袍子被汗水湿透,也在加紧处理各种突发的状况。忙碌的人群,紧张的气氛,无不在点明,大战即将到来。

苏州的上空,就连鸟儿都能闻到战争的气息,黑压压的鸦群蹲在树上,一群群地等待着啄食尸体。

这种气氛让候玄演感到胸闷,心里好像有一团郁结已久的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目睹了太多的惨像,让他渴望一战,又畏惧一战。

他渴望和入侵的异族来一场血战,那是报仇雪恨的机会。但是他畏惧失败,若是败了,城下这些背井离乡的同胞,可就连避风港都失去了。

一阵清风吹来,忙碌了一天的民壮不自觉地发出舒适的呻吟。身体流淌的汗水,此刻反而成了凉爽的来源,他们端着稀粥,一脸满足地躺在炙热的地上。

侯玄演看着他们满足的神情,突然从心底涌出一股自豪,这是老子救下的百姓,是我让他们免于颠簸。

辛德勒救了几千个人,老子救了几万人,还要救几十万人,将来还要救几百万人。

我才是个伟人。哈哈..

徐元宝见大哥不但不回答自己,还愣在那里发呆,然后哈哈傻笑。

“大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道士,我看大哥是不是热的发癫了。”

洪一浊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撇着嘴说道:“你懂什么,“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大哥得录仙籍,岂会怕冷怕热?”

侯玄演突然开口,对着徐元宝说道:“打!打出个朗朗乾坤,打出个太平盛世。”说完丢下吓得一个激灵的徐元宝,走下城楼。

“完了,我说什么来着,大哥犯了癔症啦。”

...

与苏州相隔不远的江阴小城里,阎应元趁着清兵在苏州城下溃败,主动出击,缴获了许多的粮草。

他派出的斥候,飞马回报,在江北出现了很多清兵,正在靖江集结。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并没有急着渡江,不过已经在四处搜刮船只了。

陈明遇脸色郁然,愁眉紧锁,看了阎应元一眼后,低头说道:“丽亨,这一次咱们怎么办?”

阎应元坚毅的脸庞,自从打响第一次战事,就没有过表情的变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阴是咱们的家,有什么好怕的。”

陈明遇虽然不怕死,但是却怕江阴的父老,因为他们被屠杀殆尽。嘉定和扬州,就是很好的例子。这两个地方,虽有抵抗,但是和江阴没法比。难以想象,若是江阴城破了,会面临什么样的人间地狱。他和阎应元不同,他的心不够狠。

国难当头,陈明遇自问殉国难而死,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要带着整个江阴殉国,他却狠不下心来。

阎应元不同,他铁了心要带着整个江阴,为大明而死,为汉家江山而死。

这时候,一个小兵疾步进来,半跪着说道:“大人,城外来了个人,说是苏州候玄演派来的。”

“哦?快快有请。”陈明遇和阎应元同时说道。

小兵将一个卸去全身武器衣甲的年轻人带了进来,如今的阎应元,是满清愤恨的对象,必须防备他们使出一些下三滥手段。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候玄演赶过钱塘江的范闲。他到了福州之后,随杨恕回到钱塘江北,苏州城中。

阎应元脸色终于有所变化,脸上挂着莫名的希冀,问道:“小候大人让你来,所为何事?”

“侯大少..呃,候大人让在下带话给将军,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死守江阴三个月,足以彪炳史册,苏州的大门,永远为江阴人打开。”

阎应元沉吟片刻,说道:“替我谢过小候大人美意。”

陈明遇终于坐不住了,焦急地打断他:“丽亨!”

范闲插嘴道:“我们大人还让我带话给将军,殉国难者,忠臣。挽危亡者,英豪。你若是想有朝一日北伐中原,光复神京,他在苏州设宴,为江阴八万人接风洗尘。”

阎应元终于意动,重重地捶了下桌案。

“通告全城,撤离江阴,前往苏州。”

第四十九章 愿追随小侯大人死战

苏州城外,高搭彩棚,苏州的文武官吏、士伸名流、各大家族的当家人物,俱都衣着鲜明,翘首而立。

城门前悬挂两幅对联,“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

前方远处行来一支人马,他们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但是每个人都精神满满,威风赫赫。

陈明遇和阎应元骑马走在最前面,靠近苏州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幅对联。这本是阎应元的死前绝笔,因为侯玄演诈取了苏州城,也解了他的死局。

陈明遇老泪纵横,已然是泣不成声,这副两句话让他和身后的江阴男儿顿时生出得遇知己的感觉。

苏州守军一字排开,他们是顾炎武和夏完淳新练的募兵,第一次拉出来亮相。每个人都将腰肩笔直,昂首挺胸。

独守孤城八十天,再见到纯正的清一色大明军服,阎应元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望着这些红头巾、青布甲的新兵,他内心的期许一点点的复苏过来,或许大明真的还有希望吧。

临近苏州,他和陈明遇等人下马将鞭子交给亲兵,徒步走到城下。

侯玄演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这些人哪还有一点人模样,深陷的眼窝、乌黑的眼眶,被炮火熏燎的脸庞上,没有一个白净的地方。

“哪一位是阎应元?”

“正是在下。”阎应元没有官身,不敢自称下官,说起来他只是一个退休的典吏。多尔衮下了剃发令,江阴群情激奋,人人都不愿剃发易服。时任典吏陈明遇有心反清,但是知道自己没有统兵才能,于是想起了自己的老友阎应元。这才把这个明末难得的闪光点挖了出来,而且一下就干了一票青史留名的大活。

侯玄演连忙上前:“久仰阎将军大名,总算得见真容了,来来来,咱们快快入城。”说完看了看旁边泪痕未干的文士,侯玄演热切地问道:“这位想必就是陈明遇陈大人吧?”

陈明遇受宠若惊,对面的候玄演虽然看上去年纪小,但确实实打实的总督。官职比他这个九品典吏,大了好几倍。“陈明遇区区典吏,在小侯大人面前,岂敢自称大人。”

江南一带的文人士绅,因为敬佩侯峒曾,都喜欢把侯玄演叫做小候大人。这一点侯玄演已经无奈的认清了现实,笑嘻嘻的接受了。

侯玄演一手揽着一个的胳膊,说道:“今日迎接江阴男儿入城,哪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来,咱们一起入城。”

一入苏州城,就见大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的眼里充满了敬畏和好奇,翘着脚观看这一支江阴兵马。小小的江阴城,因为这八十天的抗清壮举,早就在江南大地声名鹊起。要知道,史可法坐拥南明大军,守扬州才守了一天。江阴比起扬州,城墙武器、钱粮兵马都难以比较。就这样的极端条件下,这些土生土长的江阴人,守着八万清兵,守了整整八十天。

若不是侯玄演邀请他们全城撤离,来到苏州,他们还将守下去...

道路上的百姓越来越多,苏州新兵艰难地维持着道路畅通,前面路段的繁华地带,候玄演的宅院前,已经被人群堵塞了。

侯玄演索性停下脚步,登上一个石阶,双眼扫过无数的百姓。伸手抱拳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听我一言。”

大街上虽是人满为患,因这一声却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的妇人忙也掩住了婴儿的嘴巴,恐他啼哭起来,听不清侯玄演的声音。

侯玄演提高了嗓音,掷地有声地道:“诸位,甲申国难以来,奸贼吴三桂打开山海关,引满清入关。这一年来,神州陆沉,百姓遭殃。扬州离我们不远,被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我侯玄演的故乡嘉定,也被屠戮一空,我的乡里妇人女子惨遭淫1辱。我常对嘉定遗民说“家乡父老遭此难,我们嘉定男人都应该战死”。现在我们留着一条命,不为别的,就为报仇。

你们眼前这些人,是江阴的好男儿,他们没有嘉定男儿的死罪,因为他们守住了家乡。他们的老娘妻子、姐妹女儿,不必遭人淫1辱;他们的祖宗牌位、先人坟茔,不会被人践踏。”

大街上静寂寂的,仿佛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阎应元在内的江阴男儿,都骄傲地杨着头。他们当得起所有的赞许,那是他们拼死换来的尊严。徐元宝、范闲等嘉定人早就都泪眼模糊,泣不成声。苏州百姓感同身受,他们和扬州相隔不远,许多人的亲眷都在扬州,清兵杀了十天,杀的都是他们的亲人朋友。想到苏州现在还没沦陷,他们既庆幸又害怕。

侯玄演眼睛也氤氲着湿气,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朗声又道:“现在,清兵的铁骑已经在来苏州的路上,我想带你们守住苏州。我想带你们保护爹娘不被杀害、妻女不被侮辱,你们愿意随我一战么?”

“我愿追随小侯大人死战!”

一个激动的浑身抖的文官忽然面红耳赤,振声高呼起来。候玄演转头一看,竟然是自家的媳妇顾菱儿的二叔,顾守正。

洪一浊、徐元宝等嘉定人,更是拼命嘶吼起来。

一人动,众人从,周围的人很快受其感染,纷纷怒吼:“死战!死战....

就象平静的湖水中投进一枚石子,涟漪荡漾开来,以他们为中心,黑压压一望无边的百姓们纷纷响应,高呼起来。

侯府的小阁楼上,霁儿搂着顾菱儿凝视着万人中央的候玄演的背影,眼波幽若淳酒,未饮人已醉了。

许久许久,她才清醒过来,蓦然回眸,却现坐在她身边的潇潇也在痴痴凝视着前方,脸上有种以前从未见过的光芒,那双眸子,眼波盈盈似乎要滴出水来。

霁儿啐了一口,心中暗骂:“不要脸的小蹄子,动了春心了,迟早要勾搭小侯哥哥...”

在街道一旁的茶楼上,顾有德身边八个健壮魁梧的汉子,护着他端坐楼上喝茶。

他端起茶碗,吹了吹茶叶,笑道:“这个小猴子,比真猴还精,连我都差点被他感动了...”

第五十章 我还要主动出击呢

苏州衙门厅内,江阴的阎应元、陈明遇和苏州的军政要员、各大家族的当家人济济一堂。

一个新建的沙盘,摆在大厅中央,侯玄演笑呵呵地说道:“阎将军、陈大人,事态紧急,咱们先分析完局势,再请你们赴宴。”

陈明遇赶忙说道:“理应如此,小侯大人尽管说就是,我们在江阴,几天不吃饭都是常有的。”

阎应元点了点头,看得出他不擅长这样的官面言辞,都是陈明遇替他开口。

侯玄演收回目光,盯着沙盘,将一个黑色的小旗插在金陵位置上,说道:“洪承畴的大军,已经到了金陵,我想依着他早年的行军习惯,五天不到就会赶到苏州。”

厅里不少资历老的官员,纷纷点头。洪承畴早年还是大明一员悍将的时候,行军打仗的作风,深入人心。

“这五天的时间,阎将军尽快熟悉苏州的防务。”阎应元点了点头,陈明遇拽了拽他的衣角,阎应元随即领悟过来,这里不是江阴。他重新抱拳弯腰,说道:“下官明白。”

侯玄演却浑不在意,他继续说道:“江阴能战的兵力有多少?”

阎应元对这个太熟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七千人。”

侯玄演微微颔首,这和他想的差不多。顿了一顿后,看向顾炎武问道:“苏州募兵能打的有多少人了?”

“守城的能有两万,能野战的不足一万,能陷阵的,还没有。”

侯玄演也知道强求不得,就算是孙武、吴起再世,也不能在这么短时间训练一支精兵。他环顾各大家族的族长,说道:“顾炎武,我给你各家族的子弟兵将近一万人,和新兵一起守西城;阎将军带领三千江阴兵卒,守北城;东城我估计太仓的清兵,不会为了洪承畴来苏州拼命,夏完淳领着你自己的兵,守东城。夏允彝、顾守正,你们负责粮草调配,辎重给养。把剩下一万能野战的募兵集结,江阴兵给我四千。”

夏允彝眉头一皱,说道:“南城没有什么敌军,玄演你要这么多兵,守在南陈浪费了吧?”

侯玄演展颜一笑,俊朗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谁说我要守南城了,绍兴方国安已经跨江而来,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杭州城下。前些日子他们派人来封官许愿,让我合围杭州。鲁王这个监国名不正言不顺,我自然不会接受他的官爵。但是收复杭州是正事,不能因小误大,洪承畴给了我三五天的时间,我要去拿下杭州。”

“什么?!”

厅里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大敌即将到来,主帅还要去打杭州,这也太自信了吧?

只有阎应元、顾炎武、夏完淳这样的人,眼里似乎有了悟的神情。

当然还有顾守正这样的铁杆粉丝,虽然没有上面三个人的眼光,但是已经被侯玄演的勇气又一次折服了。

“打下了杭州,我们身后就是源源不断地后援,有兵源有粮草有武器。否则,我们身后就是恶狠狠的土国宝,腹背受敌,成为孤城一座。所以杭州,我必须拿下。正好绍兴的同僚们,奋起了他们人生从未有过之勇,跨江而来,我也不能让他们寒心呐。”

夏允彝仔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再说了他也是个激进派。当初在太湖,只有吴志葵的一万叫花子,他都不断唆使他打苏州。

他心中感动,没想到侯玄演有这样的弥天之勇,动情地说道:“文渊,你放心去吧,苏州我们一定给你守住。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事不宜迟,备好粮食,大军今夜就开拔。”

...

入夜时分,侯玄演骑在马上,带着一万四千人,往杭州行军。

徐元宝骑在马上,显得惴惴不安:“大哥,出了苏州城,我怎么心慌的厉害。”

“你慌什么?”

“大哥,这附近的人可都跟咱们有仇哇。那些清兵是被咱们赶出来的,那些义军都被你拿着当枪使了,还把人家也赶出苏州了。就说围着杭州那些人,派来的信使还被你连骂带损,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侯玄演闭着眼,拽着马绳,本来正在心底盘算杭州的事,被他一说心烦意乱的。

“闭嘴,咱们到哪了?”

范闲在身边,殷勤地说道:“侯大少,咱们到了吴江县了,您看,那里就是吴江县城。”

徐元宝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阵,纳罕说道:“吴江县听说被吴易占了,怎么城边也没有营帐,难道都进城了?他们那么多兵马,小小的吴江县,能装的下么?”

侯玄演眼睛一亮:“附近的义军都是鲁王的人,鲁王打个杭州连咱们都派人召集,岂能不调这些人去助战。老子们行军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嘿!只怕是现在苏州府附近,都成了他妈的空城了。范闲,你快回去通知顾炎武,让他趁机拿了吴江县。先把太湖以东、苏州以南这些地方,都拿到手再说。”

徐元宝小胖脸上一脸忧郁,说道:“大哥,你到这个时候还占人便宜,到了杭州城下,咱们怎么和他们一起打杭州啊。”

侯玄演嘴角一翘,哂笑一声:“打杭州?呸!杭州城高池深,粮食够吃个三五载,兵源够打个七八年。土国宝、吴胜兆又不是废物,真打起来,他俩还能守不住杭州么?”

徐元宝小眼圆瞪,嘴巴张成一个O型:“大哥,那咱们到杭州做什么?”

侯玄演不再理他,反而悠哉起了个腔,晃着脑袋唱起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呐啊啊啊”

魔音入耳,徐元宝只觉得整个儿人都不好了。

“大哥,什么意思?”

一直不说话的洪一浊,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种从没有过的唱腔,莫名的对了他的口味。

他鄙视地瞪了一眼徐元宝,说道:“大哥自比诸葛亮,想必是有了妙计取杭州。”

侯玄演乜视他一眼,继续唱道:“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小道士你是我知音的人呐....”

第五十一章 我们要比他们残忍一百倍

一夜行军,天蒙蒙亮的时候,侯玄演领兵绕过了嘉兴府,取道太湖直奔杭州。

出了太湖口,只走乡野小路,军中都是江浙一带的百姓,倒是都熟悉路途。

借着朝阳,眼前一座长满灌木的小山,侯玄演用鞭子指着前方问道:“这是什么山,有人知道么?”

一个小卒挤出人群,嚷道:“大人,这里是临平山,过了这座山再往前走就是杭城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颗金豆,顺手丢给他:“好,范闲,把军服带上来。其他人进山里吃饭歇息,记住,不许生火。”

范闲一个打滚跃下马来,嬉笑道:“好勒。”

临平山覆盖着茂密的灌木丛,多有蛇虫毒兽,范闲从后军带着一队人,推着一车的军服走进山中。士兵们已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着事先准备好的干粮。

范闲带人一人一件,将新军服发到他们手里。

一个正在啃着干粮的江阴兵,一看军服,跳起来扔在地上:“这是野猪皮的军服!”

人群顿时炸了锅,拿起军服一看,果然是清兵的服装。这下就连盲目崇拜侯玄演的嘉定人,都坐不住了。

“小侯大人,我们誓死不降清!”

“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要投降求富贵,别带上我们。”

“...”

人声鼎沸,惊起山林中的飞鸟成群往天山飞去。侯玄演双手悬空按了按,弹压住众人的情绪。他的威望仍在,士兵们暂时安静下来。

“吵什么?老子和满清有杀父之仇,岂会带着你们一群蠢材降清。要降清,老子在苏州献城,岂不是更大的功劳。”

士兵们一听,大有道理,都不再吵闹。有脑袋瓜子灵的,已经反应过来,说道:“小侯大人要诈城么?”

大家的眼光都亮了起来,这些人不会考虑计策的危险,只觉得是个计谋就是好计。

侯玄演暗暗摇头,这些人还需要更多的训练,至少要做到令行禁止。现在他们,一言不合就敢跟主将叫板,根本没有点精兵的模样。

“元宝,过来。”

徐元宝本来也躲在人群中乱叫,他一看到清军服,下意识想到了自己被杀的全家老小。这时候听到侯玄演叫自己,徐元宝心虚地走了出来,讪讪地说道:“大哥...”

侯玄演好笑地看着他,讽刺道:“看你这孙子样,别人不信,连你都不信老子了?”

徐元宝摸着头皮,吐了吐舌头:“大哥我错了。”

侯玄演也不忍苛责他,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你带着他们守在这里,切记不许生火,不许喧哗。多布置暗哨,若是发现有汉民进山,就把他们拘谨在此,不能放回。若有清兵来,格杀勿论。”

“大哥,你要去哪?”

侯玄演嘴角一咧,疲惫的脸上挂着危险的笑容,趴到他的耳边:“我跟小道士去杭州城下,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范闲和洪一浊,早就换好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候玄演将盔甲一脱,露出里面的短打便装,领着两人转身就走。

徐元宝也经历几次战阵了,倒也不慌,带着侯玄演的亲兵提着一根镶满铁钉的棍子,四处巡视起来。

侯玄演带着两人走出临平山,眼前一个破旧的小村子。杭州作为富贵繁华乡,周边的小村落也是近水楼台,都颇为富裕。但是清兵打来,这些村子尽数被烧杀一空,眼前这个就是如此。走出这个已经死的一个人都没有的村落,远远望去,杭州的城墙已经在视力范围内了。

侯玄演找了个村边的小屋,推开门进去,院子里一口水井,旁边趴着一具尸体。尸体已经开始有了臭味,密密麻麻的苍蝇盘旋在尸体周围,从身材衣服可以看出,这是一具年轻的女尸,也就是十三四岁模样。从背后看,女孩身材苗条,有着江南水乡女孩的韵味。

走近了一看,女孩生前定是被人侮辱,想要投井避免身子被玷污,可惜没能如愿。下体的衣服被扯得粉碎,露出的大腿上,伤痕遍布。后背处一个骇人的伤口,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在被淫1辱时,让人用尖刀刺穿了。

侯玄演面无表情,阴鸷的眼光扫过敞开的屋门,果然,两具尸体挂在房梁。“把她一家埋了,我们先在村里待到晚上。”

范闲和洪一浊脸上都露出愤恨的神情,咬着牙谁不都说话,从院子里找了个农具就开始挖坑。

侯玄演将一对夫妇的尸体,从房梁取下,走到卧房内,拿了床单将女孩尸体包裹。

埋葬了一家人之后,三个人谁都不想说话,侯玄演蹲坐在院子内,从怀里取出干粮,随手丢给两人。

“侯大少,我吃不下。”范闲脸上表情扭曲,语带哭腔。

洪一浊盘腿而坐,双眼微盍,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在超度亡魂。

侯玄演站起身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吃!这就吃不下了?你知道对付一群畜生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范闲摇了摇头,脸上肌肉扭在一起,痛苦地看着侯玄演。

“就是比他们还狠,比他们还恶,比他们还残忍,比他们残忍一百倍。你见了仇人的恶行,就在这娘们一样叽叽歪歪,哭哭啼啼连饭都不吃。要是都跟你一样,我们报什么仇,把自己饿死,把咱们的妻女都交给他们淫1玩;让咱们的子女,都做他们的奴仆;咱们的土地,都成了他们的家产。”

范闲一个翻滚,捡起干粮,狠狠地咬了一口,嘴里嘶吼着:“别说了,大少,别说了。”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

洪一浊默默地走了过来,从宽大的道袍里,掏出一壶酒,啃着干粮往嘴里浇。

第五十二章 三个小小斥候

盛夏的黑夜,来的格外的慢,焦躁的太阳烘烤大地的时间,也随之变长。

侯玄演带着两个人,趁着夜色,往城下摸去。地面上蒸腾起的热气,让他们浑身都是汗,即使到了夜里。

隔着远远的,绕着城墙往北走,等到脚底都磨的火辣辣疼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城上的人头攒动,火把照耀的城楼上如同白昼。

躲在暗处的侯玄演一伸手,将两人挡住,就近找了个草丛钻到其中。

“过来,趴好。”

两个人有样学样,钻到闷热的草里,躲了起来。

“大哥累了就眯一会,我给你们盯着。”洪一浊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

想到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当多久的斥候,侯玄演点了点头,轻说道:“我们轮流睡。”

草里又热又闷,还有许多小虫,躲在里面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但是侯玄演三人自从出了苏州城,就白天在小村休息了会,疲累至极还未得到缓解。洪一浊精修道门内家功夫,才能多撑一会,侯玄演和范闲已经累的不行了。

半夜时分,侯玄演一个激灵,被一只小飞虫钻到鼻孔。他强忍着睡意,说道:“一浊,你先睡,我顶一会。”

...

日升月落,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了,侯玄演心中暗暗焦急。

身为一个活跃在各大论坛,和满遗战斗的明粉,在他的记忆力,杭州城的清兵可没有守城。

杭州城中,除了土国宝、吴胜兆的败兵,其实最高的官职是清浙江总督张存仁。兵马除了满族的牛录额真济席哈、和托率领的八旗兵,还有当初追杀黄樱儿的叛将田雄率领的原黄得功部的汉人清兵。

这些兵马如果铁了心守城,那么就算是倾整个南明之兵,也不能轻易攻下。只有等他们和本来历史上一样,主动出击,自己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这也是为什么,候玄演选择自己前来做斥候,因为若是别人,很难判断局势,下达命令。

杭城内,衙门口。

济席哈、和托两个满将大咧咧地坐在上首,两个人都是镶黄旗的牛录,是多尔衮的心腹。

本来多尔衮为了拉拢汉人,处处优待张存仁这种,铁了心做汉奸,而且能力出众的汉奸。

但是此地是杭州,离着多尔衮所在的京城十万八千里,加上又没有其他的地位高的满人。他们两个就不再尊敬张存仁,虽然他们的官职比张存仁低,还是理所当然地坐在上首,汉臣们则在他们脚下的大堂。

张存仁土国宝这些人,都是在辽东就投降的老牌汉奸,早就对满人的跋扈习以为常。他丝毫不以为杵,站在堂下侃侃而谈。

吴胜兆等人则郁郁不平,但是不敢表现出来。

张存仁说道:“摄政王急调豫亲王回京,小贼候玄演趁机窃取了苏州,如此一来本来已经安定的江浙,又一次乱了起来。各地的反贼,都不肯再老老实实,就连鲁王都敢派人打杭州了。”

济席哈撇着嘴,指着土国宝骂道:“都是你这个废物,苏州都能丢,简直人头猪脑。”说完又指着吴胜兆,骂道:“还有你这只蠢汉猪,给大清惹这么多麻烦。”

吴胜兆双拳紧握,咬着牙太阳穴暴起,但是不敢顶嘴。土国宝则一脸惶恐,跪在地上抖似筛糠,求饶起来。

济席哈本来就只是骂几句,出出气,但是见到土国宝这幅奴颜婢膝的样子,反而对站在那里的吴胜兆恼怒起来。

若是没有土国宝的表现,吴胜兆挨骂站在那里也没什么不对,但是一对比,济席哈就认为吴胜兆不怕自己,不给自己面子。

加上吴胜兆前些天还抗拒摄政王的剃发令,手下的兵将不肯剃头,吴胜兆非但不严惩,还包庇手下。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济席哈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骂道:“把这头汉猪给我拖出去砍了。”

话音刚落,两个赤膊女真大汉,走了进来就往吴胜兆身边扑去。

张存仁慌忙跪地,对着自己名义上的手下,求起情来。

济席哈眼看他是自己上司,却跪地求情,这才心满意足。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出去抽二十鞭子。”

吴胜兆目呲欲裂,被生生拖拽出去,扒了上衣,强迫他跪在地上。两个女真人轮流抽打起来。他们都是关外女真,战时为兵,闲时打猎放牧。鞭子在他们手里,威力倍增,往往一鞭子下去,就能卷起一块血肉。

听到外面惨叫声响起,济席哈这才满意,说道:“绍兴不自量力,还敢来打杭城,这次非让他们见识下,我们的厉害。”

张存仁站起来,恭维道:“将军英明,与其守城,咱们不如主动出击。先挫败这群明军,让鲁王不敢再言过江。然后咱们北上,打下苏州,为博洛贝勒报仇。”

济席哈想到这样的功劳自己立下,尤其是为博洛报仇这样的事,肯定会受到摄政王多尔衮的青睐,不禁喜上眉梢。

“好,就这样说定了。咱们兵分三路,张总督你率麾下人马,从北边出击;田雄、张杰从南边出击;我从中间正面出击。将他们围起来全歼,别让他们逃掉。”

众人纷纷领命,济席哈指着还跪在地上的土国宝说道:“至于你这个废物,就和外面那只一起,给我好好守城,别让城里的汉人闹事。”

土国宝以头抢地,道:“将军放心,奴才一定好好管理好这些百姓,敢有闹事的,一个不留。”

济席哈猖狂的笑着,拔出刀提着刀鞘,走了出去。

张存仁等人也都纷纷回去点起军马,杭州城门缓缓打开,三路兵马涌出城外。

草里的侯玄演一个激灵,捅了捅两个同伴,慢慢地抽身往后爬。

清兵离他们越来远远,侯玄演才爬起身来,急道:“马上回去,通知元宝,今天夜里亥时,赶来杭州城下。”

第五十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三路大军,如同三股滔天的洪流,奔流而出。

方国安派出三员总兵,统领大军二万多名,迫近杭州,还没有准备好攻城,就迎上了中军的济席哈。济席哈麾下是满清八旗中,比较能打的正黄旗。双方一碰面,战斗就陷入胶着。

出乎济席哈预料的是,这支明军也不是软柿子,竟然抵挡住了女真兵的冲阵。渡江之时,鲁王亲自犒军,筑坛拜方国安为将,每个士兵赏银二钱做安家费。主将方国安进封越国公、副将王之仁为兴国公。浙东子弟兵人人振奋,将有报国之心,兵有死战之意。

没有火炮,没有火铳,这是一场冷兵器末时代的刀和肉的碰撞。

满族士兵有着猎人的冷静和狠毒,他们的弯刀总能一击致命,朝你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砍去。而明军则呐喊着、咆哮着,就像汹涌的钱塘江水,冲击着敌人的阵型。他们手舞兵刃,毫无章法,乱刺一通。但是仗着这股气势,和人数上的优势,慢慢占据了上风。

方国安坐镇中军,居高远眺,指挥若定。眼看局势明朗起来,方国安不禁脸色一喜。敌人弃城而出,选择跟他野战,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但是没有了高耸入云的杭州城墙,总归是好事一件。满人一如既往的勇猛,但也不是不能战胜,他们的人数远远超过对面的满人。

副将王之仁在他身边,仰着脸朗声振奋道:“越国公,贼酋顶不住了!”

方国安面沉如水,点了点头,只是他扶着栏杆的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若是能全歼眼前的敌军...

突然左军传来一阵骚乱,方国安放眼望去,大惊失色。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敌人要出城决战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左右两边同时窜出一支箭矢一样的队伍,人数不下三万人。

“国公爷,我们被围了!”

本来正在和满人对战的士卒,也无法专心对敌了,本来搏杀技巧就高过他们的八旗兵,趁虚而入。局势开始倾向于一边倒,两侧掩杀的骑兵,将明军杀得丢盔卸甲。

方国安面如死灰,手里的令旗无力地垂下。王之仁眼珠圆瞪,怒吼道:“撤兵吧,为大明留下点本钱。”

方国安也意识到,若是再和对面鏖战,那就将陷入泥潭。自己带出来的两万多士兵,没有人能够生还。方国安双手紧紧扶住了望楼的板厢,急道:“撤兵,传令撤兵。”

已经和清兵黏在一块的,注定要被抛弃了,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亡。因为身后已经是同袍的背影,眼前却是明晃晃的钢刀。

济席哈一路南下,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狞笑道:“明军要逃了,给我咬住,别让他们跑了。”

清兵的三路大军,从三面包围,布成口袋阵。中军护着方国安、王之仁,趁着口袋阵的口子还没堵住,拼死冲杀,终于撕开一道缝隙。

济席哈恼怒地骂道:“这群废物汉人,我们女真勇士给他们争取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能包围明军。”

和托从旁附和道:“汉人无能,指望不得,咱们追吧!”

济席哈亲自纵马,手持一杆长枪,将挡路的明军挑落。眼看夜色将晚,济席哈生怕这伙明军趁夜逃掉。

他将手中长枪一横,吼道:“给我追!”

明军用后军的生命做代价,换取了宝贵的时间,逃出口袋阵后,使出吃奶的劲往富阳逃去。

三路清兵紧追不舍,浑然不知,趁着夜色有一支军队摸到了杭州城下。

城头守城的士兵打着火把,望着城下的“清兵”高声问道:“是哪里来的友军?”

徐元宝高声道:“我们是太仓来的,听说明军围城,特来助战。快打开城门,我们来的匆忙,没带军粮。放我们进城,不然就饿死了。”

城上的小兵不疑有它,因为这附近全是清兵的地盘。但是他还是谨慎地问道:“既然是友军,有总督大人的调令么?”

侯玄演手心全是汗,紧张地望着城楼,眼见小兵问起调令,候玄演上前一顿叽里咕噜,乱说一气。

徐元宝愣在原地,因为他的大哥和他同为嘉定人,说的话他却一句也没听懂。

洪一浊眼珠一转,上前喊道:“听到没?这是满州的将军,他说自己饿晕了,还不开城门给我们做饭,他就要活劈了你。”

守城的明军一听,还有满将,顿时慌了手脚。这些满将骄横跋扈,真的打杀了几个汉人清兵,也不会受到太重的处分。

“小人这就开门,还请长官跟满族老爷解释一番,小人们也是奉命行事。”

城门缓缓打开,侯玄演带着一万四千人,不紧不慢地入城。刚进城中,徐元宝一棍子就将点头哈腰的小兵爆了头。

守城的兵卒猝不及防,再加上城门已开,被候玄演指挥人围住。

眼看城楼上的清兵,就要点燃狼烟,侯玄演情急之下大喊:“都是汉人,投降不杀!”

城楼上这个小队稍微犹豫,还是乖乖地丢下武器,选择投降。

侯玄演笑吟吟地说道:“这才对嘛,咱们都是汉人,何苦为了异族互相残杀。来,谁能告诉我现在杭州的情况。”

投降的清兵一言不发,他们都是迫于形势投降,可不认为这一支诈城的明军能有什么好下场。在这些汉奸眼里,他们的满族主子是不可战胜的,这些人都在等着主子杀回来,解救他们。

侯玄演收起笑意,说道:“既然你们不肯合作,那我只好对不起了。”

城楼上小队的领头的站了出来,说道:“将军们都出城去了,城里如今只有我们巡抚土国宝大人,和总兵吴胜兆将军了。”

侯玄演怪叫一声,骂道:“你敢说谎欺哄我?”说完一刀将他戳死,然后刀尖指着一个小兵,说道:“你说!”

小兵吓得魂不附体,慌忙求饶,只是指着地上的尸体喊道:“他说的没错啊,小人们不敢欺哄将军。”

“那你说土国宝住在何处?”

“就在前面的两条街左转的岳官巷,他住在以前吴大人的宅子里。”

侯玄演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眼前这个只是个小兵,在刚刚见到自己的长官被杀,不可能有这个心性从容扯谎。看来城里,真的只有土国宝这个熟人了。

稳住剩下的清兵之后,候玄演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亲兵心领神会。他们暴起发难,身边的苏州兵也明白过来,将城楼上清兵杀了个干干净净。

侯玄演在城墙根,将身上清军服青布甲撕下一块,系在胳膊上。举起系着布条的胳膊,高声道:“关上城门,跟我一样在胳膊上系上布条。元宝,你带苏州兵杀进杭州城,见兵就杀。剩下的江阴兵随我来。”

一万四千兵马分头行动,候玄演带人直取土国宝。

第五十四章 借你脑袋一用

因为都穿着清兵的衣服,一路上遇到的清兵都难分敌我。

他们听到喊杀声,碰到侯玄演他们往往上前问道:“敌人在哪?”

回答他们的就是冰冷的刀锋,以及一句狞笑:“就是你爷爷我。”

顺着长街往里走,果然有一处豪门宅院,门口斗大的吴府匾额还没来得及换。

侯玄演一摆手,身后的江阴兵上前,持刀顺着门缝狂砍。不一会,挡门的木棍就被劈烂,大门轰然倒塌。借着火光,往里看去,竟然又一队士兵已经摆好架势等待自己。

土国宝早就被城里的喊杀声惊醒,在院子里领着自己最精锐的家丁亲兵严阵以待。

四千江阴兵鱼贯而入,将吴府填的满满当当,这下真是一只鸟也飞不出去了。

亲兵们忠心耿耿,将土国宝护在中间,持刀弯腰对峙。这些人是土国宝花重金培养的死士,每个人都是土府家生的下人,自小培养,忠心耿耿武艺高强。而且彼此间配合默契,战斗力不容小觑。到了明末,真正能打的,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家丁亲兵。

统兵将军们,把克扣的普通士兵的粮饷,集中起来培养这些亲兵。这些人也都以死报恩,往往悍不畏死,为了主人甘愿死战。

土国宝故作镇定,恶狠狠地说道:“事到如今,只能死战冲出去,尚有一线生机。”

他的手下疾声道:“大人放心,我等誓死也要护得大人安全。”

侯玄演一听这狗贼要做困兽之斗,拨开人群,走到前面,说道:“土大人,请听我一言。”

土国宝一听尚有转机,对方占据绝对兵力优势,却没有上来灭杀自己,看来活命有望。

“阁下是什么人?”

侯玄演轻咳一声,说道:“在下绍兴孙嘉绩,奉鲁王陛下之令,追随方国安将军过江袭取杭城。”

土国宝听过孙嘉绩的名字,知道他是南明大将,这次活命看来要落到这个人身上。而且没想到济席哈那个废物口气那么大,竟然还是被鲁王的人打进了杭州,那济席哈他们岂不是全军覆没了。想到这路,土国宝倒吸一口凉气,在他心里,只当是南明倾国而出,才有这种威势。若是果然如此,我土国宝,这次可要改换门庭了。

土国宝马上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谄笑道:“久闻孙将军大名,没想到孙将军这么年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侯玄演喜笑颜开,看上去听了恭维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说道:“恕我直言,土大人先丢苏州,又没守住杭州,就算拼死逃了出去,清廷岂能容你?到时候大明也要杀你,大清也要杀你,天地虽宽,还有土国宝的容身之地么?”

土国宝也是光棍地很,将手里的武器一扔,跪地道:“我们愿降,城里都是我的手下,我愿意协助孙将军将他们收伏。”

侯玄演装作大喜模样,猴急地说道:“这样最好不过了,土大人若立此功,我必在皇帝面前保举大人的功劳。”

侯玄演就这样带着土国宝,在杭州城一路收缴清兵。偶尔遇到负隅顽抗的,候玄演还没开口,土国宝就破口大骂,命令手下杀掉他们。

而吴胜兆那里,就更加戏剧化了。他的手下成分复杂,大部分都是他一路打败并收伏的反清义军。听到明军打进了杭州城,这些人欢天喜地,簇拥着刚刚被打,满腹怨言的吴胜兆,前来投降了。

侯玄演自然欣然接受,将吴胜兆一番安抚,他手下的反清义军各有嘉奖。如此一来,守城的主将副将俱都投降,杭州城已经没有什么反抗力量了。

等到后半夜,局势逐渐明朗起来,在杭州衙门口,济席哈大发淫1威的大厅,侯玄演满意地听着手下的汇报。

土国宝和吴胜兆被请在厅里,安排了座位,土国宝大为满意。在他看来,谁占了上风就投降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天下间,还没有谁能让他土国宝为之卖命。

侯玄演为他斟茶一杯,递到他手里,土国宝受宠若惊,站起身来接过茶:“孙将军折煞土某了,不敢当、不敢当啊。”

侯玄演笑道:“应该的,若是没有土大人深明大义,杭州城岂能安定的这么快。”

土国宝谄笑道:“这都是孙将军的功劳,土某岂敢贪天之功,嘿嘿。”

吴胜兆没有他的厚脸皮,在一旁一言不发,虽然他也想投明,但是这样无耻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侯玄演背负双手,笑意盎然:“想要彻底安定杭州,还需要借土大人一样东西。”

“孙将军尽管开口,土某原为大明、为将军肝脑涂地。将军说吧,要土某做什么?”土国宝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要借你的脑袋一用。”

话音刚落,洪一浊手起刀落,土国宝的人头在地上翻滚几圈,鲜血从无头的脖颈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的人头,还保留着谄笑,来不及更换。

“土国宝已死,快去收编他的手下,记住他的亲兵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吴胜兆耸然一惊,站起身来,就要拔刀。

侯玄演笑道:“吴大人不必惊慌,你和土国宝不一样,这个人反覆无常,城里清兵又都是他的手下。要是他包藏祸心,我们都得玩完,我这才杀了他。吴大人深明大义,手下又都是反清义士,侯某是一百个放心的。”

吴胜兆自忖在人家控制下,对方没有必要骗他,朗声道:“侯将军放心,吴某绝非土国宝这样的反覆小人...咦,你不是姓孙么?”

“哈哈,本官嘉定侯玄演!”

“是你!?”吴胜兆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对于这个名字,吴胜兆已经听了一万遍了,这个人把自己和土国宝从苏州赶了出来,并且占为己有。可以说这些日子,侯玄演这个名字天天挂在他的耳边。

想到这里,吴胜兆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厮果然狡诈如狐,难怪能骗到苏州,又诈了杭州。

第五十五章 瓮中之鳖

杭州城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一路的死尸无人理会。方国安面无人色,浑浑噩噩地在中军护卫下,向钱塘江逃去。身后的喊杀声仿佛就在耳边,清兵还在紧追不舍。

苏州光复,举国上下人心振奋之际,自己就不合时宜地送上一场惨败。将心向大明的人,从希望中拉回绝望,若是这次的主帅是别人,他势必要骂上几句“误国误民、千古罪人”之类的狠话。

想到开战前,全军上下一致同心,君王殷切地眼神,士绅百姓夹道相送。再看现在,人困马乏、大军死伤过半,四散而逃。身边的兵将,每个人脸上惊恐未消,累累若丧家之犬。绍兴鲁王政权一战而底蕴全失,从此再难有作为了。

想到这里,方国安突然拔出宝剑,在马上就要刎颈自尽。身边亲兵眼疾手快,用刀背拍在方国安手上,手背吃痛,宝剑应声落地。

“国公!你这是做什么?”副将王之仁忙上前扶住他,大声呵责。

“我有何面目,再回对岸啊。”方国安双手颤抖,面白如纸,本来英武的脸庞布满了泪水和悔恨。

自杀凭的都是一时血气上涌,既然被打断,方国安也提不起勇气再来一次。手下将他扶上马背,继续逃命。

王之仁看到多年的老友这个样子,骑在马上宽慰道:“越国公,不必太过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回到对岸,重整旗鼓未必没有机会。”

一夜的追杀之后,近五万明军被分成三路的两万多清兵杀得丢盔弃甲。明军两万先锋部队全部覆灭,后军被杀的只剩不到五千人,护着主将逃之夭夭。张存仁一马当先,勇冠三军,他虽然贵为浙江总督,但确实是一员猛将。

当初在辽东,张存仁跟着祖大寿,是最纯正的关宁铁骑出身。

只是后来祖大寿投降满清,关宁铁骑这道大明的长城,彻底成了入侵中原的帮凶。

来到中军帐中,见到济席哈之后,张存仁面带得色,说道:“恭喜将军,这一战我们俘虏了副将十一人,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四十八人。”

济席哈虽然对土国宝、吴胜兆肆意打骂,但是对张存仁这种还是表面上保持着尊敬。他在小时候打猎,眼受过伤,被鹰隼啄瞎一只眼。仅存的一个眼珠向上一番,猖狂地大笑起来,浑身的肥肉随之震颤。

张存仁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满人虽然粗鲁野蛮,但是现在是他的主子。

“马上上奏摄政王,我们和洪承畴夹击苏州,然后就渡江剿灭残明。对了,方国安、王之仁抓住了没?”济席哈看上去粗野,但是为人却很精细,他也知道如今是多尔衮和忠于皇太极的一脉斗的难解难分的时候。这样的大捷必须马上报上朝廷,作为筹码。

张存仁摇了摇头,说道:“这两个打仗不行,逃命很在行,又让他们跑了。”

济席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两个废物而已,哈哈。走,班师回杭城,把俘虏押在前面,俺亲自押进城。让那些不安分的汉人看看,他们的王师到底能不能和伟大的女真巴图鲁一战。”

雾气渐起,雨势慢慢变大,这丝毫没有影响济席哈的好心情。

江南酷暑难耐,难得下雨凉爽,济席哈不怒反喜。他将身上的盔甲一脱,干脆赤膊骑马,走在最前面,洋洋得意。身后是被铁链拴着的明将,都如同斗败的公鸡,屈辱地在泥泞的道路上挪动。但有走得慢的,身边凶神恶煞的清兵马上一鞭子抽过来。

吴胜兆站在城下,看着远处而来的济席哈的做派,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济席哈也看到了他,不悦地道:“怎么是你,土国宝呢?我们在外面拼杀明军,土国宝敢不来迎接!”

吴胜兆强忍着怒意,曲意道:“土大人听到捷报,太过高兴,不慎跌落下马,走路不便,所以让下官前来。”

“哈哈,真是个废物,难得他这么忠心,就饶了他这一次。”说完用马鞭指着吴胜兆的脑袋:“你去城里,把汉人都赶到街上,让他们亲眼看看这些俘虏。”

吴胜兆翻身上马,先一步入城。济席哈止住三军,故意等上一等,给吴胜兆留出时间。

约莫一炷香之后,他才一挥马鞭,帅军进城。身后的明将身披盔甲,被雨一淋,都显得狼狈不堪。在鞭子的驱赶下,牛羊一般被赶进城中。

城楼上清兵打扮的侯玄演平静地看着一切,手里的长枪紧握,面沉如水。

为了不引起怀疑,城楼上尽是昨夜收伏的降兵。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苏州兵,持刀站在身后,一旦有异常,就地正法。

济席哈、和托越过吊桥,进到瓮城。随后是浩浩荡荡的俘虏,和押送他们的八旗兵。再其次才是张存仁等汉人将领,这样出风头的机会,济席哈可不希望汉人来凑热闹。

“大人,关门吧,济席哈已经进城了。”

侯玄演轻轻摇头,大网撒下,怎么能只抓一只鱼。

张存仁骑在马上,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事情不对劲。土国宝的秉性他很清楚,按照他的性格,早就锣鼓喧天,前来迎接了。今天的杭州城,在雨里格外寂寥。虽然人有很多,却出奇的静谧。

田雄看出他心不在焉,欠身问道:“张总督,今日得胜归来,大喜之日怎么闷闷不乐?”

张存仁晃了晃脑袋,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他自嘲一笑:“或许是我太多心了,戎马半生,胆子是越来越小喽。”

说这话的功夫,已经走过了吊桥,来到了杭州城门前。

侯玄演一拍手掌,嗓子已经因为紧张而发出瘆人的撕裂声音:“动手!”

城上早就备好的滚石擂木,本来是张存仁派人搬到城楼,准备对付明军的。这下全都落到了自己头上,田雄见事不好,就想往后逃去。刚到一半,吊桥被缓缓拉起,田雄连人带马滚落到护城河中。张存仁一抬头,巨大的石磨迎头砸下,脑浆混着鲜血,溅射而出。

瓮城内的明军俘虏还有满族八旗兵,犹如瓮中之鳖,四面都是高墙,想往城外逃去,小小的城门前,早就被滚石擂木以及砸死的尸体堵死。

与此同时,内城城门也被关上,济席哈等满将已经进了杭城之内。迎接他的不是汉人百姓,而是执戈穿甲的吴胜兆和他的手下。

“好贼子,还敢打你爷爷么?”

第五十六章 衣不解甲,马不卸鞍

济席哈有心反抗,但是为了装逼,连盔甲都脱了。

他身后几个满将,都手挚兵器,怒目而视。满洲人少,入主中原靠的就是包衣奴才和汉奸,如此一来,他们满人就更加团结。

吴胜兆背上伤口还没痊愈,心中恨意直贯脑门。

“狗贼济席哈,都别动手,我要亲自剐了他。”

吴胜兆手下给他递上长枪,他提着就上前直奔济席哈。其他人看住剩下的满人,济席哈一看他竟然敢和自己单挑,嗤笑一声,从身后和托手里接过一把腰刀。

吴胜兆闪转腾挪,枪法精湛,挽了个枪花猛然刺去。济席哈站着不动,举起腰刀一拦,震得吴胜兆虎口发麻。济席哈见状心中鄙夷,举起大刀手起刀落,将吴胜兆的长枪劈落在地。这就是一力降十会,吴胜兆枪法虽好,但是无奈这个满将力气太大了。

这时候一阵乱箭,箭雨甚至比今日的雨滴还要密集,将这群满将射的如同刺猬。济席哈脑后中箭,轰然倒地。

吴胜兆往前一看,原来是侯玄演带人到了。

“这种时候,那还有闲工夫对打!”

吴胜兆满脸羞惭,侯玄演无暇顾及,说道:“快随我清除瓮城的八旗兵。”

瓮城中的八旗兵,一看主帅凶多吉少,自知就算逃了也活不了。因为此时的清兵军法严苛的令人难以想象,主帅死了他们逃走也活不了的。

这些红了眼的八旗兵,先是拔刀将俘虏砍杀殆尽,然后嗷嗷叫着冲向城门。

侯玄演一看,许多将领人才都被砍死,也断了其他念想。

“给我射!”

箭矢如雨,石头擂木一起招呼,血腥气弥漫整个杭城。人命有时候贵如千金,有时候贱如草芥...

城外的人马,一脸懵逼,他们的将领都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一群下级将官,带着大头兵,隔着护城河,看自己的长官被砸成肉饼。失去了统帅的军队,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候早就埋伏在城外的苏州兵、江阴兵、以及投降的土国宝的人马,从他们身后,将他们团团围住。

随着第一个士兵丢下武器,如同雪崩一般,所有人都选择了投降。反正他们都是汉人,当初降清的是他们的长官,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如今投降自己的同胞,心里反而比当初更容易接受。

城楼上,吴胜兆心悦诚服,跪地说道:“恭喜督帅,立此大功!”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的都督,他是真的服了,短短半月时间,整个江浙道形势发生了惊天变化。说到底,大半都是这个嘉定遗子的功劳。

侯玄演扶起吴胜兆,目光向南,若有所思。

苏州以南已经没有可堪一战的清军,很快各地的士绅就会率众驱赶清朝委派的官员,这时候最需要的是大义名分。

鲁王在绍兴兴风作浪,公然对抗隆武朝廷,尤其是伪大学士张国维、熊汝霖、张国俊等人。这些鼠目寸光的官员,为了眼前的所谓官位,悍然自立反对承认隆武朝廷的正统地位。

南明反清力量,倒有一半被他们用在内斗上,是时候解决这个祸害了。因为他们虽然是小朝廷,但是却是浙江人扶持起来的监国,对江浙一带的人很有号召力。

若是自己辛辛苦苦,将清兵瓦解,到头来都便宜了鲁王,这些无主之地都落入了鲁王手中,侯玄演是万万不肯的。

浙东的抗清事业,本来是钱肃乐、孙嘉绩等官绅士民,凭借着一股血气不愿降清,又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支持,才干起来的。但是如今已经被方国安、王之仁这些所谓的正兵给窃取了。这些旧军阀勇于虐民,怯于外战,今日一战充分说明了方国安、王之仁的无能。

杭州衙门口,雨还在下,厅里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给我上奏朝廷,就说本督平定江浙,心向金陵。愿意提兵和洪承畴一战,但是请陛下为我扫清后患,早日劝鲁王退位归藩。若是有人不识时务,强要逆天理行事,本督愿意为吾皇,攘外安内,在所不辞。”手下的杭州新降的刀笔吏,笔下如飞,飞快写就一封奏章。

在侯玄演看来,这奏章自己必须要上。如今江南的士绅们心向大明,还在怀念当初江南的富庶安康,尊王攘夷是很有市场的。若是自己悍然自立,那肯定千夫所指,腹背受敌。既然如此,就一定要让南明朝廷,成为自己最坚实的后盾。

奏章传到福州的时候,侯玄演已经回到了苏州,这一次苏州士绅夹道欢迎。士农兵商无不振奋,杭州收复,苏州再也不是孤城一座。没人有再敢怀疑这个嘉定遗子、突然冒出的江浙剿恢总督,年轻的督帅。

“江北局势如何?”来不及客套,侯玄演下马就问。

苏州文武齐聚,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探讨敌情。准备已久的迎接仪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

福州,行宫内。

隆武帝捧着奏章,嚎啕大哭,在行宫内设坛,遥祭历代先帝。

“侯玄演乃是朕的岳武穆,是大明的谢安石,是上天赐给朕的忠臣良将哇!”

隆武帝最感动的,不是候玄演的功绩,而是他处处维护自己的尊严。虽然素未蒙面,但是他对自己这个近乎傀儡皇帝,给足了尊重。自己虽然是皇帝,但是全是依仗郑氏兄弟,才能登基。

海盗出身的郑氏兄弟以郑芝龙为首,他们迎立唐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作定策第一勋臣,来巩固自己在福建唯我独尊的地位。

隆武帝一心想着恢复南京、北伐中原,却被郑家兄弟把持朝政。

就在不久前,户部尚书何楷上书弹劾郑芝龙两兄弟“无人臣礼”,隆武帝大加赞赏。可惜皇帝赞赏没用,他还是被郑芝龙蓄意迫害,被迫致仕还乡。

但是郑芝龙可是海盗出身,你骂完他想拍拍屁股回家养老,是万万不可能的。

郑芝龙派出手下,半路截住这位原户部尚书,将他的耳朵割掉。当血淋淋的耳朵出现在隆武帝奏案上的时候,真个南明朝廷都知道谁说了算了。

自古权臣跋扈,无过于此...

第五十七章 秦淮妓女和洪承畴

秦淮河,孕育了江南古老的文明,是一条居功甚伟的母亲河。

不曾想时至今日,提起秦淮河,言语间总是有些暧昧。上至达官显要,下至贩夫走卒,男人们言语间总要带着心照不宣的猥琐笑意。灯火通明的楼船行坊,纸醉金迷的温柔乡,这里已经成了花街柳巷的代名词。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社稷沦丧,异族入侵,似乎没有对这里造成任何影响。

前来光顾的恩客,依然是前番的大明官绅。唯一不同的,可能是这些官老爷,都换了个发型,脑后顶着一根可笑的猪尾辫。

姑娘们只是卖笑的可怜人,那有什么资格挑选恩客,别说他们顶着个猪尾巴辫,就算是真的是猪,也只能眼含泪嘴带笑,曲意逢迎博君一乐。

推开楼船小窗台,慵懒的美人儿披上细罗晨褛,裸着一双玉足,自顾自的对着铜镜描眉。她是十里秦淮最红的花魁行首,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当时有好色的王孙公子,曾说:“酒垆寻卞玉京,花底出陈圆圆”,单表这两个齐名的花魁,艳压秦淮群芳。

“今儿怎么这么冷清?”

身旁娇俏的小侍女,边给她梳头边道:“昨儿我听吴公子的小厮说,今天洪承畴大人要来金陵。据说洪大人又升官了,做了个叫什么招抚什么大学士的大官。那些到咱们这里来的客人,肯定都去迎接啦。”

卞玉京不置可否,继续描眉。国仇家恨,对于这些金丝雀来说,是太遥远的话题了。

金陵的城门外,早就列起了长龙,如今清兵势大,洪承畴又是清廷委派的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可以说是江南的草头王。一时间金陵城里的显贵争相来迎接,生怕位置太靠后,洪大学士看不到自己。

远远望见洪承畴的车架,这些人脸上笑的如同盛开的菊花一般。洪承畴望着这群激动万分,见了自己比见了亲爹还高兴的士绅,一时间五味杂陈。

上一次自己被夹道欢迎,还是大败陕西流寇,已故的崇祯帝为自己加官进爵的时候。只不过当时人群中多是欢欣鼓舞的普通百姓,今天却一个百姓都没有,全是锦衣玉带的显贵。

清廷为了打消汉人对大明的怀念,将金陵改名叫做江宁,江宁巡抚正是土国宝。可惜如今这个最会置办这些迎接官长事宜的土巡抚,已经人头落地了。

人群中推送出江宁提督曹存性出面,对着洪承畴的车架跪地道:“下官和江宁父老,恭迎洪大学士。我等已于长乐楼设宴,还请大人赏脸。”

身后众人闻言,纷纷跪倒,连带着他们身后的金陵城墙,都似乎矮了几分。

洪承畴掀开车帘,说道:“替我谢过江宁父老,军情紧急,就不要吃酒了。通知江宁大小官员,到总督衙署议事。”

说完车马一路进城,直奔金陵的总督衙署。

身后的众人爬了起来,互相张望,都感觉脸面尽失。

曹存性脸色阴郁,沉声道:“洪大人不喜铺张,大家就此散去吧。文武官员,随我去拜见大人。”

曹存性带人进了总督衙署,洪承畴已经坐在上首,等他多时了。

百官看见洪大人一身戎装,不敢怠慢,纷纷按职位落座。

洪承畴省去了开头的客套,直接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嘉定逆贼侯玄演,先是诈取苏州,而后杀了贝勒爷博洛大人。博洛贝勒是太祖之孙,身负龙血龙脉,此仇不能不报。最近听闻他又在杭州,杀害了江宁巡抚土国宝大人,浙江总督张存仁大人。这都是国家从二品的大员,此仇也不能不报。你们镇守江宁,和苏州相隔不远,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讲?”

厅内众人都闭口不言,洪承畴一脸愠怒,眼看就要发作。这时一个亲兵进到殿中,跪地说道:“启禀大人,有苏州来的使者,声称要见大人。”

洪承畴和一众清将都楞了一下,然后说道:“让他们进来。”

徐元宝大喇喇地走进殿中,身后几个嘉定来的小兵,他们浑不在意这里是敌人的老巢。

来的时候候玄演说过,洪承畴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候玄演的话在嘉定遗民耳中,无异于金科玉律。

“侯玄演小贼让你们来所为何事?”

洪承畴声音难得的带着点颤音,他实在想不到候玄演这时候派使者来,能有什么事情。彼此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他杀了清廷的贝勒爷,这是入关以来从未有过的折损。清廷就算接受南明皇帝的投降,也不会接受侯玄演。

徐元宝也不敢太过托大,他晃了晃脑袋,咧着嘴说道:“我们侯大人说了,愿意用博洛、济席哈、和托、张存仁、土国宝的尸体,换取八百斤火药、一万石粮食、三千匹军马。要是换的话,等你带兵打到苏州城下,别忘了带上这些东西。”

洪承畴眼中怒意大盛,冷声说道:“要是本官不换呢?”

徐元宝浑然不在乎洪承畴的威压,一个汉奸而已,即使官再大,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条卑躬屈膝的狗奴才。

“我们大人说了,这件事你最好请示下满人主子,若是擅自做主,我们大人怕你会被主子责骂。”

曹存性跳出来骂道:“住嘴!狗杂种敢侮辱洪大学士。”

洪承畴摆了摆手,沉声道:“退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洪承畴不是侯玄演,不用猥琐小人的手段。”

徐元宝听他侮辱侯玄演,反唇相讥道:“我话已捎到,我们这些不愿降清的猥琐小人,就先走一步了。洪大学士,我家大人让我转告您一句话,苏州城高池深,曹存性、李应宗万万不是我们的对手,还望大人亲自领兵,才堪一战。”

曹存性李应宗听了,脸色一红,就要上来打杀。洪承畴怒喝一声,斥退两人说道:“你回去转告侯玄演,他要是识时务,我愿意拼死保他免除死罪。若是愚顽不灵,抗拒天兵,本官保证,天下虽大,将会没有嘉定人的存身之地!”

徐元宝毛发直立,眼中怒火汹涌,挽着几个同伴的手臂,昂然走出了提督衙署。

第五十八章 有人要摘小侯大人的桃子

连续的雨天,缓解了江南的酷暑,但是也带了新的问题。

苏州城挤满了四处来的难民,因为缺少房屋安置,这些人大多吃睡在大街上。连绵的阴雨,让这些本就疲累不堪的难民疾病横生。

身为苏州之主的侯玄演,一马当先,先病一场。

侯玄演在杭州城外的草里,趴了一天一夜,然后第二天晚上也没有睡觉,又淋了一夜的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何况他这幅身体,只是一个书生。

侯府的书房里,一张小床在隔着窗户,滴滴答答的雨声敲个不停。身材纤细、肌肤白腻的潇潇坐在床头,宽大的湖蓝色绸裳里一丝不挂,雪肌被衬得白晰耀眼,无比腻滑。她将一双腴润的大腿侧放在床头,做了一个香软“枕头”。侯玄演枕着这双玉腿,眼睛微闭,享受着难得的歇息。头下枕的身子又绵又软,熟悉的怀襟薰香融融洩洩,嗅之心安,侯玄演闻着倒有安神的作用。

霁儿一脸心疼,手里拿着个白净的毛巾,放在温水中轻轻一按,然后拧干了水分放在他的额头。开1苞之后,霁儿本来就巍巍壮观的胸脯似又丰腴了些,襟里兜着团滚滚的两团,显得更有女人味了。她心疼主子,仰起泪水婆娑的俏美小脸,挂满了心疼。

这时候门外有一个蓑衣大汉,轻叩房门,半睡半醒的侯玄演徒然坐起,问道:“清兵攻城了?”

门外大汉闻声回道:“启禀督帅,是徐元宝他们回来了。”

侯玄演长舒了一口气,摩挲着光滑腴润的腿股,说道:“让阎应元、顾炎武‘徐元宝来见我。”

汉子领命而去,两朵解语花也聘聘婷婷退出了书房。

侯玄演坐起身来,盘着腿坐在床上,闭目沉思。

不一会儿,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侯玄演嘴角一撇,眼都没睁开就骂道:“元宝,这个门比你浑身的肉都值钱,撞坏了你赔得起么?”

睁眼一看,果然撞门的不是别人,就是胖乎乎的徐元宝。

徐元宝不以为然,随口说道:“这不就是普通的乌木,我们家以前全是这种门,大哥不要危言耸听,自抬身价。”

“老子真想送你一本成语大全。”

最后进来的阎应元轻轻关上房门,和顾炎武一道,上前问道:“督帅身体无碍了么?”

“区区小病、咳..无,咳咳..”侯玄演一口气喘不上来,开始咳了起来。

顾炎武忙取了书案上的茶杯,端到床头递给侯玄演。

“我这病,来的不是时候。苏州的大小事务,就劳烦你们多多费心了。”

顾炎武看着病倒的侯玄演,一脸忧色,强忍着道:“督帅不必挂念,苏州城上下齐心,就算是洪承畴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的。”

侯玄演摇了摇头,捂着嘴问道:“元宝,我让你进城探查洪承畴去金陵,带了多少兵马。你可曾看到?”

“几百个亲兵,护着他的车架,就进城啦。”

一旁沉默寡言的阎应元突然插嘴,说道:“这是军情紧急,他来不及等待大军,自己先行去到江宁了。”

侯玄演嘿嘿一笑,引动嗓子,咳了一阵:“清狗能有多少兵马,他这是怕了,哈哈,他怕我们去打金陵。”

顾炎武眉头一展,说道:“督帅所言不差,满清入侵中原,看似势不可挡,其实根本没打几场硬仗。除了和闯逆血拼几战,其他的都是那些贰臣贼子屈膝投降。大好河山,倒有一半是他们送出去的。”

阎应元一看,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继续闭口不言。

侯玄演躺倒床上,望着屋顶的雕梁画柱,轻声道:“我们先不去管他,眼下最重要的是,苏州的安稳。这些天淫雨霏霏,连日不晴,你跟夏允彝说,让他带着民壮,开始往苏州城外去。苏州杭州之间,有多少县反正了?”

顾炎武脸带喜色,说道:“吴江县早就被我们拿下,其他的州县也多有义绅带着乡民反正,陈子龙大人最近正忙着往这些地方委任官员。”

“嗯?怎么没人跟我说?”侯玄演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

“督帅身体不适...”顾炎武说话支支吾吾,显然也是知情的。

侯玄演哂笑一声:“陈子龙是复社巨子,东林魁首,在这江南自以为当得了家。朝廷任命我为剿恢总督,可自行任免江浙道州县一级的官吏。想不到陈子龙也有这个权力,我这就上奏天子,既然安排了他来做,那着个分封建藩的督帅,就让他来做好了。”

顾炎武一脸尴尬,陈子龙当时这样做的时候,他确实开口劝过。但是陈子龙自认为一心为国,而且确实也存了自己是江南声望颇高的复社领袖之一,这样的想法。苏州城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顾炎武也没时间和他争辩。而且看陈子龙那个架势,谁要是敢和他争,就等着被口诛笔伐吧。

一旁的阎应元,眼见气氛尴尬,开口说道:“督帅,大局为重。”

侯玄演哼了一声,说道:“让陈子龙来见我。”

徐元宝在一旁听了个七七八八,隐约知道是一个叫陈子龙的,趁着大哥生病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见大哥语气不善,自己也恨恨地踹开门,嚷道:“我这就去叫他!”

“元宝,你大爷,老子的上好乌木精雕门。”

东林党在江南,如同附骨之疽,稍不留神就被他们钻了空子。而且这些人还往往自诩正义,谁跟他不对路子,就是祸国殃民。但是这个团体,经过这些年的进化,对权力的追逐早就刻在了他们的骨缝之中。老子辛辛苦苦栽下大树,施肥浇水,眼看果子成熟。你们想来摘我侯玄演的桃,我倒要看看,你的手够不够长!

PS:新书推荐期,大家先不要养哇,多一个点击多一份关爱;多一张推荐票,就是多一份对勤劳作者的嘉奖。另外起点男神读者团体招人了:上车热线518666494(QQ群)

第五十九章 天下可以没有陈子龙,却不能没有侯玄演

陈子龙兴冲冲地来到侯府,这些天他过足了官瘾,一言而定一县之尊。

刚进侯玄演的书房,陈子龙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来时的兴奋劲也慢慢消散。

在他看来,自己干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他却没有考虑到侯玄演的感受。

侯玄演对他任命的官员,一无所知,但是这不是他生气的原因。

就算陈子龙任命的,都是些清官能吏,都是难得的人才,他也不会高兴。

任免官员是侯玄演手里的王牌,是隆武帝给他争取来的最大权力,有了这个权力,他才能在江浙一带树立自己的威信。若是人人都同陈子龙一样,趁着自己生病,大行其道,那他这个总督还拿什么服众。久而久之,大家都会把他当做一个傀儡。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宽敞的书房内,阎应元面沉如水,一言不发。顾炎武左右顾盼,心不在焉。

“陈先生,据说吴江县的县令是你任命的?”侯玄演打破了沉默,语气不善。

陈子龙对他的称呼最为敏感,以前侯玄演都是称呼他陈大人,现在却改成了陈先生。

“那时督帅疲惫至极,而且身体抱恙,为了不打扰督帅,下官只好越俎代庖...”陈子龙有些心慌,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

侯玄演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吴江县乃是苏州门户,岂可等闲视之,我看这样好了,陈大人有大才,足以担当此任,就去吴江县做个县令吧。”

陈子龙瞳孔徒然放大,如今国难当头,他自诩有匡扶社稷之才,自然不肯去做个县令。苏州乃是全国抗清第一线,离开了这个舞台,能有什么作为。

陈子龙气咻咻地站起身来,想要开启无敌嘴炮模式,可惜他面对的是侯玄演,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侯玄演轻轻拍了拍手掌,两个魁梧的蓑衣汉子进到书房,架起陈子龙的胳膊,往外走去。

陈子龙这时候身上的文人气质暴露无遗,他张狂至极,破口大骂:“侯玄演,你拥兵自重,贪权恋位,你祸国殃民...”

顾炎武忧心忡忡,叹了口气道:“督帅,陈大人他...”

“陈子龙有些才华,但是当一个吴江县令,正是他施展的地方。我也不会为了几句口角,就将他弃置不用。至于他安排的吴江县令,就留在那里给他做个县丞好了。”像陈子龙这样的人,往往自视甚高,将他扔到吴江,他非但不会撂挑子不干,还会努力干出点名声来。到时候再洋洋得意地写几首诗词,吹嘘一番,顺便把没有眼光的侯玄演冷嘲热讽一顿。可惜,他遇到了侯玄演,这个人根本不在乎这些。

等老子站在山巅的时候,山脚下的呐喊即使再用力,自己也是听不到的。即使听到了又能怎么样,你现在还不是乖乖在山脚下给我垫石头。

顾炎武知道他的脾性,他决定的事,再说什么都难以挽回。而且陈子龙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像话,是个封疆大吏就不能忍受。

“江浙一带,再有这样越权逾越的事,形同谋反,格杀勿论!”

侯玄演这句话在充满书卷气的书房内,也让在场的人感觉到了刀锋剑刃般的寒意,顾炎武和阎应元都知道,小侯大人动了真格的了。

苏州城外,夏允彝恋恋不舍地送走了老友,淅淅沥沥的雨幕里,陈子龙带着一个老仆,独自前往吴江县。

他的背影落寞,和远处的乌云青山相映成景。

“并刀昨夜匣中鸣,燕赵悲歌最不平。易水潺湲云草碧,可怜无处送荆卿!”夏允彝高声朗道,陈子龙在远处听了,脚步一顿,终究没有回头,继续往吴江县走去。

夏完淳打着伞,撑在父亲的头顶,自己则站在雨中。

“阿爹,为何不向小侯大人说情?”

夏允彝喟然一叹,慈爱地看着自己的爱子,说道:“因为,天下可以没有陈子龙,却不能没有侯玄演。”

夏完淳眼神空灵,直视前方,似有所悟。

“走吧,这些天阴雨连绵,逃进苏州的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小侯大人说得对,杭州苏州一带的州县、村落,被清兵屠杀一空的不在少数,可以让这些难民填充进去,恢复生产。否则只靠苏州的接济,就算是一座粮山,也终有吃空的一天。”

※※※※※※

收到侯玄演奏章的第二天,隆武帝派遣兵科给事中刘中藻为使者,前往绍兴颁诏。

诏书宣布两家无分彼此,鲁监国委任的朝臣,可以到隆武朝廷中担任同等官职。

隆武帝还愿意封鲁王为皇太侄,作为皇位的合法继承人。这一下如同一块大石头,丢进了鲁监国政权的锅中,在大臣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赞成和反对的,各占一半,双方吵的不亦乐乎。鲁王和一众目光短浅的小人,驽马恋栈,终究是不甘心放弃所谓的皇位。

刘中藻看着这一场闹剧,心中冷笑,暗暗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第二道诏书。

这是颁给苏州侯玄演的,里面的内容和这个大相径庭,可就没有皇家叔侄的脉脉温情了。

鲁王朱以海最终拍板定论,不肯迎接诏书,将刘中藻赶出了绍兴。

刘中藻一停没停,绕道富阳直奔杭州,入夜时分,就出现在了杭州城衙门内。

第六十章 把手伸向绍兴

侯府宽敞的书房里,挤满了苏州的文武官员。

被任命为杭州知府的顾炎武,站在床头,聆听着侯玄演的嘱咐。

“杭州府募兵的事,你还是要多上点心,其他事可以缓一缓。最近这段时间,你莫辞辛苦,多多忙碌。”

顾炎武点了点头,笑道:“国难当头,忙碌反而是一剂良药,若是天天闲着,那才是真的难受。”

侯玄演又嘱咐几句,募集的常备军训练的事,然后将顾炎武送出了书房。如今他染病不能外出,这里俨然成了苏州的军政中心。

顾炎武回头鞠了一躬,动情地说道:“督帅保重身体。”

夏允彝父子正在翻阅着苏州历年的库房账本,侯玄演上前看了一眼,一脑门雾水。这东西隔行如隔山,他根本不懂账本上那些鬼画符是什么意思,还有一看就头疼的大串数字。

“府库的武器、盔甲、存粮都尽快盘个清楚。还有,伤残的士兵要好生安顿千去,城中有许多南逃的百姓,失去了家人,我觉得可以让苏州的有名望的老者,尽力撮合些丧偶的人,让他们男女俱有所依,尽快安定下来。”

夏允彝前面还听得频频点头,听到这里大声道:“万万不可!女子守节乃是大事,咱们不鼓励就算了,岂能明着支持她们改嫁。”

侯玄演撇了撇嘴,站起身来凑近新近被他提拔为苏州知府的陈明遇耳边,轻声道:“这件事既然明着做不好,那就暗中着手,你懂我的意思吧?”

陈明遇明显比夏允彝务实一点,虽然也是读书人,但是他是典吏,管的就是百姓间的琐事。比起那些高谈阔论的读书人,陈明遇还是要务实一点。

“走吧、走吧,都忙起来,洪承畴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的。”

房里只剩阎应元,侯玄演谨慎地把门关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密诏。

阎应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见他如此谨慎,也不禁严肃起来。

“督帅,这是?”

“绍兴鲁藩见诏不迎,驱赶天使,简直大逆不道。这是陛下的密旨,由杭州送来,是钦差刘中藻亲手交给吴胜兆的。”

阎应元展开一看,上面言简意赅,就是要侯玄演见机行事,尽早将鲁藩擒拿。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阎应元皱着眉头说道:“浙东富庶甲于天下,若是能拿下浙东,兵马钱粮将取之无尽,用之不竭。而且上次绍兴渡江攻取杭城,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督帅若是决意取绍兴,宜早不宜晚。动手迟了,他们很快就可以恢复元气。”

侯玄演沉吟片刻,刚想说话,突然咳嗦起来。阎应元忙上前拍打着他的后背,这时候门上传来敲门声,侯玄演往门上一看,却没有看见人。

事情机密,阎应元不敢大意,走过去拉开房门。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吃力地提着一个药匣子,正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自己。虽然是见惯了生死,从地狱一般的江阴守了两个月的将军,见了这样的萌物,仍不免心中一软。

侯玄演轻轻招手,阎应元忙接过药盒,取出里面的药来。

顾菱儿一蹦一跳地钻进侯玄演怀里,奶声奶气地邀起功来。

阎应元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夸赞道:“令千金乖巧可爱,督帅有福了。”

侯玄演讪讪地一笑,正准备转移话题,顾菱儿露出小脑袋,黑漆漆地大眼睛望着阎应元,做了个鬼脸说道:“大胡子叔叔,你说错了,他是我的夫君,我怎么能是他的千金呢。哈哈,真笨。”

侯玄演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药呛了出来,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呛得还是尴尬。他摸了摸顾菱儿的脑袋,将一看就是被两个侍女精心打扮过得发型,揉成一个鸟窝。

将顾菱儿搂在怀里,无奈地说道:“你也看到了,我这个身体是去不了绍兴了。我把众人送走,只留下丽亨,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阎应元不明就里,还以为侯玄演在那方面有什么恶毒的趣味。他虽然看不惯这种交合女童的行为,但是国难当头,侯玄演一身系着江浙反清大业。唉,为了国家大事,我就当没看见吧。

“下官必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和督帅扫平绍兴。”

侯玄演多么精明一个人,插上跟尾巴就是个猴,岂能看不出他眼里的藏着的厌恶。

“你别误会,这是顾有德的孙女,我刚到苏州身无分文,和他有一段约定。我娶了他的孙女,做顾家的姑爷,他出兵马钱粮,祝我成就大事。”

阎应元这才释然,说实话若是侯玄演是个变态,他也能为了国家替他卖命,但是绝对会心里不自在就是了。

侯玄演边喝药边拍了拍顾菱儿小屁股,让她去书案拿了自己的摆在明面的地图。

阎应元摆开地图一看,上面圈圈点点,笔迹墨痕深浅各不一样。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研究了一次两次了。

他心道,督帅觊觎绍兴,只怕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道密诏来与不来,他都不会放过嘴边这块肥肉啊。

这次他真的没有猜错,实际上自从进了苏州城,侯玄演已经开始谋划,怎样把绍兴的鲁王一口吃下了。

侯玄演铺开地图,说道:“你看这里,驻守钱塘江口岸的,是孙嘉绩、钱肃乐的人马。这些人是不满剃发令,杀官聚民揭竿而起的官绅。但是自从鲁王招降了方国安、王之仁,这些人就被排挤迫害,他们手下的义兵连粮饷都没有。

鲁王的基业是这些人打下的,现在遭到这种待遇,岂能没有怨言?再看方国安这一次,损兵折将,基本上没有什么实力了。如此一来,以前被排挤的钱肃乐、孙嘉绩,反而拥有着绍兴最强的兵力。

这种情况最是诛心,就算是旷世明君,都难免多疑。何况鲁王昏庸无能,肯定多加防范钱孙二人。”

阎应元看着他发光的双眼,里面闪烁不该属于一个年轻人的狡诈。

“督帅想用反间计?”

第六十一章 离间人心

方国安兵败如山倒,仓皇渡江之时,整个绍兴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钱塘江上的守军,不过是一群连兵饷都领不到的义军。全靠浙江士绅们接济,才能勉强维持建制。靠这样的兵马守挟胜而来的清兵,钱塘江一苇可渡。

后来,预想中的清兵大军压境没有出现,据说是苏州侯玄演趁乱取了杭城。这下方国安明白了,自己在前面的一场惨败,反倒成全了侯玄演。寻死觅活的方国安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将侯玄演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以前方国安是支持承认隆武帝正统地位,鲁王退位的。但是现在,因为侯玄演是隆武朝廷的人,恨屋及乌,他摇身一变成了坚定的反对者。

如今的鲁王封的越国公、大将方国安,如同一个深闺怨妇,敏感而且易怒。谁要是多看他一眼,保准被他当做背后议论他,一顿臭骂是难免的,搞不好还要挨上一顿鞭子。

偏偏今天退朝归来,下了轿子的方国安身侧,一个客商打扮的中年汉子盯着他不放。这个汉子一身的员外装扮,显得很是富贵,不过长得粗狂彪悍,和打扮很不相称。

“将那个刁民给我捉过来!”

他手下一拥而上,凶神恶煞地将中年汉子押了过来,一人一根水火棍打在他的后腿膝盖处,强迫中年人跪倒在地。

“你这贼子贱商,鬼鬼祟祟盯着本官意图不轨。我看多半是清军探子,给我打!”

手下亲兵操起鞭子,眼看就要当街鞭笞。中年汉子看他们如此跋扈,问都不问就要动手,脸露惊慌,忙不迭喊道:“大人且慢,我家主人有要事,让我传给大人!”

方国安环顾四周,沉声道:“带他进来。”

来到方府,方国安紧闭大门,喝问道:“你家主人是谁,让你来所为何事?”

如今绍兴风雨飘摇,方国安自然也想着给自己谋一条后路,这个人看上去就打扮的不伦不类,八成没有撒谎,他是个前来传话的探子。

中年汉子一脸自豪,朗声道:“我家主人乃是大明江浙剿恢总督,侯玄演侯督帅。”

方国安闻言怒意上脸,涨得通红,他用劲握住拳头,强忍着恨意,问道:“侯大总督让你来,所为何事啊?”

中年人佯装没有看出他的怒意,展颜笑道:“我家大人素知将军有意归顺正统的隆武陛下,和王之仁、张国维等人不同,将军乃是真正的忠臣良将。我家侯督帅说了,将军手握绍兴兵权,只要将军肯举旗反正,驱逐鲁藩,他必定保奏将军一个三品大员。”

他不说则以,方国安听到他许诺自己的,竟然只是一个三品官。要知道他自己在绍兴,被封为国公,官居一品是何等的尊贵。而且隆武帝的诏书里说了,只要归顺,鲁王朝廷的官员,可以在隆武朝廷担任同等官职。但是侯玄演派人来策反自己,竟然开出了个连降三级的条件,小贼侯玄演欺我太甚!

方国安不怒反笑,故作镇定,说道:“侯玄演所言,甚合我意,本官早就想归顺隆武陛下。只是绍兴还有不少我调不动的兵马,凭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成功吧。”

中年人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哈哈一笑,仰起头说道:“这个方大人更不必担心了,实不相瞒,钱肃乐、孙嘉绩早就和我们督帅取得了联系,只要方大人肯动手,万无一失。”

方国安脸上露出不自然的喜色,说道:“既然如此,你快去通知侯大人,就说我同意了,让他听我的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方大人深明大义,我代表督帅和大明百姓,谢过大人。”说完兴奋地走出方府。

他刚出方府,方国安的脸色突变,他急促地说道:“备轿!从后门出发,绕上三圈,去行宫见陛下。”

※※※※※※

钱塘江口岸,明军的大营里,热闹非凡。

杭州的顾炎武大人,听说驻守钱塘的明军,因为不是嫡系没有兵饷可拿,顿时大发善心。

顾大人深明大义,派人到营中说道:“都是大明的兵马,弟兄们是为反清流过血的,岂能连饭都吃不饱。”

而且当即运来了几船的粮食、给养。因为双方关系敏感复杂,一开始钱塘江口岸大营的主将孙嘉绩还不敢接受,但是看到杭州来的,真的只有几个兵士护送着粮船,他就放下心来。

自己的人马确实是饿着肚子在守钱塘江,方国安王之仁为了排除异己,独揽军权,暗中明里用尽手段想要搞垮自己这一支义军。

杭州的运粮船又小又多,一看就知道藏不了大批人马,孙嘉绩看了不禁赞道:“久闻昆山顾炎武,乃是当世高人,果然仗义驰援、古道热肠啊。”

因为小船太多,航道太急,明军从早忙道晚,一直在接受粮食。

一天只能吃一顿的绍兴兵,兴高采烈地搬运着粮食,每个人都对杭州顾炎武、苏州侯玄演赞不绝口。

与此同时,绍兴的行宫内,却陷入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越国公点名道姓,大骂右佥都御史钱肃乐、孙嘉绩,勾结侯玄演,意图兵变。

他说的有板有眼,还拉出来自己的几十个侍卫作证。

孙嘉绩此时正在钱塘江边,只有钱肃乐在朝中,他虽然有意劝说鲁王退位,但是却没有想要投降过。

听了这番横空冒出的指责罪名,钱肃乐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顾不得官职尊卑,在殿上和方国安破口大骂起来。

鲁王朱以海犹疑不决,将目光望向一向中立,却锐意反清的朱大典。

朱大典内心也是不信的,方国安和钱肃乐的人品众人皆知,方国安乃是一个军阀兵痞出身,而钱肃乐是有名的方正君子。但是方国安势大,还有张国维、王之仁等人为他摇旗呐喊,朱大典只好说道:“既然越国公和钱御史各执一词,何不调孙嘉绩入朝询问。”

鲁王点了点头,命令身边近侍,快马执鞭到江边请孙嘉绩入朝。

第六十二章 水到渠成

鲁王内侍离开宫门,不敢怠慢,上马直奔江边。

到了江边,鲁王内侍只见钱塘江口岸大营里,热闹非凡。他不敢贸然进营,在外边截住一个小兵问道:“营里在忙些什么?”

小兵笑的灿烂,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饱了,大声回答道:“禀大人,是隔岸的杭州顾大人,给我们送来了好多的粮食,我们再也不用挨饿啦,哈哈哈哈”

小兵笑的有多开心,内侍就有多后怕,他转身就走,翻身上马唯恐慢了。

因为事关重大,行宫中吵到了黄昏还没有散朝,内侍翻滚下马奔到殿内。

众臣见他狼狈模样,都纷纷侧目,停止了争吵。

小内侍匍匐在地,嚎叫道:“陛下,大事不好啦!钱塘江边的大营里,正在接受杭州的粮食,小人亲眼所见,整个江面都是运粮的小船。”

钱肃乐一听,面如土色哑口无言,他心道孙嘉绩竟然真的做出了这种事,为何不与我商量?

方国安更是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身边,呵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钱肃乐双手一背,坦然道:“清者自清,我钱肃乐没有做过背主求荣的事,问心无愧!”

鲁王朱以海一脸后怕,怒道:“你还敢妄图狡辩,若不是越国公明察秋毫,朕和诸位爱卿都被你卖了!来人,给我拿下!”

两个执刀侍卫进到殿中,架起钱肃乐,往天牢押去。

“各位爱卿,这可如何是好?”处理完钱肃乐,朱以海脸上的怒意逐渐退去,转为惶恐不安。

“陛下不用担心,绍兴城里还有不少兵马,足够守城。正好趁这次机会,剿灭侯玄演,收复苏杭。到时候凭江数十万众,回戈相向又有何难?”方国安虽然败给了清兵,却并不服气侯玄演的兵马。在他看来,清兵勇猛不可力敌,但是侯玄演手里哪有什么强兵。他甚至隐隐有些兴奋,只要这一次打赢了,他就可以洗刷战败的耻辱了。

朱以海见他说的慷慨激昂,大感宽慰,连忙封官许愿:“朕有越国公,高枕无忧矣。”

一旁的朱大典暗暗摇头,这一对极品君臣,还以为自己在读三国演义呢?眼前的局势明明危险万分,他们竟然还畅想起得胜之后,怎么反攻隆武了。

钱肃乐身为当初反清的义军盟主,德高望重,在浙江有很高的人气。绍兴朝中有很多大臣,都是他的挚交好友,尤其是义兴伯郑遵谦。

郑遵谦此人颇有英雄气概,他有一个朋友叫许都,和他是生死之交。许都在民风强悍的浙东,领导了杀贪官的暴动。郑遵谦准备在家乡响应自己的好友,谁知道被父亲关在家中,没能实现。

后来许都被陈子龙说服,招抚为官,谁知道官府背信弃义把他杀了。这时候郑遵谦的父亲,也到杭州剃发降清,当时杭州还在清兵手里。

这下郑遵谦的怒火被完全点燃,他联络了一群朋友竖起大旗,招募了几千个义军。杀进绍兴,把绍兴满清安排的官员全部杀尽。

杀完之后,郑遵谦召集当地的缙绅,要他们出粮食抗清。这些人不肯拿出粮食,郑遵谦破口大骂,威胁道不出粮就都拖出去砍了。这时候他爹在满清主子那里求得了高官,回来却见到这么一幕。

郑遵谦的父亲郑之尹跪在地上求儿子和他一起投降,保住郑家的富贵。郑遵谦不为所动,还和他爹割袍断义,继续反清。

今天看到无能的方国安,和昏庸的朱以海,把自己的好友钱肃乐关押天牢。郑遵谦怒意满满地回到府上,召集了自己的手下弟兄,暗中商议。

他先是派出了几个手下,分头走不同的小路,去钱塘江口岸大营,通知孙嘉绩。

孙嘉绩一直以来,饱受排挤,恨透了这个小朝廷,若不是钱肃乐拦着,他早就反了。

如今听到钱肃乐竟然被关进了监狱,孙嘉绩的怒意再也不能掩饰,召集兵马就要开赴绍兴城下。

这时候,杭州的人又来了,他们的消息比自己还要灵通,顾炎武派人来,直接挑明了要和他合兵剿除鲁藩。

孙嘉绩不假思索,立刻答应下来,救出钱肃乐代表着和鲁王为敌,那天下虽大只能投奔隆武朝廷了。

直到浩浩荡荡的大军,度过钱塘江,孙嘉绩才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啊。但是为时已晚,失去了钱塘江天堑,谁也阻挡不了杭城来的这批大军。

为首的一个将军面沉如水,毫无表情,黑黝黝的脸上还有伤痕未褪。

顾炎武笑着给孙嘉绩介绍道:“这是江阴阎应元,想必你也曾听过他的大名吧?”

孙嘉绩立时正色道:“原来是阎将军,久闻大名。”

阎应元微微欠身,回了一礼,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绍兴城内,方国安紧张地布置着守城的力量。他虽然在殿上夸下海口,但是怒气已消,脑子一冷静,还是陷入了后怕。

绍兴的主力兵马,早就被他葬送在杭州城下,而且没有了钱塘江,他们也无险可守。

把捉襟见肘的兵力,谨慎地安排在绍兴的城墙上,甚至连宫里的侍卫都被他征用了。

终于,半夜时分,大军兵临绍兴城下。

城外的大军燃起的火把,将绍兴城外照的亮如白昼。顺着火焰望去,似乎整个绍兴都在颤抖。

阎应元把手一挥,一个小将越众而出,扯着嗓子喊道:“开城者有功!缴械者免罪!”

方国安气急败坏,命令士兵放箭,小兵们望着城下绵延的大军,一个个迟疑不敢。

方国安夺过一把弓箭,弯弓射箭,却被小将用长枪轻易挑开。

“哪个小贼暗箭伤人?城破之日,先杀你祭旗!”

....

与此同时,在绍兴城内,郑遵谦带着手下几百人血洗天牢,将钱肃乐救了出来。

钱肃乐一脸忧色,问道:“履恭(郑遵谦),你不该如此莽撞啊,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郑遵谦把手里的朴刀一横,啐了一口道:“怕什么,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

第六十三章 尽收江浙

郑遵谦带着百余人,冲到绍兴城下,守门的小兵一见来势汹汹的郑遵谦,还以为他是来守城的。

城门前的江把总认出是他后,弯腰行礼,恭敬道:“义兴伯。”

郑遵谦一摆手,骂道:“滚开,别挡道!”

江把总这才感觉到事情不对,但是很快他就做出了选择,带着手下的兵马站到了郑遵谦身后。

郑遵谦亲自来到城门前,将横亘在门上的长木取下,身后几个手下一起上前将城门打开。

阎应元一看城门开了,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绍兴又不是苏杭,没有翁城,也不怕埋伏。

他将令旗一挥,大军奔涌如城,势不可挡。郑遵谦心中憋着一股恨意,他聚齐义军反清,拥立鲁王,到头来受尽排挤。自己手下的生死弟兄,连粮饷都领不到,拖家带口的饿着肚子跟着自己。这一切都是张国维、张国俊、谢三宾等奸臣和昏庸的鲁王造成的。他趁乱带着手下直奔这几个奸臣的府宅,仗着轻车熟路,将他们一网打尽。

孙嘉绩和钱塘大营的兵马,一进城就寻找钱肃乐的踪迹。这时候有士兵推着被反缚双手的方国安,来到阎应元、孙嘉绩身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据说就是这个人红口白牙,笃定自己和钱肃乐造反。而且他还中断自己的粮草,长达几个月之久。“老贼,钱大人被你们藏在哪里?”

方国安面如土色,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不禁打,往日的跋扈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武将,当初江北四镇叱咤风云的时候,他连在旁边摇旗呐喊的资格都没有。后来运气好,赶上了绍兴、宁波一带义军轰轰烈烈,他摇身一变,仗着手里的残兵败将倒成了拥立重臣。

“被陛下关在天牢里了。”

阎应元手下的小兵,凑巧是当日修葺城墙的一员,亲眼见过侯玄演叱骂鲁王使者。他上前一步,大声骂道:“放屁!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到现在你还敢称鲁逆为陛下,可见贼心不死。”

方国安威风时,何曾会想到今天被一个无名小卒唾面怒骂。他此刻已经吓破了胆,只知道唯唯诺诺,求饶乞讨活命。

阎应元来时听了侯玄演的吩咐,心中早有定夺,一挥手就有人上前将方国安押了下去。

孙嘉绩脸带急色,说道:“阎将军,钱大人被他们关在天牢,性命危在旦夕,请允许下官前往相救。”

阎应元自然答应下来,让孙嘉绩自行带人前去,他自己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绍兴城里,可还有一个自封监国的大鱼呢。

行宫里的鲁王朱以海,抱着元妃瑟瑟发抖,城里的喊杀声仿佛就在耳边。

内侍宫女早就都席卷着宫里的财物,四散而逃。侍卫们也没有受过他的恩惠,身为一个小政权的皇帝,竟然没有一个人誓死保护他,可见朱以海为人确实不怎么样。

阎应元带兵杀进行宫,顺手揪住一个正在逃命的小太监,拽着衣领将他提在半空:“鲁王在哪?”

小太监吓得口不能言,手指颤抖着指向东边。阎应元眉头一皱,说道:“你带路。”

小太监连滚带爬,将他们带到鲁王的寝宫。阎应元的手下踹开房门,用火把一照,叫道:“大人,看样子就是他。”

“绑了,连夜派人送到福州。”

......

绍兴城内,灯火通明,这是一场大明内部的较量,相比较之下少了不少血腥气。

阎应元的兵马,将绍兴各个城门口严加防守,今夜想要出城是万万不能的。

剩下的,就是按图索骥,严加排查。尤其是当初主张抗旨不尊,不肯奉隆武为正统的几个首恶。

只不过后来阎应元发现,自己的一番辛苦安排,都是白费力气。自己名单里的人,有十之八九,被郑遵谦绑了来。

大军在绍兴休整一天,第二天一早,押着绍兴所有官员,前往苏州。

侯玄演大病初愈,终于走出了侯府,在总督衙署等待他们。

绍兴大大小小的官员,除了立过功劳的孙嘉绩、钱肃乐、郑遵谦等人,其他人都被押送到衙署内。

侯玄演皱着眉头,看着闹哄哄的衙门,说道:“凡是从三品以下,尽数无罪,当场释放。若有想继续为官的,留在苏州登记册名,让夏允彝考校后报于我知道。不想为官的,现在就可以回乡了。”

这一下,人就少了一半还多。

侯玄演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问道:“把方国安、王之仁、张国维、张国俊、熊汝霖,这五个给我带上来。”

衙役用水火棍压着被点名的五个人,来到公堂上,强迫他们跪倒在地。

几个人抬头一看,都被侯玄演的年轻吓了一跳,这个人已经是江浙道实际的主人,看上去竟然这么面嫩。

侯玄演在他们脸上扫视一圈,一个个人模人样,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就是这群短视小人,为了一点虚名小权,闹得南明四分五裂,让清狗捡了便宜。

张国俊的妹妹,是鲁王的正室,他就侯玄演年轻,谄笑道:“总督大人,当初陛下有旨,我们这些人归顺了朝廷之后,保留原有官职。现在我们几个一致决定,归顺隆武朝廷,共同抗清。”

侯玄演气极反笑,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一阵,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没病吧?”

张国俊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道:“多谢总督大人关怀,下官身体一向康健。”

侯玄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哂笑道:“你这种货色身体康健,还真是国家不幸。你这脸皮,是铁做的,还是铜做的?”

说完飞起一脚,踹在张国俊的脸上,将他的牙齿都踹掉几颗。

“你可不能自称下官,你他妈大学士,比老子官还大,还保留原职?就你们这些狗贼,祸国殃民、迫害忠良,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国家安危。给我拉下去,吊在城头。他们饱食民脂民膏,都晒出来还给这片土地。”

第六十四章 乱世的好人和坏人

金陵城中,烈日高悬,炙烤着这个六朝古都的土地。前几天的阴雨留下的积水,早就被蒸腾一空,地面上再也看不出雨后的痕迹。

盛夏的金陵实在是太热,就算是最调皮的半大小子,都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大人们三五成群,躲在阴凉地儿里乘凉避暑,往日里繁忙的路上没有几个行人。道路两旁排列的整齐的大柳树,柳枝无力地垂下,只有树上趴着的知了,依旧拼了命地聒噪。

就在这时候,金陵城的城门缓缓打开,远远望去几个举着旗子的士兵开道。慢慢地,越来越近,人越来越多,躲在树荫乘凉的百姓们,从阴凉中探着头,好奇地看着这支清兵,

“打仗啦,不知道哪里又要打仗啦!”

路边柳树下的老农,拽起自己手里的水牛缰绳,低着头就往远离路边的地方跑去。这些年来金陵也不太平,若是挡了兵老爷的路,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支人马呈一字长蛇阵,从金陵出发,一路南下。等到后军完全走出金陵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如今江西是明清交战的主战场,在那里各路人马打得火热,除此之外地方的清兵,已经都被洪承畴调来。

他留下了山东总兵柯永盛和他手下的四千兵马守金陵,其他人都随军南下。

洪承畴来到江南,是多尔衮力排众议之后任命的,在满清朝廷中,反对的声音不小。这样一来多尔衮的压力也大了起来,苏杭失守、博洛战死,这些都需要一场胜利来掩盖。但是阿济格、多铎的兵马,都撤回了北方,南方的清廷势力捉襟见肘。

这段时期多尔衮和他的清廷实在是昏招迭出,没有几个决策是对的。但是怪就怪在,清廷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他们赶上了鲁王、唐王的内斗,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席卷江南。

但是这一次,因为多了一个扇动翅膀的侯玄演,他们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苏州城里,苏州首富顾有德大摆宴席,替自家女婿宴请绍兴来的官员。顾家虽然富可敌国,本来也没有资格做东,让苏州文武官员尽数到场作陪。但是自从侯玄演对外宣称,自己是顾家女婿之后,这个商贾之家的地位,就发生了巨变。

顾有德等人都是盛装打扮,比祭祖还要隆重,除了陪在侯玄演身边的顾守正,其他男眷早早就侯在门口迎客。

绍兴虽然奸佞成群,但是它毕竟是一群自发反抗满清剃发令的义军打下的江山。在鲁王的小政权里,其实不乏人才。今天要宴请的,就是这些人。

郑遵谦、钱肃乐、孙嘉绩、都是义军的首领,其实被吊在城头的熊汝霖,也是其中之一。但是这个人却极力反对归顺隆武,甚至主张反攻福州。他的那点功绩,跟这个罪名比起来,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熊汝霖世代都是浙东士绅,做官之后更是爱民如子,秋毫无犯。他做个好官或许可以庇护几千个百姓,但是挑起内乱,让满清趁虚而入却会害死几千万人。

内乱不知道耗费了南明多少财力人力,让鞑子坐享其成,奴役整个中原两百年。国难当头,现在可不是看一个人品性的时候了。在侯玄演心中,你就是圣人转世、道德模范,只要你做的事会让满清得利,就罪该万死。熊汝霖私德无亏,是个远近皆知的好人,但是侯玄演绝不介意,用最狠毒的手段,来杀死一个“好人”。

和熊汝霖恰恰相反的,是今天席上的另一个人物,朱大典。

朱大典祖上全是贫农,放在那个动乱年代,就是政治成分最好的一批人。小时候家里穷的叮当作响,长大了做了大官以后,朱大典就将毕生精力放在贪污腐败上了。他的前半生,用一句话就能概括,“泥腿子上台捞一把”。

就是这个人憎鬼厌的贪官,如果没有横空出世的侯玄演,他的人生轨迹是这样的:

清兵渡江攻破绍兴,奉命镇守金华的朱大典,散尽家财,招募乡兵,率军坚守婺城,使清兵攻城近三个月而未得。最后,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在新修的一段城墙被清兵集中的炮火轰破后,清兵才大举烧杀入城,但朱大典依然顽强抵抗。直到将士大部分战死,朱大典才从容召集家人、幕僚三十二人,围坐在军事指挥部——金华八咏楼的火药库旁,点燃了所有的炸药以身殉国。

这还不算,一个贪官爱国即使罕见,也不能说绝无仅有。但是这个贪官的全家都爱国,就是家教家风的问题了。

和朱大典一起殉难的有他的五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在此之前,他的大孙子朱钰在突围求援途中被杀害,朱大典的长媳章氏在金华城被攻破前一天,拜别家人首先自缢殉难,朱大典的妻妾何氏等和次媳陈氏、三媳姜氏、四媳来氏、五媳汪氏也在金华城被攻破时,手牵着儿孙投井自尽了;就连朱大典早已出嫁金华石门村倪汝学为妻的女儿,在看到金华城滚滚浓烟,听到父亲殉国的消息后,也自缢而死。朱大典全家二十二口人,祖孙三代在金华保卫战中全部殉难。

盖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者。

顾有德一个个把他们迎入顾家,侯玄演早就坐在上首,来一个就见一个长谈一番。

这一次打破绍兴,浙东全境纳入手底,他已经从一个空有虚名的江浙总督,变成了实打实的一方督帅了。

这时候自家老丈人顾守业,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进来,例行介绍道:“这位是兵部左侍郎朱大典。”

兵部左侍郎,是朱大典在系小福王弘光帝时的官职,因为鲁王政权不被承认,所以今天来的大多用那时候官职相称。

侯玄演忙站起身来,打量着眼前这个谦卑的胖子,他已经花甲有余了,六十五岁的年纪在明朝也算是老年了。看上去保养的不错,精神矍铄。

“哈哈,快请上座。”

第六十五章 报仇的路被堵死了?

这样大的饮宴,本来是要安排歌舞的,但是如今不是太平盛世,谁敢笙歌燕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侯玄演望着大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心中计较起来。这些人中有很多人允文允武,对于自己刚刚取得江浙,立足未稳的自己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杭州留一个顾炎武、吴胜兆,恐怕镇不住民风彪悍的浙东。苏州只要留下阎应元和朱大典,出城北伐尚显不足,守城却能万无一失。钱肃乐他们在浙东声望很高,倒是可以让他回绍兴。

这时候,绍兴新来的官员,一起举杯,来到侯玄演桌案前敬酒。侯玄演趁机将自己想法说了出来,钱肃乐面色一变。大战将起,他更想留在苏州血战,而不是这个时候回浙东。

侯玄演察言观色,笑吟吟地说道:“钱大人,浙东富庶已久,兵马钱粮供应万分紧要,若非你亲自去,我不放心啊。”

钱肃乐叹了口气,说道:“既然督帅如此说,下官岂敢推辞。”

“好,钱大人深明大义,是江浙百姓之福。陛下特许本官节制文武、便宜行事,今儿本官就行使下这个权利,封你为绍兴知府,孙嘉绩为宁波府知府,郑遵谦为金华府知府。你们要守望互助,所部兵马各自带回,你们自行安排总兵,好生操练。”

孙嘉绩个子魁梧,长相威严,虽然是个地道的读书人,却长了一副武夫的模样。他眼珠一瞪,问道:“督帅,洪承畴的大军已经出了金陵,天下尽知他要来犯我苏州。绍兴宁波四面没有敌人,兵马还是留在苏州吧。”

“满人北撤,洪承畴虽有爪牙之力,鹰犬之才,想打苏州不过是打给他的主子看。他和我都知道,苏州是攻不破的,他一定会保留实力,等着多铎、阿济格这些人领兵杀回来。如今恰逢乱世,让你们带兵回到各自州府,要好生自顾,切记!乱世用重典。但有搅扰后方,乱我反清大业者,就地格杀勿论。安定地方,恢复生产,为来日北伐中原打下基础,这些就仰仗各位了。”

几个人眼见他刚刚收复绍兴,就如此信任自己,也都非常感动。纷纷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眼看几个人都独揽一府的军政大权,可以大施拳脚,同为绍兴降臣的张名振也一脸热切地看向侯玄演。

侯玄演看着剩下的几个,名气比钱孙等人还要大,张煌言、张名振都是明末有名的硬骨头。

“苏州府还有一些地方,至今尚在清兵手里,两位张大人留在我身边,咱们共同剿恢清兵余孽。”

举杯共饮之后,厅里众人振奋精神,清兵入关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希望。虽然时日尚短,但是江浙一带的反清大势确实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只要再拿下金陵,就能恢复半壁江山,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

这时候秦禾突然走进厅里,大声喊道:“督帅,夏完淳大人收复了昆山、太仓、嘉定,松江府也没有清兵了。”

厅里众官员轰然一惊,纷纷面带喜色交头接耳,夏允彝更是激动的把酒杯掉在了地上。侯玄演脸上蒙上一层阴郁,脑子里有个想法让他心烦意乱。

他抬起眼来,盯着秦禾,一字一字地问道:“李成栋呢?”

“李成栋和他的兵马,都消失不见了。夏完淳大人在城外练兵,忽然有人来报,说太仓、昆山的清兵都不见了。夏将军不信,只恐有诈,派出斥候打探,果然都成了空城。夏将军收复了三城,已经赶赴松江府,派下官回来报信,让大人早日派兵,接管这些地方。”

众人都知道他和李成栋的血海深仇,虽然高兴,却不再表现出来。

侯玄演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股恨意直贯脑门,李成栋只有两条路。第一就是渡江去江北,退回扬州;第二,出海投奔郑氏兄弟,反清复明。

眼见侯玄演脸色难看,众人谁都不敢开口,厅里静的落针可闻。

这时候一个小兵进到厅里,被诡异的气氛感染,四顾一圈,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吴淞探子回报,李成栋花了三百艘船的财物,贿赂了南安侯郑芝龙,已经率领所有兵马乘南安侯的船,前去福州了。”

哐当一声,侯玄演将酒杯重重地砸在身前的桌上,站起身来,一脚将桌子并酒菜踢翻在地。

郑芝龙的海盗习性,注定了他不会有什么家国之念。如今的侯玄演对明朝的重要性,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郑芝龙权倾朝野,名义上负责整个南明的军事事宜,竟然一点都不顾及侯玄演的感受,贪财逐利接受了屠杀嘉定全城的李成栋。更让侯玄演恨意冲天的是,李成栋贿赂的钱财,正是他抢掠嘉定的。

侯玄演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谁都不敢上前相劝,这时候他从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女怀里,夺过酒壶。猛然仰脖灌下一口酒,将醉意恨意化作咬牙切齿地几句话。

“秦禾你护送张名振去松江府,招募兵马,训练水师,方便日后渡江北伐。苏州以南,本官就交到你的手里了。”

张名振知道,他这是为了社稷,暂时压住了家仇。心里敬佩的同时,深深地鞠了一躬。

“谁敢去太湖,说服吴易来投,他若不投我们,日后洪承畴来了,难保不被歼灭。既然都是反清,往日的嫌隙倒是可以搁下,本官不会亏待他。”

夏允彝站了出来,深深望了他一眼,弯腰道:“下官愿往。”

侯玄演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确实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还有一个在吴江做县令的陈子龙,他们两个都是这些义军敬佩的人。“还有那个吴志葵,要是肯降可以既往不咎。你派人去告诉他,若是继续在苏州附近袭扰百姓,我必发兵剿了他。”他受情绪感染,话里的狠厉之意已经没法掩盖。

夏允彝不禁为自己的弟子,暗暗捏了一把汗。侯玄演想要剿除吴志葵,可比清兵当时容易多了,和侯玄演为敌,这里的百姓没有人会再支持他。

侯玄演说完,迈过被他踢翻的桌子,径直走了出去。

厅里的官员,虽然同情他和嘉定,但是平白收复了这么多的失地,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希望,越来越大了。

第六十六章 路见不平

侯玄演走出顾家,对着顾有德耳语一番,让他继续款待好赴宴的官员。

至于他自己,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隆武朝廷里皇帝只是一个傀儡,郑家兄弟把持着朝政,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郑芝龙如此蔑视自己,公然收容招降自己的仇人,未必没有想到这严重的后果。再往深处一想,这个海盗头子,根本就没想过反清复明。

在他心里,看得见摸得着的金子才是实打实的东西,其他的都是虚名。怪不得清兵一下福建,这个老贼就不顾儿子反对,悍然降清。

杨恕招呼过马车来,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杨叔,随我走一走,我们徒步回府。”

穿街过巷,走过热闹的苏州街头,侯玄演心中的抑郁之气渐渐散去。反正是群狗汉奸,既然凑到了一块,老子以后一定一锅端了。想到李成栋和郑芝龙凑在了一起,本来还打算慢慢发展自己,以图北伐的侯玄演下定决心,先把后方安定了再说。

“有机会,我还要去一趟福州啊,不知道龚三叔在那边怎么样了。”

杨恕顿时来了精神,跟他讲起福州的事来,龚老三和郡主一道,凭借着圣眷和团结,已经发展的红红火火。尤其是福州靠近海岸,海运大行其道,处处都是商机。

侯玄演听得津津有味,慢慢走到了一处门口车水马龙的富丽楼前。

一个胖大和尚,从里面走了出来,差点迎面撞上侯玄演。护在一旁的侍卫大惊,拔刀在手,吓得和尚魂不附体,求饶起来。

侯玄演斥道:“把刀放下,一点小事,何必恐吓百姓。”

抬头一看,楼上三个大字“怡红院”,侯玄演顿时鄙夷起来。

本来还想好言安抚一下这个和尚,这下乜视着他,嘲讽道:“大师好兴致,来这种地方不和清规戒律吧?”

和尚见他有侍卫保护,也不敢托大,挠着头皮憨笑道:“阿弥陀佛,小僧早就还俗了,哈哈。”

这时候一个龟奴咋咋呼呼推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瘦弱姑娘,来到楼前,怡红院里众婢仆和嫖客神情踊跃,纷纷跟出来瞧热闹。

侯玄演随手揪了个龟奴,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哪一出?”

侯玄演今儿请客,穿得是便服,龟奴只当他是个恩客,赶紧陪笑:“慈恩大师送来的一个野丫头,不识时务挠花了咱们张大爷的脸,张大爷花了大钱,说要当街把她剥光了让街坊们瞧瞧乐子,这会儿正褪了鞋袜咧!”

胖大和尚转身就要溜走,杨恕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制住。

“你往里去?”

胖大和尚急道:“小僧还有急事,你为何揪住我不放,我又没犯事。再说了,你是什么人,轮得到你来管么?”

侯玄演心情本就不好,冷声道:“让他闭嘴。”侍卫们一拳打在胖大和尚的面门,让他满嘴是血,不敢再说话。

侯玄演转而望向龟奴,说道:“再敢动手,我把你这个淫1窝拆了!”

话音刚落,侍卫们冲上前去,将正在撕扯女孩衣服的龟奴打飞。女孩惊弓之鸟一般,抓着衣襟夺路奔逃,一溜烟到了侯玄演背后。她不过十三岁四年纪,一双大眼水灵灵的,身子虽未长成,但胸口已见浑圆隆起,撑得月牙白的棉布小衣高低起伏,形状温润绵致,犹如一对可爱的玉兔。

“害她的,是哪个张大爷?”

龟奴不知道他的身份,狐假虎威地叫道:“是咱们苏州船王,张文顺员外的大公子。”

说完看向侯玄演,只见对方毫无表情变化,龟奴暗叫一声坏了,这下碰到硬茬子了。这些迎来送往的龟奴,最会察言观色,一看侯玄演神情就知道,这个人没有把苏州船王张文顺放在眼里。

张文顺?不就是上次想要献城的那个地主老财,本想饶他一命,这次算他倒霉。

侯玄演回过头去,因为身长高出女孩一头,居高临下,见她衣襟开散,裸露出粉嫩的肩颈肌肤,雪玉一般的香肩上,尚有浅红的抓痕。胸前小丘贲起,裹入棉布小衣,虽不如霁儿的那般丰盈,却依稀挤出一抹细嫩雪白的乳沟,别有一番风情。看得他怦然心动,暗忖:“没想到这样稚龄的少女,身子竟也别有风情。”少女不明所以,揪紧衣角、簌簌颤抖,显然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侯玄演脱去绸衫,裹在她的身上,尽量露出和善的表情。

“你为何被这胖和尚卖到青楼,有何委屈尽管道来,本官给你做主。”

少女见他威风凛凛地怒斥龟奴,心中好感倍增,再加上侯玄演俊朗斯文,一看就像是个好人。

她怯生生地抬眼,泫然欲泣,泣诉道:“奴家本是杭州钱塘县令任航之女,后来清兵杀了阿爹,奴也被这群恶人虏来,和一群姐妹关在一处。他们说是要把奴奴和一众姐妹,押到京城,献给一个什么摄政王。

押送奴奴的清兵到了苏州,住在寒山寺里。不知道为何,有一天突然都逃了。这些寺里的和尚,不愿意让我们还乡,说我们吃了寺里粮食,就将姐妹们卖到青楼...”

侯玄演听得须发竖立,头皮发麻。

少女见他面色骇人,俊朗的脸上变得狰狞,吓得不敢再说。

道家,乱世下山救世,盛世闭关修行。佛教,乱世封山避世,盛世开山迎香火。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并非尘世遮佛眼,原是未献香火钱。道长一般都是仙风道骨,瘦骨嶙峋。而佛则是体态丰盈,肥头大耳。何故?

“通知衙门,给我拆了这个淫窝,怡红院老板买卖忠良之女,罪不容诛。张文顺那厮,勾结清兵,迫害忠烈孤女,把他家抄了,所有船只收归衙门。至于这群和尚,是时候整顿一下了!”

第六十七章 一本正经

寒山寺本是苏州一处败落的寺院,但是因为一首枫桥夜泊,成了文人名士聚集的地方。

侯玄演带人进了寺里,迎面一个僧人懒洋洋地倚在门口,闭着眼睛假寐。听到脚步声,猛然睁开眼,只见凶巴巴的一队士兵,杀进了寺里。

小沙弥怪叫一声,忙不迭跑到寺里报信去了。

侯玄演率众进到寺中,只见正殿门口露台中央,立着一个铜鼎,鼎上刻着“一本正经”四个大字。

侯玄演冷笑一声:“一本正经,真亏他们说的出口。”

被他调来的捕头杨青山脸色一红,说道:“督帅,这是两句话,背面还有“百炼成钢”四个字。”

原来这个鼎也是有典故的,还牵涉到佛道之争。有一次寺里僧人和道士起了纷争,较量看谁的经典耐得住火烧。佛徒将《金刚经》放入铜鼎火中,经书安然无损。为颂赞这段往事,就在鼎上刻此八字以资纪念。

听完杨青山的解释,侯玄演更加鄙夷,不用想就知道这群印度阿三的粉丝,一定是用了江湖上下三滥的伎俩。若是经书烧不坏,和经书里的内容没啥关系,八成和书的材料有关。

一个白净胖大的和尚,带着一群僧兵,骂骂咧咧地赶了出来。

待他看到侯玄演身后的几百人,都手执利刃,老和尚慌忙将手里的棍子背到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在地上。

他单掌稽首高宣佛号,脸上似有莹光流动,宝相庄严,如神佛附体。

“阿弥陀佛,施主前来鄙寺,不知所谓何事?”

侯玄演恍若未闻,转身跟杨青山说道:“一会把这个铜鼎,运到武备司,我看能做不少箭头。”

老和尚耸然一惊,一向都是他们算计别人的钱财,而且都是背后算计。这个年轻人,却当着面商量起抢自己东西了。

侯玄演转身往向他,吐了一口唾沫,骂道:“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惜生了一副狼心狗肺。听说你们和多铎的兵合伙,要进献一批我们汉家女子,给大清摄政王多尔衮?”

老和尚神色从容,淡定地说道:“施主不可轻信人言,我们寒山寺乃是天下十大名寺,寺里僧人虽说佛法不甚高明,但是一心向善,万万做不出那等事来。”

侯玄演气极反笑,也不揪出怡红院逮住的和尚来揭发他。他笑吟吟地上前,指着铜鼎说道:“听说你们寺里有一本《金刚经》,丢到火中也烧不坏,是也不是?”

老和尚心中一喜,宣了个佛号,说道:“施主所言不差,来人啊,快去把宝经拿来,让施主一看。”

他心里想的是,让侯玄演见识下烧不坏的经书,他还不心悦诚服从此礼佛敬佛。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既然是经久流传的事,想必是真的。”

僧人么都面露喜色,只有老和尚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高僧模样。

侯玄演接着问道:“纸遇火不焚,真是千古奇事。那你说,这是经书材质的缘故,还是经书内容的威力?”

老和尚呵呵一笑,说道:“自然是佛祖留下的经文显灵。”

“好,金刚经乃是佛门宝典,想来众位都会吟诵?”

和尚们不知何意,都点了点头。

侯玄演笑道:“人乃万物灵长,纸乃是死物。死物因为记载着经文,都能有如此威能,想来人更是如此。我们这里都是一群俗人,大师们却饱读佛经,那就有请大师为我们表演一番吧。来人,生火!”

和尚们大惊失色,知道不能善了,再也不肯伪装。为首的老和尚当先露出狰狞之色,喝道:“有人毁我佛门,众弟子随我杀出去。”

和尚们抄起棍子,嗷嗷叫着冲了过来。侯玄演冷笑一声,往后一退,身后涌出整整齐齐的一排弓箭手。

出乎侯玄演意料,这些和尚竟然悍不畏死,箭雨夺取了前面几十个的性命,其他的和尚转眼冲到了眼前。

杨恕护着侯玄演退到山门处,看着殿前的缠斗,侯玄演眼光渐渐凝重起来。这些和尚手段狠厉,出手阴毒,倒像是一群无所不用其极的山贼土匪。

为首的老和尚更是猛不可挡,一招一式多虎虎生风,被他打到的捕快、侍卫,无不倒地哀嚎,丧失战斗力。

杨恕早年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沉声说道:“大少爷,我看这些贼秃,多半是鸠占鹊巢半路出家。”

“先逮了再说,你去帮忙制服这个老贼。”

杨青山身在战局,只觉得苦不堪言,这些和尚厮杀起来得心应手,一点都不像是佛门弟子。他的弟兄们越打越吃力,已经渐渐地招架不住。

好在这时候,杨恕加入了战局,直接找到老和尚,和他打斗起来。

老和尚无暇他顾,其他的僧人虽然也很凶恶,但是捕快们压力去了一大半。

这时候,只听山门外一声怪叫。徐元宝带着千余士兵,将寒山寺团团围住,杀进寺里。他提着一根狼牙棍,穿着一身软甲,头戴红巾。在这个古寺里,倒和山门处几个怒目圆瞪的金刚有几分神似。

“大哥,要活的要死的?”

侯玄演还没开口,殿门中央就传来老和尚的喊声。

老和尚倒也光棍,一见敌我悬殊越来越大,索性将兵器举过头顶,喊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们降了。”

混在人群里,兴高采烈准备厮杀的洪一浊,一脸同情地看向他们。

敢向大哥投降,你们是真没死过...

第六十八章 能让大盗眼红到改行的职业

侯玄演在正殿前的台阶上,揪下徐元宝的头巾,垫在屁股下面席地而坐。

“老和尚,我们汉家女子都被你藏到哪了?”

老和尚知道对方肯定是有了确切的消息,心里暗骂自己的手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时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行事,但是那个胖大和尚也是个爱喝花酒的,这才惹出这些事来。

他向后一指,说道:“清兵一共运来了六个女子,其中三个说是献给多尔衮,三个是多铎自己留用的。苏州城易主那天,清兵杀了其中两个,丢下剩下的就逃了。我们也是好心收养她们...”

侯玄演哂笑道:“好心将她们卖到青楼对吧?”

老和尚面色一红,接着说道:“剩下的四个已经卖出去两个,一个在怡红院,一个在长乐楼,还剩两个关在后面的厢房里。”

众人一听心知肚明,这剩下的两个八成被这群和尚留作禁脔了。

杨青山带人押着一个和尚,来到厢房,推开门一看,房梁上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已经咽气多时了。

原来她们被辱之后,一直有心寻死,只是苦于这些和尚看管甚严。今天侯玄演带人杀进寺里,她们终于得了机会,悬梁自尽了。

杨青山回来后,凑近侯玄演耳边耳语一番,侯玄演瞳孔渐渐紧缩,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派个人去长乐楼,将那个女子解救出来,顺便把这个淫窝给我端了。”

他强忍着怒意,狞笑着问道:“老和尚,我看你拳脚不错,以前是做什么的?”

“贫僧八岁就进寺修行..”

侯玄演使了个眼色,徐元宝心领神会,一棍子敲在他的膝盖。“我再问你一次,劝你实话实说,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老和尚膝盖骨头传来碎裂的声音,却还咬着牙,这才露出一代狠人的风范来,就是咬定自己是个幼年出家的僧人。

侯玄演吩咐杨恕,带人带柴房取了一堆木柴,点燃之后问道:“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和尚恨恨地瞪着他,一言不发,那眼神如同恶狼豺犬。寻常百姓若是见了这样的眼神,只怕会吓得丢魂落魄,要找乡里的神棍来招魂了。

侯玄演屠城的场面都见过不下三次了,心志坚定超乎常人,岂能被他吓到。

他摸起一块石子,顺手丢进和尚堆里,砸中一个和尚的脑门。

侯玄演指着被砸中的和尚,笑吟吟地说道:“将他丢进火里。”

话音刚落徐元宝拽起和尚,狠劲一抛,只听得和尚落到火里死命嚎叫。他用尽全力想要冲出来,每次都是刚跑到火堆边就被侍卫们用棍子打了回去。

和尚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群人虽是恶人,却碰到了比自己还恶几十倍、几百倍的狠人。

那个倒霉的和尚,被烧了很久,才停止了挣扎。他的腿脚被侍卫们打断,根本无力再逃,活活被烧成了碳。

“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人?”

和尚们都望向他们的首领,瑟瑟发抖不敢开口。

侯玄演摸起一块小石子,往天上一抛,又接到手里。

这时候一个年级偏大的和尚,挣扎着爬了出来,大声喊道:“我招啦,我什么都说,别烧我。”

侯玄演凝视着他,说道:“说吧。”

大和尚被烧死的同伴一吓,不敢再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方丈,以前是个杀人越货的大盗,名叫杨雄,在苏州一代凶名赫赫。有一次杨雄进城里吃花酒,被人认了出来,遭到了官府的围剿。他逃到了寒山寺,无意间见到了寺里和尚在夜里清点香火钱。

白花花的银子,彻底将杨雄震住了。自己杀人越货,刀尖舔血,所得金银还不如这些和尚什么都不做,一日所获就比得上自己将脑袋别在裤腰带,干上几十次了。

杨雄逃走之后,召集了一帮弟兄,杀进寺里,将方丈主持监寺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些小沙弥,他们改头换面,一群大盗从此做了高僧。

可笑那些信男信女,被他们随意诓骗过去,加上清兵南下时局动荡,官府也没有发现。

侯玄演听完,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江南寺院林立,这些地方的香油钱所得,竟然能让一群大盗跳槽改行。一个想法在侯玄演脑中渐渐成型,每个寺里都可以派驻衙门的人。香油钱既然是买个心安,那岂能都便宜了不事生产的和尚。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就能把钱赚了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江南的富商手里攥着大把的金银,宁愿一掷千金到庙里许愿,也不愿本本分分缴税。有明一朝,是历代抗税最恶劣、最野蛮的。他们往往唆使手下的百姓,围攻杀害税吏,暴力抗税。然后鼓动文人,为他们舞文弄墨,大肆吹捧这种形同造反的举动。

当初这些南方土豪,还可以把税推给北方的泥腿子,让他们出人又出钱。但是如今,北方沦陷,再不整顿税收,恐怕要喝西北风了。

想到这里,侯玄演马上就意识到,这件事不能交给夏允彝。他是个地道的江南读书人,骨子里已经被洗脑,还以为抗税是大义所在呢。

“走,回顾家,先见见我的老丈人再说。”顾有德是苏州首富,商贾第一人。只要说服了他,让他做个表率,苏州收起商税来阻力就会小上很多。然后老子亲自下浙江,势必要推行到整个江浙。

杨青山见他转身就走,忙不迭上前问道:“大人,这些恶僧怎么处理?”

“寒山寺依山傍水,是个极好的所在,就在这里设置一处军营,将招募的兵驻扎这里,方便操练。这些假和尚恶贯满盈,丧尽天良,勾结清兵淫辱贩卖汉家女子。我们既然点了这把火,就不要浪费了这些木柴。”

杨青山身体一阵颤栗,倒吸一口冷气,大热天的只觉得背后发凉。

督帅,是个狠人啊。

寒山寺里烟雾缭绕,鬼哭狼嚎,将这个佛门净土弄得像阎罗地狱一般。

第六十九章 顾有德的野望

侯玄演来到顾府,顾家的门子如今都认识自家姑爷,而且知道他是家里的大靠山。

殷勤地迎入顾府,苏州的官员已经散去,忙碌了一天的顾有德正要去歇息。见到门子引着侯玄演来了,他知道侯玄演因为李成栋的事,正在气头上。眼珠一转,顾有德料定他去而复返必定有事,站起身迎了出来,问道:“文渊,李成栋的事,你不要太过介怀。他终究是入了大明的朝堂,又不是人间消失了,想要报仇有的是办法。”

文渊是侯玄演的表字,如今的顾有德身为侯玄演的长辈,自然不能直呼其名了。

侯玄演淡淡地一笑,说道:“李成栋的事暂且不谈,我今天折返回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咱们顾家帮忙。”

顾有德正色道:“但说无妨。”

侯玄演四顾一周,客厅里尽是些下人仆役正在收拾饮宴餐具,他拉着顾有德的手:“我们里面说话。”

这时候顾家的家眷,也从内堂走了出来,顾有德对着三个儿子开口说道:“你们也来吧。”

来到客厅之后的内室,侯玄演开门见山,说道:“清兵势大,江浙首当其冲,想要抵挡清兵,兵马钱粮是重中之重。江南富庶,一半富在鱼米,一半在商贾。我想要收商税,还望太公和顾家支持我。”

顾守业一听就急了,好不容易扶持个女婿,一点好处还没占到,他就要来收自己的税了。收商税?谁不知道顾家是苏州最大的商人,这不是白眼狼么。他站起身来刚要说话,被顾有德呵斥道:“给我坐下!”

顾守业脸色通红,眉头紧锁,叫道:“爹!”

“我让你坐下。”顾有德用手指敲在桌上,不怒自威。

顾守业不敢违逆,只好憋着一肚子的话,赌气似的坐到椅子上。

老二顾守正,忙凑到他大哥耳边,一番大道理之乎者也的灌输起来。把本来就烦躁的顾守业,气的身体发抖,索性装死人,眯着双眼一言不发。

顾有德顿了顿,说道:“文渊呐,咱们大明的商业税、盐课、茶税、关税,一向是一笔烂账,你可知道其中原因?”

侯玄演眉心一竖,道:“无非是财帛动人心,有人从中渔利,便要搅动风雨。”

“没错,这些人树大根深,在江南呼风唤雨。你如今坐拥江浙,立足未稳,又有洪承畴大兵压境,十万清兵旦夕之间可到苏州城下。若是贸然行动,老夫可保你在苏州推行,但是其他地方,你怎么处理?”

侯玄演一拍桌子,眼神坚毅,冷声道:“一个字,杀!”

顾有德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为自己即将失去一大笔钱财而心痛,他瞪着侯玄演,摇头道:“还不够。”

侯玄演脸上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就像是冬日里脱落的冰琉璃。他粲然一笑,俊朗的面孔上布满了和年龄不相称的诡谲,轻笑道:“江南商税交的不明不白,得利的只是顶端的几个人,在他们下面,有的是人野心勃勃却上天无路。现在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给他们杀出一条通天之路来。

税改这一块,我改定了,哪颗脑袋冒出来,我就砍哪颗。然后让他下面的人上位,扶植一批新贵,许以开海通商等好处。”

这一席话说完,酷热的盛夏,房里几人都冷飕飕的。

顾有德目光炯炯,追问道:“你知道偌大一个江浙,你这样做需要杀多少人么?这些人手里的能量,聚合起来足以翻天覆地。”

“太公,你说的没错,你没有夸大他们的实力,但是你看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些人要是有哪个勇气聚合起来,抵抗屠刀,那金陵、扬州、苏州、杭州...这些地方一个也不会丢掉。而且他们也不是同心同德,总有几个开明的,分得清孰轻孰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句话就有些诛心的意味了,顾家的人心中都明白,他这句话里含着试探的意思。

顾有德呵呵一笑,没有丝毫的犹疑,说道:“文渊呐,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老夫这里没得说。苏州的情况我比你熟,这里就交给我,你回去准备好,去浙江啃那几块硬骨头吧。”

侯玄演心中大喜,这个顾有德每逢大事,都必让自己满意。

“老太公,文渊记在心里了。事不宜迟,我就不久留了,详细事宜咱们改日再谈。”说完风风火火地赶了出去。

侯玄演一走,顾守业就坐不住了,他摆脱了二弟,问道:“阿爹,他侯玄演在苏州站稳,咱们是出了大力的。这怎么什么好处没有,就要先整治我们呢。”

顾有德难得没有训斥他,看得出他心情很好,捋着胡须笑道:“你阿爹我,本是顾家一个旁系庶子,做到如今这番家业,靠的是什么?”

“阿爹经商有道。”

顾有德不满地哼了一声:“经商?我们的钱财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你怎么还掉在钱眼里出不来?做什么事,都要有眼光。你既然说起经商,那在你看来,谁是最成功的的商人?”

顾守业沉吟片刻,说道:“本朝的沈万三,家中财富连太祖都眼馋,他可算是?”

顾有德乜视着他,问道:“那他有什么好下场,嗯?如今恰逢乱世,想那扬州城中,有多少豪门巨贾,家藏万贯富可敌国。可是多铎一声令下,清兵刀兵所至,几世的积蓄被人抢掠一空,妻女被人淫1辱亵玩,到那个时候,钱财有什么用?要我说,最成功的商人,是秦朝的吕不韦。

侯玄演这小子气运不赖,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坐拥江浙、苏州、松江。更重要的是,这小子心够狠手够毒,是个成大事的人物,这样的人就是为乱世而生。我们顾家能不能摆脱商贾的身份,像本朝的徐家一样与国同休,就看这一把了。”

他仰头捻须,长舒了一口气,呢喃自语道:“都说我顾有德,是天生的商人,希望这一次我的眼光也不会差。”

第七十章 一掌动山川

走出顾家大厅,侯玄演心急火燎地要回衙门,这件事迫在眉睫。

洪承畴的大军不足为虑,但是也不能完全不理会,毕竟十万清兵压境,难保不会有人生出异心。

他的车架已经自行回府,马夫只当他要走回侯府,也没有停留。侯玄演本想吩咐左右,去顾家要一辆马车来,正好门口停着一辆看上去精美华丽的车架。

“这辆车我征用了,车里是什么人?”

马夫认得自家姑爷,忙说道:“大人,车里是三少奶奶,恐怕...”

车帘轻轻挑开,露出一张狐媚天成的精致的瓜子脸,眼里藏着的明明是愠怒,却给侯玄演一种我见犹怜错觉。

“哈哈,原来是小婶娘,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侯玄演也一阵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随便抢个车,抢到了这个敏感人物身上。

“我要去寒山寺还愿,要是姑爷急着用车,不妨去府里另寻一辆。”这时候的马车,是很私人的,里面相当于半个闺房,岂能随便借与他人。白玉莹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嫁到顾家商贾之家,心里本来就有几分傲气。可惜后来自己那高官父亲犯了事,被贬官为民,这才收敛了性子。眼下这个小白脸姑爷,竟然仗着官威,抢自己马车,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调戏自己。

侯玄演却真没有那些花花心思,他本来打算作罢,一听这话,上前说道:“好叫小婶娘得知,那寒山寺恶僧作恶多端,原是一伙贼寇强人,已经被我一把火全烧死了。既然如此,我这里十万火急,先借你的车一用,事后给你送回来就是。”说完就要掀开车帘往里钻。

白玉莹吓得花容失色,生怕自家这个位高权重的姑爷,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慌忙躲下了马车。在她心里这个姑爷已经是个万分危险的人物,寒山寺的高僧在白玉莹看来,都是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竟然被他活活烧死了。其实也就是这样的尤物,自小就在别人的觊觎中长大,才会有这样的戒心。侯玄演漫说不是狼心狗肺之徒,就算真是,也不会在别人大门口作恶。

侯玄演进了马车,才觉到一丝不妥,车里香气缭绕,装饰着各种少女气十足的配饰。看来自己确实孟浪了,但是大局为重,他也没有过多在意。

洪一浊也攀上马车,挤在其中,凑近侯玄演说道:“大哥,你的这个小婶娘,言不尽实必有猫腻。”

侯玄演满脑子商税,闻言没有放在心上,随口问道:“什么猫腻?”

“她说去寺里还愿,车上却没有一点香火,脸上涂得水粉胭脂一点不少,连车里都有香气。要是去佛前还愿,难道打扮了给佛祖看么。而且她既然是寒山寺许过愿,岂能看不出寺里和尚已经换人了。我看她多半是去会姘头,否则直接就说了,何必扯谎,大哥和她又不熟。”

侯玄演哑然失笑,这些桃色八卦若是放在平常,他还听得津津有味,但是如今哪有功夫想这些。

突然侯玄演脑中灵光一闪,眯着眼细细打量起洪一浊来。洪一浊满脸懵态,抻着脖子说道:“大哥,你怎么了?”

侯玄演越看越觉得洪一浊适合搞情报工作,他胆大心细,武功高强、有谋有断。这样的人才,侯玄演真想跟他说一句:“东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与之相比,徐元宝性格莽撞,混起来啥都敢干。这样的人只能留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冲锋陷阵。侯玄演一点都不怀疑,只要自己开口,让他杀皇帝他都敢一棒子下去。

自己这番重收商税,肯定会和江浙道的形形色色的商贾明争暗斗,一支情报武装是必不可少的。

“一浊啊,你回去之后,到各个营里,挑选机灵强壮的士兵,要底子清白,没做过汉奸的。我给你写一封调令,让各个营的军官都配合你,你要在三天之内凑足三百人,准备跟我南下浙江。”

洪一浊一点就透,点了下头,在心里盘算起来。他和侯玄演心有灵犀,不用明说已经知道大哥的用意。

来到总督衙门,侯玄演着人将朱大典、阎应元叫道衙门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侯玄演的房内。

朱大典来时路上就在左思右想,自从来到苏州,他就发现侯玄演对自己高看一眼。这样的人从底层泥腿子,爬到如今的高位,少不了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肠。他自忖名声不好,而且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政绩,不知道这个年轻的督帅为何对自己刮目相看。更奇怪的是,绍兴的同僚都被委以重任,自己还没有着落。

也难怪他这么想,要知道朱大典的光辉时刻,是在人生最后的绝境演出中,才显露出他的才能。

孤军守城三个月,若不是城墙被清兵的火炮轰塌,他还能守住很久。

“朱大人,阎将军,快快请进。”侯玄演见两人同时来到,站起身迎了出来。

两个人同时看到,在房内的正中央,一个大的沙盘。俯瞰上面的起起伏伏,明显就是姑苏城外的地貌,看来督帅叫自己来,是为了苏州的守御。

侯玄演也不废话,直接说道:“洪承畴的大军,已经到了常州府,虽然不知道为何比我们预料的稍慢了一些,但是也不容大意。我今天单叫你们二人前来,就是想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朱大典初来乍到,不想锋芒太露,伸手示意阎应元先说。阎应元可没有宦海几十年的浸淫,他只是一个小官,耿直地站到沙盘前,说道:“太湖吴易,已经同意了归顺咱们,他的手下极其擅长水战。我看一味守城容易让军民丧失信心,不如在太湖伏击这群疲惫之师。”

朱大典盯着沙盘,暗暗摇头。

侯玄演瞧在眼里,问道:“朱大人怎么看?”

朱大典呵呵一笑,行礼说道:“督帅,苏州城坚固无比,城中存粮不少,现在又有吴江、昆山拱卫。清兵此前一帆风顺,早就有了轻敌之心,洪承畴远道而来,势必得了命令让他拿下苏州。他身为汉臣,却手握清廷江南一带的最大权力,他人岂能不眼红。如此一来,他肯定急切于攻下苏州,来证明自己。我们不妨利用他的这种急切,将他引到苏州城下,毕其功于一役。到时候,太湖吴易就是一支奇兵。”

侯玄演闭目沉思,太湖伏击,只能伤其皮毛,不能动其筋骨,但是胜在赢面大。朱大典的办法若是成功,却能将他们连皮带骨一口吃净。可是难度,也翻了一番。

“妈的,要干就干大的!”侯玄演一拍桌子,将沙盘震得一晃,倒像是上面的山川水泊,真的被他一掌拍的震动起来。

第七十一章 引狼入室

送走了朱大典、阎应元,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侯玄演望了望窗外的光景,太阳仍在,云层却厚实了很多。

持续了好几天的高温,将苏州城烤的蒸笼一般,如今虽然有了下雨的迹象,却迟迟没有落下雨滴。这种天气,更加的闷热难当。

“今晚最好是下上一阵暴雨,让咱们都能凉快一下。”侯玄演边说边看向自己身边,洪一浊已经着手去组建自己的情报部门了,如今哼哈二将只有一个元宝还在。

侯玄演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元宝啊,你姐姐不是嫁在太仓么,等咱们打退了洪承畴,我带你去趟太仓。怎么样,够意思吧?”

徐元宝憨笑一声,咧着嘴说道:“大哥,你本来就要去收税,我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是顺路带我去做苦力,还要跟我赚人情,你真精明。”

侯玄演哈哈一笑,带着他往侯府走去。刚进院门,就看到杨青山倚在门口,侯玄演奇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青山腰一弯,笑道:“督帅大人,这就是那些恶僧卖到长乐楼的姑娘,小人奉命将她救出,却又无处安置,只好送到大人府上了。”

侯玄演这才注意到,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娇小的女孩。其中一个是自己在怡红院门口救下的,另一个应该就是捕快们去救出来的。

“这怎么说的。送到我府上算怎么回事?”侯玄演眉头一皱,这样一来对两个小姑娘名声不好,以后传出去再想嫁人难免惹人非议。

杨青山一看侯玄演脸色,就知道拍到马蹄子上了,忙挽救道:“那小人将她们送到衙门暂住。”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反正都进了这扇门了,再出去反而不好,有好事多嘴的就要编排人了。”他说着看向两个怯生生的小美人儿,尽量柔声道:“你们在家乡可还有什么亲人?”

被捕快救下的女子容貌清秀,小小的瓜子脸蛋儿,身段极是苗条,因为还穿着长乐楼里的衣服,略显暴露,如瀑青丝下露出半截粉颈,剔透得依稀可见青络,线条柔润,也不显瘦削。自凡是女子,身材纤细又瘦不露骨,才是美到极处。这样的尤物,看上去显瘦,到了床笫之上,又腴润滑腻,个中滋味非用过的人不能明白。眼前这两个显然都符合这一点。怪不得清狗遍索江南,挑出这么几个,要进献给多尔衮呢。

她语带呜咽,泣诉道:“我们姐妹的爹娘,都被清兵杀了,就我在杭州还有一个舅舅。一路上我和瑶儿共患难扶持,所以打算带着她一起投奔舅舅。”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们暂且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儿一早我派人送你们去杭州。”

两个小姑娘盈盈下跪,只是刚低下头的瞬间,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同时浮现促狭的笑容。

侯玄演独自走到内院,正巧撞上哼着小调的潇潇正在上菜,他中午在顾家吃了一肚子气,有灌了一肚子酒,早就饥肠辘辘了。

揪住俏美小侍女的衣领,随手从盘子里抓了一块炸的金黄的鱼排。吃完之后顺手在潇潇衣领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把小侍女气的鼓着腮帮,委屈巴巴地等着侯玄演。

“嘿嘿,瞧你这小气劲,不就是一件衣裳,爷赏你个三四件。有钱!”

潇潇转怒为喜,一边端着菜往往屋里走,一边唧唧喳喳地跟侯玄演讲起苏州哪间店面的衣服做工最好,价格还公道。侯玄演随口答应下来,小丫头已经窃窃自喜起来。

“大笨蛋,我只弄脏了一个旧衣服,能换到四件新衣服啦。”

临到门口,侯玄演凑到她的耳边,贼兮兮地说道:“晚上等菱儿睡了,你和霁儿来外面,我叫你看个宝贝。”

潇潇本来还在偷笑的俏脸,刷的一下变成了大红布,低着头咬着嘴唇小碎步走进了房里。

......

第二天一早,侯玄演神清气爽,从两个还在呼呼大睡的侍女中间爬了起来。

自行洗漱完了之后,看了看还没醒的两人,侯玄演洋洋得意。

来到庭院里的大树下,侯玄演将洪一浊教他的道家剑法练了一边,只觉得浑身舒畅。

这时候,屋里传来“啊”的一声怪叫,吓得侯玄演差点把剑插到了自己脚上。

听声音应该是自己房内,奇了怪了,昨儿晚上咬着牙不敢叫,怎么早上叫了起来。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匆匆赶到房内,只见霁儿和潇潇,眼眶红肿,正在相对哭泣。

顾菱儿坐在桌前,下巴搁在桌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们。

“怎么回事?”

顾菱儿人小鬼大,叹了口气,奶声奶气地说道:“咱家来贼了,将她们的首饰都偷走啦!”

侯玄演长舒一口气,丢了点东西不算什么,自己财大气粗的,两个丫鬟的首饰能值几个钱。他一边安慰两个侍女,一边摸着顾菱儿的脑袋,问道:“你们的首饰都在一块,为什么没偷你的啊?”

顾菱儿一拍胸脯,骄傲地说道:“都偷走啦,我的也被偷了。可是我有钱啊,首饰要多少有多少,霁儿姐姐潇潇姐姐就不一样了,唉。”

两个侍女一听,哭的更加伤心了。

侯玄演连忙承诺道:“没事没事,不哭了,买买买。”

他一拍桌子,怒道:“反了天了还,在苏州偷到老子头上了!”

这时候,一个身材臃肿,有些粗黑的妇人,来到院里,隔门说道:“老爷,您带回来两个姑娘不见了。”正在难过的潇潇、霁儿耳朵一下竖了起来,顾不上哭哭啼啼了,紧张兮兮地听是什么姑娘。

侯玄演楞了一下,走出来问道:“什么姑娘?”

“就是昨儿带回来两个俊俏的小姑娘啊,杨管家嘱咐老身给她们收拾一见客房,早上起来她们就不见了,还留了一张字条。”

侯玄演接过来一看,娟秀的笔迹,写着“承蒙搭救,路上难走,自取一点盘缠,大恩容后再报。”

侯玄演一看,气的嘴都歪了:“妈的,两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贼,别再落到我的手里!”

第七十二章 姑苏城下,十里连营

游荡在苏州城外的吴志葵,又恢复了当初落魄的日子。

整个苏杭都在侯玄演手里,每次想到这里,吴志葵就恨得牙根痒痒。在他看来,侯玄演拥有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自己的。

一向敬重的夏允彝亲自前来,都被他轰了出去,侯玄演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拒绝了夏允彝之后,他照样在苏州城外,靠劫掠小村庄维持着自己的兵马。侯玄演的耐心也已经耗光了,此人勇于虐民,怯于外战,虽然不肯降清是难得的闪光点,但是也不能任由他迫害周遭村镇了。

苏州城内新募兵,终于得到了机会,以战代练将这群叫花兵打得丢盔弃甲。他的手下兵马,大部分都投降了苏州,只剩下几百个亲兵护着他往太湖里逃去。

初夏的天色亮的格外的早,磨盘大的朝阳,在清晨就已经烘烤大地。吴志葵等人藏在湖边,浑身的力气的都被抽空了似的躺在地上。太湖上的水鸟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一早上就呱呱乱叫,聒噪的叫声吵得他们目眩耳鸣。

“赖狗子,去找点吃的。”吴志葵有气无力地吩咐道,他的亲兵赖狗子刚挣扎着爬起来,就呆在原地。

吴志葵大怒,骂道:“老子连你都指使不动了么?”

转眼望去,却跟赖狗子一样,定在原地如同一只呆鸡。

眼前一匹高头骏马,上面的将军锦衣软甲,腰里别着宝剑。此人口阔鼻高,丰神俊朗,仪表堂堂。身边护卫各个目光炯炯,体格魁梧,身后更是千军万马,甲胄鲜明。

马上的人面沉如水,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吴志葵打眼一看,为首的将官旁边,一个骑士手持大旗,上书一个“洪”字。

吴志葵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小将吴志葵,愿降洪大人。”

洪承畴摆了摆手,手下的亲兵就将眼前这群人押到了军中。入关以来投降的汉将太多了,他们早就轻车熟路。

留下刚被封为平南大将军的勒克德浑贝勒守金陵,江南一带新降的汉兵都被洪承畴带到了苏州城下,号称十万。

苏州城外的虎丘,漆黑的焦土和巨大的弹坑,依稀还可以看到当初博洛扎营的痕迹。洪承畴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博洛虽然死的窝囊,但是带兵经验还是有的。他选择的营地视野开阔,确实适合攻打苏州的时候,在此安营。

洪承畴登上瞭望楼,远远望去苏州城楼上黑压压的炮口,让他眉头一皱。早就听说博洛丢了二百门大炮在苏州城下,果然不是谣传。

侯玄演的斥候遍布苏杭,洪承畴的行军速度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苏州西城楼上,扶着矮墙望去,黑压压的尽是清兵。

“大军连营数十里,安营扎寨、布置攻城井然有序,真不愧是是洪承畴。”侯玄演喟然一叹,他身后的武将们深以为然,洪承畴的在崇祯年间杀出了赫赫威名,如今时间过去不久余威仍在。

侯玄演见气氛有些沉郁,随即醒悟过来,自己一时有感而发,无意中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他轻笑一声,说道:“你们也不必害怕,他比博洛如何?博洛还多了二百门大炮,还不是在城下化成了一股烟。洪承畴这狗贼,身受浩荡皇恩,不思报效反而屈膝投敌。这种卖国求荣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现在咱们运气不错,有了这个诛杀逆贼的机会,我等着与诸位共享此份大功,哈哈。”

福州,战火尚未烧到的净土上,依旧繁华如昨。

范闲先是去了城郊的一处庄园,如今这里已经成了嘉定遗民的聚居之地,是当今圣上亲自赐下的。

一群人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询问:“侯大少怎么样了?”

“听说侯大少打回了嘉定,是真的么?”

“嘉定现在被侯少爷攻下了么,李成栋呢?”

...

龚老三一拍桌子,斥道:“通通闭嘴,让我来问。”

他如今俨然是这里的当家人,说话很有分量,乱哄哄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范闲,玄演这次派你回来,所为何事啊?”

范闲被人围在中间,全身冒汗,但是神色激动说道:“清兵大军压境,侯少爷让我带了一份奏章,要交给当今圣上。”

龚老三嗨呀一声,一巴掌扇在他的脑门,怒道:“军情急如山,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奏章呢,快拿出来!”

范闲一脸委屈,说道:“我路过此地嘛,再说了,咱们上奏也不能接着就能到圣上面前吧。”

龚老三拈着胡须,沉吟道:“你个蠢货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现在郡主和后宫几位娘娘关系不错,可以让郡主交给圣上。玄演一个人在苏州不容易,可不敢误了前线战事。”说完要了奏折,急匆匆带人到郡主府,找黄樱儿去了。

其他人再次将范闲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起嘉定的事来。

等知道李成栋投降了郑芝龙,现在正在海上逍遥快活的时候,大厅里顿时骂声一片。

郡主府和嘉定人来往甚密,门子也都熟识龚老三,将他带到前厅等候。黄樱儿一听是苏州来信,嗖的一声就来到前厅,了解事情之后,稍微换了件正装,就招呼人护着进宫了。

福州行宫内,朱聿键捧着奏章,激动地脸色泛红。

“来人啊,传大学士黄道周、蒋德璟、苏观生,兵部尚书吴春枝,定虏侯、澄济伯、永胜伯,进殿。”

郑氏三兄弟一侯二伯,在南明煊赫无比,等他们姗姗来迟的时候,其他的官员早就到了。

朱聿键不敢露出愠怒,强颜笑道:“来人,给三位爱卿赐座。”

郑芝龙三兄弟大喇喇地坐下,问道:“陛下招我们兄弟入宫,有什么吩咐?”

朱聿键喜道:“苏州侯玄演来信,洪承畴带领十万大军,兵临苏州城下。如今阿济格、多铎,均已北撤,南京金陵已经是空城一座。侯爱卿建议咱们从海上,沿江而上,直捣黄龙!定虏侯的水师战船天下无敌,克复南京就指日可待啊。”

七十三章 五船北航,是故人归

朱聿键越说越激动,但是他的听众,郑芝龙却兴趣乏乏。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福建的土皇帝,整个南明自己的实力最大。若是贸然去打南京,打下来了皇帝去了金陵,自己的地位肯定没有现在高。到时候朱聿键肯定扶植新的心腹,打不下来损兵折将,死的可都是郑家的兵。

而且在郑芝龙的心里,大明大清没有什么两样,郑芝龙在日本起家,跟着荷兰人发财,这样的经历很难对大明有归属感。长年累月的海盗生涯,让他见识了人心的诡诈,也促成了他自私贪婪的性格。

等皇帝说完之后,郑芝龙淡淡说道:“陛下要想攻打金陵,臣可以提供百艘战船,将陛下的精兵运到岸边。”

朱聿键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瘫坐在龙椅上,仔细回味着郑芝龙的话。郑芝龙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给面子了,站起身告罪一声,带着两个弟弟走出了行宫。

一直在后宫等待的黄樱儿,心不在焉地和皇后聊着天,眼神却一个劲地往宫门口飘去。

皇后曾氏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贤内助,她自从嫁给朱聿键,一个子女都没有生出来,时常对丈夫感到愧疚。朱聿键又是一个不好女色的人,甚至后宫连一个妃子都没有,曾皇后看着黄樱儿的眼神,只当是她在等陛下回来。

皇后仔细打量起黄樱儿来,果然是天香国色,连她一个女子,都恨不得搂在怀里怜爱一番。

既然我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让樱儿...

这时候小太监一声高呼:“万岁驾到。”

曾皇后和黄樱儿连忙起身,迎了出去,黄樱儿顾不上君前礼仪,福了一记,问道:“陛下,跟大臣们商议的怎么样了?”

朱聿键怒气冲冲,一把拍在门框上,吼道:“郑芝龙这狗贼欺朕太甚!可惜侯爱卿打出了这么好的机会,朕却不能趁势夺回祖宗基业,朱聿键愧对高祖,愧对先人啊。”

黄樱儿脸色一黯,呢喃道:“那小侯哥哥岂不是危险了?”

朱聿键久在宫中,不太了解苏州的情况,但是他自忖清兵入关以来,屡战屡胜。这次统兵的洪承畴,更是当年就名振天下的大将,侯玄演的苏州首当其冲,恐怕凶多吉少。

黄樱儿失魂落魄地走出皇宫,回到郡主府,龚老三仍然站在远处等候。见到郡主的车驾回府,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在车下问道:“郡主,陛下怎么说?”

黄樱儿挑起车帘,俏颊上梨花带雨,泫然泣道:“陛下去找郑芝龙,郑芝龙不肯发兵,小侯哥哥没有援兵了。”

龚老三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跳脚大骂,而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怒道:“嘉定两千个孤魂野鬼的命,是侯玄演给的,朝廷大军不去,我们自己去。我这些日子在海上跑商,颇有些船只,足够我们回嘉定了。”

黄樱儿探出头来,问道:“龚三叔,你们要回嘉定么?”

龚老三一脸自豪,说道:“郡主还不知道吧,玄演已经把嘉定夺回来了,我决定带着嘉定儿郎,从海上到松江府,然后去苏州。我们的亲人跟着老侯大人,全部死光了也不投降,现在我们也要跟着小侯大人,和清狗拼了。大不了全部死了,去和家人团聚就是了。”

龚老三说完,转身就走,车帘缓缓放下,里面的黄樱儿眼中光芒一现。脑子里浮现出的,全是侯玄演当日下船挡追兵的背影,还有那慨然抱拳,回眸一笑。

“去苏州么...”

回到庄园,龚老三将自己的想法一说,立马换来满堂喝彩。嘉定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回去和侯玄演并肩作战。

范闲拉住龚老三,耳语一番,龚老三怒道:“你个蠢货办事就是不牢靠,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

原来范闲来时,侯玄演告诉他,让他去找郑芝龙买一些火药。

郑芝龙在海上,有自己的兵工厂,有自己造船上,可以说是财大气粗。

他的兵工厂,请的都是荷兰的工匠,可以说在这个时代,都是最强的火力。

龚老三一合计,自己马上就要带人离开福州了,他经营所得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转身回到自己书房,闭门整理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将自己在福州所有的产业整理出一个名目,带着这个名目,龚老三直奔郑芝龙府上。

郑芝龙带着两个弟弟回到府上,他们三兄弟也不是经常见面,正好趁此机会想要办个家宴。管家匆匆走了进来,跟郑芝龙嘀咕一阵。

郑芝龙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是侯玄演,区区一个商贾,赶走就是。”

管家又把龚老三的来意一说,郑芝龙顿时来了兴趣,说道:“老子去见见他。”

龚老三和郑芝龙的买卖一拍即合,郑芝龙有自己的兵工厂,炮弹可以随时生产。而且此时的福州,没有战事,与其把炮弹留在仓库发霉,不如卖出去生产新的。

而且有侯玄演在前面顶着清兵,他的安逸日子就能多过几天。

当然最重要的是,龚老三有足够的诚意,并没有想要从他这里占便宜。

自小就展现出天才一般的经商头脑的龚老三,终于心甘情愿做了一回赔本买卖,换来的是郑芝龙的三艘大船和满满的火药。

做好一切之后,龚老三特意去宫中,请了一道圣旨。毕竟他们这么多人,想要一起出走,需要经过层层的盘查。

朱聿键一听,他们准备共同去和侯玄演死战,心中对郑芝龙的愤恨加深的同时,对这些为大明死战的义士感动不已。当即御笔亲书,让一路上的官吏不得阻挡。

其实福州和浙江不远,进了浙江就是侯玄演的地盘了,根本不担心被人盘查。龚老三就是这样的性格,要么不做,要做就要百无一失。

做好这一切准备之后,庄园里的嘉定人,不管男女老幼,一共两千零一十八个人,登上了两艘商船。

郑芝龙的办事效率也足够快,在他们身后,很快驶来三艘大船。

五艘船扬起风帆,一路向北。

第七十四章 无双利器,尽是摆设

苏州城楼上,稀稀疏疏的旗子,在竹竿上耷拉着。

酷暑的天气,一点风都没有,远处的树梢一动不动。

守城的小卒,无精打采地看着城下,眼皮跟旗子一样耷拉着,看上去半睡半醒的样子。

远处的敌营里,营寨大门紧闭,除了知了没完没了地聒噪,苏州城下安静的让人害怕。

侯玄演巡视着城楼,手里紧紧握着玉质剑柄,倒不是他时刻神经紧绷,而是这块玉质剑柄吸热,是除祛暑热的妙物。走到瞭望台,侯玄演眉头一皱,一脚踢在扶着旗子的小兵屁股上。

“睡着了?!”

这个小兵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挺胸站好,瞪大了眼睛一脸严肃地凝视着城下。

“都给我机灵点,别看他们现在没动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

守城的苏州兵虽然不敢反驳,但是心里都不以为然。这些清军不知道在忌惮什么,久久不敢攻城。

侯玄演也摸不着头脑,啐了一口骂道:“洪承畴着老小子,带着十万人来苏州又不攻城,难道是来太湖钓鱼么?”

远处的中军大营里,清兵的将领同样搞不清洪承畴的想法。江宁提督曹存性掀开大帐,看到洪承畴正在和苏州一带降清的将领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这些人本来都是驻守苏州的总兵、参将之流,对苏州的地貌了如指掌。

曹存性在一旁侯了一会,见洪承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主动开口说道:“洪大人,这些天酷热难当,军中多有中暑昏厥的。末将建议不妨从金陵调一些莲子、酸梅之类的消暑之物,否则咱们在这干耗着,自己人先不战自溃了。”

洪承畴听出他话里暗暗夹带着讽刺,这些汉人军阀,虽然迫于形势投降了满清,但是骨子里桀骜不驯。那都是大明朝廷的权威尽失之后养成的习惯,手里有兵的将领,轻易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洪承畴强忍着怒意,做出一副豁达的面容,笑问道:“曹将军,可是对咱们久久不攻城有什么怨言?”

曹存性抱拳道:“末将不敢有怨言,但是我手下的弟兄都已经唧唧喳喳的吵了起来,洪大人,咱们都是带过兵的,要知道军心散了可就不好办了。”

洪承畴轻轻踱步,走到曹存性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兵贵神速,但是你看到没有,苏州城楼有博洛贝勒的二百门大炮,贸然攻城岂不是自寻死路。”

帐中的降将们本来都默默听着两位大佬说话,听到这一句之后,在人群最末尾的吴志葵眼睛一亮。他身份最低,连洪承畴的脸都看不到,这时候挤出人群,跪地说到:“洪大人,小将有一事禀告。”

洪承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讲。”

吴志葵抬起头来,激动地说道:“小将的手下,有大半都是苏州人,和城里的百姓沾亲带故的更是不可胜数。以前小将和侯玄演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手下兵将也能自由进出城里,探亲访友。当时小将的一个手下,就听他的表兄说起过一件事。

又一次侯玄演将大炮运到城楼,他的心腹徐元宝曾经问过一句话,“城里又没有炮弹,运这些铁疙瘩上来有什么用。”只因当时小将一心要攻破苏州,找侯玄演报仇,所以这句话一直记得很清楚。”

洪承畴眼神闪过一道光芒,瞳孔紧缩,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问道:“此言当真?”

“小将不敢欺瞒大人。”

曹存性骂道:“狗日的,你怎么不早说。老子们皮都晒掉三层了。”

吴志葵不敢顶嘴,只是讪讪发笑。

洪承畴轻笑一声,说道:“这倒也不是坏事,咱们这几天一动不动,对面肯定已经放松了警惕,今夜攻城必有奇效。”

入夜时分,清兵摆开阵势,各种攻城器具一字排开。趁着夜色,往苏州城下摸来。

值了一天勤的守城兵,收拾好武器,排着队走下城楼,等着袍泽兄弟们前来换防。

士兵可以换防,侯玄演却不敢掉以轻心,他凝神远望,越来越觉得不对。

“来人,点火。”

巨大的瞭望台上,一股火焰冲天而起,将地面照的如同白昼。清兵已经出现在了视野范围之内,侯玄演怒吼一声,所有士兵忙转身各自归位。

敌情不明,他站在城楼上,按捺不动,直到城下一个个怪物一样的木牛车、轒辒车,将士兵护送到城下。

这些巨大的攻城车是在长方形的车座上建有长方形或山脊形木屋,外蒙牛皮,下安四轮,形同活动掩体。

强健的士兵推着这些攻城利器,来到城下,多车相连成地面通道,掩护士兵抵近城墙,开始攻城。

除此之外,还有厚竹圈篷、半截船、木立牌、竹立牌、木幔、皮帘等,它们轻巧灵便,可掩护四五名士兵或单兵抵近城墙,进行攻城作战。

这一次的攻城是洪承畴指挥,和一味猛攻的博洛不同,他熟悉各种大明的攻城利器。而且整个中原大地,都沦落到了满清手里,他们有着大明绝大多数的武备。

朱大典一身盔甲,威风凛凛地指挥着手下,待看到城楼上的侯玄演,走过来大声劝道:“督帅,刀箭无眼,敌酋攻城,这里凶险万分,督帅还是暂避吧。”

侯玄演摇了摇头,他看到苏州兵丢下的石头檑木落到攻城车上,一点伤害都没有,不禁问道:“朱将军,你见多识广,城下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来头?”

“这叫木牛车,上面蒙了兽皮,坚硬无比,而且水火不浸,只能用游火铁箱,将烧化的铁水浇上才能破坏掉它。可惜咱们苏州承平已久,没有游火铁箱啊。”

城下数不尽的清兵,在攻城车的掩护下,用撞木轰击着城门。城上的箭矢、滚石,根本没法透过木牛车伤害到他们。

在远处瞭望车上的洪承畴,暗自观察良久,终于确认了苏州的大炮确实只是摆设。这才挥手示意,全军进攻。

PS:推荐一本明末好书《大明女皇》,一个现代散打选手,穿越成了十二岁的少女秦良玉。从此走上了改变明末乱世的不归路,这是一本变身文,单身向的~我最近在看,感觉很好看啊,推荐给大家

第七十五章 西城三日,大杀四方

侯玄演看着城下汹涌而来的清兵,心跳的厉害,半是安慰自己半是鼓舞士气说道:“城门撞破不足为惧,到了瓮城他们的车进不来,咱们照样可以收拾他们。”

朱大典脸色一沉,喊道:“就怕清狗用云梯。”

侯玄演往城下看去,果然清兵已经在城下的护城河里架起浮桥,三五个小兵抬着一个云梯,悍不畏死地往城下冲来。

朱大典抄起长枪,一边喊着一边在城墙上指挥起来。那些慌了手脚的苏州兵,这才摸起身边的长枪,开始戳击顺着云梯爬上来的清兵。

这时候换防上来的江阴兵,在阎应元的带领下,显示出了守城的本领。这些人守着江阴小城,都能支撑三个月,现在换了苏州的高城厚墙,简直就像是鸟枪换炮。

阎应元打眼一看,城头一个少年,拿着一根狼牙棍勇不可当。刚刚爬上城墙的清兵,被他一棍子一个,敲得头颅碎裂。

刚想过去夸赞几句,阎应元一看竟然是徐元宝,不禁将他揪了回来,大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督帅呢,你去保护督帅啊。”

徐元宝摸了摸头皮,带着他来到侯玄演这边,侯玄演一看到阎应元,忙叫道:“阎将军来得正好,清兵攻势这么猛烈,可有什么良策退敌。”

阎应元听出他话里已经带了颤音,这个年轻的总督,自从见到他以来,一向都成竹在胸,看来今夜清兵的攻势是把他吓住了。

阎应元深知主帅的决心对战局有多大的作用,他故作轻松,说道:“督帅不必担心,苏州城里的兵马不虞,钱粮充足。咱们可以分兵成班,轮流上城头据城而守,其他人可以好好修整。敌兵虽众,却一窝蜂涌来,他们的气势早晚有用尽的时候,我们的兵卒却可以保证每次都精力充沛。

再说了,洪承畴无力围城,只能集中兵力猛攻西城楼,咱们身后就是源源不断的援兵。夏完淳的兵马、张名振的兵马,正在赶来。此长彼消,苏州城万无一失。”

侯玄演听了他的话,心下稍定,自己确实还是太年轻了,这样的场面第一次见到,难免有些心慌。

“好,阎将军临危不乱,胸有成竹,这些事就交给你负责。”

阎应元暗暗点头,只要眼前这个年轻的总督,不要怯战,不要投降,他就有信心守住苏州。

...

乱世人命贱如狗,三天的僵持下来,苏州城下的死尸已经堆积成山。

千疮百孔的城墙,仿佛在诉说着这几天战事的惨烈,随着一波进攻再次无果,曹存性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的嫡系兵马折耗过半,要是在苏州城下打光了,他这个江宁提督可就成了洪承畴手里的玩偶,想怎么提怎么提了。

洪承畴的中军大帐内,空无一人,他早就登上了瞭望楼,正在注视着城上的情形。

曹存性远远望见,快步赶了过来,登上瞭望楼就看到城下的尸体。

他心头一痛,倒不是对自己手下有多深的感情,那些人可都是他加官进爵的本钱啊。

“洪大人,再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啊,我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再打就全折在此地了。”

洪承畴这些天未尝没有暗中敲打他的意思,每次曹存性的兵被派上去的时间确实略微多一点。但是如今他明显看出,在自己的源源不断地进攻下,苏州城的守备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严密了。

他已经得到消息,豫亲王多铎正提兵赶来,到时候北方大地上,汉八旗、满八旗、绿营兵这些战力强悍的援军会源源不断地赶来。至于曹存性这样的江北军阀,手下的兵都是些兵痞,欺负百姓倒是一把好手。

洪承畴将脸色一沉,再也不是当日里和善的模样,他冷声道:“苏州已经撑不住了,这个时候你来说这些,是想前功尽弃么?”

曹存性毕竟只是一个武将,哪里有洪承畴这样的官场浸淫多年的脸皮和功力。他见洪承畴前恭后倨,自己的兵所剩不多,洪承畴立马变了态度。这样的气,曹提督什么时候吃过,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洪承畴哂笑一声,不再理会他,晾他一个小小的提督,是在清兵南下才投降的。

这在降清的汉人里,算是资历极低的。

这些汉奸投降了异族,虽然有时候也会心虚汗颜,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在庆幸自己投降的早。

在他们看来,大明已经毫无希望,满清入主中原,江山易主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这些人里,也比较起谁降的早来,那些早早就投降了的,自觉在满人主子心中,分量要大一点。

最早的当然是范文程这样的,满清还没起势,大明还没落寞的时候,就毅然决然跪下做狗的,在满清的朝廷中1,很有分量。

像祖大寿、洪承畴这些入关前投降的,地位仅次于范文程。

吴三桂、耿精忠、孔有德等人,虽然降的不算早,但是手里握有战力强悍的军队,地位也很高。

至于南下江南,投降的这些汉人,他们这些老汉奸,轻易也是看不起的。

洪承畴放着曹存性不管,准备一鼓作气,拿下苏州的时候。在苏州的东门,这里没有清兵攻城,城头上一队兵马半是修整,半是守城。

突然,远处隐隐冒出一队人马。守城的士兵马上警觉起来,他们已经在残酷的攻防战中,快速地成长起来。

等人靠近了,他们发现是自己的人马,张名振骑在马上,跟他身边的龚老三说道:“前边就是苏州城了,咱们现在就进城吧。”

龚老三和他身后的嘉定儿郎,人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情,一别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到他们的侯大少了。

守城的士兵再次确认了周围没有清兵之后,将东城门的吊桥缓缓放下,张名振领着兵马入城。

在他们身后,一连十几辆马车,缓缓进城。

里面装着的,是整整三艘船的炮弹火药。

第七十六章 这一步之土,权当我已收复

苏州西城下,临时搭建的大帐内,侯玄演和几个重要的官员,围着一口大锅。锅里盛着炖烂的白菜,还夹杂着大块的肉片。

战事紧急,他们都是不可或缺的指挥官,所以连回家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侯玄演捧着一碗米饭,使劲扒了一口,骂道:“洪承畴这个狗贼,心可真黑,浑然不把他手下的兵当人看。这样攻城,纯属是拿命往上填。”

左右几个正在吃饭的的官员神色轻松,阎应元的守城策略施行后,虽然敌人攻势甚猛但是都能守住。苏州兵在一次次的换防中,也慢慢地成熟起来,他们是幸运的,在第一次打仗就遇到了最好的指挥,和最坚固的城池。

朱大典抹了抹嘴上的油,随手擦在布甲上,说道:“我看他这个打法不对劲,哪有上来就拼命的,要知道咱们可是还有浙江全境在手。他拼的这么厉害,就不怕士兵打光了被我们反攻?”

阎应元放下碗筷,眼睛一眯沉吟道:“洪承畴名头甚大,当时崇祯帝在位的时候,他就是闻名天下的名将。他手下的兵马,被称颂为“洪军”,闯贼在中原作恶的时候,几无敌手,但是遇到洪承畴逃都逃不掉。这个人向来治军有方,多谋善断。我看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攻城,第一是为了给他的满清主子看,以示忠心。第二,是为了清除异己,他被任命为江南招抚总督,江北诸镇拥兵自重者极多,他可能是想借我们的手,铲除这些不安定的军镇。第三...”

侯玄演接着话茬,说道:“第三,八成这个狗贼正在等着满清的援兵,我看照他的这个拼命三郎的劲头,他的援军离咱们苏州不远了。”

阎应元点了点头,道:“督帅所言不差。”

帐里几个人正在讨论的时候,一个小兵掀开大帐进来说道:“禀大人,张名振大人从松江府带兵进城了。”

帐里众人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大家眼里的欣喜,洪承畴的攻势太猛,这伙援兵来的恰到好处。

侯玄演起身迎到门口,张名振已经到了帐前。

看到侯玄演、朱大典等人,围着一口黑锅,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张名振心中莫名的感动。这才是恢复中原的军队,该有的气象。想起当初在绍兴,鲁王虽然也有北渡收复失地的壮志,但是却歌舞升平,每日里饮美酒看歌舞赏美人儿,正应了那句诗。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侯玄演刚想开口,就看到张名振身后,一个个熟悉的身影。

“龚三叔!你们怎么来了?”

龚老三傻笑一声,盯着侯玄演打量一阵,满意地点了点头。侯玄演在苏州久居高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身上举手投足之间有了一股上位者的气质。

“进来说话,范闲你也来,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进到帐中,还没等范闲开口,张名振一脸怒意,咒骂道:“郑芝龙这个奸贼,鼠目寸光,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肯出兵。陛下手里没有兵马,可恨收复金陵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他在路上已经听龚老三说了,把张名振气的吐血,几天了火气还没消。

侯玄演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叹息一声:“没办法,郑芝龙势大,陛下和我们谁都治不了他。只是可惜了这么个千古良机,唉!”

帐中官员俱都叹息一声,大明但凡团结一点,在来一个有权威的皇帝统领,怎么都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侯玄演旋即问道:“那火药呢?”

龚老三这才插得上话,说道:“我把福州的家底全卖了,跟郑芝龙换了三大船的火药,已经运进城里了,这边战事紧急,张大人建议存在东城了。”

侯玄演点头道:“卖了就卖了吧,福州偏暗东南,不是志士久留之地。老子有了这些火药,大计授矣!”

朱大典说道:“张大人心细如发,若是贸然运到此处,恐怕会被城外的火矢误燃。”

阎应元也长舒了一口气,他虽然为了安定侯玄演,表现的信心满满。但是对面的洪承畴确实是他难得一见的良将,指挥起来毫无纰漏,已经有好几次清兵爬上城楼了。

“督帅,洪承畴认定我们没有炮弹,不如趁此机会重创他们。”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时候,炮火虽烈,但是一旦炮声响起,洪承畴可以从容撤军,死伤虽多,不能动其筋骨。让兄弟们再守一会,到了晚上,找可靠的人手,偷偷运上城楼,我怕城中有敌人眼线,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顾守正,犹疑地问道:“督帅,将士们在城楼,多撑一会就要多死很多人呐...”

侯玄演和阎应元、朱大典一起望向他,各自心照不宣地一笑。

朱大典知道他是侯玄演的心腹,而且还有亲戚,耐心解释道:“放他们离开,到时候在野外遭遇,想要全歼他们,死的人会更多。”

顾守正虽然是个有点书生意气的读书人,但是对侯玄演的崇敬,让他选择服从。他低下头,默然无语。

侯玄演剑眉一挑,冷声道:“被这鞑子的忠犬按着打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还手了。派出五个探子,分路出城,势必联系到太湖吴易。让他今夜坐等炮火声起,让他们从后面掩杀,痛打落水狗。再派人传令夏完淳,让他不必进城,率所部人马向无锡常州进发,趁机收复失地。”

说完之后,侯玄演环顾帐内,人人振奋,脸上都流露出许久不见的激昂。

“让城里换防的兄弟,好好休息,我亲自去城上顶住最后一波的攻势。你们都养好精神,准备追击洪承畴这狗贼。嘿嘿,今夜不比以往,多追出去一步,就意味着脚下的一步之地,被我们收复了。”

第七十七章 烈火焚腥,一溃千里

身为一个主帅,洪承畴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苏州城的守备没有刚开始那么坚韧了。

顺着云梯爬上城头的士兵,越来越多,这些清兵身后就是洪承畴的嫡系组成的督战队,谁敢后退直接一刀劈死,比苏州兵杀人还狠。

这些金陵的兵油子一边骂着洪承畴祖宗十八代,一边硬着头皮顺着云梯往城上爬。

突然底下的清兵爆发出一阵欢呼,在他们不停地撞击之下,城门终于被撞开了。

清兵兴奋异常,他们终于在地狱打出了一条通往地面的道路,无数的清兵嚎叫着冲进瓮城。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火把发出的光照耀着洪承畴高瘦的颊骨。自从降清以来,洪承畴日渐消瘦,往日健硕魁梧的身姿,变得佝腰弯背。

“全军进攻,打进苏州!各军不得杀害百姓,不得侵扰地方,只拿首恶侯玄演。”

洪承畴一声令下,传令兵纵马飞驰于左军右军阵前,所有清兵都摩拳擦掌,准备拿下这个夺去无数同伴生命的苏州城。

城楼上的侯玄演目视着这一切,脸色冷峻一言不发,等到清兵大部分都趟过护城河,他才轻轻地抬手,示意身边的徐元宝。

“下令放炮。”

二百门火炮齐射,炮弹不要钱一样地倾泻在密密麻麻的清兵阵中,一个个的火光起处,都有尸体被炸上天空清兵,他们死前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多的人是被炸起的碎石击穿了身体,被轰隆的巨响震得四窍流血。恐慌开始在清兵中蔓延。他们久在金陵富贵脂粉地,那里见过这种阵仗。若是吴三桂的人马,面对这样的炮击,或许还能组织起撤退或者抵抗。关宁军长年在塞外苦寒之地,听惯了炮声,见惯了生死。这些金陵的兵马,多铎率领着八旗兵南下,他们一仗没打就选择了投降。让他们屠城,将刀对准自己的同胞百姓,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好手,如今却成了溃兵,四散逃去。

护城河里淹死的尸体,不计其数,清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往远离苏州的地方逃去。

洪承畴肩膀一垮,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猛然想起那天在太湖边遇到吴志葵。一个可怕的念头升上心头,难道侯玄演真的早就算到了这一天,他让吴志葵诈降,然后死战三天不用火炮,就为了这一刻?

吴志葵当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席话,已经上了洪承畴的必杀名单。他是真心实意投降的,要是他知道了洪承畴的想法,一定当场叫起天屈。

洪承畴身边的亲兵高声喊道:“大人,撤吧!”

洪承畴虽然被火炮震得耳朵嗡嗡响,听不到亲兵在说什么,但是看嘴型也知道是让自己撤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年在松山他没有为赏识他、重用他的崇祯帝尽忠,如今当然也不会为了满清主子就义。

冲进瓮城的清兵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内城一开,看到整装待发等候多时的苏州兵,直接扔下武器选择投降。

阎应元高声喊道:“让开道路!”

这些清兵忙不迭挤到一旁,生生挤出一条路来,苏州城里的兵马汹涌而出。

蛰伏在太湖的吴易,听到炮声的一刻,也下了一跳。尽管他早就知道今天苏州城要炮击清兵,但还是没想到侯玄演高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兄弟们,督帅动手了,随我掩杀清狗。夺回金陵光复半壁河山就在今日!”

一万余义军从太湖的芦苇从中钻了出来,他们玄衣玄甲,在夜色中拔出刀随着吴易开始收割逃出苏州附近的清兵。

太湖中的这支义军,战斗力并不弱,而且他们熟知附近的地形,在夜里打仗毫无障碍。借着夜色掩杀溃兵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洪承畴边逃边聚拢残兵,进行着零星地抵抗,无锡、常熟这样的小城他们连进都不敢进。所有的清兵和洪承畴的想法一致,逃回金陵,才有机会反败为胜。金陵有勒克德浑的八旗兵,还有高城厚墙,凭这些苏州兵是攻不下来的。

侯玄演马术不精,吃力地跟在大军后面,阎应元的人马早就不见了踪影。

同样不善骑术的张名振笑意满满,在马上说道:“恭喜督帅,甲申国难以来,大明军队难求一胜,举国同蒙面之羞。今日一战足以让咱们名震天下,世人将皆知督帅是我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侯玄演面色凝重,长舒一口气,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明朝弊病繁多、积重难返,今日小胜不足为喜。更何况今天咱们打得,都是些金陵附近的降兵。像满八旗,吴三桂、孔有德这样的硬骨头,咱们还没遇到过。反清分百步,咱们如今才只走了一步,万万不可自矜自大、沾沾自喜。”

张名振脸色一肃,在马上拱手道:“督帅所言极是,是我太过孟浪了。”

这时候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整个队伍为之一滞,侯玄演怒道:“清兵溃逃,不抓紧时间追击,在这磨蹭什么?”

身边秦禾一拽缰绳。说道:“卑职前去看看。”说罢提马上前,不一会转回侯玄演身边。

“督帅,前面有许多听到炮声,又被清狗溃兵惊吓,想要出逃的百姓。他们皆剃了金钱鼠尾,张大人的士兵见了就杀,和苏州兵起了冲突。”

候玄演一听就明白了,这时候有一些地方的明军,见了剃发的就杀。而留在沦陷区的百姓,不剃发也会被清兵杀头。这是苏州府的周边小镇,肯定有不少苏州兵的亲戚在此,张名振的人想要杀他们,苏州兵肯定不愿意。

“传令下去,见了满人不论妇孺格杀勿论。见了剃发的汉人,只需割掉鼠尾,不得伤人性命。江北、中原沦陷,是为官的错、是为将的错,不是百姓的过错。我们护不住他们的头发,又岂能割掉他们脑袋。”

第七十八章 穷寇莫追

苏州兵一路追击,夜色茫茫已经看不到清兵的踪迹。洪承畴的亲兵骑马飞奔,护着他往金陵逃去,一路上遇城则绕,坚决不进城。这样的速度,苏州兵自然是追不上的。

侯玄演派出亲兵,轻骑纵马传令,让前面的阎应元不用再追,收编俘虏溃兵,抢占沿路城池。这些地方的守卫极为松弛,而且都是刚刚降清的,剃发令颁布后,很多人早就想反。苏州大军一到,很多城池都是连夜开门投降,重新反正。

只是如此一来,大大拖慢了大军追击的速度,张名振眉头紧蹙,憋了很久终于开开口质疑道:“督帅,咱们若是收编沿途城镇,等追到南京,只怕洪贼已经布置好守势了。不如放着不管,等拿下南京,到时再回过头来收拾残局。”

侯玄演怅然一叹,说道:“张大人,战局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拿不下南京的。虽然我也想收复南京,南下迎接圣上,守着半壁江山准备北伐。但是形势比人强啊,你看咱们的兵马,追到南京城下早就是强弩之末。到时候满八旗清兵渡江而来,加上南京的守军,咱们就危险了。”

张名振心中一阵剧痛,没人有能够理解这些亡国之臣,对于胜利的渴望。就算是侯玄演,跟他们相比,都略差一筹。

侯玄演刚想安慰几句,前面的人又传来嘈杂声,马嘶人喊乱作一团,不知道又发现了什么。

两个人提马上前,只见前面的路边,停着许多的战马。侯玄演脸色一变,苏州没有这么多战马,他赶忙上前,借着火把看到夏完淳垂头丧气,蹲在地上。

“怎么回事?”

夏完淳抬头一看,见是侯玄演,更加沮丧。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低着头一言不发。

侯玄演跃下马背,走到近前,问旁边的副将:“这是怎么了?”

副将也是一脸羞愧,一跺脚,说道:“唉!说来不怕督帅笑话,我们打下常州,城里的父老张灯结彩,在夜里迎我们进城。而且还带我们到常州校场,里面竟然有战马三千匹,夏将军大喜,带我们骑马出城,想要追击洪贼。”

说到这里,夏完淳抬起头来,脸色复杂。

副将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谁知道咱们的兄弟们,都不会骑马。追到这里,洪贼的影子都没看到,倒是从马上摔下很多,被后来的弟兄骑马踩死数人,伤的更多...”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起地上的夏完淳,说道:“北人善骑马,南人掌舟楫。这次就当买了个教训,回去之后给我好好练兵,要是下一次还不会,我可军法处置你。”

夏完淳重重地点了下头,这才抬起头来,重新集结自己的人马。

侯玄演拉着他说道:“穷寇莫追,我已经下令让阎应元也停下了,咱们守住常州就是大胜。到时候招募新兵、收拢反清义军,厉兵秣马,进可渡江击扬州,又可以徐徐渐进取金陵。”

张名振这时候也看清了苏州兵的实力,确实不适合追到南京,到时候被人围住,想要逃回来都难。而他的兵,都是松江府兵,比之夏完淳的还多有不足。

侯玄演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哈哈笑道:“看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打了大败仗,要知道战果虽然不能扩大,咱们也是实打实的击败了十万清兵。这一场下来,不光是保住了苏州,还收复了常州府全境。从此苏州有了外围保障,再也不是清兵眼皮下的孤城了。

快都活动起来,收编清兵,肯降的剃去辫子既往不咎。抗清走了第一步,就想一战功成,是不可能的。这注定是条曲折艰险之路,诸君要记住,胜不骄败不馁,才有机会成就这千古奇功。”

张名振、夏完淳等人心悦诚服,不能取金陵也不在耿耿于怀,一齐像侯玄演再拜,说道:“督帅所言,我等谨记于心。”

天色微亮,晨曦照耀着的战后清晨,沿途的兵马都在处理着尸体。

一队队的俘虏,被押解进附近的城镇进行收编,侯玄演进到常州府,这里几乎没有进行过战事。

短短几个月,三易其主,却没有一点战火的痕迹。看着城里士绅官员的谄媚笑脸,侯玄演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常州以后就抗清第一线了,诸位都是常州的父老乡亲,守土有责,今后责任很重啊。”

一个鬓发皆白的老者,笑着说道:“不瞒总督大人,我们常州鱼米之乡,还有矿井、盐井、就是没有能战之兵。府兵羸弱,而且被上官盘剥军饷,早就名存实亡。要让我们守城,就是打光了常州所有的人,也挡不住大军压境,还望总督大人多多驻守兵马。我们虽然无力出兵,但是拿出饷钱劳军是义无反顾。老朽代常州几十万父老,给总督大人磕头了。”

侯玄演心里咯噔一声,妈的,我说怎么看着这几个软骨头这么亲切,原来他们家里都有矿。

接下来士绅们亲眼见证了总督小侯大人的变脸大法,只见他满面笑意地扶起常州的王老爷子,说道:“老人家里面请,常州也是我大明的疆土,我们守土有责,当不起这种大礼。”

王长顺眼里的得色一闪而逝,他见惯了这样的拥兵自重的所谓督帅,他们哪有什么收复国土的壮志,统统只想着捞一笔。

只要喂饱了这个年轻的总督,常州还是我们的天下,管你来的是满人还是汉人。

侯玄演抿着嘴唇,笑的含蓄而内敛,这个掌管百万人生杀大权的督帅,此刻就像一个邻家书生,腼腆而和善。

腼腆的小侯总督,举目四顾,心中暗道:“本来还想拿杭州开刀,既然你们家里有矿,这个常州一时半会是不能走了。”

“来人。”

“督帅有何吩咐?”

“去苏州传令,着洪一浊带兵来常州,我们要给常州的诸位缙绅一个安心呐。”

亲兵听到这里,眉间的疑惑一闪而逝,应诺一声转身就走。只是心里还在嘀咕:洪一浊一直跟在督帅左右,什么时候有兵了...

侯玄演说完对着大家亲善地一笑,士绅们心满意足,王长顺弯腰说道:“我们略备宴席,薄酒一杯,还望总督大人赏脸。”

“哈哈,那我就叨扰了!”

第七十九章 一群和平爱好者

王长顺拉着侯玄演的手,满面堆笑,和常州其他士绅名流、文武官员一道,将侯玄演簇拥着来到一处古朴典雅的庭院。

此处风景别致,典型的江南小园林风格,更难得的是有几泓天然的清泉,泉水从各处汇集,在中央形成一个清澈见底的浅湖。

湖中一个亭子,四面垂下金丝蜀锦织就的帘幕,半垂在湖心亭的高檐上。冰凉的泉水下面,有仆从早就埋上了窖藏的冰块,从亭子下面传来丝丝凉意,果然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秦禾带着几百个兵马,手握刀柄站在亭外,王长顺眼珠一转,说道:“外面的将军和军爷们如此辛苦,快给我安排宴席,款待诸位军爷。”

老管家弯腰一笑,就要出去张罗,侯玄演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仗打的多了,胆子就小,这些人向来不离我左右。”秦禾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大踏步走进亭子,就在侯玄演身后笔直地站着。

王长顺见状,躬着身子点了点头,吩咐道:“上菜。”

侯玄演久镇苏州,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尤其是自己老丈人顾家,生活优渥近似奢靡。但是常州这一桌菜,还是让他大开眼界。水路八珍,珍馐美味,很多都是侯玄演见都没见过的。更难得的是每一道菜都做工精美,让人不忍下筷,好在不需要他动手,自有身边站着的娇俏侍女,切好了放在他的身前。

王长顺见他兴致颇高,凑趣道:“总督大人,我们常州如今顶在前线,毗邻的镇江府又是出了名的军镇,清兵提马东来不到一日就可以兵临常州,不知道总督大人有何安排?”

侯玄演放下筷子,舔了下嘴唇,说道:“阎应元马上就到,你们和江阴如此之近,想必也听过他的名字。我在拨与他五万人马,加上这一仗俘获收编的清兵,人数不下十万。到时候常州、江阴、无锡互为掎角之势,清兵纵使东来,也不足为惧。”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语调一转,笑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是国家危难之时,非比寻常。我素知诸位都是常州士绅,皆有报国之心。”

众人一听,七嘴八舌,争着说道:

“总督大人放心,我们常州愿意出军粮。”

“没说的,我王家愿意出粮食五万石。”

“将士们守土辛苦,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

侯玄演听着他们吵吵嚷嚷,都是愿意出钱出粮的,当初清兵入主常州,他们也是通过这样的手段,保住了自己的生财之路。但是侯玄演盯着的,却是他们的矿和盐。江南不同于北方,这里少有天灾,遍地沃土,粮食取之不尽。只要掌握了矿,有的是钱,想要多少粮食买不来?这些人是想出钱买住自己,好继续把持着这些日进斗金的营生。

桌上还有一只皮焦肉嫩、烤的金黄的羊羔,只被切掉几片的肉。

侯玄演从身后秦禾的腰间,拔出朴刀,一时间吵嚷的湖心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侍女的惊叫。

侯玄演对着烤羊,一刀下去,随手抓起一块大肉嚼的不亦乐乎。

“吃肉嘛,就是要大口吃,肉吃满腮才是最香的。”他环视一周,问道:“若是让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一点一点的喂食,虽然看上去惬意享受,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吃饱?不怕大家笑话,我自幼胃口就大,从来不吃小块的肉。”

士绅名流们目瞪口呆,神色复杂,不知道心里在算计什么。侯玄演接着说道:“不瞒诸位,常州这块肥肉,我侯某人也要吃大的。明人不说暗话,国难当头矿井冶炼、盐田晒盐暂时都要收回。现在家中有矿井的,也不必担心。稍后我会让衙门的吏目,算出一个数目,折算成银两赔给诸位。”

此话一出,顿时炸开了锅,有一个长脸八字胡的站起来问道:“那为何杭州、苏州没有听说过这等事?”

“因为这是本督刚才决定的,你有意见么?”

王长顺这时候呵呵一笑,说道:“总督大人有所不知,常州这个地方,刁民辈出。我们几把老骨头,仗着乡里乡亲,还能说动他们。若是换了他人....当初万历爷征矿税,其他地方的税监公公都为皇爷内库添了百万两的白银,咱们常州的公公,却被刁民们聚众打死,连朝廷都没有再追究呢。”

“哦?还有此事,那我更不能放任这些人目无法纪,悍然对抗朝廷了。我在常州有十万人马,这些刁民要是真的这么有种,也不会剃了发留个猪辫子满街行走了。我听说当初刘良佐打江阴,咱们常州有人送粮送钱,生怕落于人后。这些破事本督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谁要是再敢冒头蹿尖,就是想要用脖颈试一试我的刀刃利不利了。”

一桌的人,被侯玄演这么一闹,只剩他自己还有食欲了。

放完狠话侯玄演接着坐下,追了一夜,早就饿的不行。他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之后,站起身来说道:“感谢诸位的盛情款待,我还有军务在身,就不久留了。秦禾,我们走。”

侯玄演被近卫护着走出庭院,剩下的人这才活泛起来,都围着王长顺等他发话定夺。

“这小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铁了心断我们财路。”

“他区区一个总督,侥幸取了苏杭,真拿自己当皇帝了。还不趁机敛财滚蛋,难道这个小子真以为他能挡住清兵的铁骑?”

王长顺轻咳一声,挥了挥手,亭子里的侍女折腰退了出去。

“这小子不好掌控,连老夫都看不透他。就算他不是装的,真想在这里摆开阵势和清兵一战,我们也不能容他得逞。常州若是成了前线,岂不是第二个扬州,旧江口的河水,至今还是红的,我们万万不能步扬州后尘。咱们常州,不能打仗!”

“王老爷子,这里没有外人,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派人去金陵,联系洪大人,到时候城破了咱们才有活路。”

第八十章 跟我去杀人

常州府和江南其他州府类似,而且三易其主都是开门投降,繁华的街市甚至已经习惯了进进出出的大兵。

酒楼、店铺、妓馆...照常营业,热闹非凡。

侯玄演漫步在常州街头,恍若隔世,突然有了一种自己穿越到的是太平盛世的感觉。直到府门前,一队刀尖带血的兵马缓缓入城。

阎应元跃下马背,刚要行礼被侯玄演一把拉住,附耳说道:“常州人恐有异心,马上分兵占据官衙、库房、粮仓,这里以后是咱们的第一道防线,不可大意。”

阎应元太了解自己这个老邻居了,早在江阴守城的时候,他就做了一首歌让战士们传唱。其中就有一句:常州人献了女儿又献娘。足见他对这些软骨头有多么痛恨。

“督帅放心,他们一向怯弱,即使有贼心,未必有贼胆。”

侯玄演轻笑一声,说道:“那是没动他们的命根子,现在我把手伸向了他们的发财之路,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阎应元所在的江阴,也是隶属于常州府,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他转身安排手下兵马前往各处接管常州,然后跟着侯玄演边走边说:“督帅,常州有运河直抵苏州,将苏州、无锡、常州连成一线。末将以为,咱们应该马上占据河道,清剿沿途贼寇,运送兵马钱粮都甚为方便。”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你负责办,苏州船王刚被我抄了家,他的产业都归了顾家,我现在就写一封信,你派人带着去顾家,让他们全力配合你。”

常州府衙,几个大兵持枪站在门口,院子里蹲坐着一群顶着辫子的官吏。他们都是深夜或者清晨被抓,所以都穿着家居的衣服,没有穿官服。

侯玄演见他们面色凄凄惨惨,蹲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心里的恨意去了一半。

阎应元察言观色,见他又心软的意思,忙说道:“大人,这些人都是鞑子从别处派来的,都是降清已久的贰臣贼子。其中不少人,跟着多铎参加过扬州屠城,一路南下不知道做了多少恶行。”

侯玄演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满清鞑子一共才那么几十万人,要是没有这些帮凶汉奸,中原再乱他们都成不了事。

“押到菜市口,斩首示众。让安逸已久的常州人见见血,提醒一下他们,现在是存亡之秋。”

本来还蹲在地上的伪官们一听,吓得丑态百出,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

侯玄演只是起了一点恻隐之心,可不代表他是有妇人之仁,转过身去看都不看。早就守在一旁的苏州兵,拖拽着他们连打带骂,押出了衙门。

各大家族的族长,此刻正在王长顺府上,听府里的小厮绘声绘色地讲起这场砍头大会。

常州首富王长顺听完之后,眯着眼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手这么黑,我听说他在苏州,宽厚待人,曾经特赦了几个献城的家族族长。怎么到了咱们常州,变成屠夫了?”

吴集渊手里握着常州大半的店面,沉声道:“据说那时候这个姓侯的孑然一身,手里没兵没钱,他哪里敢动手。后来这厮傍上了顾有德那个老狐狸,才在苏州站稳脚跟。如今他坐拥南直隶一半的州府,浙江全境,手里兵强马壮,这是露出本性了。我看我们要是再不动手,早晚落得和菜市口那些清朝官吏一个下场。”

王长顺点了点头,说道:“必须机密行事,你们谁都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惹恼了他,咱们现在可没法跟他抗衡。”

吴集渊压低了脑袋,凑到中间,轻声说道:“我豢养了一批死士,忠心不二,今夜就派他们分头行动,去金陵跟洪大人取得联系。这些人都肯为我而死,被抓了也不会供出我等。”

王长顺素知他的底细,也知道他的那些死士确实不是夸大,都是被洗脑的忠犬。

他捻须点头,说道:“切记小心行事。”

与此同时,常州城外出现一群黑衣黑甲的人马,约莫一百人。

为首的是嘉定天一观的道士洪一浊,眼看常州府就在眼前,洪一浊吩咐道:“在常州大小道路上,安插兄弟。其他人随我进城,去见督帅。”

他身后的黑衣人,转眼间消失在常州城外的夜色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常州府里,侯玄演正在地图旁,跟阎应元、夏完淳、张名振埋头讨论,怎样布置常州防线。洪一浊被亲兵带了进来,侯玄演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等一会。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几个人才抬起身子,侯玄演说道:“就这样吧,张大人速回松江,切记多造舟楫。不光是沿江而上的,还要造出海的。若是实在造不出来,就跟郑芝龙购买,多少钱随便他开价。这个人是个务实的海盗头子,只要出的钱足够多,他可以把他老婆卖给咱们。哈哈”

张名振对郑芝龙恨之入骨,恨他自私自利,误国误民,若是这一次郑家的战舰直奔扬州,取金陵,天下大势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听了侯玄演恶毒的调侃,张名振非但没有不悦,而且跟着凑趣道:“据说郑芝龙府上,各个番邦蛮夷的妻子应有尽有,黑的白的样样齐全,他要是卖老婆,估计也能发财。”

阎应元也难得露出笑容,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各自依计行事吧。督帅,末将要布置常州防务,就先行告退了。”

张名振道:“咱们一起走吧,军情为重,我就再带兵走一次夜路。”

侯玄演和夏完淳将他们送出衙门,回来后捶了洪一浊一拳,骂道:“怎么才来?”

洪一浊咧着嘴一笑,说道:“往苏州府派出百余人,杭州百余人。安排好了这两个地方,我才敢动身。”

侯玄演搂着他的肩膀,说道:“不错,以后你们就是我眼睛耳朵,世道大乱人心多变,咱们不得不防啊。”

洪一浊肩膀一垮,贼兮兮地问道:“大哥,让我来常州干嘛?”

“跟我去杀人。”

第八十一章 都是汉奸,一视同仁

月斜人静的深夜,侯玄演睡在床上听到有人喊他,惊起之后发现是洪一浊。他的房外有亲兵近卫日夜守护,也只有洪一浊这样的心腹才能不告而来。

侯玄演点了一支蜡烛,推开门只见洪一浊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说道:“大哥,我们的人在城外捉了几个可疑的人。”

侯玄演关上门,将他带到桌边,说道:“别急,坐下慢慢说。”

“这些人分成五路,沿着常州不同的小道,往江边和西边逃去。他们身手出众,不过警觉性不高,走的都是常州的小道。”

侯玄演心中已经了然,他哂笑一声,问道:“可曾有人招供?”

洪一浊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悍不畏死,打起来都是一上来就拼命,被抓的几个也都咬舌自尽了。”说到这里,洪一浊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我看八成是常州的士绅搞鬼,可惜没弄到证据。”

侯玄演眼色阴鸷,冷笑一声说道:“咱们有兵有刀,我说的话就是证据。”他敲了敲桌面,一个亲兵闻声进来抱拳道:“督帅。”

“去阎将军那里传我命令,发兵围住常州四大家族,一只鸟也不能放出他们的院子。叫醒秦禾,点起人马,我要血洗常州。”

半弯的月亮像是一根熟透的香蕉,黄暗暗的挂在天边。这样的月色下,你很难指望它洒下清辉,今夜里的常州显得格外的黑,阎应元的人马一如既往地高效,悄无声息地围住了四大家族的院子。他本人则尽职尽责地守在城楼,在他看来大敌在外不在内,常州的士绅不是督帅的对手。

侯玄演带着秦禾、洪一浊来到王长顺的府门前。

洪一浊看了看三四个人那么高的大门,咽了口唾沫,说道:“真有钱啊,大哥,你能确定是他的主谋么?”

“他就算不是,也一定知道谁是,这个老王八不点头,常州谁敢谋害老子。”

王长顺安睡在府内,他的护院家丁虽多,但是却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一个个的都在梦乡里,就被人撬开了大门,门子瞪着朦松的睡眼,被秦禾一把拽住衣领,提溜过来。

他眼睛被火把闪的看不清,只当是来了打家劫舍的强人,不住地求饶。

侯玄演低头说道:“王长顺住在哪处院子,前头带路。”王家实在太大了,若是在夜里搜索,恐怕天亮了都不一定能捉到王长顺。

门子这时候早就清醒过来,抬头一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这是一群甲胄鲜明的兵马,可比强人难对付多了。

“小人愿意弃暗投明,给大人带路。”

一行人直奔内院,惊醒的护院这时候再想抵抗,已经来不及了。秦禾的手下亲兵,将他们堵在家丁的房内,持刀看住,谁敢动毫不犹豫就是一刀。

外面已经被围,王家几个巡夜的护院想要跳出去搬救兵、通知其他家族,都被苏州兵无情的刺死。

秦禾亲自踹开内宅的一处房门,将惊声尖叫的不知道什么主子辈的赶出了房子。顺手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内院中的空地上。

侯玄演坐在椅子上,手里长剑竖直放在地上,用两个叠起的手掌按住。

“将王家大大小小,全部押出来!”

王长顺身着白色软绸内衣,被人押到侯玄演身边,按在地上跪着。他抬着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侯玄演,常州三易其主,就算是最恶的满族人,也没有这般蛮横。

“老王,怎么着,白天才一起吃了酒,不认识本督了?”

王长顺不甘心地挣扎起来,被秦禾用刀柄一拍,吃痛之下才老实下来,大声道:“总督大人,王某犯了什么罪?”

侯玄演拿起手里的剑,用剑刃拨弄着他脑后的鼠尾小辫,问道:“老王,你留着这根小辫,是等清狗来了,好认祖归宗么?”

王长顺神色惊恐,尤其是看到侯玄演拔刀之后,他涕泪直流,哭到:“督帅明鉴,我早就吩咐下去,明天全家男丁一起把辫子减掉。西城的矿我们王家也都交给督帅大人,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我还想知道,去金陵联系清狗,准备献城的还有几个人?”

王长顺面色一惨,脸色变得煞白,口不能言。侯玄演一看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这个老狗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候洪一浊不知道从哪拿来一个盘子,放在地上,上面有笔墨纸砚。

他生平最恨汉奸,尤其是自己长大的道观被李成栋一把火烧了之后。洪一浊抬起脚,一脚踢在王长顺身上,狞笑道:“写吧,狗汉奸。”

王长顺爬到侯玄演脚下,抱着小腿道:“我愿意招,只求饶我全家性命。”

侯玄演蹲下身子,说道:“好,我可以饶你全家性命,只要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王长顺如同将要溺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狂喜道:“大人尽管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侯玄演将笔墨推到他身边,说道:“你先写。”

王长顺早就被他吓破了胆子,越是富贵的人越惜命,也更不在意其他人的下场。他拿起撅着屁股在地上颤抖着写下歪七扭八的八个人名。侯玄演仔细一看,四大家族全部在内。

“写完了?”

王长顺惶然点头,说道:“写完了,就是这些人,他们都在场。”

“那好吧,还有最后一件事,老王。”

王长顺想要跪起来,却瘫在原地,怎么也使不上劲,说道:“大人请说。”

“我呀,请你原谅我,对你说了谎。”

侯玄演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门外,高声道:“王家里通清狗,卖国求荣,全家上下不分男女,不论老幼,尽皆斩首。将首级悬挂在常州闹市十天,以儆效尤。”

王长顺脸上瞬间狰狞起来,疯了一般嘶吼,怒骂起来:“侯..”

侯字刚出口,张着大嘴的人头被洪一浊一刀斩下,侯玄演没有回头,身后已经是地狱一般血腥场景。

洪一浊拿着名单,追过来问道:“大哥,这些人怎么办?”

“都是汉奸,应该一视同仁,跟王家一样。”

第八十二章 地方豪强

爱好和平的常州人,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可怖。

昏惨惨的天空下,常州闹市口悬挂着几百颗头颅。这些人都是常州的上流,往日里吃个饭都要几十个人伺候的主,如今只消一根绳子拴着小辫,挂在木杆之上。

在两旁,还有白缟黑字悬挂,上书:

满洲衣冠满洲头,满面春风满面羞。满眼河山满眼血,满腔怒火满腔仇。

闹市口张贴着除辫公告,写着顾炎武的一首诗:一旦持剪刀,剪我半头秃。华人髡为夷,苟活不如死。剪去鼠尾辫,重蓄发者,既往不咎。

苏州乘船来的官员,络绎不绝,从北面逃来的大明官员,验明身份的都登记在册。他们中有多人这次就被派来常州,委任常州大小官职。这些人虽然没能抵抗清兵,但是责任其实不大,他们手里没兵没粮,选择南逃而不是投降,可见还是有点气节的。

浙江各地的兵马,也都或多或少的开赴常州前线,侯玄演特意将朱大典调到常州,配合阎应元做好如今南明第一道防线。

苏州的商税重新开收之后,首富顾有德率先支持。其他人虽然心怀不甘,但是有顾有德在前面,谁都不敢再做出头鸟。短短几天,苏州的府库银钱,已经充实许多。夏允彝等人忙着安置流民,恢复生产,也都有了起色。

顾有德这次如此开明,侯玄演投桃报李,将顾守正提为常州知府。如今是乱世之秋,提拔人自然可以不拘一格,否则凭顾守正去科举举士,做到知府可就万难了。

俗话说十分聪明用七分,剩下三分留子孙。顾有德这个老狐狸,精明一世却好像把子孙的聪明都用完了。三个儿子一个太俗,眼光短浅,只看得到小利。二儿子太不俗,品行端正,但是没有权谋。三儿子浑浑噩噩,吊儿郎当。

他也看清了,没有人能将他的家业发扬光大,老二守正若是有贵人相助,可能还可以在官场发展。不然就凭那一身的书生气,早就被吃人的官场溶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顾守正满腔热血,兴奋地奔赴常州,还没到衙门就看到了闹市的百余颗人头。他看了看两旁的“九满”诗,刚想叫好,却看到人头中还有不少幼童。

顾守正默然无语,来到衙门,见到正在布置防务的侯玄演。

侯玄演一看他来了,笑着将他迎到屋内。

“二叔为何闷闷不乐?”

“文渊呐,我看街上那些人头,还有几岁的孩童。他们能懂什么,父辈投敌就杀大人好了,这么小的孩提...”

侯玄演转过身去,说道:“他们享受着父辈投敌带来的优渥生活,就要承担这样的罪责。若是没有我侯玄演,这些人长大成人,自小就看着父辈跪在满人脚下,换来的锦衣玉食。他们也会成为常州下一批的汉奸,为虎作伥,欺压同胞。你见过几个包衣阿哈的后人,能够认祖归宗,为汉人而战的?

等这些小崽子长大,那些不愿跪在异族脚下的汉人的后人,只能为他们剥削压迫,儿孙为他们做苦力,女儿给他们承欢为奴。二叔心地良善是好事,但是不能妇人之仁,要知道,如今要亡的不仅是大明江山,是我们汉人的血统啊。”

顾守正脸色涨红,羞惭满面,低头说道:“你说得对...”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从苏州远道而来,本该为你们设宴接风洗尘,但是如今诸事繁忙,还请各自尽快归位吧。”

苏州来的官员都拱手称是,他们本以为绝望的局势,突然出现了转折,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想要重整山河。

----------

昆山县,一处清幽的宅院内,丝竹管弦奏乐声起。亭中叮叮咚咚的乐音如奏扬琴,旋律连绵不绝

一个裸足的美人儿,纤腰款摆,蓦地足尖轻踮,柳腰一拧,竟然跳起舞来。

只见她薄如蝉翼的裙下交错,修长的玉腿踮跳弹动,柔媚的腿部线条充满弹性,娇小的身影在亭中不住飞转,饱满的胸脯晃荡如浪。

声乐伴随着美人儿一齐停下,亭子里爆出一声喝采声,一个目光阴柔的瘦削公子哥鼓掌叫好,举杯道:“好、好!云儿不愧是咱们昆山县勾栏里第一等的鸡,来来来,本公子赏酒!”

美人虽然被他言语羞辱,却不敢露出愠色,只因这个人是昆山的地头蛇,叶家的年轻的家主。

叶方厉天生一双桃花眼,他的兄长中了进士,去山东泰安府做了莱芜令。叶家就剩下了他一个,执掌家族产业。在他看来,在昆山做一个土皇帝,可比去做个小县令舒服多了。

被叫做云儿的美人推托不得,趋前接过酒盅,却被叶方厉一把搂进怀里,溅得一头一脸全是酒水,连头发都湿了。

叶方厉用手捏开她的樱桃小嘴,拿起酒壶就往里倒。云儿难受的紧,却不敢吞咽,叶方厉倒完之后,就这美人朱唇,将她嘴里的美酒啜饮而尽。

这时候一个下人进来,看到这香艳的一幕,偷偷咽了口唾沫。

叶方厉将她一推,调侃道:“怎么,你也想尝尝?”

家丁嬉笑道:“小的不敢,小的哪有这个福气。”

叶方厉用脚一踹,狞笑着说道:“我说你有,你就有。你们就在这亭里做,本公子要看个景。”

云儿含羞忍垢,深知这个叶公子暴虐成性,在昆山树大根深,根本不是她一个欢场女子能违逆的。她轻解罗裳,含泪闭眼,家丁一看兴奋不已,丑态百出的窜上前,就要行云雨之事。

这时候叶方厉看得津津有味,张嘴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别停,边做边说。”

家丁舔了舔嘴唇,说道:“回公子,苏州来了一群税吏,在咱们各个店面里翻阅账本,说是要重收商税。”

叶方厉脸色一变,暴起一脚将正在光着屁股耸动的家丁踹翻在地。

“收商税?给我安排几个贱民,将他们做了。”

家丁跪在地上,说道:“少爷,那可是苏州侯玄演的人,听说他现在风头正盛,连顾有德都听了他的话,乖乖交税了。”

“在昆山,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侯玄演算什么?昆山这个地方,姓叶!”

第八十三章 喝花酒、X女人

家丁被踹了一脚,也顾不上提起裤子,跪地劝道:“爷,那可是侯玄演啊,李成栋总兵何等威风,都被他逼到海上捞鱼去了。”

叶方厉眼色一寒,说道:“侯玄演怎么了?李成栋杀了他全家,把他的城都屠光了,还不是逍遥自在。上次我让张雄那个废物去杀顾炎武,就是被他坏了我的好事,如今他又派人来昆山收商税。商税八百年没人收,他说收就收?我听说顾炎武在他那里混的风生水起,这一定是他们两个王八蛋,联合起来害我。”

家丁听他一顿分析,顿时觉得很有道理,边点头边道:“爷,那咱们怎么办?”

“这个狗贼如今势大,有铁了心要害本公子,咱们必须先躲躲。召集咱们的人马,收拾能带走的财物,全部带上。松江府的兵都被张名振带着去常州了,咱们趁着这个机会,到海上投奔李成栋去。”

家丁一听,这个办法不用跟侯玄演的大军拼命,举着大拇哥拍马屁道:“爷,这个办法好,我看普天之下只有爷这样的人,才能想出来。”

叶方厉狞笑道:“叫张雄来见我,临行前我要给侯玄演送一份大礼。”

家丁提上裤子,看了一眼不敢穿衣的云儿,一溜烟往山下跑去。

在叶方厉眼里,昆山欢场的头牌云儿,还不如一个阿猫阿狗。他看都没看地上的美人儿,大步走下山去,刚走几步就有护卫从林间走出,护着他下山去了。

云儿凄凄惶惶地穿好衣服,整理了下云鬓,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去。

侯在山下角落的,是她的丫鬟和轿夫。这样的青楼魁首,其实是卖艺不卖身的,她们来往于各种名流之间,身份颇高。有一大群人围着她们,就拿云儿来说,也养了一群的人。但是叶方厉是个另类,这个人虽说是士绅出身,但是手段阴损行事张狂。于是乎,昆山的云儿姑娘,也就成了花魁中的另类...

轿夫和丫鬟看到自家小姐头发都湿了,走起路来还一扭一扭的,就知道她肯定又被叶家那个混世魔王欺辱了。

可恨叶家势力太大,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云儿看到他们的表情,更加难过。

她默然登上骄子,低声道:“回去吧。”

前来昆山收税的,是徐元宝带领的嘉定青壮,这些人聚集在侯府无事可做。反攻洪承畴的前夜,龚老三特意找了侯玄演,给他们讨了个各县收税的差事。

徐元宝自认也是其中一份子,跟着大家一路收到了昆山。在苏州城附近,顾有德的威望不容挑战,有他带头,一切都很顺利。

一行人来到昆山,也以为会很轻松,所以他们直奔昆山最大的地头蛇叶家,打算来个先难后易、一举拿下。

辛苦了一上午,到了饭点,走在街上的一行人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范闲眼珠一转,挤眉弄眼地说道:“大家如此辛苦,不如咱们犒赏一下自己怎么样?”穿着税吏公服的嘉定青壮,一齐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徐元宝第一个附议,说道:“好,咱们去吃红烧肘子,喝绍兴老酒。”

一群人一齐向他露出鄙夷地眼神,范闲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元宝,你还小,没做过真正的男人。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吃红烧肘子美上几十倍、几百倍的好事。”

徐元宝眼珠一瞪,怒道:“谁说我不是男人?”

“那你日过女人么?”范闲说完就看到徐元宝脸色通红,说不出话,一群人顿时哄堂大笑。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奚落道:“连女人都没睡过,还敢说自己是男人。”

徐元宝面皮涨红,都快要发紫了,怒道:“季明天,你莫笑我,你自己..那个过么?”

季明天一拍胸脯,傲然道:“老子十三岁,就在嘉定最好的青楼“天上客”大杀四方,可以说是欢场领袖、浪子班头,人送外号银枪玉面持久小郎君。”

徐元宝气冲斗牛,血贯颅顶,愤然道:“不就是吃花酒,咱们看看谁厉害!”

范闲知道他是侯玄演侯大少爷身边的红人,也不想戏弄的太过分,上前搂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在侯大少身边当差,办事得力,得了十几颗金豆子。今儿我做东,让咱们的元宝兄弟,开开荤。弟兄们也跟着快活快活。”

众人一起叫好,一路打听之下,勾肩搭背来到一处青楼旁。上面挂这个牌子,上书“妙云阁”三个大字。

季明天指着牌子说道:“我隔着三里地拿鼻子一闻,就知道这准是青楼没错。”

一群人叫着冲进楼里,一个龟公见他们身穿公服,忙不迭过来道:“几位官爷,有什么需要?”

范闲掏出一颗金豆,说道:“先上一桌好酒好菜,我们兄弟吃饱了,在干正事。”

龟公拿着金豆往嘴里一续,咬了一下确认是真金无疑,顿时满面堆笑:“好勒,客官您里边请。”

徐元宝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一想到刚刚范闲的那句“日女人”,他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一脸灌了几杯酒,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范闲、季明天等人看着他一脸地初哥像,都掩嘴偷笑。

吃饱之后,范闲高声叫道:“来人!”

龟公正在门口,迎下妙云阁的主人,云儿姑娘。听到出手就是金豆子有钱公人招呼,忙跑了过来,弯腰谄笑:“官爷,有什么吩咐?”

范闲指着徐元宝,说道:“让你们楼里的头牌,陪一陪我这位小兄弟。”

龟奴一脸难色,说道:“我们姑娘刚刚回来,身体乏累,恐怕不能伺候这位胖官爷。”

范闲掏出一颗金豆,顺手丢给他,说道:“让你去你就去,不然我们可要查你们的税了。”

龟奴一听,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云儿房门前,敲了敲门低声道:“姑娘,外面一群税吏,叫嚷着要见姑娘。”

云儿刚想说不见,突然想到山上叶方厉主仆的对话。云儿黛眉轻皱,说道:“税吏?...”她咬着唇珠,略一思量,终于下定决心。

“让他来吧。”

第八十四章 先下手为强

一众兄弟哄笑着把徐元宝推进房内,出乎意料的是,这间房子素雅洁净,没有一点青楼花魁该有的样子。

单看房内摆设,墙上挂着琵琶,桌上摆着木琴,还有几个蹩脚的女红,绣的是一副五子送福图。

徐元宝本以为这里是妖狐洞***娃魔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幅模样。这和自家姐姐出嫁前的闺房,也没有什么两样。

一心想要日个女人证明下自己的徐元宝呆头呆脑,头戴着瓜皮小帽愣在原地,小脸胖嘟嘟的,胸前还画了一个大圈,里面写着一个税字。

云儿见他这副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虎头虎脑的愣小子,像极了自己的弟弟,可惜弟弟在灾荒的时候死了。云儿有了几分亲切感,再看这个小胖,就没有看嫖客的厌恶了。她存心戏弄,娇嫩的嘴角一勾打趣道:“你不是非要见我么,愣在那里做什么?”

这一笑如同冰雪消逝,将这个素雅的房间,映衬的满室生春。徐元宝发现自己的心,又不争气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云儿,呢喃道:“姐,你真好看。”

云儿听到那个姐字,莫名的心中一痛,她神色一黯,嗔道:“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和那些臭男人一样,油嘴滑舌。”

徐元宝一听慌了神,红了脸扯着嗓子赌咒道:“我没有,我..”

云儿见他着急的样子,于心不忍,笑道:“姐姐逗你呢。”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两个初见的人,会莫名的吸引。很快两个人就熟了起来,房内笑声阵阵,趴在门上听墙角的几个兄弟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徐元宝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云儿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突然眼角一瞥,看到他身上的“税”字。云儿脸色突变,按住徐元宝的手,把徐元宝弄得一阵悸动。

“元宝,你们是不是要来收商税?”

徐元宝摸了摸头皮,说道:“是啊,大哥让我们来收税,他说那些商人赚的太多,却一点税都不交。他们不交税,我们就没钱打鞑子了。”

云儿将她在山顶听到的话,原封不动地尽数学给了徐元宝听,把小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安抚了云儿几句,转身打开门,将弟兄们都放了进来。

范闲等人不明所以,一脸懵逼地望着他,怎么嫖1妓还叫帮手?

等听完徐元宝的话,几个人吓得冷汗直流,若不是云儿报信,他们在别人地盘,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范闲对着云儿抱拳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等必将厚报。”

云儿虚扶一把,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办?还是快逃吧,在昆山没有人能和他抗衡的。”

徐元宝一拍桌子,说道:“不行!大哥让我们来收税,我们明知道这个叶方厉要携金而逃,却只顾自己活命,怎么对得起大哥。”

云儿一阵心急,她只当这个小胖弟弟性子憨直,转而劝他的同伴。

谁知道这些税吏全是这样,口口声声不能对不起侯大少,嘉定男儿不怕死什么的。

几个人凑着脑袋一商量,决定先想办法拖住叶方厉,让马术最好的范闲前去苏州搬救兵。

范闲也知道自己马术胜过其他人太多,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脱了税吏公服转身就走。

徐元宝说道:“他们现在肯定还在收拾财物,等着临行时来对我们下手,我看不如先下手为强。”

其他嘉定男儿,也都是不怕死的,齐声说道:“好,你说怎么办,都听你的。”

徐元宝学着侯玄演算计人的模样,捏着下巴说道:“大哥说过,想要害一个人,首先要骗过他。云儿姐,你这里有人可以让我们用一下么?”

云儿虽然对叶方厉恨之入骨,但同样的,也怕他怕倒了骨子里。她自己虽然肯帮助这些人除掉叶方厉,但是不希望自己楼里的人,因此丧命。她犹疑道:“你要他们做什么?”

徐元宝说道:“让他们冒充我们,去衙门避避,姐,你放心吧,不会害了他们的。我不骗你!”

云儿被他最后一句话,说话时的神情动作深深感动了,放佛内心的一根最敏感的弦被拨弄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一个龟奴快步跑到衙门,状告几十个税吏在他们阁子里闹事,还打伤了不少人。

衙门如今是苏州新派来的官吏,跟这些嘉定税吏同心同气,一听就知道其中有内情。捕头李青之亲自率众前来,进到楼里之后,徐元宝将他拉到房内,耳语一番。

很快,妙云阁里几十个少年龟奴和小厮,穿戴上税吏公服,被押送回衙门。

这些人被蒙了头脸,穿过闹市,搞得整个昆山人尽皆知。

街上自然不乏叶家的探子,早就回府禀报了自家少爷。

叶方厉眼中一抹狠色,说道:“进了衙门也得死,今晚偷袭大狱和衙门,把侯玄演的爪牙全部杀了,咱们再走。”

入夜三更之后,叶方厉带着近千人直奔大狱和衙门,这两个地方紧挨着,所以他们决定一起动手。叶家在昆山的势力不容小觑,他的手下更是养着近千的死士。他又有无数的钱财,在这乱世聚众起事轻而易举,这也是叶方厉如此跋扈嚣张的原因。

叶方厉手下头号打手,当初在苏州街头悍然动手,追杀顾炎武的张雄一脚踹开大门,带着手下冲进大狱。不一会,他就窜了出来,喊道:“主人,咱们上当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不一会,前去攻打衙门的人,也跑了过来,喊道:“少爷,衙门空了,一个人都没有。”

叶方厉慌了阵脚,额头第一次冒出了冷汗,突然他的手下大喊:“少爷!快看,咱们家起火了!”

叶方厉转身一看,果然是自家宅子方向,火光在夜色里格外壮观。

徐元宝带着一众兄弟埋伏在暗处,亲眼见到叶家人马冲到衙门之后,挥舞着武器冲到了叶家内院。

叶家的女眷、孩童们收拾好行装,等着叶方厉回来带他们出逃,谁知道突然冲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第八十五章 杀你全家

叶方厉带人杀回自家院子的时候,他全家老小已经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七十岁的老娘,被人砍掉了脑袋,受尽宠爱五岁的儿子也被用刀刺穿挂在了院中的树上。

叶方厉如癫似狂,双目充血,恨不得将那群税吏生剥活吞。但是茫茫夜色中,偌大一个昆山,那里去寻他们的踪迹。

手下劝道:“少爷,快走吧,他们既然知道了,肯定会去苏州搬救兵。等苏州大军到了,可就来不及了。”

叶方厉置若罔闻,一向唯我独尊的昆山叶二公子,终于尝到了以前被他迫害的人所感受的苦楚。他的胸腔内仿佛有一条毒蛇,不断地撕咬他的内脏。

一道尖细瘆人的声音,从他扭曲的嘴里传来:“不杀光他们,我誓不为人!”

这是张雄跳了进来,大声道:“主人!外面来了一群官兵,将咱们团团围住了。”

侯玄演刚回来苏州,就遇到了前来求救的范闲,他二话不说点齐兵马,清一色的轻骑兵,直奔昆山。

叶方厉拿着朴刀,带着一千死士,加上几百个家丁护院,冲到府前。

只见人群中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将军,一身盔甲鲜明,在火光下显得英武异常。

侯玄演乜视着他,哂笑道:“很好,你就是我手下抗税第一人,正好拿你的脑袋,告诫不安分的人。”

叶方厉脸已经扭曲到变形,嘶吼道:“是你杀我全家,你是什么人?”

“嘉定,侯玄演。”

此言一出,叶方厉身边的人都露出惧色,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名声,整个江南谁不知道。

如今他坐拥江浙,暗地里跟他作对是一回事,真见了面都畏惧起来。人的名树的影,侯玄演在江南的威名,是一场场的仗打出来的。

叶方厉大喊一声:“谁杀了侯玄演,我的家产分一半给他。”

徐元宝等人故意穿了税吏衣服,大摇大摆地从府前走过,徐元宝手里还拽着一颗人头。叶方厉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老娘的人头。再一看他们胸前的“税”字,气的血气直冲颅顶,两眼一翻白,晕死过去。

侯玄演指着地上的叶方厉,淡淡地问道:“你们要为他拼命?”

张雄第一个跪了下来,大声喊道:“侯大人,我们愿降。”

有一个投降的,其他人在没有对抗下去的有勇气,纷纷丢掉武器投降。

侯玄演冷声说道:“将他们带回衙门,追查以往罪责,按律处刑。叶家依仗权势,横行乡里,抗拒商税、攻击衙门,罪大恶极。凡是叶家直系男丁,尽皆处死削首挂于衙门,女眷贬为奴籍,卖了充公。至于这个晕倒的首恶叶方厉,押到菜市口,明日起凌迟三日。”

说完神色一缓,转身搂着徐元宝肩膀,说道:“元宝,这次干的不错,幸亏你们提前发现了这小子的贼心,不然我们这个亏吃定了。”

徐元宝神色忸怩,说道:“这是一个..女孩子告诉我们的,不是我们预料到的。”

侯玄演何等精明,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自己这个小兄弟八成是陷入情网了。

“哈哈,这位巾帼英雌,是谁家的女儿。元宝,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尽管说,大哥给你保媒说亲。”

范闲凑近侯玄演耳边,耳语一番。

侯玄演眉头一皱,说道:“是个风尘女子?”

徐元宝两眼一瞪,指着范闲骂道:“要你小子多嘴?”范闲也知道云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没有说什么重话。但是侯玄演从小就知道一句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有点不放心自家这个愣头青小弟。

侯玄演止住了两个心腹的斗嘴,说道:“风尘中也有奇女子,倒不能以偏概全,这样吧,改天大哥帮你把把关。若是人品不错,就赎了身子,给我兄弟做个婆娘。娘的,从常州回来还没睡个好觉,老子先去睡一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徐元宝可等不到明天,他一脸喜色,直奔妙云阁。

现在整个妙云阁都知道他是总督侯大人的心腹,不敢怠慢,将他迎入楼中。

徐元宝直奔云儿房间,兴奋地敲起门来,云儿隔着门看身影就知道是他。

打开门将他拉了进来,拿着个蜡烛上下打量,一边问道:“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徐元宝却不管这些,直愣愣地说道:“姐,我要娶你。”

云儿手像是触电似的收了回来,眼神躲躲闪闪,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徐元宝顿时慌了手脚,在他看来,云儿也是喜欢自己的,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姐,你不愿意么?”

“姐姐配不上你,姐姐身子早就脏了。”云儿眼中氤氲,语带哭腔。她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将这些年受到的叶方厉的侮辱,一桩桩地讲给徐元宝听。

徐元宝听了,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手段,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说道:“姐,我给你报仇了,我杀了他全家,明天我们一起去看他被凌迟。”

云儿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扑在他的怀里问道:“你不在乎姐姐的过去么?”

“我只恨没有早遇见你,不能保护你呢。”

老实人的心里话,才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徐元宝傻乎乎地直白,将云儿感动的一塌糊涂。

两个人身子依偎在一处,慢慢地变热,两个有情人未曾拜堂,先做了一夜的夫妻。

第二天侯玄演亲自光临妙云阁,见到一脸赧色的徐元宝,就知道这事已经无法挽回了。他也懒得做恶人,大手一挥将云儿赎了个正经出身,认她做了自己的干妹妹。

“你去太仓跟你姐姐商议一下,回去择个良辰,到我府上迎娶新娘吧。”

徐元宝乐呵呵地带着收税小队,继续往东去,完成他们的使命,顺便去见自家姐姐姐夫。

在路上,范闲挤眉弄眼,说道:“怎么样元宝,我没骗你吧,这世上是不是有比吃红烧肘子,美上几百倍的事?”

....

与此同时,衙门的李青之找到侯玄演,对他说了一件大事。

侯玄演听后怒不可遏!

第八十六章 官方海盗

“郑芝龙欺我太甚!”

李青山审讯叶家的打手,无意间审出,这个叶方厉竟然买通了郑芝龙,想要学李成栋躲到海上逍遥快活。

李青山如获至宝,捧着这个认罪书就来到侯玄演处请赏。

侯玄演气的脸色发紫,拿着罪状的手抖个不停,郑芝龙这个海盗头子,虽然如今洗白成了朝中大臣,但是内里还是一副海贼的心肠。只要有钱,他什么都敢做,侯玄演现在如日中天,他却浑不在意,不断地接收侯玄演的仇人。

新任的昆山县令,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不管是郑芝龙还是侯玄演都是大明如今的重臣,他不好插嘴。

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侯玄演也知道在手下面前,不能过多的展现自己的负面情绪。现在还不是和郑芝龙撕破脸皮的时候。别说郑芝龙实力远远强于自己,就算是自己能险胜,最后得利的还是满清。

“回苏州!”

侯玄演来的匆匆,走的也匆匆,在昆山这个昆曲的发源地,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除了衙门口悬挂的头颅,还有正在闹市被凌迟的叶方厉。

刚到苏州,拒绝了苏州官员为他接风洗尘,侯玄演直奔自家后宅。

八百个嘉定遗民,聚在后院望着他们的领袖,如今的小侯总督。每个人眼里都有深深的敬佩和忠诚,没有人再敢怀疑这个“仙人抚顶”,还讨了八十年阳寿来带他们报仇的小神仙。

侯玄演回头对跟着在身后的杨恕说道:“杨叔,上酒。”

杨恕转身离开,不一会带着侯府下人,推着几坛好酒和近千个瓷碗,来到后院。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各自拿起一个瓷碗,用瓢盛满。

杨恕端了两碗,来到侯玄演身边,与他一人一碗。

侯玄演举着酒,朗声道:“嘉定城破,我侯玄演父子三人投河自尽,是你们从嘉定的练祁河里浸泡的无数死尸中,将我捞了出来。

七月初一到初四,嘉定大雨滂沱,三日未停,狗贼李成栋打破城池,将你我的亲人屠杀殆尽。你们可还记得?”

“誓死不忘!”

“城破之后,李成栋纵兵屠城,奸淫掳掠,将你我的故土变作了人间炼狱。我们苟活性命,逃到苏州,当时我告诉你们,咱们这群不能守家乡,护亲眷的罪人苟活于世是为了什么?”

“报仇!”

“如今咱们坐拥比嘉定大上百倍的地盘,放在别人身上,大可以享乐安逸。但是你们和我不能,因为咱们不配!咱们这群未死之人,每吃一块肉,就应该想到亲人的断肢残臂;每睡一个安稳觉就应该想到守城三天死去的父辈;每穿一次新衣就应该想到我们妻子姐妹、甚至阿娘被强奸、被别人扒光衣服在大街上淫辱的情形。”

说到这里,院里的八百个人已经泪眼婆娑,有几个甚至痛哭失声。

侯玄演拽住一个哭的最狠的少年,他只有十二岁,侯玄演南逃路上记得他的名字。

侯玄演恶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怒道:“张浩!你哭什么?告诉我,城西老街被人用木头钉住手脚,扒光了衣服,淫辱致死的两个人是谁!”

张浩一咬牙,仰着头嘶吼道:“是我娘!是我阿姐!”

侯玄演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骂道:“你他娘的哭什么,哭能报仇嘛?”

张浩疼的抽筋,但还是倔强地爬了起来,眼泪断线似的往下流,却没有一丝哭声了。

院子里的哭声渐止,侯玄演冷眼望着他们,说道:“或许你们也知道,李成栋已经逃到了海上,或许到了福州。继续做他的高官,握着从嘉定抢来的金银,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他今天喝的美酒,可能就是用你们阿娘的首饰换来的。上面也许还有你们亲人被人砍去手指时候,溅上的鲜血。

他去逛窑子,随手赏给妓女的金钗,可能就是从你们阿姐头上拔下来的。这个仇,你们报不报?”

“报仇!报仇!报仇!”

侯玄演举起酒杯,将自己的递给张浩,摸着他的红肿的脸颊,柔声说道:“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本来不能喝酒,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嘉定人身上有血海深仇。来,跟我们满饮此杯。”

杨恕马上给他重新端来一碗,侯玄演举起来说道:“我挑明了说,李成栋托庇于郑芝龙,郑芝龙是福建一带最大的海盗。

明天一早,我将送你们到镇海卫,从七丫港出海。你们八百人,有三艘船,是我给你们的。将来有多少,就要看你们本事了。如今半个应天府、整个江浙道,都是你们的后院。

郑芝龙到今天,是白手起家,你们这些人做海盗,却有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倾尽财力支持。你们能不能比过他,剿灭他、让这个狗贼没法再护着我们的仇人,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八百人仰头饮酒,映着残阳如血,一股悲凉之气冲天而起。自古道哀兵必胜,说的就是这股残念,不折不挠、不死不休!

入夜时分,侯玄演将龚老三叫道书房,秉烛夜谈。

“三叔,你们到海上,尽量联系荷兰人。这些红毛番子,见钱眼开,有奶就是娘。只要能赚钱,他们什么都肯做。我要的就是,你们尽快站稳脚跟,有自己的地盘。崇明岛附近的岛屿,都是天然的出海口,我要你们有自己的造船厂,有自己的兵工厂,能自行生产枪炮火药。”

龚老三本来还以为,侯玄演真的让他去做海盗头子,打劫过往商船。术业有专攻,他可不擅长这个。如今一听才知道,是让他到海上经商,换了一种方式而已,说是海盗,其实有充足的金钱支持。

想要按部就班发展水师已经是来不及了,侯玄演只能通过培养自己的另类海盗势力,去偷、去抢、去买、去学,无所不用其极,尽早拥有自己的海上力量了。

而浩渺大海上,无边无际,若是交给他人去做,那等他们羽翼丰满之后,难保不会反过头来做另一个郑芝龙。

而嘉定这群人侯玄演有信心,就算这群人把整个太平洋拿下,他们也不会背叛自己。

第八十七章 他就是一个人肉存钱罐而已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八百个嘉定儿郎踏着朝露,走出了苏州。

苏州东城下,侯玄演、顾有德凭栏相送,顾有德的产业遍布江南,也是数得上的大海商。侯玄演特意将他请来,跟龚老三最后商议一下,到了海上的事情。

他望着远去的人群,越来越佩服侯玄演的目光,身为一个大海商,他自然知道如今海上有多么大的商机。

大明第一批感受到大航海时代的,就是这群东南沿海的豪商。但是侯玄演只是一个秀才,竟然也能看到这一步,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

顾有德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龚自方,文渊他让你去海上对付郑芝龙,我要是上来就给你三十万两白银,你会怎么花?”

龚自方不假思索,说道:“先给郑芝龙二十万,做个投名状,剩下的用来起家。”

顾有德眼中精光一抹,转眼一看侯玄演不怒反喜,一脸的洋洋自得。他展颜笑道:“不愧是这只小狐狸选中的人,那老夫就真的给你三十万两雪花银。等你们到了松江府,我会让人在海上联系你们。”

侯玄演哈哈一笑,指着东边说道:“你尽管托庇于郑芝龙,在他的羽翼下发展自己,最好买通倭国的航线。

还有,你此番去海上,有事就找松江府的张名振。你告诉他,郑芝龙的战船、火药、枪炮,我出比市价还高的价格,有多少要多少。每次都可以先钱后货,不要拖欠银两,不管多少我侯玄演都给。”

龚老三抱了抱拳,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侯玄演俊朗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欢声说道:“一路保重,我送你们八百人一句话。苏州虽富,不养闲人,嘉定虽大,不葬废物。此去若不能功成...”

“我等皆葬身大海。”

龚老三深深地望了侯玄演一眼,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望着东去的人群,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侯玄演才收回了目光。顾有德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说道:“舍不得?”

侯玄演悻悻地点了点头,说道:“没办法,未来的大势,就是得海面者得天下。”

顾有德轻轻地招手,一驾马车驶来,稳稳地停在两人身边。

侯玄演和顾有德同时等车,坐稳之后,顾有德问道:“照你说得海面者得天下,那郑芝龙坐拥战舰无数,雄霸南洋,岂不是有机会问鼎天下?”

侯玄演哂笑一声,问道:“太公,以你看来,郑芝龙是个什么人物?”

顾有德脱口而出:“一代枭雄?”

侯玄演把嘴一撇:“呸,他也配。”

顾有德呵呵一笑,说道:“那是一方豪强?”

侯玄演摇了摇头,轻飘飘地说道:“在我看来,他就是个人肉做成的存钱罐。我之所以不吝惜花钱在他身上,就是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打烂他的肉身,取出我投入的所有银钱。”

如今虽是夏末,江南的仍是酷暑高温,顾有德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侵入骨髓。

....

顾有德的马车,将侯玄演送到侯府,这才折返回顾家。

侯玄演下车之后,侍卫们将他护送到内院,才在府内歇息。

侯玄演刚进内院,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倩影,素雅的衣服下,挡不住腰股间画出的一道弧线。

美人儿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看到是侯玄演,结结巴巴地上前行礼道:“见过兄长。”

侯玄演这才想起来,是自己在昆山认得妹妹,这也是为了给她一个身份,让她可以以一个良人的身份嫁给徐元宝。

既然认作了妹妹,侯玄演点了点头,用尽量和善的语气问道:“怎么样,住的可还习惯?”

云儿还是有些放不开,侯玄演虽然将她认作了妹妹,但是他们的身份悬殊。再加上从前的遭遇,让她更加自卑。她低着头,捏着裙角,说道:“习惯,大家都对我很好,还有小嫂嫂也对我很好。”

她说的是吴侬软语,嫂的发音有些偏,侯玄演瞪着眼睛,心道:我的院里,还有谁用小骚骚这么有个性的外号?

云儿惯会察言观色,马上红着脸解释道:“就是菱儿嫂嫂。”

“......”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她算什么嫂嫂,一个捣蛋鬼,呃,说起来,你倒真得叫她一声嫂嫂。我这些天公务繁忙,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哈哈,这个兄长当得忒不称职。”

“回兄长,云儿自小被卖进妙云阁,妈妈取了“妙云阁”的一个云字给我做名字,没有姓氏。”

侯玄演心底长叹一声,柔声说道:“既然如此,以后你就随我姓侯吧,咱们这一辈是玄字辈,你就叫侯玄云好了。”

云儿内心感动的无以复加,对这个权势滔天的总督大人,也不再尽是畏惧。反而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或许我以后也有亲人了吧。

侯玄演说完匆匆赶到书房,让杨恕将留在苏州的张煌言请来。

张煌言从绍兴归了朝廷之后,一直不肯离去。以他的资历声望,去福州混个大员戳戳有余,但是他却认定了苏州才是反清的地方。

这个人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跟那些沽名钓誉的假道学不同,是个真有学问、懂机谋的人才。他深知去了福州,皇帝并没有实权,只能在朝廷做个有名无实的大员。

听到侯玄演要见他,张煌言兴高采烈直奔侯府,他才二十五岁,有的是精力和雄心。

第一次来到侯玄演书房的人,总是被书房内巨大的沙盘吸引住,张煌言也不例外。

侯玄演起身迎接,仔细打量这个跟岳飞、于谦并称西湖三杰的年轻人。只见他身材魁梧,看上去没有一点书生病恹恹的样子,反而十分英武。

侯玄演依然是开门见山,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张煌言,我要你去江阴、常熟一带,沿江设立收容所。造船往来于江面上,接对岸的难民渡江。收编其中南逃的败兵,收容南逃的百姓。招募青壮,操练兵马,若是江阴常州有变,不必等待调令,你须自行决断,及时支援,行是不行?”

“下官遵命。”张煌言朗声道。

侯玄演眯着眼,问道:“你曾在弘光朝廷做过兵部尚书,跟着我不嫌官品小、职责重么?”

“反清何惧官小,扶明不怕事繁。小侯大人挽狂澜于苏州,逆大势而北伐,也不要小觑了我张煌言。下官也不是沽名钓誉、钻营官位的碌碌小人。”

第八十八章 不解风情的小侯大人

送走了张煌言,侯玄演倒头就睡,书房的小床外,微风摇曳着嫩枝。

随风摆动的树枝,在阳光下晃动的影子,隔着薄薄的窗纱,映照在侯玄演的脸上。这一抹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更添睡意,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身绯色贴身窄袖胸围外,罩着淡青色的稠纱。下身穿着一条雪白色家居喇叭裤的潇潇,手里提着一个餐盒,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听到侯玄演微弱的鼾声,她轻轻放下餐盒,将里面的四碟精致的小菜,摆在案上。顺手拿起一把小骨扇,坐在床头轻轻扇了起来。

树枝的倒影,在他眼前不断地晃动,隔着眼皮变幻出千军万马。睡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侯玄演猛然惊醒,问道:“鞑子来了?常州丢了么?”

潇潇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花容失色,抚着胸口安慰道:“姑爷放心,没有鞑子,没有鞑子。”

侯玄演伸手揉了揉眼皮,晃了晃脑袋骂道:“狗鞑子迟迟不来,害的老子提心吊胆,睡觉都不踏实。”

潇潇俏颊粉红,刚才受惊的潮红还没褪去,顺着他说道:“他们定是被姑爷的威名吓坏了,不敢来啦。”

侯玄演哑然失笑,刚想嘲笑她一句胸大无脑,突然抽了抽鼻子,问道:“什么这么香?”

潇潇俏脸又红了一层,捏着腰间系的的流苏,低声道:“姑爷鼻子真好使,这是人家从城东最贵的“女儿国”托人捎来的胭脂呢,可贵可贵了...”红扑扑的脸蛋,忽然间似是充满了妩媚的女人味儿。

侯玄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顺着味道来到案前:“我说这么香,哪里来的红烧肉。”说完直接夹了两口,塞进嘴里,吧唧着嘴说道:“可惜缺了一壶好酒。”

潇潇在他身后张牙舞爪,恶狠狠地拿手比量着,一双小粉拳恨不得捶在他的胸口。

侯玄演风卷残云一般吃完,回头一看,疑惑道:“你做什么?”

潇潇吓得吐了下舌尖,马上转换了一脸温驯,说道:“姑爷,没什么事婢子退下了。”

侯玄演哦了一声,将案上的碗碟一推,紧盯着应天府的地图,心思早就飞到了常州一带的山山水水中了。

潇潇一阵失望,撅着小嘴气冲冲地拎起餐盒就走,可惜不解风情的侯玄演太过投入,没有感受到她的小动作。

潇潇承欢不久,刚刚破身,还没有享受到男女之事那种食髓知味的快感。她更多的是,想要得到姑爷的宠爱。自从来到侯府,小姐还是个女童,她们俩丫鬟俨然主母一般的身份。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患得患失起来,只想得到侯玄演的欢心。

可惜侯玄演现在的心思,满满当当全是常州,是洪承畴的反攻。

远在金陵的洪承畴,此刻也不好过,他本来准备消耗一下南方降清汉兵的实力,谁知道用力过猛,来了一个全军覆没。

如今兵败而归,丧城失地,不但被留守金陵的勒克德浑一顿臭骂,还收到了多尔衮的公开降旨训斥。

勒克德浑乃是代善的孙子,是努尔哈赤的第四代子孙。这个年仅二十六岁,正是野心勃勃的贝勒,一点也不顾及洪承畴的资历和威望。

在他眼里,汉人都是奴才,随口训斥几句就跟训斥家里养的狗没有什么区别。今日突然收到多尔衮的密旨,责他受封为平南大将军之后,未立尺寸之功,先丢掉了半个江宁府。

勒克德浑从十岁跟着父亲上马征战,累立战功,哪里受过这种屈辱。派人将洪承畴喊来,又是一顿臭骂。

洪承畴一生峥嵘岁月,当初就连崇祯帝见了他,都礼敬三分。整个大明谁见了他都高看一眼的国之栋梁,一旦沦为汉奸,被一个年轻人指着鼻子痛骂,也不敢稍有不恭顺的表情。

耳听着勒科德浑蹩脚的汉语,夹杂着满语的侮辱,洪承畴的思绪恍然飘到了当年的松山。当时的洪承畴还是大明的国之柱石,率领着陕甘九边加上大同的兵马,总计十三万百战精锐,集结宁远,与清兵会战。当时自己的本意是徐徐逼近锦州,步步为营,不可浪战。可是兵部尚书陈新甲,是个不知兵事的酸文官,一个劲地促战。大军轻易冒进,被皇太极截断粮道和退路,十三万人土崩瓦解,不战自溃。

洪承畴领着残存的兵马,躲进松山府,苦苦等待救援。但是大明的精锐早就死的死,逃的逃,那还有援兵能打到松山。

半年之后,城中弹尽粮绝,终于守不住了。总兵曹变蛟没有给他叔父曹文诏丢人,持一杆银枪战死城中。那年的松山,风也劲、雪也急,冷的人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足。看着曹变蛟被鞑子乱刀砍死,洪承畴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至今他还还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天冷。

洪承畴败了,多少将他视若神明的大明将领,失魂落魄。

祖大寿走出了内城,率众投降。

“说话啊!南蛮猪、无用的汉狗!”

这一声咆哮,将洪承畴从冰天雪地的关外,拉回到酷暑难耐的金陵。他弓着腰,不紧不慢地说道:“贝勒爷,奴才指挥不当,罪该万死。但是眼下豫亲王率兵南下,大战一触即发,咱们需筹集粮草,以备豫亲王征讨苏州。这是大事,等奴才为我大清尽完这次忠,再撤职查办不迟。”

勒克德浑语气一缓,问道:“江宁府库哪还有什么粮食,都被你扔到苏州城下,便宜了侯玄演了。”

洪承畴腰更弯了,说道:“江宁以西的滁州乃是有名的鱼米之乡,虽是升斗小民,家中亦有存粮。我们可以从百姓手里,花钱买米,充作军粮。”

勒克德浑眼睛一亮,他在关外时候,自小就知道遇到荒年,族人没有饭吃就要出关劫掠汉人。抢夺他们的粮食,杀光他们的兵卒,抢来他们的女人,赶着孩子女人,如同牛羊一般入关为奴。他脱口说道:“战事紧急,哪还有时间买粮,我让手下正红旗的勇士去滁州,嘿嘿...”

第八十九章 黑云压城

弘光元年八月初八、伪清顺治二年,应天滁州府。

伪清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麾下,满清八旗正红旗兵马二千人,以收缴军粮为名,在滁州屠戮七天。

时值中秋月圆之夜,富庶的滁州府,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幸存的滁州人,走出躲藏的阴暗角落,寻找着亲人的尸体。从此之后,滁州再无中秋。

消息传来,天下震惊,首当其冲的就是苏州府。

正在侯府内宴请百官,共贺中秋的侯玄演,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翻。

“汉与蛮,不两立!我侯玄演与天盟誓,必杀勒克徳混,为滁州同胞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金陵城门大开,满汉官员齐聚城外,恭迎他们的豫亲王多铎去而复返。

骑在马上的多铎,眼中带着无边的怒气,环顾着跪伏一地的金陵官员士绅。他冷哼一声,带兵进了江宁,沿着秦淮河,直奔大明金陵故宫。身后的官员这才爬起来,跟着他回城。

这些天来多铎的心里怒火滔天,当初他在江南,到什么地方不是一战既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可是他前脚刚走,博洛就在苏州城下被人炸的尸骨无存,然后是济席哈在杭州被人削去了脑袋。再后来被寄予厚望的洪承畴,折损十万兵马,丢掉整个常州。

这些都是他兄长多尔衮的嫡系,豪格一脉最近上蹿下跳,处处挑衅。许多中间派,墙头草都偏向了豪格和小皇帝。

皇太极虽死,但是他的影响还在,忠于他的两黄旗大臣索尼、谭泰等八人会集于豪格府邸,“共立盟誓,愿死生一处”。

在这个时节,多尔衮的心腹在江南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这下多尔衮彻底坐不住了,他急令自己最能打的弟弟多铎,率兵重返江南。

清兵在江南的所有地盘,都是多铎打下来的。而且巡抚以下三百七十个伪清官员,都是他一手任命的。这个人在江南的影响力,是整个清廷最高的。

明故皇宫的奉天殿内,多铎看着殿内的洪承畴,沉声道:“以前的事我不想追究,也不想多问,现在你给我详细讲讲咱们的敌人。”

洪承畴咳嗦了一声,说道:“常州守军大概十万人,主将是原江阴一个典史,叫做阎应元。在宜兴驻守的,只有三万人,主将是逆明原兵部右侍郎朱大典。战事若起,苏州还有浙江各处,能抽调前来常州的,不下五万人。苏州和无锡运河相通,兵马钱粮一日即可以直抵常州。”

多铎眉间怒气越聚越多,终于挤成两道竖线,一拍桌子,怒道:“我离开江南才一个月,这些兵马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洪承畴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自己的对手侯玄演,他顿了顿,抬头说道:“回王爷,逆贼侯玄演先是用诡计诈取了苏州,太湖附近反贼、逆贼争相归附,让他得了两万兵马。而后他使诈降计,害了博洛贝勒,得了刘良佐的降兵,估计五万人。再后来他用声东击西和反间计,除掉了浙江总督张存仁、绍兴鲁王,没费一兵一卒,得了不下十万人马,以及浙江全省。”

勒克德浑插嘴道:“最后,他还炸翻了你洪大学士,收缴了你的残兵,怕不是也有个七八万?”

洪承畴并没有请罪,低着头弯着腰说道:“贝勒爷说的没错,奴才败在苏州,又让他得了五万余人。”

多铎坐在太1祖高皇帝坐过的龙椅上,一双大手摩挲着龙头,说道:“这个侯玄演是我们大清的心腹大患,必须把他除掉。将中原地区所有的攻城装备运过江来,准备南征。”

就在多铎准备南征攻打常州的时候,松江府的张名振已经将第一批火炮弹药运抵苏州。

郑芝龙接到张名振信使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利用抗清大义,前来找自己要火炮弹药的。就在他准备稍微给一点,打发叫花子的时候,张名振的信使的一番话,让他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来侯玄演这些人,不是叫花子,而是财神爷!

他们开出的价格公道公允,甚至还微微高出市价,别说郑芝龙有自己的兵工厂,就算是从荷兰人手里买了再倒卖,自己都能赚钱。

一条沿着东南海岸线的军火贩卖线,渐渐成型,新出现的打着侯玄演标签的海上势力,也是十分上道。龚老三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吹嘘,他真的拿出了所有钱财的三分之二,孝敬了郑芝龙。如此一来,他们得以在海上立足,龚老三的一身经商才能,开始慢慢展现。

郑芝龙如今,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小兄弟侯玄演万分满意,将他当做了自己的财神一般。在军火上,他亲自吩咐下去,凡是卖给苏州的,一律不许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这些火药大炮,都被侯玄演运到了常州防线,常州的阎应元抚摸着炮筒,心怀激荡。

曾几何时,他只能守在城中,看城外的火炮不断倾泻到自己的城墙上。夺去无数兄弟手足的性命,让他痛恨无比的大炮,如今却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顾守正这个常州知府,有点不务正业,政事全部交给下属,自己却日夜奔走于城楼上。

他望着黑漆漆的炮筒,开口问道:“阎将军,常州能守住么?”

阎应元呵呵一笑,说道:“知府大人放心,凭咱们的实力,主动出击尚不敢谈,固守常州能稳如泰山。”

两个人一起并肩望着西边,天空山一团乌云正被暴风席卷,往常州这边冲来。天色半明半暗,狂风暴雨一触即发。

突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随之而来的事轰隆隆的闷雷。

“变天了。”

“是啊,变天了。”

...

第九十章 百无一用的几个书生

沿着苏州古运河,一艘官船直奔太湖,湖面上来往的船儿如织,半数都是驰援常州的物资。

不光是钱粮火药,甚至还有易燃物,毕竟清兵来势凶猛,而常州太小了,不一定能抵挡住清兵的进攻。侯玄演已经做好了万一守不住,玉石俱焚的打算。

侯玄演坐在舱内,因为天热,穿了一身便装。一袭青衫头戴方巾,权势滔天的督帅大人,瞬间变成了当年那个嘉定小城的士子。

如今正是泛舟采菱的时节,苏州已经不是前线,生性放荡的江南士子已经在家中坐不住了。太湖的碧绿的荷叶,还没有枯黄的迹象,连绵数顷的碧波直到岸边。

几艘小船,荡在这湖面上,不时传来年轻女孩的娇笑。侯玄演正在舱中推演着金陵清兵的进攻方向,突然一阵优美清脆的歌声,从湖面上飘来。歌声委婉,曲调清新唱道:“妾住东湖下,郎居南浦边。闲临烟水望,认得采菱船。”

舱内的秦禾说道:“大人,苏州士子携妓泛舟采菱,每年都是这样。要不要将他们驱赶?”

侯玄演伸了伸胳膊,笑道:“我们拼死血战,为的不就是求这样一个太平天下,走,出去看看。”

来到船头,只见前面一艘画舫,上面几个白衫书生举着酒杯,晕陶陶的对着一个女子品头论足。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翻脸恼怒了,但是这个女孩抱着琵琶咯咯娇笑。侯玄演说道:“你说的果然不错,十几个风流书生邀了青楼女子游湖。”

秦禾立在他身边,一双眼珠四顾,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的人。画舫上的书生见他的打扮,还以为也是来太湖泛舟的,举杯道:“这位兄台,你看了我们宝儿姑娘的歌舞,却将自己相伴的佳人藏在舱内,忒不厚道。不如请出来,大家在这太湖同乐,才不枉这良辰美景啊,对不对?”

书生的同伴纷纷叫好,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读书人的风流。

侯玄演摇了摇头,并不睬他,苦笑着叹息道:“我总算知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句诗的来意了。”

画舫上的众人见他如此倨傲,不禁感到脸面无光,酸言酸语的拽文暗讽起来。侯玄演本想出来看看美女,听听歌放松下心情,如此一来也没了这个兴致。他的身份格局,也不屑和这些酸文人计较,转身回到舱内凝神思索起即将到来的大战。

不一会,外面传来争吵声,侯玄演问道:“怎么回事?”

秦禾掀开舱门的帘子,出去探查后回来说道:“督帅,前面一个货船撞翻了一个游船,两边人正在理论。”

侯玄演起身走到船头,只见一个粗布麻衣的大汉,正对着几个士子鞠躬作揖。

几个士子身边还有三个美人儿,浑身湿透,薄纱着水紧紧贴在身上,玲珑曲线毕露无疑。他们娇羞地躲在士子们身后,可惜这些同样是落汤鸡的士子忙着训斥船家,没有人记起维护她们的尊严。

大汉长相凶恶,语气却出乎意料的温和,不住地道歉:“诸位实在对不住,咱们弟兄急着往常州运盔甲,没注意到各位的小船藏在芦苇内。”

士子们不依不饶,红着脸怒骂不止,不一会后面的画舫也赶了上来,他们和落水的士子们应该是相熟的。先是调侃打趣了几句,然后就帮着他们辱骂起船家来。

侯玄演叫停了自己的官船,朗声道:“前方战事一触即发,清兵一到,常州的儿郎就要和人厮杀流血。这位船家是运送的盔甲的,也算得上驰援前线。要我说这个事就这么算了,你们也没有溺亡也没有伤着,就此散了吧。”

他如今久居上位,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精气神,几个士子顿时炸了锅。

“你是什么人,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只怕拿自己当王公大臣了。”

“我等乃是苏州俊彦,未来的国之栋梁,难道将来国家要靠前线几个大头兵么?”

“可笑,简直可笑。”

...

尤其是画舫上的几个男子,更是冷言嘲讽,极尽挖苦之能事。

侯玄演眉心一竖,眼中瞳孔紧缩,一拍船头栏杆,秦禾脸色大变,半跪道:“督帅息怒!”舱内的侍卫亲兵鱼贯而出,拔刀在手。

秦禾大声道:“给我拿下!”

士子们目瞪口呆,几个陪玩的妓女吓得花容失色,就连船家们也都惊疑不定。

秦禾怒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江浙剿恢总督,侯玄演候大人。”

亲兵们架起路板,将几个人捉小鸡子一般,提溜到官船上,侯玄演隔着船问道:“船家,你们是哪一家的?”

虽然没有见过侯玄演,但是他的大名船家还是知道的。魁梧大汉低头道:“我们是顾家的船队,奉了东家的命令,往常州运送物资。”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是不是原来张家的人?”

大汉挠了挠头,赧然道:“大人明察秋毫,我们本来的东家正是张家,后来张家犯了事,我们被顾老爷接手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去跟你们的东家说,这段时间凡是往常州跑的船,每个船家补贴一两银子。常州不比苏州,钱粮不足以抵御清狗,你们最近也辛苦了。”

货船上人人面带喜色,千恩万谢之后,往苏州城里驶去。

侯玄演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冷眼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八个士子。

其中领头一个,梗着脖子刚想表现一把自己不畏权贵的精神,被侯玄演的气势一震,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松江华庭的夏完淳,新婚之夜丢下娇妻在洞房,愤然来到此地抗清。别人也是读书人,你们也是读书人,你们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个士子脸色涨到发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秦禾一脚踢在膝盖上,仰着头眼里冒出一股狠厉,高声嚷道:“我等无罪!”

侯玄演接过手下递上的一杯茶,刚想喝一口润润嗓子,一听这话举起茶杯泼到他的脸上。骂道:“放屁!异族入侵,我等男儿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让同胞受尽残害。是个男人都有罪,你怎么无罪?你们这一群祸国玩意儿,平日里高谈阔论,上辱君王,下骂重臣。事到临头却没有一点用处,简直是一群斯文败类。如今还要因着一点小事,辱骂耽搁运送战备的船家。”

八个士子哑口无言,他们擅长的拽书袋,嘲笑挖苦在这个时候,通通不敢使用出来了。

侯玄演看到他们的嘴脸,就恶心的不行,侧着头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去常州要紧,不要耽搁时间将他们送到岸边了,把他们全部带到常州,一人一身盔甲,编入守城队伍。”

八个人一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抖似筛糠。

秦禾指着身后的四个妓女,还有三个浑身湿透,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大人,这四个怎么办?”

“这他妈还用问?陪老子睡觉!”

第九十一章 敌我营中,心境各不相同

随着从中原源源不断地运过攻城的器械,金陵的兵马开始频繁地调动起来。

关外能战的八旗兵,不到二十万人。其中一半守在北京城,还有五万豪格领着在四川跟八大王张献忠死磕。其他的都在多铎手里。

天色渐晚,多铎屏退了勒克德浑,单独召见洪承畴。

虽然勒克德浑是满人,洪承畴是个汉人,但是在多铎的心里,反而是这个汉人更加亲近。

勒克德浑是代善的孙子,他手下的兵马,也是代善统领的正红、镶红两旗。这些人和多尔衮不是一条心,当初拥立皇太极的儿子,顺治帝福林继位,代善起的作用最大。

“洪大人,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沙场秋点兵”。如今金秋八月,人壮马肥,正是狩猎江南的好日子。我准备起兵,一举拿下苏杭,斩杀福州逆明,你可有什么高见么?”

洪承畴整了整衣襟,垂首道:“王爷,斥候回报,苏州侯玄演近来不断地往常州调兵遣将,输送物资,显然是料定了咱们会再最近动手。若是贸然进攻,侯玄演手里可有二百门大炮。上次奴才就是不慎被他瞒过,才损兵折将,不如咱们从长计议。”

多铎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然笑吟吟地,说道:“洪大人不必担心,南人怯战,懦弱不堪。咱们大军一到,必有人拱手而降。当初左良玉的人马更多,装备更加精良,军粮更加充裕,还不是望风而降。”

洪承畴心中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异军突起的侯玄演绝非左良玉的那个庸碌儿子能比。但是他并没有和多铎争辩,而是低眉顺目地说道:“王爷所言极是,奴才愚钝,不及王爷高见。”

多铎站起身来,他魁梧的身躯并着健硕的双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大踏步下来到大殿中,按着洪承畴的肩膀,说道:“洪大人,你当初是明朝的重臣,逆侯那里的将军很多曾是你的手下。你回去之后,多写劝降信,争取几个大将来投。如此功劳胜过冲锋陷阵,我必会保奏王兄,重重有赏。”

洪承畴低着的头颅上,两眼合着,肩膀没有丝毫用力,浑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他的语调不带丝毫感情,用多铎恰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奴才遵命。”

哀莫大于心死,洪承畴走出松山的那一刻,早就不在是在家墙壁上写“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的大明柱石了。

辽东关外的苦寒、满清悍勇的战士,斩掉了曹变蛟的脑袋,也斩断了他洪承畴脊梁。童年在英圩埔走街串巷叫卖豆干的贫贱小儿,二十三岁扬眉吐气的新科进士。三十六岁时候以文官领兵出战,斩杀敌兵三百人,解了韩城之围,名动天下。而后平步青云,功勋卓著,一时间被大厦将倾的明王朝,视作最后的希望。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被抽去灵魂的机器,凭借着身体的惯性,帮助新的主子平定当初的故国。

奉天殿如同一只巨兽,从里面走出后,洪承畴抬头望着昏惨惨的天空,默念一句:“要是全天下人的脑后都有了辫子,那我的这根,就不会这么刺眼了吧...”

一声惊雷随着划破天空的闪电,将天撕裂开一道口子,大雨滂沱而下。洪承畴走在雨里,佝偻的后背又弯了一些。

---------

“妈的!这雨好大。去通知各州县,做好防汛准备,修葺城墙,多备檑木滚石,小心清狗分兵偷袭。”

身边的小吏一字不差地记在纸上,不一会,衙门里骏马四出,冒着大雨往各个州府奔去。

本来一身的汗,被雨一淋,身上黏糊糊地难受。侯玄演索性脱去衣袍,赤裸着上身,将湿漉漉的衣服往腰里一塞。

阎应元身上穿着蓑衣,脱去之后,说道:“去给督帅大人取件衣服来。”

侯玄演说道:“不用了,一会去衙门洗个澡,不然感了风寒就不好了。这些天金陵的斥候不断回报,清狗很不安分,估计马上就要动了。到时候难免一场恶战,不知道要打多久。你们也都是一样,回去之后用热水洗澡,谁要是在这个时候病倒了,我先砍了他的脑袋,当做怯战处理。”

帐中哄堂大笑,阎应元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他发现跟着这个年轻的督帅之后,糜烂到让人绝望的局势,瞬间有了转机。许多江阴的老兵都发现,阎应元最近笑的次数,比他在江阴守城三个月加起来都多。

“不知道宜兴的朱大典那边,清狗会不会分兵去打。”

阎应元摇了摇头,说道:“满清入关以来,连战连胜,早就失去了当初的谨慎。他们八成会集中兵力攻打常州,想要一举歼灭咱们最大的兵力,然后坐等其他人投降。”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还是不得不防。好在朱大典老成持重,我对他甚为放心。我听洪一浊说,张煌言在江阴一带拿着老子的钱招兵买马,征舟楫造战船,我看真打起来了这厮也不会听我的话驰援常州,八成渡江取扬州,甚至干脆沿江而上打金陵了。”

洪一浊沉声道:“那要不要敲打他一下?”

侯玄演撇着嘴说道:“不用了,咱们这些人要是守不住常州,那也太丢人了。就让他自己折腾吧,要是能拿下扬州,倒也是大功一件。”

侯玄演赤着上身,走到城楼外,只见雨中的城楼瞭望台上一个小兵站的笔直。

侯玄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小子,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

小兵咧着嘴一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督帅,当时在扬州,清狗来攻城。小的差点睡着,还被督帅踢了一脚。”

侯玄演记了起来,更加开心,自己手下的兵在一次次的战争中,逐步成长了起来。将来北伐中原,可不能靠一群新兵,说到底还是以战代练。

“今夜城楼上的兵,每人水壶里灌上一壶好酒,助弟兄们御寒。”

侯玄演话音刚落,城楼上欢声一片。

第九十二章 总有那么一群汉儿,誓死不降

夜深了,一夜的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侯玄演泡在热腾腾的浴桶里,浑身上下红的像个红烧虾子。

用水瓢从桶里舀了一瓢热水,当头淋下,长舒一声后,只听门外有人敲门。

这个时候不经通报便可以直接到侯玄演门口的,只有两种人,他的亲兵或者心腹。

“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短打黑衣的少年,借着烛光好奇地望向桶里的侯玄演。他的个子不高,看上去颇为瘦弱,但是一双眼睛闪烁着灵动机敏,看得出是个机灵的少年。

带他进来的正是侯玄演手下的情报组织的头领洪一浊。

“大哥,这位小兄弟冒雨来到常州,想要潜入城中,在城外被我的人捉住。他说自己是金陵附近的反清义士们派来的,要见大哥。”

黑衣少年躬身行礼道:“小人金牛村李二见过总督大人。”

侯玄演一听,从水里站起身来,顺手拿了个袍子系在腰间。

他顺手拿起一块帕子,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金陵附近,还有反清义士么?”

李二扬头说道:“怎么没有,金陵府郊外九十余村,有我们金牛、王萱、孙壒、六塘、聂村、陶村、邓村、龙都九村,乡里组成乡兵,日夜操练,隔三差五就给落单的清狗一下子,让他们知道金陵男人不都是孬种。”

侯玄演一听,这不就类似于抗战时期的敌后根据地么,若是有这么一支人马,在金陵附近袭扰,倒是一件好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清狗派来的奸细。他眼珠一转,顺口问道:“你们有多少人,首领叫什么?”

“回大人,我们藏匿在金陵附近的青龙山中,听从山中的周文武的号令。人数虽多,但是也有很多都是妇孺老人。能打仗的,不到一万人。”

侯玄演故意冷声道:“我怎么听说,这个周文武生性残虐,早就投敌降清,杀害了无数汉民。你们跟着他,莫不是一群汉奸,想来谋害本督?”

李二瞳孔紧缩,双肩上扬,眉心绉成一个川字。红着脸高声道:“侯大人怎么凭空污蔑人,周大当家虽然落草,什么时候投降满清了?我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家儿郎,大人若是无意相助,我们就凭自己跟清兵干,但是还请大人不要侮辱我等。”

门外的亲兵听到里面的争吵,拔刀进来,问道:“大人?”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没事,你们退下吧。我跟这位小兄弟有点误会。”

看着李二因为生气,高高拱起的肩膀,侯玄演笑吟吟地双手按在他的肩上,说道:“刚才的话,是我故意拿来试探你的。如今非比寻常,本督不得不小心行事,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李二余怒未消,突然听到这些话,一愣神脱口问道:“大人什么意思?”

“我怕你是清兵派来的奸细,所以故意激怒你,试试看你的反应。若是你真的是奸细,听了我的话只能是矢口辩解,或者惊慌解释。而你却怒气冲天,很明显不是装的,现在我才相信你说的身份。”

李二一听,这才释然,敬佩地说道:“早就听说大人智谋超群,果然名不虚传。”

侯玄演确定了他不是奸细之后,开始正视这股力量,他们虽然弱小,但是却处在敌人的腹心。若是用的合适,完全可以作为一支奇兵。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在大敌环伺的金陵城外,存活下来。

若是侯玄演对历史再清楚一点,就不会有这个顾虑了,实际上这些人经历了无数次的围剿,依然顽强地存活在金陵城外。甚至当勒克德浑去荆州对付大顺和大明联军的时候,他们还曾打过金陵,可惜被叛徒出卖,让洪承畴击退了。

侯玄演仔细询问了青龙山的情况,暗暗点头,他旁敲侧击,探问出这个周文武应该是个可用之才。

“你们那边粮食、武器怎么样?”

李二露出赧然的神色,说道:“不瞒大人,清狗隔三差五就出城搜刮,我们又不敢公然种地。只有趁着晚上,摸到附近的田里偷一些粮食。可恨那些投降了的辫子猪,守在那里半夜不睡觉,一发现我们就去清狗那里告密。很多兄弟就是死在了那时候,平时靠着山中野果、野菜,偶尔打点野味才能填饱肚子。武器就更别提了,好一点的用的是农具,其他人干错就是木棍或者赤手空拳。”

侯玄演叹息一声道:“真苦了你们了,可惜咱们之间隔着的,是清狗防御最强的地盘。我就是想援助你们,也无从下手。”

李二一脸倔强,说道:“大人不必担心,我们虽然过得苦一点,但是早就习惯了。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就会一直跟他们干到底。”

侯玄演来回踱步,脑中想着怎么样才能尽量保住这些沦陷区的义军,让他们发挥最大的奇效。听了李二的话,不以为然地说道:“以你们的实力,不断地找清狗麻烦,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巴不得你们主动求战,这样吧,你帮我给你们的首领周文武捎句话,就说我侯玄演送他十六个字,让他牢记心中。”

李二满脸希冀,紧张地问道:“哪十六个字?”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侯玄演一字一句地说完,问道:“记住了么?”

李二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个机灵聪敏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别挑选出来,做这么危险的任务。

侯玄演低头一看,他身上的短打黑衣到处都是被荆棘划伤的痕迹,再被雨水一冲本来是极疼的,但是李二浑似不觉。心底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从来沦陷区的敌后义军,都是条件最苦的。他从帐中拿起一把短刀,交到他手里,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应该是赤手空拳的那种吧?”

李二急道:“大人莫要小看我,李二虽年轻,却手刃过三只清狗了。”

“这把刀是戚家军刀,曾经饱饮倭奴鲜血。如今鞑子犯我家园,一如当年,倭寇犯边。我把这把刀交给你,希望你别坠了戚家军刀的名声。”

李二眼中泛泪,重重地握住刀鞘,摩挲着不舍得塞到腰间。

“一浊,你带他去包扎下伤口,给他带上些酒肉,送他回去吧。”

第九十三章 传檄天下

连绵几日的大雨终于放晴,尽管路面上泥泞不堪,多铎还是决意出兵。

临行前金陵的士绅耄老再也没有往常的夹道相送,本来已经偏向满清的局势,似乎起了转机。

天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常州,当初东南的半壁江山,靠的是钱塘江天堑,让鲁王有了相持的资本。此地不是钱塘江,侯玄演能不能挡住满清的铁骑,决定了东南偏安一隅的朝廷,能否保全。

尽管郑芝龙的势力更胜一筹,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侯玄演才是最后一道防线。

立在常州城楼的侯玄演,望着城下泥泞的道路,外围的防线尽数收回。那些乡野俚道,已经没有了一个军民。城郊的百姓都被接到了城中,免得沦为清兵的人肉盾牌。

“阎应元你统筹全城守备,顾守正负责调度民夫青壮,为城楼补给。夏完淳你带你的人马,到后方河道,巡视运河,莫让清狗截断了我们的航道。你等还有什么要说的建议么?”

顾守正拱手道:“督帅,咱们此次御敌,说是守城,志在击溃来犯之敌,北上夺去取金陵。这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原的大事,是彪炳千秋的壮举,岂能没有一篇檄文,公告天下。”

侯玄演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环顾一周问道:“谁有这个才华,不妨毛遂自荐。”

顾守正面色红润,弯腰道:“督帅本是嘉定士子,允文允武,何不亲自执笔。”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来人记录。”

城楼下一个刀笔吏奔到城上,铺就笔墨纸砚,随着侯玄演的口述下笔如飞。笔走龙蛇间还能保证字迹雄浑飘逸。

“檄告天下文武官吏军民人等知悉:

自古中国居内以制蛮夷,未闻以蛮夷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甲申国难,吴奸开关,建奴十万,包衣无算,横行天下,残虐黎庶。

关外建奴,本是野蛮之人,常与牲畜为伍。今乘我中国内乱,李逆篡权,侥幸入关,沐猴而冠,盗据汉土,霸压汉民。使我百姓有丧亲之痛,举国同蒙面之羞。

建奴女真,先屠畿南,再犯潼关,维扬十日,滁州八天。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更有可恨者,贰臣贼子,争相附逆,屠戮同胞,以媚建奴。吴三桂泯灭天良,孔有德为虎作伥,洪承畴背主弃义,钱谦益嫌水太凉。

所幸天道好还,本督玄演,统帅江南。上奉天威,下承民愿,厉兵秣马,恢复中原。刀兵所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故兹告谕,想宜知悉,毋致血染刀头,悔之晚矣。”

刀笔吏匆匆写就,马上被吩咐印制万份,传檄天下。

与此同时,西边八旗铁骑的先头兵,已经越过了镇江府。

遮天蔽日的旗帜,凶恶魁梧的满人,让沿途的汉民战战兢兢。

中军之内,洪承畴铺开一张地图,对多铎说道:“王爷请看,过了得胜河,就是常州地面。大军再行进半天,就能看到常州城墙了。”

多铎点了点头,马鞭一指问道:“常州城池如何?”

洪承畴早就烂熟于心,这些天他时刻准备反攻,听到多铎问话,脱口道:“常州城池不算雄浑,此地本是小城,西有金陵,南有苏州,历来不受重视。但是侯玄演占领之后,放手交给江阴的阎应元,据说此人多次修葺加固城墙。但是依奴才看来,仍不算险峻。唯一可虑的是,常州有河道直通苏州,就怕侯玄演见事不好,逃到苏州龟缩。”

多铎笑道:“这个侯玄演,我虽没有跟他交过手,但是听说他从苏州冒出来之后,未尝一败。逆明国内,都拿他当救星看待。只要我们打败他,让他灰溜溜的弃城而逃,那么他的神话不攻自破。我倒要看看,逆明之中,还有谁敢反抗我们女真的铁骑。到时候他就算逃到天边,都没有存活之地,何况是区区苏州。”

洪承畴凝神片刻,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王爷神勇无敌,但是也不要太小觑这个侯玄演,此人奸诈狡猾,手段恶毒,万万不可大意。”

多铎不满地冷哼一声,转身多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天黑之前我要打进常州,活捉侯玄演。”

金陵城外的青龙山上,周文武坐在上首,听着李二的汇报。

待他听到那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时候,眼中光彩连连,叫道:“妙啊!小侯大人不愧是江浙总督,这几个字确实价值千金。”

这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卒,跑进来拱手道:“头领,刚刚城里的弟兄来报,今天一早金陵的清狗倾巢出动,往东边去了。”

多铎出征前,洪承畴特意安排手下,严查进出的百姓。周文武安插在金陵的探子,将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清兵已经到了常州。

周文武怒道:“今天一早他们就走了,为何现在才报!”

李二一激动,刚想劝他攻打金陵,突然想起侯玄演的叮嘱,忙道:“头领,侯总督的话...”

周文武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说道:“罢了,小侯大人短短时间,就从无到有闹出那么大动静。足以说明他的见识胜过我等十倍,咱们就听小侯大人的,休养生息、伺机而动。”

青龙山的周文武,选择听侯玄演的,但是江阴的张煌言,却不打算这么做。

他听了侯玄演的调遣,来到江边,沿着常熟江阴短短时间就聚集了五万有余的兵马。这些人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大部分都是从江北逃过来的。

当初侯玄演让他募兵安民,等待常州有变,领兵驰援。但是张煌言有自己的打算,多铎倾巢而出,金陵已经是一座空城,他准备逆着江水,直取金陵。

手里捧着新到的侯玄演的檄文,张煌言默然半晌,还是把心一横:“传令下去,所有兵将,登船!”

第九十四章 徐庶不肯留赤壁

一声苍凉的号角,在潮湿闷热的城郊响起,半挂的斜阳大如圆盘。

以耐力著称的蒙古马,喷着响鼻,随着马上八旗骑兵的缰绳,缓慢地向城下靠近。

常州城头,瞭望台的小兵心跳的厉害,站在台上缓了口气,大声喊道:“敌袭!”

不用他喊,所有的人早就在城楼严阵以待,听到这声呼喊,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在城楼的一角,有八个不伦不类的小兵,他们虽然穿着盔甲,却茫然无措。这八个人正是太湖泛舟采菱的士子,其中一个胆气稍壮,鼓舞同伴道:“别怕,别让姓侯的把咱们看扁了。”其他七个人,虽然平日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但是如今都吓得面如土色,口不能言。

先锋骑兵显然很有攻城的经验,到了八百米开外就止住了马蹄,这里是明军火炮能够攻击到的范围。他们一字散开,从他们身后,各种攻城利器被缓缓推出。

多铎骑在马上,在常州城郊的小山丘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常州城。等到攻城车推行到城下的时候,常州城依然没有动静。

他哂笑一声,说道:“我当侯玄演有什么本事,原来又是一个史可法。汉家兵法里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常州城池不高,也没有崇山峻岭,更没有深河护城。传令下去,全军猛攻,一举拿下常州。”

史可法守扬州,也是大军到城下才被动守城,堂堂的扬州城,连一天都没有守住。如今常州守军毫无动静,他只当城里兵马也畏战怯战,不敢撄其锋。

洪承畴在他身后摇了摇头,凑上前说道:“王爷,我们倾尽兵马,来到常州,奴才着实担心贼人沿江而上,袭取江宁。不如让老奴提一股兵马去江阴,一来可以防止贼人沿江而上,二来也可以围攻常州。”

多铎拿着马鞭,沉吟片刻,说道:“洪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这样吧,你带着原曹存性的兵马,去打江阴。”

洪承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左军中一支清兵随着他往北边杀去,其他人迅速补上空缺,往常州城下推进。

一个亲兵骑在马上,凑上前去,问道:“大人,豫亲王马上就要拿下常州,咱们这时候走了,岂不是放着现成的功劳不要么。”

洪承畴站着的时候,偻肩弯腰,到了马上,反而多了一丝活气。他的马术不俗,对自己年轻时的家丁,如今的心腹说道:“咱们半个月前刚刚败给侯玄演,现在若是跟着攻破常州,以我的官职身份,势必要拿下第二等的功劳。这破城之功,王爷第一,我洪承畴第二。如此一来,军中谁人服气?

我不是满人,做官做到现在已经是汉人中的顶峰,岂能不知进退。真惹得军中人人抱怨,那便是取死之道。咱们身在满人的朝廷中,为异族做事,切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弊。”

亲兵跟随他多年,情义早就超过主仆,听了洪承畴的话,虽不尽信,也不再追问。

洪承畴一夹马腹,马儿吃痛,奋力迈动四蹄,往前狂奔。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洪承畴内心长叹一声,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凭借着对多铎的了解,和这段时间对侯玄演的了解,再加上戎马一生得来的经验。他内心隐隐觉得,多铎未必能赢。我洪承畴若是不走,胜了取了功劳惹得天怒人怨;败了,这口黑锅势必落到我的头上。既然如此,不如早早离开此地。当初徐庶不留赤壁,躲过了八百里的大火,我洪承畴也不要留在常州城下混个里外不是人。

再回到常州城,呜呜声是号角长鸣,伴随着雄浑悠长的号角声,常州城下的清兵阵中,无数的小黑点从四面八方密集而来,逐渐汇集成一股怒潮,恶狠狠地翻涌着,铺天盖地向城墙冲击而来。

多铎哈哈一笑,回头四顾说道:“常州的汉人,已经吓得不敢还手了,今晚咱们在城内痛饮。”

他身后一个旗将舔了舔嘴唇,用满语说道:“王爷,我看扬州杀得还不够狠,这些汉人还是不长记性。今晚打破城池,我们不如...”

多铎狞笑道:“屠城,这次杀得一个不留。”

终于,清兵冲到了城下,几天的大雨让护城河的水位高涨,但是仍然无法和苏州相比。清兵轻易地架设木板,作为浮桥。阎应元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任大兵压境一言不发,直到此刻双眼暴瞪,高声喊道:“游火铁箱!”

藏在城墙内的铁火床将烧至融化的铁水灌到游火铁箱内,投掷到城下靠近的巨型木牛车、轒辒车上。高温的铁水不但让清兵丧失攻击能力,还让这些骇人的攻城器械上防火的生牛皮等物也燃烧起来。

上一次在苏州侯玄演没有这些东西,这一次准备的时间足够充分,钱粮供应源源不断,早就备好了各种守城手段。阎应元也从江阴城的一个穷光蛋,鸟枪换炮,得以用当世最好的守城器具,与清兵堂堂正正一战。

城下的清兵被这些铁水烧的惨绝人寰,到处都是烧焦的肉香,这还不算完,很快随着城头上旗号闪动,城墙的围墙前推出了许多口黄色的柜子,一口口黄色的柜子前端突然喷吐出一道道长长的火舌,火舌落在城下清兵群中立即附着一片,猛烈燃烧起来。

这个叫猛火油柜,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汉人发明出来守城,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所谓猛火,就是石油,那时它还叫猛火油,那些黄色的柜子是用熟铜铸就,上有注口,可以连续注入石油,后有风筒,可以压缩空气,中人皆糜烂,水不能灭,杀伤力极大。

一时间,又有几百上千的清兵,被烧成了木炭。还有很多人哀嚎着跳进护城河中,城下烟熏火燎,几乎不能呼吸。

一直观察着战局的多铎看到城下的大火,眉头一皱,恶狠狠地说道:“全军进攻,给我继续冲!”

阎应元看到清兵不退反进,而且不断地从后军涌来,他早就见识过清兵的凶残悍勇,也不吃惊。

“炮手准备!”

第九十五章 血战常州

轰隆的炮声响起,还没冲到城下的清兵,躲过了铁水、猛火,却没有躲过炮弹。

满八旗在辽东,早就见惯了大炮守城,浑然不惧。但是后面的汉人清兵就招架不住了,他们虽然知道火炮,但是真到了战场,听着裂天撕地的巨响,吓得肝胆俱颤。

多铎望着眼前的修罗战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六岁时候,就被封为和硕额真,十三岁统领正白旗。十四岁的时候,他就跟着皇太极东征西讨,见惯了尸山血海。

“传令下去,后退者斩!”

剽悍魁梧的满族旗兵,手执大刀骑在马上,在战场后面巡视,接连砍翻了几十个想要逃跑的清兵。赶猪一般将他们往常州城下赶。

清兵里十几个人组成一个小队,手里提着云梯,低着头往前冲。常州城上虽然准备充分,但是毕竟不能做到全火力覆盖,很快就有云梯驾到墙上。常州的城墙不高,没有苏州那种凌霄的感觉,有很多精于骑射的满族旗兵拔箭往城上射。

城头惨叫身此起彼伏,不停地有民壮上城,猫着腰将受伤的人抬下城去接受医治。阎应元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巨型盾牌被竖了起来,两个小兵一伙,推着一块盾牌。其他人在他们的掩护下,用长杆抵住云梯,往外掀去。

东南角的八个士子中,倒有七个躲在盾牌后面,七个人合力,才将将推住盾牌。

吴世勋眼见清兵的云梯竖了起来,又看了看七个同伴,一跺脚抄起长杆,自己一个人奋力往外推。云梯上的清兵狞笑着看着他,已经杀红的眼睛,泛着幽幽的红光,吓得吴世勋手足冰凉。

突然身后一股力道传来,巡到此处的侯玄演在身边亲兵的护卫下,扶住撞杆,和他并力往云梯上撞。

吴世勋回头一看,结结巴巴地喊了句:“大人。”

“愣着干鸟!撞啊。”

吴世勋眼泛泪光,紧张到略带尖细的嗓音,大声地呼喝着抱起撞杆。清兵眼看云梯要倒,看到城墙上一道裂缝,将手里的刀聚力插入。云梯吃力之下,应声折断,清兵愣在半空,不能上前一步。

望着那可怕的清兵无措的眼神,吴世勋突然觉得这个凶狠如狼的异族很好笑,眼中带泪,脸上汗珠豆儿般落下,呵呵傻笑起来。

侯玄演揪住他的衣领,往后一拽,搬起脚下的滚石,骂道:“傻笑个卵,给我砸!”

一石头正中当先的清兵脑门,脑浆迸裂,红的是血,白得是脑浆,溅到城墙上,身子垂直坠下城楼。

底下七个书生,和其他举盾的不同,只知道躲在盾后瑟瑟发抖,不知道移动盾牌保护同伴扔滚石檑木。

城下的一个旗兵眼尖,一箭射了过来,侯玄演身子一侧,箭矢擦着他的手掌过去,带去手背的一片血肉。

侯玄演身后的亲兵,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片,侯玄演用嘴叼着一头,缠到手上。顾不上手掌火辣辣的疼,他又搬起一块,往城外砸去。吴世勋已经泪如雨下,身后就是异族的千军万马,他看着眼前的本方统帅。已经落下大半的太阳,仅余的一点灿辉照耀在侯玄演年轻俊朗的脸上,眉目间满是他不曾见过的坚毅和悍勇。

这一刻的侯玄演,在这个苏州士子的心里,恍若神明。

他怪叫一声,奋发了人生从未有过之勇,搬起滚石往下砸。

这时候,秦禾高声喊道:“督帅,清兵攻势太猛,西边已经有清狗爬上城来了。”

侯玄演拔出腰里的宝剑,剑尖向上,边走边喊道:“慌什么,上来一个戳死一个。”

失去了城墙的优势,短兵交接起来,清兵显然更加悍勇。阎应元指挥着守军,仗着人数优势,艰难地将他们打退。侯玄演匆匆赶来,一剑戳在一个重伤的清兵心口,问道:“怎么样?”

阎应元脸色阴郁,沉声道:“多铎名不虚传,这样拿命往上填,我们有些招架不住了。”

侯玄演用剑在清兵心口转了一圈,然后拔出宝剑,说道:“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也就这次攻势最强,只要顶住了,他们就没有办法了。咱们身后就是苏州,有的是本钱和他耗。”

阎应元点了点头,继续往城下四顾,指挥着守城的士兵准备换防。

常州城下的血腥味,飘散开来,吹到清兵中军,这些将领人人亢奋。

多铎脸色泛红,一点都没有停止的意思,眼看天色将晚,他沉声道:“点起火把,今晚夜战,势必拿下常州!”

趁着清兵攻势一缓的时机,城下修整好的士兵,吃饱喝足爬上城楼,替换下已经守了半天的袍泽。

侯玄演来到城下,这里有个临时搭建的营房,里面汇集了整个苏州府的郎中。摘下头盔,脱掉胸甲往堂上一坐。手下亲兵马上帮他取下手上的布条,取了配置好的草药消毒。

正在城下帮忙的常州官员,看到侯玄演受伤,纷纷汇集过来。顾守正双手是血,显然是正在帮助郎中们医治伤患,他一个知府尚且如此,常州的大小官员,谁也不敢待在衙门,都跑到城门来了。

侯玄演顺手一指顾守正,说道:“二叔,马上给我起草奏章,就说多铎大军耗在常州,与我们相持不下。奏请陛下御驾湖南,节制赣南、湖广、广东、云南、贵州的兵马,从江西北上,收复失地。湖广的何腾蛟,如今兵强马壮,养兵千日正为今天。就说我愿从浙江出兵,去福州迎接陛下。自从神京陷落,吴贼开关,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社稷兴亡在此一战,请陛下万万不可贻误。”

常州总兵魏源凑上前说道:“督帅,郑芝龙麾下战舰如云,猛将如雨,为何不提他?”

侯玄演嘿嘿一笑,心道这个郑芝龙是什么货色,他上次就一清二楚了。但是现在人多嘴杂,他肯定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万一传到郑芝龙耳朵里,对自己以后的打算不利。

“就按我的意思写奏章,本督自有考虑,勿复多言!”

顾守正记在心里,转身就往衙门跑去,其它官员脸上,都流露出异样。在他们看来,上次朝廷都不肯出兵,这次恐怕又是徒劳。

侯玄演将他们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一勾,挂着一丝阴险的笑意。

第九十六章 守不住了

常州城下,火光亮如白昼,杀声震天。

数之不尽的清兵不断地涌向城下,前赴后继地奔跑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死状惨不忍睹的死尸。杀红眼的清兵,背后就是拿着大刀的督战队,他们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攻城。

常州城的守军也好不哪去,这些兵新兵居多,多犯守城禁忌。尽管有阎应元立在城楼指挥,还是有很多常州兵因为冒出头去,被精于骑射的满族旗兵射杀。他们射出的弓箭,往往还没到城下就没有力气,射到清兵身上,如同蚊子叮了一口。城里的火药已经所剩无几,一天的倾泻只为了守住这搏命一击,就在这时候,城下的清兵突然慢慢地退去。

阎应元见状心里一松,靠着火炮的威力,终于守住了多铎不要命的一轮进攻。所有的守军的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清兵退去之后,燃着的火把并没有走远,阎应元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恐惧。

突然间,冲天的炮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从城下往城墙轰来。每一发炮弹落下,都炸的城墙浓烟滚滚,呛得守城士兵掩嘴咳嗦。

原来多铎营中也带来了大炮,但是生怕被常州的火炮炸翻,只好等待时机。如今城头炮声渐稀,再加上有夜色掩映,不再害怕被常州兵炸毁火炮。多铎终于舍得用炮了,而且效果也不差。

常州的土墙一炸就是一个大坑,已经千疮百孔,还有炮弹落到城中,引发大火。

侯玄演匆匆爬到城楼,找到阎应元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炸起自己来了?”

阎应元苦笑一声,说道:“督帅,是清兵的火炮。”

侯玄演咬着牙骂道:“多铎这个狗贼这么狠的心肠,留着火炮这时候用,白天却用人命来填,真他妈的视人命如草芥。怎么样丽亨,还能守住么?”

话音刚落,一发炮弹落在城墙上,终于砸开了一个洞。好在这个洞在城墙半空,清兵没法钻进来。

阎应元面带苦涩,常州这个城池,仅比一般的小县好上一点。“末将尽力而为吧。”

侯玄演一听,就知道事情紧急,多半不能守住了。眼前这个人,死守江阴三个月,是个轻易不言败的人,他能说出这种话,就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

侯玄演当即吩咐道:“尽可能多守些时日,不要蛮干,我自有定夺。”

阎应元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城墙上,指挥若定。

侯玄演匆匆走下城楼,派出亲兵将常州官员、小吏、衙门公人统统喊来。

等到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侯玄演说道:“你们也听到了,清狗调集了一批火炮,咱们常州朝不保夕了。”

人群中顿时陷入恐慌,大部分人互相观望,一脸惶恐。顾守正把头一扬,说道:“督帅,开城门跟他们拼了,玉石俱焚!”

侯玄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他,说道:“你们马上回去,衙门的衙役辛苦一下,挨家挨户通知,务必将百姓带出常州,我会让城外的夏完淳护送你们去苏州。先把伤兵转移出城,让百姓们尽量带上自己的贵重物事,按街道坊里依次撤出,不必心急。”

侯玄演说到这里,转头对洪一浊说道:“派人去苏州传令,调集所有车马,前来运送百姓。运河上船只也都帮忙运送,城中所有重要物事,尽量搬出。”

顾守正被他无视,丝毫不以为意,说道:“常州备战半个月,连小孩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早就有半数人逃到南边投奔亲友,等着打完再回来。剩下的百姓也就万余人,今夜就能撤出。”

常州的刀笔吏探头问道:“大人,常州城内百姓不下万人,都要走么?”

“不分男女,不论老幼,通通撤离!我只说最后一遍,若有不走的,视作汉奸,格杀勿论。最迟明天,我要常州没有一个兵将之外的活人。”

官员小吏们被他的气势所迫,不敢再问,纷纷回去准备。

常州城外炮火连天,浓烟滚滚。常州城内更是鸡飞狗跳,百姓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着细软,连夜逃出常州。有一些心思活泛的,不愿离去,只想着清兵来了,打不了做个顺民,反正辫子都剪过一次了。这些人仗着熟悉常州地形,藏到各个阴暗角落,衙役公人数量有限,又是大半夜,无从清点人数。

洪一浊看着脸色阴沉的侯玄演,凑上前问道:“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侯玄演转过身来,扶着洪一浊的肩膀,说道:“带你的人和秦禾的人,将东城郊外的煤炭和城里库存的,统统洒到城内,将武库的猛火油、火药也都取出来。”

常州小城,有两个大的煤矿,这些煤烧起来浓烟滚滚,一般不用作取暖,但是可以冶炼铁器什么的。侯玄演当初在常州杀的人头滚滚,终于把矿都拿到自己手里,囤积的煤炭本来打算留着以后使用。兵荒马乱的,本来他们的煤矿采的煤就无处安放,已经积累了相当的规模。当初侯玄演巡视煤矿的时候,就曾有过一个疯狂的想法。

洪一浊不明所以,侯玄演催促道:“快去!”

江南地区的房屋都是木制的,加上满城的煤炭、火药、猛火油助力,不怕不起大火。

侯玄演揪住秦禾的衣服,说道:“上去告诉阎应元,让他死也要守到明儿个卯时,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弃城!到东城外集结,听我调遣。”

秦禾翻身领命而去,没有半句迟疑,也没有多问。

抬头望着天边乌云掩映下,偶尔露出的疏星残月,侯玄演自言自语道:“我要用这个城,换汉人几百年的国祚。”

第九十七章 炭烤野猪

伴随着江上的晨雾,迎来了最后一艘船,去往苏州。

船上满载常州官员,他们留守到最后一艘船,将百姓们都送上去往苏州的车马和货船后,才选择出发。

侯玄演站在河边,嘱咐道:“去了苏州告诉夏允彝,让他拿着我的总督印,调动浙江各府人马前来支援。”

顾守正重重地点了点头,拱手道:“督帅一身系社稷安危,切记保重身体,以安危为重啊!”

侯玄演展颜一笑,对船上官员们说道:“到了苏州,也要记得你们都是常州的父母官,常州百姓需要你们妥善安置。事有轻重缓急,如今这里战事吃紧,我无法分心处置,都托付给各位大人了。”

船上官员翘着脚尖,露着脑袋齐声道:“督帅放心。”

曾几何时,守城是中原名将名扬天下的最好舞台。唐时张巡守睢阳,一城的老弱残兵阻挡了安禄山二十万人马、南宋襄阳之战,横扫天下的蒙古鞑子硬是被襄阳挡住了七年。

但是如今,随着火炮的出现,一般的城墙再难抵挡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饶是名将,也往往栽在这些黑漆漆的炮管面前。历史上不管是阎应元守江阴,还是朱大典守金华,都是被火炮轰开了城墙,才饮恨失守。

多铎也是一夜未睡,自小的弓马骑射,让他拥有了远比一般人强健的体魄。他入关以来,一路南下,不知道拿下了多少汉家城池。眼前的常州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待炮击结束,便可以轻易拿下。

随着一声巨响,常州东南角的一个缺口,被炮弹再次打中。火光照耀下,一个倒锥形的缺口,出现在城墙上。上面的守军哀嚎着与泥土混杂,惨状不忍直视。

阎应元看了下天,估摸着时间已经超过了卯时,这时候城下一个传令兵匆匆赶到,拱手说道:“将军,督帅有令,所有人撤出常州。”

常州城采取的是分批守城,十万士兵分成三批,轮流上城守城。其他两批已经在最后的换防后,被调出了常州,阎应元听了传令兵的话,指挥着最后的守军,有序地往城里退去。

隔岸的清兵已经在疯狂的欢呼,只等着炮声结束,洪水一般往城下冲来。几万人的洪流,像是黑云一般,往常州压来。

一个汉人清兵挺着朴刀,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道:“没人性的鞑子狗,白天冲锋让我们在前面拿命填,弟兄们用命去耗光了常州的火炮,现在他们倒是窜到前面去了。”

他身后的参将杨武烈正好听到,一鞭子抽在他的背上,骂道:“少他妈在这里放狗屁,给老子招灾惹祸,传到满人耳朵里,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小兵脸上挨了一鞭子,却没有什么反应,他身上到处是血,浑身是伤早就麻木了。将恨意藏在眼里,低着头往前冲去,在他们脚下,有无数的尸体,都是白天攻城时留下的。

一马当先的八旗兵冲到城下,却没有遇到预料中的抵抗,甚至连一块石头都没有落下。当先的八旗兵愣了一下,随即顺着缺口爬到城里,几个旗兵来到城门前,打开了常州城门。

多铎看得一清二楚,一提马缰绳,冷笑一声道:“明军又丢下他们的百姓逃跑了,常州人抗拒天兵,将城中逆民杀个干净。城里百姓的财物,谁抢到算谁的,就当是今天攻城的犒赏。”

他旁边的满将问道:“王爷,小心汉人去而复返,杀个回马枪啊。”

多铎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汉兵若是敢回来,巷战你们怕么?”聚集在他身边的满将们哄笑起来。

传令兵将命令传下去,清兵的眼睛都绿了,嗷嗷叫着冲进城里。他们一路杀来,早就熟稔了屠城的手段,如同洪流分头涌进百姓宅院里。可惜,屠刀已经高举,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清兵失望之余,开始挨家挨户搜刮起来,没有人杀,找点值钱的财物总是好的。至于地上黑漆漆的路面,天色还没有亮起来,他们倒是没有在意。

东城外,阎应元面带愧色,对着侯玄演低头请罪:“末将辜负了督帅的信任,没能守住常州,请督帅责罚。”

侯玄演将他拉了起来,问道:“弟兄们都撤出来了?”

阎应元对常州的事物了如指掌,抬起头说道:“咱们的兵马都在这里了,只是府库中还有堆积如山的钱粮,城中还有许多不愿离城的百姓,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侯玄演点了点头,钱粮这东西,着实可惜,但是也没有办法了。本来打算来个常州阻击反击战,所以源源不断地往常州运送。谁知道北方的同僚,送给建奴太多的大炮了。至于那些不肯出城的百姓,自己已经说过,心存侥幸都按汉奸处理。如今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亡族灭种的关头最不需要道德圣人。

侯玄演把玩着手里的风筝状的玩意,笑道:“这个神火飞鸦,在苏州武备库房里,都放得长毛了。平日里这玩意没有什么用处,这次倒是要派上用场了。”

洪一浊拨开人群,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大哥,抛石机上的火球也都准备好了,只待点火就可以抛射。”

侯玄演沉吟不语,算计着清兵的入城时间,直到东城都听到清兵的叫嚷声,才大声喊道:“放火!烤野猪!”

隐匿在东城郊外林中的苏州兵,将早就准备好的各种放火神器,一股脑地往城中抛射去。

侯玄演亲自点着一个飞火神鸦,喷出的焰火将他没有受伤的手掌熏得发绿,疼得他嗷嗷直叫。

周围人古怪的眼光望来,侯玄演自觉尴尬,挠了挠头皮骂道:“这东西让老子想起了被钻天猴支配的恐惧。”

抬眼望去,城中已经是一片火海,未经处理的煤炭烧不完全,滚滚浓烟中夹杂着各种有毒气体,许多清兵闻到就一头栽在地上。

火势虽大,但是在偌大的城中并不致命,真正可怕的是浓烟以及它造成的恐慌。侥幸没被浓烟呛死的清兵争着往城外逃去,但是后军不明就里,还在往城里冲。巨大的惯性也不是说停就能停下的,这下两股清兵碰撞在一起,城中官道上踩踏挤死的清兵不计其数。

被参将杨武烈抽了一鞭子的清兵,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城门,转身就跑。他嘴里骂过的那些八旗老爷,可就倒了大霉喽。

第九十八章 自相蹈踏

多铎正想进城,被这股人群一冲,差点落马。

他身边的鞑子亲兵,都是两白旗里拔尖的勇士,一刀一个将冲过来的清兵劈死。多铎被关外风雪催熟的脸庞上,恨意慢慢凝聚,咬着牙道:“后军调头,给城里的人让出道路,拥挤着斩!”

几个甲喇章京纷纷劝道:“王爷,城里火势太大,没用的。让我们护着王爷,先撤吧。”

“王爷,咱们上了明军的当了,先回江宁吧,完了就逃不掉了。”

多铎脸上的筋肉凝聚成团,看上去十分吓人,他拔出腰里的弯刀,一刀砍死一个甲喇章京,狞声道:“谁敢说逃,本王就砍谁的脑袋,给我传令后军调头,把咱们的人马撤出来。”

后军尽是些降清的汉兵,他们的无能本来是清兵横扫中原的最大助手,如今却成了清兵的噩梦。这些人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加上局势混乱,主帅的命令根本就不传递。

率先逃出火城的旗兵,眼看冲不出来,拔刀就像这些汉族清兵头上砍去。汉兵不明所以,无端被屠戮,有个别性子烈的,当即举刀反砍。参将们一看,吓得心胆俱裂,这是要发生营啸啊。

军营之中一旦在夜间生这种浑乱,惊慌的情绪很快就会蔓延开来,将官如果控制不了如癫似狂的士兵,士兵们就会自相残杀起来,哪怕是军纪十分严明的军队,一旦生营啸,后果也十分可怕。

这是现代人的思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在古代艰苦的战争条件下,这种让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并不希罕。所以军中对营啸者处置十分严厉,将官当机立断,斩杀几十名士兵以控制事态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如今城下混作一团,就连将官也被挤在中间。

城里的火势越来越大,里面的士兵疯了一般地往外挤,滚滚浓烟和熊熊大火已经让他们丧失了理智。所有人都知道再不出去,只能被烧成碳。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着城里的清兵更加死命地往外挤。可惜城门就那么大,脚下死尸有多,他们越着急,外面的撤离就越困难。

侯玄演此时已经率兵绕过城墙,来到西城,看到眼前景象一股难言的快意涌上心头。

一个小将仰天大笑,说道:“督帅,上吧!”

侯玄演用剑挡住他,说道:“现在上去是帮他们脱困,让他们一心跟咱们作战,反而踩死的自己人就少了。咱们去后军,截杀外围的清狗。”

常州不下十万兵马,绕城而走,给城下的清兵又增加了无形的压力。多铎远远看到,喊道:“转身迎敌,杀出去就能解围了。”

正在后撤的清兵,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千军万马,掉过头又往回挤。杨武烈差点被人挤下马,一鞭子抽到眼前一个小兵的身上,骂道:“回头,给我回头打!”

他仔细一看,这个往城里方向挤,不想作战的又是那个小兵,顿时火了,骂道:“老子回去非活剥了你。”

小兵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管是城中的大火,还是眼前的敌兵,都来的如此突然。他的心里早就被惶恐占满,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朵里听到眼前面目可憎的将官要活剥自己,下意识地举刀就砍。杨武烈没有想到,自己营里猪狗不如的大头兵,竟然会砍自己,浑然没有防备,被一刀砍断了马腿,一脸惊恐地落到地上。迎接他的是无数双大脚,将他踩得一身血肉成泥。

多铎终于放弃了反击的想法,他眼睛眯成一道缝,声音好似饿狼的低吼:“撤!去江宁。”

身边的亲兵护着他,纵马往西逃去。苏州兵见他们衣服盔甲异于他人,知道这是一群大鱼,涌过来围了上来。此时经过长时间的混战,天马上就亮了,侯玄演也看到了这些鞑子,他们举着白底的龙旗,白甲黑盔,头顶红缨。他眼睛一亮,喊道:“那是多铎,别让这头猪跑了。”

不到百人的小队,包括多铎在内,如同一支利箭射入纸中。瞬间就穿透了围过来的苏州兵,他们手执弯刀,骑在马上左劈右砍,围在中间的多铎和亲兵,从箭壶拔出羽箭,左右开弓。每一次都有苏州兵应声倒地,箭无虚发。

侯玄演眼里充血,喊道:“拦住多铎,不要放跑了他!”

这百人鞑子悍勇不似人类,外围的人身上插着长枪羽箭,没事人一般地劈砍。他们的盔甲坚韧无比,很多箭只是插在他们的盔甲外,再加上悍不畏死,马术纯熟,眼前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在这样的千军万马中,个人勇武和技击技巧的作用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一百人配合默契的小队,还是起到了陷阵冲锋的效果。仅仅坠马二十几个,这群鞑子就护着多铎从几千人中冲了出去。

侯玄演的大军虽多,还没有列成阵势,其他人有心帮忙,但是被同伴隔开,只能看着他们从侧翼大呈淫威,逃了出去。

侯玄演紧张到撕裂了手掌的伤口,手里的剑应声落地,顾不上疼痛喊道:“追,给我追,不要放走了多铎。”

冲去包围圈的鞑子,并没有一味地逃命,他们半站起身子,搭弓返身便射。马儿一路狂奔颠簸不已,这些人竟然还能丝毫不受影响,开弓射箭如在平地。他们自觉地护在多铎身后,用肉身替他当下箭矢,标枪,一个落马而死,马上就有另一个顶替。落马的鞑子,很快就被追上来的步兵泄愤性的砍成肉酱。

这些人一箭一箭箭似连珠,只看他们手腕轻抬,一枝羽箭便落在手中,随即便紧跟前箭射出。追击的苏州兵应声而倒的不计其数,再加上马术不行,渐渐地就看不到了多铎的身影。

侯玄演目呲欲裂,指着夏完淳问道:“有多少骑兵,都给我追上去,势必拿回多铎的头颅回来。”

夏完淳翻身上马,朝着多铎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常州城的火势,已经从东城烧到了西城,侯玄演望着被围到城下的清兵,只留下不到万人跟着阎应元清扫战场,只要堵到这里,城里的满清主力就将化为灰烬。

其他十万人,跟着他的帅旗,终于踏出了得胜河,南京金陵就在前方!

第九十九章 饮马秦淮河

常州城下,从浙江、苏州、宜兴赶来的各路人马,渐渐汇集。每一路人马都被常州的壮观景象吓了一跳,滔天的火焰熊熊燃烧。朱大典距离常州最近,他麾下三万人马最先赶到。

见了阎应元,朱大典下马不待他开口,便怒骂道:“狗鞑子惨无人道,竟然放火烧城,如此罔顾天道,有违人和,必遭天谴!丽亨,快说是哪个王八蛋烧的,我以后必杀他!”

阎应元和身边的人神色古怪,他摸了摸鼻子,低着头说道:“朱大人慎言,这火是督帅放的,里面困住了近万个鞑子旗兵。东城火势最旺,他们不想死就只能从这里逃出来,我们只要守住此地,他们不战自败,一个都别想活。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围住他们,我的兵力不足,被他们逃走好多。”

朱大典一听大叫不妙,自己竟然把侯玄演给咒骂一顿,还守着这么多人。好在他脑袋灵光,一拍大腿转口说道:“我就说嘛,试问天下还有谁有这样的豪情,以城为炉,以敌为柴。小侯大人神机妙算,这一着可比诸葛亮火烧新野还要高明一百倍啊。我老朱佩服的人不多,督帅算一个。”

“……”

从常州城下逃走的,大部分是汉人清兵,他们和多铎一样,向着金陵一路狂奔。

夏完淳带着自己的手下,和洪一浊一道,紧追不舍。多铎和他亲兵仗着马术娴熟,始终没有被追上,还回头射杀了不少追兵。

终于快到傍晚的时候,将追兵甩在了身后,已经看不到踪影。仅存的十三个亲兵,护着多铎一头钻到一座山林中,终于可以下马歇息片刻。

多铎大口喘气,脸上布满了汗珠,警惕地四顾之后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亲兵们都是满人,没人熟悉这里的地形,都木然摇头。

多铎坐定之后,喘匀实了,指着亲兵吩咐道:“去射杀些小兽充饥,记住不要起火,吃生肉喝热血,恢复体力。还有你,去找些清水来。”

他们虽是最好的战士和猎人,但是逃了一天,还是影响了感官。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林中,好几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青龙山的山谷里,一个破旧的山寨内,周文武大马金刀坐在上首,堂里跪着一个小喽啰。

“头领,小的亲眼看见,那些人脑后留着辫子,说着满语。而且为首的衣着华丽,这次应该是条大鱼。”

周文武脸色一喜,说道:“这些狗鞑子一共几个人?”

“不到二十个。”

“这么点人,就敢来我青龙山,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他们现在哪里,前头带路。”

小喽啰谄笑一声,一脸阴险,笑道:“头领,我们几个见他们中有人解下水壶,应该是取水。那个地方就有一个泉眼,我们已经在里面投毒了。不劳头领动身,不一会二狗子他们应该就能把人带回来了。”

周文武摸着下巴,笑道:“干得好,这次八成能捉个鞑子小官,手下二十个人,我看至少也是个把总级别的,到时候我重重赏你们!”

----------------

从拂晓杀到傍晚,在常州到金陵的路上,大小战事八十二场,全胜的苏州兵气势如虹。

侯玄演带着十万人马,丢下熊熊燃烧的常州城,一心要拿下金陵。这里是大明曾经的皇城,取下金陵不同于其他城,若是能收复金陵,将使近乎绝望的汉人看到曙光。

越过一个富庶的小镇,百姓们早就躲在家中,只有初生牛犊的小孩子,趴在窗户口好奇地往外看。

“爷爷,快看,这些大头兵没有辫子!”

老头一把将他拽了下来,搂在怀里一边吓唬他一边骂道:“胡说,从皇爷被抓了到现在,哪有当兵的敢不剪辫子。你快给我下来,这些鞑子兵凶的很,你再淘气,被他们看到可要杀头的。”

小孩梗着脖子,一脸委屈,说道:“就是没辫子,就是没辫子,不信你自己看嘛。”

老头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干瘪的手掌捂住他的小嘴,顺着窗户往外看。

三军司命的大旗迎风烈烈,上书“江浙剿恢总督”,将士兵甲俱是明军模样。身在金陵附近的小山村教学的老夫子,再见此旗此兵,恍若隔世。两行浊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他哆嗦着手,推开了大门。

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家门,马上一个年轻的玄甲将军,手执马鞭,笑着问道:“老丈,前面是什么地方?”

这时候小孩走到自家爷爷身边,拽着他的衣袍,好奇地打量着英武的将军,小小的眼里满是艳羡。

老夫子激动道口不能言,小孩怯生生地说道:“爷爷你看,我就说他们没有辫子吧。”

侯玄演哈哈一笑,对他说:“小娃娃,你觉得有辫子好看么?”

“不好看,太丑了,跟画册里的小鬼一样。”

侯玄演从马上望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意气风发地说道:“那我们就让这天下,再也没有辫子头,你说好不好?”

小孩拍着手掌,跳着说道:“好啊,好啊。”

“小娃娃,你可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前面就是秦淮河,越过河去对岸,就是栖霞山啦!”

老夫子终于缓和了激动的情绪,满脸希冀地问道:“将军,前面就是金陵城,你们是要收复金陵么?”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正有此意。”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剧烈地欢呼,百姓们从自家房里,取出各种食物,往兵将们怀里塞。也有人用瓢子舀了清水,追了一天的士兵也不客气,抓起来就吃。

侯玄演自己啃了一口干巴巴的炊饼,解下酒壶喝了一口,咽下去之后挥手道:“饮马秦淮河,兵临应天府。弟兄们,打完这一仗,咱们去皇城内吃肉喝酒!”

第一百章 洗干净等死吧

侯玄演在沿途百姓的夹到欢送中,来到金陵城下,抬眼望去城头上空空如也。

常州府总兵李好贤一拍脑门,上前说道:“督帅,末将知道啦,鞑子这是摆空城计啊!”

李好贤本是山东的昌邑县一个土豪,山东沦陷他跟着邓州防抚曾华龙一度占领整个胶州。可惜后来京畿失守,他跟着曾化龙航海南逃,在苏州被任命为常州总兵。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空城倒是一座空城,哪有什么计。用计讲究谋而后动,积蓄力量来做致命一击。金陵早就空了,剩下那点人马,在咱们大军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碾为齑粉。别说几个没开化的鞑子,就算是张良在世,诸葛复生,也没有什么计策可用了。”

他一挥马鞭,说道:“谁敢上前叫开城门?”

李好贤跃马而出,说道:“末将愿往!”话音未落已经奔出十步之外。

侯玄演暗暗点头,没想到这个山东的昌邑的首富,倒是个有血气的汉子。

李好贤的家产都是继承的他老子的,他自己为人豪爽,家中钱财又多,结交的都是山东地面的好汉。平日里也喜欢舞刀弄枪,骑马打猎,他存了心思在侯玄演面前出风头,纵马如飞来到城门前。

“多铎已死,大明江浙剿恢总督领兵到此,速速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

正如侯玄演所料,金陵城已经没有一个兵马了,勒克德浑是最早知道多铎兵败常州的。他手里尚有两千正红旗骑兵,汉兵一千余人,其他的都被多铎带到常州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多铎非但没有攻下常州,一路荡平苏杭,反而会被人打到金陵城下。事实上,不光是他,天下人都以为侯玄演能挡住多铎,就是大功一件。毕竟过往的战例太多了,都摆在那里,让人心生绝望。

勒克德浑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请援兵来守城,谁知道他的信使刚刚出城,探马就来报,苏州大军已经逼近金陵。

这个年轻的征南大将军,和他的官名背道而驰,非但没有征南,反而丢下金陵往江北逃去,伪清任命的官员,大部分都跟着他一并过江去了,连家眷都顾不上。

吊桥缓缓放下,几个百姓打扮的汉子,将城门推开。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夜潜入常州,会见侯玄演的李二。

他手里握着戚家军刀,奔出城门,像李好贤问道:“督帅在哪里?我要见督帅大人!”

李好贤看着他狂喜的脸色,鄙视道:“投降投的你这么兴高采烈的,也是俺生平第一次见。”

李二忙道:“将军误会了,我们是青龙山周文武的人马,早就投奔了侯大人。只要将军带小人见到督帅,就清楚了。”

李好贤呵呵一笑,伸手一提,提小鸡一样把他拽上马背,奔回大军阵前。

侯玄演见城门已开,心中不放心,唯恐有诈。直到李好贤驱马回来,见到他马上的少年,问道:“咦,你不是青龙山的李二?”

李二翻下马背,半跪在地上,说道:“正是小人,督帅还记得我呐!”

侯玄演笑骂道:“老子又不是痴呆,才分开三天怎么不记得。你少废话,我问你,城里怎么回事?”

“清狗知道督帅大军到了,吓得弃城而逃了,现在城里一个兵都没有。周头领吩咐我们潜藏在城里,本来是为了探听情报,见督帅大军到了,索性打开城门了。”

侯玄演大喜,说道:“算你小子机灵,起来吧,跟我们进城!”

进到金陵城中,街道上空荡荡的,突然之间,前面锣鼓喧天。吓得秦禾拔刀在手,大声喊道:“保护督帅!”

亲兵们将侯玄演围在中间,侯玄演摆了摆手,鼻腔冷哼一声,说道:“不用紧张,我猜不过是一群骑墙小人,拙劣的表演而已。”

众将不明所以,好奇地往前望去。

金陵的地面都是以大块青石铺垫而成,显得很整洁宽敞。只见街道尽头一群百姓敲锣打鼓,举着高高地灯笼,前来迎接王师入城。

这群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是脸上都挂着泪水,嚎啕大哭。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若不是前段时间他们还跪在城外,喜迎多铎进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群心怀故国的遗民呢。

金陵的繁华程度,确实胜出其他城不少,街道两旁夹地高楼接踵而起。虽然天色将晚,楼上的灯笼挂起,好似白昼一般。

为首的一个老者,一顶员外帽巧妙地遮盖住光溜溜的头顶,跪在地上哭道:“盼来了,终于盼来了,我大明的军队终于回到金陵了。”

侯玄演的探子在金陵遍布,早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货色,他哈哈一笑,回头说道:“李好贤,派人扼守城中各个地方,清剿清狗余孽。城外巡视不可掉以轻心,小心有清兵反扑,暂且关上城门,没我的命令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城去。”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人心咯噔一下,汗毛都立了起来。

处理完这些,他才转头对一群戏精说道:“你们可知道多铎的下落?”

一群金陵豪门士绅愣在原地,这个年轻的总督怎么不按规矩来,他竟然都不下马扶我们一把!

为首的老者眼珠一转,恭敬地说道:“回大人,多铎逆贼领兵出城后,就在没见过了。”

侯玄演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让他跑了,这个人是扬州十日的主犯,不能抓到他真是可惜了。

想到多铎这狗贼竟然逃了,侯玄演怒气难平,骂道:“你们不必惺惺作态了,清兵入城,你们身为金陵地主,屈膝事鞑虏。不但不予抵抗,还出钱出粮资敌养敌。如今我领兵十万入城,前尘旧账是时候清算一下了。有谁给鞑子做过狗的,自己心里有数,都滚回去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叫起委屈来,一时间金陵大街上哀声一片。

侯玄演拔出宝剑,朗声道:“秦禾,前面开路去金陵紫禁城,挡我王师者,立斩不赦。”

第一百零一章 断脊之犬

从东安门进到故皇城,这里曾被鞑子当做八旗驻防地,到处都有宫殿被毁坏拆除的痕迹。

如此一来,方便了侯玄演的兵马入驻,十万人进到城内,侯玄演一声令下就地安营。清兵退的仓促,逃离金陵什么都没带。八旗驻防地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圈养的猪、羊。

侯玄演言出必行,吩咐下去就在皇城内大摆炉灶,杀猪宰羊全军痛饮。酒是金陵府库的白酒,这种酒风评“几乎吞刀,可刮肠胃”,就是说这酒烈,正好适合拼杀一天的兵将饮用。

夜色将浓,将士们燃起篝火,三五成群围成一块。

坐在上首的侯玄演望着这幅景象,脑子里晕乎乎的,还没喝酒就先有了三分醉意。打下了金陵,天下事大有可为,前面总有千难万险,今夜也是值得庆祝的。

侯玄演端起酒杯,来到下面和将士把酒言欢,酒杯碰撞之间彼此酒水交融在一起。侯玄演从锅里捞出一块肉,边啃边喝,尽量走过每一堆篝火。

这块肉淡而无味,在后世养成了刁钻口味的侯玄演吃的不亦乐乎,每一个看向他的小兵,眼里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光彩。

喝到最后,酩酊大醉的侯玄演被秦禾架着,来到宫里的一处殿宇内,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床前两个人影,侯玄演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揉眼一看,是夏完淳和洪一浊。

他们失去了多铎的踪迹,半夜入城,一大早就来找侯玄演请罪来了。

侯玄演本来还想问多铎抓到没,一看两人蔫不拉几的模样,就知道人没有抓到。

如今已经是入秋,醉酒乍醒的侯玄演感觉身上一阵凉意。秦禾到底是个汉子,粗心大意,将他往床上一放,就出去握刀站岗守卫了。

侯玄演打了个喷嚏,稍微清醒了一点,问道:“让他跑了?”

夏完淳和洪一浊脸色一红,一齐点了点头。

“金陵附近鞑子众多,让李好贤派兵守住应天府附近所有隘口,所有官路增设关卡严加盘查,只要是只会说满语的全部就地斩首。你们也派人在周围四处搜查,只要多铎没有渡江,翻遍金陵也要把他找出来。”

夏完淳拱手称命,转身就走出了殿内,侯玄演拉住洪一浊,说道:“你的人都到金陵了没?”

洪一浊稍加思索,说道:“只有百人左右。”

侯玄演点了点头,刚想说话,秦禾在外面大声说道:“督帅,原守备南京勋臣赵之龙求见。”

“这个汉奸,当初多铎进城就是他开门献城,他还敢来见我?”侯玄演虽然愠怒,但是也很好奇这个大汉奸来的目的。

“让他进来吧。”

赵之龙是有机会逃走的,但是他不舍的。他是南京守备勋臣,南京金陵陷落之前他是大明朝在南京最有权势的人。他的家业、老小、故旧都在金陵。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让他在金陵乃至整个应天府都可以呼风唤雨。

在他看来,侯玄演想要彻底掌控南京,也离不开自己。他求的只是官位和权力,至于主子是谁,赵之龙根本不在乎。

侯玄演穿好官袍,在亲兵的服侍下匆匆洗漱,赵之龙进到殿中,身上穿的是当初大明守备勋臣的官服。高声道:“下官世袭忻城伯,守备南京勋臣赵之龙,拜见总督大人。”

侯玄演擦了擦脸,心里暗骂,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儿真是他妈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南京作为重镇,还一度成为南明的都城。可是这里的文官武将绝大多数好像蓬草一样随风而转。秦淮河上的无边风月,让这个六朝古都风云气少,儿女情多。有人评价这些人是:喙长三尺,膝软于绵,面厚于铁。总结起来就是三个特点,能说、肯跪、脸皮厚。

当初多铎打到南京,这些人就连稍作抵抗,装装样子都没有。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同魏国公徐久爵、隆平侯张拱日、大学士王铎、蔡奕琛、礼部尚书钱谦益、左都御史李沾等三十余名高官显贵大开城门,跪在大雨的郊外,将趾高气昂的八旗兵迎到了城内,奉为主子。

想到这里,侯玄演面色不善,乜视着赵之龙,随口问道:“赵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啊?”

赵之龙一脸正气,愤然说道:“多铎进城的时候,把汉人从金陵的东、北两区驱出,供清兵居住,这些可怜的百姓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如今清兵都被总督大人剿灭,大快人心,以下官之见,大人应该张贴告示,让百姓们各自回家。”

侯玄演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出去传我的令,就按他说的办。”

赵之龙心中大喜,自认为这下肯定能躲过一劫,而且还有机会重新做官。

侯玄演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问道:“赵大人还有什么事情么?”

赵之龙笑吟吟地说道:“下官等略备酒席,希望总督大人赏脸,屈尊到下官府中。”

侯玄演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股,缓解骑马一天的酸痛,说道:“酒席就免了,折现吧。”

赵之龙两眼一呆,自从昨夜侯玄演放话要收拾他们这些降清的,他在家中千算万算,才来这里主动求见。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侯玄演竟然公开索贿。不过他随即暗喜,只要这小子贪财,金陵的勋臣士绅,哪一个手里的财富都足以让他一个嘉定小地方的土包子疯狂。

赵一龙贱兮兮地笑着问道:“下官愚钝,不能算出这一顿酒宴所值几何,还望大人告知。”

侯玄演哂笑一声,说道:“不多不多,也就是你全部的家产,加上你的妻妾女儿发卖之后的银两,还有你家男丁的人头。这些加起来,差不多就够了。”

赵一龙双腿一软,瘫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汗如雨下。

“督帅,饶命啊!”

侯玄演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饶你的命,那扬州八十万百姓的命,被谁饶过了?土国宝、张存仁还没走远,你死了之后可以追上去和他们作伴,告诉他们别嫌寂寞。很快你们的汉奸朋友,我会一个个送下去,好让你们好在阴间团聚。”

第一百零二章 清洗

十代帝王都,三吴佳丽地。

侯玄演率众走上金陵街头、秦淮河畔,明媚的阳光下,河水悠悠,秋到江南草木未凋,正是一年中顶好的时节。

如此的良辰美景,本应该与三五知己,聚会在画舫阁楼,耳听着丝竹雅乐,手握着盈盈细腰。指点秋意,吟风弄月,无愁强说愁,才不算辜负这良辰美景。

可惜的是,侯玄演身后就是近三千的虎狼之师,与此情此景甚是违和。他们刀头的血渍还来不擦拭,盔甲上更是腥味浓烈。从常州一路打到金陵城下,大小八十余战,斩敌无算。

侯玄演背着双手,朗声道:“赵之龙、朱国弼、徐久爵、张拱日、王铎、蔡奕琛、钱谦益、李沾等八人,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效国家,反而献城给异族,可谓罪大恶极。如今他们有的跟着勒克德浑逃到了江北,有的已经被送到了京城。还有几个龟缩在自家宅院中,自以为可以继续享受。

天道好还,这些逆贼的家眷都在金陵,这些人犯的,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本官岂能容忍一群满人奴才的亲眷,在咱们汉人的头上作威作福,享尽人间富贵。你们现在就分头前往这些逆贼的府上,抄没家产,男丁押到午门斩首,女眷发配牙市为奴。”

三千个携胜之威的将士齐声应诺,声威直冲云霄,为这脂粉堆成的金陵城里,平添几丝壮阔之气。

侯玄演转身对秦禾说道:“你看河上楼船,以那一个最高,你知道意味这什么?”

秦禾摸了摸脑袋,疑惑道:“属下不知。”

“古人说登高而望远,常使人有蜀黍之忧,此楼如此之高,我们必须登上那座楼,鞭策自己尽早北伐。而且那座楼这么出众,意味着那里的姑娘最俊俏,必是这秦淮河上的花魁行首。”说完一脸期待,迈步往楼船走去。

秦禾心中腹诽,督帅就是督帅,明明就是逛个青楼,还能扯出这么多大道理。他领着亲兵,紧紧跟上。

秦淮河两岸,所有的店家都在门缝、窗户缝里偷看,见到他们直奔卞玉京卞大家的楼船,这才长舒一口气。而后有对这个年轻的督帅大人,风流的性子展开了无尽的想象。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沉甸甸的亡国之恨压在身上,让侯玄演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儿女私情。他曾在太湖上和四个美人大被同眠,也曾在侯府和两个俏婢比翼双飞。但那更多的只是一种减压,人不能永远活在压力下。

“老子今天要坐一会纨绔子弟,体验一把豪门恶少的腐败生活。”侯玄演喜滋滋地说道。

如今拿下了金陵,侯玄演决定好好给自己放松一下,兴冲冲来到楼船前,只见楼船的门儿紧闭。

侯玄演自恃身份,肯定不能亲自前去叫门,他回头给了身边秦禾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摸着腰带一副横行无忌的样子,来到门前抬起就是一脚。

侯玄演愣在原地,只见秦禾紧接着就大声喊道:“开门,我们督帅要逛青楼!”督帅要做豪门恶少嘛,我们见过还没听过么?秦禾自以为深的督帅之心,洋洋自得。

雕工精美的木门缓缓推开,一个怯生生的小美人儿,咬着嘴唇,泪花在眼里一个劲打转,还不敢哭出来。可怜这个十三岁的小丫鬟,已经被这群恶狠狠的兵吓的六神无主。

“官..官爷。”

侯玄演一把将秦禾拽了回来,瞪了他一眼后,转身说道:“小姑娘不要怕,我们就是普通的客人。”

小姑娘两条玉腿不住地颤抖,引着他们来到楼上,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在下面等我就行了。”

秦禾略一思索,眼前这个小姑娘,再来十个也不是伤害不到督帅。秦禾放下心来,安排手下将楼船围住。

侯玄演跟着小姑娘来到楼上,只见楼上是一间垂着翠色纱帘的雅间,里面一个绰约的倩影,看到侯玄演之后起身迎接。

“好一个美人儿!”侯玄演暗赞一声。

江南水乡孕育出的凹凸有致的身段,配上她瓜子型的白嫩脸蛋儿,一头如瀑青丝垂在胸前,配上一袭长裙,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卞塞见过侯大人。”

侯玄演久居上位,养成了颐气指使的习惯,嗯了一声就自顾自地坐下。小丫鬟端上一杯清茶,侯玄演掀起盖子,吹了一口茶叶,问道:“会唱小曲么?”

卞玉京仔细端详这个年轻的总督,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想笑。他明明就是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来这儿的达官贵人也好,风流才子也罢,既然选择到这种地方,谁还会端着个架子,好似在自家内院,面对贴身丫鬟一样,毫无情趣。

“小女子略会些词曲,管弦丝竹也粗通一二,不知道大人想要听什么?”

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督帅!”

侯玄演来到栏杆前,只见是先前派出的小将,他半跪在楼下,大声问道:“督帅,王铎老贼闭门不出,指使家丁抗拒追捕,如何处置?”

“放火烧、用木头撞,不行就用大炮嘛。这等小事不需要再来请示,打了这么久的仗,什么都不会么?”

小将转身就走,不一会金陵城中鸡飞狗跳,几处豪门宅院内呼嚎连天。

侯玄演回头一看,美人儿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不禁轻笑一声问道:“这个王铎你认识么?”

“王铎大人是金陵的名士,草书纵逸,放而不流,曾经和我讨论过书法。不知大人...为何..大人要怎么处置他?”

侯玄演脸色一寒,这些狗官看来是在金陵玩够了,靠着百姓的供奉享受了大半辈子,临了献城继续做高官。恨屋及乌,对这个和他探讨书法的青楼女子也带了一层厌恶。

“没什么,我只是杀他全家而已。”

第一百零三章 人生三杯酒

卞玉京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人突然冷了下来,但是男人态度上的变化,她是拿捏的最准的。

愁眉不展的美人儿,按着胸口,偷偷望去,眼光落在侯玄演眉星剑目的脸上,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一闪。

眼前这个年轻人滔天的权势,常常使人忘记他是如此的年轻。想到这里,卞玉京不再有压力,她好胜心一起,明眸暗转,决定忘记他的权位、势力,当做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来对待。

“我就不信,你要是个圣人,还会来敲楼船画舫的门。”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卞玉京,不再拘谨无助,她明眸徕齿,巧笑嫣嫣。几句话下来,就把侯玄演哄得轻飘飘飘的,浑身舒畅。

侯玄演乐在其中,对着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让自己暂时走出沉重的国仇家恨。

卞玉京眼看他这副模样,琼鼻微微一皱,心中暗暗得意。什么剿恢总督,还不是一个男人,能逃出我的掌心不成。在她看来,侯玄演已经沉迷自己了,跟秦淮河上无数的王孙公子一样。

她纤纤十指按上琴弦,拉了拉滑下的绸裳,笑道:“大人要听小曲,塞儿就为您弹奏一曲《梅花三弄》。”

侯玄演嘿嘿一笑,这个小妮子真当吃定了自己,刚才言语暧昧,举动亲昵。现在又这样若有似无的淡然,还来一首唱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曲子。男人都是贱骨头,卞玉京显然深谙此理,不愧是美女如云的秦淮河上头号红伶。

侯玄演虽然看得透,却不愿意出言戳破,只是闭着眼睛信口道:“算了,爷不好那口,来首《十八摸》吧。”

“......”

福州的行宫内,朱聿键乐此不疲地批阅着奏章。

如今他这个皇帝没有实权,很多地方上的大臣,也不愿意上表请示。南明仅存的几个省里,只有浙江的侯玄演事无巨细,都会上表。

并非是他多么畏惧皇权,纯属是侯玄演谨慎,怕以后跟郑芝龙翻脸,留下什么把柄而已。所以尽管他有任免官员的权利,但是每一次都会上表请示一下。当然朱聿键也很给面子,见到侯玄演的就批了。

毕竟朱聿键不知道侯玄演的心思,还被感动的不轻。

突然一封来自苏州的奏章,引起了他的注意,朱聿键读完双手颤抖,情绪激动。

这是一封言辞恳切地奏章,上面写的内容主要是想请隆武帝朱聿键御驾赣南,调配指挥各地势力,准备北伐中原。

朱聿键一看落款,竟然是两天前的奏章,不禁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小太监匆匆赶来,朱聿键怒道:“侯大人两天前送上的奏章,为何今天才到朕的面前?”

小太监跪在地上,深深低下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眼里甚至闪过一丝嘲讽。

“回禀陛下,是南安侯半路截去了。”

朱聿键一听是郑芝龙,气的更加厉害,他默默地将颤抖的手放到桌下,隐藏着自己的愤怒。

郑芝龙看到奏章后,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行,自己好不容易扶植起一个皇弟,过了一把权倾朝野的瘾。他侯玄演就要把人接走,凭什么啊。所以他按住奏章,拖了两天才发到大内。这也就告诉了朱聿键,在福州我不想让你看的话,你连奏章都看不到。同样的道理,我不让你走,你哪都去不了。

更令朱聿键伤心的,是湖广的何腾蛟。

这个人被朱聿键视为忠臣良将,却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对他御驾赣南。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怕皇帝去了,他就没有现在的大权在握。没想到自己倚重的重臣,竟然也是这样的自私小人。

一对比之下,侯玄演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两天的时间对这对君臣,只是一个勾心斗角的小插曲的过程,但是在应天南直隶,却是地覆天翻。

常州的大火烧了三天,还没有停下,外围的清兵都被收编的差不多了,城内的鞑子旗兵,都被烧成了灰。常州这个城池,已经彻底的被烧毁了。几万个百姓,在苏州悲戚万分,常州的官员谨记侯玄演的话,奔走于苏州各个衙门,争取重建常州,安置百姓的钱粮物资。

浙江各个州府的知府,都不是什么善茬,收到调令四处出击。顾炎武、郑遵谦合兵一处,一路打到了芜湖。这些地方没有什么清兵驻防,再加上剃发令让百姓群情激昂,基本上大军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不战而定。

整个应天捷报频传,只有江阴传来败讯。张煌言拿着侯玄演的钱粮,招募了一批乡兵,不顾侯玄演的调令,乘船准备直取扬州和金陵。谁知道正巧碰到前来江阴避祸的洪承畴。洪承畴虽然带兵也不算多,而且都是曹存性的残兵。但是对付这些乡兵还是半斤八两。

张煌言并非庸才,文韬武略称得上是当时才俊,可惜他碰到的是洪承畴。

几场大战下来,张煌言的乡兵所剩无几,剩下的人拼死护着他,逃回了苏州。

洪承畴打胜之后不久,常州战报传来,风传豫亲王已死,十万大军殁在火里。早就过了知天命之年的洪承畴,望着江边良久。江风已经带着凉意,发鬓斑白的百战老将,怅然无语,天地虽宽不知该往何处安身。

亲兵将披风系在他的肩上,一双眼里满是心疼和迷茫。

“大人,过江吧。”他们也知道,过江又能如何,豫亲王战死,八旗兵死了几万人。鞑子可不是心慈手软的良善之主。

“洪三,取一坛酒来。”

洪三虽然心急,但是这么多年的服从,已经深入骨髓,他转身前往营中,取了一坛绍兴白酒。

洪承畴举起酒坛,佝偻的腰肩再次挺拔,原来他从来都是这幅魁梧的模样。

我曾是大明的柱石,也做过满清鹰犬,世人都道我洪承畴贪生怕死,却不知道我只是心有不甘。溪益馆里众小童,都是些愚顽劣童,却锦衣玉食,一个个嘲笑我家境贫寒。英圩埔走街串巷叫卖豆干,我也曾垂泪涟涟,谁人看见?

“第一杯我敬恩师洪启胤,提携亨九,脱于贫寒。”洪承畴解去披风,脱掉了满清官服。

洪三等八个亲兵,跪倒在地,眼中泛泪。

“第二杯敬先帝知遇之恩,可惜死后无颜再相见。”洪承畴拔刀割去辫子。

亲兵们已经是嚎啕大哭。

“第三杯...我敬侯玄演,人生至不幸,无缘看你荡平中原勒马燕然。”洪承畴举刀自刎,直挺挺地跌落江水。

八个亲兵无一例外,举刀自刎,追随着主人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礼轻情意重

三千个钢刀出鞘的士兵出现在金陵的各个街道小巷,对投敌献城的官员进行抄家。

金陵城中到处都是哭声,披枷戴锁、押往苏州的犯官家眷络绎不绝。其他的直系男丁,竟然有三百多人,让前去抓捕的小将不敢擅作主张。负责抓捕的小将名叫刘廷,原来是江阴的一个小兵,因为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被破格提拔为游击将军。

他来到秦淮河畔的楼船下,和秦禾互换了下眼神,就进到船内。

小丫鬟引着他来到楼上,只听到一个女孩声音正在嬉笑,那喉音如同莺啼般清脆动听,又带着一点点的娇媚,让人难以把持。刘廷赶忙低下头,隔着帘子说道:“督帅,犯官女眷都已经派人押往苏州了,男丁抓了三百多个,都是犯官们的血亲。”

侯玄演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拿起桌上的宝剑,对卞玉京说道:“我走啦。”

“小侯大人几时再来?”

这话问的情致缠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好了很久的姘头。侯玄演腹诽道,连个小手都还没摸,搞得跟成了我的人一样,小骚蹄子真会钓男人胃口。

他哪里是吃亏的人,厚着脸皮凑了过去,贴着卞玉京红润的耳垂,轻笑道:“你何时想我了,我就何时再来。”

卞玉京猝不及防,娇靥羞红,呼吸急促。往后一躲差点摔倒,别侯玄演拦腰抱住,在她柔弱无骨的腰间摸了一把,哈哈大笑着走出了雅间。

“流氓...”这一声声若蚊蚋,几不可闻。

侯玄演带着刘廷走下楼来,满怀感慨地说道:“温柔乡是英雄冢,怪不得清兵一到金陵,他们就献城。这样的绝色蚀骨销魂,动人心性啊。幸亏我下来的快。”

刘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光听声音就差点把持不住。

走出楼船之后,侯玄演眉头一皱,骂道:“区区三百个人,跟你说了斩首,这都不敢?常州城下,杀了多少个三百人,也没见你小子请示,怎么越活越倒退了。”

刘廷脸色一窘,说道:“督帅,那不一样啊,这里又不是战场。”

“你错了,这里就是战场。如今南方已经安定战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奔赴一个个这样的小战场。咱们身后要是不稳,我怎么放心带你门过江去拼命。”

菜市口已经聚集了万千百姓,他们紧张地盯着前方的临时搭建的行刑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上面的人都是他们平日里需要躲避的大人物,这些人出行他们都要绕道让路,但是如今却被人反绑了双手,跪在台上。在他们身后,各自站着一个手持钢刀的士兵。

侯玄演使了个眼色,刘廷硬着头皮走上行刑台,扬声道:“总督大人有令,人犯就犯,可验明正身?”

持刀士兵齐声道:“已验明正身,确系犯官家眷。”

“斩!”

锋利的钢刀一齐举起,闪烁着怵目惊心的寒芒,齐刷刷地砍下。

围观的百姓惊呼连连,胆子小的已经吓得晕厥过去。

人群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眼中泛着光彩,对同伴说道:“金陵作为江南第一道防线,与江北鞑子一江之隔,此地脂粉气太重,是时候见见血了。”

他的同伴和他打扮相仿,但是眉宇间气质不同,此刻正捂着肚子,几欲作呕,冲天的血腥气呛得这些没见过战场的人胃部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不适,一脸怒容,低声痛骂道:“残虐成性,残虐成性啊,亏我还以为他是救时英豪,没想到是个杀人如麻的暴徒。”

“我倒不以为然,太冲,依我看来,能救时局者,必是此人。我愿追随他北伐中原,你怎么看?”

“道不同,不相为谋。”

侯玄演杀完人,心中也有一些难言的感觉,让他极不舒服。

秦禾见他脸色不好,上前问道:“督帅,要回去休息么?”

侯玄演惨笑一声,说道:“当初心里所想,梦里所盼,就是打下金陵。如今金陵拿下了,却有些意兴阑珊,罢了,回宫里去吧。”

刘廷这时候从台子上下来,脚上沾着血泥,问道:“督帅,这些犯官的家产,末将一时清点不过来。我已经派人守住了他们的府邸,还请督帅寻几个会算账的账房先生,清点一番。”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行军仓促,来的都是些大兵,就从这城中招募吧。”

刘廷点了点头,拱手离去,不一会城中就贴满告示。

行刑台前的书生,撕了一张,笑容满面地扬声道:“些许小事,不必兴师动众,我一人足矣。”

此时回到南京故宫的侯玄演,见到阶前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走来走去。

李二见他回来了,赶忙上前,说道:“大人,小人们已经将您光复金陵的消息传回青龙山。山中自头领一下,尽都振奋不已,想要入城投奔大人。”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人能在金陵陷落后,仍然不屈反抗,足见都是些义士。等他们进城之后,你带他们来见我就是,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李二喜笑颜开,说道:“多谢大人,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青龙山里,一群面色菜黄,衣衫褴褛的百姓,人人兴高采烈。他们不甘心投降异族,躲在这深山野林,终于盼来了希望。

周文武爽朗地大笑道:“把山寨所有的粮食拿出来,今晚放开了吃,明日一早咱们就进城了。”山寨中顿时欢声雷动,人人吞咽着唾沫,他们已经饿了太久了。

一个小喽啰凑上来问道:“头领,我爹打小就教我,见大人物不能空着手。咱们是不是给侯大人,备一份礼物?”

周文武面色赧然,叱骂道:“山寨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嘛?备礼...”

突然他的目光一转,看着寨中院子里,绑在木头上的十几个满族鞑子。

“可惜了这个鞑子才十几个手下,算了把总就把总吧,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我们也就能拿出这个礼物了,希望小侯大人,不要介意,咱们这是礼轻情意重啊。”

第一百零五章 性感多铎,在线进城

到了奉天殿内,灯火通明,隔着门就看到里面人影憧憧。

侯玄演推门而入,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闪动着复杂的目光,齐刷刷盯着他。

一个面皮白净,体态富贵的中年男人,起身道:“见过侯大人。”

在金陵大的商人多抱团行事,就难免有自己的小团体,既然有了小团体,就会有那么一个威望最高的人。这个人就是眼前的中年白面男子,名叫吴济坤。他一开口,其他人也都弯腰齐道:“拜见侯大人。”

侯玄演径直走向上首,接过亲兵递来的茶杯,润了润润嗓子,开口说道:“诸位都是金陵的士绅豪商,产业遍布江南,今儿把大家聚齐,所为何事可能也都有所了解。”说完吹着茶叶,抬眼望着殿里的众人。

吴济坤面带微笑,垂首说道:“我等愚钝,妄自猜测,总督大人莫不是为了商税一事?”

侯玄演吹了半天,抬起头咕嘟嘟将茶水一饮而尽,笑道:“不错,你就是吴济坤吧?”

“正是小民。”

侯玄演展颜道:“吴掌柜莫要自谦,你哪是什么小民,听说吴掌柜的产业遍布江南,就连苏州都有不少织坊。也难怪吴掌柜一眼就看穿了本官的来意,在苏州你的织坊,可是率先响应本官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吴济坤的产业遍布江南,岂能不知道昆山叶家的事,据说一家老小连半个活口都没剩下。近在眼前的常州,更是杀得人头滚滚,最后连城都给烧了。眼前这个笑嘻嘻的总督大人,面善心狠啊。侯玄演凶名在外,这些人自然不敢触他的霉头,只是想多要些好处而已。

吴济坤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苏州的商贾,缴税之后,得了开海通商的诸多便利...”

侯玄演打断道:“哈哈,这事好说,只要诸位肯做个表率,给应天其他的州府看看,那你们就是自己人。我侯玄演向来不亏待自己人,苏州是我们大明治下,金陵何尝不是,我怎么会区别对待。”

吴济坤等人大喜,只要有海上便利,可以被水师护航,那么交上些许商税,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送走了这些财神爷,只剩一人还没离去,侯玄演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回姑爷,小人负责打点顾家在金陵的产业,东家来信说,他在金陵的别院已经为姑爷收拾好,请姑爷去院里暂住。”

侯玄演喜道:“难得太公想的周到,这殿中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前些日子又遭鞑子肆意破坏,殿里全是马尿味道,我早就想换个地方了。”

顾家这个别院,果然住的舒适,疲惫不堪的侯玄演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府上的厨子,都是以前扬州请来的大师傅,享受完一桌早点之后,洪一浊鬼鬼祟祟的来到府上。

侯玄演看着他一身黑衣,忍不住打趣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你衣服做贼的大半夜就算了,还一副做贼的派头,这是闹哪样。”

洪一浊自顾坐下,边吃边笑道:“这都是习惯了。”

“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洪一浊低声道:“大哥,洪承畴死了。”

侯玄演拿着筷子的双手一抖,问道:“怎么死的?”

“常州之战,他领着一支兵马去了江阴,大败张煌言。取胜之后的洪承畴在江边自刎了,肯定是知道了咱们大胜,这老汉奸害怕了,他怕被他的主子杀了全家,所以不敢过江。”

侯玄演默然无语,长叹一声后说道:“你小看了他,我看他是看到反清的曙光,才选择自杀的。咱们取下金陵,满清的实力受挫,他们想要巩固北方,必定更加倚重汉人大将。为了笼络孔有德、吴三桂这些汉八旗的统兵大将,多尔衮就算再恨也只会佯装大方,保住洪承畴。

洪承畴是何等人物,岂能看不大这一点,他选择不渡江,只是因为他看到了汉家江山恢复的希望。

这个人浸淫官场多年,早就看透了大明朝的病入膏肓,他自己做了汉奸,一心想着把天下汉人都变成满人奴才。如今咱们在江南打开局面,这汉奸怕了。他害怕自己遗臭万年,别人钉在耻辱柱上,不敢再过江继续为满人效命了。”

洪一浊似懂非懂,侯玄演笑道:“我也是猜测而已,咱们不说他了,一会随我去城外,迎接青龙山的人入城。”

洪一浊被一桌子的美味吸引,胃口大开,吸溜吸溜地喝着粥道:“好,都听大哥的。”

迎着朝阳,金陵城外凉风阵阵,远处一群叫花子一样的人马向着城门缓缓走来。几个老牛驮着老弱妇孺,其他人都是步行。

周文武在仅有的一匹瘦马上,环顾手下,皱着眉头说道:“都整理下衣容,一会这个样子,该别小侯大人和金陵的官员看笑话了。”说完指着押送鞑子的少年骂道:“日生,尤其是你。这么隆重的日子,你他娘的穿个开裆裤出来,老子骑在马上都能看到你的裆里一坨晃来晃去,像什么样子?”

黑瘦少年咧嘴一笑,说道:“头领,我就这一条裤子啦。”

“丢人!”

日生心里羞愤,转而发泄到鞑子身上,他一鞭子抽在多铎身上,骂道:“爷爷们缺衣少穿,都是你们狗鞑子害的,想当初老子也是一个少爷。你们这些野人,倒是衣着华丽,”

突然他眼珠一转,说道:“头领,咱们把这些鞑子扒光了,让他们更丢人,小侯大人和金陵百姓不就注意不到我们了。”

“嗯,好主意。”

多铎听得懂汉语,嘴里塞着布条,瞪着眼挣扎起来。其他鞑子见主人疯狂的样子,也都跟着呲牙瞪眼,这些人生的粗野剽悍,将日生吓了个半死。

他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将十几个鞑子脱得光溜溜的,把他们的衣服哄抢一空。

周文武皱着眉头,骂道:“这些人浑身的力气比牛还大,饿了他们三天了,还这么生龙活虎的。将他们栓到牛身上,拽着进城,我倒要看看他们还闹不闹。”

第一百零六章 游街示众

金陵附近有不少的义军,他们可以愤而起兵,反抗满清,却不见得一定会认大明这块牌子。

所以侯玄演选择让金陵的文武官员、土豪缙绅一起出城,给足了青龙山这群人面子。这样一来,也是为了做个姿态,让这些反清义军知道,归顺自己的好处。有了周文武和他的青龙山做表率,侯玄演相信大多数的义军,都会选择正确的道路,归顺自己。

这些人的战力侯玄演可以不在心上,也不指望他们北伐,但是若是放任不管,在自己辖区内,都是一些不稳定因素。前有苏州的吴志葵为例,侯玄演不想重蹈覆辙。

金陵城门就在眼前,青龙山众人人人紧张,周文武更是心怀激荡。

可惜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花团锦簇,前呼后拥。

守在城门口的官员们,见到他们都一起指指点点起来。这些人的衣着太“俭朴了”,简直就跟丐帮攻城一样。

常州总兵李好贤,仗着自己是侯玄演的爱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指着面前的青龙山众人,对同僚说道:“太不像话了,穿得破一点还可以说是穷,你看那几个,干脆衣服都不穿了。”

众人哄堂大笑,青龙山众人远远听见,心里都不是滋味。走到城门口,牵马过来的周文武,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的,若不是顾着侯玄演的面子,早就转头离去了。

侯玄演斥道:“都闭嘴,这些人过得如此艰难,尚且死战不降,有什么丢人的。尤其是你李好贤,管不好自己臭嘴,我给你缝上可好?”

李好贤悻悻地说道:“那可大大的不妙,我这张嘴能吃能吹,还是留着比较好。”

侯玄演上前拍了拍周文武的肩膀,说道:“这些兵痞子口无遮拦,但是绝对没有恶意,你不要在意。”

周文武拱了拱手,惭道:“小侯大人哪里话,是我太小心眼了,哈哈。这十三个人,是我们在山中俘虏的鞑子,特意献给小侯大人。”

突然金陵的士绅中,有一个人脸带讶色,大声道:“那莫不是豫亲..那不是多铎那个狗贼么?”

多铎两次进城,都是好大的排场,在场的多有迎接过他的。虽然多铎不识他们,可是他们却都记得多铎的模样,只是如今这个被人扒光的狼狈囚徒,极少有人能和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豫亲王联系起来。

直到这个人一声惊呼,众人才细细打量起来,吴济坤出言道:“绝对没错,这就是多铎啊。”

这下轮到侯玄演手底下的官员武将目瞪口呆了,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从自己手里逃掉的多铎,会被一群要饭的山贼抓住。

侯玄演心中一惊,语气急促,拉住洪一浊问道:“一浊?”

洪一浊凝神端详一阵,犹疑道:“大哥,当时他们跑的太快,我没有看清多铎模样。不过看他们的身形,倒是有八分相像。”

侯玄演心中狂喜,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扬州十日的首恶,竟然栽在了青龙山手里。这可真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啊。

青龙山众人本来都愤愤不平的,一下听说自己阴差阳错下毒抓到的鞑子,竟然是多铎,都昂首挺胸,感到无上的光荣。

这十三个人,只有多铎懂汉人的语言,他在一旁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侯玄演拉着周文武的手,说道:“这下,你们可立大功了!”

周文武木木地点了点头,还没从突然地变故中清醒过来,这个“把总”竟然是个王爷?还是南下鞑子最大的官。

侯玄演眯着双眼,阴测测地笑着,对多铎说道:“金陵建城千年,生番鞑子不知见过多少,还没有一个及得上豫亲王坦坦荡荡,光着屁股进金陵,在下佩服。”

多铎羞愤欲绝,偏偏无法反驳,只得装作听不懂,梗着脖子不予理睬。

金陵城下所有人都一齐大笑起来,城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侯玄演眼珠一转,吩咐道:“去城中取几个囚车,将他们装到车中游街示众,通告全城百姓上街观看。”然后转身对手下们说道:“我们给豫亲王这个面子,在此地稍等片刻。”

侯玄演趁机跟周文武了解了一下周围反清义军的事情,得知他跟几个起兵的首领都很熟之后,侯玄演嘱咐他派人前去招降,让他们归顺自己。周文武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多铎两次进金陵,将扬州屠戮一空,谁不知道他的名字。现在听说他要游街示众,那真是万人空巷,等到囚车进城,侯玄演骑在马上,跟周文武等人走在前面。百姓们的喝彩山呼海啸一般,这件事给金陵百姓吃的定心丸,所起的作用比侯玄演打下金陵还要大。

多铎面色如纸,心如死灰,自从努尔哈赤起兵成功以来,姓爱新觉罗的还没出过这种洋相,数他今日最为丢人。

青龙山中喽啰陈日生,仗着自己嗓门大,对着周围高声道:“这就是狗鞑子的豫亲王,被我们青龙山一举抓获,乡亲们有仇的报仇,没仇的快来落井下石啊。”

百姓们被他一提醒,顿时跺脚道:“早知道带些菜叶了。”

“要什么菜叶,要我说丢石头比较好。”

“一人一口唾沫,啐他一脸。”

陈日生一听,夹着蛋蛋落荒而逃,迟一步就要被殃及池鱼了。

周文武望着满城百姓激动的神色,心里暗暗心惊,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忍了半路开口问道:“没有想到多铎游街,对人心士气鼓舞如此之大,小侯大人,在城外就想到会有这种局面了?”

侯玄演摸了摸鼻子,嘴角一勾,坏坏的笑道:“我说没有,你相信么?”

“大人英明,在下佩服。”

“你看我说了没有,你又不信,还要问。”侯玄演单手持马鞭,笑道:“现在说起我侯玄演,都当我是狡猾奸诈之人,其实我真的只是嘉定小城一个读书人,诚实而又善良。”

“......”

第一百零七章 骂我的人不配有小JJ

赤裸的多铎,随着囚车围绕金陵走了一圈,再看侯玄演的眼神,已经如同怨毒的乌鸦一样阴鸷。

金陵的军民,眼看未尝一败,横扫整个中原的豫亲王这幅狼狈的模样,心里的恐满症大大的减弱了。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能敌?

没有什么比一个光腚的多铎更能击破这个说法,侯玄演用实际行动告诉全天下的汉人,女真满万不但可以被击败,还可以狠狠地羞辱他们。

来到衙门,准备为青龙山接风的宴席已经摆好,俏生生站在一旁的侍女,看到十几个赤裸的大汉,先是脸色一红,然后低着头偷偷抬眼看了起来。

侯玄演来到多铎的囚车前,仔细打量着这个满清实权在握的亲王,只见他鼻梁高挺,还算是端正的脸上,充满了戾气。一双眼睛已经成了赤红色,身体随着呼吸微微颤抖,想必是怒到了极点。

侯玄演抿着嘴,强忍着笑意,问道:“多铎?爱新觉罗多铎?”

“呸,你不用问了,我死也不会向汉狗投降。”多铎啐了一口,一脸的宁死不屈。

侯玄演灵巧地躲过了他的唾沫,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个胳膊捂着肚子,抬起另一支胳膊,指着他狂笑道:“哈哈哈,投降?你真是多虑了。就算我同意招降你,扬州八十万百姓,也不会同意。”说完转头跟洪一浊说道:“将他押回苏州,严加看管,他要是自杀了,我唯你是问。”

洪一浊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招呼着自己的手下。

侯玄演笑呵呵地吩咐上菜,侍女们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斟酒布菜。

这时候,前去抄家的小将刘廷,引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来到殿中,当着满堂官员、士绅对着侯玄演说道:“督帅,这位是王先生,对亏了他,十几个犯官的家产一上午就清点完了。”

侯玄演听了也很高兴,如今自己这边百废待兴,什么样的人才都很缺。他站起身来,吩咐道:“给王先生安排一个坐椅,还没请教王先生叫什么名字。”

今儿饮宴,因为人多,都是一人一个小桌子。坐在前面的吴济坤站了起来,介绍道:“督帅,这位是衡阳的王夫之,乃是武夷先生王朝聘的儿子。”

侯玄演眼里兴趣更浓,武夷先生王朝聘他没有听过,但是眼前这个王夫之,他可是如雷贯耳。

谭嗣同就曾经评价王夫之:万物招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对他颇为推崇,如今看来,这个人在内政上,也颇有点造诣啊。

“原来是衡阳王而农,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夫之见他这么抬举自己,也不敢托大,忙道:“小侯大人屡立奇功,江南人人称颂,几个月的时间收复苏杭,如今又拿下金陵,北伐指日可待。尽道大人乃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未曾想今日得见,竟然如此年轻,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侯玄演笑吟吟地说道:“那些都是浮名而已,就跟天上的浮云一样。”

“咳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个人的互吹,秦禾进到殿中,屈膝道:“大人,城中有一人,收拾钱谦益、王铎等家人的尸体,嚎啕大哭。而且他还对督帅破口大骂,已经被巡城的兄弟们捉拿到门外。”

“带上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明目张胆,在汉人的土地上,为汉奸张目。”

秦禾起身离去,不一会押着一个青衫方巾的儒生,来到殿中。

王夫之脸色一变,叫道:“太冲,怎么是你?”

这个人殿中的人就更熟了,王夫之是湖广人,而这个却是浙江人。侯玄演一听王夫之的叫声,疑道:“太冲,莫非是衡山掌门?”

专业旁白吴济坤脸色一红,再次起身说道:“督帅,这个人是绍兴黄宗羲,其父乃是被阉党所害的义士,黄尊素黄大人。”

侯玄演恍然大悟,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黄宗羲,怪不得做出这么是非不分的事来。”

他对黄宗羲的鄙视,来源于后世黄宗羲所修的史书,可以说尽显文人的阴损酸腐。凡是跟自己不是一路人的,不管他有什么功绩,即使天下都知道,他也装作不知。

马士英后来抗清而死,却被他大肆污蔑。史可法那种祸国害民的废物,在他笔下,就成了千古英烈。简直是遗毒万年。更可气的是,这个人到了晚年,大肆吹捧康麻子,还和清朝官员合伙办了个书院。

黄宗羲一看,殿里众人基本上都认识自己,胆气顿壮。在他们东林党人眼里,有骨气的表现就是敢于辱骂上官。对方的官越大,他骂起来越有成就感,侯玄演显然符合这一点,他的官足够大。

黄宗羲鼓足勇气,指着侯玄演大骂:“畜生!你可还有一点人的心肝,钱家老人小儿有什么罪过,竟被你斩首于市。古往今来,还未有如此残暴的畜生!”

殿中的武将,眼见侯玄演受辱,拔刀越众而出,几十人将他围在中央。

黄宗羲不愧是根正苗红的东林二代,浑然不惧,仍然大骂不止。

李好贤一脚将他踹到在地,举刀作势要砍。

王夫之和一众文官都急道:“不可!刀下留人。”

黄宗羲将脖子一梗,一副大义凛然,等着英勇就义的烈士模样。

侯玄演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路数,简直是拿命在表演啊。

怪不得东林党能在明末的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搅风搅雨,他们这些人确实有一套。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说道:“当初蔡邕哭董卓,王允不顾众人反对,将他一刀砍了。本督比王允气度要大,你进来寻死求名,我偏不如你意。你嘴尖舌刁,迂腐寒酸,有一个身份最适合不过。来人啊,见他推出去行宫刑。”

黄宗羲一听吓破了胆,当即破功,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两个全身甲胄的士兵进到殿中,将他拖拽出去。侯玄演冷声道:“本督等着你效仿司马迁,给老子来一个奸臣列传,你可要争气啊。”

第一百零八章 晋爵不加官

王夫之和黄宗羲是多年的好友,一听老友将被处以极刑,赶忙求情道:“小侯大人,黄宗羲虽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此啊。还请大人念在他一心救国,是个反清义士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侯玄演将他按在椅子上,笑着道:“老王,你听我跟你解释,再来说他有没有罪。”

他走到殿中,武将们纷纷收起手中武器,回到座位。这些人可不管你是什么士林领袖,文坛巨子。在他们眼里,侯玄演是带他们连战连捷的统帅,是全军的主心骨。

侯玄演轻咳一声,看着殿中一些人焦急地神色,暗道这个黄宗羲声望不小啊。他小心谨慎的性格,终于有了作用,事先请示了隆武帝,说起话来就硬气多了。就算是天塌了,有皇帝在上面顶着,隆武帝没有实权,但却是海内公认的皇帝,这块招牌好使的很。

“钱谦益、赵之龙、王铎这些人,献城投敌,将南京城拱手相送。可以说就是这群贰臣贼子,葬送了半壁江山。从此之后,江南常州、镇江、无锡、苏州、杭州,再没有人抵抗。这些人投敌前声望越高,起的反作用就越大,罪孽就越深重。

本督诛杀这些贰臣家小,那是上奏过天子的,只为了警示世人,止住遇满而降的风气。这件事一来合法,二来合理。这个腐儒于闹市为汉奸张目,又来殿上辱骂国家大臣。不但是欺君罔上,置陛下旨意于不顾,更是破坏反清、阻挠北伐大计。这样的人,本该杀之以儆效尤,然而本督仁慈,念他尚有一丝气节,饶他狗命。只希望他能幡然悔悟,不要执迷不悔,今日权且寄下这颗人头,若是再有只言片语,扰乱我军民锄奸,必不轻饶。”

众将士哄然叫好,王夫之长叹一声,坐到椅子上,默然无语。

钱谦益、王铎等人在金陵树大根深,有很多故旧就在今天的宴席上。他们虽然畏惧侯玄演的权势,不敢和黄宗羲一样破口大骂,但是心底也存着不满。

陪坐末席的屈静源,和王铎是挚交好友,听完侯玄演的话,冷哼一声。

本来武将还在叫好,他冷哼一声应该没人发现,谁知道不凑巧的事正好大家都安静下来。这一声冷哼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侯玄演一看,这个人本来一脸的怒容,他的座位几近门口角落,本来没人注意。现在大家都向他望来,屈静源有些发福的白胖脸面上,浮现出红色。

侯玄演笑道:“这位大人有什么异议么?”

屈静源的性格,一向是刻板守旧,在家中和家人都不苟言笑。妻妾稍有嬉笑俏皮的表现,就会被他一顿训斥。若是让他主动站出来,大声驳斥侯玄演,他是没有这个胆量的。但是入籍那侯玄演主动问他,一生好个名声,自认为是正人君子的屈静源万万不会认怂陪笑。他的身体里,就没有认错这个基因。

屈静源极有骨气地又哼了一声,问道:“大人口口声声已经请奏过陛下,可有什么证明?”

侯玄演笑吟吟地问道:“这位是?”

专业旁白吴济坤马上站了出来,生怕别人抢了他的活,说道:“大人,这是应天府的屈静源,他家祖传的田产遍布应天。”

侯玄演一拍桌子,突然翻脸,怒道:“老子一个封疆大吏,跟陛下的书信往来,都是国家机密大事。难道要和你一个地主汇报么?”

屈静源脸上挂不住了,红的发紫,一直以来养成的倔强性子,让他不管不顾,声音紧张到尖细:“只怕你没有证明,在这里枉造圣意,陛下如此圣明,岂能容许你滥杀无辜。”

侯玄演气极反笑,不怕死的人这么多,他刚想下令,一个亲兵不传而至,拱手道:“督帅,福州来了位小公公,要督帅出去接旨。”

众人望向侯玄演的眼光,顿时多了些艳羡,他收回金陵,当今陛下为了笼络手握实权的大将,根本不吝惜自己的高官显爵。两广的丁魁楚、陈邦傅平定了靖江王僭越自立,都被封为伯爵。

侯玄演压下心头的怒火,来到殿外,率众跪地接旨。

旨意言简意赅,先是大肆表彰了侯玄演的功绩,然后加封他为吴越伯。

小太监宣读完圣旨,一脸谄笑,道:“恭喜伯爷,贺喜伯爷,万岁爷亲自让小人带话给伯爷,望吴越伯去一趟福州,好与陛下一见。”

侯玄演听完圣旨,心中万分不满,自己的爵位虽高,却没有见到官职提升。要知道他以前的官位是江浙剿恢总督,如今自己的地盘已经到了应天南直隶,早就超出了江浙一带。若是自己以江浙总督的身份雄踞金陵,就有点底气不足了。

这里面八成是郑芝龙那个老王八在搞鬼,侯玄演心中恨得牙根痒痒,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笑道:“小公公带我回复陛下,就说微臣安顿好金陵防务,不日就将启程,前往福州面见陛下。一来共叙君臣情义,二来与陛下商讨北伐事宜。”

小太监笑了笑,说道:“陛下除了圣旨,还有一道口谕,说:侯卿征战在外,不必事事向朕请示,特许侯卿家便宜行事,可任免防区官员,诛灭贰臣贼子。”

此言一出,殿中惊呼一片,屈静源面如土色抖似筛糠,瘫坐在地上。其他人则满眼冒光,盯着侯玄演,希望能混个好的官位。

侯玄演乜视着屈静源,冷笑一声,说道:“现在你可信了?”、

屈静源不敢回话,也不想认怂,只是那副难堪畏惧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害怕了。听着周围窃窃私语,屈静源知道他好不容易半辈子积攒的名声,今天算是彻底崩溃了。

侯玄演并不打算继续跟他为难,一个手里握有大片田产的士绅,将来自己施行“一体纳粮”的时候,有的是时间跟他斗。

他的心思还在圣旨上,福州既然不给自己升官,那老子就自己给自己升。

侯玄演打定主意,回到座位上,说道:“十三个狗汉奸被诛灭三族,是“罚奸佞”。诸位随我一路打来,功勋卓著,明日文武百官,齐聚旧王宫,咱们“赏有功”。”

众官员尤其是苏州、常州来的,无不振奋。

侯玄演心中暗道,你不升我官,我就把手下都升起来。水涨船高,还怕你架空老子?

第一百零九章 乡亲们,北伐军成立啦!

秋风飒爽,天高云淡,演武场上一片肃杀的气氛。初秋的天气,本不该如此凉爽,但是这些年来整个神州都冷的格外的早。

金陵的文武官员,还有专程从苏州赶来的官员,齐聚旧王宫的校场上。

三军司命大旗迎风烈烈,昭示着上首侯玄演的督帅地位。伴随着苍凉的号角声,城外夏完淳的骑兵,奔去校场,卷起尘土飞扬。

眼看三军聚齐,侯玄演站起身来,对着身旁架子上摆放的圣旨,抱拳遥祝。一边扬声道:“我本是嘉定一书生,生不逢时,恰遇建奴犯边,社稷倾覆。奸贼屠我乡里,削我父首级,挂在城头。我与清狗,既有国仇,又怀家恨!值此危难之际,陛下遥授节帅之印,要我剿恢江浙,收复故土。

我有何德何能,受此重任之后,食难咽寝难安,唯恐有负陛下所托。好在有诸位齐心辅佐,更赖三军用命,夺苏杭、取金陵,杀博洛、俘多铎。至此剿恢江浙之计,业已完成。

然而还没到你我举杯庆祝的时候,北方仍在铁蹄之下,关内外胡风腥膻,同胞为奴做婢,供人宰杀驱使。多难之秋,正是你我奋发之时,今日本督在金陵,太祖高皇帝下葬之地,厉兵秣马组建新军。为的就是北渡中原,扫清鞑虏,恢复中华。咱们何其有幸,能助当今圣上,成太祖高皇帝当年驱逐蒙元的功绩。”

台下众人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组建新军就意味着如今整个侯玄演麾下的兵马大权,要重新规划了。

侯玄演轻咳一声,台下众人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他继续说。

“我等志在北伐,此事须时时谨记,不得有片刻懈怠,所以新军就叫北伐军!”

“北伐军下设四营,苏州有太湖环绕、河道纵横,原苏州兵马和吴易太湖水军,并做水字营,驻防苏州府。由朱大典任总兵统领水字营、吴易为副总兵。”

朱大典本是文官,近些日子率兵打仗,正好穿了一身盔甲。他和吴易一道出列弯腰领命,接了水字营的军旗和将印。

侯玄演接着道:“常州城和满清鞑子兵一道,焚烧殆尽,化为轻烟。原常州驻守十万兵马,并做烈火营,驻守常州府和镇江府。李好贤!”

“末将在!”李好贤眼中流光溢彩,脸上血气翻涌涨得通红。

“你是常州总兵,烈火营由你执掌,给我守住镇江,战事一开,寻找机会直取维扬。”

李好贤没想到自己这么受重视,抬头深深地望着台上的侯玄演,慨然道:“末将必为督帅肝脑涂地!”

“咳咳,是和本督一道,为国家肝脑涂地。”侯玄演老脸一红,这厮说话不知道分个场合,你要为我肝脑涂地,就私下跟我表忠心嘛,政治觉悟太低了。

人群中的顾守正,一脸的急促,左顾右盼。他的身躯挺拔,虽然瘦削,但是个子高。侯玄演站在台上,瞧得一清二楚,说道:“顾守正。”

“下官在。”

“你身为常州知府,重建常州的重任非你莫属,王夫之做常州通判,和顾守正一道,在常州率领你们治下百姓,重建家园。所耗费钱粮,做成账目,报上来让我看看。”

顾守正欣然领命,很快就找到王夫之,交头接耳地探讨起来。

侯玄演神色一正,扬声道:“金陵四面环山,原金陵兵马设巨木营,戍卫金陵及周遭郡县。由南京总兵阎应元统领,青龙山周文武捉拿多铎有功做副总兵。我们刚刚打下金陵,周围还有很多势力,你们要收编清剿,这里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一点闪失。”

阎应元和周文武出列,领了将印,他们的手下几乎全是收缴的降兵,和山上的义军。阎应元并没有一丝抱怨,他可以领着老人孩子一起上阵,守卫风雨飘摇的江阴三个月,自然也有信心操练好这样一支战力并不弱的军队。

“夏完淳所部骑兵五千人,为风字营,驻防太平府。”

夏完淳出列之后,侯玄演走下台来,按住他的手说道:“你到了芜湖,编练新军,刻不容缓。”

夏完淳点了点头,带着将印率众离去。太平府被顾炎武和郑遵谦趁虚而入,如今还没完全平定,他急着率兵前去助战。

阎应元驻防金陵,侯玄演就将他的老搭档,江阴陈明遇任命为南京知府。这本是国之重地,要由朝廷商议决定的大事,但是侯玄演因为不满自己加爵不升官,所以大肆封管。自己的手下都摇身一变,位高权重,而且自己还有皇帝口谕,名正言顺。

“国家危难之际,本督愿与诸位同僚同心协力,共扶社稷。”

众人纷纷起立,各自表决心,侯玄演目光所到之处,都是自己的心腹。这让他心中大定,今天这场盛会,是历史上从没有的局面。这也就说明了,原本的屈辱史是可以改变的,他没有理由不振奋。

人散去之后,侯玄演叫住了阎应元和陈明遇,将他们喊道自己身边。

侯玄演找了块青石板,一屁股坐上,弯着腰说道:“这件大事做完了,我要去一趟苏州,然后南下福州面圣。金陵的防务重于泰山,我就交到你们手中了。”

陈明遇眼里闪过一丝忧色,蹙眉问道:“小侯大人,福州郑芝龙,原本是个海盗出身,粗鄙至极。大人身系苏杭安危,手握南京金陵,难保他不眼红。此去福州,不可不防啊。”

侯玄演眯着眼,抬起头享受着凉风习习,随口说道:“郑芝龙区区一海盗,趁势而起,不过是个庸庸碌碌的小人。哪里有凤凰畏惧鸡喙而不落地的道理,我就算到了福州,他也奈何不了我。只要你们守住我的家底,我在福州朝堂上横着走。”

陈明遇还想劝说,阎应元一把将他拽住,说道:“督帅放心,我们这一次定保住金陵。”

侯玄演知道他还为没守住常州,耿耿于怀。但是侯玄演也没打算开解他,一个良将是不会因为过往的失败而影响当下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望着南边说道:“攘外必先安内,是个至理名言啊!娘希匹的郑芝龙、何腾蛟,老子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南下福州

回到苏州,侯玄演过家门而不入,带着洪一浊和他精挑细选的三百个亲卫,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这三百人是从几十万军伍中,挑选出的骁勇士卒,聚在一起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气势。有了这些亲卫,只要不是过了江,到了沦陷的州府,任谁都伤害不了侯玄演。毕竟他身系江南文武官员的身家前程,各个营中选拔这些亲卫的时候都不敢大意。

江浙道很多地盘,虽然都是他委派的官员,但实际上侯玄演根本就没去过。一路上难免要巡视一番,督促当地官员收商税、矿税。毕竟如今偏安福州的小朝廷,根本无力承担军饷,所谓的朝廷更像是一个摆设。湖广的何腾蛟、江浙侯玄演、两广的丁魁楚,无不是自己想办法,从防区内凑齐银两,供应自己的军队。

侯玄演不但要巡视沿途这些州府,还得时刻关注着江北的清兵的动向。太平府、应天府、镇江府、苏州府沿长江连成一线,侯玄演设四营驻守。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北的清兵并没有急着渡江,他们有自己的新麻烦了。

横扫中原,逼死崇祯的李自成,几个月前在通山县窝窝囊囊地死在了地主团练的手里。闯军中唯一声望足以继承李自成的刘宗敏,先他大哥一步,被清兵俘杀了。李自成和刘宗敏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留下的几十万闯军还在,这些人分成东西两路,东路军在田见秀等将领的带领下,和何腾蛟达成协议,合营抗清。

湖广何腾蛟,骤然增兵二十万,而且直接威胁着中原腹地河南。

西路军李过、高一功与湖广巡抚堵胤锡合营,组建了“忠贞营”,一路北进,趁着清兵主力北返,侯玄演在江南吸引了大批清兵的时机,一举拿下了荆州。

荆州是兵家重地,这个城池的归属,对整个湖广有重要的意义。因为多铎的事吵得不可开交的满清贵族,终于放下了成见,合力驰援荆州。豪格、阿济格、勒克德浑都分兵南下。

这些情报就像是雪花一样,不停地被送到侯玄演这里,这样一来,他的行程就慢了许多,等过了温州府,到了福州地面的时候,已经半个月了。

侯玄演拿着一封密信,对车里的洪一浊说道:“堵胤锡是个人才,竟然能挡住清兵,将荆州牢牢握在手里。”

洪一浊笑着说道:“他挡得越久,咱们就越安稳,以前都是咱们拼死拼活为天下人挡住清兵,现在轮到他们为我们挡了。”

侯玄演掀开车帘,将手里的信件撕碎,纸屑随风飘散到山路上,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沿江而守,也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而已。堵胤锡能够守住荆州,为国为民都是一件好事,我们不能坐视他跟清兵火并。派人通知夏完淳,太平府的风字营要学会寻找战机,主动出击帮助堵胤锡减轻压力。对了,顾炎武郑遵谦回去了么?”

洪一浊脸色一尴,回道:“没呢,他们赖在芜湖不走了。”

侯玄演不置可否,说道:“这都是一心反清复国的志士,是国家栋梁啊。如此也好,就让他们出兵,袭扰清兵侧翼,堵胤锡不容易,他不光要和清兵厮杀,还要应付那个蠢如猪狗的何腾蛟。咱们能帮一点算一点,不可让这些志士寒心呐,否则将来清兵靠谁打。”

不怪侯玄演提起他就咬牙切齿,何腾蛟这个人跟史可法一样,是个欺世盗名的祸国庸才。

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太平盛世,倒是个中庸的大臣,勉强合格。但是生在乱世,昏庸无能而又窃居高位,就是最大的罪孽!

人们往往不信“忠臣”误国,但是整个南明史,这种所谓的忠臣误国,屡见不鲜。

在本来的历史上,这个蠢材身为豫楚、滇、黔、湘五省总督,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还和大明所有文官一样,热衷权势。昏招频出,将湖广大好的局势毁于一旦。弘光时期他受制于左良玉,无所作为。隆武时期,他伙同湖北巡抚章旷排挤大顺军余部,收罗一批散兵游勇充当嫡系,又控制不了手下的骄兵悍将,造成刘承胤、曹志建、黄朝宣等割据跋扈的局面。本来历史上的隆武帝遇难他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反攻湖南胜利之际作为全军统帅的他却私心自用,唆使郝永忠偷袭反正来归的陈友龙部,挑起明军自相残杀给清军以喘息之机;又调走围攻长沙的忠贞营,一手断送了复湘援赣的战略大局,真是个蠢材中蠢材!

只因为被俘后不肯投降满清,就被人大肆吹捧。尤其是满清,最爱吹捧他和史可法。

厚颜无耻的满清文人甚至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使王(何腾蛟死后追封中湘王)与史可法异地而守,明之亡不亡未可知也。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历史给了这两个人足够的机会,给了他们一切条件。他俩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侯玄演看来,这样的人比秦桧还要可恶一万倍,是整个民族最大的罪人。就是这种贪图权势,而又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葬送了大好河山。

一声高亢的呼喊,将侯玄演的思绪拉回到马车里。掀开帘子,露头出去,只见前面一支锦衣华服的仪仗队。

为首的高声问道:“来者可是侯玄演侯大人?”

“正是我家大人。”亲卫统领秦禾在马上扬声回复道。

来使笑道:“我等奉天子旨意,特来迎接侯大人入城。”

侯玄演整理了衣冠,从马车上走了出来,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没有风尘疲惫之色。他身上穿得是皇帝的赐服,这种服饰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越级越品穿戴服侍。闪黄补麒麟服穿在身上,加上侯玄演身上久居上位的气势,让这个年轻的总督,威风凛凛。

马上有亲兵牵来骏马,侯玄演上马之后,扬鞭道:“进城!”

福州的城门缓缓打开,透过城门望去,福州显得有些低矮空乏。整个福州,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侯玄演的到来。

第一百一十章 皇帝也不容易

来到福州所谓的皇宫,侯玄演暗暗摇头,这里也就比一般的殷实人家的后院强不了多少。

行宫殿内,朱聿键紧张地坐在龙椅上,分不清是第几次整理自己的衣冠。被郑芝龙扶上皇位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见,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侯玄演将亲卫三百人留在宫外,自己独身一人,跟随者前面的领路小将,来到殿前。因为今天时辰已经不早了,殿中并没有百官,只有皇帝一人。

“侯大人,陛下已经在殿中等候多时,大人请吧。”

侯玄演点了点头,抬脚迈进殿门口,领路的内侍将拂尘往胳膊上一搭,高声喊道:“吴越伯侯玄演觐见。”

殿中的朱聿键听到声音,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侯玄演来到殿中,行礼道:“臣侯玄演,叩见吾皇。”

“侯爱卿快快请起,来人,赐座。”

侯玄演抬起头来,余光一瞥,只见隆武帝端坐龙椅,眉梢鬓角老态尽显。这位皇帝一身多灾多难,小时候他爷爷不喜欢他们父子,将他和他爹囚禁在王府的承奉司内,想活活饿死他们,当时朱聿键才十二岁。幸亏暗中有个小官张书堂帮忙送些糙米饭,在囚房中,朱聿键父子苟活了十六年。好不容易熬到他爷爷死了,继承了唐王爵位的朱聿键,脑袋发热招募了一支军队,北上勤王。崇祯几次下旨严厉斥责,报国心切的朱聿键自认为身为宗室,保护老朱家的江山,责无旁贷。于是刚刚熬出头的朱聿键,又被崇祯废为庶人,派锦衣卫把这位唐王关进凤阳皇室监狱。

这个皇帝,做囚犯的时间加起来,足足二十三年。

侯玄演偷偷打量皇帝的功夫,朱聿键也在看他。

收复苏杭,平定鲁藩,新近有拿下金陵的侯玄演。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再加上文质彬彬,和朱聿键最恨的郑芝龙截然相反,让他更加满意。

两个小内侍搬着一张椅子,匆匆赶来,侯玄演拱手谢过皇帝之后,安然就坐。

朱聿键慢慢放松下来,笑吟吟地说道:“朕早就盼着与侯爱卿相见了,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咱们大明朝要是多几个爱卿这样的人,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侯玄演自谦道:“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倒是陛下久居福州,终非长久之计。福州不过是东南一隅,江南百姓盼陛下亲征,犹如乳燕盼归巢。臣虽不才,前番已经拿下南京,麾下兵马数十万。南京乃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都城,是我大明的龙兴之地。若是陛下肯亲至前线,臣愿意拼死辅佐陛下,渡江北伐中原。”

这番话正中朱聿键的痒处,听得他心潮澎湃,脸色潮红。但是旋即朱聿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朕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能够御驾亲征,朕求之不得。只是...唉!”

侯玄演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郑芝龙不肯放行这件事,说实话侯玄演心里是希望朱聿键能够亲临南京的。

若是皇帝御驾亲征,一路上的阻力肯定胜过自己苦心支撑。到时候半壁江山的有识之士,肯定争相投奔南京,北伐也会容易许多。虽说那样不可避免的会削弱自己的权势,但是和整个汉家天下比起来,侯玄演宁远自己权利被削弱,也不想让鞑子得逞,肆虐中原。

朱聿键又兴致勃勃地询问了许多前线的战事,侯玄演详细地跟他讲述了几次大战,听得朱聿键目眩神迷。君臣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朱聿键走到殿中,挽着侯玄演的手臂,热情地留他在宫中用膳。

侯玄演并不推脱,跟身边小内侍说了几句,让他前去通知自己亲卫。

朱聿键和侯玄演越聊越投机,在他心里侯玄演已经取代了何腾蛟,成了他心中最忠心外臣。何腾蛟当初声望不错,人人都说他是个忠臣,是个可以倚靠的国之重臣。可是通过上一次,侯玄演故意让人上奏,请何腾蛟派兵迎接皇帝进湖广,节制五省兵马。何腾蛟不但不同意,还百般推托,彻底寒了朱聿键的心。

君臣两个人越喝越近,到最后已经靠在一处,就差没有勾肩搭背了。他一个落难皇帝,也没了那么多的规矩,而且朱聿键本身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朱聿键吃了几杯酒,脸色酡红,他屏退了殿内的宫女内侍,压低了声音说道:“何腾蛟那厮,朕瞎了眼,还以为他是个靠得住的。谁知道他贪恋权势,生怕朕去了湖广,影响到他的权力。更可笑的事这个混蛋,还假惺惺地派出一支迎驾队伍,结果半个月都没走出湖广。”

侯玄演眼看自己半个月前下的眼药水,终于发挥了作用,蔫坏地说道:“他跟郑家兄弟,其实是一丘之貉。”他凑近皇帝耳边,轻声说道:“现在满清势大,我们式微,不清除这些心怀异志的奸臣贼子,臣辅佐陛下北伐的日子,将会遥遥无期。”

朱聿键吓得酒都醒了,他在桌下拉着侯玄演的手,轻声说道:“文渊,朕在福州,如同身在牢狱。郑芝龙兄弟虽然托名为国家重臣,其实骨子里还是海盗习性。何腾蛟所作所为,更加让人心寒。唯有文渊,深得朕心,你若是能剪除这些贼子,不光是朕的幸事,也是大明的幸事。”

侯玄演心中冷笑一声,老子来一趟福州,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点了点头,说道:“陛下不用担心,咱们的生死大敌,满清鞑子、孔有德、吴三桂等人,难以对付。但是何腾蛟、郑芝龙,不过是一群碌碌小人,臣还真没放在眼里。有了陛下这句话,臣岂能容他们继续危害社稷。”他的身后是百万黎民,数十万兵马,底气十足。

朱聿键长期压抑的内心,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他捏了捏手掌,说道:“唯恐郑家起疑心,朕就不留你了。”

亲自起身,送走侯玄演之后,朱聿键望着宫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亲卫们见侯玄演出来,都长舒了一口气,刚想催马进城,寻一住处。只见前面一个魁梧大汉,欠身道:“小侯大人,几个月不见,大人已经是功成名就、名震天下啦!”

侯玄演借着火光,往前一看,惊喜道:“怎么是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郑芝龙的海盗哲学

范雄咧嘴大笑,从侯玄演惊喜的神情,他就知道当初古寺避雨的侯玄演没有变。还是那个舍生赴义,替他们抵挡追兵的侯玄演。

侯玄演骑马到他身边,捶了他肩膀一拳,随即笑骂道:“你这糙汉,身子跟他娘的石头一样。”

范雄神色一正,抱拳道:“总算有机会再次相见,当初钱塘江上的恩情,我们弟兄没齿不忘。”

侯玄演斜着眼乜视着他,不屑地说道:“絮絮叨叨,爷们有恩挂在心里,不在嘴上。改天你为我赴汤蹈火一会,胜过在这里千恩万谢。”

范雄低头一笑,说道:“小侯大人,我家郡主得知大人来到了福州,特意派我等前来迎接。”

侯玄演脸色一凝,说道:“这不好吧,如今已是深夜,不是会客的时候,传出去恐怕对郡主名声不好。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拜访郡主。”

范雄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许,身为靖国公的亲兵,他自然是不希望郡主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是黄樱儿执意要他来,他也不敢违命,谁知道皇帝留下侯玄演用膳,等他出来都已经夜深了。

月华高升,福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过往巡查的衙役公人见到侯玄演的亲卫,就知道是达官贵人,也不敢上前盘查。

侯玄演抬头望了望月色,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明天再见吧,我先带兄弟们到龚自方的庄上歇息一晚。”

范雄道别之后,转身回到郡主府,主厅烛火通明。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小侍女,一左一右陪着她闲聊。

黄樱儿心不在焉的样子,被两个人瞧在眼里,双儿眼珠一转打趣道:“你说怪不怪,这秋风凉凉的,我怎么觉跟春日的时节一样。莫不是咱们屋里,有人动了春心啦?”

言者无意,听者有意,双儿本想调笑黄樱儿几句,谁知道其他两个人竟然一起红了脸。

双儿一拍手,惊叫道:“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这是喜鹊撞上家雀儿,赶巧啦?”

妙儿“哎呀”一声,啐道:“小姐,你看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拿我们寻开心。”。说完羞臊地和她厮打起来,黄樱儿一脸狐疑地看着她,目光不善。

双儿被挠的咯咯直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还在一旁说道:“完啦完啦,醋坛子翻了,嘻嘻。”

范雄回到府上,刚到主厅门口,就听到里面吃吃的笑闹声。他不敢抬头,低着头说道:“郡主,陛下留了小侯大人用膳,人没接到。”

笑声戛然而止,黄樱儿纤腰款摆,走出来掐着腰怒冲冲地问道:“为什么没接到?”

范雄把头低的更厉害,隐藏自己的笑意,说道:“小侯大人见夜色已深,生怕坊间有人乱嚼舌根,已经到龚自方的旧宅去了。”

黄樱儿气的雪腮微鼓,噘着嘴说道:“胆子那么大的人,这次怎么就这么胆小了,双儿妙儿,回去睡觉啦,把桌上的菜拿去喂狗吧。”

****************

郑芝龙的府上,郑家三兄弟围着圆桌而坐,地上跪着一个小太监。

仔细一看,小太监正是殿前伺候皇帝的小公公,他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侯玄演和皇帝的见面和会话。

郑芝龙听完沉吟片刻,问道:“他们没有提到我们兄弟?”

小内侍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说道:“没有,后来陛下支开了我等,不知道和侯大人密谈了什么。”

郑芝龙脸色一变,问道:“可曾听到什么?”

小太监咬着嘴唇,抬着头说道:“小的隐隐约约听见侯大人,几次三番提到一个何腾蛟大人,而且口气不善。”

郑鸿逵满不在乎,笑道:“大哥,我看这小子没胆子撩拨我们兄弟,倒想去翻何腾蛟的盘子。他们两个好好地帮我们守住清兵,咱们才好在这里逍遥快活。若是他们两个打了起来,那不是便宜了鞑子么。”

郑芝龙满是茧子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对小太监说道:“你回去吧,临走到账房找管家,取一千两银子。”

小太监大喜,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欢天喜地退了出去。

郑鸿逵见小太监出去了,凑过头问道:“大哥,侯玄演是我们最大的金主,咱们在南安石井建立造船坊,有大半被他买了去。还有火炮、枪支、弹药,这些买**通贩洋货还要赚钱。他不好好地经略自己的地盘,去惹何腾蛟做什么?”

郑芝龙的面皮黝黑,看上去不像是个把持朝政的权臣,倒像是个南洋人。

他思索了片刻,沉声道:“自从七年前,倭国袄地锁国,斩断了自己在海上的势力。这一整片海域,都成了咱们的地盘。我听说侯玄演在江浙,鼓励那些豪商入海,他八成也看上了这块肥肉。好在这小子识时务,我就喜欢他这一点。他的手下龚老三,自己赚一百两,就要孝敬我们七十两,海上这么大,咱们一家若是长期霸占,肯定会激起众怒。侯玄演这小子是个讲究人,我准备分他一杯羹。”

郑鸿逵眉头一皱,说道:“大哥,咱们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赶跑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海域,为什么要让他掺和进来?”

郑芝龙笑道:“海上有多少利润,你不是不知道,就凭咱们郑家的人手,白白浪费了。而且还要花费白花花的银子,养着兵马弹压那些没有机会出海的豪商。这也就是为什么咱们占尽优势,我还是把东番岛,让给红毛番。一条蛇吞下大象,是会撑死自己的。侯玄演这小子,我已经观察他很久了,他根本不敢和我们为敌。每次购置军火,我都故意拖后,这小子还不是乖乖付钱。而且他给的,还比市价都高,他这是知道海上我姓郑的才是皇帝。让这样的人进局,为我们赚钱,我们吃肉,何妨分他一点汤喝。”

郑鸿逵眼睛一亮,说道:“大哥高明啊,这是让他为我们干活,我们做东家,他就是店铺掌柜。任他在地面上如何了得,到了海上,跟咱们比就像是鸡子儿碰到了老鹰,哈哈。”

郑芝龙自得地一笑,拍着桌子说道:“明天早朝过后,请他到咱们府上来,试试他的成色。”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情复杂的大木

翌日一早,侯玄演早早起身,洗漱完毕之后,骑马直奔行宫。

沿途的福州百姓,在路两旁指指点点,眼里都充满着好奇。侯玄演死而复生的传奇经历,和他在苏杭一带的赫赫战功,都被嘉定的几千人在福州吹得天花乱坠。

侯玄演在马背上,闭目凝神算计着错综复杂的局势,既然得到了皇帝的口谕,是时候处理湖广的何腾蛟了。湖广是天下粮仓,西连巴蜀可以连营张献忠的大西,北接中原,可以收容李自成的败军。这样的地方交到何腾蛟的手里,是满清最大的幸运。

正想着呢,洪一浊赶上前来,在马上说道:“大哥,我刚才看到两个人,虽然穿了男装,但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是咱们在寒山寺救出的两个女贼。”

侯玄演近来忙得不可开交,脑子一刻都不得闲,早就将这两个女贼忘了。毕竟损失的,不过是两个侍女的一点首饰而已,听到洪一浊的话,也没放在心上,顺口说道:“捉了送官就是。”

洪一浊点了点头,他早就吩咐自己的手下暗中跟上了,他手底下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做的就是这种探查、追捕、暗杀之类的脏活。这件小事,正好练练手。

来到行宫之内,文武官员齐聚一堂,可叹的是除了上首龙椅上端坐的皇帝,没有人把这个早朝当回事。侯玄演私下早就觐见了皇帝,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番无聊至极的朝会,很快就散去。无非就是大肆褒奖了侯玄演在江南一带取得的功绩,不过都是流于口头表扬,实际的好处是一点都没有。

侯玄演也没指望来到福州得到什么,毕竟他的地盘是大明最富庶的地方,如果真的整个南明一起北伐,说不定还得靠他出粮饷呢。可惜汉人骨子里就有窝里斗的基因,可能是从黄帝蚩尤那里传下来的,每逢国难,必是汉奸辈出的时代。

同样的,只有汉奸辈出的时代,才会有国难。否则整个汉人拧成一股绳,就算是国力最不强盛的时候,都可以傲视天下,不去打别人,他们就偷着乐了。

早朝散了之后,刚出殿门,几个文官模样的就凑了上来。一个蟒袍玉带的中年人,举着朝笏喊道:“小侯大人留步。”

侯玄演一回头,身边的官员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文渊阁大学士路振飞。”

侯玄演赶忙道:“原来是路大人,有何指教?”

路振飞脸色一黯,说道:“我与豫瞻乃是旧友,惊闻他殉国而死,不甚悲痛。”

豫瞻乃是侯峒曾的表字,侯玄演不敢怠慢,正色道:“原来是世伯,小子久在家中读书,不知世伯和家父的关系,还请恕罪。”

路振飞神色一缓,拉着他的手说道:“虎父无犬子,你如今收复苏杭,更难得是还惦念着皇帝,知道来福州觐见陛下。豫瞻有你这样的儿子,足以告慰九泉了。你这次来福州,准备待多少天啊?”

侯玄演略作盘算,这路振飞问我这些,必定是想要我去他府上,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事。他自忖没有什么不可以聊得,张嘴道:“江北清兵虎视眈眈,更有收复荆州的堵胤锡,日日夜夜被清兵围攻。我不敢久留于此,也就是明后天就要起程了。走之前,一定去拜访世伯。”

路振飞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侯玄演比他爹会做人啊,知道我的心意还不让我开口。他轻笑道:“那我就扫榻以待了。”

刚出宫门,一个锦衣骑士纵马来到侯玄演的亲卫边,扬声道:“侯大人在嘛?”

身在福州,秦禾也不敢托大,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找我家有何事?”

“小人奉平国公之令,前来请大人到府上一叙。”

郑芝龙兄弟三人,加上他的侄子,全都进封公侯。郑芝龙受封平国公,掌握军政大权,三弟郑鸿逵为定西侯,旋进定国公,四弟郑芝豹封澄济伯,侄儿郑彩亦封永胜伯,郑家官居极品。

但是就是这样的高官,从来不参加早朝,除非是自己有什么事,才会到朝堂上耀武扬威一番。皇帝也乐得眼不见心不烦,放任不管,当然也管不了。

侯玄演心中冷笑一声,等的就是你这一桌饭,不吃你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就对不起我侯玄演这一嘴的好牙口。

心中虽然这么想,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他笑吟吟地说道:“本官正想拜访国公,择日不如撞日,前面带路吧。”

郑家给足了侯玄演面子,全家重要人物悉数到场,都在门口迎接。

天下皆知郑芝龙是南明朝廷最有权势的人,却忽略了新晋崛起的侯玄演,才是最大的军队掌握者。

苏杭兵马加起来,不下三十万,渡江北伐略显不足,跟八旗骑兵硬碰硬,估计会一败涂地。但若是挥军南下,小小一个福州,岂能抵抗。整个南明,也没有能撄其锋。

这也就是为什么侯玄演要来福州,陈明遇忧心忡忡,但是阎应元却不加阻拦。

郑芝龙只要不是脑袋烧坏了,就不敢动侯玄演一根手指头,否则忠于他的数十万大军,足以将郑芝龙赶到海上,从此再难踏入内陆。

来到郑府门口,侯玄演跃下马背,郑芝龙亲热地迎了上来,抬着手笑道:“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小侯大人?没想到这么年轻,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哇。我们这些人能安安稳稳活在福州,我要替闵地几百万百姓,感谢小侯大人啊。”

侯玄演比他还要开心,上前握住郑芝龙的手臂,摇晃着说道:“国公哪里话,没有国公的火药大炮,区区一个侯玄演,岂能有这样的战绩。我要替江浙百姓,感谢国公才是!”

两个权势滔天的人,倒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江湖豪客,满脸堆笑、勾肩搭背、

“哈哈哈,小侯大人,请!”

“哎~国公请,国公先请!”

“小侯大人远来是客,你先请!”

“....”

旁边一个锦衣少年,看着这一幕,眼光交错心绪复杂。

他叫郑成功,他的授业恩师,为了勉励他,为他取了“大木”之表字。

郑大木的授业恩师,不是别人,正是江浙名儒钱谦益。

而眼前这个跟他爹勾肩搭背的年轻人,刚刚杀了他恩师一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逢场作戏

郑芝龙的府邸和他的海枭的身份极不相称,走在清幽淡雅的江南小院,侯玄演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苏州。

“平国公的宅院,颇有姑苏城小园林的神韵,看来国公也是一个雅人啊。”

郑芝龙仰头大笑,说道:“这都是孩子们胡乱建造的,今日宴请的是你侯老弟,我知道你是江南人士,喜欢这个调调,就让他们来这个院子喽。”

侯玄演四顾一看,身边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眉宇间英气逼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这个应该就是郑成功,没想到国姓爷还挺有情调,在福州造出这个院子来。

郑成功的授业恩师是钱谦益,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崇尚江南的人文风骨。

宾主落座之后,郑芝龙一拍手,就有俏美的侍女穿花蝴蝶一般,斟酒布菜。郑芝龙和侯玄演举杯碰饮一番,将他厚实的双手按在桌上,大声道:“侯老弟啊,你在江南打的几场仗漂亮啊,我们在福州也跟着痛快。可惜我们兵微将寡,两广的几个藩王也蠢蠢欲动。我多次上书要提兵北上,哪怕帮你打个副官,我也愿意啊。可是陛下考虑的比我们周全,认定了北上的时机未到,而且朝野一致认定,你有这个本事能打赢,果然还是陛下的眼光准,我郑芝龙是服了。”

侯玄演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装出一副自得的模样,笑吟吟地说道:“郑大哥谬赞了,小弟也只是侥幸取胜,靠的还是我手下的兵将拼命。江南一带你们大可放心,有我侯玄演一天,清兵就别想再过江。”

“豪气!我就喜欢侯老弟这样的人,唉,当初我极力要求陛下封你个吴国公,可惜那群大臣拼了命的反对,到后来我和陛下不得不妥协,侯老弟立下旷世奇功,才封了个吴越伯,幸亏你的气度大,不计较啊。”

侯玄演暗暗聚力,握住酒杯,心里将郑芝龙祖宗十八辈骂了个遍。吴国公,那可是朱元璋当年的封号,自己现在占据的地盘,和朱元璋当年何其相像。这个郑芝龙看上去粗人一个,没想到还有这种阴毒的算计,侯玄演既然识破了他的这个毒计,自然不肯上当。

他站起身来,举杯道:“吴国公这个称号,除了本朝的太祖高皇帝,其他人我看就不能在用了吧。”

郑芝龙忙笑道:“哎呀!原来还有这么个忌讳,我没读过书,一直在海外的蛮夷之地讨生活,这可是大罪,大罪啊。”

侯玄演低头吃菜,一副军营中的大老粗形象,浑然不顾身边的身段玲珑的侍女掩嘴轻笑。

吃完之后,顺手一抹,侯玄演冷哼一声:“我还当是陛下觉得我的功劳只配封个伯爵,原来是有人暗中阻拦。我侯玄演倒要见识一下,是谁这么有种,不妨让他去江北和清兵打上几仗。”

郑芝龙脸上阴晴不定,尴尬笑道:“侯老弟说的是,我看这些人也是不是大体,国难当头,还是要以满清为头等大敌,其他的大可以放一放。”

末席上旁听的郑成功一阵失望,他本来以为侯玄演虽然杀了他恩师一家,但是所作所为不失为一个救时英豪。没想到和自己的父亲如出一辙,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拥兵自重的大将。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所说的不过是个人功名利禄的得失,他感到一阵失望。这就是大明如今的重臣,时局糜烂至此,还有什么希望?

侯玄演有意自污形象,言谈之间和郑芝龙越来越像,郑芝龙心里暗暗盘算,这小子也是个不安分的主。若是海上自己一点都不松口,他真的撂下天下不管不顾,学习左良玉假借清君侧来避免跟清兵交锋,我可挡不住他。

想到这里,郑芝龙自己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到海上。

此举正中侯玄演下怀,如今海面上的局势,郑芝龙如数家珍。他需要侯玄演在江浙,为他挡住满清铁骑,毕竟如今的福建,他是当之无愧的福建草头王。但是清兵来了,他可没有把握,凶狠的满清会容忍他继续当一个无名有实的福建王。

郑芝龙讲的天花乱坠,侯玄演听得津津有味,他终于忍不住插嘴道:“苏州府、松江府有许多天然的港口,要想阻挡清兵,不妨训练水师,有机会可以直接从海上运兵到京畿直隶一带。甚至可以直接打到建奴的老巢,就连辽东也可以突袭。建奴重弓马骑射,在水上就如同卸去敖钳的螃蟹,所以我准备训练水师,还请平国公多多帮忙。”

郑芝龙本来以为他只是想让江浙道一带的豪商入海,好收取惊天的商税,他已经决意让出一些商道。谁知道侯玄演开口就是水师,海上的战力是郑芝龙的底牌,他自然希望没有人能够染指。但是侯玄演言辞凿凿,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似乎南明朝廷稍不顺他意,他就要举兵南下一样。

权衡再三的郑芝龙,还是决定自己的水上独霸地位,不能丢掉。他把心一横说道:“侯老弟所言不差,既然如此只要兄弟需要水师,就派人来福州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出兵,帮兄弟去掏他们老巢。”

侯玄演早就知道他不会同意自己发展水师,也不以为意,心道老子两次让你绕水路取金陵,你都不敢去,还在这里大吹牛皮。他呵呵一笑,说道:“有平国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酒过三巡,侯玄演脸色红扑扑的,起身就要告辞。郑芝龙一肚子的事情,憋着要跟几个兄弟子侄商议,虚让几句就将他送出门去。

上马之后,侯玄演醉意立去,跟秦禾说道:“打听一下路振飞的府上,咱们去拜访一番。”

这一番和郑芝龙的会面,侯玄演在心里还算满意,因为他本也没有想吃顿饭就能套来多少好处。最终的目的,也是迷惑郑芝龙,让他不敢轻易撩拨自己,别动自己在海上的微薄实力。毕竟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主要战场都在湖广。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迂腐文人,轻浮伶妓

路振飞的府邸与郑芝龙比起来,就寒酸太多了,推开木门,小厮将他们迎入厅中。

一个衣着素衣,长相清秀的小侍女端着茶水送来。侯玄演端起来吹着茶沫,看着厅前一副对联,“犹留正气参天地,永剩丹心照古今。”

侯玄演笑着跟小侍女说道:“路世伯一片报国之心,但是自比文天祥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如今的大明朝,还没有到了崖山那一步,哪需要这么悲壮。”

小侍女低着头听不懂,正好进来的路振飞听见了,他爽朗地笑道:“文渊豪气不减令尊,我看大明挽救危难就落在你的身上了。”

侯玄演放下茶杯,执子侄礼,拜见了路振飞。后者慌忙将他扶起,说道:“你如今的身份,不必拘礼。”

侯玄演与他相见次数不多,虽然在后世曾看过路振飞的文章,但是穿越以来的所见所闻,已经让他对这些史籍描述的人物,没有一点信任度了。

摸不清路振飞的路数之前,他只能滴水不漏地扮演一个世侄的角色。

路振飞与他寒暄几句,话锋一转,巧妙地转移到自己的好友,陈子龙身上。陈子龙是江南士子领袖,文坛盟主,在所有江南士子的心中,是他们自己人。

当初因为不拿自己当外人,趁着侯玄演病了,任意行使侯玄演的权利,被他贬到吴江县做县令去了。侯玄演也通过这一招狠棋,在苏州竖立了自己的权威。

陈子龙诗词才情冠绝江南,遭了这样的打击,岂能不写几首诗词抒发自己的不满。他的文采好,交际面广,是有名的风流才子。这样的人做的诗词传唱肯定也快,近来已经有侯玄演嫉贤妒能的谣言乱传。

路振飞轻咳一声,委婉地说道:“陈子龙有些恃才傲物,但是他的才能还是有的,如今文渊将他安放在一个小县,无知小儿不知你的用意,传的沸沸扬扬。你们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看不如给他个机会,与他面谈一番,说不定就解开了。呵呵,这是你世伯一些愚见,文渊你怎么看?”

侯玄演沉吟片刻,心里想道,若是你写几句酸诗,找些人说情,我就收回成命。那将来所有人都跟你学了,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苏杭一带自己的控制力本来就没有很强,这件事万万不可松口。想通之后,侯玄演说道:“世伯不知,那吴江县非同小可,乃是苏州附近第一大县。我将陈子龙安排在那里,本就是个要职,岂可因为坊间几句谣言,就轻易变更。我看这件事都是那些青楼中不懂事的歌女,从中胡言乱语,传唱歪诗酸曲。等我回去之后,必定严加整顿。

俗话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如今是什么时节?江对面已经被杀的累累白骨,尸横遍野,江南还是轻歌艳舞!我们将士有报国之念,刚刚杀出一点北伐的苗头。这些迂腐文人,轻浮伶妓,却有亡国之像。”

路振飞听得头皮发麻,他没有想到自己婉转地劝说,引来了这么强硬的回答。偏偏侯玄演还是这半壁江山的实际守护者,天下如今少了谁都行,少了他就如同大坝决堤,无尽的清兵就会涌入江南。

路振飞双腿有些抖,他本意是想通过陈子龙,劝说侯玄演启用江浙道的文人。毕竟侯玄演自从掌控苏杭之后,启用的尽是些籍籍无名之辈。他坐到椅子上,说道:“令尊乃是江南大儒,和徐石麟、陈洪谧称“南都三清”。文人嘛,难免有些诗词,会夸大其词,却不代表其本心。依老朽愚见,文渊回到苏杭,治理地方,还是要多多倚重一些熟读诗书的文士。”

侯玄演听他说道侯峒曾,就不能安坐了,他站起身来,说道:“甲申国难,家父在家中叹“臣若在都,当以颈血殉梓宫,今无死所矣”。我当时在旁边听着,感慨万千。要知道帝自缢煤山之后,那些正人君子,一个个倒头就降了李自成。舔着脸争相表忠心,恨不得把祖上传下来的姓氏,都改成李姓。

后来多铎率兵南下,刘良佐、李成栋等人为虎作伥,家父和黄淳耀叔父率吏民死守,尽散家财,力有不逮战死城头。此时那些名满天下的文士,王铎、钱谦益之流,献城投降比谁都快。至于刘宗周、徐汧等人,更是无用。平日里高谈阔论,骂这个骂那个。事到临头不敢反抗,只敢绝食自尽,于国于民有一点益处?就这样还被那些文人士子,捧为殉国英烈。我看他们不是殉国,而是殉名,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已。这种“平日袖手谈心性,临时一死报君王”的废物,我启用他们,清兵打来了,难道靠他们自杀退敌?

从此之后,文渊便知道一个道理。人的秉性和名声无关。有的是人自命清高,双膝却软如棉絮。我用人就是避开这些无耻之徒,才能有如今这点战绩。世伯乃是家父故交,您说的话我本该听从,但是如今事涉国运,请恕小子不会变更初心了。”

路振飞听他所言,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话语辩驳,只能端起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侯玄演轻笑一声,说道:“我还约了一位故友要访,就不在此叨扰世伯了。”

路振飞点头嗯了一声,起身将他送出府门,回到厅内,只见从内屋走出许多人来。这些人虽然都是便装,但是却都是满朝的文臣大员。

一个白面长须,颇有威严的中年人,赫然就是当朝首席大学士黄道周。他拂袖怒道:“区区侯玄演,竟敢目中无人,小看我天下文人。他不过是侥幸赢了几场,我这就上报天子,督兵出福建,援救江西。让他知道知道,到底是谁能救国。”

路振飞面带忧色,黄道周想要出兵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受了刺激,看来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劝道:“郑家兄弟挟制朝廷,无意进取,我等兵从何来?”

黄道周捻须笑道:“老夫自认还有一点名望,招募一支乡兵,到了战区,各地义师必定望风来投。到时候何愁大事不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将门有女

出了路府的大门,侯玄演抬头一望,夕阳已经可以直视而不刺伤眼睛了。暖暖的阳光,在微微的凉意中,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带着手下所有人马,一路打听来到了郡主府。这里本是一个官员的宅院,府门不算高,泛黄的木门紧闭,看上去略微有些寒酸。

想到堂堂靖国公黄得功的遗女,那个雨中漫步的将门虎女,侯玄演心中蛮不是滋味。黄得功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他起于微末,并没有机会读书识字。早年丧父,同母亲徐氏生活在一起。黄得功年少时就有无比的勇气,谋略过人。十二岁那年,母亲有一回酿好了酒,他偷偷地给喝完了。母亲责怪他,他笑着说:“阿娘不要发火,我赔你一坛酒就是了。”当时辽地军事很急,得功拿了一把刀混在官军中,跑到战场上就斩获了敌人两颗头颅,领了奖赏后大概得了五十两白银,回家献给母亲,说:“我用这钱来弥补偷喝的酒。”从这以后得功给经略当了亲军,积累战功做到了游击。

到后来清兵裹挟着汉奸,潮水般涌向芜湖,黄得功并没有和其他大将一样,望风而降。他聚集军队,准备死战报国,可惜被叛徒从后面射穿了喉咙。

侯玄演回头一招手,秦禾骑马上前,侯玄演问道:“来时让你准备的礼物,可曾备好?”

秦禾一拍胸脯,说道:“督帅放心,都是金陵城抄家所得的珠宝,送个礼绝对拿得出手。”

侯玄演斜视着他,撇着嘴说道:“你们这些人素来不着调,跟我这么久,一点稳重都没学到。唉,要不是老子忙得脚跟不着地,一定会自己挑选一番。”

秦禾脸色一红,低着头唯唯诺诺。

侯玄演骂道:“上前叫门,愣在这里等我去敲啊?”

秦禾一溜烟窜到门前,举起拳头就砸,侯玄演骂道:“慢点!你当抄家呢?”

秦禾挠了挠头,讪讪地说道:“在金陵习惯了。”

大门旁边的小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脑袋,四顾一周看到侯玄演,脸上露出喜色。

“小侯大人!”

侯玄演对他有印象,只是忘记了名字,毕竟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他哈哈一笑,说道:“快去通知郡主,就说故人来访。”

大脑袋转身就走,把一众客人留在门外,侯玄演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说道:“他倒是先迎客啊,这些亲兵和你们一样,也是群不着调的,不过说起来让他们做门子,太屈才了。”

秦禾在一旁嘀咕道:“亲兵就是亲兵,怎么能拿来看门守院。”

侯玄演刚想笑着驳斥他两句,突然福至心灵,一个想法慢慢地爬上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大门打开,范雄大笑着迎了出来,侯玄演上前说道:“我来赴约来了。”

范雄乐道:“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们的那位就要炸毛了。”

忽听一把清脆娇嫩的女声道:“少在这里乱嚼舌根。”一声清脆的轻咳之后,从一堆人高马大的靖国公亲兵身后,走出一个显得瘦小娇俏的小美人儿。

范雄不以为意,一双眼里满是宠溺地笑了两声让出路来。他们是黄得功带在身边的亲兵,黄得功待他们比家人还好,是真的过命的交情。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黄樱儿既是少主,也是侄女。

看到侯玄演之后,黄樱儿转怒为喜,手持着一把紫流苏的细窄长剑,紧实的小腰随风款摆,踮着一双绣鞋尖一步一跳地走了出来。

侯玄演一看之下,眼睛一亮,她上身着一件紫缎短袖窄身、由前后两片布缝制而成的小背心,原是模仿军中的两当甲而来,乍看裹得严实,胸上只露出锁骨,但因衣摆仅至胸下,被胸脯撑起一大片空子,左右衣襟又扣在乳间,不惟突出胸前沟壑,更显得英气十足。

雪白的俏颊上白里透红,微微沁汗,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刚才应该是在家中练剑。

黄樱儿看到侯玄演的目光,心里不羞反甜,自得地一笑:“侯家哥哥,里面请吧。”

侯玄演随他们来到厅内,只见郡主府的下人都在着急忙慌地赶做晚宴。黄樱儿仓促之间被亲兵护送南逃,身上携带的财物本就不多,来到福州之后更是坐吃山空。她虽然被封为郡主,可惜小朝廷早就丧失了发放俸禄的职能。

范雄等人打仗杀人是一把好手,指望他们生财是万万不能,而且这些人还有一点,比其他的护院能吃好几倍。

侯玄演从旁观察,从众人的神色,已经看出个七七八八。他也不点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来到厅内,两条一模一样的倩影并排站着,侍立在黄樱儿身后。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古庙一别,已经两三个月,没想到咱们还能再次见面。”

几个女孩各怀心思,黄樱儿推着腮,一双灵动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直勾勾地盯着侯玄演。侯玄演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说起话来慢慢变得有些局促:“我这次来的仓促,给你们备了一些礼物,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心意。”

说完回头看向秦禾,后者傲然里在他的身后,跟范雄他们较上了劲。侯玄演轻轻捅了他一下,秦禾愕然低头,侯玄演脸色一沉道:“礼物。”

秦禾慌忙出去,不一会提着一个箱子进来。侯玄演呵呵一笑,启开箱盖,箱子里放的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珍贵宝物,就捧到了桌前打开。一时间五彩斑斓的珠光宝气,充斥着整个房子,侯玄演目光呆滞。

女人哪有不喜欢珠宝的,围着箱子的三个女孩,眼里都快滴出水来了。一条条那灿着光茫的宝石手饰不但式样精巧,而且宝石显然极是昂贵。

原来这都是金陵抄家时,那些豪门内院的首饰,被秦禾顺手抓了一箱子。

他却不知道,这样的贴身饰物送给姑娘,是一件多么露骨的行为。这些珠宝,可都是贴着肉佩戴的,秦禾大老粗一个,自然不懂其中的意味。但是黄樱儿和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心思可就活泛起来。看向侯玄演的眼光也变得越来越情意绵绵。

第一百一十七章 美丽的误会

一箱珠宝,让整个厅内的气氛暧昧起来,侯玄演看着眼前美人儿轻咬贝齿,心花怒放的俏美模样,心也热了起来。

但是转念一想,北伐中原千难万险,自己如今就好比是整个民族的马前卒,要在离鞑子最近的地方不停地搏杀。或许从南到北杀到辽东,才会有所谓的太平。

心底长叹一声,侯玄演突然想起冠军侯的一句名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我侯玄演若是无定河边骨,又何必招惹春闺梦里人,到头来不过是辜负美人情深恩重。

他硬下心来,想起自己刚才的想法,顺口说道:“郡主,我看你们这里只有范雄等人,实在不是照顾人的材料。这样吧,我从杭州派一些人来,帮郡主看家护院,照料郡主起居吧。”

黄樱儿不明就里,还以为侯玄演是关心起她的生活来了,心里饮了蜜水一样的甜腻。娇羞地点了点头。她哪里想到,侯玄演这不是柔情,只是安插了一道暗棋在郡主府,关键时候可以在福州起到奇兵的效果。

范雄倒是一脸的玩味,定着侯玄演,目光深恻恻的。侯玄演与他对视一眼,突然一起笑了起来,尽在不言中。

侯玄演还是受不了黄樱儿越来越大胆的目光,和让他心慌意乱的爱意,他站起身来说道:“荆州战事紧急,我今日就要启程,就不在此久留了。”

黄樱儿娇呼一声,说道:“侯家哥哥,夜里不歇息,就要赶路么?”

侯玄演轻笑一声,说道:“军情十万火急,那还顾得上睡觉。”

黄樱儿失望地哦了一声,旋即抬着头一双妙目羞答答地瞟了侯玄演,轻声说道:“侯家哥哥,谢谢你送的..了,樱儿很喜欢。”

侯玄演笑道:“那以后哥哥找你帮忙,你可不能装作不认识啊。”

黄樱儿立刻拍着胸脯说道:“侯哥哥放心,只要你说话,什么忙樱儿都帮。”

侯玄演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浑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指望的当然还是自己派来的人,和范雄这些人。眼前的美人儿长相太过精致,身材太过玲珑,以至于经常让人忘记,她手里的紫流苏宝剑,曾在芜湖靖国公府上,连杀十几条人命,浴血冲出了叛军的围堵。

出了郡主府,侯玄演当真是马不停蹄,一路向北直奔金陵。身后盈盈秋水横波,侯玄演只顾策马而奔,怅然不敢回头望。

黄樱儿心里却是截然不同,她先是收到了一大箱的珠宝,然后又被心上人关心,要送来仆人护院。简直就是示爱加关怀,这美丽的误会,让她心中如糖似蜜。

她从宝贝匣中又提起一溜儿项链,那一串红似玛瑙、小如樱桃、珠圆玉润的宝石眩人二目,链子中间垂着那颗硕大的红宝石竟是心形的,黄樱儿望着红宝石,如痴似醉。身后的妙儿咬着唇珠,一脸的艳羡。但是她丝毫没有妒忌,因为她是通房丫鬟,只有黄樱儿嫁给了侯玄演,她才有机会将自己交给心上的人儿。

福州城外,侯玄演的亲卫护着他,一路疾驰。

斜刺里一个普通亲卫打扮的小将,骑马上前,说道:“大哥,刚才我的手下说,没有捉住那两个女贼,让她们跑了。”

侯玄演略感诧异,看来这两个女贼不是泛泛之辈,诧异过后,侯玄演也就感觉无所谓了。

“军情要紧,不要耽搁太多功夫,毕竟只是个江湖中的贼人而已。”

洪一浊不甘心的低头称是,他的手下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竟然栽在了两个女贼手里。侯玄演看出他的不甘心,说道:“知耻而后勇,这次是败了,也要吸取教训。你们是我的心腹,我的耳目,也是我的爪牙。将来用到你们的地方,还早呢。”

洪一浊长舒一口气,说道:“大哥,我都记住了。”

“哈哈,两个女贼而已,咱们先把天下打太平,余生都给你抓贼。”

洪一浊被他的豪气感染,心中的抑郁渐渐散去,转而问道:“大哥,刚才在郡主府,我等兄弟都看出郡主对大哥情意来了,大哥为何...”

侯玄演一鞭下去,马儿吃痛扬起马蹄向前奔去。侯玄演扬声道:

不是樽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劫数东北天作孽,鸡鸣风雨海扬尘。

悲歌痛哭终何补,义士纷纷说帝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初战荆襄

侯玄演先是去了杭州,将驻守杭州的吴胜兆所部兵马带上,本来只有三百亲卫的队伍,瞬间变成五万人马。

吴胜兆久镇杭州,早就听说在金陵的兵马组建了新军,分成了四营。很多资历没有他老的将军,都因为身在前线执掌四营之一。这一次侯玄演经过杭州,吴胜兆主动请战,侯玄演马上答应下来。

自己留在浙东的兵马足够多,虽说福建那边的“自己人”需要提防,但也不用浪费这么多的兵力。荆州鏖战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堵胤锡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如今荆州附近可谓是鱼龙混杂。有堵胤锡的忠贞营,有原大顺的东西两路人马,有何腾蛟的长沙兵,还有太平府侯玄演的北伐军风字营。

清兵方面更是复杂,满清湖南巡按宋一真、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的正红旗、豪格的两黄旗也分兵前来支援。

在荆襄之间,各路人马经常狭路相逢,战成一堆。分别得方法也简单,遇到辫子军就是清兵,否则便是明军。但凡相遇,必是一场恶战。

侯玄演领着五万人马,不进苏州也不进金陵,越过大别山,直奔巴陵岳州和驻扎在那里的风字营汇合。夏完淳自从进了荆州府,大小几十仗,输多胜少。在这种混战之地,士卒的战力成了决定的因素,清兵的战力确实高过他们一筹。

等到侯玄演到了岳州地界,已经是九月份了,堵胤锡依然牢牢地守在荆州。在城外,围绕着他们,各路援军已经打的天昏地暗。

其中的正红旗勒克德浑的辫子兵最为凶残,八旗成立之初,就是以劫掠、屠杀为目的。他们从父辈开始,就耳濡目染,认定了入关之后的战争,都是对汉人的劫掠。这些旗兵的眼里,汉民根本不是人,而是他们眼里的猎物。而且还是不会反抗的猎物,所以这些旗兵也是最忙碌的。别的军队只是打仗,他们还负责烧杀淫掠,将荆襄一带,杀得尸横遍野,腥味难散。

天微微亮的时候,朝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侯玄演望着水茫茫的江雾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吴胜兆的副将是湖广人,他上前说道:“督帅,前面就是鸭栏矶,三国时候吴国的建昌侯在这里养斗鸭,如今却是为城中种植花草的所在,是个水草丰美,景色秀丽的好地方。过去之后,就是八百里洞庭湖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快点走,到中午就可以在岳州城生火做饭了。”

突然一阵角声响起,前锋部队遇到了敌人,茫茫的江边大雾,让侯玄演无法看前面的状况。亲卫们拔出兵刃,将他团团护在中央。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惊慌,我的斥候告诉我这附近没有大股敌兵,多半是杀红了眼跟主力失散的小股清兵。”

吴胜兆一听,当即吩咐下去,前军从侧翼包抄,不要让这股清兵逃走了。

侯玄演带着亲卫,说道:“走,去前面看看。”

鸭栏矶上,当初这个地方的主人东吴孙氏早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留下的只是这个名字而已。只见两旁柳枝飘飘,江水冲刷出的肥沃土地上,开满了各色娇艳的花朵,犹如人间仙境。

再群芳簇拥里,几十个鞑子兵手执滴血的弯刀,互相靠着后背,弯着腰全神戒备。在他们身边,一群汉民被反绑手脚,将五六个人绑成一排,齐刷刷跪在一旁。

他们的发髻都被粗暴地削去,看得出来这些鞑子兵的剃头手艺不怎么样,有的干脆半边脑袋都被削了去。侥幸没死的,头发揪成一束,像市集里标价钱的草标一样,被高高绑在花架子上,脖子上还套着绳圈。他们手腕、脚踝全被捆在身后的竹子上,身子向前倾,只靠两边膝盖,以及吊起来的头发支撑身体的重量。

这些百姓哪里受得了这半是玩弄,半是虐待的酷刑,他们被吊得全身发抖,膝头发根都渗出血来,眼泪口水直流,发出很惨很恐怖的呜呜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映衬着仙境一般的江边养花村落,这一幅炼狱场景显得格外可怖,侯玄演甚至感到一丝荒诞。恍惚间他有一种,当初率领八百乡兵杀回嘉定的感觉。

侯玄演手下的兵马,已经将这几十个罪魁祸首团团围住,他们眼里都闪烁着悍不畏死的残忍的光芒,叽里咕噜的用满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洪一浊咬着牙说道:“大哥,是鞑子。”

为首的清兵眼看是冲不出去了,大喊一声,其他的清兵也一起嚎叫起来。他们举刀就砍,转瞬间跪着的人已经有七八颗人头落地。

侯玄演怒道:“杀!”

这几十个虽然悍勇,但是比起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了片刻。很快只有那个领头的身上被戳了几个窟窿,还拿着刀左劈右砍。

几个明军用长枪将他隔空夹住,洪一浊提刀上前,一刀砍断了他握刀的手臂。鞑子痛苦的嚎叫起来,脸上狰狞可怕。

心中愤恨至极的明军,将他绑起来,吊到高高的架子上。挑断了手脚筋,刺瞎一只眼睛,割去耳朵鼻子。并不杀他,转身就走,放任他在江边痛苦地死去。

鸭栏矶上沾满了渗血的泥土,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江水冲刷。除了还在嚎叫的鞑子头目,这里很快就将失去所有的屠杀的证据。娇艳的花儿,依然美得好似仙境,甚至尸体还会化作它们的肥料,让它们更加绰约动人。

洪一浊上前一一探查了被反绑的百姓,脸色黯然,走过来说道:“大哥,这个小村没有活人了。”

侯玄演头也不回,边走边说:“行军,前往岳州。”

走了不到百步,他停住脚步,扬声对身边的将领们说道:“战事一开,谁他妈的都别想安逸,今日的事就说明了一个道理。胜者活,败者死,再也没有第三条路。荆襄之间,势必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你们都是我的人,希望咱们可以活着走出这里。”

他一停住,自吴胜兆以下所有将领自然都停下来,侯玄演环视一周,问道:“知道怎么才能活着走出么?”

“杀光所有与我们为敌的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强敌

八百里云梦泽,又叫云梦大泽,随着泥沙的堆积,已经变成了江汉平原上星罗棋布的小湖泊。

以洞庭湖为主,绕着这些水泽湖泊,如今已经杀成了尸山血海。

侯玄演和岳州的风字营汇合已经过去七天了,几乎没有一天不打。勒克德浑从金陵逃窜,将战略意义重大的南京城拱手相送,已经成为了满清入关以来最大的笑话。

好在他的爷爷代善是个实力派,而且态度暧昧,多尔衮和豪格一脉都不想得罪他。这才有了让他增兵支援荆州的机会,勒克德浑憋着劲准备将功赎罪,谁知道一到湖广就遇到了老冤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侯玄演也不能放任荆襄百姓被他们屠杀,所以大大小小的野战打了几十场了。

直到昨天,一直盘桓在岳州附近的勒克德浑和他的军队凭空消失了。侯玄演的探子早已回报,他们奉调前去荆州支援了。这下侯玄演坐不住了,决定起兵前去荆州。他留下顾炎武和郑遵谦率领所部人马守岳州,其他人尽数跟着他出城。

日落西山,血红色的夕阳下,烟尘弥漫。侯玄演坐在一个小土堆上,身边尽是尸体。刚刚他带着主力五万人,出岳州前往荆州,支援守城的堵胤锡。路上遇到一股绿营汉兵,激战过后清兵无心恋战,双方各自损失几千人。

在侯玄演的身前,一个辫子将官被按在地上,一张嘴就是浓浓的辽东口音。这个将官品阶不低,看样子是清兵中的中层武官,他脖子上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刃,慌慌张张地供述着自己的来历:“小的是平西王手下,奉调从锦州前来,剿灭苏州侯玄演。”

众人哄笑起来,侯玄演问道:“那你们不去苏州,怎么跑来湖广了?”

原来吴三桂入关之后,打的是“复君父之仇”的旗号。降清之初,他仍与南明朝廷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对南京福王政权,甚至动情地说出:“不忍一矢相加遗”。和其他降官不同的是,吴三桂还拥有一支由自己独立统率的部队,也就是战力不俗的关宁铁骑。因此,在入关之初,所以多尔衮一直对他防范有加,只是利用他对李自成的仇恨,让他其率所部攻打李自成。

等到李自成死了,多尔衮就将他调回辽东锦州,想要彻底断绝他和南明的联系。

跪在地上的吴军将官还不知道和他们狭路相逢,把他俘虏了的这支兵马是什么来头,听到他们突然发笑,吓得不敢再开口。

侯玄演的亲兵统领秦禾一脚踢在他的后背,怒道:“我们督帅问你话呢,聋了?”

被俘的将官本是祖大寿的远房亲戚,混在军中仗着身世做到了参将,其实是草包一个。他哆嗦着说道:“后来听说荆州失陷了,金陵苏州又有江水阻隔,所以就调我们来打荆州。”

侯玄演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隐隐有些忧虑,脸上平静如水,沉声问道:“吴三桂也来了?”

参将点了点头,周围的人都浑不在意,除了吴胜兆眼里流露出一丝忧色。

吴三桂来了,他手下的绿营清兵实力不弱于八旗兵,这一下荆州的堵胤锡更难守了。

满族八旗攻城掠地一向不甚擅长,在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都是在一片平坦的草原上厮杀。或者在黑山白水的长白山林中交战。所以入关之后大部分城池,都是绿营汉兵攻下来的。

吴胜兆没能从侯玄演面上表情看出一点端倪,只好硬着头皮问道:“督帅,咱们怎么办?”

侯玄演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说道:“继续行军,今夜在龙湾扎营。”

夏完淳在一旁问道:“沿途的州县,大都是无主之地,官员丢下城池逃跑的不计其数,我们还要分人驻守么?”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湖广这些城镇,无关紧要,不必为此贻误战机。只要荆州打赢了,这些地方根本无险可守,都成了瓮中之鳖。现在分兵占领,是给自己添了许多累赘。咱们只要守住金陵扼长江,绝南北通道,就有充足的本钱和清狗鏖战,不要在意这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守住岳州,进可提供粮草,退可据守作为退路就可以了。”

夏完淳点了点头,众人跟着大军的步伐,一路向北。跪在地上的参将一见对方的将官都走了,竟然没有人理自己,他跪趴在地上不敢说话。后续赶上的兵马,一看他的装束,周围有没有人,一个小将伸出长枪,一枪将他戳透了。

风字营是整个北伐军机动性最好的一营,行军速度无愧于他们的称号。夏完淳做先锋,带着风字营已经到了龙湾,背靠着白露湖安营扎寨。侯玄演和吴胜兆,带着杭州的兵马,还在半路。

凉风习习,吴胜兆趁着周围没人,对侯玄演说道:“督帅,荆州城外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马。咱们就这样贸然前去,是不是太过大意了。”

侯玄演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听到吴三桂的名字,害怕了?”

吴胜兆脸色一红,梗着脖子说道:“吴三桂也是人,有什么好怕的,末将只是担心咱们寡不敌众。”

吴胜兆是辽东人,从骨子里就对关宁铁骑心存敬畏,所以才会对吴三桂如此畏惧。侯玄演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没底。吴三桂可不是金庸小说里描写的那个蠢蛋,这个人别的不说,他手下的兵马可以轻易地将二十万八旗兵挡在山海关外。若是他不开关,鞑子现在还在长白山打猎呢。

“荆州的得失,关乎整个洞庭湖以北的收复,咱们不能不救。救下来金陵苏州就会稳若泰山了。堵胤锡和忠贞营二十万人据守荆州,咱们也没有必要害怕。老吴,你要记住,战事一起不向前就相当于后退,避战就是认输,怯战就是自杀。就算你退到崖山,又能多活几天?”

吴胜兆黑黝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在马上弓腰说道:“督帅,末将..末将受教了。”

侯玄演的眼神看似无意间掠过了他一眼,接着转过头去,策马前行。

第一百二十章 三只蠢驴

长沙城,岳麓山,青山隐隐,绿水迢迢。涓涓细流从山顶流下,汇入湘江。

山间有一处小亭,景色怡人,从亭中可以望见岳麓山大好的风光。三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坐在亭中,饮茶论道,不亦乐乎。

其中一脸的美髯坐在当中的,正是湖广总督何腾蛟,其他两个是他的心腹章旷、傅上瑞。这两个人本是明朝的高官,后来被李自成赶到了湖广。左良玉畏惧李自成,举兵南下之后,他们迎接了何腾蛟执掌湖广。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他们两个摇身一变成了湖广的道员、巡抚,三个人手里握着湖广的军政大权。

他们本来就都是文人,平日里就喜欢聚在一块,吟诗作赋什么的。

何腾蛟站起身来,山涧的清风拂过,吹动他的长髯,何腾蛟捋着胡须,咏叹道:“湘汀暮雨幽兰溼,野渡寒风古树号。诗到巴陵吟不得,屈原千古有离骚。”

章旷抚掌笑道:“谁说诗到巴陵吟不得,我看云从兄的诗才,并不亚于屈原。只是人都爱慕古人,轻视当今的诗才罢了。”

何腾蛟面露得色,却谦虚道:“哪里哪里,章于野谬赞了。”

傅上瑞也不甘寂寞,凑趣道:“云从兄不必过谦,不如就这大好景色,赋诗一首,好流传千古啊。我和于野也能沾光,跟着名作留名青史呐,哈哈。”

何腾蛟嗯了一声,低着头诗兴大发,想出一个开头,刚想开口。只见亭外一个气咻咻的人匆匆赶来,人还没到,就嚷道:“我的三位老大人,堵胤锡在荆州血战,你们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山沟里吟诗作赋。”

何腾蛟脸色突变,来的人是他最不想看到的袁继咸。袁继咸才是大明正经任命的五省总督,后来被左良玉坑了,稀里糊涂被献给了清兵,囚禁在金陵。

后来侯玄演拿下金陵,释放了大牢里的人,袁继咸不认识侯玄演,只好回到湖广。

他在这里有着很高的声望,何腾蛟对他始终存着戒心,生怕他阻碍了自己大权独揽的局面。偏偏他跟袁继咸以前还是好友,抹不开面子将他赶走。

章旷站起来,大声责问道:“袁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等在此商讨军机大事,你是何官位,要来这里搅扰?”

袁继咸理都不理他,对着何腾蛟说道:“云从,堵胤锡求救的信使,都来了七天了。你见都不见,一个援兵都不发,等清兵打下了荆州,你以为这里还能这么清闲么?”

何腾蛟脸色一红,说道:“我手里只有三万兵马,还是从广西新招募的,送到荆州还不是任人宰割?”

袁继咸气的手指颤抖,指着他说道:“你是湖广总督啊,湖南湖北多少的义军,只要你一句话,都去驰援荆州,足以和清兵一战。满人难耐酷暑,阿济格率领着大军回北方避暑,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在江南,侯玄演已经握住机会,拿下了金陵,咱们怎么可以畏缩不前?如今已经是入秋,等到满清八旗去而复返,你还指望他能再给你一次机会么?”

傅上瑞是袁继咸的老部下,不敢像章旷那样直接斥责他,笑着出来打圆场,说道:“袁大人,你有所不知。云从他并不是不想出兵,你想想那堵胤锡手下的所谓的“忠贞营”都是些什么货色?那是闯贼的大军啊,就是他们打破了京城,让先帝自缢在煤山,他们才是真的国贼。如今让这些贼人,和清兵血拼,岂不是一举两得?呵呵”

袁继咸望着他洋洋得意的脸,突然间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柱直冲后脑勺,失望到绝望的感觉,让他差点晕厥过去。

袁继咸眼中充血,须发皆立,晃着手指对着三个人挤出两个字:“蠢驴!”

三个人同时脸色大变,他们自认是读书人,是斯文的官老爷。谁知道袁继咸一个原朝廷大员,竟然也跟乡野村夫一般骂人,让他们觉得羞与之为伍。

气愤到极点的袁继咸拂袖而去,再也不愿意看三人一眼。

傅上瑞眼看总督大人的兴致被搅扰全无,忙道:“这个人被抓之后,神志不清,可能是被清兵吓破了胆。咱们不必和他一般见识,没得自降身份。”

何腾蛟冷哼一声,说道:“他在湖广声望不低,若是出去胡言乱语,恐怕对咱们大为不利。”

章旷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说道:“若是平时咱们清者自清,任他出去乱说,何必理睬他。但是如今国难当头,他害了咱们,不就是害了我大明,害了江山社稷。不如...”

何腾蛟背负双手,点了点头,章旷目光阴鸷,招来亭外一个护卫,耳语一番。

下了山的袁继咸失魂落魄,荆州危在旦夕,一旦城破二十万忠贞营将士和堵胤锡将会被赶尽杀绝。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整个湖广就彻底沦陷了。指望着这里的几个蠢驴守住湖南,无异于痴人说梦。

刚走到山脚,三个身穿大明军服的士兵,跟在他的身后,追了上来。为首的已经拔出了刀,袁继咸充斥着忧怀国恨的双眼望着他们,鄙夷地说道:“没想到本官没有死在清兵手里,倒死在自己的同僚手里,呵呵。”

突然,最后的小兵骤起发难,将两个同伴砍杀。袁继咸望着这一幕,愣在原地。

小兵握刀抱拳说道:“袁大人,小人杨仲简,早年间大人主持赈灾,救过我们全村性命。阿娘说过,让小的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大人的恩德。”

袁继咸忙上前扶起他:“壮士请起,你杀了同伴,怎么回去复命?”

“小人愿护送大人出城,他们只派了我等三个人,自以为万无一失。我们不趁着现在出城,等他们发觉,就没有机会了。”

袁继咸频频点头,说道:“好好好,本官听说吴越伯侯玄演已经亲率江浙大军入了湖广,我们去投奔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沙整风运动

砰地一声,一口玉碗应声而碎,何腾蛟面带怒色。

本来正在用膳的何腾蛟,听着眼前的长沙府知府的汇报,气的差点把刚吃的饭喷了出来。

“你是说,他们两个人杀了我的亲兵,还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长沙城?”

长沙知府周二南名字虽然奇怪,但是却是正宗的科班出身,是崇祯十一年的进士出身。他瞥见何腾蛟摔碎了手里捧得碗,却并不惊慌,慢条斯理地说道:“大人息怒,且听下官道来,他们在岳麓山下杀人,而且作案的和死者都是您的亲兵。仓促之间,这件命案我们衙门如何能知道。袁大人又是湖广的前任总督,声望很高,他要出城还有您的亲兵护着,谁敢阻拦?”

何腾蛟眼中闪过一丝恨色,嘴里却说道:“是我太过愤怒了,周大人不要介意。”

周二南脸上微微露出得色,被他假装咳了一声,用手捂住下巴遮掩了过去。这些都落在何腾蛟的眼底,他看着周二南从容地说道:“你先下去吧,袁继咸此次出逃,多半是畏惧清兵势大,投敌去了。”

周二南刚出总督衙署,何腾蛟就派人前去召自己的心腹,章旷和傅上瑞。两个人前后脚来到总督衙门口,互相寒暄几句,挽着手臂就进到衙门内。

章旷和傅上瑞写手进屋,只见何腾蛟面色阴郁,地上还有摔碎的玉碗。何腾蛟沉着脸色,并不开口说话。

章旷一看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眼珠一转,说道:“云从兄,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何腾蛟站起身来,欲言又止,章旷说道:“云从啊,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何腾蛟将刚才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章旷捏着胡须说道:“长沙府这帮官员,仗着自己在湖广的势力,轻易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再这么容忍下去,我看迟早惹出事端来。”

傅上瑞眼珠一转,说道:“云从兄,咱们现在手里有兵马,不趁现在除掉这些地头蛇,更待何时。”

何腾蛟早有此意,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顾虑,才把两个心腹找来。如今听到两个人的意思和自己一致,何腾蛟顿时放下心来。他沉吟片刻,白皙的脸上一贯的儒雅渐渐消失,一股难言的阴鸷浮上。他踱步道:“清人正在湖广,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被人...”

章旷低声道:“正因为如今国难当头,咱们才不能容忍这些小人,否则将来战火烧到长沙,我们拿什么去抵挡啊。”

傅上瑞和开口劝道:“云从,别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何腾蛟一拍桌子,说道:“好!召集吴承宗、满大壮的督标亲兵入城,咱们大开杀戒!”

长沙的“肃反”运动轰轰烈烈地进行的时候,在荆州外围,侯玄演倚着一棵大树,累的大口喘着粗气。

吴三桂来到荆州之后,指挥手下兵马围住荆州,在荆襄之地,展开了一场围点打援。

侯玄演望着拼死护送自己出来的亲卫兵,人人身上带血,但是一个个手持着钢刀,警惕地望着四周。

“秦禾,过来!”侯玄演大声喊道,不一会,秦禾才从远处快步走来,手里提着一个水壶。

“督帅,您找我?”他将自己刚去泉边装满的水壶交到侯玄演手里,大口喘着粗气。

侯玄演拧开水壶,灌了几口清凉的泉水,精神一振。对着秦禾说道:“派人去联络咱们杀散了的兵马,让他们想办法回岳州。”

秦禾顾不上休息,转身就走。

一旁的吴胜兆低着头问道:“督帅,不打了?”

伸出袖子,擦了擦嘴,侯玄演沉声道:“荆州外围,聚集了如此多的鞑子,咱们这点兵力想要杀进去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好在这些鞑子一心想要打下荆州,而且人马混杂,互不统属。要是他们有一个官职大、威望高的人镇住,统一指挥,咱们早就殁在荆州城外了。嘿嘿,幸亏洪承畴这个老贼已经死了,不然这个人非他莫属。”

吴胜兆面带忧色,皱着眉头问道:“那堵胤锡怎么办?”

侯玄演啐了一口,骂道:“鞑子不断增兵,可是湖广总督何腾蛟至今一个兵马都没有派到前线来。咱们的大军还要守卫金陵苏州,不可能全部调过来,我们先回岳州,等何腾蛟的人到了,再一起前来解围。堵胤锡手下二十万闯军,都是在中原打了十几年的老兵,再加上荆州城高墙后,应该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吴胜兆久在大明官场厮混,对这里的荒唐可笑,可比侯玄演了解的清除。他苦笑一声,说道:“督帅,这个何腾蛟的大军,恐怕我们轻易是盼不到了。”

侯玄演望着已经开始行动的军队,站直了身子,带着亲卫们上路。一边对身边的吴胜兆说道:“唇亡齿寒,何腾蛟岂能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一旦荆州丢了,下一个不就是他和他的长沙?”

吴胜兆冷笑一声,说道:“咱们大明的这些文官,虽然素来轻视我们武将,但是说句实在的,我们也看不起他们。这些人争权夺势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就算是满清的屠刀将要落到他们脖子上之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都会在那勾心斗角,琢磨着主意害人。”

侯玄演听了吴胜兆这番话,只当是他身为武将,长期被文官压制发的几句牢骚。在他看来,何腾蛟虽然蠢蠢的,而且私心很重,但是大敌当前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看着吴胜兆一脸的沉郁,侯玄演哈哈一笑,鼓舞道:“老吴你别担心,若是何腾蛟真的不知好歹,我们就砍了他。提着他的脑袋,带着他的大军,来和鞑子决战。”

PS:推书《崇祯大帝国》,时下比较流行的穿越成为崇祯皇帝,一个明粉穿越到崇祯八年,成为了朱由检。从此改革朝政,力挽狂澜的故事。作者文笔很好,文风诙谐轻松,值得一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清理猪队友

侯玄演带着人回到岳州的时候,发现夏完淳已经先一步到了,风字营骑兵为主,行军速度确实快。

顾炎武、郑遵谦站在城楼上,看到侯玄演的一刻,才放下心来。

岳州的城门大开,侯玄演入城之后,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街道上全是来来往往的人马,城楼上的守军也多了起来。他压低声音,问道:“岳州可有异动?”

顾炎武叹了口气,说道:“武昌府的佟代在武昌招兵买马,阿济格北撤避暑的时候,任命他做“总督八省军门”,留在武昌府的湖广军,被他横扫歼灭。现在整个武昌府都沦陷了。”

侯玄演一听暗叫一声不好,武昌府是金陵和岳州的必经之路,如此一来自己和老本营就被横腰截断了。失去了金陵运来的粮草辎重,在湖广毫无根基,怎么跟不断涌入的清兵打?这等大事,侯玄演不敢怠慢,说道:“快回衙门,将岳州城里有品阶的都叫来,细细商谈。”

刚到衙门,顾炎武指着门口一个中年人说道:“督帅,这位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袁继咸。”

侯玄演望着他,抚掌叹道:“莫非是“血胜生来浑不改,寸丹留与报君知”的袁继咸?”

袁继咸一听他吟诵的是自己十二岁时的诗词,心中一阵高兴,忙道:“正是袁某,早就听说吴越伯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侯玄演爵高位低,官职甚至还不如袁继咸大,所以老袁干脆称起爵位。毕竟这里是侯玄演的地盘,若是以上官之礼待他,估计他手下这些骄兵悍将也不会答应。两个人互吹一波之后,拉着手进到衙门内。

侯玄演随口问道:“久闻大人被左梦庚那个逆贼裹挟,到了金陵,我拿下金陵大寻全城也没找到袁大人,谁知道今日有幸在此相见啊。”

袁继咸脸山显出愠怒,叹道:“当时兵荒马乱,我不知是谁拿下了金陵,趁乱逃回了长沙。谁知道何腾蛟那厮鼠目寸光,他打的主意说出来真是笑煞旁人。这个蠢货竟然想要清兵和闯军火并,他在后面坐山观虎斗。”

侯玄演讶然道:“闯军不是降了堵胤锡,还组建了忠贞营,正在和清兵在荆州相持。他身为湖广总督,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袁继咸摇了摇头,侯玄演露出了然的神色,说道:“看来是明知故犯,好了我们先别说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侯玄演将众人带到大堂,手下早就知道他的习性,在大堂中央摆着一个沙盘。上面是山川脉络,敌我兵马扎住何处,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侯玄演盯着沙盘,手里拿着一根木杆,一边指着一边默数了一下,问道:“武昌府的佟代,有多少人马?”

顾炎武答道:“马步军一共一万不足。”

砰地一声,侯玄演手里的长杆应声而断,侯玄演愤怒地将两截断杆扔到沙盘上:“不到一万人,是怎么拿下偌大一个武昌府的?”

袁继咸叹道:“武昌府的守军,不是何腾蛟的嫡系,一直为他所忌。那些军士领不到粮饷,饿极了只能就地抢粮,掠夺百姓。然后何腾蛟就上奏天子,说他们为祸一方,是一群兵贼。这些人恨不得生吃了何腾蛟,清兵一到,他们就献地投降了。”

侯玄演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吐出:“好好一个湖广,本可以作为西南屏障,襄阳城能抵挡最强盛时期的蒙元六年,怪不得到了何腾蛟手里,跟他娘的纸糊的一样。有这样的总督,何愁大明国家不亡,华夏种族不灭。”

顾炎武幽幽地说道:“他还想杀袁大人呢,若不是有个义士相救,袁大人早就死在岳麓山下了。”

侯玄演气极反笑,说道:“荆襄这一战牵涉全局,若是被清兵拿下,江南就无险可守了。清兵随时可以从武昌府东进,金陵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一般。这种国运之战,决不能坏在一个何腾蛟手里。”

这番话杀气腾腾,熟悉他的老部下暗暗心惊,夏完淳年纪虽小,但是跟侯玄演时间最长。他搓了搓手掌,小心翼翼地说道:“何腾蛟是朝廷大员,海内人望极高...”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涉险去福州,所为何事?上次常州之战我上奏天子,让何腾蛟迎圣驾亲征,他就推三阻四。我前番去福州,早就得了陛下密旨,杀之上顺天意,下合人心!”

袁继咸虽然差点被杀,但是还是心系江山社稷,他面带忧色,说道:“强敌在前,我们自相残杀,岂不是给了清兵机会?”

侯玄演眼睛眯成一条缝,沉吟片刻说道:“区区一个何腾蛟,有什么资格和我自相残杀,凭他从广西招募的那些督军、抚军,敢跟我的风字营相提并论?不过如今最紧要的是,收复武昌,打通和金陵的通路。否则咱们孤军一支,凭着个岳州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堵胤锡栽了,咱们岳州可就成了第二个荆州了。长沙何腾蛟的事,你们不用管,我自有定夺。”

厅内的顾炎武、袁继咸等人,从内心还是不希望同室操戈。听到侯玄演的话,他们长舒了一口气,顾炎武问道:“佟代收编了武昌府的守军,实力大增,督帅打算如何对敌?”

侯玄演捡起半截木杆,指着金陵说道:“鞑子不停地将兵力往湖广调,根本无力渡江南侵,李好贤的十万兵马守在镇江,毫无用武之地。派人绕路回金陵传令,让阎应元和朱大典分兵守镇江,调烈火营西征。”

“时候不早了,诸位回去歇息吧,接下来还有的是仗要打,万万保重身体。”侯玄演拿眼望了夏完淳一眼,开口说道。夏完淳心领神会,没有随人一起离去。

众人纷纷告退,夏完淳疑道:“督帅?”

“点齐兵马,只带骑兵,卸去辎重,随我出城前往长沙。”

夏完淳愕然愣在原地,随即拱手道:“末将领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快马风字营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期而至,泥泞的道路上马蹄溅起泥水,发出达达的声音。

湘潭百姓远远看着这一支玄甲精骑飞驰而过,眼里充满了担忧,据说洞庭湖以北已经杀成了尸山血海。这些百姓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家乡也成为战场,任何一支突然到来的军队,都足以让他们提心吊胆。

战事若起,这些小民毫无选择的权利,尽管这里是他们世世代代的乡土。但是决定他们乡土命运的,从来不是手无寸铁的乡民。

来到长沙城下,已经是天色将晚,淅淅沥沥的秋雨让天色比往常更暗。

长沙城上的守军,紧张地望着城下突然而来的兵马,不知所措。已经有小兵慌张入城,去跟何腾蛟报信。长沙城里正在进行大清洗,不是何腾蛟一手提拔的,都被他拘禁起来。城中人心惶惶,这支兵马的来历,不得不让人多想。

侯玄演的亲卫中,一个粗犷声线的魁梧汉子,越众而出。在马上高声喊道:“吴越伯率兵驰援湖广,有要紧军情与何总督面谈,快开城门!”

城上的守军把总硬着头皮陪笑道:“请吴越伯稍等,我们已经去请示总督大人了。”

“混账!耽误了军情,你可吃罪得起?”

侯玄演一扬马鞭,将蓑衣扔在马下,扬声道:“本督率兵前来,这里莫非已经不是大明的城池?要把我这五千弟兄的百战残躯,挡在城外么?”

城上的小将不住的讨饶,就是不敢开城,侯玄演说道:“也罢,这里是一封密信,你速速前去送与何腾蛟总督。”说完交给身边的亲卫,亲卫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箭,弯弓射到城楼上。

小兵拔下箭矢,取了密信匆忙奔往总督衙署,正巧在路上遇见了赶来的何腾蛟和他的心腹。三个人共乘一车,正在赶往城楼。侯玄演哂笑一声,对夏完淳说道:“咱们兵临城下,何腾蛟竟然一无所知。身为一省总督,躲在城中如同瞎子聋子。这样的人领兵打仗,能赢的话那真是奇闻怪谈了。”

何腾蛟从马车的窗口拿了密信,展开之后,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章旷急忙问道:“云从兄,信中所说何事?”

何腾蛟将所谓的密信递给他,章旷和傅上瑞凑着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郑芝龙欺君罔上,朕在福州,如同汉献帝在许昌。望卿顾念君臣之义,与侯玄演共诛郑芝龙,解救朕与水火之中。

章旷压低了声音,说道:“早就听说侯玄演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独身一身跑到福州,原来是为了这件大事。”

傅上瑞眼珠转动,轻声道:“其中会不会有诈?”

章旷轻笑一声,感觉自己犹如诸葛附体,从容洒脱地说道:“兄长多虑了,侯玄演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没有理由私造这样一封密旨。我看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值得利用一下。用好了,可抵十万大军。”

何腾蛟脑袋一转,斜视着他,问道:“哦?贤弟有何妙计?”

章旷一看何腾蛟如此重视自己,而傅上瑞只能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不禁大感得意。有明一朝文人内斗,已经到了休戚相关的小团体,两个人都要斗一斗了。

“我们可以驱狼斗虎,侯玄演和郑芝龙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要让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再出面将陛下接来长沙,那么天下就掌握咱们手中。只有咱们这些清流掌握了军政,才有可能驱除鞑虏,北伐中原、光复我汉家江山啊。”

何腾蛟面色酡红,血气上涌,白皙的面庞上写满了激动。

“说得好,我们可要仔细应对,想办法让这个侯玄演为我所用才行。”

章旷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智慧中,被自己的智谋折服,无法自拔。他淡然一笑:“云从兄放心,区区一个侯玄演,据说年不满二十,在咱们面前还不是一言足以动其心志。”

何腾蛟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有章兄,正如同虎得双翼,不甚幸哉!”

他转过身,透过车帘招手呼唤过自己的亲兵,说道:“速速护送我前去城门,我要亲自到门口迎吴越伯。”

来到城门口,三个人先是登到城楼,仔细端详。城下的兵马甲胄鲜明,而且脑后没有辫子。城楼上的参将弯腰说道:“这些人马确实是侯玄演无疑,小人从岳州撤军时,曾经见过他们。这是侯玄演的北伐军四营之一,风字营。”

侯玄演淋在雨中,手掌摩挲着剑鞘,玉质的剑把传来丝丝暖意。

城门缓缓打开,几个亲兵撑着伞,护送三位大人下车。何腾蛟、章旷、傅上瑞笑吟吟地走出城外。亲兵护送着他们走过吊桥,高声喊道:“吴越伯在哪?总督大人迎接您来了。”

侯玄演摆了摆手,示意风字营不要动,自己和十几个亲卫下马,一起步行向前,脸上还挂着和善的笑意。何腾蛟一看更加放心,他连兵马都不带进城,足见其诚意。而且此时南明官场虽然内斗成风,但是还没有付诸刀兵的前例。

侯玄演目视前方,低声问道:“这三个谁是何腾蛟?”

夏完淳凑近了说道:“定是中间为首的那个。”

侯玄演摸了摸鼻子,说道:“长沙城里尚有守军,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只好宁杀错勿放过了。一会一个急冲锋,将三个人的脑袋全给我削下来。”

他身边的亲兵手掌悄然伸向腰间,眼看距离足够近,侯玄演大喝一声:“动手!”亲卫们一字散开,露出足够多的空隙,后面的骑兵

身后奔马疾驰而来,何腾蛟的身边亲兵眼见形势突变,慌忙拔刀将他们护在中间。只是骑兵冲击力,其实一群护卫能抵挡的,马蹄扬起如屠草芥。电光火石之间,骑兵们手里已经提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脸上还挂着惊愕的表情。

风字营,无愧其名。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鸡儆猴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城楼上的守军目瞪口呆,大明建国这么多年,只有当初江北四镇的黄得功和高杰,有过这样的同僚之间刀兵相见。

侯玄演翻身上马,率兵杀进长沙,长沙城最大的一支军队,是何腾蛟从西南广西等地招募的督军,足足三万人。守城的正是督军将领吴承宗的手下,他亲眼看到何腾蛟三人和亲兵被人削去脑袋,自觉何腾蛟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吴承宗怪叫下令道:“射箭啊,滚石呢?给我砸!”

黑衣玄甲的骑兵,如同一股洪流,奔入长沙城内。城楼上吴承宗身边的小兵犹疑不定,吴承宗大怒:“你们想造反么?”

他的副将眉头一皱,低声道:“将军,那可是吴越伯啊。”

吴承宗骂道:“那又能怎样,你看不到他们刚刚杀害了何总督?”

吴承宗来自广西,和另一位来自贵州的督军将军姚友兴走了过来,说道:“老吴,何腾蛟总督死了,现在只有一个总督还活着。侯玄演手底下有三十万兵马,不是你我能惹的起的。”

吴承宗愤然骂道:“姚友兴,你要当叛徒?”吴承宗的手下纷纷拔出刀,对准了姚友兴的人马。

姚友兴冷笑一声:“姓吴的,别给脸不要脸,你要给何腾蛟当孝子贤孙,不要牵连我们弟兄跟着你送命。侯玄演的风字营,在应天府追着多铎打,你敢跟鞑子真刀真枪的干?你要是个汉子,就自己一个人去为何腾蛟报仇。别带上自己的生死弟兄去送死,大家都是有老有小的人,没有哪个嫌命长。”

吴承宗身后的人,慢慢放下了举刀的手,无力地垂在地上。

吴承宗一看人心所向,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自己的心腹趁乱逃出了城。姚友兴等人,则带着何腾蛟费尽心血招募来的督军,向风字营投降了。

侯玄演进了长沙,先是派兵占据了各个衙署,然后将大小官员拘到总督衙署。

零零散散的亲兵押送着官员,来到衙署内,侯玄演眉心一蹙,问道:“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衙署内有一个瘦削黑矮的尖嘴小吏,站了出来谄笑道:“将军有所不知,长沙城里的官员,有半数都被何腾蛟关押进牢里了。”

侯玄演一听,心里差点乐出声,这不是天助我也。何腾蛟这厮正是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一来自己想要消弭掉杀何带来的后果,尽快地稳定湘地,就容易太多了。

“快去狱中,将诸位大人放出来,请到这里与我会面。”

不一会,总督衙署满满当当,长沙知府周二南盯着衙署内摆放的三颗人头,大吃一惊。尽管从牢里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告诉他何腾蛟被杀,但是亲眼看到还是不免震惊。

待看到堂上端坐的少年,年纪虽轻,却已经有了久居上位的气度。周二南知道,这必是吴越伯侯玄演,于是行礼道:“下官周二南,见过吴越伯。”

侯玄演笑吟吟地说道:“不必多礼,本督奉陛下密旨,剿除何腾蛟这个逆臣。何腾蛟在湖广的所作所为,诸位都比我清楚。这厮昏庸无能,而又贪权恋位。蔑视圣意,不肯迎陛下入湘,这是他的一宗罪;加派义饷、蓄养私兵,使湖广民田税涨了六倍,百姓苦不堪言、死亡过半,这是他的二宗罪;怯战不前,坐视堵胤锡困在荆州,这厮不发一兵一卒,这是三宗罪。

以上三罪犯其一,就是罪不容诛,三个齐犯何腾蛟可谓是罪大恶极。但是尔等都是忠臣良将,被何腾蛟迫害入狱。”侯玄演指了指三颗人头,继续说道:“如今何贼已经伏诛,诸位官复原职,过往和何腾蛟三人交往过密的,也一并不予追究。”

大堂里众位官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一些深受荼毒的文官,这次有没被清洗到的,都在心里为何腾蛟鸣不平。毕竟何腾蛟虽然昏聩无能,但是在士林声望却很高。这些官老爷哪顾得上小民的死活,也看不到荆州的大头兵,在他们眼里,何腾蛟才是湖广的总督。

其中一个山羊胡的中年人站出来说道:“吴越伯,下官刘成胤,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侯玄演一看他的做派,就知道这孙子是出来找茬的,要想镇住这些官员,必须有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他眯着眼道:“但说无妨。”

刘成胤背着双手,傲然道:“吴越伯一口一个奉了圣意,不知道可有陛下的密旨?”

侯玄演哂笑道:“既是密旨,岂能示人?”

刘成胤自以为抓住了侯玄演的软肋,更加振奋,提高了声音道:“就是说吴越伯不能出示任何旨意,仅凭只言片语,就杀了当朝二品大员?你也只是江浙总督,仗着兵马,就可杀害同为总督的何大人么?”刘成胤越说越激动,大明的文官一向以辱骂上级为荣,若是有人骂皇帝,甚至可以迅速地在士林扬名。刘成胤此刻感觉自己已经晕乎乎的,被同僚们敬畏的目光包围,他甚至已经预见到,以后所有长沙的读书人,见到自己时那种崇敬。

其实他本人,对何腾蛟没有什么感情,因为何腾蛟并没有提拔他。但是他享受的是,这种不畏惧强权,据理力争的感觉。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处世理念,只要和他们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十恶不赦。在他看来,侯玄演擅杀何腾蛟,就属于十恶不赦的行为。

侯玄演站起身来,用手按住剑柄,撑在地上。俯视着堂下众官,说道:“本督奉陛下口谕,诛杀何腾蛟,上合天意,下顺民心。这厮在这里胡言乱语,为罪臣张目,可见他乃是何腾蛟一党。”侯玄演拿起手里的剑,指着堂前何腾蛟的人头,说道:“你既然对他忠心耿耿,本督就成全你。”

他话音刚落,几个亲卫拔出钢刀,就在这大堂之上,将刘成胤的脑袋砍了下来。溅起的血柱喷洒到周围官员身上,血腥气弥漫整个衙署大堂,让人作呕。

人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出来跟侯玄演理论了,讨要密旨一看了。

“大敌当前,荆襄一战是国运之战,战事一开再有扰乱军心的,以此为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败类

等到何腾蛟被诛杀的消息传遍湖广的时候,岳州城的众人才如梦方醒。顾炎武和袁继咸相对无语,唯有一声叹息。

侯玄演这次出手势若雷霆万钧,看似是临时起意,鲁莽行事。其实早在常州的时候,他就开始谋划了。后来的入福州面圣,也是为了此刻。何腾蛟、史可法这种人,必须得死,否则任由这种人窃居高位,那么神州处处都是扬州。无能不是死罪,但在亡国灭种的关头,窃居高位还那么无能,就是该挫骨扬灰的死罪。

跟在侯玄演的身后,夏完淳望向侯玄演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只有他清楚地记得,在常州上书朝廷时候,侯玄演说让何腾蛟迎接圣驾时,诡异的笑容。

侯玄演被他看得有点毛毛的,不满地问道:“我看你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

夏完淳讪笑一声,掩饰道:“咱们杀了何腾蛟、章旷,但是湖广这么多郡县,钱粮兵马原本都掌握在何腾蛟手里,我在想怎么接手过来。”

侯玄演一听眼睛一亮,来了兴趣,忙问道:“想到什么主意没有?”

夏完淳脸色一红,摇了摇头,随即低下头,腹诽道:你这么奸诈,恐怕早就想好了吧。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这件事我早有打算。”

“...”

湖广行省下辖十六个府,其中有武昌府、襄阳府等六个府落到了鞑子手里。还有像荆州府这种,是双方战场,正在时时刻刻上演着厮杀。

在南面的州府,以及下属的郡县,不停地有精骑踏过。每个郡县的主官,都在军队的护送下,前往长沙。

七天之后,已经是金秋时节,在岳麓山下一朵朵金灿灿的菊花丛中,侯玄演统一接见了这些地方官。

一张张的小桌子上,简简单单的摆放着几碟小菜,一壶小酒。来的都是各府的知府,还有一些大县的知县。他们也都知道了何腾蛟被杀,这件事本该在湖广掀起滔天巨浪,谁知道雷声大雨点小。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仿佛湖广从来没有一个叫何腾蛟的总督。

何腾蛟为了给他的三万督军筹集粮饷,可以说弄得湘民天怒人怨。附近的郡县深受其害,听到何腾蛟被杀,更多的人心里是暗暗高兴。

侯玄演举杯道:“今日来的,各郡县都是父母官。为官一任,就应该造福一方,可恨何腾蛟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好在何腾蛟已经伏诛,他订下的种种害民举措,必须立时停止。”

本以为人群中会爆发出一阵欢呼的侯玄演,看着安静的人群,隔着很远自己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

侯玄演挑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知府,说道:“我看你四处张望,跃跃欲试,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本督讲?”

这个人正好是衡州知府郑汉青,他顿了顿脚,下定了决心,愤然说道:“回禀督帅,何腾蛟虽然死了,但是他的那些爪牙黄朝宣、张先壁之流,有样学样,甚至变本加厉。这些人仗着手里有兵,蹂躏地方、荼毒乡里。我们衡州被黄朝宣的大兵日夜逼迫,百姓都已经四散而逃,就算留下的,也都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每天自杀的百姓,都不下几百户。都说湖北鞑子杀人如麻,殊不知湖南的兵痞,比鞑子还可怕。”

郑汉青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身边其他的郡县的官员,感同身受,都在偷偷拭泪。

侯玄演面色铁青,他自以为掌握了这些地方,没想到还有着这么一群败类。

这些人就是勇于虐民,怯于外战的典型,鞑子入关以来,投降的大多是这类人。

侯玄演怒道:“这些败类罔顾军纪,你们身为父母官,就不敢管一管么?”

郑汉青答道:“这些人仗着有何腾蛟撑腰,再加上手里有兵有马,我们哪能奈何他们?衙门的捕快衙役,又岂是这些大兵的对手。”

“真他妈烂到骨头里了!这是什么世道,这些狗贼真比鞑子还要可恨!”侯玄演骂了几句,转身问道:“我的命令说的很清楚,各府文武主事官员,都要来此相聚。这些人可有人来了?”

秦禾摇了摇头,说道:“黄朝宣、张先壁、曹志建,都没有来。”

侯玄演扬声说道:“你们且回各自郡县,三天之后,我便率军前往,你等务必配合我,将这几个混账赶尽杀绝。”

人群中有深受其害的,脸上都露出喜色,也有几个人神色不善。他们跟黄朝宣等人,同流合污,不知道贪墨了多少的银子。这些人生怕侯玄演将他们一网打尽,已经准备好散席之后,抓紧时间前去报信。

众人散去之后,夏完淳问道:“督帅,为何要等三天?荆州、武昌皆有战事,咱们需要速战速决啊。”

侯玄演恨恨地说道:“湖广熟,天下足,就连小儿都知道这句民谣。如此产粮的沃土,竟然都能被他们弄得饿殍遍野,不杀他们都不用鞑子来攻,自己就完蛋了。

我说三天是为了迷惑他们,今日席上人多嘴杂,肯定会传出风声。我如此一说,这三天他们必会放松警惕,咱们的机会就大了一些。咱们风字营行军如风,这一次用闪电战,今夜出发,拿这群畜生的血,警示其他的兵痞。我们在前线抵挡鞑子,谁敢躲在后面虐民,我就让他死的很难看。”

夏完淳拱手领命,侯玄演问道:“你可知道这些人的驻防所在?”

夏完淳拍了拍胸脯,说道:“督帅放心,这几天在衙署,我早就将驻防地图记在心间,没有半点差错。”

“好!回去磨好刀,今晚去杀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爽,五千个快男

长沙城外,黄朝宣的军队就驻扎在此,何腾蛟被杀的消息传来,黄朝宣早就吓破了胆子。

侯玄演的名字他不止一次的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想到会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但是何腾蛟已死,黄朝宣严令手下,加强警戒。他虽然没有胆量为何腾蛟报仇,但是也深怕侯玄演将屠刀对向自己。可是尽管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没有想到侯玄演今夜就到了。

风字营的军队,是夏完淳一手训练出来的,早在苏州刚刚收复他们就跟着夏完淳南征北战。苏州城外炸死博洛他们就在城楼上;千里追击洪承畴全歼十万清兵有他们;火葬常州、收取金陵他们也在。一次次地大胜和日以继夜地训练,早就将他们磨练成一支精兵。

黑衣玄甲在夜色中成了最好的伪装,但是侯玄演却下令,点燃火把。

黄朝宣的营中,人人惶恐,黑夜中靠着火把根本无从分辨来了多少人。

侯玄演示意亲卫队长秦禾上前,对着他低声说了几句,秦禾略一犹豫,就纵马向前。

侯玄演让他前去劝降,是秦禾没有想到的,当日侯玄演大发雷霆,秦禾就在他的身边。根据秦禾以往的经验,督帅大人是不会接受这支人马投降的。

秦禾骑马来到营前,黄朝宣营中的兵将早就失去了欺虐小民时候的跋扈,秦禾高声道:“何腾蛟罪大恶极,已经被我家督帅正法,快去告诉黄朝宣,他若是识时务,速速前来投降。”

黄营中的小兵飞快奔向黄朝宣的营帐,在路上正好碰到匆匆赶来的黄朝宣。黄朝宣一听竟然要招降自己,心中大喜,他对何腾蛟没有什么忠心可言,这种军痞为了利益,投降异族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黄朝宣急忙赶往营前,他的副官忧心说道:“将军,小心有诈。”

黄朝宣停下脚步,倒吸一口气,说道:“你说的有理,据说这小子奸猾无比,我们不能轻信。”

黄朝宣没有想到,他不轻信,却有人轻信了。秦禾在营寨前高声劝降,听得最清楚的不是别人,正是守卫在营前的人马。侯玄演并不指望黄朝宣能信,他让秦禾劝降的目的,就是麻痹这些守军。

营前的黄家兵马,听到前来的骑兵劝降,心底都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夏完淳冷眼旁观,提马到侯玄演身边,侯玄演眼神一凝,跟他对视一眼。夏完淳心领神会,举起手中令旗,用风字营特有的旗语,下令进攻。

五千精骑如同一股洪流,从中间分成三路兵马,从左右两翼和中央杀进黄营。这个营寨驻扎在郊外,失去了城墙护佑,根本无力抵抗骑兵的冲击。风字营的兵马将手里燃着的火把,奋力抛投,点燃了沿途的营帐。

钢刀在手,无情地屠杀着眼前的敌人,黄朝宣大吃一惊。说道:“不是劝降了么,这是我们的人先动手了?”

副官哎呀一声,跺脚道:“将军,上当了!”

黄朝宣也是个狠人,骑上战马,丢下满营八千余人,就要从后面逃去。

深夜作战,一旦有一方失去了主帅的旗帜,就是天大的灾难。士兵们茫然无措,只能等待着屠杀。

侯玄演高声道,别放走了黄朝宣,身边的夏完淳笑道:“督帅放心,一个也逃不掉。”

原来夏完淳早就在四面暗暗安排了人手,专门剿除漏网之鱼,和要逃走的敌人。

黄朝宣刚逃出营寨,就遇到一个小队十几个骑士堵了上来。黄朝宣高声道:“几位壮士饶我性命,我必有重金答谢。”

为首的骑士狞笑道:“谅你一个逃兵,好大的口气,还要贿赂你风字营的爷爷。”

黄朝宣心里害怕到极点,要是让长沙府的人看到他这幅模样,他们是万万想不到这个就是那个欺男霸女、不可一世的黄朝宣。

“几位壮士,我不是普通逃兵,我是黄朝宣。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钱,我有的是银子。”

骑兵们眼神一亮,为首的喊道:“弟兄们,立功的机会来啦!夏头儿让咱们干这个清扫的活儿,万万没想到成全了咱们这桩功劳,抓了眼前这个草包,就是今晚的首功啊。哈哈...”

“里面的弟兄砍杀的快活,就是想不到首功被咱们拔了,哈哈,这就是命啊。”

“哥几个升官的机会终于到了!”

黄朝宣看着眼前十几个人猖狂的笑容,心底涌出一股不甘,奋发了一股狠劲,拔刀向前。

十几个人笑着向前,将他砍落马下,小队长高喊:“不要砍死了,活捉功劳更大。”

...

黄朝宣的这处营寨,冲天火起,周围小县的县令万万没有想到侯玄演的动作这么快。他望见火起,带着县里的衙役百人,匆匆赶来助战。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火光照耀下,此地如同白昼,黄朝宣被绑在柱子上,下面就是一堆木柴。他的手下八千人,早就被杀的干干净净。

侯玄演望着这群匆忙赶来的衙役,和带领着他们县令,竟然有一些感动。这些人身上都是青衣麻布,没有丝毫的甲胄,仗着一股血气就敢前来助战。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些随着赶来的百姓,手里拿着农具、木棍。由此可见,黄朝宣在这里害民之深。

侯玄演心头一暖,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县令恭恭敬敬上前,拱手道:“下官是湘潭县令,胡志云。”

侯玄演笑道:“不错,是个人物。你这就派人回去召集百姓灭火,这厮搜刮的粮食运回县里,放还百姓。我这里还有几个受伤的弟兄,你带回县里好生照拂,等伤好了给我送到长沙。”

胡志云脸色大喜,他身后的百姓更是已经开始跪地磕头。侯玄演望着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些百姓想要的实在不多,只要不迫害他们,甚至害的别太过分,就能换来他们的感恩戴德。可惜的是,就这点微薄的愿望,在明末乱世也求之不得。

这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时代!

侯玄演四顾一圈,原地生火做饭,用过饭的风字营兵马都已经收拾好了。

他拿着一个火把,走到黄朝宣身边,骂道:“你这狗贼也是娘生爹养,吃的也是五谷杂粮,怎么就没有一点人的心肠?”

黄朝宣嘴里被堵住,呜呜咽咽地求饶。

侯玄演将手里的火把交给胡志云,说道:“在百姓面前,烧死这个王八蛋。”

胡志云眼中氤氲,重重地点了点头。

侯玄演上马扬声道:“今晚还有三处,吃饱喝足了,咱们继续。弟兄们,饱了没?”

风字营一齐笑着喊道:“饱啦!”

“那就跟我走,咱们继续杀!”

五千人风驰电掣,很快就消失不见。

胡志云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眼神里无限的憧憬。他双眼湿润,擦拭了一把老泪,笑着自言自语:“我们汉人还这样的将军,还有这样的兵,亡不了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烈火营西征

侯玄演和风字营横扫湘南,剿灭何腾蛟余孽的时候,李好贤率领的火字营已经接近武昌府了。

李好贤南逃之后,备受侯玄演的重用,一心想要建功报答侯玄演,同时也向军民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从镇江府出发,一路上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后勤辎重事必亲自问询,保证士兵的给养。这一支烈火中走出的军队,上至主帅,下至兵卒,一个个甲胄鲜明,战意高昂,沿途的士子、农夫、商贾无不欢欣。百姓们身在乱世,见到守卫自己的军队如此雄壮,纷纷相送。李好贤严令不得接受,生怕误了行军速度,如此一来更受百姓爱戴。

骑在马上的李好贤,心中紧张激动,跃跃欲试。在他身边,是有些落寞的张煌言。常州守卫战,张煌言罔顾侯玄演的调令,率所部直扑金陵,没想到碰到了洪承畴。于是整个南直隶捷报频传的时候,只有他全军覆没,靠着残部拼死守护,才逃得性命。更加可悲的是,洪承畴打赢了人生最后一仗之后,自刎投江。

这就尴尬了...

人家已经存了死志,顺便打败了你。

李好贤无意间瞥到张煌言的神色,开口劝道:“大战在即,全军上下斗志昂扬,张兄为何闷闷不乐?”

张煌言苦笑一声,说道:“没什么,我年轻时游学到此,如今故地重来,想起一些旧事。”

李好贤对这个文官,打心眼里是看重的,自从他到了镇江,张煌言的才能就博得了他的敬意。不管是治军练兵,还是后勤辎重,张煌言都显示了自己的能力。李好贤人如其名,非常喜欢贤能的人,将他倚为肱骨。

“嗨!我当什么事呢,张兄弟不用郁郁寡欢,督帅这个人,我最了解不过。等咱们打下武昌,我亲自带你去,跟他说一番你的才能。保准他乐呵呵的重用兄弟你。”

张煌言哈哈一笑,眼前这个山东汉子,果然耿直的过分。自己的推托之言被他听出来,他直接不管不顾,毫无遮掩。一番话下来,说的张煌言心头暖暖的,谁都想跟这样的人相处。

“那我就多谢李将军了。”

李好贤的心思,很快又回到了即将而来的战斗上,他舒了一口气,问道:“张兄,这个武昌的佟代,是个什么人物?”

张煌言对鞑子的情况,了解很深,在他看来知己知彼才能克敌制胜。张煌言不假思索,张口说道:“佟家在伪清朝廷里,是很有分量的一个家族。佟代的先人本是大明的官员,很早就铁了心投靠建奴,他投归努尔哈赤后,随努尔哈赤屡建战功,官位跃升,又互通姻亲,成为至近,在建奴内部,他们被称为“从龙八户之首”,说白了就是八大汉奸家族的头儿。

这个佟代,就是佟家的人,他祖上是为贼酋首领努尔哈赤铸造红夷炮的,这一点不得不防。”

李好贤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这个姓佟的,还是个人才,竟然连红夷炮都能造出来。就是不知道,在武昌他有没有炮。”

张煌言轻笑一声,说道:“武昌府这么多县,他手下兵马就那么些,还不到万人。其他的都是投降的散兵游勇,不堪一击。咱们只要打通一条线,和督帅左右夹击,姓佟的就是有再多火炮都没用。”

李好贤不以为然,抿着嘴说道:“话虽如此,他要是火炮太多,咱们就是胜了也是险胜。而且攻城损失就会大大增加,我们烈火营第一次出战,可不能惨胜。既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才行!”

张煌言眼中神色一变,盯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李好贤说的话,切入他的心扉,正好说到了他心中的痛点上。前番的败仗,他必须打出一个漂亮的胜仗,才能冲刷掉耻辱。眼前的武昌府佟代,就是他们的最好的机会。

想通了此中关节的张煌言,脸上的阴云散去,重新活过来一般。神采飞扬的脸上,闪烁着光芒,正在思考着如何在武昌,拿下一场可堪称颂的大胜。

...

带着风字营横扫湘南的侯玄演,再次回到长沙的时候,长沙官员士绅看他的眼光,已经发生了变化。

侯玄演无暇顾及,回到总督衙署,将身上盔甲除去。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望着满堂的文武,扬声说道:“何腾蛟害民不浅,即日起废除他制定的苛捐杂税,多收的粮食,尽数返还百姓。各郡县按册办理,不得延误,洪一浊你派人各个郡县暗访明查,如有不按实册返还的,或者中饱私囊的,就地斩首,不必上报。”

洪一浊领命而去,他的手下如今在侯玄演的地盘,都是些讳莫如深的人物。提起这支情报部队,都有着深深的忌惮。

“何腾蛟、黄朝宣、周先壁等人,祸乱湘南,以至于民不聊生。湘南乃是粮米之乡,不能被他们搞垮,传令各郡县,恢复生产,安顿民众。”

长沙知府周二南眼睛一眨,站出来说道:“督帅,湘民剽悍,作战勇猛,不如就地募兵,以解荆州之围。”

侯玄演轻笑一声,说道:“周大人费心了,湘民虽勇,未加操练,如何是鞑子的对手。我的烈火营已经出发,不出三天,就可以西征武昌。到时候且看我们左右夹击,先克武昌,再救荆州。至于募兵嘛...容我再仔细思量斟酌。”

周二南略有不甘,退了回去。他们这些湖广的官员士绅,肯定还是希望有一支湘军的,但是黄朝宣、周先壁等人马,尽数被歼灭,并没有俘虏。这样一来,由湘人组成的军队,已经没有了。没有自己的子弟兵,这些湖广人心中并不踏实。

侯玄演其实被他说动了,但是招募新兵,训练士卒,这可是大事。要是没有可用的人,募兵就会变成刚刚被他扫灭的兵灾。他苦思冥想,也没有想起谁能担此重任,只好暂时压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陷武昌

武昌和汉阳隔江而望,其内水泽纵横,河流交错,远远望去如同被水流割成了一块块的土地。

长江南岸有着江夏、武昌两个大城,如今被佟代占领,他手下的汉八旗只有八千人不到。望着遮天蔽日的明军,不禁在心底捏了一把汗。

自从他的祖父投降了努尔哈赤,大小战役鲜有败绩,佟家无一缺席。吴三桂开关之后,他们更是从辽东一路打到江南,所有佟氏家族都在为祖父的先见之明而沾沾自喜。

豫亲王的大军攻下苏杭,远在北京的朝廷弹冠相庆,所有的满人都以为天下唾手可得。多尔衮等人甚至下令,满州勇士回北方避暑。但是从苏州开始,事情渐渐埋上了阴霾。苏州折了博洛贝勒,杭州死了个固山额真济席哈,常州更是了不得,豫亲王被活捉,万数旗兵化为飞灰。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一个叫侯玄演的汉人,现在他正准备和自己在这远离故乡的土地上厮杀一场。

佟代的身躯魁梧,骨架极大,猿背熊腰不似汉人。但是他骨子里淌的,也不是建奴鞑子凶残狠戾的血液。多年的通婚,已经让他们家族,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杂交品种。他有着异族的身躯,却也有狡诈贪功,趋吉避祸的性格。

对于接下来的血战,佟代并不想去验证,侯玄演是不是清兵的灾星。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援军正在路上,打不赢他也设计好了逃跑的路线。

城下的北伐军越来越近,正如张煌言所言,武昌外围确实不堪一击。那些墙头草对每一方都是公平的,他们从不会为了别人拼命,早就窜回武昌。

赤色红旗代表了常州城里浴火重生的这支军队,遮天蔽日,十万大军的旌旗将武昌城下染成了一片血色海洋。

李好贤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十万兵马如臂指使,这种感觉让他如在云端。大丈夫一旦拥有过这种权势,那种消骨蚀魂的感觉,让人再难割舍。

佟代手下的汉八旗军士,悍勇不下满洲人,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浑然不惧。后世的书籍、影视大多过分地渲染满洲人的战绩,弄得大家都以为满洲人有多勇武。还有人天天高呼“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些其实都和满洲建奴没有什么关系,完颜阿骨打的时代的女真人和明末满洲人,关系不是很大。严格来说他们是两个种族。

即便是当时不可一世,制造了靖康之耻的女真人,还不是被蒙古人杀得差点灭种。而现在,蒙古人早就失去了他们的王,匍匐在满清的脚下,如同一只不太温顺的狗。军队战力的强弱,从来不是由种族决定的,当然朝鲜族例外...

满清入主中原,靠的是汉八旗,至少大部分的功劳是汉八旗的。

李好贤大手一挥,烈火营的军旗挥动,苍凉的角声骤然响起。城楼上的清兵,城下的烈火营军士,同时被点燃了满腔的热血。武胜门前,大雾弥漫,借着雾气烈火营发动了猛攻。

城中的守军凭借着檑木滚石,艰难地抵挡着一波一波的攻势。武昌守备松弛,并没有多少守城器械,佟代在城楼上盘算着的,也尽是守多久逃走,罪过不算大的问题。

与此同时,一股人马借着大雾,手里挑着长杆,举着草人,来到武昌城的文昌门。文昌门面临大江,土质松软,这些士兵不撞城门,不爬云梯,手持铁锹在城下挖掘地道。很快,三个大洞从城外挖掘地道直至城墙下面,挖地道的声音在城内清晰可闻。武胜门的震天的攻势,吸引了绝大多数的守军,文昌门的守军根本无法对付城下的掘道队。

文昌门守军慌忙报告了佟代知道,但是他只有八千人马,哪敢出城搜寻。佟代硬着头皮说道:“滚回去安守城楼,不要惑乱军心。”

张煌言望着城下,一丝笑意浮上了脸庞,吩咐道:“传令下去,用棉絮裹火药放置城墙下面的地道之中,再用中空长竹竿牵出引信,准备爆破城墙。”

黎明的晨雾还未散去,文昌门传来一声巨响,地道炸药引火爆炸,城墙炸塌了二十余丈。

李好贤听到爆炸声,纵马大笑起来:“大军转到文昌门,给我杀进去!”

城上的佟代面色如灰,知道今日再难善了,他一咬牙,说道:“打开城门,拼杀出去!”

城楼上的守军也已经杀红了眼,闻言纷纷手持武器,杀奔城下。

佟代眼珠滴溜溜一转,东门、北门皆有战事,他转身就走,准备从西门溜走。过了江就是汉口,凭借着佟家的能量,足以保下他来。

武胜门前,仅剩的五千汉八旗,打开城门冲进十万烈火营中。他们嚎叫着,视死如归,可惜了祖上传下的汉家儿郎身躯,裹着一腔热血,竟为异族做了忠狗。李好贤一看也不去文昌门了,纵马挥军迎战这群送死的疯子。

可笑的是,他们死战换来的,仅仅是主帅溜走的片刻时机。佟代被亲兵们护着从西门逃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向着江边就逃。

突然,大雾拨开,他的眼前出现了黑压压的一支骑兵。这些人玄衣黑甲,头盔蒙面,杀气凛然。当先一个司命旗,上书古篆“风”字。佟代手里的刀恍当一声,落在地上。身后的亲兵一见,无奈低下了头。纵使他们这几十个人,都是赵子龙再世,今天也护不了主子佟代了。

风字营的兵马上前将他们擒住,夏完淳高声道:“督帅,看样子咱们来晚了,李将军已经攻破武昌了。”

一声懒洋洋地声音传来:“先杀人,把人杀光再夺地,没了敌人的武昌府一天可以就荡平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汉奸标本

武昌府外,守军已经全部战死,十万大军如同犁庭扫穴,势不可挡。

侯玄演望着佟代,哂笑着跟身边人说道:“这可是第一汉奸家族的少爷,大家快好好瞧瞧,汉奸可是个稀罕物,再过几年,你们就一个都看不到了。”众人哄笑起来,身为俘虏的佟代魁梧的身躯瑟瑟发抖,脸上布满了惊慌。

“督帅,汉奸遍布中原,咱们为啥一个都看不到了?”

侯玄演乜视着他,骂道:“真是蠢笨,这都要问?当然是被我们杀光殆尽了。”周遭的兵将十分给面子,又一次哄笑起来。

佟代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长相颇有悍气的脸庞上,挂满了鼻涕眼泪,和相貌非常不和谐。

侯玄演一脚将他踢开,啧啧称奇道:“我们俘虏的清狗多如牛毛,你是我见过最怕死的一个。”

远处李好贤带着张煌言,匆匆赶来,见到侯玄演,倒头就拜。

侯玄演单手将他扶起,一拳捶在李好贤肩头,说道:“干的不错!”

李好贤面带得色,北伐军四营之主,他是资历最小的。一直以来都有风言风语,说他能执掌烈火营,是因为侯玄演的偏爱私心。

李好贤憋足了劲,要为自己挣回这口气,他的副将张煌言更不必说,都是等着大胜来雪耻证明自己的人物。

“督帅,接下来咱们打哪?”

侯玄演脸上的笑意一凝,肃然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啊。”

一直站在身后的张煌言,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惭然道:“下官不听督帅调遣,以至于兵败江阴,愿领责罚。”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罢了,当时我也存了侥幸,希望你能取下金陵或者维扬,否则你真以为你能调动那些兵马?”

张煌言只当他是在宽慰自己,更加感动,低着头说道:“督帅所言接下来的硬仗,下官都愿意充当先锋。”

侯玄演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张煌言,接下来的仗你就不用去了。”张煌言神色大变,刚想开口,侯玄演接着说道:“有一个更要紧的差事,要派你去做。”

“督帅请吩咐。”张煌言一听,才知道自己没有被放弃,语气中带着期望,急促地问道。

“你去替我坐镇长沙府,招募湘兵,训练士卒。这还不算,军政一体,我尽数交到你的手中,我们要去荆州和清狗会战了,这个后方的家,你给我看好喽!”

张煌言一听,自己这是行使的总督的权利啊,而且组建一支湘军,看来侯玄演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看轻了自己。他眼神坚定,拱手领命。

侯玄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片刻之后,说道:“我会派洪一浊留下协助你,有事多和他商议。”

张煌言不疑有它,答应下来。

李好贤一听,往前走了两步,刚想祝贺自己的副将。突然感觉脚下有个东西,软软的,低头一看竟然是个清兵将领打扮的人,顿时将他吓了一跳。

“督帅,这是什么?”

侯玄演呵呵笑道:“这就是城中的主将,佟代。”

李好贤一听,拔刀就要砍,还一边说道:“那还不宰了,我听张兄弟说,这是个大汉奸。”吓得佟代呜呜直叫。

侯玄演用剑鞘挡住,说道:“别砍。”

佟代脸上露出狂喜,李好贤则一脸疑惑。

“将他的亲兵四肢砍随机去其三,割去耳朵,一只小船送到对岸。这个佟代剥皮填草,让这些人带回去。顺便告诉对岸的人,佟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幼,早晚都是这个下场。这种汉奸早完绝种,把他制成标本,留着给子孙看。告诉他们,汉奸什么样。”

佟代一听,双眼一黑,晕死过去。

亲卫听命而去,不一会哀嚎声响起,侯玄演不再理会,转而问道:“李好贤,你久在常州、镇江,可知道常州新城建的如何了?”

李好贤脸色赧然,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侯玄演怒道:“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末将是个武官..”

侯玄演作势要骂,张煌言不忍看他吃瘪,忙说道:“督帅,常州府的通判王夫之想了一个主意,让百姓自己选择,可以留在苏州一部分。也可以去金陵一些,剩下的随他重建常州。如此一来,常州府势必小上不少,王通判和下官是好友,据他说打算建议督帅,上报天子降府为县,将府衙搬到无锡。”

侯玄演不住地点头,说道:“这个主意不错,为什么一直没有知会我?”

张煌言面带难色,说道:“据说是...遭到了常州知府顾守正的反对。”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我这个二叔,爱民如子,是不忍心辜负常州百姓啊。要我说,改到无锡才是好事,就这么办吧,我这就上奏天子。”

说起天子,侯玄演突然停住,心中暗道,我杀了何腾蛟这么久,福州怎么没有动静?

他不知道的是,福州不是没动静,而是动静太大,现在还没有平静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朝堂如集市

作为临时的都城,汉人正统皇帝的暂居之地,福州上至高官下至走卒,都没有身在都城这个自觉。

在他们眼里,最重要的依旧是茫茫的大海,无尽的财富。

在福州随便抓住一个年轻人,问他的志向,八成是眼里冒着光,回答你:我要做大海商,赚最多的银子,娶最好看的女人。

这个城邑唯一的关心国家大事的人,如今都聚在行宫,进行早朝。

隆武帝端坐在龙椅上,心情复杂,即使在心绪不定的时候,他也努力地摆好身姿,以防自己有失天子威严。

堂下吵嚷声不绝于耳,所有的大臣都在慷慨陈词,声讨侯玄演杀害何腾蛟的行为。

何腾蛟的声望,注定了朝中有很多人为他鸣冤。朱聿键从心底是倾向侯玄演的,毕竟他们曾在宫中对饮,曾经剖心置腹地跟自己提前讲过。何腾蛟百般推诿,不肯迎接自己出福州,也在朱聿键的心里,埋下了憎恶的种子。

当朝首辅黄宗周,气的胡子都直了,瞪着眼骂道:“侯玄演狼子野心啊,何腾蛟乃是国家栋梁,总督湖广军政,西挡反贼张献忠,北拒满洲建奴,这样的国之柱石,竟然被他侯玄演使诡计杀了。”

朱聿键压低了语气,轻咳一声,说道:“何腾蛟不发一兵救荆州,堵胤锡危在旦夕..”

朱聿键的话还没说完,黄宗周就吹胡子瞪眼,打断皇帝近乎咆哮道:“陛下,侯玄演带着一群大兵,用诡计杀害大臣,陛下岂可为之开脱?”

朝堂上乱纷纷的,你一句我一句,已经有人开始影射皇帝。朱聿键无力地靠在龙椅上,看着乱纷纷的朝堂,一时间茫然无措。

这就是朕依仗的大臣们,这就是我的朝臣?

黄宗周一看皇帝无力反驳,更加兴奋,他抚摸着胡子,唾沫乱飞,大骂特骂。

这时候殿外一个小太监,高声叫道:“平国公入朝。”

乱纷纷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一个魁梧的身影,旁若无人地走进朝堂。对着龙椅作揖问好,朱聿键连忙直起腰板,说道:“平国公免礼。”

郑芝龙环视一周,面露不屑,说道:“刚才臣听到殿中吵闹不止,诸位大人,能不能给陛下省点心。咆哮朝堂,成什么体统。老郑我是个粗人,都知道殿前礼仪,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的,为什么这么无礼?”

黄宗周冷哼一声,他从心里鄙视郑芝龙,但是在郑芝龙面前,他又不敢真的跟他对骂。对着皇帝咆哮那股子劲头,早就烟消云散,这一声冷哼,也算黄大首辅,自认为十分有骨气的表现了。

朱聿键脸上神色一松,一向面目可憎的郑芝龙,今天看着竟然有点顺眼。他笑着问道:“平国公,朕与诸位爱卿,正在商议湖广的事,爱卿有什么高见?”

郑芝龙拱手道:“陛下,湖广的堵胤锡是条汉子,敢在鞑子堆里攻打荆州,臣觉得这样的人应该大赏。”

朱聿键轻咳一声,说道:“那何腾蛟和侯玄演呢?”

郑芝龙一脸愕然,说道:“何腾蛟乃是湖广总督,湖广的事自然有他。可是侯玄演是江浙总督,湖广和他有什么相干?”

朱聿键心里暗骂一声,耐着性子说道:“侯玄演率军支援荆州堵胤锡,已经领兵入湖广半个月了。”

郑芝龙抚着额头,说道:“哎呀,臣一心为陛下训练士卒,忘了吃饭和睡觉,两个耳朵不听窗子外面的事。这样的大事竟然不知道,该死啊该死。”

朱聿键强抑着心头的怒火,不再理他。朝中有郑芝龙提拔的官员,忙谄笑道:“国公爷有所不知,侯玄演使人骗得何腾蛟出长沙城,一刀砍了...”

郑芝龙粗狂地脸上,一双眼睛闪烁着狡诈,故作讶然问道:“侯玄演何腾蛟都是国家大臣,怎么可以自相残杀呢?”

黄宗周沉声道“侯玄演乃是嘉定小儿,趁乱世占据大明的城池,一向是骄横无礼。他为了攫取湖广,对同僚痛下杀手,有什么稀奇。”

郑芝龙哈哈一笑,转身对着黄宗周说道:“黄阁老,我听说你们在朝堂天天争吵,都吵了三天,我真佩服你们。要是让我喊上三天,我的嗓子还真受不了。既然侯玄演这么大逆不道,诸位在福州也骂不死他,何不出兵剿灭?”

黄宗周眼睛一亮,说道:“平国公愿意出兵?”他们确实在朝堂喊了三天了,郑芝龙语带嘲讽,黄宗周都顾不上了。

郑芝龙赶忙摇头,硕大的脑袋如同一个拨浪鼓一般,说道:“阁老说笑了,我手下都是一些海上的贩夫走卒,让他们出点苦力还行,打仗不是拉出去送死么。黄阁老德高望重,何不领兵前去湖广,一路上义师还不是望风归顺。黄阁老可要抓紧时间了,趁着侯玄演在湖广,还容易剿灭。等他回到了江浙,天下谁还能治得了他?”

朱聿键心头一紧,忙说道:“不可!”

黄宗周脖子一梗,脸色通红,说道:“陛下不必担心,天下都怕侯玄演,唯独我黄宗周不怕他!我这就率兵出闽,誓要擒回侯玄演,交给陛下处置。”

朱聿键刚想反驳,郑芝龙直接出言道:“壮哉!黄阁老不愧是内阁首辅,不但会骂,还会打仗,真是个人才啊。陛下不可阻挡,侯玄演擅自杀害大臣,将他带回福州问询,也是应该的。若是他没有反意,肯定会自行来福州向陛下说清原委的。”

朱聿键脸上的愠怒已经掩饰不住,他站起身来,刚要训斥。郑芝龙眼色一横,充满戾气地说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谁敢反对就是蔑视朝廷,蔑视陛下。”

朱聿键双拳紧握,和郑芝龙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无力地坐到了龙椅上。他已经看清了郑芝龙的目的,可笑的是黄宗周等人,还在那里激昂慷慨。

郑芝龙转身就走,也不等太监喊退朝,出了殿门,他的三弟上前笑道:“大哥好手段,一句话就把皇帝老儿想要摆脱咱们,扶持提拔的这些老东西,统统骗出去送死,我看皇帝还能靠谁?”

“福州碍眼的人太多了,可惜皇帝不开眼,提拔了一群蠢货,哈哈。”

第一百三十一章 表露心志

长江南岸一堆堆的篝火前,北伐军两个营的人马各自扎营,侯玄演蹲坐在一群大兵中间,正在擦拭着自己的盔甲。

身边的大兵们有些拘谨,侯玄演抬眼一瞧,一个独臂的火字营士兵,正在盯着自己看。

“咦,你叫...吴什么来着?”

士兵显然没有想到侯玄演记得自己,脸色酡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督帅,我叫吴世勋。”

侯玄演一拍脑门,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在太湖抓的几个狎妓的书生里,就有你吧?你很不错啊,守常州时候,比你的同伴有血气。”

吴世勋被他一称赞,骨头都轻了三分,以前读书的时候,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和一众书生好友,什么时候把军汉武将放在眼里过。直到常州血战,在漫天弥漫的烟火箭矢中,死人堆里血海之中,他亲眼看见侯玄演的悍勇表现,才心悦诚服。

侯玄演指着他空荡荡的一支袖子,笑着说道:“左边胳膊丢在哪了?”

残缺了一支胳臂,一直是吴世勋的心病。被侯玄演感染,他也不再自怨自艾,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残疾,大声说道:“回督帅,常州打赢了,咱们追到丹阳,一时不慎,被俘虏的鞑子砍去了。”

侯玄演举目四顾,扬声说道:“等打完了这一仗,我把你们好生安顿下来。”

旁边的一个汉子,一看总督大人也是平易近人,和普通的同袍没有什么两样,壮着胆子问道:“督帅,这一仗什么能打完啊?”

侯玄演拿起地上的剑,在江边的松软的沙土上,画了一个圈。“这里就是湖广,我们现在在这里,等咱们从这个圈里杀一遭,仗就打完了。什么时候杀回岳州,我就什么时候带你们回家。”

火字营大部分人都是苏州、江浙一带的,但是这个问话的汉子,恰巧是随着李好贤来的山东汉子,他脸上挂着和络腮胡不配的忧伤,问道:“督帅,俺家在登州府,咱们还能杀回去么?”

侯玄演盯着他,豪气顿生,说道:“你们都是最好的兵,我有你们相助,天下哪里去不得?别说你家在登州,你就是在辽东人,我也带你回家。到时候,你可要请客,看你这穷样,也没几个钱,肯定拔几棵大葱应付弟兄们。”

围着篝火的人群哄然大笑,山东汉子绿豆小眼瞪得滴溜溜圆,咧着嘴笑道:“督帅不要看不起人,俺在登州那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家里阔绰的很。”

这时候李好贤漫步走来,一见这个情形,笑骂道:“刘黑子,你又在这胡言乱语什么玩意?”李好贤是登州第一土豪,刘黑子一路跟着他南逃,自己的底细李好贤都知道,他脸皮再厚也不敢继续吹牛了。

李好贤凑到近前,跟侯玄演耳语道:“督帅,福州的黄宗周,招募了一支万余人的兵马,以施琅为副将。说是奉天子旨意,要来讨伐督帅。他们一路上十分高调,对督帅的名声不利啊。”

侯玄演一听,怒火中烧,站起身来一脚踢开燃着的木柴:“老子在前面和鞑子拼命,这群无能之徒倒在后面拖后腿,这狗贼想做石亨,只可惜老子不是于少保。”

李好贤手作割首状,眼睛一眯说道:“要不要挥师南下...”

侯玄演平复了下心情,骂道:“不行,堵胤锡还等着咱们呢,荆州不能交给鞑子。让他来吧,我倒要看看,侯玄演这颗人头他能不能拿走。”

周围的士兵愤愤不平,脸上都露出狠厉的神色,侯玄演扫视一圈,心想人心可用。福州如此冷落人心,不知道是郑芝龙的意思,还是隆武帝觉得自己功高震主了。若是前者,侯玄演倒是可以接受,只要皇帝心意不变,郑芝龙不过是一个早晚拿下的贼寇。

若是后者...说句诛心之论,我手握三十万大军,悍然自立或许不到时候,扶一宗室还不是易如反掌。

夜色渐深,江边的篝火慢慢的没有人再添柴,皎洁的月光下屡屡轻烟升起。蛙鸣虫叫,鼾声大作,侯玄演独坐帐中。一个瘦削的身影在他身前。

“告诉洪一浊,湘军不可以完全放给张煌言,必要时候,我要指挥得动。中下级武将,安插些苏州的嫡系,让他自己看着办。”

黑衣人一动不动,一双耳朵仔细聆听,也没有过多的礼节。侯玄演见怪不怪,继续说道:“在福州到江西一带咱们的人,盯紧了黄宗周和施琅,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他说完手一摆,黑衣人消失在营帐内。

侯玄演站起身来,借着月色发现营帐外一个人影走来走去,踟躇不进。侯玄演掀开帐帘一看,正是李好贤。

两个人进到帐中,侯玄演问道:“半夜不睡觉,在我帐前晃荡什么,你想行刺不成?”

李好贤讪笑一声,说道:“督帅说笑了,末将有一事,不吐不快。”

“有话就说,跟个娘们一样,一点都不爽利。”

李好贤正色道:“督帅,末将虽然读书少,但是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督帅功高盖主,朝中眼红的小人不在少数。尤其是江浙、苏州、金陵,都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要是他们起了歹心,督帅万万不可学那个话本里英雄,憋屈地不反抗啊。”

侯玄演笑着看着词不达意的李好贤,看得出他是真的着急了,或许是害怕自己死后,他们也会成为一群弃子。没有谁会重用敌人的心腹,但是更多的,这些人心中侯玄演已经有了自己的分量。

侯玄演拍着李好贤的肩膀,说道:“咱们弟兄南征北战,流血流汗,还没来得及带你们享受一天的荣华富贵。有谁想要我侯玄演死,就算他是玉皇大帝,我也带你们拆了南天门。”

李好贤心事顿去,满脸轻松,说道:“有督帅这句话,末将就放心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先干了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江边晨雾弥漫,金秋十月的凉风加上甲胄,一股凄冷之意贯彻天地之间。

夏完淳和李好贤一左一右,陪侯玄演看着江面上小船如织,载着大军越过长江。汉阳与武昌隔江而望,在汉阳的城楼,就看得到武昌的惨状。清兵的主力,都聚集在荆州城下,和忠贞营的二十万人马血拼。周围的城邑里,守军并没有多少,而且都不是精锐。

越过了长江之后,火字营和风字营集结各自人马,从容地收拾器械,准备攻打汉阳。两营分为左右两翼,侯玄演坐镇中军,行进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汉阳城已经看得到了。只是晨雾太大,隐隐约约只看得到高处的城墙。

侯玄演笑着对两个干将说道:“鞑子和吴三桂把人都拉到荆州,想要围点打援。我偏偏不去支援,咱们就在周围打,将他们周围的地盘全打下来。到时候可就成了咱们包围他们了。还有堵胤锡的二十万人马在中心,哈哈。”

侯玄演得意笑了几声,就看到夏完淳和李好贤突然望向前面,脸色骤变。侯玄演往前一看,只见汉阳城下旌旗遮天蔽日,黑压压的兵马望不到边际。侯玄演的探子遍布江北,昨夜他还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城郊的这支大军定然是刚刚赶到的。

好在两营的北伐军都已经久经战阵,遇到敌情也不慌张,熟稔地摆起阵势。

对面这支大军的主将,身着红底黑色镶边的战袍,头顶着紫缨盔,身后披着猩红色的披风。衬的整个人威风凛凛,加上他粗犷的面容,鼻高口阔,一双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看上去就像是插画里的勇将。在他身侧,还有一个装束相似的,长髯及胸的武将,与他并马而立。

这位猛将不是别人,正是伪清恭顺王孔有德。在他身边的,是他的挚交好友,跟他一起策划主导了吴桥兵变,作乱登州之后,叛逃降清的怀顺王耿仲明。

在他身边的亲兵,骑在马上形影相随,手持着一杆旗帜,上面是红边汇蟒旗,正是象征着鞑子的汉军八旗之一的镶红旗。

“耿二,他们来了。”

孔有德一边说一边挥手,中军井然有序,排成一个大阵,进可攻退可守。

耿仲明拉着缰绳,笑道:“这些天左耳朵一个侯玄演,右耳朵一个侯玄演,听得我都耳朵起茧子了。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趁着咱们主力北撤避暑,在江南跳的好欢。听说他以前就是一个书生而已,今天咱们兄弟就教教他,什么是打仗。”

孔有德脸色流露出一丝厌恶,啐了一口骂道:“老子平生最恨这些书生,尤其是做了督师的书生。当年跟着爷爷在皮岛,那是何等的快活。偏偏来了个鸟毛督帅袁崇焕,用诈杀害了爷爷,我只恨自己没能亲手报仇。现在又冒出个书生督师,看我不把他撕烂了,插在地里告祭爷爷。”

孔有德是铁岭矿工出身,长于弓马,不识字。当时还叫后金的满洲建奴占领辽沈后,孔有德同其兄孔有性投奔明将毛文龙,参与了镇江大捷,后转进朝鲜皮岛。孔有德骁勇善斗,临阵先登,勇冠三军,累升至参将。毛文龙一见他,就喜欢的不得了,收他做了养孙。孔有德生平最敬重的就是毛文龙,即使现在身为满清王爷,一提起毛文龙,他还是情绪激动。

后来毛文龙窝窝囊囊死在了袁崇焕手里,这才导致了皮岛的一众悍将,对大明朝心怀恨意,后来降清之后,这些人都是入主中原的最大帮凶。三藩除了吴三桂,其他两个都是毛文龙旧部,若是孔有德不死,权势说不定比吴三桂还要高。

耿仲明听他说起毛文龙,脸上也露出惭惶的神色,说道:“单看这支人马的精气神,到也不容小觑,他们新取了武昌,把佟代那小子剥皮填草送给了佟家。佟家在朝廷树大根深,几十年前就跟着努尔哈赤在辽东闹事,咱们兄弟若是帮他们报了大仇,以后也好讨点好处。”

这两个人说起努尔哈赤,并没有半点敬意,他们本是辽东汉人,对皇太极还好,努尔哈赤可是杀了九成辽人。除了逃去皮岛的,基本上关外汉人,都被他杀光了。

侯玄演这边,冷眼看着对面的清兵,一时间摸不到他们的来路。光看人数,自己有十二万人马,背水而战,无路可退。事到如今,若是回头渡江,势必会被赶尽杀绝。只有拼死一战,管他对手是谁,打不赢只能死。

夏完淳和李好贤显然也看清了这一点,各自挥舞着令旗,两营人马望旗而动。“锵锵锵..”再无一丝杂音,火字营排起阵型,刀盾兵排在前面,火枪兵躲在其后、骑兵伺机而动。

刀盾兵两侧,在枪兵护之下的火枪手也排着整齐的队列大步向前,这么近的距离,快马一冲就到,他们的火枪杀伤力也有限。所以各军阵中间给他们留下了退往中军大阵的通道,中军大阵是中空的,步军枪刀手以密集的阵形排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阵,随时可以开阵放他们后退,外设刀枪,内辅火枪,配合作战。

这都是他们在苏州时候,操练了无数次的,只是第一次有机会在战场上施展。戚继光的纪效新书,记载的野战手段,各种技巧已经是集阵法大成,开热兵器野战兵法的先河。

数十支牛角同井吹起了苍凉激越的号角声,对面的清兵在“呜呜呜呜”的号角声中,眼看就要冲杀过来。铁骑策动下,孔有德的骑兵从箭壶中拔箭而射,漫天的箭雨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

李好贤望了一眼侯玄演,后者嘴角一瞥,骂骂咧咧:“先干一仗,打完再看是谁被我们干了。”大手一挥,中军的战鼓瞬间擂响。

大战将起,杀声如雷,杀气贯穿云霄。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皮岛人永不为奴,嘿嘿,真香

世人都道满清八旗铁骑,是多么的悍勇无敌,其实关外真正的建奴鞑子,步战更强。

满清骑兵的赫赫威名,多半是汉八旗和蒙古八旗打出来的,孔有德耿仲明的人马,以骑兵居多,冲进阵中左突右砍。

火字营的战阵在骑兵冲击下,稍微有些被撼动,风字营则在一侧不断的寻找战机。双方的战阵各自呈现出扩大的趋势,虽然战况胶着,看上去如同两股激流碰撞,但是各自章法未乱。

孔有德在中军看着战场上的情况,讶然道:“看不出这支人马有点意思,是个对头,入关以来碰到的明军,以这个最难对付。”

耿仲明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咱们只有三万人,若是陷入胶着,咱们拼不过。他们有一支骑兵在两侧骚扰,要是败了,咱们撤退必被这支骑兵追击。”

这边阵中坐镇中军的侯玄演,已经完全沉浸在战场的指挥中了。哪一营,哪一队受了重创,必须马上指挥其他的补上去。否则口子一旦被撕开,就是溃败的命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战场上的临阵指挥,其实才是对一个将军最好的考验。

侯玄演全神贯注,双手已经湿淋淋的,全是汗水。而他对面的孔有德也好不到哪去,眼看战况越来越激烈,血肉横飞,马嘶人叫。双方从清晨相遇,已经战到了将近日中,耿仲明终于垮下脸来,说道:“老孔,明军人数太多了,咱们撤吧。为鞑子拼光了老底,你我两个光杆将军回到北京可落不到什么好地步。”

孔有德恨恨地甩了一下马鞭,骂道:“这回是我轻敌了,带着先锋就踏进了湖广,急着取侯玄演首级,抢夺头功。他娘的,这个梁子我们记下了,传令下去,前军变后军,抵挡敌人骑兵追击。其他弟兄,撤回汉阳。”

孔有德耿仲明这支人马,果然不愧是百战老兵,撤退时节节抵抗。看到敌人撤兵,侯玄演紧张的双颊酡红,声音变得尖细,吼道:“追!风字营,别放走了一个清狗。”

在两侧不断袭扰的风字营,纵马追击,却发现敌人不同于以往败逃的人马,边撤边回身反击。这些人弓马娴熟,不少人追着追着死于马下。

等到孔有德的大军退回到汉阳,李好贤和夏完淳才收拾人马,清点损失。

打了胜仗的北伐军士气高昂,谁都看得出这支清兵不同寻常,侯玄演虽然不满意大部分清兵都逃掉了,但是看着打了胜仗的手下兵马,还是拔出宝剑高声道:“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无敌!无敌!”

侯玄演吹了吹手掌,感觉到那丝凉意,转身对秦禾说道:“我要知道这是什么人马,马上探查清楚。”

秦禾抱拳领命,调转马头前去查这支清兵的底细。

李好贤提着马绳,快步走来,说道:“督帅,要不要趁势打汉阳?”

侯玄演当机立断,说道:“不打,汉阳打不下来,就算能打下来,我们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损失。这种小城荆襄之间有成百上千,占了毫无用处,大局为重不要顾及一城一地的得失。”

李好贤点了点头,问道:“那咱们下一步去哪?”

侯玄演沉吟片刻,闭着眼说道:“分兵守住武昌,其他人随我下承天府,必须往荆州附近活动了,我怕堵胤锡坚持不住了,咱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汉阳城里,孔有德听着城外震天的喊声,气的一拳捶在城楼上:“什么他娘的北伐军,等我们大军到了,我一定把他们全宰喽。耿二,你说话啊。”他一转头,看见耿仲明正在捏着下巴,小眼滴溜溜乱转,孔有德和耿仲明是同乡,多少年的并肩作战经验,一看就知道他在算计人。

“耿二,你又有什么主意,快点说出来听听。”

耿仲明嘴角一勾,蔫坏地笑道:“这只骨头咯牙,不如让吴三桂来啃,洪承畴死了,汉八旗里能和咱们争一争的,就剩吴三桂了。几个汉人王爷,你我和姓尚的,都是皮岛出身。只有吴三桂是根正苗红的关宁军,和咱们很难一条心呐。”

孔有德甩头左右看了看,见到全是心腹,这才说道:“你的意思是?”

耿仲明压低了声音,举起一只手挡在嘴边轻声道:“咱们的兵马到了,不要跟姓侯的血拼,将他们堵到荆州。吴三桂正在围攻荆州,咱们给他来个驱虎吞狼,坐收渔翁之利。洪承畴死了,关宁势力折损一员主将,只要咱们削弱了吴三桂,未来的天下,嘿嘿。”

孔有德眼珠一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就听你的!这花花江山打下来,也不能便宜了努尔哈赤这个老奴的子孙。”说到这里,孔有德脸色一黑,说道:“尚可喜他爹他娘都是被努尔哈赤杀得,偏偏这个人和咱们不是一条心,一心效忠鞑子。当初在皮岛,爷爷是何等重视他,降清之后祭奠爷爷,他一次都不敢参加。说起他我就生气,真是个怂蛋。”

耿仲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尚可喜虽然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可是他的部下将官,大部分都是咱们皮岛出身。皮岛人几个肯跟着他和咱们作对,哼,只要咱们借着大势,把朱明的这群贼王八杀尽杀绝,区区几十万满人,岂是咱们的对手。尚可喜惯会见风使舵,到时候不怕这小子不识时务。”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可轻侮

小别山脚下,汉水蜿蜒而过,侯玄演和他的士兵正在河中洗澡。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河水虽凉,但是侯玄演的身子骨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已经渐渐地强壮起来。

洗干净之后,光着身子走到河边拿起衣服,放到鼻子下一闻,差点被熏晕过去。低头一看自己白皙的身子,就要套在这些脏衣服里,侯玄演顿时有些委屈。

血汗交杂的气味,加上雨天过后泥巴的味道,简直妙不可言。自从那天在汉阳城外大战之后,已经过了七天了,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时候岸边两个小兵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督帅,督帅!”

侯玄演穿好衣服,用一根玉带系住,问道:“我在这里,又出了什么事?”这些日子以来,汉阳府的清兵不断增多,他们虽然不直接攻打自己,但是却异常喜欢尾随自己。侯玄演已经知道,城里的主将是孔有德和耿仲明,也就对这些清兵的战力高看三分。既然他们不来打自己,侯玄演乐得如此,只是别人尾行毕竟不是什么好的感受,所以侯玄演最近憋屈的很。

两个斜肩小兵,互相搀扶着,一边小跑气喘呼呼地过来说道:“督帅,江西那边传来消息,黄宗周带兵走到江西,被伪清江西提督金声桓击败,率残部逃到郴州,被正在那里募兵训练的张煌言将军,额...解救了。”

旁边的小兵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骂道:“是被张将军俘虏了。”

侯玄演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说道:“难为了他,竟然能带兵从赣州横穿,一路逃到湖广。”笑着笑着,侯玄演突然脸色一凝,沉声道:“张煌言怎么处置的?”

小兵回想了一下,答道:“督帅,张将军将黄道周奉若上宾,留在了郴州,苦心解释您杀何腾蛟的用意。可惜黄阁老冥顽不灵,不能体谅督帅的忠心啊。”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老子行事光明正大,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何须向一个腐儒解释。派人快马传令,将黄道周老贼削去首级,着人挑着送回福州。同时以我的名义,传遍福州,就说谁再敢把持朝政,妖言蛊惑架空陛下,不尊圣意妄动刀兵,北伐将士三十万,何惜南下清君之侧。”

“黄道周草包一个,他的副将施琅呢?”

小兵笑嘻嘻地说道:“回督帅,施琅一路上不断献计,黄道周一句也不听。施琅料定他必败,不愿陪他送命,提前舍弃了他逃回福建了。”

河边又响起欢快的笑声,有时候蠢到极点的人,就是可以窃居高位。

郴州府,桂阳城内,张煌言在堂前苦口婆心。堂上端坐的,赫然就是隆武朝首辅大学士,黄道周。

“阁老,您听我一言吧,少了侯玄演,北伐三十万大军就会如同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到时候,靠着谁来挡住鞑子啊。”

黄道周斜着脸,吹胡子瞪眼,厉声道:“侯玄演擅杀大臣,狼子野心,比之建奴更加需要提防!再说了区区一个黄毛小儿,杀了所谓的三十万北伐军,就都是朝廷的力量了。”讲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走到张煌言面前,挽着他的手说道:“玄著啊,我知道你一向是忠贞克谨的良臣,可不能跟着侯玄演一道,走上斜途啊。他对你如此重用,你要杀他他肯定不加防范,大明的命运,就握在你的手里了!”

张煌言默然无语,眼前这个首辅阁老,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被说服的人。他认定的道理,就算是孔夫子复活了,在他眼前告诉他,我的圣人本意不是这样。他也会坚持己见,反驳几句的。”

黄道周还不死心,仍然在堂里喋喋不休,唆使张煌言去杀侯玄演。张煌言叹了一口气,打断他说道:“黄阁老,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福州。”

这是门外响起一声冷笑,刘廷带着几十个士兵,悄然出现在堂前。张煌言冷汗直流,这些人行动如同鬼魅,自己的亲兵竟然毫无知觉。刘廷乃是洪一浊的得力干将,是那一支神秘军队的二当家。

“姓黄的回福州,就不劳张大人了,我们兄弟奉了督帅之令,前来送他上路。”

黄道周背负双手,傲然道:“不用那个奸臣装好人,黄某有腿有脚,自己就可以回去。”

刘廷面色和善地呵呵笑道:“黄大人误会了,我们督帅的意思是,将你的脑袋送回去,至于你的腿脚,留在郴州喂狗就好了。”

张煌言斥道:“刘廷,不得无礼,这可是当朝首辅,就算督帅在此,也要行礼拜见的。”

刘廷阴测测地说道:“张将军,如果我没有记错,黄阁老可是前来剿灭我们的。”

张煌言面色尴尬,说道:“这其中有着天大的误会,我自会和阁老解释清楚。”

黄道周听到他们真的要杀自己,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傲气,躲在张煌言身后,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求饶。

刘廷冷声道:“我等奉了督帅之令,今日不能取这姓黄的首级,皆愿一死以报督帅。还请张将军不要阻拦。姓黄的,你死定了,今天玉皇大帝都保不住你,侯总督说的。”

黄道周带来的亲兵,还有没死的,从内室冲出来,为首的挺刀横眉怒道:“谁敢动黄阁老一根汗毛?”

嗖嗖嗖,几支冷箭不知道从哪里射来,这些亲兵一个个都变成了刺猬。

张煌言怒道:“刘廷!”

刘廷并不理会他,下令道:“割了他的脑袋,今夜出发去福州。”

亲兵的死,已经把黄道周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并不想死在这里。黄道周拉着张煌言的衣袖,暗暗使劲,求助于他。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死要面子,遮遮掩掩不肯出声求助。

张煌言一阵无奈,此时求救还有什么用,自己若是护着他,说不定今天就要死两个官员了。张煌言不傻,他很清楚地能感觉到,自己招募训练的湘军,姓侯不姓张。

刘廷亲自上前,踏着亲兵的尸体,来到黄道周面前。揪住他的头发,从腰间拔出一柄利刃。黄道周刚想哀嚎,一道寒芒闪过,他的喉咙已经被割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暗棋

福州郡主府的后院,几个人凑到一块,低声耳语。这些人家丁护院的打扮,青衣小帽,却一个个气度非凡。

远处范雄望着他们,眼色复杂,侯玄演的人马不断被派到郡主府。黄樱儿喜笑颜开,只当是心上人的关爱,范雄却把他们的作为看在眼里。

这些人明面上是来打理郡主府的上下,确实也带来了金银财物,郡主府本来颇为拮据,现在吃穿用度一概不愁。郡主也用上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穿戴更是浮夸,侯玄演上次送来的首饰,她恨不得每个都宝贝一遍。关键是这些首饰可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府上的人知道她是真情流露,搁外人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炫富。

偏偏黄樱儿生性欢脱,不是闲的住的人,每天珠光宝气地行走在宫廷之中。其中倒是存了七分炫耀的心思,只不过炫耀的不是每天变这样换戴的珠宝,而是别人都不知道的,甚至连侯玄演都不知道的,误会催生的绵绵情意。

流落福州的贵戚勋亲,大臣内眷,虽然都是见过富贵的。但是黄樱儿玲珑的身段,俏媚的面容,和价值连城的珠宝相映成趣。这样的招摇没简直就是拉仇恨,妇人们嘴里能有什么好话,当着面夸上几句,转过头就捏着指头恨恨地啐一口狐媚子。

黄樱儿耳聪目明,听得真真切切,却一点都不着恼。每天逗得她们咬牙切齿,已经成了这个小妮子最大的乐趣。

范雄感念侯玄演的截江之恩,若是让他两肋插刀为侯玄演效力,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黄樱儿是靖国公唯一的血脉,这些人在福州搅风搅雨,万一牵累了郡主府,他没法像旧主交待啊。

被派到福州郡主府的人,以眼前这个中年汉子为首,范雄第一眼看到他,就不喜欢这个人。

“赵元华,你过来一下。”范雄一边招手,一边沉声说道。

赵元华安抚了几句,丢下伙伴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他的眉梢眼角堆满了和善。任谁第一眼,都会觉得这是个人畜无害的人。只有范雄这样的人,才能看出这个人有多么的危险。

“范爷,您叫我?”赵元华颠颠地走了过来,额头笑出一沟沟的皱纹,若不是身上的衣服,他就像是刚从田里耕种完的老农。

范雄藏起了眼里厌恶,他天生就是直来直去的人,最看不上这样的藏头露尾的阴谋家。

“赵元华,我家郡主孤身一人,本不需要太多的人来照拂。可是这些天,郡主府扩建了四次,人数从不到半百,涨到了三百余人,侯总督的盛情太过了吧。”

赵元华呵呵一笑,说道:“范爷哪里话,这都是主人们吩咐的事,我们都是跑腿干活的,哪敢去揣测上面的意思。”

范雄双拳紧握,压低了嗓音,沉声道:“别装了,你的双臂空悬,步子飘忽,经外奇穴高起。范某自问单打独斗,还能和你过上几招,若是你暗里偷袭,那我必死无疑。你这样的人,会是一个跑腿的,那小侯大人也太不知人善用了。”

赵元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范爷慧眼如炬,叫人好生佩服。不过范爷一身本领,难道就打算在这东南一隅,做一个管家翁么?”

范雄冷笑一声,说道:“范某身受家主大恩,余生只愿护得小姐平安,我不管你们在福州要做什么事,只是希望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不要将祸水引到郡主府来。我可是听说,陛下已经发兵,由当朝首辅亲自领兵,前去征讨小侯大人。”

福州出兵征讨侯玄演,这件事非常敏感,敏感到上到官员,下到小民,知情者都很少。隆武帝根本就是站在侯玄演这边,可是郑芝龙想要用计除掉政敌,这就成了一个烫手而且烫嘴的事情。除了乐此不疲地黄道周,其他人连讨论都不敢,漏出点风去,不是得罪皇帝,就是得罪平国公郑芝龙。所以黄樱儿每日出入宫廷,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坊间已经流传开了,前去征讨的兵马,都是临时招募的,这些人哪有个顾忌。所以市井之间,反而知情者多一点。

赵元华哈哈一笑,说道:“好叫范爷得知,那个黄阁老违逆圣意,领兵行凶。到了江西赣州被清兵打散,逃到湖广被督帅捉住,已经就地正法,将人头送回福州,此刻正在路上呢。”赵元华说完,饶有深意地看了范雄一眼,说道:“天下局势动荡,岂是一家一户能够逃得过的。靖国公如此了得,被人射杀难道他的手下一点报仇之念都没有,只想着护着遗孤了却残生么?”

范雄心头巨震,他只听说侯玄演如今在江浙创下了很大的基业。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侯玄演一言不合就将当朝首辅削首。而且赵元华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心里。靖国公英雄一世,何等了得,不能为他报仇,一辈子岂能咽下这口气。

范雄慢慢松开了握紧的双拳,低声说道:“你们要做什么,都隐秘一点,不要牵连郡主府。”赵元华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范雄舒了一口气,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开口吧!”

赵元华心头一喜,嘴角一勾,笑的像只老狐狸。

与此同时,一支玄衣黑甲的人马,绕过了江西奔福州而来。

一个小兵手提着一个木盒,笑道:“头儿,咱们这次进福州,任务是什么?”

刘廷目不转睛,阴测测地说道:“耀武扬威。”

小兵乐了,咧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头儿,咱们一向是躲在暗处使绊子,耀武扬威咱们不擅长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荆州

荆州城里,堵胤锡站在城楼上,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

在他身边忠贞营的几个重要将领,都是当年横扫中原的闯军部将,李自成死后,这些人尝试着归降明朝。谁知道湖广总督何腾蛟,对他们百般刁难,称他们为“响马”。

而且何腾蛟还大肆吹嘘,是自己的攻打,迫使李自成死在了民团手里。他写了一本《逆闯伏诛疏》,将李自成的死揽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大顺军残部人人气愤,李锦、马进忠等大顺高级将领,甚至想过降清。只不过满清坚持要求他们剃头,这才断了他们降清的念头。这时候的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头是莫大的侮辱。除了钱谦益等君子能够心安理得,其他人很难同意剃头。

这种关键时候,身为湖广巡抚的堵胤锡,展现了一个国家重臣的远见和卓识。他积极招降了大顺二十万人马,组建忠贞营,克复荆州。

只可惜无耻文人,在书写这段历史的时候,往往抬高吹嘘何腾蛟,贬低堵胤锡。

站在城头的堵胤锡,看着城下千军万马,日夜不停地攻打着荆州城。四十岁出头的堵胤锡,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却已经双鬓染白。他十一岁父母双亡,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后来一举中第,官至长沙知府。在任期间,屡次剿灭作乱多年的贼人,声名大振。

在他身边的事李自成的侄子李锦,李锦并没有他叔父的通天匪气,这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更像是自己的父亲,那个一辈子安安分分的秦地老农。

堵胤锡凝声说道:“这些清兵蚁聚而来,势必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我们的士兵要做好换防。”

李锦点了点头,说道:“就怕他们长期围城,荆州的存粮不足。”

旁边走过一个将军,提着损坏一半的头盔,满脸是血。李锦一脸担忧,问道:“袁宗第,你受伤了?”

袁宗第乃是李自成的悍将,他对自己的伤势浑不在意,大声说道:“清兵势大,荆州城朝不保夕,咱们需要早做打算啊。”

堵胤锡脸色一变,说道:“事非不可为,安能轻言放弃。”

袁宗第粗人一个,心里有事张嘴就来,他嚷道:“咱们被困荆州都一个月啦,从打下荆州就说有援军,到现在连援军的毛都没见都一根。在这么打下去,我们弟兄可就全埋在这里了。”话音刚落,一发炮弹打在城楼上,亲兵们慌忙将他们护住。袁宗第一把推开亲兵,吐出嘴里的泥土,骂道:“狗日的鞑子,堵巡抚,你说这荆州咱们靠什么守嘛。”

堵胤锡心底长叹一声,他也没想到何腾蛟如此不识大体,此时他们被困在荆州城,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他们还不知道何腾蛟已经被杀了,而杀他的人,正率领十万大军,马上就到荆州外围了。

“再守几天吧,如果放弃了荆州,再想打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插嘴的李锦,突然瞳孔一紧,结结巴巴地说道:“退了!退了!”

众人往城下砍去,只见清兵慢慢地退了,城楼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袁宗第笑道:“难道清兵打不下来,不敢再打了?”

堵胤锡脸色振奋,摇头说道:“清兵聚兵一处,必定是援军到了,他们不敢分散四面攻城。看来这次援军来的不少啊,哈哈!”

荆州城外,侯玄演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杀到了沙头市。沙头市的守军不多,大部队都在围攻荆州,仓促之间也不敢撤军前来支援。侯玄演用时不到半天,就攻进了沙头市。孔有德耿仲明一路上就像跗骨之蛆,也不跟自己决战,但是紧盯着自己。是不是上来咬一口,双方大大小小的交战多达近百次,每一次都是孔有德撤兵。

夏完淳平铺开一张地图,指着上面说道:“过去这里就是荆州了,前面可能有大股清兵,我们不得不防。”

侯玄演半躺在地上,说道:“这也无妨,荆州兵马不少,堵胤锡不是蠢货。清兵围攻荆州,兵力必然分散,若是敢回头合击我们,将后背留给堵胤锡,那是取死之道。”

夏完淳脸上忧色不减,说道:“孔有德一路上的行为太过诡异了,是不是包藏祸心,有什么阴毒诡计要来对付我们。”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天下阴谋最怕的,就是煌煌威势,无孔可入。我们火字营风字营不乱阵脚,管他有什么阴谋毒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没有作用。”

李好贤此时才显示出他的长处,大家都是百战疲惫,唯独每一仗都身先士卒的李好贤生龙活虎,一点疲态都没有。他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撕下的布条,擦拭着长枪,说道:“督帅,前面就是荆州了,咱们合兵就是三十万,和谁不能一战?终于不用被人追着打了,这些日子憋屈啊。”

夏完淳说道:“咱们人马虽多,只可惜荆襄之间的城邑,大多数都在清兵手里。他们可以据城而守,想要攻下荆襄,没那么容易啊。”

侯玄演盯着地图,沉吟片刻:“荆襄不比江浙,一城一地得失不重要。这里的胜负取决于大的会战,清狗被我们隔开,江西的金声桓已经是瓮中之鳖,和北边的清廷彻底断了联系。着急的是他们,在荆襄拖不起的也是他们,他们不会据城而守的。”

夏完淳目光迥然,凝声道:“那我们和清兵,近期恐有决战!”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战争泥潭

金秋十月,荆襄大地上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如今应该是收获的季节,但是万顷良田里,只有一小股不怕死的农民,趁夜色才敢出来收割。

泥泞的土地上,不知道何时就传来一阵马蹄声,而后就是兵戈碰撞,人马厮杀。这样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百姓早已习惯于躲在家中,或者躲进深山。

半个月前,侯玄演和堵胤锡合兵之后,人马不下三十万,声势大壮。清兵方面则有吴三桂统一指挥,这一次甚至连满八旗都听命于他,加上不断涌入的绿营汉兵,清兵的人数也在与日俱增,已经到了不下二十万人。

侯玄演和堵胤锡凭借着长江天险扼守武昌至岳州沿线,而荆州则像是突出的一把尖刀,刺进了长江北岸。侯玄演和堵胤锡亲率大军,兵锋直指襄阳,在内方山下和吴三桂主力相遇。双方激战一日一夜,各自退兵。

忠贞营的二十万人马,本是大顺李自成的部将,这些人从崇祯初年开始闹革命,大小阵仗不知道打了多少,但是从没有像这次一样惨烈。

双方谁都不肯后退半步,只因为退就是死。几十万的人掩杀过来,谁都逃不掉。双方的战场不断扩散,终于一场大会战,演变成为旷日持久的鏖战。这半个月的时间,几十万人马在各个城池、各个州县、各处山川交战。

这样的后果就是,双方各有损失,却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若是哪一方想要抽身,就势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新城县的一处郊外,侯玄演中军在此扎营,大帐内几个将领都围在一个沙盘前。

侯玄演对堵胤锡说道:“咱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啊,如今避暑的清兵都陆陆续续返回,战局逐渐陷入胶着。我看仓促之间,谁也吃不下谁,这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堵胤锡的官职是巡抚,略低于侯玄演,他双眼死死地盯着沙盘,皱着眉头说道:“汉阳的孔有德、耿仲明,一直躲在汉阳小城,和武昌的守军对峙。我看这里面肯定有诡计,不得不防。这支人马战力不俗,兵多将广,孔耿二人也是为祸多年的逆贼了,他们在我们身侧,总让我生出如芒在背的感觉。”

侯玄演指着沙盘对应位置,胸有成竹地说道:“岳州顾炎武,武昌郑遵谦都是我手下大将,有他们坐镇岳州武昌一线,是我的第一道防线。长沙府张煌言招募的湘兵正在操练,必要时候可以支援,是我的第二道防线。有他们在,我们就不怕江西的清兵和孔有德耿仲明会师。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们调头来攻,我也可以顷刻间调集岳州、武昌、长沙不下十万人参战。”

堵胤锡听了之后,心情稍微平复,长叹一声道:“唉!我们僵持在这里一天,北方就沦陷一日,百姓就要被异族鞑虏奴役啊。”

侯玄演心道,这已经是很大的改变了,要是按着历史原本的步调,现在可就只剩下西南还在抵抗了。想到这里,侯玄演突然福至心灵,西南?张献忠?

侯玄演猛然抬起头来,兴奋地说道:“川蜀的张献忠,如今正在和豪格对敌,豪格分兵来救荆州,我们是不是可以派人跟张献忠取得联系。”

侯玄演清楚地记得,张献忠打不过豪格,毅然杀了自己所有儿女,对干儿子孙可望说:“我亦一英雄,不可留幼子为人所擒,汝终为世子矣。明朝三百年正统,未必遽绝,亦天意也。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如今这种情势,他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

堵胤锡凝视着他,心底震惊不已,自己招抚了大顺军余部,都被朝中大臣蒋德璟、路振飞等人骂的狗血淋头。要知道大顺军的领袖李自成已经死了,自己招抚他们都被骂,张献忠那可是活着的滔天巨寇,侯玄演竟然异想天开要和他谈判结盟。

“小侯督帅,我劝您三思而后行,那可是张献忠啊。”堵胤锡意味深长地说道,作为一个大将,他从心底是赞成联合一切敌视清兵的力量的。张献忠坐拥巴蜀,地势险峻不说,兵精粮足,不失为一大强援。但是政治方面的事,他又不敢轻易越线,侯玄演若是有这个胆量,他倒是支持的。所以堵胤锡只是厚道地提了个醒,并没有发表意见。

侯玄演不以为然地说道:“张献忠虽然大逆不道,但是好歹还是个汉人,亡国灭种的关头,什么仇恨都可以放下。团结一切反清的汉人,才是正途,否则等着鞑子入主天下,他们不会管你是流贼还是士绅,在他们眼里都是被征服的汉人。马上派人入蜀,面见张献忠,就说我要跟他会谈。”

堵胤锡心情复杂,他一方面希望侯玄演能够成功,跟张献忠结盟,共同反清。另一方面,他也清楚的知道,朝廷中大部分人,都是主张联虏平寇的。从史可法开始,南明朝廷就一直希望联合满洲建奴,共同剿灭李自成、张献忠。只可惜他们只是一厢情愿,小辫子们想要的是征服所有汉人。

朝廷中真正意志坚定,坚决不跟满清和谈的,其实是隆武帝。隆武帝朱聿键和被侯玄演送到福州的鲁王朱以海,这俩叔侄虽然关系不好,但都是老朱家为数不多的硬骨头。自始至终都在跟鞑子血战,从没想过和谈或者投降。

堵胤锡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劝道:“小侯督帅,要不要派人请示福州,毕竟这不是小事。”

侯玄演沉吟片刻,说道:“也好,只是朝廷中奸佞当道,权臣欺主。陛下虽然圣明,无奈小人太多,若是他们裹挟陛下,我们也不能妥协。如今天下所有事,都要为反清让路,有哪块不开眼的石头敢拦在反清的路上,都要让它化为齑粉!”

堵胤锡冷汗直流,试探地问道:“督帅的意思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管福州结论如何,张献忠,我一定要见。”

堵胤锡的内心,突然生出一股敬意,眼前这个年轻的督帅,是真的一心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如果是一般的权臣,为了声望,是肯定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对自己的权势没有帮助不说,还惹的一身骚,势必会被文官骂个半死。

“小侯督帅,我愿意和你联名上表!”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来自队友的暴击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堵胤锡望着眼前吟了两句诗的侯玄演的背影,微微摇头。在这个葬送了曹孟德统一天下梦想的地方,吟他的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今已经是深秋,江风吹来湿气扑面,伴随着凄冷的秋意,大军慢慢撤回荆州。堵胤锡花费了几十天的时间,苦心建造的荆岳防线,与顾炎武、郑遵谦的武岳防线相连,将清兵阻挡在江北。但也仅限于此了,想要决一死战,双方都有些畏手畏脚。只因为彼此实力差距不算悬殊,几十万的兵马投入进来,谁都输不起。

侯玄演堵胤锡若是输了,整个南明在没有人能阻挡清兵南下。到时候清兵隔断西南和福建,可以随意地东征西讨。同样的吴三桂若是输了,过去荆襄可就是九省通衢的河南,恢复中原就不只是北伐军的口号了。

清廷已经看清了荆襄会战的重要性,这是不容有失的国运之战,多尔衮决定暂时放下了入蜀的脚步,调豪格东进。豪格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内斗的时候,留下了镶黄旗护军统领瓜尔佳·鳌拜守汉中,挥军东进湖广。

侯玄演望着江面朦胧的水汽,抱怨道:“老堵,清狗一天天的增兵,咱们需要一个强援啊。张献忠那边没了豪格,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和咱们结盟。朝廷也没给个准信,这荆襄真是一个烂摊子,全部要咱们自己收拾。”

堵胤锡苦笑一声,说道:“我听说在福州朝廷上下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天天上朝就是骂你我二人。整个早朝什么国事都不议了,点名骂咱们两个狼子野心,为献逆翻案。现如今是谁骂的声音大,谁就是忠臣,谁骂的文采斐然,那就更了不得了。”

侯玄演撇了撇嘴,说道:“那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一群腐儒,也没见有一个敢学黄道周的。”

堵胤锡腹诽道:黄道周都被你砍了脑袋送回去了,谁还敢学他。

这时候一个黑衣小将,骑马来到江边,看到侯玄演的身影,跃下马背。匆匆跑了过来,说道:“大哥,张献忠那边有消息了,他愿意和大哥会谈。”

侯玄演眉头一挑,说道:“好!办成了这件大事,就算是他不派兵来助战,在汉中给清兵压力也是好的。”

洪一浊一看就是奔马来报,抚着胸口歇了片刻,等着喘匀实了,说道:“大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

一旁的堵胤锡接过话茬,说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怎么说他都是叛乱称帝的人,曾经是李自成以下,天下第二号的逆贼。咱们都是大明的臣子,要想见面必须从长计议。每一句话,每一个礼仪,都要拿捏有度,不能落人把柄。”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倒也不着急,只要稳住他就行。”

洪一浊一听,也就不再询问,他和他的手下只是负责沟通传话,让侯玄演来做决定。他话头一转,继续说道:“江西那边传来消息,赣州丢了。”

侯玄演和堵胤锡同时惊道:“什么!怎么丢的?”

洪一浊双臂被侯玄演握的生疼,知道大哥这是真的急了,忙说道:“伪清江西提督金声桓和总兵柯永盛合兵一处,打到了赣州城下。福州朝廷吵得天翻地覆,都在口诛笔伐大哥和堵大人。陛下无奈,只好下诏让两广总督丁魁楚出兵相救,丁魁楚派出了童以振率领四千人,大学士苏观生带着三千人,加上赣州守军,一共四万余人。督师万元吉不肯出击,还在等更多援军的时候,被清兵突袭,全军覆没。章江上八十余艘巨船被焚毁,火攻器械尽被清兵收入囊中。

各路兵马被这次突袭吓得军心大失,被金声桓各个击破,督师万元吉和三十多个官绅,跳水自杀了。”

侯玄演和堵胤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深深的恐惧,金声桓是个人物,被围在江西他不但没有急着打出去和清兵汇合,反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主动向南出击。如此一来,整个江西都在他手里了。赣州这个地方,连接了福建、两广、湖广,易守难攻,扼守此地如同将一把尖刀插进了南明的喉咙。

侯玄演脑子里飞快闪过很多可怕的画面,整个南明的中心被人打了下来,简直就是如鲠在喉。赣州实在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这些酒囊饭袋竟然这么轻易就给丢了,想要拿回来确实千难万难。历史上,正是赣州的失守,导致了隆武帝遇难,也导致了后来的金声桓、李成栋反正失败。赣州,实在是太重要了。

堵胤锡恨得咬牙跺脚,声音嘶哑地说道:“小侯督帅,这可如何是好?金声桓要是守住赣州经营江西,有朝一日和荆襄清兵合力,咱们就是腹背受敌啊。”

侯玄演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猪队友带来的突然惊喜了,这些正人君子领兵打仗,真的是惺惺相惜,蠢得如出一辙。当初史可法守在扬州不敢出城打,等来了休整好的多铎,断送了八十万百姓的性命。如今这个万元吉,用同样的行径,将赣州这么重要的地方,拱手相让。

他俊朗的脸已经狰狞的有些变形,眉毛挤得竖了起来,厉声骂道:“我真恨不得先杀尽这群王八蛋,再和清兵痛痛快快地决一死战。”

堵胤锡心乱如麻,闻言之后还是强忍着说道:“小侯督帅,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还是想办法补救吧。”

侯玄演捏着自己的额头,缓解着巨怒带来的头痛,低声说道:“快派人去杭州,调杭州钱肃乐、绍兴孙嘉绩,出兵江西。不求他们收复失地,在江西牵扯住金声桓,别让他打下福州了就行。”

堵胤锡长舒了一口气,暗暗感叹侯玄演的实力深不可测。

侯玄演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等仗打完了,老子要在江南建一个蠢货庙、立个无能碑,把史可法、万元吉、何腾蛟这些王八蛋,全部供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机智的皮三顺(皮岛三顺王)

姗姗来迟的尚可喜,终于也在这个秋天赶到了湖广汉阳府,满洲建奴册封的三顺王在湖广齐聚。

吴三桂一天派出十几个令使,调三顺王的大军入荆襄,给自己增加底气。但是都被孔有德好言打发了,汉阳的兵马都快把粮食吃光了,也没有再打一场硬仗。

孔有德大手一挥,率军挺近黄州府,迫近大别山。不但没有西入荆襄助战,反而东进应天府,想要越过大别山,兵锋直指金陵。

应天府还有北伐军二十万人,兵强马壮,钱粮物资堆积成山。阎应元毫不畏惧,留下人马守卫金陵,亲率大军迎击。他的意思很明确,应天府如今在侯玄演安排的务实文官的治理下,百姓富足安居,不能让三顺王的清兵入境。

荆州城中,侯玄演还在和堵胤锡围着沙盘,推演赣州的局势。

小兵进来抱拳拱手,急声道:“督帅,孔有德的大军出汉阳,往应天府进发了。”

堵胤锡长叹一口气,扔掉手里的长杆,说道:“战局瞬息万变,越来越复杂了。”

侯玄演倒是不太担心,阎应元朱大典的北伐军两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守住应天府问题不大。真正的心病还是赣州的金声桓,这个地方太紧要了,竟然被人一天就打了下来。再想拿回来,已经是千把万难了。

侯玄演点头说道:“少了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咱们的荆岳武防线,就更加稳固了。”

堵胤锡提醒道:“就怕孔有德打不进应天府,他若是占了黄州府,那么江西又在清兵手里,咱们就被割断了。”

候玄演闻言,低头看了看沙盘,确实如他所说。

“应天府是最要紧的所在,其意义甚至超过湖广,小侯督帅在应天可有绝对威望的人?”

侯玄演摇头说道:“应天府还有阎应元的巨木营,朱大典的水字营互不统属,各自为战。”

堵胤锡说道:“若是这样,小侯督帅应该亲自前往应天府,指挥调度。进可以趁着清兵聚在湖广,北渡收复扬州。退可以南下江西,夹击金声桓。攻可以出应天迎击孔有德,守可以分兵马驰援福州,以防赣州清兵直捣黄龙,兵犯福州城,威胁到陛下的安危。”

侯玄演神色一紧,乜着眼睛凝视着堵胤锡,后者一脸坦然。

侯玄演放声一笑,说道:“老堵你说的对,只是荆襄一带,就要辛苦你了。”

堵胤锡呵呵一笑,说道:“下官本就是湖广巡抚,守土是分内之事,何言辛苦。”

侯玄演拿起帐中的悬挂的宝剑,系在腰间,转身对着夏完淳问道:“李好贤在什么地方?带我去见他一面。事不宜迟,我去吩咐一声,就要动身了。”他深深地望了堵胤锡一眼,说道:“湖广富足,长沙府、岳州府尽在掌握,源源不断地钱粮兵源输送到荆州前线。荆襄会战我们可以拖一年,五年,甚至十年。豪格、吴三桂却拖不了,老堵,这边看你的了。”

堵胤锡深深地拜了一拜,说道:“小侯督帅尽管放心,下官死也死在荆州,绝不后退半步。”

侯玄演上前,握住他的双手,说道:“守住就是胜利,等我在江北捷报传来,千万不能,万万不能贸然进攻。鞑子输了不过是缩回关外,咱们输了,可就丢掉汉家社稷了。”

堵胤锡默然无语,许久之后,深深地点了点头。侯玄演这才离去,在亲兵的带路下,去找李好贤。

李好贤正和一群大头兵聚在一块,在城楼上布置着守城器械。他嘴里骂骂咧咧的,看得出他在士兵中很有人气,小兵们围着他,没有人畏惧害怕,眼里都是欢笑和钦服。

侯玄演在远处看了看,停住脚步,观察了一段时间,这才上前。

李好贤见他来了,丢下一群大头兵,笑着来到近前:“督帅,你怎么亲自爬城楼来了。”李好贤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笑起来极具感染力。他看上去粗狂剽悍,其实待人真诚,是登州府远近闻名的土豪首富,却活成了一个赳赳武夫模样。

侯玄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一个天生的将才,却不是个帅才。荆襄会战,他取代不了堵胤锡,侯玄演心底的想法逐渐散去。

“跟我来。”

侯玄演将他拉到城楼内,李好贤瞪着眼,问道:“督帅,有什么吩咐?”

侯玄演轻笑道:“我要走了,孔有德打到我们大本营了,我要回应天府对付他。”

李好贤马上说道:“末将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收拾兵马,咱们杀回金陵。”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这里也是国土,岂能轻易舍弃,我一个人回去,你在此地配合堵胤锡的二十万忠贞营,守住荆州。”

李好贤脸上忧色难掩,侯玄演捶了他一拳说道:“看你这鸟样子,看不起老子?你还在山东逃命的时候,老子一个人拿下了苏州城。”

李好贤嘿嘿一笑,说道:“那督帅自己多多保重,我们火字营要在这里守多久?”

城楼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人同时望去,是夏完淳推门而入。侯玄演示意他带上门,继续说道:“等我回去布置好了就回来,左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起了战事,一定要服从堵胤锡的调令,不可以贻误战机。但是若是战事以外的事,要有自己的主张,要牢牢握住军队。”

李好贤咧着嘴,说道:“督帅放心,一起打了这么久,堵巡抚是个好人。”

侯玄演斥道:“蠢货!幼龄小童才分好坏,普通百姓才分善恶。你是统兵将军,只需要分辨对错!老子跟你说的话,就是对的,你听就完事了。”

李好贤收起笑意,正色说道:“末将领命!”

第一百四十章 再临镇江

再回金陵,天气已经转凉了,秦禾带着两千亲卫,护送侯玄演从武昌府登船。

武昌的郑遵谦正在江夏,侯玄演特意嘱咐他不必前来相见,让他准备人马,趁着三顺王离去,收复汉阳府。

三艘乌木官船悠悠而下,一行人在源子港下船,换了一艘大船之后,鼓足了风帆沿江而下。

如今阎应元的巨木营,早就开到了庐州府,侯玄演却并不打算前去相见。他信任阎应元,一定能挡住三顺王,倒不如前去镇江府。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说的就是长江水运顺流而下时的速度,昼夜不停的船,将侯玄演不到三天就送到了镇江府。

朱大典早就率领兵马在江边等候,侯玄演这三天难得有了好好休息的时间,尽管旅途颠簸,下船之后精神很好。

如今早就过了霜降,就连江南空气都凉飕飕的,侯玄演紧了紧衣服,望着前来迎接的文官武将,笑意盈盈招手示意。

朱大典上前将他迎入车中,侯玄演推辞道:“骑马吧。”

马上有人牵了几匹宝马过来,几个月的战阵生涯,早就把侯玄演的马术练得纯熟了。

朱大典殷勤地笑道:“镇江军民听说督帅归来,在城中设宴,督帅要参加么?”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直接去水字营,召集带有品阶的武将,到帐中相聚,我有要事和大家相商。”

水字营大帐之内,侯玄演坐在上首,两边分别是朱大典和副总兵吴易。侯玄演望着满帐的武将,说道:“荆襄聚集了三十万清兵,咱们不能坐视他们鏖战荆襄,自己在这江南富贵繁华地,花鸟风流乡里独享安逸。我已经决定,近日渡江收复扬州,遥相策应荆襄的弟兄们。”

帐内诸将自朱大典以下,人人面色酡红,群情激昂。侯玄演暗暗点头,万分满意,水字营虽然经历的战事最少,也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更为难得的是,自己宣布了这种石破天惊的消息,他们都只是抬着头凝视自己。将官军纪如此,士兵可见一斑,侯玄演对朱大典和吴易的调理很是满意。

侯玄演转头问道:“渡江船只,可曾备好?”

朱大典说道:“督帅,当初火字营驻守镇江府,李好贤和张煌言就大造战船,我们来了之后,又征收了一批。要渡江我们水字营上下万事俱备,只欠督帅的一声令下。”

吴易久在太湖跟清兵周旋,对水战最为精通,闻言说道:“朱大人所言不差,扬州空虚,多铎当初屠杀十日,十日后才封刀。幸存百姓都有血海深仇,日夜盼望王师北渡,咱们北伐大有可为。”

侯玄演沉吟片刻,说道:“北伐不是儿戏,但也不是生死攸关的决战,这里和荆襄不同,我们进可攻退可守。此举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只靠水字营,沿岸人马必须全部动员起来。张名振在松江,我曾嘱咐他全力发展水师,不知道怎么样了?”

朱大典附耳说道:“督帅,张名振和龚自方已经独占了倭国到我大明的航线,日进斗金不说,水师规模也已经颇为可观。我们江浙、南直隶的豪商,也都托庇于他们,开海经商赚的盆满钵满。”

侯玄演自从把嘉定两千儿郎送到海上,真的就任他们自生自灭,一点都不关心了。其中的原因是自己实在太忙了,尤其是进了湖广,更是一点分心的时候都不能有。听到龚自方做的这么好,侯玄演心花怒放,喜道:“好,不枉我拿整个江浙道财力支持他,郑芝龙没有插手么?”

朱大典笑道:“郑芝龙一开始贪图钱财,卖完船卖炮,后来龚自方不知道从哪联系到一群无家可归的番人,收容了他们。再加上他出手豪绰,拉拢了各色番人一起对抗郑芝龙,郑志龙的老巢在福建,也不想和我们在这里火拼,就只好默许此事了。”

侯玄演对明朝佛朗机、荷兰这些历史不太了解,对龚自方的才能啧啧称奇。“有机会一定要当面问问,这其中肯定精彩万分。”

侯玄演越想越乐,咧着嘴笑道:“难怪郑芝龙上次,在朝廷撺掇黄道周出师讨伐我,原来是早就恨上我们了。只可惜他贪财好利,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保证他还是会被龚自方算计到。毕竟龚自方身后有无尽的钱财支持,只想着发展实力,视老子的钱财如粪土一般。人呐就是这样,无欲则刚!”

朱大典说道:“有张名振如今的水师帮助,我们一定能克复扬州,拿下北伐第一战!”

侯玄演顿首说道:“水师只能是辅助我们,水字营才是主力,扬州上次被史可法守了一天就丢了,城墙肯定完好无损。多准备些火炮火药,攻城器械。扬州的守军情况,你们可清楚?”

朱大典成竹在胸,说道:“扬州百姓被杀的十室九空,鞑子就从别的地方驱赶百姓进城,我们的探子乔装打扮入城的,不计其数。扬州城内如今最高的官儿,是鞑子的梅勒章京李率泰,和投降的张天禄,他们手下兵马不算多,总数不超过三万,不过战力十分强悍。”

侯玄演说道:“水字营十万大军,打一个扬州绰绰有余,只要轰开城墙,扬州城必破。”

站起身来,侯玄演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多铎还押在苏州?”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渡江

翌日清晨,明媚的阳光下冷风凉飕飕的吹过,深秋的天空格外的澄澈高远。

镇江府北郊的丹涂小镇外,十万人马集结完毕,江边战船如云,攻城器械如雨。

象征着水字营的蓝边镶金绣蛟旗遮天蔽日,侯玄演所在的大船上一杆大旗迎风烈烈,上书“建军北伐,所向无敌”八个大字。

侯玄演在栏杆处眺望,这戎装已经久不离身,脸上略带些疲态,但是难掩兴奋。

朱大典在一旁说道:“督帅,渡江吧!”

侯玄演点了点头,古朴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在秋高气爽的江边传的格外的远。

这是南人北渡第一战,意义远远大于攻城略地,所以侯玄演下令大张旗鼓,以煌煌之师宣告反攻的开始。

随着号角声,十万兵马登船,还有几万百姓民壮负责在江边运送辎重。整个江边用人山人海形容,并不过分。

扬州城里,梅勒章京李率泰脸色铁青,双手微微颤抖。他不是怯懦之辈,但是扬州城的守备确实让人绝望。杀了八十万人,百姓岂能毫无恨意,守这样的扬州城,他时刻都担心城内的百姓,甚至觉得比城外的明军还可怕。这些天南岸的明军蠢蠢欲动,各种檄文传的满天乱飞,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他们即将北伐。

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他叫张天禄。多铎率军南下,张天禄和他弟弟张天福领兵三千投降,多铎将他们编入汉军镶黄旗。弟弟张天福跟着多铎去打常州,被一把火烧成了炭,张天福留守扬州,时刻都想着给弟弟报仇。

他捏着胡子,看着眼前的李率泰说道:“大人,侯玄演小贼向来诡计多端,每次打仗都是偷偷摸摸,阴损无比。这一次大张旗鼓,搞得天下人尽皆知,我看其中有诈啊。”

李率泰虽是汉人,但却是满清朝中最受恩宠的汉人。他本名叫李延龄,在辽东铁岭出生,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侍奉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杀尽了辽东汉人,却对这个李延龄很是喜欢,还给赐名李率泰。李延龄这个名字,在老酋长的眼里,还是太有汉人的韵味了。李率泰他就听着顺耳多了,改名之后努尔哈赤还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了他。

李率泰也没有辜负老酋长的知遇之恩,跟着皇太极东征西讨,双手染满了同胞的鲜血,换来了顶戴花翎。

他一听张天禄的话,哂笑一声转头问道:“你说他有什么诡计?过了江北的扬州府三州七县,本就无险可守。他手下有十万人,还需要什么阴谋诡计。”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神色慌张,滚进了房内半跪在地上,说道:“都统,明军渡江了。”

李率泰站起身来,一拍桌子,说道:“取我盔甲来,上城御敌!”

他根本就没有一点据江而守的意思,他的手下都是北方人,不习惯乘船。这些人都是舟楫上晕眩,被多铎淘汰掉的,没有渡江去金陵的人马。

张天禄一身戎装穿得倒是整齐,跟着换好衣服的李率泰,匆匆赶往城楼。等他们爬到城楼的时候,已经隐隐可以望江水字营的大旗了。

李率泰一眼望去,立刻长叹一声,对张天禄说道:“看来你估算错了,他哪里有什么诡计,他这是自认为吃定我们了。前来支援的援军,怎么还不到?”

张天禄啐了一口,怒骂道:“这些墙头草,眼见明军势大,根本不理会我们派出的信使。有几个都已经收拾军队,准备往山东逃去了。”

李率泰已经看到了先锋北伐军的身影,其后就是黑漆漆的大炮,他脸色凝重,高声说道:“我听说侯玄演此人,最是心狠手毒,被他抓到的或者投降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如今咱们大势已去,扬州城是守不住的,既然如此不如趁他们阵势未定,随我冲杀出去,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他的部下都是正蓝旗的汉军,而且李率泰身份很高,是正蓝旗的副都统。这在满洲八旗中是绝无仅有的,这个梅勒章京也就是副都统的职位,可不是汉八旗中正蓝旗的副都统,而是整个正蓝旗的副都统。李率泰这一声喊出之后,城楼上林立的士兵慨然应诺,李率泰见人心可用,未必不能一战。他深知守城的话,势必会被火炮轰成灰。倒不如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他对自己的手下的野战能力,还是很信任的。十万南兵而已,在他看来不足为惧,当年随着皇太极,他们以少胜多的战例不胜枚举。

他走下城去,所有城楼上的守军都随他下城,再无一人守城。片刻之后城门大开,三万人冲出扬州城,直奔北伐军而来。

侯玄演确实没有想到,他们会放弃扬州城,竟然有出城决战的勇气。再想到龟缩城内的史可法,侯玄演叹息一声,说道:“鞑子能打到江南,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羊群虽多终究不是犬狼的对手。有史可法、何腾蛟这样的阁部督师,好好的汉家儿郎,就被他们带成了一群两脚羊。”

朱大典笑道:“李率泰勇气可嘉,可惜他们遇错了对手,我们北伐军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两脚羊。”

眼见扬州城的清兵越来越近,侯玄演拔出剑来,扬声道:“今天是北伐第一战,要杀出汉家儿郎的血气来,我们堂堂正正杀光他们!”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血性

扬州三万守军和水字营十万兵马撞击在一块,清兵多是骑兵,大军呐喊着咆哮着,李率泰一马当先身先士卒。

侯玄演和朱大典站在中军瞭望车上,居高远眺,指挥若定。在他的一道道命令下,水字营令旗变幻,把一道道将令准确及时地传入诸军,攻守井然有序,如同磐石一块,任凭李率泰的人马悍勇无比,北伐军始终岿然不动。

火枪迎敌,刀盾殿后,长枪兵结成阵势,将洪水般涌来的清兵拦腰截住。轰隆的炮声响起,李率泰早就安排下去,塞住马耳。但是还是有马儿受惊,这些来到江南俘获的骑兵马匹,根本没有经历过战阵。此时的炮弹更大的作用是攻城时轰开城墙,野战杀伤力不强,但是没想到巨大的声响反而成了对付骑兵的妙招,简直是歪打正着。

侯玄演盯着前方的清兵,暗赞一声。好高明的骑术,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真是一支精锐,可惜沦为异族犬牙。

双方激战半个时辰,清兵还是没有突破水字营密不可破的防守,李率泰心急如焚。攻守之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不断有骑兵坠下马来,他的人本来就少,一鼓作气没有成功,想要鏖战就是被温水煮熟。

侯玄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一旁面带得色的朱大典说道:“江东子弟多才俊,老朱啊,这一仗过了,咱们北伐军水字营就要名振天下啦!”

朱大典哈哈一笑,说道:“督帅,别留后手了,时机到了。”

侯玄演轻轻点头,伸手一挥,一发信号弹冲天而起。侯玄演望着天空,嘴角一撇骂道:“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没想到也能派上用场。”

远处江面上密布着无数的战船,张名振看见信号,激动地声音颤抖。一声令下,松江府水师从江都登陆,直奔扬州。扬州守军尽出,百姓们又都仇深似海,在城内探子动员下,早就准备开城。

侯玄演大军在西门拖住李率泰,张名振趁势从南门袭取了扬州城,并且率兵掩杀出来。李率泰一见大势已去,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想要往北逃去。侯玄演扼腕叹息,只恨风字营不在,敌人的骑兵来去如风,难以追击。

朱大典跺脚骂道:“我当他真的勇气可嘉,殊死出城决一死战呢,原来是全军尽出,逃起来方便。”

侯玄演眼看着他们残兵败将,已经不足一万人,风一般逃走。脸色铁青,叹了一口气说道:“逃逃逃!逃到关外老子也要追,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放弃沈阳也这么干脆。”

扬州城的百姓,慢慢地走上街头,看着入城的明军。他们的眼里,既有害怕也有期盼,更多的是木然。几个月前城里死了八十万人,这八十万人数亲论友,整个扬州没有一个人亲友健全。

而后满清圈地开始,无数的百姓被强行掳到北方为奴,这个时代并不是如后世人们想的一样。你是一个汉人,鞑子来了,你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保住性命做一个满清顺民了?做梦!

早在崇祯十一年,鞑子就入关俘掠汉民四十六万两千三百余人,分赏给旗人充当奴仆。到了崇祯十五年,鞑子又趁着李自成作乱,入关在山东畿辅一带,俘掠了三十六万九千余口人。等到甲申国难,吴三桂开关之后,被俘掠为奴的就再也难以统计了,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人被迫承重服役,过着牛马一般的生活,重回奴隶制。更凄惨的是他们的后代,也被称为家生子,还是奴隶。到了康熙年间,每年不堪受辱自杀的就有几千人。

我们的祖先在先秦时代,就废除了的奴隶制,随着胡马南渡,再一次出现在神州大地上。

侯玄演骑马入城,看着道路两旁稀疏的百姓,心中想起的就是刚来到时,嘉定城内的惨状。屠城的创伤,不是一时甚至一辈人能够忘却的,或许过上百年再提起,仍会有切肤之痛。

好在侯玄演有一剂猛药!

张名振等人将他迎入扬州府衙,人人振奋,所有人脸上都有着昂扬的神情。侯玄演左右四顾,想起城中百姓的凄惶,叹了一口气说道:“马上派兵扫清扬州府三州七县,依托有利地形,布置守御兵力。我们在这里闹得越大,荆襄的压力就会越小,那里才是国运之战的战场。堵胤锡需要我们的支持。”

张名振、朱大典等主要官员频频点头,侯玄演说完神色一厉,说道:“把多铎押到城中,明天召集百姓,在菜市口军民庆功!”

一夜无话,水字营的士兵在城中到处张贴公文,翌日清晨,百姓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多铎的名字在扬州,如同地狱恶鬼一般的存在,一听要将他正法,就算藏在家中不敢露头的百姓,都走上了街头。

扬州菜市口,一个匆匆磊成的高台上,两根柱子上绑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箱子。如果有明白人,一眼就会看出,这个东西叫游火铁箱,是守城时将铁融化,铁水浇道城下烧毁攻城战车用的。扬州城所有的匠人,都被召集在此,人人脸上带着兴奋。

扬州百姓得知要杀多铎,一则解恨,二则报仇,菜市口早已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水泼不入。

侯玄演登台之后,百姓们望着他鸦雀无声,侯玄演扬声道:“血海深仇,我们替你们报!乡土沦丧,我们替你们守!你们只要记住,我等是北伐军,我和我的弟兄渴了讨口水喝,伤了讨个地方擦血,死了要块麻布裹身。我只问一句,扬州,是不是我们的主场,在外血战,能不能把后背留给扬州?”

王师入城都不敢上街欢迎的百姓,终于克服了被屠杀的恐惧,高声吼了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侯玄演望着他们狰狞的面容,心底暗暗点头。一群麻木的绵羊,永远也只能被屠宰,他要的就是激起血脉中的尚武的血性。

侯玄演退下台去,几个赤膊亲卫,押着多铎上台。多铎全身赤裸,不着片缕,但是一双眼睛犹自闪烁着狠戾。一个人面对着恨不得将他撕烂的全城百姓,多铎才露出一代狠人的风范,只可惜光着屁股,让他的气势减去不少。

亲卫们将他绑在台上,两根手臂紧紧地绑在两根柱子上。多铎突然感到头顶热浪袭来,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全身挣扎起来。

高台上匠人们鼓动风箱,终于慢慢地将游火铁箱倾斜,烧红的铜汁当头浇下。多铎痛的已经到了极点,眼珠恨不得瞪出来,一股青烟冒起,炙得皮焦肉烂。偏偏那些匠人倾倒的极慢,一时间他还是不能死去。等到惨叫身越来越小,匠人们才适当加快速度。

很快,一个张牙舞爪的铜人,矗立在菜市口的高台上。一个英武小将,当众宣布,铜人永远留在菜市口。

铜人不加打磨,纯属原汁原味,虽然没有多少艺术性,但是对扬州人来说,这个铜人将会有足够多的故事流传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直言犯贱,哦,是犯颜直谏

侯玄演在扬州打胜了北伐第一战,作为临时朝廷的福州,却沉缄无言。这样石破天惊,本该举国欢庆的喜事,在福州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福州的行宫内,隆武帝朱聿键和皇后在内宫相抱痛哭,他们的儿子死了。朱聿键一生不好女色,后宫只有一个曾皇后两个嫔妃,这和明末多数藩王大有不同。他今年已经四十岁,在七月份喜得龙子,把朱聿键高兴地不行,封为庄敬太子。可惜庄敬太子早夭,仅仅活了几个月就死了。

朱聿键生性好俭朴,除了读书没有其他爱好,皇宫内禁止备办金银玉各器皿,止用磁、瓦、铜、锡等件,并不许用锦绣、洒线、绒花,帐幔、被褥,止用寻常布帛。太子甍了,整个行宫搜遍了,凑出了几条白绫。整个宫内凄凄惶惶,人人都为陛下和皇后垂泪。

朴素的行宫内,朱聿键脸色苍白,心如死灰。几十年如一日的囚禁生涯,都没能摧毁他的意志,幼子的夭亡却让这个中年男人瞬间衰老。

这时候一身素缟的太监王祥年走了过来,看到皇帝皇后相拥而泣的悲惨样子,简直比普通百姓家还要可怜。王祥年擦拭了几滴眼泪,跪地哽咽道:“陛下,大学士苏观在外求见。”

朱聿键强打起精神,示意皇后起身回后宫,说道:“传他进来吧。”

苏观生在赣州吃了大败仗,其实和他关系不大,因为他虽然是大学士,到了地方上根本没人在乎他。金声桓夺了赣州之后,他们残兵败将逃到血木岭,正好碰到赶来支援的钱肃乐、孙嘉绩。这两府的人马都是鲁王昔日的精锐,这些天日夜操练,身在杭州绍兴,兵精粮足。苏观生一看,自认为凭着这股人马,一定能报仇,洗刷自己的耻辱。他摆起大学士的架子,上来就要攫取两股人马的统兵权。

钱肃乐和孙嘉绩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将他冷嘲热讽一番后逐出了军营,继续往赣州行军。

苏观生受此大辱,气的大病一场,灰溜溜回到福州,家还没进就来到行宫,找皇帝告状来了。

他一见皇帝,就跪在地上,劈头盖脸将侯玄演大骂一顿。说他纵容部下,无视朝廷大臣,收留鲁王余孽。

朱聿键眼中的泪花还没有散去,听着他的哭诉咆哮,简直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朱聿键挥了挥手,说道:“朕幼子夭亡,无心处理政事,明日早朝再奏吧。”

苏观生一听这话,好像打了鸡血,又像是谁刨了他家祖坟一样。眼睛充血,一脸潮红,大声道:“陛下岂能因为家事,就荒废了国事,侯玄演如此大逆不道,陛下不予惩处,反而在这里哀悼已故的太子,岂是明君所为!”

他说的大义凛然,浑然没有想到,自己才是大逆不道那个。庄敬太子虽然年幼,但那毕竟是东宫太子,苏观生咆哮的时候,既没有考虑到皇帝身为一个老父亲的悲痛,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为臣子,应该对太子的死亡悲恸。明朝的文臣有一个通病,就是自己狎妓玩**,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偏偏还要求皇帝必须是个圣人,而判断圣人的标准也很简单,听他们话就是圣明天子,不听他们的就是昏君,他就要以死犯谏。

朱聿键气的浑身发抖,看着眼前嘶吼的大学士,他突然惨笑一声。伴随着凄厉的笑声,朱聿键站起身来转身拿起身边一个砚台,朝着苏观生扔了过去。

苏观生脑袋中招,顿时渗出了血,愣在原地。在他们印象中,皇帝是个好皇帝,因为他们撒泼的时候,皇帝从来不会像以前的昏君一样,打他们板子,罢黜他们的官位。

在这些隆武朝的武官眼中,朱聿键是个远藩,和先帝血缘不近。所以他们一向看不起朱聿键,认为没有他们的支持,朱聿键根本做不了皇帝。

朱聿键也一直有这种顾虑,再加上自己形同傀儡,对待这些不和郑芝龙一条心的大臣,也就多了一些纵容。但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老实人发怒是更加可怕的。

他一个砚台给苏观生开了瓢,还不解气,脱下靴子拿在手中,就在行宫内追打起来。

苏观生慌不择路,绕着行宫内的柱子乱跑,侍卫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

朱聿键少了一只鞋,再加上急火攻心,追打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龙袍,摔倒在地。皇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所有人都吓得魂不附体。

侍卫们慌忙上前,将他抬到龙椅上,早就有人前去召唤太医。

苏观生冷汗直流,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两眼无神。

过了一会,趁着人多混乱,苏观生偷偷溜出了皇宫。他不敢回家,躲在了好友路振飞的府上,对皇宫里的事只字不提。路振飞只当他兵败之后受了惊吓,好言相劝一番之后,留他在府上住下了。

皇宫内,朱聿键终于醒了过来,经过太医的医治,朱聿键一口黑血喷出,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太监宫女跪在床前,一个个脸上挂泪,朱聿键气若游丝,问道:“王太医,朕的身子怎么样了?”

姓王的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弯腰说道:“陛下放心,您就是急火攻心,一口气太急,慢慢调理不出半月就能康复。”王太医嘴上如此说,心底却为皇帝捏了一把汗,他这次可以说是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自己医术高明,真的可能出现大明朝第一个被气死的皇帝。就算如此,这次也会留下病根。

朱聿键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太监王祥年,招手示意让他附耳过来。

王祥年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趴在床上。

朱聿键低声道:“大伴,快招吴越伯入朝,咳咳..不要让人知道..咳.”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弥天之勇

扬州城内,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里已经属于江北,失去了长江天堑,将会直面来自畿辅地区的满八旗主力。

镶白旗几乎全部折在了江南,旗主多铎被人浇铸成了铜像。正白旗的鞑子,早就憋着一股劲,要给他们报仇。扬州的防务守御事宜,比起攻下扬州,更要难上三分。

侯玄演带着朱大典,在扬州三州七县来回奔走,据险而守设置卫所。

两个人刚从清水潭回来,就看到手下秦禾神色匆匆,过来低声说道:“督帅,陛下派人暗中前来。”

侯玄演神色一紧,说道:“陛下无恙否?”

“陛下被苏观生差点气死,所幸救治及时,活了过来。”

侯玄演不敢怠慢,说道:“快带他来见我。”

衙门内,侯玄演将身在扬州的文武官员尽数招来,才让小太监相见。人言可畏,上次何腾蛟的事给他提了醒,不能只有他和皇帝有默契,那些个文官鸟人根本就不管皇帝的。王祥年派出的小太监泪眼婆娑,见了侯玄演倒头就拜,嘴里呜咽道:“吴越伯,救救万岁爷爷吧。”

侯玄演快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沉声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小太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庄敬太子几个月就早夭了,朝臣如何藐视圣意,郑芝龙如何欺君罔上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扬州的文武官员,大多是水字营出身,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中半数以上都是鲁王系的人。当初鲁王在绍兴的政权,被侯玄演阴了一手,将他的手下尽数收入麾下。他们听了隆武帝如此悲惨,竟然大多沉默无语,并没有人义愤填膺地站出来。这些人中,张名振、朱大典算是在鲁王小政权中职位较高的,但是张名振可没有这些门户之见。

张名振一听堂堂大明天子,竟然如此凄惨,顿时火冒三丈。他厉声说道:“督帅,主辱臣死,陛下在福州遭难,我等万万不可袖手旁观。”

侯玄演站起身来,脑子里开始权衡起来,去福州不是不行,但是这一次和上次不同,自己独身一人前去等于送死。但是手下兵马没有闲着的,扬州初定势必遭到反攻,水字营十万人留在扬州尚嫌不够;火字营是荆襄会战主力,抽调不得,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巨木营和三顺王,已经在大别山交战几天了,杀得天昏地暗胜负不分。

如此看来,只能让风字营从湖广绕道,前去福州等待自己。双方路程差不多,风字营行军速度快,说不定还提前很久到。

想到这里,侯玄演抬头说道:“陛下诏我入朝,清君之侧匡扶庙宇,乃是莫大的信任。侯玄演身为大明臣子,岂能推辞。”说到这里,他走下去,握住朱大典的手,说道:“扬州交给你了,天下人都在看我们北伐军,别让海内失望。”

朱大典呵呵一笑,脸上毫无惧意,拍着胸脯说道:“督帅放心,我们兵精粮足,后方稳固,守住区区扬州又有何难。督帅若是让我北上取神京,我还要皱一下眉头,守扬州而已,督帅尽可放心。”

侯玄演不理会老朱的自吹自擂,对他也有信心,继续说道:“派快马去湖广,调夏完淳、洪一浊所部人马,绕过江西到浙东与我相会。”

朱大典神色踟蹰,走到近前低声道:“督帅,这点兵马,是不是少了一点。福州不是太平之地,他们派出征讨督帅的人马,就有两支了。”

侯玄演脸色沉郁,说道:“四处都在征战,不可为了内斗,放弃任何一个阵地。否则我们和那些鼠目寸光的何腾蛟之辈,又有什么两样。福州的魑魅魍魉虽多,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我有风字营夏完淳,天下哪里去不得?”

朱大典毕竟是老成持重的人,他摇了摇头,说道:“督帅虽然是英雄,也要小心提防小人,福州仅凭风字营,万万去不得。福州靠近闽江,郑芝龙的十万水师,顷刻之间就可以兵临福州。那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督帅要闯,除非是北伐军四营齐至,挥师南下。”

张名振冷静下来之后,仔细一想如今的天下大势,一旦侯玄演出事,简直不可想象。从荆襄到应天,整个长江战线,全靠他一人维系起来。

张名振叹了口气,说道:“督帅,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才好。”

侯玄演脑中纷乱如麻,他来自后世,没有多深的忠君思想。但是隆武帝无疑是一个不该死的人,当日宫中对饮,侯玄演还清楚地记得,国家一点小小的喜讯,就足以让这个皇帝喜笑颜开。

听太监的讲述,要是自己不管不顾,将他留在福州,隆武帝根本活不过今年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若是隆武帝死了,各地别有用心的短视大臣,势必会扶持一群当地的藩王监国。到时候区区南明半壁江山,就要陷入无休止的内战内斗之中。自己所有的势力,都在抗清第一线,若是后方再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挡住北方的攻势。

此去福州,说是为了隆武帝,其实是为了整个抗清的大业。现在还需要这样一个皇帝,来稳固住半壁江山。

经过几番思量,侯玄演踱步到大堂中央,当着扬州所有文武官员的面,扬声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岂能贪生怕死,畏惧不前。福建乃是东南一隅,位址偏僻,岂是君王安身之地。我到福州,将陛下迎到金陵,如此一来天下人心所向,助我等北伐中原,必当势如破竹!”

堂内所有人望向侯玄演的眼神都变了,没有人再质疑这个年轻的封疆大吏,独揽军政的督师。忠心昭昭,可鉴日月,舍生忘死只为家国社稷。

几天后,侯玄演的车架到达浙东处州府,夏完淳、洪一浊早就在此等候。夏完淳在马山欠身弯腰,一脸崇敬:“督帅有弥天之勇,我等誓死也要护卫督帅周全。”洪一浊骑马近身,低声道:“大哥,这次太拼了吧?”

侯玄演轻笑一声,眉星剑目微微聚起,嘴角一勾说道:“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只要有一丝机会,让幸存的汉人凝聚,为北伐增添胜率,再危险我们也要去做。”略带萧索的语气,说着斩钉截铁的话,透露出的是铮铮之意。

隆武二年冬,江浙剿恢总督侯玄演入闽的消息传开,天下震动,就连一向对侯玄演铁血杀戮口诛笔伐的文人,都闭上了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智激大木

剿恢总督大旗下,从建宁府进入福建境内,福建大小州县的官员,战战兢兢送瘟神一般将他们欢送出境内。

要是到了哪个县,天色将晚,风字营选择就地歇息,那么当地县令一定是彻夜不眠。

这一营人马,如同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千军万马冲杀而来。

当初黄道周大学士征讨侯玄演的时候,大造声势,在福建弄得尽人皆知。结果不到半个月,侯玄演的人提着他的脑袋回到福建,这伙人更加张狂,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我们杀了首辅大学士。

天下大乱,社稷倾塌之际,才会有这样的旷世奇闻,放在平时海清河晏的时节,首辅大学士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因此,侯玄演的名声也变得褒贬不一,充满了争论。有人将他敬若神明,奉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是挽救时局的盖世英雄,大明王朝最后的希望;有人将他视为乱臣贼子,拥兵自重,擅杀大臣的海内巨凶。

但是无论是哪一类人,都知道这样一件事,侯玄演的手下很能打。

入关以来未尝一败、不可一世的多铎;崇祯年间就名扬天下的洪承畴都死在了他的手里。从四面处敌的苏州城开始,剿恢江浙、收复金陵、血战湖广、北伐扬州,每一战,都是萨尔浒之后,少有的大捷。若是在福建境内,双方大打出手,不是哪个州县能够招架得住的。

福建境内骑兵行军并不是很快,这里九成陆地面积为山地丘陵地带,被称为“八山一水一分田”。峰岭耸峙,丘陵连绵的闽江大地,处处都是河谷盆地。风字营进了福建行军速度就慢了下来,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过了建宁府来到延平府。

蜿蜒而过的闽江呈现出一个半月形,拱卫着沿岸的延平府,城门外兵戈如林,甲胄鲜明的一彪人马,拦在延平府前。落日西下,

风字营将士默然无语,手都伸向了腰间,按在了钢刀的刀柄上。夏完淳提马上前,对侯玄演说道:“延平府驻扎的,应该是郑芝龙的儿子,蒙陛下赐名的朱成功。”

候玄演点了点头,说道:“继续向前,今夜就在延平府安营,明日入福州。”

风字营刚要动身,一骑快马从对面阵中飞奔而来:“吴越伯,我家少将军请您到延平府暂歇。”

侯玄演笑道:“正有此意,前面带路吧。”

洪一浊靠近之后,低声道:“大哥,来者不善呐。”

侯玄演哂笑一声,眯着眼说道:“既然选择入闽,就要抱定想法,我们遇到的人,都是“来者不善”,比比谁更恶就是了。”

洪一浊习惯性地宣了一声:“无量天尊”。然后狞笑道:“比恶,我们可没输过。”

进了延平府,漫步在清幽僻静的竹林中,侯玄演略感诧异。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国姓爷,竟然会在这么雅致的地方,为自己“接风”。

朱成功年纪轻轻,一副国字脸,长相颇为平和,没有什么棱角。这一点可能更像自己的母亲,要知道郑芝龙可是剽悍粗犷的大汉。他见到侯玄演之后,笑道:“吴越伯一路辛苦了,延平府和福州相隔不远,可是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晚是不能赶路了。在下便自作主张,请吴越伯在此小住一夜。”

侯玄演见他谈吐不俗,举止文雅,心里笑道:郑芝龙一个粗汉,没想到能教出这么一个儿子,怪不得父子后来选择的道路大不相同呢。你要文雅,我偏偏直来直去,给他留下个没有城府的印象,让他以为我是赤胆忠心前来迎接皇帝,说不定关键时候能利用他一下。

想到这里,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督就叨扰了,正好行军这么久,脚都磨破了。福建穷山恶水,果然名不虚传,他娘的,征战这么多地方,数这里路最难走。难怪陛下要我前来迎驾,这种地方岂能留住御驾。”

朱成功眉头微皱,然后又很快恢复,除了眼尖的洪一浊,谁都没有发现。他将侯玄演迎到一条小径,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路的尽头是,碧绿的水池中,小路直通湖心亭。亭中聘聘婷婷俏立着七个侍女,正在斟酒布菜,见到主人来到,穿花蝴蝶一般退了出去。

侯玄演大马金刀,走到亭中,不待客套就自行落座。伸手提起一个酒壶,灌了两口,说道:“大木啊,我和你爹兄弟相称,托大算是你的长辈。有些话我得说你几句,延平府外你的人马兵强马壮,为什么要缩在个福建,打渔么?如今是什么时节,江阴城七岁的小儿,都知道上城楼杀敌了,我们嘉定一个十二岁的,早就跟着我尸山血海走了好几遭了。对了,那小孩叫什么来着?”

一旁的洪一浊凑趣道:“江阴的叫汤唯,嘉定的叫张浩。”

朱成功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说实话他这次从心里佩服侯玄演的勇气。所以才设宴想请,想要一窥这个人的真实面目。侯玄演是什么人,人多口杂,坊间有太多的版本了,朱成功哪一个都不信,他只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侯玄演的表现,哪里像是个士子书生出身,倒像是自家手下那些海中巨枭。他皱着眉头,说道:“吴越伯说的是,我在福建,也是为了守卫陛下。几次请命出兵,朝廷都没有同意。”

“这就对了,金声桓在赣州,就像是卡到咱们喉咙的鱼刺,我手下兵马都被清兵拖住,你跟你爹说一声,让他发兵支援下赣州。”

朱成功心烦意乱,一刻也不想跟他多待,随口应付起来。本想试探一下侯玄演,没想到名震天下的小侯督帅,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不一会,侯玄演和他的手下,已经吃的满嘴是油,吆五喝六起来。朱成功寻了个由头,就匆匆离去,眼不见心不烦。反正这伙人自己都不懂礼数,也不用对他们太过客气。

望着朱成功离去的背影,侯玄演嘴角一勾,笑道:“小郑毕竟年轻,喜怒形于色,跟他爹比起来,还差了点事。”

夏完淳一脸不解,低声说道:“督帅为何要惹恼他?”

“嘿嘿,这个小子喜欢文雅,我故作粗俗。我侯玄演的功劳,天下人尽皆知。由我来嘲笑他未立寸功,他看不起我的做派,偏偏无可辩驳。这样一来,最易激起他的好胜心。这个人心里还是有大明的。他的那点忠君爱国和好胜心,关键时候,能救我们一命。”

第一百四十六章 虚惊一场

第二天一大早,朱成功还是早早起床,前来欢送侯玄演。

侯玄演强忍着笑意,看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来是生了一夜闷气。

从延平府进福州,最快的当然是沿闽江坐船,顺流而下。可惜侯玄演的风字营,全是骑兵,只好沿江而下。侯玄演拱了拱手,说道:“大侄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虽然万般舍不得我等,但是还是就此别过吧。”

朱成功捏着鼻子点了点头,嘴里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话了。

侯玄演哈哈一笑,转身纵马往福州而去。

朱成功身边一个小将,面带不屑:“呸!没想到侯玄演竟然是这么个德行,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朱成功脸色不愉,沉声道:“不可胡言乱语,辱骂大臣,怎么说他毕竟是侯玄演。你也少在这里嚼舌根,回去好生给我操练,刚才的风字营你们也看到了,再看看你们一个个,真想去海上打渔么?”

...

挑起了朱成功好胜心的侯玄演,一路向东来到福州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猩红的残阳半垂在天边,像极了这个日暮穷途的帝国。

福州低矮的城墙下,夏完淳亲自出马,扬声道:“江浙剿恢总督侯玄演,奉诏入城觐见陛下,速开城门。”

守城的士兵早就得了吩咐,不敢怠慢,高声道:“将军,福州城小,各位军爷若是一齐入城,只怕福州难以安置。而且天色已晚,行宫大门已经关闭。朝廷下令,让各位军爷到东郊暂住,明日一早吴越伯入宫面圣。”

夏完淳回马望去,侯玄演轻轻点头,一营人马就往东郊赶去。那里有嘉定龚自方的旧宅,一直没人打点。

风字营到了之后,很快安营扎寨,就地歇息起来。五千个人还好说,再加上五千匹马,庄园虽大,也显得十分拥挤。这里本来很是宽敞,当初偌大的庄园,已经人去楼空。龚自方和两千嘉定儿郎,当时抱的想法是前去苏州,和侯玄演一起赴死。所以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处理这处庄园。

侯玄演轻车熟路,带着亲卫来到上次自己就寝的地方,一路上舟车劳顿,他吩咐亲兵,为他烧了一桶温水,从庄园搜出一些青盐茶叶,洒在桶中。

安置好手下兵马之后,夏完淳来到侯玄演住处,正好撞见他在木桶中洗澡。侯玄演坐在浴桶里,惬意地闭上双眼,枕着桶边的洁白丝巾,慢慢说道:“这次入宫迎接圣驾,势必是千难万阻,漫说郑芝龙不肯放人,就是那些满朝文武,也不想让陛下到金陵去。在他们眼中,我侯玄演,说不定比郑芝龙还要可怕呢。”

夏完淳苦笑道:“督帅所言不差,郑芝龙虽然把持朝政,对这些官员也不甚理会。但是督帅先杀何腾蛟,再斩黄道周,早就成了他们的生死仇敌。我看这福州城,除了陛下自己和身边人,其他人都不想他离开。”

“话虽如此,这儿些人都不足为惧,只有郑芝龙手里有我们难以企及的兵马。在福州是他的主场,我们只有风字营,他却可以瞬间调来十万人手。”侯玄演拿着丝巾,一边擦拭湿漉漉的身体,一边侃侃而谈。突然一道黑影从梁上落下,骇的两人惊呼起来。

“有刺客!”

房外亲卫鱼贯而入,只见侯玄演赤身裸体,呆呆地看向桶里,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天而降跌落到浴桶里。

“这..是行刺?还是碰瓷?”

众人匆忙上前,将黑衣人捞了出来,丢在地上。侯玄演跃出浴桶,随意披了一件袍子在身上。他冷眼旁观,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自己这处宅院长期没人打点,看来已经成了避难逃避追捕的好去处。这个黑衣人多半是被人追捕,而且受了伤,藏在此处。自己来了之后,惊动了他,却有没法逃去,只能躲到梁上。或许是被热气一熏,也可能是伤势严重,跌落了下来。这样看来,八成只是个蟊贼,最多是个大盗,倒是不足为惧。

既然知道不是刺客,虚惊一场的侯玄演轻抚胸口,暗暗提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安全还是不容轻忽。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豪杰,挺过了大风大浪,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洪一浊匆忙赶来,看到侯玄演没有出事,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眼色不善地望向地上,他手拿宝剑未出鞘,轻轻挑开黑衣人的面纱,惊愕地喊道:“是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知己知彼

洪一浊惊呼一声,随即走到侯玄演身边,说道:“大哥,这是寒山寺那两个女贼中的一个。”说完后怒视着地上的女贼,喝问道:“鬼鬼祟祟藏在这里,是不是想刺杀,谁派你来的,你的同伙呢?”

洪一浊一连问了四个问题,小贼缩在地上,大大的眼珠里充满了惊恐,长长的睫毛沾了水,扑闪扑闪的真是我见犹怜。蜷缩的身子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瑟瑟发抖。因为刚从浴桶里捞了出来,黑色的夜行衣贴在肉上,在晃动的烛焰下楚楚动人。

侯玄演上前一看,果然是当日洗劫了自家小侍女的女贼,侯玄演哭笑不得,兴师动众竟然只是一个女贼。若不是当初见识过她们的演技,侯玄演都要善心大发,将她放了。

他轻笑一声,说道:“算了,我们有大事要做,没时间跟她们周旋。将她打一顿,明天一早交到官府就是了。”

趴在地上的女贼一听,顿时知道自己的演技被识破了,无奈她身上有伤,逃是逃不出去了。她挣扎着坐起身来,银牙暗咬,说道:“侯玄演,我就拿了你两个不值钱的簪子,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可以救你一命,咱们两清。”侯玄演记得她的声音声音清脆好听,这一声喊出来竟然软糯糯的,想来受伤不轻。可惜侯玄演已经没有心思怜香惜玉了,若是平时还好,现在要做的可是悠关存亡的大事。

侯玄演的亲卫都要动手了,一听这话,都愣在原地。

侯玄演眉头一皱,不满地说道:“我们来福州办大事,岂能在这小蟊贼身上浪费时间,快将她押出去。”

亲卫们马上动起手来,女贼一看上次还很有同情心的年轻大官,竟然如此无情决绝,慌了手脚,高声尖叫道:“是我从平国公府听来的。”

平国公就是郑芝龙,侯玄演一听这话,赶忙道:“且慢动手!”

亲卫们将人驾到椅子上,侯玄演将人屏退,只留下夏完淳洪一浊和自己三人。

秦青青轻抚胸口,歪着脑袋喘着气,她从梁上掉下导致伤势加重,再加上被侯玄演一吓唬,看上去面色如纸,虚弱无比。她和师姐本是杭州两个飞檐走壁的女贼,行走江湖讲究的是贼不走空,所以当日念及侯玄演搭救之恩,还是拿了他几件不值钱的首饰。这是不是为了贪财,纯属是两个飞贼的职业操守。

侯玄演搬了个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夏完淳和洪一浊一左一右,三束目光盯着女贼。

侯玄演轻咳一声,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做出一副翩翩君子的书生模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已经认定这个女贼说的是实话,她在梁上已经听了自己和夏完淳的对话,所以才能判断出自己知道的情报,可以在这种时候保命。

“秦青青。”

侯玄演觉得,这样的对话有点像审讯犯人,这个女贼知道的情报太重要了。若是真的如她所说,是从郑芝龙处听来的,完全可以左右自己这群人的性命。

“呵呵,原来是青青姑娘,你不要紧张,我们都是好人。”洪一浊跟夏完淳配合地点了点头。只是深更半夜的,三个男人笑吟吟地对着一个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你把事情详细讲述一遍,只要属实,我们不但会放了你,还有重礼相赠。姑娘辛辛苦苦飞檐走壁,所图的不过是一些财物,实不相瞒,天下比我有钱的,屈指可数。”

夏完淳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整个江浙金陵,都是我家督帅的,姑娘尽可放心。”

“你给多少?”

“...”三个人同时撇了撇嘴,侯玄演眼看就要翻脸。

秦青青眼中突然亮了起来,一句话出口,顿时羞的俏脸一红,苍白的脸颊倒是有了一丝血色。她随即想到,这时候可不是贪财的时候,偷偷吐了吐舌尖,捏着衣角将她的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秦青青和师姐赵婉燕自幼被一个飞贼收养,教会了她们一身的本领,专门喜欢往王公贵族的府上窃宝。当初被清兵捉住,听说要把她们送到北京,两个人财迷心窍,故意的不走,异想天开的想要到北京多尔衮府上发财。谁知道后来差点被和尚卖了,那几个和尚是真的大盗,手段高强。两姐妹阴沟里翻船,幸亏被侯玄演救下。

后来知道福州南逃的勋戚多,辗转来到这里,前些天潜进了郑芝龙府上。她们连多尔衮都想偷,到了福州自然奔着最富有的郑府去了。

她们没有想到,郑芝龙是海枭出身,行事最是谨慎,两个铁头娃又撞到铁板上。在茫茫的海面上,不知道多少滔天巨寇,倒在了阴谋诡计里。郑芝龙谁都不信,府上防卫出乎意料的多,她们潜入郑府之后才发现已经是进退维谷,为了躲避侍卫,她们溜进了人少的书房。本想藏着等到半夜再走,谁知道突然门被推开,郑芝龙兄弟深夜聚会,商讨侯玄演入闽的事。

郑芝龙的几个兄弟,有人劝他杀了侯玄演,因为李成栋、黄道周的事,双方早就结下了梁子。侯玄演势力如此之大,不趁这个机会,杀了他。等他回到江浙,郑芝龙在陆地上的力量根本没法和他相提并论。

还有人劝他不要和侯玄演作对,将隆武帝交出去,让侯玄演和隆武帝在前面力抗满清,他们继续做福建王。

最后郑芝龙一拍桌子,说道:“我们欺负的隆武帝太狠,他若是得势了,肯定会报复咱们。侯玄演这小子手已经伸向了海面上,这是咱们的逆鳞,万万饶不了他。但是弑君这个罪名太大了,容易激起全部残明势力的敌对,不如推到侯玄演身上。他这次进宫面圣,朱聿键肯定让他杀苏观生,到时候朝中文臣就别他得罪狠了。咱们在福州城外设伏,击杀侯玄演和隆武帝,不需要我们自己说,那些文人就会将脏水泼到侯玄演身上。”

几兄弟正在密谋,久久不肯散去,终于苦苦支撑的两姐妹力有不逮,惊动了他们。一番逃亡之后,秦青青躲到了这里,师姐不知所踪。

秦青青平白直叙,只是重复对话,根本不知道哪一句是谁说的。但是在场的三个人,听了之后心里跟明镜似的,就如同人在现场一般。不但一听就知道是谁,而且很容易就判断出,秦青青没有说谎。

秦青青说完之后,抬起头说道:“我都给你讲完了,他们要害你性命呢,你快逃命去吧。你救了我们一次,这一次咱们可就两清啦。”

三个人对视一笑,侯玄演说道:“小姑娘,有些事可比命重要多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这个贼业务比较大,想偷天

听完秦青青的话,三个人凑着脑袋一商量,郑芝龙已经存了杀心,这次福州之行从前途未卜,瞬间变成了九死一生。

若是此时折返,从闽南逃到江西,和围攻赣州的钱肃乐汇合,是唯一可以保证性命无忧的办法。侯玄演想到没想,就自动否决了这条路,隆武帝一定要救!

秦青青说完之后,等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抬头望着候玄演,那小模样泫然欲泣。候玄演哂笑一声,说道:“你不用在这里装模作样,我侯玄演说话,向来算话。”

“咳咳..”

“...”

洪一浊和夏完淳面色古怪,差点呛着。

侯玄演不愧是一方督帅,面不改色,轻声说道:“我看你伤的不轻,就留在这里养伤吧,什么时候想走了尽管离去。这处宅院也算是我的产业,你尽管安心在此。”

说完之后,使了个眼色,夏完淳和洪一浊跟着他走出房门。过了一会,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秦青青滴溜溜的眼珠,四下张望探查之后,确定了侯玄演没有留下人禁锢她的自由,才拍了拍胸口,低声道:“算你有良心,说话算话。”说完之后,进屋铺好了小床,用丝巾将身体擦拭干净。将随身携带的淬毒小刀藏在枕头下面,这才安然入睡。

小贼睡得安稳,想要偷皇帝的巨贼,却睡不着了。

侯玄演带着所有亲卫,另寻了一处院子,仔细搜查过后,将一根蜡烛竖立在圆桌上,秉烛夜谈。

侯玄演问道:“一浊,你在福州,有多少人?”

这些事洪一浊早就了熟于心,不假思索张口说道:“上次杀黄道周,派来的刘廷带着两百人,都在明处;郡主府的赵元华,带着三百人,算是暗子。加在一起,不下五百人。”

夏完淳说道:“督帅,既要保证不被郑芝龙杀害,还要把陛下带出福州,需要想个万全之策。这其中还有一个关节最为紧要,那就是出了福州,我们又要如何走出福建。这一省之地,可全是郑家的私兵啊。”

侯玄演双目微微盍上,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沉默片刻后说道:“走延平府!”

洪一浊和夏完淳一愣,对视一眼后夏完淳问道:“督帅的意思是?”

“朱成功以前叫郑森,自小就在江南读书,饱读诗书。和他老子郑芝龙大有不同,这个人还是有一点忠君爱国的念头的。如果皇帝在我们阵中,他多半会放我们过去。”

洪一浊目光一紧,急声道:“大哥,生死大事,怎么能寄希望在一个海盗儿子的品格上,我看不如召集北伐军,荡平福建,将郑芝龙赶到海上。”

“不行!”侯玄演和夏完淳异口同声。

侯玄演眼神坚定,对着洪一浊说道:“接回陛下,为的也是反清大业。若是放弃现在所有的战线,接回陛下又有什么意义。荆襄、扬州、赣州都是战略要地,我们一个都不能放。”

洪一浊听了侯玄演的语气,就知道侯玄演绝对不会听他的,挥师南下。他眉头一皱,突然之间福至心灵,张口说道:“那不如让郑芝龙送我们出福建。”

侯玄演和他相处最久,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他站起身来在房内来回踱步,走了三四圈之后,来到桌前一拍桌子,说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我们本就是险中取胜,我看这一计擒贼擒王,可以考虑。我们将风字营人马放在城外,明天一浊随我带着一百个亲卫入城。这样一来郑芝龙就是再谨慎,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对他下手。城中我们有五百人,明处的刘廷不能用,就用赵元华。”说完拍了拍夏完淳肩膀,说道:“端哥儿,你在城外等候,风字营随时待命。”

夏完淳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他面带犹疑,说道:“督帅,我随你们一起进城吧。”

侯玄演笑道:“你进城有什么用?事情败露和我们一起死?端哥你记住,我们所作所为,是为了汉家江山永固,汉儿永不为奴。你和我都不是江湖游侠儿,浪荡纨绔客。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为的是避免亡国灭种,个人意气对我们来说一文不值。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杀了你能换来荆襄之战的全胜,我眼都不眨就捅你心口一刀。”

夏完淳没有想到,侯玄演会说这么一番话,低头沉思之后,他抬起头来,语气坚定的说道:“督帅放心,若是事有不济,我当率风字营死战救护督帅。”

“要是我死了呢?”

夏完淳脱口道:“回苏州,择一人掌握全局,维持江浙、应天、荆襄战局。”

侯玄演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荆襄堵胤锡是个人物,江浙嘛,你是我的心腹,但是毕竟年轻,很难服众。阎应元一直做的都是主将,可惜出身太低,骄兵悍将未必听他指挥。唯有朱大典是个可以托付全局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有些交待后事的意思了,夏完淳眼中已经闪着泪花,重重地抱拳说道:“督帅千万保重,当初在苏州,家父就曾经对我说过:天下不可以没有侯玄演。”

“好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明日进城。没有杀身意,不显丈夫怀。我侯玄演从嘉定死人沟里爬了出来,谁想把我送回去,都没那么容易。”

洪一浊脸色一红,血气上涌,宣了声:“无量天尊,东王公开恩授予大哥八十年阳寿,大哥必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擒王之战

福州城外,冷月高悬,稍作休整的侯玄演带着亲卫,顶着月色就往福州赶去。偶尔几声虫鸣鸟叫,从官道两旁的树丛中,飞出几只早起的鸦雀。

洪一浊拽着马缰,一夹马腹,上前说道:“大哥,昨夜我的人告诉我,城外路边处处埋伏着人马。”

侯玄演点了点头,也不答话,长舒一口气继续往福州城赶去。来到城下,一夜未睡的守城军士,见到来的只有几百人,顿感轻松。他们殷勤地打开城门,将一行人迎入城内。

风字营五千精骑披甲执锐,留在庄园之内,由夏完淳带领,随时准备接应。等到天色将明,朝阳与月亮同时挂在天边,夏完淳率人马到城郊,列开阵势。城楼上的守军望着城下不时刨蹄的战马,马上是缄默无声的将士,和这深秋的晨霜一样寒意凛然。

皇帝身体不适,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进行早朝,侯玄演奉诏入宫,行宫的大门逐次打开。

道路两旁,布满了身披重甲,手持钢刀的皇宫守卫。

来到内宫门前,宫门大开,一个红袍锦衣小将从门内走出,拦在侯玄演马前,拱手道:“深宫重地,闲人免进!”

洪一浊扬声道:“这是吴越伯侯玄演,奉诏入宫,快快退去。”

小将嗤笑一声:“那就请伯爷一人下马入宫,其他闲杂人等,去宫外等候。”

侯玄演面沉如水、默然不语,洪一浊与他相处时久,最知道他的心意。当下笑嘻嘻地上前,骑在马上弯下腰,对着马首前的小将,说道:“我等奉诏入宫,陛下有要事相托,还请这位军爷,进去通报一声。若是陛下不许我等入宫,我们自然会退出宫外。”

小将嘴角一撇,单手掐腰另一只手臂向上弯曲,大拇指伸向后方,语气张扬跋扈:“笑话!你可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是个人来了就要我去通报一声,那陛下岂不是”一道寒芒一闪而过,声音戛然而止,小将的脸上还挂着张狂的神情,脑袋已经滚到了一旁。没了头颅的身子直挺挺地立着,鲜血如柱喷涌而出。

洪一浊手执着不沾血的钢刀,一脚将站着的尸体踢开,高声道:“我等奉诏入城清君之侧,不想死的就让开。”

说完一行人纵马进入内宫,宫内其他侍卫骤逢大变,不知所措。平国公郑芝龙的命令是,放侯玄演一人进宫,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几百人就敢先发制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根本无从应变。一个参将慌忙上马,奔赴郑府请示。

与此同时,侯玄演和他的三百亲卫,已经关上了内宫大门。将侍卫们隔在宫外,这个宫门不是很结实,撞木几下就能撞毁。所以宫外的人也不是很急,静待郑芝龙的命令。至于皇帝的安危,他们巴不得侯玄演弑君,给他们充足的理由呢。

侯玄演下马之后,留下亲卫守卫宫门,带着几十人直奔宫内。路上随手捉了一个宫女,问道:“陛下在哪?”

吓得魂不附体的宫女,被提着衣领,带着他们赶到朱聿键的寝宫。

侯玄演迎面撞上了大太监王祥年,两个人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王祥年一见是他,由惊转喜:“吴越伯入宫啦,快随咱家去见陛下。”

王祥年鼻青脸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原来上次他派亲信去扬州送信,被郑芝龙知道后,支使人将他一顿毒打。

侯玄演带人来到寝宫内,只见黄色的帘幕下,一个人躺在床上,床边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

王祥年忙说道:“陛下,娘娘,吴越伯入宫来了。”

侯玄演半跪行礼道:“臣侯玄演,见过陛下、娘娘。”

朱聿键一听,挣扎着要爬起来,曾皇后赶忙搭手将他扶了起来。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侯爱卿,快到朕身边来。”

侯玄演起身来到塌前,一见皇帝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历史上这个时候隆武帝已经遇难了,但是如今的情形,真的比遇难强不了多少。

隆武帝双唇苍白,眼窝深陷,眼眶乌黑。手臂微微颤抖,哪里还有上次那个精明强干的中年帝王样子。庄敬太子的早夭,郑芝龙的跋扈,朝臣的鼠目寸光,都像是毒虫一般,咬噬着他的生命。

侯玄演双眼一涩,鼻头一酸,凝声道:“陛下,臣救驾来了!”

两行浊泪,顺着朱聿键的脸颊流下,他握着侯玄演的双手,说道:“何腾蛟该死,征讨爱卿的命令,不是朕发的。”

侯玄演频频点头,说道:“陛下放心,臣这就将您护送出闽,到金陵拜祭孝陵。陛下千万保重身体,还要主持北伐大业,收复中原呢。”

朱聿键久在皇宫,不知宫外情形,颤声道:“好..好!爱卿带了多少人来,已经剿除了郑芝龙那个逆贼了么?”

侯玄演说道:“臣虽然只带了五千人马,还尽在宫外,但是已经有了计策,定会将陛下带出福建。”

朱聿键一听,才露出了英武的本色,并没有吓到,只是说道:“朕阖家性命,就托付到爱卿手里了。”说罢转身对一直在一旁啜泣的曾皇后说道:“快去叫来宫人,为朕更衣,一切听从侯爱卿安排。”

宫外郑芝龙府上,跪在地上的参将把宫门发生的血案一说,郑芝龙不怒反喜。

他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侯玄演毕竟年轻气盛,还以为老子真的不敢动他,真以为他死了之后,那三十万北伐军还会替他卖命报仇不成。将事先准备的人马,调集到城外围歼他的风字营。福州城里的其他人都去皇宫,将皇宫围个水泄不通,一只鸟也不能放出来。今天咱们血洗行宫,然后将屎盆子扣到他的头上,就说他杀尽了陛下和宫人,然后被我们正法了。哈哈哈...”

郑鸿逵站起身来,说道:“大哥,隆武老儿的命也不留了么?”

“这个老家伙不开眼,处处想着和咱们兄弟作对,干脆杀了另立一个。鲁王不是被囚禁在福州,我看他就不错。侯玄演手下一半人是鲁王旧部,招抚起来也容易一些。”郑芝龙志得意满,已经开始憧憬弑君之后的美好前景了。

“老三,你去宫外压阵,老子要在府中装病。这是弑君的戏码,沾染了毕竟不好。”

郑府蓄养私兵,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郑府内匆匆涌出的人马,直奔皇城,福州城的百姓都不甚惊奇。在他们眼里,郑芝龙才是福建的皇帝,这些百姓对大明的敬畏还不如对草头王郑芝龙的高。

不一会,郡主府内,赵元华的身前一个青衣小厮,拱手道:“头儿,小人亲眼所见郑府的人都杀向皇宫了。”

赵元华脸色凝重,说道:“召集弟兄们,动手!”

范雄身后就是靖国公黄得功的几十个亲兵,每人手持一把朴刀,恶狠狠地说道:“这一次,某把命搭上,为侯玄演拼一次。事成之后,截江之恩算是两清了!”

赵元华一改往日怯懦老奴模样,把眼一横,说道:“少废话,咱们的每一刻,都是督帅在宫内血战换来的。上马,杀吧!”

擒贼先擒王,一场擒王之战,在福州城悄然开战。谁先拿下对方的主帅,谁就是这场仗的胜者。郑芝龙的优势是他的人马多,福州是他的主场。侯玄演的优势是他的棋子在暗处,露面就是雷霆一击。

第一百五十章 了不得,这里有人有恋父情节...

行宫内,换好便装的朱聿键,勉强靠在床头。曾皇后带着后宫仅有的两个妃子,匆匆来到寝宫。

侯玄演持剑而立,转身就要出去,指挥亲卫守住宫门。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愕地问道:“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黄樱儿一袭湖蓝色绸裳,衬的身材高挑、肤色白皙,俏生生立在那里。因为感受到了寝宫内的气氛,黄樱儿一双妙目生寒,柔美中别有一股英气。

侯玄演不明就里,还以为黄樱儿也入宫做了妃子,语气变得有些急促,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在他心里黄樱儿是心系自己的,虽然自己上次因为前途未定,不敢大大方方地接受这份心意。但是男人就是这样,一个喜欢你的美丽姑娘,突然属于别的男人,那种落差即使是在生死关头,都让他心压抑。

曾皇后忙说道:“樱儿是我的好友,时常入宫,自从陛下身体染恙,她就进宫陪伴本宫。”

黄樱儿这才发现,侯玄演也在宫中,她眼中惊喜涟涟。那一抹熟悉的满是柔情的眼神,瞬间击溃了侯玄演的心防,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欢喜,提起宝剑,扬声道:“弟兄们,随我去宫门。”

宫门外,郑鸿逵亲自赶来,仗着人多势众,丝毫没有把里面的三百人放在眼里。好在行宫道路不甚宽阔,郑家人马虽然数量多,但是都挤在宫内的道路上。

巨大的撞击声,像是捶在宫内内侍和宫女的心上,每一次撞击都让他们惊呼连连。

三百亲卫脸色凝重,手握着钢刀,守在狭窄的路口。

侯玄演持剑而立,身边是武艺最精湛的六个人,护在他的左右。侯玄演的目光从亲卫们身上一一掠过,忽然看到一抹湖蓝色的裙裳。黄樱儿将满头长发散开,随手撕下一条裙摆,将不便打斗的发髻扎起。手里不知道哪来的一把宝剑,俏丽在亲卫群中,英姿勃发。

侯玄演眉头一皱,走上前去,沉声道:“你来做什么?这里刀剑无眼,快回寝宫和陛下一起等着。”

外面撞门的巨响就在耳边,黄樱儿浑似不觉,巧笑嫣然说道:“侯家哥哥,咱们并肩作战。”

侯玄演只当她小姐脾气发作,怒道:“快回去,听到了么!一会他们撞开了们,我可护不住你。”

黄樱儿被他呵斥一句,竟然痴痴地呆立在原地,嘴里呢喃有语。恍惚间自己阿爹的相貌,和眼前这个情人郎重合在一块,自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将门虎女,只有黄得功敢训斥她,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

侯玄演一看她这副模样,怒火攻心,这真的是生死关头,也顾不上太多。他厉声道:“我的这些兄弟浴血奋战,还要分心保护你不成,快给我滚进去!”说罢扬起手掌,就要打到黄樱儿脸上。眼看手掌将要打在黄樱儿吹弹可破的脸蛋上,侯玄演惊奇地发现,黄樱儿小嘴一撅,闭着眼睛一副惊恐地小模样。嘴里还叫着:“樱儿不敢了,不敢啦。”

黄樱儿着了魔一般,全身骨头都软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一滩化开的春水,一股难言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侯玄演只当她女孩儿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一惊一乍的。侯玄演心一软,柔声劝道:“快回寝宫吧,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

“砰”的一声,宫门终于支撑不住被撞烂了,巨大的声响让黄樱儿惊醒过来,她顿感恼怒羞窘。只恨自己魔怔了一半,竟然在侯家哥哥面前出了丑。

她熟稔地将裙摆一撩,塞到腰间,“铿”地一声一按剑簧,宝剑登时出鞘,黄樱儿将剑鞘一扔,反映的寒光映照在她的俏脸上,双目生威。

“侯家哥哥,这次换我保护你吧。”说完快步向前,和涌入的侍卫厮杀在一处。

侯玄演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他自然不肯再为了一个女人,耽搁这场争分夺秒的血战。别说是黄樱儿,今天就是他自己,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要为汉家江山逆天改命,篡改曾经发生过的亡国灭种,岂能贪恋生死。既然天让我来到这个年代,我就以血补天,又有何惧。他不再看黄樱儿,怪叫一声,带着亲卫上前拼命。六个亲卫死死护住他,但有靠近的,没到眼前就被刺死。侯玄演得以左劈右砍,杀得像模像样。

杀红了眼之后,侯玄演无意间瞥到黄樱儿深蓝色身影,在一群厮杀汉中游刃有余,每一招都凶狠凛厉,剑法又快又狠,令人眼花缭乱,步法更是矫健有力。她的动作没有太多的花哨,完全是最简单直接的劈砍刺杀。这是黄得功手把手教授的,军伍之中的格斗技,在这样的小规模的战斗中,威力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因为这里太拥挤了,箭矢、枪炮都失去用武之地,纯粹是冷兵器的碰撞,人和人兽性复苏的厮杀。

侯玄演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别人。

以为是个青铜,没想到是个王者...

郑鸿逵在宫外,优哉游哉,手下搬了个椅子过来,他安然端坐。

手下抱拳说道:“三爷,这三百人悍勇异常,没想到还是根硬骨头。”

郑鸿逵翘着二郎腿,眯着眼说道:“别急,今天有一天的功夫收拾他们。他就是西楚霸王再世,今天也走不出这个宫门。行宫都围起来了么,只要不让他们逃出去,咱们就输不了。”

“三爷放心,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鸟,也飞不出行宫。”

第一百五十一章 换家战术,互拆基地

福州城跟平时没有什么变化,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生活,行宫内的王公大臣,在他们看来都不是福州的人。那些人就像是供在庙里的雕像,与自己的生活毫无干系。

至于行宫内的厮杀,他们更是无从得知。福州城内那些南逃的官员,也不知道行宫内已经厮杀起来,他们大多彻夜未眠、焦躁不安。今儿是吴越伯侯玄演入宫的日子,所有人都等着看皇帝和侯玄演会上演什么戏码。

不算繁华的街道上,一群青衣小帽打扮的人纵马而过,撞伤许多百姓之后,终于到了平国公府。愤怒的百姓一看,这群家丁仆人果然是平国公郑芝龙的人,于是纷纷敢怒不敢言。

平国公府的门子却并不认识他们,他露出一个小脑袋,警惕地问道:“你们是?”

一支羽箭准确地插在了他的脑门上,门子一双眼睛充满着惊愕,慢慢地倒在门前。郑府的侍卫一看,慌忙摇动门口的警铃,郑府剩下的五百多个侍卫,从府内各个角落奔来前门。

范雄和他的几十个弟兄是天生的厮杀汉,跟随黄得功这些年,不知道打了多少场仗。跃下马背怒吼一声杀入前门,赵元华喝彩一声,眼前这些郡主府的亲卫,明显是结成了熟悉的战阵,举手投足之间既不忘杀敌,也会互相掩护。郑府侍卫虽多,他们便如同虎入羊群,赵元华的手下,多是擅长暗杀刺杀的角,他们精通的是敌明我暗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在这种硬战中,反而逊色不少。

赵元华一刀戳死一个郑府侍卫,使了个眼色,身边的手下点了点头,很快他们就飞檐走壁,越墙而入,消失在郑府的每一个院落内。今天郑芝龙若是死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会是徒劳的,包括侯玄演在内,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福州,所以必须要活捉郑芝龙。

郑芝龙说是在家睡大觉,他哪里有这个豪情,今儿要杀的人,一个是大明天子,一个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督师。

郑芝龙正在府中来回踱步,听到外面的嘈杂的声音,惊疑不定。他刚走出院门,就见一群侍卫前来,将他护在院中。

“发生了什么事?”

“回国公,有人前来闯府门,已经杀进来了。弟兄们都随三爷去了行宫了,府内空虚,我等护着国公,快去三爷处吧。”

人在自己的绝对领域,往往会失去应有的谨慎,郑芝龙也不外如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侯玄演在福州城还有一股人马,在他看来,若是自己有这么一支人马,肯定带着进宫了,毕竟宫内凶险万分。

侯玄演这一次给了他太多的惊诧,他事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侯玄演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地盘率先发难。世人皆知福州乃是郑家的地盘,整个福建都姓郑,侯玄演生了一只泼天的胆子,闯进福建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在宫门杀了自己的人。

郑芝龙这才想明白,为什么侯玄演如此莽撞,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以自己做诱饵,将城内所有的人马引到行宫,图穷匕见之后,真正的目标竟然是自己。怪不得他刚入城就要兴风作浪,看来也是为了让自己没有准备,猝不及防才能露出破绽。确实他成功了,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但是你想在福州算计我郑芝龙,只怕是还嫩了点。

郑芝龙冷笑一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侍卫统领拱手道:“怕不是有几百个,当先的几个悍不畏死,我们快挡不住了。”

郑芝龙怒喝道:“废物,几百个人就挡不住了?”

侍卫统领抽调了大部分人马,前来保护郑芝龙,这个决定是对的。毕竟郑芝龙若是被杀或者被抓,他们在前面的抵抗都是徒劳的。但是这也无意中帮了赵元华他们的大忙。府前侍卫人数不够,战力更是不及,已经被杀的节节败退。厮杀声慢慢传到内院,郑府女眷惊叫不断。

侯玄演上次来郑府,带的就是洪一浊的人马,他们早就将郑府的院落记在心中,回去之后绘成图。郑芝龙的儿子朱成功受恩师钱谦益的影响,喜爱江南园林,郑府内曲径游廊遍布,不适合大规模人数转移,倒成了赵元华手下人马的天然猎场。这些人青衣小帽打扮,涌进郑府之后,慌乱之中很难被发现。

一场屠杀在郑府内开始了,走廊中、园林里,只要是落单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身边不起眼的小厮刺死。而在府前的大战,郑府侍卫更是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

郑芝龙这才慌了起来,在福州他可以一天之内召集十万人马,但是却对眼前这几百人无可奈何。

这就像身价千万,却困在一座荒岛上的感觉一样,郑芝龙掌心出汗,这么多年优渥安逸的生活,早就让他忘记了茫茫海面上的尔虞我诈、朝不保夕的感觉。久违的惶恐涌上心头,但是如今郑芝龙已经失去了当初的杀伐果断。他有了堆积成山的钱财,有了一个行省的地盘,这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但是这些也让他失去了一代枭雄本色,若是将现在的他丢到海上,让他重新来一次,他早就被自己的手下败将们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侍卫统领本来就害怕,见到郑芝龙大腿股肉颤颤巍巍,比自己还不如。喊杀声越来越近,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他悲戚一声喊道:“国公爷,弟兄们拼死护送您出去!”

郑芝龙语气有些结巴,说道:“别..别出去,等着老三回来救我们。”

内院大门轰然倒塌,一个小山一般的壮汉,浑身是血,挺着一把朴刀怒喝:“交出郑芝龙,饶你们不死!”

-----------

天色晦暗不明,行宫门外,尸体堆积成山。侯玄演拄着剑柄,弯腰大喘气。身旁的黄樱儿脸胀红如血,一身湖蓝色裙裳,已经染成了红色。如同一只护犊母兽,持剑站在侯玄演身边。

郑鸿逵已经来到宫内,看着眼前聚在一块的几十个人,脸上冷笑连连。他的手下马屁功夫不俗,从宫内殷勤地搬来一张龙椅。郑鸿逵大咧咧地坐下,阴声怪气地说道:“侯玄演,总督大人?我敬佩你是条汉子,就是脑子有些不够用,哈哈。现在你可知道,福州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了?”

侯玄演一看他要装逼,知道这是拖延时间的好机会,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以自己为诱饵,钓光郑府的守卫。只要能达到这一目的,血战和闲聊,起到的效果是一样的。

侯玄演冷眼瞧着眼前的郑鸿逵,暗道你就是吃了看电视太少的亏,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将帅为质,楚河互换

侯玄演轻咳一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珠一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俊朗的脸上逐渐变得狰狞起来,怒骂道:“狗贼,我乃是朝廷敕封的吴越伯,江浙剿恢总督,你敢怎么样?”

郑鸿逵哂笑一声,心里痛快无比,看着眼前侯玄演的痛苦表情,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呸,区区一个伯爵,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侯玄演看着他的表情,知道挠到了他的痒处,看来这个人就是喜欢这种感觉。眼前自己这边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再行死战,只怕一会就死光了。他故作悲愤,斥道:“我有陛下旨意,你们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郑鸿逵扑哧一声,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捂着肚子大笑道:“皇帝?你也不打听打听,在福建皇帝姓什么,人人都说侯玄演狡诈,原来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哈哈。”他身后的郑府私兵十分给面子,陪着郑鸿逵哄笑起来。

侯玄演身边的黄樱儿见他们猖狂至极,娇叱道:“姓郑的狗贼,你长得这么难看,还好意思笑,再笑割了你的舌头!”

“...”侯玄演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个外貌协会的诛心之论,极有可能惹得郑鸿逵提前发作。

果然,郑鸿逵收起了猖狂的笑意,冷声道:“上!杀光他们。”郑府私兵全部涌入宫内,将他们团团围住,包括侯玄演身后的寝宫。

侯玄演无力地望向宫外,赵元华啊赵元华,你再不来,老子可就真的陷在这里了。还有你个郑老三,怎么这么肤浅,说你丑怎么了,丑又不是你的错。至于当即就翻脸么,继续聊一聊啊。

突然,从侯玄演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郑鸿逵,你要造反么?”

侯玄演转头一看,竟然是朱聿键强撑着走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在一旁的王祥年搀扶下,走出寝宫。在他们身后,后宫的一后两妃也紧紧跟随,只是已经吓得走不动路。

“朕乃大明天子,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们这些人要弑君不成!”

这一声虽然因为身体虚弱,显得中气不足,但是气势是足够的。只可惜,这里是福州。

郑鸿逵身边的一个副将,晃着刀柄笑道:“好叫皇帝老儿得知,爷爷们今日就是打算弑君才来的,不然你以为是来给你拜寿?”

郑氏兄弟虽然跋扈,但是何曾如此露骨,不加掩饰的羞辱皇帝,他们还是不敢的。今儿一个小将,竟然就敢说出这种话,把朱聿键气的咳出一口黑血。行宫内除了风声,就剩下大太监王祥年那鬼哭狼嚎的惊叫,和一个皇后两个嫔妃的哭泣声。

侯玄演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一群靠嘴输出的队友,再这样下去,可就真的被人推平了。

郑府人马眼看就要动手,一个骑士飞马奔来,侍卫们认得是自家装束,并没有阻拦。马上骑士到了行宫内,滚下马来,跪地道:“三爷,府里遭了难,一群来历不明的人马围攻郑府。府内空虚,无力抵挡,大爷危在旦夕,三爷快快回救吧。”

“什么!”郑鸿逵惊起身来,鉄钳一般的双手握着小兵的肩膀,晃着问道:“大哥怎么样?”

小兵强忍着痛意,回道:“小人来时贼人已经杀进了内院,三爷快去相救吧!”

侯玄演一听,仰天大笑,说道:“郑鸿逵,福州是姓郑,只可惜是郑芝龙的郑,不是你郑鸿逵的郑。”

郑鸿逵咬着牙说道:“回去救援已然是来不及了,先拿下这个贼猴子,和他们交换大哥!”

侯玄演暗叫一声不好,大吼:“弟兄们,和他们拼了!”

“谁敢动手?”一声嘶叫从宫外响起,范雄骑在马上,手里一柄利刃搁在郑芝龙的脖颈前面。

郑鸿逵这会肠子都悔青了,没事和他闲聊什么,早一点杀了侯玄演和皇帝,他们的人狗急跳墙把大哥杀了,整个福建不都是自己的了么。

“拿下他们,交换大哥!”郑鸿逵一声令下,郑府私兵们却踟躇不前。他们还有几十个人,杀光容易,活捉太难了。万一杀了侯玄演,郑芝龙的小命不保,他们势必成为替死鬼。

郑芝龙骂道:“老三,你要害死哥哥不成?统统给我退下!”

侯玄演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平国公如此豪杰,定然知道这个道理。今日我们兄弟不求其他,只求留下一条活命出福建,我侯玄演与天盟誓,必不伤平国公一根头发。”

郑芝龙眼中冒火,死死盯着被血染红的侯玄演,咬着牙从齿缝里说道:“姓侯的,算你狠,这次我认了。让你的人放了我,我保证你们平安出城。”

侯玄演笑道:“平国公,我拿你当豪杰,你怎么拿我当傻子。誓言盟约要是有用,你的十几个结义兄弟,也不至于在海里喂鱼。”

郑芝龙冷哼一声:“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土国宝、张存仁恐怕都化成肉泥,砌到杭州城墙里去了吧。你要是打算用我这个护身符,逃出福建,然后杀了我。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咱们同归于尽算了。我郑芝龙不是土国宝,你也不用再赌咒死全家,在场的都知道你全家死光了。”

侯玄演将剑一丢,摊开双手说道:“既然我们谁都不相信谁,不如这样,我到你手下为人质。等我们安全之后,各自放人,你看怎样?”

“不行!”黄樱儿惊叫一声,说道:“小侯哥哥,我们拼死杀出去,你不要去做人质。”

侯玄演转眼瞪了她一下,训斥道:“闭嘴!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黄樱儿吓得娇躯一软,温驯地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郑芝龙说话虽然硬气,可是惜命的很,在他心里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毕竟他还有无尽的财富,数不清的各国美人儿,跟谁换命在他看来都是亏得很。

侯玄演见他神色松动,知道他八成会同意,轻笑道:“你我都不是蠢人,我们出了福建,再杀你毫无利处。整个海上从此都是我的仇敌,沿岸也将不得安宁。而你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和陛下,否则天下之大,你们姓郑的也只能漂泊在海上。我的目的是北伐建奴,无意染指福建,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么样?我们去前面和鞑子拼命,你继续做你的福建王,有朝一日我们输了,你还可以倒戈降清,继续安享富贵。你是一个明白人,活的比谁都快活,何苦跟我们一群疯子过不去。”

朱聿键确实不愧是老朱家仅剩的几个有骨气的,这时候并没有缩在后面,站出来说道:“侯爱卿说的没错,朕到了金陵,福州之事概不追究。”

郑芝龙眉毛一挑,侯玄演的话是用开诚布公打动了他,朱聿键则是靠人品了。这么久的相处,郑芝龙知道,朱聿键不同于他和侯玄演,他既然开口了,就值得信任。

郑芝龙呵呵笑道:“陛下言重了,臣虽然驽钝,也有报国之心。若是陛下他日相召,臣愿意为大明继续效力。侯老弟,我就喜欢你的直爽,明人不说暗话。”说完扬声喊道:“你们这些兔崽子都听着,就按侯老弟说的办,谁想害我的性命,自己先掂量掂量。”

郑鸿逵耸然一惊,忙表忠心道:“都听大哥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君臣

福州城外,五千风字营与延平府的朱成功麾下人马相持,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朱成功迟迟不肯下令围歼这支孤军。城外虽有其他地方调来的军队,但是朱成功俨然是郑府世子,谁都不敢违逆他的命令。

夏完淳和五千风字营精骑不攻不退,静静地守候在城外,任周围十面受敌,他们只望着福州城内。五千个汉子,仿佛默立潮头的礁石,玄色黑甲下,身躯挺拔眼神坚毅。郊外只有马嘶声,伴随着凉彻的秋风,回荡在福州城郊的昏暗的天空上。

朱成功从瞭望楼看着这支人马,眼里无限的艳羡,这是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战力彪悍的军队。为将者能有这样的兵马,何其幸哉!

城门陡然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城门,范雄押着郑芝龙走在前面。夏完淳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右紧紧握住瘦的长剑,左手缠了一圈握住缰绳。

紧随其后的是天子銮舆,夏完淳长舒了一口气,督帅无忧矣!一阵凉意袭来,夏完淳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等到天子銮舆过去之后,一队郑府私兵,押着侯玄演走了来。夏完淳刚刚放下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手执长剑,眼看就要开始厮杀。

洪一浊带着几十个浑身浴血的汉子,飞马而来,奔到夏完淳身边,从马背上低声诉说。夏完淳听后点了点头,让亲兵挥动令旗,全军列阵,调头北上建宁府。

这两支奇怪的兵马,互相提防,却有时常互通往来。就这样一路北上,到了铜盘山。过去之后,便是浙江,早就有处州府、温州府的总兵,各带兵马一万人,前来迎驾。

山脚下清风徐徐,秋来江南风景如画,红叶满山头。一块青石板上,铺满了酒肉,坐在上首的隆武帝身体渐渐好转,胸中郁结的一股愤懑之气,慢慢散去,人也精神了不少。

侯玄演和郑芝龙分列两旁,朱成功夏完淳于一旁站立。双方的大军各在不远处,守护着山下的这些人。

朱聿键说道:“今日咱们君臣就此别过,望平国公不辞辛劳,为朕守好这东南一省。”

郑芝龙哈哈一笑,说道:“陛下尽管放心,只要老臣还有一口气在,也必会为我大明鞠躬尽瘁,为陛下死而后已。”

侯玄演脸带笑意,举杯说道:“平国公真乃国之栋梁,有他镇守福建,不仅是陛下的福气,更是我大明百姓的福气啊。臣恳请陛下赐酒一杯与平国公,以慰天下忠臣之心。”

朱聿键双手撑住膝盖,站起身来,一旁的王祥年忙帮他将酒杯端起。朱聿键接过酒杯,满面红光地说道:“朕与两位爱卿举杯同饮,愿你我君臣之情,如着磐石一般,坚不可摧。”

三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郑芝龙笑道:“陛下,天色将晚,老臣就不久留陛下了。愿陛下此去,能在吴越伯的辅佐下,北伐中原光复神京,再现太祖高皇帝之伟业。”

他提起了朱元璋,朱聿键侯玄演二人也不得不站直身子,正色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平国公,请!”

郑芝龙转身就走,行了几步之后翻身上马,带着朱成功和郑鸿逵原路返回。身后数万大军随着他们,也开始行军南返。刚出去几百步,郑芝龙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杀侯玄演,我将寝食难安!”

铜盘山下,侯玄演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沉声道:“陛下,不诛此獠,北伐绝难成功。”

朱聿键心怀大畅,如同鸟出囚笼,困龙入海。他背负双手,说道:“郑芝龙虽然包藏祸心,但是暂时还不敢反叛,当务之急还是要北伐啊。”

侯玄演微感诧异,朱聿键被郑芝龙架空这么久,彼此之间的仇恨深入骨髓。但是他刚刚走出牢笼,竟然就肯放下这些私怨,将目光放在满清鞑子身上,这种气量不愧是中兴之主。他笑道:“陛下,咱们也启程吧。”

处州府的府衙设在丽水城,这是个标准的江南城邑,不算很大但也颇为富庶。处州知府洪承宗本是苏州城内,侯玄演提拔起来的南逃官员,他殷勤地布置好了行宫之后,又派人带着侯玄演等人来到一处豪绰的宅院。

侯玄演笑吟吟地问道:“这处宅子可不便宜,洪知府看来家资殷实啊。”

洪承宗忙道:“督帅说笑了,这本是处州一个豪商的宅院,只因为抗拒商税,被督帅派来的税官抄没了家产。下官只是临时揭去了封条,让督帅歇息一晚。等督帅离去之后,必然要变卖之后,充公的。”

侯玄演点了点头,暗道:徐元宝和范闲他们看来做的不错,已经收到处州了。

他四处一看,这处宅子属实精致,虽然不是金碧辉煌,但是雕梁画木,曲径长廊,满院的花草树木,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充满了雅趣。侯玄演说道:“封条就不用再贴了,这处院子我要了,将来北伐成功,功成身退,我就来这里做一个富家翁,岂不美哉。”

洪知府知趣地退下了,侯玄演带着几个侍卫,在院中闲逛起来。行到一处院前,只见一个倩影端着一盆清水,另一只手打着灯笼,往院里走去。纤细的腰肢上别着木盆,高挑的身段上,一袭浅粉色襦裙,看上去聘聘婷婷,十分耐看。

瞧见侯玄演之后,小美人儿停下身子,纤腰微折,福了一记道:“见过侯公子。”

侯玄演凝神一看,认得她是当日庙里的姐妹花之一,只是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也分不出是哪个。便笑道:“你家小姐呢?”

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说道:“小姐受了伤,正要清洗伤口呢。”

侯玄演想起那天行宫血战,心里一暖,说道:“把水给我,我去帮她吧。”

妙儿刚想推辞,想起黄樱儿的心事,脸色一红,便将水盆递给了他。她是贴身的丫鬟,如何不懂主人的心思,丢下木盆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捏着裙裾落荒而逃。

侯玄演端着水盆,走到院中,侍卫们散在院外,暗暗保护起来。

院中的主房,也是个颇有雅趣的房间,可以看出前任主人很有情调。侯玄演推门而入,只见床上趴着一个身穿亵衣的女孩,正是黄樱儿。

她胸前系着一条白色的裹胸,趴在床榻上,一双秀气的小脚丫翘起,来回踢踏。床头的烛火下,修长的脖项,光滑白皙的后背白如堆雪,微微拱起的翘臀,曲线流畅,粉光脂艳,在灯下散出莹润的光泽,旖旎香艳。只可惜在这巧夺天工的胴1体上,一道伤痕触目惊心,从大腿上划了上去。

听到推门声,趴在床上的黄樱儿不满地说道:“怎么才来,天这么凉,再不来我屁股都冻掉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也不让你流血了

黄樱儿一声娇呼之后,发现身后的妙儿竟然出奇地没有顶嘴,转过头一看顿时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

她慌慌张张地将身边的锦被盖在身上,遮挡住**的娇躯,俏丽的脸蛋透着晕红的颜色,期期艾艾地道:“小侯哥哥你怎么..”

侯玄演见她拉过被子就盖,恐怕早就触及伤口,忙道:“别盖!”

黄樱儿俏颊刷的一下就变得通红,胸口起伏,眼中尽是腼腆之态。她还以为侯玄演是命令她不能挡住身子,虽然羞的抵直了脚尖,握紧被子的粉拳慢慢松开,温驯地慢慢揭开了被子,姣好的身段一寸寸地露了出来,羞红着脸委屈巴巴地道:“仗着人家喜欢你,就这么霸道。”

侯玄演哭笑不得,端着水盆走到床前,握住她的双手一脸宠溺地说道:“樱儿,我心里是喜欢你的,你的心意我也知道。我们早晚都是要做夫妻的,我是怕你碰到了伤口,让我来给你包扎好不好?”侯玄演说这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黄樱儿的眼睛,深情款款。

黄樱儿被他握着双手,心中一阵暖洋洋的,心跳不已,喉间发出轻微的唔嗯声音。侯玄演看着她面带桃花,娇媚的模样情不自禁坐到床边,将她搂在怀里。黄樱儿毫不反抗,任他抱着,心中又羞又喜,在她心里侯玄演早就疯狂地追求过自己了。而且还是那种非常猛烈的,用价值连城的珠宝轰炸的法子,所以说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都是又土又豪的。

侯玄演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头发,享受着难得的温存,当一个时代的责任,押到一个人的肩膀上,他需要的是默默地扛着这个乱世前进。天意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后世的历史书里,侯玄演想要改变那个结局,就是逆天而行。一介匹夫七尺身,满腔的血能染红几面旌旗,沉重的压力让他迫切地渴望一个港湾。怀里的美人儿如同一个小糖人一般,甜到了侯玄演的心里,让他忍不住搂紧了黄樱儿。屋内甜蜜融融,情意绵绵的氛围,让侯玄演卸下了心防,只想着能在着小小的港湾里,暂避外面惊天的海浪。

他轻轻地捧起黄樱儿羞赧的脸蛋儿,轻轻地吻了一下,看到黄樱儿紧闭着双眼,侯玄演促狭地说道:“樱儿,我们接下来要...”

黄樱儿如受电掣,身子一阵颤栗,羞于启齿:“要..要..怎样?”

侯玄演贱兮兮地笑道:“要给你包扎伤口啊。”

黄樱儿娇嗔一声,就被侯玄演摆弄到床上,乖乖躺好。侯玄演久在军伍,早就学会了外伤的包扎治疗。他先用清水清洗过伤口直至没有血迹,翻开旁边的药匣子,小心翼翼地将金创药洒向伤口。黄樱儿闷哼一声,她受伤不重,但是在白皙的腿股上,就显得格外醒目。

侯玄演紧张地说道:“怎么样,疼么?忍一忍,不然化脓了就不好愈合了。”

黄樱儿点了点头,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说道:“不疼。”

本来打算给黄樱儿裹伤的妙儿,刚到处州府就去大夫那里备好了材料,侯玄演拿起旁边已经摆放好的洁净白布,撕成一条一条的,要将伤口包扎起来。

“抬一抬腿,樱儿。”黄樱儿娇啼一声,将大腿伸直了,微微抬起。侯玄演一看不好下手,索性将笔直的双腿抗在肩膀上,一层层地缠起。

黄樱儿一个闺中处子,哪里受的了这样的姿势,早就咬紧牙关紧闭双目。侯玄演的大手,穿梭在两腿之间,包扎的同时难免有些触碰。每一次都换来春潮涌动,伤口处的疼痛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侯玄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拍了拍手说道:“大功告成。”再看黄樱儿时,已经成了一个煮熟的虾子,通体泛红。眉梢眼角,万千的风情,是少女独有的魅力,娇羞媚态丝丝入骨。侯玄演稍加思索,就知道了其中的原委,他喉咙一干,咽了口唾沫说道:“樱儿,今夜风太大了,我就不回去了。”说完一扬锦被,将两人盖在下面。窗外的风儿适时的吹过,风声欢快而且动情。

侯玄演将她抱入怀中,咬着明珠似的耳垂说道:“樱儿,我再也不让你流血受伤了。”

黄樱儿一个妙龄少女,此刻芳心如醉,身子温热柔软。侯玄演使出了浑身的手段,极尽温柔之能事,将黄樱儿撩拨地嘤嘤叫。

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消。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

侯玄演不愧天下第一不讲信用之人,才说了不到片刻,就亲自弄伤了黄樱儿,染的床单上点点残红

------

翌日一早,艳阳高照,侯玄演伸手一摸,余温犹在已经没了人影。

他爬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对双生儿望着赤身裸体的侯玄演,脸色羞红。

“公子爷醒了,我们伺候您洗漱。”

侯玄演脸皮再厚,也吃不住了,忙穿好衣服。他轻咳一声,问道:“樱儿呢?”

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笑,低着头说道:“小姐她去准备早点啦。”

侯玄演抬起头,诧异地问道:“她的伤还没好利索,到处乱跑什么。”

一旁的双儿古灵精怪,掩着嘴娇笑一声,问道:“公子爷说的是哪一处伤?”

侯玄演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手抚到大腿一侧,说道:“当然是这里,你以为是...”说着眼往不该看的地方瞥去。

双儿脸色顿时羞红,逃也似的离开他的腿上,低着头摆弄着漱洗工具。

侯玄演哈哈一笑,就这点道行,还跟我耍流氓?

这时候门外一个声音传来:“督帅,福州城一群文武官员,追随陛下赶来处州府。陛下急招您前去。”

侯玄演愣了片刻,一拍桌子:“妈的,真不要脸!”

第一百五十五章 某等愿替胡八万一死

侯玄演连饭都顾不上吃,匆匆带人来到处州知府安排的行宫内,已经挤作一团。

皇帝走了,福州再也留不住这些文臣,而且在他们骨子深处,也从没有将福州视作国都。那里地处东南一隅,从前所谓天高皇帝远就是指的这些地方,几千年来他们根本不曾沐浴在皇恩之下。被派来福建做官,对于庙堂重臣来说,就是发配。所以在福州的小朝廷里,尽管他们个个官职大的吓人,可总是有一种不自信。

福州城和隆武朝廷,彼此之间生活在同一个城池,但是却好像是有一层看不到的膜,将他们彼此隔绝开来。等陛下就驾金陵,那才是大国重臣应有的气度和风范。皇帝和侯玄演出了福州,赶往金陵的消息传开,这些人毫不迟疑地收拾细软,不约而同地追奔而来。

侯玄演来到行宫,这里本就是一处豪门宅院,一时间涌入这么多人,过道上塞得满满当当。

亲卫在前面开道,大家一看是侯玄演,都自觉的让出了道路。这些挤在路上的,都是些官职品阶相对较低的官员,他们还不敢和侯玄演公然叫板。

来到厅前,朱聿键早就等候多时,只见侯玄演身穿莽服腰系玉带,解下佩剑随手抛给门外侍立的亲卫。进到厅前行礼道:“叩见吾皇。”

朱聿键笑道:“侯爱卿快快平身。”

侯玄演站起身来,举目四顾,与他眼神交错的官员纷纷低下头,莫敢直视。抬头一看,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朱聿键,明显心怀舒畅,看着满堂臣子,兴致颇高。

侯玄演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皇帝显然还是对这些人抱有希望,真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也难怪,这些人动辄以国之栋梁自居,平时一个个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对那些志在成为一个有为明君的皇帝来说,这些人很有吸引了。

侯玄演显然不想融入这满堂君臣鱼水相得的氛围中,他怒目而视,大声道:“苏观生,你这狗贼大逆不道,将陛下气的大病一场。为人臣子的做出这种事,不自杀以谢天下,竟然还敢现身?”

苏观生来的时候心怀惴惴,但是他怕的是朱聿键不肯原谅他,却并不怕侯玄演。在他看来侯玄演和郑芝龙一样,陛下还是要依靠自己这些人,来制衡侯玄演的。

果然见了圣驾,朱聿键虽然愤愤不平地骂了自己几句,但是自己巧舌如簧辩解一番之后,已经初步获得了皇帝的原谅。苏观生自以为所料不差,正在洋洋得意,就听见侯玄演主动找茬。

苏观生一想,这不正是表忠心的大好机会,只要让陛下知道,自己和侯玄演绝对不会走到一块,陛下岂能不重用自己,制衡侯玄演。

想到这里,苏观生梗着脖子,反骂道:“侯玄演,你不要血口喷人,苏某为官如何,众口皆知。反倒是你矫诏妄杀何总督,纵容手下谋害黄阁老,正是大逆不道!”

侯玄演的目光逐渐变冷,凝视着口若悬河的苏观生,手掌握紧屏住了呼吸。

朱聿键干咳一声,打着圆场说道:“两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以前以为有郑芝龙从中作梗,致使大家存了嫌隙误会。现在我们已经脱离了福州那个海盗窝,是时候清除这些误会了。苏爱卿你有所不知,杀何腾蛟确实是朕的意思,黄道周也是受了郑芝龙的蛊惑,罔顾朕意,被吴越伯手下误杀,并不是有意为之。

至于苏爱卿的事,文渊呐,你也不用太过追究。哈哈,说起来没有苏爱卿的一时糊涂,朕还没有机会走脱牢笼呢。”

侯玄演听完这个和稀泥的言论,大为不满。皇帝显然已经开始有所谋划,这在自己的理性的意料当中,但是感情上一时还是不能接受。福州自己弟兄流的血还没干,难道就要让幸存者的心先凉么。

自己的地盘上迫切地需要一个皇帝,只有这样,才会避免自己在前面浴血奋战,背后袭扰不断的尴尬境地。而且自己的官职爵位,被郑芝龙恶意压低,根本没有办法服众。有了皇帝,这一切都迎刃而解。

但是侯玄演根本就没打算把手里的权力全部交出去,历史已经给过这些人机会,自己没有资格替所有汉人百姓决定,再将命运交给他们一次。

苏观生一听这番话,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所想,这些官员浸淫明末官道这么多年,各种肮脏扭曲的心思,玲珑剔透。泼污水的手法收放自如,他见侯玄演面色不善、心中愠怒,苏观生不惧反喜,摇唇鼓舌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侯玄演的亲卫在外面听得仔细,杀气腾腾地进到厅中,拿眼去看侯玄演。朱聿键暗叫一声不好,忙打着圆场,斥道:“苏爱卿不要再说了,侯卿家赤胆忠心,朕都已经说清了,你为何还要胡言乱语。”

侯玄演脸色铁青,嘴角往下一顿,说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他的亲卫都是久伴左右,几经生死的弟兄,彼此间默契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

胡八万瞪着一双绿豆小眼,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粗鄙不文。但是其实他允文允武,是李好贤从跟随自己南逃的山东登州府好汉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送与侯玄演身边做了亲卫。侯玄演话音刚落,胡八万就拔出利刃,吵嚷道:“督帅为国为民,感天动地,今日竟然受此大辱。我等岂能坐视你这个奸贼混肴黑白,颠倒是非!”胡八万说完,举刀向前。他的同伴剩下的几个亲卫,巧妙地挡住了想来搭救的其他大臣。

苏观生别的不怕,就怕这种不按规矩来的,他吓得心慌意乱,但是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尖细:“你要作甚!”

“某,活劈了你!”

一道寒芒闪过,苏观生胸前赫然出现一个骇人的刀痕,血液喷涌而出。

侯玄演眼睛一闭,转过身单膝跪地,沉声道:“胡八万殿前杀人,致使血溅陛下眼前,罪该万死。此皆乃臣管教不力,而且此士卒冲冠一怒只为替臣鸣不平,侯玄演愿替胡八万一死。”

亲卫们一齐跪地,齐声道:“某等愿替胡八万一死。”

早就有没进入厅中的亲卫,走出行宫调动了兵马前来。这些人列阵聚在行宫外,跟随者门口的统领,一齐大喊:“某等愿替胡八万一死!”

声音响彻九天云霄...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聿键望着这一幕,突然脑中茫然,这些文臣还是一贯的牙尖嘴利,他也深受其扰。自从逃出福州,朱聿键的心中,就描绘着美好的前景。文武相得,在自己的统帅下,北伐中原。然后今天还是先来了一出熟悉的争吵,将他从梦境拉回到现实。

再到后来侯玄演的亲卫拔刀杀人,确实出乎了朱聿键的预料,自古以来朝堂争斗,都是勾心斗角。各种阴损招数,藏在唇枪舌战中,伤人害人污人。

侯玄演首开先例,改变了大明朝堂争斗的百年格局,没有哪一个君王会喜欢这样的创举。但是他又不能真的处置侯玄演,外面震天的呼声,表面上是请罪,实则是武力的宣示。

朱聿键双眼紧盯着侯玄演,后者抬起头,直视皇帝审视的目光。

侯玄演的心中坦荡,没有丝毫的躲闪,在他心中伐清是第一位的,而不是扶明。所有的事情到要为伐清让路,包括他自己的生命。而这些一心扑在内斗上,技能点全部点了嘴炮选项的迂腐文官,就是伐清的大绊脚石。

朱聿键长叹一声,说道:“苏观生藐视朕的太子,口出不敬之言,今又辱骂重臣。这位姓胡的壮士,心生不忿误杀了他,虽然有罪,但是法不外乎人情,扣除三年俸禄,从轻发落吧。”

侯玄演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满殿的文臣鸦雀无声。

从福州逃来的小内侍,在王祥年的指挥下,处理了不忍直视的苏观生的尸首。

黄道周死了,苏观生也死了,留在殿内的文官,以路振飞为首。朱聿键轻轻挥手,示意他们全都退出去,然后让王祥年留下了路振飞。

路振飞神色复杂,他对侯玄演的第一印象不错,这个年轻后辈知书达理,本就是松江府的士林书生,自己和他的父亲侯峒曾又是故交。他全家都是殉国而死,与满清势同水火,不共戴天。毕竟血洗嘉定的清兵,除了李成栋,还有太仓清兵。越到后来,路振飞越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后辈了。

满怀心事的路振飞来到行宫内院,朱聿键正在饮茶,见到路振飞之后,放下茶杯说道:“来人,给路爱卿赐座。”

路振飞行礼之后,起身答谢,坐到椅子上。

朱聿键凝神静气,他并没有因为今天的事方寸大乱。这么多年的坎坷经历,摧残着他的身体的同时,也磨砺了他的意志。他沉吟片刻,说道:“今日之事,爱卿怎么看?”

路振飞思索一阵后,说道:“苏观生虽是臣的好友,但是确实做得太过了,侯玄演手握重兵,屡战屡胜深挫建奴骄狂之心,实在是我们抵抗清兵,图谋北伐的干将。不过侯玄演纵容手下,殿前杀人,还耀武扬威,更是让人寒心。依臣看,陛下处置得体,眼下只能如此。”

朱聿键略感失望,路振飞所言看似公允,其实一点内容都没有。这些大臣能做到这个位置,都是一批批的官道熬上来的,深谙为官之道。他们轻易不肯表露态度,朱聿键虽然当皇帝的时尚短,但是已经深深地见识到了这些人的厉害。他更进一步,直接问道:“爱卿以为侯玄演此人,志向如何?”

路振飞敏锐地觉察到皇帝语气中的不满,他只好收起圆滑,认真地答道:“侯玄演每临清兵压境,从不怯战,而且每战必在阵前,足以见其报国之心。福州龙潭虎穴,侯玄演只身赴险,只为陛下一纸相召,足见其忠君之心。”朱聿键听到这里,想起在行宫内的悲壮场面,不禁点头。

路振飞继续说道:“可惜他年纪尚浅,阅历不足,难免有些骄纵。先杀何腾蛟,再杀黄道周,都说明了此子心智不成熟。陛下若要北伐,不可不用此人,但是如何使用,还是要从长计议。”

朱聿键满意地点了点头,路振飞没有和那些文官一样,一提侯玄演就开始口诛笔伐,这也是他找来路振飞商议的原因。

路政飞看得出皇帝眉间紧锁,知道他还有疑虑,略一思忖,随即说道:“陛下不必担心,处州府毕竟是个小城,侯玄演手底下那些兵卒一呼百应,看似威风八面。等咱们到了金陵,那里是旧时皇都,百姓深受教化,士绅心向大明,必定万众一心拥护陛下。”

朱聿键频频点头,又留下路振飞,用过了午膳。君臣相谈甚欢,讨论的无非是到了金陵,该如何重振朝纲、招贤纳士的细节。一个大臣的殿前被杀,就这样翻了过去,这对君臣浑然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渐渐地接受了侯玄演的行事风格。世道乱了,承续百年的规则逐渐被打破,这也昭示着一个充斥着铁与血的时代,已然来临。

与此同时,侯玄演也享受着难得的温馨安逸。他已经决定了,到了金陵,自己就要去荆襄前线。荆襄如今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喷发火山口,双方陈兵五十万,规模早就超过了建奴崛起的萨尔浒。大战一触即发,只要决战开启,就是一战而定强弱。所以陪驾北上金陵的这段时间,他打算好好陪陪黄樱儿。

离开行宫之后,侯玄演亲自安排下去,从自己的府库里拿钱,赏赐给胡八万。他被扣了三年俸禄,侯玄演就给他三十年的,然后回到了自己刚刚贪墨的宅院。

推门而入,刚刚破瓜的黄樱儿早就准备好了一桌的精致小菜,乖巧地等候着自己。

黄樱儿毕竟是习武之人,再加上已经到了碧玉年华,不是不堪罚挞的弱女子。

见到侯玄演进来,黄樱儿巧笑嫣嫣,一副幸福的小妻子模样。侯玄演放下心来,自己本来要给人家包扎伤口,谁知道中途起了色心,又加了一道伤口,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的。见到黄樱儿没事人一般,这才安心下来。

几张精美的瓷碟内,调制的时令蔬菜,味道虽然一般,但是侯玄演军伍生活惯了,自然是生冷不忌,从不挑食。他一边吃一边夸赞黄樱儿,把小妮子哄得眉开眼笑,一旁的妙儿双儿一对双生丫鬟,在一旁殷勤劝酒,不一会儿酒兴半酣。侯玄演看着黄樱儿灵媚娇俏的脸颊,越看越喜欢,他坐直了身子一拍大腿,黄樱儿脸色一红,乖巧地坐到他的怀里。两个人就当着通房丫鬟的面,甜腻在一处,不一会就罗裳半解,娇喘连连。

妙儿双儿都是通房的丫鬟,早就受过府上年长的嬷嬷教导,脸色一红对视一眼,就开始熏香打铺。这些事她们做起来心慌意乱,但是在她们心里都是天经地义一般,黄樱儿那么怕羞的人,在自己情同姐妹的丫鬟面前和情郎亲热,也不会觉得难为情。

屋外秋高气爽,房内春意满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请愿钱塘江边

朱聿键毕竟是大明天子,一路上行至郡县,地方官不免迎来送往,就这样一路走来,到了钱塘江边小镇海宁。

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些冷峭,这些年来冬天来的越来越早,也越来越冷。

天色将暗,江水拍打着沿岸,激荡而起的水花,让周围的空气湿润起来。

侯玄演和朱聿键并肩站在江边,朱聿键的身体还未痊愈,脸色略有些苍白,但是望着这沧浪江水,还是心潮澎湃。

侯玄演紧了紧身后的披风,说道:“陛下此地凄冷潮湿,陛下龙体欠安,不如回行宫休息。”

朱聿键站在侯玄演的前面,捂着嘴轻咳一声,背着身说道:“侯爱卿,朕打算从苏州渡江,先去扬州告慰百姓,再去金陵。”说完这句话,朱聿键捂着嘴的掌心微微沁汗,静下心来凝神听侯玄演的回应。

侯玄演一听就知道了皇帝的意思,他要摆脱自己安排的行程,巡视自己的疆土。侯玄演突然有些理解曹操当年的感受,或许那个凭着一股血气,献七星宝刀,汇集十八路诸侯共讨董卓的青年,真的是怀揣着复兴汉室的理想。世人争名逐利,所求的不过是功名利禄,侯玄演觉得曹操跟自己是一路人。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侯玄演轻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恐怕臣就不能陪陛下了,荆襄战事吃紧,大战一触即发。若是拖到了深冬,辽人显然比江浙兵马耐寒。臣请命前往荆襄,与贼酋决战。”

朱聿键听完,既感动又有些自惭,福州行宫一战,朱聿键亲眼所见。任天下人如何诋毁,这一份赤胆忠心,朝野无出其右者。但是侯玄演的能量实在太大了,身为皇帝他不得不小心提防。毕竟就算侯玄演再忠心,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手下不会来个黄袍加身。

“侯爱卿既然肯去,朕自然是答应的,如此荆襄就托付于爱卿了。”

侯玄演弯腰道:“不过是为将者的本分罢了。”

侯玄演转身就要离去,突然听到身后人声鼎沸,一个侍卫过来说道:“陛下、督帅,外面涌来一群士绅,要见陛下。”

朱聿键脸上浮现出一丝酡红,心情顿时激动起来,路振飞所说的士绅心向大明,心想皇帝,果然应验了么?他语气有些激动,说道:“快请他们过来,慢着,朕亲自去迎见。”

侯玄演只好跟着朱聿键来到下游,只见一群百姓,井然有序的站在一处,等候着皇帝的到来。这些人一见皇帝来了,慌忙跪倒,口呼万岁。侯玄演暗暗叹气,朱明皇朝国祚几百年,历经几代的奇葩朝廷,竟然还是这么得民心么?

为首的一个老人一身员外袍,鹤发童颜满脸富态,年纪虽大却仪表堂堂。侯玄演冷眼旁观,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朱聿键笑吟吟地问道:“大家快快请起,诸位见朕,所为何事?”

旁边的人站起身来,搀扶着老人起身,说道:“陛下,我等江浙百姓,听闻陛下来此,特来为侯总督请命哇。侯总督劳苦功高,救活了我们这些江南江北的百姓,打退了凶残蛮横的鞑子,却不断有人挖空了心思攻讦小侯大人,愿陛下为侯总督正名啊。”

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了起来,大致内容也和老头所说的相差无几。

老人一看皇帝愣在原地,继续说道:“我等是受家乡父老所托,前来求见陛下,小侯总督被人诬陷攻讦,我们江浙百姓看在眼里,寒在心间哇。”

朱聿键脸色茫然。,心中略感不快,却有不能表现出来。他木然地说道:“你们都起来吧,侯爱卿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官,朕最清楚不过。朕既然来到江浙,就一定会为侯爱卿正名的。”

百姓们顿时欢声雷动,齐呼万岁,朱聿键面对着一群士绅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份拥戴本该属于君王,却落到一个大臣身上,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若是他北伐成功,那纵观青史就算是郭子仪,恐怕都没有侯玄演功劳大了。

侯玄演早早就溜之大吉,这种场面太过尴尬,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刚到帐中,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苏州首富顾有德端坐帐中。见到侯玄演近来,这才站起身来,满头白发的顾有德,笑的像是一头成了精地老狐狸。

侯玄演迎了上去,劈头问道:“钱塘江边这一幕,是您老搞的鬼?”

顾有德奸笑一声,说道:“文渊呐,你如今地盘是三四个江浙这么大了,难道还要顶着一个江浙总督的名号么,如此怎能服众。再说了你大力扶持开海,那些豪商赚的盆满钵满,就算是我不鼓动,他们也对你心悦诚服。而且你那个同乡龚自方,在海上做的好大的买卖,这些海商全要仰仗他的鼻息,他们自己也想巴结你,并不都是我的推动。”

侯玄演不置可否,一个江浙剿恢总督的名头,确实已经难以服众了。剿恢江浙这个目标都已经实现很久了,这样的官名岂能一动不动,这一点上朝廷确实对不住自己。

出了侯玄演的大帐,顾守业凑到父亲身边,问道:“爹,怎么样,文渊他说什么了?”

顾有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骂道:“我当时将菱儿许配给他,是为了咱们顾家百年大计,偏偏你上蹿下跳,搞得大家生了嫌隙。自己的姑爷,你都不敢入帐相见,我顾有德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顾守业脸色讪讪,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责骂。舔着脸说道:“菱儿那么小,我这个当爹的肯定不落忍啊。”

“哼,我刚才见他帐中,有两个美人胚子,长得还一模一样。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个守正君子,幸亏我决断的快,为咱们菱儿争来一个正妻的名分,不然待上几年,这小子恐怕就妻妾成群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重返荆襄

大帐内送走了顾有德,侯玄演随手拿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妙儿慌忙上前,给他重新倒满,嗔道:“我的爷,这茶水都凉了,怎么还灌呢。”

侯玄演杭州,就将黄樱儿安顿下来了,因为黄樱儿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天天和自己腻在一块,传出去名声不好。黄樱儿万般不舍,就让自己的两个丫鬟随行,伺候侯玄演的起居。他的本意就是直接不过钱塘江,前去荆襄。如今闹了这么一出,自己更不能留在江浙了,就算是为了避嫌,也要躲得远远的。

侯玄演在妙儿圆滚滚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说道:“收拾一下,我们明儿个一早就出发,去荆襄!”

这时候外面亲卫说道:“督帅,陛下派人下旨来了。”

侯玄演走出帐外,只见是皇帝身边的小内侍,以前来扬州传旨那个王祥年的亲信。侯玄演跪地接旨,小内侍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吴越伯侯玄演功勋卓著,北抗建奴,杀敌无算;南下福州,迎驾有功。今特晋封吴越伯为越国公,加封太子少师,总督湖广江浙,钦此。”

侯玄演接旨之后,站起身来,身边的亲卫皆面带喜色。

侯玄演掀开大帐,妙儿双儿也一起上前,福了一礼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以后就是国公爷了呢。”

侯玄演将圣旨塞到妙儿手里,心里五味杂陈,升官确实在自己的意料当中,但是如此一来恐怕自己和皇帝的关系,又要疏远几分了。顾有德这个老狐狸,我看是没存什么好心,他想更进一步,自己就不可能和皇帝一条心。

想到这里,侯玄演心烦意乱,说道:“不等明天了,快去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双儿惊道:“爷,怎么这么匆忙,您升了国公难道不庆贺一番么?”

“堤高于岸浪必摧之,我如今就是那浪摧的,有什么好庆贺的。”他把手一伸,说道:“取我甲胄来。”

侯玄演穿戴好软甲,说道:“我去拜别陛下,顺便谢恩,等我回来咱们就走。”

朱聿键望着堂下的侯玄演,脸上的笑意很不自然,侯玄演也深感无奈。君臣二人当初在福州,把酒言欢畅谈国事,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朱聿键强撑着笑意,说了几句体己的话,侯玄演也适时拜别了皇帝。

“荆襄就交给侯爱卿了。”

“臣定不辱使命。”

离开了行宫,侯玄演的大营内,夏完淳和洪一浊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他回来一声令下,就要连夜行军。行军不同于伴御驾,随军不能携带女眷,一对双生丫鬟,也穿戴好盔甲,做了随军亲兵打扮。侯玄演登上马车,顺着长江古道,一路西进。

行至半路,侯玄演从马车内探出头去,将洪一浊唤到车帘前。

“大哥,怎么了?”

侯玄演问道:“福州折了多少兄弟?”

洪一浊面色一沉,说道:“死了两百多人。”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福州的暗棋曝光了,就没有必要隐藏了,赵元华做的不错,是个人才,你把江浙交给他。从现在开始你的人负责湖广的情报,我要事无巨细,俱在掌握。”

洪一浊应诺一声,开始在脑中盘算,从湘军中招募新人。片刻之后,他抬起头问道:“大哥,我们人马已经不少,规模足够自成一营,不如你给取个名字。”

侯玄演嘴一撇,说道:“朝阳营怎么样?”

洪一浊眉头一皱,歪着嘴说道:“朝阳?跟我们格格不入啊。”

侯玄演哈哈一乐,说道:“不如叫太湖赤卫队。”

洪一浊已经完全确定,他就是在敷衍自己,不满地吼道:“大哥!”

侯玄演讪讪地说道:“我想一个就是了,上什么脸嘛,真没劲。”他闭目凝神,洪一浊一脸期待,自己的弟兄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几次惊天大事,都是他们做的,却连个名号都没有。

侯玄演睁开眼,说道:“就叫潜象营好了,潜者,隐伏之名;潜伏如风,现则有龙象之力。”

洪一浊这才满意,侯玄演说道:“到了武昌,我就让他们制作印信、旌旗。”

------

北京城郊,秋风中的南苑,与低沉的北京城浑然不同。人从北京城到了这里,有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

此地又名南海子,辽、金、元、明、四朝都是皇家猎场,如今也不例外。

多尔衮骑在马上,一身的白甲,虽然贵为摄政王,但是他动辄都以正白旗旗主的身份自居。

正白旗镶白旗,本来是正黄旗镶黄旗,因为两黄旗是大汗才能统领的,是建奴最精锐的军队。努尔哈赤喜爱多尔衮三兄弟,所以死前就将两黄旗交给他们。皇太极继位后,他所统领的两白旗,就升级为两黄旗。所以如今的两白旗,就是当年最勇猛能战的两黄旗。

后来皇太极死了,他的儿子豪格和多尔衮争斗不止,两黄旗和两白旗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金风来时,南苑秋水长天,鹿雉出没,晴云碧树,红果黄叶,鸢飞鱼跃,猿啼鹤唳,可与云梦、上林相媲美,风光自是别有情趣。多尔衮望着南海子的景致,这些月来积郁的愤懑暂时散去。

“皇兄当年打到京城,就是在这里击败了各路勤王兵马,还说了“取城中痴儿易如反掌”,皇兄英雄了得,只可惜最终也没拿下北京城。”

旁边是他的大哥阿济格,阿济格和多尔衮乃是一母同胞,能力却大大不如。他握着手里的角弓,一脸期待,大声嚷道:“放出来吧!”

南苑的一角,一群衣不蔽体的男人,被赶入这个皇家猎场。阿济格张弓搭箭,一箭射穿了一个男人的脑袋。旁边的人受惊之下,纷纷逃命。

阿济格大笑道:“二弟,我可是领先一个了,等我赢了你府上我看上的那个女奴,就归我了,你可不能耍赖。”

原来这些男人,都是圈地之后,不堪为奴,逃走的汉人。严酷的追捕逃人法,是鞑子的一个臭名昭著的恶政,不知道杀害了多少不愿为奴的“逃人”。

多尔衮无奈地笑道:“大哥,你有没有听我说,你若是输了,就去荆襄主持战局,三弟死了,你要替我撑起咱们两白旗来啊。”

阿济格射杀一人后,嗜血的性子已经显露出来,狂笑道:“那我们就来比一比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战前夕

南苑的多尔衮两兄弟,以射杀汉人逃奴为戏,开启了他们赌局。

若是阿济格赢了,他就可以得到多尔衮搜刮的美丽汉家女子,那女孩窈窕动人,更兼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比满人女子不知道好看多少倍。阿济格一见就喜欢上了,这才要和多尔衮在南苑狩猎。而他若是输了,就要统兵南下,去荆襄参与会战。

阿济格虽然蠢笨,但是也知道,这时候是不能赢了多尔衮的。多尔衮用人之际,自己若是赢了他而不去荆襄,尽管是亲兄弟,也难免生出嫌隙。最终在阿济格的放水的情况下,多尔衮多杀一人,取得了这场赌局的胜利,但是他为了笼络大哥,还是将女奴送给了阿济格。

阿济格统领正白旗人马,共计三万人取道河南,南下荆襄。不出半个月,大军已经行至襄阳府。吴三桂、豪格、阿济格,清廷三大势力的代表人物,齐聚湖广。

与此同时,侯玄演和风字营,已经到了武昌府。无数的探子,从湖广中来回穿梭,天下所有的势力都在观望。

不管是大别山中的三顺王,还是占据西南的张献忠,甚至连盘踞东南的郑芝龙,都在等待着这场势必会进行的大决战。

秋尽江南草木凋,武昌府的郊外野旷天低,侯玄演一行人路过武昌府外层层关卡,才得以入城。

驻守武昌府的郑遵谦,亲自迎了出来,将他们接到武昌府内。

初冬时节,百姓们往年这个时节里也都猫冬了,何况如今惊慌马乱。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多半是城内驻守的将士。

侯玄演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一些近来的战况,得知互有胜负,只是堵胤锡那里死了几个将领。同样的,吴三桂也损失惨重,双方你来我往,主战场还是在荆州一带。自从三顺王东进之后,武昌府战事已经极少了。

郑遵谦以前是很注重仪表的人,侯玄演依稀记得上次见他,还是整齐洁净的英武将军。这次再见郑遵谦,他已经束发凌乱,胡子拉碴的,可见武昌府虽然没有大战,要忙的事也不会少。

侯玄演不愿武昌府兴师动众,拒绝了为自己接风而设的晚宴,带着亲卫在城中安歇。

妙儿双儿虽然是丫鬟,但是自小就靖国公府受过严苛的训练,她们身份卑微,若不用心势必会受到狠厉的责罚。所以她们两个武艺比黄樱儿还要高上一筹,扮作两个亲兵毫不吃力。侯玄演虽然在古庙遇袭就知道了这两个女孩武艺纯熟,但是还是低估了靖国公府出来的人。见到两人游刃有余,也就放下心来。带着她们在身边,不但不是拖累,关键时候还能保护自己。

自从上次秦青青从天而降,侯玄演就长了心眼,若是自己没有死在北伐的战场上,稀里糊涂被暗杀了,那可就太憋屈了。而外面的亲卫,虽然称职,却不能做到贴身保护。有了这两个人,自己夜里睡觉才能踏实。

郑遵谦给安排的,是一个还算阔气的宅院,当初佟代攻下武昌,这家人资敌叛变,被郑遵谦一股脑抄没了家产。

皎月高悬,卧房内红耀耀的烛光,已经卸去戎装,穿着一身亵衣的双儿从橱柜内拿出被卧,正在铺床。姐姐妙儿则蹲在地上,为侯玄演洗脚。

侯玄演瘫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副牛皮纸地图,就着烛光凝神观看。半掩的窗户传来微微的秋风,带着烛光摇曳不止,侯玄演将手里的地图放到桌上,仰着头闭上双眼。

地图上的山川地貌,兵力驻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中。湖广号称千湖之省,水路纵横,湖泊极多。不管是吴三桂的辽兵,还是满洲八旗兵,应该都不擅长水战,这或许是决战的一大有利因素,要想个办法利用起来。

妙儿将他的脚从水盆中拿出,搁在自己腴润的大腿上,擦拭干净后轻轻揉捏起来。侯玄演跟随风字营一路舟车劳顿,急行军赶往湖广,十分疲累。干脆就闭着眼享受起来,妙儿手法娴熟,再加上手劲又大,侯玄演舒服的嘴上不自觉的哼哼起来,脑子里却在飞快的算计着敌我的优劣势。

兵力上自己这边略多一些,但是清兵的单兵战力更强,也更适合在冬季作战。从这里计算总的战力,清兵还是略胜一筹。

至于指挥上,除了堵胤锡的二十万忠贞营,其他的都是侯玄演的嫡系。一旦开始决战,堵胤锡和自己关系不差,都是万分想赢的人,应该可以齐心对敌。而清兵那边,则是关系错综复杂的三方势力,肯定很难做到勠力同心。尤其是豪格的两黄旗,和刚来湖广的正白旗,那可是积怨已久。这样看来,自己在这方面占据上风。

后勤辎重自己这边毫无压力,身后就是长沙府,江南的钱粮也有武昌这条路可以运抵。清兵虽然没有自己这么多的粮源,但是他们所在的沦陷区,百姓根本无法做到坚壁清野。荆襄一带的百姓,都是他们劫掠的目标,自然也不会缺粮。就算是断了清兵的粮路,他们也可以就地抢劫,保证自己的供应。从这一点看,敌我双方打成平手。

算计来算计去,侯玄演都得出一个结论,这场决战双方势均力敌。

想到这里,侯玄演紧张万分,长舒一口气。

一场厮杀就在眼前,拖到深冬对己方不利,长期僵持又怕自己主力耗在这里。南明那些猪队友,若是趁着主力耗在荆襄,再给自己找麻烦,那可就焦头烂额了。

想到这里,侯玄演睁开双眼,心里暗道:“做爷还是做奴,就看这一遭了!”

“爷,床铺好了,上床歇息吧。”

第一百六十章 张献忠

翌日一早,侯玄演就出发前往荆州,此去路上可就不太平了。如今这地方鱼龙混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一支清兵来。

侯玄演趁机取道岳州,沿途检验了武岳防线,还算基本满意。可以看得出来,顾炎武、郑遵谦虽然没有处在主战线,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沿途坊线上,只要是容易被突破的地方,隔上几步就有各种临时搭建的工事。

工事内兵种的分布也很讲究,基本上是最合理的搭配,侯玄演暗暗点头,顾炎武果然还是有真材实料的。宋朝以前的军队,无论是长枪手短刀手,人人皆佩弓箭,远近皆攻。自从北宋以来,军中的兵种划分的就很清楚了,各个兵种专精自己的兵器。彼此分工,协同作战,依靠的是战阵和指挥。

进到岳州府之后,此地的硝烟味就浓了很多,处处可见巡执的兵马。隔上几里地就有暗哨,询问三声不答,直接开弓射箭。地上的泥土,很多地方都混着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风字营进城休整一番,补足了粮草,丝毫不耽搁,直奔荆州而去。越往北走,沿途气氛就越紧张,有时候也能听到厮杀声。

荆州城外,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骑马立在城郊。侯玄演远远看去,知道是李好贤出城迎接自己。见到风字营大旗,李好贤哈哈一笑,对身后的十几名骑士说道:“督帅终于回来了,走,随我前去相迎。”

侯玄演望着李好贤,来不及寒暄,开口就问:“老子走了这么久,打了几仗,死了多少兄弟?”

李好贤脸上的笑意散去,蒙上了一层阴霾,沉声道:“督帅,大大小小的战斗打了怕不得有几百场。这些清兵确实不同以往,说来惭愧,我们是胜少败多。好在规模都不甚大,死伤的兄弟加起来大概有一万余人。”

侯玄演点了点头,拉住缰绳,随口说道:“这些清兵有什么不同以往的,他们比起多铎的镶白旗,还差一截呢。不过是如今是大会战,比的是实打实的战力罢了。若是多铎带领他的所部人马,真的在荆襄拉开阵势,咱们也占不了便宜。”

李好贤面带愧色,说道:“督帅你回来就好了,弟兄们都等着你带咱们报仇呢。”

侯玄演默然不语,望着荆州城,望了一会才意味深长地问道:“堵胤锡呢?”

李好贤脱口而出:“堵巡抚带着忠贞营,顶在前线,跟吴三桂激战三天了。”

侯玄演一甩马鞭,说道:“进城再说。”三百个亲卫铁骑呼啸而过,马蹄踏在荆州的吊桥上,轰然作响。

荆州因为一本三国演义,在后世名声大噪。禹划九州,荆州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一座真正的老城。荆州府内河流交错、湖泊密布,有着近百条的水系。一座荆州城,处东西贯南北,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侯玄演刚刚进城,城外烟尘遮天蔽日,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震动。

李好贤怒吼一声,下马就往城楼上爬去,侯玄演也不敢怠慢,跟着他来到城墙上。只见从北边一阵狂风一般的骑兵,呼啸而至,看着旗帜甲胄,应该是清兵无疑。

侯玄演忙道:“先关城门。”

城下的清兵呼啸而过,知道荆州城不是他们能攻下的,也不留恋。城墙上的箭楼射出的羽箭,如同下雨一般,收割着这些清兵的生命。剩下的清兵逃得性命,也极有可能一头扎进沿途的埋伏里。

侯玄演目瞪口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好贤笑道:“督帅有所不知,这些清兵互不统属,又没有荆襄的地图。他们打起仗来,如同瞎子一般,横冲乱撞。在加上荆州经常起大雾,有些清兵不习惯南方的大雾,打起来往往到处乱窜。上次还有一股清兵,跑到了我们的大营里呢。”

侯玄演眼睛一亮,想起了昨晚想到的,荆州水泽密布,这些清兵又不识地利,看来很有必要在这方面下文章了。

-------

CD大西军的皇宫内,张献忠盘起一根腿,坐在龙椅上。他的腿受过伤,所以坐姿一向是很奇特,此时正在破口大骂。

这个时候,整个大西国,只有张可望敢在他身边劝上几句。

张可望是张献忠的义子,后来张献忠死了,改回本姓,大名鼎鼎的汉奸孙可望就是他。

张可望在张献忠的朝廷中,是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少张献忠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的。他勇敢奸诈、沉着善变,被大西军内部称为“一堵墙”。张献忠悍然称帝之后,张可望被封为平东将军,节制文武。在大西国被封平东将军,足见张献忠对他寄予的希望。

张献忠怒发冲冠的原因,是他派在四川遂宁的大将刘进忠,不听他的命令。张献忠让他固守遂宁,但是刘进忠认为豪格去了湖广,正是进取汉中的好机会。

谁知道他出兵之后,反被豪格留在汉中的满将,瓜尔佳鳌拜大败,损兵折将。更让张献忠觉得生气的是,自己明明三令五申,不让他出兵,可是刘进忠还是出兵了。

张献忠扯着嗓子,骂道:“给老子写个圣旨。就说:咱老子叫你不要往汉中去,你强要往汉中去,如今果然折了许多兵马。驴球子,入你妈妈的毛!’钦此。”张可望刚想开口劝解,话到嘴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色复杂,选择了沉默。

这封圣旨一字不差,被人写就之后,发到了遂宁。

几天后刘进忠捧着这个不伦不类的圣旨,心惊胆战,连夜带兵投降了满清...

听到消息的张献忠惊疑交加,刘进忠作为替他把守国门的大将,竟然投敌了。从此之后,清兵还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没有人比刘进忠更能胜任向导这个差使了。

张献忠脑中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来约见自己的大明总督侯玄演....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决战荆襄(1)

隆武二年十一月,因为西军将领刘进忠的投降,满清朝廷大喜。派人下伪诏:张献忠前此扰乱,皆明朝之事,如审识天时,率众来归,自当优加擢叙,世世子孙,永享富贵。倘迟延观望,不早迎降,大军既至,悔之无及。

张献忠虽然一辈子跟李自成过不去,但是有一点还是一样的,都不肯降清。这个时候普通百姓见了个县官都得跪地磕头,骨头不硬的人,谁敢造反。他扯烂了诏书,将传诏的人砍去脑袋,骂道:“老子有的是钱,改个名字躲起来当个富家翁,也不会做一群鞑子的奴才。”大西军朝堂文武,尴尬又无语...好在张献忠经常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侯玄演上书,奏请隆武帝招安张献忠。隆武帝在南京紫禁城大殿内力排众议,对群臣说道:“张献忠不同于李闯,虽然作恶,未害朕之君父。越国公若能招安此人,也是莫大的功劳。”

张献忠派出义子张文秀,取道重庆进湖广与侯玄演面谈。

侯玄演派出一营人马迎接,告知四川巡抚马乾,不得妄动刀兵。

马乾本是广安府一个知州,张献忠入蜀,四川巡抚战死。四川军民共同推举马乾暂时行使巡抚的权力。马乾也没有辜负川人的期望,一举收复了重庆。张献忠几次派兵,都被马乾打退了。这次前来的张文秀,也是他的手下败将。

马乾望着潜象营的刘廷,一张老脸布满了不愿,他摘下官帽捧在手里,嗓门大的出奇:“崇祯朝的时候献逆就几次投降,没有一次不是反覆无常,越国公毕竟年轻,不要轻易上了这个老贼的当。”

刘廷抱拳弯腰,说道:“巡抚大人放心,国公已经奏请陛下,陛下也同意招安张献忠。”

马乾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让那个张文秀从这里走就是了,要我说干脆让他们打到湖广。张献忠这么多兵马,出关拿下襄阳,再投降不晚。”

刘廷面色尴尬,但是好在马乾这也是变相认可了,同意张文秀借道重庆府。

到了十一月中旬,侯玄演带兵来到荆州前线,守着一堆篝火正在和堵胤锡远望大江。

“督帅,前番荆州失陷,水师船只落于敌手。我们虽然征调了许多船只,但是想要过江决战,恐怕会被他们截江。”

侯玄演哈了一口气,将手放到篝火前,说道:“当下的局势,本就是敌强我弱。我们虽然志在北伐,但是不得不承认,现在我们还是守势。我仔细想过了,渡江决战属实不明智。”

堵胤锡叹了口气,说道:“怕只怕再这样拖下去,人心生变啊。数十万大军,每日花费的军饷,如同这江上流水一般。朝中早就有人说我们怯战,迟迟不打,也不是办法。”

侯玄演站起身来,身后的营寨里,士兵们冻得瑟瑟发抖。虽然有江南运送来御寒衣袍,但是还是很难抵挡这小冰河的冬天。

“不如,放过来再打。”

堵胤锡脸色一变,荆州是他豁出老命拿下来的,放过来再打,难道要交出荆州?

饶是堵胤锡知道侯玄演的秉性,都有些怀疑了,这个未尝一败的年轻督帅,是不是在荆襄见到的败仗太多了,动摇了他的心志。他劝道:“小侯督帅,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我们虽然几次交锋胜少败多,但是都未曾伤筋动骨,这就放弃荆州,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早。”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说退到荆州,我是说退到岳州,甚至我们可以退到长沙。”

“什么?万万不可!”堵胤锡脸色胀红,说道:“我们不能收复故土也就算了,岂能丢弃国土,若是这样,你和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侯玄演刚想开口,一个亲卫上前,说道:“督帅,张献忠的人来了,已经到了帐外。”

侯玄演淡淡地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说完转向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的堵胤锡,笑道:“走吧,我们先见见张献忠的人,再跟你商讨。”

堵胤锡说道:“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轻言撤退,否则没法跟这些百姓交待,更没法跟陛下交待。”

来到大帐之内,张文秀算是张献忠的义子里面,比较文雅的一位了。但是也是一副猛将的模样,可见张献忠的审美就是如此。

侯玄演坐定之后,说道:“张将军远来辛苦了,快快请坐。”

张文秀一见侯玄演,竟然这么年轻,不禁略感诧异。他客套一番后,说道:“义父派我前来,愿与侯总督共击满清。”

张献忠自号皇帝,张文秀自然不敢在明军营中,称他为父皇。

侯玄演轻笑一声,心底暗道,张献忠未必也就多想做这个皇帝。只是李自成在北京称帝了,张献忠这辈子最恨李自成,处处都要和他争一争。现在李自成死了,他的皇帝瘾又不大,应该可以说得动他。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如今满清肆虐,我们都是汉人,希望可以精诚一心,共抗满清。你看这位就是堵胤锡堵巡抚,他的手下二十万人马,都是以前李闯的人马。令尊若是肯去除帝号,我愿保奏陛下,让他驻守四川。”

堵胤锡脸色一红,刚要说话,被侯玄演从案下踢了一脚。

堵胤锡转而说道:“咳咳..今年冬天颇冷,嗓子有些不舒服,督帅请继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决战荆襄(2)

张文秀脸上阴晴不定,张献忠的脾气秉性,他们大西朝人尽皆知。

但是张献忠不想做皇帝,不代表他的手下不想做王侯。一旦张献忠退位投降,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要跟着连降七八级。张文秀虽然一直想要强调,两军联合反清是结盟,但是侯玄演言谈举止之间,已经默认他们是招安。

侯玄演把张文秀当成了一个传话筒,并不想跟他多做商谈,只是让他转告张献忠,近日若有战事,让他出击汉中。拖住一个算一个,满清大半的兵力,都在荆襄了,再来的话自己就真的吃不消了。

天色将晚,侯玄演笑吟吟地留他在帐中用过了晚饭,便派人将张文秀和他的随从送到了荆州城中。一匹飞马从荆州而出,回CD像张献忠请示加报信。

堵胤锡并没有走,他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侯玄演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堵大人,天也不早了,不去睡觉留在我帐中作甚?”

堵胤锡苦笑一声,说道:“督帅不要说笑了,您都要放弃荆州了,我那还睡得着。”

侯玄演站起身来,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木棍,指着沙盘说道:“老堵,你来看。咱们现在和清兵相持在荆州,虽然小战不断,但是想要决战,就要有一方先行渡江。荆襄久陷敌手,我们都知道布置武岳防线,吴三桂在对岸岂能没有动作。若是在对岸决战,我们先失地利。再者对岸鱼龙混杂,忠贞义士早就逃过南案来了,剩下的除了老实的百姓,就是些汉奸。而一旦他们渡江而来,处处都是他们敌人,尤其是长沙府,我的湘军早就操练几个月,再者这些人也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山川地形。”说到这里,侯玄演用力戳了一下沙盘上的长沙府,说道:“在此决战,我们占尽地利人和!”

堵胤锡目光炯炯,帐中燃着的火把,将他照的影影绰绰。听完侯玄演的话,他就陷入了沉默,侯玄演也不打断他,耐心地等着。就这样良久之后,堵胤锡开口说道:“督帅,若是败了,咱们可就相当于把整个江水天堑,拱手让人。从此湖广、江西、两广一片坦途。天下谁还能抵挡满清的铁骑。”

侯玄演脸色一沉,说道:“你当这是什么,这是决战呐!与其畏首畏尾,不断丧失国土,沦陷百姓,不如决一死战。”

堵胤锡心情复杂,纠结犹疑充斥着他的胸膛,这种决战,更像是一场豪赌。他长舒一口气,说道:“督帅,朱大典已经收复扬州,我们也打到了荆州。不如徐徐图之,或许更加妥帖。”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老堵啊,我何尝不想徐徐图之?可惜时间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中原沦陷之后,到现在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清廷一味地采取拉拢战术,已经有许多汉人,剃了辫子,心甘情愿为他们驱使。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我们将要面对的,就是十个吴三桂,二十个吴三桂,甚至一百个吴三桂。你熟读史书,应该知道,不管是蒙元还是后金,南征路上最能打的,都是他们手下的汉兵呐。”

堵胤锡点了点头,他知道侯玄演说的没错,当年忽必烈打南宋,军中多半是汉人。而且这些人战力奇高,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夺汗位,阿里不哥掌握了蒙古诸部大军,却被以汉人为主的忽必烈大军打的丢盔弃甲,不得不投降。要知道,那时候的蒙古大军,可是一路横扫,打到了欧陆的。忽必烈就是因为占据了幽燕、中原,才有了这个资本。

如今满清也占据了这些地方,假以时日,不难想象,他们也会有一支这样的军队...

帐外飘起了小雪,随着凄冷的北风,吹进帐中。亲卫进来将帐中的火把罩上,对着两人说道:“督帅,外面下雪了,是不是将帐门关上。”

侯玄演说道:“无妨。”

亲卫转身出去,侯玄演对着堵胤锡说道:“我意已决,近日决战。”

堵胤锡盯着闪盘,做着艰难的抉择:“督帅,能赢么?”

侯玄演幽幽地说道:“在我小的时候,我们老家有个人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人要将一只青蛙煮熟,将它放到热水的锅里,青蛙受拼命一跃,逃之夭夭。这个人又捉了一只青蛙,将它放到凉水,慢慢生火加热。青蛙贪图安逸,不肯拼命,慢慢地被煮熟了。

我们大明如今就是那只青蛙,打就有五成胜率,不打早晚被人整个吃掉。”

堵胤锡整个人狰狞起来,一脚将沙盘踢翻,说道:“打!打个天翻地覆,打出个日月新颜。”

“哈哈...”侯玄演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家国大事说起来重于泰山,也逃不掉茫茫天道。说起来慷慨激昂,其实内在的道理跟一个赌徒穷途末路,赌上所有身家是一个道理。

或许在茫茫九天之上,高居的神灵眼中,自己这些人的大义壮举,不过也是几个红眼赌徒。

侯玄演走出大帐,将堵胤锡送了出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营中。

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无数的雪花从上面飘落。侯玄演嘴角一撇,骂道:“下你妈1的下,你安排的满清入主中原,老子偏要将他们赶出去。”

旁边的亲卫瑟瑟发抖,一分是冻的,九分是吓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决战荆襄(3)

荆州以南,纵横几百里的地面上,人潮如同浪涌。昏惨惨地天空下,几十万大军排成阵势南撤。忠贞营二十万人马,原本都是李闯的大顺军,这些人十年之前是一群草寇流贼,但是打了十几年的仗,久战自成军。二十万人,马步军各占一半,在堵胤锡、李锦的带领下,有序地南下。

在他们身后的烈火营,头戴黑盔红缨,身穿玄甲,从高处看上去就像是一股洪流一般。烈火营的中下层武将,并不知道到长沙决战的意图,他们战意高涨,要他们撤退,都愤愤不平。尤其是在荆州防线,他们吃了很多亏,几乎都被清兵打败过数次。虽说不是伤筋动骨的大战,但是彼此间互相仇恨。

平日里时常侵扰的清兵,此时却不敢动手了。往日里平铺在整个荆州防线的明军,已经聚在一块,这个时候上去袭扰,简直是自杀式袭击。

隔江的吴三桂,得到消息之后欣喜若狂,派人飞马报知豪格和阿济格。

豪格和阿济格,都是满清的王爷,而且彼此之间仇怨很深。豪格虽然辈分差了阿济格一辈,但是却是亲王,阿济格并没有晋封亲王。所以两个人互不统属,平日里也不联营作战,夹在中间的吴三桂谁都不敢得罪。遇到事情,都是同时请示,绝对不会落下一家。

豪格和阿济格虽然内斗,但是碰到这种问题,一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两个人同时决定,渡江追击。不管对岸的明军,为什么放弃荆州防线,他们都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如此一来正中侯玄演下怀,他生怕清兵不追自己,反而开始派兵驻守城池,占据郡县。那样一来,自己的算盘可就全打空了。不但将荆州拱手相送,而且与敌决战的主动权,也不在自己手里了。

吴三桂麾下的人马,最先渡江而来,他们曾经有一个名字:关宁铁骑。

忠贞营的二十万闯军,和这群人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当初大明为了筹集辽饷,发送给关宁铁骑,于是拼命收税。天灾人祸的陕西,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纷纷揭竿而起,遍地都是反王。这其中闹得动静最大的,就是李自成的大顺军。

而朝廷每一次被陕西流贼搞得灰头土脸的时候,就会调关宁军入关剿匪,几乎每一个关宁军的将领,手里都沾染了这些造反流贼的血。

到后来李自成打进北京城,关宁军在吴三桂的带领下,先是决定投降。后来吴三桂突然翻脸,在一片石和李自成、刘宗敏大战一场。更是打开了山海关,放了满洲建奴入关。这才有了李自成率兵南逃,忠贞营的人马,也都是那时候跟着李自成逃跑的。

吴三桂从来就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些人又犯了骨头软的毛病,决定往更南的地方逃去。他的兵马过江之后,迅速地追了上来,吴三桂的这支兵马,主力是汉八旗和绿营汉兵,其中又有五万人,乃是自己的嫡系,精锐的关宁铁骑。渡江之后,吴三桂望着荆州防线上明军的残留的痕迹,白皙的脸庞上,冷笑连连。

手下的武将说道:“王爷,我看这些人撤的稀奇,我们不如尾随他们南下,沿途占领城池,报于朝廷岂不是大功一件。”

闻名天下的大汉奸吴三桂,虽然在风霜凌冽的辽东长大,但是却长了一副江南士子的模样。年少成名的吴三桂曾在北京短暂逗留。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有着传奇经历而又风姿俊逸的他几乎引起了轰动。名公巨卿乃至文人雅士们都以结识他为荣。他兼粗豪与文雅的气质使名动京师的大诗人吴梅村十分倾倒,为他留下了“白皙通候最少年”一句。

这样的人,往往极端自负,吴三桂也不例外。

他鄙夷地望向说话的绿营武将,说道:“那是你们这些人的本领,可不是我吴三桂的手段。靠着捡别人丢下的东西过活,和乞丐有什么区别。侯玄演罪恶深重,屡杀我大清宗室,不趁机追上去,活捉此贼,还要贪恋这点小功,分兵占据城池?”

他周围的嫡系武将纷纷哄笑起来,绿营那个武将满面羞惭,点着头哈着腰不住地请罪。

吴三桂更加得意,两道爽朗的眉毛和一条挺拔的鼻梁十足地挑起了男子汉的英风飒气。他将手一挥,说道:“给我追,活捉侯玄演的,赏金万两。”

吴三桂手下兵马摩拳擦掌,人人都想拿到这比赏金,他们知道吴三桂素来守信,说好了的赏赐,分文不少。这时候一个小兵,手里拿着一块白布面色古怪,来到众将面前。

“王爷,前面大帐内..发现一个白布,上面画的内容,对王爷大大的不敬。”

吴三桂面色一沉,说道:“是什么?”

小兵突然跪倒,说道:“小人不敢说。”

吴三桂一脚将他踹倒,怒道:“展开!”

小兵手抖慢慢地展开白布,只见上面画着一个钗横鬓乱的年轻女子,罗裳半解。在她身边几个男人一脸猥琐的笑意。在画中男人的头顶,分别写着姓名。有邹枢、贡若甫、冒襄、田弘遇、刘宗敏。

吴三桂一看肺都气炸了,原来这些人都是他的爱妾陈圆圆以前的主人,或者姘头。

在看下面,还有一行小诗,字迹歪歪扭扭,平仄押韵狗屁不通,一看就是个打油诗。写着:谈古论今数英雄,我说三桂最有种。开关忘却君父恩,秦淮水香浪花涌。不知苏州梨园中,谁采圆圆取落红。冲冠一怒何所似,花魁娘子配饭桶。

落款处写着一行小字:心生向往侯玄演。

吴三桂看完,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沉默半晌之后,从他的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追!”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决战荆襄(4)

吴三桂一声令下,骑兵为主的辽东军如同从地平线翻涌而出的潮水,这支军队是明末日子过的最好的一支军队。

他们的军饷从未被拖欠,装备冠绝天下,是大明耗尽北方百姓血脂,养出来的一支地方军队。

只可惜这些人从不为国而战,若是触碰到他们的利益,强如满八旗也被他们挡在关外。对友军就漠然的很,前来辽东助战的宣大,川军,白杆军,戚家浙军,蓟州军都死了,但是关宁军依然在。松锦决战时,崇祯举明军最后的精锐力量全力一击,洪承畴领十万明军解锦州之围。关键时刻,吴三桂带领他的家丁部队吴家军率先脱逃,使战场形势直转,酿成了明军惨败,洪承畴被俘。明末边军养寇自重,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但是也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入关以来,他们更是军纪败坏,劫掠地方不比满人差。

吴三桂重赏之下,麾下大军不等和豪格、阿济格汇合,纵马追击。

侯玄演亲自压阵,和李好贤共同坐阵烈火营中军,撤退时侯最能考验一支军队的战力。顾炎武已经调动民壮,将岳州府,武昌府的船只收集起来,总共四百多艘,往来于江水上,运送兵力。

千里江陵一日还,江流急湍直下,速度虽然一日千里,但是水流太快,如此大规模的运兵,常有翻没的风险。所以船和船夫虽然多,也需要有人殿后,挡住可能追来的清兵。否则在江边被人截击,可就进退失据了。侯玄演主动提出,自己带着烈火营殿后,堵胤锡虽然也想殿后,但是想到自己部下都是闯军,若是让他们殿后,难免会生出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对稳定军心极为不利。所以堵胤锡也就默然点头,同意了烈火营殿后。

果然,此举赢得了李锦、袁宗第等闯军大将的好感,肯为他们殿后,足见侯玄演已经拿他们当做自己人,这比何腾蛟不发军粮,处处算计他们,不知道好了几倍。

大江之外,侯玄演站在中军瞭望车上,对身边的李好贤说道:“进退有据,方阵不乱,这大小几百场仗,也没有白打。以战代练,永远是最好的练兵手法。”

李好贤面带苦色,惨笑一声说道:“就是代价大了点,死了将近一万的弟兄。”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大丈夫拿命博功名,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带你们回江南,无论生死,有功者必赏。”

旁边的李好贤给他安排的山东大汉亲兵,胡八万瞪着一双绿豆眼,吼道:“大帅,你们看,清兵追过来啦!”

侯玄演和李好贤一齐往北边望去,只见大地的尽头,出现了大批的骑兵。

侯玄演骂道:“狗贼吴三桂,果然没把咱们放在眼里,我的大阵摆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冲阵。”

李好贤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扬声道:“有风字营护住左右两翼,骑兵冲阵等于是找死,吴三桂是久经征战的老将,应该不会犯这个错误。”

“嗯,先稳住阵营,万一他们真的冲阵,先顶住这波攻势才好。”侯玄演话音刚落,身边的旗手就挥动令旗。大阵摆成之后,运作起来行云流水一般,远处的吴三桂也已经看到了明军全貌,说道:“侯玄演倒是仗义,没有让李闯余孽殿后,这些江南小儿被他训得有模有样,哈哈。可惜江南脂粉气太重,哪里能养出厮杀的汉子,儿郎们,让他们见识下什么叫打仗。”

吴三桂身边的参将李本深骑在马上,听到吴三桂的话之后,眉头一皱。他本是高杰的部下,高杰死后投降了多铎,在常州一把火没有烧死他,被他逃出生天。跟侯玄演打了几次仗,每次都是输的莫名其妙,而且主帅都犯下了轻敌的毛病。

李本深皱着眉头,说道:“王爷,侯玄演奸诈恶毒,不得不防。”

吴三桂神色一正,他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听得进部下的意见。仔细观察了一阵之后,吴三桂说道:“步步紧逼,先用火铳射杀敌人,等敌人阵势乱了,再冲阵歼灭他们。”

他部下骑兵的武器非常有名,就是大名鼎鼎的三眼火铳,这个东西历来为人诟病,被后世论坛贬低的一文不值。但是在此时,其实算是很不错的武器了,至少侯玄演就很眼红。

辽东兵熟稔的装填火药,在马上不断射击,这个三眼火铳射击三次之后,枪管热得发红,上面还有尖刺,举起来捶人确实很吓人。

几轮射击之后,烈火营的刀盾兵逐渐抵挡不住,被射杀许多。阵型稍有松动,吴三桂在远处看得真切,令旗一挥,六万骑兵发起了冲锋。

侯玄演骂道:“这群鸟人剃了头之后,这么勇猛了?这是拿我们当山贼土匪打,他当是来剿匪来了?”

李好贤冷哼一声,亲自挥舞令旗,中军迅速补上空缺,方阵虽遭重击,却没有涣散。藏在刀盾兵身后的弓箭手、火铳手开始反击。

控弦声铮铮作响,如同雨滴一般急促,空中白羽密布,无数箭矢向马队前锋倾泻而下。这些箭雨不停地刺在骑兵的盔甲上,发出瘆人的声响,烈火营足足十万人,一轮射击就夺去了吴三桂手下近千条性命。

冲过箭雨的骑兵,距离烈火营方阵已经不足一次冲锋的距离了!

“轰隆隆”,双方的火炮同时开火,火药燃爆的火光和硝烟,在双方阵一起闪耀起来。每一次爆炸迸发出的铁丸,石子,铅弹都足以取人性命。

烈火营重步兵顶替刀盾兵,站在了最前面,刚刚结成防御阵型。敌骑已经冲到了眼前,血肉贯长枪,刺穿了前面的马和人之后,后续的骑兵也很难踏进阵中。

双方终于短兵相接,厮杀在一块,吴三桂看着自己的手下死伤惨重,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地形排开阵势,列成方阵的步兵,其实是很克制骑兵的。

“绕到两翼,掩杀他们的左右军!”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决战荆襄(5)

敌骑刚开始往左右两翼分流,侯玄演就下令中军后撤,左右的风字营护住侧翼步兵。烈火营且战且退,十万人结成了一个移动的堡垒,箭矢如雨,火铳如风。辽东军阵中,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吴三桂终于认清了,这支兵马没有以往的明军那么不堪,双方在荆州防线上几百次小的交手,都没有这一次损失的兵马多。他不想再多损耗兵力,于是下令鸣金收兵,等待着阿济格和豪格的兵马赶来。

退兵之后,明军中军令旗挥舞,从容撤退。双方阵地上,只有各自的炮营还在互相炮击。侯玄演当机立断,放弃追杀的机会,带上伤兵快速南撤。

吴三桂脸色铁青,斥道:“后面的绿营,怎么还没上来。”

李本深一听,暗道一声不好,平西王爷逮不住兔子杀鸡吃,这是要推卸责任啊。他赶忙站队,骂道:“这群废物贪生怕死,王爷的亲军死战换来的战机,就被他们给贻误了。”李本深把自己的胸脯拍的梆梆响:“等到肃亲王和英亲王到了,末将一定如实相告,治他们怯战之罪。”

吴三桂冷哼一声,脸色稍有缓和,说道:“敌众我寡,尾随他们,不可靠的太近。”

李本深心底长舒一口气,手心沁汗都粘湿了,心中骂道:早就说了让你不要轻敌,偏偏要以少击多,被侯玄演一激就着了道,还要黑心脏肺地害别人。以后跟着这样的人,可要多长个心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口大锅从天上掉下来了。

远处的侯玄演也是后怕不已,万一吴三桂血性爆发,死死咬住自己。等到后面的清兵赶上来,自己可就要真正的溃败了。

幸亏吴三桂还是那个吴三桂,辽东军也是那个辽东军,他们注定不会为任何人死战。因为他们骨子里,就是一支家重于国的私兵、地方军阀。甲申国难,李自成打进京师,他们背叛了大明朝,投降了李自成。走到半路,他们背叛了李自成,投靠了满清多尔衮。康熙年间,他们背叛了满清,起兵造反。

侯玄演率兵南撤的同时,从岳州到长沙府,都在进行坚壁清野。

附近的百姓,都被赶进长沙府,满清旗兵凶名在外,只说他们马上打过来了,百姓们边无比的配合。扶老携幼,往长沙府和更南的地方逃去,长沙城墙本就坚固,这段时间更是不断地加固。与此同时,营中的张文秀也被客客气气地送回,侯玄演告诉了他不日将在长沙决战的信息,让他转告张献忠。张献忠不是蠢人,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不趁机取汉中,以后清兵缓过劲来,他将再无机会。

扬州的朱大典,同样接到了消息,扬州府所有兵马放弃驻守郡县,统统集结。朱大典陈兵淮安府,伪清淮安知府慌忙上书多尔衮,请求援兵。多尔衮最近心烦意乱,到处都是上书的,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北伐军四营,就属阎应元的人马最为安逸,三顺王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思,躲在大别山天天吃野味,就是不露头。孔有德、耿仲明一天一封奏章,伸手管清廷要粮要钱,多尔衮不厌其烦,几次派人谴责他们不发一兵,督促他们入湖广增援。

孔有德大倒苦水,说是阎应元死死咬住了他们,一旦撤退是必败无疑。多尔衮无可奈何,只能记恨于心,还不敢一点钱粮都不给。大战在即,这支人马若是反水,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唯有处在风暴中心的豪格和阿济格,最为高兴。他们不费一兵一卒。轻松攻下了荆州、岳州两处重镇,等到月末,他们已经打到了长沙府。此时侯玄演的人刚刚退进长沙,不到三天。

一向强硬无比的侯玄演,突然的撤退,清兵不是没有起疑心。但是他们也没有退路了,他们虽然占尽北方,但是长江以北天灾人祸已经几十年,根本无力支撑三十万人在湖广久持。相反江南富庶,尤其是侯玄演占据的地方,更是钱粮无数。侯玄演渴望决战,满清比他还要急迫。

长沙城内的校场上,侯玄演高居点将台,台下众将云集。

侯玄演迎风而立,十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扬声道:“长沙地形不适合骑兵,清兵入长沙是以己之短,攻我之长。我意已决,此时与敌决战,敌我加起来五十万兵马,国运在此一战。”

台下众将早就知道了这个决策,准备都准备了半个月了,都摩拳擦掌等着开战。

“堵胤锡、李锦从北门出,张煌言、李好贤从东门出;顾炎武、郑遵谦、吴胜兆从西门出。今日有城不守,有河不据,主动出击,与敌决战!”据城而守,就完全丧失了主动权,敌人可以轻易退去。而且牢牢地握住自己放弃的地盘,到那时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若是他们打不下长沙,推到了岳州,那侯玄演就要青史留名了。

中军忠贞营二十万人马,久经战阵;右军是苏杭的募兵,人数最少战力也相对较弱,所以从敌人最少的一侧出击;张煌言的湘兵营和李好贤的烈火营作为左军。三军领命之后,众将站起身来,就要出发。

侯玄演拱手道:“拜托诸位了。”

张煌言洒然一笑,说道:“督帅放心,今日一战,或是战死,或是得胜,再没有第三种结果。”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决战荆襄(6)

清兵三路人马,率先来到长沙城下的,依旧是吴三桂的汉兵。

勒克德浑紧随其后,他的人一直游离在荆州前线之外,武昌岳州一带。得知明军主力后撤,他们就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粘了上来。

吴三桂和勒克德浑会师之后,正准备安营扎寨,进取长沙城。他们也知道长沙不是好啃的骨头,几十万大军守一个长沙,一时半会是打不下来的。

吴三桂和勒克德浑,正在中军帐中对着地图商议,就听到外面沸反盈天。两个人都是久经战阵,也不惊慌,对视一眼一齐来到帐外。

只见长沙府的吊桥被直接砍断了所有绳索,轰隆一声跌落下来。吴三桂眼珠瞪的溜圆,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没见过自己斩断吊桥的。接下来是更大的声响,长沙的城门直接被火药炸烂,城门的木屑满天乱飞。硝烟弥漫整个长沙城郊,攻城之战还没开始,城下已经是千疮百孔。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自毁城墙,莫非长沙府有人要来投降了,这是献给我们的大礼么?”勒克德浑眼色木然,呆呆地说道。

吴三桂眉头一皱,突然感觉到有一丝心慌,片刻之后跺脚说道:“不好!他们要反攻!”

众将浑然不信,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哪有人放着高城厚墙不守,自毁城墙的。

城内的侯玄演拔出宝剑,大声喊道:“怕死的王八,才想着龟缩。如今吊桥毁、城墙塌,杀不尽清兵,就被清兵杀尽。今天有我无敌,有敌无我,杀敌一人赏金一两,杀敌十人,加官进爵。谁杀了吴三桂,老子的越国公给他当!”

只见还未散尽的硝烟里,涌出无数的战士,他们挥舞着兵刃,嚎叫着冲出了残破的长沙城。退路已断,心里再没有其他的想法,这些明军也知道没了城门的长沙城,躲进去只能死得更快。在加上战前将官传达的命令,奖赏制度被说的明明白白,封妻荫子在此一举。

这一战毫无阵法,堵胤锡、李好贤、夏完淳、张煌言、顾炎武、郑遵谦...名将如云,猛将如雨,却都放弃了胸中机谋韬略,跟随着人群翻涌而出,在各自亲兵的护卫下,上阵杀敌。湘江大地山陵遍布,早就埋伏在城外山林中的炮营,听到声响的瞬间,就取走了伪装。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一天之内打光所有炮弹。

清兵万万没有想到,在城外会有火炮打过来。他们扎营的地方,距离城墙足够远,已经超出了火炮射程。明军若是将火炮布置在城外,那就纯属送大礼了。但是侯玄演显然没想着留后手,浑然就是一副拼命的样子,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打赢了有的是炮,打输了你就算全保留下来了,那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白白便宜了清兵。

吴三桂怒喝一声,指挥着众将归位,准备迎敌。勒克德浑伸手一指西边的岳麓山,吼道:“炮是从那里打过来的,谁去摧毁他们的火炮?”

吴三桂揪住身边一个准备翻身上马的武将,说道:“罗宁,你去!”

明末盛行军中盛行家丁制度,吴三桂手下这些武将兵卒,其实都是他的家丁家奴。这些人对吴三桂忠心耿耿,而且悍不畏死,闻言上马一挥手,几千个精骑随着他冲出营去,往山岭中奔去。

山岭路上,早就放置了各种陷阱,这些人骑马走进山中,简直就是自投罗网。马匹和人一起陷入各色陷阱中,削尖的竹片贯入血肉,连火炮影子都没看到,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死了一百多个人之后,罗宁大声道:“下马,小心前进。”剩下的人丢弃了战马,徒步小心翼翼地往火炮那里摸去。

率先冲出城外的明军士兵,已经到了弓箭射程之内,搭弓射箭。一轮箭雨之后,将弓丢在地上,拔出钢刀往敌阵冲去。

清兵本来正在安营扎寨,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后手忙脚乱,纷纷拿起兵器准备迎敌。

清兵虽勇,被人打了个出其不意,再加上明军上来就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任吴三桂打了多少仗,看了多少兵法,都没想到还有自毁城墙这么一招。

勒克德浑虽然是一个贝勒,但是这时候的八旗兵,还没有成为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能入主中原,自然有他们的本事,勒克德浑也并非一个纨绔子弟绣花枕头。他提缰纵马,将手里的弯刀高高举起伸向天空,用满语说道:“没有逃避猎物的猎人,勇士不会放弃自己的猎场,跟我去屠尽这些汉羊!”

所有的正红旗的清兵,眼神里的惊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残酷、嗜血、贪婪,他们不约而同地勒缰,扬刀、踹蹬,向疾追过来的明军冲去。

他们一马当先冲在前面,迎面就是密集如同雨幕的标枪,投掷过来。最前面的正红旗巴图鲁,被一杆长枪贯穿胸口,血液顺着枪杆流下。眼中怒气凛然,瞪大了眼睛想要将枪身拔出自己的胸膛,又是一支羽箭,将他射成了刺猬,终于轰然坠马,扬起一阵尘土。

吴三桂呼吸急促,眼中神色忽明忽暗,看着战场的情势。身边的副将是他的心腹,拔出刀说道:“王爷,拼了吧。”

吴三桂一把按住他拿刀的手,硬硬地按回到刀鞘,沉声说道:“让李本深和绿营顶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赌你不敢跟

阴云密布的隆冬腊月,昏惨惨的天空下,雄壮的长沙城如同一只巨兽一般,傲竦在岳麓山下。

城中千军万马,不断地涌出,很快就在广袤的山地上铺散开来,潮水一般地冲向清兵还未完成的大营。勒克德浑一马当先,率众冲锋,可惜巨大的人数劣势已经不是悍勇可以弥补的了,毕竟再勇猛的战士,也是肉做的,射穿了身体也会流血,也会死。冲到一半勒克德浑就发现,自己正红旗的手下,已经死了过半。更让他绝望的是,身后的友军竟然没有跟上。

勒克德浑目呲欲裂,眼中血丝密布,骑在马上大骂吴三桂。一支羽箭不偏不倚,从他张开的嘴巴中射入,从脑后飞了出去。正红旗的满洲兵见到勒克德浑战死,瞬间陷入了疯狂,满清军法严酷到近乎残忍,主帅战死他们断无活路。存了死志的一搏,很快就被浇灭。因为只有几千人,对面是四十万。这些先锋很快就被剁碎,人和马一样的血肉模糊。

吴三桂制止了手下武将的请战,翻身上马指挥着绿营的汉兵顶上去。自己的精锐六万铁骑,却押在后阵,坐视前方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修罗炼狱。

若是此时吴三桂稳住阵脚,用优势兵力顶上去,顶住了这一波搏命的攻势,等到豪格和阿济格的援兵到来,自毁城墙的明军未必能胜。毕竟如今的满八旗,野战谁都不敢说能赢过他们。但是如此一来,他的嫡系势必损失惨重,甚至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吴三桂手握刀柄,脑中不断推演,眼前的情况已经很清晰了。从荆州撤到长沙的侯玄演,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决战。不得不说这是一场豪赌,吴三桂自忖是没有这个豪气的。若是自己拼尽全力,确实有机会让侯玄演一败涂地,让他彻底沦为一个笑话。自己炸毁城墙,葬送全军的大笑话。但是那样做的后果,就是自己也会淹没在这几十万疯子里。

没有了手里的精兵,吴三桂将彻底沦为一个普通降将,就算有功劳又怎么样。吴三桂笃定,就算自己拼死拖来了战机,得胜之后功劳也不会落到底牌打光了的自己身上。阿济格那可是多尔衮的亲哥哥,满清对汉人,没有仁至义尽这个说法。

这场豪赌,吴三桂不敢跟注,他撤了。

六万精锐骑兵,除了前去岳麓山攻打炮营阵地的两千人之外,其他人跟随着吴三桂,绕过洞庭湖,往北边撤走了。

三军主将,撇下自己的将士,带着嫡系脱离了战场,这简直就是灾难性的打击。军心士气如同烟云一般,后军的绿营人马,最早发现身边的辽东军撤退了,高声喊叫起来。

“王爷跑了,平西王跑了。”

“平西王逃命去了。”

“辽兵逃了,辽兵逃了。”

...

李本深浑身浴血,正在厮杀,发觉后军的动静,转头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手持一杆长枪,左突右刺,杀了许多明军。冷不防斜刺里一条魁梧大汉,挑飞了几个清兵,冲着他杀了过来。李本深被十几个明兵缠住,无法脱身。原来是李好贤看到他杀了许多人,死的大多是自己烈火营的手下,李好贤大喝一声,前来和他决战。

李本深情急之下,挺枪交战,无奈吴三桂逃了,让他惊慌失措心绪不安,渐渐的招架不住。李好贤一刀砍了下来,李本深慌忙举枪去挡,身下露出了半截身子。周围的明军连戳带捅瞬时血肉纷飞,肚子上多了几个血泯泯的窟窿。李本深手上的长枪再没有半点力气,被李好贤当头劈下。

李好贤福至心灵,眼珠一转高声喊道:“清兵主帅已死!”

周围的烈火营将士纷纷欢呼起来,跟着他高声喊叫。清兵回头一看,果然中军帅旗已然不见,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再也没有一丝战意。转身就逃,逃不走的就地扔掉了兵刃,跪地请降。这些人本就是如此,顺风时勇不可当,跟着满人烧杀掳掠,逆风时光棍地扔掉兵刃往地上一跪。

城楼上的侯玄演望着城下的战况,欣喜若狂,脸上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扶着城墙的手微微颤抖,左顾右盼,周围的亲兵也都面带喜色。

身边一身戎装的双儿,俏目一寒,说道:“大帅,要不要追出去?”

侯玄演呼吸急促,脸色酡红,如同饮酒之后的醉汉,又像是一把翻盘的末日赌鬼。他扳过双儿的身子,在她的樱唇上狠狠地吻了一口,说道:“追!凡是有腿的,都给我追!”

亲兵胡八万一脸惊恐,看到大帅竟然亲了自己的亲兵,那个小子虽然细皮嫩肉,但是个男人啊。想到这里,胡八万身体一阵寒颤,生怕清白不保,提着大刀落荒而逃,边往城下跑,边喊:“大帅有令,长腿的都跟我追啊!”

兵败如山倒,剩下的清兵尽是些投降的汉兵,本来就战力低下。这些兵马大多是明末的府兵,跟随着总兵投降了李自成,后来李自成败了,他们又降了多尔衮。如今再次投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

此时豪格和阿济格,已经到了长沙府地界,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往北逃的清兵。

阿济格纵马向前,伸手一提,捉起个逃命的清兵,怒喝道:“怎么回事?”

小兵被他吼得耳膜生痛,惊恐地说道:“主帅死了,主帅死了,明军疯了,快逃吧!”

阿济格将他一刀砍作两半,对身边跟自己不对付的豪格大声说道:“吴三桂死了?”

豪格望着不断奔来的溃兵,虽然不确定吴三桂是否死了,但是也知道被这群人一冲,自己的队形将无法作战。他和身边的亲兵,砍到几个逃兵之后,说道:“看这情形,不能久待了,撤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败而不溃的清兵

兵败如山倒,荆州再次见证了绝地反击,不可一世的百胜之师,常在这里折戟沉沙。

吴三桂绕过洞庭湖,从桃江往北逃去,一路上马不停蹄、过河拆桥,让他躲过了追击。但是也误导了后面的八旗兵,豪格和阿济格一见吴三桂失去了消息,再加上溃兵都喊着主帅已死,两个人再也不敢就地组织反攻。

吴三桂这一手,成功保全了自己所有的嫡系,但是却坑苦了从北方调来的绿营兵。清兵人数的主力,二十多万的绿营兵,失去了中军的指挥调度,从沦陷区调来的各路人马失去了统领,顿时陷入混乱之中。方向感好的还知道往北逃,有的已经找不到北了,哪里人少往哪跑。

明军这边为了尽可能的扩大战果,也是分兵去追,对各路溃兵进行追杀。沿途的州县本就是他们的地盘,清兵追得紧,还没来得及占领,这下更是增加了溃兵的恐惧。每次路过城池都跑的更快了,生怕城门大开,追出一伙明军来。人到了这个时候,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追杀了一夜的侯玄演和夏完淳,很快就追到了最前面。天色拂晓,巴陵城郊的山丘上,侯玄演骑在马上,举目远眺。前方的清兵已经渡过了长江,看上去竟然进退有度,没有溃兵之相。他们撤的果断,连战马都丢在了江边,无数的无主之马,在江边刨蹄嘶叫。侯玄演举起马鞭,指着江面问道:“端哥,这是哪一支清兵?”

夏完淳一提马缰,伸手挡在额头前,说道:“看旗帜是鞑子镶黄旗的,应该是豪格的人。”

这些人在江山和武昌府赶来助战的水师交上了手,尽管这些关外战士不习惯乘舟楫,但是按在船头拔箭怒射,丝毫不落下风。武昌水师处在下流,而且他们的船只大部分都是运兵的槽船,湖广战船当初都被投降的献给清兵了。急切之间水师竟然不能阻拦这些人渡江而去。为首的水师统领何志存远远瞧见侯玄演的帅旗,上岸来见,面带愧色:“督帅,标下无能,没有截江歼敌。”

侯玄演轻轻地点了点头,叹道:“镶黄旗...两黄旗的八旗兵名不虚传,不容小觑。不趁此机会一举歼灭,将来遇到了,又是强劲的对头,胜负尚不可知。”

夏完淳点了点头,说道:“咱们的骑兵是没法过江了,下马渡河追击吧!”

侯玄演面带犹疑,片刻之后还是一跺脚,说道:“渡江!”

风字营追的太快,一共五千人,还有一千人留在路上收编降兵。四千人马加上水师载来的武昌守军,也不过两万余人。侯玄演心怀不安,但是又实在不甘心放掉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是决定渡江追击。“先粘住他们,等后面咱们的大军到了,再上前厮杀。”周围的武将听了都不以为然,他们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中,丝毫不以为意。

夏完淳指挥着手下人马到江边登船,将战马也留在江边,吩咐几个小队留守于此,等着后面友军来收缴这些战马。

大江之上水流平稳,隆冬之际江面并没有结冰,只是水雾甚重。渡江的明军陆续上岸之后,侯玄演站在船头回头望,还有许多船只挤在江边。他立在船头指挥着各路人马集结,突然前方喊杀声响起。阿济格去而复返,带着一小股两白旗的人马,杀回江边。如今是半渡的局面,最难迎敌,好在阿济格的主力还在撤退,这一支人马反击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阿济格和豪格并不知道侯玄演就在这些明军先锋中,错过了最佳的报仇时机。但是就是这一支小股清兵,还是造成了足够的麻烦,侯玄演仓促迎敌。八旗兵弓马娴熟,搭弓射箭往往子母连发,一轮箭矢下来,渡江明军毫无遮掩死伤惨重。

清晨的江边雾气很浓,侯玄演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清兵,不敢大意。指挥着大家先到船上暂避,一支冷箭劲射而来,直奔侯玄演的面门。身边的亲兵眼疾手快,一把将侯玄演推开,羽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颊上蹭出一道血痕。侯玄演站在船头,被他一推虽然躲过了致命的箭矢,但是失去了平衡,跌落到水里。

好冷!灌入盔甲的江水瞬间将他冻得失去了直觉,手脚都变得不听使唤。数九隆冬,江水凉的彻骨,侯玄演只觉得浑身盔甲化作了万斤重量,带着自己慢慢下沉。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又破空而来,正巧插在侯玄演伸出江面的肩头。

周围的兵将大惊失色,水性好的慌忙脱去衣服,跳进水中。七八个汉子将他拉住,用身子护住他免遭弓箭射击,拖到了船边。夏完淳急的脸色大变,赶到船头指挥众人用绳索将他们拉了上来。众人七手八脚,将侯玄演拖到舱内,除去了他身上的甲胄。将他脱得光溜溜的,擦干身体后,清理包扎了伤口,用棉衣裹住他的身体。

阿济格心里也没底,反击一阵后,就匆忙撤走。江上的大雾让彼此都很忌惮,谁也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马。夏完淳看着侯玄演面色苍白,嘴唇抖动却发不出声音,下令护送侯玄演退回对岸。

侯玄演冻得浑身失去了直觉,擦干之后才慢慢缓解过来,颤巍巍伸出手来。他的心里焦急万分,战机一旦错过,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就算是自己,也不敢再赌一次了。夏完淳握住他的手,问道:“督帅,醒过来了?”

侯玄演用力抬了抬头,发现根本抬不起来,夏完淳忙低头凑到他的嘴边。

“绕..绕过..这这些满兵,杀..杀绿营,收编..他们。襄..襄阳,襄阳。”侯玄演脑中清醒,凭借着几万个人,根本守不住荆襄任何一座城池。只要杀伤绿营的兵力,满洲兵就算再勇猛,也只能退出湖广。否则这里的一座座城池,就是困住他们的牢笼。

夏完淳重重地点了点头,侯玄演用尽所有力气,说道:“堵胤锡..收复襄阳,收复。切记”

夏完淳眼眶一热,说道:“督帅放心,我一定告诉堵巡抚,我们一定收复襄阳。”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沉船洞庭湖

巴陵城中,面对着洞庭湖的一处小阁楼内,温暖如春。侯玄演赤着胳膊,衣袍被脱到了胸口,露出肩头的箭疮。

妙儿端着个木盘站在一旁,上面摆放着上好的金疮药,还有洁净的白布。双儿弯腰扭臂,小心翼翼地剔去坏肉死皮,露出红色的血肉,抹上金疮药。虽说室内被无烟兽炭烘烤的热流不断,但是毕竟是隆冬,双儿紧张的额头冒汗。

一道竹帘将阁楼分开,外面有个潜象营的小兵正在拱手汇报。帘内有侯玄演的禁脔,隔着帘子都能看到袅娜的身姿,明明就是衣衫单薄。小兵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抬头,说道:“督帅,半个月前堵巡抚带兵渡江,听从了督帅的指示,专挑绿营清兵追击。一举收复了荆州府、德安府、承天府。整个湖广如今就只有襄阳府还在清兵手里。堵巡抚已经围攻襄阳多日,想必很快就能传来捷报。

扬州的朱大典将军,在淮安府遇到了清兵,力战不逮退回了扬州。张献忠出蜀打汉中,被他原本的手下刘良忠阻挡,后来西逃的吴三桂碰巧赶到,差点围歼了张献忠部。所幸他的几个义子悍勇,拼死救出了张献忠。”

侯玄演听着小兵的话,眼神却一直注视着楼下的湖面。

湖面上一艘豪绰的客船,停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上面摆起酒宴,宴请的都是荆襄会战投降的清兵统领。

陆陆续续有降将带着亲兵来到岸边,一艘小船将他们接引到船上。他们都是带兵投降的满清,明末家丁制度盛行,这些人的手下如同他们家奴私兵一般。所以即使投降了,也都前呼后拥,十分威风。

眼看又有一个人,上了客船,侯玄演问道:“那是什么人?”一句话问出来,声音犹自带着虚弱,这次坠江加上箭伤,着实将他的身体折腾得不轻。虽然有巴陵名医们聚诊,用了最好的药物调理,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完全康复。前线的战事,不得已托付给了堵胤锡。

潜象营早就将这些降将的资料调查的一清二楚,小兵回头一看,随口说道:“督帅,那是吴惟华,崇祯十七年多尔衮进京城时,他拜迎马首,得了多尔衮的宠信。去年自荐往陕西、山西招抚,这次奉调带兵前来湖广助战,手下兵马约两万人。因为在山西他招抚了不少的抗清义师,满清封他做了个恭顺侯,爵位还不低呢。”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人投降以来,可有人暗地里撺掇着反覆?”

小兵笑道:“那倒没有,不过营里弟兄潜伏时候,经常听到他们对督帅口出不敬。”

侯玄演哂笑一声,在妙儿翘臀上拍了拍,示意她给自己穿好衣服。肩头刚刚绑好的布条下,传来清凉的感觉,侯玄演暗叹古中医自有自己的道道,确实不是骗人的。

“他们都说什么了?”

小兵思索一会,说道:“上午第三个来的孙之獬,满清封他做了个礼部右侍郎。这次自荐跟着佟代,我们的烈火营打武昌时,他从武昌府逃到了吴三桂的麾下,他在七天前,曾经和自己的侄子说:侯玄演那小子想要收伏这十多万的降兵,离不开咱们这些人,没了咱们他敢放心用那些大头兵?

刚到岸边的那个谢启光,是山东章丘人,曾在三天前说过:可惜一箭没有射死侯玄演,真是属王八的,命硬。”

...

小兵一条条,将说话人的身份交代一番,然后竟然能记得七七八八。条理清晰,身份职位也都交待的很清楚。这些潜象营的小兵,不愧是从各个营精挑细选的,不但身手矫捷,而且机警聪慧。

侯玄演边听边冷笑,身边的妙儿听得气氛,鼓着雪腮插嘴道:“这些人真喜欢嚼舌根,可惜本事不济,还不是被爷捉了。”

侯玄演说道:“这些官老爷做官做魔怔了,还以为他们的手下真的忠心耿耿呢。刀头舔血不过混口饭吃,北方连年灾荒,这些大头兵给他粮就肯卖命。至于我说的准不准,马上就可以验证一下了。”侯玄演说完,一双眼里寒光凛然。

湖面上的降将们陆续坐定,彼此寒暄起来,他们有的是旧相识,有的闻名已久未曾见面。这次大会战,一起被调到了吴三桂麾下,来到了荆襄。

这艘楼船雕工精致,船上美酒佳肴,这些人疑心顿去。主位上坐的是岳州知府袁继咸,此地是他的主场,袁继咸虽然官职有所下降,但是在大明官场威望很高。他举杯说道:“诸位,今日将大家聚到此处,为的就是希望你们能精诚团结,带着手下为大明收复故土。咱们杯酒释前嫌,从此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降将们纷纷祝酒,宾主尽欢,一片祥和的景象。任谁也想不到,半个月前城外的河里,还是猩红色的。硝烟还未散尽,这里似乎已经提前步入春天了。

袁继咸呵呵一笑,说道:“越国公身受重伤,仍然不忘诸位,就在前面的阁楼里。我这就去请示国公爷,是不是可以带大家前去敬酒一杯。”

那个背地里骂侯玄演是王八命的谢启光,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正该如此,越国公带我们弃暗投明,简直就是再生父母。我们前去敬酒,一来表忠心,二来尽孝道,袁公可速往。”

楼船其他人心底暗骂马屁精,但是一个个比他还肉麻的话脱口而出。袁继咸浑身起了小疙瘩,难以忍受,忙不迭起身道:“各位拳拳之心,袁某这就前去。”

他一招手,一个小船划了过来,袁继咸带着亲随登船而去。

不一会,楼船慢慢下沉,随着无数惊恐的喊叫,沉到了洞庭湖底。

第一百七十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岳州府巴陵城郊,被俘的几百个满洲旗兵头蒙黑巾,被腰斩于降兵营中。

这些满洲八旗,贼心不改,潜伏在洞庭湖内,趁着岳州知府宴请降将的时候,凿沉了楼船。监斩官大声宣读完他们的罪状后,断头台上手起刀落,这些连汉话都不会说的人稀里糊涂做了替死鬼。

斩完了这些罪人,降兵营中张灯结彩,有明军推着酒肉前来,还有半个月就是新年了。

营中欢声笑语,正如侯玄演所想,这些人对上官哪有什么忠贞可言。提前过了年之后,有岳州府官员拿着花名册,将十三万降兵逐一登记,分散派遣到各个营中,弥补此战损失的兵力。

荆襄会战的战果传遍天下,湖广全境基本收复,只剩下重兵包围下的襄阳城。消息传开,举国欢腾,算是给这个新年添了一丝喜悦。

江浙道无数的家中,耶娘妻子翘首以盼子弟兵得胜归来。

金陵城中,每天一匹飞马奔入宫中,沿途高喊捷报。百姓们指指点点,眉宇间尽是喜色,平日里谈论的,也都是荆襄会战的轶事。

自毁长沙城门,背水一战的侯玄演,甚至都被编成了话本小调,被说书唱曲的一遍遍颂唱。

自从万历朝之后,大明已经太久没有捷报回传了,大明百姓身为汉人的民族自豪感,需要这样的大胜来维持。这其中的意义甚至已经超过了胜负本身,只有民族自豪感,才会催生反抗异族的志士,而不是让神州变成汉奸滋生的土壤。

金陵城,秦淮河畔,画舫楼船内。

绮楼朱阁,相映成趣,阵阵北风中,一曲琴声悠扬。诗一篇,酒一觞,抚琴品箫,佳人相伴,这里正是才子贵人们趁醉徘徊的美景佳处。

陈子龙生性风流,本就是花场的熟客,到了金陵干脆直接住在了秦淮河上一个老相好的姑娘那里。这个姑娘名叫朵儿,年纪其实还小,当初是陈子龙给她梳珑。女孩儿家虽然命薄,做了这个行当,但是心里还是对拿走自己初夜的人,有着特殊的情感。

朵儿眼里满是爱慕,对她而言,陈子龙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人到中年,成熟而且多金,文采风流又惯会哄人。关键是他有足够的能力,为自己赎身。

“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梦里相思,芳草王孙路。春无语,杜鹃啼处,泪染胭脂雨。”陈子龙一边抚琴,一边作词一首,摇头晃脑沉浸在自己的文采中。

朵儿姑娘拍着手掌,眼中满是爱慕,陈子龙伸手揽入她的腰肢,感受着手掌的腴润滑腻正想调笑两句,就听到楼下欢呼不断。

“楼下是什么动静?”

朵儿被他一摸,脸上媚意初现,听到陈子龙问话,忙道:“是楼船中驻唱的伶人,编了一直小曲,讲的是越国公战荆襄的事。现在啊可招人喜欢呢,若是谁家的船上没有这个,生意能少一半。”

陈子龙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往楼下走去。

只见一楼的屋内,人满为患,围着一个说唱小曲的少妇。在她旁边是一个老叟,两个人应该是父女关系。老叟弹着破旧的琵琶,少妇操持着一口吴侬软语,唱的是荆襄侯玄演如何的智计百出,自毁城墙杀得清兵丢盔弃甲。周围的汉子哄然叫好,每个人脸上红光满面,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痛快。

陈子龙只觉得这些人粗俗可鄙,和楼上的雅致天壤之别,而且一个武将在外面拥兵几十万,还有这么高的人气,让他心生不安。

当初侯玄演在苏州举事,自己也曾赶来相助,那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侯玄演会亲切地叫他陈先生,彼此同心同德,共举抗清大旗。后来侯玄演重病,他还曾暂时越权打理苏州所有事宜。在他看来这都是理所应当的,谁知道侯玄演气量太小,容不下自己。

后来侯玄演身体恢复,竟然将他贬到了吴江小县做一个县令。陈子龙自认有宰相之才,被发配到吴江做县令,自然是满腹牢骚。

这一次隆武帝御驾金陵,召见了吴江小县的陈子龙,君臣相谈甚欢。

陈子龙自认不比侯玄演差,在他看来,若不是侯玄演嫉贤妒能,自己早就也名扬天下了。

那个少妇唱道高潮处,众人都安静下来,盯着她看。

少妇唱了个诺,轻启樱唇:“困长沙,叱追兵,鼓阵边角声。好男儿,功盖世,不肯偷生。毁城门,落吊桥,胜负难凭。叫了声,越国公,胡儿心惊。”

堂里众人大声叫好,陈子龙脸上铁青,心里嫉恨难平,伸手唤来自己的随从,说道:“上去收拾下我的行装,今日搬到新府,没来由在这儿脏了耳朵。”

随行的小厮喜道:“老爷,这次不回吴江了么?”

陈子龙大步走出楼船,听了这话,脸上缓和了一些,自得地说道:“侯玄演那厮用个县令羞辱于我,陛下已经提我做了吏部尚书,谁还要去做那九品县令。”

小厮一脸惊喜:“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后面的楼船上,朵儿凭栏而望,脸上一行清泪不争气的流下。

“他连一句告辞的话都不和我说,他当我是什么?最低贱的娼妓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除夕

荆襄会战,满清兵力三十万,粮草辎重每日耗费惊人,早就将襄阳城给吃空了。如今兵败被围,更是缺粮,普通汉人士兵两天一顿饭,满人一天也只有一顿。

明军大营中,李锦、袁宗第等大将和堵胤锡一起,聚在一处篝火旁,烤炙下酒。

原闯军大将都面红耳赤,酒肉下肚,彼此间开着粗俗的玩笑话。这些人从明末无数的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没有在连年灾荒的陕西饿死,反而占据了皇城,推翻了强盛一时的大明帝国。只是造化弄人,当年这些大明最大的敌人,如今号称“忠贞营”,是大明顶在最前线的部队了。

堵胤锡望着高耸入云的襄阳城墙默然不语,新年将至,大明朝从风雨飘摇,到如今初见曙光。只有堵胤锡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放在一年前,他绝对做梦都想要这样的局面,但是如今真的达成了,堵胤锡心里竟有些意兴阑珊。

远处侯玄演派来的人,不停地将犒军用的酒肉运到营中,所有的忠贞营士兵都喜笑颜开,对侯玄演的人亲热如同自家袍泽。

忠贞营虽然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但是军粮辎重、武器盔甲,全都仰仗侯玄演。

刚刚招募的湘军,掌控着湖广所有的郡县,这些湘民组成的新军,在这次长沙反击战中,分外亮眼。悍勇不下百战老兵,湘民果然天生就是战士。忠贞营虽然人多势众,却如同浮萍一般,没有自己的地盘。想到这里,堵胤锡心头就一阵沉重感袭来,一个危险的想法在他的脑中萦绕不散:侯玄演反了,该怎么办?

尽管并肩作战的日子里,堵胤锡十分欣赏侯玄演,这个年轻的督帅出人意料的务实。他从不越权指挥,与士兵同甘共苦,堵胤锡不止一次看到,侯玄演和大头兵共吃一口锅内的饭菜。年纪虽轻,却沿着长江,屡次击败不可一世的满清。作为一个统帅,这个人近乎完美,堵胤锡自认跟他共事,胜过何腾蛟百倍。

可是和他的赫赫战功想比,侯玄演同样的凶名在外。他使诡计袭杀何腾蛟,削首黄道周,殿前砍死苏观生。这些所作所为,都已经超过了一个臣子的底线。

北伐军烈火营,风字营根本就是他的私兵,据说其他两营更是苏州起就跟随他的老兵。堵胤锡久镇湖广,最熟悉的就是尾大不掉的左良玉的事,左良玉可是坑苦了大明。如今侯玄演的兵力、财力、地盘都超过了左良玉。若是他也反了...

袁宗第的胳膊在荆州受了伤,如今只有一只胳膊能活动,他灌了一口酒,看到堵胤锡闷闷不乐,嚷道:“老堵,今天是除夕,你不用愁眉苦脸的。我们兄弟吃饱喝足了,一定把襄阳打下来。哈哈,小侯督帅就是厚道,自从闯王死了,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酒。”

李锦吃的相对斯文,闻言也轻笑一声,说道:“小侯督帅确实没得说,当初何腾蛟当总督,连粮食都不给我们。暗地里叫我们响马,打仗恨不得我们和清兵同归于尽。这次会战我们兄弟瞧在眼里,烈火营处处顶在前面,小侯督帅的人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没得说,以后小侯大人一句话,我们绝不含糊。”

堵胤锡背对着他们,脸上愁容更盛。

----

巴陵城郊,兵马齐整,甲胄鲜明,烈火营准备班师回苏州了。朱大典在扬州,被李率泰击败,让他报了上次一箭之仇。

扬州一败,局势瞬间紧张起来,侯玄演不得不把烈火营调回镇江。毕竟江南才是他的老巢,钱粮辎重都来自那里的商税。

李好贤一身戎装,脸上一条疤痕鲜明,让本来俊朗的脸上,平添一丝杀气。身边亲兵牵着马,李好贤来到城下和侯玄演告别。

侯玄演肩膀受伤,稍微一动还会疼痛,所以低着一个肩膀,看着刚从襄阳退回来的李好贤笑道:“哈哈,老子成了高低肩,你也破了相了。不过你这一来,到是比原来还要威风一些了。”

李好贤嘿嘿一笑,说道:“督帅不要说笑了,满洲清兵的射术真不是吹得,标下要是躲得慢一点,脑袋就被射穿了。”

侯玄演神色一正,凝声说道:“这次咱们打得不错,清兵短期内再难南下,半壁江山如今算是稳固了。如此一来,情势又有所不同。俗话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叫将军见太平。江南稳固,自然就会有人心生异志。你是我的心腹,咱们是生死弟兄,苏杭是我的立身之地,你要为我守住这安身立命的所在。”

李好贤狞笑一声:“督帅放心,荆襄打了一场,烈火营不减反增,这些兵将战力也都上升了数倍。谁要是敢骑到我们头上,标下一定叫他去扬州看看铜像。”

侯玄演脱下自己的披风,系到李好贤的背后,说道:“走吧,这次功劳比天还大,荆襄打了个地覆天翻,打了个江山稳固。我已经奏请陛下,为你们请功。依我看来,一个侯爵是少不了的。”

李好贤略感伤感,重重地拱手道:“督帅保重,标下告辞了。”

侯玄演一脸不耐烦,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低着一个肩膀,单薄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落寞。

第一百七十二章 年味浓

送走了李好贤,侯玄演回到城中,掀开车帘往外一看,街道上挤满了百姓。

跟后世年味变淡,彻底沦为几天的假期不同,如今的除夕又称岁暮,百姓们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

大街上的百姓,头顶带着乌金纸裁成的帽子,将帽子上画的五颜六色,叫做“闹蛾”。家境稍差的,就将风干的草虫、蝴蝶做成簪子,戴在头上以应节日之景。

侯玄演看得津津有味,不管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到了岁末百姓们大多欢欢喜喜过年。

来到自己在巴陵城的住处,是一间七进七出的大院子,外院布满了亲兵队的侍卫。侯玄演下车一看,几个小兵正在张贴桃符,人人脸上都有喜色。

见了侯玄演,小兵们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拜年:“督帅,标下们祝督帅岁岁安康,步步高升。”

侯玄演笑着说道:“我也祝你们安康,早日打完仗,和家人团圆。今天告诉秦禾,让他支领些银两,给弟兄们买些酒肉。”

“谢督帅!”

说到家人,侍卫们都有点落寞,但随即恢复了喜庆,转过身去除旧迎新。桃符班上去年的桃符已经褪色,几个人忙的不亦乐乎。

情绪是会相互感染的,全城都喜气洋洋的,侯玄演也难得心怀舒畅。荆襄打得轰轰烈烈,虽说取得了胜利,但是并不尽如人意。满洲兵来的慢,吴三桂跑得快,只是剪除了二十万绿营清兵。一举除掉了满清的爪牙,让他们手中的兵力不足,历史上南方大多是这些绿营打下来的。

但是敌人的主力并未受损,满八旗只是镶白旗一支在常州死伤惨重。扬州朱大典的失利,就说明了他们的战力依旧强悍。侯玄演清楚地记得,当初打扬州,李率泰那点人马就能勇不可当。若不是自己人数完全碾压,胜负尚在两可之间。也就是说,荆襄会战只是保证了满清难以发动大规模的南下作战,但是自己北伐的话,依旧是千难万险。

踱步来到内院,自己的两个“亲兵”,也已经换回了女儿家装束。穿着榴红夹袄,深色的襦裙,打扮的都很喜庆。正在翘着脚尖,张贴门神、桃符。

妙儿一转头,正好瞧见侯玄演近来,眉梢带笑过来福了一记,随即看到侯玄演身后的披风不见了,忙问道:“爷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怎么把披风丢了。”

两个人虽然长相一模一样,但是彼此气质完全不同,相处久了侯玄演一下就能分辨出来,笑道:“我送李好贤回镇江,见他穿得单薄,这么冷的天一路上难免遇到风雪,就送给他了。”

双儿嘴角一撇,说道:“李将军那么魁梧的汉子,怕不是一辈子也没得过几次病,您一个书生整日里身子不适,倒关心起别人来了。”

侯玄演老脸一红,自己的这幅身子骨,确实弱了一些。若是还是当初嘉定一书生还好些,如今南征北战、趟风冒雪,就显得有些吃不消了。侯玄演刚想板起脸,摆一摆当家大老爷的威风,就听到外面亲兵胡八万标志性的大嗓门。

“督帅,张煌言张将军请见。”

侯玄演眉头一皱,轻声道:“张煌言不是退回长沙了么,来岳州做什么?”

妙儿进屋拿了一件大氅,披在侯玄演身上,来到客房。张煌言背着双手,站在堂里,见到侯玄演,拜首道:“督帅,贺喜新年安康。”

侯玄演笑着还礼,说道:“玄著坐吧,看茶。”

胡八万端过两杯茶来,张煌言坐好之后,神色有些扭捏。侯玄演暗自奇怪,张煌言虽是文人,但也是磊落的一条汉子,这个做派可不常见。

张煌言轻抿了一口茶水,脸色有些微红,说道:“督帅,陛下发来诏书,让我回金陵,说是别有他用。下官今日,是来辞呈的。”

侯玄演呵呵一笑,了然于心。看了一眼张煌言,竟然有些局促,足见他也是比较看重自己的感受。人到了这个时候,有这个心思,侯玄演就已经很领情了。毕竟世界不是围着你转,带入到古人的思维中,侯玄演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所有人为了他抗拒圣旨。

“玄著有大才,陛下慧眼识珠,我看你此去金陵,必定鹏程万里。如今正是国家危难的时候,真需要你这样的人为国效力。我让夏完淳,派人送你回金陵。”

张煌言见他神色坦然,确实不似作伪,不禁多了一份敬重。拱手道别之后,离开了侯府。

侯玄演思量着,长沙府以及十多万湘兵,不能没有主事的。火字营离开了,遍观荆襄,自己身边没有几个可用之人了。

侯玄演轻呼一声,潜象营在他身边的小兵从外面走了进来,侯玄演说道:“去常州,将王夫之带来,让他主事长沙府。另外通知苏州的顾有德,照看好我在松江府的船厂。让赵元华多派些人手在金陵,有事及时汇报。”

小兵听完转身就走,潜象营见了上官,没有多余的礼节。就算是侯玄演,他们也是木头桩子一样,听完就走。

侯玄演望着昏惨惨的天空,稀疏的雪花,飘个不停。

“等拿下了襄阳,我就该回去了吧。什么时候,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轰轰烈烈北伐一场啊。”

纵观历史,北方为异族入侵,每有汉家英雄豪杰北伐中原,总是败在后方而不是前线。祖狄击楫誓中流、一路上高歌猛进,打的石勒心惊胆寒,却被朝廷猜疑,忧愤而死。刘裕刘寄奴,气吞万里如虎,也是因为心腹智囊在京城死了,吓得半途而废。岳飞就更不用说了,十二道金牌,莫须有的罪名,惨死风波亭。

要做一个忠臣良将,其实太简单了,最多就是一死而已。到时候后世的历史上,不难留名青史。但是若是想排除万难,轰轰烈烈地恢复中原,要做的可就太多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亡国与亡天下

当天夜里,城中灯火通明,侯玄演在宅子里大摆宴席,宴请岳州府文武官员。

岳州知府袁继咸、浙东领兵而来的顾炎武、郑遵谦、夏完淳以及自己的亲兵统领秦禾,当然还有洪一浊,这些都是侯玄演在湖广的心腹。

长达数月的时间,彼此间同生共死,终于打赢了荆襄会战。荆州前线的血雨腥风,长沙城下的绝地反攻,大家都是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一场大会战打完,没有人投降献城,出卖同袍。侯玄演对他们很满意,身处这个时代,有时候要求就是这么低。从甲申国难开始,不知道多少豪杰,死在了屈膝叛国的小人手里。

大堂内火盆中,木炭烧的室内暖流不断,堂内众人饮茶谈叙,各自谈笑宴宴,互相拜年。

等众人论资排辈坐定之后,侯玄演站起身来笑道:“诸位,本督自从来到湖广,幸得各位鼎力相助,将士上下用心,历经大小战事几百场,终于将清兵赶出了湖广。如今只有襄阳一城被堵巡抚团团围住,恢复湖广全境就在眼前。趁着岁暮,将大家伙请来,一来是为了庆贺新年,二来也是为了感谢诸位的襄助,愿我们再接再厉,早日北伐中原。”

袁继咸心怀舒畅,荆襄会战一扫晚明屡战屡败的阴霾,他大笑道:“督帅说话太客气了,荆襄一战谁不知道是督帅的功劳最大,趟风冒雪顶在前线,亲冒矢石,甚至不慎中箭,足见督帅之勇;长沙毁城门落吊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足见督帅之智。我们这些人,能跟着督帅打仗,才是天大的福气。”

堂间笑声不断,郑遵谦点了点头,摸着胡子说道:“这话说的不错,当初督帅拿下绍兴,救出钱肃乐老兄,我就知道督帅有勇有谋,是个干大事的人。”

侯玄演自矜的一笑,展颜道:“郑兄带着家丁护院,就敢在城里杀人劫狱,打开城门,也是个有血性担当的汉子啊。”

在这种场合一向沉默寡言的洪一浊,眼里满是钦羡,说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大哥乃是受过东王公点化的人,天生的福泽深厚。”

众人不明所以,七嘴八舌问了起来,洪一浊宣了一声道号,将侯玄演在嘉定那番话从头说来,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侯玄演暗暗汗颜,看着大家目光了然,竟然信了个七七八八,更加惭愧。他一拍手掌,亲兵们开始上菜。一盘盘的菜肴、美酒端了上来,虽然不是很精美,但是很丰盛。

荆襄打得漂亮,堂上人人开怀,就连一向不怎么饮酒的顾炎武都喝的两颊红润。侯玄演动情说道:“大家听我一言,纵观弘光以来的大小战事,我侯玄演不是吹大气,几次大胜仗都是我打的,这话没错吧?”

袁继咸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督帅真乃国之栋梁。”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这倒不是我有什么大才,只是少了些掣肘而已。从何腾蛟,到黄道周,前线打仗,他们在后方搅风搅雨,这仗还怎么打?”侯玄演越说越气,一摔筷子,骂道:“有明以来多少豪杰,谁不是败在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人手里,让大好的河山,沦陷在异族的铁骑下。”

说到这里,侯玄演站起身来,说道:“伐清大业,路途尚远,今后还请诸位一定要护我,免遭小人构陷。我侯玄演还想要为汉家江山出一份力,不想死在风波亭里。”

顾炎武脸色一沉,怒道:“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异族率兽食人,奴役中原,谓之亡天下。如今天下将亡,要保天下,匹夫无论贵贱,与有责焉!督帅身系天下兴亡,我等势必以死相护。”

袁继咸酒量高一些,听了这话,先是有些惊慌。随即暗暗低下头,若有所悟。

其他人都是侯玄演的铁杆心腹,也都纷纷表示忠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侯玄演念及到了岁末,众人也都有各自的应酬,就将大家一一送走了。

湖广是个战略要地,俗称湖广熟天下足,不仅是地理位置重要,还是粮食最高产的地区,想要北伐必须掌握湖广。今晚宴请的这些人基本都是自己在湖广的基石,有了他们,再各自发展下属,才会保证这里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侯玄演酒量一般,加上最近心事很重,多喝了几杯。回到内院的时候,走路已经有些摇晃。

院子中虽然只有他们主仆三人,但是两个小妮子已经布置的喜气洋洋,到处贴着对联、福字、年画,墙边的石榴树下还挂着一串鞭炮。

侯玄演轻笑一声,推开门进去,只见双儿和妙儿正在洗着萝卜。见他来了,忙迎了上来,脱下身上的大氅。

双儿眉头一皱,说道:“爷酒量奇差,怎么又喝的一身酒气,身子还没好利索,明儿又要头痛了。”

妙儿见他身上有些雪沫子,殷勤的扭腰弯臂,出去了外面的衣物。一边忙活一边说道:“到了年末嘛,难免要应酬的,你快去沏碗茶来,胜过在这里嚼舌头。”双儿吐了吐舌头,转身去沏茶。

侯玄演见她穿着对襟窄袖衫襦,绯红色的燕居亵裤裹束着满月状的翘臀,勾勒出诱人的曲线。对着自己忙上忙下,一把揽在怀里,说道:“还是妙儿可心,知道我的心事,你们在这洗萝卜做什么?”

妙儿慵懒地躺在他怀里,像个餍足的小猫,柳眉杏眼,桃腮菱唇,娇媚如花。

“爷连这个都不知道么,当然是春咬啊。”

上架前感言

兄弟们,明天中午十二点,咱们这本书就要上架了。

真是各种不容易啊,在此也不便多说,大家懂得都懂。万分感谢每一位打赏过、投过推荐票、至今还把这本书放在书架的书友,众生皆苦,只有你们是草莓味~~

明天上架暂定十更,希望大家支持一哈首订,就是订阅一下。首订一毛钱,没钱冲的还可以抢个整点红包,就够了。

上架之后呢,除了第一天十更,以后固定四更,看情况加更。

还有群里的兄弟放心,当初承诺的上了三江那啥的诺言,也会兑现。

写书是个手艺活,选题材可以看兴趣,但是写起来就不能太任性了。俗话说没有君子,不养艺人,盗版虽好,属于竭泽而渔。都看盗版,也就没人认真写书了。

千言万语,说一句理解万岁!

最后也不知道说啥了,还有半年就春节了,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莫名其妙地拿下了襄阳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借着酒意,侯玄演沉沉睡去,一觉睡到五更天。

正在睡梦之中的侯玄演,被一阵爆炸声惊醒,更可怕的是声音就在耳边。侯玄演大惊失色,往身边一摸,余温犹在,却连人影都没有了。

“哪打炮?哪打炮?”

两个娇俏的侍女推开门,借着烛光一脸愕然地看着有些惊慌的侯玄演,随即捂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

一阵熟悉的硝烟味传来,侯玄演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放鞭炮的。

侯玄演尴尬的苦笑一声:“仗打的越多,胆子反而越小,哈哈。”

妙儿忙捧着一根洗好的萝卜,说道:“爷,快咬一口,这就是咬春。”

原来每到新春,五更天的时候,大明的百姓就要放鞭炮,吃萝卜。侯玄演幽幽地说道:“咬春这个名字这么好听,原来就是吃萝卜啊。”言语间颇有些失望。

与此同时,襄阳城中,同样是鞭炮齐飞。守在城楼的爱新觉罗·巩阿岱,跟侯玄演一样从梦中惊醒。不过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并没有俏媚的侍女,跟他解释什么叫放纸炮。

巩阿岱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凝神一听,仿佛全城都有炮声。他揪住身边亲兵的衣领,问道:“怎么回事?”

身边的满洲小兵,比他还懵,眼珠一转说道:“将军,怕不是汉人造反啦,要和外面的明军一道,开城迎接他们。”

巩阿岱一听,感觉大有道理,恨恨地一跺脚骂道:“我就知道这些贱民不甘心被咱们满洲勇士统治,快叫醒弟兄们,从北城突围。”

另一个亲兵相对谨慎,问道:“将军,要不要我们去城中查一查?”

自作聪明的小兵听到镇国将军和自己意见一致,正在洋洋得意,一听这话怒斥道:“这哪还来得及,你听城里到处都是炮声,再不走一个都走不掉了。”

巩阿岱当机立断,领着满洲兵打开北门,趁着夜色突围而出。北门防御基本相当于没有,巩阿岱打开城门,一阵冲杀完全没有遇到抵抗,带兵趟过白河,直奔新野。最大的伤亡,竟然是河水冰凉,冻死不少满洲兵。

堵胤锡深谙兵法,知道若是全部围堵起来,城中士兵必然死战守城。所以故意留了一处北城门,安插少许士兵佯攻。城里的满人一突围,北边顿时喊杀声大作,堵胤锡匆忙爬起身,一边披着盔甲一边问道:“哪里打起来了?”

亲兵登上瞭望楼,说道:“回大人,是北城。”

堵胤锡神色由惊转喜,抚掌大笑道:“襄阳到手了!快集结兵马,准备入城吧,清兵逃了。”

忠贞营二十万大军,迈入襄阳城的时候,举城都在庆祝。那鞭炮声仿佛就是为了迎接王师入城,堵胤锡、李锦等大将,恍然间有种感觉,整个城市都在欢迎自己。

新春第一天,天刚亮的时候,吃了一肚子萝卜的侯玄演就收到了新年第一份大礼。襄阳传来消息,堵胤锡攻克了襄阳,岳州城人人喜不自禁。

侯玄演坐在堂中,满城的文武官员,士绅耄老都来拜年。侯玄演心情大好,一一畅谈,到后来夏完淳来了,才将他留下。

夏完淳今天穿的也很喜庆,难得脱去了一身甲胄,看上去倒像个俊逸的书生。此时襄阳的消息已经传开,夏完淳同样是心怀舒畅,见了侯玄演笑道:“督帅,给您拜年啦。”

侯玄演拉着他的手,说道:“端哥,襄阳攻克,湖广已无战事。清兵无力南下,我们北伐吃劲。我要起身前去江浙,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打下湖广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力,你们可一定要给我守住。”

夏完淳神色肃然,说道:“督帅放心,打都打下来了,守住有什么难处。若是有朝一日三军北伐,我们风字营愿意第一个跨进中原。”

湖广以北就是河南,九省通衢之地,中原腹心。只是几座大城,开封、洛阳都是易守难攻。满清这一次相当于头破血流,但是并未伤筋动骨。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北伐中原不可操之过急,但是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

日暮时分,岳州城自知府袁继咸以下,齐聚城郊江边的码头,为侯玄演送行。侯玄演来到湖广几个月,深的军心民心,不但消除了何腾蛟的苛捐杂税,杀光了何腾蛟手下的害民军痞;更重要的是,赶走了满清,保住了大家的头发和性命。袁继咸除夕夜里,被顾炎武的一番话打动,夜里辗转反侧反覆咂摸,越想越觉得大有道理。如今再看侯玄演,民望如此之高,心中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轰然倒塌。眼角含着泪花,对着侯玄演的船只深深地鞠了一躬。“若能保住汉家天下,岂能顾忌一家一姓。”

侯玄演踏上甲板,对着他们挥手致意,舵手鼓起风帆,侯玄演带着亲卫沿江而下。

江水滔滔,两岸浩渺无垠,沿江两岸错落的渔村里,袅袅炊烟。

侯玄演立在船头,心中豪情万丈,我来时处处是地狱,都变成了人间。当初刚进湖广,鸭栏矶前,被虐杀的汉民惨像历历在目。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再加上船速极快,冷风拂面就像是刀子一般。

侯玄演身子刚一寒颤,就有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了身上。转身一看,妙儿梳着代表云英未嫁身的双丫髻,一身素白色的夹袄,都挡不住腰股间的风情。正俏生生地在在他身边,柔声道:“天寒风冷,还是不要立在船头,不如到舱中去,免得生了风寒。”

侯玄演握住她的双手,远眺天边斗大的夕阳,幽幽地说道:“我来湖广时,步步杀机,处处是敌。小兵问我,如何才能活下去。我说只有杀光所有与我们为敌的人,才能在荆襄存活。如今从湖广功成身退,回到江南,正不知有多少人要置我于死地。只可惜我侯玄演命硬,谁敢害我,我先杀他个桃红柳绿,杏花烟雨江南。”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诈死脱身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荆襄战事的消息,传遍天下,北京城中也都有所耳闻。

百姓们虽然不敢明着庆祝,但是也都存了一丝希望,如今的京畿一带,真的就是一个惨字可以概括。

大量的良田被圈地,百姓们沦为家奴,甚至一些原本的富庶人家的公子小姐,也被迫与披甲人为奴。

反抗也不是没有,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也是徒增伤亡。多尔衮在北直隶三河、昌平、良乡等地进行的屠城,五千人被残杀,史称畿南之屠。

百姓虽然苦不堪言,但是春节还是要偷偷庆祝,躲在昏暗的房屋内,一家人幸存的几口,偷偷摸摸拿出余粮饱餐一顿,晚辈给长辈磕头行礼,就算是过了年了。

城中还有一批人,听到荆襄战报之后,心情更是复杂。他们就是在江南投降,被留在京城为官的汉奸们。

被任命为伪清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充修《明史》副总裁的钱谦益,就是其中之一。他少年得志,被人称为文章宗主,说他是“四海宗盟五十年”。

钱谦益一直以为,凭借自己的声望,降清之后必会受到重用。谁知道被发配去修明史了。

如今恰逢新年,钱谦益孤身一人,身处北京城中。院中虽有小厮侍女,都是生面孔,青灯照拂着他日渐苍老的脸庞,堆满了悔恨和哀愁。

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南京城就被光复了,他的全家老小,尤其是娇妻柳如是,被斩于闹市。

消息传来,钱谦益痛不欲生,简直比当初亡国还要悲戚。

不能否认的是,他确实爱柳如是到了骨头里。当初秦淮河畔的柳如是,极其聪慧,精通文墨,擅长琴棋书画,名列“秦淮八艳”。那是个奇女子,宣称一定要嫁一个“博学好古,旷代逸才”的男人。她甚至还宣称:“天下有一人知己,死且无憾。”

被柳如是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子龙。陈子龙不但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而且文采风流,震动江南。可惜的是,比她大十岁的陈子龙早已成家立业。对此,柳如是并不介怀,认为能成为陈子龙的小妾也可以。

“宁做英雄妾,不做挫人妻”的柳如是,很快就尝到了做妾的苦楚。倾国倾城的柳如是,遭到正妻的忌妒,被赶出了家门。

不久之后,陈子龙的好友,赋闲在家的文坛领袖钱谦益在一艘船上迎娶了相识不久的柳如是。这一年,钱谦益刚好五十九岁,而柳如是才二十三岁。依照明末的道德标准,士大夫涉足青楼、狎妓纳妾,会被看作是风流韵事,但要大礼婚娶妓女,则是伤风败俗、悖礼乱伦之举,被视为洪水猛兽。钱谦益爱柳如是心切,全然不顾世俗偏见和礼法名器,坚持用大礼聘娶。因为他的声望实在太高了,此举让许多循规蹈矩的读书人无法接受,舆论哗然,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于是在婚礼当天,许多人站在岸边,捡起石头往他们结婚的船上砸去。

能做到这一步,足见钱谦益的爱心,并非是装出来的。

如今美人一颦一笑似在眼前,但是却已经人鬼殊途,不由得钱谦益痛不欲生。

烛光下钱谦益一口鲜血喷出,倒在桌上,不省人事。值夜的小厮是他刚买来的家仆,见到房中久久没有动静,敲门问道:“老爷,夜深了,要去歇息么?”

小厮一连问了几遍,都没有回应,慌忙破门而入,只见钱谦益脸色如纸,眼看是要不行了。慌忙扔掉手里的灯笼,快步跑去外堂喊人来,将钱谦益扶到内室。钱府的守卫与巡城的清兵相熟,他们本就是清廷派来监视的,打了一声招呼就去寻医。此时正值新年,京城名医吴郎中还未休息,被连拉带拽,心不甘情不愿地为钱谦益号脉医治。

吴郎中神色古怪,他的手刚刚触到钱谦益的脉搏,就知道这老东西在装病。

此时钱谦益却突然醒了过来,他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挣扎着说道:“这位先生,老夫可是命不久矣?你不必忌讳,老夫活了这么久,早就看通透了。你只管实话实说,我在这房中也没有子嗣,若是我当真不行了,这些家产就都交给先生吧。先生贵姓啊?”

吴郎中名叫吴友德,世代行医,到了他这一辈才声名鹊起。这样一个人,势必是极其聪慧的,闻言说道:“小可姓吴,实不相瞒,钱老病入膏肓,再加上心力交瘁,确实已经回天乏术了。我们萍水相逢,钱老如此厚待,我当为您置办后事,您且安心去吧。”

钱谦益眼角一勾,闭眼躺在床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旁边的小厮一听,心道马上就要换主人了,我若是表现的太过平淡,岂不是落个不忠的名声。新主人就是这位吴郎中,近在眼前,我岂能不表现一番。想到这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侍卫在外面听见,破门而入,问道:“怎么了?”

小厮跪地哭诉道:“老爷他不行了,归天了。”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疑色,只是天黑看不出来。便要上前探查,边走边问:“他害了什么病,这么厉害,说死就死了。”

吴友德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砰砰直跳,忙捂着鼻子说道:“钱老身患的乃是鼠瘟,若不及时处理,只恐传染开来,大大的不妙。”

侍卫们本要上前探查,一听这话慌忙退后,一脸晦气地说道:“那还不赶快处理。”

钱谦益名声在外,就连多尔衮也知道,这是个文人的宗主。他一死而且托身后事给一个郎中的消息传开,京城汉奸圈都被惊动了。再听说他是死于鼠瘟,那些跃跃欲试想要来治丧的,都退避三舍。

吴友德收了钱家的家产,都是钱谦益北上时候,从老家带来的。而且钱谦益曾经在崇祯朝为官,在北京本来也有不少产业。上报朝廷,想要遵从钱老身前遗愿,将他的骨灰带回到江边撒入长江。

一向拉拢文人士绅的多尔衮,无意和一个死人为难,当即同意,而且给开了过往放行的文书。

就在侯玄演顺江而下的时候,一伙人捧着一坛骨灰,顺着运河南下江南。其中一个青衣粗布的老仆,眼中思绪万千。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么大的功劳讨个媳妇不过分吧

侯玄演躺在舱中,一路上的船只飞奔直下,晃得他有些精神萎靡。

身边的妙儿端坐一旁,脸上表情很认真,有点念课文的小学生。侯玄演哑然失笑,妙儿更加紧张,盯着手里的密卷,逐字逐句地念了起来。

每次停船购置物品,都有潜象营探子送来密卷,摆在他的床头。侯玄演有些许晕船,干脆就让妙儿念给自己听。

“岁末陛下宴请群臣,称赞督帅荆襄战功,席间内阁大学士刘中藻指责督帅交结张献忠、堵胤锡仰仗闯贼,帝不悦,斥之。

堵胤锡遣人入京,上奏陛下尽快任命湖广官员。

郑芝龙遣人入京,恭贺新年,献上珍宝,陛下分发群臣。

初五,陈子龙与黄宗羲聚会,黄宗羲入住陈府....”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不用念了。”

妙儿如释重负,放下卷宗,轻轻拍了拍胸口,额头已经有了白毛汗。侯玄演打趣道:“放在以后,肯定是个学渣。”

这时候秦禾在外面敲了敲舱门,朗声说道:“督帅,金陵渡口到了。”

侯玄演神色一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吓得妙儿掩口惊呼。

“哦?这么快就到了?”侯玄演站直了身子,在妙儿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推开舱门,今日艳阳高照。

金陵渡口人山人海,前来迎接的人,多是他打下金陵后安排的官员。他们早早地就等候在此,看到侯玄演来到船头,已经欢呼起来。

侯玄演喜道:“我们离开时,金陵刚刚恢复不久,人人悲戚未散。如今总算有了些精气神,看上去可比那时候强多了。看来满清留下的阴霾,已经散去不少,这可是好事啊。”

亲兵胡八万一脸羡慕,说道:“不知道俺那山东老家,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秦禾见侯玄演心情大好,怕他专门扫兴,暗暗踩了他一脚,斥道:“就你话多。”

侯玄演转过身,说道:“只要保持现在这个势头,汉人齐心协力,就算是辽东也在这几年间就能收复。你放心,我保证带你回去。”

胡八万咧着嘴一笑,侯玄演看得出,这个汉子笑的并不开心。藏在他的笑脸背后,是深深的哀愁。一条昂扬汉子,心底也有他柔软的地方,侯玄演默然无语。

亲卫们吆喝船工驶至岸边停泊,放下踏板。侯玄演带人走到岸边,人群中簇拥出一驾马车,众人将侯玄演扶上马车。

南京留守知府陈明遇隔着帘子问道:“小侯大人,城中已经设下酒宴,大人可要先用过酒菜?”

侯玄演掀开车帘,说道:“这个不急,先去皇宫,觐见陛下。”

“那我等在楼上等候大人。”

侯玄演点了点头,吩咐马夫快马加鞭,直奔宫门。

到了宫门外,侯玄演下马车准备进宫,一个小内侍奔来说道:“陛下有旨,越国公原来辛苦,特准骑马入宫。”

侯玄演解去佩剑,随手丢给秦禾,骑上马跟着内侍前去暖芳殿内。

朱聿键亲自迎了出来,侯玄演单膝跪地,说道:“陛下,请恕微臣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朱聿键笑意盈盈,上前挽住侯玄演的手臂,说道:“荆襄之战,捷报传来,朕高兴地三天没有合眼。侯爱卿真乃国之栋梁,是上天赐给朕的忠臣良将啊。”

侯玄演自谦道:“陛下谬赞了,荆襄会战靠的是将士用命,堵胤锡、李好贤、李锦、袁宗第、夏完淳、吴胜兆、顾炎武、郑遵谦等大将,身先士卒。若没有他们,微臣岂能成功。”

朱聿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侯爱卿的头功是跑不掉了。”说到这里,朱聿键突然放声大笑:“朕任命爱卿为江浙总督,爱卿就收复了江浙;任命爱卿为湖广总督,如今又尽收湖广,哈哈,朕有意一道诏书任命爱卿为蓟辽总督。”

这时候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越国公立此大功,陛下不得不赏,否则必让天下志士寒心。”

侯玄演略感诧异,转头一看,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陈子龙。

陈子龙与他目光一对,随即低下头去,似乎有些愧意。朱聿键听了之后,也摸着胡须,面带犹豫之色。

侯玄演眼珠一转,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自己虽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但是实在没法赏赐了。年纪轻轻高居国公,再往上就要封王了,有明一朝,外姓人哪有活着封王的。官职上也是封无可封,侯玄演如今是太子少师,人臣为官之极。陈子龙一番话,明面上是为了侯玄演说话,其实将他和皇帝一起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朱聿键乃是藩王监国,临危受命,根本没有受过帝王培养。冷不丁听到这个,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眉头一皱,说道:“依爱卿之见,朕该如何赏赐越国公?”

陈子龙头埋得更低了,说道:“微臣愚钝,陛下不如问一下越国公,想要什么赏赐。”

侯玄演眯着眼,看着他,心道这小子在苏州时候,和自己有过共事。他虽然自诩风流,但是这样的计策,恐怕仓促之间,是想不出来的。再加上潜象营密报,初五的时候,黄宗羲住到了他的府上。这两个人都跟自己有仇怨,看来早就图谋,要害自己了。

侯玄演环顾一圈,包括皇帝在内,都在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臣危难之时,曾和靖国公之女,共度患难。福州与陛下惊险脱难,更是全赖郡主家丁护院出力,才能迎驾出了福州。郡主和微臣两情相悦,只是家中已有妻子,愿陛下赐婚,成全微臣。”明朝虽然常说三妻四妾,但是实际上是一夫一妻多妾,平妻这个说法,是满清才有的。

侯玄演不愿冷落顾家,让他们寒心,更不肯委屈黄樱儿。如此一来,只有当今天子,玉口金言,再凭借惊天的战功,讨这个双妻特例。这样既解决了陈子龙的小伎俩,又能让自己的心愿得逞,何乐而不为。

朱聿键一听大喜,陈子龙是自己的心腹文臣,侯玄演是百胜将军。他不像让彼此势同水火,陈子龙的心思他未必不懂,但是也不想过多计较。侯玄演这番话说出来,朱聿键马上同意,说道:“黄樱儿乃是忠烈之后,被朕封为郡主,既然和越国公两情相悦,朕也乐得做这个煤,哈哈。”

“臣,谢陛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愿为督帅再死战一次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侯玄演殿前请功之后,就离开了金陵,准备回到苏州完婚。金陵大小官员,来了一半,为他送行。

在这个时节,还敢冒着风险前来相送的,侯玄演一一记在心里。秦淮河的水流平缓地流过,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注视着城郊的这一行人。

侯玄演先是派人,前去杭州将黄樱儿接来,然后派人通知徐元宝,回到苏州。好事成双,自己要和兄弟一起成婚。

再到江南,压在头顶的大山已经被移除,侯玄演一身轻松。清兵再也无力南下,这段时间,侯玄演终于有了时间,经营自己的江浙老巢。松江府的造船厂自己还没有去看过,吩咐下去的兵工厂,也不知道龚老三做的怎么样了。就算生产出最先进的火铳、战船,也还要花费大力气,操练士卒们熟稔地使用。侯玄演仔细一盘算,这段时间可是一点都不轻松。

路过镇江的时候,接到了李好贤的邀请,让他前来参加伤兵返乡仪式。烈火营西征,战绩卓著,却也死伤不少。尤其是当初顶在荆州前线,可以说天天打仗,而且输多胜少。

天公作美,明媚的阳光高悬在冬日的上空,侯玄演望着台下的众人,眼眶一红。

将近一万个伤兵,排成阵列站在台前,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虽然都有伤残,但是还是尽力站的直一些。

李好贤跟在他的身边,说道:“督帅,这些将士返乡前,末将问他们有何心愿,他们都说要见督帅一面。这才斗胆派人,将您接来。”

侯玄演神色一缓,故作轻松,笑道:“正该如此。”

他抬起头来,脸上布满了笑意,扬声说道:“弟兄们,你们都是江浙男儿,是我带着你们打到了常州。常州城里咱们一把火烧死了多少清兵?恐怕比他们入关以来死的人数加起来都多。嘿嘿,这都是你和我的战果啊。如今你们功成身退,我们还要继续作战,你们回去了也不要懈怠,好好地照看父母,养育儿女,教育他们每当有异族入侵,也要向他老子一样,拿起刀枪和敌人拼命。

你们身上都挂了些残疾,第三排的吴世勋,当初带着四个娘们在太湖游逛。被老子看见,不但把娘们都日了,还把他拉到战场拼命。如今少了一条胳膊,想要一下应付四个,可就更难了。”人群中顿时哄堂大笑,吴世勋挂着泪珠,笑的最灿烂。

侯玄演走下台,到人群中,一万多人顿时鸦雀无声。冬天的声音传的格外高远,侯玄演拍着他们的肩膀,说道:“袍泽就是弟兄,你们虽然都残疾了,但是还有很多弟兄,没能活着回来。你们回去之后,若是有邻里之间死在了战场的,要尽力赡养他们的家人。若是银子不够,可以到烈火营找,伸手就要。李好贤敢不给,我就撤了他。”

人群又一次笑了起来,李好贤板着脸说道:“末将在山东登州,就是有了明的及时雨,散财无数。”

“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回去后好好地活,要是谁作奸犯科,吃喝嫖赌花光了抚恤,还敢来要的,就属于丢我们烈火营、丢我们北伐军的脸,这他娘的是大罪,可以偷偷砍了埋起来。”

烈火营屡立大功,这些残兵伤兵回乡,每人都按功劳领到一比不菲的银子。侯玄演走到了吴世勋身边,问道:“怎么样,回去了准备做点什么?”

吴世勋擦了擦眼泪,说道:“家父有一间书院,我回去之后,准备去书院教书育人。让乡里幼童,有个读书的机会。”

他身边一个尖嘴少年,插话道:“大帅,我的家父是杀猪的,小时候一口都不给我吃,全都卖了。我回去了带回去的钱,够他杀一辈子了。我准备啥也不干,天天吃猪肉。”

侯玄演无视他狗屁不通的“我的家父”,转眼一看,顿时心酸不已。这个尖嘴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脸上一道伤疤触目惊心。从额头到脸颊,头皮都被削去了皮肉。侯玄演摸着他的脸,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插话不但没有挨训,反而得到了侯玄演问话,顿时得意洋洋,说道:“大帅,我叫张一筒。我爹说生我那天,赚了足足一筒铜钱,是个大大的福将。”

侯玄演说道:“大福将别回去了,跟在我身边吧,我有机会给你找个婆娘。”

张一筒乐不可支,笑道:“大帅如果不嫌弃,小人原为大帅挡枪挡箭,死而无憾。”

胡八万摆起架子,将他搂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子,以后跟着你八万哥,保准没差。”

旁边的人都露出热切的神色,侯玄演说道:“不瞒你们说,陛下刚刚赐婚,老子马上也要娶亲了。今天让你们这些大头兵沾点喜气,咱们痛饮一番。”说完转身去看李好贤,后者心领神会,吩咐一声,马上有人推着一车车的好酒出来。

侯玄演拿起瓢,饮了一口,将手里的瓢递给身边的李好贤。几十个瓢就这样手手相传,各自取一瓢一饮而尽。

李好贤身材魁梧,站在人群中,露出半个脑袋。他喝完之后,大声喊道:“弟兄们,我们一起祝贺督帅大婚。”

最后一个伤兵饮完了酒,将手里的瓢一摔,说道:“督帅以后若是相召,我等必定再次举刀死战。”

侯玄演转过身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扬声道:“一群残废死战个什么,都滚回家去吧,家里爷娘都等着你们呢。要是能活,谁他妈想死。”边说边走,只带走了身边新收的亲兵。

走出大营,张一筒终于也抹了几滴眼泪,说道:“八万哥,不知道为啥,这一走怪难受的。”

胡八万不以为然,撇着嘴说道:“大老爷们,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在我们山东,就连牛羊,都只有母的才哭。”说完才注意到身边高低肩的侯玄演,两个肩膀一上一下的,顿时不敢再言语。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亲人相见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官船沿着古运河,一路经过寒山寺,苏州已经近在眼前。

这一回出来迎接的,比之金陵有增无减,顾有德站在最前面,眺望远处。

当初他力排众议,选择扶持侯玄演,虽然几经波折,但是总算保住了这层亲密无间的关系。

如今侯玄演步步高升,早就反哺苏州顾家了,彼此间的关系更加的牢不可破。

顾守业听说侯玄演殿前请婚,牢骚不断,被顾有德一顿臭骂。气急之下竟然说出了一句:“你见过那个皇帝只有一个妃子的。”

此话一出,顾家内室的两个儿子,老大顾守业和老三顾承宗吓得魂不附体。顾有德自知失言,铁青着脸警告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嘴巴都给我牢着点,你爹一辈子经商,眼光何曾出过差错。这一会赌上的是咱们家几辈子的荣耀,不要再让我听到唧唧喳喳的愚夫之见。”

想到这里,顾守业站直了身子,心甘情愿地迎接自己的姑爷。

侯玄演下船之后,笑着向前,握住顾有德的手,说道:“太公岂可亲自迎了出来,这不是折煞小辈了么。”

顾有德大笑:“老夫这把老骨头,不知道比多少壮实的小伙子好硬朗,文渊回来苏州,我高兴啊。”

侯玄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老三,果然比他爹还不如,说道:“太公,快到城中再说。”说完扶着顾有德登上马车,共乘一车前往苏州。

顾有德坐定之后,马车缓缓启动,扶着车窗说道:“文渊呐,你遭逢大难,家中长辈尽皆遇难,我打听到侯家还有一个你的叔父侯岐曾尚在人世,此次大婚,可以让他主持大局。”

侯玄演一听,满脸喜色,说道:“覆巢之下,没想到还有亲眷尚在人间。我那三叔现在何处?”

侯岐曾是他的祖父太常少卿侯震旸三子,读书最为刻苦,兄弟间的感情也很深厚。当初侯峒曾见他实在太过用功,甚至劝他不宜太过刻苦。侯岐曾回答:“弟即使阅读不已,恐怕总追不上你。”侯峒曾宽慰他道:“我不过年龄长你三岁罢了。”侯岐曾说道:“人生能活多少岁,哪里差得起二三年时间的学习呢!”进入太学后,他也是才学口增,声名日盛,与兄长一起执掌文坛,让侯家成为江南望族。

顾有德何等精明一个人,早就将侯岐曾请到苏州,现在就在侯府。侯玄演一听更是高兴,顾有德继续说道:“侯岐曾的儿子,迎娶的是夏家千金,也就是咱们苏州知府夏允彝的女儿,你和老夏也是亲戚了。”

侯玄演扳着手指算了起来,夏完淳的姐姐嫁给了自己的弟弟,看来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顾有德继续说道:“这次大婚,我们顾家已经给你做好了准备,你什么都不用管了。郡主来了,先住到顾家,选好黄道吉日,择日迎娶吧。”

侯玄演心中感激,没想到这老头能做到这一步,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果然跟顾有德一起做事,是最让他省心的。彼此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思,这是真正的聪明人啊。

来到苏州城中,侯玄演先是安排两个侍女,前去顾家等候黄樱儿,然后快步进侯府,拜见自己的二叔。

侯岐曾带着身边的侄子侯玄瀞,儿媳夏淑吉的夫君侯玄洵已死,夏完淳的这个姐姐早就独守闺房很多年。这几个人都是侯玄演的血亲,关系最是亲近,见到侯玄演赶来,侯岐曾老泪纵横。

侯玄演当即跪倒,喊了一声:“叔父。”

侯岐曾慌忙将他扶了起来,哭诉道:“真像啊,你这几步走进来,就跟初我看着兄长从书院回家,一个模样。”

侯玄演站起身来,说道:“天幸叔父脱得大难,我俗务缠身,也没有时间寻找你们。说实话,我还以为咱们侯家就我一个了呢。”

侯岐曾拉着他的手,开始介绍起来,夏淑吉弯腰敛裾,叫了一声:“叔叔。”

侯玄演笑道:“我和端哥并肩作战,竟然不知道弟妹还在人间,怪只怪满清为祸,让咱们亲眷不得相见,但如参与商。”

夏淑吉点了点头,听他说起幼弟,想要问一问近况,又怕时机不对。

侯岐曾说道:“快到房里来吧,文渊一路辛苦,先进来歇息歇息吧。”

侯玄演连忙来到内堂,杨恕站在一旁,笑着看着他:“大少爷。”

侯玄演在外征战半年有余,再见亲人恍如隔世,此时也是真情流露,说道:“杨叔不是外人,也来里面坐吧。”杨恕也不客气,跟着侯玄演来到房内。

所有人将他围在里面,一人一句,询问着荆襄的事。

外面传的神乎其神,都说他犹如战神再世,将清兵打的满地找牙。甚至话剧都出了好几台,更别说坊间的说书先生了,那些桥段让侯玄演听了都瑟瑟发抖。

侯玄演抿了一口茶水,慢慢地讲了起来,他的语气平淡,也没有那么多的传奇故事。但是每一战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显得真实而且艰苦。引得众人惊叹不断,尤其是每次说到风字营夏完淳,夏淑吉都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正说着呢,潇潇从内堂抱着一个萝莉走了出来。

侯玄演与她眉目一对,潇潇就败下阵来,红着脸扭过头去,说道:“小姐,快看,姑爷回来了。”

顾菱儿穿着一件小红袄,半年不见长高了很多,侯玄演目测了一下,比自己走时至少窜出一个头来。

顾菱儿和侯玄演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分开的长。半年不见,怯生生的不敢说话。

侯玄演笑吟吟地将她接了过来,问道:“怎么啦,不认识了?”

顾菱儿黑漆漆的大眼珠滴溜溜一转,奶声奶气地说道:“还认识呢。”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侯玄演将他放到身前,逗弄着问道:“那我是谁啊?”

顾菱儿难得脸色一红,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夫妻,但是带着女儿家天生就有的羞赧。

“是夫君。”

第一百七十九章 嘉定遇贤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侯府从没这么热闹过,从刚开始的四个主仆,到现在人气满满。

除了一个叔父,一个堂弟,一个弟妹,还有自己收的义妹,即将出嫁的侯玄云。人在乱世之中,亲情尤其可贵,侯玄演难得这么舒畅,享受了几天天伦之乐后,就坐不住了。

趁着告祭祖先,为忘父扫墓的旧礼,侯玄演带着杨恕前往嘉定。

嘉定地处苏州府,紧挨着松江府,侯玄演只带着亲卫,快马赶到。

这个小城被屠之后,真正的嘉定人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重建之后,大多是北方逃来的难民,在此安家。

城墙已经修葺一新,新任的嘉定县令,乃是南逃的官员。朝廷中的文官,对这些南逃官员,大多持抵触情绪。因为他们又很多曾经在大顺政权为官,而且南逃之后若是被启用,势必影响到自己的地位。官职一共就这么多,南方的文官,并不想和他们分享。

还有侯玄演力排众议,大力启用这些人为官,江浙湖广一带,许多郡县都是启用的这些官员。首先这些人有一定的从政经验,知道如何治理地方,如何和当地士绅处理好关系。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在江南没有根基,想要起复,自己就是他们的靠山。所以启用他们,不用担心忠心的问题。

嘉定县令名叫柳文炳,四十多岁年纪,面白须长,当初侯玄演与他对答一番,就判定此人心术很正。所以将自己的故乡,嘉定小城交给了他,让他招揽难民,重建嘉定。

柳文炳早就得到消息,知道侯玄演要回来扫墓,早早地带着县里的官吏,等候在城前。

远远地看到几匹骏马奔来,柳文炳对典史说道:“这必是越国公的先遣人马。”

等到人到眼前,柳县令才惊呼:“那不就是国公爷本人?”

众人慌忙迎了上去,侯玄演下马之后,将马鞭递给杨恕。说道:“有劳诸位远迎了。”

柳文炳捻着胡须,笑着说道:“国公不愧是百胜将军,竟然匹马前来,下官刚才还以为是您的先遣随从到了呢。”

侯玄演迈步走入嘉定县,街道上早就不见了尸山血海,只有高楼大院的墙上,偶尔还有烟火痕迹残留。

侯玄演指着桥头,说道:“当初我带着八百乡兵,杀回嘉定,第二天我要带幸存的两千人出逃,吴老就是在此地怒骂于我。”

柳文炳说道:“吴老遗骨,已经迁移到后面的竹林中,还有黄大人一家、龚家诸位英烈,以及其他守城而死的烈士。能找到遗骨的,下官都将他们葬在竹林了。”

侯玄演内心感激,谢道:“柳县令有心了。”

众人边走边聊,沿途的百姓偶尔驻足观看。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竟然要县令大人亲自陪同。

走到一处破落的宅院前,只见一条大黄狗,蹲坐在门前,见到侯玄演之后,伸着舌头使劲一嗅,狂吠不止,乐不可支地跑了过来。

胡八万一看,还以为是疯狗咬人,抬脚就要踢走。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大黄,难道元宝已经到了?”

胡八万大脚凌空,尴尬地说道:“原来是督帅旧交。”

里面的徐元宝听到狗叫,跑出来一看,顿时惊喜道:“大哥,我得了你的消息,昼夜不停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让你先到了。”

侯玄演一脚踢开在他腿边蹭来蹭去的大黄狗,大黄不以为意,吐着舌头又凑了过来。

徐家的宅院不小,听到外面的动静后,陆陆续续窜出许多人来。侯玄演一看都是熟面孔,范闲、季明天这些都是自己从嘉定遗民中选出的税官。

侯玄演索性跟着他们,来到徐家院中,边走边说:“怪不得元宝傻乎乎的,原来真的是富家少爷,我看这院子,比之吴老的也不遑多让了。”

徐元宝面有得色,说道:“不错,除了大哥和吴家,这些土包子根本都是穷鬼。要不是清兵来了,我们徐家早就是嘉定首富了。”

范闲冷言讥诮道:“侯大少书香门第,吴老那也是积善之家,只有你爹是有了名的暴发户。有什么好吹的。”

徐元宝大怒,反击道:“那也好过你们家,你爹还来我们府上打过长工呢。”

范闲脸色一红,刚要说话,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温文婉约的声音:“元宝,你又跟范兄弟吵吵什么呢。”

徐元宝脸上的怒意顿去,笑道:“阿姐,我跟他们开玩笑呢。”

侯玄演总算是见到了徐元宝的姐姐,果然是个温柔的美人,穿着一身素白色长裙,举止言谈都有着江南女儿特有的柔美。

徐元宝上前说道:“阿姐,这就是侯家大少爷,我大哥。”

“民女徐金凤,见过国公爷。”

侯玄演轻笑道:“元宝是我兄弟,他的姐姐就是我的家姐,不必如此客气。”

心里暗自腹诽,徐老爹果然是个暴发户,儿子叫元宝,女儿叫金凤,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儿。

徐元宝听了大感有面子,高声叫道:“姐夫,姐夫,快出来,别在那死读书了。”

话音刚落,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元宝你还小,不知道读书的妙用,读书包治百病,还能得道升仙,怎么能叫死读书呢”接着从徐家内院钻出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长相虽然英俊,但是胡子拉碴,一身的长袍松松垮垮,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见了众人,摸着徐元宝的头,边揉边嬉笑道:“元宝,你的朋友不少啊,呀!这不是县尊大人么。”

柳文炳竟然对这个邋遢书生颇为敬重,说道:“姚先生,这位乃是当朝越国公,还不快来拜见。”

姓姚的书生一听,收起了懒散的神情,庄重地鞠了一躬说道:“学生姚一耀,拜见越国公,谢过国公照拂拙荆幼弟,更谢国公为我留住了着一头长发。”

侯玄演扑哧一声,被这个名字逗得笑出声来。随即想到这样很没礼貌,说道:“姚先生不必客气。”

柳文炳生怕他误会,赶紧说道:“国公有所不知,姚先生是真具大才之人。”

第一百八十章 国破从新朝北阙,官高依旧老东林。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金陵城中,一个和尚神色匆匆,赶到了当朝尚书陈子龙的府前。

不一会,陈子龙亲自迎接出来,将他们接回自己的内院。

明代士人讲究拢发包巾,钱谦益当初把心一横,剃了个鼠尾辫,如今只好全部踢掉,伪装成逃难的和尚。

他在江南实在是人脉太广了,到了江南地界,门生故旧无数。很容易就混过江来,打听到昔日好友陈子龙已经飞黄腾达,赶来投奔。

陈子龙将他接到内院,又惊又喜,问道:“受之,没想到此生还能相见。”

钱谦益老泪纵横,说道:“愚兄一时不慎,走了错路,追悔莫及。清廷虽然许以高官,但是愚兄岂肯为他卖命。如今幡然悔悟,只求能有机会,将功赎罪。”

陈子龙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说道:“受之兄,凭你的名望,若是重回正途,真是社稷之福啊。”

钱谦益见他不似作伪,心中大感得意,只是想到全家殒命于此,不禁悲从中来。陈子龙还没从巨大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他是真心痛心自己的老友,文坛领袖变节投敌。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见到钱谦益如此悲戚,陈子龙一拍手掌,说道:“看我这记性,我这里有一位故人,受之兄可以一见。”

钱谦益收哭声,说道:“我已经得知了,太冲为了我,惨被侯玄演小儿所戕害,如今投在卧子兄门下。”

陈子龙摇了摇头,说道:“黄太冲确实在此,还有一个人,受之兄可就不知道了。”说完拍了拍手掌,对进来的下人说道:“去将钱夫人请出来。”

钱谦益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紧张到屏息不敢说话。不一会,一个熟悉的倩影飘然而至,两相对视,已经都哭成了泪人。

钱谦益叫道:“爱儿,莫非是在梦里相见?”

柳如是本名杨爱,钱谦益叫出她的闺中乳名,柳如是再也忍不住,扑到了钱谦益怀中。

陈子龙在一旁说道:“当初侯玄演攻破金陵,我正在运河道上输送钱粮,深知此子本性。必定会举起屠刀,我马上来到城中,亲自去他府上求情。那小贼本不欲通融,后来听说是为尊夫人求情,才松口说道:“我听闻柳如是曾经有殉国之举,可免一死”。只可惜其他家眷,他却再不肯放过,唉,是我无能啊,没能护住故人家小。”

钱谦益至今还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闻言说道:“侯玄演狠厉奸诈,若是当权为祸不亚于当初的魏忠贤,魏忠贤遗毒至今,实则是国难当头的罪魁祸首。若是再来一个侯玄演,则天下再难救矣,我们想要兴复大明,必须先除掉此人。”

陈子龙吸了一口气,犹豫道:“兄长久在江北,不知南方局势,侯玄演虽然跋扈,但是几条战线全靠他维持。陛下更是将其依仗为国之柱石,要是此时杀他”

陈子龙话音未落,一道略带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卧子糊涂啊!不除内患,何以解外忧,左良玉叛乱就在眼前,难道要重蹈弘光旧事么?”

钱谦益抬头一看,来的竟然是黄宗羲,故人相见更添了几分愧意。他轻轻地将挂在身上的柳如是推开,站起身来,鞠了一躬说道:“太冲,为了钱某受此大难,请受我一拜。”

黄宗羲自从被执行了宫刑,性格有些古怪,但是见了钱谦益,还是非常高兴。他横眉冷对,完全不把当朝尚书看在眼里,怒斥道:“卧子!你可不能被侯玄演小儿蒙蔽啊,你忘了他是怎么把你贬为县令,羞辱于你了么?”

陈子龙平生最好的朋友,都在这里,闻言也不禁动摇起来。

钱谦益和黄宗羲却不再理会他,凑在一块,说道:“据闻吕大器身在柳州,何不招至金陵,又是一个帮手。”

陈子龙终于有机会插话,说道:“这个容易,陛下这些天求贤若渴,我明日就举荐他回朝。”

钱谦益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只要我等齐心协力,侯玄演小贼能有多少道行,除之易如反掌。”

陈子龙接着说道:“夏允彝在苏州,颇受侯玄演器重。他的儿子更是年纪弱冠,就独自掌握一营人马。那风字营是侯玄演立军四营之一,兵强马壮来去如风,何腾蛟在自家地盘,就是栽在风字营手里。夏家和我们相熟,何不招来共谋大事。”

黄宗羲脸色一寒,讥诮道:“夏家和侯家都是嘉定松江一带的望族,早就通好了几辈人。夏家的女儿更是嫁作侯家的媳妇,只怕夏家父子已经成了小贼侯玄演的鹰犬了。”

陈子龙和夏允彝交好,见他出言污秽不堪,大失文人风骨,不禁面带不悦之色。钱谦益看在眼里,知道如今他们中最重要的,就是陈子龙,毕竟他在朝中位高权重。赶紧打圆场说道:“夏家父子虽然品行端良,但是久在侯玄演身边,难免为他蛊惑。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若说兵马,我那学生郑森,他爹郑芝龙手握大军不下于侯玄演,倒是可以考虑。”

柳如是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图谋,心中大感不安。她也是久在金陵,岂能不知道侯玄演的所作所为。不知道多少人身首分离,就在这个人一句话上。自己和夫君好不容易重聚,她可不想再遭不测。

但是她身为一个妇人,虽然深的钱谦益宠爱,这种场合还是不敢插嘴。

此时陈府中人,一个小厮眼中精光乍现,来到后院无人的庭院中,躲在假山后,轻呼一声。一只信鸟飞到他的肩头,小厮亲昵地抚摸了下鸟儿,在它的腿上绑上了一个纸条,轻轻一抛,鸟儿顿时飞的无影无踪。

过了一会,陈府管事的从假山下揪住了正在酣睡的小厮,骂道:“你个贼狗攮的秫秫小厮,馕糠的夯货,没事就知道躲在这里偷懒,老子看你是皮痒了。”

小厮低着头轻笑一声,精明之色转瞬即逝,随即哀嚎起来:“大管家饶命,小的再也不敢啦!”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归家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嘉定城外,一彪人马飞奔而来,为首的坐在马车上,其他人全部骑马。

海上的风浪烈日,就像是铁匠挥舞的锤子,将这群死里逃生的遗民,锻炼的精壮强悍。

龚自方老巢就在松江府,离嘉定不过是快马一天的路程,但是他们两千个人,却从没有人回到过嘉定。

临行前,侯玄演言辞凿凿,就在耳边。“苏州虽富,不养闲人,嘉定虽大,不葬废物。此去若不能功成”当时龚自方头也没回,朗声答道:“我等皆葬身大海。”

就是这一句,鞭策着嘉定儿郎在无垠的海面上,搏击风浪。与郑芝龙、佛朗机人、荷兰人勾心斗角互相利用,护着江浙商队慢慢发展壮大。

在松江知府张名振眼里,这群人简直就是一群疯子,有时候甚至让他都感觉到可怕。

嘉定城就在眼前,这群疯子也不禁生出了近乡情更怯的感情,埋藏在心底的感情瞬间爆发出来。

城门口,不认识的小兵看着这些人,有些惊恐,毕竟越国公就在城内。守城小兵虽然有些畏惧,但是为了守门责任,还是举枪拦住,问道:“什么人?”

龚自方下来马车,见到这几个小兵虽然很是年轻,身子单薄,但是勇气可嘉,不禁笑道:“我们是回家的人。”说完掏出腰牌,小兵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松江水师统领。原来张名振和龚自方在松江府的港口,一明一暗,一个是水师,一个是海盗。黑白两道一起发展,疯狂攫取番人技术,齐心保护江浙的商船,若是有番人商船,他们也经常劫掠一番,捕捉番人为我所用。所以龚自方虽然是官方海盗,其实都是在水师有备份的。到了陆地上,谁又肯承认自己是海盗,所以早就备好了军方腰牌。

这些守兵守在嘉定,自然知道这个小城的悲惨过去,以及活着的人现在正在松江港口。自己现在住的,说不定就是人家的故居,看了腰牌后,神色恭敬起来,说道:“大人请进。”

徐府内,侯玄演三言两语就试出了这个摇一摇是真的有才学的人。他的父亲对他寄予厚望,说他一定要光宗耀祖,取了其中几个字,就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姚一耀嗜书如命,早年苦心钻研国学,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张口就来。后来感觉到学到了瓶颈,因为身处江南沿海,无意间接触到西方文化,顿时发现了新天地。他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是聪慧异常,很快就学贯中西。

侯玄演仗着前世的一点知识,与他对答几句,竟然发现这厮很多观点大大的超前。

侯玄演很快就如获至宝,把其他人抛到一边,拉着姚一耀促膝长谈起来。

“这种火炮炮管被加长,让它可以射的更远,我曾听说红毛番人的火炮,可以射出三百丈之远。尤其是安到船上,敌船还没靠近,就被射烂了。这样的利器,将来势必取代佛朗机跑。”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佛朗机炮也有自己的优点。”

姚一耀一见国公竟然对这些也有研究,劲头更足了,眉飞色舞道:“国公说的不错,佛朗机炮最早传入我大明,我们因之发明的大将军炮、子母炮,最大的长处就是射速快。”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县令柳文炳说道:“国公爷,时候不早了,是不是到县衙用过饭之后再谈。”

侯玄演正听姚一耀给自己眉飞色舞地讲解,红毛番的加农炮和佛朗机炮的优劣,闻言说道:“好,今天酒逢知己,咱们不醉不休。”

姚一耀见当朝最有权势的国公,欣赏自己的才华,更加的高兴。一直以来他都被家人怒斥,嫌弃他放着好好的大道不走,要去研究下奇技淫巧。若是读书不是材料也就算了,偏偏这个人是个难得一见的读书天才。家人更是怒其不争,就连一向温婉可人的娘子,有时候也难免抱怨两句。

龚自方这一次带来了足足有一百人,到了城中直奔县衙,正好赶上了往县衙走的侯玄演等人。

龚自方眼眶一红,笑道:“侯大少爷,这一次你得管饭,我们一百张嘴都是饿着肚子来的。”

侯玄演今日连遇故人,再加上得到了姚一耀这个奇才,心情大好。笑骂道:“你们比大黄鼻子还灵,专挑饭点钱来蹭饭。”

眼见前面一个小孩,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挺胸抬头表现欲十足。侯玄演认得是爱哭的张浩,曾经因为爱哭,被自己胖揍一顿,一脚踹在地上,还扇了几个巴掌。侯玄演故意逗他,笑道:“这黑小子有点脸熟,你叫什么来着?”

“大少,我叫张浩!”

侯玄演大笑道:“我记起来了,喜欢哭鼻子那个。”

张浩脸色一红,梗着脖子说道:“侯大少,我从那天起,再也没哭过,不信你问龚三叔。”

龚自方阴笑道:“是嘛,我怎么经常见你哭呢?昨天我还看见你抹鼻子呢。”

张浩博然大怒,一脸的委屈,豆大的泪珠在眼里转圈,就是不肯挤出来。

侯玄演和龚自方相对大笑,侯玄演上前搂住他瘦小的肩膀,说道:“无情未必真豪杰,好男儿可以哭,但是不能软弱,知道么?”

张浩一听,如蒙大赦,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说道:“龚三叔不是好人,专爱吹牛撒谎。”

徐元宝骂道:“滚滚滚,吵死了,咱们快点进去吃饭吧。”

一百个人,自然是坐不开的,县衙内挤得满满当当,就连后院都摆满了桌子。

好在这些人也都不是挑挑拣拣的人,吃到一半,侯玄演正色道:“柳县令已经将亡者遗骸收敛,葬在了后山竹林,明天我们去竹林,拜祭亡者,你们收拾一下,大家一起前往。”

众人听说柳县令在竹林修建公墓一事,龚自方当即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柳文炳慌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说道:“诸位的亲眷,都是抗清义士,死在了抵抗的城墙上。能为义士敛骨,是柳某人的福气。”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月上柳梢头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竹林中,一座座的墓碑前,摆放着盛放祭品的祭器。

侯玄演率领大家,将财帛焚化,为坟墓培上新土、修整坟墓上边压些纸钱,让他人看了,知道此坟尚有后人,然后叩头行礼祭拜。

拜祭完亡者,侯玄演和龚自方分道扬镳,临行前特意嘱咐他将姚一耀夫妇带到松江府。

龚自方强烈要求,想要参加侯玄演大婚,被侯玄演严词拒绝。直言水师的事,比天还大,而且时间根本不等人。自己的婚事势必繁琐,耗费几天的时间,不值当。徐金凤本来也打算参加弟弟的婚事,一看侯玄演这么凶,也不敢说了。

侯玄演直接乾纲独断,任命姚一耀为松江府副总兵,专门负责兵工厂和造船厂的事宜。

徐金凤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夫君钻研奇技淫巧,竟然也能升官。一双眸子似乎要滴出水来,直勾勾盯着丈夫看,直到登车离开。

范闲一张臭嘴又忍不住了,爬到徐元宝耳朵边,贱兮兮地说道:“你姐夫今夜有福了。”

徐元宝大怒,一人一狗疯狂追逐起来。范闲边跑边喊:“死胖子,你这条破狗来真的,咬死你爷爷了。”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走吧,回苏州。”

-----

上次离开苏州,刚刚吹起西风,天气还有些热。如今已经是正月新年,元宵佳节了。

苏州城内张灯结彩,各个富家商户,出资置办烟花灯谜。“天上元宵,人间灯夕。”

每年到了时候,城中不再禁夜,而且严禁骑马。百姓们夜游灯市、走桥摸钉、走百病行一系列的娱乐活动。

苏州最高的酒楼上,是顾家的产业,今夜也不对外开放了。整个楼层被侯玄演一家独占,一家老小齐聚楼顶,吃酒看灯。

侯玄演抱着顾菱儿,小丫头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半个脑袋,看着楼下热闹非凡,一张小脸写满了羡慕。

夏淑吉、侯玄云等女眷,穿着白绫袄儿,蓝色的裙子,头上珠翠盈盈,精心打扮过了。侯玄云还是有些局促,侯玄演将她唤到身边,轻笑道:“我这次去嘉定,将元宝接回来了。”

侯玄云脸色一红,捏着裙角说道:“有劳兄长费心了。”

顾菱儿露着脑袋,说道:“云儿姐姐,我们下去玩好不好?”

侯玄演按住她的小脑袋,说道:“你可是当嫂嫂的人,别叫差了辈分。”

顾菱儿吐了吐舌头,转过身趴在侯玄演的肩膀上,翘着屁股看灯去了。

侯玄演见人声鼎沸,楼上其他家人,都在栏杆处看灯。便叫过潇潇和霁儿,将顾菱儿交给她们照顾,自己则倒了一杯酒,递给身边的侯玄云。

侯玄云久在青楼,酒量不俗,但却一滴都不敢喝,双手握着酒杯,神情躲躲闪闪。

侯玄演压低了声音,劝道:“我知道你出身不好,但是风尘中也多有奇女子,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叶家在昆山只手遮天,你都敢帮助我们,剿灭叶方厉。这份胆识,足以做我的妹妹。如今你有了我这个兄长做靠山,为什么还要唯唯诺诺的,难道是觉得哥哥不够威风么?”

侯玄云握着酒杯,掩嘴轻笑,展颜笑道:“哥哥,云儿懂了,以后一定不给哥哥丢脸。”

侯玄演笑道:“这就对了,去看灯吧,我看菱儿跟你挺投缘的。

通过珠帘往外看,苏州城亮如白昼,到处都是烟火花灯。白绫袄甚至于其他白色衣服,在元宵节期间很受妇女欢迎,上至主子,下至奴才歌妓,无人不爱。大街上,行人如织如促,遍地金比甲,头上珠翠堆满,粉面朱唇。侯玄演一闭眼,恍如身处太平盛世一般,不禁嘴角一勾,笑出声来。

要是天下都是这般光景,那该多好?屁股决定脑袋,人的位置有多高,就要想什么层次的事情。侯玄演若是活在北方,是一个旗人抢掠的家奴,日思夜想肯定是逃得性命,不再为奴。

如今身居高位,每天一闭眼想的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原。而且还要将天下,治理的都如今日的苏州一般。

侯玄演一时贪杯,喝的醉醺醺的,脑子有些晕,就想下去走走。

刚刚下楼,侍卫们就紧紧跟上。侯玄演一身丝绒鹤氅,头戴瓜皮帽,走在苏州街头,但觉美不胜收。

侯玄演怡然自得,突然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只见灯火阑珊处,一个倩影如水的眼眸横波,正俏生生地看着自己。

远来杭州离苏州并不算远,黄樱儿一早就到了,但是马上就要大婚了,所有人都知道此时她不应该踏出顾家的大门。

今夜乃是上元佳节,这么热闹,黄樱儿肯定是坐不住的。而且还听顾府的下人说,姑爷包下了酒楼,黄樱儿的心更是早就飞了出去。她在顾家身份特殊,谁也不敢真的看管她,偷偷打扮一番带着两个侍女就溜了出来。

侯玄演对她也很是想念,快步走了过去,黄樱儿一双柔软的玉臂张开,便紧紧地抱住了侯玄演的脖子。

“侯家哥哥。”

这一声叫的如呓语一般,把半醉的侯玄演心都融化了。

胡八万和张一筒识趣地转过身去,还一脸凶相地驱赶起路人来。街上人实在太多了,虽说这个地方是个阴暗角落,花灯的背面,但还是陆续有人经过。

侯玄演轻咳一声,将她从怀里推了出来,板着脸唬她道:“你怎么逃出来了,过几天就大婚了,像什么样子。”

天知道黄樱儿最吃这一套,低着头一脸的怯弱,只觉得胸口一团热气从心里散开,又像是一股电流从脚心传到腿股,眉眼间盈盈似水。裹在百花裙里的小翘臀,隐隐间竟然升起一股渴望。

“白绫衫照月光殊,走过桥来百病无。“黄樱儿今天也凑了一把热闹,身上穿着白绫袄儿,下着百花裙,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身打扮穿在身上,再加上眉若春水,眼似秋水,纤腰秀发,姿容婉媚,美的不可方物。

双儿啐了一口,低声道:“完了完了,看这没出息的,这俩主子今晚又要人家伺候半宿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各处贰臣动向(第十更)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元宵节一过,金陵皇宫内,朱聿键的身体日渐好转。

近日以来,喜讯不断,困在江西的金声桓有意投降。

金声桓的使者刚到金陵,就被皇帝召见,满朝文武都眼巴巴地等着他们的消息。

两天以后,伪清江西江西军务总兵官金声桓,擒杀伪清江西巡抚章于天、江西巡按董学成、布政使迟变龙,率众来降。赣州这个咽喉,也终于拔掉了这根刺。

消息传到苏州,侯玄演暴跳如雷,金声桓这个狗汉奸,在赣州屠杀军民二十万人,史称赣州之屠。如今摇身一变,反倒成了大明的忠臣良将,有谁问过那二十万无辜死难的赣州人了么?如此一来,是不是改天李成栋率兵来降,也要和自己同殿为官?

侯玄演先是派人,将钱肃乐孙嘉绩臭骂一顿,责骂他们围攻赣州这么久,寸土未进。然后上书皇帝,直言收降金声桓,可以尽收其兵,收复江西,然后杀之。

朱聿键大感荒唐,下旨回复道:越国公所言,朕反复思量,以为不可取。只因如此一来,朝廷失其公信矣。

侯玄演心情低落,整日在府中饮酒,叔父侯岐曾劝道:“文渊呐,若是心情不好,可以出去走走。反正大婚准备还没完成,一个月后才能完婚。”

侯玄演从善如流,来到姑苏城外,泛舟于太湖之上。正月水寒,湖面上空空如也,一艘小船悄然驶近。侯玄演在舱内,用帽子盖住脸,手握着一根没有鱼饵的钓竿,随波逐流。

船上蓑衣船夫,抖了抖帽子上的雪花,拱手说道:“督帅,近日陈子龙府上,去了一个古怪和尚。藏在他府上的柳如是,常常与这个和尚出双入对。标下使人临摹和尚模样,多方查探,已经探明此人必为钱谦益无疑。钱谦益和陈子龙、黄宗羲三人,时常聚会密探,我等怀疑与督帅有关。”

帽子底下,侯玄演嗯了一声,问道:“此辈不足为虑,金声桓投降,为什么我没有收到消息?”

船夫头一低,面带愧色,说道:“此人生性多疑,举止毫无章法,本是陕西流贼出身。只因与巡抚不合,就大开杀戒,杀光了上官选择投降。事先确实没有征兆,是以属下等未能察觉。”

侯玄演点了点头,问道:“洪一浊那边,可曾传来什么消息?”

船夫说道:“张献忠败走汉中,惊疑不定,向堵胤锡请救。堵巡抚以他去除帝位,递交降表为条件,遭到了张献忠部下极力反对。如今双方仍在协商,朝中已经有人攻讦堵胤锡,说他先接连闯逆,又要通好献逆,居心叵测。”

侯玄演哂笑一声,骂道:“一群傻逼。”

船夫虽不知道这是哪里学来的俚语,但是也知道是骂人的话,继续说道:“督帅,陈子龙府上三个人,要不要”

侯玄演说道:“不用,毒蛇在暗处才能伤人,一旦被人捕捉,就是上好的药材。他们的鬼蜮伎俩,既然已经被我们知晓,留着他们或许大有用处。”

-----

大别山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聚在一处,帐中除了这三个,连一个亲兵都没留。

耿仲明挑了挑炭火,说道:“吴三桂是个狠人啊,丢下二十万大军,一溜烟绕过洞庭湖,跑到汉中去了。二十万啊,说丢就丢,朝廷竟然也不敢下旨重罚他。嘿!我看这满洲建奴,比起当年的蒙古来,还是差点火候,想要入主中原,恐怕是痴人说梦。”

孔有德拿眼去看尚可喜,只见他依然老神在在,并不回话。孔有德心中有气,大声道:“爷爷跟建奴打了一辈子,虽然被袁崇焕狗贼所害,但是从来没想过降清。我们弟兄也是走投无路,才被迫选择了和满洲人合作。咱们都是辽人,百万辽人,谁家不曾被努尔哈赤杀过几个血亲。我的意思是,不管多尔衮如何催促,我们一定要保存实力,学学吴三桂那个小子。要是有一天,满清跟侯玄演拼光了,谁说咱们兄弟,没有机会呢。老尚,你怎么看?”

尚可喜沉默不语,他身边这两个人,其实和他有仇。

耿仲明的弟弟耿仲裕就是尚可喜杀的,不久后,明朝就发生吴桥兵变,孔有德、耿仲明等占据登州,抗拒明军一年有余。兵变发生后,黄龙就派当时还是大明将军的尚可喜和金声桓安抚东江诸岛,并驱逐了旅顺的叛党高成友,随即黄龙入驻旅顺。二月份,尚可喜突然发力,将孔有德、耿仲明窜逃海上。

后来走投无路的孔有德、耿仲明投降了满清,引兵前来报复。黄龙兵败自杀,留在旅顺的尚可喜妻妾及家眷侍婢数百口也全部投水而死。

彼此之间,虽然都是出身皮岛,但是孔有德、耿仲明二人亲如兄弟。与尚可喜则疏远很多,虽然孔有德、耿宗明一心想要拉拢他,但是彼此之间总是有一层隔膜。

尚可喜伸手靠近火盆,哈了一口气,说道:“咱们先是明将,再投满清,若是还要反覆,恐怕有违天和啊。做人有违天和,是要天打雷劈的。”

耿仲明阴测测地一笑,说道:“那努尔哈赤,本来还是李家的家奴,是咱们汉人养的一条看家犬。后来还不是杀了百万汉人,若是有天谴,他早就被雷劈成飞灰了。大丈夫生在乱世,兵强马壮的合该当皇帝,做帝王。遇事瞻前顾后,竟然还要顾及天谴,那我是不是还要去庙里给你求个平安?”

尚可喜站起身来,冷声道:“耿二,你不用和我呲牙,若是真有能为,当初为什么不血拼了袁崇焕?”

孔有德最敬重毛文龙,一听他提起当年,怒道:“够了!我和耿二当时不在爷爷身边,就是不知道你在帐中,眼睁睁看着,今日为甚还好意思提起?”

尚可喜也不想完全闹僵,语气一缓说道:“满清气数未尽,一个侯玄演岂能逆天改命。你们别看他现在蹦的欢,要知道过了江南,多少英雄都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咱们就再静观一段时间,我敢笃定,侯玄演必定惨死南明朝中。”

第一百八十四章 阴魂不散李率泰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元宵佳节过去才三天,扬州城下烽火连天,硝烟弥漫。李率泰带着麾下汉军正蓝旗八万精锐加上山东京畿绿营,已经新招的汉兵总计十五万,竖起大旗上书“报仇雪耻”四个大字。

李率泰身先士卒,逢战必先,临行前更是上书多尔衮,直言拿不下扬州,愿意军法从事。多尔衮大受感动,李率泰虽为汉人,对他的主子实在比满人还要忠心。多尔衮特封他为二等阿达哈哈番,世袭罔替。

扬州以北的所有郡县,尽数失守,整个扬州府只剩下一座城池还在朱大典的手中。

驻守镇江府的火字营接到求救信函,全军开拔过江作战,江北局势瞬时紧张起来。

侯玄演虽然说是在苏州筹备大婚,其实事无巨细都有人给他操办,只是着手规范制定商税,天天和一群豪商海商混在一起。

扬州告急的消息传到苏州,侯玄演正在一辆纺车上,体验着脚踏纺车和装脚的搅车。

顾守业虽然在别的方面比较迟钝,但是说起作坊产业,头头是道。他自矜地笑道:“以前织布,一人一天最多三匹,我们顾家现在,一人一天十匹布。”

旁边是吴济坤的二公子吴守玉,闻言脸色愠然,明显是有怒气不敢说。他家乃是江南豪商,主要产业集中在金陵,真的算起来比顾家底蕴还厚。吴守玉自幼锦衣玉食,今天因为要陪侯玄演,不知道从哪找了一件普通的衣服,穿在身上不是很合身,一直别扭着,像个猴子一样,大失失平日里的风采。

侯玄演听了岳父的话,脸上笑意更盛,说道:“这样好的事情,为什么不推广开来呢?”

吴守玉终于忍不住了,扭了扭肩膀,插嘴道:“这东西本是我们吴家最早使用的,后来被人告到衙门,当时镇守南京的赵之龙,一口咬定我们作坊用自动织布机,对手工织布的百姓和作坊不公平,于是官府收回了我们的纺车,让大家都继续手工织布。”

侯玄演一听就明白了,这项技术既然已经出现,肯定有会造纺车的人。吴家不让用,顾家却敢用,因为在苏州自己的庇护下,没人敢找顾家的麻烦。

侯玄演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自然不肯让这么迂腐可笑的事继续发生,笑道:“以后都改成这样的,谁要是能够更加改进,还要重重有赏。现在不是一人一天市匹么,有人能造出每人一天产二十匹的,赏金千两。”

吴守玉大喜,弯腰道:“多谢督帅为民做主。”

顾守业一听,脸色一沉,说道:“就怕那些散户不愿意啊,聚众闹事不好弹压。”

侯玄演不以为然,说道:“他们要公平,都可以使用就是公平。若是谁比他们先进了,就要治罪,那我们还应该茹毛饮血呢。我不惯着这些臭毛病,谁敢闹事衙门自有法度,法不责众在这里也不好使,来一个刁民,我就打一个,来一万个,我就打一万个。”

吴守玉没有想到,侯玄演根本没想着自家发财,从心里敬重多了三分。侯玄演继续说道:“北方沦陷,逃难过江的百姓数不胜数,这些百姓没有自己的产业,失去了祖辈的土地,你们这些家族,多招收一些难民做工。他们的工钱,可以你们出七,衙门出三。如此一来,我也省了赈济银两,你们也能省一点工钱,难民们过的也好。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吴守玉率先表态,说道:“国公爷放心,我们吴家自愿放弃衙门工钱,自行出钱也算是为北方的同胞尽些绵薄之力。”

侯玄演摆了摆手,笑道:“吴公子能说出这番话来,就已经很难得了,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吴家不要,其他的商户为了讨好我,也不敢要了。这样一来,恐怕这项利民的仁政,就难以施行了。只要你们不要刻意压低工钱,剥削难民,就可以了,不用给我省钱。”众人连忙随声符合,侯玄演正色道:“我丑话说在前面,谁敢心黑手毒发国难财,我可是绝不手软。”

吴守玉弯腰说道:“国公放心,竟然如此,我们吴家就单独捐助银子三十万两,帮助赈济难民。”

侯玄演点了点头,道:“回头让衙门做面锦旗,给吴家送去。”

苏州知府夏允彝,拿着加急文书,匆忙赶到顾家织布作坊内。

侯玄演的亲兵,认得是本府的知府老爷,慌忙将他领到作坊内。

夏允彝跑的太快官帽都歪了,一手扬着告急文书一边喊道:“文渊,扬州告急!”

作坊内一听,顿时陷入慌乱,清兵南下的速度,他们都曾经见识过一次。商人们交头接耳,作坊内乱作一团。侯玄演沉声道:“慌什么,文书给我。”

伸手接过夏允彝递来的文书,上面写着:李率泰十五万大军,业已荡平扬州三州七县,兵临扬州城下。水字营据城而守,力有不逮,乞速发援兵。

侯玄演见人心大乱,轻笑一声,说道:“区区十五万杂兵,侥幸打到了扬州城,城里尚有十万兵马。朱大典邀我发兵合击清军,怕的是我发兵晚了,被李率泰逃掉而已。这才用了加急文书,夏知府你是一府之尊,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夏允彝是看过文书的,自然知道侯玄演在信口开河,但是一想,确实自己做得不对。江南初定,人心未必就稳固下来了,若是有人生了异心,实在太危险了。忙说道:“文渊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没看文书就给你送过来了。”

侯玄演不动声色地把文书藏在袖中,站起身来说道:“随我回衙门,李率泰这厮,累次来犯。神宗有言: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这一次必杀此贼,砍下他的脑袋,传遍江南。”

ps:按群里读者老爷吩咐,定一下更新时间:第一更早上七点、二更中午十二点,三更晚上七点,四更零点。明天开始,有事请假会另行通知

第一百八十五章 挡路的就杀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京口瓜洲一水间,火字营过了江,就在瓜洲镇登陆。

立足未稳,火字营就受到了清兵猛攻,他早就料到江南援兵会从这里上岸。提前派自己的手下副将张应祥领兵埋伏在此。江边水雾太大,李好贤一时不慎,中了埋伏。

李好贤站在船头,指挥着火字营边登陆边反击,所幸这里不是荆襄,运兵船乃是松江水师的战舰。炮火掩护下,李率泰的伏击很快被打退。

扬州城中的朱大典,听到炮声,知道是援兵到了。打开城门率众杀出,接应援兵,李率泰见明军人多势众,冷笑一声果断下令退兵。沿途早就布置好了埋伏,只等明军追过来,在小铜山伏击。

李好贤和朱大典凑在一块一商量,天色已晚,李率泰要是留有后手,害怕中计。于是先驻守扬州,等待着天明了再打。

李率泰见他们没有上当,脸色铁青,这些清兵将领人手一本三国演义,打起仗来经常来个“奇谋”。可惜三国虽然经典,不过是一本,世间所有的,说白了就是一个懒散的人,干啥也干不成又不愿意出去做工干活,为了养家糊口只好写本书供大家消遣的读物,岂能真的靠它打仗。

夜里两更天的时候,一艘战船护送着近千人来到扬州,守城小将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胡八万亮出腰牌,大喊:“督帅亲至,快开城门。”

小将不敢怠慢,但是军令如山,也不敢轻易开门,陪笑道:“将军恕罪,眼下非比寻常,还请将信物传上来一看。”说完吊下一根绳子,胡八万喊道:“正该如此。”说完将腰牌系住,拽了拽绳子,上边收到信号,拉了上来。仔细一看,果然是亲兵腰牌。

守城水字营小将慌忙下城墙,打开城门,侯玄演跟他讨了几匹战马,让他带路纵马入城,来到主帅帐中。

朱大典和李好贤也还没睡,对着沙盘推演战事,看到侯玄演掀开帐帘进来,赶紧迎了过来。

侯玄演顾不上客气,将披风解开,随手丢在地上。用马鞭指着沙盘问道:“李率泰现在哪里?”

朱大典指着小铜山,说道:“李率泰推到了此处,想要伏击我们,亏得我们没有追击。我在此处设有斥候,刚刚来报,才知道他的诡计。”

侯玄演望着沙盘上的小铜山,伸手一招,张一筒马上拿来一个火把。侯玄演接过火把,边照着细看边说:“仪征县也丢了么?”

朱大典面带愧色,说道:“末将守土无方,除了扬州城都被李率泰拿下了。”

侯玄演展颜一笑,说道:“朱老将军不用自责,那李率泰当初两万人,都打得我心惊胆战。这个汉奸着实有些本事,而且当初我也是为了荆襄会战,才让你出兵攻打淮安府,为的是牵制满清兵力。仓促之间,你刚刚收复扬州,孤军深入江北还没有经营一番,就要打仗,难免失利。”

朱大典脸色稍缓,咬牙道:“李率泰欺人太甚,扛着一杆大旗“报仇雪恨”,来到扬州屡次来犯,分明就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上次我和他在淮安府交手,沿途抗清的乡兵义兵纷纷来投,结果堵在前面耽搁行军,李率泰大军一到,他们又落荒而逃,冲撞的后军七零八落。唉!这些鸟人又是义军,杀又杀不得。末将不是推诿战败责任,实在是这仗打的,太过憋屈。”

侯玄演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义兵虽然托名抗清,其实大多是投机而已,平日里聚在一块害民、掠民、虐民;当然也有一部分忠义之士,但是大多是不成器的。我那三叔父,逃出嘉定避祸时候,就差点被所谓义兵迫害的满门死绝。”

李好贤在一旁听得大为恼火,骂道:“狗杀才,要是让我遇见,先杀光了再说。”

侯玄演正色道:“老李说的没错,今后行军但凡遇见可能导致兵败的,不管是神是佛、是敌是友,格杀勿论。今时不同往日,社稷沦丧,异族入侵。行军打仗为的是天下汉民,只要大义无亏,不要顾及小节。”

李好贤是山东土豪出身,听了这话自然情绪高昂,但是朱大典乃是大明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油子,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此一来,恐怕会为人诟病,朝遭中奸人陷害。”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当初他在崇祯朝为官,见识的太多了。官员议论朝政,从来不管对错,只看利益。要是这个官员不是你这一派的,他提出的任何意见,都要攻击他。就算你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认为这是对的,也要往死里整他,说他祸国害民。

所以明末的文臣武将,谁都不敢出言担责任。往往有了国家大事,都装死充楞,等到兵败之后,拼命地揽功推过,互相攻讦。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哪个不开眼的奸人要害咱们,我就做的比他还奸,不能让前线流血的将士,还要流泪。你们放心,有我侯玄演在,谁也害不了你们。”

朱大典挺着肚子,朗声笑道:“有了督帅这句话,我老朱就放心了。李率泰匹夫之勇,不足为惧,我们水字营一定一雪前耻,将他扛着的“报仇雪耻”大旗,插到他的胸口。”

侯玄演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朱大典指着沙盘,说道:“”大小铜山前后都有河流,两河同源水流湍急,将大小铜山围在其中。虽然是冬天略有平缓,但是水温极低,根本不能淌水过河。李率泰在那伏击,也是确信我们仓促之间逃不出去。这个牢笼是天生地长,李率泰能用,我们也能用。我们有二十万大军,哪管他阴谋诡计,堂堂正正的过河之后,拆掉桥梁,与他决战。这小子的骑兵,还能飞过河去不成?”

侯玄演心里还惦记着,当初打扬州,李率泰那两万人的悍勇。摸着下巴说道:“有没有什么办法,阴他一手。”

李好贤说道:“打吧!李率泰凶名已经传到江南,就让咱们打一仗给南人看着,真刀真枪的干,清兵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陷阵杀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江南地势与荆襄迥异,一眼望去除了大小铜山,根本遮挡不住十五万的大军。

李率泰在山顶望着山下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平铺在扬州大地上,旗帜遮天蔽日,盔甲武器鲜明。

张应祥昨天伏击李好贤,被炮弹炸开的石头打中眼睛,经过随军郎中医治,取出坏死的眼球,成了独眼将军。

他眨着眼,强忍着疼痛,说道:“都统,看他们这样子,像是要和咱们决战啊。”

李率泰眼珠一转,说道:“朱大典手下败将,不足为惧。李好贤这厮也在,正好为荆襄二十万兄弟报仇。我们先守在山上,等他们围了上来,咱们一举而下,下山的马儿冲击力,这些人恐怕还没见识过,哈哈。”

张应祥跟着他哈哈一笑,牵动眼部伤口,疼的直咧嘴。

中军帐中,侯玄演扶剑站在瞭望车上,左右一看,李好贤朱大典都对着他点了点头。

侯玄演扬声道:“战鼓一响,水字营火炮齐射,将清兵赶下山来。火字营顶在前面,列成方阵,顶住骑兵冲击。我已经下令给水师,堵住他们去仪征的路。歼敌之后,将李率泰的脑袋削下给我,我已经许下此话,将他的脑袋传遍江南。”说完伸手一挥,鼓声大作。

李率泰舔了舔嘴唇,拔出腰刀,却没有见到明军冲锋。

就在这时,小铜山的缓坡上忽然一片火光闪烁!透过硝烟也能看见那多道闪光。

片刻之后,“轰轰轰……”的炮声轰鸣才传来。

小铜山上,山石坚硬无比,所以才被叫做铜山。两百门火炮齐射,将山上的石块炸的飞溅,十五万人挤在山上,炸的山上血雾蒙蒙、腥味弥漫。

这时的场景,就像是传说中的炼狱一般,恐怖的气息在山间散开。

山坡被炸的地动山摇,松动的泥土很快带着清兵滑下,瞬间又被炸成碎块。石子石块溅射到清兵身上,一出出的血窟窿触目惊心,更有大点的石块,能将人的脑袋砸开,白花花的脑浆混着黑红的血液,浸入土中。

冬天干燥的山上,草木易燃,山上很快火势大了起来。

李率泰大骂一声,翻身上马,指挥着大军冲了下来。

十五万人马,是绝对不可能被炮火击溃的,哪怕是二百门。一轮齐射之后,清兵就放弃了躲在山上,依据地势优势的想法。

清兵呼嚎着冲下山来,谁都知道混战在一处之后,火炮的的功能就没有了。

李好贤狂笑一声,提马挺枪上前,指挥着烈火营迎击当先的骑兵。

数以万计的清军骑兵,一起飞奔下山,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震颤。烈火营不为所动,在荆襄这样的冲锋,他们面对过几百次。熟稔地转换着阵型,使用刀盾、长枪、火铳、弓箭,尽可能的保护友军,杀伤清兵。

骑兵气势为之一挫,排头兵几千人顿时沦为长枪下的亡魂,前军见状拉开距离。烈火营和水字营也拔出近战兵刃,长枪的飞刺,刀剑的挥舞,和调头的清兵战成一团。

隆冬清寒的土地上,瞬间变成了煮沸的修罗场。主客相搏、山川震朔,沉闷的撞击声、盔甲的叮哐之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李好贤身材太过魁梧,骑在马上比别人高出一个身位,清兵中不乏弓马娴熟的。见他一杆长枪左突右撞,无人能挡,纷纷拔箭就射。好在他身边亲兵们机警,举起手中铁盾挡住了箭雨,一个亲兵胳臂中箭,咬着牙拔出来说道:“将军,前面太危险了,退吧。”

李好贤将手里的长枪往上一抛,斜着拿在手里,用力一掷,穿透了一个清兵。然后一拽马缰,趁着马儿扬蹄,握住枪杆拔出枪头。这一招是李好贤的拿手绝活,全仰仗他的臂力惊人,一般人就算武艺高也根本做不成。

“后面全是冲锋的弟兄,怎么退?随我杀到敌阵!”

顷刻之间,急速冲刺的战马已经杀到他的眼前,李好贤望着一个独眼的清将,问道:“你叫什么,老子不杀无名小辈。”

张应祥冷哼一声,说道:“爷爷名叫”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好贤暗中聚力,突然掷枪穿了个透心凉。迎面赶上的烈火营刀盾兵,举刀就砍,将死死地瞪着一只眼珠的张应祥脑袋砍下。

烈火营方阵散开,七个人成一个小队,前面的刀盾兵冲锋在前的同时,不忘了掩护身后的火铳“噼里啪啦”的炸响持续不断。

大战持续了一个时辰,李率泰眼见损失惨重,尤其是汉军正蓝旗,自己的精锐死伤已经超过了他的底线。身后的绿营和新募的汉兵,已经有人往山上跑回去了。

瞭望车上,侯玄演扛看得真切,下令炮营阵地又是一轮齐射。不过这一次,逃走的清兵太过稀疏了,没有炸死多少。

一轮齐射过后,火炮已经没有了弹药,侯玄演下令:“督促前方步军,全力进攻。”

前面的战场情势已经明晰,往往是几个烈火营的士兵,围攻一个清兵。强弱已现而胜负未分,侯玄演走下瞭望车,带着手下亲兵,举起中军帅旗,往前督战。

明军士气大振,李好贤如同一支尖锥,刺穿清军兵阵。朱大典则指挥着水字营,从两翼包抄。清兵纵深逐渐混乱,被烈火营切成一快一块的,围在阵中。

李率泰穷途末路,知道今日已经败了,举起腰刀砍死了一个逃窜的溃兵。浑身是血的李率泰,仰天怒吼,一支羽箭将他的头盔射落。巨大的疼痛感让他仰头向后,轰然倒地,赶上的明军一人一枪插在土里,将他别在地上,不能动弹。

李好贤高喊一声:“李率泰被活捉了。”

巨大的欢呼声震动天地,清兵再也没有战意,四处乱窜。

侯玄演顺着声音,来到阵前,看到地上的李率泰。只见他虽然被困,还在呲目嘶吼,加上一脸的鲜血,十分骇人。

侯玄演从亲兵手里,拿过一把朴刀,走上前来:“狗汉奸你奴颜婢膝,残害同胞,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李率泰浑身都不能动弹,聚起一口血水想要吐到侯玄演身上,侯玄演躲过之后,踩着他的脑袋挥起朴刀,一刀砍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恶将首级传江浙,以安民心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侯玄演砍下了李率泰的人头,清兵的反抗戛然而止,漫山遍野的清兵四散而逃。这支清兵烙上了鲜明的李率泰的印记,全凭他的勇猛,才有了这么辉煌的战绩。李率泰的死,对军心士气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侯玄演的预料,本想一场鏖战、血战,分出个胜负,好给江南百姓,树立信心。谁知道演变成这个局面,当然也有好处,就是伤亡大大的减小了。

侯玄演记得后世有一句话,就是十万头猪,抓三天也抓不完。楚团长的话在小铜山得到了印证,清兵溃败之后,逃向四面八方,根本很难抓住。山上如今敌我混杂,就算用火炮也没办法了。

侯玄演营中的众将,只好指挥着手下,尽可能地杀伤俘获清兵。胡八万这厮杀得兴起,早就远离了侯玄演的亲卫队,不一会从山里钻了出来,顺着中军帅旗找到了侯玄演。

好在侯玄演身边亲兵千人,也不在乎这一个半个,只见他扛着一杆旗,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侯玄演擦了擦刀刃,递还给身边的亲兵,扭头问道:“老子养你何用,都跟你一样,我不成了清兵的香饽饽,你手里拿的什么?”

胡八万咧着嘴笑道:“李率泰的大旗。”展开一看,白布镶黑边,上书“报仇雪耻”四个大字。侯玄演伸手夺了过来,用力一扯,从旗杆上扯了下来。抓住地上的首级,用这个大旗包了起来,递到他的手里。

胡八万拿着一颗脑袋,心里毛毛的,战场杀人是一回事,拿着个脑袋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拽过脸上一道伤疤的张一筒,将脑袋递给他,呲牙问道:“大帅,这玩意包起来做什么?”

侯玄演两世为人,都是书生、学生之类的普通人,以前杀只鸡都害怕的人。来到这里半年多,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嘉定三屠。剩下的时间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在厮杀,竟然已经习惯了血腥。“李率泰也算个悍将,统兵南下不到三天,横扫扬州府三州七县,搞得江南人心惶惶。我来时已经放话出去,将此首级传遍江浙,各郡县悬挂一天,以安民心。”

朱大典走了过来,叹了口气说道:“这奴才身先士卒,顶在战阵最前线,我们才能斩将得胜。可惜的是如此一来,他的手下精锐见他死得快,转身就逃了。这漫山遍野的,杀伤俘获的,还不够三成。”

侯玄演也是苦笑一声,说道:“行军打仗是最危险的事,一个弄不好就是三军尽殁,能够得胜就是万幸了,哪能尽如人意。”

朱大典抬起头,举手遮阳眺望远处,零星的战斗还在继续,张嘴道:“十五万清兵已经是淮安府的全部兵马了,可惜逃掉的太多,不然我们可以趁胜取了淮安。”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我收到密报,多尔衮调集了许多蒙古兵入关,京畿附近又多的是满汉旗兵。虽然现在他们忙着在京畿圈地、抢夺百姓为奴,但要是我们打到了淮安,他们势必倾全国之力来战。他们可以输,他们本来就一无所有,回到关外挖人参或者全死了,也都不亏了。我们要是输了,代价就太大了。

荆襄会战之前,我们是马上就输的一无所有,他们兵强马壮势如破竹,我跟他们对赌一局大的,也是无奈之举。现如今就好比咱们是生意蒸蒸日上的掌柜,他们是穷人乍富正在花天酒地的暴发户,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押上所有和他们赌一局。”

硝烟阵阵还未散去的战场上,朱大典听完侯玄演的话,眉头一紧陷入了沉思。

“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督帅,若是拖得时间长了,我只怕北人忘记了自己是汉人。我听说山东孔家,自家主孔衍植以下,已经全部剃发易服。衍圣公府尚且如此,何况升斗小民,头发剃了容易,再长出来可就难了。若是他们全都忘记了有服章之美、礼仪之大,那就不再算是我们汉人了。”

侯玄演嗤笑道:“衍圣公府?那些人蒙古人来了,投降蒙古;满洲人来了,投降满洲,哪有半点圣人风骨。一群庸庸碌碌的小人,毫无功劳于百姓,却白白享受了几十代的民脂民膏。我们不会因为大禹的功劳,就忍受夏桀的残暴,对孔家也是一样。早晚杀到山东,第一个杀他九族祭旗。”

朱大典一听,大惊失色,他虽然也不敬重孔子后人,但是那毕竟是读书人的精神信仰所在。侯玄演竟然直言要杀,而且言语间毫无忌讳。

李好贤来自山东,深受孔府遗毒,不但不惊反而跃跃欲试。那衍圣公府坐镇山东这么多年,不知道办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事。它拥有的钦拨祀田、汤沐田、学田、投献田、自置私田及胭粉田等,共达一百万亩左右,占据着山东数十县的广大农村。孔府打着祭祀孔子的招牌,每年从这一大批田产中,榨取无数粮食、银钱、力役、贡物等所谓“祀租”,供五、七个“圣裔”和一大帮爪牙挥霍。

孔府的地租,号称“万年租”。这是说,他家的地租,是祀租,是祭祀孔子的,因而“丰年不增,歉年不减”,万年不动。这个规定,貌似公允,颇合“中庸之道”,堪称圣心独得。其实,“丰年不增”云云,只因为无可再增了;“歉年不减”,敲骨吸髓,才是它的本意所在。

李好贤听了之后,拍掌叫好,说道:“他们在山东欺男霸女、随意打杀普通百姓,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侯玄演举目远眺,确定已经没有战果可以扩大了,李率泰虽死他的手下比自己少不了多少。能杀这么多已经不错了,只得吩咐下去收敛自己人的尸体,救护伤兵,分兵追杀清军,顺便收复扬州其他郡县。

这一战从清晨打到傍晚,侯玄演肚子饿的咕咕乱叫,拉着李好贤说道:“去扬州城里,先吃一顿,算是庆功。”

第一百八十八章 腌臜小人能有什么手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同样是兵临城下,这一次明军没有放弃扬州,甚至是杀出城去,歼灭来犯之敌,让城内百姓们感恩戴德。回城时候,几乎是万人空巷,前来迎接大军得胜回城。

上一次史可法蹲在城里,被清兵吓得忘记了怎么抵抗,直接导致扬州三十万百姓,被屠杀一空。扬州幸存的百姓,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屠杀才过去不到一年,有的幸存者伤口还没痊愈。

李率泰领兵来的时候,整个扬州都处在巨大的恐慌中。恐惧如同挥之不散的阴霾,弥漫在扬州上空。

好在今日一战,清兵骁勇不可敌的观念,彻底被打破了。

没有诡计、没有奇谋,靠的就是战阵上搏斗厮杀,将不可一世的李率泰斩于阵前。

在万众欢呼声中,侯玄演心底很不是滋味,将士守土御敌乃是本分,到了明末竟然成了一种难得可贵的事情。

吴三桂开关以来,除了大顺军节节抵抗过一阵,几乎就是望风而降、甚至是闻风而降。区区关外建奴,简直比当年蒙元南侵还要顺利,可见明末国势实在是烂到了骨头里。若不能剔骨换髓,下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风物淮南第一州扬子江畔明珠城。走马观花,依稀可见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旧日的富贵繁华、风流气象,街头的百姓,一路欢呼将他们送到了衙门口。

侯玄演跃下马背,走到衙门内,早就有亲兵提前回来,吩咐生火做饭。

战时一切从简,侯玄演和李好贤以及几个参将,围着一口大锅,里面是水煮的白菜肉片,喷香扑鼻。厮杀一天的众将,也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

侯玄演边扒拉着饭,一边说道:“扬州是我们渡江北伐第一城,辐射江北几个军镇,我看烈火营就留在江北,不要回去了。”

李好贤解开腰里的酒囊,灌了一口,递给侯玄演问道:“那我们驻扎在什么地方?”

侯玄演闻了闻酒香,想到今天的事情还有很多,强忍着放下酒囊,说道:“你们去泰州,过些日子我去松江一趟,我们的兵工厂仿造的一批新的火铳,我送到你们营中,试一试火力。若是效果还行,就大量生产,推广开来。火器这东西,还是有点用处的,打起仗来在远处就可以射杀敌人,可以减少咱们的伤亡。”

李好贤早就将扬州地图印在脑中,一听之后,放下碗筷,盘算一阵说道:“厚土营远在庐州,风字营更是还留在湖广,要是我们两个都在江北,督帅要不要”

侯玄演瞥了他一眼,歪着头骂道:“老子当年带着两个人一条狗,纵横苏杭是何等的英雄。现在江浙尽在掌握,反而要留十万人在身边保护了不成?我就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也没有养十万个保镖的道理。你少废话,给我守住扬州,和朱大典互相策应。扬州东西纵横极深,和应天府、苏州府、镇江府、常州府、松江府六个要地隔江相对。你们守住扬州,我们就安然无忧。”

李好贤勇猛无敌,但是心思不够缜密,有时候难免有些疏漏。好在他这个人从不忌讳,知道自己的短处,就喜欢找些聪明人在身边,出谋划策。以前是张煌言做他的副总兵,就相得益彰,现在张煌言已经到朝中做了兵部尚书,他又寻摸了几个,留在身边。

一旁吃的正香的郑汉青就是其中一个,听了侯玄演的话,他脸色有些担忧。

“督帅,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督帅虽然英雄,但也要谨防小人,切不可大意。”这些事说来非常敏感,毕竟如今南岸州府都是大明的地盘,郑汉青顾虑颇多。他只能点到即止,也知道侯玄演一定能听懂。

侯玄演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李好贤生性护短,虽然位高权重,还是个江湖大哥的做派。赶忙说道:“督帅这是我的爱将,年纪轻轻说话没有遮拦,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侯玄演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连点意见都听不进去么。”他指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郑汉青。”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堂里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话,尽管放开了说。”

李好贤一听,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错,你尽管说就是了。”

郑汉青也放下碗筷,沉思片刻说道:“陛下自从到了金陵,招揽了一批江南文臣,聚到自己身边。这虽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这些人都是崇祯、弘光旧臣,遍观他们之前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内斗行家。为了权势这些人无所不为,各种招数都使得出来,督帅千万不要对他们的底线抱有希望,这些人没有底线的。”

侯玄演心中默默赞了一声,这个人看得倒是很通透,点了点筷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郑汉青见他没有怪罪自己,胆子逐渐大了起来,继续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们如今偏暗江南,是既成事实,而江南这片地方,半数以上的权力操于督帅手中。就这一点,足以让那些人恨督帅入骨,金陵和苏州相隔不远,若是仓促间有人要害督帅,后果不堪设想。不知道有多少的良将,就是折在这些腌臜小人手里。”

侯玄演心道,我有潜象营,对他们了如指掌。这个参将仅凭自己,就能看的七七八八,属实不易。他故意问道:“依你看来,我该怎么办?”

郑汉青脸色涨红,欲言又止。他转头看了看李好贤,后者给了他个鼓励的眼神,郑汉青心怀激荡,马上就要把平日里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脱口而出。

侯玄演连忙制止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有一点你要知道,我不是熊廷弼,更不是卢象升。说起害人,阴沟里老鼠纵使用尽手段,也憾不动巍峨山川。苏杭在我掌握,没人能在江南害我,你们守住扬州即可。”

说完侯玄演起身,说道:“老李,这个小子不错,好好培养。”

第一百八十九章 铁骨铮铮老东林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侯玄演回到了苏州,带着的只有来时的一千亲卫,扬州阵前斩杀了李率泰,朝廷赏无可赏,喜笑颜开的隆武帝朱聿键,赐下番邦进贡的乌香。李好贤、朱大典皆赐伯爵,世袭罔替。

最近这段时间是朱聿键人生中最开怀的时日,他一生坎坷,屡遭磨难,终于熬到了春天。

他是藩王出身,又因为不被祖父喜欢,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被囚禁中度过的。

如此一来,虽然磨砺了他的心性,但是也限制了他的眼光。在唐王府被祖父拘禁、在凤阳被崇祯拘禁,大好年华只能枯守院中坐井观天。

南京紫禁城,暖芳阁中,朱聿键挥毫泼墨,亲自为侯玄演写下表彰圣旨。

王祥年垂着手,笑吟吟地站在一边,凑趣道:“陛下,您这书法造诣,正是与日俱增啊,老奴不懂书法的看了,都觉得很有气势。”

朱聿键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来捷报不断,朕写起字来,都觉得腕力足了不少。”

王祥年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看到一直饱受磨难的皇帝终于等来了好日子,眼眶一红笑着说道:“这都是天佑陛下,历代先帝保着咱们大明的江山呢。”

朱聿键轻轻放下笔,吩咐小内侍马上前去苏州传旨,然后说道:“朕自从离开了福州那个牢笼,靠越国公的劲旅,加上满朝清流文臣,文武齐心,何愁天下不能大治,中原恢复,收复神京也只是迟早的事。”

正在这时,殿外一个小内侍高声叫道:“陛下,吏部尚书陈子龙大人求见。”

朱聿键呵呵一笑:“朕正说他呢,他就来了,快请进来吧。”

陈子龙进殿之后,朱聿键对他礼遇有加,特意嘱咐搬来一个椅子赐座。陈子龙坐定之后,说道:“陛下,臣此次进宫,不为别的,特来恭喜陛下。”

朱聿键捻着胡须,笑意盈盈,说道:“陈卿家有心了,扬州小铜山一战,确实是个大喜事,朕刚刚准备了圣旨,嘉奖越国公和他手下的两员大将。”

陈子龙眉头一皱,说道:“陛下,扬州先败后胜,充其量不过是功过相抵,有什么值得嘉奖的。若是轻易施恩,只怕武将渐生骄横之心,不服朝廷调度啊。前有左良玉,后有江北四镇,为祸之烈,不亚于满清。陛下还请三思啊。”

朱聿键一听这话,先是不悦,随后想到若是侯玄演和陈子龙这些人,走得太近,那才是威胁皇权的力量。既然他们自己有矛盾,自己居中调停,才能竖立皇家权威。

朱聿键想到这里,也不予回复,笑道:“那爱卿所言恭喜朕,指的是什么事啊,难道我们大明双喜临门?”

陈子龙站起身来,神色激动道:“陛下,我们大明的文坛宗主,钱谦益从北边逃回来了。钱公身陷敌营,犹能不忘大明,冒死从神京逃出,足见其赤胆忠心。钱公在江南声望,一时无两,臣以为陛下该速速启用他,一来可安江南士子之心,二来嘛,也为朝廷增一栋梁。”

朱聿键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什么权衡之类的心思都丢开了。他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陈子龙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朱聿键一拍桌案,怒道:“钱谦益背国献城的贰臣贼子,朕不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还要重用他?”

一般臣子见到龙颜大怒,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但是陈子龙可不是一般臣子,他是根正苗红的东林党出身。这些老东林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跟脾气好的皇帝吵架,从来不怂。一身的铮铮铁骨,全部用在直言犯上了。

他梗着脖子,一脸正气,说道:“陛下岂不闻圣人之言: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如今国难当头,陛下若只顾清算旧账,一点都不怀仁恕之心,那么中原剃发百姓,何止千万,难道将来都要砍头治罪么?”

王祥年在一旁见皇帝气的面皮发红,暗叫一声不好,这怕不是要重复苏观生把皇帝差点气死的事。忙站出来打圆场,说道:“陈大人,陛下向来宽厚,但是也要看是应对什么事吧。那些百姓手无寸铁,又不曾食君之禄,还要拿出粮食供养官员。是咱们没能保护好他们,哪能杀那些小百姓的脑袋。钱谦益那可是自己开城投降的,咱家可听说了,他跪在城门外大雨里,把多铎迎进了南京城呢。这样的人,陛下不用他就成了不仁不恕了?咱家觉得您的话,是不是有失公允了。”

陈子龙大怒,他们这些人最恨太监,因为魏忠贤是他们心底永远的痛。一听太监干政,简直比刚才还生气,他不敢骂皇帝,却敢骂太监。陈子龙瞪着眼珠骂道:“好啊,阉党魏忠贤的遗毒还没有肃清,这又出来一个王忠贤。我看大明江山,迟早要毁在你们这些不阴不阳,半阴半阳的人手里。”

陈子龙虽然恨王祥年多嘴,但是却找不到话反驳,只好拿别人的生理缺陷攻击。

王祥年羞怒交加,本来听了王祥年的话,刚刚舒缓一点的朱聿键,见到他如此无礼,不禁更加气愤。

朱聿键撑起身子,眼前金光闪闪,晃了晃脑袋骂道:“滚!给朕滚出去!”

当初在福州,御医就曾经警告过他,不能再动肝火。他不想再跟陈子龙争辩,毕竟自己身体要紧,但是陈子龙是个老党员了,东林党从不畏惧,还要继续战斗。

王祥年扯着嗓子,将侍卫喊了进来,才架着他抬了出去。

陈子龙一边挣扎,一边骂道:“阉贼!祸国的阉贼!”

随着骂声越来越远,朱聿键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清晨文武相得辅佐自己成就太祖高皇帝伟业的梦想,渐渐破碎。

“是朕无能,连累大伴受此大辱。”

王祥年一听,五体投地,边哭边说:“陛下折煞老奴了,这些人侮辱老奴不要紧,他们气坏了陛下的身子,真该千刀万剐。”

第一百九十章 论大明皇帝为何经常死的蹊跷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钱谦益在陈府的后院来回踱步,满怀希望地等候着老友归来,他对权势的贪恋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清晨陈子龙出门时,他还可以装的风轻云淡,等到后来就已经紧张地手心是汗了。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陈子龙的马车回府了,钱谦益马上板起脸,对着院中的花欣赏起来。

陈子龙气咻咻地进来,说道:“受之,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赏花啊?”

钱谦益心底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但是他很快隐藏起自己的情绪,说道:“这一支春梅,迎寒而开,让我心生惭愧啊。若是人人都如同这支寒梅,我们大明朝必定能够中兴。”

陈子龙叹了口气,说道:“你倒还有闲心,我去殿中跟陛下说了你的事,陛下竟然大怒。唉,我虽然为你据理力争,但是陛下只顾着赏赐侯玄演和李好贤、朱大典,根本就顾不上我们这些没有兵权的文臣。我看这个皇帝,又是个重武轻文的,朝纲早晚坏在他们手里。”

钱谦益听完,心如死灰希望彻底破灭,脸上却还是一副豁达的样子:“我早料到陛下容不下我,我自己走错了路,怨不得陛下。只是他若是真的纵容侯玄演,只怕不是大明之福啊。”

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听那急促的声音,就知道来的必定是黄宗羲。自从被侯玄演行了宫刑,黄宗羲的性格就古怪起来,性子更是比以前还急,一点就着。

他人还没到,就在院外嚷道:“怎么样?陛下可愿意启用受之?”

陈子龙见他进到院子,无奈地摊开双手,摇了摇头。

“是不是你没有说清楚?”

陈子龙将自己在殿中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黄宗羲跺脚道:“好!陈兄不愧是忠贞清流,这一番措辞无愧本心。只可惜陛下糊涂啊,这不是又助长了小猴贼的气焰。”

一旁的钱谦益虽然表面云淡风气,心里早就恨透了朱聿键,故意说道:“当今天子铁了心要保侯玄演,我看天下再没有人能治得他了。”

黄宗羲和侯玄演又变性之仇,可以说对他来说,比杀了他仇还深。听到这话,想到侯玄演马上就要大婚,更是嫉恨交加。他跺了跺脚,说道:“吕大器还没到金陵,朝中咱们的人屈指可数,陛下又昏庸宠信奸臣,这朝廷迟早要将半壁江山丢掉啊。”

朱聿键毕竟还是心慈手软,不肯痛下杀手,陈子龙刚到家,就有小内侍前来传旨。

陈子龙在皇宫大骂太监,这相当于在非洲骂黑鬼,到青楼骂妓女是一个道理。小内侍在一旁听得真切,对他自然没有好脸,板着脸宣旨:“陈子龙殿前失仪,冒犯君主威严,是为欺君之罪。朕念你往日功劳,不加锁枷,革去职务,留京侯用。”

陈子龙一听,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他万万没预想到,朱聿键看上去老老实实一个人,这一次下手这么狠。

其实朱聿键别的还能忍,这种事因为一个苏观生,已经让他深恶痛绝。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绝对经不起再来几个苏观生了,若是今天不严惩陈子龙,其他臣子有样学样,那自己可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陈子龙没想到自己撞到枪口,骤然失去了官位,一时间难以接受。

小内侍见他这幅样子,大为解气,阴声怪气地说道:“陈大人,哦,您现在已经不是大人了,请恕小子口误。姓陈的,圣旨咱已经念完了,你不接旨是要抗旨么?”

陈子龙一向看不起阉人,哪里受过这种气,但是又不敢真的抗旨,只好忍辱负重接过了圣旨。

小内侍阴笑一声,说道:“咱家半阴半阳的宣旨完了,就不跟诸位阳人混在一块了,免得吸了你们的阳气,告辞了。”

陈子龙如梦初醒,忙道:“慢着!我要进宫见陛下!”

小内侍嘴巴一撇,鼻子一拧,说道:“陛下被你气的,已经卧床不起了,难道你还不肯罢手,非要气死自己的君王才甘心么?”

陈子龙大怒,举起旁边的花锄就要动手,宣旨太监身边都有侍卫保护,见状岂肯让他逞凶。一人一脚,将陈子龙踹飞出去。

黄宗羲忙上前将他扶起,说道:“别跟着这种人生气,没得自降身份。”

小太监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钱谦益和黄宗羲扶起地上的陈子龙,三个人相对无语。本想为老友求个高官,没想到全部成了百姓。陈子龙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

过了一刻钟,黄宗羲终于打破沉默,低声说道:“唐王本就是远藩,哪里有资格做皇帝,他如今昏庸无能,宠信奸佞,大明危在旦夕啊。”

陈子龙大惊失色,忙道:“此话岂能轻易讲出口?”

钱谦益眼光一亮,仿佛又看到了当官的希望。朱聿键的态度,已经彻底宣告,只要他在帝位一天,钱谦益绝对别想做官。但若是他们另扶新君,就是天大的罪过,也可以权倾朝野。

钱谦益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太平盛世,我倒是乐得清闲,无官一身轻。但是如今可是国难当头,事急从权,我们也要学会变通了。太冲说的没错,今上本是远藩,和先帝毫无血亲,本就没有资格继承大统。全靠福州郑芝龙兵强马壮,这才窃取帝位。要想救国扶难,非立新君不可。”

陈子龙骤登高位,还没等扬眉吐气,就被撸了个干净。这次连县令都不是了,心里的落差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心一横,说道:“他正值中年,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多活几年不成问题。他活着,我们如何能扶持新君登基?”

钱谦益抚掌笑道:“宫中御医李永义的祖父,曾是我家府上养的郎中,就连他名下田产,都是当初我家赏赐给他的。老夫有话,他不敢不听,刚才小内侍不是说,唐藩卧病在床么,他用什么药,还不是我们说了算。”钱谦益江南的势力,让他有底气说出这番话。

陈子龙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这件事做的机密还好,万一被人知晓,那可是”

钱谦益胸有成竹,说道:“朝中侯玄演和陛下,在钱塘江早有嫌隙,侯玄演纵容亲兵,殿前杀人,天下谁不知道。而且他做事向来诡诈奸邪。我们放出风去,就说是他下的毒手,岂不是一举两得。”

黄宗羲激动地站起身来,拍掌说道:“此计大妙!小猴贼托大,将他的两个爪牙李好贤和朱大典都调到了扬州,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一支奇兵到苏州,就可以为大明一举锄奸。错过这次机会,悔之晚矣。”

第一百九十一章 毒蛇吐信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苏州城内,一支仪仗队浩浩荡荡,从城中心的顾府,直达以前顾家的别院,现在的越国公府。三天后就是大婚的日子了,按照嫁娶风俗,新娘家要先送妆礼到夫君家中。

靖国公死在战场,黄樱儿是从叛军围剿中拼死杀出来的,自然没有什么财力置办嫁妆。她所有的花销,甚至连养着靖国公原先亲兵的钱,都是侯玄演给的。靖国公是被叛徒出卖,在阵前被自己人射穿喉咙而死,他的手下其实还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军汉。这些人自然不肯跟着叛将降清,纷纷逃遁,如今听说黄樱儿下落,纷纷来投。

这些人只会厮杀,不事生产,若不是侯玄演财大气粗,早就养不起了。

街道上望不到头的这些妆奁都是顾有德亲自安排下去,顾家出钱置办的。别人家送嫁妆,都是挑选一些双亲、夫妻、子女俱全的有福之人伴随仪仗,偏偏黄樱儿的身边,一个人都不认识。他的送妆队伍,是几十条铁塔一般魁梧的汉子。

领头的范雄一脸喜气,胸前挂着一个大红花绸子,头戴员外帽,身穿红色镶黑边的长衫。这些厮杀汉穿惯了甲胄,如今都打扮的文质彬彬,看上去很有喜感。苏州街头的小孩,都围着他们指指点点,掩嘴偷笑。

范雄不以为意,自我感觉良好地领着几十个弟兄招摇过市,手里攥着一个大口袋,将一些红枣、松仁、糖果抛向两边。馋嘴的小孩一哄而上,抢个精光,就着衣领擦擦泥土就往嘴里塞。

侯府里从上到下穿戴的也很喜庆,人人披红带彩,侯岐曾更是亲自操办,迎来送往好似一个大管家。而真正的大管家,杨恕则在院中的角落里,拿着一壶老酒,泪眼带笑地看着这一切。

侯府双喜临门,侯玄演认下的妹妹前几天刚刚嫁出去,侯玄演就要大婚了。本来打算跟徐元宝一起举办的,但是这小子已经等不及了,只好匆匆完婚带着新娘,投奔自己的姐姐姐夫去了。

大婚的新郎侯玄演,一下成了府里最清闲的人,整天躲在府里策划着扬州的防务。如今看来,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藩根本无意南下,满清也印证了多尔衮那句名言:得寸则寸,得尺则尺而已。如今虽然僵持起来,但是各地的清兵,也就鳌拜和张献忠在汉中打得热闹。

金陵的陈明遇忧心忡忡给自己写信,说道朝中文臣武将都有意偏安江南。尤其是两广总督丁魁楚,数次抗拒出兵北上,皇帝拿他也毫无办法。福建郑芝龙更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拿着福建当做自己的小王国,逍遥自在。闽系将领和福建百姓,也认同郑家胜过朝廷。四川巡抚马干,眼里只认张献忠是他们的最大敌人,时常想着偷袭成都。

侯玄演心知肚明,甚至比陈明遇还要清楚。据潜象营回报,那个两广总督丁魁楚,不但不肯出兵北上,甚至在岑溪给自己经营后路。他把自己的岳父父钟鸣远任命为为岑溪县令,没日没夜地将搜刮的金银财宝,往那里搬运。更荒唐的的是,为了鼓励那些苦力干活,他竟然派出了十七个侍女,供那些苦力享用。

侯玄演收起书信,望着书房的沙盘,莫名的想笑。从南到北,哪有一个像样的对手和队友。难怪有人说,明末就是个摆烂的时代。满清似乎也不是很强大,但是东南西南俱是隐患,北伐自己是拳头的话,这些人就像是双腿,要是不能除掉这些烂肉,就算上身再强壮,人也站不稳。

明末人才济济,到了现在已经死的七七八八,剩下一群臭鱼烂虾,想要收拾他们还真是无从下手。自己地处江南腹心,北边是清兵,后面是军阀,若是先行北伐,就怕身后起火。若是攘外先安内,又怕满清乘机南下。

就在侯玄演纠结的时候,书房想起了敲门声,并没有通报姓名。侯玄演知道这是潜象营的人到了,潜象营传递情报,一般都有固定的时间,这个时候来必定是非常紧要的消息。

侯玄演喊了一声:“进来。”一个精瘦的少年进到房中,关住房门,拱手说道:“金陵传来消息,陛下重病卧床,御医李永义频繁和陈子龙府上的管家接触。赵统领认为此事蹊跷,特地派我前来告知督帅。”

侯玄演眉头一紧,问道:“陛下为何重病,前番传旨的内官还告诉我,陛下身体不错呢。”

“陈子龙举荐钱谦益入朝为官,别陛下严词拒绝,陈子龙殿前和陛下争论,气的陛下卧床不起。”

侯玄演一脸的不可置信,说道:“钱谦益一个汉奸,不治他通敌叛国治罪,还要入朝为官?陈子龙看上去挺正常的一个人,什么时候疯了?”

小兵传完话,转身就走。留下侯玄演沉思不已,这些人接触御医,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怕陛下病重,他们罪责难逃,所以询问御医;要不然

侯玄演一拍桌子,失声道:“不好!”

门外亲兵听到喊声,推门而入:“督帅,何事?”

“备马,我要去金陵!”

胡八万应诺一声,就要去马厩牵马,侯玄演突然喊到:“慢着。”胡八万愣在原地,问道:“督帅?”

“水师停在什么地方?让他们登岸进驻苏州。”

--------

金陵城中,陈子龙、钱谦益、金声桓、黄宗羲,共聚一室。

陈子龙拿出侯玄演所上诏书,这是他从内阁处,临摹的一份。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让隆武帝先收江西兵马,再杀金声桓为赣州军民报仇。

钱谦益笑道:“怎样,若非我等劝谏陛下,将军此时只怕已经遭了大难了。”

钱谦益一个罪臣,那有什么机会劝谏皇帝,此时信口开河说的言辞凿凿。黄宗羲在一旁添油加醋,说的皇帝如何动心,已经安排好人手要杀金声桓。

金声桓此人,本是流贼出身,对朝廷的制度不是很熟悉。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军师,这个军师原来也不过是个落魄文人,倒是认得几方印信,点了点头。

金声桓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道:“老子和侯玄演无冤无仇,他竟然敢害我,不杀了他全家,这件事不算完。”

钱黄二人相视一笑,轻声说道:“将军,眼下就有个机会”

第一百九十二章 隆武帝驾崩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紫禁城皇宫内,躺了三天的朱聿键突然醒来,面色红润神智清除,显然已经是回光返照。

王祥年守在身旁,紧握着他的双手,眼里满是心疼。

朱聿键望着闪动的烛心,眼神中有万种的不甘,轻声呼道:“大伴,将皇后和陈妃喊来。”

一后一妃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听到小内侍的话,连跌带撞进了寝宫。

朱聿键望着曾皇后,眼神逐渐平和,咳嗦一声后,说道:“朕和你一生共甘苦同患难,跟着朕受苦了。”

曾皇后凄凄呜呜,嘴里虽有千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趴在床头痛苦。

朱聿键到此时,反而安慰起她来,说道:“皇后不必伤心,人固有一死,可惜看不到祖宗江山恢复了。朕这一生,苦多甘少,幼时祖父宠妾轻妻,将朕和父王关承奉司内,想活活饿死我们父子,当时朕才十二岁啊。幸亏有张书堂帮忙送些糙米饭,在囚房中,我们父子苟活了十六年。后来父王被他亲弟弟毒死,这才惊动了先帝,将朕救了出来。

朕袭承唐王的第三年,阿济格率兵攻打北直隶等地,清兵入塞连克宝坻,直逼神京。朕救国心切,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招兵买马,自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先帝震怒,又将朕废为庶人,关在凤阳的牢中,一待就是七年。这七年,凤阳守陵太监索贿不得,用墩锁法折磨于朕,每天都是生死关。

后来满清南下,弘光帝被俘,郑芝龙将朕扶上了皇位,却像是木偶傀儡一般,被他操控。直到越国公拼死将朕救了出来,才有了金陵的好日子。这些日子,朕是的开心啊,是一生都没有过的舒畅。当初咱们的孩子早夭,朕悲痛欲绝,又被苏观生气坏了身子,埋下了病根。如今朕即将殒命,陈妃已经怀有身孕,希望皇后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跟陈妃一起,好生看觑朕的骨肉。”

陈妃一听,更加悲戚,跪在地上爬到床前,和曾皇后抱头痛哭。曾皇后搂着陈妃,说道:“陛下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这孩子长大成人。”

朱聿键用尽力气,抬了抬眼皮,王祥年赶紧凑了过来。

“大伴,朕马上就不行了,念在主仆一场,定要早晚看觑我的孩儿。”

王祥年强忍着眼泪,说道:“陛下洪福齐天,马上就要痊愈了,老奴手笨脚笨的,还是陛下亲自照看才好。”

朱聿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王祥年偷偷抹了把眼泪,说道:“陛下,您看这”他手上一松,看到皇帝的手臂已经垂了下去,大惊失色,慌忙测了一下鼻息,跪在地上长嚎一声:“陛下!”

皇宫内钟声长鸣,一个小内侍神色匆匆,跑到宫门口的墙边,将一个小石子轻轻丢出。外面守了一夜的人,马上狂奔而出,直奔陈府。

陈府的后院,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门被推开,一个人影扑倒在地,顾不上疼痛,大叫:“陛下驾崩了。”

钱谦益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好!大事城矣,开始行动吧。”

金声桓狞笑道:“皇帝死的太慢了,老子早就等不及了。”说完提起桌上的马鞭,虎虎生风地走出书房,往兵营走去。

陈子龙面带不忍,朱聿键的死,他负有直接责任。朱聿键对他有知遇之恩,是朱聿键将他从吴江县一个县令,提拔为吏部尚书。君以国士待己,没想到自己却害了他的性命。

黄宗羲见他愣在原地,推了他一把,急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金声桓已经去夜袭苏州了。明天拿到侯玄演的人头,就从福建迎立鲁王,扶他登基了。”

黄宗羲说完,望向钱谦益,问道:“你的弟子,郑芝龙的世子,可曾交待好了?”

钱谦益捋了捋胡子,说道:“太冲放心,大木对我爱戴敬佩,我的话他一定会听。大不了我们就像郑芝龙许以好处,他早就尝过了从龙之功的好处,岂能拒绝。”

黄宗羲神色犹疑,说道:“他不会在福建扶持鲁王登基吧?”

“嘿嘿,郑芝龙的野心不大,就想做个福建王。对他来说皇帝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他了,隆武帝已经将他封到人臣的顶端了。皇帝对他来说,是个烫手山芋。再说了,只有拉拢到郑芝龙加上金声桓,咱们才有实力,让侯玄演的余孽不敢轻举妄动。”钱谦益浸淫官场这么多年,分析的一针见血,黄宗羲暗暗点头。

陈子龙还是愣在原地,当初商议时,他还能趁着被罢黜的怒气,参与其中。如今听到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皇帝,竟然真的死了,心里的惭愧惶恐逐渐占据上风。

是夜,苏州城街道上空无一人,巡视的衙役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两个衙役搓着手,有搭没搭地聊着闲话,夜还很长,对他们来说又是难熬的一晚。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衙役拔出腰刀,高喊一声:“什么人?”

丛街头窜出一彪人马,披甲执锐,理都不理他。衙役慌忙躲到一边,伸手将自己的同伴也拉了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两个人这才发现这些人足足有几百人,看他们的盔甲,明明就是北伐军。

年纪稍长的衙役,轻声说道:“不要命了,这些人凶得很,我看咱们的国公爷,八成又要杀人了。你是不知道,上次昆山我们府里的老衙役都去了,叶家也算是昆山一霸,死的那叫一个惨字。”

李好贤带着自己的亲兵,直奔侯府,守在门口的胡百万是他在山东时候的小兄弟,见到他拱手道:“大哥,督帅在里面久等了。”

李好贤点了点头,独身一人走进侯府,侯玄演坐在院子里,擦拭着自己的宝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李好贤弯腰道:“督帅。”

侯玄演嗯了一声,问道:“都安排好了?”

“郑汉青带着三万人在水师船上,随时上岸截断他们退路,其他弟兄都在苏州城外,只要他们敢来,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第一百九十三章 白衣素缟,卿报君仇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金声桓纵马狂奔,回到驻守在宜兴的兵营,点起了自己的人马,抬出几个大箱子的金银珠宝,他军中的参将、游击,人人有份。

金声桓当初屠尽赣州,在江西烧杀淫掠,不知道搜刮抢掠了多少百姓。这些金银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财富,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金声桓流贼出身,这些本就是他的拿手绝活,从崇祯年间就抢,抢到了现在。明末最有钱的,就是这些军阀。

“弟兄们,苏州是个什么地方,想必你们也清楚。那里有最富的肥羊,和最水灵的娘们,只要你们帮我杀了侯玄演,我让你们尽情玩上三天。”

他手下的将官,跟他都是一丘之貉,听完之后眼睛放光。侯玄演的凶名他们也曾经听过,但是毕竟没有亲自见识过,这些兵痞也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只知道苏州空虚,他们有机可乘。

“侯玄演明日大婚,今夜他们必然没有准备,咱们骑兵全部出发,摸到城下顺到城头,打开城门一拥而入。只要进了城,侯玄演的人都在荆襄、扬州,苏州城里再也没有能挡住我们的了。记住,先杀侯玄演,再抢钱、抢女人。”

“大帅放心。”

金声桓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出发!”

宜兴与苏州,只隔着一个太湖,绕过太湖来到苏州城下,已经是四更天了。

金声桓兴奋地握紧自己的大刀,他早就听说苏州的繁硕,远非赣州能比。若是能够取了苏州,他根本就没打算听那些文人的,扶持什么皇帝。在他看来,大明早就完了,拿下苏州重投满清才是正途。当初被迫造反,也是因为江西已经被团团包围,孙嘉绩、钱肃乐不分日夜地进攻,自己杀的满清官员全是汉人,他也不担心多尔衮会拒绝他。

金声桓的性格,就是典型的流贼心里,有奶就是娘。他比之李自成张献忠,都缺少了几分名族气节,是一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他可以为了官职金钱屠杀同胞,也可以因为官小不满意,叛清杀害同僚,道义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如。

金声桓手下的大将王德仁,走到苏州城下,隐隐感觉不对。

他对金声桓说道:“我怎么感觉心里发慌,这一票干不干了?”

金声桓低声怒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快跟我杀进去,少他妈的说丧气话。”

苏州城里,侯玄演已经带着李好贤,登上了城楼。

一束烟花升空,苏州城门大开,城边瞬时火把林立。

金声桓大叫一声不好,侯玄演明显是早有准备,借着夜色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从四面八方像自己围来。

身后的太湖中,鼓声大作,自从打退了洪承畴,姑苏城外再起战火。

金声桓大喝一声:“狗日的穷酸害我,要是能回去,我先杀那三个劣货。”

王德仁拔出刀,怒吼道:“别说了,杀出去吧。”

侯玄演转过身,对李好贤说道:“他们既然敢动手,说明陛下已经驾崩了,吩咐下去速战速决。杀完了这些狗汉奸,三军俱缟素,我要血洗金陵,为陛下报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侯玄演对金声桓的一切,了若指掌。金声桓对夜色中的苏州,一无所知。无尽的兵马,从他们身后、左侧、右侧、正面,不断涌来。金声桓当初做流贼,后来投奔了左良玉,手下的兵马战力本就不高。

金声桓勉强指挥着手下抵抗,他的手下却都被吓破了胆,尤其是夜色中,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的伏兵。很多人溃逃起来,慌不择路,跌落到太湖中溺毙。

这些人来的时候,都被通知是拿下一个空城,这样确实提高了他们的信心。谁知道遇到如今这种情况,反而成了他们士气溃散的主要原因。有一种中计了的恐慌,在金声桓的军中弥漫。这时候军纪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金声桓一直靠赏赐和屠城来收拢军心,军纪可想而知。

不到半个时辰,五万人马就死的死,降的降。

金声桓一见大势已去,丢下手里的兵刃,跪地乞降。

火字营的士兵,将金声桓和王德仁五花大绑,押到了苏州。

大婚在即的侯玄演,一身缟素,看着跪在地上的金声桓,沉声道:“你就是金声桓?”

金声桓身材有些痴肥,跪成一团,求饶道:“小人就是金声桓,小人受了陈子龙的蛊惑,要来和国公爷作对,小人罪该万死。”

“你也算是个识时务的,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我愿意投降,为国公爷效犬马之劳。”金声桓一听,感觉自己还有希望,毕竟他投降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不过是换一个主子,继续带着兵作威作福而已。

侯玄演笑道:“那陈子龙,为何要蛊惑你来打苏州,你们之间有什么阴谋?”

金声桓故作高深,说道:“国公爷,小人这里有一件绝对紧要的事,天下只有几个人知道。”

侯玄演哂笑道:“是不是你们四个狗贼,买通御医,谋害了陛下的事啊?”

金声桓懊恼不已,和几个酸腐文官共事,就是不靠谱。拍着胸膛说自己做的有多机密,原来人家早就知道了。

侯玄演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们四个除了你和陈子龙,还有一个钱谦益、一个黄宗羲,对是不对?”

金声桓瞠目结舌,木然地点了点头。

李好贤这时候已经收拾完战场,匆匆赶回城内,说道:“督帅,杀了一半,抓了一半,这个怎么处置?”

“留他一条狗命。”

金声桓一听,大喜,磕头拜谢。

谁知道侯玄演才说了一半,不理会磕头的金声桓,继续说道:“来日在陛下灵堂前,剜心割首,祭奠我君。”

金声桓额头都磕破了,被亲卫拽起来,拖了出去。

苏州城里,烈火营一共来了六万人马,其他人驻守扬州。六万人白衣素缟,腰系麻绳,举着一面大旗,从苏州出发直奔南京金陵城。

旗上写着四个大字:弑君者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提兵进金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金陵城中,天蒙蒙亮,皇宫中就传出消息,皇帝驾崩了。

文武官员早就收到了宫中传信,身穿素服,头戴乌纱帽,腰系黑角带,来到宫中哭丧。

陈子龙被革职留用,其实还是官身,也有资格来到宫中。望着堂里的大臣,根本没有人脸上有悲戚的神色,大明王朝到了这一步,两年内已经死了两个皇帝了,还有两个被俘,至今还在清廷苟活。

陈子龙内心的惶恐惭愧,渐渐散去,开始盘算起他们的计划。

苏州的消息还没传来,金声桓也没有按时间提着侯玄演的脑袋回京,这都让陈子龙感到有些不安。

但是戏毕竟还是要演下去,陈子龙轻咳一声,望着满堂文武,越众而出。

“陛下年富力强,驾崩的实在蹊跷,这件事不能不查!”

满朝文武一脸懵逼,望着激昂慷慨的陈子龙,一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慢慢地品出了一些滋味。看向陈子龙的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

张煌言是真的悲伤,也是为数几个为皇帝驾崩伤心难过的人,闻言问道:“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子龙强忍着心虚,一脸悲愤,说扬声道:“谁不知道,咱们朝中有王莽,有曹操!”

陈明遇就是再迟钝,也已经听出来了,这是影射侯玄演呢。他站出来,指着陈子龙斥责道:“陛下驾崩,你不为陛下哭丧和吊灵,却跳出来搅风搅雨,挑拨大臣,是何居心?”

陈子龙一看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在他眼里陈明遇只是江阴一个小小典史,只因为和侯玄演走得近,一路上平步青云,不由得让他嫉恨交加。他冷哼一声,说道:“曹操还没出来,华歆就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么?”

他这话阴毒无比,华歆乃是迫害汉献帝,劝进魏文帝曹丕的第一朝臣。陈明遇是个老实人,斗嘴那里是老东林的对手,气的浑身发抖。

张煌言看不过去,出言制止道:“陈大人,这可不是乡间集市,庙堂之上岂容你无端指摘同僚。陈明遇大人乃是本分君子,当初守着江阴八十日,对大明的忠贞之心天下谁人不钦服,怎么能用华歆比之?再者说了,陛下驾崩,尸骨未寒,我们就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陈子龙面皮一红,别人的功劳,岂会放在他的眼底。被说江阴一个小县,就是金陵城,不是他们这些君子守下来的,都不值一提。他此刻只等着金声桓提头进京,武力逼宫。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只能继续往侯玄演身上泼脏水。昂首挺胸,说道:“正是因为陛下尸骨未寒,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才要为他报仇,不能让陛下死的不明不白啊。”

这时候一个人影从殿外中冲了进来,扑到陈子龙身上,连挠带打,叫道:“就是你这个奸臣,把陛下活活气死了,还有脸来为陛下哭灵,我打死你个奸佞。”

殿中官员一看,竟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祥年冲了出来,对着陈子龙一顿拳脚踢。

陈子龙刚才的表现,如同一个泼妇一般,混不讲理。众人早就看他不顺眼,眼看他挨打,都乐的在旁边冷眼旁观。而且他们也不喜欢太监,谁挨打他们都高兴,这热闹看得真爽。

王祥年毕竟年老力衰,很快就被陈子龙缓过劲来,按在地上狂揍。两个人早就有仇,这下更是分外眼红。

此时,一声苍凉悲壮的号角声,从城外响起。整个南京都听得见,那是北伐军专用的角声。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正在肉搏的两人,同时停了下来。陛下驾崩,确实要鸣钟三万声,但是绝不是这个声音啊。着苍凉古朴的号角声,分明就是沙场战阵的进攻信号。

南京城的一个书院中,一个独臂的先生,正在教着幼童识字。听到角声,眼眶泪水夺眶而出。满屋的孩童,惊讶地看着平日里稳重文雅的独臂先生,拿起一根棍子,匆匆离去。

街道上一个烧饼铺前,瘸了一条腿的刘黑七,往桌上拍了一块碎银子,走到房内拿了一根铁的烧火棍,叫道:“老板娘,借你的棍子一用,不用找钱了。”

城东的典当铺掌柜,刚刚打开店门,瞪着仅存的一个眼珠,对儿子喊道:“小子,照看好咱家的店,我要是回不来,照顾好你娘。”他刚满十岁的小儿子,高声问道:“阿爹,你去哪里?”

独眼掌柜,拿着一把典当的宝剑,呢喃自语道:“建军北伐,所向无敌,烈火营李伯皓愿再为督帅一战。”

大军压境,金陵的守军吓得魂飞魄散,仔细一看,是自家人马,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这些人,传素衣白缟,就是为陛下哭丧吊灵来的,肯定不是敌人。

金陵城下,侯玄演派出胡八万,来到城下大喊:“越国公进城锄奸,为陛下报仇,快开城门。”

守兵岂敢轻易开城,这里可是京师啊,陪笑道:“国公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前去请示。”

南京城的守军,是张煌言就任兵部尚书之后,责成招募的新兵,大部分都是金陵人。

胡八万哪有这个耐心,扬声大喊:“弑君者就在城中,再不开城门,视为同谋。”

守军小将刚想会话,被身边的小兵一拽衣袖,不耐烦地回头问道:“怎么了?”

这一回头,就看到城中涌出黑压压一片百姓,仔细一看,全是一群身体有残缺的人。这些人平日里分散开,只是普通的一个残废,聚在一块,却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气吞天地。

他们手持木棍、菜刀、铁锹冲到城门前,守军统统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

南京守军实在下不去手,也不敢下手,因为那些人里就有他们的三叔、表哥、堂兄、二大爷。

而且城外可有几万大军,真的伤了他们,那些太岁报起仇来,谁能阻挡。

这些天残队旁若无人,十分嚣张地来到城门前,一巴掌将守门小将扇飞。

“开城门,迎督帅入城呐!”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为吾皇吊丧哭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金陵城门被缓缓打开,白衣素缟的六万大军涌入城中,刚刚得知皇帝驾崩的百姓们,望着“弑君者死”的大旗,指指点点。

李好贤一马当先,跟他身边扛着旗的亲兵一道,往皇城飞驰而去。

历来宫闱秘事,都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事情,朱聿键初到南京,还没有仁政能够得到百姓的爱戴。听闻皇帝驾崩,再加上越国公拥兵入朝,街头巷尾已经开始了各种揣测,一时间谣言满天飞。

陈府内,钱谦益正在收拾细软,料峭春寒的时节,急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守在城外的小厮,早早地就告诉了他,来的不是自己期盼的金声桓的大军,那是苏州北伐军。

钱谦益没有告诉自己的好友黄宗羲,一个人跑起来目标小一点,总是安全一些。收拾好了之后,钱谦益回头,深情款款地望着床上还在熟睡的娇妻。昨晚半夜三更,他还要出去和其他三个同谋秘商,为了不让妻子起疑心,就用酒灌醉了她。柳如是酒晕未去,红润的脸颊几缕青垂散,这个年纪的女人,媚而不妖,如同熟透的桃子一般。

钱谦益神色复杂,叫过伺候的丫鬟,将一封书信交给她,说道:“等夫人醒了,务必亲自交到她的手里。”

小丫鬟低着头,轻声应诺,钱谦益这才放心,背起行囊带着几个忠于钱家的仆人,就要出逃。

刚走到内院门外,一个小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问道:“钱老爷这是要到哪里去?”

钱谦益无心和一个小厮一般见识,他的旧仆人是听说钱谦益回来了之后,专门赶来认主的,忠心耿耿。见到小厮言语轻佻,怒道:“滚开!”

青衣小厮笑的更加谦卑,就像是青楼欢场的龟奴一般,堵在长廊上,点头哈腰地说道:“钱老爷如此尊贵,岂能亲自走路,小人愿意驾车送您一程。”

心急如焚的钱谦益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四个忠仆就要上前,凶神恶煞地骂道:“你找死是不是?”

两支冷箭从一旁的庭院内射出,嗖嗖两声过后,前面的两个仆人应声而倒,脖颈里小洞泯泯地流出黑褐色的血液。

左侧的假山中,另一个小厮走了出来,语气不满地骂道:“你演上瘾了怎着,看你那贱样,真是个当奴籍的料。”钱谦益转头一看,这个小厮的手里,还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活人,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好友黄宗羲。黄宗羲嘴里被塞了不团,身上不知道着了什么道,看上去软绵绵的,一动不能动。

卑猥小厮神色一变,从腰间拔出一柄小刀,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钱谦益吓得抖似筛糠,结结巴巴说道:“别别杀我,你要什什么?”

幸存的两个仆人,见事不好,大吼一声就要上前拼命。片刻之后就倒在地上,小厮手里的匕首,滴答答地滴血。

“潜象营做事,钱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钱谦益瘫倒在地,被小厮架起,拖着往陈府外走去。钱谦益心丧如灰,已经在心里大骂陈子龙,原来家中小厮都是别人的探子,如何能做的大事。

城郊的侯玄演看着眼前这群残兵,心生感动,扬声说道:“你们给我守住金陵各个城门,今天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准出城。”

这些退伍伤兵轰然应诺,侯玄演留下一万人,随着他们奔赴各个城门。

“郑汉青,你带人到各个衙门口,凡是带刀的公人、士卒、侍卫,全部控制起来。”

郑汉青拱手称命,两万人随着他从两侧分流,奔赴南京各处衙门口。

“其他人随我入宫,为吾皇吊丧哭灵。”

皇帝驾崩,所有的官员都在皇宫内,陈明遇匆匆赶到殿外,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侍卫们抱拳道:“大人勿慌,标下马上前去探明。”

话音未落,张煌言叹了口气,说道:“不用了,越国公入朝了。”

荆襄会战百八十天,张煌言屡在前线,率领湘军和烈火营并肩作战。对这号角声最为熟悉,那分明就是烈火营的角声。

李好贤来到皇宫外,每到一处就留下士卒站在街道两旁,直抵午门。宫门的侍卫胆战心惊,问道:“将军何故,领兵犯禁。”

李好贤不答话,伸手一摆,等待着侯玄演到来。

侯玄演带着后续的人马,顺着两旁的白衣兵,来到午门前。

侍卫统领认得他,抱拳弯腰道:“越国公可是为陛下吊丧而来,何故带兵入宫?”

侯玄演翻身下马,面沉似水,高声道:“开门!”

身后几万人,齐声呼喝:“开门!”

侍卫被这雄浑的吼声震慑,一股冲天的杀意扑面而来,不是百战精兵,绝难有这种气势。侍卫统领身边的小兵,已经吓得嘴唇发抖,哆嗦着问道:“怎么办?”

侍卫统领回头一看,自己的手下哪有一丝能战之意,一跺脚说道:“唉!开门吧。”

午门缓缓打开,侯玄演带着兵,统统下马步行。过了紫禁城六道宫门之后,奉天殿就在眼前。李好贤心潮澎湃,半年前也是他们烈火营,簇拥着侯玄演,来到紫禁城内。那时这里已经成了满人的马厩,处处都是马尿味。

群臣奔出殿外,望着这支人马,全都呆在原地。

陈子龙暗道一声苦也,浑身力气好似被抽空一般,软绵无力地瘫在地上。被他按在身下的王祥年,趁机逃了出来,一看这个架势,也是愣在当场。

侯玄演走到殿前,目光直视殿堂内的灵位,旁若无人。

张煌言越众而出,厉声问道:“越国公带兵入朝,是要兵变不成?”

陈明遇也是一脸忧色,他虽然和侯玄演关系好,但是也不希望看到一个权臣,趁着皇帝尸骨未寒,进宫造反。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陈明遇已经暗下决心,若是侯玄演悍然自立,他也不惜一死。

侯玄演不予理会,来到殿内,冷冷地望了地上的陈子龙一眼,一撩衣袍跪倒在地。

“臣,救驾来迟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真相大白于天下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侯玄演这一跪,殿中文武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只要他不想自立,大明还是需要这个国公的。

鼻青脸肿的王祥年,在一旁眼眶泛红,福州行宫那个一身是血,扶着剑守在寝宫门外的身影,又回来了。

哭完之后,侯玄演沉声道:“陛下年富力强,近来身体一向安康,突然驾崩必然是事出有因。陈大人,你说对不对?”

陈子龙一听这话,眼神躲躲闪闪,他确实心中有愧。但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势必是不能承认弑君的。否则一辈子积攒的名望,都会化为泡影,而且还会遗臭万年。不管你以前是什么风评,一旦被人知道弑君,那都是要永远留在史册被人唾弃的。

陈子龙梗着脖子,强提起一口气,冷哼道:“陛下自然是心力交瘁,这个原因恐怕你最清楚。”

侯玄演望着隆武帝的灵位,长叹一声,这是一个好人,却注定不能在乱世有所作为。因为几十年的囚禁生涯,让他没有足够的阅历和这些无耻文人勾心斗角。但是无论如何,朱聿键都是一个一心北伐,从来没有想过和满清妥协的皇帝,侯玄演望向灵牌,低声道:“我来给你报仇。”

他站起身来,走到陈子龙身边,冷声道:“看来你还是不肯承认,那你可认识他么?”

侯玄演话音刚落,被反绑的金声桓被人从外面扔了进来,见到陈子龙,立刻跪着爬过来,大声嚷道:“就是他让我干的,我只是负责前去打苏州,皇帝是他们三个杀得,和我没有关系啊。”

金声桓也知道,弑君是绝对活不了的,相对来说打苏州,还可以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毫不犹豫将陈子龙他们的阴谋说了出来,只为了能够有机会活命。

陈子龙脸色一变,外面的王祥年惊叫一声,跳出来指着陈子龙的鼻子,用尖刺地声音骂道:“你这个狗贼,你还有一点人的心肠么,咱家还以为陛下是被你气死的,原来是被你们给害死了,我的陛下啊。”

陈子龙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再害怕了,他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现在求得只是留一个好名声。让后人以为是侯玄演用武力杀他,陷害他。豁出去的陈子龙站起身来,狡辩道:“你抓了金声桓,他的性命操纵在你的手里,自然可以信口雌黄。我陈某人一生,行的正坐得端,你纵使一时得势,也休想将污水泼到我的身上。”

侯玄演气极反笑,轻轻地拍了拍手,外面的亲卫又丢进一个人来,满殿的大臣都不认识。陈明遇等人,如今已经信了七八分,张煌言、路振飞、刘中藻这些权枢重臣,还在观望。毕竟侯玄演说的事情,太过石破天惊了,弑君这样的恶行,整个历史上也没有过几次。

殿中只有王祥年和陈子龙认出了被丢进来的人,分明就是御医李永义。

李永义跪在地上,吓得只知道发抖,面色白如敷粉,两根大腿更是疯狂的颤抖,跪都跪不好了。

陈子龙吓得面色一变,满朝文臣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见他这个反应,已经了然于心了。

“这个人,陈大人想必很是熟悉吧?”

陈子龙方寸大乱,矢口否认:“我不认识他!”

侯玄演哂笑一声,说道:“你若是聪明一点,就不该这么急着说话,你要是不认识他,他曾经两次进入你的宅子,市井间有的是人证,都亲眼所见,难道是你夫人邀请的?”

陈子龙一听,悔恨交加,确实自己心绪大乱之下矢口否认,是一着臭棋。

李永义被侯玄演一脚踢道,斥道:“说!把你怎么毒害陛下的经过,一五一十说出来。”

李永义颤抖着,从寝宫给隆武帝看病开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其中的细节清晰,一查就知道真假,根本无法伪造。

路振飞向前一步,揪住陈子龙的衣领,目呲欲裂:“真的是你们害了陛下?陈卧子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啊!你怎么能啊,我的陛下啊。”

陈子龙胸中翻江倒海,只觉得脑子里如同万马齐喑,又如同煮沸的汤水,眼前天旋地转。这一世所求为何,这一下尽皆化为泡影。这种人让他遗臭万年,真比死了还要难受,明末多得是平日袖手谈心性,临时一死报君王的废物点心。这些人不是为国而死,也不是为君而死,只是为名而死。

他站起身来,摆脱了路振飞的拉拽,如行尸走肉一般,突然眼神一亮,起步往殿中的柱子上撞去。

大太监王祥年,嗨呀一声,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快似闪电一般,将他撞倒在地。

“你竟然弑君啊,陛下将你从县令调到金陵,做了尚书大人,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么?”马上有亲卫上前,将他牢牢制住,不让他再有机会寻短见。

侯玄演咬牙说道:“你现在知道死了,你早怎么不死,弑君啊,我真是小看了你们。”

殿中大臣人人唾骂,纷纷指着他怒骂起来,突然外面闪开一条道路,又有两个人被扔了进来。

众人一看,竟然是钱谦益和黄宗羲,这两个人在士林颇有声望,殿中基本全都认识。钱谦益一看殿中的情形,行知事情已经败露,脑子一转已经说道:“哼!君主无道,宠信奸佞,唐王本就是外藩,根本没有资格承继大统。我等秉承先帝遗址,要将江山还于血亲近藩,有何不对?陈卧子何必如此?让这些奸佞小人看了笑话。”

陈子龙眼睛一亮,马上恢复了生机,附和道:“不错,唐王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而且他还多方纵容包庇侯玄演,有没有子嗣存活,我们看他是想把大明江山,拱手让人,这才行此险计。”

侯玄演听得目瞪口呆,胡八万眼尖,已经看到督帅的鬓角头发都要立了起来。

侯玄演气到极点,语气反而平和下来,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来就是天子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事已至此,弑君者已经全部被抓,满朝大臣望着侯玄演的眼光,就变了味道。

无论如何,这个年轻人都要更加的权倾朝野了。

侯玄演自己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还有点人君模样的,就只有鲁王了。

鲁王虽然有些任性,但是毕竟是做过监国的人,也是坚定的抗清派,而且自己的手下,很多都是原鲁王的人马。

张煌言站出来,无视地上的弑君三人,在他眼里弑君者已经不配为人了。迈过步子,凑近侯玄演身边,说道:“督帅,国不可一日无君”

侯玄演有心迎回鲁王,又担心他可是自己抓起来的,如果立一个骨头软的,满清一来自己跑了,那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太大了,想来想去犹豫不决。

一旁的王祥年,心事重重,刚从悲愤中清醒过来。走到侯玄演的身边,欲言又止。

侯玄演见状,也不愿意在殿上,和刚刚驾崩的的皇帝亲侍走得太近。毕竟满殿的文臣,嘴巴都毒的很,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不够自己恶心的。

“陛下遭奸人所害,没有留下遗诏,新君登基不可操之过急。应该深思熟虑,咱们大家商议出一个最合适的结果来。毕竟这个时候,国难当头,错一步就是千秋罪人。”

张煌言点了点头,默默地退到一边,跪地为皇帝吊丧。

侯玄演扬声道:“派人晓谕四方,凡是外臣擅立新君,藩室图谋自立者,皆视为谋反。本督拼着扬州荆襄不要,也会先杀反贼,为陛下守住朝堂。”

他吩咐手下,将钱谦益、陈子龙、黄宗羲、金声桓、李永义这五个弑君者押回牢中,派重兵看管。然后在殿上,专心为皇帝吊丧。殿上大臣各怀心思,真心实意为皇帝吊丧的,此时恐怕只有几个哭哭啼啼的小太监。这些人自幼入宫伺候皇帝,朱聿键又比较特殊,身边兜兜转转,一直是这几个人,早就形同亲人一般。

情势终于稳定下来,内官监们开始搭设灵堂、布置宫闱,为皇帝洁体更衣。有资格入殿哭灵行礼的大臣,凄凄惶惶地踏进乾清宫,有泪没泪的抹一抹袖子、哀嚎两声。

侯玄演终于有机会来到殿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吩咐胡八万将哭成泪人的王祥年找了过来。

“刚才王公公似乎有话要说。”

王祥年擦了擦眼泪,愁云惨淡地说道:“国公,咱家算是看出来了,满朝文武就您一个为了陛下好。老奴说句不该说的,您可千万不能迎立鲁王啊。”

侯玄演脸色不愉,他虽然没有看不起太监,但是也不希望这些人干政。若是这个时候都要跳出来指手画脚,难免将来不好掌控。王祥年为人没有那么精明,完全没有看出侯玄演的变化,继续说道:“那鲁王本是咱们陛下的对头,陛下在福州的时候,经常跟咱家说起,没有一次不是恨得牙根痒痒。陛下驾崩了,要是他登基做了皇帝,一定不会善待陛下的两位娘娘,陛下临终前,可是把皇后和陈妃肚子里的孩子,嘱咐老奴看觑。咱家一个身体残缺的”

侯玄演突然拉住王祥年,问道:“你说什么?”

王祥年脸色一愠,结巴道:“咱家身体残缺”

“不是这一句,你说陈妃娘娘怀了龙种?”

王祥年本来愁绪万千,一听这话,福至心灵。自己看觑不了,可以交给眼前的越国公啊。越国公如此英雄,手下又是兵强马壮,还愁不能照顾好陛下的遗孤么。

王祥年想到这里,赶紧说道:“陛下这些日子,心怀舒畅,又一次临幸了陈妃娘娘。也是陛下洪福齐天,谁知道就这一次,又怀上龙种了。陛下高兴了好几天呢,光饮酒就比平常多了几次,老奴见了别提多开心了”

侯玄演眼看他沉湎往事,哪里有闲心听他唠叨,忙道:“陈妃娘娘有了身孕,为何不昭告天下?”

王祥年脸色一惨,说道:“庄敬太子早夭,对陛下打击太大了,陛下听说乡间有传闻,怀上三个月不能对人说,这样孩子容易保住。谁知道,今天正好第三个月了,可惜陛下我的陛下呦”

侯玄演看着这个情绪化的老太监,心中一暖,没想到深宫中还有这么一个太监界的清流,虽说唠叨了一点,但是比起钱谦益、陈子龙之流,简直就是人性的闪光点。

“王公公,陛下待你怎么样?”

王祥年停止哀嚎,瞪着小眼说道:“陛下待老奴,一点架子都没有,跟亲人一样。老奴早早就没了亲人,陛下去了,老奴心里苦啊。”

侯玄演嘶的一声,看着王祥年眼珠打转,马上又是一场暴雨,忙打住道:“陛下勤勤勉勉,是当之无愧的大明皇帝,他的子嗣岂能需要别人看觑才能活下来。我看如今的大明其他藩室,庸庸碌碌,不堪为君。不如我们保了陛下遗孤为帝,也足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王祥年双手一垂,瞠目结舌,喃喃说道:“可是,陛下的遗孤还没降生啊”

侯玄演恢复了神棍风采,背负双手,豪情万丈地说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天子!”

王祥年脸色红晕,要是能保住皇帝血脉,然后做天子,那可真是太好了。陛下九泉有知,不知道得多么高兴。王祥年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而且这是个直人,所有情绪都表现在了脸上。侯玄演暗暗点头,这件事成了一半了。

王祥年心想,我一个老奴无权无势,如何能做的了这样的大事。看向侯玄演的眼光,逐渐热切起来,只有越国公这样的英豪,才能保陛下遗孤为帝啊。

想到这里,王祥年五体投地,拜道:“若是越国公能为陛下做成此事,老奴愿意给国公爷当牛做马。”

侯玄演本想让他配合一下自己,没想到他比自己还上心,这下就不用再跟他客气了。

“王公公快快请起,我与陛下君臣一场,誓死也要护他血脉为帝。”

两个人勾肩搭背,走了出来,似乎谁都没有想到,帝子未生,安能辨其是男是女

第一百九十八章 被托孤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什么?”

“绝对不行!”

“太荒唐了!”

王祥年宣读完皇帝的“遗愿”,瞬间点燃了乾清宫那些半死不活的吊丧大臣,一时间群情激奋。

王祥年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再加上这封遗诏,明明就是自己刚刚写的,墨迹还未干呢。他刚刚回到后宫,找到梨花带雨的皇后和陈妃,两个娘娘一听,喜从天来。就这样,一封遗诏就在两个女人一个太监,先皇最亲近的三个手里诞生了。

陈妃毕竟爱子心切,听到外面的吵嚷声,吓得花容失色,小心翼翼地向皇后问道:“这事能成么,妹妹总觉得有些荒唐。”

曾皇后也心里没底,但是她信任侯玄演,福州行宫的往事历历在目,他浴血持剑守在寝宫,挡住了郑家几万人。最感人的是自愿为质,救出了频死的皇帝和她们。就这样,曾皇后拍着胸脯,鼓励陈妃道:“放心吧,越国公是何等的英豪,咱们都是亲眼得见的,有他护着咱们怕什么。”

王祥年也不是个果敢的性子,这时候身为宣旨太监,他就是隆武帝的化身,应该拿出天子的威严来。他现在唯唯诺诺,那些文臣还能不蹬鼻子上脸,谁还把他放在眼里。

侯玄演倒是确信自己上去宣读,肯定能唬住这些外强中干、咋咋呼呼的文臣。但是自己浑身健全,想要宣旨还差一道工序,侯玄演生性渔色,可离不开自己的小兄弟。

他冷眼旁观,看着大臣中不断有人往自己这边偷瞄,也知道这些人都在等自己的意思。

哇的一声,殿中所有人,包括帘子后面的一后一妃,都吓了一跳。

侯玄演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扑倒在隆武帝的灵位前,捶足顿胸。

满殿大臣,包括太监内侍们,都停下了争吵,不明所以地望了过来。

侯玄演竟然抱起灵位,走到群臣中间,骇的众人连忙倒退,给这个狠人让出一条道路来。

“陛下啊!我的陛下呦!你睁眼看呐,你尸骨未寒,这些人,就是这些人就刁难你的宣旨太监,他们不肯听您的遗旨啊,他们安得什么心啊。”侯玄演哭的惊天动地,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陈明遇咽了一口唾沫,面色尴尬,偷偷捅了侯玄演一下。

侯玄演不为所动,继续嚎啕:“这个张煌言,这个路振飞,都是陛下一手提拔的,陛下您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啊陛下,他们跟陈子龙一样,都不听您的话啊。”

陈子龙那是什么罪过,那可是弑君之罪,张煌言路振飞一听就挂不住了,张煌言厉声道:“越国公把话说清楚,我们怎么就跟弑君者一样了?”

侯玄演的哭声戛然而止,冷哼一声:“不遵陛下的遗诏,和谋逆有什么区别?”

张煌言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遗诏的来路,不一定是真的,但是谁都不敢明说。毕竟这可是皇帝最信任的三个人拿出来的,质疑它不要紧,没有证据被反咬一口,可就够受得了。

这时候帘幕后面的曾皇后,鼓足了勇气站了出来,一声娇叱:“王公公不要念了,陛下明明写了遗诏,可恨这些大臣在他活着的时候,就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陛下一死,谁还肯听啊,就让我们姐妹二人,随陛下一起去吧。”

这话一出,满殿的大臣再也不敢有人反对了,这皇后看上去本本分分的一个人,发起飙来太狠了。谁要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那不是摆明了就是欺负先皇遗孀个未出生的孩子么。

内阁首辅大学士刘中藻站了出来,叹了口气说道:“娘娘不必如此,我们对陛下也是赤胆忠心,只是事发蹊跷,事先并未听闻陈妃怀上龙种,大家难免起疑。”

曾皇后一听,马上答道:“这有何难,陈妃身孕已有三个月,现在就可以招御医查验。”

王祥年缓过神来,吩咐身边的小内侍:“去请御医,把所有御医都请来。”

刘中藻一番话,说出了大臣们的担心,都害怕这件事从头到尾是个阴谋。

眼看皇后如此有底气,大臣们倒是相信陈妃确实怀有龙种了,刘中藻继续说道:“陈妃即使有了龙种,谁又能肯定是个皇子呢,万一是个公主”

曾皇后一听,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她心里有了主心骨,指着侯玄演说道:“陛下临终前说了,越国公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要他做托孤大臣,一切都听他的。”

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侯玄演,嗓子到现在还有点疼,本来正在看着皇后大发雌威,看得津津有味。一听这话,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娘们彪啊。自己本来就是大家怀疑的对象,这样一来,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众人看向自己,眼神又变得玩味起来,就连自己一派的人,眼里也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但是话已至此,侯玄演总不能反驳皇后,说她说的都是假的,那样前面的事情也就成了一场闹剧。

侯玄演硬着头皮,抱着灵位说道:“没想到陛下如此看重微臣,微臣虽万死难报此恩。”

张煌言被他挤兑成和弑君者一样的罪过,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好气地说道:“越国公先别表忠心,请先回答刘阁老的话吧。”

侯玄演瞪了他一眼,后者凌然不惧,侯玄演无可奈何,只好搜肠刮肚,想要找个好的回答。

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灵位,侯玄演恭恭敬敬地将它摆放回原位,大喊一声:“秦禾!”

秦禾带着亲兵,杀气腾腾鱼贯而入。

众大臣一看,还以为他要纵兵杀人,吓得往后一退。

侯玄演抽出秦禾腰间,自己的宝剑,举到半空:

“先皇隆武帝,德行无亏,临危监国,抗拒鞑虏,是我侯玄演之君主,他的话就是天之旨意。君托孤与我,岂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君恩。我今在君灵前举剑盟誓,北伐军上下保吾皇血脉登基为帝,若有违逆,必以此剑斩其头。”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弑君案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天子驾崩乃是国丧,有一套繁琐至极的流程,从朱元璋一直传到现在。

但是如今不是太平时节,北方异族虎视眈眈,大片国土至今沦丧,自然不可能让百官丢下手头的工作,来为皇帝治丧。事急从简,刚刚过去三天,百官就陆续开始回到各自衙门,京城军民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皇宫内,曾后和王祥年紧张兮兮地扶着陈妃,将越国公送出宫门。

侯玄演看着他们那副紧张地样子,暗暗摇头,一群天真烂漫的人,没有了自己的庇佑,别说保孩子的皇位,想活下去都难。若是真的立了新君,这几个人可都不是受新皇欢迎的人物。

曾皇后如今还不算太后,因为小皇帝毕竟还没出生,还不可能登基。穿着一身的孝服,没有了凤冠霞被,倒像是民间刚刚丧夫的遗孀。再加上她本来就是老实巴交的性格,一点都看不出正宫娘娘的威风,她看着陈妃微微隆起的肚子,拉着陈妃的手说道:“越国公,我们娘儿三个,可就全仰仗国公了。”

陈妃和王祥年如同两个木偶,在一旁点头表示同意。

“”这俩还不如皇后呢。

侯玄演拱手道:“殿下放心,谋害先皇的奸贼已经抓到,臣马上就要出去将他们的亲党一网打尽,留下的都是忠臣良将。”他接下来就打算趁着弑君案,来一次清除异己,提前先跟宫里的娘娘透透气,让她们加强一下队友意识,将来真闹大了,一个皇后出来支持,还是很有分量的。

陈妃双手握拳,攥着皇后的素服,仰着头欲言又止。轻声叫了声:“姐姐。”三个人一起望向她,谁知道陈妃又没了下文,红着脸低下了头。

曾皇后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事,你倒是说啊,等国公出宫了,你跟我们说也没用啊。”

陈妃鼓足勇气,喃语道:“那个刘阁老说的,要是妹妹生的,是个女儿”

曾皇后和王祥年,一脸担忧地望向侯玄演,显然是要他拿主意。

侯玄演喉咙轻动,一脸的无奈,伪造遗诏的四个人都在这里,此时他们已经成了休戚相关的一个小团体。这个小团体的成员,目前是绝对相互依赖的,但是眼前这三个,加上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让侯玄演想起一个词:一神带四坑。

这三个人除了卖萌,基本上遇事就想到找自己问答案。这次是被逼出来的权宜之计,自己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毫无头绪。

侯玄演心底叹了口气,脸上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道:“这件事容易的很,到时候再说,总之听我安排就行。”

这句听我安排,深和三个人的心意,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答复,竟然也轻松下来,这心是有多大?那种愁眉顿开,疑云散去的轻松,让侯玄演目瞪口呆。他,羡慕啊!

侯玄演心里腹诽道:我真想跟你们一样无忧无虑啊,果然只有傻乎乎的人,才最幸福。

“两位殿下请回吧,臣出宫了。”

“国公一路辛苦了,快去歇息一下吧。”一后一妃拉着手,走向了身后远处的侍女们。

侯玄演将王祥年叫到一旁,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王公公,两位娘娘都是女流,就你一个爷们,你可得照顾好他们啊,别忘了先皇的嘱托。”

王祥年一听他叫自己爷们,本能地挺了挺胸,又听到先皇,更是激动,问道:“国公放心,老奴就是死也不会让人危害到两位娘娘。”

侯玄演不以为然地说道:“公公一片忠心,固然可嘉,但是你想啊,那些奸人是何等的狡猾阴毒,就连先皇都遭了他们的毒手,若不是被我查出,你们还蒙在鼓里呢。”

王祥年刚挺直的腰板,又一佝偻,愁眉苦脸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侯玄演一副大义凛然地说道:“唉,我本来不打算掺和宫闱的事,毕竟好说不好听。这样吧,我派一批人换到宫中做侍卫,公公将你心腹的小内侍、宫女们,稍加嘱咐,也不用让他们做什么,只要将宫中大小事记下来,每日跟侍卫们说一声就行了。”

王祥年喜道:“还是国公想的周到,老奴替娘娘们谢过国公爷啦。”

侯玄演颔首谦虚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拜别了这三尊萌神,侯玄演来到宫门外,亲卫们在午门前,披甲执锐神色肃然。

接下来要打交道的,就是和宫里三个人截然相反的人了,这些人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只可惜力量有所不逮。侯玄演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将钱谦益等人的势力一举瓦解。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股势力在江南有着最易滋生的土壤,江南是他们的根。

午门外,容貌有些吓人的侍卫张一筒,牵来一匹宝马。侯玄演翻身上马,带着亲卫来到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黄斌卿,本是福建舟山人,因为忠于隆武帝朱聿键,等到朱聿键离开福州,郑芝龙自然不肯让他继续占着舟山。郑家的郑彩带兵上门,将他赶了出来,来金陵投奔隆武帝。隆武帝还以为他是忠心耿耿,大为赞赏,提拔他做了刑部尚书。

黄斌卿也仗着自己是皇帝心腹,一向骄横跋扈,欺压同僚祸害百姓。隆武帝虽然是个好人,但是也有他的缺点,他实在没有多少心腹。这个黄斌卿的恶行,也就让他纵容包庇了下来。

历史上南明打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人就守在舟山,专门杀鲁王系的将士。

今天是他第一天回到刑部,听到属下说大队人马来了,匆忙赶了出来。看到是侯玄演,黄斌卿不敢怠慢,迎上去疑惑道:“越国公,来我这刑部衙门有何贵干?”

“提审弑君者,清除余党。”

黄斌卿眼色一亮,清剿余党,这可是个肥差啊。钱谦益、陈子龙都是江南望族,他们的亲友故旧,哪个不是家财万贯。自己身为刑部尚书,这个机会怎么能让给别人。他马上大义凛然地说道:“越国公费心了,本官既然为刑部尚书,这件事义不容辞,这就召集刑部人手,开堂会审。”

侯玄演哈哈一笑,这个姓黄的累累恶行,早就被潜象营报给自己,就压在苏州书房的卷底。本来没有时间收拾他,也不想为了他和隆武帝闹翻,现在他竟然还要伸手,简直就是不知死活。要知道,这个弑君案,是自己最重要的一步,就要肃清江浙一带所有碍眼的人,你竟然还想要独揽。

“姓黄的,有人告发你和陈子龙交往甚秘,你这个刑部尚书已经被我撤了。来人啊,押回大牢,严刑拷打。”侯玄演身为托孤重臣,虽然是假的,但是权威不亚于伪清的多尔衮。毕竟多尔衮身边还有个小顺治呢,自己这边皇帝还在娘胎里呢。

黄斌卿肠子都悔青了,被人架起来就往刑部走,双脚离地大声喊:“国公爷,我说笑的,我不审啦,别审我啊啊,本官冤枉啊,冤啊,啊~”

刑部内其它官员,看着这一幕,心里怦怦乱跳。一言处置一个尚书,这个越国公分明就是要趁着弑君案,大开杀戒。

第二百章 死亡名单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提审弑君案,可笑的是根本没有人在乎那五个主犯,他们的一切都不重要,被关在刑部大牢至今还没有被审讯。

潜象营江南统领赵元华,站在侯玄演的身边,一个个的家族、人名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宁波府谢家,私自走船,与郑芝龙勾结,向来隐匿商税不缴;金华府温时复,暗中撺掇百姓抗税,蓄养亡命之徒,疑与金华府一税吏之死有关”

躺在椅子上的侯玄演,双目微合,竟然有轻微的鼾声传来。从金声桓夜袭苏州,到现在已经有三天的时间了,他基本上没有合过眼,只有深夜小憩一会。

赵元华的声音戛然而止,轻轻地挪动脚步,想要出去,让侯玄演小睡一会。

侯玄演睁开双眼,问道:“怎么停了,还有呢?”

赵元华止住脚步,转过身来,轻声说道:“督帅要不要歇息一会。”

侯玄演抬眼一看,外面阳光明媚,才正午时分,摆了摆手说道:“这些商人做起来不必太绝,这一次先杀大半,留下几个下次再收拾。要是把他们逼急了,我们在浙东兵力不足啊。和郑芝龙有联系的那几个,这次先放过他们。”他伸了伸手,赵元华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只听侯玄演低声道:“等我杀郑芝龙的时候,再收拾他们。”

赵元华点了点头,很聪明的没有问什么时候对郑芝龙动手,该说的时候侯玄演一定第一个告诉他。

侯玄演脑子已经不是很清醒,刚才差点睡着,晃了晃脑袋说道:“先处置犯案官员。”

赵元华点了点头,从案上熟悉地抽出一分卷宗,说道:“督帅,都在这上面了。”

侯玄演接过一看,密密麻麻地蝇头小楷,逐条标注着一大批官员的性命、籍贯、履历、再往里面是用朱砂圈注地事例。

当先一个就是原户部尚书侯恂,以及他的儿子复社侯方域,几次三番聚合狂士文人,作诗写词讽刺谩骂侯玄演。

侯玄演笑道:“这个侯方域我倒是知道,听说和一个叫李香君的打的火热,还被写成了话本。他可有其他恶行,要是仅仅骂我几句,倒是罪不至死。”

赵元华神色一厉,阴测测地说道:“复社哪有清白的人,陈子龙就是复社领袖,没有他们造势,陈子龙还在吴江县做县令呢。”复社因为陈子龙,这一次算是要倒霉了。潜象营早就将他们列为重点对象,有了机会,赵元华并不打算放过。

侯玄演不在乎别人骂他,但是却恨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大局祸害国家。他们可以编造出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数经论典寻找道德支撑,但是却改变不了一个现实,就是他们把大好河山拱手相送。

侯玄演一目十行,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名,吴六奇。

这位被金庸写成图谋复国的汉人总督,此时正在浙江做副总兵。当初侯玄演在后世百~万\小!说,看到鹿鼎记里的吴六奇的内容,还去查阅了一下。结果被恶心的不行,这明明就是一个铁杆汉奸,不知道金庸把他写成一个民族英雄,让好多不明真相的汉人,去崇敬一个大汉奸,这是何居心?

后世的历史上吴六奇会在三年后率部降清,并在潮汕等地区实行“禁海策“、“片帆不得下海”,大肆屠戮潮汕海民,死难者数万人不止,因此得到顺治的破格赏赐,授挂印总兵官左都督、太子少保、晋少傅兼太子太傅。

侯玄演轻轻合上卷宗,心中升起一丝不忍,但是很快就烟消云散。或许等赵元华走出这个门口,就有几百个家族遭遇没顶之灾,但是总好过让他们继续活着作威作福,将汉家社稷葬送。

侯玄演也有恻隐之心,时常心慈,但是还从没手软过。面对着几次汉奸家眷,他都心生恻隐,但是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存在着因果,享受过什么样的待遇,就要承担这些责任。

刑部如今已经变陈了潜象营的营地,刑部官员在一旁协同判案定罪。一个小兵进到堂中,拱手道:“督帅、统领,在陈子龙家中,又搜出许多往来书信,其中多有辱骂督帅、破坏商税、结党营私的内容。”

侯玄演无奈地笑了笑:“老子十天有九天是在前线跟清兵厮杀,这些人倒好,每天都盯着我,恨不得我早死。他们也不想想,我要是死了,他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赵元华哂笑道:“这些君子们以为,把北伐军交给他们,他们可以比督帅做的更好呢。”

侯玄演乐得前仰后合,站起身来,神清气爽,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你这个笑话不错,提神!”

赵元华难得露出一丝人类应该有的感情,轻声道:“督帅,您还是歇息片刻吧,这些人交给我们就行了,这些事我们比督帅在行。”

侯玄演跟他对答这么久,困意渐渐散去,他也知道这是累过头的表现。有时候困意袭来没有睡着,就会有这么一段时间,睡不着觉还特别的累。这种时候,即使强行闭眼躺着睡着了,也是浅睡眠,睡一天也不及平日里半个时辰。醒来还会头晕脑胀,浑身乏力。

侯玄演抓起马鞭,呼了口气:“不睡了,去陈府看百~万\小!说信,见识一下复社鸿儒们的文采。”

陈子龙作为主犯之一,而且是唯一的朝廷大员,他的府邸早就被团团围住。陈府内人人惊惧,他们并不知道家主的所作所为,只知道陛下驾崩了,家主前去吊丧,还没有回来。外面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陈子龙是弑君者,但是被围起来的陈府,与世隔绝一般,连鸟都给不进来。那些一言不发的白缟裹身的士兵,自然也不会和他们多说。

等到侯玄演来到陈府,进来的时候,府里陈家的家眷,已经被收押天牢,只剩下一群奴仆,继续的生火做饭,供这些大头兵吃饭喝水。奴仆们人人都如同末日一般,惶恐不可终日。

其中一个小丫鬟,咬着唇珠,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到了一个看管她们的士卒手里。

第二百零一章 这个误会大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小丫鬟巧儿从怀里掏出钱谦益的书信,交到了侍卫的手里,侍卫顿时如获至宝。

钱谦益那可是弑君主犯之一,说不定就是什么重要的证据,赶紧乐颠颠地前去长官江把总那里领赏。长官一听是钱谦益的书信,喜笑颜开带着就去找秦禾领赏。

秦禾此时正陪在侯玄演身边,拿了书信找侯玄演请赏来了。侯玄演此时正在陈子龙的书房里,翻阅着他的书信,果然有一些将自己骂道狗血淋头的。

秦禾推开门进来,见到侯玄演正在翻信,心道督帅很重视这些纸啊,看来这次奖赏有戏,忙一脸堆笑地上前说道:“督帅,这里还有一封,是钱谦益的。”

侯玄演撇了撇嘴:“文章宗主的辞藻,应该很是华丽吧。”

秦禾笑道:“跟您一比,差得远了。”

侯玄演哈哈一笑问道:“你看过了?”

秦禾理直气壮地答道:“没有,标下隔着信封就看出来了。”

拆开信封,侯玄演轻声念道:“休书?”往下一读,竟然是休掉续弦柳如是的休书,再看日期应该是很多天以前就写好了。

柳如是在后世的名气大了去了,也是个有些气节的女子,侯玄演笑了笑,说道:“钱宗主爱妻之心,真是感天动地,我就成全了他,柳如是既然已经被休了,就从犯官亲眷里移除掉好了。秦禾,你亲自去大牢里,把人放了吧。”

秦禾挠了挠头皮,问道:“柳如是?谁是柳如是,陈府的家眷都是我一个一个按名册抓的,里面没有这个人啊。”

侯玄演说道:“这是钱谦益的夫人,就在这陈府,你没抓么?”

秦禾脸色一红,说道:“标下并不知晓,标下是按照花名册抓的”

侯玄演疲累之下,有些心烦气躁,骂道:“行了,别强调你按照花名册抓的了,我又没说你什么,真是絮絮叨叨的烦人,在院子里找一找,把人放了就是了。滚吧,老子累得要死,要先睡一觉,少他妈在这絮叨。哦,对了,让人给我捎点吃的来。”

秦禾无端挨了一顿骂,更别说奖赏了,灰溜溜地走了出来。旁边的把总一脸谄笑,搓着手说道:“怎么样,秦统领,督帅可赐下什么?”

秦禾终于找到了一个替罪羊,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骂道:“督帅赐没赐我不知道,老子先赐给你一巴掌!为了一个娘们,害的老子挨骂,麻溜地滚去内院,找到一个叫什么柳如是的,把人放了。这可是督帅安排下来的,办不好我再赐你几十个巴掌。”

上行下效,这个把总挨了一巴掌,找到那个小兵劈头就是一耳光。

小兵捂着脸颊,委屈巴巴地道:“这怎么没有赏赐,还要挨打?”

“为了个娘们害得老子和秦统领,都挨了不是,快给我滚去内院,找到一个叫柳如是的,把人放了。”

小侍卫放开脸颊,脸上顶着个鲜红的巴掌印,捏着下巴分析道:“为了一个娘们?难道这个人跟咱们督帅有一腿,不然督帅那么狠辣一个人,你见他什么时候开恩放过人了?”

江把总顿时来了兴趣,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越说越觉得大有道理。“这样一来,倒是不能太过随意,来啊,咱们一起去后院,把人恭恭敬敬请出去。”

七八个侍卫,跟着江把总,笑嘻嘻地来到内院。现在他们在这些内院的丫鬟嬷嬷们眼里,就跟天一样的人物,奴颜婢膝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挨打的小侍卫,眼尖认出了交信的小丫鬟,拽着她就去找柳如是。

陈府的内院房屋,布置优雅华贵,立地棂窗恨不得齐着屋顶,雕花饰秀,均是昂贵的红木制成。

其中一间房内,一袭素月白花长裙的柳如是,托着腮坐在案前,面色憔悴,病恹恹的满脸都是愁绪。想到刚刚和夫君重逢,有遭此大难,她还不知道钱谦益犯罪了什事,只知道外面的人马,是越国公侯玄演的手下。这分明就是朝中争斗,自己的老爷败下阵来了,柳如是死死忍了两目伤泪,自己成日里凄凄惶惶,黯然神伤。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七八个大头兵涌入房内,柳如是又羞又怒,俏目含威,娇叱道:“你们要做什么?”

江把总和一众小兵进到房内,一眼望去,都愣在原地。美人儿香泣凝露、楚楚动人,他们一看之下都心神摇曳。江把总最先反应过来,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他唯恐自己失态被传出去,边抢先训斥手下:“你们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督帅的女人也敢乱看,谁再看我把他眼珠子挖了去。”

小兵们噤如寒蝉,都转过身去,江把总笑道:“姑娘可是柳如是?我们督帅说了,让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如是打断,怒骂道:“我哪里也不去,你们给我滚出去。”

柳如是虽然愠怒,本来也不敢跟他们较真,但是听到什么督帅的女人,顿时大怒,感觉受到了羞辱。那个侯玄演竟然这么不要脸,朝中争斗胜了就要女么?听到那个领头说督帅让她马上会错了意,愤然拒绝。

江把总一看,她如此嚣张,更加笃定这是侯玄演的禁脔。陪笑道:“夫人您愿意留在此处,就留在此处,想走随时能走。”说完带上门,逃也似的带人离开了内院。临行前还在外面高声吩咐内院的丫鬟们:“这位想要什么,都给我伺候好了。”然后跟侍卫们招呼道:“她想出去不许拦截。”

柳如是越听越急,她虽然是青楼出身,但是却不想继续以色侍人。尤其是不想成为别的官员的战利品,自己虽然命苦服侍过多个男人亏了德行,但是自己也不想沦为一介性1奴。

柳如是拿出剪刀,对着镜子,就要自杀以躲避被辱。看着镜中娇靥花颜,突然想到了鬓髪皆白的钱谦益。钱谦益将她宠到了天上,给了她一个青楼女子梦寐以求的地位。

“唉,左右不过是残枝败柳,既然决定了要死,不如用这副皮囊,换回夫君的性命。”

想到这里,柳如是强忍着怒意和恨意,对镜自妆,内心的凄苦已经到了极处。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又想起钱谦益来,简直是心在沸油里煎炸一般的苦痛。她此刻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含羞忍辱,只等强颜镇定,换了一套雪色肚兜,外头罩定了石榴花裙,打开房门。

丫鬟们惊讶地瞧着她,打扮的妖娆别致,却是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和气势。

柳如是横眉冷对,冷声娇叱:“带我去见侯玄演!”

守门侍卫吞了一口口水,默默地在前面带路,将她领来了书房前。

守在房前的侍卫,都是侯玄演的亲兵,哪里不知道他的渔色的毛病。一看之下,心领神会,默默地让开了路。

柳如是推门而入,看到侯玄演仰在书房的小床上,这个淫棍竟然已经上了床柳如是死死忍了两目伤泪,转身关上了房门。

房门的声音惊醒了浅睡眠状态的侯玄演,他只当是自己吩咐秦禾带来的午饭,拍了拍床中间的小桌,含糊道:“这里。”

柳如是心头又是一番晦涩滋味,都是些胡乱念头:罢了,都到了这一步,我只当时被鬼压身了。

美人含羞忍辱,慢慢上前,来到床头。一副楚楚凄凉模样儿,竟然比往日更添风流姿态。

侯玄演实在困乏极了,也不睁眼,伸手就去摸饭。使劲摸了摸,却怎么都找不到,侯玄演怒道:“放过来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难道要老子自己动?”

柳如是紫悲自哀的欲死之心,都再也压制不得,满满的简直要溢出来,为了夫君还是默默地把娇躯靠了上去。侯玄演浑然不知,刚伸手一摸,柳如是一时被触得浑身酥麻,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脸色顿时雪白转了晕红,几乎要唬得要惊叫出声来,心头一片惊急羞辱满腔满怀。

侯玄演也吓了一跳,眼睛徒然睁开,习惯性就要往腰间拔剑。这一切看在柳如是眼里,倒像是他摸像自己的腰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珠泪滚滚落下。

他一摸才发现,自己今天没有佩剑,好在眼前只是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美人儿。饶是如此,侯玄演还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柳如是到此,已经坚定了自己必死之心,只求今日受辱之后,能够换回夫君性命。她轻轻一扯罗裙衣带,那衣衫贴着她柔滑的肌肤悄然落下,除了贴身的亵衣,不着寸缕。

侯玄演呆在原地,好美的女人啊,这真是上天创造的最完美的身体。他冷哼一声,用案上马鞭挑起她滑落的衣服,裹住了让自己心旌神摇的曼妙身躯。

柳如是睁开眼,看着这一切,眼前的年轻人一副看透一切的睿智样子,竟然冷眼瞧着自己,哂笑道:“你是陈子龙的家眷吧,陈子龙犯得是弑君之罪,你以为我会为了女色,饶他性命?你太小看我侯玄演了!”

柳如是满腹的滔天恨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淡了,她已经不把自己当活人看了。美人儿眉梢眼角,慢慢平静下来,凄然一叹:“我就是柳如是,你不就是想要我么,你怎么羞辱我我都配合你,只求你饶过我夫君一命。”说完跪倒在侯玄演的脚边,果真如同最温驯女奴一般。

侯玄演满头问号,自己不就是睡了一觉,难道失忆了?他坐到床头,傲然说道:“原来是柳大家,你起来吧,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你以前的夫君,钱谦益伙同陈子龙、黄宗羲弑君,已经被我捉在牢中。我侯玄演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非如此下作之人,女这种事,我,不屑为之!”

柳如是惊恐地抬起头,看着高光伟正的侯玄演,辩解道:“钱郎是我的夫君,不是前夫君,就算他犯了死罪,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他。还有,他怎么可能弑君,你们要争权夺势,随便给他安排一个罪名就是了,何苦要赶尽杀绝,他全家老小半年前就都被你杀了啊。”

侯玄演掏出休书,扔到地上,冷声道:“若不是犯下弑君这样的罪过,他会怕到提前写下休书?你不是蠢妇,他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快穿好衣服走吧,念在你曾劝他殉国的份上,我保你一命。”

柳如是拿起休书,心中万念俱灰,这封休书既然是早就写好的,那么夫君弑君的罪名,恐怕不是被人陷害的。那可是弑君啊,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救他了。又联想到这些时日钱谦益的反常,柳如是还一直以为,他是刚从北面逃回来,心绪不安呢,谁知道他竟然在谋划弑君。柳如是苦笑一声,或许在他心里,权势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自己今天的这番送上门给人侮辱,被人义正辞严地拒绝,柳如是臊的脸色猩红,站起身魂不守舍地逃离了书房。

柳如是刚到书房,早就有人通知了亲卫统领秦禾,提着饭准备来送的秦禾,马上当机立断,吩咐厨房做一些大补汤之类的。见到她这么快就走了出来,而且脸上泪痕宛然,凄楚动人。

亲卫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督帅这下跌份了,不过也是,这种女人谁都坚持不了多久,督帅也不能免俗啊。”

“看来督帅有些恼羞成怒,你看把人家打的,梨花带雨。咱们这几天也要小心点,别让触他的眉头啊。”

一直冷着脸,酷酷的侯玄演,终于长舒一口气。卿卿揪了揪胯下的衣袍,让自己难受得轻一点。

妖孽啊,真是妖孽啊,这个女人真是一个绝世尤物。自己所拥有的几个女人,恐怕都比她稍逊一筹。生平所见,也只有秦淮河上的卞玉京,能够压她一筹。那卞玉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俏媚入骨,想到这里,侯玄演又是一阵难受。

这时候秦禾弯着腰,笑的跟个老太监一样,提着饭盒进来了。

“嘿嘿,督帅饿了吧,这事耗费体力啊,标下特意给您准备了几分大补的。”

一声惨叫之后,秦禾捂着脸颊退了出来。那个小兵面带得色,低声道:“你看我说什么来者,秦统领就吃亏在没有经验,这下成了出气包了吧。”

第二百零二章 佛也发火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今天本该是大婚的日子”

侯玄演坐在刑部大堂前,一道道地划着朱砂,嘴里还念念有词,金陵城已经是血气冲天。

不止是金陵,江南的闹市处处都是监斩官,一场仅次于洪武朝、永乐朝的大清洗,在江南展开。

复社几乎是遭了灭顶之灾,经常参与各种饮宴,写诗作赋嘲讽时政,为抗税豪商张目的,一个不留。

三天的时间,嘈杂的江南噤了声,原来东林人不是杀不怕,而是见血太少

侯玄演悲哀地发现,这些人真的是最没骨气的一群人,平日里一个个高谈阔论,张狂恃傲,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当屠刀真的举起,竟然连一点反抗都没有。而且这些人往往不事生产,杀一批对民生毫无影响,除了青楼的生意下降很多。难怪康麻子祖孙三代,杀得兴起,隔三差五救出来收割一批。

江南这些文人,在清朝时候真是越杀越老实,到后来歌功颂德,生生吹捧出一个康乾盛世。是什么让一群专业喷子,专职做了歌功颂德的宣传手,是爱么,是责任么。都不是,屠刀而已大明的皇帝可以容忍他们,于是他们将骂皇帝作为一种荣耀,你看,我连皇帝都敢骂。满清可不理这一套,你跪地的姿势不对,我都要砍了你的头,骂我?不好意思杀你九族。

侯玄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明日行刑的都已经勾划完毕。侯玄演提起笔,匆匆写就一篇家书,好言安慰自己没过门的妻子,让亲兵送到苏州。国丧期间,百日之内,是不能婚嫁的。想到自己温婉可人的黄嘤嘤,明明武力爆表,可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侯玄演就有些心猿意马,将来不知道能解锁多少姿势呢。

来到堂外举目远眺,蓝天白云一片朗朗乾坤。

襄阳的堵胤锡,带着帐下几员大将,在襄阳府接旨。

这是一封很奇特的旨意,以皇帝名义发出,实际上皇帝还未出生。

行使摄政权的侯玄演,加封了忠贞营所有将领。堵胤锡加封太子少傅,李锦为从三品怀远将军,高一功为正四品明威将军,袁宗第等大将也都各自晋爵。

堵胤锡神色复杂,金陵巨变他已经有所耳闻,隆武帝是他理想中的君王,但是立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还不知男女的皇家血脉为帝,堵胤锡十分不满。

但是他毫无办法,手下忠贞营将士虽然多,自己指挥他们打清兵毫无问题,让他们造侯玄演的反,自己恐怕指使不动。望着众将一个个喜上眉梢,根本没有人为皇帝驾崩有一丝的悲色,堵胤锡的眉心皱的更紧了。这些人的粮草辎重,全靠侯玄演提供,而且屡次施恩,只怕侯玄演在他们心中,比自己分量还重。

长沙府内,王夫之以下,也都是长吁短叹。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好友黄宗羲,弑君这件事八成是真的,无论是何理由,弑君都是无可饶恕的罪过。侯玄演的清洗看似酷烈,与这个罪名比起来,根本就已经很仁慈了。真要是洪武时期,有人弑君就算没有成功,恐怕连邻居都杀光了。湖广这个侯玄演手里第二重要的地方,总算是勉强稳定下来。

而出人意料的是,福建方面也是毫无动静,谁都知道侯玄演和郑芝龙不对付,还曾经跑到人家地盘上,把皇帝抢了出来。这一次侯玄演在江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福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侯玄演最怕的就是郑芝龙在福建扶鲁王登基,那样一来一场艰苦的内战,将会不可避免。而且最有意思的是,鲁王一脉的大将,现在都在自己麾下。郑芝龙只是派人到金陵吊丧,浑然没有表态,也没有调动兵马。饶是如此,侯玄演还是不放心,将孙嘉绩、钱肃乐调回浙江,张名振的水师也是随时待命。

侯玄演望着蓝天白云,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一匹飞马奔入金陵。

很快面色铁青的赵元华,带着一封密信,来到刑部。

侯玄演背着双手,站在堂前,正好看见他:“这么急赶来做什么?”

赵元华站直了身子,略一犹疑,直言道:“督帅,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等拥立永明王朱由榔于广东肇庆监国。以丁魁楚为首席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左侍郎管尚书事,吕大器以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掌兵部。他们还下了伪诏,已经北上前来金陵了。”

瞿式耜一直就不肯认同隆武帝,封他做官他都不入朝,这下隆武帝死了,听说侯玄演还要保他未出生的血脉,瞿式耜简直气炸了。在他看来道统比天还大,也顾不上北方还在沦陷,多方联络,终于在两广做下了这件大事。

侯玄演的好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想到就连郑芝龙都能看得出,这个时候不能内乱,这些鸟人竟然还要立新君。

他捏着剑柄,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哀乐。

赵元华试探道:“督帅?”

侯玄演在心里推演了一遍两广局势,成竹在胸,我有长沙府的湘兵,养兵千日是时候试试成色了。这点小事想让老子生气,我不气,不气侯玄演为了自己的身体大计,决定锻炼自己的心性,跟这群王八蛋生不起气,早晚被他们活活气死。

这时候,又有一个潜象营的副统领,匆匆赶来。来不及跟赵元华客气,他张嘴就道:“广东布政使顾元镜,侍郎王应华、曾道唯、何吾驺等人拥立先皇唐王朱聿讁为监国,以都司署为行宫,号称绍武政权。”

呵呵,区区两广化外之地,杀一个是杀,顺手荡平两个也毫不费力,老子不跟你们生气,不气

佛系越国公双目微盍,面带有些假的微笑,迎着春风陶冶心性。两个潜象营的杀人不眨眼的统领,愣在原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督帅,不会是气疯了吧

“禀报督帅!楚府通城王次子,镇国将军朱容藩自称天下兵马副元帅,在夔州临江宣称监国。”

“他妈的,没完没了是不是?”

第二百零三章 忠与不忠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文渊阁内,兽炭烧得通红,侯玄演觉得有些热,站起身来,推开窗户,窗外草皮上,嫩尖湛绿新芽,春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内阁首辅刘中藻端坐在案前,和其他两个大学士张煌言、路振飞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刘中藻叹了口气,说道:“越国公,西南一下出了三个监国,分明就是不把我们朝廷放在眼里。丁魁楚、翟式耜拥兵不下二十万,还有西南各种土司的狼兵,实力不容小觑啊。长沙府的湘兵招募到现在,也不过才半年时间,如何能够平定叛乱。”

刘中藻说完,转向张煌言,说道:“玄著,你说话啊,湘兵是你招募的,你最清楚了。”

张煌言一阵惭愧,湘兵虽然是自己一手招募、操练的,但是其中的运作,自己也不甚熟悉。但是后来长沙反击战,倒是打的让人眼前一亮,浑然不像一支新军。可是派到两广独挑大梁,张煌言心里也没底气。

张煌言毕竟是湘兵营的第一任总兵,见到刘中藻言语之间,颇为轻视湘兵营,心底也有些不忿。可是他年纪最小,能够入阁,全靠这次大清洗,把他前面的都杀完了。内阁中最讲排资论辈,所以张煌言也不敢得罪刘中藻,模棱两可地说道:“湘兵倒是悍勇,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表现如何。”

刘中藻一听,这话跟没说一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侯玄演背对着三个大学士,朗声道:“不然呢?扬州荆襄都是重地,抽调兵力南下,那是玩火。厚土营更不能动了,谁知道山中那三顺王没什么时候出山。我已经调吴胜兆守住赣州,只要赣州在手里,两广就相当于被捏住了喉咙,根本不足为虑。我听说永历和绍武,现在已经刀兵相见,打得不亦乐乎。”说到这里侯玄演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些人实在是太奇葩了。自己还没出兵,两个叛乱割据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和这样的人为敌,简直不要太愉快,真难想象以前这些人没自立的时候,竟然都是自己的队友,每次想起来侯玄演你就后怕不已。

侯玄演继续说道:“再说那两广之间,重峦叠嶂,尽是山陵。让江南浙兵前去,实力难免大打折扣。湘兵就不同了,他们的故乡也是山区,在两广作战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

路振飞摸了摸胡须,说道:“话虽如此,可是这主帅人选,是不是太过儿戏了。夏完淳才一十七岁,统帅三军独自作战,总让人不甚放心,不如派一个老将前往,方能万无一失。”

张煌言点了点头,深表赞同,而且跃跃欲试想要请缨。

侯玄演马上说道:“无妨,夏完淳跟着我南征北战,苏州城开始就无一战缺席。朝中哪个武将战绩,也不如他出众,让他去我放心。”

张煌言脸色一红,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镇江一战他输给穷途末路的洪承畴,至今是他的一块心病。单论战绩,他确实不如夏完淳。

刘中藻心底暗暗叹气,如此一来真的得胜了,两广肯定也会如同湖广一般,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国公牢牢掌握了。皇帝未出世,文渊阁如今就是天下权利中枢,由侯玄演暂行摄政之权,三个大学士辅佐,处理天下政务。就这样,夏完淳挂帅,率领湘兵营和风字营,讨伐两广两个自立政权的命令,就从文渊阁发了出去。

夏完淳领兵从长沙府出发,出了龙虎关,三战三捷。不到七天就将翟式耜和他手下的桂兵围在了桂林城中。

桂林城头,翟式耜望着城下的兵马,眉头紧锁。从湘兵过了龙虎关,他就向丁魁楚发出求救信号,已经过去七天了,永历小朝廷毫无动静。所谓的兵部尚书吕大器,干脆吓得装病,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装病了。当初崇祯帝让他剿匪,就曾把这位老东林吓得卧病在床一个月,坐视李自成横扫河南。

夏完淳望着城楼上稀疏的守兵,心生不忍,这要是被抓到金陵,翟式耜估计难逃一死。翟式耜虽然不肯承认隆武帝,时常在广西闹革命,但是在夏完淳眼里,这是心向大明的好官,至少他气节是有的。

“拿笔墨来,我要写一封劝降书,你们射倒城中。”

随军而来的洪一浊,一向负责提供各处情报,所以一直跟在夏完淳身边。听了这话,不解地问道:“桂林指日可下,些什么劝降书?”

夏完淳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说道:“督帅最恨的,就是翟式耜这样的在我们身后扰乱伐清的势力,要是武力破城,翟大人断无活路。”

洪一浊眼色一寒,说道:“这种人死了,才真是大快人心。”

夏完淳自知失言,放弃了写劝降书,伸手一挥,令旗招展万马千军涌向桂林。

桂林城很快淹没在嚎叫的漫天湘兵中,如同风雨中的一艘小舟。

翟式耜领着最后的亲兵,且战且退,退到了衙门。门外就是眼里放光,等着捉到他们请功的悍兵。湘兵营奖罚分明,赏赐极为丰厚,若是能拿到对方主将,就可以一步登天,青云直上。

翟式耜颓然坐在堂中,提笔写下一首绝命诗,就被冲在最前面的湘兵们抬起哄叫着押往中军主帅处。

从容待死与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张。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

至于那个楚王后裔的宗室夔州临江的朱容藩,侯玄演直接下令四川巡抚马干,派兵剿灭。

四川巡抚马干手底的川兵,战斗力不容小觑,他们从张献忠手里夺回了重庆,而且屡次威胁到成都。只是在这些川系将领心中,把张献忠赶出去才是头等紧要的事。

张献忠如今正在汉中和鳌拜鏖战,侯玄演几次下令,让马干管制住他的手下,不要在这个时间偷袭成都了。

马干阳奉阴违,表面上出兵镇压夔州临江的朱容藩,实际上暗中折返,派手下大将曾英领兵去打成都,连下成都府周遭郡县,只用了两天就兵临成都城下。张献忠临走时,留下了张文忠守城,靠着固若金汤的成都府,勉强抵挡住悍将曾英的日以继夜地攻打。

蜀道难,难如上青天。相对闭塞的消息,已经侯玄演和朝中大臣的掉以轻心,一直也没有察川中异常。

朱容藩则趁此机会,在战火连天的川贵招兵买马,羽翼渐渐丰满。

就这样,在四川张献忠、马干、朱容藩、鳌拜四方势力混战起来。

四川局势,日渐糜烂

第二百零四章 船坞承包制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天下苦寒在北方,金陵城中,春风已经悄然吹到。

侯玄演满面春风,笑声不断,身旁全是金陵城中的豪商士绅。

抗税豪门尽被清洗,他们留下的产业空缺,很快就被那些听话的家族取代。江南商税又上一台阶,今日越国公广下请帖,邀请他们共游金陵,以示庆祝。

吴济坤捐了三十万,赈济北方逃来的难民,侯玄演一看见他就跟看见亲人一样,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其他人眼热的很,都憋着劲想要回去后咬咬牙,也买一个这种待遇。

吴济坤是地道的金陵人,每一条街道都很熟悉,笑着跟侯玄演介绍道:“督帅,你看前面,那里就是本朝永乐年间,郑和郑公公造宝船的地方,以前叫做龙江船厂。”

侯玄演抬眼望去,只见前面有七条人工开掘得笔直得宽河只通向长江中来,七条河彼此距离还并不太远,看上去颇为壮观。

“永乐气象,果然名不虚传。”侯玄演望着这大手笔,抚掌赞叹。永乐帝的气魄就是不一样,留下的东西随便哪一样,都有一种浩大的感觉。让人看一眼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大明强盛到什么地步。

侯玄演兴趣顿生,说道:“早就听说当时咱们的宝船,冠绝天下,原来都是从这里造出来的。走,过去看看。”

吴济坤神色略有些尴尬,但是看到侯玄演兴致勃勃,还是跟着他往前。

漫步来到船坞内,与外面远观的壮阔景象,完全不同。塘连接处出现几坐船坞,每坐船坞宽度从十丈到三十丈不等,长度均有一百六七十丈。船坞内空空荡荡的一艘船也没有,坞上有水闸、木桥、石城,不过看来到处杂草丛生,荒荒凉凉。

在船坞中间,倒是有不少顽童,在这里嬉戏玩耍,他们都是船匠的后人,过的一看就能看出很是清贫。等着一双双眼睛,望着这些不速之客。

侯玄演意兴阑珊,此时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个地方荒废很长时间了。

吴济坤苦笑一声,说道:“造船的工匠,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一辈子下来,饭都吃不上。只好去找一些小作坊,偷偷做些木活。”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侯玄演,这一切也不加伪装,尽入侯玄演眼底。

侯玄演展颜一笑,说道:“我说今日游江,你怎么带着我钻到着荒凉到草木横生的就船坞来,哈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吴济坤是何等人物,他早就看出越国公开明的很,对这些新兴事物非常支持,从上次的纺车就看得出来。他也不加隐瞒,笑了一声,说道:“国公,这处船坞虽然荒废,但是还有许多工匠,保留着先人的手艺。如今在松江府往来的船只,根本不够用的,为何要放着好端端的船坞,让它长水草呢。”

侯玄演立住身子,后头一看,身后的商人们人人眼中都怀着希冀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得出这些人非常饥渴,往来日本的货船日进斗金,涉足海商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每年产出的商船就那么几艘。其中的商机,这些浸淫商道半辈子的人,岂能看不出。

侯玄演一向不介意别人赚钱,不是说你在我的治下赚钱多了,我就要眼红伸手。这也是他很受这些商人爱戴的原因,只要商税按时缴,不造假账。越国公对待商人,可称得上是最好的当权者了。

侯玄演沉思片刻,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但是就是不说。贱兮兮地笑道:“今日走的有些多了,肚中空空如也,先找个地方饱餐一顿再说。”

商人们急等着听他的安排,好身手去分这块肥肉,谁知道突然没了下文,急的抓耳挠腮。

吴济坤毕竟是老狐狸了,知道只要越国公同意将船坞重新开启,自己身为金陵最大的商户,绝对不会一无所得。

他弯着腰笑道:“草民早就备好了酒宴,就在这江边的亭中,国公这边请。”

侯玄演跟着他们,来到江边一个高檐红木的亭中,两个亲卫一左一右,站在身后。

吴济坤一拍手,亭外几十个侍女,穿花蝴蝶一般,将一个个的菜碟摆放起来。除了几个拔尖的豪商,其他商人都守在亭外,侯玄演说道:“在着亭中,虽然雅致,但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去外面,摆在地上,大家热闹一番,才有意思。”

吴济坤眼色一亮,看向侯玄演的眼色,有多了一些敬佩,说道:“既然国公有此雅兴,咱们就去外面陪国公吃酒。”

本来守在外面的商人,虽然不是定计豪门,但各个也是家财万贯。

看到里面的侍女,端着酒菜来到河边的青草地上,铺上上好的丝缎。

侯玄演随意往地上一蹲,说道:“来来来,都坐下,咱们边吃边谈。”

商人们心中一暖,客客气气地蹲在地上,侯玄演伸手撕了一根不知道什么肉,被做的花里胡哨,非常好看,咬上一口汁液溢口,入口即化。

“龙江船坞,我准备承包出去,你们谁有这个意向,可以趁此机会,跟我提一提。”

众人心咯噔一下,都跟饮了酒一样,一个胖乎乎的白脸中年人,问道:“国公,怎么叫个承包?”

“就是我把船坞交给你们打理,只要每年给我三艘战船,或者我需要的时候,尽快给我赶制出来。其他时候,所造船只,都是你们自己的。若是超过了三艘,就算是我要你们造船,也会给你们支付酬劳。我在松江的造船坊内的技术,也可以和龙江船坞共享。我要的是,你们的经营能力。”

侯玄演在后世听到过这样一句话,把任何一哥濒临倒闭的国企,卖给私人,都能大为盈利。这个大航海的时代,商人注定是先行者,要是一味的大包大揽,不能调动这些逐利之人的积极性,就算赶跑了满人,也注定要落后。毕竟费尽心思,把满人从神州大地赶走,可不是为了当第二个康麻子。

商人们望着侯玄演的眼光,此时已经从饥渴,变成了更加饥渴。

第二百零五章 乐极生悲,川蜀之痛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龙江船坞以及江南各个官家船坊即将承包出去的消息,从金陵传了出去,每个有实力的商户都翘首以待。

与此同时,广西捷报频传,翟式耜已经被俘,丁魁楚等人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只是觉得大明没有皇帝,想要扶持一个,过一把从龙之功的瘾。浑然没有想到,侯玄演真的说打就打,而且自己竟然这么不禁打

侯玄演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让秦禾在乌衣巷,给自己置办了一个府邸。

今天是越国公的乔迁之喜,相熟的官员都来庆贺,如今还是国丧,自然不能大宴宾客,众人也是放下礼物就走。

侯玄演自己在内院,小酌了几杯,经过半年的浴血厮杀,终于换来了眼下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可喜可贺啊。只要安定了南方,经过一段时间的养精蓄锐,一举北伐胜算大增。那杯中的清酒,落在嘴里,各种美好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王师北定中原日,就在不远的明天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匆匆赶来的胡八万,也顾不得敲门,直接推开房门,喊道:“大帅,大事不好了,吴三桂和鳌拜联手,接连攻下保宁府、顺庆府、重庆府。四川已经有一半落在了清兵手里,瓜尔佳鳌拜纵兵屠城,死伤无可计算。”

侯玄演直接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何以至此?张献忠呢!”

胡八万见他脸色难看的吓人,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侯玄演怒道:“快说!”

“张献忠正在汉中和吴三桂、鳌拜僵持,四川巡抚马干趁机派兵袭取成都府。他手下的兵将听说老巢被打,士气大跌都想退回成都。张献忠强行要他们与清兵决战,在太阳溪遭遇,张献忠手下毫无战心,被清兵杀得大败。张献忠本人,被他的叛将刘进忠杀害,献军溃败。吴三桂获胜之后,没有直下成都,而是转道去攻打重庆府。

重庆府的士兵都被拉去打成都了,一路上空虚如同不设防,让清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重庆府。沿途的川人百姓奋起抵抗,激怒了鳌拜和吴三桂,他们下令宣称:民贼相混,玉石难分,或屠全城,或屠男而留女。这些地方如今,已经鲜有活人了”

侯玄演听完,怒火中烧,一脚将椅子踹翻,骂道:“老子三令五申,别打张献忠,别打张献忠,这群鼠目寸光的东西,葬送了四川几十万百姓,杀他们千万次也还不起!”

胡八万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知道军情紧急,不能隐瞒,继续说道:“这些州府幸存的百姓,逃到了毗邻的夑州府。叛贼张宗藩趁机收拢民心,打着报仇的旗号,尽收川中溃兵,招募逃难青壮,已经聚集了十三万人马。”

侯玄演明显一愣,说道:“张宗藩就一个燮州,马干荡平他是举手之劳,我已经早就传令,他没有收到么?”

胡八万一跺脚,说道:“哎!这鸟人把所有兵马,都用在成都了。成都是那些川系大将的老家,他们急迫地想要收复。”

侯玄演气极反笑,狞笑道:“家?他们也配有家。”

房门外,一个传令兵匆匆赶来,隔着门在外面拱手道:“督帅,四川巡抚马干,派人入城,带来了张献忠一家老小的首级,表奏他们业已收复成都,特意前来请功。”

侯玄演两眼一黑,差点就此昏厥,强忍着天旋地转的眩晕,胸中久久难以平静。

胡八万知道这是气急攻心,忙将他扶到椅子上,手掌顺着胸口,将气捋顺。

侯玄演晃着手指,厉声道:“备马,我要入川!”

国公府门外,一驾马车停住,张煌言提着一副自己的书画,走下马车。

守门的门子认得他,一脸堆笑上前道:“张大学士快快请进,小人这就进去通报国公爷。”

张煌言客客气气地走了进来,漫步在越国公的花厅前,欣赏着园中美景。

不一会,门子神色惊慌地走了出来,叫道:“张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国公他晕过去了。”

张煌言脸色一变,不管如何,侯玄演是如今这个金陵朝廷的柱石。他要是倒了,其他势力势必要领兵来犯。

扔掉了手里的字画,跟着门子一溜小跑,来到内院,张煌言一个箭步冲进房中。侯玄演已经清醒了大半,正叫着备马,要入川。

张煌言关切地问道:“督帅,这是怎么了?”

胡八万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张煌言听罢,面色如纸。

侯玄演继续喊道:“备马啊,我要亲自领兵入蜀。”

张煌言长叹一声:“督帅,我们已经没有兵了。”

侯玄演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自己被气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一茬。

四处皆有战事,哪一处都调动不开,别说出兵入蜀了,侯玄演还要担心吴三桂和鳌拜会不会出蜀入侵呢。半个湖广,如今都在他们的包围中,湘兵南下两广了,湖广腹地空虚啊。

想到这里,侯玄演吓得冷汗直流,强迫自己脑子清醒过来,川中复杂的局势,在他脑中慢慢地清晰起来。

马干虽然该死,但是他还有很强的战力,兵马并没有损失太多。张献忠残部退到绵州,也有很强的战力,足以牵制住重庆的清兵。就怕这两伙人互相残杀,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两方人都想要成都。

“快马传令堵胤锡,分兵防守,防止清兵入湖广。顾炎武、郑遵谦率所部人马,到岳州集结,等我前去,随我入蜀。然后让夏完淳速战速决,能招降的尽量招降,朱由榔只要去除帝位,可以既往不咎。吴胜兆、钱肃乐、孙嘉绩密切注意郑芝龙有无异动,若有风吹草动,以防守为主,不可主动迎击。”

张煌言问道:“督帅,那马干呢?”

侯玄演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迸出来:“升官、晋爵、赐金,让他们守住成都,不要再丢城池了。守住一个,就是保住了几万条性命。”

清晨时美好的愿景,再一次被队友击个粉碎

第二百零六章 焦头烂额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紫禁城的乾清宫内,曾皇后看着一身甲胄的侯玄演,忧心忡忡地说道:“国公不辞辛劳,要去前线,本宫是十分钦佩的。但是先皇刚刚驾崩不久,越国公要是走了,就怕有歹人要害我们啊。”

陈妃在一旁不住地点头,隆武帝酷爱读书,对女色不是很上心。他的一后一妃,也都是长得端正清秀,甚至算不上美女。远远看去现在的情形,倒像是一个即将出远门的年轻人,再跟两个姐姐道别。

侯玄演知道隆武帝被害,给她们留下了心理阴影,好言宽慰道:“两位殿下放心,我已经吩咐潜象营统领赵元华,驻守皇宫。殿下有事,随时让王公公去找他,潜象营有权调动所有侍卫,跟我在是一样的。”

曾皇后受隆武帝的影响,也知道国事为重,她一个妇人是不会干政的。倒是陈妃神色一振,问道:“就是福州那个捉了郑芝龙的将军么?”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他。”

曾皇后和陈妃一齐长舒了口气,心里的担忧去了一半。福州行宫那一战,给她们一家包括隆武帝在内,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即使有了后来钱塘江殿前杀人,隆武帝也没有改变对侯玄演的信任。当时除了侯玄演,无疑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带着郑芝龙前来解救众人的赵元华最为露脸。

走出了乾清宫,来到文渊阁,三个大学士都已经等候多时。

不管私底下有什么想法,此时对于金陵大明正统来说,都是危急时刻。刘中藻、路振飞、张煌言也是全力支持侯玄演的。

刘中藻站起身,问道:“国公已经和殿下告别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转头说道:“我走之后,江南就交给诸位了。我们现在手里养着近五十万兵马,钱粮耗费惊人。凭的不过是江南商税,以及湖广的富足,我本来准备用这段时间,在金陵亲自主持,但是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巴蜀之地要是丢了,进可攻退可守,满清随时可以利用我们内地空虚的时候,出蜀入侵。到时候几十万兵马就会被彻底牵制在南方,北伐遥遥无期。

望三位大人,以汉家社稷为重,替我守住这些时日。江南的事,就拜托各位了。”

路振飞神色复杂,咂摸了下嘴,说道:“国公,重庆府陷落,张献忠余部为了给他报仇,不遗余力地进攻成都。国公曾经和张献忠有过盟约,是不是可以约束他的残部,以民族大义为重,先驱除清兵呢。”

侯玄演苦笑一声,当初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联络巴蜀张献忠,被满朝文武骂的狗血淋头。黄道周甚至带兵出闽,趁着自己和清兵在荆襄僵持的时候,要来讨伐自己。如今倒要自己去劝人家的残部,真当那群流贼出身的大西军好欺负么?孙可望、李定国、刘文忠、艾能奇哪一个是善茬?

“若是张献忠还在,他能约束手下的悍将,现在他被人杀了,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够命令地动那些人了。”

张煌言眉头紧锁,插话道:“越国公这次入川,不但要打鳌拜,还要打吴三桂,还要打张宗藩,还要打大西军。手中只有万人马,都是绍兴宁波两府久的浙兵。浙兵久战湖广,少来江南,离家日远,恐怕已经起了厌战之心。两广之地不如暂时停战,让夏完淳带兵助战,他有十三万人马,兵强马壮,再者川中山路崎岖,浙兵恐怕行军都成问题,湘兵入川也远比浙兵能战。”

侯玄演一听,大有道理,只是如此一来,就要放任永历、绍武两个叛军政权继续存活,对金陵政权的威严是个极大的损害。权衡再三,侯玄演还是决定,以川蜀为重。

两广的兵马本来就在自相残杀,永历、绍武两个政权之间,为了争夺广东,打的不可开交。匆促之间,也不可能聚力北上,威胁远远小于吴三桂。

想到这里,侯玄演不禁多看了张煌言一眼,西湖三杰名不虚传,能够和岳飞、于谦相提并论,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好,我到荆襄汇合湘兵入川,两广就交给你们了,只要防住即可。”

张煌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危难时节,最容易让人团结起来。平时或许还会有些小心思,此刻为了南京正统,文渊阁内这四个人,难得一条心。

金陵城门缓缓打开,休息了一个月的侯玄演,再次带着亲兵,奔赴战场。

-------

三天后,福州府,平国公郑芝龙府邸。

内堂略有些拥挤,尽管将侍女小厮统统屏退,但是郑氏门下所有的大将,都聚集在此。

郑氏兄弟也齐聚一堂,下面就是一群小辈,郑芝龙的从子郑彩一脸兴奋,说道:“丁魁楚那个草包,难得这么威风,竟然在广东拥立新君。据说夏完淳已经退兵,吴三桂在四川,搞得侯玄演焦头烂额。我们不如趁此机会,联合丁魁楚,拿下江西,进取浙江啊。”

郑鸿逵摇了摇头,笑道:“这真是小儿之见,真这样干了,咱们就是一群蠢货。”

郑彩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他只是从子,不敢跟郑鸿逵顶嘴,讪讪地笑道:“叔父有什么高见?”

“依我看,我们应该拥立鲁王,这样朝廷又成了咱们郑家的了。”

堂里的武将纷纷附和,他们早就尝到了拥立新君的甜头,这次机会又来了,自然不肯放过。

“三爷说的对!”

“不愧是三爷,见识就是高。”

“扶鲁王监国吧,反正他以前也干过。”

郑芝龙抿了口茶,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给我们招灾惹祸,我们守着福建东南,做的是海上的一本万利的买卖。每天舒舒服服往府中这么一坐,金子啊银啊自己长了腿似的往我口袋里跑。我为什么要去冒险?再说了,以后不管谁得了势,海上还不是得依靠我郑芝龙,福建世世代代都是咱们的。”

武将们不以为然,我们是海盗啊,不抢那不是不敬业么。郑大哥当官当久了,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郑鸿逵性子急,红着脸问道:“大哥,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就在福建什么都不做?”

“做啊,怎么不做。嘿嘿,侯玄演不是到处打仗焦头烂额么,老子就帮他一把,我们去打广东。丁楚奎草包一个,打他可比打侯玄演简单多了,广东到手之后经营几年,南洋可就彻底是咱们的了!”

众将一听,感觉到大有道理。他们都是一群海盗出身,讲究的是一出手就见到利润。真让他们北上争天下,他们也没有那个耐心。郑芝龙的意思,正和他们的意。

第二百零七章 前路漫漫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二月二,龙抬头,又叫春耕节、农事节。

当地的官员士绅,纷纷举行敬龙祈雨,放生,以求一年吉祥丰收。

荆襄大地上,百姓们在战后的土地上,辛勤地开始了新的一年的耕耘。

侯玄演再到荆襄,心情比刚来时还要沉重,局势瞬息万变。只因为川系将领顾恋成都老家,违抗侯玄演的命令,强行袭取了成都。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大好的局面差点付诸东流。

人在看到曙光后,被人活生生掐灭,甚至比当初奋斗时候还要心累。

经过岳州府,侯玄演并没有进入巴陵,只是嘱托前来迎接的郑遵谦、顾炎武,让他们守好湖广。大别山里三头凶兽,舔舐着自己的尖牙利爪,随时都会出来伤人。尤其是现在川中生变,后方不稳,更要小心这三个人趁火打劫。

越往西南走,道路就越崎岖,侯玄演的行进速度也慢了下来。看着亲兵们疲累的样子,侯玄演不禁暗暗抹汗,若非有张煌言的提醒,自己带着几万浙兵,来到西南,还没遇见敌人,实力先减一半。不过好消息就是,不管是鳌拜的正红旗满洲兵,还是吴三桂的辽东兵,在这种地方,也很难发挥全部实力。

终于,在长达半个月的跋涉之后,侯玄演终于来到了重庆府。

南平关,还没有被清兵攻下,此时夏完淳的人马就驻扎在此。夏完淳正在布置粮道,十三万大军每日耗费惊人,蜀中山路崎岖难行,粮草供应很是问题。

一个小兵走过来,抱拳道:“将军,越国公已经到了关下,将军要不要亲自去迎接?”

夏完淳早就料定侯玄演这些天能到,没想到还是比他想的早来了三四天,足见侯玄演心急如焚。

贵州按察使张耀、布政使参议曾益、都指挥使陈瑞征齐来南平关,领着匆忙组织的一支武装,前来助战。他们三个自知重庆山路崎岖,唯独下贵州最为方便。不管是哪一路人马来犯,贵州军备松弛都无力抵抗,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侯玄演的大军身上。听到这话,张耀说道:“既然是国公到了,咱们理当一起前去迎接。”

夏完淳点了点头,带着人来到关下。

侯玄演勒马而立,腰板儿挺得笔直,望着前来迎接的人,指着马鞭问道:“怎么样,可曾与清兵交手?”

夏完淳见他形容消瘦,往日白皙的脸上,胡茬历历,看上去风尘仆仆,弯腰道:“督帅,还是大帐里面再谈吧。”

侯玄演跃下马背,张耀三人上前道:“下官见过越国公。”

侯玄演一边走,一边听夏完淳跟他介绍三人。侯玄演甚为满意,夸赞道:“你们身为贵州一方牧守,倒是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不错不错。”

张耀苦笑道:“可惜我们贵州兵马羸弱,是在帮不上什么忙。”

侯玄演站住了身子,晃着手指道:“帮不上忙?那可不行。贵州地处西南,一直没有经历满清入侵,流贼也没有打进来过。安逸了这么久,是时候出点力气了。你们留在前线毫无用处,我还得分兵保护你们,不如回去贵州,征调百姓,保证我们的粮草能从湖广运到重庆前线。”

张耀一听,面带喜色,说道:“若是能为前线做些事,我们就安心了。”侯玄演做事雷厉风行,接着就说到:“行了,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走吧。”

张耀三人明显楞了一下,面带尴尬,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侯玄演拍着他的肩膀,咧着嘴笑道:“三位大人,军情紧急,这次就不跟你们深聊了。等哪天打完了仗,我邀请你们到重庆府,一起畅饮泸州美酒。”

贵州三巨头只好匆忙离去,吩咐手下收拾行李,即刻动身赶回贵州,主持后方的辎重运输。

夏完淳一直待在侯玄演身边,将他的习性学了个七七八八,大帐内和侯玄演的布置基本一样,中间一个沙盘占了很大的地方。

侯玄演往上一看,就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除了山还是山

夏完淳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的心思,苦笑道:“川蜀之地,名不虚传,幸亏我们的湘兵多擅长攀岩。”

侯玄演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湘西土兵,名头甚大,这次带来了么?”

夏完淳知道他爱湖广时候,一直顶在荆襄前线,对湘兵建制不是很熟悉,解释道:“湘西永顺、保靖两土司的土兵,这一次带来了五千土兵战士。”

这些湘西土兵和广西狼兵齐名,尤其擅长在山地作战,性质跟秦良玉的白杆兵差不多,都是属于土司的私兵。

“可恨翟式耜这个蠢货,自以为忠义无双,外忧未平就在自家后院放火。要是咱们南方诸省齐心协力,广西狼兵也是一个好的帮手。这下倒好,自己人打的火热,白白便宜了吴三桂和鳌拜这两个王八蛋。”

夏完淳眉头不经意地一皱,还是说道:“翟式耜被抓之后,关到铜人府大牢了。”

侯玄演心中一想,就知道了夏完淳的心意,他们都是文人,彼此间或许有些“惜才”。人都是这样,侯玄演也没有打算,让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能够通读历史。处在现在的环境中,不能从大的角度,用上帝视角去审视这段历史的话,功过是非,是根本说不清的。

侯玄演拍了拍夏完淳的肩膀,说道:“端哥,你胞姐跟着我三叔,竟然逃得了性命,现在就在我的府上。打完了仗,我带你回去见他。”

尽管夏完淳早就知道此事,听到侯玄演说起,还是露出了笑意。只是侯玄演说的打完了仗,他根本没报什么希望。

小侯督帅从进入荆襄那天,就许诺了太多打完了仗会如何如何,结果七万浙兵至今还在湖广坚守、绕着湖广打了一圈,督帅也没能实现他的诺言,带着大家回家。

这一仗,在所有将士心里,还是遥遥无期的。

荆襄会战大胜至今,湖广之外的地方,一步都没能踏入,更别谈收复了。“建军北伐,所向无敌”是风字营人人会喊的一句话,北伐路漫漫,一眼望不到头

第二百零八章 悬崖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冷水关,夜战。

大军入蜀之后第一战,就遭遇了南下的清兵,这是吴三桂安排在这的手下大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上次辽东军丢下绿营清兵,基本上死伤不到百人,完璧而逃。整个荆襄会战惨烈异常,竟然就属这支被人们认为最精锐的兵马,全身而退。

如今再次相遇,双方一见面就打出了血性,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冲天的火光,将天空映照的如同白昼,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彻夜不断。

冷水关清兵守将孙守庭,站在冷水关上,往下面望去。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对手比一个月前更强了。

战士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誓要打破关隘,断头戳肢惨不忍睹,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弥漫整个冷水关。死去的尸体堆积起来,残肢断臂,没有头颅的躯干,没有躯干的头颅,焦臭的尸体,肠肚内脏,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就是战场,没有闺中女孩儿梦中的银枪白马,也没有少年梦里的豪侠意气,有的就是人和人之间,回归兽性互相的砍杀。

伤着微弱的哀嚎,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微弱近乎不可闻。孙守廷脸颊不经意地抽搐,这样惨烈的战事,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随吴三桂镇守山海关,和满洲人死战的情形。

两边山岗夹道,不破此关一步也别想踏进重庆府。侯玄演硬着头皮,指挥手下继续猛攻,夏完淳满身是汗,走了过来说道:“督帅,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还没到重庆府,咱们就拼调太多人马,将来可怎么打?”

侯玄演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巴蜀地势实在太险要了,许多地方不用修葺天生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塞。他望着夏完淳,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夏完淳擦了擦汗,说道:“从两边摸上去,前后夹击吧。”

侯玄演皱着眉头,沉声道:“两边都是崇山峻岭,陡峭万分不说,还有灌木丛生,怎么迂回?”

夏完淳跺了跺脚,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让土兵试一试吧。”

侯玄演眼色一亮,问道:“他们可以?”

关下攻势稍减,冷水关上的清兵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压力也很大。关下的明军不要命似的往上冲,冷水关守军不到万人,真这样打下去,对面就算损失惨重,自己也势必全军覆亡。

孙守廷趁着这个机会,在冷水关巡视起来,士兵们倚着墙壁,蹲在地上,疲态尽显。孙守廷一一走过,突然想起吴三桂派自己前来守关时候的神情和语气,或许平西王,就没打算让自己这些人活着回去吧。想到这里,孙守廷看向手下的目光,多了一些暖意。

“大家打起精神,明军肯定还会再攻,王爷待我们恩重如山,现在是我们为王爷守住冷水关报答恩情的时候了。”

清兵们眼神有些漠然,看着孙守廷的身影,在夜色中被火光照的有些闪烁。

关下,侯玄演望着一群黝黑精瘦的汉子,他们眼里闪烁着奇特的光芒。每逢战事,这些人就会格外的兴奋,似乎天生为了刀与血。当初倭寇犯边,山东、浙江屡战屡败,是湘西土兵名震天下的第一战。明史纪事本末给他们的评价,自有倭患以来,此为战功第一。彪悍骁勇的民风,和他们崇拜的图腾巴虎一样,刚勇猛烈。“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数陷阵。”这些战士和满清不同,虽然也是蛮族,但是早在刘邦打天下的时候,就常做汉军前锋。

更为难得的是,这些土兵虽然是土家族,但是自古以来非常爱国。每逢国难,必能见到这些人慷慨赴死,为国捐躯的身影。

湘西土兵崇尚猛虎,广西狼兵崇拜狼,一样的骁勇,一样的善战,都是天生的战士。有明一朝,他们的战绩是十战九胜。

侯玄演来到土兵阵前,为首的年轻人个子不高,脸庞看上去很是淳朴,单从面相看,绝难看出这是个好勇斗狠的人。但是既然能带着族人来参战,想来也不是易于之辈。在他身后,一群没有军服的战士,看上去倒像是汉人中的乡兵。

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长长的木枪,枪头在夜色下闪着寒芒,看上去就知道锋利无比而且经常打磨。腰里别着一个小巧的弓弩,左手里还有一个钩镰,专门用来砍杀敌人的头颅、骑兵的马腿。

他们看似站的松散,其实是严格按照古老相传的塔式阵法。后来土兵出湘抗倭,被戚继光看到这种阵法,才发明了威震天下的鸳鸯阵。

侯玄演无暇多做寒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哪一家土司的?”

那个汉子腼腆地一笑,说道:“回督帅,我们是保靖州的,我叫彭柱泽。”

夏完淳在一旁解释道:“督帅,自从太祖时期,彭家遣人朝贡,保靖土司一直是彭家人。这位就是土司彭象乾之子。”

侯玄演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像个庄稼汉的男人,竟然是土司的儿子。要知道,土司在当地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说所有的土民都是他们的家奴一点都不过分。

“怎么样,翻过这里,越到冷水关后,能做到么?”侯玄演一脸的希冀,根本掩盖不住,要是不能的话,就只好拿人命填关,他心疼啊。

彭柱泽咧着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督帅放心,来时我就看了,这地方好过。”

侯玄演喜形于色,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样的,这次你要是成功了,打到了重庆要什么赏赐,随便开口。”

彭柱泽转身就走,带着手下两千人,将武器别在腰间,咬在嘴里。陡峭的悬崖下,两千人在侯玄演殷切地目光中,开始一个个沿着悬崖攀登。夜色还深,很快他们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山林中。

侯玄演站在下面,听着扑簌簌的碎石掉落的声音,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夏完淳在一旁提醒道:“督帅,前面猛攻吧,制造声势助他们偷袭。”

第二百零九章 小镇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冷水关的清兵摸起武器,就算是小兵也知道明军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歇息时间。

孙守廷挺着长枪,亲自督战,关下箭矢如雨,稍有不慎就会中箭。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吴三桂就是辽东军的家主,就算是为了家人,他也不敢违逆吴三桂的任何命令。近百年的苦战,让辽东区别于其他所有地方,这里自成体系,有着自己的法则。

侯玄演闭着眼睛,默默地等待着,身边夏完淳站在高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冷水关。

这里不算是雄关,简陋的城墙根本经不起几发炮弹,但是蜀道崎岖,两旁都是陡峭悬崖,万一炮火炸碎了冷水关,反而成了更难攻破的壁垒了。

孙守廷心中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明军的攻击已经没有刚开始的锐气。他和这些人交过手,尽管次数不多,但是他们的悍勇已经给孙守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慢慢的,关下的明军进攻逐渐缓了下来。

虽然猜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为什么,但是这样好歹来说,对于自己守关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从冷水关后面的悬崖山壁上,陆陆续续下来一群鬼魅一般的战士。关内的清兵是换防下来休息的,兵刃都丢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歇息。这些天降的诡异士兵,很快就引起了恐慌,很多人还在惊恐中,就被钩镰削去了脑袋。

彭柱泽制止了手下的屠杀,大声下令:“别杀了,冲到关下,打开关门的,算是头功。”

土兵们精神一振,嚎叫着往关门冲去,清兵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一群山鬼,而是关外的明军。

清兵奋起反击,但是他们不是伤残,就是疲兵,战力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根本无法抵挡摆成阵势的土兵,往前推进。

孙守廷身边,一个小兵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大声道:“将军,我们身后出现了大批明军,正在杀人。”

他带着哭腔的喊声,实在太大,孙守廷身边的兵马都听到了。慢慢地,恐慌弥漫整个山关,孙守廷顾不上斥责小兵,转身带着人就要下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小兵哭喊着:“太黑了,看不到,从悬崖跳下来的,数都数不清。”

孙守廷身形明显一顿,旁边的人也都知道,大势已去。

冷水关险要,上关的道理就只有一条,仓促间根本无法大规模下去。彭柱泽带着手下两千土兵,很快就杀到了山门。最先的一个土兵面带喜色,拔出刀就要劈砍关门,头功就在眼前。身后地上颤抖的清兵,弯弓搭箭,一直冷箭突然射到,正中他的肩膀,小兵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他的同伴们不为所动,挺枪刺死了守在关门的清兵,正在外面浴血奋战的明军,突然发现关门大开,喜不自胜。

天色拂晓,侯玄演终于越过了冷水关,留下了近一万多具尸体。

守关的清兵也是全军覆没,本来在荆襄辽东兵不战而退,从夏完淳到下面的士兵,都有些瞧不起他们。但是这一次,孙守廷带着清兵,死战到最后一刻,即使关门大开,他们已经断无活路,还是聚在一块死战不降。

夏完淳脸色肃然,看着脚下孙守廷的尸体,说道:“这个清将倒是有些骨气。”

侯玄演满脸厌恶,啐了一口在孙守廷的尸体上,骂道:“有骨气?有骨气怎么会做汉奸。这狗贼奴性深重,害的老子死了这么多弟兄,给我记下他的名字,有朝一日打到辽东,一定要杀他满门。”

夏完淳面色一红,问道:“督帅,过了前面的村镇,就是巴县了。”

巴县本来是囊括重庆腹地的大城,成化年间,划出缙云山以西境域,复置璧山县。但是还是包括如今的江北、渝北、北碚、以及璧山的一部分。拿下巴县,就是拿下了重庆府。

可以预见的是,孤军深入的清兵,必不敢和自己僵持,决战应该就在巴县。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到前面的木洞镇,稍作休整,养足了精神,明日向巴县进发。”

越往前走,明军的心情就越沉重起来。这些久经战阵的厮杀汉,望着路边村落的惨像,也不禁红了眼眶。

沿途的道路上,隔着几步就有一个架子,上面挂满了人头。路边尽是衣衫不整的女尸,还有许多女尸,怀里抱着婴儿,下体的衣服尽被撕烂,让人一眼就知道她生前的遭遇。

自古川民性烈,所以每当有改朝换代,巴蜀常遭屠戮。就是因为这里的抵抗太过激烈,往往会激怒兵强马壮的征服者。历史上清朝的刑科给事中陈调元揭,给清廷奏章说入川的清军将领乱杀无辜,要不屠城,要不就把男的杀光。他的奏章传到北京,如同石沉大海,因为屠男留女的命令,就是多尔衮和孝庄下的。

但是奇怪的是,就算蜀中被杀的十室九空,从外省迁移过一批百姓来。过上几十年,这些人也会变成地地道道的川民。

更加奇葩的是,每次国难,川兵在杀敌的同时,永远不会团结起来。蜀中军阀各自为战,即使在和吴三桂打仗的时候,互相之间也征战不休。这一次,更是为了成都,让清兵趁虚而入。

绕是侯玄演见惯了清兵的恶行,还是难以忍受这沿途的惨像。纵观屠城之狠毒,没有一次比得上这回。

明军自发的掩盖尸体,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木洞镇。

镇门前,一个尸贴在城门上,靠近了一看,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手掌小腿上,各用一个手指粗的木钉,钉在城门。在他的头顶,头发垂下,半白的发丝上系着一方官印。

夏完淳咬着牙,低声道:“督帅,是此间县令。”

侯玄演取下官印,将他的头发捋正,盘起来取了自己的头巾,为他陇上。

夏完淳这才明白,为什么督帅对冷水关守将那么厌恶,想到自己刚才还有些敬佩他,不禁悔恨交加。

有些仇,只能以血还血;有些恨,只能以牙还牙。

侯玄演平静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夏完淳的深思:“今天就在镇中修整,等待后军,运回伤兵,运来粮草。”

第二百一十章 劫粮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随着大军进驻四川,潜象营终于在这个天府之国,安插进自己的人。

但是这里的环境,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凶险,首先就是语言问题。你一张嘴,别人就知道是外地人了,潜象营四处碰壁,不断有密探被杀。

木洞镇的大营中,侯玄演望着面色焦急地洪一浊,也明白了攻略四川难度之大。死的都是洪一浊精心培养出来,平日里纵横南北,死一个都心疼半天。

“先不说马干、大西军残部、叛臣张宗藩。其他的军阀,也是大大小小,各自为战。”洪一浊板着手指,说道:“锦江侯杨展在峨眉一带,仗着地偏远离战场,招纳流民恢复生产,光蓄人马,实力不容小觑;参将王祥,收拢了残兵,盘踞在江津、彭水、黔江一带,杀人比清兵也不遑多让;泸州游击马应试,在泸州富顺地区,大肆搜杀淫掠。还有忠州的‘三潭’、川东‘摇黄十三家’,这个四川真是群魔乱舞。”

夏完淳眉心竖起,气的脸色愠红,问道:“总督王应熊,巡抚马干不知道约束手下么?”

洪一浊摇了摇头,苦笑道:“王应熊兵败之后,路过泸州,差点被马应试伏杀。马干派出的使者,几乎全部被割掉耳鼻,送了回去。川中军阀,向来不服法纪,尤其是现在天下大乱,他们更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就知道守着自己的地盘,搜刮钱财、淫辱妇女。”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潜象营就地招募新兵,在川用川人,不然很难扎根。”

洪一浊说道:“难啊,大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走上三天,不见得能见到一个活人。”

侯玄演一脚将桌子踢翻,骂道:“四川这么多山,怎么没可能没人躲起来,你们不会去找么?熊猫都能躲在这里,逃过灭绝,我不信他能把人杀光。天天就知道难啊难的叫什么,谁不难?老子不难,老子能给你变出川人来不成?”

堂中众将,轻易见不到他如此大发脾气,也知道是入川以来太过压抑了。到处都是百姓尸体,营中许多百战老兵,见到死状之惨的村落,也经常会精神崩溃。侯玄演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上前相劝,帐中突然安静下来。

洪一浊凝声道:“大哥息怒,我这就去找,一定在潜象营训练一支川兵。”

侯玄演点了点头,缓下声来:“去吧,提醒弟兄们,小心蛇虫毒兽。”

目送洪一浊走出大帐,夏完淳上前说道:“督帅,四川连年征战,自从张献忠来了之后,各地军阀并起,百姓很难耕种,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军阀都要祸害百姓。不这样,他们的兵都要饿死。我看吴三桂这次孤军深入,虽然攻城略地,但是他的粮草根本供应不上,必定不能长久。我们要是和他相持在巴县,避而不战,他肯定撑不下去。到时候收复川东四府,不费吹灰之力。”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端哥,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不能这样。今日不杀伤吴三桂人马,让他伤筋动骨,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卷土重来。在荆襄我们放走了他,才有了今日四川之惨案。要是我们在四川也放他走,我们固然是保留了实力,而且取得了胜利,但是将来的屠杀,你和我就是罪人。”

夏完淳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督帅考虑的周全,我这就吩咐下去,三军修整明日决战。”

侯玄演轻声嗯了一句,说道:“让大家辛苦一下,掩埋焚烧尸体,免得引起川中瘟疫。”

日暮时分,到处都是浓烟,升腾在断壁残垣的川东大地。昏惨惨的天空,暗无天日,蜀中往往一阴天就是一个月,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遵义,号称重庆府的南大门。

王祥本来只是一个参将,但是清兵如侵,主力部队都在成都,剩下的残兵败将被他一一收聚起来,已经颇有气候。

遵义府内,王祥俨然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遵义大小官员,只要有不听话的,都被他杀了。

遵义知府的人头,就被他挂在衙门口,而且还在衙门内,强占了知府的女儿。

这样的低级军官,凭借国难起家,为的就是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至于让他北上抗清,想也不用想,他从重庆府逃到了遵义,可不是为了回去去送死的。

遵义府的衙门口内,已经成了王祥的主帅大营兼私宅。室内烧着兽炭,王祥赤着上身,躺在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身上。在地上,还跪着一个衣衫单薄的俏丽女子,正在给他捶腿。

突然一个壮汉,风似地撞开大门,大声叫道:“将军,不好了,摊上祸事了。”

王祥猛然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脚下的美人儿被他一带,滚在地上,强忍着不敢呼痛。

壮汉叫王命臣,是他的前锋总兵,也是王祥最信任的心腹。

“今儿一队运粮车从咱们遵义府经过,弟兄们肚子饿的咕咕叫,我们忍住就把他们劫了。把人杀的差不多了,才知道,这是张耀的粮食。”

王祥笑骂道:“我当多大点事,张耀官职虽高,手里没有兵马,有什么好怕的。他敢在遵义运粮,摆明了就是送给我的,这是干得不错,抢了多少粮食?”

王命臣跺脚道:“嗨!这虽是张耀的人运粮,但是粮食不是他的啊,我劫的足够十万人吃一个月的。”

王祥脸色大变,能有这么大手笔的人,显然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而且最近能调动这么多粮草的,他心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连手臂都在颤抖。

“是谁的粮食?”

王命臣低着头,声音畏惧道:“是是侯玄演的。”

王祥一巴掌打在王命臣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我日你先人,你给老子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个太岁,现在怎么办?”

王命臣舔了舔嘴唇,说道:“您见过那么多粮食么?尤其是在咱们四川,有这些我们还怕谁?”

第二百一十一 横生枝节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前线阵前,中军大帐,人人噤若寒蝉。

侯玄演脸色猩红如血,气的汗毛直立,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

“贵州按察使、布政使、都指挥使三个人,在贵州本土运粮,竟然都能被劫,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前来报信请罪的,是贵阳府总兵,皮熊。皮熊原籍贵州铜仁府,以前被罗氏收养,改名罗联芳。后来做到了一府总兵,就恢复了原名。

这也是个忠烈的汉子,后来被吴三桂俘虏,不肯投降绝食而死。

听了侯玄演的怒吼,皮熊硬着头皮,辩解道:“川黔道路难行,要进重庆,必经遵义。那王祥手下兵马凶恶异常,贵州府兵羸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本来还以为,仗着越国公的赫赫威名,他们不敢下手。谁知道这些贼人,连朝廷大军的粮草,都敢下手啊。”

侯玄演冷哼一声:“这么说,粮食丢了,还要怪到本督名声不显了?”

皮熊慌忙道:“末将不敢,只是请国公体察贵州民情,早发大军惩治王祥,也算是为贵州除去一害。”

侯玄演冷笑道:“王祥为害贵州,你们就把我的粮食运到他的嘴边,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吧?”

皮熊吓得冷汗直流,单漆跪地,赌咒道:“国公,三位大人和末将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实则是那遵义,是进重庆府的必经之路啊。”

侯玄演仔细一想,贵州三司确实不像是那么腹黑的人,不过这件事还是让他恼火不已。

本来吴三桂、鳌拜粮草供应不上,吃完抢来的,根本没法跟自己久战。这下可好,十三万人在前线,断粮一日就是灭顶之灾。

事已至此,再追究责任也要等到战后了,必须先解决粮食问题。

侯玄演在帐中踱步,走到夏完淳身边,低声道:“端哥,这下想要决战也是不可能了,就算我们重新从湖广运粮,时间也来不及了。你替我守在这里,我分兵回师将王祥灭了,夺回粮食。”

夏完淳面带忧色,说道:“督帅,就怕他们跑了,我没法追啊。”

侯玄演长叹一声,他向来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评价自己的南明队友的。但是还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混账到这个地步。

“没办法了,若是吴三桂跑了,就势收复重庆府全境。”

夏完淳点了点头,问道:“督帅,带多少兵马前去?”

“我带三万湘兵,前去铲除这些狗东西,你留十万和吴三桂相持。我们随军带的粮草还能坚持十天,你给我守住,十天后我必夺回粮食。”

夏完淳犹疑道:“督帅,三万太少了,分兵七万前去如何?”

“他们也就是杀百姓的能耐,我这次去,就把他们一个个挫骨扬灰,剥皮填草。”

夏完淳望着面色骇人的侯玄演,知道这次入川他是动了真怒了。从苏州太湖里开始,南征北战一直陪伴在身边,他从没见过侯玄演这种状态。

大帐中的皮熊,听着他们的对话,知道这次侯玄演肯出兵,或许可以夺回粮食。要不然的话,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侯玄演望着他说道:“军情紧急、事不宜迟,皮总兵,前面带路我们去遵义府,会一会这个王祥。”

皮熊站起身来,侯玄演一声令下,亲兵前去传令。后军三万人调头南下,跟着皮熊急速行军,前去遵义府。

遵义府的王祥,望着堆积成山的粮食,心旌神摇。

王祥很快就决定,铤而走险,只要有这些粮食,在饿殍遍野的四川,还怕招不到足够的兵?

只是他没有想到,侯玄演来的比他预想的快太多,漫山遍野的粮食还没完全运进遵义府,三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王祥很快就收回了在外的兵马,集中所有力量在遵义府,站在城楼往下看。

王命臣望着城下的人马,眼珠一转,说道:“将军您看,他们也就这点人马,没什么好怕的。”

王祥点了点头,说道:“嘿,这小子在前面跟吴三桂死磕,我抢他的粮食,他能奈我何?逼急了老子,我就投降满清,跟辫子军一起夹击他,看他还厉不厉害。”

王命臣挑着大拇哥,赞叹道:“将军真是神机妙算,算无遗策,我们先灭了这支人马,再去川中招兵买马,我看以将军的本领,皇帝都有的做。”

话音未落,只见对面阵前散开,远远地只看到几支黑漆漆的管筒对着城楼。

王祥是做过参将的,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脸色一变吼道:“都趴倒,他们要放炮啦。”

几门火炮对准的,是遵义的城门,遵义城小墙矮,城门也是年久失修。王祥占领之后,只顾着享乐杀人,根本没想到要据城死守。一轮齐射之后,城墙上已经是千疮百孔。

轰隆一声,随着一发炮弹打在城门,木屑纷飞。遵义大门就此敞开,侯玄演骑在马上,腰杆挺直,目光如线,将手一挥。身边的令旗挥舞,号角声徒然响起,萦绕在黔西大地。

三万湘兵奔涌如城,城上的守军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抵抗这支人数还不如自己兵马。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他们中下级军官,全是溃逃而来的散兵游勇。下层大头兵,都是就地抓的壮丁,和王祥苦大仇深。

城楼上,王祥声嘶力竭,身为大明参将,他见过太多的败仗。但是败的这么快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的铁杆心腹王命臣,望着眼前陷入疯狂的王祥,眼色一边。

王祥一转头,就看到王命臣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看着鸡的黄鼠狼。

“龟儿子,你盯着老子看什么?给我杀啊。”

一向对自己大拍马屁的王命臣阴测测地说道:“将军,你反正快要死了,我为你效命这么久,就用你这条命,给兄弟一条活路吧。”

王祥大怒,举刀就要砍他。王命臣伸手用刀一挡,对着他的亲兵说道:“捉了王祥,跟越国公请功,不然大家都要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凌迟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遵义府,王祥的淫窝内。

一脸正气的王命臣,将自己的主子捆住押了过来,大表忠心。

侯玄演屁股都来不及坐下,手执马鞭狞笑道:“我怎么听说,这批粮食是你出手劫的。”

王命臣一听脸色大变,王祥跪在地上破口大骂,两个人就差在堂上打了起来。

其他的将领看到两个主将的丑态,都羞惭地低下了头。

侯玄演望着这群害民贼,根本没有心思看他们表演,对着胡八万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将他们一手一个,提在空中。

“王祥帐下所有将官,斩首示众一个不留。首恶王祥、王命臣,遵义府闹市凌迟处死,马上执行。”乱世用重典,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震慑其他军阀。

不一会,张一筒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大声喊道:“督帅,在后院发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

侯玄演把嘴一撇,摇着头说道:“那不是金银珠宝,那是民脂民膏,是血,是肉,是妻离子散,是家破人亡。”

这几天积聚了滔天的怒火,终于在黔西释放出来,遵义府杀得人头滚滚。

王祥以下,所有的参将、游击、把总,一个个押解出来,分批次带到菜市口。令旗一挥,明晃晃的钢刀劈头砍下,血流如注。

黔西百姓,这才敢走出门来,看着一个个作威作福,奸淫掳掠的兵贼被杀,整个遵义如同过年一般。

最后王祥和王命臣被押上来的时候,围观百姓彻底沸腾了。这两个人手上,实在沾染了太多的鲜血,呼喊声逐渐停止下来。刽子手走上刑台,百姓们紧张万分地盯着他们,生怕会有突发情况。

两个筷子手,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凌迟又称千刀万剐,讲究的是让受刑人受尽疼痛,还不能痛快地死去。共需要用3357刀,并且要在最后一刀,也就是第3357刀,要将两个人刺死,才能凌迟成功。

这可是个技术活,两个大师傅呼了口气,拿起小刀,专注地切割起来。尽管两人哀嚎不断,两个刽子手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丝毫不受影响。

很快,百姓们默默地跟着数了起来,细微的声音汇聚起来,一刀一刀,都伴随着低沉的闷吼。

血腥气弥漫整个遵义府,据说一个月后,仍然能在菜市口闻到血腥。

王祥来到遵义之后,每家每户发了一张免死牌。但是想要这个牌子,必须缴纳文银三两。三两银子,那是很多殷实人家的所有积蓄,普通百姓根本拿不出来。百姓家中有牛的,每头牛还要买牛票一张。

过了三天,王祥手下的大兵,挨家挨户检查免死牌和牛票。只要没有免死牌的,全家杀光,烧掉房子。没有牛票的,统统牵走,宰了吃肉。就这样一家家的杀下来,整个遵义府剩下的人口不到十分之一。

家中有积蓄买了免死牌的,也没有完全的安全,各种苛捐杂税统统落到了幸存者的身上。王祥胸无大志,根本就没想着长期占据遵义,他竭泽而渔地榨取残存的黎庶,让这片土地上的惨状不亚于满清的屠杀。

漫天的欢呼声中,侯玄演率兵离开,临行前留下了两千人,为首的是湘兵一个参将,侯玄演就地提拔他为遵义府总兵。让他们好生恢复遵义府的民生,农民给与耕牛粮种,愿者从戎入伍。将王祥搜刮的钱财,全部用于遵义府民生的恢复。让这个饱经蹂躏的地方,尽快恢复生机。

皮熊替贵州三司答应下来,侯玄演通过潜象营,了解到张耀等三人,也还算是好官。只不过军阀割据,他们手里没兵,做起事来根本毫无资本。明末就是这样,尤其是在川黔云桂,各种高官的名头毫无作用,只有手里有兵才是最重要的。历史上永历帝朱由榔封艾能奇为信国公,艾能奇直接扔掉圣旨,嘲讽道:丈夫自王耳,何必封?

王权在这兵荒马乱,群雄割据的川黔,已经是毫无尊严。本来准备入川杀伤吴三桂的侯玄演,突然发现,整顿地方,肃清军阀,才是重中之重。不然就算把吴三桂赶出去,四川也是老样子,甚至彼此间互相攻伐,会更加严重。

川蜀不比其他地方,侯玄演发现,这个地方需要一个绝对的权威。不然扫清了一批军阀,很快就会冒出另一批,如同雨后春笋。

对于贵州的官员来说,眼下侯玄演,摇身一变就成了他们的靠山,有王祥在前,皮熊这个贵阳总兵也不再担心其他军阀敢目无法纪了。他拱手道:“国公爷放心,我等黔官,必不负国公所望。”

侯玄演又嘱咐了一些运粮事宜,这一路已经是耽搁了很长时间,估计巴县的吴三桂已经有所行动。

果然,一匹飞马本来,马上骑士翻身下马,垂首抱拳说道:“督帅,巴县传来消息,吴三桂和鳌拜退走川北,眼下或许已经到了保宁府,夏将军正在挥军收复重庆各县。”

骑在马上叹息一声,侯玄演也知道再去巴县毫无意义。

吴三桂退兵是可以预见的,历史上豪格打进四川,比现在轻松很多,还是选择了退兵。临走前豪格只是指派了一个降将坐镇保宁府,尽管兵力很少,但是由于内部团结事权统一,反而在强兵林立的四川,始终稳握川北。如今吴三桂和鳌拜,亲自坐镇保宁府,只要四川内乱不平,想打他们都是难上加难。

冷水关立下大功的彭柱泽,已经被提拔为从五品的武略将军。尽管他们土司品阶很高,但是那相当于荣誉官职,说白了只能在自家地盘上威风。所以能被进封,很明显可以留在侯玄演身边,整个保靖府彭家,对此都很看重。

彭柱泽骑马跟在侯玄演身边,他本是家里的庶子,根本没机会袭取土司,最多是个弟弟手底下的土官。这次能够博取官职,对他来是一条康庄大道,他憨笑着问道:“督帅,咱们接下来打哪?”

“泸州,马应试。”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军皆醉,大开城门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泸州又称酒城,处处都是好的酒坊,如今基本都停了。

酿酒需要粮食,粮食在四川,可是个稀罕玩意。

侯玄演三万大军,来到泸州的时候,马应试还在和隔壁四川嘉定府的杨展火并。这个嘉定,可不是侯玄演的老家,而是四川的一个府,如今被锦江侯杨展占据。

杨展算是四川军阀中一个特例,他不但不像别的军阀一样盘剥百姓,反而大力劝课农桑,在整个四川都陷入粮荒的时候,就他这里百姓生活还算安康。

这也引起了旁边军阀的觊觎,泸州的马应试,隔三差五就要带兵洗劫一次嘉定府周遭郡县的百姓。杨展每次领兵前来,他又会跑的无影无踪。可惜马有失蹄,这一次就被精心准备的杨展捉了个正着。

侯玄演在路上的时候,派出的斥候回报了前面的情况,侯玄演当即决定加速行军,趁机拿下泸州府。

泸州府内,侯玄演下令,将马应试一家全部斩首,然后将他留下的心腹也尽数处决。

这还不算,控制了泸州府的侯玄演,派重兵伏击在山路两旁。静待得到消息的马应试,回来救泸州。

正在前厮杀的马应试,本来被杨展逮到,就有些心烦意乱。突然来了一个逃出的亲兵,告诉他泸州被攻占了,马应试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什么人打得我们泸州,是遵义的王祥那个狗贼么?”

小兵只顾着逃命,哪里敢打听是什么人打的泸州,听了这话生怕说不出来被暴怒的马应试鞭打,谎称:“是王祥。”

说完心中暗想,反正附近能打到泸州的,只有一个王祥,应该不会猜错。

马应试大怒:“这个龟儿子,我早就知道他不地道,来时我还和他结盟,答应他抢了嘉定分他一杯羹。这小子既然不守信用,我们就回去先杀他再说。他一共才四万人,我不信他老家不要了,全军来打我。”

小兵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将军带我们回去,一定能灭了王祥。”

马应试一狠心,丢下了两千人殿后,自己带着主力匆忙东撤。

杨展见他撤的奇怪,摸着下巴寻摸道:这小子跑的这么快,肯定是奸计,想要让我上当,呵呵

“鸣金收兵,撤回嘉定。”

泸州郊外的古道上,两侧都是郁郁青山,将近两万人埋伏在此。

侯玄演总是感觉背后痒痒的,其实这个时候,料峭春寒,山中一些蛇虫还没有完全苏醒。但是心理作用之下,让他惴惴不安地。

终于,远处的马蹄声传来,马应试带着他的大军奔回。

行到山谷中,侯玄演轻轻挥手,胡八万大喝一声,从两侧万箭齐发。箭矢、火铳齐射,惨叫声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停歇。

马应试肩膀中了一箭,哀嚎着指挥手下下马抵抗。

一轮齐射过后,湘兵从丛林中一涌而出,深度的丛林恐惧症患者侯玄演一马当先,率众杀敌。

山林中的伏击,对于匆忙赶路的马应试,如同灭顶之灾。尤其是两千的湘西土兵,在这样的战场上,简直如鱼得水。无情的勾镰收割着敌人的头颅。

零星的抵抗过后,出了扔掉武器投降的,只要反抗的几乎全部杀光。一场伏击来得快,结束的也快。

胡八万这厮又一次忘记了自己的使命,等他回来时,手里提着马应试的脑袋,呵呵傻笑。

这一次运气太好,侯玄演也不禁乐了出来,笑骂道:“改天给你个武官做做,留在老子身边,委屈你了。”

胡八万把马应试的脑袋一扔,嬉皮笑脸地说道:“标下愿在督帅身边,做一辈子侍卫。”

“老子要你这种亲兵有什么用?平时嗓子比谁都大,看着碍眼的时候还要往老子身边凑活,一打仗他娘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胡八万不以为杵,继续笑道:“督帅,这一次咱们运气也太好了,要是下面几位也都这样就好了,再捡一次便宜。”

侯玄演连日阴郁的心情,也为之好转,这么多场仗打下来,今天确实有些运气。

“弟兄们,回泸州休整,今天我们畅饮泸州美酒。”

正在收拾战场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加快了行军的步伐。行军打仗严禁饮酒,这些人都是厮杀汉,没有几个不爱酒的。就算是劣质的黄酒,他们都喝的津津有味。

回到泸州之后,侯玄演巡视一周,发现这里比起遵义,也好不到哪去。田中荒草丛生,民生凋敝,十室九空。侯玄演虽然心痛,也知道其他地方估计也是这样。听说嘉定的杨展干得不错,侯玄演提笔写了一封信,派出快马送到嘉定府。杨展虽然看上去风评不错,但是做惯了一方土皇帝,谁知道他的心思如何。为了以防万一,侯玄演还是做好了发兵嘉定的准备。蜀中这片土地,绝对不会再允许土皇帝的存在,不管你爱民还是害民。

四川,没有一个绝对权威,早晚还会各自为战。

办完之后,侯玄演又派人,前去贵州调粮食入川,先救活这一方幸存百姓。

回到泸州之后,侯玄演出钱,买光了泸州大小酒坊的存货。各个作坊的掌柜,先是推辞,不敢收钱。后来见到这支军队和以往的任何一个都有不同,他们是真心给钱,掌柜们这才大开酒窖,将藏起来的美酒倾囊相售。

马应试这些军阀虽然几经搜刮,但是仍然还是藏下了这么多的美酒,可见这些掌柜经历的这种事不算少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祖祖辈辈传下这样的藏酒地方和手段,说起来既心酸又可悲。

夜深、风凉、月白、酒劲!

三万人痛饮一夜,泸州城门大开,各级武将全不设防。督帅早有命令传下,今夜醉卧泸州,看一看谁敢来犯?

几天以来的怒气,就这美酒入喉,侯玄演醉眼朦胧,站起身来扬声道:“醉酒三万,约战八方。川中宵小不降者”

“杀!”

“杀!”

“杀!”

第三百一十四章 英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侯玄演的亲兵,将他的书信送到四川嘉定府杨展手中的时候,三万人枕戈而眠,醉卧泸州

泸州府的百姓,提心吊胆过了一夜,见到剿恢北伐大旗仍在,已经是心悦诚服。

太多的军阀来来走走,百姓已经对他们丧失了信心,只有这样的王者之师,才能得到他们的绝对拥戴。

四川军阀不敢来犯泸州的原因很多,他们时间不足,他们兵力不够,他们害怕重庆府十万大军的报复。他们顾忌的东西固然多,但是百姓不管这一套,百姓只知道越国公大开城门,川中宵小无人敢来,也就是说没有人挑战这支王者之师。只有依附这样的强者,才能结束川中纷争,恢复太平日子。

第二天一早,附近各地的乡绅耄老,地方名流,约好了似的赶来泸州。这些地方上实际的主人,纷纷要求庇护,请求侯玄演接手州县,赶走兵痞,安排官员。

侯玄演端坐泸州大堂,笑颜相迎,聆听他们的诉苦,许诺扫平地方,铲除各个大小兵贼军阀。

侯玄演虽一一许诺,但是眼神始终盯着门口,川南大害俱已清除,只剩下一个。

嘉定的杨展,他会做何抉择?

杨展能在战火纷飞,强敌环伺的蜀中,治理出一片富庶安康的景象,实在难得。而且他又是川人,由他来治理四川,是不二人选。

日上三竿,泸州大门外迎来送往,始终没有见到嘉定来人。侯玄演的心渐渐变冷,四川需要一个主心骨,但若是不想来投奔自己,那也只好另选他人。而且,杨展的地盘,也要交出来,因为即使再好的清官,也不能阻挡蜀中一统的大势。

杨展在嘉定,捧着侯玄演的亲笔信,来来回回已经围着书房走了七八圈。

手下心腹意见相左,有的人主张归顺,听越国公调遣,恢复蜀中一统。有的武将主张拒绝,这些人认为,交出兵权就是彻底交权。虽然侯玄演在心中许诺的四川总督,位高权重,但是同做一方生杀予夺的草头王相比,那就大不一样了。四川总督,兵权交给侯玄演,自己就只能听从朝廷调令了。

杨展愁眉不展,殿中诸将各执一词,吵的不可开交。杨展一袭甲胄,看上去威风凛凛,但是脸上却挂满了犹疑。

当初他只身赴京,考取武举,技惊四座,名震京师。后来兵败被张献忠俘虏,行刑的时候,突然发难砍翻两人,夺马而逃。这样的英雄人物,让他交出兵权,确实有些心有不甘。

看着满屋争吵的下属,自己的心腹袁韬、武大定都主张不归顺,做自己的草头王。但是李乾德等人,又主张归顺越国公,毕竟王祥、马应试的例子就在眼前。

心烦意乱的杨展,怒骂道:“都给我出去,我要自己想想。”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书房里陷入了片刻的安静,李乾德趁机说道:“都是大明的臣子,越国公又是先皇托孤的重臣,抗拒摄政国公,如同谋反,大人三思啊。”

武大定勃然大怒,骂道:“好好的主子不做,去做别人的奴才,是什么道理?”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你这种粗鄙乡野汉子,哪里知道越国公的厉害,你也不打听打听,北伐军出马,可曾输过一场。你比洪承畴有谋略?你比李率泰还悍勇?”

“你老子一颗赤胆忠心,为了杨帅,好过你龟儿子望风就降!”

杨展一看他们又要争吵,厉声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杨展的性格有些傲慢,不愿假权于人,尤其是被这样武力威胁。但是侯玄演的实力,确实大过他太多了,若是惹恼了他

这时候,他派去泸州打探消息的斥候,终于回来了。

这个所谓的斥候,一路上被潜象营安插的暗探活捉了四次,每一次都在听到他死杨展的人之后,大笑着将他放回。

作为当今最专业的斥候老前辈,潜象营这群流氓,给这个小老弟上了足足四节课。也给这个人留下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阴影。短短的一段路途,竟然有这么多的暗探,这已经超过了小斥候的想象。除了侯玄演,当今天下再也没有人对斥候、密探这么上心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被捉出阴影的可怜小斥候,见到杨展之后,大肆吹嘘侯玄演在泸州的壮举。

开城迎敌,四方纳降,八方来投,血洗王马

“今天一早,周遭的郡县前去泸州的,都已经将泸州挤满了。我们嘉定,也有许多”小兵说道这里,略一迟疑,反而让杨展更加坚信。

杨展长叹一声,心中已有定计。

泸州城郊,醉眠一夜的三万兵马,齐聚在此。

骑在马上的侯玄演,腰杆笔直,精神矍铄。尽管肩上的箭伤让他高低肩,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严,甚至看上去别具一些气势。

北伐军中,许多人因为崇拜自家督帅,都故意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

“弟兄们,从重庆府分兵至今,已有半月。我们在这半个月不到的时间,犁庭扫穴、荡平川南。”侯玄演激昂的声音传过,将士们人人脸上挂着自豪,侯玄演扫视一周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站,我们就可以从容挥军,去和大军汇合。到时候扬眉吐气,是何等的风光,你们准备好了么?”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一阵劲风吹过,督师大旗迎风烈烈,三万士气高涨的战士蓄势待发。

远处前锋营传令兵匆忙拍马赶到,见到侯玄演在马上拱手抱拳:“督帅,杨展来见!”

侯玄演脸上一惊,心中瞬间狂喜,川南英雄入吾彀中矣!

钢刀在手,弓控满弦,火铳装填完毕的三万大军,冲天的杀气为之一顿。

彭柱泽仗着自己是侯玄演的爱将,骑马上前,问道:“督帅,怎么说?”

侯玄演仰天一笑:“哈哈,列开阵势,随我前去迎接锦江侯。”

推书

这么忙的的我,不但尽心尽力码字伺候大家,还不辞辛劳,为大家寻找好书...

唉,不说了,感动了自己,我先去哭一会

一、《明末流氓帅》

刚步入社会工作的一位普通年轻人。

突然穿越到明朝天启七年,成为十岁的流民少年,踉跄几步站稳,随后迈开步子跟上。

混在流民帅们身后讨生活。

一路成长,有老师教授他,有长者庇护他,有同伴敬爱他。

潮起潮落几十年,犹如礁翁,坐看风云涌。

前期随大流,中期扛大旗,后期定大局。

二、《七海扬明》

推荐朋友的小说,立根基于台湾,逐荷兰出宝岛,复西班牙屠杀之仇,厉兵秣马,抵挡满清,拯救华夏文明。

第二百一十五章 拜将

杨展也是个人物,既然决定要归顺,干脆在城外停住兵将,一人一马来到泸州。

侯玄演亲自出迎,望见这般气魄,也是暗自心折。这员大将,在历史上被称为西南长城,可惜的是死在了自家心腹的酒宴上。

纵观明末多少豪杰,难免死于自己人手里,二百年的神州陆沉,非是汉道不昌、胡儿有人,只因为奸贼太多,背弃祖宗祸国害民而已。

杨展来到军营,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个常年统兵的大将,如何觉察不到这冲天的杀意和昂扬的战意。想到这些本来都是为自己准备的,杨展不禁暗暗抹汗。

他不是贪权恋势,之所以犹豫不决,一是因为心高气傲,不知道侯玄演是什么人物,害怕自己屈身投靠的,又是一个势力更大的军阀;第二是因为害怕自己交出兵权,被侯玄演所害。蜀中道路难行,侯玄演苦于没有蜀中情报,同样的这里的人,也不是很了解名满天下的越国公。

今日一见北伐军,就知道自己多心了。

就凭这三万,不需要重庆府的十万大军,侯玄演就能拿下自己。看来他写下亲笔信,真的是诚意满满。

“哈哈,锦江侯,果然是名不虚传,真是见面胜似闻名。”

杨展下马拱手道:“下官特来拜见国公。”

侯玄演春风得意,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们去泸州府里谈。”

对于侯玄演的热情,杨展有些受宠若惊,论官职、论爵位、论实力侯玄演都高他一截。好在他也是个豁达的人,既来之则安之,放下了心防去到城中。

城里还没有离去的士绅,见到杨展都暗自心惊,如此一来川南大军阀,死了两个降了一个,越国公果然好手段。赞叹之余,也是暗自庆幸,自己来的早,这一回是赶上了。

侯玄演在泸州江水边,大摆宴席,蜀中粮食奇缺,他自然不可能用山珍海味来吃吃喝喝。

泸州特产的山菌、木耳,将士猎取的小兽,烤炙一番,痛饮泸州美酒。

在座的都是川南颇有势力的人物,难得聚在一处,彼此交谈起来,倒也聊得很是投机。

三杯酒下肚,侯玄演昨夜的酒劲还没完全褪去,脸色已经有些酡红。他站起身来,朗声道:“川蜀累遭兵祸,致使民不聊生,诸位都是蜀人,应该知道为何会有这般结果。”

新任的泸州知府蒋赢,因为在当地很有声望,被侯玄演破格录用。他举杯说道:“这都是因为没有督帅这样的人物,入蜀拯救危难,人心不稳所致啊。”

侯玄演听得倒是很受用,但是谦虚地摇了摇头,说道:“自从先皇封我做江浙剿恢总督,本督临危受命,东征西讨南抚北慰,把个支离破碎的半壁江山,经营到如今的局面。本想提兵北上,恢复我汉家道统,只恨奸贼遍地,处处掣肘。

巴蜀天府之国,落到今天这个局面,也是因为这些鸟人为非作歹,私心太重。我今虽在巴蜀,早晚还要离去,四川总督王应熊,本领低微,一败再败毫无所成。今日在这江边,我以先皇托孤、太后授命的摄政之权,免除王应熊的总督职务,由锦江侯杨展担任。”

此言一出,哗声一片,众人都惊诧地望着侯玄演。一省总督,片言决之,这是何等的权柄。

杨展站起身来,垂首道:“下官何德何能,既蒙国公看重,必定肝脑涂地,以报国公。”

“噫..”

江边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敢封,一个敢接,都是狠人啊。侯玄演继续说道:“锦江侯不必过谦,明日随我大军开赴成都,马干这厮劳苦功高,我非得好好地慰问慰问他。”

这时候,一个潜象营小兵,来到侯玄演身边,耳语一番。

江边众人都还在讶异于侯玄演的任命,不曾想他又笑道:“刚接到的消息,夏完淳已经收复重庆府、顺庆府,吴三桂逃到了保宁,固守不出。”

这下不管是怀的什么心思的人,都哄然叫好,满清在川北、川东的屠杀,太过惊世骇俗。即使是川南,也被搞得人心惶惶,那是泯灭人性的屠杀,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控制。能够将他们赶到川北,眼前这些人是真心的欣喜。

杨展算是掌握的情况比较多的,闻言问道:“那督帅接下来还要去成都么?”成都的马干和曾英,虽然不干人事,让满清乘虚而入,但是在川人心中的威望还是不低。他们夺回成都,间接害死张献忠,还杀了他留在成都的全家。要知道,张献忠入川之后,实际上是第一个入侵的势力。

既然是征服巴蜀,开国立号,生性刚烈的川人自然是没有少抵抗。尤其是马干为首的这伙人,更是将他视作四川最大的仇人。

马干这个巡抚,就是四川人自己选的。当时陈士奇任四川巡抚被罢免了,四川人在北京为官的请任用马干;而廷议用龙文光。崇祯十七年八月,成都失陷,龙文光战死;士民乃共推马干行巡抚事。新官上任伊始就遣兵收复重庆府,击走贼将刘廷举;弘光朝廷因此升马乾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

侯玄演冷笑一声:“怎么不去?抗拒满清,川兵至今还没有出过一份力。马干和曾英,还在成都和孙可望火并。剿除倭寇、驰援辽东,川兵有着辉煌的战绩。如今别人屠杀到家门口了,诺大个四川,难道要靠湘人,才能活命么?被你们死去的先烈知道,可怜英雄一世后继无人呐!要是这样,我看干脆将四川纳入湖广得了。”

在场的人群情激奋,脸上都已经挂不住了,尤其是杨展,更是脸色胀红,起身道:“四川人还没死绝,用不着别人给我们报仇。保宁府也是川地,我们一定要自己夺回来,杀了吴三桂和鳌拜,给死难的乡亲报仇。”

“那好,那就随我去成都,见一见我们的巡抚马干大人,和川中名将曾英。”

第二百一十六章 烧死少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成都府,汉州城,大西军残存的将士驻扎在这个小城,时刻准备反攻成都,为张献忠全家报仇。

张献忠的儿子年幼,他在出征前,就抱定了必死之心,指定死后继承人为张可望。满清的凶名在外,老对手李自成都败在了他们的手下,兔死狐悲的张献忠出兵抗清有些悲壮。颇有些慨然赴死的意思,尤其是放着老家成都不管,执意出兵汉中。

汉州城五步一兵,十步一岗,哀兵义愤,皆有必死之心。

中军大帐内,名义上的主帅张可望,坐在上首。大西宰相汪兆龄面带倨傲,侃侃而谈:“前有清兵,后有明军,我们夹在这弹丸之地,哪里有活路?”

张定国站起身来,朗声道:“那依丞相之意,我们该怎么办?”

“招安!”

此言一出,打帐内人声鼎沸,大西军的军纪不是很严明,帐中的众将哄闹一团。

张可望冷笑道:“汪丞相,父皇尸骨未寒,我们就要投降明朝,我怕死后没有脸面去见他老人家。”

汪兆龄摸着下巴,笑道:“谁说要降明了,现在天下大势已经很明朗了,清取代明,入主中原,咱们要招大清朝的安!”

“贼你妈!你羞了先儿咧,父皇死都不要抗清,你让个贼球货,让爷爷们降清?”

汪兆龄虽然是文官,但是手底下握着最多的军队,还有张献忠的随军皇后支持,所以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这些跟着张献忠从陕西造反的流贼出身的义子。见到张能奇这么骂自己,勃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敢辱骂我?”

张能奇脸色红的透紫,站起身来身材魁梧跟铁塔一样,仗着年轻力壮,上前揪住汪兆龄举到跟自己平齐,怒目呵斥:“我是你达,今天就要了你这老狗的小命。”

众将一起起身,张可望眼珠一转,大喊道:“不要伤了汪丞相的性命,他可是有兵马。”

这句话提醒了张能奇,要是让这个汪兆龄走出去,他岂能不报复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举过头顶,往膝盖上一摔,只听咔嚓一声,嘴角喷血。张能奇将他是活不了了,一把将他摔在火堆里。

张可望上前一步,确定汪兆龄已经是活不成了,跌足叹道:“都是自家兄弟,这又是何苦呢?”

汪兆龄的心腹,大西右丞相严锡命;吏部尚书胡默,户部尚书王国宁,礼部尚书江鼎镇一齐拜倒,原地变节。

张可望眼角藏笑,安慰道:“父皇刚刚驾崩,汪兆龄就要投靠敌人,还在军中张狂大笑,分明就是没有把父皇看在眼里。四弟手刃此贼,也算是众望所归。”

众将和文武大臣,一齐称颂,没有半个人再为汪兆龄说话。这个时候,前后都有敌人,一个死人不管身前多有地位,死了都一文不值了。

右丞相严锡命跪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恭请柱国大人,登基称帝。”

张可望心中大喜,举目四顾,几个弟兄安西将军张定国,抚南将军张文秀,定北将军张能奇都面带不愉,张可望心中一凉,赶忙推辞道:“父皇皇后尚在,而且已经怀有身孕,即将生产。父皇虽有诏书,但是我岂敢夺其血脉的帝位。这样吧,等皇后产下龙子,若是男儿,我们家就共保他,若是女儿,再行商议。”

几个将军面色一缓,这才齐声应诺。

三天后,原大明内阁大学士陈演的女儿,被张献忠抢来的陈皇后,即将分娩。

大西军所有将士,文武官员,齐聚帐外,紧张地等待。

这三天的时间,张可望已经完全吸收接纳了汪兆龄的势力,此时就算再有人反对他,也无法改变他一支独大的局面了。

大帐内,陈皇后满身是汗,军中婆子在一旁接生,动作熟稔。

终于,在万众期盼中,一声樱儿啼哭响彻大帐。

陈皇后顾不得疼痛,问道:“我儿是男是女?”

产婆面无表情,望着怀里的樱儿,冷漠地说道:“是个女儿。”

陈皇后心灰意冷,转眼看见婆子表情诡异,疑心顿起:“给我看看,我的皇儿。”

婆子冷笑道:“一个女娃娃,算什么皇儿。”

陈皇后大惊,婆子岂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定时已经受了他人指使。细想之下,不禁更加惶恐,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

几个婆子眼色一冷,将手里的孩子白布裹身,用床单蘸水按住皇后的口鼻,直到她不再挣扎。

产婆走出大帐,哭的老泪纵横:“皇后她难产死啦!”

“遗腹子何在?是男是女?”

“是个女娃。”

张可望哀叹一声:“可惜!”

三个王爷神色各异,张能奇举步就要上前,进到帐中一探究竟,被张文秀拉住。

“父皇血脉已断,我等应该共扶大哥登基。”

张文秀走到篝火旁,捡起一根火把,说道:“父皇英雄一世,不可留下幼女为人所擒。”说完将火把扔向皇后大帐。

张定国双拳紧握,面沉似水,终于也走到篝火旁,燃起一根火把丢向大帐。

张能奇一跺脚,紧随其后。火势渐旺,婴儿的啼哭早就听不到了。火光中,人人脸上闪烁着不同的神色。

张可望这才放心,高声道:“我等今日恢复本名,还是以兄弟相称,情同骨肉,势不相叛!”

刘文秀当即说道:“都听大哥的。”

恢复本名的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在绵江与众同盟,推举孙可望为国主,发兵成都。

消息传到成都府,马干笑道:“孙可望、汪兆龄狗咬狗,这正是咱们全歼献逆余孽,将这群陕西贼人赶出川蜀的好时机。”

曾英起身来到堂中,抱拳道:“末将愿领兵前去,歼敌于成都之外。”曾英每战必冲锋在前,所向披靡,更兼相貌出众美髯须,威名赫赫。

马干根本没有把这支残兵放在眼里,觉得他们先是被清兵击溃,又经过一次内乱,肯定是元气大伤。闻言说道:“曾彦侯尽管前去,我在成都为你安排庆功宴!”

第二百一十七章 骄兵,哀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新都镇外,一场小雨淅淅沥沥,滴落在盔甲上,凉意入骨。

曾英摆开阵势,手下兵马号称二十万,实际也有八万人。对面的大西军残部,不过五六万。

漫山遍野的兵马,狭路相逢,阴暗的雨幕中,只剩下马嘶声。天地之间,凄冷阴凉,双方如同两只蛰伏的巨兽,只等着吞噬对方。

曾英收起了来时的狂傲,开始正视这支对手。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群人不过是陕西活不下去的流贼,逃到四川来,得了天大的便宜。但是此刻,他知道,这些流贼打了十年仗,早已经是真正的百战残兵。那凌冽的战意,就像是一支冰冷的锥子刺面而来。

大西军自孙可望以下,人人都有必死之心,眼前是生死仇敌,背后是异族铁骑。退是死,进是死,张献忠一意孤行,出兵汉中,已经将他的这些人马陷之死地。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各领一军,孙可望李定国坐镇中军,刘文秀、艾能奇分列左右翼。

胯下战马一声响鼻,白气从它的鼻尖喷出,艾能奇一拍马臀,大战拉开了帷幕。平静地山野间,喊杀声震地惊天,如同闷雷从九天之外传来。

马蹄翻滚,血肉为泥,刀兵交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从高处眺望,如同两股洪流,碰撞在一起。山川为之震动,草木化为猩红,夹杂着雨水的山溪,慢慢变色,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艾能奇一马当先,连挑带刺,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将。大西四个王爷,除了孙可望,全都披甲上阵,陷阵冲锋。所有人都知道,躲在身后没有用,杀不尽敌人,自己也是一死。天地之大,早就没有了大西军的存身之所,从今以后,每一次战斗,都是死战。就如同在那个群魔乱舞的年代,他们在张献忠的带领下,纵横中原却居无定所,破州陷府却无家可归。

抱定必死之心的大西军,渐渐地压制住了成都明军,中军瞭望车上的曾英渐渐坐不住了。

“擂响战鼓,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

骄兵必败,哀兵必胜,曾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精兵,整个川军的精锐,竟然会败的这么快。

他跃上战马,举起雁翎宝刀,亲手砍翻了几个逃兵之后,纵马而上。

受他的鼓舞,明军重新找回一点士气,艰难地抵挡着眼前的几万个疯子。

刘文秀在重庆府,数次被曾英击败,对他恨之入骨。远远望见曾英,心中火起,此时明军阵型大乱,曾英身边的亲兵,数次被逃兵冲散。刘文秀取下腰间劲工,从牛皮革的箭囊中,取出一只羽箭,在马上脚蹬手提,一箭射出直奔曾英面门。

曾英猝不及防,此时雨越下越大,一般的箭矢已经很难射远。大意之下,曾英转身劈砍,忘了防范冷箭。

只听到一阵破空声,箭矢透过后背的脖颈,射穿了曾英的喉咙。

提马赶来要寻曾英的艾能奇,大笑道:“曾英已死,曾英已死!”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曾英死了,明军再无一点战意。

大西军的吼叫如同雨点一般的急促,喊杀声震耳欲聋,艾能奇狂笑着拔出朴刀砍下曾英的头颅,用枪尖挑起,策马狂追。

曾英手下的大将李定冲、胡鸣凤、李占春眼中充血,声嘶力竭。

“为曾帅报仇!”

几百个血性的汉子,逆势冲来,要为主将报仇。几百个人,在万人的冲击下,显得是那么的无力。一阵冲锋过后,只剩下溃逃和屠杀。

大西军杀完,马不停蹄,人不卸甲,直奔成都。

成都府主力尽出,前线的消息传来,谁都不肯相信。曾英攻坚战尚能大胜,野战竟然输得这么快。

马干仓促之下,领兵逃窜,想要回到川南重整旗鼓。

多方争夺的成都府,一时陷入空虚,无人驻防的局面。

当初张献忠攻克成都,杀了一批不肯投降的人;马干夺回成都,杀了一批效忠张献忠的人,大西官员和家眷,基本上被屠杀殆尽。

孙可望携胜而来,进城之后才发现,所有官员的亲眷,都已经被杀。

成都府就这样,迎来一次次的屠杀,剩下的人,都在家中瑟瑟发抖。

刘文秀望着一脸恨意的孙可望,劝说道:“大哥,成都府不是安身之地,北面清兵随时能到,南边明军卷土重来,我们要舍弃这里,才能活下去。”

孙可望点了点头,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如同当年在中原做流贼的日子。“三弟,你说我们到哪里去好?”

刘文秀闭目深思,李定国说道:“大哥,北面已经尽是满清的地盘,若是向北肯定招来满人的大军。西南川黔云桂,素来是明军守备薄弱,土司们的天下。不如去西南,养精蓄锐,有朝一日杀回来报仇雪恨。”

孙可望点头道:“二弟说的不错,咱们兄弟就去川黔交界处,那里的各路人马势力错综复杂,互相攻讦防备,是我们大展拳脚的好地方。”

大西军被隔开在川北,还不知道川南巨变,只当这里还是军阀林立,没法团结起来对付他们的时候。

艾能奇的娇妻美妾,刚生的儿子都被马干杀了,恨意滔天地说道:“反正要走,不如杀光明军的走狗,然后一把火烧了成都。”

孙可望眼中戾气一闪,正要答应,李定国说道:“不可,万万不可。”

三个兄弟一齐向他望来,李定国略一思忖,说道:“我们有朝一日还要打回来,成都是川蜀腹地,正适合做我们大西国都。若是烧了,将来重建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

艾能奇执意要屠城,既然李定国不同意,孙可望也不想刚刚坐上国主,就和兄弟闹不愉快。于是折中道:“我们杀上半天时间,抢来一些辎重,以备路上用。半天之后,收起刀兵,弃城而走。”

顾及到孙可望的势力,李定国长叹一声,不敢再反对,艾能奇也气咻咻的,不敢坚持屠城。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今日,你必死

侯玄演和杨展,行军到了双流,距离成都只有一地之遥。

突然,前方一彪人马策马而来,前军不慌不忙摆开拒马阵。

侯玄演讶然道:“马干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主动出城与我为敌?”

杨展骑马赶上,说道:“督帅,我看这副模样,不像是来战,倒像是逃窜。”

“逃窜?没有道理啊,马干、曾英不是无能之辈,川兵号称二十万,也不是乌合之众,守一个成都还不是稳如泰山。”

杨展嘿笑一声:“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这副模样像极了逃命,还是很急的那种。”

侯玄演怪叫一声:“莫不是这两个哈儿,葬送了我二十万川兵?”

杨展面色古怪,说道:“督帅,川兵号称二十万,不过是聊壮声势罢了,实际不过十万人。而且打了这么久,还能有八万人不错了。”

侯玄演自忖马干没有公然谋反的胆子,就算有,也要顾及自己的十三万北伐军。真打起来,川中诸雄无人能敌。

“无论如何,先拦住这彪人马。”

四川巡抚马干瞧见前面的人马,先是吃了一惊,待看仔细后大喜过望。

“是我们大明的军队,快去问问,是哪路弟兄来支援我马干了。合兵一处,杀回去为曾英报仇。”

前军止住脚步,后面的拥挤在狭窄的山谷,多有冲撞。

小兵挤开人群,过来抱拳道:“大人,前面是越国公的北伐军。”

马干嘴角一撇,疑道:“他怎么从川南过来了?昔日他与张献忠眉来眼去,几次三番让我与张献忠暂时歇兵,这会损兵折将,定会趁机拿捏我。”

他敢迟疑,旁边的川军将领却催促道:“大人,前面既然是越国公,快去借兵杀回成都啊,我们逃得匆忙,我爹还在城内呢。”

“是啊,快去借兵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我那小儿子,跟他老娘在庙里上香呢。”

...

马干大怒:“通通闭嘴!”

他虽然兵败,但是在川兵中威望仍在,这一嗓子下来,众将虽然焦急也不敢再吵。

胡八万挤开人群,骑着高头大马,在小兵的指路下来到马干身边。他的身材魁梧,但是眼睛奇小,像是大西瓜上两颗绿豆。亲兵胡八万瞪着绿豆眼,仰头鼻孔向天,问道:“哪个是马干?越国公在此,为何不去拜见?”

马干瞧他这幅模样,也不敢怠慢,笑道:“本官也是刚刚得知前面是越国公,正准备前去见见他老人家,还请前面带路。”

沿途士兵自觉退向两旁,川兵众将跟着胡八万,一起来到一片开阔的平地上。

侯玄演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块巨石上,旁边站着的就是杨展。

马干见到杨展,顿时高兴起来:“杨玉梁!你怎么在这?”

杨展指着身边的侯玄演,说道:“巡抚大人,这位是越国公。”

侯玄演冷眼旁观,你既然知道他是杨展,站在我的身边,我坐他站,岂能猜不到我的身份。竟然故意无视我,分明就是有意为之。

马干心中一直认为,川人治川才是正道。他平生最恨张献忠,而侯玄演几次三番跟张献忠结盟,让他大为不满。而且他也听说了侯玄演保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为帝,分明就是把持朝政。

听了杨展的话,马干就坡下驴,弯腰道:“下官四川巡抚马干,见过国公。”

侯玄演站起身来,问道:“马巡抚一行人如此匆忙,这是去哪?”

“献逆余孽,攻打成都,曾英将军不幸兵败,下官准备前去川南召集蜀中人马,彻底剿除逆贼余孽。”

侯玄演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倒,杨展上前将他扶住。

“成都...丢了?川兵还剩多少?”这声音夹杂着惊疑与不敢置信,侯玄演扶着脑袋,用低沉地声音问道。

马干与川将满面羞惭,解释道:“曾英带着七万人,战死在新都,下官斗胆借兵,只要国公给我两万人,今日必夺回成都。”

侯玄演站起身来,幽幽地说道:“嘿,斗胆?你的胆子确实大如斗。”

长叹一声,侯玄演背过身去,沉声道:“荆襄会战之后,北伐形势一片大好,我的本意是张献忠出汉中,牵制陕甘九边的清兵;忠贞营二十万人陈兵襄阳,出新野下南阳,进取中原;北伐军据扬州,取道山东,兵临京畿。大事可期啊!

谁知道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你们这群无知小儿,短视匹夫。丁魁楚、翟式耜两广谋逆;你,四川巡抚马干,不顾我再三下令,和满清一道夹击张献忠。还有什么张宗藩、吕大器、顾元镜..跳梁小丑,惹是生非。”

马干越听越怕,脸色胀红,辩解道:“国公,张献忠乃是造反的逆贼,已经公然称帝,下官打成都,也是蜀中人心所向啊。”

侯玄演冷笑一声,一闭眼就是川军皆殁,一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吐露心声:“李成栋杀我乡里,屠我乡亲,削我父首级,挂于城头。为了北伐,我都隐忍至今,明知道他就在福建,我手里几十万大军,也未曾南下一步。你觉得我会听你狡辩?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为了北伐,也得放下。”

马干一仰头,张嘴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低下头,认错道:“下官知错,还请国公早日发兵,助我将功补过。”

侯玄演眯眼成缝,冷声道:“马干无视朝廷,藐视政令,阻碍北伐,勾结清兵,害的川东川北几十万惨遭满清屠戮,罪不容诛。既然已经认罪,就地正法吧。”

马干一听,暴跳而起:“侯玄演,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手下的众将,也都将他护在中央。

“今日,你必死!”侯玄演心中的愤怒喷涌而出,沿途所见重庆府被屠杀一空的恨意,又一次涌上心头。

马干一看,北伐军人多势众,自己只有一个机会,就是擒贼先擒王。

他拔出腰刀,一跃而起,奔向侯玄演。

侯玄演身边的杨展,乃是武举探花,见他骤然发难,不慌不忙一招将他挡了下来:“大胆!你要做什么?”

“杨展,你要帮着外人么?”

杨展不为所动:“我杨展是大明武官,自然护着大明的摄政国公,难道跟你一起谋杀国之柱石?”

胡八万早就惊出一身冷汗,见到他威胁到侯玄演的性命,几个亲兵怒火冲天,挺刀向前将他剁为肉酱。

众川将一看,马干已死,曾英也亡了,只有杨展还在。众将纷纷大表忠心,愿意听从朝廷调遣。

侯玄演望成都方向遥遥望去,下令道:“去成都,夺回城池,为川兵报仇。”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胜败兵家事不期

成都府内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大西军把连日的苦闷,全都发泄在了成都百姓身上。

侯玄演的大军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黄昏,虽然早就过了半天的时间,但是屠杀还在继续。

锦江古称郫江,是在都江堰分流出来的一条支流,绕成都北门,然后东下与南河汇合。唐代,改郫江从府城下经过,成为护城河,故又称府河。

侯玄演看着锦江的水,腥味扑鼻,水色变红,脸上越来越难看。这一幕太熟悉了,当初故乡嘉定就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江水。

越往上走,锦江的水越来越红,越来越腥,水流中断臂残肢,面目全非的尸体,顺流而下。

“加速行军!”侯玄演已经是第三次催促行军,北伐军的体力也已经到极限。

不管是兵是贼,在这个乱世,失去了一个绝对权威的朝廷,都很难再约束他们。如此一来,百姓就是他们眼中的肥羊,而且乱世缺粮,指望着三军指挥有很高的道德才能与民秋毫无犯。

成都府,孙可望没有想到,他已经击溃了川军,还会有人这么快能到。

所有的大西军都在屠城,等到发现侯玄演时,眼中充血的越国公已经突破了无人防守的城门,到了城中。

眼前的大西军,早已不是被逼上绝路的那支哀兵,他们手里屠刀还没落下,身后已经多了成群的湘兵。

等到孙可望接到消息,他的人马还分散在成都的各个街道宅院,想要召集起来需要时间。但是北伐军可不会等待他们,巷战一开始就无比的惨烈。

孙可望仓皇召集人马,尽可能地带着更多人,撤出成都。

踏着满城的尸首,侯玄演再一次见识到了乱世的可怖,人已经不再是人,兽性盖过了人性,乱世百姓不如太平犬!

杨展扶着他,拔出腰间剑,紧张地盯着四周。“督帅,擒贼先擒王,趁着城中大乱,先杀贼首啊。”

侯玄演晃了晃脑袋,排除掉脑中的杂念,振作精神说道:“彭柱泽,带你的人去找孙可望,杀了此獠,我赏你万金。”

彭柱泽舔了舔嘴巴,憨笑道:“国公等我好消息吧。”

远处孙可望,已经退到了北门前,艾能奇手执朴刀,大声喊道:“大哥,这次算是栽了,咱们往哪逃?”

孙可望脸色沉郁,厉声道:“此番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我们屠杀成都,明廷断不容我,只有去投满清,还有一丝生路。”

艾能奇从亲兵手里接过马缰,跨上战马,高声道:“那还等什么,大哥,走吧!”

孙可望,刘文忠一起上马,这三兄弟着实悍勇,一般人根本拦不住他们。再加上散落在成都各处的大西军,将追兵阻隔在后,彭柱泽也只能隔着人海,远远望着他们逃走。

奔出城外之后,孙可望回头一看,惊叫道:“老二呢?”

兄弟们中,刘文忠脑袋最活泛,他回头一看,当即说道:“老二不想投清,他又重感情,不想和我们争执,我看他不辞而别,八成是去燮州投奔张宗藩了。”

在他看来,明廷不容他们,又不想投靠满清,只能去投奔那个自称天下兵马副元帅的张宗藩。张宗藩趁着川蜀大乱,聚集了十几万人马,声势大壮。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虚假繁荣,纸做的强盛。天雨虽广,不润无根之草。

孙可望叹道:“老二糊涂啊,张宗藩是个什么东西,早晚必被人所擒。”

艾能奇见身后还能望见成都,便嚷道:“二哥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不要管他了,从此咱们兄弟就三个,早完杀回来报仇雪恨。”他全家都死在了马干手里,早就孑然一身,毫无牵挂。对他来说,大西朝这三年不过是过眼云烟,早就享受过无边的荣华富贵。如今也不过是恢复了当初颠沛流离的生活而已。

李定国独自一人,勒马而停,望着遍地狼烟的成都府,心中百感交集。一天前他们还是那支人人义愤的雄师,如今兵败如山倒。曾英的尸体还躺在新都的路上,他们就被人赶出成都。胜败来的如此之快,转眼之间就是天翻地覆。

身后逃出的大西军,大部分都追随孙可望而去,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停下来望着他:“将军,怎么不走?”

李定国沉声道:“我意已决,死不降清,你们跟着大哥走吧。”

又一个小将驻马道:“我等愿追随将军,死不降清。”

李定国见他们如此,心底有些感动,说道:“好,咱们往西走,那里明廷势力控制不到。”

李定国带着几百人,从汶川走卧龙关,奔西南而去。

四个反王虽然被奇袭,但是靠着个人勇武和手下死命相护,全都逃出生天。

在川蜀猩红的残阳下,分道扬镳。

至此,明末纵横天下,转战南北,将强盛一时的大明帝国,彻底掀翻的两支反王,已经沦为历史。

...

成都府内,幸存的百姓们走出藏身之所,收拾着亲人的尸体。

北伐军也忙着焚烧、掩埋尸体,避免瘟疫横生。

侯玄演对身边的杨展说道:“川蜀多灾多难,不是天灾,更多的是人祸。你是我任命的四川总督,我希望你能挑起川蜀大梁,恢复生计,护佑一方黎庶。”

杨展听出他话里的去意,问道:“督帅要离开成都么?”

“成都附近已经没有战事,我把这三万人马留给你,你尽快招募川兵。就跟你在嘉州一样,有想要耕种的百姓,多发些耕牛粮种,有要从戎入伍的,也好好操练。有一点你要记住,乱世用重典,凡是割据一方的,就是最大的敌人。各级武将只要有不遵号令、为祸一方、调宣不动、抗拒政令其中一条的,必须清剿干净,该杀的杀,该屠的屠,没有绝对的权威,镇不住这偌大的川蜀。”

杨展一路跟来,已经看透了军阀割据的害处,尤其是百姓根本无法过活。听完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督帅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第二百二十章 奔波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侯玄演离开成都,带走的只有彭柱泽的两千湘西土兵。

隔壁就是顺庆府,夏完淳十万大军驻扎在此,震慑周遭各方势力。

南充郡内,侯玄演再见夏完淳时,已经是三月份了。阔别一个月,一个扫平川南,一个平推川东。

洪一浊拿着一份密卷,对刚刚进城的侯玄演说道:“大哥,金陵传来的消息。”

侯玄演屁股还没有坐热,问道:“说了什么?”

“福建的郑芝龙打着为朝廷平叛的幌子,发兵占据了广东潮州府、惠州府、广州府。逼得伪绍武政权投降了伪永历,合兵一处,在肇庆抵抗郑芝龙。”

侯玄演点了点头,郑芝龙果然还是动了,不过他的眼光也就是盯着沿海的几个州府。这个海枭也知道自己的王牌是水师,陆地争霸他根本不是对手。

“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忌他,只要张名振和龚自方在松江稳步发展,等水师强大了,才是对郑芝龙下手的时机。不然斩草不除根,从陆地上把他赶到海上,从此沿海再也别想太平。当初倭奴作乱,都搅扰得沿海不安,这厮可比倭奴强大太多了。”

夏完淳忧心道:“岭南福建若是都在他的手中,会不会滋生不该有的野心?”

侯玄演笑道:“赣州在我们手中,就如同扼住了福建广东的咽喉,进可攻退可守。他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川蜀这个烂摊子。”

夏完淳脸上怒气若隐若现:“蜀中贼人太多,割据一方,祸害百姓,好好的一个天府之国,沃野千里,风调雨顺的时节,被他们闹得一团糟。”

洪一浊说到一半,被他俩打断,插嘴道:“督帅,密卷还有一封。”

侯玄演皱着眉头,问道:“郑芝龙作乱在我意料之中,还有何事?”

“大别山中三顺王,动了”

侯玄演眼睛瞪大,心跳加快,语气急促道:“他们,怎么了?”

“刘登楼、任一贵、谢汝德在河南反正,并派人联系襄阳的堵胤锡。堵胤锡听后大喜,在襄阳誓师北伐。大军刚刚越过新野,就遇到了悄然撤兵的孔有德。双方一战既退,如今僵持在南阳府。”

侯玄演一脸喜色,问道:“满清发兵没有?”

洪一浊翻了翻密卷,说道:“济尔哈朗率领满汉大军,已经南下。”

侯玄演忙道:“河南布政司地图,有没有?”

夏完淳从大帐中,翻了一会,才从箱底找到地图,平铺在桌案上。

侯玄演开怀大笑道:“中原常有反正,是满清不得人心啊。南阳若是到手,越过这条小河就是洛阳。不行,我要回到金陵,一方面从东面造势,为堵胤锡吸引清廷兵力;另外也要积蓄钱粮,打造兵器,为北伐做好准备。端哥,川蜀交给你了,如今形势还算可以,等到出蜀那天,我保你做平西将军。”

夏完淳若有所思,沉吟道:“督帅,河南义军不过是小股武装,若是满清发兵,旦夕可平。若是因为这样就出师北伐,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要知道咱们后方还不稳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侯玄演点了点头,踱着步子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义军既然求救,就不能不响应。这一点堵胤锡做的不错,就是我也会这么干。

如今满清志得意满,朝野中的满人自视甚高,欺辱汉臣。清廷重满轻汉、重辽东旧人轻入关后归附的总兵。要知道正是这些总兵在为满人开疆拓土,他们岂能毫无怨言。

还有就是这些人投降的时日越长,就越清楚,满人没有吹嘘的那么神,八旗兵战力相当有限。若不是辽人养寇自重,根本不会有如今的形势。‘蓄之既久,其发必速’,我料定不久之后,北方势必掀起一股反清浪潮,那时候就是北伐的最佳时机。”

夏完淳听完,频频点头,他可不知道侯玄演是读过历史书的人,由衷叹服道:“督帅所言,如同拨云见雾,让我茅塞顿开。既然如此,督帅请安心回金陵,筹备北伐事宜。”

“我已经任命杨展,做了四川总督,你跟他多方配合。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好好经营一番,来日北伐就是一支利箭。”

夏完淳颔首道:“保宁府、太平节、夑州府都在敌手,若是用兵先扫除内患,还是先驱除外敌?”

侯玄演一路走来,已经深知军阀割据的危害,一口咬定:“不平定川中的各处割据,救不活川蜀局势。我们要的是一个自力更生的天府之地,而不是需要咱们来补补救救的破锅。”

夏完淳领命道:“明白了。督帅打算什么时候回南京?”

侯玄演捡起桌案上的马鞭,整了整衣冠甲胄,顺口道:“即日启程。”

众将早就清楚他的脾性,决定的事一刻钟都耽搁不了,纷纷跟在身后,将他送出中军大营。

胡八万跟张一筒带着几个亲兵,正靠在营前的大树上歇息。连续的奔波,让这个山东大汉,都有些招架不住。站的久了,都要靠着大树暂歇。

“这样的大树,在你们南方就是很高的了,但是在俺们山东,这就是小树苗。”胡八万一口地道的登州话,已经被带的跑偏了,总是带着些江浙口音。

一众亲兵不明觉厉地看着他,张一筒擦了擦鼻尖,悻悻地说道:“你们那里的大树,不得顶到天山去?这样的话,牛要吃叶子,也得飞在天上啦?”

胡八万一把捶在他的肩头,笑骂道:“要不说你们南人狡诈,差点把俺带到沟里。”

亲兵们哄笑起来,胡八万浑不在意,洋洋得意。

张一筒略带艳羡地说道:“八万哥,我听督帅说,要提拔你左将军了。你可好了,将来封侯拜相可别忘了咱们一起跑断腿的弟兄们。”

胡八万刚想答话,就见到侯玄演前簇后拥的出来,正在打闹的亲兵一脸苦色,胡八万愁眉不展道:“苦也,歇了不到一个时辰,这次又要远行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酒楼

由川入湘,沿途尽是侯玄演提拔任用的官员,迎来送往浩浩荡荡。往往走到一个府,郡县官员齐至,薄礼厚礼络绎不绝。

送名人字画、古董文玩、金银珠宝、美女娇娃的,一路上就没停过。

侯玄演感叹中国真是个礼仪之邦,严词拒绝了一切献礼后,特意下令,禁止铺张浪费,官员不得擅离职守,军民不许停工废业。惩治了几个行贿的,这才止住这一波歪风邪气。

离开了湖广,沿水路回京的时候,已经到了四月份。

人间四月芳菲尽,站在船头的侯玄演笑意盈盈。张一筒在一旁,歪着脑袋问胡八万道:“八万哥,大帅在湖广,那么多美女、财宝送上门,都黑着脸拒绝了,怎么出了湖广这么高兴?”

胡八万捏着下巴,鄙夷道:“你懂什么,大帅马上回金陵了...嘿嘿。”

这两个活宝嗓门奇大,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还是被侯玄演听到了。

他心情大好,想着四川、江西这些地方早晚有一天,也能如同今日的湖广。我们的越国公吩咐亲兵搬来一张椅子,坐在船头。迎着江风,解下披风,春风得意地说道:“你们两个蠢货懂什么,我喜的是湖广已经恢复了生机。你别看百姓夹道欢迎我们,士绅富户大送财物,我虽然不收,但是也说明了这些地方渐渐有了起色。当初何腾蛟和佟代将湖广闹得民不聊生,湖广百姓人人面带菜色,赤地千里哪有一个活人。你们再看现在,大姑娘小媳妇水灵的一掐一把水,民壮军强。还有你看那些官员送礼,何等的阔绰,这说明当官的都他娘的有油水捞了。”

胡八万见他虽然责骂,但是显然是心情大好,于是涎着脸说道:“大帅,这可就不对了,要是照您的说法,当官的贪墨,都成了好事啦。”

侯玄演乜视着他,笑道:“天地之间,万事万物,都不是绝对的。你说的官员贪墨,自然是坏事,需要治理。但是跟伐清大业相比,就可以搁置起来。因为我们现在的主要敌人,是满清、汉奸。这些人占据着多少土地?霸占多少女人?有哪一个贪官的危害能有他们冰山一角多?所以,只要咱们能走上正轨,贪官这种小害,顺手就解决了,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各地穷的叮当作响,当官的都跟要饭的一样,谈何北伐。湖广民生恢复,才是值得大喜的事。”

胡八万仗着自己和侯玄演关系好,也知道大帅不是小心眼地人,小声道:“大帅,咱们喊了半年北伐了,可是还没有向北一步呢,净在南边来回蹿了。”

侯玄演撇着嘴问道:“你在家烧过水么?”

胡八万挠着头皮道:“怎么没有,打小俺娘就指使俺烧水劈柴。”

“北伐就跟烧水一样,我们现在就是在搭炉、劈柴、接水;等这一切做好了,还有烧不开得水?”

胡八万看上去憨憨的,其实一点都不笨,一拍脑门道:“大帅这样说,俺就懂了,原来北伐这么容易啊!”

“是啊,就是这么容易...”

春风催动着风帆,沿江而下,许多时日的漂泊之后,来到金陵城。

侯玄演在湖广惩治溜须拍马的官员的消息,传到金陵,人人自觉。港口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人来迎接。四月的南京,已经是花团锦簇,春光明媚,踩青的游人看着几百个军汉,护送着一个年轻人下船,都在一旁指指点点,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回朝了。

这些天金陵的清洗运动,在赵元华的主持下,比侯玄演坐镇金陵的时候,还要酷烈。失去了侯玄演的压制,潜象营将所有存在威胁人,以弑君案抓捕入狱。以至于有人破口骂道,侯玄演阴毒嗜杀,抽掉了江南文人风骨。金陵城外,也少了很多风流才子,东林、复社的士子前来携妓游玩。如今的江边,更多的是商贾、士绅、平民百姓。

侯玄演黑着脸,骂道:“真是死板,在船上漂了半个月,连个请客的都没来。”

胡八万晃了晃腰间的钱袋,笑道:“大帅,标下还有些闲散银两,进城还要半天时间,不如给标下一个孝敬的机会,咱们吃过了饭再走。”

既然到了金陵地界,侯玄演也放心下来,让已经奔波几个月的亲卫们自行歇息一阵,自己和几个亲卫,回船上换了便装,前去吃酒。

但从繁华程度来说,从太祖高皇帝开始,金陵就一直胜过北京城。

就连江边的郊外,都处处是大块青石铺垫的道路,酒家林立。

渡口处一间两层小楼,装点的精致淡雅,别其他的酒楼略显风雅。侯玄演指着说道:“我看你银两也不算多,就在这吃吧,让店家捉几条活鱼,吃个新鲜。”

胡八万久在登州第一土豪李好贤身边,虽然自己钱不多,但是却也养成视金钱如粪土的好习惯。拍着胸脯阔气地说道:“公子放心,您就是把这条江的鱼都吃了,八万也付得起钱。”既然便装吃酒,自然就换了称呼,若不是这份机警,单凭一身的武艺,李好贤也不会让他留在侯玄演身边。

不理会他胡吹大气,侯玄演迈步走进酒楼,掌柜的一眼就看出这风姿气度不是常人,弯着腰上前:“客官,几位啊?”

侯玄演背着手,说道:“加我七个,可有上好的雅间,前面带路。”

掌柜的见他身后,一个黑壮汉比年画里的张飞还魁梧,一个精瘦的刀疤脸,还有四个凶巴巴的都不像是善类。忙吩咐小二,将他们带到楼上。

江南文风成荫,这样的酒楼上,自然也少不了一些题诗题词。

胡八万虽然不通此道,但是知道侯玄演以前是个书生。指着已经被写满的诗墙,大拍马屁道:“公子既然到此一游,一定要留下几首诗词,将这满墙的庸词压下去。”

侯玄演吃人嘴短,哈哈一笑,喊道:“拿笔来。”

张一筒见到旁边一个瘦弱书生,正在提着笔,沉吟良久。上前一把夺来,捧着砚台谄笑道:“来,公子。”

楼上的士子们,听到胡八万的话,已经心生不忿,又见他主仆如此跋扈,都敢怒不敢言。

侯玄演知道这群军汉,一直以来跟在自己身边,被骂的太惨了,对这些文人没有什么好脸色。他虽然觉得不妥,但是念在也没有什么大恶,不过是出口气而已,也就没有责怪他们。

拿着张一筒递来的笔,侯玄演那有什么诗才,随意涂鸦写道:久战川黔少得闲,辜负春风到江南。何时海内复汉统,小舟横渡伴花眠。

侯玄演写完之后,心念一动,落笔处写着:侯龙涛三个大字。

六个亲兵,有的连字都不认识,但是哄然叫好。震的酒楼都好似在颤抖,客人们纷纷侧目。

这下侯玄演脸皮再厚,也支撑不住了,笑骂道:“你们几个劣货,通通给我闭嘴,咱们进雅间吃鱼。”

他一走,士子们聚齐过来,指着他刚写的诗,品头论足。

你一言我一语,总结起来基本上都是一个意思:这个侯龙涛,写的什么玩意!

这一番吵闹,惊动了另一个雅间的锦衣公子,只见他穿戴打扮具不俗气,腰系犀角玉带,身上穿着一袭蜀锦青衫,里面锦缎绸裳。只是脸上紧锁的眉头,透露着几分戾气。

他喝的醉意醺醺,问道:“什么事这么吵?”

旁边的小厮恭敬道:“公子,外面一伙粗汉附庸风雅,嚣张跋扈,客人们正在点评他的歪诗。”

这个锦衣公子一听,勃然大怒,本来就有些酒红晕的脸色,更加的酡红,斥道:“了不得了,现在是个人就敢爬到读书人头顶作威作福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祖宗的遗训,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嚣张。”

小厮一脸担忧,劝道:“公子爷,如今非比寻常,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明末文人好风骨

锦衣公子勃然大怒,怒斥道:“你们这些奴几辈的腌臜小人,也敢为那些粗俗糟汉张目,蔑视我文坛了么?”

几个小厮知道他心性,惹他不高兴了绝没有好果子吃,慌忙跪地求饶。

“公子爷饶命,小人们不敢...”

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年纪稍长,身穿白质黑底的长衫,头戴方巾,腰悬美玉,长相端庄的男子走进房来。在他身后,两个袅娜倩影,一个穿着淡粉花绸子小袄,下着百褶裙。一个是素衣如雪,淡雅端庄的两个丽人。

端庄男子一见桌上情形,地上还跪着两个小厮,眉头一皱问道:“梅村,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原来这个公子哥,就是吴伟业,表字梅村,当年,以会试第一,殿试第二,荣登榜眼,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子。看他的长相,也是俊逸非常,剑眉星目。出言询问的男子,是他的堂兄苏州虎丘的吴继善。

吴梅村抬头一看,见到堂兄刚想站起来,就看到他身后的两个美人。

他面色一苦,颤声道:“嫂嫂,节哀...”

素衣女子满脸哀伤,正是钱谦益的前妻,被他休掉的柳如是。钱谦益和吴梅村,既是前辈和后生,又是忘年之交。吴梅村是复社成员,又和陈子龙相交莫逆,都是弑君案的主犯。

一旁的粉衣女子,满脸的哀怨,正是秦淮名妓卞玉京。

卞玉京一直对才华横溢,家世又好、长相也出挑的吴梅村情有独钟。当初还曾经公然写诗表明心意,可惜卞玉京这样的绝世尤物,注定了要被人争抢的猎物。吴梅村听说崇祯帝的宠妃田氏的哥哥田畹要来金陵选妃,已看中陈圆圆与卞赛等。在权势赫赫的国舅前,吴梅村胆怯了,只在卞玉京的寓所吹了几首曲子便凄然离去。

后来陈圆圆被挑走,这才留下了卞玉京在秦淮,听说吴梅村来到了金陵,就带着自己的好友柳如是前来会见情郎,希望能够再续前缘。

柳如是被侯玄演放掉之后,失去了所有的家当,又不会别的技艺谋生。无奈之下,只好投奔自己闺中密友,秦淮楼船的花中魁首卞玉京。

卞玉京见他躲躲闪闪,只敢和柳如是说话,不理会自己。流眸暗转,心思玲珑的她,马上就猜到他是因为当初的怯懦,故意冷落自己。

其实她猜的也不算错,吴梅村心高气傲一个人,当初做出那种事,自然不肯归咎自己。而是认定,没有卞玉京,自己就不会传出这种怯懦的流言,转而对她有些忌恨。不过这样的尤物青眼独睐自己,又让他沾沾自喜,于是对卞玉京就不冷不热。

卞玉京为了缓解尴尬,故意问道:“这几个小厮,在地上跪着做什么?”

吴梅村恨恨地说道:“这几个狗才为粗鄙之人张目,可恨至极。”

柳如是如今心灰意冷,尤其是从陈子龙的书房出来之后,整个人郁郁寡欢,坐在一旁也不答话。

吴继善呵斥道:“你们做了什么,惹得他这么生气?”

几个小厮跪在地上,额头贴地,将刚才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讲了出来。

这一讲不要紧,借着酒意,再加上在两个美人面前,吴梅村怒意更盛:“我们文人雅士,第一流的人物,如今倒成了贱夫们欺辱的对象。”

卞玉京笑道:“我当多大点事,也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快吃些茶水醒醒酒才是真的。现在呀,可不是以前了,潜象营处处都在抓人,谨言慎行总是有好处的。”

卞玉京本是好意,要劝他冷静下来,但是她忘却了一件事,就是自己的杀伤力太大了。这样的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是卞玉京说来,听在吴梅村耳中,就像是在嘲笑他没有能力。

再加上三分酒意,是个男人就想在这样的尤物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脸色一红,冷哼道:“这都怪那个侯玄演,编造出一个弑君案,将朝廷闹得乌烟瘴气。江南多少文士,无辜遭难,只恨咱们太过软弱。这一次我偏不向这些贼子低头,这就去会会那几个无耻的粗汉。”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柳如是听他说起弑君案,心就一阵发慌,身体莫名的变热。那个荒唐的傍晚,已经成了她的心魔梦魇。

卞玉京一急,两颊雪腮透红,皱着眉心像地上的小厮叱道:“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说完提着裙裾,轻移莲步,跟了上来。

吴继善阻挡不及,两个女子又拦不住他,只见吴梅村跌跌撞撞来到侯玄演他们门前,一脚将门踢开。

雅间内,六个亲兵正举着酒杯,向侯玄演敬酒。

桌上杯盘狼藉,几碟小菜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一个瓷盆内,煮的鲈鱼确实鲜美。在川黔转战这么久,几个人包括侯玄演在内,都有些放松。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权当是苦中作乐。

“哈哈,今天是俺做东,天下谁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请得动公子赏脸。这一杯,必须俺老胡先敬。”

胡八万笑声还在,房门竟然别人踢开,亲兵们反应迅速,拔刀在手如同本能。亲兵们持刀将侯玄演护在中间,眼神开始警惕地巡视四方,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敌人。

吴梅村万万没有想到,他才刚开门,就面对着透着寒光的六柄宝刀。那几个恶汉,也超过了他的认知,但但那个黑大汉,绝对可以把自己手撕掉。

侯玄演拔开人群,怒道:“妈的,群敌环伺的穷山恶水,强敌都知道绕着我走。没想到啊,还真有人敢在金陵动老子!”

吴梅村进退两难,酒意被吓醒了一大半,还以为碰到了强梁贼人。

匆忙赶来的卞玉京,一张小嘴张成标准的圆形,捂着嘴惊呼:“怎么是你!”

柳如是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脸色刷的一下变红,低声道:“怎么是你..”

侯玄演杀气腾腾,一脚踢开面前的桌子,指着呆在门前的吴梅村骂道:“这厮是谁?”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要专权

潜象营的两个探子,将愣在原地的吴梅村架起来,和他的表兄吴继善一起押往大牢。

地上蜷缩着的卞玉京,纱裙颐动着,隐隐有低声的哭泣声。

侯玄演身边几个女子乖巧可人,哪里用得着他去哄,都挖空了心思伺候他了。碰到这样的局面,一时有些尴尬,有心宽慰几句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胡八万自作聪明,挤眉弄眼地拉起剩下的亲兵,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侯玄演感觉更加尴尬了,讪笑两声:“这个,不是我让他们出去的。”

小侯大人问心无愧,但是语气有些不自然,倒显得做贼心虚一样。

卞玉京依然蜷缩在地上,将一张俏脸搁在腿上,双手抱着膝盖自顾神伤。

侯玄演一直以来,都是训斥别人,哪里会哄人。于是只好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手段,把脸一板,凶巴巴地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给我滚起来!”

卞玉京抬起头,傻傻地看着侯玄演,眼角还挂着几颗泪珠。她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可怜,为什么还要被骂。

侯玄演虽然不会哄女人,但是深知这种生物越哄越来劲,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指着她的呵斥道:“本督三言两语,就帮你辨认出一个渣男,你不应该庆幸自己早日发现了这厮的真面目么?在这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哪有一点英雄豪杰的样子。”

卞玉京被训得一头雾水,喃喃道:“什么是渣男?还有人家本来就不是英雄豪杰...”

侯玄演将自己的一身钢铁直男的思想,倾囊相授,兴冲冲地说道:“吴梅村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在这么多人面前,将你像个皮球一样推来推去。这时候你该怎么做?是自怨自艾,暗自神伤么?不!那是弱者的所为。你应该鼓起斗志,找一个比他强一万倍的嫁了,那时候扬眉吐气,多么的痛快。就像在我们故乡,有一个叫萧炎的,学了一身本事,到悔婚的媳妇家中一通耀武扬威,哪个大老爷们不挑着大拇哥说一声,好汉子!”

侯玄演化身妇女主任,浑身散发着对失恋女性的同情和关爱,走到卞玉京身边,将她扶了起来。热情而又负责任的侯主任,甚至亲切地帮卞美人儿整了整衣领,伸手殷勤地掸去了他裙子上的灰尘。扶着她柔弱无骨的双肩,一脸的真诚,说道:“加油,你可以的!”

卞玉京脑中空空如也,茫然地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听的更是云山雾罩。

侯玄演脸上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全是人文主义的关怀,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腰带。

解下腰里悬的佩剑之后,交到卞玉京的手里,看着卞玉京手捧着宝剑,侯玄演满意地说道:“有什么困难,带着这个随时来找我,亲兵会给你放行的。”

像是老首长对红小鬼一样,摸了摸卞玉京的脑袋,将她转过身去。伸手在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语气恳切地说道:“走吧,记住,你是最棒的。”

卞玉京如同失了魂一般,从酒楼里走了出来,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只是感觉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想要做些什么。为情所伤的阴郁,也散去大半,毕竟吴梅村只是她从众多的客人中,觉得吴梅村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

突然,卞玉京浑身一软,俏脸通红,想到刚才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那个坏人连摸带拍,满腔的哀怨化作一江春水....

卞玉京脸色如同饮酒,妩媚风流,风华绝代。找一个强一万倍的么....

春风送暖,拂过金陵城郊的三吴佳丽地,沿途的柳枝轻浮地摇动,一枝婀娜,香气满枝。

“长得这么漂亮,脑子不太行,一洗就空了。”侯玄演长舒一口气。

酒楼中侯玄演将壶中剩下的美酒,举起来一饮而尽,扬声喊道:“来人。”

就躲在不远处的六个亲兵去而复返,拱手道:“大帅!”

“备马进城,先去宫内觐见两位殿下,然后直接去刑部。钱谦益、陈子龙等逆贼,也是时候该死了。我倒要看看,这些祸国殃民还理直气壮的狗贼,流不流血,知不知道疼。”

皇宫里的曾后陈妃,虽然是佛系垂帘听政,但是侯玄演还是处处保证自己的礼节。这种事情又不会损失什么,多走几步路,却可以换来好的名声,何乐而不为。毕竟这个时候,还是有很多人才,心向大明的。扛着这杆大旗,做什么都会更顺利一点。这和当年太祖高皇帝的至理名言,广积粮、高建墙,缓称王,说的都是一个道理。

张一筒领命前去备马,其他人簇拥着他走出酒楼,看到墙上自己写的诗,侯玄演哂笑一声:涂净抹掉?如果朝堂是这面墙,我要它以后,只留我自己的笔迹就够了!

今日的事,虽然是个小插曲,但是也可以映射到如今的朝廷。他想明白了,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四川就是一个例子。

只有一个绝对集权的领袖,才能带着大家伐清成功。现在看来,这个位置,天下舍我其谁。

酒楼中其他客人包括掌柜,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远远躲着侯玄演大马金刀地走了出来。

侯玄演摸出胡八万的钱囊,高声道:“小二,结账。”

掌柜的亲自跑了过来,谄笑道:“国公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这一顿就当是孝敬您老人家了。您帮我们打跑了辫子兵,是我们金陵的大恩人,小老儿岂能不知长短,跟你要酒钱。”

“少废话,我吃饭从来不吃霸王餐,那不成了鱼肉百姓了么。我侯玄演为官,讲究的就是一个字:与民同乐!”侯玄演被掌柜一通马屁,拍的很是舒服,索性将胡八万的钱袋子一扔,头也不回,潇洒地说道:“不用找了。”

老掌柜摸着钱袋子,老泪纵横...

他的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几不可闻,靠近了才能听到

“这钱不够啊...”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要专权

潜象营的两个探子,将愣在原地的吴梅村架起来,和他的表兄吴继善一起押往大牢。

地上蜷缩着的卞玉京,纱裙颐动着,隐隐有低声的哭泣声。

侯玄演身边几个女子乖巧可人,哪里用得着他去哄,都挖空了心思伺候他了。碰到这样的局面,一时有些尴尬,有心宽慰几句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胡八万自作聪明,挤眉弄眼地拉起剩下的亲兵,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侯玄演感觉更加尴尬了,讪笑两声:“这个,不是我让他们出去的。”

小侯大人问心无愧,但是语气有些不自然,倒显得做贼心虚一样。

卞玉京依然蜷缩在地上,将一张俏脸搁在腿上,双手抱着膝盖自顾神伤。

侯玄演一直以来,都是训斥别人,哪里会哄人。于是只好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手段,把脸一板,凶巴巴地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给我滚起来!”

卞玉京抬起头,傻傻地看着侯玄演,眼角还挂着几颗泪珠。她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可怜,为什么还要被骂。

侯玄演虽然不会哄女人,但是深知这种生物越哄越来劲,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指着她的呵斥道:“本督三言两语,就帮你辨认出一个渣男,你不应该庆幸自己早日发现了这厮的真面目么?在这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哪有一点英雄豪杰的样子。”

卞玉京被训得一头雾水,喃喃道:“什么是渣男?还有人家本来就不是英雄豪杰...”

侯玄演将自己的一身钢铁直男的思想,倾囊相授,兴冲冲地说道:“吴梅村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在这么多人面前,将你像个皮球一样推来推去。这时候你该怎么做?是自怨自艾,暗自神伤么?不!那是弱者的所为。你应该鼓起斗志,找一个比他强一万倍的嫁了,那时候扬眉吐气,多么的痛快。就像在我们故乡,有一个叫萧炎的,学了一身本事,到悔婚的媳妇家中一通耀武扬威,哪个大老爷们不挑着大拇哥说一声,好汉子!”

侯玄演化身妇女主任,浑身散发着对失恋女性的同情和关爱,走到卞玉京身边,将她扶了起来。热情而又负责任的侯主任,甚至亲切地帮卞美人儿整了整衣领,伸手殷勤地掸去了他裙子上的灰尘。扶着她柔弱无骨的双肩,一脸的真诚,说道:“加油,你可以的!”

卞玉京脑中空空如也,茫然地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听的更是云山雾罩。

侯玄演脸上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全是人文主义的关怀,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腰带。

解下腰里悬的佩剑之后,交到卞玉京的手里,看着卞玉京手捧着宝剑,侯玄演满意地说道:“有什么困难,带着这个随时来找我,亲兵会给你放行的。”

像是老首长对红小鬼一样,摸了摸卞玉京的脑袋,将她转过身去。伸手在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语气恳切地说道:“走吧,记住,你是最棒的。”

卞玉京如同失了魂一般,从酒楼里走了出来,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只是感觉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想要做些什么。为情所伤的阴郁,也散去大半,毕竟吴梅村只是她从众多的客人中,觉得吴梅村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

突然,卞玉京浑身一软,俏脸通红,想到刚才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那个坏人连摸带拍,满腔的哀怨化作一江春水....

卞玉京脸色如同饮酒,妩媚风流,风华绝代。找一个强一万倍的么....

春风送暖,拂过金陵城郊的三吴佳丽地,沿途的柳枝轻浮地摇动,一枝婀娜,香气满枝。

“长得这么漂亮,脑子不太行,一洗就空了。”侯玄演长舒一口气。

酒楼中侯玄演将壶中剩下的美酒,举起来一饮而尽,扬声喊道:“来人。”

就躲在不远处的六个亲兵去而复返,拱手道:“大帅!”

“备马进城,先去宫内觐见两位殿下,然后直接去刑部。钱谦益、陈子龙等逆贼,也是时候该死了。我倒要看看,这些祸国殃民还理直气壮的狗贼,流不流血,知不知道疼。”

皇宫里的曾后陈妃,虽然是佛系垂帘听政,但是侯玄演还是处处保证自己的礼节。这种事情又不会损失什么,多走几步路,却可以换来好的名声,何乐而不为。毕竟这个时候,还是有很多人才,心向大明的。扛着这杆大旗,做什么都会更顺利一点。这和当年太祖高皇帝的至理名言,广积粮、高建墙,缓称王,说的都是一个道理。

张一筒领命前去备马,其他人簇拥着他走出酒楼,看到墙上自己写的诗,侯玄演哂笑一声:涂净抹掉?如果朝堂是这面墙,我要它以后,只留我自己的笔迹就够了!

今日的事,虽然是个小插曲,但是也可以映射到如今的朝廷。他想明白了,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四川就是一个例子。

只有一个绝对集权的领袖,才能带着大家伐清成功。现在看来,这个位置,天下舍我其谁。

酒楼中其他客人包括掌柜,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远远躲着侯玄演大马金刀地走了出来。

侯玄演摸出胡八万的钱囊,高声道:“小二,结账。”

掌柜的亲自跑了过来,谄笑道:“国公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这一顿就当是孝敬您老人家了。您帮我们打跑了辫子兵,是我们金陵的大恩人,小老儿岂能不知长短,跟你要酒钱。”

“少废话,我吃饭从来不吃霸王餐,那不成了鱼肉百姓了么。我侯玄演为官,讲究的就是一个字:与民同乐!”侯玄演被掌柜一通马屁,拍的很是舒服,索性将胡八万的钱袋子一扔,头也不回,潇洒地说道:“不用找了。”

老掌柜摸着钱袋子,老泪纵横...

他的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几不可闻,靠近了才能听到

“这钱不够啊...”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千六百刀,活剐弑君者

隆武二年,四月,南京城。

头顶着明媚的阳光,金陵城万人空巷,来到菜市口观看弑君案主犯的行刑。

五个主犯被押出来,摘掉头套的那一刻,他们紧紧地闭上眼睛。刑部大牢里暗无天日,再见强光已经是几个月了。

明初朱元璋用了四大血案,杀了十万人,才换来了整顿吏治,收拢兵权的目的。如今一个弑君案,就将江南杀得鸦雀无声,东林、复社真正的被连根拔起。不管是士林中的骨干,还是背后支持他们的豪商士绅,只要稍有威胁,就被潜象营划在了名单上。

五个人中,陈子龙心力憔悴,他已经彻底后悔,暗恨自己为何鬼迷心窍,听信了这两个朋友的话。想当初隆武帝是何等的器重自己,身为当朝尚书,本该大有所为。侯玄演虽然与自己不和,但是他为人还是有口皆碑的。只要自己一心辅佐君王,北伐中原,肯定不会遭此横难。纵观他所杀之人,今本上全都是主动招惹侯玄演的。

陈子龙虽然默然无语,但是剩下的两个,可就不肯这么老实了。钱谦益看着周围的百姓,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变得鄙夷仇恨。这是他在江南从未有过的待遇,他一直是受人敬仰的文坛宗主,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自己一生注定成为青史上浓重的一笔,叛国、反覆、弑君...求名得名,得的竟然是遗臭万年的恶名。想到这里,钱谦益犹自不甘心,试着做最后的努力,用尽力气怒吼道:“千古奇冤!望有后人昭雪。”

黄宗羲则比钱谦益光棍许多,他早就被处以宫刑,根本不畏惧死亡。待看清监斩位上的侯玄演,破口大骂:“奸贼,你必不得好死。”

行刑的刽子手,将头套一撕,塞到这两位的嘴里。

侯玄演站起身来,一身的蟒袍还是隆武帝御赐的,可以越级穿戴的织金麒麟袍。腰系玉带,头戴峨冠,年纪轻轻已经是位极人臣。

“先皇宽厚仁恕,勤政爱民,三餐检素而无奢靡之风,实则是一代明君。可恨这三个奸贼,竟然在内买通御医,在外勾结武将,犯下弑君之罪,简直就是人神共愤。今日在金陵开三千六百刀之剐刑,凌迟处死弑君主犯,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说完捡起桌案上的竹筒,拿起火签令,往地上一丢喊道:“午时三刻已到,验明正身,即刻行刑!”

刽子手将手里的小刀啐酒,拿下五个人犯的亡命牌,聚精会神开始行刑。凌迟讲究的是肌肉已尽,而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而视听尤存。这是所有死刑里,最有技术含量的一项。

侯玄演无心欣赏,在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中,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金陵城中所有寺庙、道观鸣钟三万声,遥祭隆武帝朱聿键。

皇宫内,王祥年对着朱聿键的灵位,伏地痛哭。

属于这个好人皇帝的时代,已经慢慢拉上了帷幕,事实证明个人品德再好,在这乱世也难有作为。当你的身边萦绕着一群所谓清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疯狂的把持朝政,排除异己,无休止的内斗,终究会耗光国力。

第二天的早朝,陈妃垂帘听政,泥菩萨一般躲在帘子后一言不发。

只有侯玄演说话时,她才轻声应诺几句,表示支持。

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原潜象营东衙统领赵元华,站出来说道:“先皇驾崩,新帝未生,天下政令从文渊阁而出,殿下孕期日久,庶几不便,再垂帘早朝,恐有损胎气。臣建议,在金陵开一衙门,唤作摄政府,由越国公暂时处理政务。”

帘子里的陈妃,浑身都不自在,一听可以不用来早朝,喜道:“这位大臣所言甚好,就照此办了吧。”

侯玄演越众而出,领旨谢恩。

刘中藻、路振飞阻挡不及,皆面带苦色。如此一来,文渊阁的权力,就大打折扣了。天下政令从摄政府出,至少在小皇帝出生之前,甚至懂事到可以亲政之前,侯玄演就要暂时行使皇帝的权力了。

他回顾朝堂,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新面孔,这些新面孔人人脸上带着喜色。

弑君案牵连甚广,朝中大臣许多都遭受牵连,轻则贬黜官身,重则灭门抄家。虽然从苏州、镇江等地,提拔了许多官员,但是还是有很多空缺。

侯玄演连夜从江浙、湖广、四川这些地方,责令夏允彝、王夫之、杨展等人,拔擢官员入京。这些人如今正在路上,可以想象,等他们到了,填补到各个职位上,侯玄演的政令才能更好地施行。

-------

河南,南阳府,邓州党子口关。

堵胤锡望着眼前的尸首,失声痛哭。李锦是忠贞营的二号人物,李自成的侄子,忠贞营前身大顺东路军的重要将领。

昨日率三万骑兵,七万步兵,驰援被围困在徐家寨的河南义军。

谁知道中了孔有德的埋伏,边战边退的时候,一支淬毒的利箭,射中了李锦的胸膛。

大将袁宗第拼死杀回,将他救了出来,可惜毒伤发作,弥留之际坚持到了堵胤锡赶来。一脸黑气绕印堂的李锦握着堵胤锡的手,一句话没说上来,口吐黑血一命呜呼了。

忠贞营在荆襄血战半年之久,主帅堵胤锡副帅李锦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情意。眼见老战友殒命,堵胤锡纵使见惯了生离死别,也悲恸万分。

帐中其他的大将,大多是大顺东路军原班人马,李锦的死让他们怒火中烧。

高一功沉声道:“堵帅,发兵决战吧!”

堵胤锡见人心可用,三军上下一致同仇敌忾,皆有为李锦报仇之意。河南守备空虚,满清的军队已经明显不够用了,济尔哈朗一路上拖拖拉拉,根本不想离开京城纸醉金迷的生活。满清入关以来,穷人乍富,在高人一等的种族压迫下,过着从未有过的富贵安逸的日子。八旗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腐朽堕落。整个河南能战之力,就是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而已。

“尽起襄阳兵马,忠贞营二十万人,为李锦报仇!”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二十五章 顺王不顺

忠贞营的二十万人马,不带丝毫水分,就是实打实的二十万。

人如人海、旌旗遮天、刀枪如林,大军一字排开,横亘三百余里。

在他们身后,荆州、岳州、武昌俱有兵马,急速行军策应北伐。

郑遵谦骑在马上,头戴亮银盔,身穿吞天兽铠,威风凛凛。身边的绍兴总兵叶时茂自从荆襄会战来到湖广,还没有回去过。他望着郑遵谦,脸带羡慕,问道:“义兴伯,越国公几次相召,让你入朝为官,主政兵部,伯爷为何不去?”

郑遵谦欠了欠身,攥紧了马缰,笑道:“除了荆襄会战,咱们绍兴兵马还没有立下赫赫战功,国公这是念我是江浙剿恢旧部,破格录用。大丈夫马上搏功名,岂能凭借亲疏封官爵。我已经回信国公,愿做北伐一前锋,不做朝堂一尚书。”

叶时茂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赞叹道:“义兴伯高风亮节,末将佩服。”

郑遵谦早年家中豪富,是真正的纨绔子弟,不喜欢读书,就喜欢舞枪弄棒,游猎飞鸟走兽,结交了一群草莽好友。后来他的一个好友许都,在苍山举兵起义,他就差点参加,被他爹拼死拦下。后来他爹降清,郑遵谦一怒之下,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在乡中招募壮士,呼朋唤友,,杀死投降清朝的会稽县令彭万里和清朝的招抚使,举兵反清。

由此可见,这个人一生不为功名,但凭着胸中的一股侠气做事。许都的白头军造反,他差点加入;钱肃乐被抓,他领着家丁就敢去劫狱。可以看出并不是对大明有多忠诚,就是不能容忍满洲人入主中原而已。

大军越往前走,一股肃杀之气,在天地之间。忠贞营所过之处,无不是惨烈的战场遗迹,郑遵谦望着地上无人收敛的清兵尸体,折断的旌旗,以及血红色散着腥味的泥沙土路,神色肃然。

叶时茂一夹马腹,上前说道:“伯爷,我看这番的清兵,实力不容小觑。忠贞营二十万人,北进中原,竟然连这样的小关卡,都有惨烈的血战。若是一般的绿营,早就望风而降了。”

郑遵谦点了点头,问道:“堵胤锡打到哪里去了?”

叶时茂沉吟道:“正午时候,探子回报说他们已经打下了邓州,再往前怕不就是南阳府了。”

郑遵谦豪情万丈:“南阳乃是先皇当年就藩之地,我听说朝中刚刚惩治了弑君主犯,不如就此打下南阳,夺回历代唐王埋骨之地,也算是不枉君臣一场。”

----

南阳府,豪格、阿济格望着殿中的孔有德、耿仲明二人,眉宇间隐隐有怒气,却不敢发做出来。尤其是阿济格,当初孔有德登州作乱,被人打败,就是他接受了这支败军和他们的家眷一万人。孔有德的头发,就是阿济格逼着剃的。

豪格沉声道:“堵胤锡大军压境,恭顺王、怀顺王素来都是我大清的猛将,战无不克,攻无不胜,这番为何抵挡不住区区李自成余孽,竟然敢让他们打到了南阳。”

孔有德往日对满清还算恭顺,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一听这话,冷声道:“满洲勇士以一敌百,尚且被他们从长沙打到了南阳,更何况我们羸弱的汉兵。肃亲王万万不可小觑这支敌军,免得重蹈荆襄覆辙啊。”

豪格脸色铁青,手掌死死抓着坐椅,他的死敌阿济格虽然是多尔衮的大哥,但是面对满汉之争,自然还是向着他的。

阿济格厉声道:“限你们出城迎战,将他们挡在南阳以外三天,等济尔哈朗带兵前来。若是靠近南阳,明军火炮太多,南阳小城挡不住的。”

济尔哈朗虽然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但是自小就生活在努尔哈赤的宫中,由努尔哈赤加以抚养,所以他与努尔哈赤的儿子们关系很好,尤其是与皇太极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这样他才会在父兄反叛后依旧受到信任和重用。

这个济尔哈朗不但是尔哈赤时期共柄国政的八大和硕贝勒之一,也是皇太极时代四大亲王之一。成为清朝历史上除多尔衮外惟一一位受“叔王”封号的人。

这样的人,都不得不领兵南下,足见满清已经捉襟见肘。

耿仲明久在清廷,岂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满清国势日颓,就不得不更加依仗自己这些汉人大将。耿仲明、孔有德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岂会任由他们拿捏。

孔有德眉毛一挑,就要跟阿济格理论,却被耿仲明悄悄拉住。他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最听耿仲明的话,隐忍了下来。

耿仲明拍着胸脯,朗声道:“肃亲王、英亲王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为大清,将堵胤锡挡在南阳以外。”

阿济格冷哼道:“这还差不多。”

“两位亲王,如果没事了,我们就回去布置守御工事了。”

豪格挥了挥手,低着头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等两人走出大帐,阿济格的声音传来:“这两个奴才,越来越放肆了!”

他们说的虽然是满语,但是孔有德、耿仲明久在关外,早就熟悉满语了。

耿仲明拉住孔有德的手,走出了南阳旧唐王府,骑在马上。

孔有德凑过头来,急道:“耿二,你有什么主意?”

耿仲明看着孔有德的样子,笑道:“老孔啊,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咱们打了败仗,要被清廷斩首都有可能。但是现在咱们越是打了败仗,就越要被重用重赏了。”

孔有德张嘴问道:“这怎么回事,你跟我好好说说。”

“满洲一共才多少人,他想霸占这大明万里江山,就跟癞蛤蟆要吞天一样。尤其是南方日渐稳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学习金朝,跟南明划江而治。要是你、我、吴三桂、尚可喜这样的汉人,他们连这半壁江山也坐不稳。”

孔有德急道:“坐不稳就对了,凭什么让他们坐稳?先别说这个,先说这次堵胤锡这条疯狗,怎么处理。”

耿仲明左右一看,都是自己的心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将堵胤锡放进来,豪格、阿济格兵力不足,根本没法抵挡。但时候打到后面,遇到济尔哈朗,他们才能杀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将后路一封,堵胤锡残胜我们就顺手收拾了他,占据中原。堵胤锡败了,我们南下襄阳,占据荆襄。到时候只要一张嘴,和清廷要什么他们就得给什么,不然大不了改弦易帜,在明清之间左右逢源,坐地要价。”

孔有德眼色一亮,说道:“到时候实力足够了,联络汉中的吴三桂,咱们辽人未尝不能坐一下天下。”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二十六章 爱新觉罗跑跑

摄政府新建成当天,就投入了使用,征用的是金陵大商贾吴济坤的宅子。只是将里面的客堂,稍作改变,变成了亲卫驻守的摄政堂。

此地偏居城南长干里,风光秀美,院内还有庭院,平日里也居住在此。

吴济坤送佛送到西,内院中仆从、小厮、侍女、俏婢一应齐全,全都是从牙市买的身家清白的奴婢。这些人类似红楼梦中花袭人,属于签了契约,随时可以赎身成为自由人。

侯玄演虽然权势滔天,但是举止还是一如当日,长年累月都是亲卫陪伴身边,根本没有侍女成群,走个路都有人熏香打扇的排场。

更多的时候,在自家宅院,他都像个沙场主帅。

正午时分,侯玄演手捧着一张肉饼,看着襄阳传来的战报。每一条消息事无巨细,他都要仔细琢磨,和堂中的兵部官员,讨论商议。

侯玄演读着最新的战报,眉头紧皱:“堵胤锡是不是打得太猛了,据我所知豪格、阿济格、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不是庸碌之辈,忠贞营战力虽高,还没到这个地步。从襄阳起兵到现在,只有七天时间,马上就要拿下南阳了。”

兵部主事傅启芳,点头说道:“国公所言不差,我曾从南阳游历到襄阳,一路上并未耽搁,行程也许七八日。堵大人这番进兵,推进速度之快,简直如同行军一般。”

兵部右侍郎曹从龙来到沙盘前,拿起木杆,指着说道:“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忠贞营新丧了副帅李锦,我怕他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味的高歌猛进,中了敌人的诡计。不如传令忠贞营从南阳到汝宁,好生经营收复的失地,派兵驻守,缓缓推进。”

侯玄演越看越觉得所言不差,从堵胤锡到高一功,全军上下都急着寻找满清主力决战。这种情况下,万一失败就是全线崩盘,这个代价太大了。

“就按曹侍郎所说,给堵胤锡下令,派出快马送到南阳前线。”

侯玄演一拍手,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别走了,咱们吃张肉饼继续商讨。”

十几个兵部主事和当朝国公,一人啃着一张肉饼,商议着南阳府的援兵、辎重、应急方案;胜了如何扩大战果,败了如何最大限度减少战损。

-------

南京的信使刚刚出城,堵胤锡已经踏入了南阳府的城门。

想象中的抵抗完全没有遇到,甚至没有刚入中原时的清兵多。

全军上下沉浸在丧帅的悲痛和胜利的喜悦双重情绪中。

自从孔有德听了耿仲明的话,基本上就是放堵胤锡到了南阳城下。豪格和阿济格见事不好,选择了继续撤退。留下了当初被大年夜放鞭炮吓跑的襄阳守将爱新觉罗巩阿岱。这位满清皇族,曾亲手送给了堵胤锡襄阳城,这一次不负众望,再接再厉,把南阳也送了。

巩阿岱这次是亲眼所见,城下明军推出的确实是火炮,不再是鞭炮。炮声一响,巩阿岱当机立断,率众逃出南阳,紧紧跟随豪格的脚步。豪格比他早撤了一天半,反而被他追上了,甚至没停住,直接从其他路跑到更前面的鲁阳关去了。

豪格跑了几天,没想到竟然在前面发现了巩阿岱,看到他们的旗帜后,目瞪口呆。肃亲王擦了擦眼睛,问道:“我没看错吧?那不是巩阿岱的兵马?”身边的副将点了点头。

问清了缘由,豪格气的差点晕倒,这要是被人追上,自己死都死得稀里糊涂。盛怒之下,豪格下令将巩阿岱脱光了衣服绑在大营鞭打。

满营的清兵指指点点,巩阿岱这才显示出身为鞑子的硬起来,一身的腱子肉鞭打上去只有血痕,不见血肉,仰着头十分嚣张。

“许你们逃命,让我在后面送死?”

这是大清皇族,入关之前的一个异类,非常的有个性。早在皇太极时候,巩阿岱跟从大军围攻锦州,就曾因临阵退挠,被拿下由王大臣审问其罪行。

袁宗第倚着唐王宫的大门,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河南的每一座城池,他们这些原闯军都很熟悉。当年李自成带着他们,横扫河南,杀了无数的大明宗室,抢到了他们手里无尽的财富。这都是大顺的立国之本,那是一段疯狂的日子。

“堵帅,清狗突然变得不禁打,是不是小心有诈。”

堵胤锡讶异地望向袁宗第,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是个莽撞的武将,没想到也能看到这一点。

其实袁宗第久战沙场,这点嗅觉还是有的,看到堵胤锡的目光,咧嘴笑道:“这要是清兵的计策,连我都能看穿,也太不值钱了。”

高一功笑道:“老袁你不要轻视自己,行军打仗你还是很有一套的。”

堵胤锡沉思片刻,抬头说道:“我们先占住南阳府,张榜安民,收拢河南义军,修葺城墙,加固城防。”

高一功也很赞成,说道:“正该如此。”

三天之后,郑遵谦带着绍兴府的兵马,来到了新野。湖广援兵已经进入河南,身后还有顾炎武、王夫之,正在路上。

石夹口原本是巡检司的驻地,此时驻扎着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的大军。

三人身前摆着一个大盆,孔有德顺手拿起一块大骨,削着肉吃。多年的关外生活,也让他们沾染了一些满洲的习气。

“耿二,堵胤锡这个老贼不上当,刚出襄阳他们就跟疯狗一样,见谁咬谁。现在反而老实了,躲在南阳修城墙,等到济尔哈朗到了,咱们只能一起围城了。”

耿仲明心中烦闷,如果忠贞营不肯向前,他的设想就很难实现。到时候不管谁赢,自己都很难独善其身保存实力,趁乱袭取荆襄和中原的野心也就没法完成。

尚可喜默默吃肉,根本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孔耿二人已经习惯了他这幅样子,反正三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孔有德决定反正,尚可喜根本无法控制他手下的骄兵悍将。辽人有自己牢不可破的利益群体,若是主帅的选择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可以自己换帅。

就在帐中气氛闷到极点的时候,一个小兵掀开帐帘,进来抱拳道:“王爷,从汉中来了平西王的信使,要见三位王爷。”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二十七章 风云际会

吴三桂的信使悄然而至,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

张宗藩已经和吴三桂讲和,愿意和满清一道,打下江南划江而治。

张宗藩在燮州,聚集了十三万难民,号称二十万军民。但是他根本没有如此充足的本钱,豢养这十万大军。而且夏完淳的兵马就在川东,时刻往北征讨。可以预想的是,当这十三万饿着肚子的难民,将燮州吃光之后,他们会反噬张宗藩。

吴三桂的人一到燮州,就被张宗藩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方一拍即合,不是张宗藩太傻,相信吴三桂他九死一生,不信吴三桂,他只能是十死无生。

燮州紧挨着襄阳,吴三桂在汉中的兵马,加上燮州十三万大军,虽然良莠不齐,但是绝对不容小视。

孔有德三人大喜过望,他们没有想到,大明宗室竟然会和吴三桂结盟,往南攻打大明的土地。然而明末就是这样一个奇迹时代,各种超乎想象的奇葩横行,遍地都是内斗专家。

“如此一来,襄阳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关门打狗。把襄阳一封,别说二十万人,就是四十万,也挡不住济尔哈朗、豪格、阿济格、我们三人、吴三桂、张宗藩的合击。”尚可喜难得发言,一脸的喜色。

孔有德见状,心奋的心情去掉了一半,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个皮岛的辽人,全家都被努尔哈赤所杀,为什么对满清忠心不二。

耿仲明杀气腾腾,说道:“你回去转告平西王,我们兄弟三人,一定将襄阳周遭杀光。”

-------

南阳城外,三顺王的人马去而复返,和北边的满八旗一道,将南阳围在了当中。

无数的密探斥候,从各个小道,赶往天下其他地方。天下势力的焦点,都集中在这个地方,每一个称霸一方的大将,都在观望。

这里的局势发生了惊天逆转,一路高歌猛进的忠贞营,被人包围在南阳城。孔有德三藩的兵马,爆发出开战时十倍的战力。

很快,襄阳援军郑遵谦、顾炎武、王夫之合兵一处,实现了反包围。

还没等明军高兴几天,从西边的夑州府和汉中,吴三桂张宗藩举兵踏入襄阳。

襄阳、南阳之间,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在包围和反包围之间,来回变换。局势错综复杂,战火满天乱飞,遍地狼烟。

消息传到南京,侯玄演马上召集群臣,商讨对策。

文渊阁大学士张煌言请命带援军前往,侯玄演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不支援襄阳。

忠贞营有二十万人马,荆襄会战损失不过几万,收编的绿营早就超过了战损。如今的忠贞营,恐怕二十多万了。

绍兴兵马三万人,在郑遵谦的带领下,久镇岳州。顾炎武在武昌汉阳两府,有五万兵马。他们日夜操练,多次参战,值得信赖。

王夫之带的长沙府兵马,虽然主力尽被调入川蜀,但是负责后勤辎重的运送,不成问题。

三十万人,若是还是打不赢,再派援军也毫无意义。

侯玄演凝视着沙盘,默然无语。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侯玄演轻咳一声,然后扬声道:“厚土营进取凤阳、水字营北上淮安、火字营南下防范。趁此机会,全军北伐!”

摄政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人人脸上表情各不相同。主战派一脸兴奋,摩拳擦掌;有些信心不足的,则一脸忧色,担心北伐失败,全盘皆输。还有一些内心深处,希望偏暗江南,学习南宋的,又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文武百官,没有想到,襄阳的紧急军情传来,侯玄演非但没有打算前去救援,反而想趁机北伐。这可真是天大的胆子,越国公的赌徒心里又犯了。

刘中藻本来在摄政堂浑身不自在,此刻也顾不上端着身份了,站起身来急声道:“国公,是不是心急了点。这样一打,从川蜀到江浙皆有战事,沿途横穿整个大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我们仓促之间,哪里有准备。”

侯玄演不以为然,说道:“我们没有准备,满清就有了?北方乱了多少年,比拼资源哪里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可以耗在战场十年,他们一年就垮了。”

太仆卿沈光文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如此大战,只怕死伤几十万,战线所有百姓也会陷入战乱啊。”

路振飞哂笑道:“不流血,不打仗,满清还会把中原大地,双手奉送还给我们不成?”

沈光文乃是鲁王系的旧臣,被隆武帝的旧臣路振飞一嘲笑,同为鲁王绍兴一系的傅启芳忙说道:“若是计划得当,或可将伤亡降到最小。”

左都督杨鼎卿,马上反唇相讥:“战机稍纵即逝,若是一味的追求万全,反而会错过更多的机会。要是满清先我而动手,悔之晚矣。”

“杨都督刚才还赞成从长计议,这才片刻功夫,就支持北伐了?变得太快了吧?”

杨鼎卿脸色一红,他确实内心深处不赞成全盘压上,但是一见自己的好友被责问,马上就站出来为他辩护了。这种结党相护的行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被人说破之后,杨鼎卿眉梢一动,马上反驳道:“我虽然心怀疑虑,但是北伐乃是越国公所言,国公自从江浙起兵以来,还未尝败绩。你这样说,是质疑国公的能力么?”

“你这老贼最是奸诈,明明自己怀有私心,却拿国公挡箭。”

杨鼎卿一听,挽起袖子,上前掐着沈光文的官袍,怒骂:“沈驼子,你竟敢无端辱我,我是你爹的同期进士,我今天非教训你这无父无君的狗才。”

....

眼看一场理性商讨,就要演变成鲁、唐之争,侯玄演一拍桌子,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窝里斗,我看和你们商讨大事,就如同对牛弹琴。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说完指着两个闹得最凶的,吼道:“这两个革去官职,到大街上互殴卖艺去吧!”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英雄

明末党争的顽疾,绝非杀光一党就能解决,也不是说一时之间就能根除。

东林党、复社是党争的积极分子,但是以为除掉他们,朝野就没有党争了,那是痴人说梦。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冻更加的难。

官员结党,利益抱团,已经成为了一种官场文化。想要彻底改变这种现象,任重而道远。

杨鼎卿和沈廷文俱是江南名门望族,失去了官位也各自不服,互相掐着架指指点点地走出摄政堂。

侯玄演望着独自一人沙盘,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若是拖下去,自然是有利的。但是北方沦陷,自己抱着拖垮敌人的想法,对沦陷区的百姓,太过残忍了。

任何一个新兴的王朝的军师实力,都会由盛转衰,满清尤其迅速。

入关之初,他们真的是所向无敌的,不管是李自成还是明军,都被他们打得难以招架。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是若是说一支弱军,那给他再多的条件,也打不出入关初期的那种气势。

但是满州建奴有一个先天不足,他们的兵员太少了,少到令人发指。入关时清兵才十万人,其中还有三顺王这样的汉八旗和蒙八旗。真正可以披甲出征的满八旗就几万人,几次战阵下来,战死病死的不在少数。

入关之后,这些人以征服者、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了我们汉人的居住区,享受着或大或小的优待特权。神州大地的繁华和安逸,远远超过了这些人的想象。他们沉醉在领先自己几千年的各种享受中,无法自拔。再也没有入关时的剽悍嗜血、勇于用命。

而且当时北方瘟疫横行,许多满清大将,死在了天花上。还有多尔衮等人,沉迷女色,渐渐地磨灭了雄心壮志。当初多铎打到江南,遍寻江南美貌女子,供他们兄弟二人享用。继承他们爵位的子弟,少不更事,缺乏战阵经验。多尔衮、多铎等人,十岁就跟着努尔哈赤战阵冲锋了,入关之后的贝勒们,却在几百个侍女的照顾下,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渥生活。

多尔衮等人也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危机,好在汉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汉奸。

以汉制汉的政策,正在悄无声息的进行,吴三桂屡败之将,却被任命为五省经略。总督陕西、甘肃、四川、湖广、河南军务。而且抽调张大元、王辅臣、李本深、刘忠等汉人大将,各自带领陕西、山西、辽东、河南、山东籍的精锐兵将,统一跟随济尔哈朗南下,以作长期剿抚南方的的兵马。话虽如此,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过是防范明军北伐的自保之师。

汉奸们人人用命,早就忘记了自己故国有明,铁了心为满清卖命。

侯玄演自然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局势到了这个地步,每一个决定都显得至关重要。但是决定的正确与否,往往要实战过后,才能知晓。

一场牵动全局的大战,一旦开打,整个江南都要行动起来。他需要先和三个大学士,以及户部商议一下,一旦开打,自己这边能打多久。

想到这里,侯玄演骑马赶到文渊阁,金陵的春风分外撩人,空气中都带着花香。

来到文渊阁,刚从摄政堂回来的三个大学士,以及一众官员齐聚在此。

看到侯玄演的到来,都有些激动,还以为宣布结果了。

侯玄演刚刚一通怒火,将他们统统赶了出来。现在又追着过来,要和别人商议,幸亏他脸皮奇厚,浑不在意。

“你们说能不能打,能打多久,能打什么规模...来来来,咱们畅所欲言。”

百官看着没皮没脸的越国公,会心一笑,又开始热烈讨论计算起来。

-------

此时的襄阳府外,黄沙扑面,浓烟滚滚。

郑遵谦被困在小城新野,危在旦夕,孔有德日夜不停地进攻,让这座残破的小城,千疮百孔。

新野旁边和襄阳之间,有一个双沟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双沟口的兵马,是杭州城招募的浙兵,跟顾炎武合兵一处,总计五万人。

副总兵张斌看着顾炎武,问道:“义兴伯被围困在新野,孔有德兵强马壮,我们若失去救,非但不一定能救出义兴伯,自己都有可能全部陷在城外。”

顾炎武训练新兵很有一套,临阵谋断的天赋,还没有显现出来。副总兵张斌虽然钦佩他的才识,但是并不信任他的统兵才能。生怕他书生意气发作,葬送了五万大军的性命。

顾炎武凝声道:“郑遵谦乃是督帅大将,江浙剿恢旧人,不能不救。而且新野一旦丢了,义兴伯全军覆灭,那么南阳就彻底成为一座孤城。忠贞营二十万大军因此成为孤军,万一不幸殁了,你我这些援兵,全为齑粉矣。”

张斌抚掌抬脚,急的抓耳挠腮:“应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救出义兴伯,又不至于和强敌血拼。敌我悬殊太大,硬拼无异于送死。”

顾炎武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哀乐,轻声说道:“现在胜负,不是我们这几万人能左右的,我们的生死,全看堵胤锡堵巡抚的了。”

“大人的意思是?”

顾炎武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孤军深入,看似高歌猛进,实则步步惊心。如今的战局就六个字:退可生,进必死。”

----------

新野城中,叶时茂已经战死,郑遵谦浑身是血,拄着一把钢刀,倚在城墙上歇息。

小兵过来说道:“将军,外面的清兵又围上来了,我们被更多人包围了。”

郑遵谦的眼突然睁开,疲惫之色一扫而空,高声道:“包围?就凭他们也想包围我郑遵谦,他们也配!点齐城中所有人马,跟我杀出城去。”

小兵愕然道:“出城?”

旁边的游击将军秦泽劝道:“将军,弃城而出,岂不是死得更快?”

郑遵谦毫无惧色,朗声笑道:“城中军粮早已用尽,与其被窝窝囊囊困死在这里,不如出城杀一个赚一个。”

见到主帅毫无遮掩,将粮尽的事坦诚相告,城头的明军反而豁达起来。心中的猜疑被证实,他们不但没有愤怒,反而看开了一般。

被郑遵谦感染,疲惫至极的绍兴兵,重新焕发了斗志。

“我们愿意追随将军,战死在城外,胜过饿死在城内。”

秦泽挣扎着站起身来,强忍着身上的刀伤,刚想挥动令旗,只见北边一彪大军奔腾而来,旌旗遮天蔽日,扬起的黄土如同大潮涌来。新野城头,都感受到了地动山摇的晃动。

秦泽脸色一苦,说道:“将军,这番我们连拼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了。”

郑遵谦身边的小兵眼尖,脸色潮红,语气尖脆:“将军!那是我们的忠贞营!哈哈,堵大人撤兵回来了。”

英雄有补天之志,不逞匹夫之勇,不贪一城之功,不以意气用事。

堵胤锡,真英雄也。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内阁

口袋刚刚布成,堵胤锡就钻了出来,南下的济尔哈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忠贞营一路上遇阵破阵,遇敌杀敌,携带着沿途所有援军,撤退到了襄阳城下。

襄阳城里,明军守得云开见月明,绝望的情绪不翼而飞。襄阳百姓也是欢天喜地,夹道欢迎大军重返襄阳。

消息传到金陵,路振飞等人联名上书,弹劾堵胤锡放弃收复的失地,惧战退让,要求押回南京查办。

堵胤锡当初力排众议,招安大顺东路军,这才组建了忠贞营。朝中大臣哗然,当时在他们心里,对祸乱中原几十年的李自成的仇恨度,远远高于入关不久的满清。尤其是李自成逼死崇祯帝,是十恶不赦的逆贼。

隆武帝朱聿键力排众议,支持堵胤锡的招安,并且赐名忠贞营。堵胤锡和朝中大臣之间,就是从这里开始有了嫌隙。而且堵胤锡极有主见,当初满朝大臣希望他能凭借手里的二十万人,制衡侯玄演。谁知道荆襄之战,他和侯玄演形同一体,还一起上书主张招安张献忠。这也导致侯玄演肆无忌惮,袭杀何腾蛟,削首黄道周,将湖广经营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这一次堵胤锡北伐打了一仗,就匆匆放弃失地,逃回襄阳。在大臣们看来,这绝对是天大的污点。路振飞早早地就写了奏章,自觉地合情合理,天还没亮就迫不及待地要入宫。

一天的奏章运到内阁,路振飞和刘中藻意见不谋而合,自己给自己票拟过后,摆在最上面。

司礼监的太监王祥年,看也不看,一股脑运到摄政堂。

侯玄演望着两个大学士联名上书,哂笑道:“此乃迂腐书呆子的论断,堵胤锡放弃南阳,才是大智大勇的选择。”

沉思片刻之后,侯玄演扬声道:“去宫中问询殿下,进封战死的李过(李锦)为兴国侯,子孙世袭,赠上柱国、太子太师。加封堵胤锡为襄阳侯,赐金万两。”

摄政堂刀笔吏、典算官员、秘书机要官员非常多。而且侯玄演为图方便,跟他们在一个大堂办公,随时可以问询省去了传唤。

众人一听,纷纷记在心里,中午的时候,茶馆酒肆就传开了。闲言碎语很快就传到了刘中藻、路振飞耳朵里,两个人羞愤难当。

侯玄演浑然不知,自己的一句心里话,不小心说出了口,给两个大学士造成了多大的尊严打击。

等到路振飞怒气冲冲来到摄政堂的时候,侯玄演还很高兴地上前说道:“路大人怎么有空前来,要跟我小酌一杯么?”

路振飞梗着脖子,怒道:“下官迂腐书呆子一个,岂敢和国公共饮。”

侯玄演背后说人,被人当场揭穿,难免有些尴尬。摸着鼻子讪笑两声,悻悻地说道:“一时孟浪,嘴上没个把门的,路大人不要介意。改天我必登门拜访,专程道歉。”

路振飞脸色稍霁,他这番话是在摄政堂说的,满堂的人都可以作证,可以挽回一些自己的颜面。路振飞接着说道:“堵胤锡战败,损兵折将退回襄阳,使我们的北伐大计落空,不罚反而有赏,是不是不太妥当。”

侯玄演脸上的神色突变,冷着脸说道:“堵胤锡若是不退,葬送了我二十万兵将不说,很有可能荆襄易主。割断了荆襄,就是割断了江南和川黔的联系,那时候才是满盘皆输。路大人虽然满腹经纶,但是看来并不知兵,这样的事还是多听少说为好。”

路振飞和侯峒曾是故交,算得上是侯玄演的半个长辈,他没有想到平时客客气气,嘻嘻哈哈的侯玄演一涉及这种事,就变得六亲不认。仗着辈分骂道:“老夫久在朝堂,为军国大事献计献策的时候,你还在学堂识字呢。”

侯玄演也是动了真火,每一次前线英雄奋战的时候,后面就有人使绊子。争来争去,争得朝廷纲纪败坏,人人只图自保和构陷政敌,没有人敢献计献策。

鼻孔朝天的侯玄演,望着屋檐,冷笑道:“若非诸君协力同心,半个神州如何能到异族铁蹄下,北方汉家儿女也不至于男为奴、女为婢,我真得替他们谢谢你们。好在如今轮到我来主事,诸君可以歇息了,你们不累,汉家千年道统都累了。”

“我..我...本官,老夫跟你拼了。”路振飞脸色如同猪肝,跳起来掐着侯玄演的脖子,侯玄演轻轻一推,将他推倒在地。

摄政堂的官员本来就都竖着耳朵,挺热闹,正过瘾的时候,听到外面哎呦一声,众人大惊:越国公年轻力壮的,怎么殴打老臣了。

出来一看,才发现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叫个不停的不是路振飞,而是侯玄演。

侯玄演推到路振飞之后,见事不好,刚想上去搀扶起来。谁知道,一看路振飞那模样,像极了前世想要碰瓷的老人。

侯玄演当机立断,倒地哀嚎,路振飞一看,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

摄政堂官吏齐聚棠外,有几个资格老的,上前扶起侯玄演,对着路振飞指责道:“路阁老这把年纪,怎么还下如此狠手。”

“国公爷,您没事吧?”

侯玄演大呼小叫:“别动,别动,我的脖子可能断了。”

众人大惊失色,七嘴八舌喊道:“国公脖子断了!”

“何至于下次毒手。”

还有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的国公哇!”

胡八万等人在一旁,看得清楚分明,强忍着笑意,不敢上前。

路振飞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要陷害自己,路振飞性情还算是平和,但是见到这么无耻的一幕,也忍不住三分火气:“小贼,小猴贼,老夫跟你拼了。”

--------

翌日清晨,一向温和婉约的皇后殿下,大发雌威。因为她听说自己的大忠臣,整个朝廷的依靠,被人掐着脖子差点掐断。

很快,紫禁城传出懿旨,由王祥年亲自传旨,以示重视:路振飞为老不尊,殴打同僚,蔑视朝廷威严,革去文渊阁大学士职务。路振飞心灰意冷,上书请求告老还乡,批复的文书很快下来,允许路振飞回乡。

路振飞声望很高,本以为会有许多官员、士绅前来相送。结果只有寥寥数人,刘中藻怒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岂能如此。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不落人后。皓月兄此去,是将朝廷重担,压在愚兄一人身上了。”

路振飞一脸苦涩,他还不想撤出内阁,这注定是个留名青史的时代。赢了就是挽狂澜的盖世英豪,输了也是文天祥、陆秀夫之之类的千古忠烈。这种波澜壮阔的舞台,他根本不想退出。如果在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肯上侯玄演的当了。

路振飞万念俱灰,连和刘中藻说几句共勉的话,都提不起兴致。默然无语的点了点头,登上了回乡的马车。

刘中藻背负着双手,望着远去的马车,心里百感交集。旁边的小孙子愤愤不平:“爷爷,路大人太没有礼数了。”

刘中藻苦笑一声,将小孙子揽在怀里,他的儿子大多不肖,只有这个小孙子天资聪颖,听话乖巧,最得他的喜爱。刘中藻宠溺地摸着孙儿的脑袋,长吁道:“你年纪还小,不懂他的心思,爷爷倒是能体会一二...”

摄政堂的内院,脖子差点断了的侯玄演,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张嘴吐出嚼烂的葡萄皮:“路大人走了么?”

赵元华笑道:“看时辰,应该已经启程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嘴里的葡萄有些酸涩,紧着嗓子问道:“我听说刘中藻的小儿子,喜欢逛青楼,有没有什么恶行?”

赵元华凑近了几步,轻声道:“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侯玄演坐起身来,按着膝盖,一本正经地说道:“有,必须有。人不风流忹少年,这么一个多情种子,不给他老爹惹点事,他的少年时代,是很不完整的。刘阁老是内阁首辅,刘三公子就是当今最大的官二代,不强抢民女,奸1淫良家算什么纨绔子弟。”

“属下明白。”赵元华说完就退了出去,还很贴心的带上了门。毕竟督帅脖子差点断了,让人看见他在优哉游哉地吃葡萄,影响不好。

文渊阁大学士,是百官之首,若以党争失其公允,则朝廷比之崇祯毫无长进,还是亡国的朝廷。

肃清朝堂结党,就从文渊阁大学士开始。

客厅内,挤满了前来探病的官员,听说越国公脖子差点断了,有送名贵药材的、有送绝世名医的、有送滋补秘方的。

路振飞一走,内阁三个大学士,空出一个名额来。如今早非承平年间,入阁需要很多的条件。比如必须是进士出身,还得是名次前列的庶吉士,先做到京师或者南京六部的尚书或侍郎,等需要补充阁员时由吏部公推候选人,然后由皇上选择任命。

现在不同了,所有人都知道,入阁只需要侯玄演同意就行。

侯玄演望着礼单,一点都没看上面的内容和人名,到了今天这一步,哪里还需要这些人贿赂。要是他想要,天下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真的听话的内阁,能力还在其次。

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打算,江阴典史陈明遇,阎应元的老搭档,倒是个不错的选择。首先他是剿恢义师的旧部,跟自己关系亲密。而且陈明遇对自己不明白的事,从不指手画脚。当初守江阴,大家推举他做首领,他感到自己的才华不如退休的前任典史阎应元,毅然决定将他请出山。说明此人有识人之明,也有那个魄力用人。将刘中藻赶走之后,可以让他做首辅。

那么,谁来顶替路振飞呢?外面的群臣都以为内阁空出了一个位置,殊不知侯玄演的心里,已经有两个位置了。

就在侯玄演犹疑不决的时候,外面的杨恕敲门:“大少爷,可以进来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侯玄演心中一暖,他本想将杨恕留在苏州和自己的家人享清福,但是杨恕坚持要来金陵。

杨恕进来之后,脸上略带一丝不好意思,凑近了说道:“少爷,有一份礼物,不知道该不该收。”

侯玄演撇着嘴,一脸的不开心,相处这么久,怎么这还得问。轻抿了一口茶水,侯玄演悠然说道:“杨叔不必犹疑,把握住一个原则,来者不拒。我收的多了,不给他们办事,以后就都不送了。这就叫无为养廉,着实是高招啊。”

杨恕笑道:“那我就放心了,马士英将他的小女儿,送到府上说是给少年做个服侍丫鬟,我这就将她带到内院。”

侯玄演一口水喷了出来,擦了擦问道:“马士英?是弘光朝的首辅马士英?”

杨恕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他现在看上去,有些落魄,当年我跟随老爷,曾经在南京见过他,那时候他相貌堂堂,春风得意。今日到咱们府上,衣衫破旧,老态尽显,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侯玄演沉吟道:“这倒是个人物,做个内阁挺合适的。”马士英虽然当官时候,有些谄媚,为了小福王做了一些溜须拍马的事。但是人家铁骨铮铮,多方奔走,始终没有变节。可惜他和东林党的关系太差,好好的一个殉国而死的忠烈,被骂成了千古佞臣。这个人私节有亏,大义无损,没有什么大毛病,而且他正是文人们最讨厌的人物,扶他做内阁,什么都不做,光恶心那群人,也很有必要。

至于他喜欢权位,试问哪个“君子”不喜欢高官,只是得不到眼红而已。就冲他穷困潦倒,到处被嫌弃,还坚持抗清,就有资格做内阁。

侯玄演下定了决心,一拍桌子:“让他进来,我要见一见他。”

杨恕不知道他的心思,忧心忡忡,心中暗道:大少爷是不是有些太好女色了,刚还说了什么无为养廉,人家送上女儿,马上连内阁都有的做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章 灵药

摄政堂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其中尽是达官贵人,豪商巨贾,真正的往来无白丁。

一个魁梧的身影,手牵着小女孩,看上去沧桑落寞。

马士英字瑶草,贵州贵阳人。甲申国难,帝死于煤山,天下大乱。马士英趁机拥立小福王,曾将他推上了人生的顶点,也让他彻底惹恼了东林党,成为了口诛笔伐的对象。

南京失陷,小福王被俘,马士英多方奔走,却始终得不到重用。他只好投身太湖义军,洪承畴打苏州,太湖义师遭了无妄之灾,失去队伍的马士英颠沛流离至今。

他曾有两个儿子,一个战死金陵,一个被文人洗脑,和他决裂至今。如今身边,只有小女儿与他相依为命。父女二人流落苏州街头,马士英挣扎着带着她来到金陵。穷困至极的马士英,已经无法养活自己,更别提小女儿了。今天来到摄政府,也不过是碰一碰运气,运气不好不过是被轰出来,反正他已经无数次碰壁。

来到之后,才打听到越国公侯玄演受了重伤,这些人都是来看望的。马士英见他们的礼物一车车地往里推,再看看自己两袖清风,灵机一动,望向自己十二岁的女儿。

小女儿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看向自己,乖巧地甜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十二岁的年纪,在大明已经不算小了,很多人已经结婚生子,只是她天生身姿娇小,马士英为了安全,将她打扮成一个男孩子,脸上涂满灰尘。

自己的女儿钟灵毓秀,一双大眼睛极有灵气,而且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可惜跟着自己,前几年享受了一年的富贵,就沦落到这步田地。

“灵药,阿爹带你住到这个大房子里怎么样?”

马灵药脸上仍然挂着笑意,而且好像比之前还甜,只是眸子里的凄凉怎么也掩盖不住。

“好呀好呀,这里好漂亮,我真能住进这里么,那可太好啦。”

马士英故意将头撇到一旁,自己的女儿太懂事了,偷偷擦拭了眼泪,马士英硬着心肠说道:“我的灵药,以后就不用吃苦了。”

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马士英才说出,以自己女儿作为礼物的话。要不是杨恕早年见过这个烜赫一时的首辅大臣,早就将他赶出去了。

旁边的官员,多有认识这个昔日首辅的,眼中时马士英这些年早就熟悉的讥诮和鄙夷。

不久之后,杨恕走了出来,宰相门前七品官。杨恕的地位,随着侯玄演水涨船高。尽管他只是一个管家,其他的官员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

看到杨管家走向了马士英,众人一阵幸灾乐祸,都以为他肯定又要被扫地出门了。

杨恕看了一眼马士英,眼中满是感慨,物是人非啊。当初眼前这个人,是何等的风光啊,叹了口气,杨恕上前说道:“马大人,我家少爷有请。”

马士英愣在原地,他根本没有想到,侯玄演真的肯见自己。要知道侯玄演如今的身份,什么样的国色天香,都可以轻易地弄到手。要说是因为这个荒唐的“礼物”,马士英自己是不信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马士英牵着女儿的手,来到摄政堂内院。路上还偷偷擦掉了女儿脸上的灰尘,动作虽然轻柔,在灵药的心里,却非常的痛。

阿爹,要把自己卖给别人了...

可怜的侯玄演,被人一再误会,明明是个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一下子成了少女心中的恶少、忠仆眼里的色狼。

人的行为,看在不同的人眼里,因为不同的心境,同一件事情往往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比如此刻:

侯玄演看到马士英来到内院,胸怀坦荡地大笑着从书房迎了出来。

杨恕带人来到内院,就看到自家少爷色眯眯地笑着走了出来;

灵药被杨恕带到后院,就看到一个坏人叔叔淫笑着走了出来;

马士英来到后院,就看到慧眼识珠的当朝越国公,见才心喜地走了出来。

来到大明这么久,侯玄演已经意识到,靠史书认清一个人,就像是摸彩票中奖一样。要是看鞑子修得明史,那就跟买的是假的彩票一样,一次也别想得到个准确的。马士英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决定亲自检校一番。

侯玄演审视着马士英,从外表看得出,他这些年确实吃够了苦头。苍白的两鬓,一点都不像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侯玄演笑道:“闻名已久,今日终于得见马大人,快请里面坐。”

马士英心中一振,他怎么不知道,如今的侯玄演俨然就是大明实际的皇帝。而且因为他的身份,许多皇帝都做不了的事,他也可以插手。侯玄演对自己这么客气,马士英感觉自己又有了重回庙堂,指摘江山的机会。

他忙堆笑道:“在野之人,飘蓬江海类转蓬,今日得见越国公,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下官这才知道,什么叫自古英雄出少年,士英原为越国公门下一仆从,得效犬马之劳。”

侯玄演心怀大畅,管他的什么大明秦桧、奸臣小人,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扶他上台就是专治党争的一剂妙药。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马士英早就对各个党派对自己的构陷深恶痛绝,而且又肯听自己的话,真是不二人选。

侯玄演将他拉近内堂,坐好之后,说道:“前者太仆卿沈廷文和杨鼎卿,互殴互骂,丢了朝廷的体面,被革职了。明日我就保奏你为太仆卿,等到刘中藻回乡之后,我保你做内阁大学士。”

马士英激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重新入阁。当即就要从椅子上起来,给侯玄演行礼。侯玄演拉住他,说道:“以后同殿为官,这是做什么?”

马士英缓过神来,擦了擦眼泪,语带哭腔:“下官听说路振飞伤了国公,被赶回乡里,人人拍手称快。怎么刘中藻大人,也要回乡么?”

侯玄演嗯了一声,说道:“没错,他的儿子干下了许多丧尽天良的勾当,刘中藻教子无方,难辞其咎,做不得内阁首辅的。”

马士英大惊,这样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岂不是聋子瞎子一般。想到一下子退了两个大学士,再加上他们联名上表的传闻,果然自己没有拜错山头。越国公在朝中,真的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啊。

攒了下手掌,马士英低声问道:“不知刘大人家中,何时出的这些事?下官竟然没有耳闻。”

侯玄演捏了一颗最青葡萄,酸的自己咬牙吸气,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说这事啊,过几天就会发生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跟我爹不熟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秦淮河畔,皎月高悬,映在冷清清的河水中。岸边香气弥漫,即使在清寒的春夜,也有着引人耳热的风流韵香。

锦罗玉帐内,粉红的被子,翻着旖旎的红浪,一阵如泣如诉的低声呻吟,传入门外的探子耳中。

刘廷挥了挥手,手下的探子们一脚将门踹开,刘景隆蹭的一下,从杯子中探出头来,带起身上的锦被,露出了身下玉体横陈。身下的女子,迅速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什么人这么大的担子,你们知道我是谁么?”刘景隆怒不可遏,他流连青楼,早就掏空了身子。今天得了一剂虎狼之药,装着胆子吃了,将平日里把他吸得丢盔卸甲的狐媚子,弄得求饶不止,正在这风口浪尖,被人一吓,差点阳痿。

刘廷从桌上拿起一个梨子,拔出腰间匕首,一边削着皮吃,一边说道:“你这种角色,我们确实不知道,但是知道你爹是当朝内阁首辅嘛。”

刘景隆这才有了三分惧意,哆嗦着问道:“我爹他犯了事么?我跟他其实关系并不好,随时可以断绝父子关系的。”

噗,刘廷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还是被这句话差点噎死。

刘廷上前,掀开被子,露出一个钗横鬓乱、一脸惊恐的美人儿。

刘廷一行人穿的是夜行衣,女子只当他是来劫财的,讨饶道:“这位大爷,屋里的首饰全拿走,饶了我们的性命吧。”

“这倒是个重情义的,还记着你的恩客刘公子呢。实不相瞒,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强人,是潜象营的办案。潜象营,你听说过吧?”

刘景隆一听,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前些时间弑君案,让潜象营名声大噪。整个江南谁不知道,这伙人杀人不眨眼。

“这位将军,我和刘中藻老贼不不共戴天,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了,我愿实名指正他。”求生欲极强的刘景隆,赤身裸体跪在地上,对天赌咒。

刘廷看了他一眼,饶是刘中藻是他们要要害的人,都不禁让刘廷一阵同情,好好的内阁首辅,怎么会养出这种儿子来?就算是一般稍有家风的门第,都难以出现这种极品吧。

刘廷不知道,刘中藻早年在京为官,奉旨出山海关慰劳守边三军,正好碰到李自成打破燕都,刘中藻被俘做了一段时间的俘虏。这也是为什么刘中藻如此痛恨堵胤锡和忠贞营的原因。也是在这段时间,他的儿子被养在福建老家,家中长辈都没有读过书,骄纵之下,养出了这么一个极品。

等到后来,刘中藻逃回福建,出山辅佐唐王朱聿键。儿子的品性已经养成,很难更改了。而且他从懂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哪里有半点亲情在。

刘廷本来准备了几十种手段,这下一个都用不上了,哭笑不得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保你无恙。”

刘景隆一听大喜,他心中早就认定,潜象营出手,自己的老爹是必死的罪过,自己也势必遭受牵连。他哪里知道,潜象营只是想把他爹移除内阁....

第二天一早,刘中藻洗漱完毕,穿戴的整整齐齐,登上马车去往文渊阁。

走在路上,一队人马走了过来,弯腰道:“前面可是刘阁老?”

刘中藻掀开车帘,面带不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住本官的去路?”

赵元华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刘中藻自然认得他。

“哼,赵提督清晨拦路,莫不是本官也扭断了国公爷的脖子?”

赵元华笑道:“阁老说笑了,今日我锦衣卫接到一个案子,事关阁老,不得不查啊。还请阁老配合一下,随我们走一遭。”

刘中藻大怒:“荒唐!本官是内阁首辅,有人告我就要被执,和市井百姓对簿公堂不成?”

赵元华嘴角一勾:“阁老息怒,实则是这个原告身份太过骇人,不得不委屈您了。”

“是什么人!”

“您的儿子,刘景隆。”

刘中藻脸上黯然失色,无力地蹲坐在马车上,他儿子的德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刘中藻心中苦涩,这一番毒计实则是防不胜防,崽告爷对簿公堂,这样的丑事无论如何,自己都将沦为朝野嘲讽地对象。

有了这样的丑事,别说内阁首辅,就算做个小官都不可能了。路振飞的车辕印记,应该还没有被抹平,自己马上要随他而去了。

刘中藻万念俱灰,提线木偶一样来到镇抚司,这里本来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是今天锦衣卫特许,为了保证公平,允许金陵百姓前来观看。

当朝首辅的儿子状告自己亲爹,简直就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事。锦衣卫镇抚司挤得满满当当,从未有过这样的热闹。

刘中藻看见自家的三儿子,一脸疯狗样的上前,对着自己一通乱喷,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哀莫大于心死。

刘景隆所言,俱是些编造的琐碎小事,这件事最大的污点,是当朝首辅被亲生儿子告上衙门,至于什么罪名,都已经不重要了。

等到赵元华一本正经地驳斥一番,将刘景隆痛骂一顿,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了衙门。大张旗鼓地还了刘中藻一个“公道”。

驱散了大失所望的围观群众之后,赵元华走到堂中。刘中藻悲愤地说道:“明日我就上交辞呈,你替我转告越国公,君子处心有道,行己有方。行事若是不择手段,终究没有什么格局,恐怕青史留恶名,徒增一笑耳!”

说完,拂袖而去....

赵元华完成了任务,匆匆来到摄政府,跟侯玄演汇报。

侯玄演正坐在书房,顺着窗上薄纱望去,隐隐看见他的腿上坐着一个女孩。

赵元华就在门外止住脚步,说道:“督帅,刘中藻明日请辞。”

侯玄演嗯了一声,说道:“以皇后殿下的名义,多赐些财帛,刘大人是先皇旧臣,忠心不二,这次是我们不厚道,让他做一个富家翁安享晚年吧。”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两个顽疾

看到灵药的第一眼,侯玄演就有一种感觉,江南灵气汇聚在一处,才能孕育出这样的人儿。

她的眉梢眼角、樱唇琼鼻、娇小身躯都是中规中矩,组合到一处就是犯规一样的有灵气。

春风吹到最后一段,在金陵的长干里,雄壮巍峨的摄政府里。一个衣衫褴褛,满脸灰尘的小丫头,迎着春风一笑,惊艳了权倾天下的越国公。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侯玄演觉得如饮山中清泉,如沐和煦清风,心中一泓清泉荡漾开来,说不出的欢喜。

从此在后院的书房,经常看到一个灵秀俏美的女孩,被侯玄演抱在腿上,随他一起翻阅奏折。

刘中藻走了,侯玄演直接将声名狼藉的马士英和老实低调的陈明遇同时拔擢进入内阁,官场上平静如水。弑君案大开杀戒,驱逐两个阁老不择手段,已经让这些官员认识到,越国公是没有底线的...

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你骂他一句风险太高,犯不上...

新任的内阁首辅陈明遇,是江浙剿恢义师的老班底,侯玄演只有一个苏州的时候,他和阎应元就举城来投。江阴系的军官,在北伐军中分布甚广,所以乍看他没有什么底蕴资历,其实背景深厚的很。

明月高悬,摄政府书房内,烛光映照下,桌案上两个人在翻阅奏章。

灵药身着滚着兔绒的夹袄领口,映衬着红扑扑的小脸蛋,腰间系着红色镂空绳结的束带。咬着笔杆,翻开下一道奏折,为侯玄演念道:“余尝北上维扬,每见赤条寡汉鹄立站头。候人雇替,一切肩舆重扛,送大地十里余,谓之招班,得此便苟延一日之命,其穷如此。问之,则曰‘吾乃北人,逃难至此,一日做工得十余钱,半数交于当地市井儿’。此害不除,北民人心难附,久之必为地方之患。”

侯玄演轻轻一拍,示意她暂时停下。

灵药乖巧地转过头来,问道:“老爷,这是说的什么?”

这封奏章是水师提督张名振上的,直言江南的泼皮流氓,欺负南逃的北方难民,抢夺勒索他们的血汗钱,让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没法维持生计。

侯玄演耐心地解释一边,顺便整理下思绪,然后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北人南逃若是始终被排挤在外,久而久之就会成为祸患。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赈灾么?”

侯玄演摇了摇头,笑道:“赈灾如同扬汤止沸,我们要做的是釜底抽薪。”

灵药歪着脑袋,不是很明白。

侯玄演继续说道:“赈灾可以救活他们一天、两天、十天,但是在这之后呢?若是你是一个小难民,跟你阿爹流落异乡,最希望的是什么?”

灵药不假思索,这一点她太清楚了,脱口道:“想要有个家。”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那我们这些做官的,就要给他们一个家。这样,他们才会有归属感,南方才能安定。”

灵药默默地记在心里,这些天侯玄演每次翻阅文渊阁送来的奏折,都要跟她一起。一般的十二岁的少女,早就腻烦了,但是渐渐地灵药发现这些事情非常有趣。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侯玄演的经验,侯玄演也很有耐心,给她讲解的同时,自己也能梳理一遍。

侯玄演眉头一皱,当初他跟吴济坤等人约法三章,鼓励这些豪商巨贾招收难民做工。自己可以支付其中的一部分工钱,以工代赈,还可以顺便让大的作坊,取代小农经济。但是这些地痞无赖,实在是无孔不入。北边难民时常遭受其辱,他已经处理过许多这样的案子了,有的非常恶劣,被上报到朝廷的,就有很多。

还有江浙一带,因为募兵太多,尤其是绍兴、杭州两府,兵将们都在湖广鏖战,家中妇孺老人,也经常遭受泼皮地痞的骚扰。这些妇孺老人,手无缚鸡之力,家里的顶梁柱又不在,只好忍气吞声。

尤其是一些妇人,遭受了骚扰,根本不敢说出去。因为这个时代,礼法甚严,若是自己张扬出去,反而会被人指指点点。苏州就传出过这样的事,告官的女子不堪坊间流言的侮辱,选择了自尽。

侯玄演久战川黔,终于回到了江南,觉得是时候解决这些问题了。

侯玄演伸手在桌上一敲,灵药心领神会,将这封奏折单独拿出来,放在一边。

紧接着翻开另一篇,就这烛光念道:“势豪之家,仆隶多至数百,奸民乘势投献,百姓受其鱼肉。奸商买通公人,所持盐引,仍为天启年间所发,巧立名目,多方买通,以逃应缴之税。”

侯玄演在灵药身上游走的大手一顿,捏了一下示意她停下来。

大明的盐引,是官府发给商人的食盐运销许可凭证。历朝历代,都是严禁民间贩卖私盐的,从春秋的管仲开始,国家就垄断盐的买卖。商户合法贩盐,就必须先向官府购得盐引。每“引”一号,分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分成两份,后卷给商人的,称为“引纸”,前卷存根称为“引根”。

尽管大明的盐税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是还是有许多商人偷奸耍滑。因为这其中的利润太大了,偷税一点,就是天大的数目。

天启年间,朝政开始败坏,官僚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所以直到现在,很多商人手里还攥着天启年间的盐引,从中牟利。

苏州府、松江府的盐,当年作为交易,全都由顾家垄断。顾家一直是缴税大户,非常积极,而且从不偷税漏税。但是地盘大了之后,这些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也是时候一并解决了。

一连两个难题摆在眼前,亟待解决,侯玄演闭目沉思。很快,他就有了思路,但是需要细细规划一番。

轻轻摸了摸灵药的脑袋:“去暖床去吧。”

“是,老爷。”

刚才还在宰执天下,参与翻阅奏章的少女,乖乖地站起身,往卧房走去。

夜深天凉了,侯玄演左思右想,要想解决这些问题,难免又是一个杀字。

侯玄演喟然长叹:“唉。心慈手软的我,怎么下得去手啊..”

突然天空一声霹雳巨响,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暴雨,倾盆而至。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屠刀高举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几个重要衙门的主事官老爷,就被敲门声吵醒。

黑着眼圈,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摄政府,侯玄演已经等候多时了。

心中有事,怎么睡都不安稳,侯玄演大马金刀坐在堂前,望着满殿的熊猫眼,厉声道:“水师提督张名振,日前递了一封折子,直言扬州泼皮盘剥北逃难民,如此酷历,你们都看一看。”

几个亲兵将誊写的奏折抄文,送到刑部、锦衣卫几个重要的主事和南京守备知府的手里。

刑部几个官员,看着奏折上的内容,一起腹诽,这不是神经病么,上面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但是屡禁不止,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严惩几个头目,以示警告。

朝廷拨银两,鼓励大商人雇佣难民,让这些拿到工钱却没有家族庇佑的难民,成了当地泼皮眼中的肥羊。获利如此之高,用刑轻了根本禁止不了,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原来半夜敲门就为了这点破事。

侯玄演将他们一个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怒道:“我三令五申,稳定人心是重中之重。北人南逃,是不想屈服在满清铁骑下,是有民族气节在里面的。从即日起,应天、江浙、湖广,除恶锄奸,刻不容缓。作恶虽小,此时为大,谁敢伸手,给我往往死里打!”

刑部主事张孝起脸上倦意散的无影无踪,站起身来,问道:“国公,一些鸡鸣狗盗的小贼,所犯勒索几个大钱,按律处罚对他们来说不疼不痒,出来后继续作恶。如此一来,劳民伤财,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侯玄演脸色一沉,说道:“今日起,我将亲自主事,先涤荡金陵,然后下扬州、苏州、杭州。一切罪责处罚起来,从严从重,但有作奸犯科者,十倍典刑加身,我看看贼人骨头硬,还是我的刀硬。”

众官员神色一正,都知道越国公是动了真怒了。

侯玄演雷霆一怒,金陵的宵小顿时倒了八辈子血霉。

天还没完全亮,各个衙门的公差,锦衣卫番子,城中守军统统调动起来。不明真相的金陵百姓,还以为朝廷又要发兵了,都驻足观看。

很快,一个个的青楼酒肆中,恶名在外的泼皮凶人被押解回衙门。他们虽然是市井的一霸,在朝中无人知晓的小人物,但是在百姓中,可是威风八面,无人不识。

很快,大家就意识到,这是朝廷要整治这些人了。

百姓们不敢公然叫好,但是良善守法,又被他们欺负过的,或者看不惯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正午的时候,大家还在偷偷讨论,这一次哪个大哥哪个地痞估计又要被打多少板子。

街道上响起一声鼓声,前面是兵马司的士卒披甲执锐,在前面开道。后面的囚车中,为恶多年的几个地痞头子,金陵城作威作福的恶棍,被押到菜市口。

这些人在衙门都有案底,他们的犯罪一直被包庇纵容,因为前番大事太多,没有那个精力处理他们。

百姓们纷纷围了上来,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展开手中的帛卷,朗声道:“夫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今国难当头,北方沦陷,铁骑在前。为安定后方,孝毅襄皇后下旨,特许越国公设立临时法度,从严从重惩奸除恶。”

读完之后,文官卷起帛卷,抬头望着台下百姓,扬声说道:“金陵城中的这些恶霸,加上手下喽啰头目,共三百人。为祸多年,现已查证,没有冤案。依据临时除恶法,判其斩首,午时已到,开斩!”

刽子手扔掉他们身后的亡命牌,明晃晃的钢刀落下,生龙活虎的三百条恶汉,转眼间身首分离。

直到血腥气传来,加上几个孩提的哭喊,百姓们才意识到,这次不是打几个板子的事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这些人作恶多端,没想到遇到了更大的煞星。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脑袋。

很快,青楼中买卖人口的,尤其是牵涉北方难民的,都被抓了起来。有一些无良的牙子,专去北方逃难的难民堆里,低价买来养不活的女儿,偷偷卖到青楼。还诓骗她们父母,是送给有钱人家做使唤丫鬟。青楼中的老鸨用尽手段,将她们驯服的服服帖帖的,乖乖梳珑接客。这些牙子、老鸨、青楼打手,都被抓了起来。

还有许多无良商人,豢养着一批打手,专门招这些难民做工,然后无故克扣工钱。还要他们一起做假,骗取朝廷负担的三分工钱。这些事就算做的再缜密,都会传出风声来,潜象营、锦衣卫想查,如同探囊取物。

一些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作威作福的恶霸,纯属受了无妄之灾。也一批批的被抓进大牢,整个金陵的牢房,都已经人满为患。在附近的州县,同样的事情,也在发生。州县里,更多的是几辈传下来的土豪劣绅,一一被记录在案。

三百人的血腥气还没散去,很快菜市口又迎了七百个客人。他们一排排地跪在台上,手起刀落。据金陵资深刽子手秦大爷所说,这几天他的胳膊,砍头砍得都浮肿了。

刽子手秦大爷想要歇息两天,被衙门一顿训斥,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还想把他们送到缺少刽子手的偏远县城呢。

第五天的时候,侯玄演终于亲自出动了,越国公带人往来于各个衙门。暗中收受了贿赂、或者因为沾亲带故,包庇纵容恶霸、泼皮的官员,被捉拿起来。

这一批虽然只有几十个人,但是更加的震撼。金陵城中的百姓,算是开了眼了,除了祖辈流传下来的,洪武帝,永乐帝时候的旧事,还真没有哪一朝有这个杀气。

此时,金陵城的一处黑暗角落里,两个女贼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秦青青压低了声音,说道:“没想到他那么狠,我们是彻底没了活路了,攒下的钱给你治伤全用光啦。”

“你不是认识他么,那个姓洪的小道士不是招我们去什么潜象营么,我看我们还是从良吧。”

“我们是贼,去做兵能行么?”

“嗨,试试呗。”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四章 整风巡视

一番清洗过后,金陵城中的风气焕然一新,街道上人来人往丝毫没有减少。杀得恶霸泼皮越多,街市就越繁华,巡街的衙役受到的待遇都不一样了。百姓们钦佩的眼光,让他们昂首挺胸,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差事有了荣誉感。

侯玄演穿戴整齐,准备过江前往苏州,扬州如今俨然军镇一般,侯玄演直接下令给朱大典和李好贤,自己不准备前去了。

出了金陵,侯玄演的马车缓缓东去,沿途人来人往,已经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繁华景象。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巡视,所以沿途的官员并不知道,每次都是侯玄演到了,他们才出来迎接。

沿途路过常州新城,远远看去,几百个粗布麻衣的汉子,正在平铺青石地板的道路。

侯玄演笑道:“不错,这个主意挺好,常州新城位于金陵苏州之间,只要修好道路,势必能吸引过往客商驻足歇息。”大感兴趣的侯玄演,跳下马车,带着几个亲兵向前走去。

一场新雨过后,道路有些泥泞,铺砌起路来,增添了诸多不便。为首的一个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指指点点,侯玄演远远看着有些眼熟。

等到他们走近了,才有人发现,看到侯玄演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是大官。

众人一起望向他们,中年男子眼中一喜,上前道:“国公,您怎么突然来了?”

侯玄演这才看清,这个满腿泥巴,汗水浸湿短衫的人,竟然是顾守正。

“哈哈,二叔好久不见。”

侯玄演有些感动,顾守正和别的官员不同,他是苏州顾家的二公子,真金白银的是富家公子,能做到这一步难能可贵。他或许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但是为官一任,并不需要你有多大的能耐,真的善政做起来很容易。只要肯扑下身子,为百姓多做些好事,就足够了。洪承畴能耐是大,但是放到常州知府这个位置,未必有顾守正做得好。

顾守正放下手中的构图,喜道:“国公到此,莫不是来探视常州百姓的?我们这里正好有几个难题,需要国公拍板决定。”

侯玄演当即摆手道:“你们是常州父母官,该有你们做主的事,尽管放开手脚去干。我这次路过这里,是为了整治江南风气,从严处置为祸一方的恶霸地痞。朝廷的文书你们应该也收到了吧,常州也得严格执行。”

侯玄演一点都不想进去常州新城,不管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常州都是他下令烧的。烧了十几万人的家园,再见别人总是有些心虚的。

顾守正略微有一些失望,很多政策的条件他准备当面向侯玄演索取,在这种荒郊野外肯定是不行的。他也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到要从严处理危害地方的恶霸,从心里赞成。

心中有愧的侯玄演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客套话,登上马车灰溜溜地就走了。

------

行到了无锡,潜象营捉了几个贪官污吏,拆掉了当地恶霸的保护伞。剩下的就交给摩拳擦掌的捕头、衙役公人去做了。在无锡住了一夜之后,终于来到了太湖畔,姑苏城外。

苏州对于侯玄演有着特殊的意义,这里是他的兴起之地,也是真正老巢。

夏允彝带着文武官吏、士绅名流,一起等候在苏州城下。

终于侯玄演的马车过来了,车帘掀开,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翘首以待的众人眼前。

众人一起弯腰行礼:“督帅。”

严格说来,侯玄演早就不再是江浙总督了,不过他们叫习惯了,也没有必要改口。

侯玄演下车之后,看着夏允彝,这个曾经在太湖一张嘴给侯玄演留下心理阴影的故交,久镇苏州已经和以往大不一样。看上去干练许多,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嘴碎....

来不及叙旧寒暄,夏允彝开口就道:“文渊,我们苏州收到皇后殿下的旨意之后,已经整治了四天了。”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侯玄演头晕。夏允彝继续说道:“你看,这些人都是作奸犯科的惯犯,我已经全部杀了一半,剩下的还在牢里关着。”

侯玄演倒吸了一口凉气,读书人心狠啊,这杀得快比上金陵还要多了。

夏允彝追问道:“怎么样,有什么不妥么?有不妥的话,我觉得临时法度还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

侯玄演忙道:“可以可以,没什么不妥。”

“嗯,闹我们就说一下临时法度的事吧。”

侯玄演挠了挠头,左右一看,发现大家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夏允彝一边带着他往城里走,嘴里一刻也不停地说道:“还有一些贪官污吏,也被我们探查出来,准备押到金陵。这些人留下的空缺,我是这样打算的。武职由立下功劳的北伐军里提拔,文官还是按民意来,好的升迁上来。我准备亲自走访吴江...”

侯玄演一看这个架势,自己的耳朵别想清净一刻,而且听夏允彝的话,他做的甚至比自己还好。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侯玄演赶忙道:“夏大人所言极是,我看就这样办吧,哈哈一路走来,腹中空虚,再加上离家日久,我先回府一趟。”

说完招呼一声,带着手下胡八万等亲兵,纵马狂奔...

身后夏允彝跳着脚喊道:“督帅,国事为重,国事为重,何以家为啊。”直到看到人影也没了,夏允彝才气咻咻地说道:“督帅还是老样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没有耐心了...”

转头一看,身边的幕僚士绅,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夏允彝脸色一红,吼道:“都打起精神来,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毫无斗志,怪不得督帅不肯多留。”

...

来到侯府门前,门子们也知道今天是侯玄演回府的日子,阖府上下一团喜气。

侯玄演来到府门前,就看到自己的三叔侯岐曾,笑意盈盈地守在门前。慌忙下马扶住他说道:“三叔,我还没去问候您,你怎么还亲自出来了,这可不合礼法,哈哈。”

侯岐曾笑道:“咱们一家人,哪管那一套,小时候兄长就比我开明,到现在你反而不如我了。”

侯玄演嬉笑着将他扶了进去,内院里早就备好了家宴,侯家人丁不旺,尤其是嘉定之屠以后,幸存的更少了。

侯玄演自然而然就成了全家的中心,边吃边讲着一些西征的事情,川蜀之战多半是人间惨剧,侯玄演也不想跟他们多谈。

酒足饭饱之后,侯玄演牵着顾菱儿的手,回到了自家的院子。

两个娇俏侍婢穿着白色绸裳,翠绿色的襦裙,敞口的胸襟抻着酥白雪腻的傲人身段,候在门口。

在金陵久旷之身的侯玄演,看着抬眸颤抖、楚楚可怜的潇潇,和柳眉斜撩,杏眼灵动的霁儿,顿时将手里的萝莉放开,说道:“菱儿乖,去找你夏淑吉姐姐玩吧。”

顾菱儿一直迈着小碎步,紧紧地贴在他的腿上,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小嘴一呶微微噘起就要哭出声来。

潇潇轻拂膝裙,娇娇一笑:“小姐也很想姑爷呢。”

侯玄演岂能没有准备,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黄书...书皮泛黄的册子。

“你看,这里面有会说话的猴子,还有拿着钉耙的猪,都会打妖精,你想不想要?”

顾菱儿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很想姑爷这件事,噙着泪的双眼喜笑颜开,跳着脚说道:“给我,给我,想要。”

侯玄演拍了拍不到巴掌大的小屁股,说道:“去找夏淑吉姐姐看吧,让她给你讲。”

旁边的新来的小丫鬟,脸红耳赤,掩嘴咯咯轻笑,被潇潇瞪了一眼,抱起顾菱儿就走出了院子。

侯玄演霸气地上前,啪啪两声脆响之后,搂着两个尤物大笑道:“我的儿,备好热水,爷要水里降妖。”

.....

这番风月怎表?

交颈鸳鸯双戏水,并头鸾凤穿插花。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石二鸟

四川总督杨展递来奏折,直言川蜀的灾荒,已经到了天天都在饿死人的地步。

蜀道难行,运粮到川蜀耗费的成本太高了,就连江南的粮商都不愿意做这个买卖。

侯玄演还在苏州,陈明遇觉得这封奏章太过重要,就差人送了过来。

看到这封奏章的时候,侯玄演刚带着顾菱儿,来到顾家。

顾有德见他脸色难看,问道:“文渊,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侯玄演将奏章一推,说道:“四川虽无天灾,但是人祸不断,大片田地荒芜,川中一粒粮食难求。我们还有十三万大军,军粮尚且难以维持,想要运粮前去,也不切实际。”

顾有德呵呵一笑,说道:“文渊,江南若是无粮,这还算是件难事,如今江南湖广富足,运粮而已,何苦愁眉苦脸。”

侯玄演精神一振,问道:“太公有办法?”

“江南粮商都有自己的车队,就拿我们顾家来说,手里的车队、船队就比朝廷还要多。只要调动商人,前去运粮,蜀道再难,也足以运送足够的粮食进去。”顾有德捻须笑道。

侯玄演双手一摊,说道:“这不是商人不肯去嘛,多一个顾家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

顾有德笑道:“商人逐利,文渊你未曾经商,不懂这些人的心思。想要让他们运粮,还不容易?”

侯玄演暗叫一声,对啊,顾有德是商海一个老梆子了,还有他不懂的?面色红润的侯玄演赶忙问道:“太公快教我,该怎么办?”

“江南粮商大多是有很多产业的巨贾,他们的车队船队运粮进川,根本不敢哄抬粮价。所以蜀道难行,获利又少,他们才不肯运粮到四川。想让他们去,就要让他们看到好处。”

侯玄演皱眉道:“什么好处?”

顾有德也是商人,但是他的眼光早就不放在赚取钱财上了,压低了声音说道:“粮食不赚钱,但是采矿贩盐赚钱啊。我们手中的盐引、矿引,包括我们顾家在内,很多都是天启旧年发的,说实话,当时都是重金贿赂,买回来的。文渊何不向皇后讨一道懿旨,废除天启年间的盐引和矿引,根据往川中运粮的多少,决定盐引、矿引的分发,如此一来,生性逐利的商人,自己就想方设法运粮了。

这些人有了盐和矿做诱饵,别说蜀道难行,他们修出一条路来,都不是难事。”

侯玄演一听,就知道绝对有门,姜还是老的辣,这个老狐狸果然够损。好在那些旧日得利的商人,他们的保护伞早就被朝廷清除一空了。实施起来,就是三个字而已--欺负人。

前些天的奏章,还考虑到盐引的事,没想到这样就解决了。而且顺带解决了四川粮食问题,简直就是一石二鸟。侯玄演心怀大畅当场在顾家做出决策,吩咐人快马送到金陵,一刻不能耽搁。

顾有德在一旁,看着他笔走龙蛇,匆匆几笔就可以决定天下多少豪商巨贾的命运。自己这笔买卖,算是值了,吕不韦如何?自己这番,恐怕不会他差。

顾有德笑道:“郡主还在别院,陛下死后,郡主非常伤心。几个月了,茶饭不思的,文渊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侯玄演暗道,她和朱聿键还没到几个月茶饭不思的交情,也没有那么忠心,估计这是老狐狸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毕竟按照礼法,自己去见黄樱儿很不合适。

侯玄演也不做态,直言说道:“我也甚是想念,这就前去吧。”

顾府家业虽大,但是已经装不开黄樱儿了,不是她本人的事,而是靖国公黄得功的旧部,不断有人前来投奔。

这些人虽然是久经战阵的厮杀汉,但是明末大将手下,都是家丁制度。这些军汉名义上,都是黄家的家仆。黄樱儿不得不接受他们,人数一多,再住在顾家已经很不方便了。于是顾有德将他们移到了别院,天天熬炼身体,操练一般,在自家也不安全,还有可能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

侯玄演坐上顾家的马车,来到别院,果然一个个的魁梧壮汉,来回奔走。看像侯玄演的眼光,都有些审视的意味。靖国公死了,他们要保护的人,就变成了唯一的血脉,黄樱儿。看到有生人前来,他们都不认得,难免起疑。

范雄遥遥看见侯玄演,飞奔而来,咧着大嘴,拜道:“国公,你怎么来了。”

众人这才知道,这是自己将来的主人,都识趣的退开。

侯玄演有一种自己是来偷人的感觉,心里毛毛的,说道:“郡主呢?”

范雄说道:“郡主在内院,我这就带你前去。”

当初定下了婚期,却因为隆武帝突然驾崩,导致搁置了下来。国丧期间,一百天内,是不能嫁娶的。

这些天黄樱儿本来都要嫁给心上人了,突然遭此横祸,心里恨透了那些弑君者。天天有事没事乱发脾气,虽然不会打骂下人,但是身边的人也是不胜其烦。

尤其是两个贴身大丫鬟,天天别没事找事的黄樱儿寻衅滋事,她们真是无比想念随军征战的日子。苦不苦的不说,至少跟着不用忍受这种精神折磨。

范雄将侯玄演送到门口,就拉着老熟人胡八万叙旧去了。侯玄演迈步走进内院,迎面就是一双诧异地眼睛,妙儿先是惊疑,然后就是狂喜,跳着叫道:“救星来啦,救星来啦!”

她可是深知,乱发大小姐脾气的黄樱儿,见到这位主,乖得就跟一只小猫一样。

侯玄演皱着眉头,斥责道:“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他来这里可不是正大光明的事,传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不一会,一个熟悉的娇叱:“你叫什....啊,小侯哥哥。”

一道人影嗖的一声,迎面飞来,将侯玄演撞了个满怀。黄樱儿嘤咛一声,扑到侯玄演的怀里。

闻着鼻端熟悉的幽香,侯玄演心中一暖,环着的双手一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半工业化州府

苏州的儿女情长,虽然让人流连,但是留在苏州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里的官员太能干了,而且对侯玄演的绝对忠诚,让他们执行起朝廷的命令来丝毫不打折扣。

侯玄演亲自坐镇的金陵,打击力度也就是如此了,高倍了亲人、旧部,侯玄演继续启程,前往松江府。

松江府是应天最小的一个府,此时也不是很繁华,至少和苏州、金陵没法比。二百年后,这里就是闻名天下的十里洋场,当然那是后话了。

下船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侯玄演有些眼花缭乱。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赤膊的汉子,还有高耸的烟筒。若不是这些人都是长发拢巾,侯玄演还以为自己到了后世的厂区呢。

张名振带着松江官员和水师武将前来迎接,这里和前面几个州府完全不同,人人看上去都很务实。

侯玄演入乡随俗,直接免去了客套,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些作坊都是做什么的?”

张名振笑道:“下官久在水师,这些事情都是姚一耀负责,国公可以问询他。”

侯玄演和在场的官员,都一齐为他喝了声彩,这哪里是不清楚,这是不抢下属的功劳。

姚一耀还是老样子,不过今天这种正式场合,大小官员都到了,他也稍微正经了点。

“国公请看,那边那是上海铁厂,那边是兵工厂。”说完指向东边,说道:“造船厂集中在吴淞江所和宝山所,那里不容易被海上其他的水师攻击。”

侯玄演一听,还有铁厂,兴趣倍增。

姚一耀摇头晃脑地给他讲解了起来,原来大明早就有自己的铁厂,万历时期当时的遵化铁厂,是最大的铁厂。遵化铁厂是官营铁冶规模最大,投产时间最长的铁厂,位于北直隶蓟州境内遵化县,隶属工部。

其铁炉深一丈二尺,日出铁四次,产品除生熟铁,还有钢铁。在全盛之时,每年炼铁常额为二十万斤,到明宣德年间,最多达到三十万斤。当时可以说技术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可惜的是因为皇帝和文官撕逼,这个铁厂被关闭了。

万历皇帝把遵化铁厂收归内廷,由太监监管经营,工部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承担铁矿开采和铁厂经营的庞大支出。于是在户部官员狂轰滥炸般的谩骂中,万历皇帝不胜其扰,一气之下关闭了铁厂。

遵化铁矿和铁厂的关闭,对当时明朝北方的冶铁业来说是个重大的损失,铁厂关闭后原本依靠冶铁为生的这些工匠,衣食无着,慢慢流失,二千多个工匠,空有一身本领,失去了施展的舞台,逐渐沦为普通的百姓。而且从此北方的用铁,几乎全靠从南方输送。主要是从当时中国南方的冶铁业中心广东佛山购买,路途遥远、价格昂贵,北方的军备水准也开始下降,合格的武器盔甲都开始供应不足。

侯玄演听得目瞪口呆,这万历皇帝和满朝的文臣,就为了各自的利益,一起谋杀了领先时代的遵化铁厂,真是昏君庸臣,短视的很。

姚一耀继续说道:“不论是盔甲还是武器,都需要很多的钢铁。尤其是火铳、火炮,对钢铁的要求是很高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觉得这些矿场和冶炼厂,要比兵工厂、造船厂更加重要。可惜...”

侯玄演马上问道:“可惜?可惜什么?你尽管说,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姚一耀奸笑一声:“嘿嘿,可惜钱有点不够用的。”

侯玄演沉思一会,说道:“要多少,开一个清单,详细说明用处和数目。”

张名振一听,马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清单,说道:“我们早就料到国公会这么说,已经提前把清单开好了。”

侯玄演翻了个白眼,笑骂道:“老子一路走来,就属你们松江府最奸诈了。”

姚一耀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其他几个府富的流油,自然不必伸手跟国公讨银子。只有我们松江,把钱全部投在造船、造炮上了,这些东西可不能卖钱。”

松江府是水师驻所,又是海上出海的港口所在,自身的收入应该不算低了。不过确实他们的投入太高了,而且火器不能销售,都装备到各个营了,基本上没有收益。

念及于此,侯玄演说道:“龚自方的收入,准许你们留着自用,不用再上缴了。”

松江官员一听,都面带喜色,如今的龚自方俨然财神爷一般的存在。有了侯玄演这句话,松江府可用的财政,瞬间上了几个档次。

接下来,侯玄演跟着张名振、姚一耀等人,前去各地的船坞、兵工厂转了一圈,吴淞江所前,几十艘崭新的战舰,停泊在此。

侯玄演带人登上其中最大的一艘战舰,上面黑漆漆的炮筒,看上去就很有威严。军器局的主事陆振明,详细地为他介绍其这些火炮的优劣势,以及如何使用。

侯玄演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战舰,已经具备了远航的能力。这也看得出姚一耀的远见,在自己的主要敌人,还是没有水师的满清时,他已经着眼更远的未来了。

巡视了半工业化的松江府,侯玄演心满意足,夕阳西下,侯玄演随着姚一耀来到他家。

门口懒洋洋的大黄狗,摇着尾巴扑了上来,被侯玄演一脚踢开。

徐金凤这段时间不见,水嫩了不少,足见做了官太太很适合她。喜滋滋地说道:“侯大少爷今儿怎么有空来松江啦。”

“公务在身,正好来到松江,来拜访下你们。”

小胖子徐元宝,已经被侯玄演安排为矿监,恢复了到处乱跑的状态。

侯玄云见到他来,喜不自胜,上前行礼道:“兄长。”

侯玄演见她的起色,明显比在苏州好得多,打趣道:“哈哈,还是松江府的水土养人,我们侯家的饭菜,不如徐家的香甜啊。”

侯玄云脸色一红,扭捏道:“兄长就会说笑..”

侯玄演望着海边的落日余晖,心中暗道:这番整风完毕,接下来就要筹备辎重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初现端倪

“除恶是持之以恒的事情,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我走之后也要一直进行下去。”侯玄演登船之后,对着下面送行的官员说道。

他见到新造的战船之后,迫不及待想要试乘一番,张名振只好召集技术最好的船手,开启了这艘新船的第一次入水。

众人一起拜别,侯玄演回到船内,这是一艘新式战舰,外罩铁皮,十二个风帆全部撑起,可以在海面上疾驰而进。

从吴淞江口出发,逆江而上来到扬州,张名振陪他一起实验新船的性能。

果然,船速飞快,而船上平稳,在甲板上摆上一壶清茶,倒入碗中,只见中心泛起轻微涟漪。

张名振笑道:“国公,这是极品的皇尖,是江浙道最好的茶师烘烤的,下官的俸禄一年也就能喝这一次,您尝一尝。”

侯玄演端起茶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张名振脸都绿了,一脸黑线地看着他。

“什么破茶?都不解渴,要我说,这艘船才是真的不错。”说完站起来,抚摸着桅杆,赞叹道:“这艘船,应该可以出海远洋了吧?”

张名振抖擞精神,强忍着心疼,说道:“这艘船是花重金请的红毛番,前来帮忙打造的,据他们说,可以航行到海洋的另一头。”

“船上的火炮是自己做的,还是买的洋人的?”

张名振一听,诉苦道:“我们自己做的火炮,质量已经和番人的相差无几,但是我们自己造一门红衣大炮,花费的银两是直接购买的两倍还多。所以战船上的火炮,多半是买的,半数是以前郑芝龙处购买的存活,只有一两门是自己造的。”

侯玄演奇道:“我们自己造,怎么还要花费更多银两?”

张民振懂得有限,多半是姚一耀告诉他的,想了一会才说道:“好像是我们的钢不合格,姚副总兵不满意,总说是番人的好用。不过他已经着手,改良冶炼工艺了。”

侯玄演大概能够明白了,就是一个基础工业设施不健全的问题,导致想要直接生产军工,就是没学会走就想要跑。这样看来,姚一耀做的倒也没错,但是军工这东西不能完全依赖外购。现在是水师没有参与战斗,一旦打了起来,靠外购番人肯定会坐地涨价。而且不管是哪一国,能够运到这里来的,毕竟是少数。真要靠买军工,根本打不了硬仗。

“你回去告诉他,不要害怕花钱,先造出自己能用的来,然后慢慢改进。”侯玄演盘算了一下,松江水师耗费的银两,不算很贵。张名振还好,龚自方商人出身,什么事都望着赚钱那方面看。这种事情省不得,只要能发展起来,将会有无穷的财富回馈。

张名振不是商人,也不是姚一耀那样的专家,对战船的要求自然是越多越好,他要的是一支强大的水师,可以为北伐中原时候,尽一份力。听到侯玄演的话,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得遇知音的感觉,笑道:“有国公这句话,我们松江水师就安心了。”

侯玄演喜滋滋地赞叹道:“好船啊!当初在荆襄,我们要是有这样的战船,吴三桂和豪格根本跑不了。”

张名振脸上有光,自矜道:“这艘船实则是我们水师的心血,国公你看前面覆着的铁甲,就算是近距离的撞击敌船,也都会被撞成碎屑。”

他话音刚落,从上游疾驶而来一艘小船,两个船的速度都太快了,根本来不及躲避。

船上的一个胖乎乎的人影,站在船头,一个劲朝后喊:“快点,再快点,被让他们追上了。”

小船被撞的当场散架,船上的人纷纷落水。

张名振一脸愕然,没想到自己吹一下战船,还有人舍身配合。

侯玄演皱着眉头往下一看,隐约看到落水的都是自己人,身上穿着的好像是衙门的公服。

船上的亲兵会水的,纷纷跳水,上面的甩下一根绳子,将人一个个拉了上来。

侯玄演靠近了一看,地上一个不听从嘴里喷水的小胖子,竟然是自己的兄弟徐元宝。

他身上穿着巡盐监的官服,脸上还有明显的伤痕,只是看那伤痕的颜色,应该不是刚才伤的。

侯玄演上前蹲下身子,按压他的胸口,小胖子肚子里的水吐的差不多了,眼睛慢慢地睁开,嘴里已经开骂:“刁民,整个扬州都是刁民。”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脸颊,徐元宝悠悠醒来,茫然问道:“大哥,怎么是你?”

侯玄演亲眼见他们被撞翻,这艘小船的速度,简直要比自己十二风帆还快。不禁问道:“我还要问你呢,这处江面如此曲折,你这么快的速度,是想死么?”

小胖猛然清醒过来,挣扎着站起身来,怒道:“大哥,扬州刁民反了。”

侯玄演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吓得不轻,问道:“怎么回事,从头说来。”

徐元宝找了个木桶,随意反过来坐下,扶着双膝说道:“大哥,我们到了扬州,收回旧的盐引,宣布大哥的新政。前面倒还顺利,谁知道到了丁堰镇,镇中的盐商黄连襄先是乐呵呵招待我一顿。然后说什么他们不是粮商,世代贩盐,没法往四川运粮。还拿出一箱财宝,找了几个俊俏小娘。”说到这里,徐元宝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徐元宝岂是那种人,自然不肯为了这些东西背叛大哥,就义正辞严地告诉他‘想要盐引,必须运粮。’然后这老贼就恼羞成怒,派手下狗腿子将我们赶了出来。这老贼下手太狠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见不着大哥了。”

张名振一听,脸色铁青,说道:“督帅,要不要发兵?”

侯玄演听得奇怪,摆了摆手问道:“整个扬州驻扎了我两营人马,这个姓黄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可能敢公然抗拒。就算他不肯交出盐引,得罪了我们,他又岂能再在江南运盐。到时候还不是一无所有?”

“这其中必有蹊跷!”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小县巨富

丁堰县中,黄家大院豪奢不下皇宫,内有九进九出的院子,奴仆如云,美婢成群。

巨富藏于民间,这样的手笔,很难想象是一个小县土豪所有。

黄建岭坐在书房里,一脸怒色,骂道:“混账东西,那个巡盐小官,是你派人打的?”一个美貌的婢女,替他斟茶之后,垂首退下,看得出这个小县的豪绅,规矩很大,普通人不敢靠近这个书房。

堂下跪着的黄家三公子黄思琼,梗着脖子,一脸不服地说道:“阿爹,那个小官嚣张无比,不要脸到了极致。给他什么他都照吃不误,不但收下了我们家的万两白银,还睡遍了儿子自小养大的四匹扬州瘦马。谁知道这厮吃干抹净之后,还不松口,非要收回我们的盐引。收回盐引事小,咱们的”

“闭嘴!”黄建岭怒不可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那你打杀了他,就能抹平此事了?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胖子非比寻常,他是越国公侯玄演的心腹。当初在嘉定,他就是常伴侯玄演身边的两人之一。你这番让他逃了出去,一旦发现了我们家的秘密,咱们黄家从此就除名了。”

黄思琼一挺胸,刚要辩驳,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咒骂道:“都是那个李率泰,看上去倒像是个猛将,谁知道那么不经打。亏我还以为他能将明军赶回江南呢。”

李率泰当初横扫扬州,三天的时间攻破三州七县,谁都以为他能将北伐军杀回江南,就连江南都被他的凶名吓得人心惶惶。

到后来小铜山兵败,脑袋被割下传遍江南,这才稳定了人心。

黄建岭怒气未消,但是也知道事已至此,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说实话他对徐元宝也恨意慢慢,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奸猾无耻的小官。一般的官员,来到丁堰,都被黄家的糖衣炮弹炸的晕晕乎乎。

徐元宝显然没有他在船上跟侯玄演吹得那么高风亮节,刚到丁堰的时候,他也是被黄家的豪奢迷住了眼。黄家上下看着他连吃带拿的样子,都会心一笑,以为不过又是一个被黄家买住的狗而已。谁知道这小子吃饱喝足了,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变脸比狗还快,嚣张无比地要求交出盐引。那晒盐贩盐是黄家的一个重要伪装,有了这个伪装,他们才好干暗地里那一本万利的买卖。

若是失去了盐引,有诸多的不便,黄建岭正要想其他办法的时候,自己的三儿子一时冲动,竟然想要痛下杀手。

徐元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一直在跟奸商打交道,机警无比。他一眼就瞧出,黄家的下人态度不对,那种危险的眼神,就好像当年在昆山被叶方厉的人瞧着一样。徐元宝当机立断,带着手下逃到江边,果然黄家的人马上追了出来。

许愿宝且战且逃,抢了一艘小船,顺着运盐河逃到大江上,正好被侯玄演的铁皮战船撞翻。

黄建岭叹了口气,说道:“李率泰勇而无谋,孤军深入浑然不把北伐军放在眼里,他不死谁死。眼下我们黄家即将面临的是一场大劫,若是挺不过去,你可就把我们全家坑苦了。”

黄思琼不以为然,说道:“阿爹不要惊慌,大明朝早就是苟延残喘,天下迟早是大清的。大不了我们就出海北逃,就凭咱们的家底,到哪里不能东山再起。”

砰地一声,黄建岭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鼠目寸光的东西,我们在丁堰,对大清是一个重要的旗子,一旦去到大清的地盘,我们就是毫无用处,还有着巨额财富的肥羊。你真当满人都是善心大发的圣人不成?扬州十天的屠杀,才过去几天?你就已经忘记了满地的鲜血是什么味道了么?”

一直自信满满的黄思琼终于露出了一丝惶恐,说道:“阿爹,那我们该怎么办?”

“壮士断腕!将所有盐场交出去,我带你一起去负荆请罪,斩断所有和淮安的联系。派人通知淮安的多罗谦郡王瓦克达,将我们的情况如实相告。”

黄思琼脸色一惨,说道:“何以至此啊!”

“何以至此?儿啊,实话跟你说吧,必要的时候,你要做好为家族而死的准备。”

黄思琼听到父亲冷冰冰的话,吓得瘫倒在地上,自己的父亲他是了解的,从来不会危言耸听。

黄建岭看着儿子,眼底的不舍和爱怜一闪而逝,沉声道:“侯玄演,可不是善人呐!我们只能希望他,没有放在心上,不要多想了。”

不是善人的侯玄演,此刻正在奔向李好贤营中,身后跟着亲卫千人。张名振已经被他调回吴淞江所,调集水师封堵扬州港口。一向狡诈的侯玄演,对阴谋的气息天生敏感,指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纯属痴心妄想。

火字营将士,人人识得侯玄演的面容,到了泰州地面,李好贤已经知道了。

“督帅来泰州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李好贤喜道:“不管了,随我上马,前去迎接。”

有了大哥撑腰的徐元宝,虽然还是鼻青脸肿,但是精神气十足,全然没有落荒而逃的狼狈。侯玄演听了他的话,敏锐地觉察到,其中必有蹊跷。一个商贾士绅,无论如何,都不敢明目张胆对朝廷的官员痛下杀手。除非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或者有什么不敢见人的事,比被官府报复更加严重。

骑在马上的侯玄演心不在焉,扬州是敌我交锋的最前线,一旦战事开启,这里就是第一个短兵交接的战场。不管是自己还是满清,都不会放弃江北重镇,这里必将有一场血战。到时候有什么隐患,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丁堰黄家,究竟在掩饰什么?”

远处马蹄扬起的黄沙,朝着侯玄演本来,胡八万骑在马上站起身来,蹬着马镫已经比常人高出半个身位,举手遮阳,大声喊道:“大帅,前面是火字营的帅旗,李将军到了。”

侯玄演一夹马腹,扬鞭朝着马臀一抽,屏退了杂念,笑着说道:“元宝,看着大哥给你报仇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叛国资敌

丁堰县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不管多么清正廉明的官员,到了这里做了县尊,都会变得贪污腐化。

有时候不是你的意志力坚强,只是你还没有遇到足以动摇你的诱惑,有些人的奢靡你根本想象不到。

江南风气一向是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尤其是扬州两淮盐商的聚居地,盐商可谓是富甲一方,生活奢侈程度可与皇家媲美,他们的富足由此也养活了一大批傍其生存的行业,“养瘦马”就是其中之一。

十年一绝扬州梦,扬州城的繁华骚动,歌舞升平,天下皆知。聚集于此的豪商巨贾,对“丰乳肥臀”审美疲劳之后,“瘦马”就运应而生。

大抵是一些贫穷人家的女童,被人幼时挑选,自小养大。这些挑选也是非常的严格,光玉足这一项,就有瘦、小、尖、弯、香、软、正”等七条标准。层层选出之后,就开始教会她们弹琴吹箫,吟诗写字,作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枕上风情手段。还要懂得记账管事,经营财会,以便辅助主人,成为一个贴身的宠物。

这些羸弱美人儿,瘦削苗条,经过十几年的训练,都是为了讨好男人。可以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可以让你觉得媚入骨,俏在颊,酥于心。普通人看一眼就受不了了,更别说榻上曲意侍奉了。

黄思琼怎么都没想到,他的万两金银,四匹顶好的瘦马,都没能动摇一个看上去非常容易拿下的小官。

徐元宝从竹林起兵,被龚自方一脚踢到侯玄演身边开始,目睹了他大哥整个创业过程。

别的没学会,吃相是一样的难看,把黄思琼气的失去了理智,露出了马脚。

黄建岭毕竟是老狐狸了,马上就意识到大祸临头,毕竟有再多钱,面对二十万大军,也毫无办法。扬州可是驻扎着水火两营,那是可以动摇天下的兵力,绝非一家一户能够抵挡。

老黄当机立断,带着小黄,拉着盐引和无数的金银,往扬州城而去。

路上正好遇到领兵而来的侯玄演,前锋通报之后,侯玄演说道:“走,出去看看。”一夹马腹,带着几个将领和亲兵,来到前军。

黄思琼看到马上的徐元宝,恨得牙根痒痒,但是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那一瞬而逝的怨毒眼光,再看到侯玄演之后,藏在了头下。

侯玄演冷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黄建岭匍匐在地,说道:“草民黄建岭,教子无方,趁着我不在竟然殴打上官。我们黄家,愿意交出逆子任大人处置,将所持有的盐引全部上缴,并且出钱助朝廷往川中运粮。”

在他的身后,就是几车的金银,看来应该就是黄家为运粮准备捐献的财物。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火字营众将,人人心动。李好贤饶是登州首富,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到了扬州才知道自己有多穷。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侯玄演身上。

就连徐元宝,也乐呵呵地说道:“大哥,我估计也是小黄公子纨绔惯了,老黄是个好人啊。反正我皮糙肉厚,既然老黄这么大方,我一个人挨顿揍,换来川蜀很多人能活命,也值了。”

侯玄演不为所动,面沉似水,看着地上的黄家父子。老黄表现的倒像是一个慈父,为了保住儿子,那股子谨小慎微的模样,无懈可击。但是黄三公子,就没有那么好的演技了。若是一个普通的纨绔,惹下这样的大祸,如今应该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但是黄思琼刚见到侯玄演等人的时候,眼里的那一抹怨毒,被一直注意着他的侯玄演看得清清楚楚。

后来瞥到侯玄演目光之后,躲躲闪闪地低下头去,他眼里更多的是畏惧,不是惶恐。

扬州不是普通地方,来不得半点差池,侯玄演拽着马缰,扬声道:“朝廷盐矿整改的旨意刚刚颁下,黄家是抗拒此政第一家,此事绝非几车金银能够敷衍了事。”

说完转身问道:“此地离丁堰还有多远?”

徐元宝脱口而出:“快马半个时辰就到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沉声道:“将黄家父子拿下,用焰火传讯,通知水师动手。”

黄建岭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原来自己的老巢,已经被围住了。丁堰县虽然从上到下,都是黄家的人,但是水上自己父子自投罗网,水上最后的道路还被人堵住,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火字营众将都有些于心不忍,在他们看来,黄家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不知道为何一向大度的督帅,这一次得理不饶人。竟然要调动水师,这是要把黄家赶尽杀绝啊。

侯玄演带兵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元宝,你在黄家觉察到什么异样没有?”

徐元宝摇了摇头,说道:“那有什么异样,要非说有,就是他家也太有钱了。”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金陵吴家、苏州顾家,也都是富甲天下的豪商,但是都不会做出这么诡异的举动。他们的子弟,肯定是自小耳濡目染父辈的风格,哪有商人明目张胆跟官府为难的。”

徐元宝混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说道:“大哥想这些干嘛,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到了,到时候把黄家翻个底朝天,他还能藏住什么秘密?”

侯玄演轻笑一声,骂道:“还是你小子看得透,咱们如今是兵强马壮,管他娘的龙潭虎穴,拆了再说。”

从郊外高处往丁堰县里看,占地十余亩的大庄园,远处看去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侯玄演饶是久在江南富庶之地,也难得见到这么豪奢的宅子。

比富贵、比权位、比家世门楣,丁堰黄家都在江南排不上号,竟然高调至此,看来老黄也不过如此。

侯玄演来到城门前,张名振的手下,早就控制了整个县城。水师将领见到侯玄演之后,打开城门将他迎了进去。

来到黄府门前,张名振背着双手,站在花厅前,一脸怒意。

侯玄演迈步进来,将手里的马鞭一扔,胡八万伸手接住。侯玄演看到张名振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有事,凝声道:“侯服?”

张名振转过头来,见是侯玄演到了,上前说道:“国公,这次抓了个大祸害。”

侯玄演见他语气颤抖,想必是气极了,心中一沉:“慢慢说。”

张名振长叹一声,说道:“国公请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众将和侯玄演紧步跟上,来到院子外。

出了靠近城郊黄府,行了大约几百步,就来到晒盐场。几口大箱子全部敞开,侯玄演上前一看,全是盔甲铁器。众将已经开始咒骂,黄家私存这么多违禁品,难道是想谋反?

张名振往前一步,说道:“国公,前面还有呢!”

侯玄演继续往前走,在前面存盐的库房,大门被缓缓打开,里面的东西彻底惊呆了众人。

黑漆漆的炮口,半人粗的的炮管,还有火药一箱箱的排在地上。

侯玄演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黄家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张名振已经审过黄家的人,闻言怒道:“这些人托名贩盐,实则从各地收购铁器、盔甲、火炮、粮食,趁夜从出海口,运抵北方,跟满清交易。”他压低了声音,凑近说道:“里面还有平国公郑芝龙处的火器。”

北方战火纷飞几十年,早就打得山穷水尽,天灾人祸耗尽了粮食,遵化铁厂也被朝廷关闭已久,武器盔甲又是从何而来?怪不得他们多线作战,还没有出现匮乏的态势,侯玄演早就觉得不对劲。

不一会,一个水师参将,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说道:“督帅,大人,前面发现了大量的粮食。”

不管是谁,从外面看去,都会被黄家富丽堂皇的宅子吸引目光。但是真正来到与之相连的库房重地,才会惊叹。以这里的情形想比,宅子反而不算什么了。

白花花的大米,藏在几袋子盐的后面,堆积如山。

“丁堰县令何在?”

侯玄演语气看似平淡,熟悉他的人,都听出了里面蕴含的怒气。

两个亲兵押着丁堰县令孙培良,走到众人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国公,国公,下官罪该万死,下官罪该万死啊。”说完砰砰地拿脑袋磕着地板。没有丝毫的辩解,因为他知道,自己所犯的罪孽,根本不可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现在回想起刚到此地为官时,自己在黄家无尽的富贵面前渐渐迷失了自己。那是他想象不到的富贵,读尽万卷书,也不曾听闻过的骄奢淫逸。

侯玄演仔细一看,这个小官他还有印象,当初在苏州自己亲自考校过他。那时候他意气风发,满腹诗书,谈论着治理一县的筹划和理念。

如今他已经是黄家的一条看门狗,为他们遮掩这样的卖国投敌的行为。

满清霸占中原,杀人无算,将无数家庭辛辛苦苦积攒的钱财搜刮一空。然后用这些沾满鲜血的钱财,换取江南一些商人手里的铁器、火器、粮食,来养自己的兵马。靠着这些兵马,继续侵略汉人的土地,掠夺财富子女,形成一种循坏。

侯玄演知道,山西有臭名昭著的“八大皇商”,就是靠这个起家。没有想到,在江南也有类似的商人。不过也可以理解,满清已经霸占了中原,八大皇商的战略辎重来源,大部分是南方收购。以前大同重镇是满汉交界,所以会出现八大皇商这样的汉奸。如今两淮变成满汉交战的前沿,肯定会有淮商趁国难发财。

黄家因为有个不成器的黄三,所以暴露了出来,恐怕这样的商贾不在少数。

“赵元华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潜象营竟然堕落至此!将洪一浊调回来,让赵元华滚去四川,贬为潜象西营副统领,刘廷任统领。”

徐元宝一听小道士洪一浊要回来,脸上一喜,指着地上的县令说道:“大哥,这个狗官怎么办?”

侯玄演眼中的厌恶,已经没有办法掩饰,低下身子扶着他的双肩,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从北方逃难而来,跟我说乡亲家人都死于鞑子手中,那时候你眼中泣血,话音带刃,仇恨比天还高。如今你为金钱所迷、美色所惑,为你的仇人运送刀箭,让他们继续屠戮自己的同胞。”

县令孙培良脸上痛苦万分,一个大男人嚎啕大哭,面目狰狞。

侯玄演怒目圆瞪,字正腔圆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含辛茹苦生你养你;你的乡亲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你的妻子陪伴你仕途艰辛从贫贱到苦尽甘来;你的幼子你的血脉。他们都是死在满清手里,如今你却做了仇人的一条狗,你有脸死么?你敢死么?你死了怎么面对他们?”

孙培良脸上变成了紫青色,浑身微微抽搐,脑子里全是侯玄演所说的可怖景象。一张张的面容浮现在他的眼前,心中绞肉一般地剧痛,听完最后一个质问时,他一个激灵,七窍流血,气绝而亡。

侯玄演一脚将他踢开,回到了黄家大院,重兵包围下跪了一地的家眷奴仆。

前面的黄家亲眷,人人锦衣玉带,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看得出他们有很多都知道自家的勾当。

“黄家里通满清,凡是黄家亲眷,男丁处宫刑到宫中传净房为奴,女眷发配教坊司为娼。”

第二百四十章 挑灯夜战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扬州东部的沿海,多是小县,这里和淮安府相通的水路纵横,人工挖掘的运盐河不胜其数,出海也很方便。

一直以来疏于防范,因为满清的重兵都屯在大河卫,和水字营互相对峙。如此一来,遍布扬州的密探也将重心放在了刺探军情上。

淮安府的伪清郡王瓦克达,得知黄家被端的消息之后,紧急召见了手下心腹。通过各种渠道,通知所有和黄家一样的商贾,暂停一切交易。

拉拢黄家这样一个豪商,很不容易,失去一个都让他肉疼万分。其实不用他通知,黄家被端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其他的同伙听到风声,早就掩盖好了一切。

侯玄演坐镇扬州,亲自布置明察暗访,整个江北所有的密探行动起来,终于捉到四条大害虫。抄没的财产,也改变了侯玄演对两淮盐商实力的估算,这些钱加起来,足以解四川全境一年的粮食饥荒。四川有一半人吃不上饭,也就是说,这五家的家产加起来,就可以养活半个四川。到了明年,恢复生产的天府之国,就不在需要这些援助了。

扬州府,清水潭,潭中石亭内。

透过四周半卷的湖蓝色纱帘,湖光山色尽上了一抹蓝色,倒像是用薄如蝉翼的纱绸将青山碧水笼罩起来一样。

亭间两壶清酒,都是扬州当地不是很出名的小酒馆酿造,准备自己饮用的。侯玄演肩头的伤,时常发作,有时候要靠喝酒抑制疼痛。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也下去了一半,醉意醺醺的侯玄演,用官帽盖住了额头,躺在亭中呼呼大睡。

来到扬州已经半个月了,除了刚开始捉到的那五家之外,再也没有捉到过通敌的奸商。侯玄演虽然将他们主犯全都处以极刑,有的五马分尸,有的吊在城头,但是胸中的愤懑之气还没有散去。

每一次民族危亡的关头,总是有一些汉奸,蜂拥而起。这些人的作用,比入侵的异族还大,实在是让人心寒。

清水潭中,一艘小船破水而来,划向芳草萋萋的小洲上,这座石亭。

不一会,就靠近了亭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大哥,我来了。”

鼾声戛然而止,侯玄演坐直了身子,俯看潭中。当初的小道士洪一浊,一身道袍穿在内,外面是潜象营的玄甲黑衣,还是那样的不伦不类。

侯玄演脸色酡红,酒晕还未散去,大着舌头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出来时日太久,早就该回朝了。你亲自坐镇扬州,给我查清楚到底有多少的通敌贼人。有一个杀一个,有一窝宰一窝,有一族诛一族。”

洪一浊笑着点了点头,侯玄演这才注意到,在他身边两个苗条纤细的手下,一看就知道雌儿。再仔细一瞪眼,分明就是两个女贼,侯玄演也没有多想,这两个一身翻墙上屋的本领,到潜象营倒是正好合适。两个女贼耗子变猫,得以洋洋地挺胸昂首,看上去很有气势。

“大哥一路顺风,小弟马上就要动身去白驹场,等办完了差事再去拜见大哥。”

侯玄演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先走,晃了晃脑袋,带着亲卫来到扬州城。

扬州还在扫黑除恶,侯玄演也没有通知朱大典,免得又是劳师动众。到了自己这个地位,就算想要低调,也难免前呼后拥。刚开始还觉得威风八面,到后来就慢慢厌倦了。万人簇拥中,才最容易感受到真正的寂寥。

一千亲卫押送着三艘船的少爷小姐、奶奶太太的通敌商人亲眷,来到金陵。享受了这么久烈火烹油般的富贵繁华,很快他们就会偿还自己的家族的罪孽。

江南承平已久,金陵城外的栖霞山上,踩青踏春的人络绎不绝。人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神情,兵戈虽然才过去不久,但是频传的捷报,已经给了这里的百姓足够的信心。他们相信自己的军队,能够守卫自己的家园。

侯玄演上岸之后,胡八万张一筒两个长得就很吓人的亲兵,骑在马上开道。虽然没有亮出越国公的仪仗,但是人群纷纷避闪。直到后面的犯人上岸,春游的百姓们又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侯玄演之所以敢将他们送入宫中为奴,一来是负责处理粪便马桶的太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皇宫的贵人。就算有幸见了,他们也没有机会在侍卫环绕下,做出什么行刺的举动。

他心里实在是恨极了那些通敌商人,八大皇商如今多次被满清嘉奖,封官许愿。侯玄演都气的不行,暂时惩治不了他们,没想到两淮都有这种害虫。这五个已经发现的,都没有八大皇商那样的规模,但是亲眷也不算少。足足三艘船的罪眷,被人赶下船来,悲悲戚戚地排着队进城,再也不复旧日的颐气指使,高高在上。

回到金陵之后,侯玄演先是入宫,觐见两位殿下。

陈妃的身孕已经八个月了,隆起的肚子再宽松的袍子都罩不住,走起路来身份更加尊贵的曾皇后,都亲自搀扶着她。

姐妹两人相依为命,一心指望肚子里孩子,能够顺利出生,成为两人的依靠。一孕傻三年,陈妃看上去更加呆萌,皇后也是笑呵呵的,如同乡里胡同和善的婶子。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祥年,在一旁老脸笑的跟朵菊花一样灿烂,这三个货凑在一块,丢在宫斗剧中,能活过一集都算是奇迹。

“越国公一路辛苦了,怎么不在外面多玩一阵。”曾皇后刚刚坐下,就亲切的说道。

侯玄演一路上身心俱疲,被人说成游山玩水,真是哭笑不得。他轻笑一声。说道:“殿下即将产下龙子,臣不敢不回南京,毕竟要防止宵小使坏。”

曾后和陈妃相视一眼,一齐点头,曾后抚着胸口说道:“国公说的没错,满陈文武本宫姐妹就信任国公一人,皇儿诞生的时候,国公可一定要守在城中呐。”

侯玄演又和她们寒暄几句,三个人一致担忧,所生的是公主可如何是好。

侯玄演耐着性子安抚一番,这才离开紫禁城,来到长干里摄政府内。

离京日久,朝中的政务都是由新组建的内阁完成,侯玄演迫不及待回到书房,看一看自己选的这两个人,到底行还是不行。

推开书房的门,只见自己案前紫檀木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雪绸胡服,月牙白的系带,赤着脚丫的少女。

少女身材娇小,圆圆的屁股蹲在椅子上,还占不到四分之一那么大。紫檀木的太师椅被她纤小的娇躯一衬,刹那间居然让侯玄演有了自己一直坐着的椅子变大了的错觉。不甚丰满的双胸,搁在案上竟然也压出一道惊艳的曲线,樱唇轻启咬着笔杆,眉心微皱,看着奏章入迷了。

侯玄演走到近前,发现她看得是贵州布政使张耀,关于由黔入川的粮道问题。其中很多都是当地复杂的环境描写,对于一个少女来说,不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到西南山势的陡峭难行。

张耀上书建议朝廷拨款,征召贵州土司的土民,让他们出山修路,一来这些人吃苦耐劳,而来也可以让他们有机会走出土司的领地,有助于开脱土民视野,为将来设置流官做准备。这些事牵涉的东西就更加复杂了,怪不得灵药皱着眉头,想到入神也看不明白。

侯玄演从后面,看到奏章上三个大学士都批阅同意,暗暗点头。这个张耀上书内容,很是不错,细想之下大有可为。

促狭心起,侯玄演轻咳一声,佯怒道:“哪来的小东西,竟敢窥视国之密卷!”

灵药想的入迷,被吓了一条,小脸登时变色,白皙的脖颈上立起极细极淡的汗毛,娇嫩的肌肤犹如抹了层珍珠粉。转过头来一看,才发现是侯玄演回来了,而且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

灵药这才由惊转喜,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敛裙弯腰道:“老爷回来啦。”说完之后,弯着腰抬起了脸,蹭在侯玄演的腿边,如同一只渴望主人抚摸的小猫。

侯玄演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身材窈窕,模样娇俏,分明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但是抬起的俏脸上,笑意盈盈的双眼里,如同春水一般的眸子,又像是妩媚天成的妖娆尤物。一个童颜少女,竟然散发着这样的气质,很难想象她长成之后,是何等的风情。

自己走之前,确实吩咐过府里,书房只有自己和少女灵药可以出入。所以小丫头有恃无恐,仰着脸撒娇:“老爷自己说的人家可以进来,现在又要唬人,人家不依。”

这一声娇憨稚嫩的童音,听得侯玄演甜到发腻,哈哈一笑伸手将她抱到怀里,坐到椅子上说道:“这一道贵州张耀的奏章,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阿爹和内阁都已经票拟过了,给我批红就好了。”

灵药拿起朱砂笔,轻轻一圈,书房中灯影憧憧,开始了挑灯夜战。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封建

南京紫禁城文渊阁内,侯玄演对着三个大学士,侃侃而谈。将扬州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即使早就知道这件事,三个大学士还是气的不行,通敌也就算了,还未他们提供火器、粮食,简直就是罪不容诛。

两淮的盐商,本来就是一家,很多都是通家之好,也难怪扬州的商人,能跟淮安府的清兵联系上。

侯玄演福至心灵,突然问道:“福建的山地贫瘠,一向不是粮米高产之地,那郑芝龙养着许多兵马,他的粮食又是哪里来的?”

张煌言轻咳一声,脸色稍微有些红,悻悻地说道:“国公,福建的事,我倒是略有耳闻,应该不是吃的我们的粮食。”

也难怪侯玄演疑神疑鬼,他的地盘全是鱼米之乡,出了扬州这档子事,他看谁都像是偷自己粮食的贼。

“那他的大头兵,吃的是什么?”

张煌言为官比较务实,早年研究过各地的情况,随口说道:“万历年间,闽中大旱,五谷歉收,饿殍遍地。有祖藉福建长乐县的商人陈振龙,在吕宋经商时,发现当地有一种作物,清甜可口,可资食用,便密购其种带回了福州,即在城边试种。没想到此物不怕干旱,而且还可以在山地耕种,正好适合福建的贫瘠土地。当时的福建巡抚金学曾大喜,遂在福建全省广种植,取名叫做番薯。

当年福建靠这个番人的作物,渡过了大旱,所以福建土地虽然贫瘠,但是知道今日也并不缺少粮食。”

侯玄演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郑芝龙养着这么多兵,靠的是地瓜。

马士英见侯玄演兴致颇高,忙道:“川中如今同样是饥荒遍地,倒是可以引进这个番薯,保下川蜀百姓。”

陈明遇也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个好办法。”

湖广和江南的土地,是天生的稻米场,根本不需要推广这些外来物种。侯玄演沉思片刻,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很是需要费一些心力,我看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大臣,前去主持大局才能办好。”

既然这东西在福建已经是随处可见,那弄到瓜种并不能,难的是在四川那个牛鬼蛇神混杂的地方,让百姓同意耕种这种新的作物,需要的是高超的手腕和声望。

张煌言跃跃欲试,侯玄演哪能让内阁大学士,亲自去做这些事。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滞留岳州的顾炎武更加合适。襄阳已无战事,各路人马谁都不肯率先动手,都在观望中等待机会。顾炎武久在岳州武昌一带,无所事事,每日操练兵马,倒不如去四川做些实事。

侯玄演打定了主意,张口说道:“四川总督杨展,允文允武,曾经经营嘉州,是饿殍遍野的川蜀中,唯一一个富足安康的州郡。我再委任顾炎武为赈抚使,此事必能大功告成。”

张煌言略有失望,但是顾炎武和他交情不错,当初在荆襄会战,也曾共事过一段时间。对于这个任命,他还是很满意的,其他两个大学士,更是唯侯玄演马首是瞻。

侯玄演见无人反对,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我就请示皇后殿下了。”

所有人都知道,侯玄演每一件事都要请示皇后,皇后还从没有否决过。尽管都快沦为一个形式了,但是此举还是博得了一些大臣的好感。

走出了文渊阁,侯玄演刚想上马车回摄政府,一个小内侍躲在墙角,跑了过来招呼道:“国公爷留步。”

侯玄演站住脚步,问道:“何事?”

“王公公请国公爷到前面的文华殿一见。”

侯玄演疑道:“王公公有什么事。难道是最近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小内侍笑道:“宫里一切都好,想来是王公公想念国公爷了。”

侯玄演转身对胡八万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到文华殿走一遭。”

文华殿前,王祥年搓着手,来回踱步。看到侯玄演过来了,快步迎了上去。

“国公,您可来了。”

侯玄演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倒是没出什么事,就是咱家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你说,娘娘要是生个皇子还好,万一是个公主,咱们可怎么办呦?”王祥年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看得出他是真的为隆武帝朱聿键着急了。

侯玄演自己心里也没底,当初不过是缓兵之计,要是不那样做,南边将会到处都是自立的藩王。如今陈妃临盆在即,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了。王祥年久在宫中,看着陈妃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心里既渴望,又焦急。若是生个皇子还好,大家皆大欢喜,万一是个公主,那么南边的那些宗室,又要蠢蠢欲动了。

郑芝龙打到肇庆,就不再前进,放任朱由榔在两广继续做自己的皇帝。一旦陈妃诞下公主,他极有可能以此为理由,拥立朱由榔或者迎立鲁王。

侯玄演一转眼,就看到王祥年正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显然这个老太监和两个娘娘没什么两样,都是没有主见的人。看来到时候还得自己一个人来抗,侯玄演嗯了一声,说道:“公主又有何妨,大不了我们扶一个女皇嘛。”

此事显然已经超过了王祥年的认知,女的怎么登基为皇,他呆呆地问道:“那也行?”

侯玄演想的要比他深得多,女皇不女皇的无所谓,只是自己到时候有没有能力扫平这半壁江山的反对者。

若是事情到了最坏的一步,自己也要准备好,随时出兵歼灭郑芝龙。当然,也要做好满清趁乱来攻,自己两面作战的准备。

想到这里,侯玄演顿时豪情万丈,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只要兵强马壮,天下何事不可为?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天下风云际会,谁才是这乱世的角儿。

侯玄演嘿嘿一笑,胸有成竹,拍着王祥年的肩膀说道:“老王,我可告诉你,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封建。我认为女娃儿不但能当华夏的皇帝,说不定还能统一寰宇,君临所有日月照耀,江河流淌的土地,成为天下共主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保靖州土司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保靖土司旁支彭柱泽,带着几十个衣着破旧,精瘦黝黑的土兵,来到金陵述职。征战川黔,湘西土兵屡立战功,侯玄演保奏他为四品奉国将军。身为侯玄演的爱将,自然不可能不来拜访。

摄政府前,几个人提着一壶老酒,彭柱泽出钱为手下心腹置办了一身像样的汉人衣冠,一行人乐呵呵地敲门拜访。

守卫亲兵认得他,笑道:“恭喜彭将军高升,什么时候请弟兄们吃酒沾沾喜气,怎么说都是一起在四川的穷山恶水同生死的袍泽,可不能升官忘旧友呐。”

彭柱泽憨笑道:“小六子你少嘴滑,我这小官有什么值得祝贺的,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和你老弟换一换,来给督帅握刀守门呢。”

这时候,身后一个矮胖的土官,身上穿着黑底白边的褂子,头戴镶金丝的四方帽,神色不善厉声责问道:“彭二憨,谁让你穿这身衣服的?”

彭柱泽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族叔,保靖州舍巴彭伦。彭伦和如今的保靖土司彭朝柱乃是血亲,在保靖州比自己的地位高了不止一头,而且彭伦生性狠厉,心黑手毒。彭柱泽不敢得罪他,一见是他心头暗暗叫苦,自己跟随侯玄演日久,沾染了汉人习气,喜欢穿着汉家衣冠。没想到在金陵,还会碰到自己的族人。

彭柱泽还是一脸憨厚,跪地道:“舍巴,我这次奉命带兵跟随督帅平定四川,被朝廷授予奉国将军,这次前来谢恩,所以穿了汉人衣物。”

他身后几个身穿汉人衣服的小兵,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土司制度下,所有土人都是土司一人的奴隶,想要你死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彭柱泽尚且如此,更被提他们了。

侯玄演的亲兵,陈小六见到自己同生共死的弟兄,如此被人欺负,骂道:“他们爱穿什么就穿什么,用你这个猪尿泡做的黑球多管闲事?”

彭伦大怒,他身后的土兵拔出腰间弯刀,就要为主人厮杀。

这里可是摄政府门前,有人拔刀就不再是小事,陈小六高喊一声,顿时从里面涌出几百个亲卫,将他们围在中间。

秦禾握着刀黑着脸走了出来,将靴子往前一踢踏,掐着腰拉长声音道:“是何方的英雄豪杰,来这里亮刀子。噗...就是这么个玩意?”

彭伦在自己的地盘,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就算是越国公侯玄演见他,都和颜悦色,非常的客气。

彭伦不知道,侯玄演之所以对他这么客气,是看在眼前跪在自己身边的彭柱泽的面子。这些亲卫兵,在四川和彭柱泽血战冷水关,转战遵义府,伏杀马应试,早就是生死之交。见到他欺辱彭柱泽,岂能不整治他。

“你们一群看门狗,也敢对我乱叫,你知道越国公都亲起身迎接我么?”彭伦黑乎乎的胖脸,涨的血气上涌,看上去黑中透红,非常的有喜感。

秦禾鼻孔朝天,阴声怪气地说道:“国公爷待你客客气气,你却在他的门口把刀子,看来是个忘恩负义的贼王八,给我拿下!”

手下亲兵一拥而上,彭伦身后的土兵深知,一旦彭伦出事,自己全家都活不成了,纷纷挺刀上前,就要拼命。

彭柱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首先亲卫们是为他出头,他不能不承情。但是一旦自己和亲卫站一边,回到保靖州,面临的可怕后果,他又实在承受不住。

彭柱泽居中调停,谁都不敢得罪,彭伦一见他竟然不向着自己,心中怒气更甚。这种人在保靖高高在上惯了,他可以容忍别人侮辱自己,但是就是不能放弃骑在自己人头上撒尿的权力。

彭伦不敢真的跟亲卫对砍,一刀劈向彭柱泽,彭柱泽猝不及防,虽然靠着本能慌忙躲过,还是被他划破了手臂。

秦禾一见,和手下的亲兵勃然大怒,谁都没想到,这些土人嚣张至此,敢在摄政府门前动刀。

彭柱泽苦笑一声,对着秦禾身边的亲兵陈小六说道:“快去通报督帅。”陈小六瞪了伤人的彭伦一眼,眼神里的狠色如有实质,让嚣张的彭伦也因为一个小兵感到恐惧。

摄政府内,侯玄演正在和杨恕坐着闲聊,隆武帝百日丧期已过,自己的大婚又提上了日程。

这时候陈小六匆匆赶到,对着侯玄演一抱拳,将外面的情形快速诉说了一遍。虽然内心倾向性很明显,但是出于亲兵的忠诚,还是一五一十的汇报,丝毫没有添油加醋。

饶是如此,也把侯玄演气的不行,彭柱泽是他的心腹爱将,当初在川黔屡立战功。自己横扫川南,彭柱泽和他的两千土兵,立下了赫赫功劳。每次到竟然在自己府前,受到了这种委屈。

“那个黑胖子,见到我的时候倒是挺老实的,没想到背地里如此嚣张。”侯玄演边说边站起身来:“走,我倒要见识一下他有多凶。”

陈小六一听,督帅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还是那个护短的督帅。喜道:“督帅,这边请。”

侯玄演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骂道:“净是废话,我在自家走,还要你小子指路?”

来到府门前,秦禾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彭柱泽虽然手臂带伤,还是在苦苦劝说,左右调停。毕竟回到了保靖,他和自己的族人,还要仰着着土司一家过活。他只是土司的远房亲戚,彭伦想要在保靖州弄死他全家,不给吹灰之力。就算给自己穿小鞋,那也是他们很难承受的。

保靖州如今的土司,世袭象乾公的彭朝柱,也是个猛将。当初张献忠肆虐湖广,杀得明军丢盔弃甲,彭朝柱出精兵三千,大败张献忠,被特赐蟒玉正一品服色,左军都督府都督。

不过历史上,这厮后来投降了满清,帮助满清杀了很多湘西义军和明军。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血亲,受到委屈。土司制度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隶,土司一家掌握着生杀夺于的大权。

看到从府里走出来的人,彭柱泽绝望到灰暗的眼色一亮,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救他,或许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国公了。

-------------------------------------------

PS:今天就这一章.......先把你们手里的刀放下,听小日好好说。

哎呀,我订婚了,哈哈,同喜同喜。太忙了,买这买那累成狗了,明天起爆发。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只手遮天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侯玄演一看眼前的情形,一个大胆的想法跃上心头,眼前自己被逼的左右为难的爱将,就是这个想法最大的条件。

“改土归流”,是历届朝廷都想做的事,明袭元制,在广袤的西南设立宣慰司,土知府等衙门。最要命的是,土司的职位是世袭的,这就造成了一家一户长期统治一个地方,成了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这些土司并不安分,他们天生掌握着大量的奴隶,高高在上,经常因为欺辱剥削治下土民太狠,引起叛乱。还有一些更甚,干脆就是土司带头造反,在西南屡见不鲜。

大明朝廷为了安抚西南的土人,往往很大度的赏赐土司、土官,希望他们能知恩图报,好好的替朝廷管理好好勇斗狠的西南各族土人。但是这些赏赐,非但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反而慢慢滋生了他们的傲慢之心。他们起处作乱、挑衅朝廷还是提心吊胆的,后来发现每次闹事,都有好处拿,慢慢地胆子越来越大。

渐渐地,在西南诸州,这些土司土官凌驾于所有汉人之上,嚣张跋扈无所畏惧。一旦和汉民起了冲突,当地的官员为了安抚土人,往往是汉人吃了亏,还要赔钱道歉。

侯玄演早就想除掉西南的这块顽疾了,当初诸葛亮北伐,都知道先平定诸戎。这些人在自己的身后,就属于一颗炸弹,要是自己北伐的时候,做起乱来。要知道万历三大征,就有一个是播州土司造反。

但是改土归流虽然好,实施起来却很有难度。一是容易引起土司们集体恐慌,造成不可挽回的糜烂局面。而且西南地势,多山难行,瘴气横生,大规模进军容易可能会被拖在那里,陷入泥潭。

彭柱泽是土人,不是汉民,由他来完成这个改革,应该是最好的人选。可以降低土人的警惕心,更容易得到他们的信任。

既然要用他去将西南翻天覆地,改头换面,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彻底和原来的族人决裂。

话虽如此,对于彭柱泽并不是坏事,所以侯玄演也没有丝毫的愧疚,他脸色一沉,冷声道:“你在我的门前拔刀?是本国公太过面善好欺,还是你彭伦狂妄过头了?”

彭伦那里想到,刚才还和善可亲的越国公,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是他在西南一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句不好听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张狂惯了。让他失去了低头这个技能,夜郎自大真的让他以为,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天生的高贵的。殊不知就连府前执勤的亲兵,都没有把这个黑圆胖子放在眼里。在保靖州他一向看不起懦弱怕事的汉人,却不知道汉人自有汉人的自傲,摄政府前又有谁把他放在眼里过了。

彭伦终究还是畏惧侯玄演的权势,不敢直接发作,梗着脖子说道:“国公,这是我们的家事,你的人插手太过分了吧。”

此言一出,亲兵们各个面带怒色,这简直是要和国公平起平坐的语气。

彭柱泽暗暗叫苦,他还以为侯玄演会帮他劝解几句,解开今日的局面。谁知道侯玄演竟然和亲兵弟兄们一样,为他打抱不平来了。如此一来,自己现在倒是痛快了,回去之后可就完蛋了。

想到这里,彭柱泽赶紧上前,说道:“督帅,这件事是个误会,我们穿了..”

侯玄演按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动情地跟他说道:“别说了,你是我的爱将,为我打过仗流过血,我侯玄演什么时候让自己的弟兄受过委屈。”

彭柱泽愣在原地,虽然心底一暖,但是更加心急起来。他眉头紧皱,眼中焦急,唇干舌燥地说道:“督帅,你听我说完..”

“不用说了!彭伦指使手下,府前拔刀,如同谋反。又辱及有功之将,寒了西征将士之心。于法于情,都是死罪。”侯玄演说到这里,猛然转向胡八万,斥道:“你还等什么?”

胡八万心领神会,铁塔一般的身躯往前一站,按住腰带拔出钢刀:“蔑视我主,辱我袍泽,张狂至此岂能容你。某,活劈了你!”

彭伦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装个逼会有杀身之祸。朗朗乾坤,在彭伦看来,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了。他手下的土兵面无惧色,挺刀上前,被重重围住亲兵,擒住缴械。胡八万持刀上前,在彭柱泽的吼叫声中,将彭伦一刀劈为两半。

侯玄演大度地说道:“彭伦作孽,和这些土人兄弟无关,将他们放了吧。”

彭柱泽双腿一软,瘫在地上,他的心里复杂无比。这些土人回去一报信,自己就完了。但是自己又没法开口,让督帅斩草除根,那样可不是督帅这么高风亮节的人会做的事。

督帅如此爱护,让他很是感动,彭伦欺辱自己,被人一刀砍断,他心中也未尝没有酣畅痛快的想法。但是自己的家小族人,俱在保靖州,岂能活命。

侯玄演望着地上的彭柱泽,心中闪过一丝愧意,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叫着他的外号说道:“彭二憨,我帮你杀了彭伦,出了一口恶气,你怎么这副样子?”

彭柱泽苦笑道:“督帅,这个彭伦是我们保靖州土司的叔父,这次因我被杀,土司大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唉,我的爹娘妻子。”说到这里,彭柱泽眼色一亮,突然上前抱住侯玄演的大腿,说道:“国公,如今就你能救他们,你可一定要救我家人啊。”

侯玄演心中一笑,大计授矣,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情道:“保靖州啊,那可是土司的天下,太祖时候就传下来的规矩,土司未必听我一个国公的。要知道,那保靖州土司,也是一个国公哩。”

彭柱泽一个七尺男儿,咬钉嚼铁的汉子,为了家人也露出了软弱的一面,苦苦哀求。

侯玄演暗喜,叹了口气,说道:“祖宗规矩在此,但是你是我西征功勋,既然如此,我就拼将西南,助你一把。”

彭柱泽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侯玄演。后者一脸决绝,说道:“他是土司,所以你才如此害怕,没了土司,你还怕什么。我这就传令潜象营,安排湘西人手,将你的族人接到长沙府。”

彭柱泽欣喜异常,频频点头,潜象营他是知道的,他们做事不知道要比土人快上多少倍。等金陵的土人将消息传到保靖州,自己的家人就无虞了。

侯玄演语气一转,说道:“如此一来,西南就成了我的隐患,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调教萝莉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彭柱泽望着眼前的侯玄演,堂堂越国公如此看重自己,为了自己不惜杀掉保靖土司的亲族叔,得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个湘西土家族的汉子,把心一横说道:“督帅尽管吩咐,末将愿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侯玄演笑吟吟地将这员悍将扶起,说道:“我哪舍得你粉身碎骨,我要送你一场泼天的富贵和功名,就看你敢不敢去拿了。”

西南地势极不适合江浙兵马作战,要是派大军前往,必定先失地利,再失人和。一旦被困在西南泥潭,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再难震慑住蠢蠢欲动的各路人马。

所以侯玄演干脆扶持一个西南土人,让他去翻江倒海,有自己庞大的财力支持,拉拢各路不得志的土人,或许会有奇效。

彭柱泽听到侯玄演的话,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问道:“督帅的意思是?”

“那些土司家族做了几千年的土皇帝,一直骑在你们头上,你们的子孙还要时代为他们的子孙做奴隶,难道你不想改变么?你想要你的儿孙,随时忍受你今日的屈辱么?”侯玄演语调平和,但是字字诛心,彭柱泽脸色酡红,摇了摇头。

“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为了你的族人,为了你的子孙,去拼一次吧。”

-----------

彭柱泽离开了金陵,带着他的两千精锐土兵,回到了湘西。

在那里迎接他的,是整个湖广的大力支持,一场从保靖州开始的土兵造反,反抗土司压迫的西南动荡,即将拉开帷幕。

摄政府里,侯玄演端坐书房,指挥着灵药将一封封的密函写就,房外候着的信使,拿到一封之后匆匆离去。湖广布政司、潜象营、长沙府各级衙门,都收到了侯玄演的密信,除了不发兵,其他的支持要什么给什么。

一切处理完之后,侯玄演斜倚在铺锦太师椅上,仰着头闭目沉思。

替他代笔的小童工,十指紧扣晃了晃手腕,玉颈尖颔微微沁汗,单薄的前襟微见隆起,殷勤地走来,跪在一旁挥动着小粉拳,有节奏地捶在侯玄演的腿上。

侯玄演半是梳理思路,半是向自己的这个小徒弟,讲解为何要杀人,为何要重整西南,什么事改土归流,什么是扫清后患。

灵药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插嘴道:“老爷,既然要让那个姓彭的为爷效命,让土司杀了他的家人,他不就更加拼死做这件事了么。”

侯玄演听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俯视着自己脚边这个小女孩。她身躯单薄,脸上稚气未消,圆圆的大眼睛里双眸漆黑如墨。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娃,但是刚才的话却让侯玄演心里扎进刺一样。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侯玄演的声音冷冰冰的,吓得灵药娇躯一震,襟怀里透出微汗幽香。自从来到摄政府,她受尽千般宠爱,还是第一次见到侯玄演这样对她。

“是。。奴,药儿自己想的。”

侯玄演心头有些愠怒,也有一丝寒意,这才十二岁的女娃,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天天抱在怀里的,怕不是个天生的妖孽。

“彭柱泽是我们自己人,让别人杀他全家,那是狠毒小人才使出的手段。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想法。”

灵药抬起头,仰着脑袋,穿着心字领口的缎子,挺胸跪地的姿势,让她胸前晶莹雪白的娇嫩皮肤露出大半。咬着半片嘴唇,顶撞道:“爷杀了彭伦,彭伦也是有家小的,他也没有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为什么有的能杀,有的就不能杀了。”

侯玄演手指微微颤抖,眉心绉成一个川字,沉声道:“跪下!”

灵药虽然不服,但是却不敢违逆盛怒的侯玄演,双膝、手掌、额头触地,跪伏在地上。

“抬起头来!”

灵药缓缓地抬起头来,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小脸上布满了委屈。她曾经跟着马士英,享尽了人间富贵,含着金汤匙长大,正宗的相门千金。也曾经落魄街头,和阿爹相依为命,受尽冷嘲热讽,尝遍世态炎凉。

到了侯玄演身边,她是真的感受到了侯玄演对她的宠爱,所以考虑事情也都为了自己的主人考虑,没想到会被这么责骂。

“蠢货!对敌人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对自己人,一定要仁恕厚道,否则没有人会真心为你效力。彭柱泽跟随我西征川黔,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怎么能干害死他全家的事来。”

灵药福至心灵,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岂能和主人争论长短,争辩是非。不管他和自己谁对谁错,主人生气了,自己都应该曲意奉承才对。她双手着地,跪着爬到侯玄演身边,讨好地用俏脸蹭着侯玄演的小腿:“爷不要生气了,奴奴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啦。”

侯玄演的心中,非常喜欢这个一身灵气的女孩儿,对她的宠爱仅次于黄樱儿。所以马士英虽说是送她来做个丫鬟,却一直过得是有人伺候的优渥生活,还带她翻阅奏章,教她朝堂的道理,耳濡目染,或许是自己害了她吧,让她小小年纪,接触到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马士英是进士出身,教会了自己女儿诗词歌赋,一身的才气。但是却没有教她做人的道理,侯玄演决定弥补这个空缺。

侯玄演长叹一声,将灵药有些羸瘦的身躯抬了起来,柔声道:“你要记住,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手段计谋不分好坏,但是要区分用到什么人身上。我说的话,你懂了么?”

灵药结着双鬟丫髻,娇小身影看上去明明还是一个女娃,只是生的极其俏媚,尤其是嘴角下一颗朱砂小痣,衬得嘴角风情不似处子。因为跪在地上,两只白腻的小脚从纱拢白裤里露了出来,小巧的脚趾如新剥的荔瓣,晶莹可爱。

对着这么一个小东西,讲着人生大道理的侯玄演,没有发现,自己脚边这只小猫,眼里无意间闪过的灵动中,掺杂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睿智。

长歪的小树,永远都扶不正,过了懵懂的萝莉,又岂是那么容易调驯的。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五月开恩科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文渊阁内,三位大臣正在筹备一件大事,甲申国难以来,国家选取官员的科举取士制度,已经荒废了三年了。

本来科举在明朝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考试时间也是有定例的,但是国丧百日一过,三个大学士一起找到侯玄演,希望能够破例在五月开科,以安抚士子的心。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每个读书人朝思暮想的事情,科举是他们中很对人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

江南一带读书的风气氛围尤其浓郁,各类书院层出不穷,有明一朝文坛的荣耀,也都集中在南方。

重开科举,需要的是相对稳定的局势,还有一个有着绝对权威的朝廷。如今江南勉强算是稳定了下来,朝廷的威信方面则差强人意。

川蜀还有一个走曲线救国道路、投降了满清的朱容藩;两广有朱由榔;福建有郑芝龙。金陵无君的朝廷,占着大义名分,但是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江南半壁江山的最大势力。

与其说这次重开科举是一次考试,倒不如说这是为了测试天下人心。这年头读书识字的,很少有穷困人家的孩子,多半是士绅子弟。这些人在地方上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们扎根在各处州县,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杂,是历朝历代的统治基层。

五月开科,对于江南的读书人来说,是个天的的事。但是朝廷的忙碌,并没有收来多少的回应,地方上应试的举子人数很少。这些人进京之后,所做的试卷也都是资质平平。尤其是经史子义,更是错误频出。

弑君案杀得读书人太狠,那些复社、东林子弟,培养出来的考试机器,多半受到了牵连。不是被杀,就是永远失去了科举的资格。

考官们望着水平很低的八股文卷,头摇的跟小孩子的玩具拨浪鼓一样。是不是的长叹一声,这一期的士子水平确实不行。

消息传开,那些流连在青楼酒肆的弑君案受牵连者,摇头晃脑乐不可支。

有好事者,编了一句顺口溜,广为流传:五月恩科,案前伏笔草包多;八股取士,胸无点墨放榜日;榜眼状元,来日打马御街前;细细打量,东街瘸张西跛杨。

满朝的文武,都为这次不甚完满的开科,搞得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侯玄演望着他们如同霜打的茄子,不禁笑道:“诸位不必挂怀,从今日开始,我们开科取士,不看重经义上的功夫,多注重些经世致用的学问。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本人就是嘉定一书生,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之乎者也毫无用处。”

这句话已经是公然向读书人坚持了几百年的科举之道公然宣战,摄政府里文武官员,虽然为这次的开科结果闷闷不乐,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听了侯玄演的这句话,一个个都不以为然。

侯玄演望着众人,心底冷笑一声:早完将这个八股取士废黜,选出一堆书呆子,在承平年代还可以混一混。但是如今可是国家危难的存亡之秋,让这些人充斥高位,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过侯玄演也深知,此时不可以操之过急。要改变一个外在的东西,就算是工程量再大,也可以明明白白看到进度。

但是改变一个潜移默化的观念和习惯,需要的剥丝抽茧一般的耐心。

好在这个时代,已经烂到了骨头里,烂肉多了剜起来不疼。

-------------

百日国丧一过,侯玄演的大婚也提上了日程,自己这个年纪还没有正儿八经娶妻生子的,已经算是另类。

尤其是自己的势力如此之大,若是没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所有的手下都会不安心。有一些野心大的,很有可能会因此滋生出不轨之心。自己的另一个妻子,今年还不到十岁,让她生孩子是要遭天谴的。

黄樱儿是先皇赐婚,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迎娶黄樱儿,也可以稍微平和一下外面的风言风语。而且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孩,就像是侯玄演心头的一块软肉,他真的不想再让黄樱儿忍受相思之苦了。

坤宁宫中,侯玄演拜别了两个马上要升格为太后的殿下,在她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紫禁城,准备出发前往苏州完婚。

苏州顾家上一次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只是被弑君案耽搁下来,听到侯玄演的消息,马上重新布置起来。顾有德甚至亲自出面,务求办的尽善尽美。

想到顾菱儿是他们顾家的嫡女,侯玄演心底也有些感动,苏州的点点滴滴都是自己最初的回忆。那时候一穷二白,白手起家,遂有今日。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将不可一世的“黄祸”蒙古人赶回草原之后,登基为帝,说的出了那句:“我本淮右一布衣,天下与我何加焉。”当时只觉得这句话穿透纸背,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如今再看,侯玄演倒是懂了一些朱元璋当时的心境。

侯家上上下下,也都忙碌起来,侯玄演已经二十一岁,一直还没有可以生育的妻子,已经成了侯家的一个心病。

侯玄演来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分,侯府门前的灯笼高悬。

侯玄演谁都没有打扰,会到内院,躺在舒服的浴桶里闭目养神,想着大婚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西南战事将起,这是一场土人对土司发起的反抗之战,自己不能直接插手。川蜀日渐稳定,杨展和夏完淳联手,恢复川蜀生计,收复失地,不是什么难事。做好了这两件事,才能准备北伐。上一次襄阳的战役,虽然因为堵胤锡的及时撤退,没有酿成大错。但是也给侯玄演敲响了警钟,满清虽然焦头烂额地在走下坡路,但是绝对不能轻敌大意。

在潇潇和霁儿的服侍下,侯玄演擦干了身子,来到卧房。

顾菱儿小巧的身躯,平躺在大大的木床上,显得更加袖珍玲珑。

侯玄演轻笑一身,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上床,才发现躺着的顾菱儿,圆溜溜的眼珠蹬得很大。

“夫君,你要娶新娘子了,是么?”这奶声奶气的一句话,侯玄演竟然隐隐听到了一丝叹息,让他哭笑不得,钻到被窝将她抱在了怀里。

顾菱儿爬到他的胸膛上,一双小腿蹬直了,小脚丫已经到了侯玄演的腰下,小妮子长得嗖嗖快。

“她会欺负我么?”

“不会,她可是个很温柔的姐姐。”

顾菱儿咬着嘴唇,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嘟着嘴说道:“欺负我,我也不怕,别人都告诉我了,我才是你的大老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四十六章 鸠占鹊巢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应天府,江宁镇,江水悠悠的渔港上,一艘客船悄然而至。

从船上走下一个青衫白发的老者,眼中神色激动,扶着船桅举目四顾。江边风景一如当年,往来的客商络绎不绝,高楼迭起酒肆林立,一副人间繁华景。

阔别江南故土虽然才三五载,但是中原大地胡风南渡,已经是遍地腥膻的异族统治。如今逃得一身残躯,回到熟悉的江南,对来说,恍若隔世。

先行下船的壮年仆从,帮助船家系紧了绳索,笑道:“老爷,您路上急不可耐,一直心心念念的江宁到了,怎么反倒不肯下船了。”

姜建勋不以为忤,一路上相依为命逃回江南,早就让他和这个奴仆建立了深厚的情义。

“哈哈,王大,近乡情更怯,岂是你这种粗汉能够理解的。”

被叫做王大的仆从咧嘴一笑,说道:“老爷,咱们这就回宅子么?”

说起旧宅,姜建勋脸上的喜色不见了,转而变得有些悲戚。物是人非,自己的阖家老幼,不知道还有几人存活在世。当初自己抛却了家中泼天的富贵,执意要去北方做个九品不入流的小官,谁知道陕甘九边固原兵变,被乱兵裹挟历经了几个反王,最后稀里糊涂随李自成打进了北京城。

再后来,城头变幻大王旗,吴三桂带着多尔衮,终于迈进了他们整个满族都垂涎三尺的神京。

这些日子里,主仆二人如同浮萍一般,曾做过大明县丞,也当过闯军随军书记,竟然有幸活到了现在。想起自己一身韬略,这些年全然用在了跟一群

金陵周遭的繁华景象,让姜建勋越走心情越好,北方遍地狼烟,处处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他们主仆二人满身的风尘,看上去就像是逃难而来的北人,刚进城不久,就有一个公人上前,拦住二人问道:“你们是北边逃来的吧?”

原来官府早就下了明令,凡是逃难的北人,都要妥善安置。这个青衣红帽的衙役,见他们衣衫褴褛,想要将他们迎到衙门,安排进登册的商贾作坊做工。这些商人的作坊里,凡是北人做工,三成的工钱是由衙门发放的。

姜建勋呵呵一笑,一张嘴就是一口地道的金陵话:“我们不是南逃北人,是回乡之人。”

衙役也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一听他开口,就知道所言不虚。衙役皱着眉头,还以为他们是入城的乡下人,训斥道:“别到处乱跑,被头儿看见你们这幅穷酸模样,还以为我没有做好北人安置呢。”

姜建勋和王大这些年什么恶毒的话没有听过,什么气都受过,哪里还会放在心里。主仆相视一笑,往自家的宅子走去。那种淡定从容的风度,让衙役一阵懵圈。

小衙役握着手里的刀把,撇着嘴嘀咕道:“两个乞丐,走路还敢这么嚣张。”

长干里,无数诗篇传颂的地方,在秦淮河和雨花台之间,是金陵最繁华的地带。

衣衫褴褛的主仆二人,来到这个和他们的穿衣打扮格格不入的地方,王大语气略带兴奋,说道:“老爷,咱们到家了。”

姜建勋嘴上嘲讽着王大,脚下却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府邸前。

只见门口甲胄森严,全是明晃晃的钢刀在手的魁梧军汉,望着他们怒斥道:“军机重地,闲杂人等,快快让开。”

饶是姜建勋心如沉水,还是被这一幕弄迷糊了,自己的府前“姜府”的镶金匾额已经不在,换上了更大的一块“摄政府”。

王大心怀不忿,高声嚷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这间宅子的主人回来了。”

守门的亲卫陈小六一听,暗想当初这个院子,可是荒废日久,督帅看上了这里的风光秀丽,这才据为己有。如今若果是正主找了回来,依着督帅的性子,不可能强取豪夺的,不如我去通报一声老管家。

侯玄演如今已经去了苏州,留下杨恕守院子,听了陈小六的话,提步走出来一看,眼前的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这么大一个院子的人。

杨恕疑道:“听人说,这处院子是你的祖产?”

姜建勋背着双手,笑道:“倒不是祖产,当初我赚了点钱财,看上了这处院子,花钱买了下来。”

杨恕的眼中犹疑,王大在一旁说道:“我家老爷在陕甘为官,遇到了北边大乱,刚刚逃了回来。”

杨恕不由得信了三分,这两个若是骗子的话,量他们也不敢到摄政府来撒野。但是这处院子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府邸,这里可是大明的军政中心。

杨恕想了想,语气和善地说道:“不瞒你们说,我家少爷也就是越国公,回去苏州大婚了。我一时也做不了主,不如先给你们一笔钱财,等少爷回来,你们再来。”

姜建勋眼色一亮,侯玄演的名字,即使在北方,也是如雷贯耳。没想到自己和他,还能有这么一段缘分,他如今身无分文,但是却不肯要杨恕的钱财,生怕被摄政府看轻了。

“这位管家,既然是越国公征用,我本不应该继续坚持,但是这处院子里,有我的父母祠堂,忘妻故居,还请行个方便,让我安顿下来之后,前来搬迁。”

杨恕说道:“你说的那些院子,一直封着没用,自然是可以的。至于院子的赔偿问题,还是等少爷回来,再谈吧。”

离开了长干里,王大埋怨道:“老爷,他给咱们钱是应该的,您怎么给推辞掉了,我们的钱过江的时候,都给了那个黑心的船夫了。这下好了,我们要露宿街头了。”

姜建勋大袖一挥,一脸的昂扬写意,迈着大步高声道:“我姜某人在金陵,虽说不上故旧遍地,也不至于露宿街头。站在长干里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认出我来,将我们请回家去好生招待,你信是不信?”

王大乜视着自家老爷,摇着脑袋长叹一声:“今夜难熬喽。”

......

月上三更,主仆两个人缩在秦淮河畔的一处高楼墙角,瑟瑟发抖。残春料峭,寒意犹在,大明朝自从越国公摄政以来,已经废除了宵禁,夜里的街道上,稀稀疏疏的有几个行人。

王大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乡间小曲,在那里自娱自乐地哼道:“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抡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的宾朋。老爷,这一遭您可是算错啦。”

姜建勋恼羞成怒,恨恨地道:“你个刁奴不知道去给老爷找点吃的,在这里哼哼唧唧,惹人生厌。”

这时候楼上一个酒杯落下,冷酒兜头洒下,淋了傲娇的姜老爷一脸。姜建勋即使衣衫褴褛,仍然非常注意相貌整洁,是属于那种饭可以不吃,脸不能不洗的人。

姜建勋站起身来,指着上面怒道:“何方狗贼,暗箭伤人!”

楼上是作乐的公子哥,楼下自然有他的一众小厮随从。听到姜建勋骂的可笑,都狞笑着上前,面色不善。

王大摇了摇脑袋,突然福至心灵道:“老爷,你这下挨得好,挨得妙,咱们的酒菜来啦!”

说晚上前挥动着拳头,一拳一个,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十几个家奴打翻在地。能在狼烟遍地的陕甘九边,屠杀一空的畿辅重地,全身而退。这对主仆,靠的并不是只有运气好。

王大嘿嘿一笑,提起地上为首的汉子,转头对姜建勋说道:“老爷,您楼上请。”

姜建勋迈着八字步,擦拭着额头的残酒,冷哼一声上楼而去。

这里本是金陵首富吴济坤的公子吴守玉的外宅,只因为他的娘子好妒而且强势,所以吴守玉只好在这里养着自己的金丝雀儿。

他早就听到下面的吵闹,浑不在意,争取着来之不易的时间,和自己的小情人做着快乐的事情。

突然两个不速之客,提着自己的小厮,破门而入。

吴守玉匆匆系好衣带,走出来刚想发火,晃着手指还没骂出来,突然问道:“莫非是我的姜伯父么?”

==========

洁面洗净的姜建勋,优雅从容地饮酒,是不是下筷夹一口菜。

吴守玉和他金屋藏娇的美人儿,陪着笑在一旁劝酒,下端坐着手拿整鸡,啃得满嘴是油的王大。

“伯父这些年,一去杳无音信,到初多铎来到金陵,守备勋臣开城投降,伯父一家....”

姜建勋虽然早就料到如此,脸上稍微一动,随即恢复。

“世事无常,兵荒马乱之下,生死都是命里注定。”

啃着鸡的王大,突然觉得,嘴里的珍馐美味,也失去了很多的滋味。鼻子一酸,饮了一口美酒,苦涩入喉。

吴守玉挑着他喜欢的事,开始说了起来,希望能淡化这个可怜的中年人的哀思。

“幸亏后来咱们的越国公来了,国公爷和别的读书人不同,对咱们商人很是重视。”

吴守玉越说越开心,将侯玄演的所作所为,一一说了出来。

姜建勋问道:“我那宅子被他征用了,他的老管家说是让我等他回来。”

他本想着吴守玉给他安排住所,谁知道吴守玉展颜说到:“如此正好,我马上就要去苏州,代我们吴家出席国公的大婚。伯父不妨随我一同前往,我给你引荐国公,必受重用。”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四十七章 北事不忍闻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吴守玉先是带着姜建勋回家,见了自己的父亲吴济坤,故人相见老泪纵横,吴济坤当年跟着姜建勋,俨然小跟班一样的存在,哪里想到人生际遇竟会如此离奇。

谈到五更天,吴济坤的话里,已经离不开侯玄演了。从他开始崛起,到大杀四方,还有为政举措的不拘一格。

姜建勋早就累了,强忍着困意,听着老友父子二人,在那里吹捧一个占了他的宅子的人。转头一看,王大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一早,睡眼朦胧的姜建勋刚刚苏醒,推开窗鸟语花香。

吴济坤知道老友的癖好,喜欢穿一身素白的长衫,必须是锦缎织就,白如雪花一般。他带着几个侍女,捧着价值千两银子的绸裳前来,让她们伺候姜建勋更衣。

姜建勋摸着绸裳锦缎,叹道:“给我换一身普通衣衫来就行。”

江湖路远,归来早已不是金陵少年,秦淮河景色依旧,楼上佳人也换了容颜。蹉跎岁月,更催人老啊。

苏州城内外,喜气洋洋,越国公上次耽搁的大婚,终于要重启了。

姑苏城外,车水马龙,太湖上都系起了红绸。侯府内更是人人披红带彩,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除了新郎。

侯玄演赤着脚,舒舒服服地坐在床头,捧着一本《增广贤文》读得津津有味,这简直就是古代的毒鸡汤合集。书中各种大道理,道尽了人间的不平,以及苦闷的人的无可奈何。

大受启发的侯玄演,伸手摸了摸正伏在他身下,小嘴中不住吮啜,发出“唔唔”的可爱鼻音的大胸丫鬟,示意她自己马上就好了,让她做好准备。一阵舒爽过后,侯玄演放下手里的书籍,叹道:“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诚不欺我。读完书后,真是神清气爽啊。”

霁儿一呛之下,娇嫩的喉头连连抽搐,竟通通咽了下去。脸色潮红,鬓间香汗沾湿了头发,轻轻啐道:“呸。”

侯玄演狞笑一声,将她拉起来,揽在怀里上下其手。

世人都知道,明天是侯玄演大婚的日子,却不知晓,今天对于侯玄演来说,还有一件大事,让他高兴。

洪一浊带人,在扬州和淮安之家,抄没了三个盐商。共计所得白银二百万两,黄金二十万两,正在运回苏州。两淮盐商几辈人的积攒,给自己做了嫁衣裳,这些钱真好用在松江水师的拨款上。

一直以来,因为造价高昂,性能却差不多,大明的火器尤其是大炮,喜欢进购佛朗机人的。

但是这样无异于把自己的军工,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愚蠢而且危险的。

松江水师那一排排的冒烟的工坊,给了侯玄演无穷的信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要有了足以碾压的装备,北伐势必事半功倍。而且火器这东西,对于北方一座座重镇,都是致命的威胁和利器。

这时候,外面一个亲兵,隔着门大声道:“大帅,金陵的吴守玉求见。”

侯玄演顿了顿,心道我倒是真想见见这些商人,于是将怀里的美人儿放下,看着霁儿罗裳半解,面红耳赤,眼神迷乱。侯玄演顺手摸起一个茶杯,放在她向后翘起的颤巍巍的臀尖上,捏了一把调笑道:“回来茶水撒了,看我怎么整治你。”

说完转身就走,来到堂前,只见吴守玉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虽然略显疲态,但是气度不凡。

两人见到侯玄演,一起行礼道:“拜见国公。”

侯玄演颔首道:“你父亲可好?”

吴守玉受宠若惊,忙道:“家父一切都好,来时还嘱咐我,一定要给他带好。国公不在金陵这段时间,我们吴家已经决定,在龙潭挖一个港口出来,缓解松江府的商运。”

侯玄演一听,喜上眉梢,说道:“老吴一向是有眼光有魄力的好同志,我早就看出你们吴家是爱国义商,这样吧,两淮盐商多半通敌,已经被我抄没了八家,留下的盐引,我分你们一杯羹。”

吴守玉笑着谢过之后,说道:“国公,这位是金陵的姜建勋,国公的摄政府...”吴守玉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国公的摄政府,本来是他的宅院,这次逃回来之后,已然是无家可归。”

侯玄演对待北逃的人,一向不错,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敢于逃跑不做奴隶,就是好样的。因为人在北方,想要逃回来,绝对是九死一生的。

“哈哈,当初我看上那处院子,还以为没有人住了。没想到正主回来了,那地方现在是摄政府,也不好搬了,这样吧,我陪你一个院子,你看怎么样?”

摄政府自己可以搬,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就怕满朝官员会激烈反对。

姜建勋一看,名满天下的越国公,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年轻。长得倒也英俊不凡,就是肩膀一个高一个低,看上去像是个痞赖的性子,谁知道这么好说话。至于中原传的,侯玄演身长八尺,如小山一般,喜欢吃活人的说法,姜建勋一开始就不信。

“国公为国为民,区区一个宅院理当献给国公,不过我的祖先牌位和忘妻灵牌,希望能有机会进到府内,搬出来供养。”

侯玄演一听,赶紧说道:“这个自然应该,我现在就写一个凭证,派亲卫带你回去金陵,将此事办好。”

北方的事情,侯玄演所知有限,既然这个姜建勋是从北方逃来的,而且还漂泊这么久,肯定是知道一些的。

于是侯玄演拉着姜建勋,询问起来。姜建勋见越国公如此感兴趣,就将他所见所闻,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姜建勋的经历,不可谓不曲折,简直就是一部绝地逃生的传奇话本。而且北方的各种酷政,百姓的悲惨遭遇,也让侯玄演气愤难当。

满洲建奴迷信武力,所以他们的一系列圈地、投充、剃发、易服的带有侮辱性的政策,遇到一点小的抵抗,就要屠城泄愤,震慑其他百姓。

长江以北,神州陆沉,胡儿狠戾骄狂,不忍卒闻...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四十八章 洞房花烛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侯玄演越聊越投机,将两个人留在了府上,用过了晚饭。

离开侯府的时候,姜建勋迷迷糊糊的,如在云里雾里。

吴守玉沾沾自喜,奉承道:“伯父,我说什么来着,就凭您的才学气度,必被国公重用。”

金陵吴家和侯玄演交情日渐深厚,吴家、顾家希望能交结大权独揽的侯玄演,保护自家产业。侯玄演也乐得扶持这些开明的士绅,让大明的商业发达起来,脱离小农经济的桎梏。

大航海时代,商人的作用举足轻重,着眼全局他们将会在未来大放异彩。

侯玄演一句话,就将他提拔到了兵部左侍郎署尚书事,姜建勋这才理解为什么吴济坤一直说他不拘一格。他挺直了腰板,自谦地笑道:“哈哈,都是国公抬爱而已。”

姜建勋常年的经历,经过他自己的娓娓道来,确实一听就不是编造的。其中的权谋机智,足见此人大才,正好朝中缺人,所以侯玄演乾纲独断,随口就是一个任命。

侯玄演大肆任用北人的做法,已经引起了当地吴楚官员的不满,甚至还有人说过:朝廷但知用剃发之人,进封新工令,羞称两鬓完。

南逃期间被迫剃发,其实是受害之人,但是总被当成守节有亏。只要心里没有辫子,侯玄演就敢大胆任用,除非是头皮太痒的人。

-----------

翌日清晨,苏州城内,夏允彝主婚,越国公迎娶郡主黄樱儿。

迎娶正室夫人,对于任何一个家庭都是大事,何况是侯玄演这样一身牵动百万人的摄政国公。

大明没有平妻一说,一般人家都是只有一个正室,但是侯玄演荆襄之战,立下了比天还大的功劳,功高盖主的他为了避祸,讨要了这么一个普天之下只有一例的特权。

侯玄演这边做了甩手掌柜,万事都交给府上其他人去做,自己天天优哉游哉,闲的都有罪恶感了。

顾家作为这次婚礼的筹备者,着实下了一番工夫,不但做好了种种准备,还要派嫁过人的亲戚,来面授床笫之间的事宜。

来的顾家亲眷,只当黄樱儿还是黄花闺女,说话遮遮掩掩,生怕吓坏了这个待嫁的新娘子。

不曾想,黄樱儿早就被侯玄演生吞活剥,不知道试过多少的羞耻姿势,听着这些普通的,索然乏味,昏昏欲睡。

黄昏时分,吉时已到,侯家的迎亲队伍才正式出发。

夏允彝熟悉礼制,这次大权独揽,操办整个婚礼的指挥权,心血来潮的他,准备来个复古的古礼。婚礼者,昏礼也,按照礼制是要黄昏时候才迎娶的。

一路上礼乐齐鸣,吹吹打打来到顾家的豪宅,黄樱儿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外面的迎亲声,欢快地叫道:“是我小侯哥哥来了么?”

顾家的婆子媳妇,一起发笑,黄樱儿浑然不觉,却把她的两个陪嫁丫鬟,臊的面红耳赤。

两个丫鬟武力值爆表,暗暗用力,将她拽回来按住,省的继续丢人现眼。

范雄将侯玄演引进堂来,对着靖国公的灵位,叩首跪拜,这才在众人的牵引下,来到群雌粥粥的内院。

内院的顾家三儿媳轻轻一推,嘴唇一呶,妙儿知道她们可以出去了。扶着黄樱儿的手臂,带着她往外走。

走过门槛之后,夏允彝一脸庄重,站在台阶上致喜辞。他虽然熟知古礼,这一次也是第一次亲自试验一番,算是过了一把瘾。

侯玄演上前牵着自己的新娘子,是走三步停一停,足足大半个时辰,才把自己的小媳妇儿送上婚车,自己坐到马夫的位置上,也不扬鞭,只把缰绳一抖,四匹太平马缓缓迈步,车轮只转了三圈,侯玄演便勒缰、下马,把缰绳交给真正的马夫,自己跨上披红的骏马,骑在马上返回家门,在家门口迎候新娘,送亲队伍吹吹打打地走上苏州城内的青石板路。

夏允彝只顾着自己试验古礼,一番折腾把养精蓄锐七八天的侯玄演,折腾得腰酸腿疼。

终于繁琐的婚礼结束了,夏允彝一脸满足地带着苏州的官员士绅,满堂宾客笑嘻嘻地离去。

侯玄演暗骂道:以后这种事,再也不用这个货了。

喝的面红耳赤,醉意醺醺的侯玄演,迈着步子来到侯府新收拾出来的内院,一把将门推开。

婚床前端坐着一个红衣人儿,虽然盖着头,侯玄演一眼就能看出,那就是自己的黄樱儿。

喜娘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她是侯岐曾特地找来的老妇人,家里人丁兴旺,多子多孙。

指挥着两个人脱缨,《曲礼》云:“女子许嫁,缨。”“缨”,是一种丝绳。女子许配人家以后,便用它来束发,以此表示她有了对象:“示有从人之端也。”直到她成婚时,那条丝绳才由新郎亲手从她的头发上解下,这就是《仪礼士昏礼》说的“主人(婿)入,亲脱妇之缨”。

然后是合髻,也就是侯玄演和黄樱儿,各剪下一绺头发,缠在一处。做完之后,喜娘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悄然退了出去。

侯玄演借着酒意,红烛闪烁下,望着自己的新娘。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靖国公府上一害,横行霸道的黄樱儿遇到侯玄演,就跟遇到克星了一般,瞪她一眼就浑身发软。

但是今夜是洞房花烛夜,侯玄演自然不舍得瞪她,百般怜惜千般温柔,在甜言蜜语中度过了半夜。黄樱儿心中的满足无可名状,终于嫁作了人妇,成为了最喜欢的人的娘子。

很快侯玄演就发现,自己的温柔、体贴入微的呵护下,黄樱儿虽然脸颊红红,娇1喘连连,但是全然没有平日里动情。那时候多半是偷情,还有两个丫鬟在一旁,他都能感受到黄樱儿如同春一般,软腻无比。但是今晚却总觉得她不是很满足。

侯玄演心中一动,已经了然于心,撇着嘴笑了笑,突然站起身来。

黄樱儿吓了一跳,随即发现自己夫君的动作,慢慢变得粗暴起来。侯玄演一巴掌下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黄樱儿娇啼一声,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紧张渴望而又兴奋起来。

...

转眼就是第二天早上。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们放心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苏州城外,一个小车悠悠而入,后面跟着几辆骏马拉着的马车。窥马识人,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匹拉车,足见其主人的身价不菲。

最前面的车里,一身甲胄的李好贤带着几个商人,前来侯府拜见新婚燕尔的侯玄演。

自古两淮不分家,扬州和淮安千丝万缕的关系,被侯玄演一通屠刀斩断了七七八八。

剩下的几个盐商,心里难免犯了嘀咕,他们并不知道那些被抄家杀头的同行,到底是不是真的通敌。在这人心里,一直有一个疑虑,生怕是侯玄演惦记他们的万贯家产,才有的这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打听到李好贤是越国公身边的心腹爱将,所以一起找到烈火营驻扎的泰州,献上了许多粮食劳军。

李好贤吃人嘴短,只好硬着头皮,带他们来到苏州。

进了侯府大门,亲卫胡八万一看是自家大哥来了,忙上前点头哈腰:“大哥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督帅呢?”

“在府里呢,大哥来得巧啊,再晚几个时辰,我们就要出发去金陵了。”

侯玄演正准备收拾行装,带着家眷前往金陵,听到李好贤来拜访,就在客堂召见这心事重重的一行人。

不一会儿,大丫鬟妙儿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裙,出来道:“李将军,我们老爷有请。”

众位商人虽然都是富甲一方的巨贾,在当地奴仆如云,排面极大。但是到了侯府,都规规矩矩的,见到是国公内院的女眷,低着头不敢看。

李好贤让几个豪商,在堂前稍等,自己在丫鬟妙儿的引路下踏步走入客堂。当初妙儿随军保护侯玄演,和李好贤也算是老战友,李好贤想到自己不请自来,还带着几个商人,生怕侯玄演怪罪,讪笑道:“妙儿姑娘,督帅他心情怎么样?”

妙儿不知道想到什么,俏脸一红,低声道:“老爷心怀舒畅,李将军有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好贤见到侯玄演红光满面,想起来他是新婚之人,赶忙道:“督帅,末将恭祝督帅大婚。”

“哈哈,你怎么有空来了?”侯玄演还手里正在擦拭一把倭刀,这是吴淞江所的姚一耀派人送来的贺礼,乃是日本铸造的倭刀,极其锋利。松江府来往于日本的商船,络绎不绝,已经快要取代荷兰,成为东海岸最大的海商了。

李好贤赞道:“好刀!也只有督帅这样的豪杰,才能用这样的刀。”

侯玄演颇为受用,心里美滋滋的,嘴上笑骂道:“你从扬州前线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拍马屁的话,可以滚回去了。”说完将刀插到鞘中,递给身边的大丫鬟妙儿。

李好贤摸了摸脑袋,凑近说道:“嘿嘿,不满督帅,扬州有几个豪商到军中找到了我,说他们自愿劳军,拿出了一大笔粮食。”

“哦?还有这种好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写几个‘爱国义商’的锦旗,你顺便捎回去发一发。”侯玄演心中大喜,两淮盐商伤透了他的心,没想到还是有好人的。

李好贤老脸一红,说道:“督帅,他们拿出的粮食,足够我的火字营吃一个月。几面锦旗就把人打发了,太不厚道了吧?”

侯玄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急道:“竟有这等事,快给我准备文房四宝,我给他们写几个匾额过去。”

“末将把他们带来了,他们都仰慕督帅已久,只想面见督帅一次。”

侯玄演脸色一沉,问道:“莫非是通敌案,前来求情的?”

李好贤拍着胸脯说道:“督帅放心,这几个人我都跟小道士打听过了,都是潜象营重点搜查过得,保证清清白白。”

侯玄演长舒一口气,说道:“那就好,让他们进来吧,有这个心思劳军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值得嘉奖的。”

几个商人一听能见到侯玄演,都满脸喜色,他们消息灵通,自然知道金陵苏州几个同行,都跟越国公关系不错,甚至国公大婚,他们都能前来贺喜。只要搭上了线,花多少钱都值得。

进到堂中,看见李好贤站在一个年轻人身边,几个人对视一眼,就知道那肯定是越国公了。普天之下,能让火字营统领站在身前陪笑的,估计也只有越国公侯玄演了。

“草民见过国公爷。”

侯玄演坐在厅前,看着七个商人,笑道:“来人,赐座。诸位的义行,李将军已经都跟我说了。我们大明就是缺少你们这样的人,不然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几个人一看,国公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并不歧视商人。他们推让着坐定,为首的黄均栽站起身,说道:“国公爷,我们今日来,一是为了祝贺国公大婚,其次就是想说一下,我们虽然都派人运粮进川了,但是现在思来想去,盐政乃是国之重业,我等皆愿归还盐引,由国公重新发放。”

侯玄演暗道,这些人怕是成了惊弓之鸟,以为我是无故寻衅,才把那几个盐商抄家。两淮盐商根深蒂固,若是一下将他们全部撤换,很难找到有实力的人,将这个

思考片刻,侯玄演沉吟道“你们心中的所想,我大概知道个七七八八,盐引竟然是运粮得来的,我肯定不会收回的。等你们回去之后,我就让李好贤派人,带你们去那些通敌盐商的府库看上一看,或可打消你们的疑虑。

自从万历爷销疏积引,改行纲制,并传下诏书:纲册在名者,永为盐商,可以世袭。纲册无名者,不得为盐商。如今国情有变,此法已经不适用了,我准备改革一番,不知道你们都有什么意见?”

几个人一听,他愿意让大家去看府库,分明就是自信自己等人看了府库,就知道那些被抄家都不是冤枉的。既然如此,几个人心中的大石头,也算了落了地。

至于改革盐法,他们心中虽然忐忑,但是这只是赚钱多少的问题,只要小命保住了,就是天大的喜事。形势比人强啊,如今不同往日,眼前这个年轻的国公,根本没有什么掣肘了。以前就算是皇帝,想要动他们都得掂量掂量,甚至无从下手。朝中自有位高权重的人,为他们出面谋利。

但是现在,侯玄演大权独揽,更兼兵强马壮,只要有那个心思,随时都可以把他们抹去。

“国难当头,万事都该以国家为重,我等但凭国公吩咐,绝对义不容辞。”黄均栽强忍着心头滴血的不舍和委屈,义正辞严地说道。

侯玄演盯着他,心道:盐商获利太重,必须让朝廷赚大头,这些人稍微意思意思得了。不过他们业务水平在那里,得让他们继续赚钱,从给自己赚钱,变成为我打工。

古代最著名也是最成功的商人,春秋时期的陶朱公范蠡曾经说过:没有什么能比剥削一群资本家,利润更大了。

----------

很快,李好贤带着七个商人走出了国公府,他们来的时候只为活命,现在性命无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绢帛,上面写着“为国为民”、“商之大者”、“国之义商”...诸如此类的不疼不痒的嘉奖。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五十章 有人骂你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侯玄演苏州大婚,天下侧目,贺礼从四面八方送来。

金陵城中,每天都有马车,匆忙赶往苏州。

在秦淮河的楼船上,两个公子哥对坐而饮,在他们对面,是艳压整个江南的卞玉京。

下面的来往的车辆,有一架马车装点的精致异常,但是却不是用来载人。

其中一个坐在窗前,乌巾紫裘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他看着下面的马车,哂笑道:“国家养士二百年,积攒的文采风流,礼义廉耻,尽被嘉定小儿碾为齑粉矣。”

卞玉京本来心不在焉,今天来她的楼船上的,是江南成名已久的冒襄和他的朋友。如皋城里的冒氏家族人才辈出,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虽然别弑君案牵连,死了不少人,但依然还是数得上的豪门。不然也绝难请得动卞玉京,亲自出来陪酒。

耳听的冒襄说出这么一番言语,卞玉京吓得花容失色,嗔道:“你要说这些不要命的话,出了我的楼船再言语,没来由牵连我们可怜的人,跟着你刀头染血。”

冒襄自知酒后失言,本来也颇为后悔,出来时自家的长辈千叮咛万嘱咐,如今不可给家族惹是生非。但是他看到卞玉京眉头紧蹙,不光是害怕,分明就是愠怒。不禁疑心大起,坊间传闻卞玉京的相好吴梅村,因为和侯玄演争风吃醋,被卷入弑君案,砍了脑袋。

本来冒襄是不信的,侯玄演如今的权势,当朝内阁学士的女儿,都亲自送到他的府上为奴为婢,若是垂涎一个青楼女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甚至不用说话,只要他有这个意思,无数的人愿意为他来办此事。而且吴梅村和冒襄交好,深知吴梅村和弑君案几个主犯绝对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看着卞玉京眉梢含怒,竟然也别有一种风情,果然是百年一出的尤物。冒襄心中嫉恨交加,借着酒意说道:“怕什么?世人都怕嘉定小儿,唯独我冒辟疆不怕。”

卞玉京一听,不知怎的,心中莫名的火起,冷着脸说道:“冒公子这么厉害,当初多铎进城,怎么不见公子收复金陵?”

冒襄的同伴,与他并称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替冒襄说道:“市井之间皆传,侯玄演一怒为红颜,冤杀了吴梅村。以前我等还不相信,今日看来,此事当不是妄言。只是姑娘你别忘了,你一个青楼女子,就算入了别人枕席,也不过是个玩物而已。侯玄演在苏州大婚,可没听说有侯家媒人,踏入你这楼船画舫的大门。”

侯方域和冒襄一样,从心里恨透了侯玄演,不只是因为他大杀四方。更重要的是,在这些自诩风流的官宦世家子弟来说,侯玄演的所作所为,彻底击碎了他们眼中最好的时代。

那个他们朝思暮想的,文人可以凌驾在皇权之上指手画脚的时代。

卞玉京气的浑身发抖,柳眉竖起,杏眼圆瞪,心中又气又恨,起身拂袖而去。回到自己房中,伏案痛哭起来。那两个混账说的字字诛心,她心里自从上次回来,就有了侯玄演。但是彼此身份,何止相差万千重,简直就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侯玄演苏州大婚的消息传来,卞玉京已经倍感凄凉,没想到今日被人往心头又扎了一刀。

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侯方域和冒襄两个人,都是青楼常客,流连花丛这么久,哪里受过这种气。一向都是女人曲意逢迎他们,谁敢甩脸子给他们看。虽说卞玉京是花中魁首,在他们看来,高兴时将你捧为九天仙女,一旦惹怒了他们,抬手间就可以整治的一个青楼女子一文不值。

就凭他们的家世以及在江南的人脉底蕴,就算是卞玉京,也可以被他们暗中出手,让她失去这花魁行首的风光。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恨意,携手离开楼船。

-------

几天之后,一首诗在江南悄然流传开来。

江南三省九十州,断头台上人断头。

千峦万嶂逐臣远,殿陛之间鳌蟹游。

避席畏闻弑君案,趋鹜好为嘉定谋。

但使侯黄今尚在,宗族谱上名不留。

侯玄演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在荆襄会战,肩头中箭落水后,留下的毛病。一些阴损的文人,就将他比作张牙舞爪的鳌蟹,比喻他不周正,举止不端。

这首诗最阴损的地方,就是最后一句。侯峒曾和黄淳耀,那似乎嘉定乡兵的统领,带领嘉定人抗拒剃发的民族英雄。作诗的人挖苦道,要是他们还在的话,也会看不惯侯玄演的所作所为,将他从族谱上除名。

金陵郊外的官道上,两千人的仪仗,护卫着中间一架马车,车内设屏置榻,一应齐全,如同一座移动的小行宫一般。

这是顾有德亲自吩咐下去,顾家送给侯玄演的贺礼之一,里面有书房卧榻,车上还有能工巧匠专门设计的减震装置,保证舒适安逸。

侯玄演带着自己的两个媳妇,还有四个贴身丫鬟,从苏州回金陵。

黄樱儿进了侯家第二天,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去给自己的“大姐”敬茶。虽然她们是天下唯一的,嫁给同一个男人还地位相等的两个妻子,但是顾菱儿可是早就入门一年有余了。

侯玄演只顾捂着肚子看热闹,每想到很快两个人就打成了一片,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没啥好争的。黄樱儿一看顾菱儿的小模样,就知道她毫无威胁,心中暗道:哼哼,等这个小妮子长大,老娘儿子都生了一堆了。

顾菱儿也还没有到会吃醋的年纪,反倒是她的两个丫鬟,对隔壁一对双胞胎,满怀敌意。

都是通房丫鬟,她们太不占优势了,因为她们的主子,根本还不能和老爷同房。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要守活寡。

没等霁儿和潇潇难过太长时间,善解人意的侯玄演就打消了她们的疑虑,拉着她们四个人来了一次大被同眠。

现在侯玄演正在自己的豪华马车内,看着案上摆放的川蜀和汉中的地图,外面胡八万怒气冲冲,大声吵嚷。

“大帅,有人骂你!”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就是那只螃蟹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侯玄演捧着这首诗,笑道:“文采不错,就是气量太小,只知道背后数黑弄黄。他们要是敢拦街行刺,我还能高看他一眼。”

胡八万隔着车帘,高声道:“大帅,要不要让小道士查一查?”

“不值当,继续走吧,前面到哪里了?”

胡八万抬手遮阳,举目远眺,而后说道:“前面就是栖霞山。”

黄樱儿好奇地伸出脑袋,看向远处,拍手叫道:“早就听说栖霞山风光秀丽了,我们要不要停车游玩啊。”

从她怀里钻出一个小脑袋,顾菱儿跟着起哄道:“好啊,好呀。”

栖霞山有三个山峰,主峰凤翔峰卓立天外,东峰名曰龙山,西峰状似伏虎,山上枫林、乌桕林连绵成片。如今正值春末夏初,枫叶还是湛绿色的,连绵不绝的枫林,在艳阳照射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更妙的是,周遭交相辉映的柏树交夹其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更显鲜艳。

侯玄演掀开帘门,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微笑道:“连日的赶路,在此休息一下也好。过几天陛下就要出生了,估计到时候忙得焦头烂额,趁此机会咱们一家游一游栖霞山吧。”

秦禾在一旁面露难色,说道:“督帅,游人甚多,要不要清理出来?”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游山玩水,乐在其中,你把人都赶了,反倒失去了游玩的乐趣。”

侯玄演回到马车中,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大小两个“娇妻”,来到山脚下。

黄樱儿一身嫩黄衫子,挽了一个坠马髻,一副新婚小妇人的打扮,看上去温婉可爱。不时地偷偷转头看着侯玄演,眼里满满的柔情似水,盈盈欲滴。

顾菱儿穿着一身紫色绫罗衫,束着双丫髻,唇红齿白、粉妆玉琢,额头前一绺乌黑的秀发,被风吹的飘来飘去。侯玄演伸出两个手,将她拦腰抱起,顾菱儿挥舞着粉拳,踢着小脚丫,不依道:“放我下来,人家要自己走。”

侯玄演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笑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再过几年你想要人抱,走路也只能自己走啦。”

顾菱儿吐着舌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欢快起来,她自小就是千金小姐,虽然锦衣玉食,却极少有机会出来游山玩水。看到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一路上唧唧喳喳问个不停。

放下了顾菱儿,侯玄演仰头往山顶看去,游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高官显贵之家,周围有随从护卫,但是自己的仪仗人数也太多了些,这还是贴身亲卫都散到山中各处。

有看到自己这边的游人,也都低着头躲躲闪闪,生怕有什么忌讳。侯玄演对身边的胡八万和张一筒说道:“你们就在山下等候,人太多了反倒引人注意。”

胡八万点了点头,也不犹疑,带着几个小兄弟转身就走。毕竟他是见识过大帅身边两个双胞胎丫鬟的武艺,战场上杀敌她们不如自己,但是贴身护卫,确实让人放心。这两个人,自小就是被这样训练的,是绝对称职的亲卫。

山路弯弯,侯玄演带着两妻四个丫鬟,慢慢往山上爬去。路上很多大户人家出行,侯玄演的随从反倒是少的,反而不是很引人瞩目了。

山路尽头,就是一片枫林,多年的落叶积攒下来,踏在上面松松软软的,极为舒适。侯玄演自忖带的都是女眷,不方便往人多的地方去,就带着众人在此歇脚。这里风景殊丽,又有山泉鸣涧,草木旺盛。从这里往山下望去,浩浩荡荡的长江宛若一条白练,水天相连。几个人言笑晏晏,黄、顾两人和各自的丫鬟,逐渐熟悉了起来,凑在一块说着些女孩儿的私密话。侯玄演在一旁观看,没想到爬个山还有这种作用,看来以后得多带他们出来才行。

黄樱儿一直偷眼看他,见侯玄演笑的开心,自己心里一甜,嫣然一笑。

此情此景,让侯玄演有那么片刻时间,忘记了东征西讨,南下北伐,尽情享受着此间的安逸静谧。

不远处,有一间小亭子,上书“太虚亭”三个大字,里面正有一群游人,带着几个衣着有些艳丽,略显风尘气的女子,饮酒作乐。

一个女子挑弄着琵琶,轻启樱唇唱着江南小调,虽然内容有些露骨,但是极其好听。吴侬软语传来过来,侯玄演闭目倾听,携美游玩,乐在其中。

突然,一个男子一摔酒杯,厉声道:“你是秦淮河的姑娘,喝的是金陵的水,吃的金陵的饭,伺候的是金陵的恩客。为的什么,给爷唱个小调,要用苏州话?”看他的模样,赫然就是冒襄冒辟疆。

弹琵琶和唱小曲的两个姑娘都吓得花容失色,忙讨饶道:“冒公子息怒,奴奴这就换一首,唱给您听。”

冒襄身边的侯方域阴阳怪气地说道:“贤弟还不懂么,自从嘉定鳌蟹儿在苏州发迹,就连这勾栏画舫的曲调,都换成了苏州味儿,嘿嘿,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岂不是与今日的金陵唱徹姑苏曲,是一个道理。”

侯玄演没有想到,自己在民间的名声这么差?爬个山都能遇到人在背后议论自己,而且听那语气,对自己的恨意不轻啊。转身一看,黄樱儿浑然不觉,侯玄演暗道,幸亏樱儿不读诗书,不然听到这些人大放厥词,早就上前拆了亭子了。

那边的冒襄发完威风后,突然怪笑一声,说道:“你就唱一唱,最近风传的‘三省江南九十州’吧。”太虚亭中的公子哥们,哄然大笑,亭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唱曲的姑娘面带难色,眼中含泪,告饶道:“冒公子,不要拿奴奴耍笑了,要是被官爷们知道了,奴有几个脑袋。”

冒襄听完,将杯中酒一泼,淋了两个姑娘脸上头上都是。

侯玄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怒气隐现,黄樱儿也看不惯这样的人,跟着他来到亭前。身后的丫鬟慌忙跟上。

冒襄望着来的几个人,眼色一亮,好一群美人儿。

侯玄演冷笑道:“‘三省江南九十州,断头台上人断头。’看来这位兄台,很喜欢这首诗喽。实不相瞒,我也很喜欢这首诗,可能告知是谁妙手写就?”

冒襄自矜地一笑,完全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自己的文采被人追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是这首诗很是敏感,一不小心就能给自己和家族招祸,又不好大大方方的承认。

这种有机会装逼,却不能装,生生压住的劲儿,让冒襄心里挠抓一般。

侯玄演见他的面色,已经认定这就是原作者,不禁出言道:“看你这憋的面红耳赤的模样,莫给就是你的拙作?”

太虚亭外,冒襄的小厮上前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我们公子爷这么说话,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

侯玄演嘴角一勾,唇边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道:“我跟你们几个臭鱼烂虾,说话难道还要客客气气?”

侯方域见他年纪轻轻,衣着气度均不像是一般人家,猜测这可能是某个大官的公子。要是被他们去衙门,状告自己等人,聚众侮辱侯玄演,那可是不小的罪过。侯方域毕竟年长几岁,笑道:“这位兄台相逢就是缘分,何不来亭中共饮几杯。”

顾菱儿摇头道:“你们是一群坏人,最爱欺负人,刚才还往这两个姐姐脸上泼水,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

冒襄的小厮一听,急于在主人面前表现,指着顾菱儿骂道:“哪里来的小贱丫,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把你嘴撕了。”

顾菱儿生在豪门,众心捧月一般被养大,就连大声对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出了豆大的泪珠,钻进了潇潇的怀里。

侯玄演这些年南征北战,见惯了尸山血海,胸中岂能没有一点戾气。只是平时被他压住了,才没有变得喜怒无常。此刻心头火起,整个人变得冷了下来,伸手一招从山间凑过来几十个乔装的亲卫。

“我,就是你们嘴里的嘉定鳌蟹儿侯玄演。”

亭中的众人大惊失色,冒襄和侯方域还有他们的公子哥朋友,吓得手足冰凉。几个陪酒的妓女,捂着嘴惊呼。

平日里在暗处,他们可以高谈阔论,将侯玄演贬低的一文不值。尽情的调笑,嘲讽挖苦,就好像侯玄演的存在,是一个笑话一样。

谁知道今日侯玄演到了他们眼前,往日里的骄狂劲头,再也施展不出来。其中几个甚至上下牙齿打颤,抖似筛糠,站都站不稳了。人的名树的影,侯玄演凶名在外,是一场场的清洗杀出来的。再凶的狗,碰到一个几十年的老屠户,也会吓得呜呜咽咽。就跟今日的公子哥,见到侯玄演一样。

侯玄演转身吩咐道:“将两个夫人,护送下山。”

一个亲兵应诺一声,拱手道:“夫人,请。”

黄樱儿虽然不想下去,但是不敢违逆侯玄演,转身带着其他人在亲兵的护送下往山下走去。

侯玄演迈步走进亭中,大马金刀地坐在亭子周围的石栏上,端起酒壶对两个姑娘说道:“唱,就唱那首‘三省江南九十州’。”

勾栏中的姑娘十六七岁年纪,虽然早就迎来送往,接待过不少的客人,但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小脸煞白,说道:“国公爷说笑了,奴家就是死也不敢侮辱国公爷。”

侯玄演笑道:“没事,我就爱听,让你唱你就唱。”

冒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整日里在危险的边缘,疯狂的试探,这次竟然碰到了正主。前面侯玄演并不想理睬他们,倒是今天碰到了,这群人实在是太让人生厌了。不但将自己的好心情破坏一空,还见到他们张狂跋扈的样子,跟自己标榜的“君子”,格格不入。

真是一群虚伪、无知、短视而且欠揍的小人。

冒襄鼓足了勇气,挺直了腰板,稍微有些结巴说道:“侯玄演,别人都怕你,我冒辟疆不怕!”

侯玄演哂笑一声,直接不理睬他,转身对抱着琵琶的小姑娘说道:“这些人虚伪至极,还好个面子,我偏偏让他们名声扫地,你说好不好?”

小姑娘不敢言语,低下头捏着手指...

“将这几个人,扒光了衣服,绑在闹市示众一天。”侯玄演说完,几个公子哥如遭雷击,尤其是侯方域和冒襄,这要是真的别人扒光了亮相一天,以后哪里还有颜面见人。

冒襄破口大骂起来,被几个亲兵按倒在地,侯玄演站起身来,一阵拳打脚踢。

然后吩咐亲兵,将那个把顾菱儿骂哭的小厮毒打一顿,转身往山下走去。

“被这几个惹人厌的东西,坏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

一天后,秦淮河的楼船内,卞玉京正在悲悲戚戚地伤神,冒襄动用了自己的家族势力,处处与她为难。

不但时常有混混泼皮前来楼上捣乱,还有地契房契也出了问题。

她万万没有想到,冒襄的气量这么小,睚眦必报。但是一个青楼女子,确实没办法和冒家抗衡。

卞玉京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出身很不错。父亲是官僚,不幸早亡,家庭也就破败。卞赛只好携妹妹卞敏一起到秦淮河上出卖色艺。卞敏一边劝着姐姐,一边说道:“反正这些年也攒下了一些钱财,不如咱们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身吧。”

这时候,贴身侍女柔柔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喊道:“小姐,好消息,那冒襄再也不能害我们了。”

卞玉京一听,抬起头来,道:“怎么回事?”

柔柔脸色一红,低声道:“他被越国公剥光了衣服,绑在闹市显眼了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他得罪了国公爷,谁还敢为他张目,那些人都不敢再来了。”

卞玉京芳心一甜,她可不知道栖霞山的事,还以为侯玄演是在护着她。

起身拿起侯玄演送给她的小剑,玉手摩挲着,不一会说道:“给我更衣,伺候我梳妆,我要去谢过国公爷...”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五十二章 龙挂升腾

侯玄演回到金陵,照例带着黄樱儿入宫,先是拜见了曾后陈妃。

黄樱儿在福州,跟皇帝一家往来亲密,彼此间情同姐妹。

黄樱儿盯着陈妃的肚子,满眼的羡慕,三个人凑在一块,唧唧喳喳说不完的话。往日里一向很受重视的侯玄演,一下子变成了透明人,站在殿中左右一看,摇了摇头笑着走出殿外。

殿中侍卫,尽是侯玄演的亲信,看着他眼中满是崇敬,腰杆挺得更直了。

站在宫门口,紫禁城如同迷宫一般,将天下隔绝在外。

元朝至正二十六年,当时还未称帝的朱元璋,在此修建吴王新宫。以紫金山的富贵山为靠山,当初燕雀湖限制了王宫的规模,有人建议换址修建,朱元璋大手一挥,将燕雀湖填平。太祖往日风采,现在想来,都不禁让人心折。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古往今来多少豪杰,立下的千秋功业,与之一比都要逊色三分。

这就世人熙熙攘攘,争权夺利的原因,有朝一日权在手,可以移山填海,号令天下。

侯玄演自然不肯在宫内乱走,站得有些乏,坐在栏杆旁的石墩上,看着远处日落。

有个宫女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躬身退下,侯玄演捧着茶坐到栏杆上,伸手一招将旁边的侍卫叫了过来。

侍卫年纪不大,一看侯玄演招呼自己,脸色酡红,走了过来:“督帅,您叫我?”

侯玄演一听对自己的称呼,就能大概知道他是什么营出身。一般江浙剿恢义师的老兵,苏州募兵,都叫自己督帅。一来显得亲切,二来可以彰显自己的资历。火字营喜欢叫大帅,湘兵、川兵兴起得晚,叫自己国公。

侯玄演问道:“听你口音,是松江人,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督帅好耳力,小人是松江府的,名字叫个张全化。当初跟着少将军夏完淳,去到苏州太湖抗清,这才有幸到了督帅麾下。”

侯玄演笑道:“那你还救过我呢,当初老子掉到河里,你们这群王八蛋,差点把我的黄狗吃了。”

小侍卫张全化见侯玄演谈兴正浓,凑趣道:“那时节小人就看出,督帅绝非一般的人,钱塘江水出了名的湍急,督帅都能安然无恙,肯定是上天眷佑的人。后来果然听说,督帅从嘉定的护城河,也是死里逃生,这还不是神仙护佑么?”侯玄演的那套鬼话,深入人心,老兵基本都知道,自己的督帅是被东王公点化的半神仙,本来要成仙了,讨了阳寿前来人家复仇。再加上这些时日,侯玄演顺风顺水,这种说法更加的有市场了。在侯玄演最有声望的苏州,有那些迷信的老人,已经在家中偷偷供奉他的泥像了。

“上天护佑?哈哈。”侯玄演站起身来,意兴阑珊,随口问道:“家中可还有老娘?”

“嗨!家里都是短命福浅的,鞑子来了就我自己活了下来。”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心酸在里面。当初满清攻过长江,江南首当其冲的就是应天几个州府。松江府的太仓之内,北方的汉八旗清兵,嗜杀冷血,烧杀淫掠,整个松江死伤惨重。

那时太平年代的人,无法理解的残酷和血腥,人命贱如草芥。当一个小兵举起屠刀的那一刻,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人类了,更像是一个野兽。仁恕之心,荡然无存,兽性根深蒂固,人性微弱无几。此时不分满汉,只有人与畜生,畜生择人而食,人奋起反抗,侯玄演一直认为,这就是抗清的真实含义。

殿里的小内侍出来传话,皇后留下黄樱儿夜宿。

侯玄演拍了拍侍卫的肩膀,说道:“你既是我的老兵,也和老子一样,父母兄弟死于鞑子,算是同病相怜。给我守好皇城,我带你杀过江去报仇。”

“督帅放心,小人别的没有。就只有这一腔血肉,愿为督帅抛头颅洒热血。”

侯玄演举目望去,皇城内尽是这样的侍卫,他们腰杆笔直,精神抖擞,一股子英气充斥着眉宇。百胜之军,岂能没有一点的自傲。

侯玄演豪气顿生,朱元璋能从这金陵城,举兵北上恢复中华,我的北伐军又差在哪里了?

纵观太祖前半生,强敌环绕,群雄并起,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明玉珍

这时候的英雄并起,豪杰丛生,若不是朱元璋太过突出,奋弥天之勇在鄱阳湖和陈友谅决战,过早的结束了群雄割据的局面。否则这一段历史,精彩程度应该不下于三国。

如今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强的队友,但是对手更加不堪。

南方割据诸镇,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唯一强一点的郑芝龙,至今还是一副海盗心思,不具半分帝王相。丁魁楚根本就是一个土财主暴富,积攒下财富竟然只顾着藏起来,丝毫不知道发展势力。朱由榔身边,尽是些吕大器这样的“正人君子”,有他们在,侯玄演非常放心。

蒙元虽然当时已经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远非全部披甲之人还不够十万的满清能比。这时候的满人短视且无知,还没有开化,满脑子奴隶社会的思想。侥幸入主中原,穷奢极欲,短短几年就迷失在让他们眼花缭乱的汉家富贵中,腐朽堕落的速度,从未有过如此之快。

唯一可虑者,不过就是吴三桂、孔有德等汉八旗的枭将,或许可以一战。但是自己手握着最富庶的地盘,拥有几十万大军,麾下良将如云,前景一片光明。

侯玄演来到宫外,接过胡八万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后头再看,皇宫雄壮而威严,西下的斜阳,照射出一道龙挂云彩,张牙舞爪,有腾空之像。从这皇城的一角,龙尾隐没在无边的殿宇中,就好像是在这殿宇中升腾而起。

侯玄演心中暗道:新皇出生之时,就是再起刀兵之日。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会个啥?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摄政府的内院,姜建勋已经带人,将自己的祠堂搬空,心中也十分敬佩侯玄演,他都以为自己死了,还能对祠堂做到这样的尊重。

普天之下,对祖先的敬畏,只有纯正的汉人才会如此。

姜建勋和王大,在金陵安顿下之后,很快就投入到新的角色中。

江南将星,又有一颗冉冉升起,只是此时世人还都觉察不到。

侯玄演回到府上,杨恕上前接过马鞭,笑吟吟地问道:“少爷,少夫人怎么没见回来?”

“殿下与她许久未见,留她夜宿皇宫,陛下驾崩之后,留下几位殿下,孤苦伶仃,倒是怪可怜的。”

杨恕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少爷,两位少夫人已经安顿好了,大少夫人的院子在东边,菱儿少夫人在南院,少爷可还满意?”

侯玄演一边走,一边说道:“这种事,让他们自己挑选,你们决定就行。”他心中略感不对劲,杨恕今天怎么这么啰嗦,一直少夫人长少夫人短的。

终于,犹豫再三的杨恕,说道:“少爷,秦淮河的卞玉京姑娘,前来求见少爷。”

侯玄演哑然失笑,突然明白过来,杨恕这是在提醒自己,别被那个狐媚子给迷惑住了。卞玉京的身段相貌太过出彩了,难怪杨恕会为自己的少主母担心。不过说起来,侯玄演真想不到,卞玉京为何会突然来找自己。

他哪里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在太虚亭将冒襄收拾了,无意中解决了卞玉京的难题,还让人家以为,自己是在护花呢。芳心可可之下,一心要来报恩。

侯玄演惦记着离京这么久,案上的奏折早就堆积如山了,于是说道:“让她来书房见我。”

杨恕叹息一声,少爷什么地方都好,在他看来就是太好色了。刚娶到娇妻,是靖国公的遗孤,绝对的忠良之后,和自己老爷侯岐曾足以相结为亲家。如此良配,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天作之合,阖府上下谁不满意如今还要见这个秦淮河上的青楼女子...

侯玄演来到书房,意外的看到所有的奏章,分类有序排列,大部分已经被翻阅过的模样。侯玄演会心一笑,自己的小徒弟,真是勤奋。不但她自己看完了,还分类排放,剔除了一些闲谈,便于侯玄演回来后翻阅。

大臣的奏章,真的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杭州知府陈锦之,只要杭州一下雨,就要上一封奏章,问候皇后和贵妃。吃到好吃的,自己开心了,也要上奏,简直是拿奏章当日记用了。侯玄演不胜其烦,刚想办了他,但是探子回报,陈锦之在杭州任上,为官清廉,多有政绩,不但是个清官还是能官....

侯玄演翻着奏折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动作轻柔,应该是卞玉京。

果然,侯玄演轻呼一声,将她叫了进来。一边翻着奏折,一边随口问道:“啥事?”

卞玉京飘然走进房来,向侯玄演福身见礼。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黑缎绸衫,浓黑如墨的秀发只用一枝白玉簪挽住固定在脑后,更衬得脸色晶莹、肤光如雪,白嫩如同新荔。

卞玉京不知他心中的计较,还以为他明明维护了自己,还不想表功。流眸一转,看着侯玄演认真翻阅的侧颜,剑眉星目,眸如点漆,一身国公蟒袍贵不可言。而且还多了一份阳刚之气,毕竟久经沙场。这样的书卷气和阳刚气混杂的男人,再加上她芳心暗许,怎么看怎么顺眼。

卞玉京心想,他本是堂堂的国公,维护我一个青楼女子,怎么肯承认。这件事自己说出口,倒显得有些上杆子了,转念一想心道:卞赛啊卞赛,你和他的身份天差地别,今日同处一室,就是唯一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卞玉京轻轻扭过头,黑衫乌发,颈下一抹雪嫩,白的晃眼,她浅浅一笑,轻声道:“贱妾何德何能,劳国公爷如此照拂,思来想去无以为报。若是国公不嫌弃,贱妾愿意洗尽铅华,在国公身边做一个铺床叠被的丫鬟,伺候您一辈子。”说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侯玄演不放,她的这番话出口,就是赤裸裸的表白心志。内心深处酸涩的同时,也有着一股羞意,由心到脸,红的千娇百媚。

侯玄演不明白其中的误会,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老子虎躯一震,绝世美女倒贴而来?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不大。

只一瞬间,侯玄演就明白过来,肯定是自己有做的什么事,无意中帮到了她,美女自作多情,还以为是我在维护她呢。

侯玄演是什么人?没有功劳都要揽攻的人,岂会推诿,云淡风轻地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若是因为此时来谢恩,那就大可不必了。我侯玄演施恩不图报,全是凭着你我的情意。”

卞玉京一听,芳心大乱,她早就心属侯玄演,若是被拒了,哪还有半点机会。也顾不上羞臊,上前一步,动情地说道:“贱妾仰慕国公爷已久,愿国公不要嫌弃。”

侯玄演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绝世尤物,一拍桌子。卞玉京芳心一惨,自己剖心置腹,还是被人嫌弃沦落风尘了么?可笑自己还痴心妄想...

谁知道侯玄演并不是出言训斥,而是笑道:“你有倾国倾城的相貌,我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倒也相配。你说要给我做个丫鬟,我先考考你。”

卞玉京大喜,心中仿佛死而复生一般,被吊的七上八下。

侯玄演笑吟吟地问道:

“会铺床叠被,伺候洗漱么?”

“不会...”

“会素手调羹,烹制小菜么?”

“不会...”

“会端茶倒水,针线女红么?”

“不会...”

“那你会什么?”

卞玉京站直了身子,脸色红晕,未饮先醉。伸手到自己细若柳条的腰间,轻轻一拽黑缎绸衫应身而落。侯玄演眼前突然出现的美景,颈长肩削,背胛细薄,骨感得恰到好处,裸出的半截肩背却是一条黑绸綴里、大红镶边的绫罗肚兜,肚兜上缘折起一角,兜面似是浓冶的枣金红,淫1媚勾人,与她一身玄素极不相称。

“好,算你过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五十四章 碎壶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应天府龙潭古镇,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金陵吴家出资修建的港口,即将在此通船使用,从金陵的龙江船坞中,生产出的商船一艘艘停泊在港口,上面一早就堆满了各种的货物。大抵是江南的丝绸、瓷器,装在堆满草料的箱子里,这些是东西在江南或许不算值钱,一旦出海件件都是天价。

从龙潭港出发的商船,可以直抵吴淞江所,然后在水师的护佑下出海。从此金陵一带沿江的地方,再也不用将货物运到松江府再出海了。

吴济坤红光满面,跟许多前来看自家商船出海的海商们相谈甚欢,他的眼光不时地往西瞥去,似乎在等待什么。吴家这一次出血本,建成的港口并不是自家的产业,而是交给了朝廷,要和众人共享。

这是吴家送给侯玄演的大婚贺礼,果然深得他的欢心,并且许诺今天会亲自到场。

终于,港口的入门处,一对亲卫执刀分开人群,留出一条道路。

国公亲卫的仪仗,金陵谁不认得,众人蜂拥而上,来到门口迎接越国公。

众人翘首等待的车轿并没有到来,侯玄演带着亲兵,骑马赶来。行到港口中,七个骑士勒缰停马,侯玄演翻身下地,将手里的马鞭随手一扔,自有疤痕脸张一筒熟稔地接住。

吴济坤带着众人,上前行礼:“拜见国公。”

侯玄演拢发包巾,一身短打便装,看上去红光满面,英武不凡。他大笑着扶起吴济坤,说道:“哈哈,龙潭港本来就是一个小渡口,今日一看竟然隐隐有了海港的风采。这次吴家高风亮节,献出此地供大家一起使用,你们应该拜谢吴济坤才对。”

吴济坤是什么人,跟顾有德一样的老狐狸了,深知若是吴家想要久长,势必要交好眼前的帝国真正的掌舵人。否则纵使富可敌国,也难免成为当权者的眼中肥肉。听了侯玄演这番话,吴济坤心中欣喜,弯腰道:“国公爷体恤我等商户,关爱之情尤胜生身父母,我等小民为国公大婚,备此薄礼,实在是微不足道,吴某岂敢贪功?”

江面上水流平缓如镜,更有风和日丽,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暖洋洋的。一望无际的江山点衬着千帆万船,蔚为壮观。侯玄演拉着他的手,说道:“诸位随我登上高楼,以观今日江景。”

龙潭港的中央,是一个三层的高楼,雕梁画栋碧瓦红墙。众人簇拥着侯玄演,登上高楼凭栏望去,当真是热闹非凡。众商人也没有见识过这种盛景,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在侯玄演的暗中推动下,潜移默化之间,所有人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大航海的海商时代,已经到来了。

汉人几千年的积淀和领先,让我们拥有了不需要血腥屠杀,就可以进行原始积累的天然优势。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军队支持,我们的正常贸易就是贸易顺差。无数的白银,将会流入中华大地,付出的是泥巴做成的瓷器,养的蚕织就的丝绸这些可以无限生产的东西。

就算是这些身在其中的商人,也是此刻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或许正在经历一个时代的转变。

吴济坤叹息一声,说道:“可惜东南去不到,无法过南洋,不然还可以再翻几倍。”

东南海面上现在是郑芝龙的天下,所有的过往商船,都要和他们三七分账。侯玄演和郑芝龙的关系紧张之后,江南的商船,再难踏足福建沿海。

侯玄演心中早有算计,当然牵涉到郑芝龙,那就是国家军机大事,肯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直言。所以听了之后,只是笑了一笑,并没有言语。

等到巳时一刻,几个赤膊大汉,抬着一个大酒壶来到江边。酒壶足足有一人高,看几个汉子脸红耳赤的模样,里面多半装满了美酒。几个人齐手将酒壶蹲放在一个四周翘起的木板上,木板四周延伸出十几根竹筒。

吴济坤伸手道:“国公,这叫碎壶礼,新的港口启用,都要将酒壶击碎,寓意岁岁平安。这是跑海商的小民们,一点点的心愿,还请国公劳驾,以全此礼。”

侯玄演大感兴趣,说道:“这些船夫、水手虽然看上去是一个个的壮汉,但是每一个后面都带着一个有老有小的家室,他们就是一家之中的顶梁柱。平安就是全家的最大希望,海上多风浪,我们齐心碎壶,心意诚挚,必能上通天意。”

说完带着众人来到江边,有两个人托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摆放一把木柄镀金的锤子。侯玄演拿起锤子,众水手大喜,他们早就听说过侯玄演的神仙事迹,那是见过东王公的人,有大运道。有他来碎壶,岂不是求之不得。

侯玄演举起锤子,扬声道:“今日龙潭港首运,我侯玄演祝大家每次出海都风平浪静,平安而回,财源广进!”

说完一锤子下去,酒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哗啦一声散为碎片。里面的美酒顺着四周的竹筒,泯泯流出。

周围的人拿着酒壶,拥挤着前来接酒而饮,侯热闹非凡。

远处前来观礼的新任兵部主事姜建勋,远远地背着双手,带着自己忠仆王大,俯瞰江边盛况。

“位高权重,还能与民同乐,人心归附。你看下面,贩夫走卒、侍卫小兵,豪商巨贾人人脸上的笑意,都是由心而发。越国公若不是所图不小,就是天生帝王相。”

王大懒洋洋的倚着栏杆,啜饮一口美酒,随口道:“老爷说这种话,一来没有任何用处,既不能让咱们主仆升官发财,也不能治国安邦,还有可能引火上身。要我说,智者千言必有一失,万事看破不说破,闷头发财才是正道。”

姜建勋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大笑一声,说道:“你这厮虽然不着调,这番话说的挺有水平,不愧是我的随从。”

王大嘿了一声,眼皮慢慢地盍上,叹了一句:“好酒,好江景!”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五十五章 润滑油

广东肇庆府,伪永历朝首席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丁魁楚的府邸内,这个小朝廷的大小官员齐聚一堂。

丁魁楚坐在上首,面色沉郁,一言不发。

其他人七嘴八舌,广东布政使顾元镜,本是拥立隆武帝之弟,在广州府监国的,被郑芝龙打的丢盔卸甲,只能来投奔永历小朝廷。他虽然逃难而来,但是基本上是没打硬仗,带着手下兵将逃到了肇庆,所以实力还在,说话也很硬气。

“郑芝龙主力是水师,咱们在陆地上,怕他作甚。若不趁机反攻,夺回广州府,等侯玄演缓过劲来,十万湘兵南下,靠一个肇庆府,谁能挡住?”他的老巢在广州府,所以时刻都想反攻回去。

丁魁楚当初崛起,靠的就是帮助隆武帝,平定了靖江藩王篡逆,谁知道自己今天的窘境,也是因为扶持永历监国。当初听了翟式耜的蛊惑,一时不慎如今追悔莫及。翟式耜那厮在广西,手握着精锐能打的桂军,被人一路平推在桂林被活捉。自己手底下尽是些歪瓜劣枣,如何能挡住侯玄演手里的精兵猛将。听了顾元镜的话,丁魁楚再也忍不住,出言说道:“顾大人如此看不起郑芝龙,怎么还会被他赶到肇庆来,你手底下兵马也有不少,不如反攻回去,我给你压阵。”

顾元镜打仗怕死,打架可不怕,厉声道:“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要不是你们鼠目寸光,跟着郑芝龙和侯玄演,一起夹击我们。本官手下战将如云,人人都欲效死力,岂能输给郑家一群海盗。”话说到这里,顾元镜入戏太深,自己都相信了。他眼中泛泪,语气悲壮,说道:“汉祚将亡,我等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呜呼苍天,何其不公!”

原绍武政权的广州官员,纷纷附和,为自己的大佬顾元镜壮声势。

丁魁楚这边的官员,针锋相对,言辞犀利。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本来是商量大事的客堂,变成了互相攻讦,吵嚷怒骂的大型嘴斗现场。

丁楚奎拂袖而去,他虽然懦弱无能,但是关键时刻绝不含糊。识时务者为俊杰,丁魁楚绝对算个大大的俊杰,已经打定了主意,投降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自己有几斤几两,丁魁楚看得清楚明白,就凭自己的本事,加上里面那一群活宝,想要成就大事,无异于痴人说梦。眼下势力最大的是侯玄演,只有投降此人,才能保住富贵。有侯玄演在北面替自己挡住清兵,挡一天就是一天的富贵日子。

丁魁楚虽然无能,但是养了一群死士,天天的金银美女伺候。他不光派自己的侍女,供这些人享受,甚至有些不受宠的姬妾,都会被这些人玩弄。死士们都肯为他而死,也算是一个本事。

丁魁楚的书房内,地上跪着十几个死士,人人精瘦强悍,丁魁楚嘱咐道:“你们去金陵,将此信交给越国公,记住,此事十万火急,万万不可泄露。”

死士们齐声应诺,拿了书信转身就走,很快着便装一个个消失在肇庆府。

-------

金陵城,摄政府,一个僻静的小院内。

卞玉京和他的妹妹相对而坐,秦淮河的楼船画舫,一众姐妹都是她的产业,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带到国公府的。

侯玄演也不差这几个钱,吩咐她都妥善处理好,卞玉京安置好自己的昔日姐妹,和楼船的归属,带着一些首饰和衣服,只带了一个丫鬟柔柔和小妹卞敏,就登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国公府内,和以往不同,这里处处都是规矩。虽然侯玄演本人不在乎,但是一旦出格了,还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卞敏坐在床上,脸带晕红,笑道:“还是姐姐好本事,当初陈圆圆被人抢到京城,全如货物一般你争我夺,看似风光,内里多少的屈辱心酸。咱们姐妹到了国公府,江南谁不知道姐夫的威风,这下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卞敏穿着一身鹅黄对襟纱子,体态相貌虽然比不上姐姐,但是胜在更加稚嫩。假以时日,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卞玉京脸色一红,叱道:“什么姐夫不姐夫的,你要跟我一样,叫老爷。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要勾引国公,喧宾夺主呢。”

卞敏吐了吐舌头,她自小家破人亡,是姐姐养大的。既有姐妹情深,又像是母女一般。坐在床沿往床上一躺,突然觉得身下有异物硌的自己屁股疼,伸手一摸在床上摸出一个小盒。

卞玉京正在收拾自己的梳妆台,浑然不觉,卞敏打开一闻,不禁叫道:“姐姐磨制着杏仁油做什么用?”

两姐妹久在风月场所,岂能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无非就是清香润滑。

卞玉京脸色瞬间充血,伸手夺了过来,一巴掌拍到妹妹手上。

卞敏凑过来问道:“姐姐,你虽然是处子之身,但是咱们在楼上,学了多少的手段,还要用这个么?”

卞玉京俏脸血一样的红,突然想到那一天在书房,伺候国公的时候,他的手伸向自己的...

风尘女子有这么个归宿不容易,简直就是天赐的福气,卞玉京岂能不珍惜。她只道侯玄演有那方面的癖好,妾以色侍人,就存了心思,从楼里取回了一瓶杏仁油。来时匆忙,又怕被人看到,所以偷偷塞进了床下。谁知道卞敏肌肤娇嫩,一下就觉察到了。

看着姐姐的脸色,卞敏若有所悟,突然哦了一声。卞玉京再也忍不住,扑倒床上和妹妹撕扯起来。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姑娘,国公爷请您到书房去一趟。”

卞玉京慌忙起身,伸手珑了下鬓丝,说道:“知道了,谢谢妹妹来传话。”

卞敏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偷笑,看到姐姐匆忙梳妆一番想要出门,忙将床上的杏仁油塞到她的手里。

卞玉京拿也不是,丢也不是,咬着牙发狠道:“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说完,留下一缕香踪,逃也似的离开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这是个什么东西?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丁魁楚的人到了金陵的时候,十个人来到约定的地点集合,却只来了七个。

这就是为什么乱世传信,一定要多派几路人手,因为一旦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谋害掉。

这个年头不太平,荒山野外强人遍地,就算你本事通天,都有可能着了他们的道。多铎当初就是吃了这个大亏,带着满洲最悍勇的武士,摆脱了几千人的追击,却窝窝囊囊被一群占山为王的义军给捉了。

七个人凑着头商量一番,如今兵荒马乱,那三个在路上可能遭遇了不测,不能再等了。来到摄政府前,拿出丁魁楚的信物,对门口的亲兵低声说出了来意。

亲兵不敢大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赶忙入了内院书房外,禀告侯玄演。

书房内,侯玄演在龙潭港喝的半醉,翘着二郎腿坐在书房的小塌上,闭目小憩。

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卞玉京轻移莲步,修长的玉腿轮廓浮出裳布,袅袅娜娜跨入门槛。鬓边几缕发丝垂落,白皙的面颊透出淡淡的粉橘色泽,肌香温润衬得肤如凝脂,让人想轻捏一把,再将指尖凑近鼻端,细细回味。

“把门关上。”侯玄演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闻香识女人,心中知道是谁到了。

卞玉京脸色一红,转身将房门慢慢地关上。门外十几个亲兵,泥塑木雕一般,眼神坚毅一动不动,唯有喉咙暗动。

关上房门的卞玉京,脸色酡红,晕陶陶地来到侯玄演身边,声音如同莺啼,几不可闻:“老爷。”

“研墨。”侯玄演醉意上涌,略微有些干呕,说话简单明了,能一个字表达清楚的,绝不多说第二个字。

卞玉京怔在原地,微微一恍惚,赶紧趋前,拈起搁在砚石旁的上等松烟墨条,注水细细研磨。

侯玄演支着额头,埋怨道:“这群孙子,一个劲儿的让酒,没想到后劲这么烈。赛儿你的画工不错,我很久之前就听说过,帮我随便画几幅山水图,我要送人。”

卞玉京没有想到,自己的这次来竟然还有这么重要的使命,赶紧抖擞精神。她琴书画无所不能,其中尤以绘画艺技娴熟,落笔如行云,“一落笔尽十余纸”喜画风枝袅娜,尤善画兰。

这时候,门外的亲兵,隔着门叫道:“督帅,广东丁魁楚派人前来,想要面见督帅。”

侯玄演一听,酒意立时去了大半,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卞玉京刚想提笔,在自家老爷面前表现一番,被他突然蹦起吓了一跳。

“让他们进来。”侯玄演刚刚说完,突然想到书房还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赶忙改口道:“带他们到花厅,与我相见。”

卞玉京赶紧站起身来,抬头说道:“老爷要招待人,贱妾先到后院避一下就是。”

侯玄演上前抚摸着她的秀发,轻笑道:“你就在此好好作画,不要多高的水准,给我画出十副八副的来。记住,落款写我的名字,盖我的印章。”这番话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到底是越国公,脸皮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

卞玉京一听,掩嘴轻笑起来,侯玄演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来到花厅,七个信使共同推举的其中一个,站在厅前一动不动。侯玄演来了之后,侍卫跟他说,‘这个就是我们督帅’,信使才从怀里掏出丁魁楚的亲笔信。

这个隆武帝亲自册封的平粤伯,完全无视岭南是抗清大后方的现实,“怙安不修戎备”,日以享乐为事。如今见事不可为,想要投向自己了丁魁楚信中措辞肉麻,把侯玄演看得鸡皮疙瘩落了满地。

侯玄演虽然看不起此人,但是眼下他确实有大用处,平定两广是小事一件,但是此事关乎到郑芝龙。要是能迅速平定两广,就不怕郑芝龙兴风作浪,趁机发作了。

侯玄演仔细一看信使,就知道这是个纯粹的传话者,跟他商讨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写一封信,交给丁魁楚,让他做好准备。自己的大军从川黔行军,不知道几时能到,一定要杀一个措手不及。内有丁魁楚这个永历头号权臣内鬼,外又湘兵大军,何愁岭南不能平定。

快步回到书房,侯玄演见到卞玉京已经画出了七八张,整齐的摆放在桌案上,等着它们墨迹风干。侯玄演打眼一看,这些画作虽是匆忙画就,但是极具韵味,足以看得出作画人是下过苦功,而且很有天赋的。

侯玄演轻轻地拍了拍手,说道:“不错,不错,先别画了,给我写一封书信。”

卞玉京见到自己来到国公府,除了以色侍人,还有这么多用处,内心充斥着欢喜满足。听到侯玄演的称赞,更是骨头都轻了三分,笑着站起身来,给侯玄演让出座位,弯腰翘臀伏在案上,笑盈盈道:“老爷您口述,贱妾执笔。”

侯玄演略一沉思,随即徐徐道来。他每说一个字,卞玉京就提笔写就,笔走龙蛇之间,速度竟然不落分毫。

侯玄演先是将丁魁楚吹捧一番,盛赞了他在隆武年间,平定藩王谋逆的案子。然后将永历的事,全部推到翟式耜和吕大器身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他随时注意岭南局势,只要自己派去的人一与他联系,马上就可以动手。

至于丁魁楚建议的,他自己发动兵乱,将永历朝廷的大小官员,押送出粤,移交朝廷处置。侯玄演完全不同意,笑话,那样以来广东还是丁魁楚的天下。丁魁楚打的如意算盘,就是让侯玄演帮忙,用自己手里的兵马,将永历小朝廷的首要官员,全部交出去,换来自己继续在两广做土皇帝。这种卖友求荣的做法,侯玄演一眼就看破了,这太符合南明的军阀的个性了。

岭南这么重要的地理位置,岂能交到丁魁楚这个废物手里,沦为他敛财的乐园。侯玄演打定主意,一旦拿下广东,先找个罪名把他杀了。反正他的累累恶行,早就足够死个七八回了。

卞玉京写完之后,手腕酸涩,一边晃动着手腕,一边邀宠讨功。

她咬着红嫩的樱唇,眯着猫儿似的美眸,又露出那种忍着一丝窃喜,轻声道:“老爷,贱妾写完了,您看看能行吗?”

可惜得意容易忘形,卞塞塞晃着手腕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杏仁油从袖子里掉了出来。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白皙娇嫩的脸皮,瞬间变成血红色,仿佛熟透的石榴籽。

侯玄演弯腰捡了起来,一脸疑惑:“这是个什么东西?”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五十七章 曙光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美人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书房小塌上,一点月晕般的柔白肤光在雪肤上来回流淌,勾勒出一条润泽无比的圆弧。卞玉京被摆成下背上的摆成了趴卧的小牝犬姿态,膝盖抵地,被红绸裹成一束的蜂腰压上榻席,两瓣雪臀高高翘起。

侯玄演咽了口唾沫,用食指挑起一抹杏仁油膏,轻轻涂下去,不一会暗香浮动....

发现了新的天地的侯玄演,开心得像个孩子一般,上下求索,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发现卞玉京浓睫频眨,眼中隐隐有泪光,才想起来她毕竟是初承云1雨,虽说她媚骨天生,再加上长期歌舞,柔韧性和承受力都比一般的女子强一些,但是金针刺蕊毕竟不比寻常风月。

收起了凌虐的快感,侯玄演在她粉臀上捏了一把,柔声说道:“你就在这榻上躺一会吧,我让潇潇伺候我们沐浴。”说完去书房的柜子里,拿出一张貂裘盖住了粉致致的娇躯。

“啊!老爷怎么能..奴家……奴家这就侍候老爷沐浴更衣。”卞玉京挣扎着起身,服侍他,以尽妾侍的义务。刚说完腰下一疼,哎呀一声又坐回塌中。她哪里敢让潇潇伺候她沐浴,潇潇虽说是个丫鬟,但那可是主母顾菱儿的大丫鬟,在老爷面前都敢撒娇使小性的主。

侯玄演轻笑一声,捏了捏脸颊,说道:“你还是好好歇息吧。”

卞玉京芳心一甜,嘤咛一声盖着貂裘,躺在小榻上。

侯玄演**着身子,起身坐到太师椅上,拿起丁魁楚的密信,沉思起来。

......

翌日清晨,侯玄演去宫中,接回了黄樱儿之前,先漫步来到文渊阁内。

他久不来内阁,三个大学士一起抬头,见到他都有些诧异。马士英凑上前问道:“国公,何事驾临此地?”

侯玄演从袖子里,拿出丁魁楚的密信,三个大学士凑上前,看完之后俱都面带喜色。大明到如今,见惯了自己人投敌,这别人前来投降,还是很少见的。这也是国力日渐强盛的表现,无论如何,这算是走上正轨了,正在上升期。

那种末世到来的绝望感觉,曾经充斥着每一个汉人的心胸,也正在逐渐散去。拨开云雾见月明,希望的曙光已经出现。

张煌言展颜道:“丁魁楚能够反正,是天助大明,两广平定只在旦夕之间矣。”

侯玄演心道,天助大明?扯淡!要不是老子兵强马壮,他肯低声下气地投降?早就骑到朝廷的脖子上拉屎撒尿了。

陈明遇虽然是内阁首辅,一向知道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张煌言和马士英,所以遇事经常是听取他们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极少率先表达意见。这一次却忍不住问道:“丁魁楚风评极差,这次反正不知道值不值得信任。要是用诈降计,咱们可得当心一点。”

文渊阁内其他三个人会心一笑,马士英宽慰道:“陈大人放心,丁魁楚要是有那个心机气魄,两广这么好的地盘,他好好经营一番,实力早就超过现在几倍了。”两广岭南是大后方,一直以来都没有被清兵刀兵染指,但是丁魁楚经营两广这么久,只顾着给自己捞钱享受,也难怪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可以说这个人毫无志向,既没有驱除鞑虏的责任感,也没有枭雄的野心壮志,就是一个贪图享受的废物点心。

这样的人,放在盛世不过是一个贪官,危害也有限。但是如今国难当头,异族入侵,这厮就是一个蛀国之虫,非死不可。

陈明遇心怀磊落,听到这里并不因为自己的误判恼怒,反而因丁魁楚真降而为朝廷开心。他呵呵一笑:“既然如此,咱们也要做好准备,毕竟郑芝龙的大军就在旁边的广州府呢。”

侯玄演轻笑一声,哂道:“郑家大军?在海面上我还敬他三分,山川之间相搏厮杀,他能打得过哪一营?”

说起郑芝龙,侯玄演的心就痒痒,那可是块巨大的肥肉啊。一旦吃下了这块肉,自己至少肥上三圈。先不说他堆积如山,这么多年积攒下的钱财,就算是那些造船厂、兵工厂,都远比自己在松江的新建的好上许多。郑芝龙的船坞这些年来,每年都产三五艘新船,还有修缮的旧船几十艘,富得流油。

郑芝龙早年和荷兰人,关系很好,他曾经还做过荷兰人的通事,也就是翻译。后来荷兰人为了垄断对日贸易,指使一些中国船只在中国沿海掠夺,郑芝龙也是和荷兰人合作的海贼之一。后来郑芝龙逐渐做大,摆脱了荷兰人自立门户。如今已经垄断了除了日本以外的所有海运。当初隆武帝在福州的时候,郑芝龙就曾上书道:“三关饷取之臣,臣取之海,无海即无家。”

如今郑芝龙之所以不顾侯玄演的兵强马壮,强行要出兵打两广,其实还是因为利益关系。

郑芝龙起家就是在日本,他的财路以前也主要来自于日本,郑芝龙运载大量生丝、各类纺织品、黑白砂糖及麝香、土茯等药物,运往日本,颇受欢迎。郑芝龙与佛朗机人建立贸易关系,也和日本有关。他运往日本的丝织物,有一部分是从澳门购进的,日本的货物也由他运到吕宋,转售西班牙。郑芝龙经常满载丝绸、瓷器、铁器等货物,驶往柬埔寨、暹罗、占城、交趾、三佛齐、菲律宾、咬留巴、马六甲等国贸易,换回苏木、胡椒、象牙、犀角等。但是自从侯玄演的松江水师兴起之后,日本的商路被江浙海商分去一半。佛朗机人和荷兰人,也更愿意和掌握着大明江南更辽阔疆土的、货物更多的江浙商人交易。

动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而且侯玄演的水师发展太快,已经让郑芝龙有了威胁感。以往不管对手有多强,郑芝龙都胸有成竹,大不了到海上称王。如今的侯玄演水师发展的速度,已经让他寝食难安。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东南西北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川黔古道上,夏完淳带着湘兵,班师回湖广。

此番西征,耗时半年之久,终于将四川全境涤荡一遍,宵小军阀兵痞肃清,建奴满清赶回了汉中,除了燮州的张宗藩以外,川蜀已经没有敌人了。

杨展募兵自守,足以守住四川,江南的粮种和番人新作物传入,相信四川生计也会慢慢地恢复过来。

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正在逐步恢复生机,届时将会成为一个强大的臂膀。

夏完淳收到的命令,是带兵绕过云南,从湖广分兵,一部分留在湘西照应正在闹革命的彭柱泽。另一部分南下广东,策应丁魁楚,拿下肇庆,将永历小朝廷剿除。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新皇未生之际,皇位空虚,朱由榔长期称帝,对人心士气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将他擒回朝廷,才能稳固人心,避免更多人心生异志。

湘军出了贵州遵义,马上就感觉到了西南地界的震动,延续了千年的土司制度,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这一次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土人自己乱了。保靖州的彭柱泽,带着自己的族人四处拉拢落魄土官和边缘土官,很快就招徕了一群不安分的死忠。这样的方式,让土人更有安全感,他们不再团结起来抵抗汉人的进入,而是蠢蠢欲动。

彭柱泽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好像有使不完的钱财,粮食、盔甲、武器,有多少人他都能装备起来。甚至有一次,攻打保靖州的一个土寨,彭柱泽搬出了四门火炮,将木制的寨子,轰成了一片火海。这种超过想象的雷霆一击,让不少土人臣服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争相参与到彭柱泽的队伍中。

在西南无垠的丘陵山脉中,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正在进行。

就在此时,湘兵营回到湘西,留下了三万人在湘西的城池中,日夜操练。

这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彭柱泽更加的有恃无恐,众土司则畏首畏尾,慌忙派人前去南京金陵,询问朝廷的意思。

有新的势力崛起,自然就伴随着旧势力的垮台,彭柱泽不宣而战,对自己的土司主人,大肆出手。引起土司们出奇的团结,整个西南的土司,都宣布与彭柱泽不共戴天。但是却无人敢派兵参战,永顺府宣抚司的土司第二十九世首领彭泓澍,在自家的土司府中,就能听到城下湘兵的操练声。终于,彭泓澍率领“三知州、六长官司、五十八旗、三百八十恫苗及图册归附,请求朝廷改土归流。

侯玄演赏赐下大量的金银财物、田产土地,让他们举族搬迁到富庶的江南杭州定居。

这一下炸了锅,彭家如此识时务,永顺是湘西大州,但是他其他的一下小土司,还是放不下世袭罔替的土皇帝生活。

永顺彭家降了,保靖彭家却不肯投降,尤其是家主彭柱朝,他本来就是一员悍将,岂肯容忍自己的奴隶造反。

就在西南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夏完淳却并没有逗留,带着十万大军继续南下。如此一来,西南土司的压力顿减。

广东广州府,郑彩在清远黄石矶,据水而守。

郑芝龙并不缺钱,他的士兵战斗力也不低。当初福建大旱,普通百姓确实是靠地瓜活了下来,但是郑芝龙的军粮,可不是只能果腹的地瓜。郑家的私兵,粮饷从不拖欠,武器盔甲、火器火炮,更是冠绝当代。郑彩信心满满,就算那些湘兵再能打,自己也能仗着地利和火炮,守住广州府。

郑家绝对不肯放弃广州府,日本的商路被吞了一半,这里的地位瞬间高了起来。南洋一带许多小国的商船走广州的港口,可以缩短一半以上的路程,广州府在丁魁楚的手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偏远州郡。到了郑芝龙手里,瞬间变成了聚宝盆,日进斗金。郑芝龙厉兵秣马,这些时间也没闲着,不但招募了许多新兵,而且破格提拔了许多大将。

李成栋、施琅这些人,本来在福建并不得志,也都被委以重任,带领兵马驻守地方。

李成栋是郑家门下,难得的以陆战见长的悍将,当初降清之后,勇不可当。要不是被侯玄演横空出世,他都已经打到福建,把隆武帝杀了。

施琅当初跟着黄道周,出兵讨伐侯玄演,走到半路上因为黄道周屡次不听他的劝告,施琅料定他必败,可能会有杀身之祸,果断就半路逃跑了。果然,后来黄道周被人轻易击败,脑袋都被砍了下来,送回了福州。

这两个人虽然人品都不行,但是打仗都很有一套,治兵也像模像样。郑芝龙被逼到如今这一步,也顾不上他们不是嫡系,大胆启用人才。

东南沿海,郑家的底牌,实力强劲的水师,经常的出没在江浙一带。

松江水师虽然也颇具规模,但是轻易不敢挑起争端,毕竟郑家名声在外,水师实力不是吹出来的。

-------

东南西北,强敌环伺,火药味十足。

金陵城中,不同于以往,侯玄演并没有一丝的紧张感。

大战打了这么多,他早已不是那个步步都是赔上全部身家豪赌的江浙督师了。他打得起,赢面大,最重要的是输得起。没有人可以一口吃掉侯玄演的势力,给他个机会,江南的财力、物力、人力,都可以让他很快就重整旗鼓。

对于郑芝龙,他志在必得,但是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肇庆府。虽然郑家做好了战斗准备,但是侯玄演根本没想过真的现在就挑起大战。永历小朝廷,才是他的目标。

转眼到了六月,前线传来战报,湘兵已经到了广东。西南土司的使者,一波一波地进京,都被各个衙门推来推去,摸到摄政府门槛的还没有一个。

六月的金陵,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日上三竿,侯玄演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春光满面的妙儿,俏生生在一旁,手拿抵镜、掇洗手水,殷情侍奉。

外面一个亲兵,高声喊道:“督帅,皇后殿下派人相召,让督帅火速进宫。”

PS:老是被吞字,辛辛苦苦写的上一章,被系统删掉了一大段,心情很差,投几张票安慰一下啊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天子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侯玄演来不及吃饭,匆匆穿上官服,前往皇宫紫禁城。

来到宫门外,远远就看见王祥年守在宫门口,翘着脚尖张望。

看到侯玄演的那一刻,王祥年哎呦一声,迎了上来:“国公爷,您可来了。”

侯玄演安住心中的惊慌,轻声问道:“别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王祥年额头沁汗,左手攥着右手,喉音有些公鸭嗓般的急躁,大声道:“陈妃娘娘今儿早上,突然身体不适,隔一会就呼痛,还见了红。宫里婆子都说,这是要生啦!”

侯玄演长舒一口气,心中不无埋怨,生孩子早产半个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搞出这个阵势,我还以为是出事了呢。

他哪里知道两位殿下和王祥年的担心,这个年代幼儿难产夭折的极多,陈妃早产很有可能会导致皇子早夭。所以自从卯时陈妃开始出现产前反应,皇后和王祥年就慌了手脚。

本来她们怕的是生下一个公主,无法顺顺利利继承皇位,但是如今皇后和王祥年,都担心能不能为先皇留下一丝血脉,哪怕是个公主,也比难产好啊。

他们慌了手脚,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想起来的只有自己的主心骨。于是派人跑到摄政府将侯玄演叫了过来。

摄政府是什么所在?百官没了早朝,有事都要去那里汇报,宫中小内侍跑的惊慌,喊得失措,早就被路过的官员听了去。

南京城大小官员,得了消息的,都齐刷刷来到宫门。

侯玄演来到坤宁宫,曾皇后正在门口焦急地站着,侯玄演上前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曾皇后急的说话都起了颤音,哆哆嗦嗦说不清楚,听的侯玄演一阵心烦,转头问旁边的宫女:“陈妃殿下怎么样了?”

小宫女弯腰道:“回国公爷,殿下她要生了,已经找了宫里的产婆过来,正在娘娘寝宫接生呢。”

侯玄演摸着下巴,沉吟道:“殿下,此事非同小可,殿下坐镇宫中,我去宫外召集群臣,前来等候新皇降生。”

“啊?国公要走么,国公...能不能派别人去啊?”

侯玄演厉声道:“殿下不要惊慌,此乃国之大喜,您只需在宫中静候佳音。留我在此,有什么用处,就算有人要害我们,也是从宫外来啊。我出去主持全局,岂不强过在此百倍?”

曾皇后六神无主,木然点了点头,含着泪看着侯玄演转身离去。

“娘们家办事,忒没个数了。”侯玄演一边抱怨,一边往宫门外走,来到宫门,愕然看到百官早就齐聚于此。

看到侯玄演走到宫门外,乱纷纷的百官突然安静下来。

侯玄演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小内侍定是早就在府上透漏了消息,这件事又不是什么机密,侯玄演也没有想到陈妃会来个早产这么一出,一时间确实有些手忙脚乱。

张煌言上前一步,问道:“国公,殿下是否已经诞下天子?”

侯玄演轻咳一声,扬声说道:“你们来得正好,苍天有眼,不忍看我大明江山无主,于是降下祥瑞,圣人早临,快随我去文心阁,等候天子降生。”

百官一听,抖擞精神,各怀心事随着侯玄演往文心阁走去。

侯玄演一马当先,身边是两个亲兵,再往后才是百官之首的大学士。侯玄演正视前方,目光炯炯,低声说道:“一会去城外,持我的命令,调大胜关守军入城。守住金陵所有城门,今日金陵城门关上,一只鸟也不能飞出去。”

胡八万暗暗记在心里,来到文心阁之后,侯玄演率众在殿中等候。胡八万则抽身离开,快马加鞭赶往摄政府。

后宫内,一群群的内侍宫人,脚步匆忙进进出出。

不停地有小内侍,前来通报消息,百官除了一个侯玄演,稳坐钓鱼台,闭目养神之外。其他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踱来踱去,各怀心思。

很快,各个衙门口的官员,陆陆续续地到来,文心阁内人满为患。

有些品阶不够的官员,只能在殿外,冒着太阳等候。

金陵城外,一队人马狂风一般,奔向城下。守城的士兵检查了他们的调令,这才打开城门,放了这队人进城。

金陵城门缓缓关上,过往百姓一个也不许再出门,皇城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被重兵包围起来。

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声,隆武帝的遗腹子,唯一的血脉终于降生。

曾皇后第一个挤到殿门口,在她身后就是王祥年,一脸焦急地问道:“我那妹妹怎么样了?皇儿是男是女?”

---------

文心阁外,一个小内侍快步赶来,扑倒在殿中。

张煌言、马士英眼尖,抢先一步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他来,质问道:“是男是女?”

侯玄演的双目徒然睁开,耳朵轻轻一动,双手紧握。

小内侍张着双臂,喊道:“是男孩,天子是个男孩。”

侯玄演双拳松开,眼角一丝笑意,脸上绷紧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殿中大臣们互相庆贺,人人脸上都挂着喜色。

小内侍说完,扶着他的两个大学士,一起把手撒开,刚刚被抬起来的他,一下失去了支撑,又扑在地上。委屈巴巴的小内侍,挣扎着站起身来,说道:“越国公,殿下有请。”

侯玄演大笑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天佑我大明!太祖高皇帝保佑、先皇在天之灵保佑。天子诞生,你我当戮力一心,共扶社稷。诸位同僚少歇,我先去坤宁宫见过太后,再来与诸位共商陛下登基大事。”

陈妃这么争气,生下一个男孩,简直帮了自己的大忙了。大明朝廷好不容易团结了一些,若是真的生个女孩,那麻烦可就太大了。

侯玄演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坤宁宫,走进殿内,只见曾皇后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一个婴儿正在啼哭。

“哈哈哈哈,恭喜太后殿下!”

侯玄演说完,竟然没有得到回应,莫名其妙的侯玄演抬头一看。

曾皇后手抱着婴儿,一动不动,神色略显慌张。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爬上侯玄演的心头....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六十章 黑化的侯玄演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刚刚成为太后的曾后,眼神躲躲闪闪,侯玄演的笑容逐渐凝固。

顾不上君臣之别,侯玄演快步上前,从曾后的怀中取出襁褓。一双小手伸了出来,紧紧抓着侯玄演的胸前衣襟,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小婴儿因为是早产儿,看上去瘦瘦弱弱,就连哭声都是断断续续的。隔着黄色的襁褓,看不出是男是女。

侯玄演双手颤抖,慢慢地打开襁褓...

“殿下,你要做此事,怎么不跟我商量一番?”侯玄演恼怒异常,对着太后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怒意。

曾后低着头,小声说道:“国公答应过的,是男是女都保我儿登上皇位。”

曾后一直以来,温婉怯懦的性格,让侯玄演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老实人作起妖来,才是真的惊天动地。

她是隆武帝的结发妻子,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却未能替隆武帝诞下一儿半女。内心的愧疚,全部寄托在陈妃肚中的遗腹子身上。

当得知孩子是个女儿的时候,曾后万念俱灰,她是正统的大明女戒女训教出来士大夫阶层完美的妻子。女皇登基这么离经叛道的行为,她根本想都想不到。但是越国公信誓旦旦保证,无论如何都能扶丈夫的血脉登基,曾后以己度人,就以为侯玄演说的是让皇儿女扮男装。在她看来,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抱到孩子的那一刻,她刚想让人招侯玄演入殿商议,但是又怕侯玄演临时反悔。接生的稳婆,是她在家中做大小姐时候的老奴了,忠心耿耿。陈妃房中的宫女,也都是侯玄演安排的人,于是一向犹豫的曾后来了个先斩后奏,派人去谎称是个男孩,然后再招侯玄演入殿。

侯玄演顿足叹道:“荒唐!荒唐啊!殿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就算是个公主,我们光明正大,扶她登基,臣有几十万大军,天下何事不可为?现在,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满殿文武都已经知道,是个龙子。就算我们表明身份,说是个公主,也已经没有人相信了。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侯玄演阴谋杀害了先帝遗腹子呢。”

侯玄演气急败坏之下,说话张牙舞爪,脸上表情非常丰富。怀中婴儿看得有趣,有样学样伸着手乱动起来。

曾后如同犯了错的小儿,但是越是老实人,性子越是执拗,低声道:“国公忒也荒唐,哪里有女儿家做天子的道理。我们把皇儿当做儿子来养,到时候谁能知道,这也算妾身对得起先皇的恩情了。”

侯玄演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曾后竟然打得是这个主意,这是纯属看话本戏看多了。侯玄演摇头道:“万万不可,一国天子岂是儿戏,万一走漏风声,那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事已至此,我看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补救。宫外所有侍卫都是自己人,我们现在就去民间,找一个新生的男孩,替换出去。臣保证将公主抚养成人,一辈子无忧无虑,富贵荣华。”

侯玄演心坚如铁,自己肯定不能陪曾后做这种蠢事。扶一个女皇,自己心安理得,手里兵强马壮,谁反对杀谁,正好肃清异己。但是若是玩这种手段,欺哄天下,到时候一旦事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随之而来的,必定是无尽的事端。

曾后一听这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不行,你答应过的,保我儿为帝。”眉目之间的决绝是她一生都不曾有的。

侯玄演本来就一肚子火,怒道:“殿下!你若不是自作主张,我必履行诺言。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扶龙女登基的事了,你这是要我陪你欺哄天下,蒙蔽苍生,此事万万不行!

退一步说,是殿下不信任微臣,不肯与我商量,而不是臣对不起殿下和先皇。先皇被郑芝龙架空,是我冒死前往福州,救出了圣驾;先皇被人毒害,是我揪出了凶手,为先皇报仇,臣无愧于心!”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大,襁褓中的小公主受了惊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侯玄演虽然气恼,但是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过不去,晃着手臂哄了起来。

曾后望着这一幕,眼色一亮,国公杀人无算,但是曾后已经看清了,这是一个心软而且心善的人。想让他妥协,用硬的是绝对不可能的。望着侯玄演的背影,悠悠说道:“国公,千错万错,是本宫的错。国公念在先皇勤勤勉勉的份上,万请早完看觑我儿...”

侯玄演见她终于松口,喜道:“殿下言重了,只要您肯让我把公主换出宫去,我保证让她”

话音未落,曾后一头撞在身边的柱子上,嘴角流血倒在地上。曾后平日里闷葫芦一般,三句话憋不出个屁来,谁曾想到了大事上,这么果断,说死就死。

侯玄演大惊失色,一直哭泣着站在旁边的王祥年,扑了过去将曾后扶在怀里:“娘娘!娘娘啊...你等等老奴,老奴这就来陪您啦。”

王祥年伸手一摸,曾后已经绝了气息,主人主母全死了,王祥年嚎叫一声,往柱子上撞去。

侯玄演抱着婴儿,一脚将他踹在一旁:“你有病吧!你们他妈的都有病吧!这是道德绑架,老子不吃这一套。”说完,伏下身子,去拉曾后:“起来,你给我起来。”

王祥年嚎哭道:“国公爷,殿下她死了,死了...”

侯玄演心中一凉,这下完了,全完了。先不说怀里这个难题,就是曾后的死,自己也难免被人指指点点,说不定还会被冠上谋害太后的罪名。

侯玄演气的毛发直立,对着地上的王祥年一阵拳打脚踢,殿中所有的宫女都吓得跪在地上。事到如此,侯玄演死猪不怕开水烫,指着地上的宫女,扬声道:“猪!一群蠢猪!办大事还有叫这么多人围观的?这下好了,我侯玄演逼死太后,莫非是要篡权不成?老子黄泥滴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王祥年爬了过来,抱住侯玄演的大腿,嚎道:“国公,看在先皇和皇后的面上,您就行行好,发发善心,老奴给您磕头了。”

“你放屁,谁他妈来心疼心疼、可怜可怜老子,好好一件事,被你们三个蠢货,给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侯玄演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这三个蠢萌队友,自己只以为帮不上忙而已,谁知道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出,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王祥年见他有自暴自弃的意思,慌忙说道:“国公爷,我们三个不懂事,没有和您事前商量,您大人有大量。陈妃殿下早产,已经死了..殿下她也没了,只有老奴一个,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他也知道,整个皇宫都是侯玄演的人,若是他真的狠下心肠,用一招狸猫换太子,自己这些人也毫无办法。眼下,他只希望曾后和陈妃的死,能够让侯玄演对怀里的婴儿,产生一丝同情。

侯玄演一听,气极反笑,叹了口气:“我一直跟你们讲,我自有分寸自有分寸,为什么都要自作聪明呢。”

看着眼前这一幕,侯玄演心中哀叹一声,隆武帝和曾皇后还有陈妃往日的相貌,一一浮现在心中。隆武帝不是个称职的好皇帝,虽然有明君的操守,却没有雄主的韬略。但这不妨碍,隆武帝在侯玄演心中的地位,他喜欢这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大明宗藩。福州行宫那个对着自己,喜极而泣的末代帝王,在他看来是个可敬的人。

不得不承认,躺在地上的曾后,自己以前嫌她蠢萌,死前确实聪明了一回。无论她用什么强硬的方式,都不可能让侯玄演陪她撒这个弥天大谎。但是眼下侯玄演心软了,抱着怀里一直哭的孩子,侯玄演坐直了身子。对着殿中的宫女说道:“你们过来!”

这些宫女都是侯玄演自己的人,大部分都是北伐军征战,从满清手里救下的女孩。就像秦青青姐妹一样,这些人当初被当做货物一般,由南下的满清将军,献给满清朝中的权贵。是他派到宫中的,但是眼下她们目睹了这一幕,只要不是傻子,已经完全了解这件宫闱秘事了。

宫女们吓得抖似筛糠,爬到侯玄演身前,以额触地,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连饶命都不敢说。

侯玄演一边晃着怀里的婴儿,一边说道:“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其中一个胆气稍壮的,从人群爬了出来,泣诉道:“国公爷放心,我们保证一句话都不外传,我们姐妹的命,都是国公爷给的,从今以后给您当牛做马。”

侯玄演赞许地看了看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国公,奴婢叫周玉洁,国公爷打常州时候,救下的奴婢。”周玉洁求生本能爆发,一边求饶还不动声色地套着近乎。常州的都是多铎抢的人,怪不得一个个姿色不俗。这些人中亲人尚在的,都被夏允彝送回乡去。家中被清兵杀光了的,才会在宫中当差,也是群可怜的人。

侯玄演将孩子递给她,周玉洁虽然还是个处子,但是在家的时候,经常哄自己的小侄儿,孩子到了她的手里,几下就安静了下来。

侯玄演一指地上的王祥年,骂道:“滚过来!带着这个周玉洁,抱着陛下,跟我出去,就说皇后思念先皇,陈妃生下天子,太后就追随先皇而去了。”

王祥年一听,就知道他还是心软了,又哭又笑地说道:“哎!国公爷仁义,老奴给您磕头了。”

“磕你妈,磕!”

侯玄演犹自火气不减,站起身来,一脚踢在他的裆下,转身就走。

王祥年一脸痛苦,强忍着站起身来,夹着腿跟在身后。

越国公红光满面、乐呵呵地走进了坤宁宫,久久不见出来,文武百官在文心阁翘首以待。

等到越国公终于出来了,百官却讶然发现,国公满脸悲戚。

侯玄演来到文心阁内,眼泪扑簌扑簌地再也止不住,嚎哭道:“殿下她思念先皇,等天子降生,终于忍不住随先皇而去了。”

百官无不愕然,有些心思简单的,已经开始痛哭起来。还有一些弯弯肠子特别多的,内心已经演绎出一场宫闱阴谋。看向侯玄演的眼光,也变得玩味起来。

三个大学士,各自代表一派...

陈明遇是内阁首辅,老泪纵横,悲恸大哭;

马士英看着侯玄演,眼中既有敬畏又存了惧意,低着头抹着眼泪,随着哭上两声;

张煌言则是一脸狐疑,他不信侯玄演会杀害太后,但是太后死的也太蹊跷了。前些日子他还见过太后,并没有太过悲伤的意思,一点都不像抱着必死之心的人。

张煌言往后看去,只见一个宫女抱着一个黄色的襁褓,王祥年接过孩子,在所有的注视下将她抱上龙椅。做完这一切后,王祥年拿着拂尘,站在一旁。

侯玄演止住了哭声,说道:“陛下新生,为龙体计,不宜过多露面。就以民间惯例,百日之后,举行登基大典。”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根本没有用商量的语气。

吏部侍郎吴中毓,一脸悲愤,站出来说道:“此事大有蹊跷,我看登基不急,国公还是先解释一下殿下的死因吧!”

侯玄演冷笑一声:“殿下死因,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你还不明白,这个智力我看你不适合做官。”

吴中毓脸色涨红,大声道:“这么多人看得清楚明白,你去了坤宁宫,殿下就薨了。我看分明是你是谋害殿下,意图不轨!”

他声音太大,吓得龙椅上的小皇帝,大哭起来。

侯玄演赶忙说道:“陛下新生,赶紧抱回内宫,免得受了惊吓。”

宫女抱起孩子,哄着往后宫走去。王祥年劝道:“吴大人多虑了,老奴一直在旁边看着,国公爷所言半句不差。”

王祥年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谁都知道这个与世无争的老太监,对隆武帝一家最是忠心。他一开口,打消不少人的疑虑。

但是吴中毓不听,他早就对侯玄演大权独揽心生不满,虽然自己也不信侯玄演杀害太后,还是梗着脖子骂道:“大臣说话,哪有你这个阉人插嘴的地方,我看你们是蛇鼠一窝。”

王祥年客客气气,哪里想到会被这么辱骂,但是他天生是个不争经的人,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还嘴。

侯玄演根本不想跟他生气,从曾后撞柱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道义支撑。以前遇事还可以打着曾后的名义挡枪避箭。从今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和手里的刀了。

用个洋气的话说,越国公侯玄演黑化了....

“吴中毓造谣生事,对先皇和陛下都是大不敬,来人,推出午门,斩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六十一章 来了我杀,不来你杀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礼部尚书朱天麟、给事中张孝起都是吴人,在朝中一向和吴中毓交好,纷纷站出来为他鸣冤。

侯玄演冷着脸,任由他们横加指责,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

“殿下为先皇保住血脉之后,殉国而死,足以留名史册,万古传香。吴中毓横加猜忌,不但是对殿下不敬,也是对先皇不敬,罪该万死。国公要斩此人,实则是他罪有应得,你们有什么好说的。”马士英站不住了,出列跟吴党争辩起来,他不出来还好,一出来引起了公愤。

弘光朝的时候,马士英权倾朝野,深得小福王的信任。这些大臣十个里九个对他深恶痛绝,闻言纷纷对他展开攻讦。

一旁的侯玄演,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纷乱的朝堂上。曾后的行为,彻底让他放弃了和人结盟的想法,道不同不相为谋。要想贯彻自己的理念,就要一言九鼎、言出法随。与这些人妥协换来的,往往是被他们在时代束缚下的思维,强行拽着自己往错误的路上前行。

朱天麟本来还很克制,见到侯玄演没有反应,慢慢地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声音越来越高不说,语气里多带着不敬的猜疑。

侯玄演眉头一皱,喊道:“来人!”

殿外的侍卫一拥而入,百官哗然。只有见识过钱塘江殿杀苏观生一幕的大臣,感觉到这一幕有些熟悉。

“新皇降生,北有满清霸占中原,南有叛臣擅立藩王,朝中竟然还有人造谣生事,妄图使朝政不稳,其心可诛。将吴中毓、朱天麟、张孝起推出去斩首!”

侯玄演说完,转身就走,外面日光正盛。耀眼的阳光,照射在殿门口的侯玄演身上,刺的他眼睛生痛,身上一股暖意游弋在身体上。举目望去,紫禁城的殿宇尽收眼底,红粱碧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侍卫们押着破口大骂的吴中毓三人,从他的身边经过,侯玄演眼都不撇。

满殿的文武百官,望着侯玄演的背影,噤若寒蝉。

----------

三天后,广东肇庆府。

永历小朝廷中,还在围绕着金陵降生的小皇帝争吵不休。

朱由榔已经彻底厌倦了所谓的皇帝生活,他本来做藩王好好的,后来丁魁楚、翟式耜等人找上自己,说是隆武帝驾崩了,要扶自己监国登基。

朱由榔欣喜若狂,那可是九五之尊啊,普天之下谁不想登上皇位。

可是最初的快感过去之后,朱由榔越来越觉得这个皇帝做的窝囊,以前的安逸生活一去不复返,朝中也根本不是自己说了算。除了被摆在那里,当成个空架子,这个皇帝根本毫无用处。

而且做了皇帝之后,以往吃喝玩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朱由榔昨晚和妃子缠绵的太久,睡眼朦胧地看着殿中的文武,又在争吵不休,心中烦闷异常。

不同于以往的是,丁魁楚竟然默立一旁,一言不发。丁魁楚可是他们这个小朝廷里,兵力最多权力最大的一个,朱由榔难得开口问道:“丁爱卿以为如何?”

丁魁楚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皇帝在问自己,忙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附议。”

满朝文武齐刷刷地向他看来,皇帝一句话也没有说,你附议什么?

朱由榔看着他眼眶浮肿,眼神虚无,顿时明白过来,露出会心一笑。

丁魁楚哪里想到朱由榔是以为他们都是因为床事才这么疲乏,被他这一笑,笑的心里发毛。

人做了坏事之后,往往一心虚,就会觉得别人都已经看破了自己。丁魁楚吓得冷汗直流,忙弯腰说道:“臣昨夜身体不适,头晕脑胀,还请陛下见谅。”

朱由榔笑了笑说道:“爱卿不必介怀,朕已知你所为何事了,哈哈。”

丁魁楚吓得六神无主,但是又不敢承认,站在原地不敢言语。

朝臣们见他们君臣二人,竟然闲聊起来,更是气愤。尤其是吕大器,捋着胡子说道:“陛下,这等大事陛下岂能嬉笑,再不有所应对,岂不是有灭顶之灾。”

朱由榔大感无趣,又一次眯着眼,坐在龙椅上,装起泥菩萨来。

散朝之后,丁魁楚心事重重地来到府上,马上召集了自己的心腹。

“皇帝好像发现了什么端倪,我看咱们要尽快动手了。”

丁魁楚的心腹,广西南浔军阀陈邦傅原本是南浔的地头蛇,夏完淳讨伐翟式耜,顺手就将他收拾了,带着残兵逃到肇庆投靠丁魁楚。他和丁魁楚是同乡,幼时便认识,所以很快就成为他的第一心腹。

陈邦傅说道:“今日在朝堂,皇帝的表现,并不像是发现了咱们的事,我看不用操之过急。”

陈邦傅是局外人,冷眼旁观自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但是丁魁楚不这么觉得。他叹了口气,说道:“早晚都是投靠越国公,还是早了好,不然朝中恐生事端。夏完淳十万人已经到了广东,真的兵临城下,和现在主动投奔,可就不是一个待遇了。”

陈邦傅点了点头,说道:“此言倒也不差,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风险。”

“这你放心,我做两广总督这么多年,到处郡县都是我的人,他们拿我没办法的。”丁魁楚自信满满,他一向秉承着有钱一起赚的为官之道,上下打点从不吝啬,将从两广百姓身上压榨的民脂民膏,造福了广大的官员。这不光是他的为官之道,也是他信心的源泉。而且这并不影响他的敛财速度,因为懂得自己吃肉也让下属喝汤,丁魁楚压榨剥削起来,无往不利,到处都是他的帮凶。他们一起尽心尽力地为丁魁楚,收敛了一比数目骇人的财富。

“那好,我们现在就派人,去和夏完淳相通。”

-------------

清远城内,湘兵营驻扎地,中军大帐内。

潜象营的信使,留下一封密信之后,转身离去。

夏完淳拿着一封信,上面的字迹有些陌生,不像是侯玄演以往的笔迹,措辞却一如既往的简洁:拿下肇庆,宣丁魁楚入金陵,他来,我杀。不来,你杀。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六十二章 自己动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六月,岭南热浪滔天,军士们汗如雨下。

永历小朝廷官职最大、势力最大的两广总督丁魁楚,打开城门,将十万大军迎接入城。两广就是丁魁楚的地盘,尤其是翟式耜被抓之后,彻底沦为他一个人的地盘。

丁魁楚的投降,就相当于在福建郑芝龙降了,对永历小朝廷就是灭顶之灾。

夏完淳拥兵入城,浩浩荡荡地队伍,开赴城内。连绵十里路,一眼望去看不到人海的尽头。

丁魁楚的手下,在城楼望着这支大军,内心冷汗直流,直夸丁总督英明睿智。这要是让他们和自己交手,哪有什么胜算。

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丁魁楚懦弱无能,他的手下也没几个硬气的。夏完淳入城之后,很快就控制了局面,湘兵将各个路口的守军,全部换成自己人。

丁魁楚一脸笑意,将夏完淳迎入城中,那股子亲热劲,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

肇庆府街道上,一个百姓都没有,只有擒拿官员的湘兵。

顾元镜、吕大器大骂丁魁楚,被人押着送到了大牢中,等待他们的,是被送往金陵治罪。

小皇宫内,朱由榔的皇帝瘾过了几个月,终于在他厌倦的时候,结束了。凄凄惶惶的朱由榔,和一众妃嫔,也都被圈禁起来。

朱由榔、顾元镜、吕大器等人被押往金陵,丁魁楚一脸笑意,望着夏完淳说道:“诸位一路辛苦,我已经备下酒菜,还请将军赏脸。”

夏完淳一身戎装,年轻的他还没有学会官场上的演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丁总督立下大功,朝廷下了旨意,宣总督大人入朝。”

丁魁楚一听,心中有些慌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事先没说让我去南京啊。”

夏完淳毕竟还是心慈手软,若是侯玄演在这里,早就高呼动手了。夏完淳看着眼前有些惧意的丁魁楚,凑近了轻声说道:“国公有旨,你若不去,让我就地正法了你。”

丁魁楚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痴肥的脸上,一双惊恐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很快,一队人马从肇庆府,经由云南,前往金陵城。

囚车中关押着的,是永历小朝廷的所有高官,和伪永历帝朱由榔。

骑在马上的,还有一个两广总督丁魁楚,他是被宣入朝,和囚犯们待遇不同,但是结果却差不了多少....

南京,紫禁城中,侯玄演望着床上的小女婴,若有所思。这个新的女皇,此刻还是个吃奶的娃娃,穿着个黄色的肚兜。她的名字,是陈妃刚有身孕的时候,隆武帝朱聿键给取的,朱琳灏。隆武帝夭折的庄敬太子,名叫朱琳源,得知陈妃有孕,朱聿键惊喜交加,但是也更加思念早夭的儿子。

他给小东西取了男女各一个名字,谁知道还没见到自己的孩子,自己就别毒害了。如今小女皇对外宣称是男的,只能用男名了。

这个小东西远没有普通婴儿大,躺在床上十分安静,嘴巴里是不是冒出几个泡泡。

周玉洁笑着说道:“公主她乖得很,吃完奶就睡,这么小的婴儿,很少有不哭不闹的。”

侯玄演颜色一厉,斥道:“是陛下!我不想听到,从谁的嘴里再说出什么公主之类的话。”

周玉洁慌忙跪倒,求饶道:“奴婢知道了。”

侯玄演晃着小床,轻声说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留你们是很仁慈的,一定要谨记别让我为自己的仁慈后悔。”

侯玄演虽然一点都不想为难这些苦命的宫女,但是没有办法,不吓唬吓唬她们,难免有的人一时嘴快。好在这里是深宫大院,就算被听到了,也很难传出去。孔夫子说过,女人近之则逊,远之则不恭,要不是时常黑着脸吓唬一番,这些人难免会得意忘形。

只要这些伺候小女皇的人,嘴巴够严,那么没有人敢脱下皇帝的裤子,检查她是不是有那话儿。

侯玄演走出宫外,王祥年正在宫外等候,看得出他身上的伤还没好。

侯玄演一改往日的和善,最近变得有些冷漠,尤其是面对王祥年的时候。

但是王祥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比以往更加尊重侯玄演,因为他足够仁义。他真的将先帝的血脉捧为天子,这是王祥年最看重的事情,与之相比,挨打挨骂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是侯玄演把他杀了,能做到继续扶持小女皇,他都心甘情愿。

王祥年乐颠颠地跟了上去,谄笑道:“国公,陛下她乖巧可爱,灵气的很,一看就是聪明的孩子。”

侯玄演冷声道:“闭嘴!陛下是一国之主,可爱乖巧是皇帝的品德么?你这个蠢货给我听好了,外面侍卫全是我的人,你把宫里的小内侍都给我看好了,不听话的都处理掉。我要是在外面听到一句风言风语,先揭了你的皮。”

王祥年一见他尽心尽力,虽然被骂却更是开心,大表决心道:“国公爷放心,老奴就是死,也不会让人乱说话。”

侯玄演迈步走出宫外,骑马回到自己府上。

黄樱儿迎了上来,将他的长衫除去,端来一杯茶水。侯玄演见她眼眶发红,知道她还在为曾后的死伤心,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慰道:“曾后她随先帝而去,也是全了一场夫妻缘分,你就不要伤心了。说不定,人家两口子在那边,正在重逢呢。”

黄樱儿将脸贴在侯玄演的怀里,低声道:“人家想去看看陈妃姐姐的儿子。”

侯玄演急忙道:“不行!”

黄樱儿撒娇道:“人家就是去看看,好不好嘛。”

侯玄演板着脸唬她说道:“小皇帝刚刚出生,还是个早产儿,非常危险,谁都不能见。”

黄樱儿一双皓臂缠绕住侯玄演的脖子,仰着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就知道吓唬人,我看一眼又不会动他,我就在远处看一眼,好不好?”

侯玄演生怕她不依不饶,故意一拍桌子,将她抱了起来扔到床上。旁边伺候的妙儿双儿一看这个架势,脸色一红,一个捏着裙角站在床边。一个红着脸出去打水。

侯玄演解开站在床头的妙儿纤腰上缠着的红绸,夏天衣服本就单薄,这下妙儿酥胸半露,春光外现。

侯玄演用妙儿的束腰红绸,把黄樱儿雪白的藕臂被红索并腕缠着高高吊起,红绸穿过帐顶一枚鎏金铜环,另一端握在手里....

黄樱儿被摆布成蹲坐的姿势,手臂吊起圆臀悬空,倒像是一只蹲着的小牝1犬,侯玄演往床上一躺,促狭笑着将红绸一松,轻咬红唇,颤声嚅嗫的黄樱儿,圆臀重重跌落。侯玄演就感觉下身进入了一个温暖滑腻的所在,勉强收慑心神,令她自己挺动。

可怜的红绸被拽起,放下;拽起,放下...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家比国大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广东广州府,丁魁楚开城,迎接夏完淳入城的那一刻,郑芝龙就明白了,自己上了当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明军的目标是肇庆,不是广州。

唇亡齿寒,郑芝龙一万个不相信,侯玄演会和自己和平相处、会继续容忍自己做福建王。

再过几年,侯玄演的实力越来越稳固,自己就会成为板上鱼肉。

郑芝龙不同于丁魁楚,他绝对不会相信,侯玄演会善待他。所以郑家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想过投降。

双方积怨太深了,从郑芝龙收留李成栋开始,道福州的那场惊心动魄的迎驾,还有对于日本商路的争夺。

广州府六月份的天气,已经是酷暑难当,郑芝龙半1裸1着上臂,常年的海上生涯,让他的肌肤变成了古铜色。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郑芝龙的上臂肌肉如同盘虬,看上去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平国公,而是一条精壮的汉子。

郑芝龙的几个兄弟,各自领兵驻守一方,眼前只有他的儿子郑森和郑渡。郑森以前叫朱成功,自从隆武帝死了之后,侯玄演立小皇帝登基,郑森就改回了本名。

郑渡一身的锦衣玉带,和父兄的短打便装不同,那是上好的丝绸衫子,一件就值个几百两银子。手里握着一把玉骨扇,边晃边说道:“丁魁楚那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投降侯玄演。嘿,如今被人押到金陵,过着猪牛一样的日子,随时都会被宰。可惜的是两广这么块好地方,白白落到了姓侯的手里。”

郑芝龙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丁魁楚自己犯蠢,死不足惜,却把我们害惨了。本来我们两边既是互相牵制,也是互相依存。小猴子打我就要害怕永历动他,打永历就怕我们插手。这下可好了,丁魁楚把自己地盘和小命拱手相送,咱们成了孤家寡人了。”他的掌力不俗,震得老黄花梨木的桌子嗡嗡作响,案上茶水的涟漪经久不歇,也可以看出郑芝龙现在内心的震怒。

郑渡一听这话,心中有了一个念头,刚想说话,就听到自己老爹沉声道:“森儿,你怎么看?”

郑渡心中一阵嫉恨,自己的老爹果然还是更看中大哥。郑芝龙虽然虽然是个海盗,但是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和自己一样,他降明之后,就把郑森送到南京国子监求学,聘请的都是知名的教师,还让郑森拜了钱谦益为师。钱谦益当时,可不是臭名昭著的汉奸,那时他号称文坛宗主,声望很高。郑森师从钱谦益,学了满腹经纶,算是郑家允文允武的一位。郑芝龙也一向看重这个儿子,不但让他独自带领军队,而且很有话语权。

在后世,郑森能还有一个名字,被人叫做郑成功,不过他本人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他叫过郑森、朱成功、甚至还有一个日本名字田川福松,但是从未叫过郑成功。

郑森长得和他爹郑芝龙不同,因为他的母亲是日本人,所以郑森没有继承到郑芝龙的魁梧身高。郑森长得颇为儒雅,小眼细眉,跟自己的众兄弟相貌悬殊,他见过夏完淳,当初延平府外,甲胄鲜明,战意滔天的风字营统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听说肇庆府的夏完淳,这一次带来了十万大军,比上次的五千不可同日而语。

“父亲,若是硬拼,恐怕咱们不是湘兵的对手。我们的主力是水师,很难在地上挡住侯玄演几十万的兵马。而且我们的主场是福建,在广东我们势单力孤,很容易被朝廷兵马击溃。”

郑渡终于忍不住了,插嘴道:“爹,我倒觉得大哥说的不对,咱们怎么就没有帮手了。儿子没有大哥读书多,但是远交近攻的道理还是懂得,北边那群辫子兵,和侯玄演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乡间俗话都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和谁都没有绝对的仇恨,充其量不过是利益之争,何不和清兵约好,共击侯玄演!”

郑芝龙眼色一亮,大笑道:“你小子开窍了,这个主意不错!”

郑渡得意的笑了笑,对着郑森投去挑衅的目光,说道:“儿子虽然没有去江南读书,学识上比不上大哥,但是一直跟在爹的身边,还是学到了一点皮毛的。”

郑芝龙哈哈大笑,浑然不在意两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郑森皱眉道:“我们是汉人,怎么能和满清结盟,那样一来咱们郑家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么。大义若失,天下人都会视我们为建奴的附属了,郑家还怎么立足。”

他确实是出于民族大义,但是在郑渡看来,这就是大哥为了争宠,强行否定自己的妙计了。郑渡当即翻脸,说道:“大哥,咱们要是成了丁魁楚那个德行,全家被猴子抓到金陵,那你还要这大义有什么用?”

郑森默然无语,这是郑家的大院,在这里郑家的利益才是最大的。他没有办法跟父亲和兄弟争辩,他的一切都是郑家给的,要为了大明为了汉统这些虚无缥缈的大义去劝说一群海盗,那才是蠢人的行为。

看到大哥不说话,郑渡心中一阵快意,他自问谋略才能都比大哥强,而且就算是相貌,自己也是更像郑芝龙的。就只因为那个倭奴女人早生了几年,他就爬到自己头上,将来还要继承郑家的势力,郑渡心中就不服。

郑芝龙也颔首说道:“老二说的不错,什么他妈的大明大清,都是狗屁,只要老子这个福建王的宝座不丢,咱们郑家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西边那些土司,有什么本事?论地盘论兵力还及不上我们半根手指头,还不是做了千年的土皇帝。老子的胃口不大,就要粤闽这两个地盘,哪个朝廷肯给我这两个地盘,我就是哪个朝廷的忠臣。哼,现在看来,猴子是肯定不会给的,这小子吃相太难看,一千年没人动的土司,他都开始下手了。”

郑渡站起身来,意气风发:“爹,儿子愿意亲自去北边,和满人共商大事。”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入宫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金陵的六月进入了尾声,热浪袭袭、谷风阵阵、蝉鸣不止、莲叶田田。

侯玄演在内院,也不梳头拢发,散发披襟坐在湖心亭,以避酷暑,内庭院中假山、曲廊、人工湖、翡翠轩...各种名贵的花朵,开的烂漫。

只听说沙场秋点兵,很少有人在三伏天起战事,确实每到酷暑,很少有人兴师动众。去年这个时候,满清一路南下,就是为了避暑才班师回朝,给了江南汉人一个喘息的机会。这当空的烈日,就是最大的拦路虎。根本不需要敌人,在这日头下行军,就要损伤很多兵力。尤其是对军心士气,更是很大的打击,你要是强迫士兵在这种天气行军,就像是把他们推向火炉,没有人愿意为这样的将帅拼命。

侯玄演微盍双眼,坐在亭中,突然听到一阵甜脆的笑声。抬头一看,灵药和顾菱儿,携着手儿,笑嘻嘻地走来。两个人穿着月白色的条衫,灵药是酒红色的比甲,顾菱儿是粉色的。因为是在深闺内院,也不怕被人看了去,都是清凉的衫子,里面贴身的小比甲看的清清楚楚。

两个小丫头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篮子,看到侯玄演在这,灵药吐了吐舌头,站定了过来请安。顾菱儿挥舞着粉拳,直接扑倒了他的怀里。

“你们两个,这么热的天,乱跑什么?”

顾菱儿从旁边的果盘里,抓起一个荔枝,握在手里递给侯玄演。见到侯玄演伸手给她剥了,才奶声奶气地说道:“我们要去摘花,赛赛姐姐说要教我们调配胭脂。”

侯玄演望着眼前的灵药,白色的纱裙内罩着大红的贴胸比甲,日影中丝绸薄如蝉翼,根本挡不住内里玲珑剔透的玉骨冰肌。侯玄演抱着一手荔枝汁液的顾菱儿,瞧着眼前的灵药,眯着眼细细端详起来。十二岁的少女,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儿,含蓄而神秘。

灵药刚开始还不觉的什么,慢慢地被他看得面红耳赤,觉得心里毛毛的,后院的卞敏时常对她说的一些浮浪的话,都涌上了心头。灵药心中小鹿乱撞,慢慢地身子一软,鼻息都变得热了起来。但是侯玄演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在她稚嫩的娇躯上游走,灵药终于忍不住,红着脸低声叫了句:“老爷...”

侯玄演捏着顾菱儿,问道:“你喜欢灵药姐姐么?”

顾菱儿将嘴里的果肉,咽下去之后,才说道:“喜欢。”

“不错,很有孩子缘,随我。”侯玄演满意地点了点头。

灵药正在紧张兮兮的,听了这话,掩嘴笑出了声:“老爷就会说笑,奴奴怎么可能随老爷呢。”

侯玄演站起身来,伸手招呼了一声,过来个丫鬟。将顾菱儿递到丫鬟手上,侯玄演说道:“带夫人去采花,然后送到卞塞塞那里。”

小丫鬟应诺一声,拿起顾菱儿的小花篮,带着她走出了亭子。

灵药脸色慢慢变红,看这侯玄演一步步靠近,想要后退,双腿却灌了铅一样,怎么也不敢迈开步子。

“回去换一身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灵药跟着侯玄演,从马车中下来,已经到了宫门外。

侍卫缓缓打开了宫门,侯玄演指着宫殿,说道:“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灵药水汪汪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宫门上那个牌匾,上书“玄武门”三个大字。

“这里...是皇宫?”

灵药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早就无数次翻阅奏章的她,甚至比很多在宫里当值的,都清楚这个地方。

侯玄演牵着她的手,灵药的手指纤细,但是握在手里有一丝凉意。就算是在三伏天,这双纤纤玉手,都可以传出冷飕飕的凉意。侯玄演将她抱下马车,带着她一步步往里走:“这里有一个小孩儿,你们以后就要一起生活。你教她读书、认字、翻折子,就像我教你那样,好不好?”

侯玄演感觉到灵药的手掌一颤,声音略带些紧张和兴奋,低声问道:“爷,你说的是皇帝陛下么?”

她可不是养在深闺的懵懂少女,这个女孩每天都沉浸在天下各处上奏的折子中,耳濡目染之下,对国家大事一清二楚。自家老爷扶立先皇遗腹子,这样的大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侯玄演心中一笑,这个小妮子玲珑通透,她这样问自己,不是想得到自己的回到,只是想告诉自己,她清楚明白自己的使命的地位。自己将她带入皇宫,何须询问,才能明白自己要陪伴的人。这小东西,是在跟自己表忠心呢。

来到乾清宫内,侯玄演身份特殊,也没有人敢阻拦。径直走到宫内,所有的宫女都过来向他们请安行礼。

灵药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前面,四处张望固然可以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但是势必要被这些宫女看轻了。将来自己要住在这里的话,什么东西都可以慢慢了解,唯有地位是一开始就要确定的。

走过雄壮威严的殿宇,来到乾清宫的北芜房,周玉洁带着宫女跪在地上,迎接自己。

侯玄演脸色一沉,斥道:“不是告诉过你,不用行此大礼么?”

周玉洁抬起头,模样属实俊俏,很有韵味。她谄笑道:“国公爷救过我们的命,婢子们见了您,磕个头也是应该的,这位妹妹是?”

侯玄演哭笑不得,也不想跟她浪费时间解释,反正如果磕个头就能换到她们心安的话,也无所谓了。这些人无意中见到了惊天的秘密,心里天天担惊受怕的要死,生怕自己杀人灭口。

侯玄演没有回答,反问道:“陛下呢?”

“这会刚刚睡醒,正在吃奶呢。”

侯玄演点了点头,带着灵药往里走,不一会就见到了传说中的九五之尊。

黄色的龙袍,不到巴掌大,盖在陛下的肚子上,原来是个肚兜。灵药心里的紧张,去了大半,看着龙床上一片叶子似的小皇帝,她的心里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

隆武二年,季夏六月。

侯玄演牵着灵药的手,走进了乾清宫,大明帝国的腹心...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六十五章 岭南官员换血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六月也被称为荔月,因为这时候是荔枝熟的月份,能够冠名一个月份,足见人们对这个水果的喜爱。

岭南是荔枝的产地,刚刚被夏完淳平定,于是好几车新鲜的荔枝,被近千人的骑兵送到金陵。这些人运送荔枝前来只是顺便的,真正的任务,是护送朝廷委派的官员,到两广就任。

两广的官场,自上而下都被丁魁楚腐蚀的差不多了,从根上就烂透了。侯玄演干脆来了个大换血,从县里开始,所有小官全部撤换。

金陵城郊,侯玄演望着眼前的官员,他们大部分都是五月恩科拔擢出的士子,因为经史子义不甚娴熟,成为了江南文坛笑柄。侯玄演当初选人,更重要的是考较他们的经世致用的学问,这才选出了一群“学渣”。还有一些,是从各地选出的实用型人才,或者立下了大的功劳的匠人之类的。

国公爷亲自来相送,这些新中的进士,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神情踊跃。他们自然知道,自己能够高中,是因为国公欣赏。否则按以前的标准,他们的学业是不能脱颖而出的,很多都要垫底。还有些老实巴交的工匠,因为在造船、火器、纺车...等五花八门的地方,革新了技术,竟然就可以做官,这也是有明以来绝无仅有的,这些人更是把侯玄演看做了大恩人。

侯玄演一边踱步,一边扬声道:“此去岭南,百姓被丁魁楚祸害的不轻啊,诸位是任重而道远。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百姓对官府的态度。我不希望看到岭南百姓,提起朝廷提起官府就咬牙切齿。你们有的是一县之尊,有的是典史、有的是县丞,官职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前途尽在自己掌握。我每个月都会派人去采风巡查,但有作奸犯科的,扬州丁堰的孙培良,就是最好的例子。”

丁魁楚在两广,长期剥削压榨民众,岭南民风民气因之变得有些暴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冻更需要潜移默化,这种事情一时半会也很难改过来,除非是像历史上的尚可喜一样,杀到广东基本上把人杀光了。否则想要不通过杀戮,慢慢地改变百姓和官府的关系,只能寄希望在这些基层的官吏身上。

众官员听得后背一凉,侯玄演接着温声道:“当然有过必罚,有功也本国公也不会吝惜赏赐。你们也知道,我提拔官员从不看他的资历,只要是有真本事,别怕不能出头。你们很多都很年轻,希望有朝一日,咱们庙堂之上,同殿为官。到时候别忘了本国公冒着这酷暑前来相送,请我到家中吃一杯酒就行了。”

官员们又笑了起来,瞬间觉得国公爷不是高高在上的,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无情未必真豪杰,没有人喜欢和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共事。

侯玄演招了招手,将湘兵将官招了过来,后者抱拳道:“大帅。”

“给夏完淳带个话,让他暂时代理两广总督职位,等朝廷派新的官员前去主事。这期间要勤加操练,不可懈怠。粮食辎重,盔甲武器也都要备好。”这是为了准备对付郑芝龙,侯玄演自然不会明说,但是只要这些话传到夏完淳的耳朵里,相信他一听就知道自己的意思。

“行了,时辰不早了,出发吧!路上照顾好这些士子,岭南道路难行,有身体不支的,即使救治。现在天气酷热难当,实在不行,你们就到了傍晚清晨再赶路,正午找个地方歇息避暑。到了岭南,将他们一一送到各自县内,丁魁楚的残兵很多都躲到了深山,道路可不太平。”

“大帅放心,我看诸位大人身体都还不错,应该可以顺利到任。”

百官一齐拜道:“国公保重。”

“走吧!”

目送这批人离开金陵这个繁华之地,奔赴各自的任上,侯玄演转身登上马车。胡八万舔这舔嘴唇,问道:“大帅,这些荔枝怎么办?”

“送到皇宫一份,给我运到府上一车,其他的你们分了。”

亲兵们爆发出一阵欢笑,簇拥着侯玄演的马车回府。

这东西侯玄演以前吃的多了,不当回事,但是许多小兵却从未吃过。

看着外面亲兵们脸上的笑意,侯玄演松开车帘,心中想的是商人的重要性。

商人从事的是货物的流通,想将偌大的中华大地,真正的互通起来,靠小农经济自产自足是绝对不行的。

通才能变,变才能通,变通了才会有进步。

小小的荔枝,若不是有商人从广东运过来,江南普通百姓谁能吃到?

同样的道理,若是中华大地人人都满足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种地的种地,工匠做工,那么天下虽大,也只是松散的一群百姓,汉人还是没有办法在接下来的大时代里脱颖而出。

天气炎热,一丝风都没有,内院的黄樱儿带着几个女眷,一起到湖心亭下避暑。

侯玄演进来之后,吩咐人将荔枝放在门口,叫几个丫鬟用篮子去带了进来。远远看见亭子里,众人围着卞玉京,不知道在干什么。侯玄演随手折了一朵紫娇花,真好亭子里传来莺声笑语,看上去其乐融融。

侯玄演好奇心起,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在围观卞玉京调配胭脂和一些化妆品。只见她身着一身绯色的薄裙,腿脚上未着罗袜、踝圆趾敛的细白小脚,裙摆摇曳。卞玉京一脸的认真,周围的几个美人满眼冒星星,看的聚精会神。旁边有序地摆着一个个的小碟子,全是调配需要的原料。这些东西看似普通,其实都不便宜,侯玄演家底虽好,但是很多都是买不到的,全都是卞玉京从外面带进来的。

胭脂花粉是少女必备之物,用的是山燕脂花染粉制成,还有采馨花,用薰草浸葵汁制成的护发素,用来保养头发,可以发出迷人的香气,也就是诗人们长长吟诵的“兰泽”香气。这个时代天下最高超的化妆品制作技术,都掌握在秦淮河的花魁手里。卞玉京更是其中的翘楚人物,所以稍微露了一手,就在内院混的风生水起。

只有黄樱儿心不在焉,如果说女孩儿爱美是天性,黄樱儿就是个逆天之人。经常的随意扎一个男人家才有的拢发,穿衣打扮也以轻便为主,好在她天生丽质,底子足够好,反而有一股英姿美感。

黄樱儿第一个看到侯玄演,笑着说道:“夫君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侯玄演最宠的就是她,当着这么多人,上前摸了摸黄樱儿的秀发,将手里随手折的鲜花插在她的发髻上。

众女这才回头,瞧见侯玄演来了,卞玉京也站了起来,将个半成品的胭脂放在那里不管了。卞玉京给侯玄演让出座位,潇潇和霁儿抢着上前,一人一只胳膊,簇拥着他坐到中间。

侯玄演笑道:“今天没去宫中,天气太热了,岭南进了一些荔枝,我带回来分给你们吃。刚在城郊送行,出了一身汗,我去沐浴休息一下,一会日头下去了,我再去宫里一趟。”

潇潇和霁儿仗着自己半奴半妾的身份,伺候主人沐浴洗澡是本分,其他人不好跟她们抢。侯家后院两个胸脯最饱满的侍女,喜滋滋地揽着他的手臂,说道:“奴婢伺候老爷沐浴。”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六十六章 狼烟再起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文渊阁内,马士英捧着一本账册,详细地讲解着这一年朝廷的支出与收入。

“隆武二年,各地上缴五百二十万两白银,铜钱三千一百万文,田赋米两千万石,糟粮四百万石。其中白银多半为商税,国公爷开了松江海运,让咱们国库充盈不少啊。”

张煌言也一脸的笑意,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道:“马大人这话没错,天启元年,整个天下的税收也不过和我们相差无几。如今四面用兵,国库竟然尚有盈余,足见成效。”

侯玄演笑道:“松江只是一个开头,龙潭港启用之后,南直隶一带的客商往来如云。今年只是一个开始,相信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那鞑子有八大皇商,泯灭祖宗之光,全心全意为异族献血,到了不过是些庸碌小辈,抵不上我金陵一个吴济坤。”

龙潭港的修建,真的是修在了侯玄演的心坎里,可惜的是郑芝龙仍然霸占整个东南沿海,商路到了那里就堵上了,不然获利还要翻倍。

想到这里,侯玄演低声咒骂了一句,正好被马士英听见。

马士英顺杆而上,说道:“郑芝龙这一次胆量见长,我们都拿下了肇庆府,他还恬不知耻地霸占着广州府。当初他出兵,打得旗号是剿除叛贼,这下叛贼都快被押到金陵了,他还强占州府,明明就是心存异志,想要列土封疆。”

一说起郑芝龙,文渊阁内的欢快气氛瞬间消失了,这是整个南边这半壁江山,最大的一颗钉子。

荆襄会战之后,大小几次战役,将川黔云桂盘踞的各种势力,犁庭扫穴一般,清扫了一遍。朝廷的政令所到之处,前所未有的高效,唯独到了郑芝龙控制的地区,朝廷如同摆设。

福建上至官吏下至百姓,但知有郑芝龙,不知有朝廷。俨然就是一个化外之国,而且郑芝龙不指望收民之税敛财,反而是福建百姓多承他的恩泽,从海中捞金。所以长期下来,郑氏一家在福建声望越来越高,百姓也都十分拥戴。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最近郑氏倒是挺老实的,除了霸占广州府之外,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前些天,郑芝龙还进贡了一批南洋奇珍,恭贺吾皇降生。”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陈明遇,插嘴道:“郑芝龙久为贼人,这么安分怕是有蹊跷,会不会在密谋大事。”

三个人相对一笑,马士英说道:“陈阁老放心,郑氏强在水师,可他的老巢在福建,相对朝廷用兵,无异于以卵击石。实力差距如此,谅他有什么诡计,也只能保住自己而已。”

侯玄演内心赞同马士英的说法,他也想不到,远在东南和满清相隔几个省的郑芝龙,会想到和满人联合。

顾及到陈明遇的颜面,侯玄演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丽亨在庐州府,自从孔有德从大别山撤军之后,一直没有战事。也不知道将士们在那里有什么短缺的,这些天可有书信往来?”

陈明遇性格豁达,笑道:“他那个人,当着面都说不到三句话,哪里还会写信。”

-------

庐州府天柱山下,厚土营的大帐内,阎应元和周文武相对而坐。

阎应元的脸上,依旧是面沉似水,他的这种独特的气质,时下被称为沉稳大气,再往后两百多年,人们往往称呼为面瘫...

新皇降生的消息传来,阎应元上表致贺,还上贡了庐州府产的一套文房四宝。

周文武添了一杯茶水,送到阎应元身前,问道:“将军,北伐四营风火水土,风字营就不说了,南征北战,从不缺席;烈火营鏖战荆襄,功勋卓著;水字营掀开北伐,渡江拿下维扬。就剩咱们在这里,相持于此,寸功未建,弟兄们暗地里都在嘀嘀咕咕,长久下去,士气不利啊。”

阎应元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默然无语。

他早就感觉到了,侯玄演用人是有考究的。不管他到了哪里,烈火营都紧随其后。

先前侯玄演在苏州,烈火营驻守镇江,快马一日就能赶到;后来荆襄鏖战,放着就近的厚土营不用,从镇江调烈火营入湖广;如今烈火营驻守扬州,也是四营中离侯玄演最近的。

侯玄演身边的亲卫,几乎全部出自烈火营。虽然辎重、官职、爵位上,侯玄演一视同仁,但是亲疏有别。天下谁都知道,李好贤是越国公的心腹爱将,侯玄演不止一次,得了好的骏马盔甲,都赏赐给了李好贤。烈火营前身是江浙剿恢义师,那是侯玄演起家的人马。

阎应元自问,如果侯玄演真的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自己肯定不如李好贤坚定。

好在侯玄演扶持的,乃是正统的天子血脉,隆武帝的遗腹子。

“最近雨水甚多,提醒将士勤加查探地形,小心山顶泥沙石块滑落。”

周文武一听,就知道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讨论,应诺一声转身离开。出了营帐,就看到自己在青龙山时候的手下喽啰陈日生正倚在多中军大旗的旗杆上,跟旁边的士卒大吹法螺。

周文武脸色一沉,怒道:“日生,滚过来!”

陈日生晃动着肩膀,欢快地跑了过来,涎着脸笑道:“大哥,你叫我啊?”

“说了多少遍,在军中没有大哥,你怎么就是记不住。你现在就带人去附近山上,查看有没有滑坡的危险。”说完转身就走。

陈日生弯着腰目送周文武离开之后,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呸,当了官连自家弟兄都不认了,什么玩意。”

突然,一个小兵飞速奔来,一阵风似的窜进中军大帐,扑倒在地大声喊道:“将军,凤阳府清兵,正在往滁州进发,已经打破了清流关,到了琅琊山下了。”

阎应元一拍桌子,不怒自威:“为何现在才得到消息?”

“凤阳连下暴雨,遍地涝灾,打探消息更为困难。再加上到处都是逃难百姓,等我们发现的时候,清兵已经到了滁州了。”

“都是哪些人马?”

“济尔哈朗统兵中军,左军是孔有德,右军是阿济格。清兵中原兵力,大半在此了。”

阎应元站起身来,说道:“滁州有失,金陵就在铁蹄之下,马上回师。”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六十七章 渡江北伐

风平浪静的六月终于过去了,七月伊始北有满清,南有郑芝龙,水陆两栖一齐发难。

七月三号,滁州得而复失,济尔哈朗兵临西江口,和江宁隔江而望。五日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四藩联手,攻打襄阳。忠贞营奋起反击,堵胤锡上表求救,称满清主力尽在襄阳。

郑芝龙举福建全师,攻打肇庆府。郑家水师趁夜沿海北上,偷袭松江水师重镇,张名振猝不及防,损失七八艘战船之后,才仓皇迎敌。郑芝龙号称奉孝毅襄皇后遗诏,为曾后报仇,讨伐逆贼侯玄演。

四方战报一齐传入金陵,人心惶惶,恍若末日。百官齐聚摄政府,询问如何迎敌。

江浦城,是钉在江北的一个重镇,与江宁隔江而望。经过持续半天不停歇的火炮轰炸,不算很高的城墙早就千疮百孔,打进城中的炮弹、巨石、箭矢,如同催命符一般,收割着城中百姓的性命。

三更时分,从傍晚开始轰炸的清兵,终于停止了炮击。城门早就形同虚设,有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响在街道巷尾,兵器的撞击声越来越激烈,箭镞划破长空的声音也越来越尖锐,中间夹杂着连续有人倒地的声音,惨叫声、呻吟声、哀号声,还有妇女的惊叫声,小孩子的惶恐哭声,让原本寂静的夜晚,顿时喧嚣起来。苟活下来的百姓,在清兵的屠刀下,木然的伸长脖子等待对方的屠刀落下,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在刚才的火炮和弩箭肆虐中,他们没有倒下,可见生命的顽强,可是在这一刻,面对屠刀,他们又没有任何的反抗,可见生命的脆弱。

也有些人颤抖的躲藏在床底下面,希望可以暂时延缓自己的生命,不过这些都是没有用的,那些闯进来的士兵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结果很快听到噗嗤噗嗤的利刃剁入骨头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唯一的变化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稍稍浓郁了一点。

“南民不驯,反覆无常,不肯真心归附我大清,城中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说话的是个汉人,名叫刘忠,是汉八旗正黄旗的大将,以前是高杰的手下。高杰死后,他投降了多铎,成为了满清南下的急先锋。

四个清兵一人一只胳膊,将两个大明官员押到刘忠身边。他们一个是江浦县令黄毅,一个是领兵的把总江勤。两个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迹,县令黄毅脸上,更是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好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地开了一条沟,半边脸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伤疤还很新鲜,翻白的肉滴着血,看上去极为骇人。

“就你们两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也敢抗拒天兵?”

刘忠以前随高杰坐镇江北,江勤正好认得他,哈哈一笑,骂道:“刘忠,你以前的主子高杰,虽然混账,但是还算是有点气节。到了你这根狗腿子,竟然心甘情愿给鞑子做狗,摇着尾巴屠杀同胞,来讨你主子欢心,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刘忠本来狠戾的眼神中显出一丝丝的惭愧,但是马上就被他甩在脑后:“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黄毅和江勤对视一笑,朗声道:“人固有一死,托你的福,我们两人从此之后,要被万世传颂。我只怕你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扬州菜市口,有一个七尺长的铜人,每日都被过往行人唾骂,我看你体肥膘厚,国公爷可能不舍得那么多铜水,用个泥巴将你糊住了,跪在我们墓前,也算帮你偿还一点孽障。”

刘忠怒气飙升,拔刀就要砍,两人相视一望,极有默契地往后一仰头,互相撞向对方的脑袋,登时气绝倒在地上。刘忠一刀砍了个空,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惧意。都说南人怯弱,什么时候连两个小官,都有这种硬气了...

金陵城郊,侯玄演一身甲胄,在城郊点齐兵马。金陵守军区区两万人,守下城池等待厚土营回归,还是可以的。但是侯玄演不肯放弃江北州郡,力排众议,决定渡江作战。世人皆畏满人如虎,其实不过是被汉奸们吓破了胆,试问中原大地,几个城池是他们建奴打下来的。

城郊筑起高台,帅旗迎风烈烈,写着一个“越”字。

台下兵将齐整,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气势足够雄壮。这是精兵中的精兵,从各个营中拔擢出来,用来守卫金陵的。

侯玄演扬声道:“关外建奴又一次打到了江南,上一次有吴三桂、洪承畴为虎作伥,这一次是郑芝龙,为之佐命。建军北伐喊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一试锋芒。我将亲率六师,犁庭扫穴,近日渡江,我与尔等约法三章。

凡在北境陷于虏手的百姓,只要肯降服归顺,剪去辫子改换汉服者,不可杀戮;

凡挟众称戈,稍抗北伐者,不分胡汉,不论官民,立杀无赦;

凡在北伐中,有违我军法者,从严惩治,绝不容情。”

三军齐声应诺,声势震朔南京城,城中百姓皆闻。

隆武二年,七月初六,侯玄演江边誓师,率军渡江。

长江水面上,千帆共济,破浪前行,行到对岸江边,远远看到狼烟,从小镇村落中冒起。

到了岸边,有许多百姓的尸体,在逃向江边的路上,被箭矢钉在地上。临死前还保持着奔向江边的姿势,侯玄演饶是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每一次看到还是怒意难平。

村落中的清兵先锋,正在附近的村落中搜寻粮食,拆门生火。看到江边突然出现的战船,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仍下手里的东西就要逃命。

几声火铳声响起,射杀的准度极其有限,尤其是他们窜到村落当中,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当先的小将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不要深追,等待着大军登陆。

没有人料到对岸的明军会选择渡江,所有的清兵,都在等待着济尔哈朗下令,渡江到江南作战。在他们看来,明军一向是防守的姿态,时刻害怕他们前来攻伐。

姜建勋在左,张煌言在右,侯玄演坐镇中军。三军下船之后,摆好阵势,向前推进。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六十八章 北伐,杀!

刘忠不过是清兵的先锋大奖,这次郑芝龙联络南征,满清上下欣喜若狂,他们认定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中原汉八旗倾巢而出,张大元、马豹子(王辅臣),李本深各自带领饶营总兵,率兵南下。

济尔哈朗亲自指挥,满清上下志在必得,淮安府的正红旗瓦克达,带领着蒙古八旗和汉兵,南下扬州将火字营拖在扬州,无法支援。

失去了这一个强敌,满清自多尔衮以下,都不认为侯玄演能守住金陵。

济尔哈朗在滁州府,调动不断前来的清兵,陆续投入战场。张大元已经杀到了江浦县,见到遍地的尸体后,啐了一口对副将胡茂祯说道:“刘忠那厮到底是高杰的手下,烧杀抢掠就是利落干净,连根毛都没给爷爷们留下。”

胡茂祯踢开一具婴儿尸体,笑道:“将军莫慌,打到江南去,有的是油水。江南富啊,末将曾经有幸跟豫亲王南征,亲眼见到过那些满人抢的满身都是金银珠宝,碧玉翡翠,手里提着弯刀还滴血,身上披金戴银跟他娘的新郎官一样。”

张大元仰天一笑,骑着马赶到城中,刘忠早就在帐外候着他。张大元远远瞥见他,话里带气,扬声道:“刘忠,恭喜你老弟打下江浦,立了首功,很快就要升官进爵了。”

刘忠单漆跪地,笑道:“将军可别笑话俺老刘了,您这一声老弟,我可受不起啊。老刘粗人一个,不敢跟将军称兄道弟,但是愿意给您牵马执鞭只要将军愿意,让俺老刘给您当个亲兵,才算是称了俺的心意。”

张大元这才冷哼一声,算是心里舒服了一点,济尔哈朗指派的先锋是张大元,却被刘忠这小子抢了先。头功已丢,幸亏这小子会来事,到时候谅他也不敢自己贪功。刘忠嘴上说说,没想到张大元真的把马鞭往他身上一扔,刘忠躲闪不及,被马鞭砸中面门,咬着牙低头捡了起来,还一脸笑意地将他迎进了大帐。

刘忠是在江北四镇投降的,张大元却是入关前就投降满人做了奴才的。这些汉奸彼此之间排资论辈非常严重,老汉奸往往能更受满人喜欢,官职大权利也大,和满人主子的关系也更好。后来投降的即使投降前官职再大,满人也是随意打骂,甚至肆意凌辱他们的妻子女儿。被欺负的汉人将领官员往往敢怒不敢言,还要陪着笑脸,生怕主子不满意,撤了他们的官,砍了他们的脑袋。

张大元走进大帐,大马金刀地往上首一坐,扯着嗓子问道:“刘忠,江浦守军解决的差不多了?”

“江浦已经没有明军了,末将正在吩咐士兵收集船只,只要将军愿意,咱们明天就可以踏进江宁县。”刘忠说的眉飞色舞,浑然没有注意到,张大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和硕亲王的大军未到,王爷还没有下令,你刘忠已经决定渡江了?”

济尔哈朗镶蓝旗的旗主,当初的八大议政贝勒之一,在这些汉奸眼里,就是天一样大的人物。刘忠赶忙矢口否认,一个劲的赔罪求饶,张大元哪这么容易放过他,他一个劲地找茬,不过是想昂刘忠把在江浦抢夺的东西,孝敬出来。谁知道这个刘忠一直是嘴上客气,一个子也没有拿出来,气的张大元往死里怼他。

张大元还想继续施压的时候,一个小兵从外面狂奔而入,急声道:“将军,不好了,明军大军来了。”

张大云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和刘忠索要钱财了,怒道:“刘忠,你不是说江浦守军,都被你扫清了么?”

刘忠也吓得不轻,但是他很快就笃定道:“江浦守军确实被末将扫清了,这支人马必定是渡江而来的明军。”

“放屁,水字营火字营在扬州,厚土营在我们身后,哪里来的渡军?”张大元心中有些惊慌,打仗这么多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盛名之下无弱旅,有时候不信邪不行。以洪承畴的韬略、李率泰的勇猛,都在侯玄演手下吃了大亏,纷纷殒命。

让他在济尔哈朗身边,摇旗呐喊狐假虎威还行,真让他直面侯玄演,他的心里不可能不怕。

刘忠一跺脚,急声说道:“出去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两个人前后脚走出大帐,登上被他们轰成残垣断壁的江浦城墙,举目远眺。

来的是一支他们从未见过的军队,这些兵马军容整齐划一,千军万马如同一体,举手投足震动山川。

一个眼尖的小兵,指着中军高耸的大旗,惊呼:“‘越!’字大旗,是侯玄演来了,侯玄演亲自到了!”人群中顿时陷入惶恐,刘忠脚底一软,突然想起江浦的那两个小官临死前眼中自信的光芒。那是相信自己死后肯定会有人给自己报仇的从容不迫,刘忠一直忘不掉,那两道眼神给他的心灵的震动,是如此的大。

一个名字,就可以震慑敌军,这是常胜将军特有的荣耀。建军北伐,所向无敌,一股傲气冲云霄,这是不败的军队特有的气势。

刘忠和张大元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怯意,张大元说道:“江浦城墙如此破败,是万万守不得了,我们出城去吧。敌军势大,能打则打,不能打也好....保存实力,来日再战。”

刘忠忙道:“将军所言极是。”

姜建勋初登庙堂,就有机会出征,还主掌一支大军。也是因为金陵防备略显空虚,大将都在外征战,他在北边多少有近十年的兵马倥偬的岁月,矮子里拔将军,将他选了出来。

王大一身亮银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比自己的主人姜建勋还威风八面。他的马本来是瘦小羸弱的,王大跟姜建勋说道:“冲锋陷阵,是我的能为,你又不行,要这样的神骏有什么用?”

姜建勋呵呵一笑,竟然真的和他交换战马,让他随军出征。

王大骑在马上,随着大军慢慢靠近江浦城下,回头说到:“老爷,这种兵马我还从没见过哩。”

姜建勋神色一肃,再也没有往日的诙谐和笑脸,沉声道:“阵中不可闲言碎语,听好中军主帅的鼓角声,准备冲锋。”

侯玄演骑在马上,低声骂道:“久疏战阵,骑惯了娇滴滴的娘们,再骑马久了两胯生疼。难怪人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刘备当年大腿长了肥肉,就感慨自己荒废光阴,古人心境,今儿我算是体会到了。”

秦禾提醒道:“大帅,江浦城的清兵出来了。”

侯玄演拔出宝剑,扬声道:“北伐,杀!”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六十九章 卖队友我们都是专业的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令旗一挥,后军的炮营率先发难,前军躲在刀盾手身后的火铳手,不停地分批次射击。

整个方阵一边射击,一年前进,推进的速度不快,却绝对的安全高效。清兵从断壁残垣中逃了出来,确实可以逃跑起来方便,但是也给他们带来了坏处,就是没有了墙体遮掩,他们全部都暴露在明军的射杀范围内。

清兵阵营中,本来就有两股人马,张大元的手下多是步兵,刘忠带来的都是骑兵。清兵举起弓箭,勉强射击还击,却都被刀盾手给遮挡下来,真正杀伤的明军非常少。

两伙人仓促之间合并作战,彼此间缺乏默契,这时候需要一个大将站出来,统一指挥调动。但是不管是张大元,还是刘忠,都没有心思做这个统筹全军者。每个想的都是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避免做了对方的炮灰。

张大元佯装声势,说道:“刘忠,你看那边的明军,应该不够一万人。你有三万大军,顶上去活捉侯玄演,立下不世的功劳,一个藩王的位置是跑不掉了。”

刘忠心底暗暗骂娘,嘴上却客客气气:“将军,我看活捉侯玄演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等到和硕亲王的大军来到,咱们才有机会。要挡住明军的攻势,唯有退到后面的西江口。才能等待援军,一举歼灭他们。”

旁边的副将胡茂祯看不下去了,对面的明军马上要杀到面前了,这两个活宝还在扯皮。

“两位将军,再不决定,明军就杀过来了。”他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小兵,就被炮弹炸起的石子,打穿了脸颊,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刘忠望着小兵,把心一横说道:“张将军殿后,我率众突袭,以攻代守等待和硕亲王大军。”

张大元心中狞笑一声,饶你奸猾似鬼,还不是要去做炮灰。

刘忠提马走到自家阵中,他手下的大小将领瞬间靠了上来,刘忠压低声音,说道:“姓张的想让老子做替死鬼,帮他拖住侯玄演,等济尔哈朗到了再反击。到时候功劳全是这王八蛋的,似的却是我们的弟兄。”

刘忠手下的参将刘守应骂道:“张大元这么阴毒,他对我们有什恩德,凭什么咱们要为他头上的顶戴,舍弃自己的性命?”

刘忠奸笑一声:“张大元自以为是北人,降清时候比我早,处处压我一头。这一次,我倒要他见识一下,我刘忠的厉害。咱们都是骑兵,第一轮冲锋下来,不要和明军硬拼,分到左右两翼,趁机逃回西江口。张大元一群步卒,我看他怎么硬抗这伙明军。”

“将军,此计虽妙,就怕姓张的日后找我们麻烦。”

刘忠笑道:“你真当侯玄演是酒囊饭袋,我们送他这份大礼,他还能让姓张的走了,那我们为何要跑。”

“哈哈,将军英明,算无遗策,真乃诸葛亮复生,徐茂公转世。”

刘忠一提马缰,骂道:“少他1妈1的1废话,传令下去把明军放过来后,再撤向两翼,免得张大元有逃跑的机会。懂了么?”

“属下明白。”

刘忠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一脸决绝,扬声道:“给我冲!”

远处的张大元,见到刘忠果然领兵冲锋,喜上眉梢。跟胡茂祯说道:“侯玄演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这下他自己走出老巢,出来送死,是给我们一场泼天的富贵。刘忠在前面硬抗,咱们在此等待和硕亲王大军,到时候亲王生擒侯玄演,我们沾点功劳,就够你我封妻荫子了。哈哈哈”

胡茂祯笑道:“我等若有这个造化,全赖将军神机妙算。”

远处刘忠的骑兵,迎着侯玄演的方阵冲了过来,中军的侯玄演眉头一皱,问道:“骑兵冲击步兵方阵,刘忠活腻歪了?”

一个结成阵势的步兵方阵,是骑兵的噩梦,事出反常侯玄演心底略微有些不安。不会有什么诡计吧?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确实有诡计,但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这伙人身后的队友的。当初他们怎么卖的大明朝队友,今儿就会怎么卖清朝队友。若是指望他们降清之后,人品就升华了,变得团结友爱了,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管他,继续推进,他想死就成全他们。”

左军的姜建勋,见到这支冲锋的骑兵,突然心头一动,下令道:“加速行军,防备敌人从两翼逃走。”

眼看还有几百步的距离,侯玄演发现左军动静,立刻明白过来。中军令旗一挥,右军也向前加速,本来是方阵推进的明军,瞬间变成了凹形的雁行阵。

雁行阵顾名思义,如同大雁飞过的弓形,最利于发挥射击兵种的威力,可以很大程度的加强射击密度,缺点是冲锋能力不强。刘忠迎头撞上,已经来不及调整。往左右两翼撤退也来不及,被围在当中,成为了活靶子。明军这边,刀盾手退后,长枪兵顶上,收割着骑兵的性命。长枪刺进马脖子,疾驰的奔马血水滚烫,淋了下来,血腥气弥漫在整个战场上。

侯玄演嗅着着熟悉的味道,望着眼前的血流漂杵的战场,恍然记起不久前江南的花柳繁华、无边的富贵,呢喃道:“杀光了他们,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秦禾见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明所以,拔出钢刀冲向了前面的战场。

后方的张大元一看,骂道:“这个蠢货带病这么多年,竟敢正面冲击敌人大阵,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胡茂祯不以为意,三万人呢,明军就算是屠杀也不可能很快结束战斗,济尔哈朗的大军能到,他们才不管刘忠的死活。

“将军,明军大阵已乱,不如让弓手齐射吧。”

张大元一听,愕然问道:“可是刘忠害他们混在一起啊。”

“将军你看,前面战局如此清晰,明军一个恨不得能换刘忠五个,我们齐射他们的伤亡是一样的,这相当于赚了四个啊。”

张大元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说的不错,那我们就助刘忠一臂之力。”

箭雨从自己的身后满天飞来,失去了刀盾兵的掩护,前面的枪兵损失惨重。但是更惨的是刘忠的人马,他们的后背射来无数的箭雨。

刘守应挺刀拨开一支羽箭,骂道:“将军,张大元那个王八蛋不拿我们当人看啊,左右又被堵了,这下咱们完了。”

刘忠眼中充血,毛发直立,把心一横用刀背拍马臀,怒道:“调转马头,从后面冲出去!”

他手下的骑兵早就恨意滔天,一听这话纷纷指挥手下调头,对着自家的后军冲了过去。

张大元可没有摆阵,他一心等着济尔哈朗的大军,没成想害人不成反被害,近万骑兵冲击一群松散的步兵,如同虎入羊群。

张大元骂道:“给我挡住,妈的,...给我散开,给我散开,”

刘忠率兵踏过之后,张大元的阵前已经毫无屏障,被撞散的兵马咒骂不止,死伤惨重。刘忠的骑兵撞散了张大元的步卒之后,扬长而去,他的手下很快就发现,一个怪兽一般的战阵,已经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侯玄演望着敌人可笑的表演,心中没有一丝的愉悦,就是这群劣货将中原拱手相送。

“杀!”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七十张 阵前杀降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江浦城外,刘忠临走前的一波冲击,让张大元阵脚大乱。

来不及骂娘,明军就追到了眼前,张大元终于自食苦果。

两万大军几乎无损,火铳手们持着松江府新制的火铳,并排射击。事已至此,张大元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胜算,胡茂祯高声喊道:“将军,降了吧,大家都是汉人,何苦自相残杀。”

张大元一边点头,一边喊道:“降了,降了,我们降了。”

左右都在等他下令投降,这对他们来说是轻车熟路。当初怎么投降的李自成,又是怎么从李自成那里,投降了满清,现在就打算再故技重施,投降侯玄演。反正现在大明朝风生水起,估计也能混得不错。

胡茂祯兴冲冲地命令手下亲兵,站在高处举起武器,高声喊道:“弟兄们,将军有令,我们降了。”

旁边的清兵一听,麻溜地扔下武器,往地上一跪。慢慢地如同瘟疫一般,整个清兵阵营弃戈而降。

这次北伐军纪甚严,一边射击一边前进的明军一看这个架势,纷纷停止了射击,等待着侯玄演的将令。

秦禾在一旁喜道:“大帅,他们降了。”

侯玄演从亲兵腰里夺过一支弓箭,瞄准了站在高处的清兵弯弓就射。只可惜他的箭法稀松,到了半截就软绵绵掉在地上。胡八万害怕自家大帅尴尬,拔箭挽弓射穿了高处请降的小兵的喉咙。小兵重重跌落,正好砸在张大元脚下。

侯玄演箭法虽烂,但是不会干却很会说,厉声道:“为江浦百姓报仇,杀人者一个不留,我侯玄演没法接受一群屠杀同胞的人,做自己的袍泽兄弟。”

没有丝毫的迟疑,令旗挥舞的那一刻,明军继续自己的屠杀。武器丢掉容易,在那起来抵抗就难了,张大元自己骑上马,想要趁着明军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策马而逃。主将一逃,清兵更无半点战意,爬起身来撒腿就跑。北伐军的火铳此时发挥了超常的威力,追杀溃逃的敌军,真是如虎添翼。

每一次的射击,比校场的射击训练更加的有训练效果,这两万人是各营精锐,彼此之间也都存了为自己的营争光的想法,想要一较长短。

这支汉八旗的清兵,本来盔甲就没有满人的配备,再加上正值酷暑谁也不敢披着兽皮打仗,那样的话还没开打就热死了。每一发火铳打在身上,基本上就是血肉模糊。

张大元为清兵做开路先锋,没想到在江北遇到了他们以为肯定不会出现的侯玄演,一番激战之后全军皆殁。

烈日当空,成群的苍蝇嗡嗡叫着尸体堆成的小山上来回飞舞,残旧的军旗斜插在地上,远处等着噬人腐肉的乌鸟发出瘆人的叫声。流出的鲜血,慢慢地将土地变得有些松软,要是走路不小心,一脚踩在血泥上面溅起的泥巴稠糊糊的。

张煌言策马而来,见到正倚在城墙下喝水的侯玄演,急声问道:“国公,这群清兵已经跪地请降了,怎么还要大开杀戒。这才北伐第一仗,我们就杀尽了几万个俘虏,以后北方汉兵都要铁了心跟着满洲人了。”

他的语气不善,心急如焚之下,也忘记了尊卑。在他看来北伐是大事,只要能有助于北伐成功的事,都是天大的事。侯玄演下令屠杀放下武器跪地请降的清兵,让张煌言惊诧的同时,也感到非常的不可理喻。在他看来,侯玄演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在江南他饶恕了很多冒犯他的人。可是一到战场,宅心仁厚的越国公就变得狠厉嗜杀起来。

侯玄演咕咕灌了一口凉水,举起手掌遮挡着灼人的阳光,慢悠悠地说道:“江浦城就在你眼前,刚被这群人屠杀一空,我不杀他们,以后汉奸们屠起城来就更肆无忌惮了,大不了到时候把武器一丢,跪在地上就能继续逍遥了?我不是如来佛,他们放下了屠刀也成不了佛,仍然是屠杀百姓的刽子手,是手染鲜血的杀人犯。杀人者死,有什么不对?”

“可是我们要做的是北伐大业,不能一味地快意恩仇,只图自己爽快啊。”

侯玄演将水壶一摔,骂道:“你放屁,老子只图自己爽快?一群剃了头的刽子手,屠尽我江浦百姓的杀人犯,还想要归到老子帐下做一个北伐军。他们配么?”侯玄演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伸手指向四周:“你睁眼看看,我的北伐军是何等的好儿郎,他们也配混进来?你当我收复故土来了,我告诉你错了!我们渡江而来,是北伐!伐字为先,伐无道,伐有罪,伐业障。犯了该死的罪过,就得死,谁也救不了他们。我侯玄演今天替被屠的北方百姓,宽恕接纳了这群刽子手,那我和满清的多尔衮有什么两样,北伐也彻底沦为争夺地盘的普通战事罢了。”

旁边的士卒脸上红光满面,纷纷挺直了腰杆,一脸的自豪。

张煌言哑口无言,低着头说道:“国公所言自有道理,下官不该妄自质疑将令。只是若是我们杀心太重,此番北伐恐怕艰险万分呐。”

“胡无人,汉道昌,刀兵所至哪有什么像样的抵抗。你当他们如狼似虎,我就杀给你们看,让天下人看清楚,满洲八旗在我汉家儿郎面前,也不过是一群纸做的老虎,泥糊的恶狼。汉有匈奴猖獗一时,霍去病才能封狼居胥;蒙元祸乱天下,才有高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比起当年的匈奴、突厥、契丹、蒙元,满洲建奴不管人数还是战力,都难以企及,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候玄演说完,翻身上马扬声道:“济尔哈朗气势汹汹,折一个前锋必然不肯罢休,稍作休整准备迎敌。”

清兵先锋主将张大元仓皇逃命,丢下三军任人宰割,终于在半路遇见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一身石青色的袍子,绣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头上顶着个黑底的帽子,上面两颗红宝石,看上去就像是穷人乍富的暴发户,不过这也是满清亲王的统一打扮,多尔衮刚刚让投降的汉人官员和满人一起,设计出来的符合满族口味的官服,这一套只有亲王能穿。见到自己的前锋就逃回这么几个人,入关以来就没有感受过危险气息的济尔哈朗,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亲王袍服。将头顶沉重的帽子一扔,揪下身上的花里胡哨的袍子,怒道:“是什么人把你们打成这样?”

“刘忠该死!刘忠该死啊!王爷,刘忠回马冲阵,将我的部下杀得死伤惨重,自己逃了。要不是他,末将必能拖住侯玄演,等王爷大军到了活捉他啊。”

济尔哈朗本来一脸蔑视地看着他跪在地上哭诉,听了这话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你说什么?侯玄演?”

张大元跪着爬到济尔哈朗脚下,仰着头说道:“没错,侯玄演他亲自率兵过江来了,末将看得清清楚楚。”

“你要是敢畏罪说谎,编造出这样的军情,我杀你全家。”

张大元信誓旦旦:“王爷放心,绝对是侯玄演到了,我的兵马全部看到了。”他身后一起逃回的残兵败将,纷纷点头称是。

济尔哈朗执鞭大笑,折损一些汉八旗兵马算什么,只要能杀了侯玄演,一切都值了。

“本来以为他缩在金陵,我们要大费周折,谁知道他胆子这么大,竟敢渡江来送死,他有多少人?”

侯玄演摆成大阵,极好估算,张大元久经战场,早就预算出他不到两万人。但是自己败的太难看,自然不敢说只有这些人,眼珠一转说道:“侯玄演摆成方阵,人数一目了然,不下五万人。”

济尔哈朗眉头一皱,一鞭子抽在张大元脸上,一条血痕从额头到脸颊,眼珠差点抽出来,疼的他倒地哀嚎。

“火字营在淮安,厚土营在庐州,湘兵营在广东,哪来的五万人?你打了败仗还敢谎报军情,给我拖出去斩了。”

张大元顾不上脸上的鞭伤疼痛,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两个膀大腰圆的魁梧满洲军汉,将他拖到一旁,一刀砍了下去,脑袋圆滚滚地在地上转了几圈,滚到了胡茂祯的身边。

济尔哈朗用马鞭指着副将胡茂祯,低头问道:“你说,多少人?”

张大元的脑袋就在自己眼前,血腥气扑鼻,胡茂祯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敢说,脱口而出:“两万。”

“两万人就把你们杀得一个不留,真是废物,留着有什么用处。全部给我砍了。”济尔哈朗真的怒了,入关以来都是他们以少胜多,还没有被人这样打败过。

信仰武力的满洲建奴,是绝对不肯承认汉人的勇武胜过自己的,否则他们哪来的信心,二十万人入主中原大地。

济尔哈朗身边的亲兵,都是万里挑一的满洲勇士,闻言眼睛都不眨拔刀就砍。跪在地上的几十个汉兵,转眼间就被杀得人头落地,没有一个敢站起身反抗。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安逸就是死亡

凤阳府到滁州和庐州府的脚程相差无几,厚土营得到消息略晚,但是也快马加鞭追了上来。而驻守在大铜山的水字营距离更近,有火字营拖住了淮安的瓦克达,朱大典不敢怠慢,带兵火速支援过来。

阎应元遥遥望见前面狼烟四起,心中更是紧张,他已经知道了侯玄演渡江北伐的消息,这一惊非同小可。

济尔哈朗裹挟着中原清兵,倾巢而至,若是越国公不知底细,贸然北进和济尔哈朗大军遭遇,那可就大事不妙。只要侯玄演一死,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他手下的几员大将,到时候各自为战恢复到弘光年间军阀割据的黑暗时代,肯定会被清兵逐个击破。因为越国公如今虽然风头正劲,兵强马壮,但是这个以侯玄演为中心的集团却没有一个强力的二号人物。

想到这里,阎应元冷汗直流,一鞭子甩在马臀上,高声道:“周文武,你留下本部人马收拢辎重,其他人丢掉所有行装,随我全速行军。”

朱大典也差不了多少,水字营火炮太多,骑兵基本没有,就算他全力前进,还是感觉自己要慢上许多。

朱大典年近花甲,虽然保养得宜,体力还行,但是这个样长距离地奔袭,已经吃不消了。

水字营副统领吴易赶到他的身前,皱着眉头说道:“国公今日清晨渡江,此时多半已经和济尔哈朗主力相遇,我们就算跑断了腿,也未见得能赶上了。”

朱大典一抹额头的汗水,嗓子心干涩难当,咬着牙说道:“若是能早到一刻,得见国公无恙,跑断十万条腿也值了。”

江浦城外,侯玄演料定敌人大军要来,早早地占据城郊的高地。这里树木丰茂,林荫正好可以遮阳,士兵们在平缓的高地上,简单地修筑起几道工事,就准备以逸待劳。

这个山坡位于江浦城的左侧,跟战场相隔一段距离,反而要全军后撤才能赶到。既然知道敌人要来,自然是要打埋伏的,即使效果不好也能避免伤亡。侯玄演命令北伐军躲在树林中,偃旗息鼓藏身于此。

林中清风阵阵,极大地缓解了酷暑带来的难耐的炎热,侯玄演害怕手下放松,以身作则全身甲胄没有脱下。但是他的大腿因为骑马时间太久,磨的有些疼,就找了一棵大树,蹲在地上靠树歇息。

侯玄演虽然有情报,知道来的是济尔哈朗,带来了很多清兵,但是具体的情报却没有得到。他好整以暇地倚在树边,偷偷将手伸到裤裆里面,大胯内侧骑马太久已经有些淤青疼痛,侯玄演慢慢地揉着,偶尔还会疼的发出“嗯啊”的低沉叫声。

胡八万心中尴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为了保全大帅的一世英名,只好佯装看不到,大声地和自己的几个亲兵弟兄扯皮,来帮助大帅掩盖声音。

侯玄演被他的声音吵到,抬头一看北伐军有说有笑,一场轻松的胜利让他们有些懈怠。大战将至,这样的安逸是会死人的,侯玄演怒不可遏,站起身来一脚踹到胡八万身上,这厮皮糙肉厚岿然不动,挠了挠头回头一看是大帅踹到自己身上,而且踉踉跄跄就快摔倒了。一心为主的胡八万当即扑通一声使了一招平沙落雁摔在地上。

“闲聊什么,这是闲聊的时候么?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清兵大军马上就到,你们贱命一条死了不要紧,家里的老娘谁养?”

胡八万好心没好报,莫名其妙挨了一脚,刚刚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自己摔倒在地上,就听到侯玄演的吼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大声嚷道:“都听见了么,全都打起精神来,打仗可不是儿戏,轻敌是要吃大亏的。”

北伐军这才收起了轻松,握紧了各自的武器,等待着清兵的到来。

远处急速行军的清兵,全部都大汗淋漓,如今正是太阳高照的时候,七月份的应天府是天下最热的几个城池之一。汉八旗的清兵还好,关外苦寒之地杀进来的满八旗清兵,哪里受过这样的高温,已经昏厥过去的不在少数。但是济尔哈朗丝毫不为所动,不断催令不对加速行军。

济尔哈朗这次真的动了杀心,排在最前面的就是自己的镶蓝旗,将战力稍差的汉八旗放在后面,以免贻误战机放走了侯玄演。杀一人可以决定整个战局,那么花费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济尔哈朗十几岁跟着努尔哈赤征战,是个出色的将帅,他深知这一点。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今大明的“王”主动出击,给了自己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蛰伏关外这么多年的全族的命运,就看自己这一战了。

终于江浦城就在眼前,身上全都湿透了镶蓝旗兵将心头一喜,酷暑对他们来说远比厮杀可怕。这些人此刻但求一战,打完之后好找个地上尽情避暑消温。

冲在最前面几个人,都是镶蓝旗的老兵了,他们被叫做马甲,又叫骁骑。满洲普通旗人成年之后,就要入伍成为骁骑,归佐领手下。为首的叫阿桂,生的五短身材,但是极其壮硕。几个人降低了速度,拽着马缰,慢慢地纵马前进。

阿桂环视一眼,用满语回头说道:“江浦城到了,怎么没看到汉人的踪迹。”

“听佐领的话,继续往前就是了,真希望早点杀完汉人,找个深一点的水池洗一洗。这种天气,亏这里的汉人能活下去。”

阿桂笑道:“你懂什么,让这里的汉人到我们的关外去,也受不了寒冷的。去年也是打到这里,英亲王就带着我们回去避暑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热天的出兵,我们在山里都知道,打猎是要挑时间的,这种天出来不是找罪受么。”

“说起去年跟着英亲王,打到了这里,这里的汉人男人虽然跟被屠杀的家猪一样,但是女人实在是太好了。白净的皮肉一把抓上,跟抓在棉花上一样,模样也好看。看了这里的女人,再看我们的族里,都是些野猪一样了。”

说到这里,几个骁骑一起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往事。

几个八旗骁骑找不到北伐军的踪迹,在这里闲谈,北伐军却在远处的树林中看得清清楚楚。虽然隔着半边城墙,但是清兵大军还是太扎眼了些。所有的将士屏住了呼吸,这才知道国公的话是对的。来的清兵黑压压一片,看上去像是从地平线翻滚出的无边无际水浪,朝自己涌来。

侯玄演望着山下的清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不能冲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侯玄演望着远处的清兵,仿佛地狱撕开了口子,无数的恶鬼从狭缝里涌了出来。

江南平整的大地上,这些人就如同蝗灾一样,一眼望不到头。只是这些体型壮硕的蝗虫不祸害庄稼,吃的是人肉,喝的是人血。入关以来几万个满八旗士卒,没有一个是不曾杀过百姓的。如果天道有知,将他们全部劈死,保证冤假错案不会超过一只手。

秦禾紧张地握着刀柄,随时准备拼死护送侯玄演逃走。侯玄演目测着进入火铳射击范围内的清兵还不足以致命,耐着性子慢慢等候,这些骑兵一旦冲到眼前,自己这边必须全部射杀他们,不然就危险了。退进树林前,侯玄演就让炮营的炮手测试了射击的距离,估算就以城郊的一处沟壑为界。

“火炮准备,炮声一响火铳手给我齐射。”

秦禾胆战心惊,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急声问道:“督帅,还要打么?”

清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就连一直陪在侯玄演身边的亲卫统领,都已经起了怯战的心思。虽说全军上下都知道自家两路大军已经在路上,但是区区两万人,硬抗这么清兵还是让他有些心慌。尤其是自己营中还有侯玄演在,一旦兵败后果不堪设想。

侯玄演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清兵,但是此刻显然已经不是言退的时候,一旦逃跑自己聚会沦为活靶子。尤其是自己这一次渡江而来,全都是步兵,哪里能逃得过八旗骁骑。

若是此刻有机会逃跑,侯玄演当然会一声令下,避开危险保存实力。但是显然已经没有机会,侯玄演只好故作镇定,轻笑道:“我的援兵已经在路上,这支清兵的情报我尽在掌握,为的就是等援兵到了,一举反攻。”

旁边的几个将领一听,面带喜色,果然越国公算无遗策,怎么可能会中了敌人的包围。原来这都是国公的妙计,可笑自己还惴惴不安,看国公那背负双手的气度,轻松写意的神情,明明就是大计得售的春光满面,哪还有不信的。侯玄演身边的兵将神情踊跃,仿佛天大的战功就在眼前,情绪是会传染的,一传十十传百,树林中的北伐军惧意顿去。

侯玄演凝神远望,目测清兵进入射程的已有几千人,这些人都是骑兵,若是再放太多过来,一旦炮声响了暴露了位置,他们冲锋过来的途中,火铳手不能将他们射杀,近身之后就是自己的噩梦。毕竟树林伏击,是不可能摆成阵势的。就算摆出方阵,清兵人数这么多,围起来歼灭自己还是易如反掌的。毕竟再强的阵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无济于事的。

济尔哈朗骑在马上,已经丢掉了自己的亲王袍服,穿着一身轻便的蓝色丝甲,皱着眉头问道:“那几个废物说侯玄演气势汹汹,有北伐的架势,怎么走到了江浦还没看到半个人影。”

蒙古多罗特部的苏班岱,这次率领族中的蒙八旗,跟随济尔哈朗一起南下。听到济尔哈朗的话,他弯腰说道:“汉人一向喜欢夸大其词,张大元打了败仗,所以大肆吹嘘侯玄演的强大。依我看,南人怯弱无能,哪来的胆子渡江和我们的勇士厮杀。肯定是知道我们的大军来了,灰溜溜地逃回江南去了。”

济尔哈朗沉声道:“你们不要小看侯玄演,李率泰的勇猛在满洲都是出名的,我曾经和他一起出战,他就如同下山的饿虎一样,让人畏惧。我听说李率泰是在阵前被侯玄演亲手割去的脑袋,猛虎纵然被擒,也不是谁都敢上前补刀的,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个胆小怕事的。”

苏班岱对汉人从骨子里瞧不起,他当初依附于明朝,带领族人居住在杏山西五里台。后来就是因为看不起汉人,觉得汉人懦弱无能,才带领全族一起投降了满清。当时皇太极命令济尔哈朗和多铎率领一千五百人,前去迎接。大明杏山总兵刘周智沿杏山城扎营,与锦州、松山的守将合兵分翼列阵七千分翼列阵逼攻满人。济尔哈朗纵师杀入敌阵,冲乱明军阵型大败明军,又追杀至城下攻破了两个明军营寨,同时斩杀了明副将杨伦周、参将李得位。

这一战更加坚定了苏班岱弃汉投满的决心,在他眼中汉人是如此的羸弱,再多的人都打不赢满洲的勇士。

远处的侯玄演心底闪过一丝惧意,这么多的清兵,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事已至此,恐惧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自己身为三军主将,若是被手下看出自己心怀惧意,那么未打之前气势上先输了三分。侯玄演自知箭法不行,火铳也不会用,干脆坐到一截树桩上,心里默算着步数,到了时机从容睁眼道:“开炮!”

轰隆的炮声一响,远处的清兵阵中,如同沸水中丢进一块石子,所杀的清兵数量极其有限,但是却暴露了北伐军的位置。

济尔哈朗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我说猴子怎么找不到,原来是窜到山里去了,哈哈。给我上,活捉侯玄演,赏黄金万两。”

镶蓝旗骁骑策马而上,如同他们自小就会的围猎一般,散成弯月状向山上冲来。

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火铳手,举枪射击。铅弹伴随着弓箭,向着疾驰而来的骑兵射去,简单的共事此刻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北伐军可以叠加射击,火力从未如此的密集。

侯玄演仿佛都能听到凌乱的马蹄声,和混杂着蒙语满语的叫嚷,握剑的手已经攥的失去了直觉。

济尔哈朗没有想到北伐军的火力可以打退这波骑兵的冲锋,在他看来火铳虽然好用,但是只适合倚强凌弱。在满洲勇士的勇武面前,火铳兵一旦被贴身就是任人宰割的猎物。济尔哈朗指挥着后面的清兵,继续向这个不到城墙高的小山丘发起冲锋,茂密的树林遮挡了火舌背后的景象,冲锋的清兵根本看不到他们的敌人有多少人马,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冲。

骑兵在前开道,裹挟着身后的步卒,终于冲到了山下。满洲八旗兵,骑兵战力其实相当一般,步卒才是真正的厉害。叶赫部的骑兵厉害,但是叶赫部更多是蒙古血统,当初跟努尔哈赤打得天昏地暗,就曾经说过“奴畏我骑,我畏奴步。”满洲八旗的重步兵,普通的刀箭都攻不破他们的盔甲,皮糙肉厚如同野猪一般,到了战场上所向无敌。

当然这些重步兵,也可以上马作战,也可以下马攻坚。大部分骑兵冲到山下,茂密的树林不利于骑马作战,八旗兵纷纷下马,挺刀冲击。他们已经看到了汉人,再也不是面对火舌和箭雨,这对他们来说就如同见到猎物一般。

火铳兵匆忙后撤,到更高的地方射击,旁边的刀盾兵和长枪兵顶了上去,一个镶蓝旗的佐领,一刀斩下了一个北伐军的半边脑袋,脸上狞笑不止。他已经不止一次面临这样的战局,依照他的经验,很快明军就会丧失战斗力,成为一场屠杀。

但是这次迎接他的,不再是茫然无助的眼神和引颈待屠的汉人,一杆长枪刺进了他胯下战马的脖子,让他跌落下来。一个眼神坚毅的明军,手里拿着一面盾牌,举起另一只手里的钢刀,劈进了自己的脖颈的软肉。

疼,好疼,原来被人砍断脖子是这样的感觉。这一刻他想起了入关之后,无数死在他刀下的汉人,他们也曾忍受这样的剧痛啊,可是我不是猎人么...为什么会被猎物割断脖子。

没有人回答他,无数的人马踏着他们的尸体,在树林中短兵相接。

一个镶蓝旗的副参领,勇不可当,一人冲阵刀劈数人,很快冲到了侯玄演身边。眼看侯玄演一身将服,身边很多亲兵护卫,必是大官,满将见猎心往他身边冲来,侯玄演只觉得一阵罡风扑面,脚下一滑跌倒了。满将一刀看没砍下,突然一个比他还要魁梧的人,站到他的眼前,他站在高处竟然就快要和骑着马的自己等高了。胡八万伸手一提,将满将拽下马来,用脚一跺正中后心。满将是族中有名的勇士,哪里见过这样的太岁,简直欺虐自己如同鸡子。胡八万踩着他的后背,一脚踢在脑袋上,靴子尖正中眼珠,将满将的脑袋踢碎之后,回头道:“大帅,这个地方不安全啊,要不要往山顶撤。”

侯玄演站起身来,扬声道:“大丈夫沙场博功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就在今日,跟我杀!”

胡八万听得热血沸腾,感觉大帅每一句话都说在了自己心里,他高喊一声,双眼充血就要冲向敌营,突然感觉身后一紧。莫名其妙的胡八万回头一看,自己的腰带被大帅紧紧抓住。

侯玄演拽住他的腰带,低声咒骂道:“你冲个屁,你在这里保护老子。”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下第一香饵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北伐军气势如虹,在树林中最大限度地避开了人数的劣势,和蜂拥而至的清兵厮杀在一块。清兵虽然人数占据绝对优势,更多的人挤在山下,一时之间也发挥不出来。

济尔哈朗不慌不忙调兵遣将,将整个山丘团团围住。前面的镶蓝旗副都统察哈尔来到济尔哈朗身边,兴奋地说道:“王爷,前面确实是侯玄演的人马,而且侯玄演八成就在这座山上。”

镶蓝旗下属两个副都统,察哈尔就是其中之一,济尔哈朗听了他的话,饶是亲王也按捺不住了。他拍了拍额头,叫道:“好!就怕他不在,这一次郑芝龙约我们一起伐明,第一战就能除掉侯玄演,江南平定只是时间问题了,哈哈。多铎当时一心要回去避暑,不然的话哪有这么多事。”

济尔哈朗是皇太极的忠实拥趸,心里其实是看不起多尔衮的,在他看来豪格才应该继承皇位。这一次要是能平定江南,对他们这一派在满清的地位来说,是个巨大的筹码。

山林中的厮杀还在继续,杀红眼的北伐军,大部分已经忘记了援军的事。重重的敌人阻碍了视线,反而让他们看不到山下黑压压的敌人,就连侯玄演的身边,也冲过来不少的清兵,这些人虽然畏惧酷暑脱去了厚厚的皮甲,但是步战依旧悍勇。尤其是前锋营左右两翼,是八旗中的精锐,全都是挑选的最勇猛的满洲士卒组成,每一旗中都是他们执行攻坚的任务。这样危险的任务,自然伤亡率极高,所以入关以后这么多战役,已经所剩无几。平日里都当底牌保留起来,今天得知侯玄演在山上,济尔哈朗连这副牌都打出来了。

清兵的意思很明显,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全歼林中的北伐军,除掉心腹大患侯玄演。

秦禾左支右拙,在他脚下有一个倒地的清兵,秦禾一时不慎大腿上挨了一刀,嚎了一声聚起全身力气劈向倒地的清兵。这一刀势大力沉,却正好劈到旁边的大树上,清兵本来抱定必死的心,一看竟然有机可趁,大喜之下举刀就刺。侯玄演在里面看得真切,干脆将手里的剑化作暗器,使劲往前一扔,正好砸中清兵的鼻梁,清兵吃痛之下耽搁了行动,秦禾趁此机会拔出刀来,一刀结果了他。

眼看越来越多的北伐军倒下,秦禾跳到侯玄演身边,叫道:“督帅,这下不好撤了,我们的援军怎么还不到?”

侯玄演暗骂一声,上前捡起宝剑,说道:“坚持住就有活路,朱大典和阎应元随后就到,左右军怎么样了?”

秦禾拄着刀把,争取着片刻的休息时间,说道:“张大人守山后是清兵攻势最缓的地方,到现在还没有清兵上来应该是没有问题。姜大人在咱们左侧,我看有一些清兵,已经杀到这边来了。”

侯玄演转头往左侧一看,战况胶着激烈不亚于自己这边,断臂残肢铺满了山腰,又一个清兵瞧见这边的侯玄演,顾不上自己的厮杀对象,一个打滚翻到一旁,熟稔地从腰里摸出弓箭,挽弓就射。

张一筒在一旁手持盾牌,将箭矢拔开,胡八万一箭射回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胡八万一抹额头的汗水,他手上沾血,这一抹擦了一脸的血,血脸凑近了问道:“大帅,到底有没有援军啊,不行标下就护着你,咱们杀出去吧。”

侯玄演骂道:“少他妈废话,你敢临阵脱逃,老子第一个杀了你祭旗。”

胡八万面色一苦,刚想出言辩解几句,突然从南边传来轰隆一声炮响。

林中北伐军的炮营,早就拔出钢刀参与到肉搏中,这一声惊天的巨响,也不是炮营的红衣炮能够打出的声势。

这一声过后,整个山丘仿佛都颤动了一下,山下所有还未参战清兵都怔在原地。

侯玄演眼中一亮,喜道:“哈哈,这是我们吴淞水师的巨炮,我在松江见过姚一耀给我演示过,只有松江巨炮有这个声势,是松江水师来了!”

江浦城靠近长江,江面上此刻驶来了几十条战船,巨大的炮口对着城下的清兵狂轰滥炸。一番轰炸过后,战船靠近江边,一条条的甲板放下,无数的明军从战船上涌出。

原来吴淞水师打不过郑家的水师,张名振和龚自方商量一下左右都是打不过,干脆将战船全部驶入吴淞江所,封锁了入海口。陆地上架起的火炮,足以震慑郑家水师不敢登陆,而且他们的兵力登陆之后是自寻死路。张名振关闭了所有商路,松江府严阵以待,郑家水师空有一身本领,施展不出。

敌人的战船缩在吴淞不出来,他们总不能趁机夺回日本航线,开始做生意吧。要知道后方的郑芝龙在两广和夏完淳火并,虽然极尽猥琐之能事,利用火炮守着广州城,但是只要是外围的郑家军一露面,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彼此士卒战力、兵源数量、后勤辎重都相差太大,区区一个郑家和福建省,比拼国力是耗不起的。他们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无敌的水师和北方的满清强援身上了。

郑家水师失去了对手,在海上也不敢着陆,松江府、浙江临海几个州府,全都防备森严,兵力强盛,领兵的郑鸿逵听说大哥在广州接连吃了败仗,不敢在外久留,匆匆赶回福建。

解放出来的水师,顺着江面前来支援,正好遇到侯玄演被困。

南边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清兵,被水师一冲,张煌言直接带人杀了下来,将济尔哈朗布下的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

秦禾见状大喜:“督帅,南边开了,咱们冲出去吧。”

侯玄演用靴子擦了擦剑上的血迹,摇头道:“不行,我们一撤就无法牵制住清兵,战机转瞬即逝,我们死死咬住他们,等阎应元和朱大典前来,才能取得最大的战果。”

秦禾整张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大声道:“胡八万,你护送督帅下山,我们在此牵制敌人。”

侯玄演厉声道:“滚蛋吧,你拿什么牵制?没有鱼饵的钩子,钓不上鱼来,我不能走。”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七十四章 嘉定儿是真英雄

侯玄演此言一出,秦禾就知道他劝不动了,干脆回身杀入人群。

清兵在树林中作战,天生具有优势,这里和他们关外的猎场一样,都是茂密的丛林。

南边的松江水师登陆之后,将后山的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张煌言突围之后,站在山下大口喘着粗气。

张名振与他同为鲁王系的旧臣,当初在绍兴同殿为官关系就是极好的,在人群中瞥见张煌言之后,张名振快步上前,急声问道:“玄著,国公呢?”

张煌言这才恍然醒悟,扶着张名振的手臂,急促地说道:“国公被困在山前,清兵穷凶极恶,快去解救国公。”

张名振是南京锦衣卫籍出身,祖传的绣春刀飞鱼服,并非文弱书生。听到这话挺刀率众向前,正好碰到前来传话的张一筒。

张名振认得这个脸上一道骇人伤疤的侍卫,知道他是侯玄演身边的亲兵,拦住问道:“国公呢?”

张一筒结巴道:“哪..哪个是,张名振张大人?”

“我就是!”

张一筒神色一喜,说道:“可算找到你了,大帅有令,让你们继续炮击清兵,拖延时间。清兵势大,不得擅自冲阵救人。”

张名振一听就急了,骂道:“你在这胡说什么,清兵势大我们不去救人,不是放任国公为人所擒?还有你能突围出来,那国公呢?为何不护着他一起出来。你要是敢贪生怕死谎报军情,本官先斩了你。”

“哪个孙子才贪生怕死,大帅嫌我本事低微,让我出来报信,你当我想出来呢。”

张名振顾不上这个疤痕脸亲兵满腹的委屈,一脚将他踢开,扬声道:“国公有难,水师听令,跟我一起冲过后山,去救国公。”

张一筒身负任务被人护着杀了出来,岂肯罢休,挣扎着爬到前面,举剑喊道:“谁敢!国公有令,水师于船上炮击,不可参与战斗,徒增无谓伤亡,北伐前约法三章,不服军令者,立杀无赦。”

张名振上前一看,果然是侯玄演的随身佩戴的宝剑,不禁踟蹰不前。

张一筒威风凛凛喊完这句话,马上就垮下脸来,语气夹杂着奇怪的强调,像是夹着嗓子忍受着悲伤:“张大人,我也想你们都去救国公,但是前面林中的战斗已经惨烈到你们想象不到的程度了。所有人缠斗在一起,你们水师去了只是送死。国公给小人下的是死命令,让你们炮击清兵争取时间,等阎应元和朱大典将军的人马。我今日就是死,也得完成大帅给的命令,你们杀了小人踏着小人的尸体前去救国公吧,小的死了也念您的好。”

张名振一跺脚,转身往江边走,只剩下张一筒在地上泣不成声。

张煌言见他去而复返,惊疑不定,上前问道:“侯服,怎么回事。难道国公他?”

张名振脸色铁青,一字一句说道:“国公有令,炮击清兵不得救援,等待援军。他要以身做饵,等水土二营援军赶到。”

张煌言一听愣在原地,半晌之后,江山的水师泄愤一样,将所有炮弹倾泻在清兵阵中。震天巨响中,张煌言呢喃道:“张煌言今日才知,嘉定儿是真英雄也。”

树林中,两万精兵鏖战这么久,已经死伤过半。姜建勋带着所部,慢慢向侯玄演靠拢过来。王大手持一把大刀,浑身浴血,纵使他天生神力,打到这个时节,也是靠着身体的本能在战斗。

姜建勋衣服上,不染片尘,躲在自家忠仆身后,观望着战场的局势。待他看到侯玄演疯了似的搬起石头,往清兵脑袋上砸去的时候,姜建勋竟然笑了:“你说人哪里的这般勇气,冒着被剁成肉泥的风险,也要赌上一把,真是个疯子。”

王大随手重复着最简单实用的劈砍,转过头乜视了他一眼:“老爷,这个时候有闲心聊天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我看你比谁都像是疯子。”

这时候一个清兵从树后突然杀出,照着姜建勋的脑袋就砍了下去,王大眼疾手快,手里的刀脱手而出,擦着书皮将清兵捅死。姜建勋躲闪不及,裤脚溅了一块血迹。姜建勋大怒,终于第一次举起手里的刀,将染血的裤脚割去。王大摇了摇头,转身护在他身边,左劈右挡和八旗重步兵战在一块。

巨大的炮声和连续不断发射的炮弹,炸的清兵损失惨重,济尔哈朗却像是浑不在意。南边不过是一群汉兵,只要能杀掉侯玄演,他们死的多一点甚至是好事。

北方连年灾荒,再加上战火纷飞不断,早就粮食紧张。这么多的汉八旗绿营兵,每日耗费的军粮就是个惊人的数字。没有江南的支撑,清廷已经养不起这么多的绿营兵了。

济尔哈朗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树林里,一丝一厘都不肯浪费在别处。阎应元和朱大典即将赶到,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济尔哈朗手一挥,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催促着清兵继续往树林杀去。

林中侯玄演已经累的嗓子冒烟身体僵硬,他明白稍微一休息,自己就会肌肉无比的酸痛。

胡八万看着他的模样,绿豆小眼瞪起来,边杀边问:“大帅,标下先带你从后面杀出去吧,到江上再等援兵到来,我们也一样可以回头打清兵啊。”

侯玄演默然无语,事到如今竟然还没见到厚土营和水字营的援军,他的心志也有些动摇了。环顾四周,自己的两万人马拼到现在,伤亡已经过半。在战场上,伤亡一半绝对是天大的折损,一般来说伤亡超过三分之一,就足够引起溃逃了。能够伤损一半还血战的,古往今来都是精兵。

侯玄演哀叹一声,刚想说话,只见清兵在听到一阵急促的敲击过后,退潮一般往后退。就连和北伐军缠斗在一块的清兵,也寻个破绽转身就退。满八旗军法严苛,一旦抗令不遵就是杀头的罪过。

侯玄演楞了一下,随即陷入了狂喜之中:“哈哈,老子援兵到了,给我杀出去围歼他们。”

林中剩下的北伐军,此刻已经彻底杀红了眼,听了这话嗷嗷叫着往山下冲。

侯玄演耗尽了力气,一屁股蹲在地上,胡八万岿然不动,站在远处。

侯玄演抓起一块石头,随手一丢,石头打到半路就掉了下来,砸在胡八万的脚后跟上。这一仗打完,他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胡八万回头看着他,挠着头皮笑道:“嘿嘿,俺知道,保护大帅,不能冲锋。”

“冲啊,敌人都没了保护个屁。多杀几个,我赏你个大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我早就预料到了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扔掉辎重的厚土营,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了战场,庐州比凤阳还要进一些,本来他应该在济尔哈朗之前赶到的,但是连日的暴雨拖累了厚土营的行军速度。

远远望见江浦城外狼烟四起,阎应元心急如焚,据他所知金陵没有多少人马,国公渡江北伐实在是危险万分。

阎应元最清楚济尔哈朗的兵力,也因此知道侯玄演若是和他们遭遇,必定是危在旦夕。

厚土营见不到北伐军友军的身影,不知道他们在树林中,看着遍地尸首还以为清兵已经打完了。阎应元脸色沉郁,仗打完了清兵还在,那国公他?想到这里,阎应元握紧刀柄厉声道:“杀!”

头顶的烈日当空,虽然已经临近黄昏,但是酷热的余威仍在。阎应元在高处俯视战场,心却仿佛坠到了冰窖一般。庐州府紧挨着凤阳,清兵若是从凤阳南下,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他和厚土营难辞其咎。

济尔哈朗长叹一声,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林中的北伐军太坚韧了,生生拖到了厚土营赶到。如此一来北伐军的实力,已经大于清兵,再加上清兵鏖战已久,济尔哈朗渐生退意。收兵的角声一响,清兵且战且退,有序地退出了树林。

“哈哈,援兵到了,越国公果然神机妙算。”

“援兵来啦,杀出去抢战功啦!”

....

丛林中窜出的北伐军,早就耗尽了体力,凭借着身体的惯性,重复着劈砍的动作。一见敌人退兵,不但没有人倒地休息欢呼,反而嚎叫着冲了出来。姜建勋目光炯炯地盯着侯玄演看了一阵,转身对王大说道:“走,杀出去搏个功名,咱们主仆以后就是同僚了。”

阎应元骑在马上,听到声音往这边一看,只见东南城郊的树林中,疯了一般冲出来的浑身是血的战士。

“将军,是咱们自己的兄弟,是北伐军。”

阎应元眼底一亮,重新焕发了希望,只要还有人活着,国公就可能没有战死。

济尔哈朗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下令收兵折回滁州,“斩首”行动已经失败,再留在此处鏖战毫无意义,而且朱大典的水字营应该也快到了。清兵且战且退,没有丝毫溃败的迹象,甚至还杀伤了不少的北伐军。不过毕竟是被打退的一方,一路上在北伐军的射击下,留下的尸体也不在少数。

树林中的侯玄演紧了紧自己的战甲,将宝剑擦拭干净插回剑鞘,自己骑惯了的枣红色骏马已经受了伤,勉强站着前蹄刨着土,脑袋不时地想来蹭自己,鬃毛扎人弄得自己很不舒服。侯玄演转头一看,在它的身上有三四道血痕,刀口都很深。卸去了马鞍,侯玄演牵着它往外走,秦禾早就倒在地上,此时挣扎着爬起身来,一刀斩断两根木棍,和侯玄演一人一根拄着往外走。

外面厚土营还在穷追不舍,侯玄演隔着树林远远望见阎应元率领几员将领朝自己赶来,把木棍随手一丢,挺直了腰杆。

阎应元翻身下马,弯腰抱拳道:“末将来迟,国公受苦了。”

侯玄演仰头大笑道:“哈哈,一切都在我的预料当中,这一番杀了多少清狗?”

周围的众将一脸的敬佩,只有几个亲兵深知刚才是多么危险,要是说一向谨慎的越国公设计,绝对不会出现刚才险象环生的局面,唯一的解释就是国公又在忽悠人了。

阎应元带着众人登高远眺,瞭望车上侯玄演眺望清兵有序地撤退,进退颇有章法,心中不无感慨。这样的撤退中,还能保证自己的手下服从命令,这需要很强的约束力。严明的军纪,和主将的威严,缺一不可。满八旗还没有彻底堕落,他们依然拥有基本上是这个时候全世界最严苛的军法。济尔哈朗也有足够的威望,不管是地位还是战绩,都使他可以完全约束这支败兵。这一回原本准备来个大胜,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全部掩杀上去,尽可能地收复失地,杀伤清兵。”

济尔哈朗的镶蓝旗撤的果断,几乎全身而退,但是围山的其他清兵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他们距离中军太远,听到撤兵的信号时候,已经被围住了。镶蓝旗撕开的口子,马上就被厚土营堵上,这些人就做了俘兵。

刘忠身处其中,早就脱掉了自己的将服,身上穿着一件小兵的衣服,和自己的手下一起,被押到江浦城内。

江浦城中,十室九空,遍地都是衣不遮体的妇人尸体还有老弱婴幼,很多人不但全家死绝,更惨的是死状极其难看,都是被虐杀致死。

北伐军自觉地掩埋尸体打扫着街道,不停地有躲起来的幸存者,走上街头。

张煌言吩咐下去,在城内开棚设粥,让幸存者聚集起来。张煌言望着全城剩下的不到两百人,眼眶泛红,心底很不是滋味。

这时候侯玄演正好率众经过,下马站在一旁,耳听着这两百人声泪俱下的泣诉。

屠城他见得多了,死而复生第一眼,就是被屠的嘉定。但是奋战这么久,还是有城被屠,满城的汉人被人杀尽,这种感觉让侯玄演觉得恶心干呕,脑中天旋地转的眩晕。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侵蚀着他的神经。

秦禾只当他体力不支,忙上前将他扶住,不知从哪搬来一个椅子,侯玄演坐在幸存者身后,眼睛紧闭听着他们的遭遇。

一个老汉讲述着他躲在草垛中,听见的刘忠杀害江浦令黄毅和把总江勤的事,侯玄演突然想起了自己侯峒曾和黄淳耀。江南义士何其多也,若非汉奸太多,这个民族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有强力的权威人物或者朝廷,即使是三国时候汉人自己打成了一锅粥,也能腾出手来把蛮夷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时候北伐军押着俘虏进城,想要让他们收拾街道,重建江浦城。北伐军自己打了一天,早就精疲力竭,于是让这些俘虏来做苦力。

刘忠躲躲闪闪,生怕被幸存的百姓认出来,低着头捡拾地上的木头石块。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七十六章 屠城者死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地上摆放的两具尸体,用白布裹身,露出脸来。刘老汉上前一看,确定道:“没错,这就是知县老爷和江将军。”

“江浦知县黄毅和江勤也算是个好官,远近名声不显,没想到舍生取义、痛斥贼酋,竟然这般的铮铮铁骨。你们江浦人,该为他们建嗣堂供养,香火不断。”侯玄演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

老汉瞧见这个年轻人口气派头极大,但是一身衣服却普通至极,瞧不出品阶。原来侯玄演身上血汗交加黏糊糊的,随便跟厚土营讨了一件寻常的军服,披在身上。

张煌言赶忙跟他们说道:“这位是当朝越国公,总督江浙湖广侯大人。”

江浦小镇与金陵隔江而望,侯玄演的名声他们自然都是知道的,唬的老汉慌忙带着乡亲就要拜倒。

侯玄演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上前去扶,不料想剧烈运动之后,不坐还好。一旦坐下再起身,整条腿酸痛的让人根本站不住。

侯玄演上前倾倒,事出突然,疲惫至极的亲兵们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反应,来不及搀扶。侯玄演一下跌倒,刘忠心里有鬼,头低的最狠,反而没有躲过。

百姓们全都聚焦在国公爷身上,纷纷上前来扶,秦禾眼色不善就要驱赶。

为首的刘老汉却怪叫一声,秦禾大惊,捉刀在手,警惕地望着这群幸存的百姓。

刘老汉如遇鬼魅,瞪着眼叫道:“是他,就是他。”

侯玄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皱着眉问道:“你认识我?”

刘老汉指着地上的刘忠,说道:“就是他,他就是杀人的罪魁祸首,县令大老爷就是被他杀得。”

刘忠眼中一抹狠色,暴起伤人直奔侯玄演,想要挟持他逃出生天。不得不说这厮很有胆色,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可惜刚才的一幕已经引起了侍卫亲兵们的警觉,他刚一动就被秦禾带人制服。秦禾用刀背重重劈在刘忠的小腿正前方骨头山,咔嚓的碎裂声和刘忠的哀嚎一起,响彻在众人心头。

侯玄演坐回椅子,手扶着把手,微微冷笑:“刚刚血战你没死,不是你的幸运,犯在我的手里,才算你倒霉。”

刘忠抬起头,强忍着小腿传来的剧痛,满头是汗眼珠一转求饶道:“国公,您大人有大量,只要饶我一命,小将愿意为您牵马执鞭,报效国公。”

侯玄演哂笑一声:“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的身边都是何等的英雄,你这样的腌臜小人,给我牵马执鞭?你也配。”

刘老汉带着百姓们跪地哭诉:“国公爷,就是这个恶魔,就是他杀了全城的乡亲,求国公给我们做主啊。”

刘忠心头一黯,侯玄演的名声不好,尤其是对待抓住的清兵汉奸,往往是死都死得痛苦万分。想到两个小官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刘忠直感觉惊惧万分。

侯玄演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们额头相撞,殉国而死。一文一武俱是铮铮铁骨,在这江棰小镇,也足以彪炳史册。他们最可贵的不是功绩,而是气节,千秋万代熠熠生辉的浩然之气。

侯玄演让手下将刘忠的人马全部找出来,竟然还有不下千人之众。侯玄演皱着眉问道:“我在江浦城外,全歼的那支清兵先锋,不是屠城的刘忠的人马么?”

旁边的秦禾刚刚去抓人,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探查的一清二楚,笑道:“刘忠和后面来的张大元互相构陷,刘忠撞散了张大元的人马,导致他们被我们全歼。他自己则纵马逃回了后面,又被济尔哈朗带来前线了。我们杀得其实是张大元的人马,屠城的却是刘忠。”

刘忠本人万念俱灰,知道这番在劫难逃,但是他的手下还是很乐观的。自古法不责众,黑压压的跪着一片的人,怕不得有个几千人,这让他们稍微心安一点。

侯玄演对身边的张煌言说道:“自从天启末年开始,流贼猖獗,剿匪将士常有杀良冒功的行径。甲申国难以后,更是屡闻汉人屠汉城,残虐同胞,这都是因为屠杀的代价太小。很多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明军,还能领着百姓缴税而来的军饷,天理何在?”

张煌言心有惴惴,望着下面的几千个俘虏,小心翼翼地问道:“国公的意思是?”

“写一篇檄文,传遍天下,但有刀兵加于我汉家无辜百姓者,降而不纳,必杀无赦。”侯玄演一指身前的刘忠手下,厉声道:“就以江浦之屠开始,让天下知道他们的下场,兵贼不除汉统不昌。”

翌日一早,半夜赶到的朱大典,早早就在门前等候侯玄演。

等到侯玄演终于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洗漱的时候,朱大典上前道:“国公,下官来迟了,请国公治罪。”

侯玄演笑道:“水字营全是火器,行军本来就慢,而且赶到了和水师一样,解不了燃眉之急。张名振来得最早,也没救出我来,你也不用过于自责。”

朱大典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一早起来天气就炎热起来,侯玄演说道:“我们三军汇合,军容正盛,就在此修整三天,清兵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贸然来犯。拖住他们的主力,静待其他几路人马捷报频传就行了。”

朱大典点头称是,他本来也准备向侯玄演进言,一听国公和自己想法一致,心中就放心下来。

侯玄演长叹一声,说道:“趁着这几天功夫,先为江浦几万百姓报仇。”

朱大典不明所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侯玄演声音冰冷,就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

北伐军带着幸存的两百多个百姓,对屠城的清兵严加审讯,将他们杀过的人记录在案。挨家挨户押着他们一一比对。

江浦是烧制陶瓷的小镇,浦窑虽然名声不显,但是规模极大。不过浦窑走的是人民群众路线,烧制的陶瓷多是面向百姓的日常用品,没有什么精品问世。但是今天,浦窑即将迎来自己建成以后,最骇人听闻的一次烧制。

刘忠手下屠城的三千多人,被挑断手筋脚筋,用铁圈铁钉将他们固定为跪姿,浑身赤裸涂上陶土。

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塞进窑中烤制成器,这些陶土以粘性闻名,即使里面的人稍有挣扎,也不至于破裂。

从此以后,江浦县为两位殉国而死的官员修建的祠堂内,三千多个瓷人跪在堂外,他们身后都标着所杀户主的名字,以及一家几口。

当时还是越国公的侯玄演亲自题对联一副:

殉国死尤生江浦有幸葬忠烈二人;

屠城奸且盗陶泥无故裹豺狼三千。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金陵锁钥清流关

滁州上一次被勒克德浑屠杀一空,一个完整的州府剩下了不到千人,基本上是赤地千里荒无人烟。只有一些北方圈禁的汉人,不甘为奴逃到此处安家的,这一次济尔哈朗南侵,滁州的百姓全民皆兵,在滁州文官的带领下逃到山中跟清兵玩起了坚壁清野的游击战。

当然他们只敢袭击一些小股的清兵,而且就算这样也是经常被反杀,毕竟农夫拿起锄头,是打不过这些老兵的。

好在滁州百姓孤军奋战的时间不算长,修整三天之后北伐军继续前行,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场由郑芝龙牵头,满清发起的南侵最后演变成为侯玄演主攻,清兵防守的北伐。

济尔哈朗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放弃滁州,这里无险可守,城池破坏失修,千里荒无人烟,没有任何据城以守的条件。

满清十七万兵马,退到清流关上,背靠凤阳想要挡住来势汹汹反客为主的北伐军。滁州大大小小的山上,躲起来的官员欢天喜地,带着大家下山投奔北伐军。

清流关地处要害,南望长江、北控江淮,是出入金陵(南京)的必经之地,被誉为“金陵锁钥”。这里地形险要、悬崖峭壁,山高谷深,在此设关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济尔哈朗从凤阳府捉来数万名青壮汉人百姓,强迫他们修葺关卡,增设路障,准备檑木滚石。整个凤阳鸡飞狗跳,到处都是捉人的清兵和被捉的壮丁哭喊的家人。

“清流关的大门,是几百步的陡峭阶梯,这些石板铺成的阶梯,每一节都要一个成年人大迈步才能走完,想要上去需要长时间的冲锋,而且很是耗费体力。想要过关除此之外别无他路,只能硬着头皮爬上阶梯,但是上面一旦有守军,檑木滚石羽箭齐发,就算是再强悍的军队,也很难通过。”主将帐中,姜建勋侃侃而谈,他对这一带的地势了若指掌。

侯玄演指着沙盘上的清流关,果然附近全是高山,只有这华山一条道。环滁皆山也,果然如是...

“有什么办法,把伤亡降到最小,还能破关而入的?”

大帐中的一群北伐军武将和滁州的逃过劫难的文官,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破关的方略。

他们来来回回,不过是招降和硬攻,全是不靠谱的下下策,侯玄演眉头紧皱,一声不吭。朱大典察言观色,见他有暴怒骂娘的前兆,赶紧抱拳问道:“国公智计百出,可有什么良策?”

侯玄演冷哼一声,这厮真是奸猾,这就将皮球踢回来了。侯玄演自己想不出主意,心烦意乱,刚想把这些人臭骂一顿泄泄愤,就被朱大典堵死,拂袖道:“出去看看,闷在这里空想能有什么主意。”

众人随他走出帐外,抬头远眺雄关在前,自己这边的小兵正在修筑共事,防止他们突然冲下,突袭自己阵营。

盛夏季节,山上百草丰茂,树林遮天蔽日,全是槐树、松树、柏树之类的大树。这种树木枝叶繁茂,远远看去整个清流关都是绿色的,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清兵。

“别人在山上乘凉,咱们在下面被晒,早晚跟他娘的夏侯渊一样,你们再拿不出个主意,清兵上演一出济尔哈朗怒斩侯玄演,你们就等着给老子收尸吧。”

众人互相对视,都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触这个楣头。

侯玄演此刻终于能体会到,皇太极努尔哈赤这些人,面对着山海关望关兴叹的心情了。一个清流关挡在眼前,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巍峨的雄关让人绝望。

入夜时分,帐中点起篝火,将士们聚在一块生火做饭。

侯玄演和一群大头兵席地而坐,手里捧着个破碗,吸溜吸溜地喝着白粥。

皎月高悬,如同白玉圆盘,熠熠生辉。侯玄演望着明月,感慨道:“老子妻妾成群,侍女环绕,肉不精不吃,脍不细不咽,竟然要和你们一起在这里喝粥,真是难以下咽。”说完举起破碗扒拉扒拉喝个精光,还舔了一下碗。连年征战,让侯玄演认识到行军是个很耗费体力的活,若是没有充足的军粮,根本无法控制这么庞大的军队,怪不得古人打仗,总是喜欢断人粮道。

一个小兵笑道:“大帅,您要是嫌喝粥寡淡,小人去山下捉些小兽回来,烤炙了的孢子肉,是天下最好吃的美味了。”这个小兵黝黑精瘦,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估计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

侯玄演撇着嘴,骂道:“你敢?老子早就下令,谁都不许擅自出营。别看上面的清兵见不到人影,不知道树底下藏着多少的辫子兵,你小子是嫌命长乐,你要是敢....嗯?不对,什么味这么香?”

侯玄演站起身来,这堆火旁边的小兵跟在他的身后,顺着香味慢慢移动,来到大帐后面。

一个魁梧的汉子,翘着磨盘大的屁股趴在地上正在点火烤肉,旁边已经有吃了一半的一根肉串。

“胡八万!”侯玄演咽了一口唾沫,厉声骂道:“你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

“吆,大帅,你们怎么突然都过来了。”

侯玄演笑骂道:“你小子从哪搞的这些野味?肯定是违背军令擅自出营,老子先给你没收了,明天再三堂会审定你的罪。快快快,拿到前面,大家打打牙祭,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小兵们虽然畏惧胡八万,但是有了侯玄演撑腰,一哄而上将他的柴火和洗净穿好的野味拿到前面。

侯玄演望着生火的小兵,费力地点着火,不禁说道:“地上到处都是枯枝,你弄这么多新鲜的树枝做什么,这还有几个带叶的松枝,真是蠢。”

胡八万赌气不说话,黑瘦小兵笑着说道:“大帅,这您就冤枉胡大哥了,你看这松树枝越绿,烧起来之后火势越旺,还能烧很长时间呢。枯枝一烧就成了灰了,这东西却能烤熟这只兔子。”

侯玄演听完福至心灵,如同醍醐灌顶,突然站起身来踮着脚拍了拍胡八万胡子拉碴的脸颊,大笑道:“哈哈,烤兔子有什么好的,明天我带你们烤野猪。”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七十八章 毒计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当天夜里,侯玄演召集诸将,安排下去寻找引燃物。

帐中诸将一听,顿时明白国公又要用火攻了,立刻交头接耳起来,低声商讨这个方法的利弊。朱大典微微欠身,坐在下首说道:“国公,放火烧山虽好,就怕这巍峨大山点着容易熄灭难,要是烧上个十天半月,咱们也过不去啊。到时候清兵往山下一逃,不就成了无人守关也能挡住我们半个月了么?”

“哦?”侯玄演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问道:“大火可以烧这么久么?”

朱大典坐直了身子,说道:“清流关是当初的雄关不差,但是自从太祖在此攻克滁州,经略两淮训练江东子弟,天下承平二百年,清流关也早就失去了战略雄关的意义。上面累年覆盖的枯枝败叶,深的地方足有一尺厚,遇火就着。再加上树木丛生,全是高松大柏,一根就足以燃烧许久。下官所言半个月,还是在有人救火的前提下。”

侯玄演低着头不说话,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步,走到帐门口突然停住,指着外面说道:“清流关如此险要,下山的途径又少又陡,我们夜半时分放火,清兵猝不及防若想下山,拥挤之下肯定被踩死、呛死、烤死无数。当初在常州,烧死的清兵还没有拥挤踩踏致死的一半多,夜色中千军万马想要挤下悬崖峭壁,却只有一条道走,哈哈。这一回,他们死的更惨。”

众将听的心里发毛,这也太狠了,自古水火无情,统兵作战用此计策据传有违天和,凡是这样干的几个大将都没有好下场。

张煌言忧心忡忡道:“国公,前番我们已经探知,清流关上有许多凤阳百姓,被满人驱赶上山修筑工事。若是点火,他们势必被殃及,岂不是有违天和。”

侯玄演看着众人的反应,微微冷笑:“前些天暴雨如注,这几天却是艳阳高照,连续几天的暴晒,就是上天的警示,要让我们用火攻山。既然是上天的警示,看来悲悯众生的天老爷,也知道满清之患大于烧山。我们可以说是奉天烧山,等将来打跑了清狗,我亲自带人去山上植树。至于凤阳百姓....”

众将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站出来说话,毕竟山上还有几万百姓。一直沉默不言的姜建勋,站起身来拱手道:“国公所言极是,满清之患甚于烧山,若是不能尽早北伐,打过清流关,北境中原每天受欺虐的百姓,何止千万。”

张煌言怒道:“中原那是满人虐民,我们烧山几万百姓可就是死在我们手里了。不拿百姓当人看,咱们赶跑了满清,又和她们有何两样。”

侯玄演一拍桌子,制止了这场争吵,凝声道:“山上道路的陡峭,运粮上山极为不易,清兵不会久留这些青壮百姓在山上,我们在等几天吧。到时候这些百姓应该就走的差不多了。”

清流关上郁郁树荫,根本看不到关上的情况,所以也只靠猜。谁都不知道清兵会什么时候将壮丁赶下山去,万一猜错了一个时辰,或许就是天大的惨案。

张煌言还待要张嘴,侯玄演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说道:“都出去吧,我们来日再议,这些天谨防清兵下山突袭,修筑好工事不可怠慢。”

远处清流关上,清兵主将济尔哈朗居高远眺,只见下面的北伐军如同小蚂蚁一般,拿着铲子铁锹,嘿呦嘿呦地建防御工事。周围的满将纷纷出言嘲笑,明军作为攻方,不放一枪一炮,却天天在下面修防御工事,这也太胆小了。

济尔哈朗闷喝一声:“闭嘴!”

满将们面面相觑,满八旗是奴隶制度,旗主济尔哈朗和他们其实是主奴关系。主子生气,奴才们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也吓得够呛。

济尔哈朗怒道:“你们还有脸在这里乐,我们才是攻方,是皇帝下令我们领兵南下,现在被人赶到了清流关,还要嘲笑别人胆小么?这个侯玄演实在可恨,他修筑工事,让我想要随时可以偷袭的妙计落空,我们只能守在这里了。入关以来,我们大清什么时候打过这种窝囊仗。”

主子一怒,奴才们腿就软了,撅着屁股在清流关上跪了一地。

苏班岱抬头说道:“王爷,汉人怯懦无能,现在他们还敢跟咱们打,是因为受了侯玄演的蛊惑,不知道咱们大清的威风。那侯玄演侥幸偷袭几次,赢了我们大清,就让南人以为他能抗拒天兵。”

济尔哈朗沉声道:“你有什么主意?”

“嘿嘿,山下的汉人没有见过咱们的勇武手段,不如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山上这伙汉人贱民,已经快把活干完了,每天吃的粮食还是不少。不如等他们干完之后,将他们全部杀了,人头扔下山去,一来可以让山下的汉人害怕,二来激怒侯玄演,让他提前攻打清流关,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济尔哈朗一听大有道理,侯玄演若是在山下修建好了工事,真的和他在此地僵持住了,那南下的大计可就全都泡汤了。根据侯玄演以往的性格,苏班岱的计策,估计真的能激怒这个南明唯一的支柱。到时候他们大军叩关,自己依仗如此雄关,打败他还不是易如反掌。济尔哈朗脸色一喜,赞许道:“不错,你还算是个有用的。”

苏班岱乐得皮开肉绽,老脸笑的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多谢主子称赞。”

旁边跪着的镶蓝旗副都统查哈怒道:“苏班岱,你什么身份,竟敢自称奴才?你只是蒙人,不是满人,哪里有资格做主子的奴才?”

满清入关之前奴才是用来骂人的话,但是在清朝就是这么奇葩。在满人看来“奴才”很高贵,因为这种称呼只有满人可以自称,说白了就是自家人。就算满清对汉人、蒙人再怎么好,那也属于外来人口,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后世的乾隆年间,酒出现过汉族大臣自称“奴才”的事件。乾隆知道以后,当场就大骂汉臣,冒犯了“奴才”二字,还给予了惩罚。

苏班岱满面羞惭,退到一旁不再言语,济尔哈朗的眼神逐渐阴鸷起来。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七十九章 灰飞烟灭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清晨的清流关上,绿荫下歇息着四万多的青壮,他们都是凤阳府的百姓。清兵有自己的营帐,也有简单的铺盖,但是这些人就只能枕着石头、木块睡觉了。

又累又饿的这些壮丁,尽量的散开,但是还是挤在一块。因为清兵害怕他们逃走,给他们划定了严格的界限,一旦不干活的时候走出了这里,就会被无情地砍杀。

终于难熬的黑夜过去了,更加难熬的白昼到来,负责看管他们的清兵,伸了个懒腰,一鞭子悬空抽出一个鞭花,巨大声响在山间回响。壮丁们听到这声鞭响,身体不自觉地一激灵,纷纷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起身干活。

六万人被逼着上山修葺清流关,到如今只剩下四万人,中途累死的、饿死的、被清兵鞭打致死的,尸体往悬崖一扔,成了鸟兽的食物。

乱世弱国小民,不如太平犬。

这些人浑然不知道,看似弱小的他们,已经成了清兵的保护伞。

若不是顾念这些汉人,侯玄演早就放火烧山了,这次和常州不同,常州的时候他三令五申,让百姓撤出城内。所以那些偷偷藏起来的,他可以为大家舍弃小家,先把多铎的大军烧杀了再说。

但是这一次,山上的几万个百姓,都是毫不知情。他们是被清兵用刀逼着来到这清流关,自己实在不忍心下令,时间就这样拖到了第七天。

七天的时间内,侯玄演令人从地下偷偷在清流关大阶梯下,挖了一个巨大的坑。到时候山顶火起,肯定有人慌不择路从这里逃下来,侯玄演已经为他们掘好了坟墓。

清兵的共事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他们也要动手了...

山下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引燃物,抛石机也造好了,风向也是正好合适。侯玄演等人推演的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他们估算着今儿山顶的修葺,应该就你呢个完成了。清兵军粮不足是不可能久留壮丁在山上的。北伐军中,潜象营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派几个猎人出身的探子,翻过了清流关前的崇山峻岭混到山上藏身起来,探听山上的消息。

只要壮丁下山,山上发出信号,就是北伐军纵火之时。

清兵在济尔哈朗的吩咐下,将抓来的壮丁分成几十批分散在清流关的各处角落,以防他们群起发抗。

很快,第一声惨叫响彻在山谷之间,屠杀开始了。长枪、弓箭、石块...所有的清兵化身成为屠夫,他们或许在家的时候,杀鸡都闭着眼。但是做了汉奸之后,见惯了屠杀,已经拿自己的同胞不当人看了。在他们眼中,强者屠戮弱者,是天经地义的事。

满蒙八旗在一旁笑着,看着汉人屠杀汉人,在他们眼中是很有乐趣的事,而且也有一种征服的快感。

汉八旗和绿营杀完人之后,将死者的头颅砍下,很少有一刀就能砍下的,刀刃和骨头碰撞,发出瘆人的声音,汇集起来在山谷中,让百兽都瑟瑟发抖。

血腥气瞬间弥漫整个山谷,这一天是隆武二年,七月二十,清晨。

屠杀持续了一天一夜,侯玄演一早就醒了,站在山前焦急地等候山顶消息,准备烧山。按理说,他们不可能留着壮丁在山上这么久啊,一股难言的焦虑在侯玄演的心中慢慢堆积。

清兵将砍下的人头,堆积起来,运到清流关山门前的阶梯上。

阶梯前已经架好了几块木板,将人头挡在山上,北伐军不明所以,反正自己已经修筑好了防御工事,就算是山顶的清兵突袭,他们也不害怕。

终于,山顶的清兵狞笑着撤掉了木板,无数的人头从山上滚落,北伐军初时看不清楚,还以为是清兵滚石,侯玄演听到声响,匆忙赶到。

眼前的情景,所有目睹的北伐军终身难忘,那是一颗颗的头颅,还在渗着血。就如同小孩子的皮球一样,从山上滚落下来,几万颗混在一起。

山顶上是张狂而又残忍的笑声,山下的北伐军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心底压抑着冲天的怒气。苏班岱所说的,想要用这些人头吓破北伐军将士的胆,显然是失败了。

侯玄演望着眼前的景象,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股呕意在胸前到嗓子眼上难以抑制,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朱大典惨笑一声:“国公,这下火攻不用畏手畏脚了。”

山顶的探子,含着泪发射了信号,然后按照约定躲进凤阳府,他们的任务是看到壮丁们下山后发送信号,现在壮丁们确实下山了。

山顶的清兵笑声还在继续,他们远眺山下,颇为失望。因为预想中的恐慌没有出现,北伐军站着一动不动。

很快,从北伐军的大营中,抬出了一架架稀奇古怪的玩意。

猛火油填充的罐子,被放在抛石机里,一罐罐地射向山顶。清兵匆忙躲进工事躲避,却没有见到爆炸。苏察哈匆匆赶到济尔哈朗的帐中,大声道:“王爷,山下的明军往山顶抛一些奇怪的坛子,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济尔哈朗猛的一下站了起来,来到外面只见所有的清兵都在工事后面,抻着脑袋指指点点。欣赏着天上掉落罐子的奇景,不断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噼里啪啦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浓郁的血腥气,遮挡了猛火油的味道,密集的坛罐攻击持续了很久,汉八旗中的大将李本深才反应过来:“不好!他们要放火。”

济尔哈朗眼珠徒然瞪大,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这东西沾火就着,现在淋在山前的树木山,万一明军放火。”

李本深话音未落,山下火炮轰鸣,放火神器武备库中堆放的神火飞鸦又一次大放异彩。这东西一直为人诟病,威力太小毫无用处,但是到了侯玄演手里稍加改造,就成了一等一的放火神器。点着引线之后,携带着大量千奇百怪的易燃物的神火飞鸦,呼啸着冲向山顶。

燃着的各种火球,被抛到清流关上,大火慢慢的升腾起来。山顶没有充足的水源,几口清泉供三军喝水尚嫌不足,想要灭火简直是天方夜谭。

火势渐渐的也大了起来,清兵想要逃出工事,就要面对滚滚浓烟和到处开花的火炮。高温烤炙之下,很多清兵已经陷入了疯狂。悬崖山跌落无数“火人”。

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条,镶蓝旗精锐左右两个前锋营护送着济尔哈朗和两个副都统,率先逃离清流关。

他们甚至没有下令往山下撤,因为一旦这个崎岖的小路拥挤上,就算是亲王,也只能呛死在山上。

等到中下级的将领,六神无主地寻找主将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早就逃了。

济尔哈朗到了山下,才开始吩咐撤兵的事。他也不是很着急,毕竟只要大火还在,明军也过不了清流关。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撤退变成了拥挤踩踏。人意识到危险时,奔跑、逃生,是人类的本能。大多数都会因为恐惧而“慌不择路”。

多留一刻就有生命危险,后面的人已经急了,疯狂地推搡前面的战友。越到后面,就越疯狂,终于前面的也抵挡不住。小路只能容纳很少的人,只要有一个人跌倒,就会绊倒旁边的人,引起多骨诺米牌一样的反应。而跌倒的人群被踩碎了五脏六腑,践踏而死,尸体堵在路上,本来就窄小的路口,直接封死了。

济尔哈朗命令手下的前锋营,持刀劈砍,生拉硬拽,妄图疏通小道。但是挤下来的人还是很少,大火却一直在加重。

山后道路难行,山前也是死路一条。

北伐军泄愤一般,将手里的火器齐发,有些无事可做的,甚至捡起石头往山顶扔,虽然大部分都落在了山脚,毫无用处。但是侯玄演没有制止这些徒劳无用的幼稚行为,清兵的屠杀造成的压抑,必须得到一定程度的释放。

猛火油伴随着神火飞鸦,还在一直发射,山下都已经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火光冲天而起,这座雄关终于被点燃了。

满面“红光”的侯玄演下令,全军后撤,山上最好走的一条路,就是自己眼前这个大阶梯。

虽然想要爬上去难,但是下来可就容易多了。山顶的清兵哪里还管方向,顺着阶梯往下逃命。

火铳手举枪射击,收割着这些滚落下来的清兵。以往几十发火铳能打死一个人,就算是高效了。这一次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任人射击。

终于,浑身冒火的几个清兵,躲过了密集的子弹,来到山下。还没等高兴,就跌落到一个大坑当中,后面的止不住脚步,也纷纷落坑。

几百个清兵将巨坑填满之后,后面的人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冲。

北伐军在工事后面,将这些地狱来的恶鬼,挡在山前。清兵哀嚎求饶,跪地请降,拿头撞击着新修的工事。若是昨天北伐军可能还会有人心生怜悯,但是今天的人头滚落,已经让他们仇比天高,恨比海深。

终于,山前这一条死路,也被堆积成山的尸体给堵塞了。

山后无数的尸体,将下山小路铺成了一条尸路,数万的清兵得以逃出生天。从尸体上连滚带爬,在济尔哈朗的接应下,逃到了山下。

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终于在一场连阴的暴雨中,被浇灭了。

山上十七万清兵,逃走了八万余人,再加上山中走兽飞鸟,这一把火杀伤生灵恐怕得有百万。

北伐军中,朱大典望着天空划过的手臂粗的闪电,心有余悸地说道:

“国公,火熄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八十章 你的血统就是你的保命符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清流关前,北伐军冒着雨进入了清流关,提前占领这处雄关,免得清兵去而复还。

山上葱郁的数目,已经化作飞灰,无尽的罪恶和尸体,都随着青烟消散。

人世几回伤往事,不变的是山形依旧,改青绿为灰黑。大火烧到第三天的时候,烟柱高达千米,就连山下的北伐军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躲避烟熏。

暴雨冲刷下,青石板路泥泞不堪,侯玄演迈步走向阶梯,靴子已经染成黑色。幸亏这场连阴的暴雨,不然光是扬起的灰烬,就足以让此地无法通行。

漫山遍野的灰烬,被雨水冲到了山间流淌的清流河中,这条被称作“微婉流淌碧云带,堤翠桃红霞鹭飞”的滁州母亲河,连续几个月的河水彻底变黑,从此之后被叫做黑水河。

“江淮分水岭,东南麓诸山。过了此山就出了江淮,故国风光已经许久不见了,上次得至北境,还是崇祯爷时候的事了。”朱大典虽然故乡是浙江金华的长山村,但是他宦海生涯,最风光的时候都是在北方。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士,出任章丘知县,竟然不到三年时间爬到了兵部右侍郎的高位。这个山村走出的泥腿子于人情练达一道,实属炉火纯青。

侯玄演望着黑乎乎的清流关,这里面持续七天的大火,焚尽了多少尸体。随风飘走的一缕青烟,可能就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耶娘妻子昼夜盼望归来的良人。

一队队的北伐军,从山间走过,沿着清流关往前走。因为不知道清兵的动向,所有兵将都提着十二分小心。渡江以来几场战事,一场比一场惨烈,每次都在突袭和被突袭遭遇战中,陷入厮杀。由不得这些老兵,提高警惕行军。

侯玄演找了一块石头,蹭掉脚上已经影响走路的黑泥,沉吟道:“过了清流关有两条路,其一是北上凤阳,和济尔哈朗决战,痛打落水狗。其二是东进淮安,与李好贤的火字营夹击淮安清兵,兵临山东。诸位大人觉得,那一条路好走。”

“打凤阳,凤阳虽大却没有高墙大城,一马平川直抵中原。”

“打淮安啊,拿下了淮安过山东就是畿辅,收复神京则北伐成矣!”

“我觉得打凤阳好,忠贞营和伪清四藩王在中原打得不可开交,我们要是能打到中原,北可望陕甘,西可图汉中接连川蜀,全盘局势都打活了。”

“淮安拿下了,我们有无数的辎重可以走盐道运达,打到哪都是主场。进了中原局势错综复杂,只怕是困难重重。”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讨论起来。只有阎应元在一旁闷声不语,侯玄演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出声问道:“丽亨以为如何?”

阎应元皱了皱眉头,叹道:“在江浦时候,我听张名振说郑芝龙的水师在淮扬沿海耀武扬威,无数的粮食、火器、火药被他从水上运送给淮安的瓦克达,满洲建奴如虎添翼。我只怕...火字营独木难支啊。”

福建郑家太有钱了,这么多年的积累加上控制了东南航道,让他们有了雄厚的资本。福建土地贫瘠,但是郑芝龙可以从南洋的番人手里,购进大批的粮食,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允许他们走东南这条航道而已。盘踞在澎湖一带的郑家水师,实际上已经超过了荷兰和佛朗机人在这一带的实力,是当之无愧的海上一霸。

本来淮安的瓦克达就是满清在江南一带获取战略资源的重要棋子,只是侯玄演派人在扬州清洗商人之后,瓦克达失去了源头。但是郑芝龙与他们的突然联手,让他重新获得了新的途径。郑家的财力,足以比肩扬州所有的商人加起来。

侯玄演心头怒意横生,郑芝龙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没想到一旦为害,就是国贼级别的。这个控制了东南沿海三十年的巨寇,看来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好对付。

阎应元说完,侯玄演并没有表态,下面的将领短暂的安静过后又陷入了争论。

姜建勋清了清嗓子,准备发表言论,但是别人都是讨论的热火朝天,他也插不上话。他本来以为自己咳嗦两声,大家都是文明人,而且是自己人,肯定给他三分薄面,停下来听他发言。谁知道别人连看都没看他,姜建勋只好铆足了劲,大喝一声:“诸位,请听我一言。”

山腰上的众将,包括侯玄演在内,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姜建勋满意地清了清嗓子,对侯玄演说道:“下官以为北进凤阳转战中原不如前去淮安,中原的忠贞营即使战败,我们还有荆襄、湖广、川黔以作缓冲。层层递进,我们的势力是绵延有力的,不至于被人一拳打死。但是扬州则不同,有了郑芝龙的水师,满清甚至可以把精兵运过江南,在浙江腹地登陆,扬州若是丢了,长江天堑形同虚设。我们的腹心苏州、松江、金陵全都暴露在敌人的进攻范围内。”

侯玄演听完,惊出一额头的冷汗,说道:“厚土营留下守住清流关,水字营随我前去淮安,淮安是天下漕运盐运的腹心,拿下淮安就等于断掉伪清一条臂膀。”

阎应元点了点头,抱拳道:“下官定当守住此关。”

清流关是江淮门户,只要守住此地,清兵从应天府就没法南下。淮扬一带,也就不会有满清的援兵。除非是多尔衮肯让守在畿辅的两黄旗两白旗主力南下,支援淮安。

失去了厚土营的北伐军,沿着来安河,往淮安进军。来安河和清流河组成了一个碗的形状,正好在清流关的小河口注入清流河,汇聚成一条河。

一个月后,大军来到衡阳,这里的百姓久在满清的淫威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大明的军队。

衡阳城外的一个小镇,当地的士绅推举谢员外,带着大家凑出的粮食,前来缴保境粮。几十个剃了头的百姓,将辫子藏在四合帽内,跪在路边等候着北伐军。

过往的北伐军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这群奇怪的百姓,但是也没有人驱逐,毕竟他们对自己毫无威胁。

侯玄演骑在马上,正好看见这奇怪的一幕,拍马上前诧异问道:“老丈,这是何意?”

谢员外不敢抬头,埋头道:“各位军爷辛苦,这是小镇的一番心意,愿各位念在我们一片孝心,饶过本镇的乡亲一命。”

秦禾附到他的身边,给侯玄演讲解起来,原来在满清占领的地方,有一条的规矩。过往的清兵行军,这些沿途小镇必须缴纳保境粮,否则便要屠尽镇中百姓。此地的老百姓不知道北伐军的身份,还以为又是清兵过境,这才跪在路边等着缴粮保平安。这是各家各户凑出的粮食,有很多都是其中的小民最后一口救命的粮食。

侯玄演拔出剑,将他的帽子挑开,吓得谢老员外瑟瑟发抖,只当他要当街行凶。

侯玄演轻轻一割,吹毛立断的宝剑将他的金钱鼠尾辫割去,这才将宝剑插回腰间。

“老丈你记住,我们汉人绝不剃发,他们强迫你们实属无奈,但是我侯玄演到了的地方,汉人的身份就是你最大的保命符,不需要什么保境粮。”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八十一章 酾酒临江、横槊赋诗

到了淮安地界,三分是水七分田,白马湖位于洪泽湖南岸,在这里北伐军终于遇到了第一股淮安的清兵。这一路上不知道杀了多少清廷封的小县官吏,这个白马湖驻所马上也将成为其中之一。

满清刚刚入主中原,忙着圈地享乐,根本无心建设驿站,所以他们的消息闭塞的很,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支大军是从哪冒出来的。

白马湖的清兵慌忙派人前去通报淮安的瓦克达,侯玄演一声令下,行军一个月的北伐军兵不血刃拿下这个湖边的小驻所。除去前去报信的小兵逃过一劫,剩下的人都被北伐军斩首,推到湖里喂鱼去了。

天色已晚,侯玄演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地方地势适合扎寨,于是下令在此歇息一夜,明天就可以打到淮安前线了。

连日的行军让他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很是难受,好在白马湖这个地方虽然小,但是驻所内一应俱全。亲兵搬来一个浴桶,烧热的温水冒着热气,侯玄演拿着半个瓢,从头浇下浑身舒畅。天气虽热,但是侯玄演还是喜欢这种洗热水澡的感觉,浑身烫过之后,红的好像熟透的虾子。泡在水中,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经过这么久的征战,侯玄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强壮起来。

夏日湖边的晚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外面是士卒们肆意的大笑吵闹声。到了淮安地界,所有人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将士们还能如此放松,实属强军本色。北伐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具有了大明后期的军伍应该具备却都不具备的条件而已。

他们军饷充足,从不拖欠;功过奖惩,赏罚分明;辎重充足,粮草丰裕;闲时操练,寒暑不停。只要一个稳定而且收入充足的汉统朝廷,用了心思养兵,汉家儿郎在战场上从不畏惧任何人。一个民族骨子里要是没有尚武的血液,怎么可能从两河流域的弹丸之地,成长为东临四海,西到大漠,南到喜山,北临草原的大国。曾经与我们接壤的沃土,除了不适合种地的,都变成了我们的疆域。

侯玄演随意擦了擦身子,披了一件宽松的袍子,走出大帐。白马湖的夜色星辰遍布,这个时候的天空澄澈干净,一眼望去漫天星海拱出一轮圆月。

侯玄演恍然惊起,如今又到了八月十五月圆中秋,连续地征战竟然忘记了这个团圆的日子。遥想自己在苏州和金陵家人,此刻应该都在思念自己吧。

军营里处处是篝火,已经有小兵唱起了自己的家乡小曲,其他人笑着捧场或者损骂。若是碰到同乡,那真是很有亲切感,互相说着一些乡间趣事。

巡查军营的朱大典,见到侯玄演,上前笑道:“国公还没安睡?”

“朱大人,中秋安康啊。”

朱大典愕然道:“中秋了么?国公爷安康,嘿,仗打了这么久,连中秋都忘到脑后了。”说完抬眼看着天边的圆月,眼里无限的感慨,人到花甲的经历,有多少的酸甜苦辣藏在心头。六十个中秋节,能藏着多少的回忆,其中又有几回,曾让人经年之后忍不住地回想。侯玄演看着仰头望月的朱大典,施施然长叹一声。

周围的小兵,都停了下来,望着自家的两位统帅。侯玄演在他们心中,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国公爷,他时常出没在大头兵扎堆的军营中,和这些刀头舔血的百战老兵同饮同食。也会随着他们的乡间粗鄙俚语发笑,也会喝醉了酒胡吹大气,可是真的当他板起面孔,又有着三军统帅独有的威望。

侯玄演的一半思想来自后世,人人平等的观念曾经根深蒂固地扎根在他的脑海,这也是他独特的领袖魅力得以形成的最大原因。有时候一份不经意的尊重,就能换到两肋插刀的忠心,这是这个时代的魅力。两世为人的侯玄演和这个时代相得益彰。

侯玄演从篝火旁,拔出不知是谁插上的长枪,指天笑道:“满清南下中原的时候,扬州十日金陵献城,江浙一旦之间沦入敌手。那时节谁能想到,你我建军北伐,能在淮安过中秋。此情此景,我当赋诗一首。”

周围的兵将都围了过来,哄然叫好,手掌拍的红了尚不自知。侯玄演身具两个时代的记忆,本身算是半个书生,通读过二十年的诗词歌赋。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侯玄演兴致颇高,手持一杆普通小兵的长枪,环视四周是一双双敬佩爱戴地眼神,胸中豪气顿生,持枪扬声道:

“狼烟起时战意潇,马上翻转杀人刀。

山河破碎夷风膻,神州陆沉胡马骄。

整顿乾坤补天手,平戎万里策英豪。

何日踏碎满洲道,横戈勒马旌旗招。”

一首诗唱完,兵营里已经欢呼起来,这群血战一个月的好儿郎,在淮安的白马湖旁,用自己的方式庆贺中秋。

侯玄演哈哈大笑,牵动着肩上的旧伤,微微有些疼痛,高声叫道:“拿酒来。”

张一筒忙将大帅的酒囊解下,因为侯玄演身边围满了人,他只好高声喊道:“大帅,接酒。”

双手聚力一抛,酒囊从天划出一道抛物线,侯玄演稳稳地接住。拔开塞子,一股烈酒的气息扑面而来,侯玄演嗅了一口,骂道:“这是什么劣酒,是人喝的么?”说完仰头灌了两口,咳嗦起来。

周围的兵将笑着起哄,一个看上去颇为机灵的小兵,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还不知道对上位者的敬畏,凑前涎着脸说道:“大帅,小的也想讨口酒喝。”

侯玄演笑骂道:“你毛还没长齐,就学我们这些好汉子喝酒,还是回家之后讨得你老娘的同意,再来与你的这些哥哥们喝酒吧。”

众人笑的更加大声了,营中其他的兵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跟着欢快起来。

明日,又是一场恶战...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八十二章 围城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郑家水师加上瓦克达的清兵,在淮安和烈火营激战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

双方各有胜负,李好贤还是凭借更加雄厚的背后力量,将满清郑家联军压制在淮安府前的大河卫。

明初在京师和各要害地方皆设卫所,屯驻军队。数府划为一个防区设卫,下设千户所和百户所。大抵五千六百人称卫,一千一百二十人称千户所,一百二十人称百户所。军士有军籍,世袭为军。一般的府,数府才设一卫,而淮安则一府三卫,淮安的地位不言而喻。主要因淮安是漕运中枢,治河中心,盐业集散地,关榷重地,交通要津。

大河卫前,烈火营对这个卫所四面合围,杀声震天。

江淮重镇的最后一道屏障前,已经沦为一片血与火的战场,到处是冲锋陷阵、喊杀震天的士卒,到处是倒卧血泊、已经永远也不会再爬起来的死尸。就在不久之前,这一个个活生生的汉子,在这冲锋陷阵的千军万马之中,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但是在他的家里,却是比天还要高出一头的丈夫、比君还要重上三分的父亲,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如今却只是一具无人顾得上多看一眼的尸骨。

杀红了眼的李好贤,完全不顾刀枪箭矢,提马杀到阵前一杆长枪挑落无数的清兵,所过之处根本没有一合之敌。当然更加辛苦的是他的亲兵们,死死地将他护住,保护着他免受明枪暗箭。主帅悍勇如斯,对于军心士气是个极大的提高,烈火营一如既往的勇猛。

这一战,李好贤势在必得。督帅渡江北伐,连破江浦镇、清流关,势如破竹直捣凤阳,却在半路转弯来到淮安助战。李好贤既感动又自责,北伐三路军,西路军的忠贞营力抗伪清四藩王,死守襄阳不丢,拖住了几十万能战善战的汉八旗精锐。中路军由督帅亲自率领,血战江浦镇,打破清流关,林中一战天下皆知北伐军以两万人拖住了十七万清兵杀到两营人马来援。

只有他的东路军,因为被郑芝龙的水师侵扰,出了扬州至今寸步未进,在大河卫和瓦克达鏖战至今。李好贤心高气傲,如何能接受自己引以为豪的烈火营成为督帅北伐的拖累,他心中极度渴望在侯玄演的援军到来之前,拿下大河卫兵临淮安府。

可惜清兵也不是软柿子,瓦克达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也是满洲建奴在最黑暗的年代拼杀出来的一员悍将。他是努尔哈赤的孙子,代善的第四子,手底的清兵多有蒙古八旗和满八旗精于骑射的精兵。依仗着郑家的炮火,手里只有七万人的瓦克达,生生将烈火营挡在大河卫一个月。

就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侯玄演的大军终于到了,骑在马上来到高处远眺,下面的大河卫如同滔天巨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会遭到覆顶之灾,却总是重新出现在浪尖上。

侯玄演眉头一皱,他深知李好贤不但勇猛无敌,同时也是一个体恤士卒的仁厚将领,如今竟然不顾一切的率军冲锋。要知道攻城一方如果这样猛攻,强行攻打一个城池,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的人马。

越来越多的北伐军,出现在远处的高坡上,下面双方的将士都看到了这支甲胄鲜明的人马。

城中的瓦克达一声哀叹,他虽然知道了侯玄演大军到来,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李好贤如同疯狗一般,死死咬住大河卫自己的人马根本无从脱身。看着山坡上越来越多的人影,瓦克达转过头去,自己的士卒没有被突然出现的明军吓破胆,军心士气犹在,这也是长期以少胜多的满八旗兵养成的自傲。他们有信心击败任何一支汉人的兵马。

李好贤手持长枪,挽了一个枪花,戳死了一个正红旗的鞑子。旁边的亲兵面带喜色,高声欢叫道:“将军!我们的援军来了,大帅来了!”

李好贤转头一望,坡上人马如潮般奔涌下来,那是熟悉的牙龙旗,督帅到了...

李好贤心底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没能在督帅来之前,他本想备一份大礼将淮安拿下,送给督帅做礼物,现在全部落空了。

李好贤泄愤一般地纵马杀入清兵阵中,一杆长桥如同蛟龙入海,刺挑劈挥,无人能挡。终于,坡上的北伐军杀到城下,与烈火营合兵一处,防守大河卫的压力飙增,清兵死伤惨重。

大战持续了一整天,终于到了日落时分,北伐军也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大河卫还在摇摇欲坠,看似即将被攻破,却依然屹立不倒。侯玄演一直注视着战阵,眼睛都已经酸涩万分,但是还是没有丝毫攻下此地的征兆。主要是城上的火炮数目太多,威力太大,从早到晚不停地发射,郑家的雄浑的实力,终于发挥了作用,助清兵守住了这个卫所。

鸣金收兵的信号一出,前面的北伐军立刻有序地撤退,城楼上的清兵欢呼起来。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难得的胜利,坚守了这么久靠的就是这些清兵的意志力。

回到打帐,垂头丧气的李好贤,手里拿着军帽,半跪道:“督帅,属下无能,没能攻破大河卫。”

侯玄演望着浑身浴血的李好贤,漫步上前,轻轻地将他扶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这个悍将。不得不说,李好贤是一员天生的战将。这厮的武艺好到让侯玄演都羡慕万分,像他这种人,天生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他的兵书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但是打起仗来还是可以看清局势,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起来吧,我在坡上眺望一天,大河卫确实难以攻破,这和你没有关系。郑芝龙在广州府举兵造反,勾结满清,实在是国贼一个。如今有了郑家的帮助,瓦克达和他们互补所需,让这伙清兵更难对付。好在,我已经有了妙计,可以攻破淮安,生擒瓦克达。”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八十三章 蹩脚的计策

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开挖中国大运河最早开凿河段——邗沟,沟通长江、淮河,淮安从此与运河相伴相生。

到后来隋炀帝杨广开凿运河,淮安府就是苏杭淮扬四州之一,运河上的四个漕运重镇。

北伐军在西面的高坡扎营,俯瞰着下面的淮安城,周围子城环绕。大河卫,刘伶台,清江浦拱卫着淮安城,互为犄角易守难攻。

中军大营内,水火两营的将领都在,在开阔的地带,摆起一个沙盘。此地视野最好,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下面的全貌。就是前面有一条道路,不停有俘虏,被押着赶往坡下的大营干活。

朱大典指着押送的小将怒道:“你小子眼瞎么,看不到我们在此议事?”

侯玄演志得意满,不屑地说道:“一群被俘的清狗,先让他们做苦力,我早晚杀了祭旗。一群死人而已,忌讳什么。”

被押送的清兵嚎叫起来,北伐军一枪戳死几个,拖走尸体继续押送。

侯玄演点着沙盘上的淮安说到:“淮河古道,地势低洼,又有几十条人工挖凿的运盐河。只要有大水从上而来,势必淹没下游的几个州郡。”

周围惊呼一片,李好贤、朱大典皆面带犹疑,其他将领互相对视,想要对方出言相阻。

侯玄演恍若未觉,兴冲冲地说道:“我们出兵占领清江浦,决堤归海五坝,把南关坝、新坝、中坝、车逻坝、昭关坝全部炸毁。引洪泽湖水灌淮安,则清兵尽为鱼鳖矣,哈哈哈哈”

整个营地鸦雀无声,唯有侯玄演猖狂的笑声,终于水字营副帅吴易忍不住了,出言道:“国公,归海五坝若是决堤,非同小可。不但淮安受灾,整个扬州都是一片汪洋泥澤。到时候受难百姓何止百万,富庶繁华的淮扬可就成了人间地狱了。末将以为此时万万不可,还请国公三思。”

侯玄演眉头一皱,语气有些冷淡,还算是顾忌着吴易的资历,说道:“吴将军不要妇人之仁,如今是国运之争,道统之争,哪里顾得上一些小民的死活。一城一地的得失无关紧要,只要能全歼淮安守军,等到恢复了大明江山,我们再治水重建两淮就是了。”

吴易面皮一红,怒道:“国公这是什么话,百万人流离失所也能算是小事?若是用此等毒计,我们和满清又有何区别?”周围的将官虽然不说话,但是显然都是认同吴易的,这让侯玄演怒意飙升。吴易看到众人的反应,更加的大胆起来,继续说道:“总之决堤之事,万万不可,否则遗臭万年,史册留下恶名,国公的补天之功,也将黯然失色。”

侯玄演怒道:“吴易!念你是剿恢义师旧人,老子一再忍让,你还没完了。慈不掌兵,战场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水火无情,我善用之,常州、清流,哪一次不是挽危救难。都跟你一样瞻前顾后妇人之仁,清兵早就踏碎江南了。”

吴易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侯玄演还要刚愎自用,梗着脖子道:“国公说什么都没用,决堤万万不可!”

侯玄演一脚将沙盘踢翻,硌的脚痛不止,脚尖在地上不停的上翘,踩在沙上撵出一个坑来。李好贤倒吸一口凉气,暗道:督帅太拼了吧,这下指甲盖怕是要磕掉了。

因为脚下剧痛,声音更加尖锐的侯玄演,徒然提高了三个分贝,嚷道:“反了你了还,什么时候北伐军轮到你发号施令了,我说能行就是能行。传令下去,强攻清江浦,炸毁堤坝!”

吴易撸起袖子,威武不能屈:“侯玄演,你刚愎自用,行此毒计,多行不义必自毙。”

“给我拉下去,斩了。”

吴易是老将了,周围的将领纷纷跪地为他求情,侯玄演余怒未消:“这厮猖狂无礼,藐视我的军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痛打五十军棍。”

押送俘虏的小将,好像是被这巨变吓呆了,竟然停在了原地。

几千个清兵俘虏冷眼旁观,看着行刑的人软绵绵的棍子,和吴易不走心的嚎叫,心里都鄙夷万分。

清兵一个骁骑,和旁边的参将低声嘀咕道:“这苦肉计,就算是俺这等小兵,都瞧得一清二楚。这些人拿我们当傻子了。”

旁边的清将乃是汉八旗的参将,眼里精光一闪,却是喜道:“他故意演戏给我们看,八成是要我们回去传信,好让他的奸计得逞。我们这些人有福气啊,死里脱身有望。你等着吧,这个挨打的将军,今夜就会来找我们。”

北伐军小将终于反应过来,一鞭子抽在一个清兵的背上,骂道:“看什么看,一群辫子猪,还不快走。”

当天夜里,吴易的请降书就摆到了瓦克达的案上,淮安城里虽然人心惶惶,但是那些豪商盐商还算是比较坚定,他们都不希望侯玄演打进淮安。毕竟满清占领这段时间,不肯投降的早就都死了,这些剩下的豪商,每一个都是清廷的走狗。侯玄演的手段他们早有耳闻,扬州死的不少通敌商人,都是他们的好友。有了这些人的资助,再加上郑芝龙的物资,瓦克达可以说是富得流油。整个满清所有的八旗兵,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武器精良,粮草充裕的。

瓦克达看不懂汉字,一个汉人幕僚摇头晃脑,一脸谄笑地读着降书,瓦克达不停地摇头:“这个怎么这么熟悉?”

汉人幕僚笑道:“汉人有一本书,叫三国演义,书中的周瑜就是这么打黄盖的。”

瓦克达拍着桌子狂笑不止:“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原来他侯玄演要给我来一出苦肉计,看来是想骗我出城,埋伏在清江浦的路上,想要伏击我们。可惜就算他是周瑜,吴易是黄盖,我却不是曹操。”

幕僚心道:这个蛮子虽然粗鄙,三国的人物记得还挺全的。

瓦克达魁梧的身躯上,张着一双狡黠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思忖道:就算他的蹩脚计策落空,二十万大军把我围住,破城也是早晚的事。有没有办法,利用这一出苦肉计,转败为胜?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八十四章 变通

淮安城外,是一片尸山血海,硝烟弥漫整个城郊。

城内的一处府邸内,庭石花木,曲径长廊,更有妙处是一个清浅池塘,水面平如镜,清澈到晶莹。

仔细往池塘一看,水下竟然是汉白玉石铺就,上面刻着生动的雕像。有歌女舞姬的模样,也有些江南景致,雕工精细到连核桃大小的五指拈花都雕刻分明,衣袂飞天、眉目宛然,有的地方故意模糊几笔,显露出的美丽纹路却更添古趣。

水池的中央有一座飞檐高亭,四面挑空垂着重重藕纱,亭中有三个中年锦衣男子,正在对坐饮茶。

淮安有这样富贵的人,几乎全是盐商,亭中更是两淮盐商的翘楚,程量入、黄廷愠、马惯璐,每一个的家财都不下千万两白银。虽然只有区区三个人,却把持着几乎全部两淮的盐运漕运。

程量入一袭白衣,丰神俊朗,看上去不像个商人,倒像是个风度翩翩的文人。若不是头顶光秃秃的一根小辫,就凭他这个相貌,足够让见过他的少女怀春。程量入虽然年轻,但是他爹程之韺很早就跟伪清廷通上了信,满清朝中多有他们程家的故交。他抿了一口上好的皇尖茶水,叹道:“天下大势本来已经分明,清兴明亡乃是天意,谁知道突然冒出一个侯玄演。这小子在江南兴风作浪不算,眼下已经打到了淮安。侯玄演的手段,不用小侄再重复了吧,扬州的黄建岭父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两位世伯都是小侄的长辈,此时是我们两淮盐商的存亡关头,不知道两位可有只言片语的金玉良言救我等脱此难?”

同样是富甲一方的豪商,黄廷愠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好的表象了,他五短身材略显痴肥。白白胖胖的脸颊,陌生人看上去会觉得非常可爱,熟悉他的人可不敢这么想。这个人心计最是狡诈,手段阴损毒辣,得罪了他的小商人,往往被他整的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曾经有一个他的手下掌柜,为他掌管一个店铺,因为经营有道赚了许多钱财。后来掌柜的攒了点钱,准备自立门户,不想把一腔才华用在为他人打工。要是一般的东家,肯定是好聚好散,可能还会聊表心意。但是黄廷愠就暗中使了银钱,上下打点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找泼皮寻事将这个掌柜打个半死,还在他的眼前,侮辱了掌柜的妻子和女儿。一般到了他这个地位的人,自恃身份,是不肯做出这么绝的事情的。但是黄廷愠就像是个一个另类,这个人没有底线。

黄廷愠低着头笑了一声,说道:“小程不必过谦,我们两淮盐商唯程家马首是瞻,你说怎么办我和老马就怎么办。”他刚说完,马惯璐就含笑点了点头。

这个园子内除了三人,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在,外围也是奴仆如云,将他们护在里面。但是程量入还是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们都是逐利的商人,明也好清也罢,没必要将自己拴在其中一个上。骏马被拴在柱子上,自然可以被人喂饱,但是也失去了外面大片的草场。”

马黄二人对视一眼,黄廷愠微微欠身,低声问道:“贤侄的意思是?”

程量入眉间一挑,说道:“侯玄演既然是个异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扼杀,不然我们投入到满人身上的钱财,就都打了水漂。但是现在他风头正劲,颇有当年泥腿子朱元璋的气势,要是让他侥幸成功,我们也不能引颈待屠。不如派人到他军营许以好处,先递上一层关系,然后我们静待瓦克达和侯玄演相拼。侯玄演败了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万一他胜了我们就做苏州的顾有德、金陵的吴济坤,有何不可?”

黄廷愠皮笑肉不笑,尖尖的声音让人一听就觉得不舒服:“贤侄的意思是,要做一棵墙头草?”

程量入脸色不善,马惯璐忙道:“墙头草好,墙头之草看似软绵无力,却能永远骑在墙上。地上的杂草想要达到这个高度,却万万不能。以一颗草的身份,不但高于其他的草,还凌驾在花鸟树木的上头,岂不正是我们这些商人所追求的境界。”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一齐笑了起来,晃着手指指向对方,彼此之间极有默契。他们三家之所以一直以来屹立不倒,始终操控着两淮的盐运漕运,就是因为彼此的合作关系。强强联手打压新起之秀,许多惊才绝艳的商界奇才,都被他们扼杀在起家的路上。三个人渐渐笑的猖狂起来,其中不无得意。

好一会儿之后,止住笑意的程量入说道:“我们要笼络住侯玄演,这事必须做的机密,不能走漏风声,不然被人传了出去,让瓦克达知道了,这个鞑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贤侄放心,在淮安我们三个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是天皇老子也别想听闻。反倒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笼络住侯玄演,买到这一张的保命符。”马惯璐在三个人中,最为小心谨慎,他对这个两头讨好的想法也最上心,只觉得此法甚妙,合乎他的心意。

程量入哂笑道:“这有何难,只要是个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可以用钱买通他。我听说侯玄演此人一身的毛病,其中贪财、好色这两条最明显。马士英落魄江南,几近乞讨,只因为献上一个女儿,做到了文渊阁大学士;吴济坤修了一个龙潭港,乐得他又是提笔又是送匾额。既然知道了他这个癖好,钱和美人儿还有人比我们拥有的更多么?”

两淮的商人,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比起金钱美人儿,鲜有人能比得过他们。

------

北伐军营中军大帐内,朱大典、李好贤站在帐中,侯玄演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问道:“吴易的降书递上去之后,清江浦的守军,有没有增加?”

李好贤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瓦克达已经被吓破了胆,龟缩在淮安看来是想和我们僵持了。”

侯玄演坐起了身子,笑道:“你不了解他们,他此刻正在洋洋得意,自以为看透了我的计策。今晚再给他来一剂眼药,将俘虏放回几个去通风报信,我们的演技如此之低劣,俘虏们回去肯定告知瓦克达,到时候他就该起疑心更加迷糊了。”

李好贤一张脸拧巴着,挠了挠头,凑上前问道:“督帅,您到底是要他信还是不信,别说鞑子瓦克达了,标下都迷糊了。”

侯玄演看了一眼自己爱将,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记住了,计策是死的,人是活的。行军打仗没有百试百灵的计策,只有变通才是王道。我不是要他信或者不信,而是他信时我有应对的计策,他不信我也有,而且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就怕他心如止水古井无波,依仗着郑家的火炮弹药、淮安的高城厚墙,跟我们耗在这里,让咱们北伐东路线寸功难建啊。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要的是瓦克达心乱,他乱了才能出错,我们才有机可乘。”

朱大典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悟,李好贤则嗨呀一声:“督帅不说还好,一说标下更糊涂了。”

侯玄演兴致勃勃,站起身来刚想继续深入讲解,亲兵胡八万在帐外高喊:“大帅,有人求见。”

帐中三人面面相觑,这里是中军大营,不是府邸后院,什么叫‘有人求见’?胡八万掀开帐门,走进来抱拳说道:“是淮安城里来的。”

侯玄演沉吟片刻,笑道:“这必是淮安的几个大户,想要来拜山头了。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些土豪劣绅前来拜我,带的是什么香,心意虔诚不虔诚。”突然,侯玄演福至心灵,低声吩咐帐内的亲卫统领秦禾,将今夜要放的俘虏们,带到大帐的后面除草,劳动改造他们一下。

胡八万出去之后,很快带着两个人进来,这二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进帐之后扑通一声,两个人跪在地上:“草民见过国公爷,代我们老爷给您磕头。”

侯玄演笑道:“你们是哪家的人呐?”

“回国公爷,小人两个是程家的奴才。”

朱大典久镇扬州,自然知道淮安几个豪商,给侯玄演解释道:“是程量入,两淮第一盐商。”

侯玄演点了点头,突然变脸,呵斥道:“老子是大明的国公,你们和你们的主子是大清的忠臣良民,代他们给我磕头就免了。程量入叫你们来,是要帮瓦克达给我下战书么?我的手下憋了许多天了,那鞑子什么时候出城一战呐?”

这两个人都是程量入选出来的,自己手下能言善辩心思缜密的人,自然不会被他吓的六神无主。其中一个听侯玄演说完,赶忙道:“国公爷息怒,我们老爷自知犯下了大错,但是那也是逼不得已。鞑子势大,我们老爷只是一个普通商人,城破之后就是亡国之奴。我们一直等的,就是王师北伐,天幸大明有国公您,我们终于等到了王师北伐的这一天。只要国公爷能帮我们淮安人打跑鞑子,让我们重见天日,得以恢复衣冠,我们淮安百姓愿意让国公见到我们的心意。”说完他的手就伸向了袖子,尽管进来时亲卫早就反覆搜查过,他身上没有利器。但是这个动作还是让胡八万等亲兵如临大敌,用刀背一刀斩向他的后腿,让程家的说客哀嚎一声跪倒在地。

说客拿出一个信封,强忍着痛意说道:“这是我家老爷送给督帅的见面礼,城破之后如数奉上。”

李好贤亲自上前,拿过信封转身准备递给侯玄演。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大声念出来,我听听就是,这是程大义商的拳拳孝心,也是他爱国的表现,我们一起瞻仰一下。”

他这是怕自己声音不大,外面劳动改造的清兵俘虏听不到,故意让嗓门足够大的李好贤来念。

李好贤忍不住笑了出来,撕开信封念道:“国公爷在上,草民程量入与两淮商贾贱民再三拜上,我等身陷敌手,惶惶不可终日,眼中泣血以盼王师。今闻王师渡淮水,大军已至城下,草民等无不欣喜若狂。只恨清兵残暴酷戾,无力迎接国公入城,为赎此罪国公大军进城之日,我等愿献白银五百万两,答谢国公以及麾下虎将精兵为我等驱逐鞑虏,让我等重见天日。”

朱大典惊呼道:“好大的手笔!”

两个送信的身负要职,察言观色,要将侯玄演的心里真实想法,带回去告知程量入才算是完成了任务。他们抬眼偷瞧,只见侯玄演面色如水,过了一会沉声道:“这些刁民奸商,毫无诚意,故意落款都不留,生怕我交到满人手里结果了他们。看来不过是想要许下一个空头承诺,我们打破了城池,他就可以花钱买命,我们打不破淮安,他们继续做清狗的顺民,真是好算计啊。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他要想活命,就要想办法帮老子破城。如果我打下了淮安城,而你主子寸功未立,城破之日就是他全家死绝之时。到时候你们程府,连一条活的狗都不会留下。”

两个送信的面带苦色,对视一眼,浑然不知此时外面正有一群清兵竖着耳朵倾听。侯玄演的苦肉计假的有些过分了,就好像一群戏子拿着三国演义当剧本,来了一出极其业余的场景还原。以至于这些清兵俘虏,都知道自己将要被“逃跑”了。但是清兵军法极严,做了俘虏就是大罪,逃回去之后也要受到惩罚。但是若能立下功劳,就可以逃过惩罚,说不定还有奖赏呢。至于消息准不准,管他的,到时候鞑子一刀砍了几个商人的脑袋,死无对证。这几个清兵虽然也觉察到有些不对,但是为了能够立功免罪,都已经开始想好逃回去之后怎么添油加醋地讲述一遍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八十五章 真正的计策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月上三更,北伐军的营寨内,一群俘虏静坐在地上,静谧的夏夜仿佛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急促喘气声清晰可闻,清兵被俘参将刘应元按压住躁动的俘虏们,沉声道:“别着急,等着看。”

牢门被轻轻推开,吴易亲自前来,身后带着一群甲胄穿戴齐全的军士,刘应元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是很激动的神色。

吴易环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将这些人带到外面,国公有令让我来处决他们。”

守卫俘虏的小将身处水字营,自然是认得吴易的,心底虽然疑虑但是却不敢质问。他刚刚从营帐中爬出来,眯着惺忪睡眼,说道:“将军有令,快快放人。”

吴易带人将他们押到营后的树林中,吩咐手下解开他们身上的镣铐,笑吟吟地说道:“我和你们瓦克达郡王已经定好,明日就将举起归顺大清,你们回去后告诉郡王,侯玄演大军要打清江浦,决堤用水计。”

刘应元心中鄙夷万分,嘴上一副激动的模样,说道:“将军救命之恩,小人等没齿难忘。”

吴易握着他的手,低声说道:“此事万分紧急,事关整个两淮百姓死活,回去后切记要跟郡王说清楚。”

刘应元心急如焚,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听他废话,点了点头带着人钻入夜色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吴易拍了拍手,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去找督帅讨杯酒喝。”

中军大帐,侯玄演全身披挂,闭着双眼坐在上首。北伐军各级将领汇聚一堂,吴易掀开帐门进来,见到这个情景也下了一跳。

侯玄演眼睛睁开,问道:“怎么样?”

“已经按督帅的吩咐,把人放了。”

李好贤终于坐不住了,仗着自己受宠,站起身问道:“大帅,事到如今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以跟我们说了吧。我们的计策如此拙劣,您怎么还是派人埋伏在清江浦的路上?标下这几天,头发都揪光了,想的脑袋疼。”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淮安到清江浦,我已经设下天罗地网,瓦克达必定会走这条路。他被我们二十万人,围在淮阴,我们急的是什么时候拿下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机会,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再加上淮安的地头蛇来与我们联系,知道此事后瓦克达岂能不起疑心,他时刻还要提防里面的汉人开城投降。

如果你是瓦克达,听到俘虏们的话,你会想什么?”

李好贤脱口道:“杀光盐商,据城死守,耗一天北伐其他路就难受一天。”

侯玄演走到帐中,一边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一边说道:“你是以己度人,李好贤是为其他弟兄力抗敌人的大将,瓦克达却不是。我猜他肯定是要玉石俱焚。

在他看来,我们用苦肉计,是为了打破淮安城。真到了那时候,淮安里面的就是我们了,他何不决堤清江浦,将我们二十万人淹死在这里,反正受难的都是汉人百姓,他更加没有忌讳了。能用汉人百姓的命,换来全歼二十万兵强马壮的北伐军,我相信瓦克达很愿意这么做。反正他留在淮安,是惊弓之鸟,早晚担心被人出卖。”

李好贤眼色一亮,说道:“所以督帅料定,他肯定会撤到清江浦,佯装中计,将淮安拱手相送。等我们进去之后,他再水淹淮安,将我们全歼?”

“没错,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他不上当,淮安盐商程量入却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下我不相信,他还敢死守淮安。他若是动了心思决堤,势必带走自己所有的精锐,留下一群老弱病残。清江浦一路,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侯玄演语气逐渐加重,所有人都听得出铮铮之音。众将心中暗道:看来国公是存了心思,杀尽这些清兵了,据说里面还有不少汉八旗的清兵...

朱大典也是到现在,才明白侯玄演的真正意图,他不是想要淮安,而是想要所有清兵的性命。想到这里他站起身道:“瓦克达若是真的动了心思要决堤,那他死的也不冤了,决堤这可是天怒人怨的恶行。”

侯玄演走回帐前的桌案,杀气腾腾地扬声说道:“众将听令,水字营分兵由吴易率领去攻打清江浦,朱大典带着剩下的人,随时准备收复空城淮安。李好贤,你随我去清江浦半路,我们且看瓦克达自投罗网。”

侯玄演如此笃定自己的判断,其实也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因为洪一浊最近在两淮吓得功夫太多了。大小情报掌握的一应俱全,连瓦克达几个小妾都一清二楚,而且他断定这种姓爱新觉罗的家伙,是不会把汉人百姓的命放在心上的。为了全歼自己这二十万兵马,让他淹了应天府他都肯。

三更天的时候,北伐军全军出动,不点火把趁夜色掩护,各自行军。清江浦的南边,有一道山谷在清江浦和淮安的中间,叫做丘陵岗。火字营伏在此地已经有一天的时间了。

小兵张世杰紧了紧衣服,抱怨道:“出征时侯是三伏天,穿的单薄,现在都秋天了,不知道打完这一仗,给不给发点厚衣服。”

旁边的草堆中,一个老一点的兵,他是苏州当初的船王张家的护院出身,后来编入了剿恢义师,名叫黄三。黄三探出头来说道:“你小子放心吧,咱们跟着大帅打仗,从来没有饿着冻着过。”

“黄三哥,你说清狗会从这里走么,我的腰都蹲疼了。”张世杰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问道。

黄三脸色一变,骂道:“你个不成才的小混账,大帅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计策不准了,还轮到你在这里猜疑?老子们跟着大帅南征北讨,什么时候抱怨过了,让你蹲一天你就受不了了?我看应该让你跟着清狗混,打起来了跑就是了。”

张世杰嬉笑道:“三哥你别生气,我这也没抱怨,就是问一问啥时候来。”

突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响起在山谷,清兵涌入了丘岭岗。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八十六章 割下首级八万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人性的卑劣最终没有让侯玄演失望,瓦克达一心要决堤,用他的计谋害死他的同胞和手下。清兵裹挟着从淮安府搜刮的无穷的财物,匆匆北上支援被围攻“甚急”的清江浦。

火字营只埋伏了一天,就有大鱼上钩。因为是决心炸开堤坝,清兵主力全员出击。留在城中的,都是被瓦克达划为可以抛弃的一批人。

淮安基本上不设防,瓦克达生怕侯玄演不率兵入城,甚至过分到擂起战鼓出征清江浦。

巨大的响声在静谧的夏夜里突然响起,远处的北伐军主要将领笑的前仰后合,朱大典算是比较稳重的,没有跟着血气方刚的年轻将领一起大笑。他轻笑两声:“打了一个月的淮安,没想到今夜被瓦克达拱手相送,国公妙计奏效,咱们也准备入城吧。”

淮安附近的州县,众星拱月一般把淮安城护在中间,瓦克达弃城而走,淮安落到北伐军手中。月亮没了,众星拱卫的效果基本趋于零。失去了淮安的策应掩护,大河卫、刘伶台都将唾手可得。

瓦克达出兵,闹出的动静太大,淮安城的守军虽然都是些弃子,也象征性地抵抗了一番,然后就黑压压地跪倒一片,迎接北伐军进城。朱大典率军入城,吩咐水字营控制好各级衙门,封锁路口接管城防,然后就登上城楼远眺。今夜黑云密布,北边的城郊如同墨一般的漆黑,只能隐约看到几棵巨叔立在那里。

亲兵上前给他披了一件玄黑色披风,问道:“老爷,在看什么?”这个时代的亲兵,大多是宅院里养大的家生子,忠心耿耿,战时为亲兵,闲时是忠仆。

朱大典提了提披风的襟口,攥紧了拳头,说道:“我看国公爷今夜成就盖世奇功。”

丘岭岗上,一头钻进山谷内的清兵,浑然不觉在他们的两侧山上,十万人正在跃跃欲试。

侯玄演见到人进来的差不多了,伸手一摆,苍凉的号角声突然在山谷响起。火字营攻城这么久,这象征着北伐军进攻的角声早就成为了清兵的梦魇,自瓦克达以下,都耸然一惊,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头噬人的巨兽口中。

炮火声从地底响起,埋好的炸药瞬间被点燃,北伐军全部爬倒。只见丘岭岗的前端后端尽被炸碎的巨石堵住,一双大手从巨石间无力的伸了出来,再也不能动弹一下。磨盘大的石块封锁了前后道路,巨大的火球从山顶点燃滚落,炮声被山谷的回音加持,一声声的如同闷雷一般,山谷中已经成为了人间炼狱。

瓦克达无力的躲避着炮火,想要还击也无从下手,漫天的箭雨和火铳散弹铺天盖地地落下,这个决心防水淹没两淮的鞑子,最终死在了自己黑心下。如果他有一丝的人性,不想决堤的话,他绝对不会死。侯玄演一时半会也拿不下与大河卫、刘伶台呈掎角之势的淮安。

火光冲天而起,佯攻清江浦的吴易见到这边的火光之后,将侯玄演的计划告知三军。大小将领们先是欣喜万分,然后层层传递下去,士气空前高涨。清江浦的守军望着下面过年一样的北伐军,茫然无措,但是他们知道敌人的兴奋就意味着他们的苦难。

清江浦一个小小的驻所,总共才两千守军,哪里能守住这群打了鸡血的北伐军。很快,残破的城门被火炮轰开,吴易一声令下,全部冲了进去。

“披甲者一个不留,速战速决!”冷冰冰的命令从这个太湖水上枭雄的嘴里说了出来,跟随他来的几乎全都是当初的太湖义军。这些人是水字营的班底,也是最狠辣的一支北伐军。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清兵南侵的幸存者,家人几乎全部惨死在清兵刀下。在太湖的芦苇中,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活的如同一个个的水鬼一般,和当时不可一世的清兵周旋了一年时间,心中岂能没有戾气。

打破清江浦的那一刻,就如同地狱开关,百鬼夜出。清江浦内屠杀起百姓来,凶神恶煞的清兵,如同一群绵羊一般,跪地请降。钢刀砍下的瞬间,他们也只是紧闭着双眼,没有人敢于反抗。血腥气冲天而起,吴易背负双手站在城楼,胸中一股酣畅的快感流遍全身。

远处的李好贤和他有着同样的感受,山谷中清兵的哀嚎惊天动地,甚至有那么一瞬压过了炮声。前后两端都有被隔在山谷外的清兵,进退不得。就算他们想要冲上山来和北伐军厮杀,都要望着巨石堆无可奈何。只有更远处的淮安,这三点中的起点,一片祥和。百姓们欢天喜地走上街头,迎接王师进城,程量入亲自组织人,来到衙门口犒军。

朱大典笑呵呵地招待了这些人,然后安抚百姓各自回家,等待国公爷入城。

天色拂晓,丘岭岗中北伐军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兵,还是有很多人忍不住呕吐起来。黑色的血液流淌在山谷中,如同涓涓细流,踩上去很是粘湿。令人作呕的气味,混杂着烤熟的肉香,熏得人头晕脑胀。侯玄演下令,将面目全非的清兵割下脑袋,堆放在淮安城郊。这个天下一等一富贵的所在,需要一点血腥气压制住脂粉气。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曾几何时吴越猛士是悍勇的代名词,到现在总让人联想到软绵绵的书生风流。

瓦克达的八万精兵,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全部死于丘岭岗。

一个个烧的残破不堪的马车,横亘在道路中央,火字营的小兵用枪一捅,哗啦一声金银财宝散落一地。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发散着富贵的气息。

侯玄演听到惊呼,朝着越围越多的人群,漫步走来。

所有人自觉地给他让开道路,看到里面的情景,侯玄演感叹道:“两淮富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大军北伐至此,将士劳苦功高,将这些钱运回淮安,犒赏三军!”

欢呼声在山谷回荡起来,踩着清兵的尸体,手提着鼠尾辫下的脑袋,火字营兵刃指天,齐呼“大帅”。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八十七章 杀父夺女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淮安城四门大开,城楼上旌旗摇晃,城下万众相迎。

侯玄演终于带兵撤离了那个满是尸体焦臭味的山谷,来到城郊只见彩带漫天,鼓乐喧嚣,恍然间有一种感觉,淮安城就像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再迎接新姑爷入闺房。

侯玄演一夹马腹,枣红色的骏马稳稳地上前,清流关前受的伤已经痊愈,马儿的恢复能力却是不是人能想比的。

朱大典在城门前,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双手抱拳老腰一弯,高声道:“恭喜国公成就大功,来日扫净中原,驱除鞑虏,功盖寰宇指日可期。”

春风得意马蹄急,侯玄演仰天大笑,握着马缰说道:“功盖寰宇非我愿,但求能与尔等戮力同心杀尽鞑虏,共同恢复汉家道统。”

来到淮安城内,出人意料的是竟然在淮安衙署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洪一浊。侯玄演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洪一浊身后两个俏生生的探子,一看就是女扮男装,正是苏州城的两个小贼。他笑道:“大哥,我听了你的话在扬州查通敌盐商,查着查着就杀干净了,左右无事寻思着大哥早完要打淮安,干脆扮作道士混到城中。”

侯玄演哑然失笑:“你还用扮作道士?”随即心中一暖,这才是义气干云的好兄弟,混进淮安说起来云淡风轻,但是其中的凶险只怕是比战场厮杀还要大。怪不得潜象营报告的消息如此详实,原来是他们的头,打入了敌人内部了。

侯玄演拍着他的肩膀,拉着他走进衙门,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这么久,淮安的衙署也算得上最精致典雅的了。这里本来是大明漕运总督的衙署,后来被瓦克达征用,里面花鸟树木仿若庭院。

侯玄演往公堂一座,众将分列两边,杀气腾腾。大战刚刚平息,厮杀一天一夜的武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血腥气。论功请赏的时候到了,侯玄演在这一点从不吝啬,他手下的将士也都深知这一点。这一番大胜清兵,斩首满八旗兵一万,汉八旗七万,攻下两淮重地,难免又是一番升官发财。

正在此时,外面的亲兵进来,抱拳道:“大帅,淮安程量入、黄廷愠、马惯璐求见。”

洪一浊就站在他的身边,附耳说道:“这三个是淮安最大的盐商,他们对清兵的资助极大,若是没有他们满清的军粮早就断了。”

侯玄演微微冷笑,说道:“让他们进来。”

程量入带着两个同伴,弯腰走进大堂,心中并不慌乱。他有富可敌国的家资,就连满清在他的财富面前,都选择了合作。侯玄演不是圣人,甚至算不上一个清官,他早就打听清楚,这厮贪财好色,既然如此自己就能笼络住他。

进到大堂,程量入等人自然知道,坐在上首的必定是侯玄演无疑。三个人撩袍跪倒,齐呼国公。

侯玄演笑道:“程量入,我在城外的营中,曾经和你的手下说过。若是我进淮安,不是你开的城门,我就要杀你全家。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程量入万万没有想到,侯玄演说话这么直接,上来一句就要杀他全家。饶是他智计百出,此时也惊出一身冷汗,忙说道:“清兵残暴,小人区区一介草民,正想开城迎接国公,没想到国公麾下将士如此雄壮,已然攻进城来。”

他旁边的黄廷愠接着话茬,说道:“我等沦陷敌手,被逼之下皆有罪责,愿意合力献出白银一千万两,犒劳北伐将士。”

他们知道,堂中的武将相当于侯玄演的家将,都是他的铁杆心腹。事到临头,也顾不上不传六耳了,当堂就要贿赂天下第一权臣。

侯玄演站起身来,心中慨叹一身,真他娘的有钱。一千万两,说实话,已经是大明强盛时半年的国库收入了。什么叫富可敌国,这就是富可敌国啊。当初在营中,他说的还是五百万两,如今自己打进城来,一下子就翻了倍。这些人也是知道自己往日的名声,这是真的出血本了。

他走到堂中,对着地上的三个人沉声说道:“抬起头来,本国公有话要问。”

三个人缓缓抬头,侯玄演暗赞一声,程量入确实是俊朗出尘的美男子。

“我问你们,这一千万两,是你们的全部家资么?”

三个人不明所以,哆哆嗦嗦地回答不出。

侯玄演继续说道:“我猜肯定不是,你们垄断两淮盐运、漕运,日进斗金,是大明给了你们这无边的财富。可是你们却用来资敌,满清拿着你们的供奉的军饷,吃着你们献出的军粮,在我们的土地上作威作福,烧杀淫掠。今天你们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来到我的大堂,跟我公然行贿,看来是吃定了我侯玄演贪财喽?”

程黄三个战战兢兢,磕头如捣蒜,越是富有的人越是惜命。往日里他们仗着手中的万贯家产,高高在上,自以为高人七八等,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无数的奴仆伺候他们的起居,多少倾国倾城的女子供他们享乐,到现在面对着强势无比的侯玄演,他们外表的强大终于被剥开,露出了金玉其外里面包裹的败絮。

侯玄演无视他们的求饶,冷声道:“你以为一千万两就能买住我,继续保你们作威作福,往日的资敌罪过还可以一笔勾销?嘿,你也不想想,我要是一刀砍了你,你的家产全部可以充公,我为什么要收你的贿赂?”

程量入抬起头来,哀求道:“国公饶命,我有七个女儿,六个未嫁,愿意送给国公为奴为婢。”

侯玄演一脚将他踢到一旁,大义凛然地说道:“混账!我侯玄演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当我贪财好色?我岂肯为了几个女人,就饶过你这通敌的狗汉奸。”

“洪一浊!”侯玄演高声叫道。

“属下在。”洪一浊清叫一声,躬身听命。

“带着潜象营,干活。”潜象营业务熟稔,侯玄演只要说一句干活,洪一浊已经心领神会。

临行前,侯玄演拉住他,低声说道:“这个程量入俊朗异常,六个千金岂能差了。”

洪一浊脑上一条黑线,心中颇为不舒服,但还是皱着眉头说道:“大哥,我明白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八十八章 娃娃登基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淮安的盐商的富庶,还是超过了侯玄演的想象,尽管他已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了,一路走来抄家无数,但是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多。

一个淮安府查抄了白银三千多万两,黄金一百三十二万两,各种珠宝、府宅、古玩字画无算。两淮盐商之富闻名天下,但是他们还算是低调了,这种巨富是世人没有想到的。

大明朝晚期,崇祯拼了命的从北方苦哈哈手里榨取辽响,逼反了百万流贼,却没有想到江南已经养出了这么肥的米虫。他们的银子除了享乐,并没有半分用于社稷,但是却肯出巨资买通当时的文臣,为他们张目免税。

漕运总督的衙署内,侯玄演翻着查抄的账本,看着已经化作数字的财富,还是惊诧不已:“这么多钱?”

洪一浊点了点头,说道:“世人都知扬州豪商巨贾遍地,不曾想淮安比起扬州还富。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敛财啊,逃到哪里都能锦衣玉食过着神仙日子,却要卑躬屈膝为鞑子做事。”

“人的贪欲总是无穷的,他们想要永远维持这种富可敌国的快感,就想着抱上满清鞑子的大腿。殊不知鞑子才是最贪心的,现在天下未定还能容忍他们继续敛财,真要是被鞑子成功了,第一批先杀这些大头商人。”侯玄演合上账本,让自己从有钱的世界中清醒一下,免得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侯玄演正在侃侃而谈,潜象营的探子押着六个体态婀娜的女子进到堂内,霎时间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其实历朝历代大凡查抄罪官府邸,负责前往查抄的官员,便常一并审看罪家的女眷,若有看得上姿容颜色的,无论是夫人姨娘,小姐丫鬟,都便可直接充为查抄官员的奴婢,虽说起来也是也有悖案头规矩,但是世人哪有不趋炎附势的,渐次也就人人如此了。若被收去的女子,能在今后的闺内床头再得查抄官员之欢心,一则就算捞了这几口女眷出了苦海,也免了覆巢之祸。

以侯玄演如今的身份,算得上大明朝一等一的权势之人,别说收几个罪人女眷当做女奴亵玩,就算是看上了一般官员的小姐千金,也只是随口开口,只怕这家人还要欢天喜地一顶小轿子送进他的卧房。

但是在洪一浊眼中,大哥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应该不会做下这等事来才对。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侯玄演,意外地发现大哥眼中并没有邪念。

六个豪门千金一溜跪着呈雁翅排开,皆是华贵汉服,此时满脸泪痕,略见伤情之态。

洪一浊欲言又止,侯玄演轻笑道:“你们都是程家的千金,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娇生惯养。你们的父辈犯了大罪,私通敌寇,资敌助战,可谓是十恶不赦。本来你们的男眷十二岁以上收监秋决,十二岁以下充为宫阉,女眷军妓侍奉兵丁。”

洪一浊心中暗道,大哥果然又要骗人了,北伐军打了这么久,哪里有军1妓这个说法。六个程家千金虽然知道自家大难临头,但是一听自己的下场这么悲惨,不禁芳心大乱。侯玄演趁机说道:“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要避免沦为军1妓,就要听我的话,懂么?”

程府六女,都是被当做千金小姐养出来的,没有哪个有她们父辈的精明强干。事到如今只能凄凄惶惶,虽然侯玄演是她们家的大仇人,但是也不敢稍有违逆。

侯玄演看到她们一个个六神无主的样子,随口说道:“现在我特意开恩,念在你们年少无知,并不知道家中父辈的丑事,将你们赐予我的旧部。你们以后跟着他们,好生伺候,也算是不枉我难得发一回善心。”

轻轻一摆手,潜象营的探子将六女带出,关押到程府后院。侯玄演笑道:“郑芝龙封锁了海面,我们嘉定的商界奇才龚老三,带着两千个嘉定遗民在海边无所事事。我打算让他们来到淮安,接手着些日进斗金的生意。钱让谁赚都是赚,何不我们自己来。程黄这些盐商的家资虽大,但那时死的,我要的是生蛋的鸡,不是蛋。”

洪一浊疑惑道:“那大哥要这六个女子何用?”

“你糊涂啊,程家的家业何其大,他们门下的掌柜、账房、伙计...都是经商的好手,程量入资敌他们是控制不了的,本身罪过不大。我让龚自方掌握这些女子,才有名义接手这些人,免得贻人口实,朝中说我中饱私囊。”

洪一浊嘀咕道:“大哥,这好像也算是中饱私囊了。龚三爷自从一把火烧了自家大院,已经拿自己当侯家人了,赚的钱还不是都给大哥花了。”

龚家三兄弟,两个兄长随侯峒曾战死在城头,剩下的一个随着侯玄演任劳任怨。侯玄演每每想起,也有些伤感,不过对于龚自方来说这些都是小事,他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等着侯玄演杀掉李成栋,为嘉定报仇雪恨。

“哈哈,是么?顾不上了,等仗打完了,我腾出手来再改革这一块。说真的天下都在我掌中,我贪这些小财何用,不过是为了北伐粮饷充足临时用些手段罢了。”跟自家兄弟,侯玄演也不用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

淮安城郊,火字营整装待发,人人脸上洋溢着喜色,侯玄演实现了他的诺言,将瓦克达带走的钱财犒赏三军。

接下来就是扫平淮安府,淮安府辖山阳、清河、安东、盐城、桃源、宿迁、沭阳、睢宁、赣榆、邳州、海州,计九县二州,很多地方还有清廷派驻的官员掌握。但是他们已经失去了瓦克达的大军庇佑,相信很快就可以被攻下。

李好贤一声令下,手下的几员大将带着各自人马分兵前去东南西北,不过是犁庭扫穴一样的收复失地,李好贤并没有亲自前往。

北伐两个月,已经打了两场胜仗,东路军一路高歌猛进。

虽然忠贞营被四藩王压在襄阳,但是也没有丢失城池,勉强在襄阳和四个大汉奸僵持住了。侯玄演举全国之力运粮救川,也得到了反哺。杨展已经率领川兵,开始攻打夑州府的张宗藩,为忠贞营缓解了很大的压力。唯一有些让侯玄演措手不及的,是西南的战局。郑芝龙的实力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料,本以为夏完淳很快就可以把他们赶回大海,谁知道郑家的底蕴彻底爆发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钱!

郑家太有钱了,郑芝龙拿出了家底,在两广招兵买马,很快就组织起一支十几万的粤军。福建百姓从骨子里认可他,闽江大地郑家的旗帜插遍,吴胜兆扼守赣江,寸步未进。再加上施琅和李成栋这两个人的破格重用,让郑芝龙在前线和夏完淳打得有来有回。若不是吴淞江所的松江水师还算争气,让郑家水师拖在沿海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他们的危害将更大。

西南各地的土司,也对侯玄演支持彭柱泽在西南闹革命大为不满,以前他们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忌讳的是侯玄演的北伐军兵强马壮。但是现在有了郑芝龙,让他们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几百个土司明里暗地投奔了郑芝龙,让他在西南的力量更加强大。夏完淳的湘兵虽然足够悍勇,但是也不能仓促之间战胜郑芝龙。

侯玄演怎么也想不到,郑芝龙原来这么厉害,后世历史他投降满清,过着狗一样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早就知道老子要穿越,故意麻痹我?想到这里侯玄演就一阵头痛,尽管他一个劲地提醒自己,别用历史上的描述去度量这个时代的人,但是强烈的思维惯性,还是让他看走了眼。

接下来的时间侯玄演经略淮安一个月,龚老三带着自己的班底,来到淮安第一天就收到了一份香喷喷的大礼。大笑着谢过侯玄演之后,就开始了他的盐枭漕运生涯。

金秋八月就这样过去了。

金陵城中,今天是侯玄演和文武百官约定的新皇登基的日子,越国公出征在外,但是这样的大事显然是不能耽搁的。

奉天殿内,鸿胪寺赞礼官出班唱仪,后宫中的马灵药一袭女官打扮,神色端庄怀抱着一个身穿黄袍的婴儿,慢步走进殿中。小婴儿似乎很是依恋她,小手一直晃着想要让她陪自己玩耍,但是灵药眼神目视前方,在殿前俯瞰着文武百官,丝毫没有一点怯意。

内阁大学士马士英神色一变,眼里隐隐有些怒意,但是自家最宠爱的小女儿,以前总是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宝贝闺女,这次根本不看他一眼。

中官大太监王祥年双手奉着宝玺,高高举过头顶,百官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小皇帝吓得一动不敢动,灵药悄然低头,对着她轻轻一笑,小婴儿顿时活泛起来。

皇帝口不能言,暂时由女官代理,马灵药怀抱着天子,代她行使着职权,清脆地说道:“百官平身。”

百官三跪九叩,行完大礼,纷纷从地上爬起,肃立班中。

皇帝登基自有一套繁文缛节,忙完之后,已经是日落西山。

后宫中灵药舒臂拧腰,浑然不怕姣好的身姿,玲珑的曲线春光外泄。这里是深宫大院,全部都是女子。周玉洁虽然是宫女之首,但是早就被灵药驯的服服帖帖。而且她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可不得了,那是国公爷亲自牵着手送进来的,殷勤上前捏着灵药的光滑白皙的皓臂,谄笑道:“马女官今儿辛苦了,奴婢给您捏一捏。”

灵药巧笑兮兮,说道:“周姐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灵药就行。”话虽这么说,她还是闭着眼睛享受起来。十二岁的女孩,抱着一个小婴儿一天,手臂早就酸痛不堪了。

这时候龙床上的小皇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灵药忙道:“快叫奶妈来,陛下要吃奶啦。”

旁边的宫女应了一声,小灵药拍着手,逗弄着皇帝渐渐止住了啼哭。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孩,似乎天生就讨小孩子喜欢。

这时候一个小内侍在外高喊:“灵药姑娘,内阁马大人在宫外,说是有要事见您一面。”

灵药一听,欢快地走出了后宫,跟随者小内侍来到宫门外。这两个人都是越国公的亲信,侍卫们也当没看见,自觉地给两人让出位置。

“阿爹。”灵药笑嘻嘻的样子,让马士英一阵恍惚,这还是殿前那个端庄的女官么。

想起可怖的下场,马士英收起了慈父的怜爱,板着脸训道:“药儿,我送你进侯府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这下辈子就伺候好国公,讨国公欢喜就可以了,没来由做什么女官。阿爹现在做这个大学士,已经是如坐针毡,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想要害死我,害死我们马家。你现在做这个女官,那不是找着将这些明枪暗箭往自己身上引么?你如此出格,国公现在可不在朝里,要是真有人想要害我们父女,谁能护住你我呐。”

灵药好似浑然未觉阿爹的担忧和愤怒,吐了吐舌头,笑道:“阿爹不要生气,这都是老爷吩咐灵药做的,阿爹不信就去问他嘛。”

马士英眼色一亮,追问道:“真是国公的主意?”

“跟你说了阿爹又不信,人家只说一次。”灵药娇憨的声音传来,老父亲马士英迷蹬蹬的,如何还不信。这明明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娃,马士英才不肯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有心计能欺骗自己。

沉吟片刻,马士英神秘兮兮地说道:“若是如此,到还可以,只要有国公的庇佑,谁也别想害我们。嘿嘿,你在宫中好好照拂好陛下,等国公回来也不要忘了多多邀宠。国公才是我们父女的恩人,也是我们的靠山,别忘了从街头吃不上饭到如今锦衣玉食,是谁的恩德。”

灵药眯着大眼睛,笑的清纯可人,马士英乐淘淘地转身离去。

看着阿爹背影远去,灵药嘀咕道:“老爷他虽然没说,但是这肯定是他的意思吧,不然让灵药入宫做什么呢。”

...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圈汉为奴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北京皇城内,街道上人烟稀少,去年伪清顺治朝颁布了一条军令,八月辛巳日谕兵部“俘获人口,照例给赏登城被伤之人。”

这就是说,如果你是沦陷区的汉人百姓,随便一个满清兵丁拿个绳子套在你的脖子上,你们全家就变成了他的奴隶。如果你侥幸逃跑了,被抓到就会被虐待致死,满人虐杀自己的汉人奴隶,在这里是合法的。而且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收容逃奴,就是死罪。多尔衮还搞了一套连坐法,“有隐匿逃人者斩,其邻佑及十家长、百家长不行举首,地方官不能觉察者,俱为连坐”。这个法律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私藏“逃奴”,离你家最近邻居全都要死。纵观历史千年,从未听闻如此暴政。

后世的历史上,三藩之一的耿仲明,就是因为营中混进了“逃奴”,畏惧满清杀他全家,为了保住家族富贵竟然吓得畏罪自杀了。汉人王爷尚且如此,可见满清骄狂之下,是真的没拿汉人当人看。他想要在这片如今文明程度最高的土地上,推行他们的那一套奴隶制度。

北京城的东华门外小南城里,原普度寺被修缮为睿亲王府,满清的头号人物多尔衮的府邸内,奴仆如云。人人走路都低着脑袋,生怕触了王府中来往的满清皇族的霉头。这些天睿亲王多尔衮心情非常不好,淮安丢了对他来说,是一个大到无法接受的损失,从此满清失去了最富庶的占领区。

物资的短缺,让他们养的几十万大军所耗费的钱粮,成为伪清廷的巨大负担。

三十多岁的多尔衮,坐在大殿中央,他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是最近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入关之前剽悍健硕的多尔衮,身体微微发福,两个眼眶深黑,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初的狠厉果决。

在堂上还跪着两个中年男子,一个是内院学士叶成格,一个是理事官阿尔善。

多尔衮脸方口阔,络腮胡子布满下颚,看上去不像是三十岁的,倒像是四五十岁已到中年。他捏着紫檀木太师椅的两根护臂,沉声道:“七月济尔哈朗在清流关损兵折将,八月瓦克达带着八万战士死在淮安,南人的兵马已经到了山东边界,朝廷四处征战哪里都需要用银子。你们两个可有什么法子?”

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之所以会被多尔衮叫来问询,是因为他们是满清朝廷难得的敛财高手。多尔衮修王府,叶成格一口气就拿出了三十万两银子,多尔衮大为欢喜,立马提拔他做了内院大学士,并且加封为二等阿达哈哈番。

叶成格脸上冷汗直流,当初修王府,他之所以有钱。是因为他把入关以后,劫掠的钱财全部拿了出来,做了一笔政治投资。谁知道多尔衮从此把他当做了财神爷,还真以为他生财有道,搞得叶成格有苦难言。叶成格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多尔衮,只见他脸色难看。自己若是直言没有办法,势必成为他的泄愤对象,一顿打骂不算,还有可能影响仕途啊。想到这里,叶成格眼珠一转,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叶成格抬起头来,松垮的脸上挂着阴测测的笑意,一双小眼睛眯成了缝跪爬着凑上前说道:“王爷,汉人手里都有很多钱财,前番明朝的崇祯皇帝,跟他们要银子给辽东的兵马发饷,他们都吝惜自己的钱财,不肯拿出来。后来李自成到了北京,用一条大铁枷,夹碎了几百颗脑袋,得到的银子堆成了山。现在咱们大清也遇到了难处,我看是时候让他们孝敬一波了。”

叶成格故意含糊其辞,其实李自成的手下刘宗敏,强取的是大明降官的钱财。至于小老百姓,刘宗敏没怎么下手。多尔衮不是白痴,他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漏洞,但是故意不说。百官的钱财被一次次压榨,根本没有多少了,但是畿辅地方的百姓,是有很多家底殷实的人家躲过了“圈奴”之难的。有明一朝,这些人家都在天子脚下,“小邑犹藏万家室”,倒是一笔不容小觑的财富。

阿尔善察言观色,见到摄政王多尔衮的神情,很明显就是被打动了。他们两个被叫来出谋划策,岂能让叶成格专美于前。须知这时候的满清,不光是奴役汉人,在他们内部也是奴隶制度。多尔衮就是他们的主人,是掌握他们的生死、富贵或者贫穷的主人。阿尔善为了邀宠,分享叶成格的这个功劳,谄媚与狠戾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别扭又瘆人。

“王爷,汉人狡诈惜财,叶成格的办法虽然好,但是未必能收到多少钱财。小人有个主意,保准让汉人乖乖交钱,还可以为我们大清增加不少的兵马。”

多尔衮一听,脸上阴郁一扫而光,喜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阿尔善老脸一抬,他的身材魁梧,长相比较狂放,但是如今的跪姿却和他的长相不大搭配。撅着屁股如同一只公狗的阿尔善,奸笑着说道:“入关之后,打了几次大战,我们大清剩下的八旗勇士已经不多了。这些人才是我们族人的根本,大部分都驻扎在京城附近。何不让他们在京城附近的自行“圈奴”,凡是被捉捕的汉奴,可以交出银子为全家赎身。拿不出银子的,全部划为奴籍,让他们组成奴兵,派到南边的战场上。嘿嘿,到时候他们的家人都在我们的手上,料他们也不敢像南人投降。”

多尔衮一听,心中有些犹豫,这个计策确实够狠,也可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但是如此一来,京城附近的汉人肯定会激烈地反抗。多尔衮一直想要推行的以汉制汉的政策,就会变成一个笑话。已经归附的汉人,也会心生异志。但是这个计策的好处也是立竿见影的,满清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一支几十万的大军和巨额军饷。

这是一条竭泽而渔的计策,它不算高明,甚至有些愚蠢。但是满清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这个计策用了后患无穷,若是不用他们却很难撑过这个时期。北伐军东路军已经逼近山东,山东守备基本相当于不设防,就凭那些清廷派驻的州府官吏,甚至都打不过山东各地的义军。以前每次闹得大了,都是瓦克达从淮安派兵前去镇压。现在瓦克达已经全军覆没,在不采取措施,山东什么时候被北伐军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看着多尔衮犹疑的神色,阿尔善决定下一剂猛药,他凑近了之后,低声说道:“王爷,两黄旗和两红旗在汉中和襄阳;镶蓝旗在清流关损失惨重;正蓝旗随着李率泰兵败扬州;京城附近全都是咱们两黄旗的勇士。只要重开圈奴,将这里的汉人全部纳为我们两白旗的勇士的汉奴,其他几个旗还拿什么跟咱们争呢?”

多尔衮倏地一下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豪格和两黄旗忠于皇太极的一伙人,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自己这边屡遭不幸,先是胞弟多铎死在了江南,接着自己扶持的洪承畴也死了。大哥阿济格在襄阳屡战屡败,他虽然还是那个皇父摄政王,但是自己的权势已经大打折扣。

襄阳前线屡次传来密信,说两黄旗的将领和济尔哈朗交往过密。济尔哈朗是皇太极的铁杆心腹,一直以来都是坚定地站在豪格一边的,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满洲人人皆知。此时的多尔衮,已经处在了内郊外困的边缘,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会众叛亲离。他唯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两白旗。

想到这里,多尔衮终于下定决心,俯下身一拍桌子高声道:“好!那就在直隶一带重开‘圈奴’。”

隆武二年九月(一般先皇死后第二年,才改换年号),伪清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下令在直隶一带重开“圈奴”,这一次是无差别的“圈奴”,所有的汉人交不出赎金的,全部都要成为两白旗的旗人家奴。每个“汉奴”的赎金是一两银子,这是一个中产家庭将近一年的开支。能够完整地为全家赎身的家庭,屈指可数。

不能全部赎身的家庭,一般会选择舍弃女儿,但是满人有规定,必须从女眷开始,男丁最后才能赎身。这样一来,很多男丁就被迫为奴,被满人编进行伍,成为了奴兵。一时间多尔衮风头无两,手底下多了近四十万人马,还榨取直隶百姓了无数的银两。但是这种屈辱性地政策,也引起了了直隶百姓的奋起反抗,没有哪一个汉人,想要莫名其妙地成为别人的家奴。

各地义军蜂拥而起,逃奴数量成倍增加,九月中旬多尔衮下令,两白旗出兵剿灭京城附近的“反贼”,清兵趁机屠尽了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县,将土地化为己有,让新得的汉奴为他们耕种。

------

淮安府内,侯玄演一袭玄色甲胄,身后亲兵环绕,看上去威风凛凛。白皙的脸庞如今略显古铜色,俊逸的脸颊棱角分明。腰系玉柄镶金鞘的宝剑,手执马鞭,登高远眺,秋高气爽,天空澄澈高远,一眼望去漫山的枫叶红似烈火。夕阳西下,清冷的秋风中,一队队的人马穿着刚发的新军服从下面的古道上走过,新军服里面续了棉花,穿在身上暖暖的。

侯玄演左手掐腰,右手拿着马鞭一指,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秦禾弯腰道:“督帅,那里是古城。”

“什么古城?”

秦禾挠了挠头,说道:“回督帅,此地就叫古城镇,是淮安府桃源县的一个小镇。”

“名字倒是有趣,今夜我们就驻扎在此,明日一早继续前进。”

古城镇自然是装不下十万大军的,侯玄演派李好贤为先锋,带着火字营已经奔赴山东。

自己带着水字营沿西边的河道,遥相策应抵御凤阳的清兵。据斥候回报,济尔哈朗留下一支人马守凤阳,亲率大军赶来淮安,想要收回这个富庶的漕运重地。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至少还有三天才能赶到。侯玄演虽然不惧一战,但是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做好守势,为火字营守住西边。若是自己冒进一旦出了事,非但是麾下的水字营有危险,火字营也成了孤军深入,这可是兵家大忌。

北伐打到现在,自己已经从守势的弱者一方,变成了强势的攻击方。弱势自当敢打敢拼,所以侯玄演数次冒险豪赌,但是强势了侯玄演反而稳定了心智,力求能够万无一失。诸葛一生唯谨慎,既然有了必胜的把握,何必还要冒险。

古城是个小镇,并没有流官设衙,当地的里长一把年纪白发苍苍,亲自来到大营中,想要请国公爷入古城歇息一晚。侯玄演久在军营,身上的衣服也很久没有浆洗了,从淮安行军三天,身上也快馊了,就爽快的答应下来。古城里长大喜,这可是可以写进当地县志的大事,欢天喜地地告别了军营,回去准备了。

当天夜里,侯玄演带着亲兵三百多人,来到古城内。里面的百姓选出的代表,跟随着老里长,将他迎入一个古朴的宅院内。

侯玄演打量一番,还算是满意,就安然住下了。秦禾带兵里三层外三层检查一番,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带着他走进院子。

推开门,院中甚至还有一些家养的鸡鸭,被圈在了院中的角落里。侯玄演眼色一亮,问道:“秦禾,身上有没有散碎的银两?”

秦禾从腰间摸出一个钱囊,说道:“上次伏击瓦克达,缴获的金银被督帅下令犒赏三军,标下分到的还没有花出去。”

“那好,给你个面子,今儿你请我吃鸡,去给这间院子的主人一两银子,我们开开荤。”

栅栏中的大鹅浑然不知自己厄运临头,还在扯着脖子高声叫唤。

PS:感谢不屈的心9527的万赏,真的很感谢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九十章 军医很重要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江南小镇的农家小院内,侯玄演带着几个亲兵杀鸡宰鹅,也不进柴房,就在院中架起篝火,连烤带煮。

很快香气散发开来,浓郁的肉香让人食指大动,侯玄演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屁股下垫着一把长枪。

侯玄演解开酒囊,灌了一口,几个亲兵一边吃肉,一边高声笑道:“干饮无味,我等为大帅高歌一曲,也算是佐酒歌。”

侯玄演笑骂道:“就你们几个劣货,还会唱歌?”

胡八万扯着嗓子笑道:“大帅,您就仔细听就是了。”

七个近侍亲兵,勾肩搭背围着篝火,顿了一下齐声唱道:“冰销夏日,叶碎秋霜,风严草衰,日寒江净。赳赳武夫,明明号令,执戟前驱,边隅已定。”

声音雄浑大气,侯玄演听得如痴如醉,一时间有些忘情多饮了几口。深秋风寒,灌进口中,更添了几分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气概。

吃饱喝足之后,几个亲兵不知从哪弄来一个浴桶,灌满了偏热的温水,腾腾热气汇聚成白烟,侯玄演一时贪杯面色酡红,跳进浴桶中,将身上的尘灰和疲惫一同洗掉。

半夜时分,躺在床上的侯玄演突感腹中绞痛,他吃的开心,却没想到酒喝多了再加上凉风灌得太多,闹起肚子来。腹泻虽说只是小病,但是一夜窜稀七八次,还是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躺在床上再难下地。秦禾慌忙去军中传军医前来,开了几剂药这才止住了腹泻。

古镇的里长带着这个宅院的主人,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吓得魂不附体。国公吃了他们家的鸡鸭鹅肉,差点拉肚子死在床上,那时候可真是千古奇闻了。

侯玄演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皱着眉头说道:“胡闹,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快把人放了。”

秦禾转身怒道:“你们听见了吧?我早就说了,国公爷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偏偏你们要在这里哭哭啼啼地前来请罪,还得我白挨一顿数落。”他本来就没抓人,只是这些人自觉得肯定会被治罪,硬要前来求饶。秦禾手忙脚乱,一时没有赶出他们去,让侯玄演看到了。

里长和此院的主人家,这才千恩万谢地退出院内,侯玄演耳边瞬间清净不少。

侯玄演躺在床上,算计着清兵到来还需要两天多的时间,自己应该能恢复。这次突如其来的病,也让他意识到这个药物匮乏的时代很多看似寻常的小病,也有可能造成很大的危害。军中士卒每天趟风饮雪,刀兵相搏,还不知道要多少人死于救治不及时。

“叫朱大典和吴易来见我。”想到这里侯玄演决定,问询一下军中的伤员医治问题。朱大典和吴易都睡在了大营中,距离古城倒也很近,片刻功夫就赶了过来。

朱大典上前关切道:“听说国公身子不适,现在可大好了?”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别说大号小号的事了,我来问你,咱们北伐军中患病的伤员一般如何救治?”

朱大典还真知道此事,捏了捏胡子,脱口说道:“一般打完仗之后,伤残严重的都搬到附近的城池中,让当地的官府衙门召集郎中救治。轻伤则由我们营中的随军郎中救治,一般裹伤抹草药的活,伤得不严重自己就干了。”

侯玄演凝思片刻,问道:“随军郎中共有多少?”

“一个游击将军,下属千人约带郎中一人。”

侯玄演一听,摇起头来,说道:“不行,太少了。体弱多病的士卒,是打不赢硬仗的,我们要的是健全的士兵。从现在开始改革随军郎中制,发榜下去从江南遍寻名医,兴建医学馆。凡是有意学医者皆可报名,以外伤为主,学成之后入伍随军,救治一人则记一功。论功行赏,救人等同杀敌,救人一命如同杀敌一人。

当然,这是长久之计,至于眼下...嗯,就招募一批郎中入伍,告诉他们只要立下足够功劳,可以加官进爵,赏赐金银。”

朱大典一听,这可是个大活啊,真的按照国公爷的话去做的话,对于升斗小民,平头百姓来说,这相当于多了一条康庄大道。到了明朝,郎中医者的地位,降到了谷底。在宋元时期,行医是个令人尊敬的职业,那时候也是古代中医地位的顶峰,中医理论体系发展的“黄金年代”。在宋朝的诸多皇帝中,甚至有很多皇帝对医学颇有了解,我们如今对医生称“大夫”、“郎中”皆源于两宋,以古代官职称呼医生,也证明了医生社会地位的大幅提升。“医者仁术,儒者之事”,儒生不再以知医,反而成为很多儒士的必修课。

但是到了明朝,宋元时医学的良好环境已经荡然无存,从统治阶级以下对于医学的歧视,导致了医学发展的迟缓。

“夫艺人术士,匪能登乎道德之途。”

科举制度也逐渐变为以八股文为考核标准后,愈发僵化的思想和世人对为官入仕的渴望,使医学的发展在明朝得到了不小的阻力。明朝继承了元朝的匠户制度,但医者的待遇却远不如元朝。以太医院官职为例:元朝太医院最高职级为正二品,明朝初年降为正三品,后又降为正五品。

长舒了口气,侯玄演心道,医务兵这么重要的兵种,是可以大大减少战损的。而且有了这群人,对于军心士气也是一个很大的提升。普通士卒一点小伤就可能破伤风而死,有很多人负伤之后都是九死一生。

“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闲视之,我这就亲笔写信,通告文渊阁三大学士,务必尽快办好此事。谁要是拖拖拉拉,办事不力,影响了进度,别怪我不客气。”

朱大典如今是统兵大将,自然乐得见到这样的改革,说道:“国公放心,此事看起来繁琐,其实做起来不难。但是药材之类的,可不便宜,而且军中若开此例,耗费恐怕不少。”

侯玄演财大气粗,刚刚在淮安发了一笔横财,心中底气十足,冷哼道:“钱,不是问题。”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九十一章 言出法随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松江府上海县的深山中,枫叶似火,黄叶落了一地,踩上去软绵绵的十分舒服。一个灰衣青帽的小童欢快地奔跑在丛林中,熟稔地迈过每一个拦路的石头。这一片地方他太熟悉了,闭着眼都能知道哪棵树在什么地方,哪里有硌脚的石头,哪里有湿鞋的小溪,从小师傅就带着他进山采药。

看到远处一个背着药娄的小童和弯腰采药的老人,小童立刻欢喜地叫道:“师傅,师哥,师傅,师哥...”

李中梓抬起头来,见到是自己的小徒弟蹦蹦跳跳赶来,脸上轻笑起来。旁边的小童是他的师哥,板着脸责问道:“小山,不是让你在家给师母煎药,你又调皮捣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被叫做小山的童子嬉笑道:“师傅,官府来人请师傅呢,师母让我到山中寻你们回去。”

“哦?”李中梓不敢怠慢,将手里的药材放到大徒弟的药娄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道:“可能是知县家的三夫人又发病了,咱们家屡遭他的接济,此恩不能不报,明儿再来采吧。”

两个小药童一左一右,跟在李中梓的身后,小山两颊上一边一个好看的梨涡,浅笑道:“师哥我帮你背吧。”

“哼,我是你的师哥,力气也比你大,怎么能让背药娄呢。”说完高傲地挺直了腰板,看了看旁边的小师妹。李中梓哑然失笑,两个天真的小孩童,让他记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山下自己的院子里,县令吕子秋亲自赶来,正站在院中欣赏着自己种的桂花。旁边是县里的公人,穿着青衣的衙役。这个场面倒是惊到了李中梓,看吕县令的样子,也不像是家中有人生病的样子。

李中梓推开柴门,弯腰道:“学生李中梓,见过知县大人。”李中梓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只是后来屡试不第加上家道中落,这才学的医。后来潜心研究,写了一本《医宗必读》,是中医的重要巨著。后世历史上,倭寇犯边,六十七岁的李中梓义愤填膺,死在了抗倭的战场上。

吕子秋笑着迎了上了,说道:“士材,你的运道来了。朝廷最近派人传下政令,要各县选派当地名医,到城中医学馆报道。一经录取便是有官职在身的公人了,你我以后就要同僚相称了,说不定你还比我品阶高一些呢。”

李中梓怔在原地,学医也能为官?这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倒是在前朝蒙元入主中原的时候,曾经有过这个先例,那时节学医的地位很高,因为铁木真马上得天下,蒙古人口相对于它庞大的疆域来说,显得非常的少。能够救治活一个战士,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李中梓楞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弯腰谢道:“若蒙吕大人举荐,学生感恩不尽。”

“哈哈,士材啊士材,你说这松江府,谁敢在你的面前说自己的医术高明。我举荐你是公事公办,你不用太过客气,这就准备收拾一下行装,去往苏州吧。若是能被选中,也是我们上海县的荣光,我会派人送你们前去苏州的。”

似乎是看到李中梓脸上还有疑色,吕子秋压低了声音,说道:“据传这是越国公从前线下的命令,国公爷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士材不用担忧。”李中梓一听是侯玄演的命令,顿时释然了几分,据传越国公还提拔了一群工匠去到岭南做了一县之尊,说是要发展实业,简直是离经叛道。这样看来,自己能入什么医学馆为官,也很有可能是真的了,想到这里李中梓不免兴奋起来。他父亲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幼年时擅长文学、兵法,因屡试不第,加之体弱多病,乃弃仕途而学医。在他心中,若是能为官一任,才算对得起自己的父亲的门庭。

县令走了之后,李中梓的夫人走了出来,眼中已经激动地流泪。李中梓看着自己结发妻子,对两个小徒弟说道:“收拾一下,将家中值钱的物件典当一番,到了苏州的花费,不是上海这个小地方能比的。”

与此同时,各地的官道上,都有着类似的郎中名医,进城报道。

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如今侯玄演重视医学,杏林中百花争鸣的日子,也很快就将到来。

侯玄演如今很强,比任何一个明末的拥兵大将都要强大,因为他的势力是由下而上的。

遍布江浙、湖广、川黔的无数郡县里,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基层官吏,这些人忠心耿耿,因为他们的切身利益和侯玄演息息相关。自从侯玄演颁给他们官印的那一刻起,他们身上就别打上了侯玄演的印记。

这种根基是一般的权臣没有的,只有在天下动荡的王朝末年,因为满清的屠杀、旧官吏成群结队地投敌、江南开明士绅思想的转变、几次力挽狂澜的大战得胜....这种种的因素交加,才造就了今时今日侯玄演的地位。

个人意志既是国家意志,强如张居正也没有他如今的号召力,大明的历代皇帝,能有如此威势的,也不过太祖、成祖二人罢了。

言出法随的侯玄演一张口,前线命令传来,整个朝廷进入运作当中,江南无数城邑的街头,张贴起告示。在金陵、苏州、杭州、长沙、重庆、成都六个大城内,在金陵医学馆甚至第二天就动工开始修建。各级衙门很少有人敢侵吞这笔拨款,毕竟着些金银的背后,是多少个两淮盐商的抄家灭门。

凡是北伐军伤亡兵将的直系子弟,皆可以入医学馆学习,三代之内无恶行的穷苦人家,也可以通过医学馆老郎中的简单挑选,入馆中学习。

当然富贵人家,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经史子集,将来走科举的路子,入朝为官。所以初代的医学馆基本没有什么纨绔子弟和公子哥,学风之盛,人才之多,百年之后还令后人津津乐道。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九十二章 兵临山东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败军之将,安敢言勇?清流关上,建奴大将济尔哈朗丢盔弃甲,弃关而逃,十万蛮军,化为飞灰。苟活鞑虏八万,侥幸逃得性命,累累若丧家之犬,不料想今日竟敢卷土重来,是想肉身试矛,嫌我刀箭不利也...”

桃源县前,水字营小将唐永康站在高处,扬声宣读着这篇檄文,三军战意昂扬。铿锵有力的檄词声中,水字营留下三万人驻守各处险要,剩余的八万大军一路向西,主动出击。旌旗蔽空,大旗漫卷,刀兵所指正是济尔哈朗驻扎的虹县。

济尔哈朗的八万人马保存的还算完整,都是他的嫡系镶蓝旗。每次清兵和侯玄演作战,总会遭到莫名其妙的打击,不是放火烧山,就是天崩地裂,骄狂如济尔哈朗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清兵到了凤阳府边界就停了下来,驻守在虹县,背靠汴河与桃源县的北伐军对峙。

八万大军陈兵在虹县城郊,与济尔哈朗的大营隔着汴河而望,这样规模的军队交锋,虹县的小城墙没有丝毫的用处,谁都不会去占据小城来困住自己。若是济尔哈朗真的驻扎在虹县城中,侯玄演不用攻城,架起大炮都能把整个县城轰平。

秋风萧瑟百草枯黄,几个威武的军阵中,各兵种按照阵法搭配,火铳、长枪、刀盾兵甲如林。远处的清兵大营前,密布着一排排箭手,矢弩遥指严阵以待,天地之间只有战马的嘶叫。

济尔哈朗站在瞭望车上,看着北伐军的阵势,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感觉。那是入关以后,从来没有过的恐慌,汉人也有这样的战士么?如果汉人也是这么勇武,那么自己几十万的族人,该如何征服有着不下千万的汉人。当一个穷到快要饿死的人,下定决心抢夺邻居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只有填饱肚子。但是当他鸠占鹊巢,强占了邻居所有的一切,他就会瞻前顾后起来。建奴入关之前,每次的目标都是劫掠一番,好渡过漫长的冬天。但是如今他们想要霸占这花花世界万里河山,便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不要命的狠劲。

对与济尔哈朗来说,在此耗着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北伐军大将李好贤已经带兵打进了山东,如果自己及时占领淮安,切断这支先锋军的后路,那么无尽的辎重兵源都可以源源不断地抵达山东。与南明比拼国力,天下还没有哪个国家比得过。

他必须尽快打败水字营,才能挽救满清如今的困境。但是事与愿违,别说击败水字营了,连主动出击的一方都变成了对面的北伐军。

侯玄演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战争是残酷的,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每次战斗都会让他血液沸腾。以前号角声响起之后,侯玄演都感觉一股血气直贯脑顶,红着双眼靠着本能跟敌人搏杀。那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对于生死的敬畏。历经几次大战之后,侯玄演渐渐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这无休止的拼杀。战场上他开始变得冷静起来,每一个角落的局势经过他的眼睛,都要被分析出各种的利弊,下达各种军令。

一番试探性地交火过后,清兵仗着是守势,稍占上风,双方各自退兵,锵锵锵的鸣金声响起,北伐军阵势不乱,退回到自己的营寨。侯玄演满意地看着进退有序的将士,他没有必要拼命,现在应该着急的是对面的济尔哈朗。来日方长,只要济尔哈朗忍不住了,他就必定有破绽露出来。

-----

山东兖州县,重回山东的李好贤感慨万千,当初他跟随登州防抚曾化龙从海上逃到南方,那时候满清真是不可一世无人能挡。横扫天下的李自成,被他们打的丢盔弃甲,山东诸县,清廷往往是派遣一个官员带着几个仆人来,就能接管一个县城。

淮安初定,境内还有许多满清余孽,躲在山林中时常出来为害。这时候的山林钻进去,轻易难以找到,再加上他们又分散,李好贤干脆留下一彪人马,专门负责剿灭他们。自己则亲率火字营主力,奔赴兖州府郯城县。

郯城县的县令张德祖,本是济南府一个大商人的儿子,清兵来了之后他爹花了大钱从满清手里买到的这个官职,本来以为远离南方战坛,他可以安心在此搜刮民脂民膏。哪里想到山东屡经战火,早就山穷水尽。郯城靠近淮安,还算是沾了点光,稍微有点人气,北方的县城,早就十去九空,穷的连草都吃光了。张德祖来了之后,非但没有捞着油水,反而还搭进许多钱去给县里的公人发饷。没办法,要是他不这样做,县衙里都没人点卯了。

听到火字营大军压境,混的全身虱子,正在和手下衙役在衙门后院种地的张德祖,怒发冲冠。

“俺都混成这个样子了,还要来攻打?有没有人性!”张德祖摸起锄头,带着几个衙役气势汹汹地走上城楼。举目望去,兵戈如林,旌旗如云,玄色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到城墙上晃得他眼都睁不开。举目远眺,兵马连绵不绝,行走间山川为之震动。

张德祖蹲坐在地上,双腿如同灌铅,再也站不起来。衙役们也都扔掉了手里的农具,被吓得面无人色,唇干舌燥。

跟随他上来的衙役们还算有点血性,感念张德祖自掏腰包给他们发月钱的恩情,扶起他道:“县尊大人,我们守不住的,谁来都守不住,咱们逃吧。”

张德祖嘴巴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远处的军阵中突然响起角声。呜~呜~呜,苍凉悲壮的声音极富感染力,天地之间仿佛都充斥着一种肃杀之气。

李好贤手持长枪,身披猩红色披风,黑色盔甲下,罩着魁梧的身躯。他眼神望着久违的乡土,手举长枪高声道:“打进城去,先杀县官,捉捕小吏。顺民秋毫无犯,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九十三章 退守淮安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北伐军打到了山东,驻守济南府的爱新觉罗·巴布海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一子,率军从济南府出发,南下迎击北伐军。

巴布海虽然也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却资质平平,全没有父兄的勇武,听到朝廷的调令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南下,他在济南府花天酒地的日子过惯了,一点都不想带兵打仗。

将无战心,兵有怯意,一行人拖拖拉拉,慢吞吞地行进。巴布海从济南府宣布出师十三天之后,竟然才走到了泰山府。这样的速度别说行军,就算是游山玩水也早该到了。巴布海就算在北方,也听到过北伐军的战绩,心虚之下他脑中生出一个妙计来。派遣一个千人佐领,在自己的大军前面探查,每天汇报过没有敌军之后,他才下令行军。济南府的清兵,对这个统帅万分满意,恨不得给他烧高香供起来。

此时李好贤已经攻下了兖州府大半的疆域,虽然一路高歌猛进,但是很快兵员不足的问题就暴露出来。火字营一共十万人,留下了三万平定淮安的满清余孽,剩下的人手区区八万,打下一个城池都不能派驻兵马。而且各处险要关隘,是必须分兵把守的。

等打到沂州的时候,李好贤看了看自己手头的六万多人,心中长叹一声:北伐至此,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李好贤的故乡登州府就在眼前,没有人知道这个七尺大汉心中有多么渴望率兵收复家乡。

快马一匹从山东飞奔到淮安府侯玄演的大营中,火字营请兵支援而且需要侯玄演派驻官吏,治理地方。侯玄演眉头深锁,北伐东路军打的太快,战线一下子拉的很长。请兵可以从凤阳府、济南府、大名府、开封府调兵,随时进攻火字营收复的地方。这时候派驻官吏,相当于将他们推到断头台上,随时等着巨斧落下。

这个时候,根本就不该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应该寻找清兵主力,寻求决战。尽可能的杀伤满清兵将,才是北伐取胜之道。

清廷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李好贤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只要凤阳府没有被突破,这支孤军深入的火字营只能草草收场。所以巴布海的龟速行军,没有被清廷责令,甚至连起码的催促都没有。

“唉,我不该派李好贤去打山东啊,他打山东哪里肯把打下的州郡拱手让人,势必眷恋万分。”侯玄演心中难受,明明就是兵强马壮,气势如虹,一路凯歌。但是形势比人强,天下大势从不会因为人的想法而转变,东路军再强也是独木难支。就算打到了辽东,拉下一条东西绵延整个大明帝国的战线,被人横腰截断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朱大典劝慰道:“国公不用伤心,北伐向来是艰险万分,想要一蹴而就本就不现实。孤军深入实乃兵家大忌,强如刘寄奴,还不是三番五次铩羽而归。陈庆之以数千之众,取三十二城,威震中原。也难免因孤军深入遭惨败,只身潜返江南。况且如今郑家为祸甚大,若是贸然投入全部兵力,只恐后院起火,我们的腹心之地被郑家贼人趁机占了,那时候可就真的满盘皆输了。”

侯玄演一脚踹翻了桌案,有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百转千结:“不甘心啊!过了山东就是畿辅,北伐走了九十九步,临门一步踏不出去,你说憋屈不憋屈?”

朱大典站直了身子,语气凝重地说道:“国公,自古成大事者,必定是百折不挠,愈挫愈勇。如今我们并未落败,岂可心浮气躁,而失却洞察。天下大势有如与人博弈,进退有据方能万无一失。若是贪功冒进,别人绞杀龙首,就算是前期占尽优势,也终会满盘皆输。我们此番杀敌无算,北方已经是困兽之斗,疲弊丛生,就让他苟延残喘,也不过灭亡的晚一时而已。”

这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侯玄演听完额头冒汗,脑中清明。自己被仇恨和胜利冲昏了头脑,一直以来都想尽快地结束北伐,驱逐鞑虏,恢复中原。但是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万万急不得的,“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宋文帝刘义符已经证明了北伐时候,孤军深入是什么下场。若是中路军始终不能突破凤阳府,那么山东的火字营必须撤回。

朱大典不愧是三朝老臣,看事情通透无比,有着自己没有的睿智和冷静。而且他知道侯玄演不是不听人劝的蛮横霸道之人,一番话说的鞭辟入里,让侯玄演彻底惊醒。建军北伐,所向无敌,给了他太多的信心,也让他变得浮躁起来。现在的侯玄演,经不起失败,甚至经不起一点的挫折。稍有不顺心,就火冒三丈,常常把自己气的意气用事,再也不是剿恢义师那个打不死的嘉定儿了。

夕阳西下,李好贤站立在沂州城头,千疮百孔的城池被他踩在脚下,手里捧着自己最敬畏的人亲笔写的书信,低声念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若不能直抵京城,扫清鞑虏,当回守淮安。来日方长,英雄不争一时长短。”

旁边的参将陈鹏杰,脸上略显疲色,额头两颊还有些许的黑灰,抱拳问道:“将军,今夜我们驻扎此地,还是要继续北上?”

李好贤回头一看,身边的小兵都竖起了耳朵,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火字营的班底是苏州募兵,背井离乡已经半年了,从扬州开始征战还没有停歇过。山东的风吹的又疾又干,将他们每个人都裹上了一层风尘,眼神中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思乡之情。李好贤推己及人,也知道将士们已经疲惫至极了。就算是铁打的人,连续征战半年不带停的,也会身心俱疲吧。

陈鹏杰一直追随在他的身边,何曾见过李好贤这等神色,看上去竟然颇为落寞。

“将军?”

“我们回淮安...”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万恶之源郑芝龙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金陵文渊阁内,陈明遇眉头紧锁,三个大学士一起长吁短叹。

朝廷四面用兵,投入战场的兵力不下五十万,尤其是西南战事紧张,郑芝龙固守广州府的同时,还分兵袭扰江浙。

俗话说炮声一响,黄金万两,四面用兵的状态已经坚持了快半年时间,朝廷的收入马上就要入不敷出了。

当初国库之所以充盈,是因为海商带来的巨大利润,再加上侯玄演的商税改革,让国库税收疯狂上涨。但是如今郑家水师封锁了海面,朝廷税收大减,耗费的钱财已经严重超标。好在还有两淮盐商抄没的千万两白银可以暂时撑一阵子。

陈明遇越看账本眉头皱的越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两位大人足智多谋,如今北伐正在关键时候,我们不能上阵杀敌,却也不能拖了前方将士的后腿啊。你们说,咱们有什么办法,走出如今的困境。”

“这个世上什么事都好办,就是没钱最难办。丁魁楚在两广搜刮的民脂民膏,被他全部运到了岑溪。夏完淳不费吹灰之力,尽得这笔横财,前番上表说要运抵京城。湘兵那里我看可以让他自行发饷,不急着上缴。至于忠贞营和东路军,每日鏖战耗费的钱粮无数,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东路军,国公爷亲自率军北上,我们一定要全力为他做好后方的应尽的职责。”马士英率先开口,他的表态很坚决,就是要以东路军为主。

张煌言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多时间的共事,张煌言已经抛却了对他的偏见,知道他绝非庸碌之人。但是对他的人品始终不敢恭维,为了上位献出女儿,对侯玄演更是极尽谄媚之能事。听到马士英这番话,他马上说道:“东路军固然重要,但是忠贞营守在襄阳,硬顶着伪清四个藩王的围攻,还要分兵应付燮州府的张宗藩,其中的艰难我想不用我多说。而且不要忘了,忠贞营以前可是闯逆的人马,若是他们在前面拼命的时候,我们的钱粮不到,我怕他们反戈一击,湖广局势就全完了。”

陈明遇一听,惊道:“不至于此吧?”

马士英轻笑道:“国公早就有言在先,忠贞营是功勋之师,荆襄鏖战获胜时的主力。满朝文武不可轻视、敌视忠贞营,应该和北伐军一视同仁。张苍水此言,是否稍欠妥当?”

张煌言冷哼一声,但是也知道自己失言在先,被马士英抓住了话柄,这个时候是不能争辩的。陈明遇以往都会出来当和事佬,笑呵呵地劝解一番,但是此事商议的事情太过重大,两个人还在这里明争暗斗的,陈明遇当即动了肝火,急声道:“现在可不是商讨忠贞营可否信任的时候,国库空虚,不堪北伐,咱们再不拿个主意,成了北伐失利的祸首,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陈明遇虽然平日里极好说话,脾气甚好,但是他毕竟是内阁首辅。有他一发怒,两个人也冷静下来,不敢出言顶撞。

马士英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欺哄瞒报,我看不如派人去淮安,通报国公,让他定夺才好。国公爷心思缜密,处事妥帖,胜过我等百倍。”

-----

凤阳府虹县城郊,北伐军大帐内,侯玄演捧着手里的密报,凝神沉思。

朱大典紧张地问道:“国公,朝中出事了?”

“嗯。”

朱大典心里咯噔一下,接着问道:“出了什么事?”

“穷,没钱了?”

“啊?”

侯玄演放下密卷,长叹一声:“到处都在打仗,耗费的钱粮太多了,国库吃紧了。”

没钱可是大事,没钱别说北伐了,什么事都干不成。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身为一个泥腿子出身,贪污敛财的大贪官,朱大典深知这一点。他拧着眉头,问道:“今年早些时候,朝廷举全国之力援助川蜀,那时候也是战火四起,朝廷尚能供给。怎么几个月后,国库反而没钱了?”

侯玄演苦笑一声,说道:“那时候朝廷的收入,大半是海商缴税,现如今郑芝龙老贼封锁了海面,我们的收入去了大半,支出却有所增加。日复一日,银子自然就不够花了。”

“又是这个郑芝龙!”朱大典气的面红耳赤:“一个海盗而已,竟然为祸如此之深,简直就是祸国大盗。我看不铲除此獠,贻害无穷。”

侯玄演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低估了这个人,史书上写他鼠目寸光,投降了满清之后,过着猪狗不如的囚禁生活。现在回想一下,在他投降被拘禁之后,郑家四分五裂,其中的一股势力郑森(郑成功)尚能对满清造成那么大的威胁。而只要郑芝龙不走,他就是郑氏家族绝对的权威,一个完整的郑氏家族,将更加不容小觑。

靠史书识人,简直如同摸彩票。侯玄演暗骂一声晦气,站起身说道:“我本来以为,夏完淳收拾一个郑芝龙绰绰有余,没想到这下轻敌了。这厮在西南和土司们沆瀣一气,更加难以对付了。东路军的火字营我已经令李好贤撤回淮安,你们两营守住淮安应该万无一失。我当亲去南边,主持大局,势必先在陆地上,将郑芝龙这狗贼赶尽杀绝。”

灭掉郑芝龙,北伐全盘才能再次被盘活。大战开始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是郑芝龙抱上了满清的大腿,但是打到现在,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满清抱住了一根大腿,海上之王郑芝龙。

翌日清晨一大早,大营前朱大典没想到侯玄演说走就走,雷厉风行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果断的有些过分。两千个亲卫兵轻装俭行,护送着侯玄演走出大营。他要去江浙一带,主持大局,收复福建,击毁猖獗的郑氏一门。

朱大典躬身道:“国公此去路途遥远,我等在此遥祝国公扫平西南,荡尽东南,靖绥海面。”

“哈哈,借朱大人吉言,驾!”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九十五章 满清和南明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北伐军撤出了山东,整个清廷从满人到汉奸弹冠相庆,泰山府泰山脚下的伪清镇国将军,努尔哈赤十一子爱新觉罗巴布海,扬眉吐气。

打得整个满洲鸦雀无声的北伐东路军,竟然在自己大军前选择了退让,主动退出了山东,回守淮安。在清廷皇族内部备受嘲讽的巴布海,天天以大功臣自居,到处恶心人。

令人玩味的是,清廷上下不但默许了他的这些行为,还晋升他为郡王,间接承认了他的自吹自擂。

近来几番大战,全都以满清的失利告终,就算是前期积累下了天大的优势,此刻都快丧失殆尽了。北边的汉人士绅,渐渐地也开始发现,被他们认为天下无敌的八旗兵,也是可以被击败的,而且还是数次击败。整个清廷,不管是满人,还是因为满人入关而获利的汉人,都迫切的希望能有一场大胜,来稳定人心。

巴布海的自吹自擂,很快就演变成整个满清的狂欢,他们疯狂地庆祝山东大胜,巴布海一跃成为满洲第一大将。

北京皇城内,顺治小皇帝扶着桌案,听着自己的母后孝庄在那里念为巴布海请功的奏章,还不明白其中的猫腻。这个小孩儿今年刚满八岁,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十一叔,那个见过几次面的长辈,是他们族人的英雄。

孝庄已经三十多岁,若是一个美人儿,三十岁是最有韵味的时候。但是这位孝庄太后,实在算不上美人,甚至连好看两个字她都高攀不上。扁平的脸颊四四方方,身材微微发福,幸好脑袋够大,显得稍微有些协调。

就这样的姿色,已经够满人们看了就硬了,什么样的水平决定什么样的眼界。

孝庄念完了一封奏章,问道:“福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为巴布海请功么?”

“儿知道,因为十一叔是我们满洲的大英雄,击败了侵犯我们的侯玄演,把他打得丢盔弃甲逃回了江南。十一叔和皇父一样,都是我们满洲的大英雄!”福林的脸上红润,扯着还没开嗓的喉咙,大呼小叫。他对多尔衮的称呼,也让孝庄心底有苦难言。

这个小皇帝的日子,并没有后世猜疑的那么难过,皇太极和多尔衮也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相反,多尔衮和多铎的成长,离不开皇太极这个兄长的呵护。福林能当上皇帝,最大的功臣就是多尔衮。不然一个六岁的小孩,还想要当满洲人的皇帝?这群人是杀起自己的儿子来都跟杀鸡一样的狠人,会拜服在一个小孩儿的脚下么?

皇太极继承汗位一年半之后,就带着年仅十七岁的多尔衮征蒙古,多尔衮跟着哥哥渡了一层金,被“赐以美号”,叫什么“墨勒根戴青”,翻译成咱们汉文就是“睿智”的意思,多尔衮和硕睿亲王的汉文爵位便是由此而来。同月二十九日,阿济格违犯制度,擅自为多铎定亲,被皇太极罚银一千两,并罢免了他镶白旗旗主的名位权力,多尔衮这才正式成为镶白旗旗主。在这以前,两白旗的旗主是阿济格和多铎,多尔衮手底下一个旗都没有。后来,皇太极又任命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多尔衮主管吏部,这是权力很大的一个部门,号称六部之首。此后,皇太极对多尔衮多次委以重任,使多尔衮有机会建功立业。就这样,皇太极扶持着多尔衮一步步成长起来,从墨勒根戴青贝勒,到睿郡王,再到睿亲王。

多铎也不用说了,要不是皇太极护着,他根本混不到正白旗旗主贝勒的身份。这个狗贼在满洲有着“荒唐王爷”的称号,除了确实能打仗之外,渔色猎艳的名声也不小。最牛逼的是他曾经把主意打到一个皇太极最宠信的汉人官员身上。

范文程作为最有名的汉奸,可以说是满清的头号功臣也不为过,所以他在清廷的地位也不低。范文程虽然恨不得自己祖宗就是个满人,但是他毕竟是个汉人,他的老婆也是个汉家美人儿。那一年他的老婆摇曳身姿,风骚地前去庙里上香,被路过的多铎看到了。

多铎见色心喜,心道还有这么俊俏的女子,便问左右:“这是谁的老婆?”

狗腿子称职地回答道:“范文程他媳妇。”

范文程好死不死,正好是正白旗的,按照满人的规矩,旗主日你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日完了你还得带着她买点礼物来谢恩呢。多铎就是正白旗的旗主,一听是范文程的媳妇,心底一寻思:嗯!我对这个东西具有使用权。

多铎办这事等不到晚上,当天白天就把范文程他老婆抢到了王府,享受了一番之后,多铎竟然迷恋上了这个人妻。范文程本来在家中,等待着老婆被临幸之后,由王府的人送还回来。谁知道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这才亲自到豫亲王府接老婆下班。豫亲王府的满奴笑道:“范大人,恭喜你,王爷看上了你老婆,你可以回家再娶一个了。”

要是被使用一次,范文程还可以捏着鼻子认了,但是长期霸占那就不行了。大家是同道中人,应该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你自己霸占是怎么回事?

范文程怒不可遏,跑到皇宫一把对着皇太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哭诉。终于皇太极大怒,罚了多铎一千两银子,让他归还范夫人。

一千两银子那还了得?范文程一听大有面子,就欢天喜地拿着钱,带着老婆回家了。

此事记载在《清实录》中:豫郡王多铎谋夺大学士范文程妻,事发,下诸王、贝勒、大臣鞠讯,得状。多铎罚银一千两,并夺十五牛录。肃亲王豪格坐知不发,罚银三千两。

从这里也可以看得出皇太极对多铎兄弟的喜爱,多铎霸占别人老婆,只罚了一千两白银。他自己的大儿子豪格,算是个没有举报的目击证人,竟然罚了三千。

小福临夸赞了一通自己的皇叔和皇父,宫里的小太监赶忙记了下来,等着晚上好去睿亲王府报信拿赏钱。

满也好,汉也罢。

明末这个时期,大家谁都别说谁,挺烂的....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江浙道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初秋的时候,秋风飒爽,到了现在深秋,已经有了三分寒意。深夜三更,一轮半掩轻纱的月牙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乌云掩映下,疏星残月。

杭州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打着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很快一队人马在新任的浙江都司指挥使钱肃乐的府邸前列开阵势。

侯玄演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钱府大门,说道:“胡八万,去叫门。”

一阵咣咣的砸门声,伴随着粗犷的嗓音:“开门,开门,有人么?”

钱肃乐刚刚升任浙江都指挥使,宰相门前七品官,都司虽然不如宰相,也是堂堂正二品的封疆大吏。钱府的门子自觉的将自己划为八品官,官瘾还没过去呢,就被人深夜砸门,这谁能受得了。

“什么人,别敲了,来了来了...”门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骂骂咧咧地往门前走。他脑袋瓜最活泛,虽然睡得七荤八素,但还是知道这个时候来敲自家大门,必是有要紧的事。

刚刚打开门,就被撞倒在地,几十个带刀侍卫鱼贯而入。这可把门子吓得一个激灵,浑身的睡意全无,蹲在一旁不敢起来。胡八万上前扶起他来,说道:“越国公深夜到访,快去通报你家老爷,起来商议大事。”

门子一听,一溜烟地往内院跑去,等到层层通报之后,钱肃乐步履匆匆赶到客堂,只见堂外站满了侍卫,大厅内只有侯玄演一个人坐在主人的位置上。

“国公?您不是在淮安么,怎么突然到杭州了,出什么事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钱肃乐本来就已经吓得没多少睡意了,只当是东路军出了什么大事。披了一件长衫,匆匆来到大堂的他,看到果然是侯玄演亲自来了。

侯玄演凝声道:“我得到消息,郑芝龙已经决意出兵攻打江浙,特来统筹战局。”

“什么!”钱肃乐胡子一翘,怒道:“这狗贼如此嚣张,真当他一个福建能翻天了。”

侯玄演马不停蹄,一路上从淮安赶到杭州,只因为路上潜象营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郑芝龙命令李成栋为大将,率兵五万从福州出发,已经快要到建宁府了。为了营救隆武帝,潜象营在福州不可谓不下血本,赵元华亲自布置的潜象营密探,遍布福州。连皇帝他们都救出来,遑论一点情报了。

“建宁府与处州府温州府接壤,李成栋狗贼若来,必走岑阳关,然后下仙霞岭。我已经下令让江西的吴胜兆,东进守御仙霞岭。接下来就是你的活了,马上召集咱们浙江的所有兵马,随我南下,直取福州。”侯玄演双眼肿的跟桃一样,没日没夜地奔走,加上秋风厮吹着,让他看上去脸色很难看。

与此同时,客堂的内室,钱家一家老小几乎全部到了。越国公深夜带兵到访,唬的这一家子不轻,就连钱肃乐的妻子女儿,都披着衣服在内室偷看。

钱肃乐点头道:“国公放心,下官这就更衣前往,咱们江浙可不是他郑芝龙说来就来的地方。”

侯玄演当初受封江浙剿恢义师总督,但是当时他的地盘只是苏州一城。隆武帝朱聿键为了让他挟制鲁王,这才故意封他这么个官,让他恶心当时号称监国的鲁王。虽然后来确实在郑遵谦、钱肃乐的里应外合下,打下了江浙道。但是侯玄演的势力中心始终在苏州、金陵、松江..这些南京应天府的州郡。这次郑氏来犯,侯玄演急需一个钱肃乐这样的江浙道大将出来,配合自己调度浙江各府的兵马。

钱肃乐一走,侯玄演闭着双眼坐在椅子上,马上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躲在内室的钱夫人匆匆赶回去伺候丈夫更衣,准备收拾行装。钱家的小女儿钱菱年方十六,长得聘聘婷婷,身段苗条,模样俏美,躲在后面顺着门缝看到侯玄演坐在椅子上,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小姑娘掩嘴轻笑,本想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闺房,不小心碰倒了没敢点燃的烛台。

砰的一声,侯玄演徒然惊醒,大堂外的胡八万动如脱兔,跳进房中拔出刀一刀斩碎了大锦屏风。

“胡闹,在钱都司的府上,为何要妄动兵刃!”侯玄演怒喝一声,胡八万将刀收回鞘中,抱拳道:“标下莽撞了。”他打眼一看,只有一个小女娃,显然是自己多虑了,抱拳躬身退出了大堂。

小钱菱穿着家居燕服,因为已经睡下了,头发也披散着,看不出是钱家的小姐。钱菱白生生的手掌扶着桌子腿,长发飞散。因为是家居燕服,仅在交襟处随意系了根红色绸带,显得有些松垮,敞开的对襟之间,露出缀着大红滚边的莲红软绸抹胸,满满裹着两只小巧却坚挺的玉团儿。睡褛的下摆应风微分,露出一双月白色的喇叭裤,因为有些害怕,蜷缩着小腿。侯玄演只当她是钱家的侍女,笑着将她扶了起来,说道:“肚子好饿,小丫头可有残羹剩饭,给我一碗吧。”

钱肃乐心系国事,匆匆赶回,迈进步子就听到越国公捏着自己掌上明珠的胳膊,淫笑着说了一句:给我一晚吧...

他心底有些恼怒,咳嗦一声将所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骂道:“菱儿,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惊扰了国公爷,就算是我的女儿,也要治你得罪。”

侯玄演一听,叫道:“原来是钱公的千金,我只当是你们府上的侍女,还想要和她讨碗饭吃。”

钱菱站起身,捏着衣角,偷偷抬眼看他,怯生生地问道:“你就是我爹常说的天下第一大英雄,侯玄演么?”

侯玄演心底得意,哈哈笑道:“哪里哪里,钱公真是谬赞了。”

钱肃乐脸色通红,吹胡子瞪眼,全然唬不住这个鬼灵精的女儿。只因为人家的眼神,全都丢在了侯玄演的身上,只好转移目标说道:“国公,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侯玄演好容易碰到一个小迷妹,一撩袍子抖了个威风:“走。”

钱肃乐趁机一个爆栗打在女儿头顶,骂道:“滚回去睡觉。”

钱菱痛的龇牙咧嘴地往房里走,临了还回头冲着钱肃乐做了个鬼脸。

不知道为何,钱肃乐苦笑一声,心里一怅然若失...

“国...文渊,等等我。”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九十七章 河山大好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两千亲卫近侍护送着侯玄演和钱肃乐走在前往仙霞岭的路上,一道道军令已经传遍浙江各府。侯玄演骑在马上,感受着指尖余留的滑腻,心思活泛起来。

钱肃乐是浙江鄞县人,清兵入浙时候,浙东百姓群情激奋,闰六月十二日士绅百姓集结于绍兴府城隍庙,钱肃乐一到,百姓欢声雷动,大呼日:“何不竟奉钱公起事”

他在浙江的威望太高了,浙东官员自凡是武将,皆服钱肃乐。侯玄演使了反间计,让鲁王拘谨了钱肃乐,整个浙东绍兴政权的武将,集体反戈一击。永兴伯郑遵谦甚至带着家丁劫狱,也要救出他来。

侯玄演自忖在浙江除了诈取杭城,便再也没怎么来过浙江,想要收拢浙人民心,迎娶钱肃乐之女倒是个好主意。一阵冷风吹过,侯玄演紧了紧披风,摒弃了这些私心杂念,脑子里专注于眼前的局势来。

李成栋带着五万郑家兵马,就敢打仙霞岭,倒确实是他的风格。郑家兵马火器众多,粮草充足,吃的都是南洋的大米,用的是当时比较先进的燧发枪、加农炮。而且郑芝龙在福建,民心声望甚高,侯玄演自问没有丝毫恩惠普及到福建百姓,一旦开战他们支持谁想都不用想。

钱肃乐见他眉头紧皱,不禁问道:“文渊,是不是困乏了,仙霞岭上常年守备森严,我们也不必太过紧张。若是疲乏可以歇息一晚,继续赶路。”

侯玄演摇头道:“出了杭城我们就改乘船南下,到了船上再歇息不晚。”江南水路纵横,浙江尤其如此,杭州城郊的港口登船之后,沿河而行,甚至可以到达福建。

钱肃乐看着他一双熊猫眼,胡茬青青,脸颊削瘦,蓬乱如同枯草的头发,心中暗赞:人都说嘉定儿至今不败由天幸,看来不甚准确,权倾朝野的摄政国公还肯如此奔波,他的赫赫战功并非是靠上苍眷顾啊。可惜的是他是嘉定人,苏州因为他已经隐隐压过杭州一头,浙东籍的官员心里始终有些隐忧。听说他娶了顾家的小女娃,才对苏州青眼相看...

“文渊,小女不懂礼数,今晚冒犯啦,哈哈。”

“哪里哪里,令千金钱菱小姐,知道钱公出征,特意送行,真是孝顺啊,哈哈哈。”

两个人极有默契地转过头,约好了一般脸上的笑容倏地一下消失,心里各怀鬼胎。

片刻之后,侯玄演鬼鬼祟祟地一转头,发现钱肃乐也正好在偷眼打量自己。两个人对视一笑,又转过头来。

...

杭州湾是浙江水师的驻地,一行人到了之后,守军早就接到了消息。水师提督韩佳文亲自出迎,将国公和都司大人迎入港口。

上好的柚木制成的三艘战船停在此处,侯玄演和钱肃乐居中上船,这些中小型的船坚固异常,可以在浅水区也能快速前进,是极好的载人船。侯玄演上船之后,留下一句:“天塌了再来叫醒我。”一脚踹开舱门,借着烛光看舱中小床如同见了一个绝色美人儿,脱光了躺在那里一样,眼睛发红地扑了上去倒头就睡。钱肃乐轻笑一声,转身去到自己的船舱。

亲兵张一筒上前,将他翻过身来,除去袍子靴子,盖上被子。这才转身离开,目光炯炯地守在舱外。距离他第一次见到侯玄演,已经过了快一年的时间。当时火字营鏖战荆襄,获胜之后回到镇江府,他们这些负伤的伤残兵将,要遣散回家。火字营统领李好贤夸下海口,要把国公请来,谁知道李将军好大的面子,真的把国公请来了。自己当时蠢蠢的一句回家吃肉,不知怎么就被侯玄演听到,留在了身边做了一个亲兵。这些日子,他跟着胡八万着实学到一些拳脚技击的技巧,胡八万还教了自己刀法,他的刀法没有丝毫花里胡哨的架势,学刀也没有什么捷径,只是每天枯燥乏味地重复劈砍的动作。如今的张一筒,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亲兵,出色或许算不上,但是合格两个字当之无愧。

冷月下,三艘船一字排开,一个清瘦的亲兵,守在舱门外听着鼾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侯玄演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浑身酸痛的他推开舱门,刺眼的阳光撒下来,射的侯玄演举手遮挡。

“到哪了?”

“大帅,前面就是建德,再往前就到了金华府了。”

“哟!”甲板上胡八万吆喝了一声,侯玄演转头一看,一条鲫鱼扑棱着尾巴被他拽出了水面。

船上的泥炉子里柴禾烧得正旺,锅里冒着白汽。胡八万抓起鲫鱼,往甲板上一摔,便拿出怀中匕首开始破鱼腹。

侯玄演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笑骂道:“看不出你小子隐藏的本领还有不少。”有胡八万在身边,什么时候都不用担心嘴里没得吃。这厮昂扬一条汉子,身上常年带着盐巴、调料,靠山猎小兽,近水捕鱼虾,是个正宗的吃货。

胡八万一边剔除内脏,一边笑道:“大帅,俺可是登州府的汉子,六岁那年就下水摸鱼了。这一锅鲫鱼汤煮出来,保准让大帅对俺刮目相看。”

旁边的亲兵顿时起哄起来:“怎么地八万,你们登州府的汉子,在我们吴越儿郎面前,也敢吹嘘水性了?”

胡八万小眼一瞪,眉毛竖起,一边摆弄手里的鲫鱼,一边道:“你还不信怎么地?登州是蓬莱的入口,水里都透着仙气,不然你们以为我胡八万为啥这么出众,就是因为常在仙水中泡着长大的。”

侯玄演往地上一坐,也不制止手下的打闹耍笑,笑呵呵地看着岸边的景色。河畔两旁有一片泥泽,大约有方圆数亩地的芦苇丛,右侧是一片缓坡,植有许多低矮茶树。许多头戴红纱的农家女,弯腰低首,正在采摘茶叶。一阵风儿吹过,茶叶翻新绿意盎然。

“河山大好,真堪我等为之血战!”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九十八章 乐观就完事了

镇日崎岖度远山,远山深处解征鞍。翠环水古四围匝,冻积肥冰一夜寒。

仙霞岭五步一湾,三步一岩,山中有山,绝壁千层。唯一的一条古道,还是大宋乾道八年所重筑,迂回曲折,盘二十四曲,历三百六十级。峰顶南北的四道仙霞关,建在两山陡壁之隘口,就像万里长城的一段,高三四米,宽二三米,那墙足有五米厚。险关中间有两道石门,遇有敌情,石门一封,插翅难飞。

因此被叫做“东南锁钥”也叫“八闽咽喉”,单表此关的战略价值。往北是两浙入口,往南是入闽的咽喉,现在牢牢掌握在浙兵手里。

隘口上的守军是孙嘉绩率领的浙兵的一支,总数不过五千人,在这雄关之上,足抵十万大军。过了第一关,后面还有四个关口,对于攻方来说,每一个都是一道鬼门关。

侯玄演到达此地的时候,意图偷袭的李成栋已经在仙霞关下折戟三次了,一个做好御敌准备的仙霞关,绝不是五万闽兵能打下来的。情报就是获胜的最好伙伴,你还没出手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拿什么跟我打。侯玄演投入大量物力、财力、人力打造的潜象营,早就不止一次的发挥它无与伦比的作用。

李成栋要出兵的消息传来,所有人不假思索都知道他要从仙霞关打入浙江,只因为他必须走仙霞关。如若不然,此关控制在侯玄演手里,随时都可以从此地入侵福建。别看郑芝龙在两广打得风生水起,福建丢了他将彻底被打回原形。

山前的古道上,一行人下马徒步登山,青石磊就的关口不算很高,但是很厚。关上的墙壁久经战火,遍布武器生锈后的暗红色的斑驳,拱形的过道每次只能并排过去两人,就算是有敌人冲锋到此,每次过去两个人,还不是任人宰割。侯玄演走在其中,都有些阴森的感觉,尤其是地上的青苔让人脚底生滑,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浙江各府的总兵,先后率兵赶到,距离较近的温州府和处州府,甚至比侯玄演钱肃乐来的还早。

侯玄演迈步走向关内,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滚石檑木,螺旋状的山路拾阶而上,才到了最终的指挥所。一间木石磊成的小屋,里面小已经铺好,中间放着一个桌案,摆着福建各地的地图,这里就是孙嘉绩的房间,侯玄演上前翻了翻地图,每一张都有很深的褶皱,一看就是经常被翻腾,看罢大为满意,问道:“孙嘉绩呢?”

“孙将军去前面的第二关甘泉了,那里正在修筑箭楼。”守兵中的一个小将躬身道。

侯玄演回头对着钱肃乐笑道:“修什么箭楼,我们此行的战场在福建不在浙江,李成栋狗贼想要入关,是痴人说梦。为了他我把三线北伐都给停了,不尽快解决掉郑芝龙,收复福建,我都对不起从山东撤回淮安的火字营。”李成栋来势汹汹,加上郑芝龙在两广稍占优势,西南诸土司又闹得正凶,这一切让郑芝龙的危害被放大了。其实他真正威胁到侯玄演的,根本不在陆地。郑家的水师封锁海面,让海运无法进行,商税损失才是侯玄演决定先解决他的主要原因。没有钱其他的战线将士再厉害,也很难坚持下去,除非是跟满清一样竭泽而渔。

钱肃乐拄着一根棍子,轻笑一声:“话虽如此,孙嘉绩也是防患于未然,做好万全准备。这里修筑的越好,我们入闽才更没有后顾之忧。而且两浙兵马皆来此地,咱们腹心已然空虚,若是四面之敌有一方突破了战线,就是长驱直入无人之境呐。”

侯玄演心底道,南明这些将军败的太多了,以至于养成了未虑胜先虑败的良好习惯。这从长远来说,倒是一件好事。钱肃乐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侯玄演果然听人劝,眉宇间难掩笑意:嗯,年轻人脾气好是最重要的,小侯国公不错不错。

就这样,侯玄演在这雄关上住下,浙江兵马汇集而来。

-----

福建浦城,郑家军大营中。

李成栋周围,全是他的心腹,是他从嘉定、太仓带来的兵马,郑芝龙一个亲信也没有安插,生怕掣肘了这员大将的实力。郑芝龙眼下最信任的手下大将就是李成栋,对一个海盗来说,信任是建立在利益关系上的。侯玄演势大,面对他的北伐军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有可能背叛自己。但是李成栋不会,所有人都知道,李成栋是最不可能投降的那一个。侯玄演全家、甚至全城都是死在他的手里,嘉定三屠虽然只屠了一次,已经是“生民百无一”了。这是世间最大的仇恨,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侯玄演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向世人宣告:老子有仇必报。

当初李成栋为了逃避侯玄演,从松江府投奔了郑芝龙,他降清之后一路南下,搜刮的金银财宝几百艘船都装不下,所以这段时间他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错。但是纸醉金迷的生活,并不能给他安全感,他的生死对头,嘉定城的侯玄演势力越来越大。

刚到福建那段时间,李成栋十分害怕,他怕郑芝龙会把自己当成筹码,交给侯玄演换取利益。郑芝龙也确实有过这个想法,有一段时间,李成栋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层层监视下的。直到有一天,侯玄演闯进福州,将郑芝龙手中的傀儡隆武帝救了出去,李成栋的待遇也陡然生变。他成了郑芝龙的座上客不说,还得以入军中为将。

李成栋脸方口阔,身材魁梧,标准的关中大汉模样。说起话来嗓音掷地有声,雄浑嘹亮。而且他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在军中威望也很高,作为一个将军他是合格的。

此刻,李成栋脸色很是难看,他从福州连夜行军,昼伏夜出,本以为偷袭仙霞关万无一失。谁知道竟然提前走漏了风声,孙嘉绩亲自出现在仙霞岭,说明他们早有准备。

“娘的,咱们军中肯定有内鬼,别让我揪出来,不然我非把他撕碎了喂狗。还有那侯玄演小儿,当初咱们干活不干净,让他侥幸逃过了,没成想养出这么大一个祸害来。老子刚刚出山,他就从淮安跑了过来,这是摆明了要和我不共戴天。”

旁边的陈甲是他的心腹,侯峒曾的首级就是他亲手砍下的。陈家看了一眼李成栋,笑着说道:“大人不用生气,那侯玄演被我们杀了全家,家乡的女人都被弟兄们玩遍玩死了,岂能不恨我们。所话说狗急了跳墙,他知道面前的是我们弟兄,肯定会失去方寸,到时候稍微用点计谋,管教他有来无回。

那小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苏州的顾有德那些老狗,拿钱养出来的而已。苏州的士绅有钱呐,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掷出来,就是头猪也能飞黄腾达趁势而起。说到底还是土国宝太蠢了,在苏州还没站稳脚跟,就要对顾家动手。惹恼了顾有德,这才扶持一个侯玄演出来,不然哪有这个嘉定余孽的事。”

这些人久在福建,侯玄演的战绩虽然听说过,但是却认为是他碰到的敌手不行。嘉定人要是真的这么厉害,何至于当初被自己五千人马杀得片甲不留。

李成栋神色稍微有些缓和,不管他信不信,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明末像他这样的人物,大多是流贼出身,李成栋本是李自成手下大将高杰的跟班,高杰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他趁着李自成在前线打仗,竟然和李自成的老婆勾搭上了,给闯王戴了一顶绿油油的王冠。事发之后高杰害怕李自成报仇,只好投奔了大明。李成栋也因此摇身一变,成了大明的武将。

甲申国难之后,江北四藩镇拥立小福王继位,无功而晋爵,从此开启了北方满清和大顺打得火热,南边军阀混战,自相残杀的大幕。高杰就是这四藩中的一个,等到满清和李自成分出胜负,领兵下江南,李成栋摇身一变成了满清急先锋。早就眼红江南的花花世界的李成栋,变作异族鹰犬之后,彻底失去了项圈的桎梏。疯狗一般地在江南烧杀淫掠,满足了自己兽欲的同时,为满清攻城略地立下了汗马功劳。

“侯玄演就算是名不副实,但是他手下的人马是真的多,那不是耍笑的。可惜这小子太自大了,四面为战,我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能有好下场的。”

李成栋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他的地盘虽然富庶,但是兵马都是南人,南人软弱怯懦,根本就不禁打。现在他仗着人多,东南西北乱打一气,惹得天怒人怨,四方豪强一起进攻他。嘿嘿,我看江南这块富贵的地皮,和他侯玄演没有什么缘分,倒是咱们兄弟还可以去乐呵乐呵。”

房里李成栋的手下们哄笑起来,欢声笑语之中,乐观的空气弥漫整个军营。

ps:订阅好少,看盗版的兄弟,回来啊~~~你们快回来,我已经承受不来、说好了一起到完本,你们怎么半途去了....心痛。看书来起点中文网啊,我在这里等你呦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乐观精神的消亡史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自古神州大地,汉人百姓都祈求风调雨顺,但是福建是个例外。

福建百姓不用担心风调雨顺这种问题,因为这片土地已经贫瘠到了这样的地步:即使风调雨顺,也没啥收成。在地瓜出现之前,福建人对种地这件事兴趣寥寥。穷山恶水到了这一个境界,人不得不另谋生路。

出海就是福建人的生路,他们世世代代靠海而生,直到大明禁海之后,就连大一些的渔船也不许下海。所以闽人尤其是百姓,对大明朝的归属感极低。这绝不是福建百姓的错,毕竟谁都要生存,谁都想吃饱饭。

郑芝龙的出现,让福建百姓看到了曙光,他们愿意为这个海盗王卖命,因为他能带他们重回祖辈的猎场,无垠的大海。做海上生意,跑南洋、吕宋和琉球、日本,这才是闽人渴望的生活。没有人甘愿吃一辈子地瓜来苟活,闽人渴望出海,渴望跑船,渴望做生意。郑芝龙在福建,确实干了许多的好事,留下了很多的善政。

“浙兵入闽,就要做好四面皆敌的打算,只有尽快荡平福建,才能将伤亡降到最低。”侯玄演在仙霞关前,坐在一块大的青石板上,扶着膝盖做着战前的讲话:“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早点打完仗,我们也好回家过年。”

浦城县中,士绅们丝毫没有大战将至的感受,在他们看来是李成栋将军即将打出仙霞关攻进浙江。城内的衙署前,几个大兵懒洋洋地走来走去,手里各抱着一杆大枪。

县尊白重赞举着细瓷镶金的酒盅怡然自得地啜着酒,丝竹管弦合奏,歌舞声中六个身段娇美、衣着华艳的少女正在厅中翩翩起舞。

白重赞看着李成栋望向少女的眼神中,带着**裸的**,心中鄙夷万分,脸上却轻笑一声:“这几个舞姬是从杭州买来的,都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的柔媚,不仅姿容养眼,床笫之间的风情更是妙不可言。”

李成栋被他勾起了话头,不以为然地说道:“杭州的女人美则美矣,没有扬州的那种韵味,当初老子跟着豫亲王...跟着多铎那个狗贼,呃,哈哈,好酒,好酒啊白大人。”

他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现在又是大明的人了,尽管郑芝龙打得是为太后报仇的名义,那也是大明的官。在扬州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是不能拿到明处说的。

白重赞故意装作没听见,举起酒杯欣然道:“将军受平国公重用,举兵出闽入浙,是为国为民的壮举。下官祝将军旗开得胜,早奏凯歌。”

李成栋皱了皱眉,仙霞关他根本打不出去,整日混在蒲县吃喝玩乐。现在看来,这个小小的县令是对自己有了意见。按照李成栋的往日战绩,这样的县令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但是眼前这个他确实不敢得罪。白重赞之所以这么嚣张,是因为他的妹妹是郑芝龙的小妾。他举起酒杯,重重地饮了一口,沉声道:“白县令有所不知,这个仙霞关不是别的所在,浙兵被我们吓破了胆,缩在关内不敢露头。我若是强攻也可以打破仙霞关,但是势必损失惨重。平国公正在广州和叛贼夏完淳鏖战,我手里的兵马若是损失太多,只恐侯玄演恼羞成怒和清兵媾和,然后调集北面的所有兵马南下,到时候可就把平国公害惨了。”

白重赞对行伍之间的军事一窍不通,他是靠小妹的姿色,混到如今的地位。一听李成栋的话,心里先是信了七分,毕竟依他看来,自家姐夫这么厉害,侯玄演跟满清讲和也是有可能的。要是他是侯玄演,早就投降了。但是想到这些兵汉还要在自己的蒲县驻扎很久,他就不舒服,叹了口气说道:“话虽如此,蒲县这种小地方,很难长期容纳五六万的将士。将军有没有办法...”

六万个大头兵在蒲县周围,军纪又不好,时不时就有大头兵闹事。他这个县令不胜其烦,而且吃穿用度经常跟县里伸手,他还得负责辎重的运输,整修官道,对于这样的一个裙带关系上位,只求享乐的县令来说,简直就是看到就头疼。

他刚说道这里,门外一声洪亮地吼声:“将军,大琼回来了。”

李大琼是李成栋的手下,也是他的心腹,带着一万兵马留在仙霞岭下驻守。李成栋一听他来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今天饮的酒全部化作汗水,陡然站起身来。

李大琼连滚带爬别两个亲兵搀扶,进到殿中,正在跳舞的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掩嘴惊呼。只见他浑身是血,一道渗血的口子已经可以见到白骨,简单的包扎在剧烈地奔跑中挣开,脸上因为疼痛和劳累而显得狰狞无比。

李成栋顾不上其他,上前扶住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守在关下么?”

“将..将军,不好啦,浙兵..浙兵下山了。”李大琼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满脸张惶失措,一看他的表情,李成栋早就猜到事情不对。他了解自己的爱将,若不是事态紧急,李大琼根本不会露出这种惶急的姿态。

“别着急,慢慢说,浙兵来了多少人,是谁带领的?”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侯玄演刚刚从淮安前线离开,李成栋就是脑洞再大,也想不到侯玄演连觉都不睡,顶着熊猫眼赶路,已经到了仙霞关。

“漫山遍野,全都...全是浙兵,他...他们上来就..拼命,弟兄们抵挡着不住了。”

白重赞一听,慌了手脚,声音尖锐地说道:“要你们有何用!李成栋你不是说他们被你吓破了胆么。你好大的胆子,你放进浙兵来,我和我姐夫跟你没完。”

李成栋眼珠一转,说道:“白大人不用心急,我这就亲率大军到前线,一定不让浙兵踏入福建半步。我的这位手下,还请大人代为照拂。”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出堂内,伸手一招,带着自己的几员副将赶赴兵营。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章 国仇家恨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李成栋回到营中,马上召集手下兵马,望崇安方向逃去。

蒲县前面没有险要关卡,大军下了仙霞关,很快就可以杀到蒲县城下。这样一座小城,要是留在这里和浙兵死磕,很容易就被人全歼了。李成栋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岂能不明白这点道理。

逃走的路上,陈甲忧心忡忡,用刀背一拍马臀上前问道:“将军,白重赞是郑芝龙的大舅子,我们把他丢在这里,不好吧?”

李成栋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催促继续行军,然后才说道:“我就是看他是郑芝龙的舅子,才把他留在这里。侯玄演的大军马上就到了,蒲县一万个守不住,要是带他一起逃,这样的腌臜小人,势必要收拾行装,扶老携幼,还有他收集的一众美女。有这个功夫,浙兵已经杀到了眼前,我们都要陪他死。但是强行带走他,这个王八蛋将来肯定不记我们的救命之恩,反而把他自己丢掉的财物、女子妇人,统统算到我们头上。干脆就哄他留在蒲县,以侯玄演的性子肯定一刀就把他剁了,省事多了。”

陈甲心悦诚服,说道:“还是将军想的周到。”

一行人催马来到崇安,崇安的县令陈德福听说浙兵打过了仙霞关,心中复杂无比。他不是郑芝龙的嫡系,而是当初隆武帝朱聿键提拔的县令,先皇的音容相貌犹在眼前,人已经被害半年。当初隆武帝在福建的遭遇,没有人比陈德福更清楚,他一点都不相信郑芝龙得了太后遗诏的鬼话。陈德福见李成栋兵马甚多,也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心意,违心地把他们迎进城中。崇安背后就是武夷山,李成栋决定就在此地,和侯玄演决战。

在他看来浙兵虽多,也不会超过十万,毕竟顾炎武和郑遵谦还带着一群浙兵在襄阳呢。自己手底下有五万人,再加上占据地利,怎么也不至于输给人数差不多的浙兵。

进城之后,李成栋马上登上城楼,开始布置守御城池的准备。崇安县令看到他如此上心,心中五味杂陈。

出了仙霞关,就是很短的一段坦途,漫山遍野都是兵马,如同潮水过境。浙兵虽多但是互不统属,若不是有侯玄演、钱肃乐这样的位高权重的统帅在,很难做到共同作战。

“国公威武!国公威武!...”

距离李成栋逃走不到两个时辰,蒲县城下震天动地,全是浙兵的呼喊。小县蒲城的城墙上一点破败的迹象都没有,也说明浙兵遇到的抵抗之弱。

侯玄演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被亲卫簇拥着来到城前,地上跪伏的都是蒲县的官吏。白重赞双腿战战兢兢地不停发抖,早就没有了酒席上的淡定从容,他的模样并不难看,不然胞妹也不会被郑芝龙选中。但是此时白重赞已经顾不上自己引以为傲沾沾自喜的面容了,一串鼻涕挂在下颚,看上去邋遢又恶心。一双剑眉下,两只眼睛哭的跟桃一样。

胡八万一脚踢在他的身上,笑道:“大帅,这个就是蒲县的县令,据说还是郑芝龙的大舅子呢。”

侯玄演用马鞭一指,说道:“抬起头来。”

白重赞不敢违逆,赶紧把头抬了起来,满脸的泪珠伴随着鼻涕泡,亮晶晶的两条挂在半空。

侯玄演腹部一酸,骂道:“低下,低下,赶紧给老子继续低下。”

白重赞羞窘万分,恨不得把头埋进草里,侯玄演接着问道:“我且问你一句话,回答的让我满意,我就饶你一命,不然把你五马分尸。说!李成栋那个狗贼去哪了?”

白重赞一听这个名字,气的浑身抽搐,咬着牙用哭腔骂道:“这个狗贼说是去仙霞岭,接过跑了,跑的无影无踪。”

如果说现在让白重赞评选出自己最恨的人,骑在马上夺去自己一切的这个年轻人还排不上号,李成栋在他心里已经被挫骨扬灰几万次了。

侯玄演却不管这一套,冷言道:“这么说,你的回答就是不知道喽?这个回答,我可不怎么满意。”

胡八万狞笑一声,伸手提起他来,如同提着一只小鸡子。白重赞手脚并用,不停地悬空挣扎,胡八万另一只手放到唇前,响了一声高亢的哨声。

几个亲兵哄笑一声,从马上各自扔出一根绳索,将鼻涕泡白重赞套住。片刻之后,亲兵们拍马往不同的地方骑去,白重赞慢慢被拽开,四分五裂。

这次征闽,和以往的征战不同,侯玄演既怀国仇,又有家恨。杀气充盈着肺腑,戾气斥满了心肝,北伐大好形势被郑芝龙横腰斩断、再加上屠掉嘉定城,削侯峒曾首级挂于城门的李成栋,这一切都让侯玄演恨意冲天。

很快派出的探子就从四面回来,其中一个在马上抱拳说道:“禀国公,已经查到李成栋兵马的去向了,他们逃向了崇安”

“地图!”

张一筒从怀中抽出一张地图,在马下双手拉扯开,侯玄演微微欠身看了一会,在地图上指出崇安的位置,马鞭一指西南,扬声道:“杀向崇安!”

崇安并不是蒲县能比的,此地背靠大名鼎鼎的武夷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沿着崇安河南下,整个建宁府的州郡尽在沿岸,福建行都司所在的建宁府,唾手可得。

天空中阴云密布,呼啸的风吹过,阴冷入骨。侯玄演眼神阴郁,踏入福建的那一刻起,本以为埋在心底的仇恨腾的一声别点燃了。竹林中父亲无头的尸首,弟弟稚嫩苍白的脸庞,静静地躺在柴堆当中。八百个劫后余生的乡兵,如同八百个厉鬼,踏着嘉定两旁开满争奇斗艳的花簇的小道,杀回城中。遍地的尸首,遍地的头颅,遍地的四肢....衣不蔽体的妇人,碎为肉酱的婴儿,烟熏火燎的墙壁和建筑。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前面的城中,等着自己前去。

上一次他有五千人,击败了嘉定城上的十万乡兵...

这一次他有五万人,自己带来了八万浙兵。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零一章 不败将军的威名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洒在建宁府坑洼不平的道路上,每挪动一步靴子上都粘着厚厚的泥土,如同负重行军。急促的脚步声在拥挤的古道上响起,浙兵全都累得气喘吁吁。

枣红色的骏马轻轻甩着脖子,凉飕飕的雨滴甩到侯玄演的脸颊上,仰头望着阴云密布昏惨惨的天空,他眉头紧皱,心中却渐渐冷静下来。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意气用事永远是覆灭的隐患,这次这么多兵马和以往不同,这些人各为统属,彼此之间没有过协同作战的经验。若是贸然进攻,很有可能让李成栋那个狗贼有机可趁。想到这里,他轻轻地摆手,沉声道:“传令下去,减速行军,保持阵型。”

钱肃乐暗暗点头,这才是统兵大将该有的气度,个人恩怨就是再深,为将者也不该迷失心智。看到侯玄演的脸色难看,钱肃乐和孙嘉绩对视一眼,一起拍马上前。钱肃乐轻咳了一声,说道:“国公,前面就是崇安了,咱们这次没有带多少火炮,崇安的城墙在福建算是修缮很好的,要不要从江西调吴胜兆的炮营前来?”

“火炮是攻城利器不差,但是守城也是一把好手。和郑家比火炮我们不占优势,得想个办法,不然崇安城就算打下来,也要花费太大的代价了。福建还有大把城池等着我们,你们可有好主意兵不血刃拿下崇安?”侯玄演拉紧马缰,停在道路一旁,看着浙兵一个个冒雨前进。

钱肃乐和孙嘉绩一起停到一旁,披风上的水顺着后背往下流,雨势越来越大了。

“打仗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李成栋占据崇安,背靠武夷山,是占尽地利。今日又突遭阴雨,道路泥泞,士卒疲敝,天时也不在我。闽地百姓心向郑氏逆贼,上至官员吏人,下到贩夫走卒,人人皆愿为郑芝龙效力,人和我们也失去了。想要赢他,我看不出奇谋诡计,难以取胜。”孙嘉绩不是天生悲观的人,但是此刻也说不出提气的话来。在他看来固守仙霞关才是上策,等着湘兵在两广取胜,到时候夹击福建。这也是为什么他天天在仙霞关修筑工事的原因。

孙嘉绩、钱肃乐这些浙人大将,虽说都是浙兵领袖,但是心底始终认为湘兵的战力是胜过浙兵的。侯玄演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湘兵战绩更好,尤其是在荆襄最后一战。

“兵者,诡道也。打仗就是要用计谋,否则大家纸面实力拿出来一比较,谁强听谁的,哪还用打仗。”侯玄演长叹一声,心底开始思索着有没有办法,毕竟这一次打到福建,是他从未有过的最不受当地士绅百姓欢迎的一战。诚如孙嘉绩所言,这一次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不在自己这一边啊。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管他娘的天时地利人和,福建这块地方,郑家这块肥肉,我吃定了。”侯玄演半是给自己打气,半是宽慰钱孙二人,说完后策马而上,随着大军继续往崇安赶去。

钱肃乐和孙嘉绩眼底闪过一丝忧色,就在这时突然后面有人喊道:“国公何在?”

两人回头一瞧,来的是一个玄衣骑士,看那装束就知道是凶名在外的潜象营,两个人不自觉地给他让开道路。来人顺着小兵的指路,来到侯玄演身边,马上抱拳说道:“国公,这里有紧急军情,要报于国公一人知晓。”说完掏出一封密卷,胡八万弯腰接过,递到侯玄演手里。

侯玄演疑心顿起,死开蜡封的密卷,只见上面写道:郑氏贼子郑渡,从海上运兵,突袭浙江温州府。连下平阳、瑞安、永嘉,温州危在旦夕。

这仗越来越棘手了,强如满清也从未给侯玄演造成这样的麻烦,毕竟是大航海时代称得上海盗王的人物,温州要是丢了,郑家其他的人都可以率兵从温州往北攻了。

钱肃乐、孙嘉绩二人一起上前,齐声问道:“是何消息?”

侯玄演将密卷一撕,扬声道:“没什么,郑渡偷袭温州,已经被打退了。我们抓紧时间拿下崇安,不然难保他不会继续袭扰两浙其他州郡。”

钱肃乐后怕不已,说道:“还好被击退了,不然我们此时进退两难,没想到郑渡这么嚣张,明知道我们进攻福建,他不但不守,还要主动出击。我看这小子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侯玄演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地说道:“无妨,只要拿下崇安,扫平建宁府,他们的老巢福州就暴露在我们眼前。如此一来,这群王八蛋哪里都别想去。”说到这里,侯玄演眼中闪过厉色,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就算是去了,也得乖乖回来守老巢。”

郑渡从海上进攻浙江的消息一旦传开,身在福建的兵马可全是土生土长的浙兵,难免会军心不稳。就算回师,也会被人掩杀过来,损失惨重。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取胜,用围魏救赵之计,将郑渡逼回来守福州。

走过崎岖的古道,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路口,侯玄演问道:“前面该怎么走?”

孙嘉绩早就将福建的地图烂熟于心,指着左边说道:“往上走是崇安,往下是建阳。”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说该往哪走?”

孙嘉绩楞了一下,说道:“当然是崇安,李成栋逃到了崇安,我们不去围剿了他,留在身后,后患无穷。”

“李成栋是我的仇敌,这一点天下皆知,对不对?谁都知道我侯玄演一定要杀李成栋,我想建阳的守军也是这样想的。”

孙嘉绩眼色一亮,说道:“国公?”他还是不确定侯玄演真的愿意放掉李成栋。毕竟他们的仇恨太深了。这个年代杀父之仇,就已经不共戴天了,更别说杀了全家,杀了全城了。

侯玄演淡淡地说道:“我是三军统帅,哪能只顾着自己报仇,还是带着大家打胜仗比较重要。李成栋这次放了下次还可以继续逮,将士们死伤一个都换不回来了啊。”

眼下仇人就在眼前,自己手里还有着更多的兵马,越国公竟然要以大局为重。三军将士不知道温州的战况,只当是侯玄演大义凛然,心中简直敬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们往南走,先打建阳,再打建宁,最后就是建安。就让李成栋那个贼王八,躲在武夷山喝茶吧。”武夷山的悬崖峭壁上,有四棵绝种的大红袍,天下仅此四棵,每年所产茶叶有限,而且采摘困难。钱肃乐一听侯玄演还有闲心说笑,更加没有多想了。

------

崇安城内,李成栋的手下也是人心惶惶,他们并不知道郑渡进攻温州的消息。这些人犹如弃子一般,被人丢在建宁府挡住浙兵,似乎这就是他们的使命。

人的名树的影,尽管李成栋和他的心腹都看不起侯玄演,但是人家毕竟还没有败过。一个不败的统帅,在敌军的眼中,简直就是恐怖的源泉。他们手下的小兵,一听到侯玄演的名字,握枪的手都要颤抖。

崇安县的衙署内,官吏、武将齐聚一堂,左边是崇安官吏,右边是军中武将,一起站在李成栋下面。

大帐中一片颓靡,所有人都沉默不言,蒲县的失守给了这些人当头一棒,长久的安逸让他们以为福建是个远离战火的地方。即使在清兵肆虐江南的日子里,也没有耽误他们安享太平。

蒲县的遭遇,让这些人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死亡的阴云笼罩在他们身上。

李成栋冷笑连连,声音如同闷雷一般:“相信你们也知道了,这次是侯玄演亲自率兵,已经趁我不备打下了蒲县。可怜白县令为国捐躯,惨死敌手。侯玄演可不是什么善人,你们知道白重赞怎么死的么?被五匹马拽断了头颅加上四肢,剩了光秃秃的一个身子,往五个方向喷血。”

李成栋的话,就像是三九严寒天里的冰钉扎进了在场官吏的心中,这么凶残的事他们光是听一听就已经头皮发麻。李成栋好像是没有看到自己的手下害怕的神情,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侯玄演和我很有渊源,你们可能要沾我的光,也要享受到这般待遇了。”

堂下众人被他一吓,本来就怦怦跳的小心脏,这下更加受不了了。典史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倒是武将摩拳擦掌的,颇不服气。他们自己是知道的,仙霞岭之战输在被突袭,没有人想到侯玄演来的这么快,也没有人想到浙兵会反攻。大意之下才输了一仗,又不是他们这些人战阵对敌打了败仗。

李成栋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边说道:“投降的下场,白重赞已经给我们做了样子,希望各位大人全力帮助我们这些带兵的,好好打赢这一仗,为平国公立下汗马功劳。”

崇安官吏们一听,纷纷表示要万众一心,抗击分尸狂魔侯玄演。为了不被五马分尸,他们确实打算一定要好好帮助这些大头兵打仗。

李成栋使了个眼色,他多年的心腹陈甲马上站出来说道:“将军,侯玄演势大,我看我们还是退到延平府,和世子的大军汇合吧。”这话一说完,刚刚吓尿了裤子的崇安官吏,差点连shi都吓出来。白重赞为什么会死?说到底还是眼前这群人丢下蒲县逃了,自己的小命可就拴在这群大头兵身上了,没有了他们,崇安就是下一个蒲县。

李成栋眉毛一横,说道:“一派胡言,我们走了,崇安的百姓怎么办,崇安的各位大人性命由谁保护?”

陈甲佯装不服,梗着脖子说道:“将军这是哪里的话,难道大人们的命值钱,他们的家人命值钱,我们这些小人就该死么?弟兄们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死在这里家中的老娘也没人赡养,妻子还得改嫁,儿子都可能跟别人的姓啦。一个子没有,就叫人拼命,普天之下也没有这个道理啊。”

崇安的官吏虽然打仗不行,但是个顶个都是官场老油子了,披上几根毛就是人精,那里还能听不出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意思。拐弯抹角也没有别的事,这是要钱呢。

小命要紧,福建官员说实话不差钱,海运的中心在福建,这是天下一等一的买卖,很有油水。

官吏们纷纷拍着胸脯保证,愿意拿钱出来,犒劳三军将士。只要他们能挡住侯玄演,这些人愿意筹钱。他们每人也出不了多少,尽情地从民间搜刮就是了,反正战火一起,有的是名目榨取民脂民膏,巧立名目收取各种战时特有的苛捐杂税就是了。

几番讨价还价之后,定下了犒军的数目,李成栋这才收回了双簧表演,一脚踢翻了桌子,大声道:“侯玄演没什么好怕的,我当初能杀他爹,现在就能杀他。收拾好兵马,将火炮藏在城楼,等他来了管教他有来无回,折了这小子欺世盗名换来的不败将军的称号。”

李成栋带着手下,杀气腾腾来到城楼上,扬声道:“你们都听好了,蒲县已经别侯玄演屠杀一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小子喜欢杀俘虏,你们应该是知道的,要是这次我们打输了,谁都别想活命。我李成栋无亲无故,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死了也就死了。你们不想死的,都给我拿出点爷们的血气性来,杀了他们回去和亲人团圆。哪里有什么不败将军,就是运气好的一点罢了,这次我就带你们击碎这个不败的大帽子。”

不管是背水一战,还是破釜沉舟,提升的都是军心士气。想要通过这种行为,提高兵员个体的素质是不可能的,但是军心士气上来了,同样的士兵往往能爆发几倍的战斗力。李成栋这一番话就很成功,他手下的郑家兵将,人人都打了鸡血一样,想要为了活命,击碎不白将军的神话。

站在城楼的李成栋心中不无得意,他的兵将已经被调动起情绪来了,而且自己还有一个大招。

事关会不会被分尸,崇安官吏爆发了从未有过的效率,第一批的犒军银两已经搬了过来。

李成栋大声道:“这些银子我就倒在此地,大家睁眼看,这一次谁立了功,银子就是谁的。”

先是晓以利害,造成一种哀兵之势,然后是财帛动人心,一套完美的操作下来,闽兵的斗志彻底被点燃。

然后,李成栋和他嗷嗷叫的手下,一拳打到了空气上....

建阳城门的守军看见浙兵第一眼的半柱香之后,建阳已经丢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零二章 这个姿势,再来一次

李成栋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郑芝龙信任他不代表他可以肆意妄为,先是丢了蒲县,现在连整个建宁府都快丢了。

自己在福建本来就毫无根基,靠的就是郑芝龙的信任,眼下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他心中逐渐恐慌起来。郑芝龙是个海盗,不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惹怒了他一句话就可以要了自己这些人的命。而且李成栋和别人不同,他只能靠着郑芝龙这棵大树,不然必被侯玄演挫骨扬灰。

他把自己当做诱饵,没想到侯玄演竟然能置之不理,这不但超过了李成栋的预料,所有人都想不到侯玄演能放下仇恨,选择最利于战局的判断。毕竟当时侯玄演和李成栋已经近在咫尺了。

李成栋不敢继续避战,追着侯玄演的脚步往东追去,崇安的官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下子送走了两尊瘟神,真是祖上显灵了。

十月中旬,侯玄演在福建翻江倒海,已经打到了福州。此时温州被袭的消息早就甚嚣尘上,但是郑渡很快就撤了回来,因为侯玄演已经杀到了他们郑家的老巢。

西溪镇是福州府治下的一个小镇,虽然属于福州府,但是更加靠近延平府。侯玄演大军开拔到这里的时候,延平府的郑森坐不住了,他手下的兵马是郑家比较精锐的军队了,由郑森亲自率领,来到前线。

郑森这个名字在后世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是他另一个名字,却是家喻户晓---郑成功。

几乎所有的、影视剧中,郑成功都是大名鼎鼎的英雄,是收复台湾的功臣,是不肯降清很有气节的汉人将军。可是侯玄演已经不止一次地吸收教训,靠历史课本来看待这个时代的人,如同盲人摸象。

他后来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侯玄演的看法是正确的。为人推崇的郑成功,所作所为实在算不上“英雄”两个字。屡次挑起南明内斗,围南京而不攻,错失最后机会。新会一战,隔岸观火,害的李定国损失太大,从此再也没有力量主动进攻清军了。强征军粮,屠杀七万百姓,制造鸥汀惨案....(与文无关,不再赘述,可以自查,说多了成了水字数了。)

延平府的郑家兵刚到西溪镇,就挨了当头一棍,伏击在道路两旁的浙兵,欢快地炸毁了半边山坡,滚落的巨石将他们阻挡在九龙山外。

巨响过后,侯玄演马鞭朝后一指,杀了一个回马枪。他并没有继续往福州打,也没有翻过九龙山找郑森的麻烦,而是藏在福建到处都是的峡谷中,埋伏追击的李成栋。

李成栋被他一套不按常理的行动,彻底打慌了手脚,一路追来钻进了早就布好的口袋阵中。

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痛揍,李成栋丢盔弃甲带着残兵逃出了峡谷,重整兵马小心翼翼的继续追击。而此时,侯玄演已经带着大部队,钻进了福建的深山中。看方向,竟然是朝着最北边的福宁州去了。

十月下旬,从仙霞关下山时还是甲胄鲜明的浙兵,虽然战损不高,但是一个个脏兮兮的如同地老鼠一般。侯玄演带着他们转战南北,不光是敌人摸不着头脑,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国公又要带他们打哪了。好在日子虽然过得苦点,但是屡次获胜,每次都能阴到不知道哪一路的郑家兵。

这就是侯玄演的策略,天时地利人和我既然都不占,那我就跟你玩游击战。福建多山而且贫瘠,没有开发的丛林极多,钻进去很难找到。经常是方圆几百里,荒无人烟,到处都是天然的伏击场。

福建是郑家的地盘,所以每一座城他们都要守,侯玄演却没有这个顾虑。

打下来我就补充军粮,敌人来了我就弃城,反正你的兵马有限,若是把兵马平均到全部的城池中,没有任何一座能够挡住侯玄演的攻势。这种流氓打法,很快就把郑家的几个势力拖得精疲力尽。郑家此时在郑芝龙的带领下,还是很团结的。彼此之间的关系,没有到后来那么冷漠,看到一处挨打,其他人也多会前来支援。

有侯玄演在福建的这种侵扰,郑芝龙在两广渐渐吃不消了,福建本土再也不是他的给养地,反而成了需要补助的地方。夏完淳趁机专打他的粮道,湘兵慢慢地从稍显劣势,变成了占据优势。

福宁州附近的霍童山中,侯玄演席地而坐,地上撒满了雄黄。山中的蛇虫极多,侯玄演别的不怕,就怕那种软软的长虫。

“据说这个地方,是唐司马承祯修炼的所在,他老人家在这里跨鹤飞升,又名鹤林。”钱肃乐侃侃而谈,他的身体是真的好,一把年纪跟着侯玄演钻山越岭的,竟然脸色红润,丝毫不减疲态。

侯玄演一听眼睛就亮了,咽了口唾沫说道:“难道这里还有鹤不成?这几天不是吃兔子就是吃鸟,吃的我有点腻了,要是有鹤的话,到时可以换换口味。”

钱肃乐脸色一沉,转过头去,嘀咕道:“焚琴煮鹤,焚琴煮鹤,真是大煞风景。”

孙嘉绩却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讨论,凑上前问道:“国公,你说这次追我们的郑家兵,会是谁领兵的?”

最近他发现侯玄演的判断非常准确,经常能想出各种匪夷所思的阴招,比如上一次一个浙兵吃了林中的毒草身亡,国公竟然当场命令收集这种草,碾碎成汁投入到山泉中,把身后的追兵毒死了不少。孙嘉绩如同一个孜孜不倦的学生,学习着侯玄演身上的阴损招数。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到了福宁州,谁来追我们我还真算不到了,要是我们一直躲在这里,恐怕谁都不会理会我们。”

“那怎么办?他们不来,我们在福建还有什么意义?”孙嘉绩有些着急,不能牵制福建的兵力,那么温州府又危险了。让郑家兵闲下来了,他们可以乘着船,从浙江的任何一个沿海州府登陆袭扰。

“嘿嘿,要是明天还没有人来,我们就杀回去,按照原路再来一次。”

噗的一声,正在喝水的钱肃乐喷了面前小兵一脸。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零三章 调兵遣将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隆武二年十一月,广州府连山县。

连山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这里连接着广东、广西和湖广三省,而且湘桂的土司们的地盘,大多集中在这附近。自从彭柱泽开始了土人革命,许多汉人土司,当初被宋朝、明朝任命的,去到西南做土官的土司,很多都选择归顺朝廷。像石柱土司马万年,一直以来和朝廷关系就好,归顺之后念着他爹马祥麟的功劳,直接封了兵部主事,进京做官去了。永顺土司一家,则去了繁华的杭州,过着富家翁的生活。

更多的土司,不愿意放弃祖辈世袭的土地和子民,选择跟着郑芝龙,继续与朝廷作对。

郑芝龙将所有和他勾结的土司请来,现在他在西南俨然土司救世主一样的身份,要不是郑芝龙及时起兵,他们早就被彭柱泽带起的土人革命给革掉了。彭柱泽起事时只有自家族人三百来人,但是发展的速度就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般,很快就卷动西南川、黔、滇、桂、湘五省的地盘,靠的就是潜象营帮助下铺天盖地的宣传和金陵朝廷雄厚的财力支持。

潜象营杀人不眨眼的探子们,摇身一变成了关心底层土人生活的大善人,在受尽欺虐的土人中,大肆宣传先进的封建主义,打倒落后腐朽的奴隶主义。什么你们天生不是奴隶而是战士,推翻了狗土司,大家翻身做百姓;土人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儿子女儿都不再是奴隶。再加上土人生活清苦,参加了彭柱泽的阵营,天天都有精细的粮食可以吃,还有棉衣可以穿。这在穷的穿不起衣服的土人中,就跟投放了春药一般,引起了剧烈的震动。

“土司老爷的鞭子抽下来,我们就砸碎他的脑袋!”

“打到狗土司,有肉一起吃。”

“土司不死,战火不止。”

....

土人们喊着朗朗上口的汉语口号,刚刚学会时就热血沸腾,喊一句恨不得脸红耳赤,充满了革命的热情。

任何革命刚开始都是血色的,受到蛊惑..教育的土人们,团结起来冲进土司大老爷的院子,剁下了往日神一样的土司全家的脑袋,提在手里并没有感觉多沉。好吧,原来土司家人的脑袋,也是这个重量,被刀劈也会死,也会流血,也会求饶。

作威作福几千年的土司们,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差点被一口气全淹死。直到郑芝龙卷了进来,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他们的队友,土司们才有了抗衡的本钱。这时候他们的领地,大部分已经落到了朝廷手里,派设流官之后,朝廷也算是图穷匕见,彻底和他们土司宣了战。

郑芝龙慢慢走了进来,对这些落魄时候来投奔自己的土司很有礼数,充分照顾了他们的自尊心。

坐定之后,郑芝龙捏了捏胡子,愁眉不展地说道:“各位,你们都是西南传承已久的世家,祖祖辈辈掌握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但是现在侯玄演派了一个彭柱泽来,搅扰的整个西南鸡飞狗跳。侯玄演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天下都知道。他素来心黑手毒,贪得无厌,死在他手上的人应该比在座诸位的族人加起来还多。

这样的人掌握着朝廷,我郑芝龙第一个看不惯,不管他的势力多大,我就是要和他打一仗,推翻了这个恶棍,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

土司们轰然叫好,虽然心底都骂道什么狗屁玩意,不就是抢地盘么。其中保靖州土司彭朝柱脸色最难看,彭柱泽是他的族人,派出去跟着湘兵征讨四川,回来之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推翻西南土官的急先锋。保靖州土司世世代代都是勇武过人的猛将,彭朝柱也不例外,他的保靖州如今沦为了彭柱泽的老巢,他这个真正的主人反而被打了出来,心中的恨意真是比天还高。

郑芝龙满意地看着众土司的反应,继续说道:“侯玄演派人抢了你们的地盘,虽说打着土人犯上的名义,实际上就是他小子想要西南这些土地,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侯玄演已经杀到了福建,这小子贪啊,抢完你们的,又要抢我的了。我们若是还是散沙一堆,是打不过他的,现在我想了一个主意,你们的土兵、狼兵能打,但是太过分散,每次指挥起来都要转几次令。战场的机会一瞬即逝,这样打仗怎么能赢,我看不如这样,你们把手下全部集中起来,统一指挥。这样一来咱们的战力可就增加不少。”

土司们面面相觑,尤其是几个大州的土司,他们虽然落到了这步田地,但是还是不想交出手里的指挥权。手里的土兵是他们最后的底牌,要是连这个都交出去了,就彻底成为郑芝龙的附庸了。一群人交头接耳,商量了半天,也没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郑芝龙冷笑连连,两个大的势力在西南角逐,这些土司就是最不稳定的因素。若是不能牢牢控制在手里,万一临阵倒戈,那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让一个海盗把安全感建立在对队友的信任上,难如登天。

“怎么,这点要求诸位都不肯同意么?”郑芝龙也不逼迫他们,反正只要自己一撒手不管,他们根本挡不住来势汹汹的彭柱泽。在保靖州,一颗土司的脑袋,已经炒到了一千两黄金的高价。往日那些温驯的土人奴隶,正舔着嘴唇磨着刀,做梦都想着砍了他们的脑袋好发家致富。

角落里的彭朝柱站起身来,怒喝道:“平国公为了我们,不惜和侯玄演开战,你们还犹豫什么。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谁不服平国公的,自己出去和湘兵拼命,不要再躲到这里了。”

自从保靖州丢了之后,彭朝柱从一个堂堂的二品宣慰司,沦落到丧家之犬。这次开会他都被安排在角落里,谁想到这厮这么有种,竟然站起身来怒斥了许多势力比他大得多的土司,他还当自己是以前的保靖州主人么?

“姓彭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容美土司田沛霖站起来大声驳斥道。容美田氏是湖广比较大的土司,当初可动员兵丁在七千名以上,土司控制面积达到七千多平方公里。可惜的是他们身在湖广,最早遭到了朝廷的毒手。田沛霖见事不好,带着心腹早早地逃到了广州,这才躲过了被灭的命运。而选择就地死磕的彭朝柱,现在身边已经聚不齐一百个族人了。

彭朝柱气的浑身发抖,以前他风光的时候,田沛霖哪次见他不是客客气气的,亲热的就跟一家人一样。现在倒好,直接问自己有没有说话的份,人情冷暖此刻尽显无疑。他刚想开口还嘴,就听到郑芝龙站了起来咳嗦一声。

在座的都不敢得罪郑芝龙,见他起来顿时安静下来,彭朝柱也压抑住了怒火。

郑芝龙环视一眼,着重看了一眼彭朝柱,呵呵笑道:“彭朝珠说的没错,就是我的意思,我郑芝龙是个爽利人,说话不藏着掖着,我就照实了说吧。我不信任你们,要是我跟侯玄演打到关键时候,你们去投降了姓侯的,我可就全完了。抗侯是大家的事,我一个人在前面打,你们在后面看,我的手下心里也不痛快。

当然,你们也未必信任我,那这样好了,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从你们当中选一个人,负责指挥所有的土兵。”

众人一听他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看起来是很有诚意了,想到自己的处境,确实也没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不管愿意的不愿意的,都不得不捏着鼻子点了头。

郑芝龙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觉得这个指挥土兵的位子,就让彭朝柱来坐吧。”

彭朝柱一来是个土司,而且当初势力还不小,算是有点威望。二来他不是郑芝龙的人,让他来做总好过一个外人。最重要的一点,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族人和土地,不存在偏袒自己人的可能。

就这样,几天之内所有残存土司的势力,交出了各自的兵权,集中起来组建了一支八万多人的狼兵营。彭朝柱心中激动万分,没想到自己站起来泄愤的几句话,换来了这么大一个好处。有了这支人马杀回去报仇,就可以宰了那群以下犯上的土人,然后重回保靖州之主的宝座。

这支人马的战斗力确实不俗,刚刚组建就大放异彩,他们本来就是丛林作战的高手。比起湘兵,他们在山林中的本领还要胜上一筹。

郑芝龙用他们作先锋,对夏完淳发起了反攻,半月之内连下贺县、怀集、广宁,再往前就是肇庆府了。

损兵折将的夏完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集结治下兵将,死守肇庆府。一时间两广的局势变得糜烂起来,将要到来的新年也因为这场失利蒙上了阴影。

-------

福建福宁州得的许多郡县,已经没有了官吏,进入了短暂的无政府状态。

福宁州的西北峰峦耸峙,群山萦绕,东南则是一片海港。一股六七万人的浙兵,这几个月来如同孤魂野鬼游荡在福宁州的大山之中。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哪座大山中钻了出来,杀尽小城小县中,将县衙洗劫一空,把郑氏任命的官员杀尽。等到郑家兵马到了,他们早就吃干抹净钻进山中去了。福建地势行军太不方便,想要及时支援根本不可能,而且这群人似乎总能知道郑家兵马的准确位置。每次都能躲开郑渡、郑森、施琅、李成栋等几伙主力。

一般的小股福建兵,又不敢直面这些人,万一被他们遇到,稍微跑得慢点就会被全歼。

福建的初冬不算是很冷,山上甚至绿色为主,只是经常飘下的小雨,时常让人难受万分。山间飘起的晨雾,大到伸手不见,侯玄演一看是还担心有瘴气,还紧张了一阵,后来发现并没有太大的毒性,也就放心下来。

两广的战事他也接到了密信,不过侯玄演并不担心,他已经调顾炎武和郑遵谦赶回湖广南部,和夏完淳合击郑芝龙。

入冬以来,清兵全面蛰伏,不是他们不想打,是打不动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北方连年天灾人祸,加上兵荒马乱,每一寸土地都饱经战火,根本拿不出足够的粮饷,支撑着三线的战事。多尔衮显然也意识到了继续打下去的危害,于是利用南方侯玄演和郑芝龙打得正凶的时候,加紧了对北方的控制,利用圈地和投充,让汉奴恢复生产,为他们种植粮食,生产棉花,挖矿打造盔甲...等等。

清兵采取守势,给了侯玄演机会,马上调回了许多兵马。顾炎武和郑遵谦就是其中之一。更让侯玄演期待的是,他还调了一支大军,等到他们入闽的时候,就是结束野人生涯,彻底反攻的时候。

最重要的一点,侯玄演手里掌握着赣州,这是真正的咽喉。有了赣州,进可攻退可守,湖广、浙江、福建、两广都被连接了起来。而郑芝龙只要打不下赣州,他就永远别想和满清会师,除非打通了浙江和南京。

钱肃乐和孙嘉绩一人抱了一怀的枯木,凑到侯玄演的跟前,一根根地往篝火堆里添柴。

这两员儒将跟着侯玄演过了一个月的野人生活,原本白皙的面皮已经粗糙不堪,头发一绺一绺的,黏糊糊地粘在一起,从远处看还以为是一根根的小辫,但是精神头倒是挺好。

孙嘉绩塞了一根木柴,从火堆上拿下一块烤肉,摇头晃脑:“‘十里湾环一浦烟,山奇水秀两鲜妍。渔人若问翁年代,为报避秦不计年。’钻到这样的深山中,还真是与世隔绝啊,古人心境,我现在才明白二三。”

侯玄演乜视了他一眼,撇着嘴道:“孙大人还起了避世的心思了?我怎么记得两天前打进黄岐镇,就属你吃肉喝酒,肚子撑得最圆呢。”

孙嘉绩老脸一红,好在几天不洗脸,旁人也看不出来:“国公此言差矣,我那时为了有力气行军,并不是逞口舌之欲。”

一旁不说话的钱肃乐吃干抹净之后,解开腰间的水囊,喝完之后凉的呲牙咧嘴:“嘶..我说,国公,咱们什么时候出山?老是这样流窜,刚开始还能运气好碰到一股福建兵,抢的东西也多,现在他们也学精了,根本占不到什么大便宜了。很多州县看见我们,都大开城门,进去一看只有百姓。”

侯玄演望着昏惨惨的天空,说道:“急什么,这个年我带你们到福州城内过。”

钱肃乐孙嘉绩对视苦笑,显然是半个字都不信。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零四章 看好了,这才是军队

仙霞关内蒲县崇安一带,已经没有了守军,李成栋为了将功补罪,带着手下追到了福宁州。

建宁府被一群“野人”浙兵,搞得鸡飞狗跳,很多州县的官员为了活命,干脆丢下官职跑到回老家去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为了芝麻绿豆的官,丢了脑袋不值当的。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吃个团圆饭,不比给郑芝龙当县令强。”林如渊一边安慰自己的老奴和小厮,一边宽慰自己。他是建宁府溪源县令,去年刚刚攒的钱,从郑芝龙的义子郑彩手里买的官。自从浙兵出了仙霞岭,他周围的县令死的死逃的逃,林如渊算是最坚挺的一个了,快到过年了才在老仆的撺掇下,准备弃官回乡。

他虽然嘴上一口一个回家多好,从心底还是想做官的,毕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想想那权力在手的滋味,简直就是飘然欲仙,想到这里林如渊的心中怒火就腾的一下上来了,咬着牙骂道:“都怪那只死猴子,好好的占了江南,坐拥不知道多少的钱财美女,尚不知足,非要来占咱们福建的穷山恶水,他要是实在喜欢,可以跟我们换一换嘛。让我去苏杭淮扬里当个县令,那该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一老一小两个家奴听了一脸骇然,年幼点的小厮赶忙道:“老爷,您可小声点吧,那个人可不是我们能骂的。小的早就打听清楚了,那位爷可是受过东王公点化的,以后是要入仙籍的。而且他是千里眼顺风耳,据说耳朵有手臂那么长,凡世间所有人说的话,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老奴也补充道:“没错,我们隔壁那家的吴三爷,当天就在蒲县,他亲眼看见蒲县的白县令,被那个人伸手一撕,变成了六块。直挺挺个身子上,脑袋啊,四肢啊全没啦,就那么躺在那里,泯泯地冒血。”老奴一边说,脸上的表情也非常生动,吓得林如渊骑在马上一哆嗦。

“少在这里唬人了,真有你说的那么灵,怎么还没见他把福建平了啊。还不是钻在山里当野人,有本事让他出来啊。”

话音刚落,地动山摇,远处的路口突然涌现出无数的人马,黑压压的人群从山中一批批地走出来,好像是大海上翻起的波浪,平整而且匀速。指天的枪尖刀锋如林,明晃晃地闪着光芒,远远看着他们走过来,就像是一座山在移动。

林如渊张大了嘴,看着遮天蔽日的旌旗,水蓝色的镶边里面绣着一只玄龟。清一色的甲胄鲜明,恍如神兵天降,为首的一个小将正是当日宣读檄文的水字营唐永康。

他飞马赶上来,用枪尖顶着林如渊的下巴,问道:“前面是什么所在?”

“过...过了.前面的小镇,就到,到了蒲县,小人几个..回家过年,求军爷饶命。”林如渊下巴打颤,两个忠仆更是吓得抖似筛糠。

唐永康昂然一笑,挺着腰板,扬起下巴傲然道:“好教你们福建百姓知道,我等是越国公治下北伐军水字营将士,从来不伤无辜百姓,你们走吧。”

林如渊还算讲义气,将两个仆人全部扶上马,三个瘦子乘着一匹骏马,飞奔回家。

“我再也不敢乱说话啦~”夕阳下拖长的影子,飘来这么一句话,马蹄声已经渐行渐远。

这时候涌出的水字营将士继续前行,旁边斜刺里走出一匹马,马上的将军一脸英气,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正是水字营副统领,太湖英豪吴易。他望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三人,叹道:“都说闽人不善战,但是我看来似乎是谣传啊,你看那三个普通百姓,竟有如此骑术。这次打福建,咱们可要提起十二分小心,国公说过扮猪吃虎是郑家的绝技,我们万万不可以上这个当。”

唐永康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说道:“我看他们像是被吓得。”

水字营在淮安无所事事,就一个济尔哈朗根本应付不了厚土营和火字营,若不是嫌战线太长,再加上郑芝龙封海,让朝廷财力吃紧,火字营早就打过山东逼近畿辅了。于是侯玄演下令,让水字营南下入闽,本来是想调火字营的,但是想到他们确实太累了,荆襄之后到如今,火字营就没有歇息过。福建又是多河多水,干脆调他们入闽。

出了仙霞关,水字营上下就感觉福建这个地方太诡异了,州县经常不设防,里面竟然只有百姓没有官吏。这种奇怪的现象,越靠近浙江就越明显,简直是千古奇闻。

十万人马过了蒲县,整个福建才惊醒过来,侯玄演做了这么久的野人,都已经让人忘记了,他手底下有雄兵百万。

见人就跑的侯玄演,在福建的将士心中,甚至已经成为猥琐避战和欺凌弱小的代名词了,这个人专挑软柿子捏,转挑落单的打,似乎谁都没想过他的大军在哪里。

福建的事郑芝龙全权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郑森,他则专心负责两广。奉命守卫福建的郑森,并没有跟清兵交过手,他的印象中清兵还是那群战无不胜横扫中原的鬼神之兵。在他们福建将士看来,满清拖住侯玄演的大军易如反掌,一不小心说不定还能打过江南来呢。

等到十万水字营大军出现在闽江大地,他们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据传水字营还算是北伐军中比较弱的一环,已经是这般气势。

建宁府再次失守,这一回朱大典留下了一万人守建宁,见惯了来去如风的浙兵。来了就不想走的北伐军,福建百姓他们还没见过。闻风而到的郑森,终于遇到了肯跟他打的敌人,胸中积郁的闷气,想要在水字营身上发泄出来。

建宁城下,郑氏的火炮刚刚架起,城墙上已经率先开炮。水字营以火炮见长,比起郑氏不遑多让,加上占据有利地形,从城墙上往下轰不管是射程还是准确度,都比郑家炮兵好上一点。

郑森一时间被炸的有点懵,他们跟侯玄演交手这个月,已经习惯了北伐军的狡诈和阴损,但是这么刚猛的还是第一次见。

很快城门大开,水字营看了看城下的兵马,根本没有守城的欲望。摆起鸳鸯阵,冲出城来,往郑森的阵前移动。

鸳鸯阵势戚继光创的阵法,尤其适合火器多的水字营用,鸳鸯阵阵形以十二人人为一队,最前为队长,次二人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倭寇的重箭、长枪,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掩护后队前进,藤牌手除了掩护还可与敌近战。盾牌后边以前戚继光受限于火铳太少,使用的标枪居多,被朱大典改成了火铳兵,专门躲在盾牌后面射击。

后面的两个人是狼筅手,他们的武器叫狼筅,是利用南方生长的毛竹,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桠杈,每支狼筅长三米左右,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

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再跟进的是使用短刀的短兵手,如长枪手未刺中敌人,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

“鸳鸯阵”不但使矛与盾、长与短紧密结合,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而且阵形变化灵活。可以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当变成两小阵时称、“两才阵”,左右盾牌手分别随左右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护卫其进攻;当变成三小阵时称“三才阵”,此时,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

一个个鸳鸯阵摆起来,就如同一个个小的碉堡,杀伤力惊人。尤其是郑家兵马本来打算攻城,扛着云梯就往城下冲,一下子就成了活靶子。

郑森哪里想到这群人脾气这么大,守城守了不到一刻钟,就主动出击。这是多大的自信以及对自己的蔑视,不信邪的郑森下令,挥动令旗迎敌。

城楼的炮火越发的密集起来,伴随着漫天的箭雨和散弹,全都照着郑家军的脸上砸下。一时间天地山川震动,遍地血肉模糊,空气中弥漫起烂肉烧焦的臭味。

郑家的炮营发射了一轮试图还击,马上就被城楼上居高临下的水字营发现,炮弹集中倾泻到架着火炮的地方,福建土地多是岩石,每一次爆炸都有无数的碎石,化作夺命的飞石,击向哀嚎的郑家军。

朱大典在城楼上笑着说道:“军纪军容,进退法度,兵力多寡,比较之下胜者都在我们一方。真不知道,郑芝龙那么多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吴易回道:“朱大人不要小瞧郑家,他们的主力被郑芝龙带去两广了,留下的是郑森招募的一批新军。”

“说到底,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郑芝龙好端端地守在福建,就凭他的兵马、钱粮、武器,天下谁也不敢说轻易拿下福建。结果这老小子偏要去争两广,兵力一分散,他拿什么双线作战?据说郑芝龙在两广,和十三万湘兵打得难解难分,甚至还占了上分。湘兵营那群人我可知道,都是一群咬钉嚼铁的汉,剖肝沥胆的人,郑芝龙能跟他们平分秋色,也算得上一时枭雄了。”

主将副将有心情侃侃而谈,战场形势自然不用多说,郑森咬牙切齿地督促手下死战,但是郑家军的士气已经跌倒了谷底。

ps:(以下字数不收费)从明天起万赏加更,盟主十更...是什么让我变得开始这样求打赏,是穷么?并不是,是对读者的爱和责任,是对码字事业的热爱。若果有人割开我的胸膛,掏出我的心脏,会看到上面的三个大字:我爱码字!

第三百零五章 狭路相逢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兵败如山倒,郑森率兵来攻打建宁,士卒还没有冲到建宁城下,城中的水字营将士便放弃了占据城墙,打开城门来了一次反冲。

郑森能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寄予厚望的这支新军,武器精良粮饷从不拖欠,每日操练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巨大差距摆在眼前,让他终于明白自己招募的新兵与敌人的差距,虽说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名,但是盛名之下,自然有他名扬天下的道理。

吴易在城楼上,望着下面溃不成军的郑家兵,皱眉道:“国公一世英豪,外界竟然风传国公爷被郑家兵打得到处流窜,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就凭这些人?人言可畏啊,造谣这东西不需要什么本钱,流传起来倒是很容易。”

朱大典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很快就收住了笑声,吴易转头问道:“大人似乎不是很认可末将的话。”

朱大典轻笑道:“吴将军说的很对,咱们还是准备追击郑森吧,此次入闽不为攻城而来,马上杀到福州府,找到国公会师才是正道。”

朱大典惯会做人,再往深里说就容易得罪人了,毕竟这次越国公带的浙兵大多没有经过战阵。侯玄演就算是百战百胜的将军,也不可能带着一群新兵大杀四方,不过这一个月的以战代练已经是很厉害了。这个原因下,被人追着打一个月,很有可能是真的。自己和吴易若是讨论这个,被人传了出去,浙兵可就被得罪全了。再加上钱肃乐、孙嘉绩是浙江人望所归,说多了白白得罪人,什么好处都没有。

吴易飒然一笑,说道:“那我们就追到延平府,打进福州,国公在信中说想在福州过年,我们水字营一定为国公开路。”这一声暗暗聚力,嗓音浑厚,城上诸将都听得清清楚楚。众将提起精神,带领城中的所部人马,跟随吴易杀出城去。

这也是郑森第一次指挥这种规模的作战,眼见手下兵马被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漂杵,郑森的心尖都要跳到嗓子眼上。生平所学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什么韬略,什么机谋,什么格物致知,什么圣人之言,想了一圈通通没有用。眼看前面的鸳鸯阵已经杀到了离中军不远的地方,郑森的手下心腹刘国轩大声道:“世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贼人势大,咱们撤吧。”

郑森这才如同醍醐灌顶,缓过神来,说道:“撤兵!”

中军令旗就是三军的灵魂,如同大脑控制手足一般,令旗一挥郑家兵马开始后退。尽管这样死伤的更多了,但是可以避免被全军覆没。真要是再拼下去,郑森已经不敢想象了,初次指挥大战,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有的只是冲天的血腥气,和惨痛的败绩。

朱大典在城楼看见郑家军撤兵了,伸手一挥大旗挥动,全军掩杀过去。

城中还剩下一支小队,在城下挖掘着,埋设炸药。

侯玄演这一个月的游击战,总结出一个教训,攻下的城池不守,早完又成了拦路虎。所以他在给水字营的密信中,命令水字营凡是攻下福建一城,先炸毁城墙再说。反正福建的北边几个州府里像是建宁这样的大城,不超过十个。现阶段福建若是平定,整个南边都不会再有战事,到时候慢慢修就是了。反正不能给郑芝龙王者归来,整个福建倒戈而降的机会。失去了城池,在广袤的陆地上,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等城墙四周的炸药埋好之后,水字营最后的人马也全都撤出了建宁城,百姓们躲在家中逃避战火,只听得一声巨响,震得城中百姓房屋一晃。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烟尘笼罩整个建宁城,远远望去一千多个骑士从烟尘中策马而出,追赶自己的主力大军。

失败来的太快了,郑家军还没有从一个月的追击中走出来,就沦为被人追击的对象。好在他们确实经过了郑森的用心操练,逃跑起来很有章法,并没有出现全面溃败的迹象。水字营不为攻城掠地而来,根本不管沿途的州府郡县,盯着郑家军一路猛追。直到前面李成栋和郑渡的援兵赶来,才将郑森和他的四万残兵接到了延平城中。

延平府是郑森的本部,在这里他有反败为胜的信心,顾不上郑渡的冷嘲热讽,他利用自己世子的身份,命令手下三路人马准备好守城事宜。

郑家军手忙脚乱的全军动员,往城上搬运滚石擂木,火炮摆满了城头。郑森抚摸着黑漆漆的炮管,心中恨意冲天,冷笑道:“这次轮到我了吧?”

水字营追到建宁府和延平府的交界处,并没有继续追击,反而掉转头往东边的福州府杀去。延平府的守军等了几天也没有看到敌人的身影,郑森慢慢地坐不住了,一天之内派出七波探子,终于得到消息,敌人转头去了福州府。这是何其相似的一幕,简直跟侯玄演当初入闽的路线一致,这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相通为什么同样的计策,耍了自己两次。

福建的留守兵马被侯玄演拉着仇恨,到处乱窜,几个人惊恐地发现,福州已经在几次的来来回回中,几乎是空了。只有施琅率领的一支两万人的兵马,守在福州城中。

郑森只得抛弃了自己辛辛苦苦的守城准备,率兵追了上去,没有了城墙的保护,去追击一支刚刚大获全胜的敌军,所有的郑家军心头都有些恐惧。就在这种诡异的瞻前顾后地追击中,水字营已经来到了西溪镇。

吴易望着山谷两头的巨石,骂道:“这群狗贼竟然早就料到了我们要走此地,事先炸毁了山谷,这下可麻烦了。”朱大典也不知道这是侯玄演炸的,望着巨石叹道:“看来郑家也有能人啊,罢了,我们绕道而行吧。这些巨石把路一封,除非长了翅膀才能飞过去。”

福建的山又多又陡,尤其是西溪镇附近的霞浦山,让人看一眼就失去了翻山的欲望。

水字营调头准备绕道,刚走了不到半天,就迎面遇到了追击而来的郑森。

刘国轩拍着脑门,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又上了他们的当了,这是想引诱我们追击,其实早就做好了反戈一击的准备。世子,我们有上当了!”

郑森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反而是弟弟郑渡把心一横,厉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有什么好怕的,杀光了他们父亲那边才没有了后顾之忧。这群人惯于钻进山中当缩头乌龟,你们看他们的旌旗都是龟,随我杀过去!”

在古代其实龟不是用来骂人的,这种长寿的东西,是神灵的象征。

宋代以后“乌龟”的文化寓意才偏向了负面,民间传说龟可以与蛇交配产卵,于是就被拿来影射男女间不正当的暧昧关系,“龟”变成了骂人的话。这种误解可能是有人偶然看到龟与蛇在进行生死缠斗,就误以为龟与蛇在交配。

但是主体上,龟还是带有着神秘色彩的图腾,水字营以此为旗,是经过层层筛选的。

朱大典一看郑家军居然这么有骨气,追到了这里,心中一沉。

“坏了,他们炸毁山路,尾随而来,难道早有准备?”说完抬头望山上望去,却只见山林郁郁青青,根本看不到山中有没有伏兵。越是如此,朱大典就越是心惊,这一切都太巧了,很难相信不是预谋好的伏击。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老成持重的朱大典心中胡乱猜疑的时候,旁边的吴易却不以为然。

吴易眉间一挑,转动手里的斩马刀,看起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果然是一员虎将。他声音如同闷雷一般:“怕什么,不过是些手下败将,咱们水字营一群响当当的汉子,老是靠火器取胜,被人说什么四营之末,我早就憋着一股气了。这一回狭路相逢,是时候洗刷冤屈,名震天下了。”

双方主将都怀疑对方用计,而自己中计了,又都有一个莽撞人,冲出阵来。郑森和朱大典也知道,不管是不是中计,一场恶斗在所难免。水字营阵中,北伐军专用的苍凉号角声响起,对面也是令旗挥舞,双方在侯玄演炸毁的山谷前,很快厮杀在一起。

此时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了的侯玄演,已经带着一群“野人”,钻出了雪峰山,福州就在眼前。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零六章 到底是谁吃福建人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侯玄演回头望向身后的大山,他一点都不想再回去了,幸亏这还是冬天,毒蛇昆虫大部分冬眠了,不然的话非战斗伤亡还要增加。就算如此,也因为疾病和饥饿,死掉了一千多个人。

随地啐了一口唾沫,里面全是野菜的味道,侯玄演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骂骂咧咧:“后面这些山里埋了我侯玄演一千多个弟兄,咱们进了福州一定要好酒好肉的大吃特吃,替这些短命鬼们把福享了。”

有那关系好的死在山里的小兵,已经开始偷偷抹泪,战争是残酷的,从来不会因为你是正义的一方就饶过你的性命,也不会因为你是奸人就降下惩罚。一个月的野人生涯,让这群战士看上去面有菜色,走起路来也大多不稳,不过比起刚进福建的时候,侯玄演觉得他们更像是一群战士了,更像是北伐军了。

往前走了不到半里地,一条沧澜大江横亘在众人眼前,江面上船只往来非常频繁,船上的人看到他们也都露出惊慌的表情。趴在栏杆上的船手看到旗帜后,脸色逐渐变的苍白起来。

“浙贼来了!浙贼来了!”

江上的船只飞快逃离此地,生怕被他们拦住。“浙贼”的名头太响了,传说他们见啥抢啥,而且如同饿狼一般。还有一些可怖的传说,浙兵喜欢吃福建人...

侯玄演掐着腰哈哈大笑:“浙贼?老钱,老孙,你们都是浙人,怎么看待自己的这个新外号。”

钱肃乐和孙嘉绩装作听不到,理都不理会他,转而问道:“沿着闽江而下,很快就可以到福州,这一带的兵马怎么都不见了。”

孙嘉绩说道:“我们出山以来,早就暴露在百姓面前,到现在还不见福建兵来,难道是他们出事了?”

侯玄演嘿嘿一笑,两个人顿时明白过来,眼中精光一闪:“国公调兵入闽了?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带了多少人,是李好贤么?”

“不多,十万而已。是老子的水字营,朱大典和吴易。”侯玄演掐着腰,得以洋洋,周围的将士听了这话,一起欢呼起来。身后的士兵不知道什么情况,前面的传过话来,他们也跟着欢呼起来。声音一浪一浪的,那场面简直如同野人出山,说他们吃人简直太有说服力了。附近村落的福建百姓,吓得蜷缩着身子,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敢出门。

浙江七个府的总兵,加上中下级军官,也慢慢成长起来。没有打过仗的将军和士兵,就算是经历过再多的操练,总是欠缺那么一点意思。现在再看他们,一个个虽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但是身上那股子坚韧的劲儿,是越来越让人满意了。

一群人沿江而下,很快就有闻讯赶来的福建水师,对着沿岸炮击。侯玄演指挥浙兵一边反击,一边往北逃去。绕过闽江来到福州的北郊,此地已经没有一个行人了。

浙兵打来了的消息传遍了福州,留守的施琅早就做好了准备,据城而守他一点都不担心。浙兵从山里待了一个月,大炮早就丢的到处是,攻城器械更是一个也没有。自己控制了水师,有着源源不断的物资,就算是浙兵想要围城都不行。守城者有这样的条件,还要丢失城池,那只能是因为守城大将是个蠢货。施琅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蠢货,相反他对自己的才华很有信心。

这不是他跟侯玄演第一次为敌,早在侯玄演还没有现在的名气和实力的时候,朝中的首辅黄道周出兵讨伐侯玄演,要追究他擅杀何腾蛟的罪过。那时候施琅就是副将,他屡次献计黄道周那个腐儒都不听,还天真地以为凭借自己的名声,出了福建就是万民来投,将士归心。施琅一看就知道黄道周必败,干脆丢掉他肚独自逃回了福州。果然,很快黄道周的脑袋就被人送了回来。

这一次施琅独挑大梁,指挥着福州的两万人,根本不信城下那群叫花子一样的野人,能打下自己的福州。

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上前问道:“将军,城下的浙兵五六万,要不要通报世子,让他调兵前来,围剿侯玄演。只要杀了他,天下大就势定了,咱们平国公必定能够统治整个江南。”

施琅一听知道是福州总兵陈豹,这小子虽然官职不大,但却是世子郑森的心腹,施琅也不敢蔑视他。他背着双手,轻笑一声说道:“仙霞关外又来了一伙兵马,世子和二公子还有李成栋都在对付他们,这侯玄演就交给我们吧。”

“可是咱们只有两万人啊?”陈豹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早就知道谁是有真本事的,一直以来对施琅很敬重。虽然产生了疑惑,还是抱拳问道。

“单凭一座福州城就可抵十万大军,更别说我们还有水师。你看城下这些叫花子,要不是主将是侯玄演,我尚且忌惮三分,早就打开城门杀出去了。我们就守在城内,等他攻城。他们手无任何攻城器械,打上两三次,人数就得损耗一半。到时候城门一开,就是你我立下大功之时。”施琅信心满满,望着城下远处正在扎营的浙兵。

陈豹被他说的热血沸腾,这个年纪的少年武将,谁没有做过扬名天下的美梦。一般来说,武将想要扬名,非得经过几次规模足够的血战。但是眼下却有一条捷径,可以迅速的成为名留青史的大将。城下的侯玄演成名已久,自从举事以来大战未逢一败,只要杀了他,天下谁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且击败了侯玄演,那就是比天还大的功劳,到时候平国公问鼎天下,自己还愁不能封妻荫子,与国同休。

想到这里,陈豹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雄心壮志,兴冲冲地下城去带自己的手下,准备大战。

-------

福州双溪镇的山谷前,狭路相逢的两伙人马,在这狭长的地带,生死相搏。

两边都是以火器见长,此刻却没有了多少用处,唯有真刀真枪的拼杀。

吴易带着自己在太湖的生死弟兄,清一色的斩马刀,杀尽阵中所过之处波分浪裂,人仰马翻。转眼瞥见敌阵中一个大将手持长枪,挑翻了自己这边许多人马,枪尖所到之处,哀嚎顿起。吴易劈翻了几个拦路的小兵,纵马赶到敌将身前,抬手一刀下去,势大力沉如同力劈华山。李成栋杀得兴起,冷不防这一记刀,根本无暇提马闪开,只得硬着头皮举枪相迎,吐力开声,猛迎上去。

砰地一声,李成栋手中的枪杆竟然被生生砍断,他的枪杆用的是马槊,以枳木为芯,用桐油和鱼胶将枳木劈制而成的篾粘合在一起,然后涂以生漆,外裹葛布,在油中浸泡数月后晾干,再涂生漆,外裹葛布泡于油中。如此周而复始,三年方成。制成后的马槊入手沉重结实,刚柔并济,弯折回弹可瞬间复位,刀砍之如金铁。这种材质的长枪,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吴易一刀劈下,没想到李成栋还能举枪来挡,虽然折断了他的武器,但是自己也是震得手臂发麻。这个当口,两人的亲兵都已经杀了过来,彼此混战在一起,护着李成栋往后退。李成栋怒喝一声,将手里的折断的马槊一扔,拔出腰里的钢刀,再次上前。

远处的郑森自然是不能亲自上阵的,眼看得李成栋如此英勇,不禁赞叹道:“好一个李成栋!”在他心里自己上了这些人的当,他们把自己引到此地,就是为了反戈一击。现在唯有依靠武力和士气,才能把敌人按死,反败为胜。

这种遭遇战,战场极其狭窄,后军甚至根本见不到敌人。想要展开决战都不可能,只能是一批倒下了,踩着同伴或者敌人的尸体,上前接战。属于最是惨烈的一战,双方士卒无法后退,无法逃跑,只能不停地劈砍。

朱大典更加笃定,这就是福建兵设下的圈套,他们将自己堵在此地,想要后退根本无路可退。一念及此,朱大典边坐不住了,怎么看那丛林中,都像是埋伏着千军万马。就算没有伏兵,滚下巨石射下箭雨自己这边也受不了啊。看了看身边的战士,摩拳擦掌,根本看不到敌人的踪影。这些人连敌人的照面都看不到,自己的人数优势也荡然无存。

朱大典心急之下,命令后军无法上阵的士卒高喊北伐军的口号,为袍泽兄弟提升士气。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

这是融入到北伐军骨子里的一句话,每次听到山呼海啸的齐声高喊,那气势如同地动山摇。角声再次响起,前面的水字营将士奋力杀敌,双目赤红,已经是杀红了眼。

双方都认为自己中计了,不同的是水字营没有后路,变相起到了破釜沉舟的作用。谁都知道前面的山谷被堵住了,战败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活命,唯有殊死一搏!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零七章 洗澡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胡风南渡尽草偃,可怜神州不知战死多少英豪,累累白骨无人收,铮铮大名全忘了,反教那苟活的竖子成名。

蹉跎岁月,辜负同胞,只有那丁点儿大的气节,被捧得比天还高。

双溪镇这一战,端的是日月无光,山川震朔,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吴易的斩马刀,已经从快刀砍成了钝刀,太湖群豪之首,名不虚传。李成栋勇则勇矣,却没有吴易的韧性,他不会为任何人拼命,李成栋从陕西从流贼开始,就知道只为自己。剩下的郑氏兄弟,虽然是为自家打仗,但是也经不住这样的考验。一般的战阵若是有一方损失过半,而军心士气并未溃散,那就是铁血强军了。至于戏曲话本里常见的战至最后一人,纵观几千年的历史,这样的军队也屈指可数。很明显,这三支郑家兵凑成的军队,不属于前面的两种,损失了一半兵力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郑渡挺着一杆长枪,逃回到中军,他已经足够的英勇,以至于让郑森也对这个一直不服气自己的弟弟刮目相看。

“大哥,顶不住了,撤吧。”郑家二公子浑身是血,胳膊挂伤,足见战况之惨烈。一般来说这样的角色,在战场上是有亲兵严丝合缝的保护,替他挡枪挡箭。否则那些大将那么喜欢冲阵,早就被人射杀了。一个人就算是再勇武,也挡不住四面八方的暗箭。

郑森眼中尚有不甘,一败、再败...

一之已甚,岂可再乎。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这种毫无计谋的正面交锋,狭路相逢,比的就是军心士气,比的就是兵卒素质,比的就是那一支兵马更强,更有韧性。

“撤吧...”这一声似乎用尽了郑森的力气,也带走了他的骄傲。

日暮时分,凄冷的风吹过,浑身血汗的战士不禁缩着脖子,灌进脖颈的风,让他们感觉后颈都被割断了。寒风如刀,而且无从躲避,它总是可以从身上的任何一个缝隙里钻进去,折磨得你痛不欲生。

吴易望向眼前,仅存的敌人已经护着郑氏兄弟往西逃去,水字营无力追击。吴易将刀插在地上,扶着刀把哈哈大笑,浑身的力气早就被耗尽,却靠着惊人的毅力战到了现在。

朱大典眼眶泛红,走上前来,拍着他的肩膀:“吴将军,这一仗我们水字营打胜了,全是你们的功劳啊。”

北伐军最先设四营,水字营乃是第一个宣名的,这两年来声名不显,一直为人诟病。当初李率泰勇不可当,水字营因为分散,没能挡住,被他三天之内横扫扬州,从此闲言碎语就多了起来。今日一战过后,恐怕就不会什么四营之末的话传出来了。

吴易脸上充斥着血色,一抹浑身发烫,强行咽了口气压住了想要巨喘的冲动,问道:“国公还在前面等着,我们从哪里走?”

“绕过双溪镇,我们强渡去福州。”朱大典脑中早有定计,脱口道。

吴易挣扎着跃上马背,跟着大部队往北走,饶过了双溪镇。

洪武元年,朝廷置福州府,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大批干练的福州籍水手则活跃在郑和舰队中。这是一座与船有着不解之缘的州府,是名副其实的船舶海航之乡。

侯玄演在福州城外,都能看到许多个船坞旧址,只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些地方的人已经逃光了。

城郊的百姓们,从未受过清兵的入侵,因此保存着汉家衣冠,但是对待侯玄演和他的浙兵的态度,比沦陷区的百姓还差。在他们看来,浙兵就是入侵者,不得不说郑芝龙在福建很有人望。

侯玄演也吩咐手下,不要伤害无辜百姓,他们心向郑芝龙,自己需要做的是将郑芝龙赶跑,然后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自己做的并不比郑芝龙差。

施琅望着城下的浙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心里已经慢慢焦灼起来。城下的浙兵太有耐心了,这群人围起半个福州,不慌不忙,天天在那里杀树建营,看那个架势似乎是想在福州外长住。

要是别人的话,施琅一定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对面那群人,他们可是一发狠就在山林中逛荡一个月的狠人,真办出这种事来自己却毫无作为,说出去也很难看。

但是自己的两万人,放弃城池出去打,他还是有点不甘心。而且也没有细心硬碰硬,这两万人打得过对面的六万。

侯玄演端坐在河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浑身痒痒,已经数不清几天不洗澡了。这边的物资太匮乏了,一个月的流窜,让他们丢掉了身上所有的东西。只带着军粮和武器,天为被,地为床,拄枪而走,枕戈而眠。城外郊县的村落小民,家中哪有浴桶这种东西,脏兮兮的小孩几次三番地劝退了想要买一个浴桶的侯玄演。

这么冷的天想洗热水澡没有那个条件,想要冷水澡,又没有那个身体。也好在是冬天,病虫不多,没有发生疫病。

“想象一下,现在如果有一个椭圆形状得大木桶,伴着蒸腾得浓浓白雾,光看便知水温正热,必定浸得人通体舒泰。”侯玄演闭着眼,信口讲述着自己时下最渴望的东西。

胡八万撇着大嘴,不以为然地瞪圆了比绿豆大的有限的小眼睛,说道:“大帅,洗个热水澡有那么玄乎么,俺听着您说的跟成了仙一样。”

“你懂个屁,泡澡是一种文化,跟读书写诗是一样的,妈的浑身痒痒,快过来给我挠挠。”

胡八万两手一拍,站起身来,刚想动弹就愣在原地。

侯玄演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从背后赶来了漫山遍野的人马。湖蓝色的旗帜上,绣着一只萌萌的龟。

“哈哈,大帅,那不是水字营的弟兄赶到了?”

侯玄演心中激动万分,脸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你那上蹿下跳的样子,我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今日必到。”

四面边声连角起,长烟落日孤城闭。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零八章 北伐建筑队

福州城中,陈豹已经丧失了最开始的热血,每天混在城中跟士卒们耍枪弄棒。

城楼下的空地上,换防修整的士兵围成一圈,看着里面的陈豹正挥舞着一条水火棍。棍尖点到的地方,扬起一抹尘土,呼喝之间凌然生风。

小兵们哄然叫好,使劲地拍着手掌,不是为了谄媚上官,实在是这套功夫不赖。

陈豹收了棍子,耳听着周围的赞叹,颇为受用。但是随即将棍子一扔,怒冲冲地说道:“整日介缩在城里,看那些叫花子野人砍树搭棚,这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在受气。都说嘉定的侯玄演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哼,怎么到了咱们福州,就成了没种的娘们。围城这么久一次攻城都不敢,就知道在外面砍树玩?”

最近的一个小兵凑趣道:“嘿嘿,这小子是早没碰到我们,要不然哪来的这么大的名头,说起来满清被吹得那么玄乎,看来也是因为北边的汉人太羸弱了。要是打到福建,说不定咱们已经反攻到山海关外了,那还轮得到他姓侯的逞威风。”

陈豹虽然自信,但是还没有到自负的地步,闻言冷哼一声:“多铎、洪承畴、李率泰、吴三桂这些人,说起来也都是一时之雄,怎么就一一败在他的手里。”

就在他们大吹大擂的时候,城头突然惊叫起来,陈豹眼睛一亮捡起兵刃吼道:“难道是他们终于肯攻城了?”说完带着手下爬上了城楼。

城楼下的景象,让陈豹的心情瞬间跌落到谷底,城郊已经布满了敌人的援军,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施琅也在城楼,眼睛里的忧色更甚,敌人的援兵出现在这里,说明一件事,世子败了。

福建的兵马除了自己的两万人,其他的都在世子手里,若是他们败了,自己拿什么守住福州?

就算是郑芝龙在两广打得再好,一旦老巢丢了,他将瞬间被打回原形。福州是他的安身立命的所在,各种火器厂、造船坞、港口码头都在福建,一旦失去了这个经营几十年的老巢,拿什么供养两广的十几万将士。想到这里,就算是一向冷静的施琅,也变得有些焦躁。

好在城下的北伐军还是没有攻城,以前是六万浙兵砍树搭棚,现在变成了十六万。福州城郊已经被砍得光秃秃的一片,但是城内的人,已经没有了开始的淡定从容。

陈豹上前找到施琅,抱拳问道:“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平国公必须放弃两广了,他会回来的。”施琅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郑芝龙杀回福建。要知道在两广,可是有十三万的能征惯战的湘兵,死死地咬住了郑芝龙。但是施琅只能这样说,至少还能给自己的手下一点信心。当初郑芝龙执意要去两广,掺和那趟浑水,施琅就是反对的。在他看来,既然有意和朝廷撕破脸皮,不如直接和满清谈判,趁着当初满清和北伐军在襄阳川蜀打得不可开交,直接从背后给侯玄演一刀。

但是郑芝龙没有这个魄力,他还是选择了等待,等待新皇帝的问世。这在施琅看来简直蠢到了极点,一个深宫后院的娃娃皇帝,是男是女还不都是别人说了算。郑家海盗出身,遇事总是想观望,等着别人先上自己在后面捡便宜。殊不知现在不是海盗之间的争斗,而是角逐天下,这种气量如何能赢。

陈豹等人听到郑芝龙的名字,精神一振,尤其是听到他还有可能回来相救,更是恢复了几分信心。

城下的大营中,侯玄演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大军,浙兵人人喜形于色。营中仿佛提前过年一样,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这场攻城之战似乎还没打,他们就已经笃定了自己能赢。

中军大帐内,孙嘉绩喜滋滋地说道:“国公真乃神人也,怪不得说要带我们在福州城内过节,原来早有准备。”

侯玄演向来是不知道谦虚怎么写的,得以洋洋地说道:“我侯玄演说话,什么时候打过诳语,一口唾沫一个钉,讲的就是信义二字。”

帐中诸将脸上略显尴尬,朱大典带着几分悻悻的笑意,讪道:“国公,福州已经是瓮中之鳖,何日开始攻城?”

侯玄演见自己的手下竟然都不捧场,知道是因为自己平日里的话多半不算数,好在他心态好也不恼怒,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不急,你们先跟着浙兵一起挖土。”

“挖土?”

水字营诸将一脸懵逼,先砍树再挖土,难道真要在福州城外建一座城池,将他们耗死?

钱肃乐此时已经从水字营讨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好生梳洗了一番,恢复了往日的儒雅气度,呵呵一笑说道:“诸位不知,国公砍树搭棚,实则是想要掩护挖掘地道,准备在地下炸毁福州城墙。”

众将这才恍然大悟,十几万人想要挖几条地道太简单了,而且就算城内知道了,也没法防备。毕竟兵力悬殊,这个办法不失为一个妥帖的好办法。侯玄演还是跟张煌言学的,当初他们打武昌,就是用了这个损招。不过那次是借着大雾,这次却是仗着人多。虽然大家都认为,强攻也能拿下福州城,这又不是什么大城,说到底福建地处东南,鲜有战事,根本就没有几座像样的城邑。福州是洪武元年才设的府,当时天下早就太平,朝廷也不会花这个冤枉钱在东南一隅筑城。不过话虽如此,若是能炸毁城墙难度又将降低一个档次。

侯玄演的浙兵围城这么久,已经玩好了几条地道,只不过他们没有火药。水字营到了之后,这个困难迎刃而解,水字营一向是火器使用最多的一营,火药这种东西比什么都多。

“郑森在双溪镇一败,手底下的兵马折损极多,短时间内福建已经没有有威胁的人马。我们并不着急,慢慢地拿下福州,求得就是一个稳妥。他们要想翻盘,除非是郑芝龙放弃两广,赶回福建,但是那时候尾随他的还有夏完淳和十三万湘兵。这场仗打到现在,虽然还没有全胜,但是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侯玄演指着朱大典和吴易说道:“首功当记在你们水字营,双溪镇一战定乾坤,回朝之后我必为你们请功。”

水字营诸将一听,脸上的笑意更盛,侯玄演既然说了自己有功,哪里还用请功。回去之后他自己一纸诏令就把这事给办了。谁都知道,一个半岁大的娃娃,是不可能干涉朝政的。越国公侯玄演才是如今朝廷的主人,是一言九鼎的主儿。

-------

广东肇庆府,郑森在双溪镇大败的消息传来,郑芝龙脸上阴晴不定。

他在两广大展拳脚的时候,自己的老巢竟然被占了,郑芝龙大发雷霆。

“建奴鞑子这些年山蹿下跳,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还真当他们是群人物,原来是一群银样镴枪头,一遇到侯玄演就软绵无力。狗鞑子当初气势汹汹,不可一世,怎么连拖住侯玄演的兵马都做不到,真是一群废物!”哐当一声,郑芝龙手里的杯子应声落地,来自番子的琉璃杯摔成了碎片。

他当初听信了自己儿子郑渡的话,派人和满清取得了联系,实指望鞑子能帮他拖住侯玄演的北伐军。郑芝龙本人是笃定满清能拖住的,甚至还有可能打过长江,攻取金陵和苏州。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满清根本无力拖住侯玄演,还是让他调来了十万大军。

眼下自己就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了,若是回援福建,自己在两广这么久的经营就全白费了。投入的钱粮、辎重、人马,都打了水漂,一点收益没有不说,还损失惨重。想到这里郑芝龙就头疼,没有什么比损失惨重四个字更能让一个贪婪的海盗难过了。即使他是海盗王。

郑芝龙虽然肉疼,但是还没有丧失理智,他自己也知道丢了福建自己将一无所有。就算是逃到了海上,失去了广袤的神州大陆,他的商路也将变得无比狭窄。最好的下场,就是沦为一个真正的海盗王,在海上靠抢劫维持生计。

当了这么久的福建王,郑芝龙当然不希望被打回原形,在福建的权势和富足,远远不是一个海盗能够比拟的。

“传令下去,准备撤兵。”郑芝龙这八个字几乎就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帐中的郑彩急道:“父亲,那两广怎么办?”

“我说撤回福建,你耳朵聋了?”郑芝龙突然咆哮起来,唬的帐中跪倒一片。

就算是福州丢了,他们手里还握着福建的剩余的六个府,那里有他们的根基,郑芝龙相信自己还有机会一战。因为满清虽然放过来一个水字营,但是总不会再有北伐军赶来,那样的话满清就算是再弱,也可以渡江作战了。他是海盗,骨子里流的就是这样的血液,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算计别人的力量。殊不知将自己的生死,建立在对别人的判断上,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零九章 砸碎人肉储钱罐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隆武二年的最后一天,岁末之夜。

福州城失去了往年的热闹和繁华,百姓们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福州城已经被围了八天了,尽管外面的敌人一枪一炮都没有放过,但是毕竟是围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战就将爆发。

城楼上的守军也都怀揣着自家婆娘或者老娘给塞上的热乎乎的煮肉,今儿是岁末,对汉人来说,一年中最后一天是春节的开始。

小兵张漾今儿是第四天当兵,他的老爹死了之后,由他顶了上来。到了开饭的时候,城内万家灯火,自己却捧着一碗掺杂了番薯的米饭,抓着脏兮兮的筷子,准备吃饭。这个岁末注定是自己在城楼上过了,漫漫长夜这才刚刚开始,想到这里张漾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一阵箭雨射到了城墙上,守军纷纷爬起来抓起武器。但是奇怪的是,箭雨虽然密集,却没有人伤亡。

守将捡起一个,放到火把下才发现,这些箭的前面绑了层布条。

展开一个,小将脸色大变,将布条揣到怀中,飞奔入城去到施琅的府上。

施琅正在家中和父亲兄弟守着岁末,满堂的饭菜冒着白雾,腾腾的热气里满是香味。他的父亲和兄弟此时还没有被郑成功杀害,一家人其乐融融。后世历史上施琅与郑成功战略“舍水就陆,以剽掠筹集军饷”的做法提出反对意见。也就是因为反对郑成功抢掠百姓,被郑成功记恨在心。后来郑成功手下曾德一度得罪施琅,施琅借故杀曾德而得罪郑成功,郑成功诛杀施琅家人,父亲与兄弟被杀。由于亲人被郑成功杀害的大恨,施琅降清并且一举攻下台湾。

“大人!大人,不好了!”施琅府上的人,知道如今不同以往,外面可是围着大军呢。虽然他们既不攻城,也不放炮,但是毕竟是十几万敌人。随意但有将士到府上,门子都是不敢阻拦的。

施琅一听,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怒喝道:“何事惊慌?”

小将窜进房中,从怀里掏出布条,交到施琅手中,只见上面写着:我,侯玄演,现通知守将施琅,城下已埋炸药,你若是不降,城破之日,玉石俱焚,一个不留。你若倒戈弃甲来降,仍不失封侯之位,岂不美哉?

这布条的内容,轻佻无礼,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锥子一样,刺的施琅心惊肉跳。

城下已埋炸药,城下竟然埋着炸药,这些日子城外敌军的举动,一下子清晰明了起来。原来他们是在挖掘地道,施琅苦笑一声,可笑自己还以为可以等到郑芝龙回来。

施琅带着小将来到外室的大厅,问道:“你已经看了他们射来的布条,有何想法?”

小将脸色坚毅,双颊酡红抱拳道:“我等身受平国公大恩,刻思图报,事已至此当死战,以报主公。”

施琅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你快回去将兄弟们从城楼撤下,我们等着墙塌的时候,和敌人死战。”

小将慨然领命,转过头去准备去城楼,突然腹部一痛。一柄钢刀刺穿了自己的后背,从肚子里露出了刀尖。

小将痛苦地拧过身子,指着施琅骂道:“你...狗贼,你要降..”

施琅一脚将他踢开,擦了擦刀上的血,说道:“你要愚忠,可以自己去死,别拉上满城的百姓。侯玄演说了,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弟兄们家眷都在城中,对不住了。”

施琅杀完人之后,来到内院,家眷一看他身上的血迹,都吓得惊慌失措。

施琅扬声道:“父亲,侯玄演势大,而且已经埋下了炸药,你快带人躲起来。儿已决定开城纳降,保全福州几万条人命。”

“正该如此,越国公乃是国家柱石,我儿不与他作对,才是正道。”

施大宣说完之后,就带着家眷逃到院中的嗣堂内,召集家丁护院重重围住。

施琅再无挂念,披挂好了之后带着亲兵来到城楼,城上的守军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们脚下已经被埋上了炸药,随时都能被炸上天。”施琅话音刚落,小兵们就陷入恐慌之中。

此时,城外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压到了城门前。

施琅扬声道:“事已至此,强撑着已经毫无胜算,为了保全你们的性命,我决定开城投降。想要活命的,随我下城去打开城门,迎接越国公入城。”

小兵们一动不动,他们虽然害怕,但是让他们背叛郑芝龙,还是有些人不肯。

施琅一跺脚,冷声道:“想要在这里为郑家尽忠的,我也不留你们,但是想一想家中的老娘妻子,你们和城墙一道,被炸成齑粉,他们可如何过活?”

此言一出,又有一些人站到了他的身后,慢慢地走下城去。留下的人神色一黯,施琅也不再强求,转身下楼而去。

远处的侯玄演看着毫无动静的城门,心中叹了一声,举起了左手。在他的手落下的时候,一个小兵点燃了地道内的火药引线,不多时一声巨响在城北的一片墙下响起。巨大威力,让整个城墙瞬间坍塌,守军这才相信施琅的话,不管忠心与否的,都往城下跑去。

施琅刚刚下城,被炸的差点没站住,忙令亲兵将城门打开。

吊桥落,城门开,侯玄演忍了八天,终于在岁末这天,未费一兵一卒,进入到了福州城内。

十万大军入城,首先分兵控制住各处关口,将福州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攻下城池后,迅速地控制全城,对于北伐军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不过福州,还是有些特殊。

侯玄演早有将令传下: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福州是郑家老巢,虽然他们的家族的嫡系都在外面各自统兵,但是郑家在福州的底蕴不是开玩笑的。就好像不管是谁,打下了苏州都不敢掉以轻心,在苏州对侯玄演忠心耿耿的人可是遍布全城。

城外的侯玄演,骑马立在高处,看着十六万大军入福州,心中竟然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

砸碎人肉储钱罐,这下老子可要阔绰一把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一十章 中国式的家长侯玄演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新春佳节,福州城内的百姓却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关于浙兵吃人的谣言传的满天飞,侯玄演手撕蒲城县令更是被人渲染的有声有色。传闻真真假假,半真半假,有人亲眼看见侯玄演身边的两个亲兵,一个脸上一道骇人的疤痕,如同恶鬼再生;一个虎背熊腰,铁塔一般魁梧就像古之恶来。百姓们远远看见,再加上听到的可怕传闻,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只敢从门缝窗隙里偷偷打量。

福州城中还有不少郑家的亲眷,郑芝龙的几房小妾,也在他的别院中战战兢兢。其中不包括郑森的母亲田川氏,此刻她正在安平城中,躲过了此劫。侯玄演下令将郑氏亲眷圈禁起来,每日供给粗茶淡饭,不许手下杀戮。

侯玄演的兵马先是围住了郑芝龙的几处别院,然后开始收编船坞、火器厂,还有处决郑家的铁杆心腹。

潜象营此刻终于浮出水面,在福州经营这么久的赵元华,突然现身。侯玄演上次在扬州借故将他降职,其实就是秘密派他来福州,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当初他在黄樱儿的府上打造的。

有了潜象营的情报,对福州的归化变得简单起来,什么人是可以拉拢的,什么人是郑芝龙的心腹,他们清清楚楚。

福州的一处高楼内,室里温暖如春,雅致的木屋以琉璃做屏风,屏风里就是浴房,此刻正热气缭绕,蒸得琉璃上一片雾蒙。一个椭圆形的桧木大浴盆坐落在中间,侯玄演将温热的帕子覆在额头上,双臂搁在浴桶边缘,全身放松,热水满满浸过了胸口,一个月的疲惫一扫而空。

屏风外是个身材瘦削一脸精明的探子,正在弯腰抱拳,说着福州城内的风吹草动。他的声音与身材极不协调,开口竟然是阴柔的尖细嗓子:“国公,郑芝龙撤兵途中,已经被夏完淳将军追击,如今赣州的兵马也出动了。被他丢在两广交界的土司们,有一部分已经丧失了领地的,选择跟着他来福建。其他人在彭朝柱的带领下,继续负隅顽抗,夏完淳将军来信说,西南平定指日可待。”

侯玄演拿掉脸上的帕子,笑道:“端哥儿太过自信了,西南那是千年顽疾,那能这么快就解决。治大病需要有药引,剿抚西南也不能全靠武力,需要慢慢调养,才得以万无一失,避免遭其反噬。”

探子听得头头是道,还以为越国公要采取怀柔政策,谁知道接着就听到侯玄演说道:“只可惜现在我们是偏安江南,当以北伐为先,慢慢调养是万全之策,却不适用于现在。西南每逢国难就要出来闹事,一被镇压就老实三天,若是我们北伐途中,他们再出来捣乱,就算没有威胁,也觉得心烦。不如趁此机会,平定了此地,我才能高枕无忧。”

“国公的意思是?”

侯玄演一会说顽疾需要调养,一会又说不想徐徐图之,把个探子搞得晕晕乎乎。

“大病在前,顾不上小节了,胳膊中毒就要壮士断腕,派人告诉夏完淳,留下人马助彭柱泽一举废黜西南土司,我要改土归流,在整个西南安置流官。这个过程绝对不会是和和气气,大家坐到一块,商量着解决的。不肯投降归附朝廷的,格杀勿论,有一个不降就杀一个,有一族不降就灭一族。”

探子这才明白侯玄演的意思,转身离去...

侯玄演哗啦一声站起身来,擦干了身上的水渍,叹道:“去年这个时候还喜滋滋地春咬呢,荆襄大战一场,国运就此翻转,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的时间,自己的身体越发的健硕了,如今侯玄演身穿便衣走在街头,恐怕像个军汉胜过书生。

这时候外面突然一阵脚步声,听着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侯玄演就知道来的肯定是胡八万,只有他才能把坚固的木屋,踩出这种效果。

“大帅,施琅在外面求见。”

侯玄演哦了一声,随即陷入了思考,施琅这个人在他印象中可不是个好人。这个人投降满清之后,为了给自己全家报仇,最后将台湾打了下来,亲手葬送了郑氏一族在台湾的统治。

但是此时的侯玄演,早就不敢再靠后世的历史看人了,他更看重的是施琅能带着从无到有的福建水师,打败不可一世的郑氏。

小楼下的施琅,更是紧张得不行,要知道楼上的人可是侯玄演,杀降欺诈的事屡见不鲜,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此劫。站在楼下的客堂内,来回踱步的施琅,望着小楼上三步一个带刀侍卫,不停地攒着手心。

侯玄演仔细一想,至少到现在为止,施琅还没有做出任何投敌的事来。郑芝龙还没有完全被平定,福建大部分的地方,仍然握在郑氏手中。而且更要命的是,福建百姓的心不向着自己,在他们看来郑芝龙才是自己人。现在问题有了转机,侯玄演自己虽然不是福建人,但是施琅却是地地道道的福建晋江龙湖镇衙口人。起用他来平定福建,和郑氏角逐,应该会减小阻力吧。

“让他上来。”侯玄演披好衣服,扬声道。

不一会,一阵轻慢的脚步声传来,听得出上楼的人此刻心情很忐忑。

印象中的横眉冷对没有出现,笑里藏刀也没有出现,侯玄演很放松地接见了他。

“施将军,请坐。”侯玄演一指下面的椅子,施琅抱拳道:“下官站着就行。”

侯玄演呵呵一笑:“施将军深明大义,打开福州立了大功,我已经奏请朝廷为你请功。”

施琅受宠若惊,侯玄演的态度让他心下大定,侃侃而谈如同面对自己的旧将,没有丝毫的做派,很明显越国公侯玄演没有起杀心。一颗心放到肚子里之后,施琅开始盘算起来,有了国公的请功,朝廷哪里不允的道理。看来这一次,能讨个官做做了。

郑芝龙和侯玄演比最大的弱点,就是侯玄演从他手里抢走了正统的大明皇帝。从那天起,两个人局不是一个层面了,跟着郑芝龙,就算是天大的功劳,也只能在福建一个省封赏,官职很快就到头了。但是侯玄演手里有整个朝廷,他一言甚至可以决定谁入阁,而且半壁江山都是他的地盘,他封的官就成了既有名又有实。

侯玄演盘着腿扶膝而坐,举起茶杯说道:“施将军,我们虽然拿下了福州,但是福建还有六个府在郑芝龙父子手中,而且许多港口至今还不肯归顺,依你看来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平定福建?”

施琅一听,这是要考较自己,必须回答的足够出彩。他心底略感紧张,手心都沁汗了,沉吟片刻说道:“郑氏父子有何恩于闽人?不过是开海最彻底而已。朝廷若是想收闽人之心,无他,开海即可。只要朝廷能够做到郑芝龙在福州做的,那么他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此举非但可以击败郑芝龙,更为重要的是海上获利丰厚,洋米番米无穷无尽,不但可以提供足够的粮食,还可以充盈国库,增加商税。”

施琅说出这番话,其实是存了私心,想要为自己的乡亲们,某一点福利。他怕侯玄演为了对付郑芝龙,封海禁运,那就相当于要了福建百姓的命了。谁都不想靠吃番薯苟活,福建土地贫瘠,若是禁海,真的只能靠种番薯才能活下去了。侯玄演就算为了解救川蜀的饥荒,派人去试种推广番薯,但是也没有很上心,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只能充饥救命。

要是一个省大部分人,沦落到靠吃这个苟活,那么体质将会大幅下降。

施琅受其家风影响,为人正义感较强。史料记载其祖父“玉溪公性淳朴,乐善好施。明季之乱,常有浮尸漂泊海滨,公每见,辄捐赀,募众率子弟往埋之……妣一品夫人许氏尤好施与赈穷困”,其父大宣“负志激昂,无卑琐气”,“以尚义持正、乐善好施,声着乡闾”。只是后来全家被郑成功杀了,无路可走才选择了降清报仇。毕竟在汉人心中,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侯玄演一听,拍着大腿说道:“说得好,你果然是个有见识的人,跟老子不谋而合。”

在侯玄演听来,施琅这番话鞭辟入里,是少有的几个把这个问题看得清楚明白的人。能在这个时代,没有上帝视角的情况下,看得这么清楚,足见施琅确实很有才华。

施琅也会做人,弯腰道:“下官是因为久在福建,才能有此判断,国公久居庙堂之高,尚能看出端倪所在,真不愧是国公爷。”

“哈哈哈,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能和我想的一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觉得郑芝龙下一步要做什么,他敢来福州么?”

施琅凝声道:“郑芝龙色厉内荏,见财起意,遇事而迷,他恐怕没有胆子主动前来。能守住福建其他六个州,他心里都没底,我看此獠八成会出逃。”

“出逃?”侯玄演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疑惑道:“天下之大,他能逃到何处?难道要舍弃家业,从海上逃到北方,投奔满清?”

施琅摇了摇头,说道:“郑芝龙靠海起家,肯定不会抛却自己的老本,让他弃海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郑芝龙早年经营东番岛,在岛上根基深厚,后来投奔朝廷才舍弃。崇祯元年,闽南遭大旱,饥民甚众。郑芝龙招纳漳、泉灾民数万人,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用海船把难民运到东番岛垦荒定居。可以说岛上的汉民,视他为再生父母,红毛番如今占据东番岛,这些人是郑芝龙的手下败将。天启七年,郑芝龙就曾经将红毛番打得丢盔弃甲,如今他在福建经营这么多年,实力大增,红毛番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国公,我们一定要提防此人穷途末路,逃到东番岛上去,继续为祸东南沿海。”

东番岛就是台湾岛,此时还在荷兰人手里,但是施琅语气中笃定,只要郑芝龙想要,荷兰人根本挡不住他。侯玄演不禁陷入沉思,真要是出现这种情况,这个郑芝龙又将恶心自己一段时间。不过倒是也有好处,他逃到了台湾岛,就相当于退出了神州逐鹿的舞台。解决了这个大刺头,长江以南还真没有敢不老实的人了,到时候兴师北伐将再无后顾之忧。

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果然很有道理。侯玄演斟酌再三,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水师被他封在吴淞江所,等闲奈何不得他,这厮若是真的想要退到东番,我们也只能徐徐图之。”

其是侯玄演的松江水师也不弱了,但是侯玄演一向把他们看得太过宝贵了。稍有损失就紧张万分地让水师暂避,这种中国家长式的保护,让松江水师从上到下十分憋屈的同时,也造成了松江水师很弱小的假象。其实侯玄演是关心则乱,集江浙之财力,供养两年而成的水师,怎么可能不堪一击。刚刚占据江浙的时候,侯玄演就勒紧了裤腰带,省吃俭用。白花花的银子,从苏州官道,源源不断地运抵松江府。张名振和姚一耀俱是一时豪杰,一个练兵一个种田,相得益彰。更有龚自方这个财神爷,源源不断地提供不用上缴的经费。水师其实是人才济济,从硬件到软件全部没有问题。

施琅却和侯玄演的视角不同,他当初率兵逼近松江,在吴淞被松江水师挡住,再难前进一步。他皱眉说道:“国公,松江水师战力很是强悍,为何一直守在吴淞江所,不肯出来迎敌?下官曾经和他们交过手,以他们的战力,就算不能与郑芝龙在海上一决雌雄,但也只是稍逊一筹。只要开出海来,郑芝龙未必敢轻举妄动的。”

侯玄演楞了一下,就像是个自以为孩子很笨,但是却被人一统猛夸的家长。心中既有惴惴不安的不信,也有着一丝丝的期盼和窃喜。

“我的水师,这么厉害么,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有一个梦想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泉州,一处九进九出的大宅院内,郑氏残存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

郑芝龙先是痛斥了郑森和李成栋,然后将留守福建的手下挨个臭骂一边。他在两广打得风生水起,依靠巨大的财力物力和武器优势,将凶名赫赫的湘兵营死死压制在肇庆府。没成想正在志得意满的时候,老巢传来噩耗,福州竟然都丢了。

被训的官员们表面上唯唯诺诺,心中没有一个服气的。若不是郑芝龙不肯放弃两广,犹疑不定,浙兵入闽都一个月了,他还抱着侥幸不肯撤兵,福州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丢了。

郑渡是三个统帅之一,自然也挨了一顿臭骂,但是他并没有像大哥一样低着头自顾羞惭。郑二公子站出来,抱拳道:“父亲,如今大势已去,我等虽然有罪,但是就算把我们全杀光,也换不回福州了。”

郑芝龙气的吹胡子瞪眼:“怎么,你小子不服?”

“父亲大人教训儿子,儿子当然心服口服。但是眼下大敌当前,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应付想在的局面啊。就算您要砍儿子的头,也要等到咱们郑家的危机解除了才好。”郑渡一番话说到了郑芝龙的心里,他冷哼一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侯玄演势大,咱们的唯一优势就是水师,侯玄演先前被我们的水师扼住咽喉,恨得他亲自前来,足见水师对他的威胁。不如派兵前去讲和,我们的水师不再锁海,换来这六个州府不被他攻击。咱们郑家以六府此为根基,徐徐图之,等待满清南下,咱们趁机再夺回福州。”郑渡侃侃而谈,时不时还要冷眼瞥一下自己的大哥。郑森脸色阴郁,一言不发。

反倒是郑芝龙频频点头,拈着胡子说道:“你小子这番话还算有点道理,就是不知道侯玄演那厮,会不会同意和我们将和。”

郑渡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但是很快又隐藏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为保郑家的基业,儿子愿意亲自前往福州,与侯玄演谈判!”

“好!不愧是我的种。”郑芝龙高兴地站起身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有老二,真是妈祖显灵,赐给我的好儿子。”

堂中众人纷纷凑趣夸赞,一时间各种肉麻的话充斥着整个大堂,一群刚刚从两广逃来的武将,就跟打了大胜仗一样,满脸开心。

郑渡朝着自己的父亲暗暗使了个眼色,郑芝龙瞧见之后,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儿将去福州,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讲。”

众人陆续离开大堂,只有两个人脸色难看,一个是郑森,父亲如此宠信老二,让他这个世子有了深深的危机感。另一个就是李成栋,跟侯玄演讲和,李成栋自知将不会有好下场,很可能被郑家父子给卖了。但是他身在郑家大营中,就算是想要逃跑都不可能了,而且一旦郑芝龙放弃了他,天地之大再也没有地方能够容得下他。想到这里,李成栋心中对侯玄演的恨意又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大堂内,郑渡左右环视,见人都出去了,这才上前说道:“父亲,儿子这番要去和侯玄演讲和,还需要一个东西。”

郑芝龙脸色微微一变,阴沉着脸说道:“莫非是李成栋的脑袋?”

“父亲英明!”

......

福州城内,镇海楼下。

继松江水师之后,朝廷的第二个海边水师在福州组建,由新任的福州总兵兼任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统帅。

福州附近的岛屿上,遍布郑芝龙的残余势力,他的水师失去了福州这个港口,再也无力在江浙沿岸锁海。松江水师慢慢地收复海上失地,往来于日本的商船在此繁荣起来。

在福州附近,因为福州被攻占,许多福州籍的郑氏水军,不得不投靠了侯玄演。这些人在施琅的改编带领下,从福州开始辐射周围岛屿,寸土必争地抢夺着领土。

福州城内,侯玄演漫步走在万象楼下,转运行司的门口。此地靠着剑池,可以从水路入河直通大海。也是郑芝龙的镇海船坞所在,还没有修好的几艘新船,停在船坞中,随着嗨呀的号子声,船匠们正在赶制进度。

走了平国公,来了越国公,福建古时候就是越国的地盘,侯玄演这个越国公来到福州倒是符合他的称号。越国公来了之后,并没有封海禁船,反而大肆封赏技术好的船匠,给了他们比郑芝龙还高的待遇,这些船匠自然没有人偷懒。

“我去过很多的船坞,不得不说郑氏的镇海船坞是最大的,也是最高效的船坞。郑芝龙若是肯洗心革面,解散部曲投奔朝廷,我愿意既往不咎保他做一个工部尚书。”侯玄演语气玩味地说道。

周围的官员们十分给面子,呵呵一笑给越国公的冷笑话捧场,只是笑声干涩,一听就是不走心的。越国公可能有意讲和,但是谁都不肯去做这个率先开口的人,免得到时候战事重开,要被拉出来当替罪羊。

侯玄演拿下了福州府之后,福建虽然还在郑芝龙手里,但是大军随时可以从赣州和浙江入闽。郑芝龙深知这一点,所以一直在地面上非常隐忍,竭力避免和侯玄演彻底决战。

侯玄演可以从陆地上彻底将他赶下海,郑芝龙也可以反手将他们从海面上杀回陆地,彼此之间各有忌惮。福建的士绅官吏们,人人都看得清这个微妙的局势,但是没有人点破。

郑芝龙虽然失去了在两广的地盘,但是如果真的算起来,东南沿海的大小岛屿上遍布他的水师。他们船坚炮利,久战海面,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海上力量。这股力量若是绝命反扑,侯玄演刚刚起步的水师,不一定能经受得住。当然,如果侯玄演铁了心下令进攻,福建剩下的六个府,很快就将彻底被收复。到时候郑芝龙只能退居海面了。打起来了,势必是两败俱伤,一个在陆地为王,一个在海上称霸。

跟在人群中的施琅,突然开口说道:“国公,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句话,曾经被评为最能体现中国人性格的一句话,说了这句话的人,下一句九成九是要说的。

“但说无妨。”

施琅犹疑了一阵,还是开口说道:“朝廷不可以不平定郑芝龙,但是不适宜在这个时候打。郑芝龙已经失去了与朝廷一决雌雄的本钱,所在福建六府不敢作恶,不如暂时讲和。”此言一出,侯玄演旁边的武将纷纷怒目而视,瞪着这个胆大包天的降将。

侯玄演眉头一皱,问道:“说说你的意见,打蛇不死,后必为患。为什么我不趁他病要他命,却要放他苟延残喘?”

周围的眼光不善,施琅心中也有些后悔,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们若是将他逼到绝路,他逃到东番岛,以此为中心发展势力,那么东南海岸将再难太平。如此一来商税骤减一半,朝廷收入减少,东南还需要布放重兵,时刻准备迎战。毕竟郑氏在东番岛立足之后,将彻底掌握主动权,要战要退,都是他们说了算。”侯玄演越听越感兴趣,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然后说道:“我们到阁中,你慢慢说来。”

毕竟此事牵扯到国策,这里的人太多了,难免有闲杂人等听了去乱传。尤其是在福建,难保郑氏余孽没有混在这么多官吏中。

施琅一听,心中大喜,国公这是看重自己的意见。跟着侯玄演和他的亲兵侍卫来到万象阁,施琅站在一旁,接着上次的话头继续说道:“但是如果国公此刻不再进攻,和郑芝龙谈好,让他放开东南通道。我们的商人可以将贸易做到南洋,商税这一块何止翻倍。而且福建六府,将成为郑芝龙的桎梏,他不舍得放弃这六块鸡肋,就无心图谋东番岛,到时候将他养在泉州等六府,就如同将鹰养在鸟笼,早完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鸟儿。

到时候既然讲和,我们就可以大肆发展水师,一旦时机成熟,末将愿提福建水师,为国公生擒此獠。”

侯玄演听得一阵心动,但还是反驳道:“我们抢了他的老巢,夺了福州,他肯放下脸面媾和?”

“国公说笑了,福建一直是大明的疆域,他郑芝龙不当海盗才几年?福州什么时候是他的地盘了,还不是招安之后,被此獠霸占了这几年。这种海上枭雄,惯会隐忍,只有讲和之后,他才能从内地收购我们汉人的货物,到海上赚取钱财。他不舍得放弃福建六府的,为了能够继续敛财,他肯定会妥协。说不定,此时郑家的求和使者,已经到了路上了。”

侯玄演凝神一想,他说的还真有可能,郑芝龙可不是什么硬骨头。佛朗机人强的时候,他投奔佛朗机人,接受天主教洗礼,取教名贾斯帕,还给自己取了个洋名字,叫尼古拉·一官。他还巴结已退隐的前幕府将军德川秀忠,郑一官受幕府召见,日本人视为光荣显赫人物,自是地方豪贵常从交游,称为“老一官”。再后来他又投到大海盗商人李旦门下,初时担任翻译等工作,逐渐成为李旦的得力助手,深得李旦信任。然后是颜思齐、荷兰红毛番、大明朝...

在后世,他甚至还投降了满清,这个人的一生不是在投降,就是在投降的路上。如今他的处境不好,选择投降是大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侯玄演就开始在心中盘算起来,跟郑芝龙暂时讲和,双方皆有好处,但是自己这边的利益显然是更大的。大航海时代锁海的威力,就连罪魁祸首郑芝龙都想不到究竟有多大。他的水师将吴淞江所堵了几个月,原本钱财富足的朝廷立刻捉襟见肘。急的三个大学士,胡子都揪掉了,也没有好主意。

“施琅所言,大有道理,若是我把你留在福建,你能训练出可以和他抗衡的水师么?需要多少时间?耗费多少钱粮?”

施琅单膝跪地,神色激动:“只需五年,末将必定靖绥东南,荡平郑氏!”

侯玄演初听还颇为满意,但是越听越不对...这不是就是五年平辽的翻版么。

“五年不行,我将全力支持你,除了财政需要你们福建自己谋取,其他的政策应有尽有,向福建倾斜。你要做到的,是两年之内,让郑芝龙这个人物,彻底成为海上旧闻。”

施琅低着脑袋,脑中飞速盘算一阵,终于还是咬着牙说道:“两年就两年!”

侯玄演得寸进尺,继续说道:“东番岛、琼州、澎湖我全都要!红毛番,佛朗机番,倭奴,海盗,全都要听到大明水师的角声,就瑟瑟发抖;过往商船全都要给朝廷缴税;我不喜欢的人踏进海域,就要被轰成渣滓;不喜欢我的人,进入海域也要被沉船喂鱼;四海八荒之内,所有的地方,我的水师都可以登陆作战,要让万国来朝,谁不来的杀他王室一族,抢他们的公主做我的女奴;苍天覆盖之下,日月光照之地,都是我们的藩属。”

施琅愣在原地,看着张牙舞爪一脸疯狂的越国公,脑子里一片空白。侯玄演是海盗,还是郑芝龙是?施琅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楚了。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施琅,你是任重而道远啊,别跪着浪费时间了,快出去忙起来吧。来,快点,跑步前进。”

施琅晕晕乎乎地被送了出来,远处的落日余晖,洒在海面上。蔚蓝澄澈的天空,被残阳染得如血。一阵冷风吹过,施琅提了提精神,心道:还是先把船坞的检修做好,作坊内还缺多少的工匠,水师的募兵有短了几个昭示该如何着墨。

有的人心比天高,有的人却只着眼脚下,一比一个台阶,无比的踏实。

路还是一步一步的走...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李成栋的末日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皎月高生,白茫茫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亮如白昼。

泉州府中,李成栋的院子里,他的心腹手下将他簇拥在中央。

陈甲跪倒在地上,声音呜咽略带哭腔:“大人,事到如今是形势比人强,郑家狗贼已经派人将咱们监视起来,我来的路上身后许多的脸生的汉子跟随,看那步伐明显就是军汉。咱们和嘉定鳌蟹儿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真的被捉,那还有好果子吃,不如自行了断算了。”

李成栋面沉似水,不为所动,这样的人最是惜命。不到咽气前的最后一刻,他怎么肯自杀,微微冷笑一声后,李成栋说道:“大丈夫生七尺躯,岂能如同猪羊一般,要是郑家真的下手,你们护着我杀出去,未必没有一丝生机。”

陈甲苦笑一声,说道:“大人,小的追随您半生,从关中开始从未背离,今日也不得不先您而去了。小的临死之前,有一句话,望您听我一句,少受些罪过吧。”

陈甲话音刚落,嘴里就吐出了黑血,两眼印堂发黑,嘴唇翻白,眼看是不能活了。

“你竟然事先吃了毒药?”李成栋怒喝一声,陈甲武力不俗,如此一来自己又少了一根臂膀,杀出去的可能性又降低了。

“大..大人,现..在不死,悔之晚矣!”陈甲临死前最后一句,嗓音突然高亢嘹亮起来,周围的人都已经心生动摇。

李成栋一脚将尸体踢开,对其他的心腹说道:“命是自己的,老子还没活够呢,谁想要拿去,都得用命来换。你们不要听这个废物危言耸听,跟着我杀出去我们有的是钱财,嘉定抢的三百艘财宝,我都已经藏了起来。今日随我杀出去的,人人有份,我愿意拿出来和弟兄们平分。以后隐居起来,无穷的富贵,岂不好过像这条死狗一样服毒?”

财帛动人心,此言一出李成栋的心腹们又爆发出了信心,一个个脸色酡红,似乎已经开始想象分到钱之后的美好日子了。

就在这时,外面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而且杂乱的脚步声。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李成栋缓缓站起身来,将腰带缠紧,束住自己的腰便于发力。一百余人尽皆拔刀在手,准备从城中杀出去。李成栋白天已经看好,只要钻进泉州城郊的深山,他们就有机会逃得性命。尽管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李成栋还是决定试一试。

一队队的郑家兵,将这个院子围了起来,二公子郑渡亲自带队,早就下了命令,必须活捉李成栋。

郑渡骑在马上,手拽着缰绳,眉宇间早就没有了面对自己父亲时的恭顺,一脸的桀骜。他顺口咬了一口手里捧得冬梨,随手一扔,边咬边说道:“放走了李成栋,我把你们全都灭家毁族,杀你们全家。”

小兵们畏惧万分,这个郑二公子话狠心更狠,在军中被他折磨死的小兵不在少数。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很多兵卒武将都选择自杀,来躲避这个纨绔的折磨。

一个武将上前敲门,咣咣的砸门声,如同鼓点一般敲击在李成栋和他心腹的心头,每一下都像是催命的魔咒。

“李将军,开开门,二公子来看您了。”

大门缓缓打开,郑渡望着院中的百人,嗤笑一声:“噗,我说老李,你也是个明白人,我还以为你比我那个废物大哥强多了,哪想到你们一样的蠢。你们这几十个人,还想学人家闯龙潭走虎穴么,你当你是赵子龙?你们若是乖乖地放下武器,我只捉李成栋,你们这些螃蟹虾米的,都可以滚蛋。”

李成栋心中很不得撕碎了他,这小子阴毒无比,知道要分化自己和手下。这样一来,自己就更没有机会了。

“弟兄们不要听他的,郑家一群海盗,哪有什么信义可讲。随我捉了这个郑家的狗贼,挟持他杀出城去。”李成栋凝神道。

旁边一个汉子慨然道:“让我去捉了这个二世祖。”

话音未落这个汉子就一个箭步,往郑渡身边冲去。郑渡冷笑一声,大声道:“都别动!”

本来都准备射杀大汉的郑家兵赶紧收手,郑渡策马而上,手握刀柄须臾之间砍下,势大力沉的一刀透过大汉头顶的帽子,将刀斩进了他坚硬的头颅里,如同嵌入到木块之中,伸手一提却拔不出来了。

郑渡猖狂至极,在马上笑道:“这种低劣的贱民,就算给你一千个,你能杀出我的泉州?”

李成栋知道,这小子是为了立威,还是想不通过厮杀,劝降自己这一百个人。自己的手下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他们这么紧张,看来是想活捉自己。想到这里,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作豪爽地大笑道:“唉,罢了!我一世英名,没想到死在你的手里。”

郑渡一听,将手里的朴刀一扔,正好打中他自刎的手腕。

“想死?我同意了么?”这一声戾气十足,让人听了背脊发凉。

李成栋趁此机会,越众而出接过刀柄左劈右砍,开始厮杀在一块。

郑渡冷笑着在一旁围观,他的武艺不俗,但是却不肯为了手下的大头兵们,亲自下场。李成栋见他的笑意,心中已经把他恨透,但是却无可奈何。

外面的郑家兵太多了,李成栋的一百多个人慢慢地死去,他们却始终无法踏出这个院子半步。

满地尸体堆积中,李成栋耗尽了力气,终于还是被郑渡生擒。郑渡满脸阴笑地骑马走了过来,马蹄踩在尸体上,这些尸体大半是郑家兵,但是郑渡还是露出迷醉的表情,丝毫不顾及在场存活的人的感受。

刚才还硬气的李成栋,变了个人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郑渡哀求道:“二公子,二爷,你们要和侯玄演讲和?那厮什么时候说话算话过,只要饶我一命,我愿意提兵和他决战,不能杀侯玄演,你们再治我不晚。”

郑渡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起来。跪在地上的李成栋,惨笑着凑趣,一脸的谄媚配合着他英武的面容,魁梧的身躯,当真十分违和。

“你放心,把你送去之后,侯玄演虽然肯定会杀你,但是我会给你报仇的。”郑渡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道:“侯玄演和你一样,早晚得死!来人,给我上大枷,免得这老小子寻短见。”

小兵们一哄而上,将李成栋五花大绑,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和镣铐。

正月十号,伴随着料峭春寒,郑芝龙的二儿子郑渡带着李成栋,和几车的金银财宝,来到福州。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一十三章 越国公不做没有灵魂的事

郑渡骑在马上,一身甲胄光彩熠熠,看上去非常英武。

他请命去福州和侯玄演谈判,别人都以为是龙潭虎穴,郑渡却一点都不慌。

他是个聪明人,同样的他知道侯玄演也是个聪明人,很快他郑二公子游说侯玄演的故事,将会传遍天下。

福州的城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的再也不是郑家的人马了,郑渡心中恨意飙升,脸上却依然是那副昂扬自信的神情。

施琅骑在马上,一脸坦然地出城而来,丝毫没有再见旧主的愧疚,拱手笑道:“郑二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

自凡是蠢货,这个时候就要破口大骂了,好在郑渡也不是喜怒形于色的蠢货,他甚至弯腰道:“下官是大明武骑尉,论官职比福州总兵水师提督低,施大人不必客气。”

郑渡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冷炒热讽,也没有故意隐藏的恨意,对海盗来说背叛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常见。郑渡是表面上最不像海盗的一个郑家人,但是骨子里却最像一个海盗。

施琅是了解这个郑渡的,但是依然感觉他今天的表现足够惊艳,郑家几个儿子里,可能就属这个最有枭雄像。

“二公子乃是平国公的公子,哪能用常礼相迎,来来来,快快请进。”施琅话虽谦卑,但是却一点都没有谦卑的样子,挺直的腰板,笑意泠泠。他如今是郑家的直接对手--福建水师的提督。福建水师的假想敌,就是马上要讲和的郑家,从越国公的话里,施琅品出了滋味。福建水师和郑氏的一战,在所难免。

郑渡笑吟吟地进了城,心中却略微有些不安,按正说此刻侯玄演应该亲自出迎才对。如今的局势很明朗了,暂时讲和对双方都是利大于弊的,侯玄演一世枭雄,观其言行作为不像是个庸才,岂能为了意气之争放弃大事。

施琅将他们迎到城中,只见大堂上竟然空空如也,施琅殷勤地劝客:“二公子不是外人,还请上座。”

郑渡心中咯噔一下,上座?这说明侯玄演已经不在了,否则除了金陵紫禁城中的半岁娃娃,谁敢在他面前上座。

想到这里,郑渡轻声问道:“国公他?”

施琅哈哈一笑,说道:“越国公他已经回了金陵,令尊来信他老人家已经看了,越国公说了:‘平国公也是一时受人蒙蔽,念及往日扶立先帝的功劳,他愿意像陛下保奏,功过相抵。’今后咱们,都是大明的臣子,至于挑唆小人、罪魁祸首李成栋,在本地凌迟就是了。”

侯玄演当初对李成栋恨之入骨,做梦都有几次在梦中杀他复仇。但是真的将李成栋抓到手里的时候,反而觉得意兴阑珊。他本来以为自己无比期望亲眼看着李成栋受刑,但是事到临头才发现,那样的话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快感,反而会更加的加深记忆中那些不堪回忆的画面。人都是脆弱的,强如侯玄演,也有着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每次想到那些嘉定城中的断臂残肢、竹林中父亲无头的尸体,河流里顺水而下的婴儿,手脚钉在木板上衣衫不整的妇人...整个人就将头晕目涨,丧失了任何的冷静和理智,如今的他位高权重,这样的状态很有可能会误大事。所以侯玄演并没有选择亲手处理自己的仇人,他选择了让李成栋在福建被凌迟。凌迟虽然酷历,但是相比起他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为过。李成栋三屠嘉定,根本就是万死莫赎。

饶是郑渡年少老成,心智狡猾,还是没有想到侯玄演竟然就这样走了...

你拿他当生死大敌,他根本没有这样看待郑家,想通了这个关节,郑渡虽然知道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不免有些愤懑。

施琅看着他的模样,嘴角一勾,心底笑了起来:毕竟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你哪能看得懂那个人啊。

双方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施琅和郑渡彼此之间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和自己的要求,郑家同意放开海运,扫清沿海的海盗,在他们的海域,绝对保证江南往来客船的安全;郑芝龙将从两广完全撤出,不再染指西南土司和造反土人之间的事,不再有钱粮武器的支援。作为交换,福建六府不会遭到朝廷的攻击,郑芝龙的人可以从江南进货,彼此商人的贸易不受丝毫影响。

福建王郑芝龙经此一战,成了半个福建王...

而朝廷的税收危机,也将马上迎刃而解,此时侯玄演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浙兵回师,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野人的生活苦啊,尤其是这群江浙子弟,在江浙道的富贵繁华地长大,莫名其妙跟着侯玄演钻进福建的深山,过着被人围追堵截的日子,简直就是噩梦一般。

侯玄演没有在杭州久待,辞别了浙江官员,直接乘船赶往金陵。

春节刚过,到处还残留着一丝年味,更多的商户都在准备着即将而来的上元佳节。

郑家水师刚刚撤走,龙潭港的商人就如同憋了几年的发情的公兽一样,钻进了大海的怀抱。

水面上往来的船只如织如促,侯玄演的龙船逆行而上,一路上也不急着回京,优哉游哉地欣赏着冬日平静的江面。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商船的规模越来越大,这些商人承包了船坞,除了每年给水师造的战船指标外,其他的船他们可以付钱自己造。于是各种将船只运输功能发挥到极至的商船应运而生。这些船丝毫不考虑武器的问题,他们出海就有水师的保护,所以只追求盛放货物的多少。往往跑两次海运,就比得上以前的三次。

果然财富就是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源泉,他给了人们无穷的潜能,侯玄演心中非常开心。这些肚子奇大的怪状商船,其背后不止是获利多少的事,而是意味着江南士绅豪商思维的解放。僵化守旧的民族,在接下来的大时代中,势必要沦为落后挨打的一方。有鉴于此,任何的尝试和开明,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是保持民族强盛的必须条件。

龙潭港前,忙碌的商船暂时停下了出港,等待着为这艘巨大的龙船让道。满朝的大员,除了品阶不够的,基本上都来此迎接越国公凯旋。

甲板铺下,几十个带刀侍卫分列两旁,侯玄演从船上施施然走了下来。百官抬头一看,越国公一袭深青色的大氅,里面穿的是绣金白底的长袍,腰系着一柄金鞘玉柄的宝剑,头戴青黑色的圆顶直脚幞头,周围全部是亲军营中骁勇善战的士卒。越发衬托的他英武不凡,就像是得胜归来的少年将军。

“参加国公。”百官齐声称喏,侯玄演没想到这次同行们这么给面子,心中略感讶异。

其实他这次打败了郑芝龙,不同于以往,这次是把整个朝廷救活了。没钱的日子,各个衙门都很难,简直到了无法办公的地步。

“哈哈,有劳各位到此相迎了,本国公于心不安啊。”侯玄演单手掐腰,仰天笑道。

...

这副模样,哪里有一点于心不安的样子,分明是得意洋洋。百官中大部分会心一笑,这样的领导比那种笑里藏刀,不苟言笑的好多了,至少不用担心什么时候突然就被害了。越国公虽然手段狠毒,但是从来不会无故发难,事实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在小事上他是出奇的宽宏大量。但若是做出了他深恶痛绝的那几件事,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一大堆的官儿,瞬间拥了过去,伴随着歌功颂德地奉承话,簇拥着他走向码头上停靠的一溜儿官轿。

虽然心中惦记着家里的亲人,但是侯玄演还是选择先去宫中,见一见小皇帝。毕竟大义的名声,是他需要的,收拢江南人心,少不了这个大旗。

紫禁城内,上至内门十二监,下到宫女小内侍,清一色都是他的人马。

王祥年亲自出迎,笑的跟朵菊花一样,将他迎入宫内。一路上不停地说着些小皇帝的趣事,左右不过是小奶娃的成长琐事,到了他的嘴里似乎有了无穷的乐趣,尖细的嗓子一路上就没停过。侯玄演心中一暖,人间自有真情在,这个太监和隆武帝的感情深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古以来帝王身边,一直不乏忠心的太监,前有煤山陪死的王承恩,还有被文人黑的体无完肤的曹化淳。念及至此,侯玄演破天荒的没有骂他,一直到了乾清宫外。

侯玄演迈步而入,腰间佩剑,脚下生风,权势大到佩剑入宫,众人还觉得理所应当。不知不觉间,侯玄演已然是有明一朝绝无仅有的权臣了。

乾清宫内的宫娥一看竟然有个男人闯了进来,吓得掩口惊叫,差点叫出声的时候,才恍然发觉来的是越国公。国公爷外出征战几个月,整个人又黑了一圈,不过似乎更有男人味了..

侯玄演顺手一提,扶住了差点摔倒的宫女,问道:“陛下何在?”

宫女久在深宫,突然被一个男人扶着娇滴滴的身子,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声音也比平时软了三分:“回国公,陛下她正在寝宫,刚刚睡醒。”

寝宫内无烟的兽炭,烘烤的室内温暖如春,灵药衣衫单薄怀抱着小皇帝,正在翻阅着一本宫中藏书,看得津津有味。朱琳灏已经到了认人的年纪,见到面生的侯玄演之后,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显然是已经把这个怀抱着她的摄政国公忘得一干二净。

灵药被她一吵,倏地抬头,眼中惊喜涟涟。单手熟稔地抱着朱琳灏,起身福了一礼:“老爷,您回来啦!”

侯玄演鼻息嗯了一声,伸手将张牙舞爪的小朱朱抱了过来。小家伙倒也不怕生,而且侯玄演将她举在身前,小家伙大感有趣,小嘴里吐出几个口水泡泡。

“唉...”一想到她,侯玄演就感觉头大,曾后留给自己这个难题,自己倒是走的坚决,眼都不眨就去地下继续伺候结发夫君了。小时候还好,这要是长大了,可怎么藏啊。侯玄演伸手一揪,果然袖珍的龙袍下面空空如也...

“还是个女孩。”侯玄演脸上愁容更盛,这里只有一个灵药在,他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心境。

灵药两颊微红,掩嘴轻笑:“老爷您干什么呢,这个东西还有凭空长出来的不成。”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羞红了脸皮低着头。

侯玄演侧着头,看着她捏着裙裾的样子,打趣道:“哪个东西?我的小灵药见识涨了,懂得东西不少了嘛。”

灵药晕红双颊,细声细气地说:“老爷就会欺负人...”

侯玄演这才细细打量起来,只见自己的小灵药身子板极薄,腰儿小小的,连臀股都是玲珑小巧。露在外面的肌肤如同蒸乳一般,又白又细嫩。胸前尖尖翘翘,浑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女。

侯玄演的眼光像是具有烘烤作用,越看灵药肌肤越红,尤其是俏颊。深呼了一口气,叹道:“青苹果染得再红,尝起来味儿都是青涩的,对不对?”

“爷尝一口不就知道啦。”这句话说出来,灵药整个人都像是喝醉了一般晕晕乎乎的,胸前小鹿乱跳,自己都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侯玄演单手双手抱着口水乱流的朱琳灏,往灵药的座位上一蹲,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往嘴里灌。灵药一看,脸色像是熟透的苹果,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温驯地揉捏起肩膀来。这些日子她跟宫内的女官们混在一块,彼此之间熟稔之后,经常听她们讲一些男人的事。这些人在宫里枯守,耗尽了青春,说话最没个分寸。听得多了,把小灵药生生逼成了一个怀春少女。那杯茶自己刚刚还喝过,老爷他...

侯玄演浑然不觉,啐了一口茶叶沫子说道:“宫中的贡茶这么难喝,我看是尚膳监的太监们欺负你们一群女儿家家的,这次我从武夷山带回一点大红袍,改天赏你一点尝尝。”说完之后,站起身来,逃也似的离开了乾清宫,临走还丢下一句话,撑撑场面:“好好照顾陛下,我有空再来看你们。”

灵药倚着宫门,轻轻咬着唇珠,眼神迷离地目送他离去:“没胆子的贼...”

侯玄演当然没胆子,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他肯定下不去手的。毕竟很久之后的鲁迅曾经振臂高呼警醒世人:人性中的道德感是一种义务,而我们则必须赋予灵魂以美感。

青涩的美感是没有灵魂的,嗯...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一十四章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白茫茫的大地一片银白,山东青州府的地面上,几十个人影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一脚踩下去,地上就是将近两尺深的雪窝,这边走出去的路,很快就会被新落下的雪花和风吹来的大雪填满。

凌冽的寒风吹过,其中一个大汉搓着手,嘴巴一张寒风灌进口中就像吃刀子一样难受,大汉微闭着嘴沉声道:“大哥,清狗疯了一样的追杀,咱们若是不能尽早逃出去,只怕是全要交待在这里了。”

被人围在中间的男子,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腿上似乎受了伤,被人背在肩膀上,只有一条腿无力地垂着。此人虽说是这些人中带头的,但是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胡茬青青,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了。他躺在同伴的后背上,眯着眼保存体力,听到这话睁开双眼,许久不说话嗓音有些干哑:“刘黑七你少在这里放屁,老子们从浮来山逃到了这里,眼看就要到淮安地界了。再他娘的胡言乱语,坏我的军心,我杀了你祭旗。”

被训斥的汉子叫刘黑七,显然并不怎么害怕自家的大哥,嘟囔道:“咱们就剩五十个弟兄了,大旗早就丢到路上点了火生饭了,大哥你再把俺老刘杀了,连五十个都不到,四舍五入就是零啦,谁给你鞍前马后的效忠啊。”

“五十个人?五十个人怎么了,老子们锦衣卫当初凑出五十个人来,已经在京城呼风唤雨,大杀四方了。你看见我腰里这把绣春刀没有?此刀雁翎刀样式,刀姿舒展,刀身血槽整齐有力,刃口锋利,造型优美,我一刀下去,曾经劈碎了一个清狗的脑袋。”

刘黑七撇着嘴,斜着眼说道:“大哥,您要是去卖刀,可能比造反发家快。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还锦衣卫呢,崇祯爷都上吊好几年了。大哥您说的那是洪武爷时候的故事了,那时候您可没赶上。”

刘勇气极反笑,骂道:“劣货闭嘴,小六背了我一里地了,你替他一替,到了淮安我们投奔李大将军,就凭咱们的名声,肯定被重用。到时候杀回青州光宗耀祖,不知道多么风光。”

刘黑七虽然嘴贫,但是听了这句二话不说,将刀递给身边的同伴,从小六背上接过了刘勇,背着他继续逃。

被人背着的叫刘勇,满嘴的天津口音,原来祖上是天津卫的锦衣卫千户。锦衣卫世袭罔替,传到他这里时运不济,赶上了李闯进京。末代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不知所踪,遍布整个天下的锦衣卫系统彻底瘫痪。刘勇随着父辈逃到了山东,很快满清入关,刘勇亲眼见清兵烧杀淫掠,四个清兵就追着几百人的难民砍杀,竟然没人反抗。刘勇仗着武艺杀了几个清兵,解救了一群逃难百姓。

百姓们见逃跑是思路一条,就簇拥着他在青州浮来山占山为王,举义兵抗清,附近的人归顺的极多,慢慢地壮大起来。

后来李好贤率烈火营北伐,山东各地的义兵群起响应,刘勇更是兴奋异常。连夜收拾了人马,想要前去投奔,刚走到路上就听到了烈火营撤兵的消息。

烈火营撤出山东之后,临危受命的巴布海瞬间成为清廷的英雄人物,多尔衮甚至封他做齐王,将他的“抗明”功绩大书特书。志得意满的巴布海在山东济南府大兴土木营造王府,本来就水深火热的山东百姓一下子又背上了沉重的徭役。各地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聚众起事,浮来山又一次兴旺起来。

枪打出头鸟,浮来山发展的太快,再加上首领刘勇是个不知道低调的人,慢慢地将清兵的仇恨全部拉了过来。调集重兵围剿之后,浮来山并不是什么险要的高山,寡不敌众之下就沦落到今天的下场。

浮来山虽然倒了,但是山东此时因为巴布海修建王府,搞得民不聊生,早就是一个遍地是炸药的火药库。只等着一个火星,就可以将此地炸的地覆天翻。

当天夜里,趁着漫天的大雪,几个人从山林中越过了一个破败的村落。突然一群兵马从雪地中窜出,将他们围了起来,刘勇等人又累又乏,饥寒交加,实在是没有办法提刀再战,心底都一起哀叹一声:还是落到了清狗手里。

这群人将他们围了起来,点燃火把之后,为首的小将一摆手:“且慢动手,我看他们没留辫子,难道是自己人?”说完对着被围在中间的刘勇问道:“兀那汉子,你们是什么人?”

...

刘勇等人来到烈火营的寨中,他们中十几个挂彩的马上被送到了军医处,苏州医学馆的第一批学员已经被送到了前线,前线暂时无仗可打,这些憋着一股劲来证明自己的新学员看到这十几个带伤士卒,顿时围了上来。

一番简单的治疗包扎过后,刘勇感觉自己的腿上伤处传来清凉酥麻的感觉,知道这群人都是杏岭妙手,不禁喜上眉梢。谁都不想落下个残疾,能治好自己的腿,真是天大的恩德。

刘勇刚想起身拜谢,就见几个小郎中已经摇头晃脑,彼此探讨起刚才的操作来。刘勇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收起了手势,转身往外走。

这可真是个新奇的军营,刘勇自己走出帐外,但见旌旗下人人脸上昂扬自信,一切都井然有序,三军各司其职擦拭火铳的、操练刀法的、修葺刀盾的、往来搬运做些杂活的...每个人都专注着自己的活,眼神中没有迷茫,清一色的都是神采焕然。

“这就是火字营?怪不得可以打到山东,当年在京畿的明军,要是有这一半的气势,那里轮得到李自成进京啊。”刘勇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个小兵走了过来,问道:“你就是昨晚来投的五十个义军的首领刘勇?”

刘勇挺了挺腰杆,屏住还有些疼痛的双腿,扬声道:“正是。”

小兵抱拳道:“刘首领,我们将军有请,随我到大帐去吧。”

中军大帐内,李好贤拿着刘勇的刀,正在细细端详。见到他们进来之后,转身笑道:“这把刀是你的?”

刘勇点了点头,眼前名满天下、威震畿辅,吓得清廷差点出关的魁梧将军,一脸英武只是可惜脸上多了一道伤疤,那是荆襄大战之后留下的。当初侯玄演指着这道伤疤和自己的高低肩一起自嘲了一番,从此李好贤就不以为丑,反而以此刀疤为荣,逢人就说越国公与他的缘分。

李好贤赞道:“好刀!我如果没有看错,这是一把绣春刀中的极品,那你应该是锦衣卫的后人,品阶还不低吧?”

刘勇颇有些喜色,见到李好贤竟然识得此刀,果然比那些手下强太多了。“将军说的不错,家父乃是锦衣卫千户。”

李好贤语气一缓,叹道:“山东父老,可还好?”

“不好啊,太不好了,巴布海那厮被鞑子们封了狗屁齐王,闹得山东鸡飞狗跳,山东百姓不但要负担几十万两的费用,还要轮流去干活做徭役,这天寒地冻的,死在新建的王府前的人不计其数。满清封的狗官们,趁机敛财,强征各种苛捐杂税。不缴的全部拉去做苦力,青州有的州县已经空无一人了,上谷县里死的死逃得逃,当初的一个大县现在据传只剩下了一个老汉。”刘勇情绪激动,每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刺进了李好贤的心中。

砰地一声,大帐中摆放的桌案飞了起来,在空中翻滚一圈后,落到了地上。亲兵们从帐外一拥而入,只见李好贤怒发冲冠,脸色胀成了青紫色,咬牙道:“不杀光这些畜生,算我对不起山东父老。”

刘勇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有此雄心,刘勇愿效犬马之劳。”

金陵侯府,侯玄演的书房内,厚厚的一叠文书摆在他的眼前。

身前坐着的是因为军功被提升为兵部右侍郎的姜建勋,侯玄演拿着一份折子,晃着问道:“四川的杨展刚刚有了些起色,就要领着川兵出征燮州。虽说那张宗藩是个绣花枕头,但是好歹也是手握着十几万的人马。川兵刚刚吃饱了肚子不到几个月,就要出去打仗,我看这事得缓一缓。”

姜建勋捻着胡须,笑道:“杨展这个人我知道,是天生的将才,当初名震京师的才俊。国公杀了马干,让他总督四川以来,一直是举国之力援助川蜀。蜀中群雄人人憋着一口气,想要向国公证明自己,我看着川兵出蜀时机已到,定能高奏凯歌。”

侯玄演低头沉思,片刻之后还是摇头说道:“欲速则不达,现在形势对我们有利,贸然开战只会给他们机会。等到来年初暖时机成熟,我们全线北伐才是万无一失的大计。这是恢复汉统的大事,容不得一点的闪失。”

局势到了这一步,侯玄演步步都深思熟虑,再也没有了当初跌至低谷时的泼天胆子。以前的时候,满清不可一世,眼看就要踏平江南,入主天下。那时候的侯玄演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大开大盍的路数,动辄就要压上全部身家,以命相搏。到如今别说荆襄大战自毁城墙那样的豪赌了,就连川兵出蜀的时机,他都要细细揣摩。只因为已经看到了曙光,他生怕一着不慎,那时节别说什么千古罪人,就是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姜建勋不以为然,但是还是说道:“国公谨慎行事,也没有什么不对。”

侯玄演笑骂道:“你呀你,真是个滑头。”说罢将折子按下,提笔写道:杨玉梁拳拳之心,本督心知肚明,但是如今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可静待本督发令。若有余兵,可助彭柱泽经略川黔。扫平土患,也是安邦大计,与北伐同等。

写完之后,塞进信封中,用蜜蜡封了口子,放到了桌上。

这时候,书房外传来一个声音:“大帅,从淮安来了人,要见大帅。”

侯玄演一听,站起身来,问道:“可是我烈火营的人来了?”

“正是。”

“让他们到摄政堂等我。”

姜建勋见状心底暗道:朝中旧臣皆言国公偏爱烈火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侯玄演迈步走进摄政堂,刚到门口鼻子一抽,问道:“摄政堂怎么有脂粉香气。”

进去之后,侯玄演目瞪口呆,只见厅中俏生生地站着四个美人儿。在她们身边的侯玄演认得,是烈火营的参将陈鹏杰。

“这是怎么回事?”

陈鹏杰抱拳道:“我们将军让我来此,是有要紧的军情请示国公。至于这四个,是李将军从淮安罪臣家眷中找寻的,最有生子旺夫像的美人儿,特意献给将军。”

侯玄演心底顿时了然,现在的他是一个利益集团的核心。但是这个集团现在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侯玄演二十多岁了,还没有子嗣。万一出了意外,这个完全以侯玄演为中心的集团,就会面临四崩五裂的局面。李好贤是统兵大将中他的心腹,这是隐隐透露自己的担忧。侯玄演也知道,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必须得有个继承人,才能稳住手下的人心。

再看这四个美人儿,果然全都是一个特点,臀股肥美浑圆,民间传说这样的女子容易生下男孩。

侯玄演眉头一皱,摆手道:“把她们带下去,这里是什么所在,陈鹏杰你也是久战沙场的人了,下次再往里带人,就脱了这身盔甲给我滚蛋。说吧,李好贤又有什么事?”

陈鹏杰没来由挨了一顿臭骂,脖子一缩说道:“大帅,李将军说山东因为巴布海建王宫,已经是狼烟四起。各地的义军蜂拥而起,论规模不亚于当年的关中群盗。李将军想要提兵北进,彻底收复山东。”

果然,手下大将一个个的都按捺不住了,刚刚回复了一个杨展,现在李好贤也想打。为将者只知道冲锋陷阵,收复失地,哪里知道一场大战背后意味着什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充足的辎重、钱粮、兵源....就凭一时血热就要打仗,哪里有这么简单。

侯玄演一拍桌子,怒道:“你回去告诉李好贤,让他”说到这里,侯玄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低头沉思起来。

陈鹏杰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突然一言不发的越国公...

“哈哈,我想到了,你回去告诉李好贤。火字营在守住凤阳清兵的前提下,我许他派兵打入山东,可以用火炮攻城,但不可以驻守任何一座城池。只是见到清兵就杀,杀完就撤,如此反反复复,以战练兵。”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一十五章 满清的遮羞布

满清的王爵不就藩地方,所以但凡是清廷册封的王爷,都是不带地方的,齐王巴布海是个例外。

入关以来被捧起来的屡立战功清廷皇族,多铎在扬州被浇铜水立像;博洛在姑苏城外被炸碎;勒克德浑在长沙被人射穿了喉咙;巩阿岱在淮安清江浦被乱石砸死。豪格、阿济格、济尔哈朗也纷纷败下阵来。

满洲不可战胜的神话变成了笑话,到现在反而要依仗汉八旗在襄阳苦苦支撑。

崇尚勇武的满洲建奴,迫切的需要一个打败过北伐军的皇族站出来,向天下证明自己的勇武尚在。

于是“打退了”北伐东路军烈火营的巴布海,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努尔哈赤的儿子,变成了整个满洲的抗明英雄。

兖州府的这个上元节,过得是从未有过的阴暗,大雪覆盖下白茫茫的道路上,一群衣衫褴褛冻得手脚生疮的百姓,被一群拖着辫子的八旗兵驱赶着,拉拽着巨大的青石板,上面驮着两个汉白玉的石狮子,为的是给伪清齐王巴布海修建王宫。他们需要从兖州将这两个石狮子拖拽到济南,一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清兵也有自己的办法,每次死的汉人百姓多了,他们就在当地抓一些新的苦力,而且还可以趁机烧杀淫掠一番,反正一个小镇只留下几个苦力干活就行了。

八旗骁骑的佐领叫阿查镛,五短身材显得有些臃肿,粗短的四肢有力,骑在马上左顾右盼。在被逼来做苦力的百姓眼中,这个长相可笑的矮胖子,是最可怕的人。

他的眼光刁毒,谁要是暗地里歇息没有用全力,一眼就能被他看出来,然后后背挨上火辣辣的一鞭子。

阿查镛冷眼瞧见人群中一个瘦弱的白净书生模样的百姓正在握着手哈气,他轻轻一拽马缰,面带阴测测的笑容凑了上去。旁边的清兵看见了他举起鞭子,纷纷露出残忍的笑意,这个汉人瘦的就像是根枯草,一鞭子下去八成活不长了。几个人等着聆听汉人的哀嚎,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将阿查镛的手臂射穿。箭矢射穿之后还在往前飞,直到插进道路两旁的树中。

阿查镛怪叫一声,长马上滚落下来,在雪窝里打了几个滚,带出一道血色的痕迹。就像是一个大雪球滚过之后,又洒上了一道血。

八旗骁骑们大吃一惊,纷纷拔出腰刀,举在半空。从道路两旁,突然冒出的白衣白甲的将士,将他们团团围住。

汉人百姓们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两个石狮子下面,惊恐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阿查镛从地上爬了起来,强忍着剧痛,指挥手下的几十人准备对敌。

从白衣军中,走出一员身材魁梧的武将,赫然就是浮来山的刘勇,他将手里的刀一横,沉声说道:“这里就这么点人?不对啊,我记得潜象营给的情报,此地有大股的亲兵路过。”

“管他的,先杀了这些人再说!”阿查镛等人听不懂汉语,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他们眼神不善,估计不是什么好话。这些突然冒出的白衣军,总数不下千人,不是他们这点人马能够应付的。好在附近还有将近五百个同伴,被射穿手臂的阿查镛,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镶红旗的一个佐领,他手下有五百多个关外的鞑子。

阿查镛一伸另一只手,他的手下突然怪叫起来,刘勇瞬间明白周围肯定还有清兵,这些人估计是用满语呼唤同伴。

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一箭射穿了阿查镛另一只举起的胳膊。阿查镛有些滑稽地双臂垂地,一脸的恨意咬牙切齿地嘶吼起来。

“把他们抓了,守株待兔!”刘勇舔了舔嘴唇,持刀杀尽了人群。

八旗骁骑们一看自己肯定是活不了了,阿查镛在地上嚷了一句,被围在中间的人举刀往躲在狮子旁边的百姓头上砍去。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照着一个少年的头顶砍去,汉人少年吓得捂着头大叫起来。只听锵的一声,劈下的钢刀斩在一柄绣春刀上,火星四溅灼的少年脖颈发痛。

“我死了么?”少年茫茫然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白衣将军笑着向周围说道:“这还是个娃娃,就被捉了来运石头了,狗鞑子真没人性。”

刘勇一刀挡开了鞑子,双手持刀向前劈砍,毫无花哨的三记重刀,将清兵逼得连连后退。终于无路可退的时候,被周围的白衣军刺穿了身体。

百姓们见清兵死光了,这才从狮子旁爬了出来,跪在地上求饶。

刘黑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扯着嗓门大声喊道:“俺们是浮来山..俺们是北伐军烈火营的,不是鞑子,你们都起来逃命去吧。”

刘勇眉头一皱,这些人逃过怯弱了,刚刚刀都砍到脖子上,也没人知道反抗。指望着畜生发善心都比指望清兵会饶他们靠谱。

刘勇正了正手腕上的护腕,厉声说道:“那鞑子将刀悬在你们的头上,你就算往上碰,用头盖骨磕出个刀刃的缺口来,都好过啥也不干。眼看接下来还有鞑子要来,为了救你们暴露了老子的埋伏,还不快走。”

百姓们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这里已经离他们的家乡有些远,而且山东现在兵荒马乱,逃回去的路上需要很好的运气好有机会安然返乡。但是乡里除了他们,都已经被屠杀殆尽了,就算逃回去也难免被清兵所害。

“将军,俺们没地方逃啦,家里都被烧了回去也是个死。求将军发发善心,收留则个给俺们小民一条活路吧。”

刘勇挠了挠头,说道:“刘黑七,你护送他们去淮安,我带着弟兄们继续在这里等。潜象营说了这里有五百多清兵,这才杀了不到一百,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刘黑七将刀插回腰间,拍了拍手说道:“来,跟着俺走。”他是山东青州府的人,非常愿意帮这些人脱离苦海。

百姓们互相帮忙,解开彼此身上的枷锁,丢下石狮子跟着刘黑七和百余军汉往南逃去。刘黑七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眼眶发红,好在他面皮黝黑,一般人看不出异样。解开身上的厚厚的狗皮上衣,裹在那个差点挨鞭子的书生身上,骂道:“造的什么孽吆,连读书人都被抓来做苦力了。”

书生赶紧弯腰,哆嗦着说道:“谢谢这位军爷。不知道军爷高姓大名,学生王俊来日必当报答。”

刘黑七哈哈一笑,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自己闯个前程,俺指望你个落魄书生报答个什么劲。”

威震鲁南,留下“倒穿草鞋”、“悬羊击鼓”和“饿马摇铃”传说的九山王,就这样被救到了淮安,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到处寻找北伐军烈火营的一条黑大汉而不得。王俊只得做罢,并以雪地伏击相救、狗皮相赠的事,写成了一部传奇,流传于世。

...

刘勇看着一地的尸体,血水冒着热气,将路上的积雪溶出了几条深沟。慢慢地尸体的温度散去,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借着风吹的雪花,将此地埋住。到时候作战的痕迹,就如同一个犯案高手的手法一般,彻底被抹去。

“把他们的尸首吊起来,放在路上,埋伏起来等着人来收尸。说了五百人就是五百人,今天少杀一个,都不许回去。”刘勇一边说,一边擦拭着祖传的绣春刀,刚才用力劈砍,已经崩开了几道缺口。看来这柄宝刀虽好,还是没有他吹嘘的那么厉害。

此时这样的场景,正在山东各地上演,尤其是靠近淮安的地区,基本上落单的清兵一露头就是死。

李好贤得了侯玄演的命令,将手底下的精兵悍将化整为零,派入到兖州府、青州府中,袭扰着当地的清兵。山东各地的清兵损失惨重,比上一次烈火营进鲁造成的损伤还大。毕竟上一次巴布海带着清兵主力,一直在爬泰山避战呢。

山东的清兵需要防守各地的城池,根本不敢集中起来出战,如此一来他们的战力就远远不及烈火营。就算有的州府被打急眼了,几个州府合兵一处进行反击,烈火营早就溜得无影无踪了。反倒是各地的义军,趁此机会,拿下了不少的州县。

气急败坏的清兵赶回去收复州县的时候,冷不丁又冒出许多合兵一处的烈火营,在城下将他们赶尽杀绝。而且烈火营这次坚持一个原则,就是遇城不守,逢敌必歼。于是清兵根本无迹可寻,只能被动地挨打,想要主动出击都找不到烈火营的具体位置。

说到底,还是情报跟不上,北伐军详细掌握着各地清兵的动态,毕竟他们在明处。化整为零的烈火营彼此之间联系紧密,坚决不会孤军深入,看似是一股脑地涌入鲁南,其实都是中军统帅经过精密的筹算,事先安排好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被巴布海欺虐的山东大地,已经是豪杰并起、满地狼烟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金陵城中,没有北方的漫天大雪,但是天气也阴冷的很。夹杂着湿气的寒风,总是想顺着一切缝隙,往人的身上钻。

侯府后院,柴房内两个小丫鬟正在生火,一边蹲在灶前熟稔地添柴,小嘴一直说个不停。

“妙儿姐姐,你是夫人房中的大丫鬟,怎么也来做这些灰头土脸的事啊。”

“是啊是啊,你吩咐一声,我们就给你做了盛过去啦。”

妙儿脸色一红,啐道:“就你俩话多,这是我们靖国公府上不外传的熬汤手艺,岂能让你们偷学了去。”

烧火的小丫头舔了舔嘴唇,涎着脸道:“虽然是靖国公府上的独门秘方,那熬出来也是给人喝的,就赏我们一口尝尝鲜呗。”

“去去去,这个汤你们怎么能喝,好好看着火,下面要小火慢炖哩。”妙儿扳着俏脸,掐着小蛮腰训斥道。

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搁着一口黑锅,滚熟的汤汁沸腾、肉香扑鼻。里面是虎鞭、鹿鞭、牛鞭、羊鞭、狗鞭剁碎了,再加上灵芝、高丽参、熟地、生麻黄、莬丝子、肉苁蓉、花椒、生姜...

自从李好贤搞了一出献美记,侯玄演就意识到拥有一个子嗣的重要性。这个时代太过危险了,一个搞不好就猝死的情况很多,要是跟柴荣一样突然死了,留下的孤儿寡母还不是任人欺负。所以培养下一代是赶早不赶晚,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说来也奇怪,侯玄演和自己的妻妾们同房的次数不少,就是一直没有身孕。自从回京之后,侯玄演去卞赛房中,甚至都不用杏仁膏去寻幽探密了,专心孕育下一代,就是不见动静。

本着不讳疾忌医的精神,侯玄演有一次去金陵医学馆的时候,顺路去打听了一下。

越国公的事,那还了得,金陵医学馆内名医荟萃,马上展开了一场秘密诊断。到后来一致得出结论,越国公身子内虚,需要进补。

侯玄演略一思忖,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自己刚来的时候被泡在水里已经死了。身体的各处部位衰竭,都是有可能的。后来尽管累年征战,身体健硕许多,但是内虚还是需要大补一番的。

于是侯府后院,就有了每天大丫鬟亲自前去熬汤的项目,经过这次侯玄演却对医学馆有了极大的兴趣。

这个行军途中突发奇想设立的衙门,已经成了各大军中不可或缺的军医培训地。侯玄演亲自去过的金陵医学馆内,虽然是量产培养随军郎中,但是不免还是有些天赋异禀的学生,被老先生们摘了出来,精心培养。在诸多名医一起培养一个学生的时候,各种学派的中医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碰撞和交流。

古代中国讲究敝帚自珍,自家身怀的技艺,轻易不肯传授给别人。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类的俗语,就说明了普通百姓的这种心态。就好像党争是亡国的最重要因素一样,门户之见,是阻碍中医进步的最大拦路石。

而任何一门学科的进步,都需要交流探讨,医学馆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天下医者但凡入了医学馆,就如同是一家,成了一派。这种朝廷认证的认同感,配合着各种让人难以抵挡的政策,成就了中医一次从未有过的飞跃。不论是谁,只要为医学院立下了功劳,就会被刻成碑文,永远地立在医学馆的门口。每一个新入馆的学生,都要从那条路上走过,了解前辈的心血和成就。

看着越来越多的学童,进到医学馆中,学习着医理和药理,侯玄演就由衷的开心。

总比摇头晃脑背四书五经好吧,做些八股文就能为官的时代,即将随着侯玄演的崛起而远去。这个过程还有些曲折,但是侯玄演相信,一个王朝差点覆灭寻求新生的时候,应该是阻力最小的时候了。医学馆只是一个开始,将来会有更多的类似的言之有物、用之有道的学问馆兴建。

-----

侯玄演怀抱着顾菱儿,一大一小两个大老爷模样地瘫坐着,其他人都忙着布置饭菜。

很快,在几个大丫鬟的布置下,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黄樱儿巧笑嫣嫣地坐在他身边,恨不得自己也变小个十几岁,被侯玄演抱在怀里吃饭。

一盘油炸的小酥鱼端上来,顾菱儿直接伸手去抓,被他轻轻一敲,收回了油乎乎的小爪子,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她小小年纪就嫁做人妇,再加上侯玄演长期在外征战,根本顾不上看管她。平日里见着她的都是些丫鬟之类的,不具备管教她的资格,导致她在侯家彻底释放了天性。这样久了,顾菱儿没有丝毫这个时代千金小姐的做派,黄樱儿看了倒是物以类聚,对这个小姐妹很是喜欢。

侯玄演深感责任重大,把筷子一顿伸手抓起一根小黄鱼,一边吃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菱儿,你要学会做个淑女,不能跟着我学,知道么。”一旁站着的潇潇笑的花枝乱颤,腴润白皙的胸前两坨软肉跟着上下翻涌。

旁边站着的霁儿,一边给顾菱儿挑着鱼肉,一边笑道:“爷,这就叫上行下效,小姐在顾家的时候,淑女着呢。”

侯玄演呵呵一乐,不管她继续吃鱼,他在军营中的吃相比这个还难看呢。那时候吃上一口热乎饭,垫饱肚子就要提刀血战了,谁还顾得上什么细嚼慢咽、餐桌礼仪了,多吃一口都可能是最后一口。

这时候妙儿才端着一个瓷罐推门走了进来,黄樱儿眼色一亮,抢先站起身来拿着个小碗给侯玄演盛了一碗。

黄樱儿一双眼睛笑的甜丝丝的,端到侯玄演身前,说道:“夫君喝汤。”

侯玄演一饮而尽,却看见黄樱儿还保持着弯腰翘臀的姿势,一双眼睛就像挪不开似的盯着自己。侯玄演看着她又俏又媚的模样,加上这些天受补很多,突然就心头一热气血上涌,金刚杵腾的一声就要立起来。要命的是他腿上还坐着个小祖宗呢,侯玄演只得伸手,将她托着屁股抬了起来,免得被误伤。

顾菱儿亲眼看见他抓了鱼吃,满手都是油,顿时不依道:“你又拿人家擦手!”

房中的几个人顿时向他看去,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大笑。侯玄演心底暗恼,柔声道:“菱儿吃饱了,快回去休息吧。”

顾菱儿才吃了几口,怎肯罢休,侯玄演只得做罢,谁也没办法让一个小吃货心甘情愿地离开饭桌。

将顾菱儿拖到旁边的座位上,侯玄演站起身来,微微向前弯着身子,掩盖自己的尴尬的同时轻咳一声:“我吃完了,你们继续吃,我去书房一趟。”

黄樱儿立刻说道:“夫君等等我,我也吃完啦。”

顾菱儿嘴里咬着一块肉,歪着头说道:“吃的真快。”她的两个丫鬟潇潇和霁儿,顿时露出跟错了小姐的神情,说不出的委屈。

侯府的曲径长廊里,隔上几步有一个烛台,映照的初春料峭春寒下的庭院,稍微有些清冷。但是长廊里的四个人,却都浑身发热。

黄樱儿带着两个丫鬟,跟在侯玄演的身后,脸上红红的。夫君要生个孩子,她身为夫人自然责无旁贷,这些天索求无度,虽然没有怀上,但是两个人依旧乐在其中。尤其是尝到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后,黄樱儿食髓知味,愈加的迷恋起个中滋味来。

侯玄演走到半路,在长廊中突然转过身来,吞了口唾沫。三女一起低下头去,又羞又喜,侯玄演伸手将妙儿和双儿搂在怀里,按住两个圆润的香肩,手掌微微用力。两个武力值变态的丫鬟,却像是风中的柔弱的小草一样,一按就软软地蹲了下去。并排蹲伏在长廊里,风儿忘情地吹过,两人害怕侯玄演着凉,不敢完全解开他的腰带,只好连拽带提。啾啾的品咋声传来,侯玄演忍不住闷哼起来。

侯玄演拍了拍两人的脸颊,妙儿和双儿站起身来,红着脸将黄樱儿一人一根腿抬了起来。侯玄演伸手一撕,将襦裙下罩着的亵裤撕出一道缝来。黄樱儿微闭着双眸,媚眼如丝。双手环在两个丫鬟的脖子上,如同风雨中的一片小舟,在这长廊的夜景中,脆啼莺叫。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一十七章 满清的援兵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隆武帝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

新皇登基之时,侯玄演身在前线战场,定年号这样的大事,却得等到他回京之后再做定夺。

文渊阁内,三个大学士和六部官员齐聚一堂,商议新帝年号。侯玄演稍微有些虚浮,眼皮耷拉着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这些天轰轰烈烈的造人运动,愣是掏空了越国公的身子。

几个文官吹胡子瞪眼,在那里争论着,侯玄演迷迷糊糊大概听个明白。张煌言等人偏向叫主张叫武乐,取的是洪武永乐各取一字,寄希望于新帝能够承祖先之勇,恢复中原;以马士英为首的一伙主张年号庆祐,取自庆元嘉祐,。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本来他们想要侯玄演拿主意,谁知道侯玄演对这些事兴趣乏乏,随口道:“你们看着办吧。”

既然侯玄演不插手,张煌言和马士英谁都不肯让步,礼部侍郎刘守元夹杂中间左右不敢得罪。

姜建勋趁机来到侯玄演身边,凑近了耳边低声问道:“国公,不好奇他们为何争辩么?”

侯玄演心中一动,自己还以为这只是文官们闲的蛋疼,在那里咬文嚼字的,难道其中还有玄机?

“说来听听。”

姜建勋低声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全看国公的志向了。”

侯玄演虽然不表态,但是往阁中一坐,还是百官的中心。那些争吵的文官见到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

侯玄演拉着姜建勋,来到文渊阁的内室当中,这里是大学士办公之余休息的地方,官员们虽然好奇也都不能跟着进来。

侯玄演一摊手,说道:“我哪有什么志向,北伐而已。要是天下太平,胡儿遁逃,本国公心中愿景,不过是牵黄犬携妻子,游猎山水之间罢了。”

姜建勋表情玩味,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建议取武乐二字,奋永乐之勇,光洪武之德,天下泽被我大明之光。陛下必能带我等光复神州,重振华夏,再现大明雄风。”

侯玄演默然不语,走出了内室之后,将礼部官员叫到了自家府上。

翌日,朝廷颁布旨意,定年号为:景祐。是年为景祐元年,也是伪清顺治四年,北方沦陷尚未恢复,江南已经是一片大好的形势。

北京城中,睿亲王多尔衮的府上,多尔衮最近变得喜怒无常,王府多个下人无故被鞭死,搞得人心惶惶,在近前伺候的人,全都小心翼翼,见到多尔衮一面提着十二个小心,生怕暴毙。

山东的局势持续变遭,他们生生捧出来的巴布海,已经吓得不敢回山东了。

阿哈旦坐在大堂上,也是如坐针毡,摄政王多尔衮的脸上沉郁不散,眼珠闪着吓人的光芒,看上去跟头噬人的野狼一样。

“阿哈旦,你是扬古利的儿子,天生就有勇者的血脉。现在南边的汉人声势如此之大,尤其是山东已经到了满人不敢抛头露面的境地了,你有什么办法?”

阿哈旦的父亲是扬古利随着努尔哈赤征战女真诸部,是满清的一等功臣,开国元勋之一。传到他这一辈还算是有些胆色。入关以来他也是屡立战功,但是自从多铎北撤避暑,他就没有再跟明军交过手。在他的印象中,汉人还是闻风而降,自相残杀的那批人,不知如何现在竟然变得这么难缠。

“依奴才看,我们输在披甲之人太少,兵员死一个就少一个。不如从察哈尔、喀尔喀、科尔沁诸部,调集蒙古人入关,还可以让朝鲜人也凑一支兵马,让他们到中原来,和南人死战。如此一来,既可以保全我们能战善战的八旗勇士,也可以守住中原。”时至今日,清廷上下已经放弃了南征的打算,在他们看来,能够划江而治,重现当年南宋和金朝对峙的局面,已经不错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这些天就这个主意说到了他的心里。

蒙古人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因为他们失去了自己的王,一盘散沙似的任人欺凌。除了被努尔哈赤编入蒙八旗的兵马外,蒙古还有内蒙的六盟四十九旗,外蒙八十六旗,这些旗兵的颜色没什么规定,因为他们无论如何善战,也是杂牌军。多尔衮对蒙古人的事非常熟悉,知道这些人如果全部集中起来,也是一股很强的力量。

朝鲜与满清,有着数百年的恩怨,彼此之间互相攻伐,此消彼长。朝鲜也并非一直处于劣势,有很长一段时间,朝鲜甚至压着女真全族,让他们抬不起头。可以这么说,除了日本之外,与朝鲜持续时间最长、威胁最大的敌人,就是满清了。从地缘上来看,满清的老家满洲,亦即辽东半岛,与朝鲜半岛只相隔了一条鸭绿江而已。比之朝鲜与日本相隔的对马海峡来说,实在是近得多了。在朝鲜历史上,多次出现过“南倭北虏”的外患。“南倭”指的是日本,而“北虏”就是指女真以及后来的满清了。

等到满清出了一个皇太极,这才打破了双方的平衡,皇太极带着多尔衮打了两次朝鲜,彻底把他们打服了。多尔衮还记得正是自己闯入城中,挟持了整个朝鲜王室,让这个老对头臣服了下来。

“蒙古兵马入关容易,但是朝鲜...他们向来首鼠两端,就怕不肯派兵。”作为征讨朝鲜的主要将领之一,多尔衮熟知这个民族的特性。

阿哈旦前段时间一直留在盛京,对朝鲜的局势非常清楚,笑道:“王爷不知,自从咱们入关之后,朝鲜国中对明朝还抱有希望的清西派已经被扫除了,成员全部被杀。与此同时,在功西派内部的洛党的金自点在获得了领议政的职位后,一直主张出兵帮助我们大清,剿除残明的江南势力。摄政王现在下旨,正和他们的心意,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多尔衮一听大喜,自己有原先圈奴得来的四十万奴兵,虽然战斗力低下,而且士气、忠心都很低,但是关键时候可以当成西夏的撞令郎用。撞令郎是宋朝时西夏的党项人的杰作,一般由汉族士兵组成,主要负责冲锋陷阵当“炮灰”相当于炮灰的代名词。这个撞令郎部队,其来源是在被俘掳的汉人中挑选勇敢善战者组成军队,让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这样可以减少党项军队的伤亡。

这些奴兵平日里也不闲着,被人严加看管着,负责种植满族圈禁的土地。

有这么四十万炮灰,再加上蒙古和朝鲜的兵马,多尔衮自己手里还有八旗兵五万人,瞬间又恢复了信心。只要守住山东就行,在西边的战线上,吴三桂孔有德等人,甚至是占了一点上风的。至于凤阳的济尔哈朗,那也是满清最后的牌面了,战功赫赫而且手下全是两蓝旗的满洲兵,守住北伐中路军不成问题。只有东路军,先是打进了山东如入无人之境,然后又不断地侵扰,让山东的满人不敢开口说话,害怕暴露自己满人的身份。

“哈哈,阿哈旦,你不愧是扬古利的儿子,果然足智多谋。”

阿哈旦站起身来,弯腰道:“王爷抬爱了,奴才万死难报王爷的大恩。”

“我就派你去朝鲜,让你叔父谭泰去蒙古,负责这次的调兵。只要办好了这件大事,我封你做拖沙喇哈番。”

阿哈旦一阵气苦,差点吐血,他早就袭承了父亲的超品公,摄政王竟然许了他一个拖沙喇哈番。要知道,那不过是相当于一个千总。

近来摄政王多尔衮屡次口出奇怪的言论,甚至还曾经破口大骂多铎和阿济格,让手下将他们抓来治罪。更要命的是,多尔衮还经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看那意思是向皇太极哭诉。要知道多铎已经死了一年了,皇太极更是早就死了,深宫中一直有传闻,说摄政王脑袋出了问题,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啊。阿哈旦不敢反驳,谢恩之后退了出去。多尔衮兴奋地站起身来,搓着手兴致颇高。

走出了睿亲王府,阿哈旦兴冲冲地前去自家的二叔谭泰府上,这回他献策有功,等多尔衮清醒过来,一定会大大封赏他们。而且自己得了一个美差,现在朝鲜国中,谄媚满清的势力正如日中天,自己到了朝鲜还不是享受着皇帝一样的待遇,想想他就迫不及待要出发了。

朝鲜和蒙古,现在的日子也很不好受,关外的冬天越来越难熬了。

酷寒加上暴雪,让他们无比羡慕已经不用在关外靠天生活的满洲弟兄,尤其是蒙古每年冬天就像是一次生死关。小冰河时代的尾巴,将这些蛮夷抽的鼻青脸肿,又不会种田屯粮,一个个就像是磨尖了牙,准备入关吃肉吮血的野兽。

景祐元年正月,谭泰和阿哈旦从北京出发,一个往蒙古,一个往朝鲜。不久之后,中原大地上,将迎来两股凶戾的夷狄兵马。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一十八章 荷兰总督在南京糟心的一天

春意渐浓,路上的行人渐渐褪去了层层的夹袄,走上了街头。

江边的风景秀美,初春时候略带凉意的风吹拂到脸上,将人浮躁的心吹得平和清醒。

过往行人步履缓慢,享受着安逸富庶的生活。

金陵本就是一座太平时节里的城池,只有在盛世才能体现出它特有的魅力。海商的繁盛,凭空多出许多的赚钱途径,只要不是太懒的人都能找到点挣钱的门道。

一群身材魁梧金发碧眼的番人,穿着标准的汉服,从龙潭港登陆。一行人总共有几十个,前面的是正宗的番人,后面跟着的却有很多皮肤黝黑、个子矮矮的南洋土著。他们人数虽多,却只能低着头走在后面,身上还搬运着重重的礼物。

这些人的打扮中规中矩,但是穿在一群番人身上,总显得不伦不类。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还有人指指点点。其中一个脸上略带怒意,低声咒骂道:“这些大明的人真是没有教养,亏他们还总是自吹礼仪之邦,这要是在荷兰,我早就上去揍他们了。”

他前面的番人,回过头来怒道:“欧瓦特你给我老实点,我们这次是来和他们谈判的,这些人把郑一官逼到了海上,在南洋一带和我们抢地盘。我们要是夺不回澎湖和东番岛,一定会受到来自东印度公司的审判。”

“卡隆,我现在一听到郑一官这个名字还要头疼,这个人简直太难缠了,真不知道大明是怎么打败他的。”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大明的官员迎了过来,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一点都没有重视这些人的意思。

本来大明自诩礼仪之邦,对待这种各种原因前来朝贡的蛮夷之地的使者,都是很隆重的。到京城以后,会有应天府知府“至驿礼待”,第二天由礼部尚书在会同馆设宴招待他们,第三天再由中书省派官设宴慰劳,然后到天界寺学习礼仪三天,比如如何跪拜、如何向皇帝致辞等。但是这群荷兰红毛番该着倒霉,碰到了这位礼部侍郎乃是在军中立了战功的一位大老粗名叫秦牧云,长沙之战这小子一箭射死了勒克德浑,为滁州数十万百姓报了血海深仇。后来追击过程中,从马上跌落,胳臂拉不开大弓,侯玄演直接把他安排进了朝廷,做了礼部侍郎的高官。

秦牧云久在北伐军,还是江浙剿恢义师出身,一向是眼高于顶。哪里肯把这群番人放在眼里,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龙潭港,一眼就望见了这群不伦不类的番子。

礼部的公人上前,拦住几个人问道:“你们是递表前来的荷兰人?”

番人们不动汉语,但是带了几个翻译,他们结结巴巴地将问话翻译出来。

卡隆身为荷兰在东番岛总督,在当地俨然土皇帝一般的人物,什么时候被小兵这样质问过。他心里不爽,但是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是强忍着怒意,说道:“告诉他们,我今晚就想见到大明的皇帝。”

这时候,秦牧云才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着几个番子竟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玩意,长得也太随意了吧。”

礼部的几个官员脸色难看,但是知道这个侍郎大人的后台很硬,出身是越国公的嫡系,礼部的官员虽然觉得不妥,但是也没有人肯为了这几个番人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

“你们既然来了,总算是有点孝心,知道朝贡上国。这样吧..哎,那个谁,就是你,你去找个地方安排他们晚上住宿。国公跟我说让我带他们直接去国公的府上。”

幸亏来的是荷兰人,荷兰人向来务实,只要能得到利益,他们连三跪九叩都肯。这样是傲慢的佛朗机人,估计早就和礼部的人在龙潭港械斗了。

卡隆跟随者秦牧云,登上了一辆马车,秦牧云嫌弃他们身上的味道呛鼻,独自骑马赶往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个庞大帝国最有权势的人,越国公侯玄演对他们还算客气。

侯玄演不是盲目的排外主义者,对待番人也没有由衷的歧视,而且双方现在都有着共同的敌人。尽管郑家和朝廷讲和,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双方的仇恨根深蒂固,郑芝龙痛恨侯玄演夺了他的老巢,将福州霸占。而郑芝龙趁火打劫,在西南搅风搅雨,尤其是封海半年搞得朝廷财政空虚,第一次北伐大计只得作罢。这件事已经超过了侯玄演的底线,郑芝龙在他心中早就是必死的人。

“卡隆,你们霸占了东番岛,本来是该出兵讨伐的。但是我们天朝上邦,怀有怜悯之心,念你们在海上背井离乡,甚是可怜。再加上那东番岛乃是化外之地,你们拿去就拿去吧。只要善待岛上子民,我们朝廷可以不予追究。”侯玄演大言不惭,说着这话仿佛是发自真心的,一点都看不出虚伪。

卡隆大喜,心里暗骂这些大明官员就是迂腐傲慢。东番岛那么好的地方,是商船的必经之路,他们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他脸上恭恭敬敬,说道:“尊贵的公爵大人,您的宽宏大量和慈悲心肠就算是天上的神也会为之感动,这是我们带来的一点小小的礼物,愿您能够笑纳。”说完一拍手,一群南洋猴子一样的干瘦奴隶,抬着一箱箱的香料和珠宝进来。

侯玄演看都没看,挥手示意亲兵们抬到府库。卡隆暗喜,看来这个公爵不但是个傲慢的人,还很贪婪,只要他有贪心,就可以为自己所用。

看见礼物被抬走,卡隆赶紧趁热打铁,说道:“公爵大人,贵国的郑一官本是个蛮横残忍的海盗,不知道为什么归顺了大明,现在不断地侵扰东番岛。我们祈求您能下令让他停止自己的犯罪行为,停止对东番岛的入侵。”

侯玄演微微皱眉,说道:“那个郑一官虽然是我们大明的人,但是一向桀骜不驯,我和他刚刚在福建打了一场。我们双方的出动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三十万,我虽然打败了他,但是也奈何不了他。”

卡隆激动地站起身来,争辩道:“公爵大人,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他在福建的六个地盘就会被彻底摧毁。到时候他失去了陆地的根基,在海上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想我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起惩罚这个贪婪的海盗。”

听完翻译的话,侯玄演突然轻笑一声,说道:“卡隆总督,你说的轻巧,我们的北边正有一群野人入侵我的国家,要是我在南边发动战争,他们就会趁机攻打我。到时候腹背受敌,万一我失败了,就是千古罪人。这个罪名你和我都承担不起,你们整个荷兰赔上都担不起,你懂了么?”

侯玄演有心和荷兰人合作,但是他深知这些人也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资本家,要是说起恶毒来,他们比满清还要凶狠残暴,之所以肯如此恭敬地和自己说话,不过是实力不到,不能对大明动武罢了。

卡隆一见他好像是动了真怒,虽然心底憋屈但是也不敢再说,毕竟东番岛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现在整个东方,能够对付可恶的郑一官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了。东印度公司亚洲约有三十五个据点,日本获利百分之四十排名第一。东番岛(也就是台湾)获利百分之二十五排名第二。每年从中国台湾运回荷兰财富达四十万盾,相当于四吨黄金,当时一位荷兰总督称:“中国台湾是公司的一头好奶牛。“

卡隆不想失去这头奶牛,更不想让郑一官来喝奶,他的语气近乎哀求地说道:“我们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这个海盗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指望我们自己肯定是打不过他了。”

侯玄演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我当然会慎重考虑,讨伐郑芝龙不是小事,我刚跟他签署了停战协议。我们汉人最讲信誉,尤其是我,我的座右铭是汉人的一句老话‘人无信不立’。当然,如果我们的水师能够和郑芝龙的水师一战,我倒是乐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帮助我,打造一下我的水师呢?”

卡隆当然不愿意,他们最开心的事,就是这个庞大的帝国一直以来不是很重视自己的水师。尽管如此,他们在大明水师身上也没有尝到过甜头,战船破旧的大明水师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击败过他们和佛朗机人。要是这个帝国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师,再加上他们的人口和实力,简直不敢想象谁能和他们匹敌。

侯玄演见他躲躲闪闪的眼神,佯怒道:“这么点要求你们都不帮,还说什么一起攻打郑芝龙,我看我应该彻底和他谈判,让他做我们大明的水师元帅,扫净整个沿海。”

卡隆叹道:“您想要我们做什么?”

侯玄演心底一喜,嘴上却漫不经心地说道:“派人给我,帮我造船和火炮。”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诱人的香料生意

卡隆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公爵,刚刚因为对东番岛的言论,让他对这个权势滔天的年轻人有些看不起,但是现在却不得不正视他了。这个人绝对不跟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懂世事,相反的这是个狡诈的公爵。

两国博弈说到底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绝对的武力才是真,如果把国家比作个人,军队就像是个人的勇武。更加可怕的是,在国家之间,是没有法律约束的。我一拳把你打趴下了,你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眼前的年轻人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陆地军队,现在他还想发展自己的水师,卡隆心底马上警醒起来,这个条件万万不能答应。

侯玄演看着眼前的所谓荷兰总督,他的表情十分丰富,侯玄演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好在他本来也没指望这个荷兰总督能够给他多少的帮助,吴淞江所有的是被重金吸引或者为了避难的番人,有荷兰人、佛朗机人、英国人...真要是荷兰总督派来的人,他反而不怎么放心。

侯玄演皮笑如不笑地说道:“呵呵,看来你很为难啊,我们汉人有句话‘君子不强人所难’。我的父亲从小就教导我要做一个君子,我是不会为难你们的。这样吧,郑芝龙我是不会去攻打的,我们有停战协议在先。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在福州通商的机会,每个月你们有三十艘船可以停泊在福州交易,每一艘停留时间不得超过三天。”

卡隆听完心情十分复杂,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厌恶也更加深了。这可比刚来时遇到的那个傲慢的官员坏多了,他这是给了一个自己无法拒绝的陷阱。直接和大明的商人在陆地上交易,获利不知道翻了多少倍,用后世的一句广告词说,就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郑芝龙和侯玄演和谈,组重要的一个条件也是如此,想要获得直接和江南商人交易的权利。

当然有利也有弊,如果荷兰在福州大肆通商,绝对会触犯此前垄断了福建和外番通商的郑芝龙,如此一来荷兰的水上力量会遭到来自郑芝龙的更猛烈的报复。现在郑芝龙就不断地挑事,在南洋屡次和自己大打出手,这一剂猛药下去,郑芝龙肯定更加疯狂。但是大明朝的内陆遍地黄金,各种瓷器、丝绸...在欧陆供不应求,即使卖出天价,仍然是让贵族们趋之若鹜。

侯玄演扔出一根骨头,要的就是荷兰人和郑芝龙抢的头破血流,反正在自己的北伐大业没有完成之前,他还无心参与海上的争霸。

卡隆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是却不得不往里跳,而且此行的目的本是寻求这个帝国在军事上的帮助,助他们打败郑芝龙。现在看来,这个希望已经破灭了。

侯玄演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说完之后就摆了摆手,说道:“本官还有公务在身,没事的话就退下吧,至于说觐见陛下,那是不可能的。”

卡隆还想要说话,国公府的亲兵已经上前,将他们“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大堂。

这还是侯玄演第一次跟这个时代的洋人打交道,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不好,这些人就像是见钱眼开的婊子一样,为了利益见缝插针,用尽一切的手段。什么道义、什么廉耻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为了利益他们可以露出最丑恶的嘴脸。侯玄演不喜欢这样的人,却很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有一肚子的阴毒手段,用在这种人身上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别提多爽快了。不就是比谁黑心么...

侯玄演望着被赶出去的荷兰人,突然想起了后世一个非常有名的表情包,低声道:“等我起来了,我把你们都杀了..”

出来之后,欧力特跺着脚骂道:“大人,这群人简直比海盗还要傲慢无礼!”

卡隆脸色难看,但是没有像欧力特一样暴躁,他强忍着不快说道:“这个人确实很难缠,不过我们没有办法,必须有他的帮助我们才可能打败郑一官。这个海盗头子在东方的海岸线上,拥有太强的实力了。”

欧力特眼珠一转,说道:“我听说在这个帝国的北方,已经被更加剽悍的民族入侵,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一半的国土。不如我们去找那些骑在马背上的蛮人,和他们打交道应该不会比这些人困难。”

卡隆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可以试一试。”

送走了卡隆,侯玄演来到后院,这里整齐地摆放着他们带来的礼物。

撬开其中的一个箱子,一阵香气扑面而来,侯玄演手捻着这些粉末,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有一些带着异域风情的珠宝,琳琅满目,这群荷兰人倒是大方。当然他们也是知道,一旦交好了侯玄演,在大明赚取的钱财可比这些多的多。这些礼物也没有标签,侯玄演虽然两世为人,也有很多叫不上名字来,于是吩咐房里的小丫鬟,去将卞玉京喊来,卞赛赛见多识广,或许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

这时候一阵叩门声响起,侯玄演唤道:“进来。”门扉轻启,从外面轻盈地飘进一个妙龄少女,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茶盘,修长出挑的身段儿,丰隆饱满的酥胸,盈盈一握的蛮腰,下开喇叭口的石榴色百褶襦裙,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在裙下动时,浑圆的翘臀便摇曳起来,隔着厚厚的衣裙,都能感受到那股肉浪。

少女进来之后,双膝并紧,恭恭敬敬地将热茶放到侯玄演身边,保证他伸手就能够到,然后福礼道:“老爷,请用茶。”

侯玄演抬头一看,是李好贤送他的四个美女之一,这个李好贤歪打正着,挑选了四个好生养的丰乳肥臀、腰肢纤细、模样俊俏的少女,谁知道正好符合了侯玄演的胃口。侯玄演忙里偷闲,宠幸了其中的两个,眼前的这个还没来得及用,侯玄演倒是记得她叫青鸾,当然这应该是被抄家之后的名字。

侯玄演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眉头皱起,将青鸾拉进怀里。手指放到她的鼻尖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青鸾本是淮安盐商之女,家中豪奢不下王侯,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主。轻轻一嗅就说道:“应该是肉豆蔻,是一种名贵的香料,据说这东西和金子一样的价钱呢。”

侯玄演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这个玩意,据说这就是大航海时代开启的直接原因。最初的欧洲人不远万里到海上冒险,就是为了打破阿拉伯人和威尼斯人对这种香料的垄断。后来英国和荷兰争霸,主要也是为了这个东西,垄断了这个生意的荷兰人,甚至将原产地的土著种族灭绝了。财帛动人心,侯玄演顿时心动起来。

只是这种香料产自热带地区,没有强大的水师,很难跑到南洋那些岛上去争抢。好在自己的两大水师,都在紧锣密鼓地追赶,埋着头偷偷地发育准备最后来个偷塔。不管是福建水师还是松江水师,得到的资源都是最好的。这个时代就算是把西方也都算上,没有哪一个势力对水师的扶持超过自己了。

侯玄演不无遗憾地感叹一声,自我宽慰道:“好东西总要等到最后再吃,只要能吃到了,就不算晚。”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青鸾被送进府上,眼看两个姐妹都被国公宠幸过了,自己还凄凄惨惨地混到端茶倒水,一听这话还以为侯玄演在说她呢。

小青鸾灵光一闪,抿着红艳的樱唇一笑,心道机会来啦!

她倏地一下从侯玄演坐了起来,心中牢记着被送来伺候国公前,李将军请的婆子教习她的那些伺候人的手段。用白皙的尾指将柔软的鬓边发丝勾至耳后,跪倒在地上,青鸾媚笑道:“奴奴猫儿狗儿一样的人,老爷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

说完低头小手有些笨拙地解开衣带,噙住软绵绵的龙杵,唧唧有声的吸啜起来。

侯玄演愣了一下,狞不及防,被含得一阵舒爽,忍不住闭目昂首,双手紧握榻缘。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欢快地脚步声,老爷亲自派人来请教,还夸赞自己见多识广,深感有面子的卞赛赛得意极了,忘情之下推门而入,就被眼前的一幕臊的满脸羞红。

“大白天的,这是哪一出啊,老爷真是的..奴...奴先回去啦。”

卞赛赛酷红玉靥,吐息湿热,酥胸起伏,嘴上说着走,脚却一步都迈不动。

侯玄演促狭笑道:“你要去哪?还不快点滚过来。”

卞赛赛杏眼滴溜溜一转,轻啐了一口,却乖巧地轻解罗衫,又伸手至颈后,向前低垂着头,解开肚兜的系绳,又将金红小袖的襟口扒开些个,怕冷的她小心翼翼地从小衣里刮捧出硕如雪兔的绵ru,捧到了侯玄演的嘴边。

------

PS以下字数不收费:感谢一下沉沦精英的签到楼,一本书下面有这个,还是感觉很有面子的...蟹蟹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二十章 血仇不报将不还

不知细条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轻飘飘的柳枝在枝头晃动,仿佛是在炫耀自己刚刚发的嫩芽。

景祐元年二月,一个平安无事的早上,侯玄演在金陵继续广积粮、练精兵;郑芝龙和荷兰人为了他抛出的骨头,在澎湖和东番继续撕咬;济尔哈朗早早地起床,站在清流关下对着远眺山上,依旧是厚土营严阵以待的身影;堵胤锡在襄阳,悠闲的和袁宗第一道,巡视城头;彭柱泽带领着造反的土兵,杀土司迎流官,进行着轰轰烈烈的封建主义革命。

在四川保宁府通江毛浴镇,满清的正黄旗和川蜀的明军在此隔河对峙,双方还算克制,几个月来并没与太多的试探。巴水不算是大河,水流也不湍急,但是却像是一道鸿沟,隔断了两岸。

此前吴三桂和豪格入蜀,一路屠杀,然后多尔衮和孝庄一起下令,川蜀民风难驯,让他们留女不留男,所过之处尽皆屠城取粮。保宁州深受其害,毛浴镇的将士几乎人人身上都背着血海深仇,但是总督杨展有令,不得擅自动手。

一大早,小兵孟三娃跟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来到河边打水。营中的老兵居多,这个毛头小子就成了大家的小跑腿,孟三娃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采取精神胜利法,一边骂一边来打水。每天早上,孟三娃都来打水,也知道对岸的鞑子喜欢在这个时候前来冲洗马鞍。这群鞑子坏的流脓,不放过任何一个使坏的机会。他们在上游,偏偏喜欢在清晨洗马鞍。

果然,孟三娃来到河边一看,对岸又有三个鞑子。孟三娃的亲人皆死在吴三桂和豪格发起的屠城中,就算有剩下的亲人,也都天各一方,兵荒马乱地很难找寻。这边大营中的川兵和他的遭遇相同的并不少见,有的人流落异乡真的就可能一辈子没机会回来了。

对岸几个鞑子,看见他的样子,还以为口出不逊在骂他们,顿时指指点点。孟三娃心头火起,扯着嗓子骂了起来,清兵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绝非好话,其肯罢休。双方就这样隔着一条大河用彼此听不懂的语言对骂。孟三娃不愧是袍哥人家,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骂道兴起还即兴来了一段舞蹈。隔岸的鞑子见他动作实在太贱了,忍不住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拔出腰里的弓箭就射。孟三娃慌忙躲避,但是鞑子弓马娴熟,一箭还是射穿了水桶,插到了他的屁股上。

孟三娃反手提着水桶,生怕鞑子再放箭,也不敢放下桶来拔箭,匆匆往大营逃去。一路上血水顺着水桶,混合着河水流了一地。沿途的小兵目瞪口呆盯着飞奔的孟三娃。

“孟三娃搞刨了,他个瓜娃子在拉血?”

“三娃啷个回事吆?”

“他的钩子上咋挂着一个水桶桶?”

...

孟三娃逃回大营,屁股上插着一支羽箭,嚎啕大哭起来。毛浴镇的守将荆玉芒是个火爆的性子,人送诨号荆阎王,一见孟三娃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再加上长期的积怨,荆阎王怒喝一声,召集了手下要为孟三娃报一箭之仇。

河的对岸,三个鞑子还在洗刷马鞍,只见对面来了一群明军。他们倒也不怕,毕竟隔着一条大河,他们也不可能飞过来。荆阎王二话不说,喝令手下火铳手射击,对岸的鞑子没有想到对面一句话不说就开射,几个月的安逸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慌乱之下,三个人两死一伤,剩下的一个逃回营中,清兵的佐领也大怒,带着手下三百骁骑来到河边,与荆阎王对射。慢慢地通州游击将军收到了战报,说是隔岸的清兵主动进攻了。通州游击不敢怠慢,很快上报给保宁府总兵,保宁府总兵慌忙带兵前来,而且派人到成都通报四川总督杨展,隔岸的清兵进攻了。

对岸的清兵也不含糊,瓜尔佳鳌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等到他来到毛浴镇的时候,荆阎王已经带兵冲过了巴水,双方的援兵不停地赶到。冰冷的河水中,双方厮杀在一块,巴水为之染红。双方积攒的怨气一时间爆发出来,刚一接触就杀红了眼,局势再难控制。

漫山遍野的援兵,从双方的身后涌入战场,指挥作战的将军,品阶也逐渐升高。

巴水两岸遍布着竹林,离岸边不远还有稀稀落落的几处村子,以前是世外农院的样子,虽然贫穷清苦但是胜在无人叨扰,幽深僻静如同与世隔绝。但是现在这里却像是将要被煮沸一样,无数的厮杀汉在这里性命相搏。冲天的血气激起了双方身体里的兽性,刀掉了就用拳头、用牙齿,不顾一切地和敌人拼命。竹林依旧是绿色的,只是林中的土地已经染成了红色。

落叶铺就的地面,踩上去松松软软,要是平时这些川兵来此,肯定就地一躺,来一句:“巴适得板。”可是今天不同,热血浇在林中,很快渗进落叶堆里。山中春日惊醒的野兽,也要对此地避之不及,因为此时这里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头猛兽。

随着参战的人数越来越多,各种火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灰蒙蒙的雾气里,混杂着硝烟的味道,还有冲天的腥膻,这要是没有经过战阵的江南小女子来了,一口气就能将三天的饭呕吐出来。河水中尸体堆积,强行改变了河道,无数人踩着不知道是同伴还是敌人的尸体,忘情地厮杀。喊杀声一度压过了炮声,震得人耳膜生痛。破碎的盔甲、木片、肢体,将巴水染得浑浊不堪。

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厮杀中,时间到了次日一早,双方这才慢慢退兵。川兵仗着人多,已经杀到了河的对岸,后面的军队正在修筑河上的大桥。清兵退向了洪口关,鳌拜手里的兵马不足,已经发表前往吴三桂处求救。在他看来,川兵渡江开战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吴三桂也不敢怠慢,俗话说得陇望蜀,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侯玄演尽得川蜀,岂能不觊觎汉中。而且打过了保宁府,他们的西线就暴露在明军的攻击范围内。忠贞营和川兵合兵之后,围攻襄阳的四个藩王可就危险了。

吴三桂先是写信,让张宗藩派燮州的兵马就近支援,然后从襄阳城下抽调了一支精兵赶去支援。统兵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兵败之后,投奔吴三桂的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三个人本不是庸才,再加上对川蜀明军恨之入骨,都憋着一肚子气要再次入川报仇。吴三桂当然也不完全信任他们,还是派出了自己的心腹随军前往,就算他们想要造反也没有机会。

成都府,总督衙署大堂内。

杨展正在大堂上,指挥着手下运兵准备前去支援湘西的彭柱泽。虽然他更想去打满清,但是既然国公下了命令,他也不得不遵守。

一个小兵慌忙闯入,跪倒于地,大声道:“督师,清兵打过了巴水,在毛浴镇和咱们的人干起来啦。”

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砰砰的心跳。

“还有这种好事?”四川布政使王凯芳低声自语道。

被他一言惊醒的堂中官员,一下子神情激动起来,川中的军民战意高涨。要不是侯玄演觉得时机未到,强行给他们按下,早就杀到太平府收复失地去了。

杨展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高声叫道:“这次是鞑子先动手,可怪不得老子们头上了,国公怪罪下来,你们都要给老子作证,咱们也不能打不还手吧?”

众将齐道:“督师放心,我们愿意为督师证明。”

“哈哈,出兵!”

杨展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战备,川蜀的生命力属实顽强,被几个军阀和满清祸害的如此严重,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已经恢复了元气。这其中杨展功不可没,他本来就是善于改善民政,劝课农桑的能官,再加上当初侯玄演举国之力,运粮入川,解了当年最大的饥荒。

七万川兵从成都出发,杨展亲自挂帅,率领着蜀中大将于大海、李占春等人,赶往保宁府助战。成都百姓夹道欢送,欢天喜地地送自己的子弟去前线杀敌,大明朝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局面了,一来是川人性烈,满清的屠杀让他们心怀愤恨。二来是侯玄演援川和杨展治川的手段,已经收获了四川民心。

杨展看着自己的手下精兵,军容整齐,甲胄鲜明,斗志昂扬。再加上万民欢送,缙绅助饷,士子歌颂,一股豪气直冲云霄。自古大将统兵出战,谁有他的这个待遇,为将者有此一次,可以说不枉此生了。

“不为川东五十万人报仇,我等誓死不回!”杨展扬声高呼,他是堂堂的武探花,仪表堂堂,英武非凡,再加上此情此景,引得百姓和将士们一起高呼起来。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最终之战开启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四川保宁府洪口关,川兵第一战就异常的惨烈,鳌拜出身瓜尔佳氏,是苏完部族长索尔果之孙,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费英东之侄。

但是他的爵位却并非从父兄那里袭来的,而是一场场硬仗打下来的,尤其是皮岛一战。鳌拜与准塔遂率部渡海发动进攻,不料明军早已严阵以待,一时炮矢齐发,清军进攻受挫,形势紧急。鳌拜奋勇冲杀,冲向明军阵地,冒着炮火与皮岛守军展开近身肉搏。清军遂一举跟进,登上皮岛,举火引导主力来攻,将皮岛攻克。

皇太极大喜过望,亲自撰文祭告努尔哈赤,以慰其父在天之灵。鳌拜以首功晋爵三等男,赐号“巴图鲁”。

后世受鹿鼎记的影响,对他的印象停留在那个罩门在菊部的蠢蠢的大胡子身上,殊不知这厮是一员真的猛将。

杨展率兵赶到洪口关下,本想一鼓作气打过关去,谁知道上来就碰到一根硬骨头。

洪口关下是一片血与火的战场,冲锋陷阵的川兵有进无退,喊杀声响彻天地。守城的镶黄旗清兵悍不畏死,占据关口弓弩齐射,檑木滚石、火炮齐发。关下的尸体少有全尸,川兵身上小伤如若感受不到疼痛,大伤拖着身子前行,越过着火的地带眼睛都不眨。战到此时,越畏惧死亡的,死得越快。

在侯玄演的计划中,还不到川兵出蜀的时机,所以川兵的攻城器械并不齐全。累年的内战,早就耗光了武备府库,只能靠着简易的器械,攻打着不算雄壮的洪口关。

鳌拜在关上坐镇指挥,时不时地拔箭往下射,他的眼里倒映着关下的战火,心头一片冷静。只要守住这里,等待着吴三桂的大军到来,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候。就算是川兵打破了洪口关,他还有几道关卡。

一排排的利箭从关下往城头射去,稍微露头还击的清兵很快就会被射成筛子,鳌拜见对方改变了战术,不再冲击关卡,反而以杀伤守军为目的,马上下令清兵躲在墙后射箭。

杨展勒马在高岗,从远处观察着战场,眼中没有丝毫的感情。慈不掌兵,一个统军大将若是有着太多的喜怒哀乐,对麾下的战士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就算他平时体恤士卒,宅心仁厚,但是大战起时存了妇人之仁,见到伤亡过大就心生退意,那只能招至更大的惨败。

远处的战场虽然惨烈,但是还在杨展的预料当中,满清横扫中原靠的不全是运气。谁都知道八旗兵悍勇狠厉,杨展从决定出川那一刻,就知道前途漫漫,不乏血战。但是若不能打破洪口关,第一战就折戟沉沙,那么将来的战事就更加艰难。

于大春浑身沾血,从前线退了回来,他的盔甲上血迹斑斑,说起话来脸红如血,声声似雷,抱拳道:“督师,我的手下马上打光了,再给我一支兵马,我还能带着冲。”

杨展沉吟片刻,面沉似水,凝声道:“妈卖批,一个区区的洪口关,竟然就把老子们拦到了。传我的将令,参将以下的武官,组成排头队,冲在最前面。三军紧随其后,这一轮势必拿下洪口小关!”

于大春将腰里的弓箭一丢,挺刀说道:“老子冲在第一个。”

洪口关下,川兵暂时退却,守在关上的清兵已经开始欢呼起来。他们肆意地庆祝着短暂的胜利,只有鳌拜的眼中隐隐有几丝不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面的主将疯了么?暂时退兵是对士气的极大摧残,刚才的努力将化作泡影,多年征战的嗅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关下的川兵集结之后,于大春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大大小小的武将。他们眼神坚毅腰杆笔直,前面纵然是尸山血海,总要有人冲锋陷阵。杨展扬声道:“战事紧急,我也不多说废话,最后一轮全军进攻,许进不许退。我丑话说在头里,进者是我的生死兄弟,退者与辫子兵一样,老子亲自督军,兵退杀兵,将退斩将。听清了么?”

于大春一跺脚,血气上涌根本顾不上尊卑之别了,大喝道:“督师别废话了,冲吧。”

事实证明杨展的话的确是废话,这种氛围下就算是老兵油子,也被感染地奋勇向前。将近六万个厮杀汉,嚎叫着冲向洪口关,如同一股来势汹涌的洪流,撞击着堤坝。不同的是洪流可以多次撞击,这股人流只有一次机会。

强如鳌拜,勇如镶黄旗,也不禁在这股气势下心生怯意。他们是有退路的,若是在平时,有退路的一方是有优势的,他们可以更加轻松的迎敌,就算是败了也有路可退。这会给他们一种从容的心态,避免将官出现低级失误。但是此刻,退路成了清兵的心魔。我们要跟这群疯子拼命么?我们退到竹峪关,在那里有更坚固的关卡,是不是会更好?

在鳌拜和清兵的心中,这种念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侵蚀着他们的信念和勇气。慢慢地,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勇士,也露出了不该有的神色。关下的洪流越来越近了...

前面的人影已经近到关下,清兵瞪起眼睛就能看得清川兵狰狞的面容,箭雨倾泻,倒下的战士将自己化作肉盾,以血肉之躯替身后的兄弟挡住清兵的弓箭。满人入关以来,视人命如草芥,但是眼前这群川兵比他们还狠,这些人视自己的生命如草芥。就算是豺狼心肠的清兵也被这些人吓住了,野狼再狠,见了老虎也要趴下。

没有兵法和谋略,也没有迂回和侧击,只有以生命为代价的冲锋。将在前,兵在后,血性在心头,在刀刃与鲜血为主色调的战场上,这群人堪称无敌。

鳌拜终于怕了,眼前这群人像极了早年间,关外遇到天灾活不下去的满洲人,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入关劫掠。那时候人人都是嗜血的猎手,家中还有快要饿死的亲人,只有抢夺、杀戮汉人,他们才能挺过严寒。

鳌拜下令让汉八旗在关上顶着,镶黄旗的清兵撤守竹峪关。命令一下,汉八旗顿时炸了锅,但是长期以来被满人欺压,他们早就有了奴性,虽然惧恨交加,但是没有人反戈一击。

鳌拜最终成功地带着镶黄旗,撤出了洪口关的守御,他觉得自己在竹峪关能够抵挡这群人。毕竟一群人不可能长期保持这种状态,只要他们气势弱下去,自己凭借着更为坚固的竹峪关,一定能够守住。

洪口关上,剩下的汉八旗将士已经没有了斗志,他们注定是一群弃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攻破而已。

杨展见到抵抗变弱了许多,心中登时了然,满清主子又一次丢掉他们的奴才逃跑了。以前根本很难想象的事,几次三番的发生。满清入关以来,是腐化堕落最快的一群人,不管是之前的金朝还是蒙古,都坚挺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满人的野性,是最快消逝的。

杨展冷笑一声,指挥着手下川兵继续冲锋,很快巨大的撞车就碎裂了洪口关的大门,川兵一拥而入。

....

鳌拜带着残兵败将,匆匆逃亡汉中,他怎么都想不到,竹峪关竟然失守的比洪口关还快。

妥协就像是一个让人上瘾的毒品一样,往后跑就可以避开一群疯子,就可以确保性命无忧。清兵的退让,是对川兵最好的鼓舞,从他选择放弃洪口关的那一刻,这支川兵已经彻底拦不住了。

七天之内,连下洪口关、竹峪关、壕坝关,兵锋直指汉中。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杨展和他的川兵一战成名,功盖西南大地。成都府的百姓张灯结彩,如同过年一般,庆贺子弟兵扬威立万。

整个陕甘九边的清兵,无论是满八旗还是绿营,全都惶惶不可终日。汉中若是丢了,他们将无险可守,只能硬碰硬和南人拼命。

鳌拜进了陕西汉中府,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再退的话就算逃过了川兵的追杀,也会被清廷杀头。陕西连年天灾,累遭战祸,千里之内少有人烟。从天启末年到如今,二十年的时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曾经历过血战。守住此地,最紧要的就是粮食,鳌拜深知这一点,派人入朝求粮。准备在汉中府,坚守着再不退让。

在金陵,侯玄演焦急地等待着战报,在客堂内来回踱步,嘴角已经急的起了水泡。好几天了,他是茶不思饭不想,做梦都会被噩梦惊醒。

事发突然,打破了他的部署,川兵装备简陋,是侯玄演所有兵马里最差的。而他们面对的,又是镶黄旗和鳌拜。要知道镶黄旗在满八旗中,也是佼佼者。不由得侯玄演担惊受怕,万一川兵殁了,巴蜀落入满清手里,就相当于他们多了一个桥头堡。进可攻退可守,辛辛苦苦准备的北伐大计,又将平添无数的阻力。

但是既然已经开打,自然不可能干出问罪这样的蠢事来,侯玄演只能充分调动西南的兵马,避免川兵孤军奋战陷入清兵援军的包围。一道道的命令从摄政府传向西南,马都跑死了好几只。

忠贞营的堵胤锡得知了杨展的动作后,迅速做出部署,从襄阳出兵四处出击。将吴三桂、孔有德的兵马牵制在襄阳,从侧面支援川兵攻略汉中。很快,侯玄演的命令就到了,堵胤锡捧着越国公的文书,传阅三军,和自己的安排完全一致。

袁宗第嗨呀一声,跺着脚称赞道:“这可不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忠贞营上下对侯玄演心服口服,当初荆襄大战,忠贞营丝毫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歧视。那是真正的一视同仁,让这群饱受何腾蛟排挤陷害的原大顺溃逃东路军心生敬意。而且侯玄演是第一个带领他们打败满清的,此前他们在山海关一片石被满清击败之后,几乎未尝胜绩。

堵胤锡心中也很是欣慰,统兵大将最怕的,就是自己在前线杀敌,朝中却传来驴唇不对马嘴的指令。虽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你若是真的不受,就会贻人口实。若是遇见那些庸庸碌碌的君王,难逃一死。

既然有了越国公的支持,堵胤锡也放开了手脚,以一己之力,在襄阳独抗四大汉奸。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些辽东各派的代言人,曾经吸干了大明帝国的血肉,如今终于成了恢复汉统的最强障碍。

终于,川兵连下四关,兵临汉中的消息传来,举朝欢腾。金陵百姓奔走相告,各路大军蠢蠢欲动,时值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越国公侯玄演去宫中拜谒了景祐小皇帝朱琳灏,带着亲卫三千,渡江奔赴清流关。车辚辚,马潇潇,行人弓箭各在腰。此去清流关,汉家儿郎最强的战力已经全部拿了出来,再也没有一丝的掩藏。

一条横贯东西的战线,从川蜀到山东,沿途皆有战事。厚土营在侯玄演到来之前,打响了登上清流关之后的第一炮,济尔哈朗仓促应战。水字营陈兵福州,将郑家残存的力量看得死死的。火字营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收复山东。许久不见的风字营,从川黔西南土司的战场,驰援川兵。

金陵如同整个大明的心脏一般,往各处输送着血液,钱粮、兵源、武器、盔甲,从水、陆,通过各种方式,运抵前线。义商蜂拥而起,苏州顾家、金陵吴家、松江叶家...无数的车队无偿运送粮食支援前线。成都、长沙、金陵、苏州、杭州等处,医学馆内的学子,成群结队奔赴各处战场。一架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了它的运转,蛰伏了半年的北伐军,再次让它苍凉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大地。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杀我族人的朝鲜兵

经久的浓雾过后,清流关上往四周看,尽是一片残灰色。

当初的一阵大火,已经过去了半年,余烬仍然遍布山野,饶是大自然自我修复能力惊人,恐怕没有个百八十年恢复不到当初的郁郁葱葱了。

“几次北伐,都功亏一篑,说起来不是满清抵抗的强,每次都是我们背后有小人作乱。这一次我已经扫平四方,安定了南方,势必要犁庭扫穴,收复中原。”侯玄演的嗓音略带疲惫,连日的奔波终于来到清流关,还没来得及休息。

阎应元虽然默然不语,但是脸上的神情明显也是很振奋的,这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了。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等满清在北方稳住了脚跟,恢复生产供给军备辎重,想要克复北方一座座的雄关险塞,大城大邑,难度要翻上几倍。

而且侯玄演也不想让北方的幼童,从小在满清的奴化下长大,头上被剃了辫子不可怕,就怕心里生出一根小辫子,那就彻底没救了。还记得后世辛亥革命,革命军要求百姓剃掉辫子,有人捧着长长的猪尾巴,大叫:这是祖宗传下的东西啊,不能剪啊。这可真是赤裸裸的讽刺,是心里长了辫子的典型。

山下的清兵来来回回,布置着守御工事,凤阳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凤阳府超过半数的青壮男丁都被押到山上做苦力,砍了脑袋要震慑当初的北伐军。没成想,一把大火送他们偿了命。虽然参与屠杀的汉八旗和绿营都被烧死的差不多了,但是满八旗的清兵却都在济尔哈朗的偏袒下,逃下了山。伥已灭,虎未死,仇恨还没有报完。

凤阳府大小城邑内,不知道多少夫人依门盼良人归来;父母哭瞎了双眼,再也看不到儿的身影;小小幼童还没有懂得什么是孝道,就已经失去了孝顺阿爹的机会。几万颗人头从清流关滚下的那一刻,让侯玄演彻底明白,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永远都别指望你的敌人比你预期的心软。

漫山的业火,烧得尽白骨累累化作青烟,烧的尽屠刀为铁水,却烧不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仇恨。

阎应元见他默然无语,只当侯玄演在考虑战情,不禁压低了声音问道:“国公,我们什么时候攻下山去?”

侯玄演恍若未闻,他的心还沉浸在山色中,幽深僻静的山脉绵延起伏,五尖山、皇甫山、磨盘山、张八岭、老嘉山、长山、芝麻岭,形成江淮分水岭。所谓环滁皆山也,就是这样的地势。

北伐军下山之后,济尔哈朗的抵抗势必是倾尽全力的,一场场的可以预见的血战就在眼前。而此地不过是各处战场的一个缩影罢了,其他战场也是一样的情况。自己的准备时间,不过才一年有余,跨越整个中华大地的北伐,势必耗费巨大。自己的储备,能坚持半年就是极限,必须在这半年的时间,完成北伐大业。

好在满清入关以来,屡出昏招,一次次地挑动北方汉人的反抗情绪。要是他们采取怀柔政策,侯玄演还真不一定能够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毕竟北方汉人要是有一部分铁了心当汉奸的话,满清的战力将提升一个很大的档次。就像是忽必烈麾下的汉兵一样,调头往蒙古打,打得正宗的蒙古兵丢盔弃甲。

阎应元见他不回答,也不继续追问,静静地等了一会,见侯玄演还是默然不语,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阎应元声音拔高了一些再次开口:“国公?”

侯玄演怔了一下,这才惊醒,问道:“丽亨,什么事?”

“末将想问国公,我们什么时候打下山去。”

侯玄演长舒了口气,背负双手仰头道:“二月二又称龙抬头,是蛰伏一冬的万物复苏的时候,就好像我们汉人经历了这么久的暗无天日的灾难,也要重新惊醒将敌人撕碎。再过三天就是二月二,我已经派出传令兵通告各处,约定二月初二这天,一起进攻。”说到这里,侯玄演一脚踢飞了眼前的小石子,骂道:“我倒要看看,这群野猪能挡住我的几路大军。”

侯玄演有这个底气,因为前几次北伐虽然都没有取得成功,但是都不算无功而返。每一次杀伤的清兵数目可观,彼此实力此消彼长,到现在可以说北伐军已经全面占据优势了。南方还有水字营和湘兵看家,确保自己的后路无忧,这一次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打断侯玄演的北伐了。

“自古以来北伐者,大多含恨而终,不外乎两点:朝中有奸臣昏君、手中无精兵猛将。现在我们手握北伐军未尝一败,朝中君臣鼎力支持,四海民心人望所归,这一回是万无一失,哈哈。”

阎应元轻笑两声,当做是附和了,侯玄演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往心里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从山脚下爬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未曾张嘴说话先喘了七八口。

小兵喘匀实之后,一口气说道:“国公,阎将军,山东传来战报,火字营一路高歌猛进,谁知道打到济南府的时候,突然来了很多清兵的援军,打得火字营措手不及,只好放弃攻打济南,退到泰山修整。”

“哪来的援军?”侯玄演和阎应元用时问道。

“是蒙古人!”

侯玄演点了点头,满清搬救兵搬到蒙古,他并不奇怪,而且早就料到了。他轻笑一声,说道:“丽亨不用担心,蒙古人成不了气候,在草原上他们被满清杀狗一样的屠戮,到了中原还想在汉家儿郎头上耀武扬威不成。”

小兵神色一变,继续说道:“国公,那济南周遭郡县,被屠戮一空,杀得十室九空,遍地尸首。”

阎应元怒道:“斩不尽的蒙元小儿,敢尔!”

侯玄演强忍着怒意问道:“济南府被我们围了,他们身为满清的援兵,不追我们的火字营,杀害百姓作甚?”

“回两位大人,杀人的不是蒙古人,是朝鲜兵。他们国内空虚,来的时候朝鲜没有拨下军粮,满清也拿不出粮食,于是许诺他们所过之处可以自行向汉人征粮。此令一出,朝鲜兵入关以来烧杀抢掠,凶残狠毒,比满人和蒙人还要凶恶三分。他们入关的人数是两万人,一路上杀得平民已经不下四万了。”

朝鲜以前是大明的忠实藩属国,但是自从满清入关以后,他们的态度就急转直变,变成了满清的忠实狗腿子。朝中当权的这一派,早就想要出兵帮助满清占领大明全部领土。这一回入关,从将军到士卒,是军纪最败坏的一支。清廷为了笼络人心,都下令责骂他们太过嗜杀,已经引起了民愤。但是朝鲜兵浑然不觉,他们就像是撒欢的猎狗,在满清主子面前跳来跳去,试探着他们的底线。

侯玄演气极反笑,脸色铁青沉郁的难看,心里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啃噬自己的血肉。咬着牙的侯玄演,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李好贤,杀不光这些畜生,我就拿他的脑袋祭奠死去的亡魂。”

小兵被越国公的语气吓了一跳,普天下谁不知道李好贤是侯玄演的心腹爱将,竟然咬牙切齿地说是要他的脑袋,这要不是气的极点是不可能说出口来的。

传令的小兵应诺一声,起身就走,只剩下两个人继续在此。若是一般的将领,此时肯定知道上来劝慰一番,但是阎应元天生也是沉默寡言,于是两个人一起在山顶,吹着料峭春寒风,相对无言。

傍晚遮阳的乌云,和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一道,给侯玄演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

山东泰泰安州,李好贤的大帐就设在城门下,火字营众将齐聚一堂。

李好贤是山东人,南逃这么久终于带兵杀回了故土,那种激荡的心情在进了山东之后荡然无存,遍地的白骨死尸,萧索的村落小镇,百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

处境还算是稍微好一点的济南府,这一次除了城内,也遭到了血腥的屠戮。毫无任何道理,举起屠刀就要杀人,李好贤统兵多年,就没有见过杀平民如此残暴的军队。

撤兵时短暂的交手,李好贤发现这些朝鲜兵的战力不强,武器也不行,盔甲更是不堪。稍微一碰,溃逃的极多,将士也无能约束三军。但是探子回报,他们杀起平民来,简直就是恶鬼出了阴曹地府一般,各种惨状不堪直视。

他们的友军蒙古人和满清兵马,也不禁纷纷侧目,虽然都不是好东西、都杀戮平民,但是手段这么残忍的,还是引起了他们的不适。

朝鲜之所以如此痛恨明朝,只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被满清打的差点灭国,最重要的原因是大明的袖手旁观。

大明曾经“几举海内之全力”,前后用兵数十万,费银近八百万两,历经战与和的反复,最终还是异常艰苦地赢得了抗倭战争,帮助藩属国朝鲜,将日本人赶了出去。那时候朝鲜对明朝恭顺有加,感恩戴德。

但是到了天启末年,大明已经无力支援被满清攻打的朝鲜,坐视这个东北屏障落入敌手。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前番帮了你不但没落到好下场,这次自己灭国就归咎到大明不出兵的身上。这种流氓思想支撑着朝鲜举国上下对大明的痛恨,仅存的一伙心向大明的臣子,还被清除一空。

李好贤脸色已经不是铁青了,甚至变得有些发紫,传令兵带来了西边的命令,侯玄演的话一次不落的传到了火字营的中军大帐内。

环视四周,所有的部下都带着怒意,李好贤扬声道:“我李好贤何德何能,就这一颗脑袋,祭奠几万百姓根本不够。希望你们能够助我,杀尽朝鲜贼人,保住我的脑袋还是其次,主要是为百姓报仇。我李好贤,谢过诸位了。”

李好贤天假雄材,世资武力,与士卒同甘共苦,每逢上阵冲锋在前,营中人人归心。一见他如此表态,恨得咬牙切齿,毛发直立,帐中诸将一起站起身来,单膝跪地道:“我等势必死战,为将军洗刷耻辱。”

火字营其实并非败逃,他们将济南府围住,蒙、朝援兵赶到,若不撤走就会被反包围。到时候城中的清兵冲出来和援兵前后夹击,火字营就是再强,也难免要吃亏。撤兵时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他们遇到了朝鲜屠民的事情,事情顿时变了味道。不管初心如何,他们的撤兵导致了朝鲜人肆无忌惮地屠杀平民。

再加上他们一直以侯玄演的心腹自居,如今却得了如此严厉的命令,所有人的心头都憋着一股气。恨不得现在就能拔刀厮杀,才能一缓心中的憋闷。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万猪拱门

济南府的清兵,打开城门将蒙古和朝鲜的援兵接到城中,在济南府最好的酒楼大排夜宴。

水路八珍,山珍美味,应有尽有。漂亮的小美人儿穿花蝴蝶一般斟酒布菜,美貌的伶妓展露歌喉,欢声笑语中伪清山东招抚使王鳌永、山东巡抚方大猷陪着蒙军将领和朝鲜的将军饮酒作乐。蒙古人来的非常多,足足有十万人马,他们的喀喇沁、扎鲁特、敖汉、柰曼、翁牛特、巴林、科尔沁等部都派兵助战。带领他们的是满族的阿哈旦,因为蒙古诸部太不团结了,根本找不到一个蒙古人有这个威望统领十万蒙古军队。阿哈旦对于这些分散的蒙古人,发自内心的鄙视,所以留下他们在城外。自己则和朝鲜的将军,进城饮酒作乐。朝鲜来的将军名叫边岌,另一个叫申浏,带来的朝鲜兵多是鸟铳兵。这两万人,是整个朝鲜最强的军队,他们的使命就是博得满清主子的欢心。

王鳌永在满清入关时,就在京城投降了,降清后官运亨通,先后任户部侍郎兼工部侍郎,派至青州,任山东总督,招抚山东、河南。赵应元和李好贤当初大闹青州,就曾经捉到了他,可惜因为侯玄演的蝴蝶效应,结局稍有偏差让他逃了一命。

他对满清忠心不二,前段时间见到这么多兵马前来山东,王鳌永心生绝望。但是如今蒙古的兵马到来,又给了他无穷的信心,举起酒杯喜道:“我代表山东的百姓,感谢诸位抢来支援,打退了烈火营的贼子。”

饶是席上的官员脸皮奇厚,都有些人招架不住了,这番话太无耻了。

城外被屠的百姓血还没流干,他就代表百姓感谢刽子手了。这种神乎其神的逻辑,让人不禁感叹,怪不得他能当上山东总督、招抚使。

阿哈旦作为调蒙入关的功臣,再加上这一次又能指挥蒙古兵,一来山东就击退了威震天下的烈火营。此时他正志得意满,端起酒杯傲然道:“你们放心,只要有本将在,北伐军不足为惧。等我们休息一晚,就杀到泰安,将他们赶尽杀绝。”

方大猷目光闪动,心中将今日的情形看了个七七八八,不同于席上这些蠢货,他已经看清了烈火营撤兵的本质。但是身为山东巡抚,他却不敢违逆王鳌永和阿哈旦,饮酒之后笑道:“没错,这次不能再让李好贤跑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行人在互相吹捧中,渐渐地喝的醉意醺醺。

王鳌永站起身来,脚步虚浮,脸色酡红,身子东倒西歪脸上笑吟吟地说道:“各位将军辛苦啦,呵呵呵,你们看这楼上的美人儿,看上了的随便带走。”说完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意,还打了一个酒嗝。

酒量最好的方大猷,正在举着细瓷镶金的酒盅怡然自得地啜着酒,歌舞声中六个身段娇美、衣着华艳的少女正在厅中翩翩起舞。听了这话,不禁眼色一亮,他早就垂涎王鳌永收罗的美人儿,一直不敢染指,没想到这次自己就沾了鞑子们的光了。想到这里,眼神已经控制不住地在美人的玲珑身姿上打量起来。

阿哈旦却早就忍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堂中,在轻绮罗衫笼罩下的翘臀上拧了一把,哈哈笑道:“就要这个吧。”

那美女嘻嘻一笑,盈盈起身向阿哈旦裣衽一礼:“请将军怜惜。”

商女不知亡国恨,侍奉屠戮同胞的鞑子,只求一个活命的机会罢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价值观,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至少不害人的前提下,贪生是无罪的。

有他开了头,其他人也不再控制,好好的一个酒楼,变成了青楼一样的场所。

与此同时,泰安州到济南府的官路上,一支兵马披着夜色前行。

火字营全军上下,抱定雪耻的信念,在敌人以为他们会守在泰安等清兵来攻的时候,火字营已经全军出击。

疏星残月之下,这支背负着荣耀的军队,再一次踏上了征程。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依然是久攻不下的济南城,而且城外还多了十几万的敌军。

李好贤非常清楚,十万兵马不可能一下子涌入济南城内,首先他们抱的是追击的心态,等着明天追杀到泰安州,怎么可能辛辛苦苦进城,然后明天再出来。

其次城中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可以接纳这么多援兵,所以蒙古兵和朝鲜兵驻扎在城外的可能性很大。

不出李好贤所料,蒙古兵和朝鲜兵确实驻扎在城外,蒙古诸部的旗主,凑在一块边吃着皱巴巴的薄饼,一边骂骂咧咧。满清的辎重紧缺,就连八旗兵的军粮有时候都不能保证了,更别提这些蒙古人了。倒是朝鲜兵,因为杀得多,抢的多,吃的并不算差。

阿哈旦带着朝鲜人进去享受,却把他们留在城外喝西北风,这些蒙古人无力入关劫掠汉人,但是早就听说汉人的城池中遍地都是美女,到处都是美味,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珍馐。

科尔沁的部落的台吉明安尤其气愤,作为最早投降的蒙古部落,科尔沁一直和满清皇室通婚。从努尔哈赤开始,就有满清酋长迎娶科尔沁的女人的习俗。但是阿哈旦竟然把他和普通的蒙古旗主相提并论,让他心中非常不爽。

别人是敢怒不敢言,台吉明安却是既敢怒又敢言“阿哈旦这个蠢货,在里面享受着汉人细皮嫩肉的女人,却让我们在这里吹冷风。”

其他的蒙古人一听,尤其是各部的首领,更加愤恨,怒骂声不绝于耳。

阿哈旦留在城外的心腹,见到蒙古人心怀怨恨,生怕军心不稳酿成大祸,偷偷地溜进城中,找阿哈旦通风报信。

城内的小楼上,顺着亲兵的指引,他们终于找到了阿哈旦的房间。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销魂蚀骨的呻1吟声,亲兵咽了口唾沫,大声说道:“大人,城外的蒙古人聚在一块,大骂着您,要不要出去安抚一下他们。”

“要要..要,”小兵一听心中敬佩道:大人不愧是朝廷的柱石,这个时候都能忍住前去稳定军心,果然是大将之材啊。

“要来啦!”嗷的一嗓子,就听到里面啪啪啪的撞击声消失了,小兵这才明白...

“一群蒙古鞑子,还敢骂我,看来他们是忘了咱们大清是怎么征服草原的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早饭不成?”

阿哈旦话音刚落,轰隆的炮声震天响起,将城外照亮。在这静谧的春夜中,显得格外的响。

“蒙古人反了?...”阿哈旦一脸茫然。不顾赤身裸体,从被窝中爬了出来。

站到门口一看,城外炮火连天,喊杀声逐渐响起,越来越近。阿哈旦浑身的酒意全无,被吓得冷汗直流,他就算是再蠢也知道,城外是北伐军去而复返了。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这里有两倍于他们的兵力,他们还敢前来主动进攻。

“给我穿上盔甲,随我去城外杀敌!”

阿哈旦脑子还算清醒,知道此时必须有自己在外面指挥,那一盘散沙的蒙古兵才能组织反击。

刚才的剧烈运动,加上惊惧之下的冷汗,让他的身上粘湿达达的,冷风一吹冻得他缩了缩脖子。来到城外,只见漫山遍野的火炮开花,北伐军不发动进攻,却在黑夜里放炮打枪,箭矢、火铳和炮弹如同雨幕一般倾泻而来,在蒙古人和朝鲜人的营寨里肆意杀伤。朝鲜兵的鸟铳在抗倭的时候和抗清的时候,都曾给对手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但是此刻却一无所用。

最致命的是,可以指挥全军的统帅,此刻还在城中日女人。失去统帅的蒙古兵不愧是一盘散沙,发挥了他们在大草原上的优良传统,翻身跃上马背,朝着炮火稀疏的北方狼狈逃窜。

蒙古各部的首领本就心怀不满,见状乐得保存实力,没有人制止手下的溃逃。

城头的山东清兵守军,举着滚石檑木茫然无措,城下是他们的援兵,肯定是不能砸的。那么他们只能做一件事了,那就是趴在城墙上看热闹。城下的烟火绚丽不亚于任何一个烟花,但是清兵却看不出丝毫的美意。那一声声的炮响,就像是催命的信号。

远处高岗上勒马伫立的李好贤,借着火光看到蒙古兵翻身上马,连忙指挥长枪兵和刀盾兵准备迎敌。谁知道他们不是向自己冲锋,而是调头往北跑了。

李好贤一脸紧张,怒道:“别放走了朝鲜畜生!”

“将军,那是蒙古人,蒙古人逃了。”陈鹏杰大声喊道。

“蒙古人?二百年前他们就逃了,现在还敢回来。这次想逃没有这么容易了,追到漠北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李好贤冷声道。

“将军,今夜还是先杀朝鲜人,拿下济南吧。国公那里还在等我们的捷报呢,蒙古全是骑兵,我们很难追上。”

一听这话,李好贤这才松开了握紧的手掌,沉声道:“继续轰城下的朝鲜兵,等他们往城里逃的时候,我们的人再冲上去。人流混挤,他们就是想关城门,也关不上了。这些朝鲜兵就是我们最好的盾牌,我看城上的石头、金汁还敢不敢淋了。”

金汁听上去好像跟闪闪发光象征财富的某种贵重金属有关,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实际上它是煮沸的粪便尿液,美名曰“金汁”,古代守城多用,不仅可烫杀敌人,且粪便肮脏,伤口多腐,难以医治。济南的守军在前段时间祭出这尊杀器,确实给火字营攻城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两万个朝鲜兵,嘴里叫着叽里咕噜的语言,拼了命的往城里挤。守城的清兵已经被踩成了肉饼,就算是王鳌永和阿哈旦一声令下,城门也关不上了。朝鲜兵不同于蒙古兵,他们没有战马,根本没法逃跑。想要逃只有死路一条,目前看来唯一的生路就是钻到济南城中,守住北伐军这一波的奇袭,等待着援军继续到来。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过程却很残酷,两万人同时挤向城门,没有丝毫的军纪可言,一个人被挤到就是一大片。身后的北伐军慢慢地靠近,无情地射杀眼前的仇寇。心中挤压的恨意,终于得到了最痛快地释放。

济南的城墙算得上是一座坚城,当年燕王朱棣横扫北方,却在此处被铁铉坚守三个月。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绕过济南,破东阿、汶上、邹县,直至沛县、徐州,向南直进,在灵璧大败政府军后,又突破淮河防线,最终攻占京师。

若是没有这两万朝鲜兵拱门,李好贤也没有信心拿下重兵防守的济南。

终于,幸存下来的朝鲜兵,在将无数的同伴挤下护城河之后,踩着同伴的尸体,钻进了城里。紧随他们身后的,就是一直屠杀他们的火字营。

接下来的巷战进行了整整一夜,翌日一早,残存的清兵护着城中的清兵将领和官员,逃到了原德王府内。

明英宗朱祁镇封次子朱见潾为德王。初建藩德州,但朱见潾以德州地方贫瘠、风沙过大为由,要求改建王府于济南。明英宗未准。后来他哥哥朱见深继位,终于同意德王建藩济南,将都指挥司衙署改建为德王府。朱见潾到济南,大兴土木,修建了壮丽宏大的德王府。相当于济南的一个小内城,清兵死死守住王府大门,与外面的北伐军对峙。

王鳌永清点人数,发现济南高官只有山东巡抚方大猷不见了,其他人倒是逃得都挺快,在昨夜的混战中也都保住了小命。

不一会,顺着王府的城墙往下看,只见北伐军押着一个人来到府门前,众人凝神一看,正是方大猷。

方大猷双手被反绑,一人一脚强迫他跪在地上。北伐军削尖了两根木棍,上面各悬着一行大字:认贼作父已经让我同族蒙羞,屈膝投贼早完把你全家杀尽。

两个小兵一人一根木棍,用力一插刺穿了血肉捅到方大猷肩头,血水呲的一下冒了出来。

方大猷疼的呲牙咧嘴,偏偏双手反绑,一动也动不了,只剩下痛苦地哀嚎。

王府内的汉奸头子王鳌永,看了之后竟然屹然不惧,他不是一般的汉奸,他已经把效忠大清当做了一件光荣的使命。

王鳌永怒道:“射死他们。”

“大人,他们躲在方大人身后,射死他们方大人也会被射杀的。”

王鳌永骂道:“你眼瞎么?射死方大人,才是对他的搭救。”

小兵们不敢违逆,拔箭就射,但是谁也不肯射杀方大猷。箭矢软绵绵地飘了过去,被北伐军小兵轻飘飘地格挡开,捂着肚子大笑,还不忘了对着方大猷踹上几脚。

阿哈旦脸上青筋暴起,一刀砍翻一个清兵,从他身上枪过弓箭。

阿哈旦是满洲贵族,精通骑射,一箭先是射穿了方大猷的脑门,避免他被放血而死。第二箭直奔北伐军小兵,小兵大意之下,格挡不及,被射穿了脸颊,腮上血淋淋的一个洞。旁边的同伴慌忙扶着他连滚带爬逃了下去。

这个时候,把控了全城的李好贤,率领大军来到王府门前。

第二百三十四章 真正的“毒”计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德王府内,残存的清兵人数不少,粗略估计得有个几万人。

他们占据着王府,想的是拖到援兵赶到,里应外合将城内的北伐军歼灭,反败为胜。

但是李好贤第一时间,派了几个小兵来拖住时间,自己却不急着攻打,而是先将济南各处要地掌握。如此一来,困在德王府的清兵彻底成了瓮中之鳖。好在此地正在修葺扩建,准备给抗明大英雄巴布海做齐王府,所以里面的石块多,守起来还算方便。

李好贤捏着手掌,咯咯作响,眼中凶戾之色毫不遮掩,对身边的手下说道:“当年我跟随赵应元在青州举兵反清,就是被王鳌永这个老贼打散,全军覆没之下,才逃到了江南。今日必杀此贼,为当初的弟兄报仇雪恨。”

“将军,他们被困在王府中,干脆一把火烧了算了。”

李好贤举目四顾,德王府内有的是巨木,都是从各地运来兴建王府的。北方的冬天干燥异常,要是放火八成能够成功,但是这偌大的德王府就毁于一旦了。既然攻下了济南,城中的东西都被李好贤归为自己这边的了,烧起来有点不舍得。而且这不是清流关,此间是济南城内,一旦大火起势,难免殃及无辜的百姓。

李好贤犹疑再三,还是决定先不放火,让手下将德王府团团围住。里面的清兵将他们不敢攻城,心下大定。

不远处的大牢内,一个牢房内关着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一个精壮魁梧。两个人都被吊在半空,脚尖着地,手腕上的血肉都已经被磨开,将麻绳染得又湿又红。

听到外面的惊天巨响,壮年汉子陡然睁开眼,说道:“莫不是我大哥打进城中,救我来了。白老头,你快听听,哈哈,我大哥来了我有救了,到时候我让他顺带捎上你。”

被叫做白老头的,已经奄奄一息,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打击他道:“雷栋,你大哥不过是山中一霸,我们济南城高池深,是天下少有的大城,他怎么可能打得进来,真是痴心妄想。”

小老头虽然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说起济南还是一脸的骄傲,把雷栋气的怒道:“老东西,活该你被吊在这里受罪。”

刘勇带着手下杀到牢中,他们浮来山称霸时,有几个弟兄被抓了关在济南大牢,等着上奏清廷之后斩首。大牢之内阴暗潮湿,腐臭难闻,狱卒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刘勇踹开一道木门,大喝道:“我是浮来山刘勇,我的弟兄何在?”

雷栋一听,脸上欣喜万分,大叫道:“大哥,我在这里。”

刘黑七一马当先,给刘勇开路来到这间牢房前,举刀劈开牢门,用火把一照。喜道:“这可不就是我雷栋哥哥。”说罢一刀斩断绳索,将他揽在怀里,叫道:“大哥,是雷栋。”

刘勇低头一看,果然是他,忙问道:“其他人呢?”

“死了,那几个短命的被抓时就受了伤,没挨住。”雷栋说得漫不经心,但是语气中的萧索和恨意,谁都听得出来。

刘勇也不是伤怀悲秋的人,声音低沉:“黑子,你背着雷栋,咱们出去报仇去。”

雷栋一指吊着的白老头,说道:“把他也救出去吧,要不是他家里人偷偷买通狱卒,我也早就死了。”

刘勇将刀握在手里,刀尖向下,抱拳道:“救我兄弟,如同救我,老丈受我一拜。”说完将他头顶的绳子也斩断,白老头眼色一亮,说道:“绣春刀!”

“老丈好眼力,此刀雁翎刀样式,刀姿舒展,刀身血槽整齐有力,刃口锋利,造型优美,我一刀下去,曾经劈碎了一个清狗的脑袋。不是别的,正是上等的绣春刀。”

老头摇头道:“你这把质地一般,最多是个千户传下的,而且已经年久失修,保养不当,可能还不如一般的倭刀锋利。”

刘勇大怒:“把这个老头扔在这里,我们走。”完全不记得刚才还感谢别人救命之恩呢。

白老头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金陵北上第一站,仪鸾銮舆栖霞山。”

刘勇脸皮子狠狠地抽搐了几下,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你是锦衣卫的暗探?”

白老头没想到他直接说了出来,不禁怒道:“这个时候,你应该佯装不知,然后再与我暗地里相认,你的父辈没有教你么?”

刘勇惨然一笑:“白老头,等你出去看一看,这天下已经没有锦衣卫了。”

朝中锦衣卫指挥使是赵元华,但是和以前的锦衣卫却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们更多的是负责皇宫守御和火器的研制。以前的锦衣卫密探,因为京师的沦陷,几个指挥使全都音信全无,再也没有人知道密探的身份了。

白老头名叫白均彦,是济南当地一个知名的老夫子,不管是名声还是声望都很高,却没有知道他隐藏的身份。当初锦衣卫还叫御用拱卫司的时候,曾有大批锦衣卫奉命分赴地方或者潜伏到文武大臣府中做特务,他们扮的只是最普通的小民甚至是奴仆,而且一扮就是一辈子,只要没有得到召回的命令,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重新穿上飞鱼袍,直到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经过这么多年,当初那批人已经完全融入了地方,成为三教九流中的人物,而且一代代传了下来。

王鳌永同样不知道白俊彦的真实身份,一直想让他归顺大清,来让士子们归心。

“嘿嘿,王朝更迭,不过如是,再强的力量也可以灰飞烟灭,倒是人之常情。罢了,你我本是一类人,就借你个方便,逃出这个腐臭的牢房吧。”他到现在还以为刘勇等人是来劫狱的,毕竟他入狱的时候,正是满清不可一世横扫天下的时候。

刘勇当然乐得拉一把这个旧日的同僚,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走出了牢房。

一年的阴暗生活,让两个人有点不适应外面的明媚阳光,白老头眯着眼,慢慢地打量起济南的街道。只见道路上来回行走的,都是大明军服的士卒,正在到处抓人。

“王师安定中原,莫不是在梦里得见?”白老头呢喃道。

“哈哈,忘了告诉你,我们弟兄已经投奔了北伐军,刚刚打下济南。”

阳光刺在白俊彦的眼睑,久不见光的他老泪纵横脸颊,浑浊的泪水滚滚落下,刘勇见状还以为他是激动的落泪,心中感慨老一辈的锦衣卫真是心怀家国啊,于是说道:“老头,我送你回家,你可得摆上几桌,我们弟兄借你宝地庆贺团圆。”

“可以,顺着前门大街走,路过德王府再拐弯就到了。”

别人都是押送着抓到的清兵俘虏,或者汉奸家眷,唯独这群人背着两个人,显得极为显眼。

李好贤在府前正好看见,叫住了刘勇,问道:“我们北伐军没有优待俘虏的先例,你这是搞得哪一出?”

刘勇笑着解释了一番,李好贤本来就是登州呼风唤雨的呼保义一样的人物,对他的行为从心底颇为赞赏,便说道:“我也饿了,去蹭你们一顿饭吃,老丈不会介意吧?”

“哈哈,将军赏脸,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兵荒马乱的,白家人紧闭大门,跟普通的百姓一样,紧张地张望着外面的一切。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白府的门子从门缝往外看,是一群大头兵。吓得他赶紧开门,却看见自家老爷被人背了回来。

小门子慌忙将包老头接了过去,一边冲房里大喊:“老爷回来啦!”

李好贤举目四顾,发现白府虽然不算很大,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殷实人家。小院雅趣别致,这还是白老头长期坐牢,家里上下打点之后,搁着一般人家早就倾家荡产了。

白家上下欢天喜地地从内院迎了出来,就看见一群武将大兵,愣在原地。

白俊彦和家人再次相逢,忍不住心怀激荡,说道:“我的儿,愣着看什么,快去准备一桌酒菜招待这些人,然后给为父找个郎中来。”

李好贤摆了摆手,说道:“你这是外伤,我营中的军医最是拿手。”转身对亲兵说道:“去请一位小郎中前来。”

白俊彦对这支打回济南的明军很感兴趣,坐在一旁不停地发问,李好贤也乐得跟故乡人物,说一些天下大势。

等到军医到来,果然是个小郎中,个子不高皮肤微黑的憨厚少年,见了李好贤之后抱拳道:“将军,请问是给谁医治?”

李好贤一指身边的雷栋和白俊彦,说道:“这两位。”

小军医手法娴熟,去死肉敷药包扎,很快就处理好了,行礼之后转身退出了院子。白家人追上去包了些钱财,小黑少年红着脸不知如何推辞,但是坚决不肯收下。

李好贤笑道:“这是我们北伐军的小军医,每次治疗都有功劳在身的,你们不必客气。”

小军医这才有机会,抽身离开,他本是普通的农家子弟,因为父亲在水字营守扬州时候受了伤,给他换来一个进入医学馆的机会。谨记着医学馆墙上的训谕,小小年纪朴实而又勤奋,如今这样的小军医遍布北伐军中。

白俊彦感觉到手腕凉飕飕的,知道是药效发作,不禁赞叹道:“小小年纪,手法这么好,不知道是哪个名医调教出来的弟子。”

李好贤笑道:“这是我们大帅的妙招,在大城中设置医学馆,招收少年学徒,分派到各个营中。你可别小看他们,积累了军功是可以提升品阶的,有朝一日官位可能还不低呢。我们营中的士卒,因为有了这些小军医,人人奋勇杀敌,活命的伤兵比以前增加了几十倍。”

白俊彦疑道:“我在路上听说,将军不就是火字营的大帅?”

李好贤神色古怪,皱着眉头问道:“你不知道我们的大帅越国公?”

白俊彦呵呵一乐,乐观豁达地说道:“老夫入狱时候,满清才刚刚入关,我还准备大书特书痛骂李自成的时候,山东全境就被辫子兵给占了。这两年的事,牢中狱卒岂肯讲给我听。”

“那就难怪了,我的大帅是越国公侯玄演,嘉定侯峒曾老大人的长子,侯大人在嘉定举旗抗清,与城偕亡,一门忠烈只剩下这个儿子。大帅他以一己之力,先取苏州为根基,又陆续拿下杭州、常州、金陵,杀多铎于扬州,逼死洪承畴在镇江,剿恢江浙,收复南京,迎立原唐王为帝。如今朝中的皇帝,乃是先皇遗腹子,年号景祐。”李好贤说起这些神采飞扬,看到老头一脸崇敬的神色,比听到别人恭维自己还要高兴。

“好一个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白俊彦赞叹一身,李好贤更加兴起,继续讲述起来。

白俊彦听他讲的心怀激荡,直到讲到收复济南,李好贤叹了口气说道:“德王府易守难攻,本将想效仿大帅用火攻,又恐伤及无辜。”

白俊彦一听,用火攻?那德王府占地差点就是济南城的一半了,若是用火攻岂能控制,还不把济南给烧光了。赶紧摇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能用火。”

李好贤长叹一声,说道:“不除掉那些余孽,只恐蒙古兵去而复返。”

白俊彦拈着胡子,眼中神色一闪而逝,说道:“要想除掉他们,易如反掌,哪里用得着火攻。”

“哦?你有何妙计,快快说来。”德王府如今是李好贤的心中大事,一听这个老头的话,顿时激动起来。

白俊彦凑近了,低声说道:“几万人困在王府,免不了吃喝拉撒,人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饮水。济南泉水遍地,那德王府内的濯缨泉水流来自濯缨湖,只需投毒在泉水,保管叫里面的几万人死无葬身之地。”

李好贤抚掌大笑道:“还是你们读书人心肠狠,我怎么就想不到这样的毒计!”

白俊彦尴尬的呵呵一笑,心道:若不是你想火烧济南城,我也想不出这样的毒计来,还是被逼的啊。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三十五章 龙抬头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二月初二,龙抬头。

以龙为图腾的先民们,或许不会想到,他们的子孙后代以最强者的姿态屹立在世间,长达几千年。

金陵岂是池中物,即便暂时搁浅,终有腾空之时。

这一天,清流关持续的炮击终于结束,连日的炮击让清兵的防御工事不但无法继续修筑,以前修好的也炸的七七八八。山顶的炮声停了,清兵没有丝毫的懈怠,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清流关上的厚土营将士,人人甲胄齐全,站立在山前。侯玄演腰杆笔直,斜侧着肩膀,看上去有些滑稽,扬声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的机会来了。奋勇杀敌者奖赏不缺,临阵退缩者立斩无赦,斩敌一人就是十两纹银,连杀十人擢为武官。行了,我也不废话了,今日是北伐军全军出击的日子,我们厚土营也不例外。”

侯玄演拔出宝剑,往山下一指:“下山!杀尽了清兵,我们好论功行赏。”

如同怪兽呜咽的号角声,在各个阵线响起,神州一片肃杀之气。

清流关下,严阵以待的清兵,眼看着无数的人马翻下山来。黑漆漆的方阵排列,井然有序地冲下山来,就像是巨石一般撞向清兵的阵营。马蹄扬起嘶叫,嘴里喷吐着白色的雾气,大战一触即发。

侯玄演远眺了一会,山下的大战虽然惨烈,但是却没能吸引他的全部注意。侯玄演的心神已经飞到了寥廓大地上,每一个战场。厚土营有阎应元指挥,这注定是一场持久的血战,下了清流关双方短兵相接,近在咫尺的距离没有什么计谋可以发挥。

景祐元年二月初二,越国公侯玄演的厚土营与济尔哈朗的两蓝旗大战清流关。双方从清晨战到夜晚,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山川为之变色,天地一片腥膻。

济尔哈朗最终退守凤阳,侯玄演入驻定远,北伐中路军持续推进。

------

汉中府,硝烟弥漫,杀声震天,川兵和鳌拜的镶黄旗残兵,展开了最后的厮杀。踩着所谓满洲巴图鲁的肩膀,杨展和他的手下川兵已经名震天下。随着从湖广源源不断运到前线的盔甲和武器,川兵的战力与日俱增,到此时已经凭借着人数优势死死地压制住了镶黄旗。

鳌拜的身躯比一般人粗壮许多,两条膀子如同寻常人的小腿一般,肩膀高高隆起,骑在马上如同一只凶兽。左冲右突杀伤无数,川兵在杨展的指挥下,慢慢地杀散他身边的清兵,用简易的绊马索将他和亲兵围在其中。清兵的人数越来越少,虽然看到自己的统领被围困,拼死想要杀进来营救鳌拜,但是却怎么都突不破川兵的人墙。

杨展从远处纵马前来,手中的长枪一横,并不是上前厮杀,而是喊道:“火铳!”

从川兵的身后,一支头戴白底红缨的帽子,身穿黑色布甲的火铳手,半蹲在地上举枪点火射击。鳌拜的亲兵将他围在中间,这些人肉盾很快就纷纷被射倒。鳌拜双眼充血,用蹩脚的汉语骂道:“懦夫汉狗,射人也不敢用弓箭么,有本事来厮杀啊。”

杨展横着枪仰天大笑,只觉得胸中说不出的快意,他是武探花出身,一身技艺不俗弓马娴熟,但是却一点上前的意向都没有。笑完之后扬声道:“鳌拜,杀猪用刀,却从来没有听过猪抱怨屠夫为何不和他用牙来决胜负。我等汉人比之尔等,恰如人与猪狗,哪来的公平可言。”

鳌拜气急败坏,怪叫一声拔开倒在他身上的亲兵尸体,手拿着一柄大刀向着杨展冲来。杨展轻飘飘地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支最新式的火铳,刚刚从湖广运来。举枪瞄准,扣动扳机,枪机上安有燧石,利用撞击时发出的火星点燃火药,砰地一声。

这一枪打在鳌拜的肚子上,白花花的肠子流了出来,鳌拜低头一看捂着肚子继续往前冲。此时杨展才刚刚换好火药,好在鳌拜被绊马索阻挡,杨展举枪又射,正中他的脑门。鳌拜一身的武艺,没有一点施展的余地,就如同身负蛮力的野猪,在被宰时也只能叫唤两声一样。靠蛮力征服世界的时代,正在越走越远...

残存的清兵,一个个的减少,这是一场没有俘虏的厮杀。双方如同烈火碰到了燃油,烧不尽燃不完就不会停止。

豪格当初征蜀留下的这一路人马,和他们的统领鳌拜一起尽数覆没。

二月二当天,川兵杀尽镶黄旗留守兵马,取得川蜀的大门陕西汉中。

----

山东济南,士卒们将全城所有的毒草、毒药甚至是泻药汇集到一处,用大铁锅熬制之后倾倒入濯缨湖引入德王府的小溪中。毒性被河水稀释,很难致死,但是喝了之后想要安然无事是不可能了。

王府中的清兵,很快就出现了毒发的症状,有的肠穿肚烂,有的只是身体不适,还有的拉稀。被毒死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巨大的恐慌开始在德王府蔓延,人不能不喝水,但是如今王府的水源已经被污染,这些人陷入到渴死或者中毒的艰难抉择中。

铁杆汉奸,山东河南招抚使,总督王鳌永正在斗志昂扬地宣讲忠于大清,让将士们暂停饮水,等着清廷的援军到来。阿哈旦赞赏的目光,给了王鳌永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被满清主子欣赏,那是何等的荣耀啊,王鳌永的语调又上升了一些。

突然天空中飞下许多圆滚滚的物体,王鳌永还以为是外面的北伐军在抛石,躲起来一看竟然是一颗颗的人头。

原来是李好贤下令,将里面的汉奸家眷杀头之后,用抛石器将人头丢到王府中。

王鳌永胸前接过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刚想丢掉,突然凝目一看,顿时晕死过去。这颗小小的头颅原本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王鳌永刚刚懂事的小儿子。

王府内的清兵,经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渐渐地失控起来。

终于,陷入崩溃的清兵打开了王府大门,红着眼冲了出来找北伐军拼命。

迎接他们的,不是持刀的战士,没有公平的厮杀。黑漆漆的炮管带着小一号的火铳,还有那漫天的箭雨。火力覆盖之下的王府大门,成了通往地狱的捷径。

一轮射杀过后,困兽之斗的清兵最后的一口精气被耗尽,北伐军涌入王府,将里面的清兵围了起来。

王鳌永梗着脖子,仰天怒骂,一身铮铮铁骨,看上去是个硬骨头。可惜他骨子里流的是汉家的血脉,这一腔的忠诚,却给了关外的建奴。浮来山的好汉刘勇,也十分敬佩这个满清的忠臣,于是和手下将他的遗体剁碎,丢到了茅厕当中。

这一天,李好贤派兵仔细搜寻,将沿途一路屠杀的两万朝鲜鸟铳兵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搜索出来,割下脑袋垒在济南城郊。李好贤亲自摆酒,祭奠被屠的同胞,也祭奠死去的将士。

做完之后,李好贤沉声道:“传信与大帅,我已杀尽仇寇,幸不辱命。”

火字营红色的旗帜上,一只浴火的朱雀怒目展翅,仿佛想要用烈火涤尽人间的罪恶。火,是天罚,上天的惩罚。

==下面的字数不收费==

PS:大家把票投一投,另外希望大家来起点看书,一个月用不了几块钱。再看盗版,我心态都要崩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下谁人识得君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侯玄演连破英武卫、飞熊卫,拿下中都留守司重镇临淮。

临淮与凤阳毗邻,站在临淮的城楼上,就能看到凤阳城郊的防御工事,侯玄演紧闭着双眼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着疼痛。连日的征战让他的后颈肌肉酸痛难忍,这还是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侯玄演长舒一口气说道:“这些天将士们辛苦了,我们在临淮休整三天,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消息传开,欢声雷动,吓得远处的清兵高度紧张,还以为那群疯子又要扑上来了。

临淮城中炊烟阵阵,厚土营为主的北伐中路军齐聚,篝火前煮肉吃酒。北伐军的军纪虽严,却没有禁酒一说,但是不许多喝。离家日久的汉子们,三五成群围着篝火大呼小叫,临淮的百姓好奇地从家中张望这支与众不同的兵马。

侯玄演独坐在中军大帐内,蜷缩着身子,单手绕过脖子,捏着自己的肩膀。酸痛感一直在那骚扰自己,就像是落枕一样,动一下就疼。

胡八万兴高采烈地端着一碗肥的流油的肉进来,笑道:“大帅,今天营里宰猪吃肉,俺给您盛了一碗。”

侯玄演看了一眼,那白花花的肥油,再没有半点食欲,指着肩膀说道:“八万,我肩膀疼的厉害,过来给我按按。”

将士们在外面吃的正高兴,突然听到中军帐中一阵杀猪似的嚎声传来出来,纷纷放下碗筷往大帅帐中望去。只见国公爷的亲兵头子胡八万连滚带爬逃了出来,侯玄演手提着宝剑边追边骂:“你他娘的要捏死我是不是?”

秦禾慌忙上前,抱住他劝道:“督帅,这是闹得哪样。”

“老子肩膀疼,让他给我按一按,差点让他给我捏下一块肉来。”侯玄演连气带痛,秦禾在一旁看着,侯玄演不是夸张,他眼角甚至痛的留下了几滴泪珠。国公爷性子坚韧,伏击的时候钻到草里两天都不带动的,竟然被捏哭了...

秦禾脸色一肃,转头骂道:“八万,你下手怎么这么没个轻重,真伤了督帅怎么办。”

胡八万也是一脸委屈,他天生手劲就大,而且自己皮糙肉厚,从没给被人捏过肩膀。见状索性梗着脖子,赌气不说话。

“你还不服!你看看你都把督帅捏哭了!”秦禾见他这幅样子,也是动了真怒,大声喝骂道。

侯玄演一听,当即跳了起来:“放屁!老子这是迎风流泪,打小落下的毛病,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周围的将士哄然大笑,只有胡八万自己还是觉得委屈到不行,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憋屈。这股情绪积压已久,并非今日才有,只是借着这个时机爆发了出来。

侯玄演一见他这副样子,气消了一般,笑骂道:“这劣货现在一定是在心里骂我,他娘的。”

他曾经答应过胡八万,让他真的带兵前去打仗,做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但是一直以来,私心想把他留在身边,也算是念旧的表现。侯玄演叹了口气,疼的呲牙咧嘴,还是嘴角一勾说道:“罢了,老子写封信给李好贤,你滚回烈火营去吧。”

胡八万猛地低下头来,脸上不服的神情烟消云散,臊眉耷眼地上前说道:“大帅,标下就是一时手上不慎,不至于啊。您要是把我赶回去,大哥他岂肯罢休。”胡八万是李好贤在登州时候的小弟,只因他有万夫不当之勇,李好贤特意派到侯玄演身边护卫他的安全。要是被赶回去,确实很难跟大哥交待。

侯玄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在扬州大铜山,阵杀李率泰,那时候我就曾经许诺过你,让你做一个真正的武将。也怪我一直有私心,想把你们都留在身边,现在不比以往,我手下猛将如云精兵如雨,根本不需要自己上阵杀敌了,留你在身边用处不大。我给你写封信,你就去山东找到李好贤,博一场功绩出来,给大家看看。大丈夫生逢乱世,当陷阵杀敌,扬名天下。你收拾一下,今夜就走吧,到了山东给我带句话,让李好贤稳定山东局势,不要轻易冒进。”

胡八万心中左右为难,既不舍得离开,又想前去山东实现抱负。侯玄演本想踹他屁股,碍于腿的长度,一脚踢在他的大腿上,骂道:“婆婆妈妈,能成什么大事,滚吧。”

侯玄演说完转身进了大帐,不一会张一筒红着眼圈出来,手里捧着一根双扣腰带。大明盔甲有些重量,不收腰的话就会压在肩膀上,影响武将的发挥。侯玄演这根腰带是上好的质地的皮子,价值不菲。张一筒将一封信交给他,说道:“八万哥,你以后一定要扬名立万,我好和自己儿孙吹嘘,我曾经和大英雄胡八万出生入死。”

胡八万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信揣到怀里,系上腰带,在大帐前抱拳重重鞠了一躬,牵着马转身离开。

除了大营,胡八万一人一马准备跨越淮安,前去山东济南找寻李好贤。如今路上不太平,虽说这一路都是北伐军打下来的地方,但是很多地方并没有派驻官员。这些无主无官之地,现在全凭着一些乡绅管理,世道不太平,道路上乱的很。

胡八万出了大营往东拐了一道弯,顺着官道,看到几十个骑士护着一辆马车往临淮赶去。胡八万见他们未剃发便知道是南边来人,于是好心停下马喊道:“前面正在打仗,越国公驻守在临淮,你们要是没事不要再往前走了。”

领头的骑士见他一身打扮,也是个军伍中人,应该是北伐军的自己人。他欠了欠身子,抱拳道:“好叫这位兄弟得知,我们正是要去越国公大营的。”

胡八万听完突然有一股很伤感的情绪,应诺声后一夹马腹,背对着临淮,渐行渐远。

马车里探出个白皙的少年面庞,就是有些过于秀气,甜笑着问道:“小将军,我们到了么?”

“嘿嘿,没有到,就是碰到了个怪人。”

大帐内的侯玄演,坐在桌案前,自己揉捏着肩膀。一股孤寂感涌上心头,天下谁人不识君,可是天下又有几个是自己的朋友。这些年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经历,一幕幕涌上心头,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梦里。大帐外面此时正有一个昂扬的汉子,策马而去,这是属于他们的时代,是他们的波澜壮阔,自己究竟是个外人。

解开案上的酒囊,侯玄演捏着嗓子,施施然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

暮色渐深,一个瘦小的身影掀开帐门,看了一眼蜷缩在椅子上的侯玄演。后者的手里握着一个酒囊,开口向下,地面上湿哒哒的,帐内全是酒气。情况一目了然,侯玄演喝醉之后,将酒洒在了地上,此刻正在睡觉,还有着轻微的鼾声。

小瘦子蹑手蹑脚来到近前,吐了吐舌尖,用尽力气才将他的胳膊扳开。解开胸前的甲胄,借着烛光近前一瞧,果然肩头已经有些红肿,小瘦子莫名地脸色一红。不得不说,胡八万天生神力,让他来揉肩真是作死。

小瘦子环顾四周,终于在角落发现一个木盆,倒上两瓢冷水,用帕子沾了水,敷到侯玄演的肩头。

侯玄演肩膀受凉,眼睛徒然睁开,腾地一下坐起身来。他旁边的小瘦子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捂着屁股呼痛。

“你是谁!”一股凉飕飕的冷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侯玄演抓起案上的马鞭,怒目圆瞪。

小瘦子蹲在地上结结巴巴,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

幸亏秦禾冲了进来,赶忙解释道:“督帅,这是金陵医学馆新来的小军医,是马士英马大人特意选派,专门看觑您的身子的。”

听到是自己的私人医生,侯玄演顿时放心下来,上前拉起他说道:“嗨,那你怎么不早说,哈哈,不过你这身子骨可不行,一撞就倒怎么随我行军,好在你还年轻,跟着我好好练练。”

小瘦子敢怒不敢言,强颜欢笑地假笑一声就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双手暗暗揉捏自己的屁股。这一下摔得可真不轻,这个国公不是说是个书生出身么,怎么莽撞的跟个粗人一样。

侯玄演顺着火光望去,自忖道:这小子脖子真白。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围而不攻

景祐元年三月,临淮城内。

经过一番推拿,侯玄演浑身的疲劳一扫而空,专业的确实不一样,有了新来的小军医,让他一解此前的疲态。

侯玄演站起身来,双手一举,小军医上前给他穿上盔甲。侯玄演见他忙了这么一会,竟然累的额头一层白毛汗,不禁笑道:“小羊子,你这体格可不行,将来讨了媳妇,怕是会被戳着鼻子骂你没能为。要是遇见泼辣点的,说你银样镴枪头都有可能,那时候你丢不丢人?”

杨符锦低着头讪讪一笑,干笑两声,并不接话。

侯玄演倒是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军医,并且在帐中给他留了一张小床,让他和自己住在一块,方便时时治疗。可惜的是这个新来的和胡八万正好相反,什么事都娘娘们们的,侯玄演到也不在乎。反正人是马士英送来的,肯定经过了潜象营的调查,祖宗八辈都是清白的,才可能送到自己身边。

三天时间已到,修整的日子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攻打凤阳城。

外面三军早就收拾齐整,厚土营的将士整装待发,侯玄演掀开帐门的那一刻,帐前的将士一起抱拳高喝:“督帅!”

侯玄演一扫前几天的阴霾,边踱步边说道:“中都凤阳是太祖高皇帝龙兴之地,太祖高皇帝带着我们汉人在两百多年前驱赶蒙元鞑子,恢复汉统,真乃万古未有之壮举。如今你和我有幸,得此机遇,再建此功。我们此番攻打凤阳,必受高祖庇佑,旗开得胜,杀尽中都清狗!”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

踏着朝露,大军打开了临淮大门,直奔严阵以待的凤阳。

朱元璋取“丹凤朝阳”之隐喻,取“凤凰山之阳”之意,给这片土地取名凤阳。洪武二年九月朱元璋下诏,以临濠为中都,建置城池宫阙,如京师之制,从此,一个动用百万之众,征集全国物资,耗用万万计银两的浩大的中都工程,在这里开始了。朱元璋在洪武七年改中立府为凤阳府,同年府治由古濠州城前往新建的明中都城,这是一座和大明同岁的新城,但是并不是一个小城。

有人说凤阳城楼之雄伟,曾写道:层檐三覆,栋宇百尺,巍乎翼然,琼绝尘埃,制度宏大,规模壮丽。登焉则江、淮重湖萦紏渺弥,一目而中都诸山空濛杳霭,隐见出没于云空烟水之外。

侯玄演骑马在高岗眺望,上面写着“万世根本”的凤阳鼓楼堵在眼前,跟座小山一样。这样厚的城墙,很难被火炮轰开。城的四周环水,护城河宽似大河大江,水色碧绿,一看就是深池。吊桥一关,要想攻破此城,难度着实不小。

凤阳城开有六道城门,济尔哈朗人手不足,防守必定有轻有重。侯玄演仗着自己人多,三面围城只留一个北门,号角声一响,十万多人马架桥攻城。铺天盖地的人潮涌向城楼,这里虽然不是清兵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是只要打破凤阳城,全歼济尔哈朗的两蓝旗人马,满清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再也无力与北伐军对抗。

济尔哈朗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守得格外卖力,亲自上城墙督战。仗打到这个时候,没有自己的兵工厂的满清,失去了郑芝龙的援助,而且海面被松江水师封了,也无法从佛朗机人手里购买火药。所以他们虽然还有自己产的一些劣质火炮和弹药,却已经无法用利器红衣炮守城了。

侯玄演在远处看着第一天的战场,心中冷笑起来,满清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离死透已经不远了。这两年来,让他们霸占中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汉人百姓。可恨的是,若不是有着数之不尽的汉奸,这群人早就被赶回关外穿着兽皮打猎去了。如今却还一个个人模人样地,将汉人华贵的衣料裁剪成可笑的服饰,住在雕梁画栋的大院当中,享受着奴仆如云妻妾如云的生活。

阎应元匆匆赶来,脸上挂着很明显的忧色,倒吸一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然后站定说道:“国公,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办法,我看凤阳如此难攻,不如围而不攻。”

侯玄演低头沉思,阎应元说的有一些道理,抛却收复中原的急切心理,这个时候更应该着急的其实是满清。若是调兵前来,将凤阳的七万清兵和济尔哈朗困在里面,然后守株待兔专打各路援兵,那么满清时最难受的。水字营十万人守在福建,江南可以说万无一失,还有一支湘兵营十三万人,在西南为彭柱泽镇场子。这些人随时可以抽调北上,若不是顾及到庞大的军费开支,侯玄演早就全部调来北伐了。

“围点打援,倒是一个好主意,当年李世民就是这样围住洛阳的王世充,将他的势力彻底打垮。这样吧,我即可传令让夏完淳带兵北上,咱们也来一回李二的招数。”

退兵的鼓点响起,北伐军虽然为之一愣,但是严明的军纪还是让他们及时撤回。济尔哈朗并没有制止清兵的欢呼,但是他的眉头紧皱,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笑意。苏班岱上前喜滋滋地说道:“王爷,明军又退了,哈哈,咱们又得胜啦!”

济尔哈朗一脸怒意,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苏班岱的脸上。一条红色的血痕,触目惊心,苏班岱不敢呼痛,吓得跪在地上。

“蠢货!你自己想想,我们上次得胜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就你这猪脑子,还能统兵打仗?”济尔哈朗身为满清亲王,是伪清朝廷权势最重的几个人之一。他的雷霆一怒,也让周围的清兵将领突然醒悟,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胜利过了...

上一次?难道是豫亲王多铎还在的时候?

试了试水的侯玄演,和阎应元一样,已经看出硬攻的下场绝对不善,一道命令下去,十三万湘兵即将北上。

凤阳城外,一张大网已经结下,只等着四面八方的援兵前来自投罗网。出乎他意料的是,满清早已没有了什么援兵能够前来凤阳,山东全境被北伐军攻占,已经让北京城中的满洲贵族吓得魂不附体。山东紧挨着京畿,他们正拼了命的想办法打回山东,暂时没有人顾得上区区凤阳,毕竟这里离北京还有很远。

济尔哈朗的信使根本出不去,他在凤阳已经看清了局势,想要突围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凤阳。就在他犹疑不定的时候,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景祐元年四月中旬,夏完淳带兵抵临凤阳府,济尔哈朗彻底失去了突围的机会。

第二百三十八章 此间少年,生作死别

湘兵营的到来,使北伐军的实力增加了一倍还多。这绝不是简单翻倍的问题,二十万人往城下一放,所起到的震慑作用,远远大于十万人的两倍。而清流关的打通,保证了物资兵源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到前线。侯玄演有了充足的本钱,这场仗要怎么打,完全是他说了算。济尔哈朗只能被动地接受,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连突围都是痴心妄想,只能在城中瑟瑟发抖。

侯玄演不知道城中的虚实,打定主意学习当年攻打洛阳王世充的李二,围点打援消灭满清的有生力量。满清如今最怕的,就是打掉他的兵力,区区关外弹丸之地,就算繁殖能力再好,能够养出多少鞑子来?杀一个少一个,杀一对少一双,他们耗不起!而城中两蓝旗几乎全军都在,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有鞑子立足的八旗之二,他们输不起。

有济尔哈朗和两蓝旗这么大的香饵,侯玄演不怕钓不到满清的援兵,只要有人赶来,在江淮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就是北伐军最好的猎场。

侯玄演揽着夏完淳的肩膀,笑道:“端哥儿,我在去年回京的时候,许了你的姐姐我的弟妹,让你回家与家人团圆一次。哈哈,这次怕是要食言而肥了。这一回北伐,耗尽了国库,不成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我意已决,不打到山海关外,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撤兵。”过往几次北伐的无疾而终,一直是侯玄演的心病,这一次他处理了郑芝龙,拔掉了最后一根刺,后顾无忧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夏完淳的姐姐夏淑吉,正是侯玄演三叔侯岐曾的儿媳,从这层关系来论,他也算是夏完淳的兄长。自己的弟弟侯玄洵已经死了,但是看这个样子,夏淑吉并没有改嫁的打算,一直住在自己的府上,安心伺候公婆。就夏允彝那个老学究死板的样子,恐怕这辈子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女儿改嫁了。

夏完淳虽然思念久违蒙面的姐姐夏淑吉和父亲夏允彝,但是他是个国大于家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新婚之夜就招募一支叫花子兵,赶到太湖助战。听了侯玄演的话,夏完淳双肩一耸,笑道:“好在督帅许的话,末将一向是不怎么信的,不然还真要失望一下了。”

侯玄演在战阵前,屡次三番的许诺久战的士卒,带他们回乡。接过战阵打了一场接着一场,暑去寒来已经两年有余,征战在外的将士少有能够停歇的时候。这件事已经成了北伐军中,人人都知道的一条轶闻,人望达到顶峰的国公爷一言九鼎,说的话什么都可以信,就是带你回家不能信。

话虽如此,侯玄演被当众揭发,还是有些脸红。他笑骂道:“不是老子说话不算,实在是局势所迫,计划赶不上变化。我那家中雕梁画栋,玉盘珍馐,娇妻美妾,哪一个都没来得及享受,还不是和你们一样十天里九天征战在外。再让我听到谁嚼舌根子,败坏老子的名声,老子一脚下去就是三百多斤的力道。”

周围的将士们在这种时候,是不怕侯玄演的,只有在他面色难看时候,全军才噤若寒蝉。自夏完淳以下,除了阎应元,都一齐哄笑起来。侯玄演也不恼,笑呵呵地布置着防区,围城是个既然是长期的活,就要安排好兵力才行。

见到侯玄演开始办正事了,嘻嘻哈哈的众将一齐凑了上了,神色慢慢恢复到不苟言笑。

城下突然增加了十三万人马,济尔哈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清廷许诺的援兵迟迟不到,让他陷入了绝望。

作为皇太极的忠实拥泵,多尔衮和他的关系不算太好,济尔哈朗心知肚明。但是局势到了这一步,他还是相信多尔衮能分清轻重缓急,知道派兵支援自己的。

和北伐军的交手不多,每一次都是败的稀里糊涂,济尔哈朗承认城下的北伐军战力很高,但是并不认为自己不能与之一战。

一阵清风吹过,灌进盔甲的凉风让济尔哈朗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城下的北伐军正在变换驻地,本来他们是三面围住,留了北面大开。是个武将就知道,那是怕困兽犹斗,给自己一条活路,免得城中七万人拼命。但是此时四面合围,看来是吃定城中守军了。

济尔哈朗一拍城楼,沉声道:“侯玄演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打下凤阳来。传令城中搜寻剩下的汉人,全部赶出来帮我们守城,一个闲人也不能有。”

周围的满清将领,一个个面色苍白,大战还没开始恐慌已经在城中蔓延。凤阳城中粮食不足,火药没有,就连滚石都是女子都能搬得动的小石块。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凤阳城中的情况,这样的城根本就没预料到会被北伐军打到这里。

城下年轻的妇人,被驱赶着往城上搬运石块檑木,可怜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以前在家中丈夫连粗活都会不舍得让她们做,如今却要干青壮还嫌费力的活。隔上几步就有留着鼠尾辫的清兵,提着鞭子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挥动手中鞭子,抽打在这些女人身上。城中刚刚下过雨,道路泞泥湿滑,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大着肚子,费力地搬着一块檑木。突然脚底一滑,年轻的孕妇摔在地上,周围的女人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她扶了起来。

一个年长的婆子摸着她的肚子,沾满泥土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抹得满脸都是泥土,长舒了口气说道:“还好,孩子没事。”妇人们爆发出一阵低声的喜悦,突然一声鞭子巨响,一个清兵走了过来。

老婆子站起身来,挡在孕妇身前,陪笑着讨好地说道:“这位军爷,她有了身孕,做不了活了,我们愿意替她搬,您就发发善心,让她回去吧。”

她的牙缺了三个,一脸的皮肤早就松松垮垮,笑起来虽然卑微,但是也算是慈眉善目。不知道是多少凤阳孩童印象中,邻家善良的老奶奶该有的模样。

清兵嘴里冒出一句满语,脸上大为不满,一鞭子抽在老婆子身上。鞑子的鞭子极为厉害,就是咬钉嚼铁的汉子,吃上十鞭子也要命丧当场。老婆子年纪大了,又加上天天劳累,哪里吃得住这样的鞭子。一鞭子下去,正中脸颊,老婆子口中吐血倒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老婆子脸上的双目圆瞪,里面或许是当年鞑子还没来,热闹熟悉的巷子口...

妇人们惊声尖叫起来,都被这残暴的一幕吓呆了。鞑子犹不解气,连抽三鞭子将孕妇打杀了。年轻的小孕妇双腿之间,一滩血迹慢慢扩散开来,风里弥漫的都是亡国之奴的悲戚!

周围的清兵不为所动,甚至流露出残忍的笑意,上前驱赶着剩下的女人继续干活。

凤阳府的壮丁,都被驱赶到清流关上做苦力,后来济尔哈朗听信了苏班岱的话,将他们全部砍头将人头抛下山去,想要震慑北伐军。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些妇人倚着门盼良人归来的时候,她们的丈夫已经在清流关被屠尽了,更可怜的是她们还要为仇人继续做苦力。

济尔哈朗没想到此举彻底惹恼了侯玄演,一把火把他们烧了个干净,金陵锁钥清流关就这样被攻下了。济尔哈朗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举失掉了最凤阳府前最险要的关卡。

如今城中鲜有男丁,妇孺老人就被逼着从家中出来,为清兵做苦力。

站在城楼往下看,中都凤阳如今跟地狱一般,到处都有皮开肉绽的妇人伏在地上哭泣。这些可怜的人,只要超过一段时间不起来,就会别拖下去处决掉。城中到处都吊着不听清兵指挥的尸体,鞑子们将他们杀了还不算,还要将尸首挂在各家门口,警告他们不听话的下场。

凤阳的一处高门大院前,吊着几十个尸体全是老弱妇孺,最大的白发苍苍,最小的才咿呀学语。几个年轻的妇人衣衫不整,还有个年幼女童,也没逃过这可怖的命运。看这样子,院中本应该是家破人亡,但是内院里此时正聚着四个少年。

四个人围着一个小火炉,炉中不敢生火,若是有烟冒出清兵肯定会再次进来搜查。门口挂着的尸体是他们最好的挡箭牌,为首的汉子年纪不大,肤色黝黑,皱着眉头说道:“狗鞑子越来越没人性了,我们必须把城里的情况传出去,让督帅知道城中百姓的水深火热。可恨城中的看管实在太严了,你们都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原来这四个人是潜象营的暗探,刚刚说话的就是他们的头目,名叫张元化,年纪虽小却是洪一浊从苏州挑选出来的旧班底之一。他们躲在城中已经很久了,前些时间还能往前线传些消息,但是凤阳城被围之后,就再难有所行动了。这些天的打探,他们已经知道城中的情况。若是外面的北伐军全力进攻,凤阳根本守不住三天,说不定一天就破了。只因为此城虽然雄壮,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里面早就烂透了。守城需要的粮食、器械、兵源,这里统统没有。

一个脑袋圆圆、身子微胖的探子说道:“大哥,现在鞑子的兵力明显不足,凤阳城是方形的,有东南西北四面墙,我看肯定有一些是轮防的。从那段城墙出去,应该可以出城,到时候去营中面见督帅,才好请他快快发兵哩。”这些探子除了年长的林三,其他的都是些少年。洪一浊看中的是少年机灵劲,而且敢打敢拼,顾虑不多。

“你说的倒是个主意,就是不知道狗鞑子如何轮防,咱们若是找错了,岂不是自投罗网。”年长的探子林三,一边擦着手里的刀,一边说道。

旁边耳朵贴着墙的赵宏突然摆手,房中顿时安静下来,不一会一阵哀嚎声响起。很快,声音就消失了,几个探子心知肚明,那是鞑子又在墙外处决人了。隔着这堵墙,就是一条幽深的小巷,以前是坊间百姓来回的过道,现在俨然成了刑场。墙外杀人无算,血流的太多,甚是洇湿了墙面,让这堵墙上很大一块从黄白色变成了暗红色。

等到赵宏示意人走远了之后,张元化站起身来,怒道:“这群畜生!”

“我们正好六个人,今夜每人从城中一面墙翻出去,运气好的有一个可以逃出此城,将城中的事告知督帅。运气差的大不了咱们六个都死了,也好过天天在这里看鞑子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谢惊蛰一拍地面,低声闷喝道。他是浙江丽水人,在这六个兄弟中面皮最是白皙,又被叫做小白。

“小白说的对!大哥,就这么干吧。”林三虽然年纪最大,但是一行人包括林三都习惯了管张元化叫大哥,而张元化却叫他做三哥。好在他们彼此论的清楚,四个人出生入死这么久,早就将彼此的性命交给了对方,感情比亲兄弟还要深厚。

赵元化沉吟片刻,眉毛一挑,说道:“弟兄们,若是如此咱们很可能全部要死,就算有人活下去,也最多活一个。你们想好了么?”

除了贴在墙边放哨的赵宏,其他人纷纷拍着胸脯立誓。

赵宏嘴里含着一根稻草,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也同意。

张元化血气上涌,脸色酡红,拔出潜象营的短刀伸到中间,说道:“好!我们弟兄四个今夜就是死别,从此江湖路远注定剩下一个独行,不管是哪个活了下来,千万记得照顾好你三位兄弟的阿爹老娘!”

三柄短刃一起伸了过来,明晃晃的刀尖碰在一块,四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

此间少年四人,在最灿烂的年纪,生作死别,只为了胸中大义。

破马长枪勒燕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此生不悔入潜象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夜已三更,乌云掩映下,月光稀稀疏疏洒在大地上,春日的郊外尽是虫鸣蛙叫。

凤阳城上的清兵倚在烽火台前打着盹,济尔哈朗深知自己的兵力不足,想要撑到援军到来只兵行险着。他在凤阳城楼上设置了六个烽火台,只要遭到敌袭立刻点燃。这样他就可以最大限度的节省手下士兵,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今天的东南角,就是换防的一处,只留下了百人的佐领守在城楼。

城下静悄悄的,清兵睁眼看了一下,接着开始假寐。漫漫长夜,对于这个放哨的清兵,是尤其艰难的一夜。在他身边,另一个清兵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油面纸,里面包着一块煮熟的牛肉。

清兵咽了口唾沫,眼看对方一点想和自己分享的意思都没有,不满地撇了撇嘴,城里的物资这么匮乏,他的同伴却总能从城中百姓家里,抢到牛肉这种东西。他这个同伴在清兵中很有名,号称最了解汉人,每次搜寻城中的房子,不管汉人躲在哪,都能被他找出来杀掉。

吃肉的清兵一边贪婪地品咂着嘴里的肉香,一边笑眯眯地说道:“阿桂,知道你为什么吃不到牛肉么?嘿嘿,我跟你说,汉人最狡猾了,当初在辽东我爹在一个汉人的作坊里做工,那个东家掌柜的就是典型的汉人。不管我爹怎么藏东西,都会被他给发现。再后来老汗王带着我们族人,杀光了辽东的汉人,将他们赶出了关外,我爹趁机将掌柜一家杀光了,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钱藏在哪里。”

阿桂被他一吵,心中想着反正是漫漫长夜,听他聊天解闷也挺好的,于是问道:“那后来呢,你爹找到了么?”

“后来?嘿嘿,后来我爹就霸占了那间房子,我娘带着我去住进了原来汉人的房间,三天之后我就在床下的地窖里,找到了他们所有的财产。汉人喜欢挖洞,他们就跟老鼠一样,总是喜欢挖个洞把自己的好东西藏起来。在我们满洲,谁家有了好东西都恨不得像全族炫耀,而他们生怕被人看到,他们管这叫财不露白。”

阿桂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牛肉,冷笑道:“隆春,没想到你还懂汉人的话呢。”

被叫做隆春的清兵啃了一口肉,边嚼边笑道:“那个老掌柜,当初让我陪他的儿子读书,我跟着学了一年。”

“他对你那么好,你爹还杀他全家?”

“嘿嘿,谁让他是汉人呢,汉人不就是应该被我们宰么。”

“嘿嘿,这话也对。”

一阵冷风吹过,阿桂没有牛肉可吃,捏了捏脖领。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一支冷箭插到了他的喉咙里,隆春将手里的肉一扔,电光火石之间躲到烽火台后面。嗖嗖嗖,几支箭射在他躲开的墙壁上,隆春怪叫一声,手脚哆嗦,想要点燃烽火台。

不需要他来时警示,城外突然亮起无数的火把,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不知道多少兵马,一起往城下涌来,隆春嘴里尚有没有嚼烂的牛肉,嘴巴长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北伐军仿佛知道了那里是空虚的,然后集合所有兵力,趁着夜色掩护,偷偷地摸到这边,然后发起了总攻。

二十万大军,将整个凤阳都震得发抖,济尔哈朗匆匆披上战袍,从府上窜了出来。他还没有走到城下,城楼上顺着一架架的云梯爬上来的北伐军,已经和为数不多的清兵展开了肉搏。

侯玄演脸色难看,一张脸就像是三冬未化的严霜,周围三尺地内没有人敢靠近。他的眼皮耷拉着,眼睛眯成一道缝,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此时他心中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稍早时候,入夜时分,潜象营的探子从城中逃出,向他讲述着城内惨绝人寰的景象。来的探子名叫谢惊蛰,他在讲述完城中的百姓的遭遇后,结结巴巴地问道:“督帅,今夜凤阳城中,可曾有其他探子前来?”

侯玄演不明所以,说道:“没有,就你一个。”他听完谢惊蛰的讲述,心中如同火燎一般,脑仁都沸腾了。

谢惊蛰双手一抖,转身离去,走到帐外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当他来到东南城墙,见到清兵稀稀疏疏的时候,就知道今夜唯一的幸运儿就是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其他的弟兄也能碰到这样的情况。但是在小白心中知道,他的三个兄弟,没有一个会退缩。即使城上守卫森严,他们肯定也会拼死一搏。

月光下,绰号小白的探子跪倒在地,涕泪齐流。

侯玄演彼时已经被仇恨塞满了脑子,紧急召集所有将领,安排了这次突袭。

围点打援的战略虽好,但是侯玄演决心用最快的速度攻下凤阳府。

或许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也不会再有济尔哈朗这么大的诱饵,侯玄演还是不能说服自己为了杀伤清兵,而牺牲这满城的老弱妇孺。这一切只因为他是一个汉人,城里的百姓不是他可以随意放弃的棋子。

时间回到当下,越来越多的北伐军从城楼上杀到城下,东南城门被一刀劈开,就像是打开了杀戮的大门。

济尔哈朗瘫坐在地上,哀叹一声:“这下我们完了...”

“王爷,我们护着你杀出去!”两蓝旗不乏彪悍之辈,这种局势下还有人想要护着济尔哈朗突围。

人群中济尔哈朗是最清楚局势的,突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这个城中的清兵有一个算一个,根本没有人能逃掉,大明还是太大了,汉人还是太多了。只需要一个侯玄演,就能带着他们完成反攻,他第一次怀疑先皇入关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王爷,明军杀过来了,快起来指挥大家作战啊。”周围的满人虽然敬重他,但是事到如今济尔哈朗的反应却让他们很是失望。

济尔哈朗被他一喝,眼中恢复了清明,说道:“侯玄演手段最是狠毒。咱们到了这步田地,还是自杀免得受酷刑而死。”说完举刀就要自尽,被旁边的满将苏班岱用刀背打在手上,济尔哈朗手里的弯刀应身而落。

苏班岱自己根本不想死,他有着强烈的求生欲,他也知道只要济尔哈朗一死,他们连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王爷,狼群中的山羊,也要奋力一跃,鹰嘴里的狐狸,也要绕颈反咬。咱们是勇武冠绝天下的满洲勇士,怎么能不见敌人就自杀!愿王爷振奋精神,带我们冲杀出去。”

济尔哈朗失去了自杀的最后机会,被手下裹挟着迎向北伐军的洪流。

...

硝烟半夜绕高墙,已报王师定凤阳。

生民黎庶百遗一,得胜将军哀断肠。

莫言此仇如高山,高山难高三千丈。

休道此恨似流水,流水不流万里长。

翌日清晨,残存的百姓从各自的家中走了出来,就看到满地清兵的尸体。还有那久违的大明军人,正在收拾各家门口悬挂的尸体。

没有欢呼,没有感恩戴德,没有夹道相迎...

一声声痛彻骨髓的嚎哭,在城中每一个角落响起,战争的苦难从未如此刻形象生动地呈现在侯玄演的眼前。凤阳城中的惨状,看一眼就足以让普通人三天吃不下饭。

突然斜刺里出现一个满脸尘灰的小妇人,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看那婴儿面色发黄身子直挺挺的,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亲兵们上前驱赶,侯玄演一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小妇人拦在侯玄演的马前,脸上已经没有了人样,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们怎么才来呐!”

这一声说出了满城百姓的心声,所有人都挂着眼泪,脸上的麻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深深的悲伤。

夏完淳心地善良,生怕侯玄演因此怪罪他们,赶忙上前说道:“兀那妇人,你可知眼前的是谁,还不快退下。”

侯玄演勒住马,下马将她扶了起来,怀里的孩子已经开始散发臭味。小妇人身上的衣服单薄,而且处处都是撕烂的痕迹,显然已经遭到了清兵的凌辱。侯玄演解下披风,将她和死去的孩子裹起来。

“我来晚了...对不住。”一行清泪从两颊滑落,看得妇人目瞪口呆。她凭着胸中一股无处发泄的恨意,拦下了她生平所见气场最强的年轻将军的去路,只求一死而已,却没有想到是这个局面。突然,她的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暖意,就像是无尽的黑夜中,出现了一道亮光。原来人世间,不止有畜生。

侯玄演说完转身上马,环顾四周,向着百姓们扬声道:“对不住大家,我侯玄演来晚了!”

这一天全城泣不成声,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所有。今天,他们的心中,有了自己的王。生活有了希望,才不会让人麻木地等待死亡,凤阳城一定能重建。

马蹄声在凤阳城中的街道上响起,侯玄演自从竹林泪别自己的父亲和兄弟的遗体,今日是第一次落泪。

“张一筒。”飞奔的马上,越国公侯玄演突然高声喊道。

“标下在!”

“传我的命令给秦禾,我要济尔哈朗狗贼剥皮抽筋,和所有俘虏一道,丢到金汁中煮沸。”

两天后,北伐军挨家挨户,让幸存的百姓们去到街头,今日是处决战犯的日子。

凤阳城中,曾经的闹市,被挖出了一个校场大的巨坑,里面堆满了各种满清官吏武将。在旁边新建了一座高台,摆起了几口巨大的铁箱。那是凤阳清兵守城时候的利器,他们就是用这个把粪便煮沸,做成金汁往城下淋。这东西沾着皮肤就烂,什么金疮药都治不好。铁箱下一个巨大的坑,里面是被俘的清兵。六万清兵大部分都被愤怒的北伐军砍死了,剩下的都是些官员武将,约有千人。

济尔哈朗和苏班岱、苏察哈被压上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脸上苍白没有血色,苏班岱已经神志失常地向着济尔哈朗破口大骂。济尔哈朗这辈子享尽了富贵,也曾经征战天下,杀人无算。到了此时也吓得腿股发软,额头汗珠斗大的落下。

由专业的刽子手剥去了三个人身上的部分皮肤。腿股、胳臂、额头的血肉都露在外面,嚎叫声越来越小。

终于,刽子手们完成了自己的杰作,周围的百姓静的可怕。所有人眼中泛着绿油油的光,看着高台上的三个血淋淋的人。

几个北伐军小兵,将三人头顶的绳子拽起,从吊杆上将他们放到铁箱上空。煮沸的粪便发散着冲天的气味,沸腾的铁箱中不断冒起水泡和热气,三个人尽管已经没有了人皮,但还是惊惧不已。

拔刀斩断绳子,三个人扑通扑通,落到铁箱中。

巨大的铁箱被守城时的滑轮装置抬起,将滚烫的金汁淋到坑中。百姓们一拥而上,一人一把土将巨坑埋住。整整一天,凤阳城都是嘈杂的,当天在场的所有人耳朵里的噪音,三天之后还嗡嗡的响。

而在凤阳的城郊,一个少年卸去了身上的甲胄,蹲在三个坟茔前。

每个坟头都插着一把短刀,刀缨随风飘动,苍凉的日暮下,显得格外凄凉。小白谢惊蛰搜寻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三个兄弟的尸首。尽管一天下来跑断了腿,他的心中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找到,如此可能还保留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旁边出现一个军官打扮的武将,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谢惊蛰,坚毅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慈父一般的怜意,他温声问道:“小白,你真的想好了?我已经把你们的事迹上报给洪统领,相信很快就有嘉奖传来。”如果有潜象营的人在,一定会惊的下巴都掉了,被营中称为活阎罗的陈常之竟然会有这温情脉脉的一面。

谢惊蛰笑了一声:“头儿,我现在有四对父母需要孝敬,已经穿不起这身潜象服啦。”望着三个坟包,谢惊蛰知道里面空空如也,他在地上画了个圈,把自己腰里的短刀插在地上,呢喃道:“等小弟完成了哥哥们的嘱托,将你们的孩子养大成人,将你们的父母高堂送走,就来陪三你们。”

“头儿,我走了,你帮我把这身潜象甲,还给督帅吧。”

陈常之望着越来越远的少年背影,突然高声问道:“小白,加入潜象营,你后悔么?”

孤寂瘦削的背影,转过身来,泪痕遍布的脸上粲然一笑,甚至露出了洁白的两行牙齿。

“我们四个,不曾后悔...”

陈常之眼中泛泪,远处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恍然间好像是四个少年勾肩搭背,相约还乡。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二百四十章 强盗的心态,百年未变

如果从地图上看,济南府、凤阳府、襄阳府、汉中府正好画出一道碗状的深深弧线,河南和控制着它的四个伪清藩王此时就在这个碗里。

凤阳失守,郑亲王济尔哈朗战死,清廷上下陷入到恐慌中。入关之前济尔哈朗就是八个和硕贝勒之一,清初的贝勒含金量颇高,只有军功才能封贝勒。入关之后,济尔哈朗又是四个亲王之一,虽然战功不如肃亲王豪格、睿亲王多尔衮,但是也算是屡立战功。济尔哈朗被围在凤阳,清廷竟然不能派兵支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满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们占据中原时日不长,此时还是一种强盗的心态,心中想的是大不了搜刮一空撤回关外老家。这种心态在满清身上根深蒂固,百年之后他们签订各种条约,将搜刮的汉人钱财拱手送给番邦的时候,也是这种强盗心态在作祟。抢的嘛,干嘛心疼...

攻下凤阳,虐杀济尔哈朗,对城中幸存百姓是好事,但是对整个战局并不是。北伐军失去了诱饵,围点打援计划彻底泡汤,饵已经没了,鱼自然不会来了。

河南的孔有德、吴三桂、耿仲明、尚可喜趁机对清廷狮子大开口,满清也很痛快,加官进爵大肆封赏辽东系的汉八旗武将,旨在收拢这些旧日辽系的军阀的忠心。毕竟他们是中原腹心的绝对主力,吴三桂、孔有德四人,也铁了心跟着满清干,他们不是对建奴多忠心,只是因为知道北伐军从来不优待俘虏。

以前打仗的时候,这些投机派见事不好率部投降,不但可以保住小命,甚至连麾下的兵马也照常指挥。不过就是名义上服从哪一个势力而已,对这些实用主义者的旧军阀来讲,名义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是后来江南出了一个另类,自从侯玄演举事那一天,他从来不守信最爱杀降将的名声就越来越响。

不止一次有人劝他不要对待降将如此绝情,但是侯玄演深知南明就是输在一群反覆无常的军油子手里。你招降了他们,不仅无法调动他们作战,关键时候就给你来一个反戈一击。一群名义上投降的人,收来做什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自己的背后来一刀子,还不如当做敌人大家明面上厮杀来的好。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江南的北伐军空前的团结,没有出现明末最常见互相攻讦的烂事,全军都在侯玄演的掌握之中。但是也有坏处,比如现在,就成功地让满清和依附他们的汉奸王们,关系更加紧固。

景祐元年五月,侯玄演已经荡平了中都凤阳府附近所有的郡县,原大明南京应天府,如今只有徐州还在清兵手里。徐州,史称“北国锁钥”,“南国重镇”,用徐州人的话说,这里是不南不北,不大不小。自古以来对于南边的军事力量来说占领了徐州,就等于拿到了打开北方大门之锁的一把钥匙;而在北方政权统治者的眼里,夺下了徐州,就等于占领了向南方进军的桥头堡。

侯玄演驻马在宿州符离桥的郊外,下马之后举目远眺,远处是一片山林。

“地图。”

两个亲兵一人一边拽开地图,侯玄演将马鞭一指,对身边的夏完淳和阎应元说道:“‘不因跃马江东去,安得歌风沛上游。’徐州是兵家必争之地,拿下了徐州和火字营会师山东,则神京在我掌中矣。”

阎应元盯着地图,说道:“国公,徐州重镇林立,有铜山、萧县、沛县、邳州、砀山、丰县、宿迁、睢宁八个重镇。这么多城池互为犄角,彼此间相隔极近,要想逐个击破肯定会有其他县前来支援。”

侯玄演满不在乎,举着马鞭往前一指,意气风发地说道:“我有二十三万大军,投鞭可断江,饮马可涸泽,徐州清兵见了我敢不闻风而逃?自我起事以来,先杀多铎、再斩济尔哈朗,伪清四个亲王已经被我除掉了两个,满人听到我的名字就不敢大声说话,夜里梦到我都要浑身颤抖...”

侯玄演吹得兴起,旁边的夏完淳好心提醒道:“督帅,小心重蹈前秦旧事。”

所谓的前秦旧事,指的是当年前秦世祖宣昭皇帝苻坚。他在位前期励精图治,重用汉人王猛,推行一系列政策与民休息,加强生产,终令国家强盛,一统北方。然后率领精兵强将南下进攻东晋,因为骄傲自大被人一下打回解放前,还给后世留下了个草木皆兵的成语。

“娘的,真扫兴..”侯玄演悻悻地拧着脑袋,望向身后的兵马,三军依旧雄壮,只是将士们脸上多多少少有些疲惫。自己有了专属小军医的解乏妙手,将士们却已是久战疲惫之师了。自从北伐开启,他们好像就在睢宁修整了三天。

在想起夏完淳的话,侯玄演心中暗道,我还真是个灾星。不管身在哪一路,他手下的将士总是最辛苦的一路,就像现在北伐三路军都在攻下的地方修整僵持,只有中路军不断地推进,要是真的被人以逸待劳,再加上徐州的地势,说不定真的有翻车的可能性。

“前面一片平整地,就在那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等到明天我们再进徐州。”

一堆堆的篝火,在符离桥的渡口旁燃起,春风送暖就算是到了傍晚,吹着风都是暖洋洋的十分舒服。空气中混杂着木炭燃烧的烟味,淡淡的十分好闻,让侯玄演想起了后世故乡的炊烟。

侯玄演头枕着双手躺在草地上,望着红霞漫天,呼吸着远离血腥气的空气,脑子里一个全盘进攻的计划正在逐步完善。满清实在是一只纸老虎,事实证明只要搞定了后方的一群汉人,将害群之马剔除,在同心同德的汉人政权面前,满清不堪一击。所谓的战无不胜的尚武八旗兵,名声传的震天响,也不过是捡漏王加上气运好而已。

就在侯玄演兴冲冲地构思如何排兵蚕食伪清的地盘的时候,潜象营陈常之亲自前来,凑近了说道:“国公,有急事禀告。”

侯玄演心中咯噔一下,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事?”

“金陵传来消息称,民间流传当今天子是女儿身,还说国公蓄养女帝,反义昭昭。这些谣言近来甚嚣尘上,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更加可怕的是,在金陵我们竟然查不到消息的源头。”陈常之的话没有丝揽功推过的成分,他是真的很奇怪。

金陵竟然出现了潜象营查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比“谣言”还要奇怪,可以预想的是背后可能有一个不一般的群体。而对于潜象营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天子是女的,天下知道此事的,不过是侯玄演、王祥年、还有宫中的十几个贴身宫娥而已。所以潜象营上下都将此事,定义为简单的造谣,可能是有人想要制造点事端,他们甚至怀疑是满清派人干的,为的是干扰北伐。

同样的事,听在侯玄演耳朵里,就变了味道。他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有眼角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如果蓄养女帝的事被人石锤了,这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不知道要杀多少人才能平息。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四十一章 谁是内奸?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我在此次北伐前,曾经告诉三军将士,这一次就算天塌下来,北伐也绝不会终止。”侯玄演对着潜象营的副统领陈常之侃侃而谈,但是看那样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陈常之面色潮红,心跳声砰砰砰地震得自己心慌意乱,来之前他是以为金陵的谣言,是有人故意捏造的。

但是侯玄演的这番话,好像隐藏了不同的意味在里面,难道国公蓄养女帝的谣言是真的?尽管此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陈常之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国公,金陵谣言不过是小事,对北伐没有什么影响吧?”

侯玄演轻笑一声,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调苏州守军与金陵换防,让洪一浊回到金陵坐镇,去松江调徐元宝升任南京守备司都督,负责北伐期间的南京大小军务。”

陈常之一听,心中的激荡心情顿时消去大半。看来国公爷没有蓄养女帝啊,不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就丢下北伐回去坐镇了。

在陈常之看来,或者说在侯玄演的铁杆心腹们看来,他们非常希望这道消息是真的。若是小皇帝是个女孩儿,那么大明的天下,有没有可能改姓侯呢。陈常之非常笃定,这种可能性太大了。一旦女帝败露,极少有人能够接受现在这种局面,朝中肯定有人会趁机兴风作浪。同样的,侯玄演的心腹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是扶持一个先皇遗子还说得过去,但是你蓄养女帝,无异于给手下放了一个信号:快给老子黄袍加身。

从龙之功,是天大的诱惑,现在就算是立下再大的功劳,那也不过是一个国公的手下非常能干。有朝一日这个国公摇身一变成了皇帝,那么封王拜侯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自己身后的小家族,也可以瞬间腾飞,成为中华大地上新的权贵。

侯玄演从草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屁股,伸了个懒腰说道:“老子的眼里只有北伐,魑魅魍魉交给你们啦,哈哈。北伐走到今天,是一百步完成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说放弃,门都没有。”

“属下明白了..”

景祐元年五月,金陵谣言四起,越国公不为所动,北伐军上下齐心已入徐州。

----

金陵,紫禁城中,宫门外一个中年人焦急地等待着。

不一会,宫门开了个小缝,一个少女从门中走了出来。

马士英一见女儿终于出来,赶忙上前,刚想说话,突然四顾起来。

“阿爹,这里是禁宫,哪里有人了。”灵药掩嘴轻笑道。

马士英犹不放心,凑近了问道:“药儿,最近外面有流言传的玄乎乎的,尽说咱们的陛下是女孩儿,你是陛下身边的人,跟爹交个底,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灵药眉间轻微的一动,很快就掩饰过去,眼里没有一丝的不自然,捂着肚子笑道:“阿爹,陛下怎么可能是女孩儿呢,女孩儿哪有当皇帝的。”

马士英听到女儿的答案,心中一阵失望,马士英心中存了和陈常之一样的心思,只要这件事是真的,他们就可以暗中谋划为侯玄演黄袍加身的戏码,如此一来岂不是从龙首功。既然这件事是假的,那么最多就是个捉拿造谣生事的小功劳,掀不起什么波澜。

没有了这个盼头的马士英,长叹一声,说道:“你也别一直在宫里厮混啦,阿爹把你送到国公身边,是多么好的机会,偏偏你这个小妮子不争气,竟然被发配到宫里来伺候一个奶娃。”

灵药顿时不依,掐着腰脆生生地问道:“阿爹,那你要人家做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呢。”

马士英大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啊呸,你娘跟你一般年纪,早就被你阿爹我哄骗到手了。偏偏到了你这里,咱们家的优良传统都被你丢光了,真笨!我跟你说,钓鱼就钓大的,不然再香的鱼饵,一次之后也成了鱼食了。阿爹我早就看好了,国公爷迟早是这世上最大的一条鱼,就算他不想也由不得他。咱们马家能不能做个与国同休的豪门,可就全看你了。”

“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

皇宫内,灵药的怀里抱着个小婴儿,端坐在坤宁宫。宫中一共十二个宫女贴身伺候朱琳灏,加上灵药十三个人,秘密显然是从她们中传出去的。

王祥年隔着个帘子,抻着脑袋一脸怜爱地从缝隙中看着朱琳灏,眼中的柔情不让亲生父亲。

五月之后,金陵一天暖似一天,小灵药水绿色的罗衫下,裹着少女姣好的身姿。

灵药晃着睡熟的皇帝,轻声道:“王公公,我听我阿爹说,外面现在风言风语传的满天飞,他们都在说咱们的陛下,是个女娃儿,当不得江山之主呢。”

王祥年脸色一变,眉心绉成一个川字,一张老脸上浮现着护犊的兽性。

“是哪个该死的造谣,别让咱家把他揪出来喽。”

朱琳灏的身份,是皇后用自己的命换来的,王祥年虽然老实忠厚,但是胆子一点都不小。谁要是敢威胁到先皇的这点血脉,他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灵药嘴角不经意地一勾,浅浅的梨涡出现在右边的脸颊上,就像是个狡黠的小狐狸。

“王公公,我看这事非同小可,可能是有人在背后要害我们陛下呢。”

灵药的父亲,是朝中的阁老,在王祥年看来是自己这边的一个强援。尽管他没有把小灵药的作用看得很重,但是马士英是他想要争取来,扶保小皇帝的帮手。听到马氏父女都在为了陛下劳心劳力,王祥年大为感动,忙道:“只要有国公爷和马阁老在,谁想害我们都没用!”

灵药的眼底闪过一丝和年龄不衬的神色,说道:“这个谣言是从宫里传出去的呢,公公有没有想过,老爷不说,我不说,您不说...外人是怎么猜到的?”

王祥年这才明白过来,气咻咻地道:“肯定是宫里的人传出去的,亏先皇和娘娘对她们这么好,真是群没良心的。”

灵药再也受不了了,这个老太监也太软了,这时候哪是在这里声讨别人不仗义的时候,他当市井间打架呢。

“公公,我们可以设一个局,把这个人揪出来问问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祥年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怎么揪嘛,宫里这些贱皮子肯定不会承认的。”

灵药一拂额头,终于体会到了当初侯玄演带着三个萌神在深宫中和最有心机的人斗法时的无奈了。

“王公公!我的意思是,我们要用些手段,把这个人揪出来,然后让外面的人闭嘴。陛下身份暴露了,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就连在外征战的老爷,也要受到牵连。老爷在外面为了我们和鞑子打仗,我们不能帮忙,也不能拖后腿啊,这件事我们要帮他办得漂漂亮亮的。”

灵药见王祥年又愣在那里一脸呆样,不禁气苦道:“您听懂了吗?”

王祥年终于想明白过来,两眼放光,问道:“姑娘有什么计策?”

周玉洁作为坤宁宫的主事宫女,又是侯玄演送进宫中的,地位超然。

在坤宁宫除了灵药,就属她的地位最高,此时正倚在宫内磕着葵花子跟几个宫娥闲聊。

一个小内侍笑嘻嘻地进来,说道:“周姐姐,我们干爹想见您一面,让小的来请您去一趟。”

周玉洁瞥了他一眼,笑骂道:“就你长了一张巧嘴,头里带路。”

说完扭着夸张的腰股,施施然往外面走去。春闱中的女人,天生与寂寞为伴,是最可怜的一群人。就像周玉洁这样的,已经到熟透的年纪,却还是个处子。不知道多少夜晚,也曾经想过有个知冷知热的汉子将她怜爱。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连想个汉子都成了奢望。直到后来越国公进宫,每次总要或明或暗地占她便宜,成了周玉洁最大的乐趣。

想到这里,周玉洁哀叹一声,国公爷出征好久了...

来到坤宁宫外,就看到王祥年站在宫外,他的身份特殊,是先皇留下的大太监,周玉洁也不敢怠慢,赶忙上前问道:“王公公,您找我?”

王祥年把控着宫中的内侍,他虽然有些蠢,但在侯玄演的指点下,还是掌控了皇宫的几个内司。

“呵呵,周尚宫,马上就要到端午了,咱家找你商量点事。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去我那边说吧。”

周玉洁不疑有它,点了点头跟着王祥年来到一个殿宇内。

只见里面早就坐着一个少女,正是国公领进宫来的灵药,周玉洁疑问道:“妹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嘿嘿,妹妹让王公公将姐姐请来,就是为了咱们演出戏呢。”

“演戏?”

....

坤宁宫中有十二个宫女,出去绝对不可能背叛的周玉洁和灵药,还有十个。

灵药和王祥年,坐在坤宁宫的外面,商讨着外面谣言的事。王祥年义愤填膺,声音不自觉地有点高,惹得外面的小宫女们探头探脑的。

周玉洁此时正好走了过来,叫住一群莺莺燕燕的宫女,吩咐众女跟着她收拾坤宁宫。为了保密,一直以来偌大的坤宁宫,是不许别人踏足了,这也就苦了一群宫女,十几个人却要负责这么大的宫殿的打扫。

安排好各自负责的房子后,周玉洁佯装乱逛,来到其中一间,一个小宫女正在擦桌子。

周玉洁轻咳一声,说道:“采蓝,你先别擦了,去看看陛下醒了没有。”

叫做采蓝的小宫女应诺一声,转身就走,来到寝宫只听到王祥年和灵药姑娘还在争吵,突然王公公大声说道:“那件东西一直藏在城西的城隍庙的神像下,根本就没有被人拿走,消息肯定不是从咱家这里泄露的。”

采蓝不明所以,走进寝宫,不理会隔壁争吵的人,到床前看了看朱琳灏,小家伙睡得正香。采蓝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前去跟周女宫汇报去了。

...

隔了一会,有一个小宫女经过,同样是被周玉洁指使来看陛下。

这一次王祥年的语调、声音没有变化,只是说的话稍微有些不同。

“那件东西一直藏在宫外的梧桐树下,根本就没有被人拿走,消息肯定不是从咱家这里泄露的。”

....

十次之后,王祥年脸色一苦,说道:“终于结束了,咱家的嗓子都喊干了。”

灵药眼睛一眯,问道:“公公,这十个地方都安排好人暗中盯着了么?”

“放心吧,姑娘有这种妙计,咱家自然不会拖后腿的。咱家已经找到了潜象营的张大人,让他派人盯着了。”

灵药一听是潜象营,顿时放下心来,咯咯一笑:“那我们就看看,到底是哪一处有人光顾吧。”

两天之后,深夜三更,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金陵城东的一个破旧的道观内。

黑衣人左右环视一周,等了很久才慢慢走到道观的内院门口,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着一根蜡烛后,撅着屁股在地上挖了起来。

黑漆漆的夜色里,这个人的举动如此怪异,要是一般人看到早就吓坏了。但是此刻藏在墙边的几个人,却眼色兴奋。

七个探子身轻如燕,慢慢地走了出来,一步步地悄悄靠近。

黑衣人挖了半天,累的手脚酸痛,咒骂道:“妈的,找错地方了?不应该啊。”

他刚抬起头来,就看到周围围着一圈的人,每个人脸上都笑眯眯的。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把黑衣人的魂都吓丢了,刘廷笑道:“这位同行,我们都看了你半天了,你还浑然不知。唉,你不适合咱们这行啊,不知道是为哪位大人效力,我去帮你说几句好话,让他放你干点别的吧。”

黑衣人又惊又怒,拔出腿上绑的短刀,就要自尽。

刘廷早就防着这一手,一脚给他踢掉,骂道:“现在想起死来了,晚了!兄弟们今夜辛苦辛苦,咱们审一审这位小兄弟,小钱你去宫中告诉王公公,就说是城东宁云观的鱼儿上钩了。”

紫禁城内,灵药的手上,握着一杆紫狼硬毫,取出呈在锦盒里的填金腾龙朱砂墨,注水细研。

慢慢地在一张簿纸疾书起来,细缕半袖的宽大袍袖滑落手肘,露出鹤颈般的雪白腕子,笔迹不同于一般的千金小姐的娟秀柔媚,倒有些金戈铁马的磅礴气势,和她此刻咬着唇低头的娇小俏媚模样,非常的不搭调。

纸上,每一个宫女的后面对应着一个地名,灵药盯着这一行行的小字,自言自语道:“到底是哪一位姐姐呢,好期待啊呀。”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小侯心中的盛世

徐州天生是决战的战场,自古以来不知道见证了多少大场面,每一次都足以改变历史。

这一次清廷没有足够的兵力在徐州抵挡侯玄演的脚步,他们希望把最后的决战留在畿辅,如此一来败了也好就近溜回关外。饶是如此,徐州林立的各个军镇,还是给北伐军带来了足够的麻烦。侯玄演决心穿插包围,逐个击破,先取离徐州城较远的萧县。

萧县的青芒村是一个古老原始的的小村落,这里的百姓以种田织布为生。因为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加上附近没有城镇,让这个小村躲过了战火。

今夜侯玄演下令在此地周围扎营,士兵们停下来砍树生火,远处的村民在村里唯一识字的老人带领下,带着些全村凑齐的酒肉来营中乞求平安。

江南虽然谣言遍地,人心浮动,但是辎重供给从未断过。北伐军自然不会贪图这点小东西,但是夏完淳还是留下他们,并让人回村将所有村民带来,在营中饱餐一顿。他是江南士子出身,从小与道德文章作伴,身上总是带着那种心怀苍生的悲悯之情。

这种小事侯玄演不置可否,他此刻正在自己的帐中,倚在座椅上,让小军医杨符锦给自己推拿一番。帐中黑漆漆的,灯都不点,这样一来外面看不到里面,侯玄演再让人掀开帐门,看着外面的将士们与民同乐。夏完淳和村民们坐在一块,兴冲冲地讲着些村民们根本听不懂的大道理。

北伐军的将士们,在篝火旁吃饱喝足,倒是听的津津有味。这些村民头顶都是典型的鼠尾小辫,当初清廷颁布了剃发令,他们没有多少的反抗,很配合地就把头发剃了。如今北伐军来了,说起剃头的不好,他们又欢天喜地的把小辫剪了去。夏完淳大受鼓舞,当众即兴赋诗一首,又引来军民哄然叫好。

这一切都看在侯玄演的眼中,但是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这才是农民该有的样子。农民是乱世中最得不到保障的人,不管是谁的大军来了,他们都没有高高的城墙保护,就这样手无寸铁地暴露在铁蹄下。这种境遇让他们在淳朴的同时保留了农民特有的狡诈,能让他们拿起锄头不种地而去杀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断了他们的生路。至于剃头不剃头的,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人必须生存下来,才有资格去考虑其他的事情。这才是中华大地在礼制的框条下,真正的生态法则。

当遇到巨浪冲击时,看似比天还大的礼法会丧失它的权威,沦为笑话。所以才会有文人、官吏争相剃发,谄媚满清的事情发生。但是这种小村落的生存法则,是绝对不会变得,清廷给这些村民一条活路,他们就是最恭顺的子民。清廷断了他们的活络,他们就是抗清义士。

就像是后世姜文的电影鬼子来了里的村民一样,他们可以和日本人饮酒作乐,欢天喜地过年一样。在屠刀举起之前,整个村子没有一个抗日英雄,说到底不管被什么人统治,都要从中找寻缝隙活下去,因为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法则。

想到这里,再看着夏完淳兴奋到酡红的英俊面容,在篝火的照耀下整个人像是散发着光芒,侯玄演哑然失笑。

“国公笑什么?”杨符锦本来一脸崇拜地看着外面的夏完淳,听到笑声后不禁歪着脑袋问道。

“我笑我们的夏大政委,对牛弹琴也能兴高采烈。唉,他心中所见的太平盛世,再过万年也难达到,而我不同,我心中的盛世,不久将由我亲手缔造出来。”

杨符锦小嘴一撇,不以为然,为自己的偶像辩解道:“盛世不就是盛世么,怎么每个人还不一样呢?”

侯玄演突然来了兴致,站起身来,一双眸子在黑夜中似有光芒:“我说的盛世,是天下从来没有过的,鸟可以在水里飞;人可以在云中游;天可以被地覆盖;你懂么,就是没有桎梏!”

杨符锦心中一惊,拍着胸口心中暗道:“完啦完啦,国公爷的小病被我治成癔症了。”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朽木不可雕也...”

----

金陵城中,一个僻静的小院里,桌上摆着一个香炉,淡淡的香气安神醒脑。三个人坐在桌前的蒲团上,雾气袅袅中,越发显得他们跟道观中的三清一样。

其中一个赫然是已经被逼退出内阁,致仕还乡的刘中藻,还有两个人身份也了不得,有文渊阁大学士张煌言,还有同样致仕的路振飞。三个人中两个是当朝的重臣,一个是致仕的首辅,都是大人物。而且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是隆武帝钦点的大学士。

刘中藻抿了一口茶,说道:“侯玄演扶持女帝一事,已经传了出去,没想到只是在民间引起一些风波,就被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路振飞被侯玄演从内阁逼退之后,短短半年鬓发皆白,他的眉角一挑,沉声说道:“如今早就不是当年的大明朝了,百官皆出自姓侯的手下,哪还有半点风骨。更为可笑的是,连匠人、郎中这些贱籍都可以堂而皇之的为官了,简直是荒唐透顶。圣人传下的礼法,到了如今还剩了什么?若是再这样下去,过上个十年八年,天下还有几个读书人?”

“侯玄演虽然权势熏天,但是还没到扶持女帝而无人反对的地步,我看还是我们的手段过于柔和了。民间虽然传的沸沸扬扬,但是朝野无人相信,都以为是谣言。若是想揭露这桩惊世骇俗的罪行,我看还要用些强硬的手段。”

张煌言心中纠结,忧心忡忡地说道:“万万不可,越国公正在北伐,已经打到了徐州,就算是天大的事,我们也可以在北伐之后解决。这个时候我们在江南揭发他,岂不是便宜了满洲建奴。”

路振飞站起身来,晃着手指狞声道:“玄著,你糊涂啊!满清祸患虽大,现在已经不足为惧,江南的势力比之满清不知道强上多少。而侯玄演的所作所为,已经祸害到国家的根本,孰重孰轻还需要多说么?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一个好好的大明朝改姓侯么?”

刘中藻也帮腔道:“没错,诗书礼仪不存,那我们和鞑子便没有什么不同。侯玄演虽然是汉人,但是一旦他继续这样损毁礼法,跟蛮夷没什么两样。士子不存,则道德崩塌,天下将不亡而亡!

现在侯玄演看似根基牢稳,手下都是他提拔的年轻官员。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些官员虽然对他有些忠心,但是他们背后的宗族势力,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没有撕破脸皮之前,一切都好说,要是真的撕破了脸皮,谁胜谁败还不好说呢。”

张煌言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弯腰道:“两位老大人所言,俱有道理,但是越国公纵有百般不是,他的那句‘北伐比天还大’,是晚辈真心赞同的。满清祸乱中原,生民惨遭涂炭,我们若是在背后勾心斗角,那么汉统何时才能恢复?”

路振飞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张煌言转身推门离去。

出了院门,张煌言回头一看,没有人出来挽留他。张煌言不禁有些恼怒,但是也有些庆幸,他根本不想和房中两个人共谋大事。你们看不起我张煌言,真以为没了我你们能做成什么事。越国公扶持女帝虽然大错特错,但是北伐却少了他不行。别的不说,就是那几员虎将人人手下十余万精兵,回师南下谁人能挡。

想到这里,张煌言加快了离开的步伐,但是眉头皱的更深了。难道真要奉一个女孩儿为帝,那将来的帝嗣何出?在他看来唯一的办法,只能和侯玄演妥协,将来北伐成功,再从藩室中则一个品德好的为帝。

先皇灵前,侯玄演的那番话再张煌言的脑中响起,他心中有些理解越国公扶持女帝的行为了。

“我早就说了,这个人难成大事,他已经被侯玄演给蒙蔽了。”路振飞气冲冲地说道。

刘中藻给他续满了茶水,笑道:“你也稍安勿躁,这个人你还不了解么?他就是不肯帮我们,也断不会出卖我们。我们要成大事,多他一个是锦上添花,少他一个也无伤大雅,你又何必动怒呢。”

刘中藻和路振飞都是江南大儒,又是久在朝中的高官,门生故吏遍布江南。他们在江南的底蕴,甚至比侯玄演还要强。再加上侯玄演的商税政策和盐矿政策,虽然使一大群思想开明的商人赚的盆满钵满,但是却得罪了那些死抱着传统模式的士绅。这些人损失惨重,而且还在不停地丧失自己的财富。新的势力的崛起,无可避免地会威胁到旧的既得利益者,碰撞和厮杀随之而来。从这个层面来说,刘中藻、路振飞看似是倒侯的首脑,也不过是某些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刘中藻正是有了这些倚靠,才会说话这么自信,他相信一个没有侯玄演的江南,阻碍不了他们。

侯玄演的手下就算再忠心,有了宗族的羁绊,再加上侯玄演本人又不在,在朝中掀起巨变又有何难?最重要的是,他们确切地知道侯玄演一个大把柄,景祐帝朱琳灏是女孩儿,在刘中藻和路振飞看来,这件事足以将侯玄演置之死地。

经过刘中藻的劝慰,路振飞脸色稍缓,问道:“说起来,宫里的那条线怎么最近没有传出话来,会不会是暴露了?”

刘中藻哈哈一笑:“宫中就一个王祥年,这个阉人和一根木头有什么区别,你就放心吧。”

路振飞一听,大感有道理,王祥年在几次大事中的表现,确实还不如一根木头,这才放下心来。

刘中藻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要是侯玄演在金陵,还真说不好这次咱们能不能斗得过他。就算是阴谋立公主为女帝这样的大罪,我都没有信心将他一棍子打死,嘉定侯峒曾的这个儿子,是有些可怕的。当初我看他是个可塑之才,实指望他能做一个救时英杰,可惜他还是走上了如今的道路。”

“确实如此,我和侯峒曾是故交,当初他到了福州,我将他请到家中,劝他放下私人恩怨,启用陈子龙。谁知道这厮油盐不进,执意要将陈子龙发配吴江县为县令。陈子龙后来走上弑君的道路,侯玄演难逃罪责。”

大事临头,两个人却优哉游哉地清谈起来,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诚不欺我。

两个人闲聊一阵,这才凑着脑袋,商量起具体的事宜来。论实干能力,钱谦益陈子龙比这两个人强太多了,到了晚上他们两个还没有定计。此时连夜赶到的徐元宝,已经到了金陵城下。

前来迎接他的,正是潜象营的统领洪一浊。潜象营每天的大小事务,堆积得跟山一样,平时洪一浊极少出来应酬。但是今天不同,迎接的这个小胖子可是当初一起从死人堆爬出来的,是过命的交情。

洪一浊听见远处马蹄声响起,迎了上去笑吟吟地等人故人到来。身边的探子们见自家统领难得露出正常人该有的神情,大感好奇。

“无量天尊,元宝,许久不见你是越发的圆润了。”洪一浊打趣道。

徐元宝脸上稚气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另类的沉稳,当初那个抡着狼牙棒,专爱砸人脑袋的小胖子,已经从仇恨中走了出来。这么久的江浙盐矿使的生涯,让他变得有些油滑,毕竟天天都在跟奸商斗智斗勇。

“哈哈,这次大哥总算是发了发善心,把我调到秦淮河来享福来了。小道士,有酒没有,我和我的弟兄都饿着肚子来的。”徐元宝带来的人,大多是松江水师的精兵,是他姐夫派来护送他到金陵的。此时都好奇地看着传说中的潜象营的统领,出乎意料的是看上去竟然一点都不吓人。

“享福?你想多了,这次能不能熬过去,还不一定呢。”

“那我可得多喝点。”

第三百四十三章 寸土必争

整个大地仿佛都震颤起来,十万蒙古兵卷土重来杀奔徐州,在萧县和北伐军狭路相逢。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最能体现一支军队的实力,蒙古人呼啸着冲锋,北伐军岿然不动。

敌军来势汹汹,北伐军仓促之下阵型并没有完全摆开,侯玄演坐镇中军骂了一声:“娘的,老子准备攻城的,这些骑兵从哪里冒出来的?”

夏完淳拿着松江府新送来的军备,一根长筒的望远镜又称千里镜,看了一会说道:“督帅,这可不是满清的八旗军旗,估计是塞外的蒙古人。”

“蒙古人?”侯玄演刚想说话,一阵急促的射击声传来,蒙古骑兵已经到了火铳的射击范围内,自然遭到了这密集的射击。蒙古人自己身上的要害都知道着皮甲,但是马儿身上却什么都没有,一轮射击下来冲在前面的人仰马翻。前方的骑兵栽倒在地,后面的骑兵刹不住速度,便狠狠地践踏上去,不少人跌落马下,锲形的攻击阵形为之一钝,来敌立即扩散了阵形,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骑士之间都散开了距离。如此一来火铳的威力大减,稳定之后的蒙古骑兵继续冲锋。

随着中军大旗的摇动,侯玄演指挥着北伐军摆阵迎敌,左右翼逐渐合拢,刀盾兵、长枪兵将火铳手护在中间往后撤离。

蒙古人打了这么久的仗,彼此部落间经常互相攻打,但是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他们曾经制霸世界的骑兵冲锋战术,已经被时代抛弃,一番射击就差点将他们打回原形。

好在居中指挥的清将也不是个庸才,及时调整才避免了自相践踏的惨状,随着后面的兵马杀到阵前,双方混战在一处。

满清阵中,居中指挥的叫尼堪,是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的三儿子,尽管他爹被废了,但是他依然因战功被封为多罗贝勒。此次出征,多尔衮特意进封他为敬谨郡王,尼堪也算是临危受命,前来徐州阻挡高歌猛进的北伐中路军。

蒙古人各自为战,上次在济南城下吃了大亏,尼堪吃一堑长一智,战前立下严苛的军法,并且连杀好几个蒙古旗主立威。如今这支蒙古兵战力已经今非昔比,他们本来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天生伴随着互相的攻伐,单论兵员素知比汉人要高很多。

在蒙古人身后,还有大名府抽调的八旗兵和汉军绿营兵,满清入关以后将大部分的兵力守在了畿辅地区,护卫北京城。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统治是异族统治,守住腹心是最重要的,历史上南方的大片疆土,其实都是汉奸为他们打下来的。

一阵厮杀持续了半天的时间,天色将暗双方各自收兵,大帐中燃起火把,照着中间的沙盘。侯玄演指着萧县说道:“越往北打,伪清的抵抗越强,我本以为徐州他们已经放弃了,谁知道今天又来了这么一支大军。你们看萧县这种小镇,在凤阳府他们放弃的无比干脆,到了徐州反而寸土必争了。”

阎应元凝视着沙盘,突然说道:“徐州和凤阳不同,这里是五省通衢之地,水陆漕运便利,失去了徐州就割断了河南和畿辅的一条要道。若是没有吴三桂和孔有德,伪清相当于断了一根臂膀,他们势必要在徐州和我们拼命的。”

“说起吴三桂和孔有德,这四个汉奸头子最近怎么没点动静了?当初他们打襄阳打得起劲,现在北伐全面开打,他们的压力更小了,反而不再活蹦乱跳,真是奇怪。”夏完淳突然想到了久无战报的襄阳战线,不禁疑问道。

侯玄演手里有潜象营的密报,对此倒是一清二楚,笑着说道:“那四个狗东西正坐地起价,趁机和鞑子开条件呢,据说想要当亲王。而且他们还嫌自己的爵位中,顺王这个词太碍眼,想要都和吴三桂一样,去掉顺字。大战已经开启,还在这里抠字眼,真是不知所谓,难怪当初北方沦陷这么快,靠这群货能干成什么事。”

侯玄演将火把靠近沙盘,直接拿它当了工具,指着沙盘上各处隘口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萧县这么块小地方,还想挡住我们,鞑子未免太狂妄了。把湘兵营的兵力全部铺开,十三万人各自攻占附近的卫所。留下厚土营的人马,咱们盯着对面的清兵主力。”他手里的火把指过的地方,沙盘上都留下了黑乎乎的烟火,恰似萧县将要面临的命运。

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几片黑云缭绕在皎月旁,举目望去就像是硝烟弥漫遮挡了月光。夜色中军令逐营下达,擦拭完白天鏖战的血迹,将士们继续出发。

萧县到处都是北伐军,地毯式地前进,旨在占据全县。凡是有拿着武器抵抗的,不管是拿一路人马,不管是满是汉还是蒙,见到就打。

-----

轰隆一声巨响,铁链一样的闪电划破长空,屋顶的瓦片都簌簌地一阵发抖,暴雨倾盆而下。

金陵紫禁城坤宁宫中,王祥年气咻咻地说道:“真没有想到,竟然是高玥这个贱人告的密,她进宫伺候娘娘的时候,还是咱家把她选出来送进坤宁宫的,看上去挺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这么没良心呢。”

灵药手拿着一根金针,挑着烛心让红烛燃的更旺,红彤彤的烛光照在她的俏颊上,如同蒙了一层赤色薄纱。刚刚的雷声吓得她一阵颤粟,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呢,心有余悸地说道:“深宫大院困锁人心,这里面的姑娘可怜的很,是天下最好骗的人。几句知冷知热贴心的话儿,就将她们的心都给挖出来骗走了,哪一个告密都不稀奇。”

“我这就叫人将她抓起来,审问她身后的恶人是谁,咱家倒要看看是谁要对咱们陛下不利。”

“不要!”浊泪顺着针流到灵药白皙的手指上,疼的她眼角含泪,却不拿开,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小爱好,痛却乐此不疲。直到下面的蜡已经凝固,才将针插到蜡烛上,说道:“你把她抓了,她怎么可能说出来,到时候胡乱说一个名字,不但掩护了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让我们白费心力。这样的人呀,早就存了死志哩,反正她现在暴露了,我们就盯着她看,我们亲眼看到的过程,比审问出来的更加放心嘛。”

王祥年两眼发光,使劲地点头,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女娃儿。几天下来,他已经对灵药言听计从,浑身充满干劲地回去布置人手。

灵药从手指上将凝固的蜡烛轻轻地除去,疼的她咬着唇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唉,这么大的功劳,老爷回来怎么赏人家呢,真替他发愁。”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言立县尊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萧县失守的时候,爱新觉罗尼堪并不认为自己跟以前的满清皇族一样,会败在南面汉人的手里。在他看来这只是暂时的撤退,打仗不能只看一城一地的得失。

漫山遍野的北伐军让他头皮发麻,一个个据点的失守,意味着他如果守在萧县很可能被围在城中,成为第二个济尔哈朗。尼堪撤的很果断,退守到更加险要稳固的徐州城,在那里迎接新一轮的博弈。

以前出了名的嘉定疯子侯玄演,打仗最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把自己后路断了大家拼一场。现在却改头换面,变得无比沉稳,但凡有一点失败的可能,他都会选择隐忍一下,用最稳妥的方式取胜。就像这次,侯玄演手里有二十三万人,却选择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而不是一股脑儿冲上去决战。

以前他没得选,不拼就要死,实力悬殊太大了。几次压上一切的豪赌,赚取了如今雄视天下的资本,侯玄演的胆子也小了起来。他不想给对面翻盘的机会,所以每一步都走的异常扎实,而且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先将南边各个势力清扫干净,才举国之力进行北伐。

萧县城门口,已经是千疮百孔的低矮城墙中,大门敞开。萧县的士绅名流,站在将士们的身后,等待着侯玄演入城。昏惨惨的天空下,随处可见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和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城郊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不同于得胜将士的欣喜振奋,在他们身后的萧县名流士绅们,被紧张的氛围压得喘不上气来。满清入主中原,这些大大的良民一个个剃了头,换了蛮夷的衣服,此刻无不心怀惴惴。

不一会,几匹快马赶到,几百个骑士簇拥着一个英武少年将军,萧县士绅翘着脚尖往外看,这个将军如此年轻而且俊逸非凡、英气逼人,他身边的骑士也是一个个腰杆笔直、甲胄鲜明,应该就是传说的越国公侯玄演了吧。

城前的湘兵营将士早就欢呼起来,原来是士绅们猜错了,来的是夏完淳。

夏完淳下马之后,摆了摆手止住了欢呼声,在马上欠身问道:“你们在城前做什么?”

湘兵营小将刘风喜滋滋地说道:“末将等守候在此,专等将军和国公入城。”

夏完淳眉心一皱,怒道:“等候?是不是还要摆宴庆功啊?一个萧县就止住了进军,那北方郡县千千万,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北伐。湘兵营所有人等,一律跟我继续往前,我们强攻云龙山。”

拿下了云龙山,徐州城就在眼底了,这是徐州郊外的高岗。

夏完淳一发怒,湘兵营上下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士绅们站在城外,心情忐忑地继续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时分,终于远处来了一群当兵的,为首的一个应该是厮杀太久,出了一身臭汗,竟然解开了胸前的盔甲。他的脸上一道骇人的伤疤,要是在夜里突然碰到,准会被吓个半死。在他身后的也差不多一个德行,坦胸露乳不说,还有一个高低肩走路姿势怪异的,将胸甲拽在手中,腰间系着一条玉带,裸1露着臂膀,看上去不伦不类。被人护在中间,此刻正牵着马说着黄段子,引得旁边的军汉扯着嗓子肆意大笑。

“什么情况?”

侯玄演正尽情地挥洒着自己的相声才华,就看到前面的城门前许多衣着华贵的百姓,抻着脖子往这边看。很快他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的神色,打了这么久的仗,这种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侯玄演哈哈一乐,说道:“娘的,你们有福了,今夜的一顿大鱼大肉是有着落了。”

身后的大军还有几百步,侯玄演带着亲兵们走到城前,双手摸着自己的腰带,扬声道:“老子是当朝越国公,今儿解放了你们萧县,把你们从鞑子的手里救了出来,让你等拜上一拜不过分吧?”

萧县士绅赶忙拜倒,口呼着见过国公之类的话,侯玄演掐着腰大笑:“都起来吧,老子提着这把朴刀,从昨天夜里打到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可有人设宴?”

刘凤山是萧县大族刘氏的族长,一听这话福至心灵,越众而出说道:“回国公,草民已经设下宴席,只怕国公不肯赏脸。”其实他根本没有设宴,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岂能白白溜走。刘氏家大业大,仓促之间做出一席丰盛的晚宴,还不是手到擒来。其他人一看被他抢了先,只好在心底暗暗懊恼。

侯玄演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刀往天一举,身后千余兵马涌进城中,将这座春秋就有的古城牢牢占据。一刻钟之后,侯玄演才带着一众亲兵大摇大摆走进城中,刘凤山亲自牵马将他引到了自家府上,果然是很气派的一栋宅子。徐州是南北交汇之地,刘氏的这栋宅子就说明了这一点,既有江南小院的典致雅趣,又有北方豪门的金碧辉煌,侯玄演带着手下进到院中,早就有仆人上前将他们迎到内院。

刘氏一族人丁兴旺,但是今晚能上桌的,只有一个刘凤山而已。侯玄演吃到一半,指着隔壁桌子上的一个亲兵问道:“何正邦,我记得你吹嘘过自己以前是个县令,准也不准?”

被点名的亲兵手里正抓着一根鸡腿,听了这话赶忙放下,油乎乎的双手往腰上一擦,抹了把嘴说道:“大帅英明,这事在咱们大明文案上登记在册,怎么不准。”

侯玄演撇着嘴乜视着他问道:“就你这熊样的,怎么当上的县令?”

何正邦整理了下自己的发鬓,站直了身子,弯腰道:“好叫国公得知,学生早年间也曾中得举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哩。”他这一番做派书卷气十足,立马就从一个兵油子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举人。

侯玄演差点喷饭,喝了口酒问道:“你是怎么堕落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何正邦直勾勾地看着侯玄演,一言不发,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侯玄演讪讪地说道:“哈哈,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当初你是一县之尊,鞑子来了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丢下城池逃命。现在你跟着老子这么久,多少也有点道行了吧,你就留在这当萧县的县令吧,设官分职,安抚军民,整顿吏治,这些事可还记得怎么弄?”

侯玄演此举并非无的放矢,他已经开始安排手下的将士的退路了,北方好不容易打了下来,掌握在谁手里又是一个大问题。历史上劳苦功高的北伐统帅,被人摘了桃子的屡见不鲜。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战事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很快就将结束,到时候几十万北伐军有功之人成千上万,是时候开始安置了。

刘凤山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县令这种官职可不是后世以为的那样,是个七品芝麻官。要知道一县之尊是这个县真正的父母官,就连致仕回乡的朝廷大员,到了故乡,见到当地的县令,也要称呼一声老父母。这种官职一般是需要有了功名,皇帝亲自下令安排的。越国公的威势果然如同传说的一般,一言立一县令,不让天子。

何正邦面露喜色,举起杯酒对着自己桌上的亲兵们说道:“各位兄弟,俺算是混出头来了,你们继续干吧。从今之后咱们官民有别,就不能在这么尽兴饮酒啦。”

侯玄演吃饱喝足之后,接过侍婢递上的一杯茶,对刘凤山说道:“为了答谢你的这一饭之恩,我也委你个差事,你组织此间乡里士绅,明日开始挨家挨户剪掉百姓脑后的辫子。此举我以前从未办过,因为我知道那时候局势不定,清兵有可能卷土重来,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每前进一步,脚下的土地皆以收复,鞑子再难踏足!”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四十五章 骄兵必败

徐州城严格来说是一座新城,虽然它有几千年的历史了,但是这已经是它第三次重建了。

“我大明天启四年,黄河决堤,水深一丈三,城完全被淹,于是迁至城南二十里铺重建,这是徐州第二次迁城。崇祯元年洪水才退下,城内淤积泥沙厚达一人高,盍城悉埋于积沙之中。时兵备道唐焕于原址重建,是谓崇祯城,城规模及形制与地下洪武城雷同且相重合。城东门、北门沿袭旧称,西门易名为武安门,南门改称奎光门。”夏完淳说完,转眼一看侯玄演正在云龙山的最高处,往山下眺望。

眼前的奎光门以砖石磊就,城高及底宽均为二丈三,顶宽一丈一。侯玄演望着这么坚固的城墙,叹道:“崇祯朝时候,辽响繁重,据说国库空虚入不敷出,整个朝廷穷的就跟我们上次北伐时候一样。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建的徐州城,还是如此的牢固雄伟。”

崇祯时候,穷的是朝廷,却不是地方。那时节流贼遍地,徐州的富户为了免于流贼的淫威,都肯出大钱修建城墙。这才把一座新城,搞得这么坚固,甚至比洪武年间修建的城池还要稳。

夏完淳神情振奋,北伐打到了徐州,距离功盖寰宇的巨大成功还差几步之遥了。他转过头来,眼神中似乎带着光,问道:“督帅,打吧!湘兵营明天就可以登山徐州城头。”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未虑胜,先虑败,才是为将者应该有的准备。传令下去,三军先不急着攻城,在徐州旁挖掘战壕、堆土筑墙,安插鹿角拒马,打桩架起营帐。这一切做好之后,我们就用疲兵之计,慢慢地侵扰折磨他们,徐州早晚可以拿下。”

北伐军中的武将,大多是少壮派,曾经跟着侯玄演在荆襄大开大盍地血战,那时是何等的痛快。但是如今家大业大,每一次打仗都不痛快,听了这番话不禁都低下了头,心中暗道:又来了,他又来了。

侯玄演环视一周,把众将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一阵火起。冷身道:“怎么,觉得老子太怂了?”

众将无人应答,显然是默认了,侯玄演一脚踹倒了身边插在土里的一杆长枪,骂道:“一群鼠目寸光不成器的东西,打了几场胜仗,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那徐州城里的尼堪,纵横辽东四处征战的时候,你们的父辈被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这就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也不想想鞑子不在你们的家乡作威作福杀烧淫掠才几天!他们是你们请去的么?这群王八蛋是一刀一刀杀过去的。

骄兵必败,骄兵必败,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当什么将军。滚回家打老婆、看孩子去吧。”

小将们被骂的狗血淋头,一个个噤若寒蝉都不敢开口,纷纷拿眼去看夏完淳。夏完淳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督帅不要生气,他们也是一时糊涂,心中必然不敢骄纵的。”

侯玄演余怒未消,这群人若是真的存了轻敌的心态,早晚会吃亏。他看了一眼小将们已经自觉地战在一块,全部低着脑袋,侯玄演上前说道:“都给我滚下去挖战壕、筑土墙,做好久围徐州的打算。要是老子看见谁没动手,我就成全他,让他一个人去打徐州。”

侯玄演说完,见他们还站在原地,不禁更加生气,飞起一脚踹在一个小将屁股上,骂道:“还不快滚!”

夏完淳上前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按照督帅的命令,好好建筑工事。”

小将们这才一哄而散,旁边的阎应元自始至终跟棵树一样,一言不发。他的眼光始终盯着城下的徐州,直觉告诉他侯玄演说的不错,这次围攻徐州应该是一场硬仗。

“气死老子了,我们现在兵强马壮,是优势一方,这个时候不好好算计,步步为营,天天想着跟满清搏命,这不是给鞑子机会翻盘么。打了这么久的仗,一点长进都没有,跟火字营差远了!”侯玄演说完,夏完淳和阎应元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湘兵营和厚土营战绩不如烈火营,他们心中一直将原因归结为烈火营经历的战阵太多了,几乎是从未缺席任何一场大战。但是现在侯玄演从根本上,否定了他们的中下层武将,比之烈火营差的很远,这就有主帅的责任了。

“是末将没有带出好兵来,请督帅责罚。”夏完淳也十分光棍,直接上来就认罪,暗暗点名侯玄演,你这话伤我自尊啦!

侯玄演闭着眼,沉吟道:“现在的将官,大部分是根据家世、背景还有临阵表现提拔出来的。这样的危害蛮大的,比如说一个小兵他十分勇猛,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这样的人不一定就能胜任统兵大将,让他带着成千上万的人去打仗,他不一定有这个指挥才能。那些家世显赫的,或者承袭父辈的,就更不用说了。”

夏完淳神色凝重起来,听得聚精会神,就连阎应元也频频点头。

侯玄演说道:“我准备组建一个武将讲武堂,挑选各营中有功的将士,统一教习兵法谋略,择其优者提拔重用。”

这件事看似简单,但是普天之下除了侯玄演,再也没有人敢说这番话。讲武堂?谁都不敢负责这个衙门,到时候天下武将都出自一人之手,还不被猜忌到死啊。只有侯玄演如今的权势威望足以胜任此事,就连皇帝都是他立的,也就不存在功高震主的事了。

阎应元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事情会偏离他们本来的设想,而演变成一场权力的争夺戏码。战争才是一个武将最好的学堂,只是这种学堂的代价太大了,而且还要看运气来挑选。

就算你是天生的兵法大家,是孙武再生,吴起复活,一场仗下来被人射死了,那也跟庸庸碌碌的小兵没有不同。

侯玄演所说的讲武堂的出现,可能真的会解决这些难题,阎应元的心中不可否认自己还有些期待。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四十六章 讲武堂

深夜大帐中,侯玄演刚刚处理完金陵送来的几封重要公文,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道:“金陵几个害群之马,已经浮出水面了,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初我把他们赶出朝堂,并没有赶尽杀绝,看来还是自己太心慈手软了。”

夏完淳不知道金陵风波的原委,但是如今北伐进行的如火如荼,这些人在后方闹事,无论如何都是不可原谅的。他对这些朝政争斗不感兴趣,反而对那个讲武堂十分上心,问道:“督帅,你白天说的讲武堂,准备什么时候成立?”

侯玄演办事从不拖拉,说道:“我早就派人去金陵,派马士英和姜建勋负责此事,准备在金陵开设第一所,招收第一批的学员。”

“我们如今正在北伐,将士们都在浴血厮杀,现在开始的话,哪里有人啊?”夏完淳追问道。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此事并不冲突,哪个营少个百八十人都没事,你的湘兵营是人数最多的一个,我给你一百个名额。火字营一百二十个,水字营八十,厚土营八十,风字营十个,川兵杨展可以推选八十个,钱肃乐的浙兵给他五十个名额。你回去之后,从军中挑选一批,即可送回金陵。”

夏完淳愣在原地,隔了一会才缓过来,说道:“现在就开始了么?”

“这还等什么?派往各营通知的信使,我已经都派出去了。”

几百年后,在延安GD一边抗日,一边还有大批泥腿子将官赶赴YANAN学习呢。中下层的武将,直接决定了主帅命令能不能被贯彻施行,就如同大脑控制手脚是否轻便一样。试问一个手脚跟不上脑子的人,跟一个正常人打架,怎么可能打得赢。

夏完淳心中早就有了不少人选,一听这话赶紧告退,匆匆赶回营中挑选去了。

夏完淳刚出去,一双柔夷就搭在了侯玄演的肩膀上,轻轻揉捏起来。力道和穴位拿捏的恰到好处,要不是身在军营大帐,侯玄演舒服的都要喊出来了。

“国公爷,您说的这个讲武堂,就跟我们医学馆差不多呢。”杨符锦轻声说道。

侯玄演转过头来,说道:“没错,将来这样的机构,我还要建很多。”

杨符锦喜道:“那挺好的,我们医学馆好归好,总有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要是以后这种多了起来,大家就都习惯啦。”

侯玄演见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再加上身上还穿着军医的甲胄,看上去很有几分英气。杨符锦的眉角婉约,肤色白皙娇嫩,侯玄演跟她相处了没几天就知道这是个雌儿了。

小军医兢兢业业,帮助自己克服酸痛,重获健康。侯玄演自然投桃报李,你给我治病,我给你打了一针。把小军医感动的眼泪直流,哭天喊地。

侯玄演见她露出的小女儿风情,顿时有些把持不住,先是拉到怀里轻薄了一番,然后让她扮作小兵手执武器站着弄了一回,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

金陵城中,王祥年终于体会了一把操控全局的感觉,尽管他只是被人提线操作的一只木偶,但这丝毫不妨碍王公公乐在其中。他真切感觉到了,自己在为先皇做事,在为朱琳灏遮风挡雨。那种巨大成就感和满足感,常人很难体会。

在徐元宝和洪一浊看来,却都是王祥年的功劳,毕竟每一个计策和行动都是他提出来的。徐元宝还好,以前跟这个大太监没有什么交集,但是洪一浊却知道,这个太监以前的德性。难道是扮猪吃虎?那也太可怕了,洪一浊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萝莉马灵药在宫中,高高地院墙阻隔下,脑子里早就有了一副完整的构图。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当中,缜密而且高效。她指挥着王祥年,让王祥年用宫中的力量,再配合越国公府的绝对心腹,将一场危机当做了不是很有趣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很快,洪一浊的潜象营探子们,在王祥年提供的情报帮助下,顺藤摸瓜将刘中藻和路振飞挖了出来。徐元宝带领金陵的守军,将他们的府邸团团围住。

这里是乌衣巷,一个充满了故事的巷子,历史曾经在这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无数后人心生向往那时的魏晋风骨。刘中藻的院子就在这里,府前没有挂匾额,墙很高,足有三层房那么高。周围都是一层的宅子,外人想要看到里面的场景,简直是难如登天。

徐元宝还是和当年胸前印着个“税”字的小兵一样,不管龙潭虎穴,闭着眼就敢往里冲。他亲自带着几百个士兵,涌进院中搜寻两个人的踪迹。

刘中藻听得外面的喧闹声,冷哼一声振了下衣衫,昂然走出了内院。

“我是前首辅大臣刘中藻,这里是我的一处别院,你们执火明杖地闯进来所为何事?”刘中藻年纪虽大,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整个院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徐元宝一见这个老头嗓门竟然这么大,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说道:“刘大人,你传谣造谣,诽谤朝廷的事犯了,识相的带着你的同伙路振飞跟我走一趟,不然我派人把你锁上带回,你这个老首辅有可能面子上不好看。”

刘中藻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说过,登时大怒,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谁敢抓我!”

他曾经是首辅,再加上此时雷霆一怒,一般人还真不敢撕破脸皮。好在徐元宝不是一般的人,他呦呵一声,扯着嗓子说道:“你神气什么,你不就是那个亲儿子宣称跟你不熟的刘中藻么,我徐元宝还怕你不成?给老子捉了,然后去里面把路振飞搜出来,带上锁枷,押回衙门关押起来,等我大哥回来后处置。”

两个前大学士,披着锁枷,带着镣铐被人押送大牢,这样的事在百姓中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最多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多了一件而已,但是在江南士绅中,却已经暗流涌动...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四十七章 要当爹了

徐州城围了有一个月了,丝毫不减进展,有北边的城镇策应,北伐军也无法将他们团团围住,想要消耗城中的清兵都不行。

松江水师沿着运河而上,对城墙日夜不停地炮击,城中的尼堪也吩咐手下在城墙上架起火炮,跟北伐军对轰。

侯玄演在云龙山上,拿着千里镜看得真真切切,城上的火炮肆意地喷吐着炮弹。支撑这种级别的轰炸,满清哪来的火药和火炮,侯玄演转过头来问道。

周围的武将们一脸茫然,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清朝利用归顺的汉族工匠,仿造出铜铸铁复合炮身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红衣大炮。这种嘉靖年间的火炮,本名叫“红夷大炮”,鞑子因为知道“夷”这个字,是汉人对他们的称呼,于是厚着脸皮改名叫红衣大炮。满清入主是一群强盗,强盗也有强盗的好处,他们不用讲道理,到处抢夺就行了。在他们的淫威下,北方的资源可以被满清充分地调动,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所以他们的军工发展的速度是畸形的快。

阎应元坐在一块石头上,往山下眺望,眉心紧皱,说道:“国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如绕过徐州,在山东和烈火营会师直取神京吧。”以沉稳见长的阎应元,也受不了这种僵持了。徐州城就如同一潭死水,一个月来连点涟漪都不曾荡起。

“不行!那样的话战线就被分开了,我们也失去了策应襄阳忠贞营的作用,就怕孔有德、吴三桂趁机猛攻襄阳。襄阳丢了,十三万湘兵都在此地,谁守得住湖广。到时候云桂川黔都没有重兵把守,太危险了。”侯玄演转身一看,所有武将脸上都挂着失望,他们全都希冀着开打,战意正强。侯玄演丝毫不为所动,说道:“我侯玄演安身立命,靠的就是两个字,稳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你们也学着点,别整天想着一步登天,北伐要是这么容易,我翻烂了青史卷也没见成功几次。倒是那些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的屡见不鲜,我一点都不想被人写进历史,成为下一段遗恨终生的主角。”

侯玄演这次的语气比上次略好一些,没有再对这些武将大骂,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求战心切也不是坏事。或许他们求战能赢,那样的话也可以更快地将北方全部收复,恢复汉统。这种可能不但存在,而且几率还很高,但是只有那么一丝的失败的风险,侯玄演都不想冒进。

瞭望了一番后,侯玄演往自己的大帐走去,云龙山上的北伐军正在换防,二十多万人在徐州附近扎营,云龙山就占了一半。山上的士兵百无聊赖,已经有人利用操练的空余时间,在山上种植瓜蔬了。甚至还有些士兵,捕捉到山中小兽,在自己的营房驯养起来。可见山中的日子,是多么的无趣,有时候战争就是这样。

不是每一场的大战,都是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也不是每一个战场都是天天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当枪炮在战争中占得分量越来越重,一场战争更多的时候是在比拼国力。

徐州前线就在这样躁动的氛围中,迎来了六月,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漫山遍野的蝉鸣,就像是有一只知了住在了侯玄演的耳朵中一样,就在这样喧闹的夏天,云龙山上传来一件大事。

越国公的小军医,怀孕了...

杨符锦脸上挂着红晕,将这个消息告诉侯玄演的时候,后者正百无聊赖准备来一发呢。

“什么时候的事?”侯玄演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晕陶陶的有些惆怅也有些轻松。

“大概是上个月吧,这几天我觉得有些恶心,自己把了把脉,才发现的。”杨符锦之所以能被送给侯玄演做贴身小军医,并不是没有缘由的。首先她是江南名医杨文的千金,自幼精通医术,而且她爹还是杭州医学馆的馆长。更重要的是,马士英是她的娘舅...

侯玄演轻笑了两声,摸着她的脸颊,说道:“这样看来我从嘉定河中泡出来的体虚的毛病见好了啊,我这就派人把你送回去养胎,你也争争气,给我来个母子平安。”

嘉定城破的时候,侯玄演已经死过一次了,他的身体各个器官当时衰竭的厉害。杨文的医术,以温养调和为主,最擅长调理体虚。杨符锦一边治病不说,还亲自以身试法测试疗效,简直就是杏坛楷模。

杨符锦有些感动,脸颊贴着侯玄演的胸膛,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侯玄演的鼻尖。侯玄演怜爱地抱住怀里的美人儿,杨符锦在军中从来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她也难掩天生的姿色。但是做了母亲之后,竟然也知道打扮了。

轻轻依偎在他怀里,杨符锦不禁回想起自己的这次奇异的旅程,最开始的时候她的娘舅,做了大官的马士英大寿。阿爹带着她们娘俩,去金陵祝寿,娘舅一见自己就眼色放光,把阿爹拉进了房中。出来之后,阿爹脸色有些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没有亲自对自己说,而是让阿娘转告自己。

阿娘拉着她手,问杨符锦知不知道越国公侯玄演。杨符锦懵懂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名动天下的大英雄呢。”

然后杨符锦就被几个婆子教了一些羞人的知识,还带上了许多药膳药方,就被送到了北伐前线,当时还打得难解难分的凤阳。初见大名鼎鼎的越国公,杨符锦略微有些失望,时间久了,她更失望了...

侯玄演一点都不温柔,也不是她想象中的儒雅和英武并具的大将,反而一身的坏毛病,满嘴都是脏话,动不动就要骂人。他在床上甚至有些粗暴,从来不知道怜惜自己。这一点倒是误会了侯玄演,侯玄演宠爱最多的就是黄樱儿,那个妮子每次欢爱完圆臀不被扇红都很难尽兴,非得痴缠着再打几巴掌才行,时间长了侯玄演就养成了习惯了。谁知道杨符锦骨子里是一个渴望被爱护的小公主...

随着肚子里怀上了侯玄演的血脉,杨符锦的心境才渐渐改变,那是一种割舍不断的情愫,对侯玄演的看法这几天也变得很快,慢慢地发现了侯玄演的优点。他的强势和霸道,真的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呢。想到这里,杨符锦壮着胆子,轻启樱唇用一双小白牙在侯玄演的胸前使劲咬了一口。

侯玄演吃痛之下咬着牙倒吸一口气,将她抱在床上,难得的温柔笑道:“宝宝锦儿,你在这乖乖等着不要动,我去城里找人将你送回苏州!”

说完拿起马鞭掀开大帐,仰天一笑对着愣在原地的亲兵说道:“给老子备马,我要当爹啦。”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四十八章 来年桃花开遍

侯玄演来到萧县,直奔刘凤山府上,差点没把刘凤山乐晕过去。

国公爷住过的院子,他已经派人封了起来,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

越国公在自家吃过一顿饭,这在很长时间内,都将成为他们萧县刘氏的一个大的牌面。而且萧县的新县尊,还是国公的亲兵,这时候的亲兵可是心腹中的心腹。

就在老刘盘算着怎么把这层关系维系中不要断的时候,国公爷竟然再次登门,刘凤山带着全家男丁迎了出来。

侯玄演连马都没下,说道:“老刘,这次我有些私事,还要麻烦你一下。”

“国公这是哪里话,什么麻烦,哎呀,国公爷您尽管吩咐!”刘凤山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侯玄演笑道:“我有一房夫人,如今怀上了我的子嗣,你找一辆平稳不颠簸的车辆,随我上山将她送到港口,从那里乘船回去苏州。还有找些老实勤快,办事伶俐稳妥的妇人,沿途看觑着点。”

刘凤山转身就走,不一会就带着一群人欢天喜地地登上云龙山,将杨符锦送到了山下的乐沟渡口。

运粮回返的船上,张一筒带着几百个亲兵,护送着杨符锦和刘家的一些婆子丫鬟登船,依依不舍地望着侯玄演。

侯玄演对着张一筒,耐心叮嘱道:“将夫人送到苏州,交给我那三叔侯岐曾好生照顾,我们侯家累遭大难,已经很久没有新丁降生了。”说到这里,侯玄演突然冷笑一声,说道:“金陵最近不是很太平,不过苏州从根上都是咱们的人了,去苏州我更放心。”

张一筒抱拳道:“大帅放心,标下一定将夫人安然送到,尽快回来大帅身边。”

侯玄演又走到甲板上,按着杨符锦的肩膀,柔声说道:“到了苏州,好生调养,我尽快回去见你。”

杨符锦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咬了咬唇,低声道:“又骗人...”

她这一句说的低柔细细,小女儿味儿十足,令人闻之动心,侯玄演低下头看她,果然是熏眉轻锁,隐忧在怀,眼眶中甚至有泪珠儿打转。她随军久了,不好糊弄,知道北伐有可能旷日持久。

侯玄演抚了抚她的鬓角,将青丝绕道脑后,说道:“如今是六月,我许你来年桃花开遍的时节,一定在你身边。”

杨符锦这才抬起头来破涕为笑,她是标准的江南水乡培育出来的妙人儿,心思柔软细腻最是多愁善感,渴望被人疼爱怜惜。偏偏被侯玄演亵玩了几个月,刚刚体会到一点温柔,就要分别。

侯玄演摆了摆手,往传下走去,转过头来说道:“走吧,进舱里歇着,这船上船头船尾风势都不小,莫在这儿站久了受了风。”

杨符锦突然扬起手,大声道:“明年桃花开,别忘了。”

侯玄演回了个大笑脸,转身上马往云龙山赶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河边。

杨符锦怅然若失地回到船舱,一个婆子笑道:“夫人好福气,国公爷这么高的地位,还对夫人这么疼爱。”

杨符锦心中一甜,嘴上不以为然,噘着嘴说道:“哪里话,这哪算疼爱呢...”

-----

山东登州府,万民相迎烈火营。

李好贤身边猛将如云,时隔三年终于杀回了老家,山东全境至此已经荡平。

路旁的百姓,已经有人在高喊:“李家大郎,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身材魁梧,甚至超过李好贤的好汉,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胡八万的好友都是些刀头舔血的汉子,除了他运气好跟着李好贤逃到了南方,其他人几乎全部死在了那场浩劫中。

登州府的拿下,不但标志着山东全境落入北伐军手中,更重要的是有了登州沿海的各个港口。除了松江水师、福建水师之外,很快一个可以迅速航行到满清老家的水师,将在此地兴起。而且登州距离日本更近,通商起来更加方便,如今的日本就像是一个钱库一样,充满了财富。

进到登州府衙中,早就备好了酒菜,就在院中露天的院子里,几个烈火营的武将对坐而饮。李好贤心怀舒畅,扬声道:“哈哈,三年了,第一次这么痛快。以前老是觉得有口闷气憋在胸口,今天终于喘出来了。江南虽然富庶繁华,到底不是家乡,不是我等的根啊。这番到了登州,你们一定要尝尝咱们这里的酒菜。”

胡八万想起荆襄大战时,侯玄演拍着胸脯向他们许诺:将来有朝一日,带你门打到山东老家。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在吹牛,毕竟彼时的满清横扫天下不可一世,大有宋末亡国时的气象。谁能想到,今天真的做到了。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情绪有些激动,包括李好贤在内的所有人都向他望了过来。

“这杯酒,我们遥祝大帅。”

李好贤一听这话,也站起身来,说道:“你这厮难得说了句好话,我们遥祝大帅,共饮此杯!”

景祐元年六月,山东大地上,一片凋敝,北伐东路军火字营占领山东全境。不同于以往的击而不占,李好贤派兵稳固各处要隘,彻底占据山东境内的大城。

金陵城中,又有一批批的官员,走在赴任的道路上。他们从金陵出发,取道扬州和淮安的运盐河,直抵山东。很快他们就将出现在山东各地的郡县中,成为当地的父母官。这些新官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欣喜,他们很多人还不知道,自己赴任的郡县已经空无一人了...

破坏只需要几天就能结束的屠杀,恢复民生却是个漫长的过程,侯玄演已经传令过来,北伐耗资巨大,国库已经捉襟见肘。李好贤总督山东期间,要自行发展,自行解决,可以暂缓北上脚步,先把拿到手的山河稳固住。仗打了这么久,就算是座金山也已经快搬空了。侯玄演没有办法,只能让火字营和川兵营在各自的地盘上自给自足。

至于中路军和忠贞营,根本就没以这个机会,战火每一天都在燃烧。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凶名在外

云龙山上,是天生的避暑胜地,尤其是山巅几乎永远有风吹过。侯玄演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手中的石头堆在地山,用碎石子磊出了一个小徐州城。

“随着我们的北伐,伪清对待汉人的态度也变了,听说努尔哈赤在关内很多地方已经废除去圈地投充,还把很多贝勒抢占的土地还给了当地百姓。这些愚民感恩戴德,恨不得把他们当祖宗供起来,全忘了当初是怎么被欺压的。”夏完淳语气愤愤不平,沉声骂道。

侯玄演将最后一块石子堆到城楼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道:“伪清需要有人给他种地,给他军粮,给他盔甲。而北方百姓需要活下去,两边一拍即合,本没有什么奇怪的,要所有人都心怀大义,那是强人所难。有的百姓不过就是想活下去,这本身没有过错。伪清到了现在,知道体恤百姓,也算是我们北伐的一项成果,端哥儿不必生气。”

夏完淳冷哼一声,低下头去沉默不语,侯玄演知道他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心中有自己的标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扭转过来的。

阎应元望着他堆起来的小徐州,竟然像模像样,也知道是因为这一个月来,天天在云龙山顶往下看,徐州城都已经刻在他们几个的脑子里了。

“国公,我们什么时候打徐州,就这样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啊。在云龙下脚下,北伐中路军已经快建起一个小城池了。”

军中的年轻武将,因为请战被侯玄演骂了几次,谁都不敢再说了。这一回是阎应元忍不住亲口问了,周围的众将都竖起耳朵,等着听答案。

阎应元不同于那些小将,那些年轻武将都是跟着侯玄演从苏州一步步打上来的,是侯玄演的心腹也是下属,侯玄演可以对他们任意打骂,别说触怒了侯玄演要挨骂。平时走道见着无缘无故都要挨脚,阎应元却不行。

别说这个老将在江阴的壮举,就算是后来的资历和威望,侯玄演也得给他留些面子。

“丽亨,徐州不是不能打,但是现在打有几个坏处,第一襄阳战线不稳,忠贞营和四藩僵持1略占下风,还有豪格和阿济格在河南随时可以支援孔、吴四藩。咱们对徐州大举开战,就失去了对襄阳的策应作用。第二山东和汉中刚刚收复,如今正在巩固城防,只要等他们安定下来,就可以牵制更多的清兵,到时候徐州开打伪清的援军将会大大减少。本国公知道你们立功心切,急于收复北方,也是出于拳拳报国之心,但是不能急于一时。我宁愿让将士们在云龙山种菜养兽,也好过付出多一倍甚至更多的伤亡,来换取打下徐州的时间提前个一两天。”

阎应元听了暗暗点头,他心中虽然还是不甚满意,但是这至少讲得过去。要说侯玄演无心北伐,天下没有几个人相信,但是在徐州耽搁的时间太久,难免人心浮动。阎应元也是害怕军心士气受到影响,这才冒着得罪侯玄演的风险,替下级将士问出这句话。其实在他看来,只要北伐能够早一天成功,付出再大的伤亡都是值得的。当初守江阴,他抱定的就是全城殉国的想法。

侯玄演解释了一番之后,站起身来,望着众将说道:“等到东路军在山东,川兵营在汉中站稳了脚跟,徐州就跟这个小石城一样。”说完一脚将自己磊了一个上午的石头城一脚踢散。

---

徐州城里,尼堪正在和伪清任命的徐州府官员饮宴,酒席上水路八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十几个妙龄少女,扭动着曼妙的身躯,在筝乐管弦声中,翩然起舞。

徐州知府叶方恒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举杯说道:“我等如今能够平安无事,全赖王爷神威,将那侯玄演挡在城外。想那厮狠戾非常,简直就是千年未遇之凶人。我大清多少名将损耗在他手里,唯独拿我们王爷没有办法,大家随我一起敬王爷一杯,感谢他老人家的再生之德。”

尼堪坐在上首,正在捏着下巴欣赏席间的清歌妙舞,听了叶方恒的话冷笑一声:“你把那侯玄演吹嘘的太过了,我那几个王兄到了江南,水土不服生病太多了,这才让他捡了个大便宜。等到今年秋上,我们大清的勇士就将卷土重来,拿下江南一统天下。”

席间没有一个人相信,但是脸上都振奋无比,纷纷举杯祝酒。

更有甚者声泪俱下,直言能够效忠大清,效忠满人主子,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叶方恒的亲弟弟就是叶方厉,当初在昆山抗拒商税,还企图杀害徐元宝、范闲等税官,被侯玄演带兵灭了门。他仗着酒意,脸上神情悲戚,继续说道:“下官的故乡松江府昆山,是最早被侯玄演窃取的地盘,我那全家七十余口,被他的手下徐元宝杀得干干净净。”

叶家在昆山乃是一霸,当初欺压的顾炎武无家可归流亡江湖,四处逃命的就是这个家族。叶方恒本来在泰安州莱芜县为县令,烈火营杀到山东,他逃到北京将家产全部上缴,换来了徐州知府的高位。也是因为北伐军的屠杀,让伪清朝廷的汉官越来越少了,他才能够如此高升。一般人也不敢买官捐官了,谁都知道万一北伐军打过来了清廷任命的官员难逃一死。

徐州通判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地说道:“侯玄演简直太残暴了,没有一点人的心肝,江浦县他将两千活人炼了磁窑,旷世未闻的暴虐只有当年的商纣能够一比。还有凤阳城...唉!”济尔哈朗的死状太惨,就连这些汉奸都不敢开口描述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本来欣赏美人歌舞的尼堪,说的一点兴致都没有了,只感觉浑身上下不得劲。端着酒杯眼神迷离的尼堪,自忖道:战死沙场事小,要是跟济尔哈朗一样,被人剥了皮丢到煮沸的粪便里...

尼堪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行,我不能赌命死守徐州。恐惧就像是一条毒蛇,中毒的尼堪心中开始慢慢开始布置一旦战败的后路。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五十章 豪门阔少侯傲天(第二更)

侯玄演的一个姬妾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苏州和金陵两处院子都挤满了人,尤其是苏州的侯府,侯岐曾和杨恕一天打发的客人就有百十个。

这个庞大的势力集团,终于有了更强的凝聚力,毕竟侯玄演这个年纪,若是迟迟没有子嗣,那就是身体的原因。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势力集团,就算是再厉害,等到这个集团的核心老去的时候,都会分崩离析。

现在有一个怀孕了,不管是男是女,至少证明了侯玄演具有生育的能力。就算是生了个千金,继续生就是了,大江南北不知道多少手握重兵或者权势的人长舒了口气。他们需要侯玄演有一个孩子,不然一切的功绩都可能变成过眼云烟。太平本是将军定,不叫将军见太平。真的浴血奋战,换来了北伐的功成名就汉统恢复,却被人给卸磨杀驴可就不好了。只有侯玄演这一核心,有了继承人,他们才能团结在一处,共同对敌。

有人欢喜有人愁,江南许多旧派士绅等着侯氏打完江山然后崩散的人,彻底失望了。前些日子,他们的代言人,刘中藻和路振飞现在还关在大牢里。

江浙湖州府归安城内,侯恂和冒起宗相对而坐,这两家都是江南望族。侯恂当初在崇祯朝做到了户部尚书的高官,后来因为李自成攻破开封,他手握重兵不敢去救被捉拿入狱。如此倒让他躲过一劫,李自成打下北京,他偷偷溜回了江南。冒起宗更是做过湖广参政使这样的封疆大吏。所以这两个人的儿子,侯方域和冒襄当初想要整治卞玉京,才那么容易,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说白了,这些艳压群芳,名满秦淮的佳人,最终都成了豪门公子的玩物。话本中穷书生凭借才气获得美人归的桥段,只在人们的幻想中才会出现。侯方域的一个小妾就是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而另一个董小宛也被冒襄收到房中。他们凭的不是自己那虚头巴脑的才子名声,更多的还是显赫的家世,才能助他们猎艳成功。

穷书生文采再好,那秦淮楼船一夜的嫖资也够他们全家老小一辈子的花销了,面都见不到何谈相爱。之所以后世的剧本中,全都是才子佳人而不是阔少佳人,无非是因为话本都是才子写的。

若不是侯玄演及时出手,将他们扒了衣服绑在闹市一天,卞玉京的下场也会很凄惨。说不定走投无路的卞玉京,为了保全自己和妹妹,只能含羞忍辱入了他们的房中做妾了。当然这样的奇耻大辱,也让这两个名门望族和侯玄演彻底结怨。倒是成全了卞玉京,成功入了国公府,还在后院混得风生水起。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阴郁的愁容,侯恂叹道:“本指望这厮是个天阉绝户的命,没想到竟然有了血脉,这下那些北伐党要更加猖狂了。”

冒起宗长相儒雅,青衫罩着白袍,更显得出尘脱俗。他抿了一口茶,说道:“朝中阴暗无比,我已经打听清楚,每日早朝抱着陛下那个女官,乃是马士英的女儿。马士英寡廉鲜耻,将女儿送给侯玄演做丫鬟,竟然换来了个内阁大学士的位子,此事天下皆知。而侯玄演有孕的这个姬妾,不是别人正是马士英的外甥女。现在朝中大马,宫内小马,再加上个杨符锦,马士英这个祸害了弘光朝奸贼,又要重现当年的权势了。”

侯恂苦笑一声,摊手说道:“没有办法,暂且隐忍吧,弑君案让他杀了太多人,江南敢出来说话的,就剩下我们几个人了。可惜了陈子龙和钱谦益,多好的机会让他们白白浪费了,只可惜那样的好机会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这两个都不是蠢人,知道现在的局势要跟侯玄演继续作对,就像是以卵击石。他们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懂得隐忍的意义。世间的荣华富贵,就像是过眼云烟,在他们眼中家族的长久才是最终的追求。

两个人极有默契地避开自己儿子受辱的事,此事让他们两家丢尽了颜面,沦为整个江南的笑柄。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把儿子痛打一顿,并且禁足很长时间不让这两个人出门。怕的就是两个逆子,在受辱之后做出极端的事来,让整个家族跟着受难。

两个人饮茶聊天,不一会就冒起宗就打道回府,侯恂起身相送。

院中一个锦衣少年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丫鬟,排场极大。那人生得苍白瘦削,面容算是端正俊俏,一看就是酒色财气均沾的豪门少爷,正是侯恂的宝贝儿子侯方域。

见到侯恂的老奴,扬声问道:“我爹呢?”

“回少爷,老爷他去送冒大人了。”

侯方域疑问道:“是哪个冒大人?我那冒襄兄弟的父亲么?”

“少爷英明,就是冒老爷。”

侯方域就势一座,和身边的丫鬟调笑起来,老管家一看他们的动作有些轻浮淫亵,低着头转身就要走。侯方域叫住他问道:“冒叔父轻易不来,此番来有何事?”

老管家全程陪在一旁伺候,就简要地说了一遍,侯方域越听越气。一说起侯玄演,他就想起那天,被人扒光了衣服绑在闹市出尽了洋相,至今他和冒襄都不敢轻易出门。这种屈辱感在他一个豪门阔少身上,更加难以忍受。现在听说侯玄演的爱妾有孕,而他的心魔侯玄演还在外征战,他的心底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自古以来,很多老成持重的人,为人做事八面玲珑,就毁在一个坑爹的儿子身上。这些人没有父辈的阅历和心智,从小长在妇人堆中,骄纵狂妄吃不了半点委屈。做起事来只图自己痛快,偏偏他们因为家世,能够调动的资源还很大,不同于一般的混蛋,他们要惹事就惹最大的。

从丫鬟堆中挣脱出来的侯方域,起身说道:“给我备马,我要去见冒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五十一章 狂徒(第三更)

一路上护送杨符锦的排场,比侯玄演本人出巡还大,生怕有人心怀不轨。

杨符锦一个杏林中的名医之女,虽然家底殷实,也算是娇生惯养,但是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以前他爹是闻名遐迩的名医,也只能在百姓面前受到尊敬,到了达官显贵家中,还是要弯腰低眉的。唯一的门面就是有个娘舅,前些年还落魄了。

船到了苏州,苏州知府夏允彝派人前去迎接,他虽然是剿恢义师的元老级人物,但是性格注定了不会亲自去迎接一个还没有定下名分的妾室。除非是黄樱儿怀孕了来到苏州,他这个知府兼长辈还有可能前去迎接。

侯岐曾笑的合不拢嘴,一大早就来到了苏州码头。侯家多灾多难,兄长殉国之后那段日子,简直如同末日一般。如今否极泰来,侯岐曾心怀大畅的同时,也有些伤感,要是兄长能看到这一幕多好啊。

江上风平浪静,一艘大船稳稳地向前行驶,船舱中杨符锦的面前,摆着一早饭,是刘府的厨娘以切细的鱼脍煮成热腾腾的鲜鱼粥。那鱼是从江中现捕的极是新鲜,切成细脍后迳铺碗底,撒上姜丝葱珠,再熬成细滑的晶莹滚粥一烫,清香四溢、生熟合度。

杨符锦早就脱去了军医短打服饰,换上了一身紫白相间的嫩绸衫子,白绫的对襟袄儿,浅紫色的衣领,下身是浅腰素色飘带襦裙,眼波流灿、容光焕发,清丽绝俗的脸蛋上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娇美动人。一路上的大场面,让她至今还没有缓过神来,但是二八芳龄的杨符锦,还是怀念在云龙山上的小军医生活。

船上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情郎相伴,杨符锦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筷子,就是不肯动筷。旁边的刘老婆子上前问道:“夫人可是嫌这饭菜不可口?”

“这饭菜要是不可口,天下就没有好吃的东西啦,我就是有些不想吃东西。”杨符锦放下筷子,低声道。

刘婆子人老成精,什么人情世事没见过,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打趣道:“夫人怕不是想念国公爷了。”

杨符锦双颊晕红,在一个老妇人面前,也不否认。江南的女孩儿,柔情起时真个似水如蜜,可惜刚刚尝到各种滋味,就被发回了苏州,所以一路上尽管备受尊崇也闷闷不乐。刘婆子心中哼笑一声,专挑些好听的话说与她,不一会就哄得心思单纯的小军医羞笑不已。

此时平如镜的水面上来往的船只很多,前方战线绵长,辎重全靠水运。虽然还有几艘船护卫在她们的船边,但是临到苏州,大家都有些懈怠。一路上如临大敌,结果到处都是欢迎的官员和亲眷,张一筒也躺在甲板上欣赏起江景来。他是常州人,自小在镇江边长大,却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河面。国公爷当权以来,漕运的发展突飞猛进,已经取代了陆运成为全国最繁忙的运输线。

斜刺里一艘坚船,在江面四处张望,船上的一个魁梧汉子,浑身肌肉虬起,赤着胳臂,对手下说道:“老子当年在江边讨生活,侯家救过我一命,这份恩情这么多年我都记在心里。我这个人最重恩情,侯公子既然吩咐下来,咱们就撞翻前面那个鸟船,从此之后两不相欠。”

这个大汉在江面上十分有名,是近来兴起的一股小势力,海商兴起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水面上无数的商机。养活了一大批的人的同时,也滋养了一群这种横行霸道靠拉帮结伙欺压其他商家的水上恶霸。这个壮硕的汉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名叫金泉。

他身边一个长相有些猥琐的瘦子,瞪着眼说道:“大哥,不对啊,我怎么看着那是顾家的船啊。顾家现在可不得了,他们仗着自己女婿的势力,吞了张家的船队之后,专门负责给北伐军运辎重。”

大汉金泉脸山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喝骂道:“我管他顾家不顾家的,既然看清楚了,就给我撞!”

他的手下知道自家大哥的脾性,办事鲁莽脑子不好使,顾家他都敢惹岂不是活腻歪了。但是此人凶狠起来,自家弟兄也砍的,他们又不敢违逆。瘦子眼珠一转,说道:“大哥,撞了可以,咱们弟兄可要全身而退不容易,不如到时候一起跳船游回江边。”

金泉狞笑一声,说道:“我这个人最重恩情,当初侯老太爷在路上,救了我和我娘一命,那时候我就决定报答他老人家。谁知道侯老爷嫌弃我不成器,从来不肯让我进府,这会好不容易有侯公子的吩咐,你们几个鸟人最没有骨气,万一被抓了肯定供认出来,不如我先把你们都宰了。”

说完拔出刀,一刀劈在自己身边的瘦子脸上,后者眼珠圆瞪死的不能再死。

瞬间船上如同地狱一般,所有人嚎叫着到处逃窜,金泉杀得兴起,眼珠发红,身体亢奋起来。他天生有些暴虐,从小就喜欢打架,一见到血就兴奋。

眼见手下都在逃窜,金泉将手里的刀聚力一扔,腕力大得出奇的他一刀就插死了一个准备跳船的手下。剩下的几个人四散而逃,又被他用鱼叉刺死一个。

远处的张一筒正在船上看江景,正好瞧见这一幕,顿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站在高处扬声道:“保护夫人!”

他虽然不确定那艘船上的疯汉为何暴起杀人,但是这样的危险分子就在跟前,身为一个亲兵他还是马上想到保护夫人。

金泉杀了四个手下,剩下三个跳船逃了,金泉哈哈一笑,扬起十二个风帆,直直地往载着杨符锦的船撞去。杀完人的兴奋还没有散去,这个人胸中已经大感快意,恨不得再砍几十个。有时候他的情绪起来了,恨不得将天都捅个窟窿才算过瘾。

张一筒目眦欲裂,胸中怒火直冲云霄,这艘船真的撞了过来万一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大帅。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五十二章 花林出兵(第四更)

苏州潜象营衙门口,赵元华脸色阴沉,堂前站立着二十多个探子。

“锦夫人的船在家门口,被人撞翻了,你们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就给我拿回三具尸体,还是被同伙杀得,你们真给我长脸啊。说吧,还有什么情报,如果没有的话就下去吧,我不想和废物多说话。”

“统领,那艘船的主人名叫金泉,祖籍常州,是最近江面上有了名的水棍。至于他为何发了疯撞夫人的船,小人推测他是常州人,当初督帅火烧常州城,可能让这厮心怀怨恨。那金泉跳江之后,有人见他往西边逃去,属下推测他可能是逃到了常州。”小探子侃侃而谈,赵元华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砰的一声,赵元华将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怒道:“蠢货,他要是因为常州的事迁怒督帅,那撞船事件的主谋就是他自己,何至于杀害同伙。必定是有不想供出的幕后人物,他才不惜杀了自己的手下。”

探子们满面羞惭,说道:“统领英明。”

赵元华哼道:“这厮上船前,有船家看到他们共有六个人。除了金泉和死掉的三个,应该还逃走了两个。给我彻查这个水棍的手下,然后翻遍江南也把人都给我抓起来。这件事摆明了有人指使,不揪出他来,我们全都没法跟督帅交待。”

探子们转身离去,赵元华坐到椅子上,心中恨意冲天。

他本是潜象营的两大统领之一,当初在福州亲手布置,将隆武帝从郑芝龙手里夺了出来。那时节正是风头无量,侯玄演也对他刮目相看,任命他为锦衣卫指挥使,暗中负责潜象营整个江南事务。赵元华也一跃成为朝中不可忽视的一员,说是春风得意并不过分。

谁知道后来扬州出了个黄建岭,私通满清,暗中资敌,被侯玄演的心腹徐元宝无意中撞破。然后一查之下,扬州大盐商几乎全部勾结淮安盐商,暗中与满清交易。震怒之下的侯玄演将他一撸到底,彻底打回了原形。当是赵元华还不是很急,毕竟潜象营一半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他的功劳不比洪一浊小。

果然,过了没多久,侯玄演念着旧情,将他提到苏州。苏州是侯玄演的老巢,这说明了越国公对自己还是信任的,哪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

如今那锦夫人受了惊悸,肚中的胎儿能不能保住还在两可之间,所有北伐党翘首期盼的少主要是折在了苏州...

想到这里,赵元华一掌拍在太师椅上,扶手登时断裂。

侯府内,匆匆赶来的杭州医学馆主杨文,悲戚戚地坐在女儿床边。

杨符锦脸色惨白,往日灵动的眸子里空洞洞的,要不是旁边正好有船家跳下将她救了起来,她还真就葬身河底了。

杨夫人拉着丈夫的衣袖,问道:“相公,我们锦儿怎么样了?”

杨文厌恶地摒开衣袖,斥道:“妇道人家慌什么,锦儿不过是受了些惊吓,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惹人烦,她听了心情更差,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你现在就去煨一罐浓浓的鸡汤,喂她吃了慢慢调养身体,回复元气,气血理顺了,身子自然就好了,腹中孩儿保住的几率才大。”

杨夫人抹了抹眼泪,温驯地退了出去,寻摸着侯家的后厨就去。

这话虽然是在说杨夫人,但是杨文的眼神一直留在女儿身上,显然是说给女儿听的。杨符锦懂得医理,听了阿爹的话,知道所言非虚。想到这些天做梦一样的经历,杨符锦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趴在杨文的袖子上泪珠滴答答地落。

杨文眼中满是疼爱怜惜,说到底这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在家中天真烂漫的年纪,骤然经历这么多事,让她怎么承受。

杨符锦抬起红肿的双眸,仰着脸声音又娇又哀道:“阿爹,什么时候桃花才开啊?”

------

云龙山上,已经是一片花海,三百多亩的芍药林前,侯玄演迎风而立。连日的暴雨,打落了不少的花瓣,铺在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水和泥土的气味,久违的太阳照射下,地面上仿佛有一层水雾弥漫。

三军将士齐聚,旌旗遮天蔽日,枪口刀尖如林,蔚为壮观。刀剑与鲜花,在漫天的水雾中碰撞在一起,如同天兵下凡。

“等了这么久,你们今天也请战,明天也请战,把老子烦的不行。现在好了,打仗的机会来了,连日暴雨冲断了三仙桥。洪水将徐州城环绕,隔断了里面鞑子出兵的路,我决定趁机取砀山、丰县、沛县,将徐州彻底围住。我倒要看看,你们有胆子请战,打得到底怎么样。我丑话说在头里,请战的是你们,打输了我把你们丢到河里喂鱼。”

三军齐声高呼,北伐军战意昂扬,侯玄演满意地点了点头。令旗一挥,云龙山上的将士,终于如愿下山了。

黄河古道两侧,暴雨冲刷的泥沙又黏又软,踩上去半个小腿都要陷在里面。列队行军的步兵,艰难地保持着协调的步伐。不远处好走的道路,已经让给了少数的骑兵和骡马拉动的车辆、火炮。

夏完淳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着,他们的目标明确,而且必须和大队人马同事赶到,所以他刻意地保持着这个速度。双手也没有拉着马缰,而是平捧着一幅地图低头看,那份悠闲不像是去打仗,倒像是信马由缰。

“前面就是砀山了吧,还要走多久?”夏完淳抬起眼来,左右环视一圈,随口问道。

身边一员部将回道:“将军,我们今夜之前肯定能到。”

“好,那我们今夜在砀山歇脚。”

周围的将士一个个神情踊跃,十分配合的叫好起来。

砀山县有不少可战之兵,而且城池不算低矮,比一般的小县要大上不少。但是在夏完淳眼里,他们今夜之前到达,就一定能在今夜攻破砀山。理由很简单,不是敌人太弱,是己方太强了。

自古北伐多强兵,也敢说此番是最强。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爱大清,我怕他完了

景祐元年七月,云龙山的北伐军终于趁着暴雨后洪水绕徐州,出兵占领了徐州周围的军镇。

暴雨引发的洪水,将原本互为犄角的几个重镇分割开来,谁都不敢贸然出城。

侯玄演当机立断,派兵下山逐个击破,等了这么久的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这时候传来了苏州杨符锦落水的消息,侯玄演紧张地问道:“人没事吧?”

“锦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被人救了上来,此时正在府上休养。”探子小心翼翼地回道,生怕侯玄演暴怒之下,自己跟着倒霉。

出乎他意料的是侯玄演并没有暴怒,他不是一个喜欢靠着迁怒别人来发泄怒气的人,这件事和潜象营关系不大。想到那个有些生性烂漫的小军医,侯玄演有些心疼,那是个喜欢被人呵护,被人温柔以待的女孩,却跟着自己饱受了一个月的苦头。想起自己由着性子任意挞伐,侯玄演一时间有些愧疚,这种女孩送别的东西根本没法帮她走出惊悸,侯玄演心头一动。

他跑到芍药林带着亲兵挖了一株小花,然后回到帐中,提笔写了封信,挂到树上。侯玄演告诉潜象营的探子,将这个小花带回去送给她。

几天之后,苏州城中的侯府内,杨符锦捧着小花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靥。宝贝似地埋在庭前的院里,日日看觑,身子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

中路军足足有二十三万人,占领整个徐州也显得绰绰有余,分兵驻守在各个军镇依然游刃有余。

洪水退去之后,尼堪绝望地发现,他已经和济尔哈朗一样,被围了起来。

这意味着自己将不会再有兵源、弹药、辎重的补充,除非朝廷发兵徐州。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山东的东路军已经让朝廷寝食难安了。

绝望的情绪弥漫着整个徐州城,徐州的百姓是幸运的,凤阳的前例在先,清兵们即使被围也不敢过分地欺压虐待百姓。

济尔哈朗只有六万人,尼堪的十几万大军,对于守城来说纯属鸡肋。但是他们人多的坏处很快就显示了出来,存粮早早地就被吃空了。

自古以来带兵攻城,向来是守城的一方占据地利,攻城的一方付出的牺牲比较大。但是守城一方虽然占据着局部优势,可是已经形成了围城的局面,就说明攻城的一方已经掌握了战场主动,战还是不战掌控在攻城一方的手中,整个战场形势是向攻城一方倾斜的,因此,除非攻城方粮草无以为继,又或守城一方有比较强大的援军赶来,否则再牢不可摧的城池早晚也有攻破的一天。

北伐军粮草充足,又有运盐河和大运河作为漕运要道,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的粮食,足以维持二十三万大军。尼堪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站在徐州的城头,爱新觉罗尼堪忧郁的眼神望去,满满的都是自己前辈的影子。博洛、多铎、勒克德浑、瓦克达、济尔哈朗....

尼堪越想越不安,这些满清的皇族入关前,一个个都是狠人。入关之后,迷醉在中原的花花世界中,比汉人官员堕落的还快。这也很正常,试想有两个人,一个是家境很好的少爷,一个是穷困潦倒的破落户。突然给他们两个一笔巨款,让他们放开了挥霍,那么穷的那个有很大的概率率先堕落起来。

满清就是这样,他们在关外过惯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和野兽搏斗抢饭吃的日子,一旦入主中原,不但见识到了纸醉金迷的富贵繁华,还成为了这一切的主人,要是还能保持当初的尚武悍勇的精神,那除非这些满人都是圣人。很明显,他们一个都不是。

徐州总兵杨明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惊道:“王爷,您怎么能够在这里呢,明军的攻城器械十分厉害,他们拥有大量的火炮和弩箭,大战一起,刀枪无眼,您还是快下城去吧。”

尼堪淡淡地说道:“城里,就安全了么?”

杨明高惊奇地发现,他的满人主子话里带着浓浓的绝望,守城的仗还没开打,主帅先怯了,这哪还有半点胜算。

杨明高当即跪地说道:“王爷不要惊慌,我们生是大清的人,死做大清的鬼,一定护着主子们守住徐州城,不让侯玄演那奸贼跨过徐州半步。”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尼堪爽朗地一笑,说道:“杨将军放心,我方才只是句戏言,咱们有十万大军,还怕他侯玄演什么。”

杨明高喜道:“王爷有如此想法,真乃大清之福,朝廷之福,也是我们徐州军民之福啊。”

本来已经绝望的尼堪,突然心底豁然一下,重新焕发了斗志。汉人势大又怎么样,他们从来不会团结,就像这个跪在他脚下的杨明高,明明是个汉人,却铁了心要为满人效力,而且还以为这是忠的表现。这样的汉奸不知道有多少,有了他们就算满洲的披甲之士不断锐减,他们依旧有一战之力。

七月下旬,在云龙山休养了两个月的侯玄演,终于举兵下山。

松江水师去而复返,这一下城中已经没有火药跟自己对射了。如此一来,便能保证自己的火炮的安全,毕竟城上占据地利,射程就更远,要是真的对射,自己这边是吃亏的。

黑漆漆的炮管在河面上对准了徐州城墙,无数的炮弹倾泻就像不要钱一样。

松江水师和荷兰人合作,自己的兵工厂生产的火炮,已经超过了佛朗机人的火炮,其设计铸造更趋精密,威力也更大。这些火炮的管壁较厚,炮管由前至后渐粗,所以射程提高、杀伤力增强且较不易膛炸。

以前富裕时候,侯玄演从来不关心这些成本,但是经历过那次郑芝龙锁海时期,侯玄演曾经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现在听到这一声声的巨响,仿佛看到了一个个的银球化为飞灰。

好在钱花的还算物有所值,徐州的城墙已经千疮百孔,再加上前些日子被水浸泡,渐渐地有支撑不住的意思。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第六更)

徐州如同大海中的一只孤舟,漫天的炮弹就像是海上的暴风雨,让这个城池饱受摧残。

尼堪指挥着清兵,顽强地做着抵抗,炮声停止之后,北伐军开始了攻城。

城头上箭如雨下,刀盾兵举着盾护着身后的兵马赶到城下,北城墙上已经轰开了一个大的缺口,士兵从这个缺口翻过去,就是徐州城。

事已至此,尼堪只能派手下的士兵,用人肉做墙,将北伐军挡在外面。

长枪不断地刺出,阻止着企图攻入的北伐军,被刺穿的战士倒在地上,血泯泯地流出。环绕四面的护城河,早就成了红色的血水。一颗颗硕大的石头自城头飞起,落到北伐军阵中,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城里的守军主力是蒙古人,他们不习惯这样的守城战,恨不得骑上马冲出去和汉人决一死战。每次都是指挥高喊,才有人想起来要搬起石头往城下砸。在他们战斗的地方,根本没有城池这一说法。

从砀山、沛县、丰县、萧县等地赶来的北伐军,齐刷刷地扑向徐州城,战事更加胶着。

突然,东边的城墙很大一块,突然坍塌。这面墙的四周全是缺口,下面交战的双方被砸死砸伤的极多,有些侥幸逃过此难的,从墙下爬了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和灰,嚎叫着继续厮杀。

云龙山的山巅,侯玄演静静地站着,远眺下面的场景,就像是无数的蚂蚁在厮杀。风吹来混杂了硝烟和血腥的气味,臭的令人作呕,无论什么时候战争都永远不能和美好两个字划上等号。徐州城出乎他意料的顽强,失去了周围军镇的拱卫,他们竟然可以打得这么有血性,北伐军至今还没有一路突入到城中。

城下双方战死的尸体,堆起来足以磊成一座小山了,但是战局依然看不出倒向哪边,侯玄演的眉头渐渐皱起。

山顶令旗一挥,苍凉的角声再次响起,清楚地传到每个北伐军将士的耳朵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怪叫一声,然后奋然向前,巨大的撞车一下下地撞击着城门,直到它轰然倒塌。

此时门后的蒙古兵反而如释重负,他们不喜欢守在城中,城门破了他们龟缩的理由也就没有了。蒙古人骑上他们的战马,在徐州的街道和郊外,砍杀起来。这不是他们的主场,他们的马蹄根本迈不开,但这也比守在城楼砸石头好。蒙古人只是失去了他们的王,并没有失去他们骨子里的好战,场面一时有些悲壮。更多的蒙古兵死在了马上,他们无法冲锋,无法来去自如。徐州就像是一条绳索,捆住了这些异族人的马腿。就像是无情地嘲讽: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也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西城门的这支蒙古兵,在他们最熟悉的马背上,笨拙地战死了。全军皆殁没有一个逃兵,只剩下战马无力地嘶鸣。

西城门的倒塌,让汹涌如潮水的北伐军找到了宣泄口,涌入城中。

尼堪指挥着清兵,散到每一个街道巷子里,和北伐军展开了巷战。他们依旧悍勇,惨烈的战地没有消磨掉他们的斗志,血刺激着古老血脉中的戾气。不可否认的是,满人也是个好战的民族,至少骨子里是。

每一条街道都是双方必争的战场,没有一方选择退缩,到处都是砍杀声。百姓藏在家中,抱成一团,没有人敢露头往外看。有的倒霉人家,已经被清兵当做了营地,他们劈开房门搜刮着食物和水。当然杀红眼的清兵,也不会忘记顺手给家中的主人来上一刀。

徐州百姓紧闭的房门,不断地被砸烂劈开,哀嚎声不绝于耳。城中的清兵被拖在城内巷战,城楼的兵力慢慢地难以支撑,没有了兵源的补充,外城几乎全部丧失。留在城楼的清兵,自然也被杀尽。

侯玄演眼中精光闪过,拔出宝剑说道:“山顶不留人,全部给我冲进城中,记住凡是拿刀抵抗的,格杀勿论!”

留在云龙山上的北伐军全部冲下山去,这座带了两个月的山,终于送走了他们。迎接他们的,是遍地尸首的徐州城。

护城河早就被尸体填满了,桥都不用踩着尸体就往前跑,越来越多的兵马涌入到城中,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夏天的黑夜来得很晚,双方厮杀了整整一天后,才迎来了皎月。月光洒在城中,照耀着每一个举刀的战士,只有月光不分满汉,只有月亮不论清明,月光下的战士不死不休。

天明之后,除了被砍杀的将士,竟然有很多士兵耗尽体力累死在街道上。双方各自占据着东西半城,开始适当地收手,远处的将士贪婪地大口吃饭,补充体力。又有很多人因为砍杀一整天后,暴饮暴食,把自己活活噎死。

这是一片修罗战场,侯玄演渐渐意识到,自己将徐州全部围住,虽说避免了他们北逃,但是也激发了清兵的斗志。困兽犹斗,这相当于帮助他们来了一次背水一战。在复杂的巷子里,双方继续这么打下去,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北伐军从未有过这样惨重的伤亡,这一仗就算是胜了也只能是惨胜了。晨风中,雾气渐浓,不知道是哪里率先响起的喊杀声,巷战又一次开始了。

双方反复争夺的巷子里,尸体早就铺满了好几层,侯玄演也从山顶来到了额城边。

一脚踢开一个清兵的尸体,侯玄演踏步迈进了徐州,遍地都是死尸,到处都是血迹。再逼真的特效,也做不出这样恐怖的场景,四分五裂的尸体和各种器官流了一地。白花花的脑浆和一根根的肠子,只有嗡嗡叫的苍蝇是最大的受益者。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侯玄演,还是感觉胃里发酸,强忍着喉咙的呕意,侯玄演一步步向前。这才是北伐应该有的景象吧,不流血的北伐是白日做梦,这条路上注定尸山血海,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请战!(第一更)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景祐元年七月,北伐中路军血战徐州,双方在巷中激战七昼夜,尼堪率领残军纵马而逃。

“要不是下了这场暴雨,让咱们有机会扫清周围的郡县,贸然打徐州还真有可能马失前蹄。”

“还是国公想的周到,我们那时候还不自量力的请战,差点成了罪人啊。”

“没想到清狗这么顽强,跟以前遇到的完全不一样。”

...

战后活下来的将士,都唏嘘不已,侯玄演偶尔听到几句,也不放在心上。

徐州之战已经结束,果然是意料当中的惨胜,越往北方满清的抵抗越强,真的迫近畿辅地区,几乎遍地都是八旗兵。

暗红色的墙体不知道浸淫了多少的鲜血,侯玄演借着烛光伏案观看金陵送来的公文,一个亲兵端来了碗热腾腾的米粥,侯玄演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但是奇怪的是一点食欲都没有。金陵的公文里,有很多问题已经非常尖锐,比如说海商的盛行让白银疯狂地流入,已经影响到了沿海百姓的生计。

荷兰人和佛朗机人在美洲掠夺了大量的白银,然后来大明换取丝绸和瓷器,这无形中造成了物价的上涨,属于一种蝴蝶效应下的通货膨胀。要想解决其实也很容易,用这些美洲白银在海上诸国买买买就是了。

寂静的夜色里,不停地有呻吟声哀叫传来,伤兵满营军医根本不够用的。声音传入耳中,侯玄演更加心烦意乱,站起身来说道:“随我出去走走。”

“大帅,先把这碗粥吃了把,您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侯玄演肚子虽然咕咕叫,但是一点食欲也欠奉,站起来整了整衣袖说道:“无妨,我心中有数。”

徐州的夏夜蛙鸣鸟叫声不绝于耳,再往外走就是宿在衙署的伤兵营,点燃的火把照耀着营中,无数忙碌的身影正在治疗伤兵。看着熟悉的衣服,侯玄演突然想起小军医来,幸亏她走得早,徐州城的惨状,绝对会给看到的人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随着侯玄演的走动,年轻的将佐们见到他纷纷站起身来,望向侯玄演的眼中满是迷茫和呆滞。这种级别的大战,还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接受的,有的武将自恃勇武,但是此刻已经呕的面色苍白身子摇摇晃晃。

再往前一个低矮的棚子内,夏完淳正端着一盆血水,在陪军医们忙碌。此举为他在湘兵营的人望,又加一分。浴血的将士们冒的是生命危险,要的却不多,有时候简单的一个小事,让他们知道你在乎他们的命,这就足够了。

有人慢慢地认出了侯玄演,所有人的目光渐渐地向他望来,夏完淳放下手中的盆子,在盔甲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站住了叫道:“督帅。”

侯玄演鼻音嗯了一声,伸手一招叫过他来说道:“端哥儿,徐州之后,我们折损严重,是一鼓作气往前打,还是养精蓄锐恢复元气,你怎么看?”

夏完淳叹了口气,说道:“督帅,这下我是服了你了,若不是你按压住我们,暴雨之前打徐州后果不堪设想。这次你决定吧,我们都听你的。”

旁边的几个将佐也纷纷点头,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看看别处的动静,徐州拿下了的话,咱们和山东相通。我准备在登州发展一支水师,而且登州是天然的港口,用好了不下于松江、福州。”

先玩春听出了话外之音,问道:“督帅,你要去山东?”

“没错,我们的海商将番人的白银拼命地赚到咱们大明,现在是军工战备支撑着,还没有见到坏处。而江南的某些地方银子已经开始不值钱了,所买的东西不断地变少,百姓生活反而拮据起来。”侯玄演侃侃而谈,夏完淳虽然用心聆听,奈何还是听不懂。

“我去山东登州府,为的就是解决此事,你们留在徐州给我守住。伪清丢了徐州,肯定不甘心,你在此地要挡住他们的几次反扑。现在我们已经把河南围了起来,等到解决了四藩,天下太平就只差一步了。”

徐州的恢复,让一个碗状的包围圈彻底形成,中原腹地河南省就被装在这个碗里,包括里面的汉八旗主力。可以预见的是,这又是一场恶战,必须做好旷日持久的鏖战准备,那样的话国家经济是不能崩溃的,打着打着没钱了,前线的五十万大军就要靠喝西北风充饥了,侯玄演决定亲自去调控一番。

天色将晚,徐州城内到处都是收拾尸体,冲洗地面,修葺房屋的军民。这一战惨烈异常,满城都是血腥味,估计没有个几个月散不尽。侯玄演来到衙署内,吩咐亲兵将两营中上武将全部叫来,人陆陆续续到齐之后,侯玄演说道:“我要去山东登州府,组织兴建登州水师,徐州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阎应元皱眉问道:“国公,不趁机取河南么?”火把照耀下,众将都是一脸的不解。

“取,只是时机不到,先守住徐州再说。”侯玄演自然不会蠢到给他们讲解经济学,这种无形的东西,只有爆发的时候才会让人们见识到它的可怕。若不好生调控好,大量的白银流入在长期看来绝非好事。

“丽亨,我不在的时候,徐州就交给你了。”阎应元眉头皱纹更深了,他们每次都是留守,不知道湘兵营如何?

“端哥儿,你带湘兵营,进河南探路。河南归德府在徐州和凤阳还有山东兖州府之间,你们先取归德府,清兵不敢来争。”

阎应元一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众将皆错愕地望着他。一向稳重的跟山一样的阎应元,竟然反应这么大,也出乎了侯玄演的预料。

“国公,我们厚土营将士,先守庐州和孔有德僵持了半年,再守清流关两个月,一箭未发。除了这次打徐州,还没有出过力,归德府我厚土营请战!”

侯玄演见他横眉怒目,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挠了挠头,笑道:“啊哈哈,丽亨别着急,谁打不是打,好,就让厚土营去。”

厚土营诸将难得扬眉吐气,在心底暗挑大拇哥,自己的主将虽然平时不争不抢,真急眼了连国公都得给三分薄面。

旁边的湘兵诸将,都是湖广鏖战招募的,本来资历就低了一层。现在看到阎应元这种反应,也都不敢上前多嘴,就连夏完淳都低着头默默看着自己脚面。

阎应元喊完之后,心底也一阵发怵,刚才实在忍不住了,早在庐州府别处打得热火朝天,他们就在大别山和孔有德捉迷藏。

这时候账外一个小卒,一脸喜色扑进帐中,高声道:“国公爷,捷报!烈火营驻守兖州府的大将刘勇,带领麾下人马,把归德府的夏邑‘永城、商丘拿下啦!”

帐中鸦雀无声,长官们脸上表情古怪,小兵一看这是怎么回事,我喊得是捷报啊。以为长官们没有听清,小兵脸上挤出更灿烂的笑容,提高了几个分贝,大喊:“捷报啊,捷报,归德府三城被烈火营拿下啦!”

侯玄演轻咳一声:“呵呵,丽亨你们去归德府,好好守住这个入口,将来咱们一起从那里打进河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走到帐中,搂着夏完淳的肩膀说道:“端哥,我明儿要去山东了,陪我出去走走。”

...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五十六章 欲扬先抑(第二更)

盛夏的太阳烘烤着登州府的大地,烈日肆虐下的土地上,出现了一块块裂开卷起的土皮,就像是即将渴死的人的嘴唇。

远处的海风吹来,吹拂过后带着救命的湿气,只要有一片树荫乘凉,这里倒是避暑的好地方。

侯玄演骑在马上,脸已经晒得有些古铜色,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山东籍的亲兵上前,以手遮阳眺望,说道:“回大帅,我们到了杨家店,过去前面的龙山,就是蓬莱登州府了。”

侯玄演一听心中喜悦,他的后背被汗水溻湿,衣衫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两条腿的内侧火辣辣的疼。长舒了口气似乎整个人都舒服不少,一拽马缰骂道:“将来天下太平了,老子就躲在家中,半步也不走了。他娘的,大腿都磨破了,总算是到了。”

秦禾上前凑笑道:“大帅怎么不乘马车,那萧县的刘员外,为您准备的马车一看就知道不是次货,坐上去肯定舒适。”

“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到,被说废话了,快马加鞭我们到登州府还能赶上晚饭。”说完将贴在身上的软甲除掉赤着膀子,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奔着登州前去。

越往登州,路上的河流湖泊就多了起来,远处半轮红日已经落下,剩下的一半将天边染成红色,远远望去已经看到了大海。

登州城郊,烈火营高级将佐列阵于官道两旁,李好贤亲自站在城下,带领着登州文武官吏、士绅名流、各大家族的当家人物,翘首以待。

“国公爷来了!”

一声高喊从远处的冈山传来,人群中一阵骚动,所有人翘着脚尖往前看,远处几匹奔马飞驰而来。

白俊彦捏着胡子,摇头换脑地说道:“此必为国公爷探路先锋。”他在济南出了一条水源投毒的计策,被李好贤留在身边,做了一个随军军师。

李好贤笑声爽朗,哈哈一笑之后说道:“国公什么时候用过先锋,每次赶路最前面那个就是他,大家随我前去迎接,这必定是国公亲至乐。”

等到侯玄演奔到城下,众人一看赤着膀子的汉子果然有几分越国公的模样,就是比以往稍微黑了一点。

李好贤上前牵住马,侯玄演将马鞭一扔,李好贤顺手接住,说道:“大帅,我们登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我给你引见引见。”

侯玄演接过亲兵递过来的袍子套在身上,两只眼睛飞快地在郊外的欢迎人群脸上扫视一圈,大声道:“边吃边谈!”

城中早就摆好了迎风宴,登州靠海,各种海味由登州府最好的厨子一起烹制,端到眼前还没吃就散发着香味。

坐定之后,侯玄演将手一伸,说道:“山东沦陷日久,肯定有很多鞑子混在其中,像那个巴布海,就被封了个齐王,是唯一一个就藩的鞑子王爷,肃清满清余毒的事做得怎么样?”

李好贤哪里管过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分兵攻取城池,然后派兵驻守。听到侯玄演突然问起,不禁结结巴巴说不出个四五六。侯玄演一拍桌子,说道:“啥也没干?”

李好贤急的满头大汗,连忙使眼色望向自己的狗头军师,白俊彦灵机一动,晃着脑袋说道:“国公爷有所不知,我们准备来个欲扬先抑。”

侯玄演手里抓着酒鸡蛤蜊,转过头问道:“欲扬先抑?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白俊彦忙道:“我们刚刚收复山东,鞑子余孽肯定惊惧非常,必会拼命伪装隐瞒身份。不如先放置不管,让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再犁庭扫穴,一举将他们铲除。”

李好贤一听大喜,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没错,正是这个欲扬先抑。”

侯玄演将蛤蜊壳一扔,骂道:“狗屁的欲扬先抑,多尔衮手里的清兵还有不少,我听说他搞圈禁,强征了四十万百姓当炮灰。你这里欲扬先抑,他要是突然攻来,就是遍地的汉奸内应,到处都是清兵耳目,随时都有人背后插刀。从这一刻开始,在山东扫清满清余孽,听清楚了么?”

李好贤使劲点头,侯玄演余怒未消,这个心腹爱将打仗是一把好手,这种事做起来太差了。不光是他,整个烈火营都不善此道,想到这里赵元华就跃到了侯玄演的心头。

他脸色好转,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让你李好贤做这些,你确实不太擅长,这样吧我调赵元华来山东,做一任山东巡抚,你们好好配合他。”

李好贤如释重负,恭维道:“大帅英明。”

登州官员全是李好贤就近提拔的,他是登州人,当初在登州最有人缘。专挑德高望重的,上奏请官,侯玄演念他收复山东劳苦功高,也就同意了。一见国公神色缓和,这些人为了李好贤,赶忙劝酒上菜,宴席上的氛围又欢快起来。

酒至半酣,侯玄演略感疲乏,连日的奔波让他有些劳累,就说道:“今日就先这样吧,我在山东要待很久,咱们改日再叙。”

众人一听知道他要歇息,纷纷起身告退,热闹的酒席上只剩下李好贤和侯玄演二人。

“嘿嘿,听说已经锦夫人已经怀有身孕,标下先恭喜大帅。”

侯玄演身子不算矮,但是站到李好贤身边,别他高出一个脑袋去。听了这话,笑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老子如此健硕,不管床上床下是生龙活虎、威风凛凛,有个把子嗣纯属正常。就怕将来生的太多,天天惹他们老子生气。”

“大帅明鉴,不是如此,标下的心中始终难安呐。还记得当初在荆州,咱们在前线拼命,时刻还要提防身后,这样的日子标下可不想再过了。”李好贤点到即止,也不深说,但是弦外之音侯玄演岂能听不出来。心腹之士婉言劝进,我进一步,他们就能跟着得道升天。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敌当前,先赶走了鞑子,我给你们一个交待。”

第三百五十七章 演戏(第三更)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赴任山东的赵元华,心情十分复杂,首先国公记得他并且将他提拔为山东巡抚,说明了越国公是个重感情的人,没有忘掉这个旧部。但是他在苏州,还没有抓获将锦夫人的船只撞翻的幕后黑手。

眼前这个小县就是山东境内了,赵元华的仪仗对于一个巡抚来说略显寒酸,只有潜象营时候自己身边的几个亲兵,在他的身旁照顾。前来迎接的也是当地的县官带着的几个公人,人数竟然跟更少。此地屡经战火,县令从金陵兴冲冲赶来赴任,到县上才发现全县偌大的土地上,仅余不到百户人家。年轻的县令一脸茫然,带着百十个治下小民,商量着怎么重建他们这个不小的县。

从天启年间开始,满清就数次进入山东,奸淫掳掠外带抢夺人口。崇祯年间,山东大臣的奏章说:建奴所过地方,由黄河以抵济南,计程数百,皆奴氛流毒,村落寥落,途次杳茫,遥闻率多号泣之声,不觉潸然泪下。沿路抚绥,于六月十一日到任。目击全齐皆灰,臭气道路,血积盈衢。所积零星残黎,尽髡发坏面,损股折肱。本司于灰烬之中,整顿安插...

早在崇祯年间,满洲建奴入关四次,每次杀得赤地千里。在山东和河北广袤的土地上,没有大城池庇佑的普通村落百姓,几乎绝了种。像这种小县,能活下个百十户人,已经算是不错了。

赵元华赴任之前,早就明白此行的目的,所以每到一处地方,都要明察暗访一番,这个小县是个例外...

县令恭恭敬敬将他迎到了县衙,赵元华也不是享乐的人,再清苦的环境他都甘之如饴,只要能够睡觉就行。

铺好了床被,赵元华躺在床上刚想睡觉,就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职业病的习惯让他浑身不得劲,披上衣服站在院中墙边,聚精会神听他们在干什么。

原来是县令带着大家商讨如何招募在战争中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到本县久住,毕竟有了人小县才能发展。

巡抚大人的到来,让年轻的县令大受鼓舞,还以为上边一直注意着他这个落魄小县呢。干劲十足的县令匆匆召集他的百十个子民,准备干出点业绩来。

县令的声音传来,是个很有感染力的年轻嗓音,一听就知道还处在雄心勃勃的阶段。

“我们县就剩咱们几个人了,我听说隔壁的还有一个人都没有的,所以大家不要气馁。大家多娶几个外县媳妇回来多多生娃,看好自家的闺女,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把女儿嫁出去了,就是我们县的罪人,我要把他写的县志里。”

赵元华哂笑一声,国公培养的这一批县官,身上都带着些匪气,跟以前正统读书人出身的县官很不一样。他刚想回屋睡觉,就听到有村民抱怨道:“县尊老爷,您不知道,咱们县良田虽多,都是衍圣公府上的,我们这些老农啊,其实都是衍圣公的佃户,外县的闺女谁肯嫁过来受苦呐。”

县令疑道:“总不能全县都是衍圣公的田产吧。”

“还真是,咱们山东说得上好的良田,好多都是人家孔家的呢。”

县官有些恼了,咒骂道:“戴老头,你少蒙本老爷,想那衍圣公乃是至圣先师孔夫子的后人,你们既然是他的佃户,为何你们没有一个人识文断字,全是文盲。”

“老爷您有所不知,俺们这些村里的女娃是不能随便嫁人的。咱们县所有的村子都是孔府的佃户,至少有九成的穷困人家,是一生下女婴就溺死的。剩下那些没溺死的女婴,也是凑合着能养大到几岁就养到几岁,万一实在养不活,饿死了,那就往路边沟里一丢拉倒。要是运气好,女娃长得水灵,能养到七八岁,那就可以送到衍圣公府赚点钱。老爷您说我们的女儿不能外嫁,其实也没几个女娃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的,也要送到东家府上,给人家做奴婢呢,谁还肯浪费粮食养那赔钱的货哩。

以前的时候,俺们村的黄员外,大发善心倒是建过一个学堂,但是后来衍圣公府来人,说俺们贱民不配认字,不配读老圣人留下的文章。将学堂强拆了不算,还把黄员外打成了重伤,那黄员外是个有名的善人,没几天就给气死了。”

小县令勃然大怒,传来了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赵元华暗道:这是摔了茶杯。

“岂有此理!”

赵元华听到这里,眼睛一眯嘴角一勾,伸了个懒腰回到房中睡觉。

小县令发了一通邪火,骂了个痛快,收拾东西回到县衙。不一会,一个小小的身影窜了过来,小县令一把将他拽住,问道:“怎么样?巡抚大人听到了没?”

“听到了,我亲眼看到他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大老爷,您带着大家演这么一出,真的管用么?”

小县令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往他手里塞了块糖,笑骂道:“管不管用的,巡抚来了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干,反正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也不怕他查。”

小孩子人小鬼大,将糖揣到怀里不舍得吃,点着头说道:“对对对,就怕他不查。”

赵元华是什么人,是最大的特务机构的头子兼创始人之一,早就把一切尽收眼底。今晚的事处处透着蹊跷,为何自己这个巡抚一到,就来了这么一出。分明就是有人要演给他看,让他知道这些事。赵元华心中已经了然,这就是县官上任之后,发现本县被祸害的不像样子,偏偏县中良田都是孔家的,根本留不住人在此定居垦荒。小县官人微言轻,想要帮县里的佃农出头,又苦于没有办法。只好演这么一出,让自己这个巡抚来对付孔家。

第二天一清早,赵元华推开门,就看到小县令已经早早侯在外面。

“林县令起的挺早啊。”

小县令笑道:“巡抚大人睡得还好么?下官准备了些早点,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哈哈,睡得不怎么好,听了一出苦情戏,到现在还没出戏呐。”赵元华背着手打趣道。

小县令先是一愣,继而脸色一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下一刻突然跪倒地上,以额触地说道:“下官恳请巡抚大人为民做主,为国除害。”

赵元华也没想到这个县官会有如此反应,他沉吟片刻,想到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说道:“本官区区一个巡抚,恐怕很难为你做主,好在越国公此时就在山东,此事便有了希望...”

小县令一听越国公三个字,抬起头来眼中神采难掩,这件事在他眼中似乎已经成了一半。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五十八章

山东巡抚赵元华,进鲁之后显示到登州拜见侯玄演,许久不见的越国公白皙的面庞晒得有些发黑,赵元华到的时候,侯玄演正在指挥着修建长岛港。

赵元华心中有愧,上前拜见,侯玄演正蹲坐在地上,周围全是登州官员,侯玄演见到他之后,轻笑一声,说道:“许久不见,咱们的潜象营大统领怎么娘娘们们的,这可不行,你这一次来还要杀人呢。”

“下官无能,未能查出是谁谋害夫人,请国公责罚。”赵元华顾不上羞惭,低头说道。

侯玄演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说道:“既然人没事,就慢慢查吧,我不是听说逃了一个么,迟早会查出来的。咱们先别管那个,山东收复不久,鞑子遗毒没有肃清,早晚是个隐患。我让你来做这个山东巡抚,不为别的,给我除掉所有潜在危险。”

“下官必不辱使命!”

侯玄演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赵元华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商讨何事,还是依言坐下。

侯玄演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接着刚才的话说,海商一开伴随的是大量的白银流入商人的口袋,我们再通过收税拿到朝廷的部分。商人们手里还是有大量的银子,这些银子不能让他们囤积在手里,那样跟没有一样。”

众官员面面相觑,难道国公要抢?

“我们要让商人们自己拿出来花,银子花了才有意义,不然跟石头有什么两样。国进民退不是强国之道,国进民进才是兴邦之法。我决意效仿江南,将船坞外包,让他们拿出钱来建船,然后赚更多的钱,造更多的船。”

山东不比江南,开明的士绅极少,段时间内可能不会有人积极参与。

“就怕商人们畏首畏尾,不敢尝试啊。”登州知府孙志才说道。

侯玄演皱眉道:“这倒是个问题,我先派人到江南,拉几个大财主来,只要有人开头,这个风气慢慢就会改过来。谁会跟钱过不去,对不对?”

众人这才点头,侯玄演见时候不早了,站起来说道:“诸位请回吧,各自回去后依言行事,早日将登州建成北国福州。”

人都走了之后,侯玄演才转身,看了看身边的赵元华,后者忙道:“下官拜见完国公,马上就去济南府,先熟悉下山东政务。”

侯玄演说道:“这个不急,山东的毛病一时半会改不完,治小疾可以慢慢调养,治这种大病,就要割肉剜疮,先杀几个大的立立威,震慑宵小。”

赵元华一听这话,仔细一咂摸,就觉察出不一样的味道。国公此言既出,八成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目标。不杀掉这几个人,就算自己做的再好,也只能是徒劳。赵元华开始在脑中运转,仔细思索触了国公霉头的到底会是哪些倒霉蛋。

好在侯玄演没有让他多想,直接了当地说道:“我要拿孔家开刀!”

赵元华楞了一下,心道莫非有那熊心豹子胆的,也给越国公演戏了?

侯玄演见他一怔,还以为他被吓住了,接着说道:“这些鸟人霸占了山东大片良田,还给鞑子上表称臣,影响恶劣。不杀难以正山东之风,不杀难以平我胸中怒气。”

说起来自从朱元璋赶走蒙元之后,对孔家还真是不赖,为了维护大明朝廷之妙用,续封衍圣公。传到孔胤植,朱家待他那真是没得说,此公本非嫡传,却不但受封衍圣公,还先后被加太子太保和太子太傅,可谓“君恩如山”。

李自成一入山东,离曲阜还远着的时候,孔府就出朱示,令人供奉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并献马献银,跪纳印信

哪晓得这回换主急了点,没几天,大顺军跑了,来了清夷大军,这位三姓衍圣公知错就改,即上《初进表文》,向清廷表忠心,称颂清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乾坤并永”,表示“臣等阙里竖儒,章缝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瞻学之崇隆,趋跄恐后”。

接着,为响应清政府发布的剃发令,三姓公孔胤植隆重举行了剃发仪式,“恭设香案,宣读圣谕”,令族人剃发。

赵元华将路上小县所见所闻,讲给侯玄演听,又添了一层决心。

侯玄演的倒孔行动,不但是为了惩治汉奸行径,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在里面。

不管是医学馆还是讲武堂,还有那些匠人县官,都是对儒家寨的打击。从此士人读圣贤书才能为官的壁垒被打破,结束了他们对官场的垄断。

这种行为在江南反对者不在少数,但是都被侯玄演以势压住了,不是他们顾全大局,而是他们在侯玄演的面前,没有力量反抗。

将孔府的罪恶曝光,并且严惩孔家,可以给他们最后一击。

儒家的存在没有错,但是儒家不能成为束缚在汉人头上的一道紧箍,更不能阉割整个民族的思想。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而衍圣公府现在就是最大的那块糟粕。

一个思维解放的华夏大地,才能和侯玄演推动起来的大航海运动相得益彰,侯玄演给小军医描述的没有桎梏的盛世才会到来。

赵元华自认胆子够大,但是要动衍圣公府,还是有些发怵。侯玄演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叹了口气,千年淫威尚在,想要一朝铲除果然不是这么简单的。

就连金蒙满清这种异族入侵,都知道拿着孔家说事。

赵宋一朝,虽然老赵家对孔府掏心掏肺的,但孔府可没想吊死在一颗树上,那赵宋被完颜家打到南边去了后,孔府立即派出孔端操向大金表忠心,受封为衍圣公。率兽食人,祸乱中原的靖康之耻,在孔家人眼中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依旧过着人上人的贵族生活。

后来忽必烈来了,在衍圣公孔元用的率领下,孔府审时度势,大义凛然地倒向了忽必烈,为表耿耿赤子之心,孔元用亲率族人加入元军,清剿汉人“反贼”,“不幸”战死在军中。为了取悦忽必烈,孔府还派出大儒张德辉与元好问等觐见忽必烈,跪请他为“儒教大宗师”。堂堂华夏“圣学”,竟然请得一位双手沾满数千万汉人鲜血的酋首来做大宗师,孔府真正实现了“以德报怨”的最高境界。

到现在,一个汉家儿郎,率领着他麾下的北伐军恢复汉统,首先要做的竟然是铲除衍圣公府。赵元华不是很理解,这种收拢人心的利器,国公为何弃之不用,反而要杀之而后快。

第三百五十九章 破天之刃(第五更)

山东曲阜,衍圣公府的所在地。山东巡抚赵元华带着烈火营的三万人悄然来到城下,城门缓缓打开,迎接这三万人进城。

没有人多想,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守卫曲阜的正常调动,包括当代的衍圣公孔胤植。

赵元华入城之后,难免路过那座落在曲阜县城里的“衍圣公府”,占地一百多亩,一片乌乌压压的古建筑,三启黑漆大门,门楹上挂着一副金字对联,写的是: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曱德圣曱人家。

出乎意料的是,山东巡抚竟然过而不进,让紧张了一把的孔府门子们如释重负。家主早就传下话来,北伐军的官员武将一律不准放进孔府。

孔胤植去年入神京向伪清朝廷朝见,很是风光了一把,入朝之后他是班列大学士之上。小顺治还在神京太仆寺街赐了一座宅子,计门、厅、楼、房一百多间,这就是北京的衍圣公府。

北伐军打进山东,孔府一直没有表示,其实是大有原因的。第一他们不确定这支北伐军能待到什么时候,万一自己去表了忠心,满清又打回来了,岂不是完了蛋。第二,他们认定了北伐军是汉人的武装,就算是打赢了夺回了江山,也不可能对他们怎么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作为儒家文明的象征物,圣人族裔的孔家乃是累世公卿、书香贵族,故而得到历朝历代统治者的优容,任凭天下如何改朝换代、烽火狼烟、生灵涂炭,也总是倒不了儒门圣人的牌坊。既然倒不了圣人的牌坊,那孔家的荣华富贵,也自然能够借着圣门族裔的金字招牌,而世世代代地永远维持下去了。

无数世家随着朝代涨落而消亡,哪怕是昔日名震天下的江东王谢子弟,也早已埋没在故纸堆里,成为了遥远的历史。而比东晋王谢世家还要更古老的孔家,却依旧钟鸣鼎食、世代尊荣。

哪怕是天底下最尊贵的本朝皇室,在孔家后裔的眼里,也都只是“富贵不过二百年”的暴发户。

圣门族裔,千年世家……若说中国历史上最有“贵族范儿”的家族,肯定非曲阜孔家莫属!

千年的王朝,没有一家不对他们优容对待的,所以他们有这个底气并没有对北伐军有所表示。甚至阖府上下的男丁,都还留着鼠尾辫,等着清兵重新打回山东,他们好显摆自己的忠心呢。

听到院里的恶奴前来传信,说是北伐军进城了,正在出恭的孔胤植满不在乎,撇着嘴说道:“等他们来拜谒的时候,吩咐下去不要开门,这群南蛮子不一定能打过清兵,万一将来撤走了,见他们一面就是罪过。”

仆人惊道:“爷,他们可是兵强马壮的,万一惹恼了他们,那些大头兵冲进府来可如何是好。”

孔胤植不以为意,洋洋得意说道:“他们和清兵不一样,他们都是汉人,只要是汉人,谁敢到我们府上放肆?”

说完之后,坐在便桶上的孔胤植轻轻敲了下,就有明眸徕齿的俏婢进来,小丫鬟低着头不敢抬眼,以免污了主子的地界。提这恭桶时,要面露微笑,脚步轻盈,好像是捧着鲜花一样。若是露出一丝一毫的嫌色,免不得要因为“不敬主子”的罪名,而有板子等着。孔家的下人有一套严格的“礼法”,这些充满了“贵族范儿”的繁文缛节,自然是意味着历史积淀下来的体面和风度。但对于伺候他们的下等人来说,则意味着无数让人头痛和恶心的臭规矩。

孔家实现了极至的养尊处优,千年的优渥生活,让他们有了成千上万的下人,为伺候最多几十个主子而成天打转。

有专门为孔家巡山的巡山户,专门为孔家养猪的猪户,专门为孔家搬运桌椅等用具的扁担户,专门为孔家割花园杂草的割草户,专门供应府里以荆条烧成的柴碳的荆碳户,专门为孔家糊窗户的浆糊户,专门为孔家酿酒供酒的酒户,专门为孔家送新鲜蔬菜的菜户,专门为孔家制作各种条帚的扫帚户,专门为孔家点炮竹的放炮户,专门为孔家进供核桃的核桃户,专门为孔家献杏的杏户,专门为孔家献梨的梨户……诸如此类,林林总总,无所不包。

几乎孔家的每一项事物,都有专门的众多佃户为之代劳。四乡八里无数的老百姓,都围着孔家这一家的主子们转。

不同于其他豪门富户里的佃户,这些给孔家纳贡差役的人家,全都没有任何的报酬。也就是说,白干!

衍圣公府以圣人子弟自居,觉得让这些卑贱的下等人做他们家的佃户,除了按时交地租外,能够给他们这么高贵的世家做事纳贡当差,已经是看得起他们了,应该感到荣耀才对?怎么可以还妄想要他家的报酬?

几天之后,赵元华派出的探子,化作割草工进入到孔府打探消息,空闲时候坐在院中,和杂役们闲聊。

一个小探子,眼见干完了活,一群人半死不活地躺在院子里,没有人说话,故意扯到这个话题,叹了口气叫道:“唉,咱们命苦啊,生在这个破地方。现在明明是农忙的时候,俺家里的田还没有伺候好,就要到这里来锄草。”

一个年长的佃户,脸色惊恐,急忙制止道:“你这个娃娃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就敢乱说话。”

小探子笑嘻嘻地说道:“大叔别怕,我这不是看着这儿就咱们这些下人么。院里那些老爷们,谁肯来这里看咱们一眼呢,他们还怕脏了眼睛呢。”

佃户苦笑一声,说道:“你说的也是,唉生在这个地方是咱们命苦哇,下辈子俺可不投在曲阜了。”

小探子见他松口,继续拿话勾他,佃户才侃侃而谈起来。

原来当孔府的庭院内杂草丛生时,割草户就要全家老小一起到孔府割草,一割就是连续五十多天。但问题是,当孔府庭院里杂草丛生的时候,也往往正是田野里农务繁忙之际。割草户经常会因为要替孔家无偿割草,而耽误了自己家的收成,一来就是一家人,少一个都不行,家里的地根本没有人能照顾,纯看天意了。

偏偏孔家又从来不肯因为你来割草,就减轻你家的租子,该交多少还得交多少,非常有原则。以至于割草户每逢年景不好,就常有因家里欠收又交不起孔家地租而饿死的。不过孔家也不在乎,这家人饿死了,再随便指派另一户割草户就是。

更倒霉的还有水萝卜户,他们原本就是孔家的割草户,本来就需要承担割草的劳役。

有一次替孔府割草的时候,他们把自己带来的水萝卜分给其他庄子的割草户解渴,当场被孔府发现。孔府中的某个主子尝了尝水萝卜后,觉得味道不错,就下令指定这户为水萝卜户。每年这户除了缴纳沉重的地租,承担官府的杂税,很多税种其实是衙役瞎编出来的,收到的东西也进了他们私人的腰包,并且无偿替孔府割草外,还要按例向孔府奉上数量很多的水萝卜……结果才三年就搞得家破人亡了。

然后,另一户人家被指定为水萝卜户,因为之前从来没种过水萝卜,也不知去何处弄这东西,到了日子根本交不出来,于是被孔府管事夺了田地,全家赶出去沦为了流民……

在曲阜周边方圆百里,只要是孔府的佃户,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件件血淋淋的教训,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随便帮孔家人做任何多余的事,不要献任何多余的东西。不然一旦被孔家列为定例,就要世世代代不能摆脱,自己受难不算,子孙也跟着倒霉。

无数的血案,没有丝毫的遮掩,路人皆知。仿佛任何十恶不赦的罪行,前面加上个衍圣公府,就变得理所应当起来。这是圣人的光环,也是历朝历代当权者纵容下的恶果,可怕的是此地的受害百姓们,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从未想过反抗,只知道逆来顺受,圣人之说果然厉害,将这些愚笨农夫洗的明明白白的。

曲阜的衙署内,山东巡抚赵元华看着手下搜集而来的一条条罪证,不住地摇头。

这一次应该是潜象营搜集罪证最容易得手的一次,关键是这些东西都摆在明面上,不用刻意搜查。有一种犯罪叫做有恃无恐,所谓的“圣人”后裔,在朗朗乾坤下,肆无忌惮地作恶。可笑的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却成了他最大的保护伞。

赵元华不是读书人,但是让他动手,心底的惶恐和重压还是折磨得这个特务头子觉都睡不好。这一刀下去,有可能引发整个大明的地动山摇,责骂和诘责会铺天盖地而来,即使他手里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有些人,就是喜欢选择性失明。

赵元华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越国公手里的一把刀,即将与儒家读书人开战。

以往的历史上的经验告诉他,此战一开,这把刀的命运会很惨淡,势必沦为弃子。但是赵元华相信,这一次不同了,越国公是非常之人,要做这非常之事,也会有非常的结果。

赵元华拔出潜象营的短刃,这柄刀极其特殊,全都是用同一种材质,同一种工艺打造而成。潜象营上下从两大统领洪一浊、赵元华,到最下面的探子,全都是一样的规制。

一样的锋利,一样的尖锐。

赵元华将刀插到案上,用刀身将所有的罪证钉在桌上,沉声道:“士为知己者死,国公爷既然要捅破天,那就让我赵元华做这个破天之刃吧。”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六十章 改一改规矩

清晨天刚蒙蒙亮,侯玄演就已经爬起来穿好了衣服,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小军医手把手教会的五禽戏。

这套功法据传是华佗发明的,很受温养调润见长的杨文推崇,自小就交给了宝贝女儿。杨文爱女心切,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让女儿平白受了多少苦头。杨符锦施展起来让整个人柔韧性大为提高,没见到侯玄演之前她自己颇为受用,见了侯玄演之后,两个人都受用无穷。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侯玄演已经越来越了解到这句话的含义,若是天天在家中或者一个小地方活动,还不是很明显。像侯玄演这样积年累月地转战四方,还没有发达的代步工具,简直就是对身体的摧残。

一番五禽戏打下来,侯玄演只觉得浑身舒泰,背后凉飕飕的,原来是出了一身汗。

“什么鬼天气,一大早就这么热!”

李好贤带着狗头军师白俊彦早早来求见,没想到他已经起了,拿过旁边婢女手里的白布帕递过去,笑道:“哈哈,大帅有所不知,着登州府已经算是好的了,若是到了济南府,才知道什么叫热。”

侯玄演接过他手里帕子,擦了擦出的汗,说道:“还好吧,金陵也不是一般的热,现在是三伏天,到处都是这么热。要想避暑,最好是打到关外,那里凉快的很呐。”

李好贤嘿笑两声,垂手说道:“大帅,登莱水师已经开始兴建,登州府招募的海边百姓,虽然善水但不善掌舟楫,以他们为班底真的成么?”

“他们不成难道让你去?登莱水师、登莱水师,不用登州、莱州的人,叫什么登莱水师。你放心,这些乡民自小在海边长大,稍加训练比内陆的人适应地快。”侯玄演一脸的自信,登莱水师在历史上有过辉煌,至少说明兵源不成问题。

门外一个亲兵脸色有些慌张,手里拿着一叠公文,走近之后拱手道:“曲阜传来讯息,山东巡抚赵元华兵围衍圣公府,并且传下话来,三天之内不举族出府受审,就要打进去拿人。”

说完把公文递交给侯玄演,侯玄演打眼一看,全是些杀人放火,欺压乡民的恶迹。

侯玄演一拍身边的大树,骂道:“太不像话了!”

李好贤虽然是个武将,但是久在山东岂能不知道孔府的势力,忙附和道:“确实,赵元华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干出这种事来。招惹那户人家做什么,这不是添乱么?”

侯玄演双眉竖起,将衣服披在身上,骂道:“放屁,老子是说赵元华色厉内荏,既然撕破了脸皮,还说什么三天五天。他在我大明的土地上,就要遵循大明的律法,山东巡抚拿人,还要给人家三天时间?”

白俊彦在一旁低声道:“国公爷有所不知,按照大明历代皇帝所加尊荣,想拿衍圣公是要天子准奏之后,赵巡抚说了三天已经是逾矩了。”

“那我今天就把这个规矩改了,还算不算逾矩?”侯玄演冷笑道。

李好贤一听,心中大喜,道:“不算,不算了,大帅神威布于四海,区区一个衍圣公府,灭了又能怎样。末将这就传令下去,让泰安州守军配合巡抚办案。”

侯玄演这才脸色一缓,将手里的公文随手一扬,说道:“老子率兵北伐前,早就与天下约法三章,其中一条便是助纣为虐者格杀勿论。孔胤植上表降清,剃发易服,已经自己放弃了大明国公的身份,现在是个敌国高官。这些罪证竟然丝毫不提,给我传话给赵元华,罪责第一条就应该是叛国通敌!就这一条,就够他们阖府灰飞烟灭了。”

白俊彦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原来不是赵元华惹事,而是国公爷要拿孔家开刀。而且听这意思,不是找孔家某个人的麻烦,而是要彻底清算。这绝对相当于捅了一个马蜂窝,天下不知道多少读书人要大骂了。他是济南府的人,对孔家作恶是自小目见耳闻,当然知道国公这是为民除害。但是孔家的身份太敏感了,千年来不管是谁掌权得势,就算是蛮夷蒙元满清都知道敬他们三分。

而且大明历代的皇帝的话,越国公竟然说自己今天就把规矩改了,这种话说出口再加上他如今滔天的权势,这不是表明心志了么。

白俊彦不是愚忠的书呆子,听了这话没有过激的反应,反而劝道:“国公,要想铲除孔家可以,但是必先安定江南,让有心之人不敢多言。”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前番我已经将金陵守备武将换作我的心腹,元宝这个人小事吊儿郎当大事不含糊,我很放心。”

李好贤笑道:“老白,你就放心吧,在江南谁也别想盖过咱们的大帅。”

---

千年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

曲阜城孔府是孔子世代嫡裔长孙衍圣公世袭的府第,规模宏大,房屋建筑四百余间,是仅次于皇宫的大府第,气势恢宏,超越了王府的气派。前边是三堂六厅,乃是官衙,设置有大堂、二堂、三堂,还有管勾厅、百户厅、知印厅、掌书厅、典籍厅、司乐厅,中路前院的东南隅还有刑狱设施,内宅门以东甚至还有防御用的碉堡。

在这样的宅院前,普通人自然而然就会生出对这个古老世家的敬畏之情,就连潜象营统领之一的赵元华,也不能免俗。赵元华勒马在孔府门前,后面就是千军万马。孔府豪绰无比,自己也养有军队,而且数目不少,此时早就都剃了发,守在孔府内,望着城外威名赫赫的北伐军烈火营人马,孔家兵极少有能提起战意的。

“大人,真的要翻这个盘子?”赵元华身边的探子,脸色有些难看,促声问道。

赵元华稳了稳心神,故作轻松笑道:“你怕什么,我们潜象营抄家灭门干了多少了,这不就是个大一点的府邸么。”

长期以来,大明朝是文盛武衰,文官们骑在武将头上拉屎撒尿已经成了常态。现在他们几个小武官要来捉捕所有文人供奉的圣人的后代子嗣,难免有些心怀惴惴。

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赵元华咬牙道:“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只要时间一到,我们就起兵攻城。”

这时候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穿梭在军阵中,马上骑士到了近前勒住战马。

“赵统领,国公下令,将通敌叛国列为孔府第一大罪。而且三天时间作废,若是有人抗拒我军,即刻破门抄家。”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六十一章 破而后立

赵元华这才了解道,国公的决心远比自己要大,他没有留丝毫回旋的余地,既然如此自己这柄利剑又何必遮遮掩掩。

赵元华眼睛一瞥,示意手下上前叫门。旁边一个甲胄齐全的烈火营将官拍马上前,怒喝道:“山东巡抚办案,打开府门。”

守在府上的孔兴燮是孔府世子,听了这声呵斥,怒火冲心,再看身边的将士全都畏畏缩缩,更加急恼。孔子讲礼、乐、射、御、书、数,他的后人也会一些皮毛,孔兴燮拔出腰间的弓箭,往城下射去。

叫门的武将是百战精兵了,拿着长枪信手一拨就将箭羽拨开,远处的赵元华眼睛一亮,说道:“孔府抗拒天兵,擅射我军武将,是助清廷挡我北伐大计。将士们,杀进去!”

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整个孔府笼罩在这苍凉雄壮的角声下,火炮轰门将士冲锋,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衍圣公府已经全部沦陷。

孔胤植别反绑着双手,押到赵元华的身前,脸上挂着不应该属于他的倨傲。见到山东巡抚的牌子,孔胤植冷笑一声后,突然破口大骂:“你完了,区区一个山东巡抚,就敢炮轰我们衍圣公府的大门,你等着掉脑袋吧。”

赵元华冷声道:“我原以为所谓的衍圣公至少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原来是这种货色。”

周围的将佐大笑起来,孔胤植这才有些惧意,他眼珠一转说道:“我是圣人之后,不管哪一朝哪一代都是备受尊崇的,你现在把我放了,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否则将来见了你的上司,只怕他不会轻饶了你。”

孔胤植心中清楚,他最大的资本就是天下的读书人,文官们需要一个神像立在这里,才好糊弄百姓。

赵元华笑道:“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就是奉了越国公之令,前来治你的通敌叛国之罪。”说完用剑挑起他头上的鼠尾辫,嘲讽道:“你的圣人祖宗,有没有教过你梳这种辫子?”

先前下达三天通牒的时候,孔胤植还收到了罪状,里面全是些欺压乡民的罪状。谁知道今天一上来,就扯上了通敌叛国这种罪。而且他确实亲自去了北京,觐见了满清的皇帝,还受封颇厚。好在孔胤植脸皮够厚,强做镇定辩解道:“我那是为了保住曲阜百姓,不然他们就要屠城。”

赵元华一剑割断他的辫子,刀尖顺便在他养尊处优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对周围的手下说道:“记下来,他承认通敌叛国了,而且还狡辩称是为了保护百姓。”

孔胤植大怒,长期的唯我独尊的生活,让他失去了控制自己脾气的能力,尤其是面对汉人的时候,他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总觉得所有汉人都比他矮上一头。暴怒的孔胤植喝骂道:“你等着,等我见了侯玄演,你就知道他敢不敢动我了。到时候治不了他,治他的一条狗还是可以的,你就等死吧。”

孔胤植双手被反绑,跳脚大骂,口水四溅,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山中泼妇。赵元华心中对“圣人”的最后一丝敬畏也没有了,大笑道:“你怕是不太了解越国公,我们国公爷刚刚传来命令,让我....杀你全家。”

孔胤植楞了一下,随后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用鄙视加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心底发毛两腿颤栗起来、

“怎么,我们的衍圣公害怕了?”赵元华的笑容残忍,死在他手下的江南豪门子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抛去所谓的圣人后裔的光环,孔胤植在赵元华面前是个绝对的弱者,他一个人杀几十个孔胤植都绰绰有余。

见到盛气凌人的孔胤植,瘫坐在地上,腿间还有湿热的黄色液体流出,赵元华突然快意地大笑起来,只觉得几十年的惊心动魄的生涯,都不及今日痛快。什么圣人,什么门第,全是扯淡。还是国公高瞻远瞩,赵元华此时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竟然不如一个书生出身,苦读二十年四书五经的嘉定士子看得准。

笑完之后,烈火营这次派来的小将陈鹏杰问道:“赵巡抚,这个人如何处置?”

“全家羁押,等待国公定夺。”

----

一场暴雨下的天昏地暗,登州府的蓬莱阁靠海的亭子内,四周落下的帘幕阻挡着雨滴。

空气中混杂着水汽,风浪拍打着岸上的礁石,侯玄演捏着一个账本,看得眉飞色舞。

乾隆死后,嘉庆杀了和珅,据说国库瞬间充足,于是民间留下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俗语。如今侯玄演也体会了一把这种感觉,孔府实在是太有钱了。

孔府如同一只吃了一千年的貔貅,他们基本没有什么大的花销,这些年积累下来,财富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从昨天到现在,账本上还只统计了一半不到,就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摞了。几十车的金银细软,堆积如山的东南西北四个米仓,任谁也想不到这是在久遭大难山东,路上饿死的人都可以组成几个小国家了,这里却堆着山一样的粮食。

侯玄演侧着坐在凳子上,一页页地翻着账本,李好贤站在他的身后半弯着腰偷看,脸上乐开了花。

“大帅,这下咱们发了!”

“嘿嘿,嘿嘿。”

“大帅,这笔钱怎么花啊?”

“嘿嘿,嘿嘿。”

“大帅,大帅......”

侯玄演依稀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看是李好贤,将账本合起来揣到怀里,问道:“嗯?什么事。”

李好贤哭笑不得,讪讪地说道:“大帅,当初打山东,打淮安,我给弟兄们许下重赏,实指望打破了州郡开库房给大家发赏银。谁知道山东到处穷的要命,将士们用命搏出来的军功,我现在还欠着呢。”

侯玄演转过头来,乜视着他,问道:“那你还啊,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许的。”

李好贤直勾勾地盯着侯玄演的胸口,挠着头笑了起来。他亲眼看见侯玄演刚把账本揣进去,上面可都是惊人的数目,随便拿出一点来就够他赏军了。

侯玄演紧了紧衣服,说道:“你既然许下海口,就要给人家立了功的发下赏银,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不是。不过我的手套也不宽裕..”

话音刚落,暴雨中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雨幕更大了,过了一会雷声震耳欲聋。

侯玄演低声咒骂一句,然后大声说道:“最多给你五十万两白银,剩下的我要用来建登莱水师,正好缺钱呢,孔家真是不错。”

李好贤大喜,心中暗道回去之后,自己一定去雷神庙上香跪拜。

一道雷从侯扒皮那里搞到五十万两,李好贤此时恨不得将自己的名字改成李雷。

侯玄演站起身来,望着外面的暴雨,心道这次抄家是物质大丰收,改天我顺道去一趟,找个人多的地方,把他们的脑袋砍了,解放一下百姓的思想,来一次精神物质一把抓。

想到这里,侯玄演咂摸了下嘴,嘀咕道:“孔家真不错啊。”

倒孔是解开民智的重要一环,不破不能立,就算是会伴随着狂暴风雨,侯玄演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那种立一个神像,就可以拥有无数特权,任意鱼肉百姓的时代,必须革除掉。

第三百六十二章 务实的侯玄演

一场暴雨过后,海边的空气澄澈清净,微风吹过一股凉爽的感觉流遍全身,海面上一艘龙船载着侯玄演和烈火营诸将前往长岛。

长岛和登州府蓬莱隔海相望,就像是一艘大船停在海边,从登州各地招募的民夫往来于长岛和蓬莱之间,运送着各种物资。

在长岛上,还有烈火营俘获的清兵,本来只是关押在此免得他们逃跑,这下成了最好的苦力。

环岛四面建设港口,一切依照吴淞江所来修,很快一个新的水师江所就将完成。

侯玄演沉着脸望着大海,这还是他第一次乘船在海面上,浩瀚的蓝色海洋有着足够的魅力和未知,侯玄演一直不喜欢置身海上。因为在陆地上,不管是遇到什么局面,他都有有机会搏上一搏,但是在海面上毫无退路。

尤其是北伐军的水师不像陆军一样,北伐军在陆地上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军,水师则不然。要不是李好贤一直唆使他下海,而且还有荷兰人邀请他在长岛会晤,侯玄演自己是不会来到海上的。若是以前还好,自从形势逆转之后,侯玄演处事越来越谨慎了。

李好贤反而兴致勃勃,身为登州第一土豪,他自小就在海边长大。

“大帅,咱们到了长岛,可要多住几天,标下在岛上给您修建了一栋别院。”

“留着你自己住吧。”侯玄演说完就进了船舱。

登上长岛之后,到处都是砌墙搬砖的苦力,整个江所已经初具雏形。侯玄演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再过两三个月估计就能彻底建成了。”

在岛上监工,闻讯赶来的白俊彦笑道:“国公爷,不到一个月就可以投入使用,到时候边建岛边练兵。”

侯玄演更为满意,轻笑一声说道:“若是如此,我就给你们统统记一大功。走,带我们到处看看。”

白俊彦微微一顿,说道:“国公,红毛番人派出的使者已经到了很久了,国公要不要见一见。”

荷兰人常有红发,侯玄演笑着说道:“大国就应该有大国的气度和礼仪,那些红毛人来自一个叫荷兰的国家,以后都称之为荷兰人,不要红毛人红毛番的乱叫了。”

长岛上绿意盎然,在一座高岗上有处府邸,荷兰使者狄立拔已经等候多时了。这个时候活跃在中国沿海的两大势力,就是荷兰人和佛郎机人。其中佛郎机人自大骄狂,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文明的中心,相反实力更强的荷兰人却务实的很,只要能赚钱,让他们装孙子都行。

侯玄演坐定之后,岛上的小兵才被吩咐去叫荷兰人前来,使者一共带了几十个人,乘坐一艘商船从日本直接过来。

他们早就从总督那里得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这个东方最大的帝国中最有权势的公爵,见了侯玄演之后狄立拔恭恭敬敬地行礼。

侯玄演见他连三跪九拜都要拿出来了,忙摆手笑道:“行了,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一套,给他们看座。”

小兵搬出一张椅子,狄立拔坐在堂下,其他荷兰人站在他的身边。

“我和你们总督先前有君子之约,我帮他牵制郑芝龙,他帮我建造船坞和兵工厂。”

狄立拔懂得汉语,闻言忙说道:“没错,我们和公爵大人合作,十分的荣幸和开心。”

侯玄演笑了一声,说道:“你的汉语相当不错,甚至学到了我们汉人的精髓,知道话要挑好听的说。咱们的合作有什么开心的,你们不过是在东番岛被郑芝龙打得丢盔卸甲,想要挑拨我去打他。而我也是为了获得你们那里最先进的火炮和战船。这是一桩失败的买卖,我和郑芝龙有协定,他早已臣服于我。而你们也没有真心实意的传授技术,我的技术都是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的。

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我这个人务实的很,一桩生意的失败,不会影响到我去考虑下一桩。只要价码合适,双方都能获益,我们也可以再次把酒言欢。”

狄立拔万万没有想到,从这个东方公爵的嘴里,竟然说出了这么一番十分符合荷兰国情的话来。他对这个遥远神秘的东方帝国研究颇深,深知他们喜欢空谈大义,总是把虚无缥缈的礼仪挂在嘴上,对利益却不是很上心。

“您真是一个睿智的公爵。”狄立拔诚心说道。

侯玄演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说道:“睿智?谈不上,你不要以为那些一脸正气满嘴道德的大人们有多蠢,只是你们和他们的利益没有重合而已,那些人才是真的睿智。我只是一个务实的人,仅此而已。这些天你可以在长岛转转,这里即将建成一个庞大的水师军队,我敢保证它将是日本附近最强的水上力量。”

狄立拔此行最大的目的,当然是劝说侯玄演继续对郑芝龙施加压力,他们在东番岛节节败退,马上就要被郑芝龙彻底赶出去了。但是听到侯玄演第一句话之后,他就知道这个目的彻底无法实现了,而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惊胆颤,要是真如侯玄演所说,他们在日本的油水,恐怕也要被分走。

侯玄演冷眼旁观,见他神色再难遮掩,从容说道:“日本是一个好地方,那里遍地都是白银,自古以来和我们大明就是好邻居,可惜现在他们的国情不稳,岛上的百姓水深火热,我已经决定提携他们一把。”

这又是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来自东方最强大的帝国,已经开始重视发展自己的水师,而且还想插手日本国内的局势。

这是一个不可阻挡的崛起过程,狄立拔已经看到了几年之后一支强势无比的水师纵横在这片充满财富的航道上,他们背靠着最富饶的土地,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和他们相比。

而且这个公爵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以接受互利的合约,狄立拔已经迫不及待地赶回他们的大本营,劝说总督大人真心实意地和这个人合作,不然将来真的可能会被赶出这片海域。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六十三章 动摇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侯玄演初来长岛,还有些不适应,加上对海洋的恐惧,让他有些意兴阑珊。住了半个月之后,渐渐地熟悉了这里的环境,确实海岛有着自己的魅力,尤其是在盛夏。怪不得后世那么多人,都喜欢到海边度假。

金秋八月悄然而至,他的这份悠闲也彻底划上了句号,河南四藩收拢中原兵力,统筹陕甘九边,趁着三秋兵壮马肥,发动了反攻。

满清大为欣喜,不但满足了三藩改王号的要求,而且大肆放权。反正这些地方都是汉奸们打下来的,多尔衮干脆将他们的身上的束缚彻底解开,给了吴三桂、孔有德充足的权利,让他们在中原和北伐军决战。

战事一开,满清举朝上下出奇地团结,粮草辎重供应绝不拖延,各种掣肘全部撤销,给了汉八旗充分的权利。他们可以自行安排官吏,可以随意升降地方官员,甚至可以征粮征税。

首先遭到攻击的就是出川的杨展所占领的汉中,汉中是兵家必争之地,掌握在谁手里至关重要。

听到战报的侯玄演,忧心忡忡,李好贤在身边劝道:“大帅,这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当中,我们的布置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这一次清狗的反击不足为惧。”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本来确实如此,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夏天雨水充沛,我就怕吴三桂在上游决堤黄河,那样整个山东和徐州都将是一片汪洋,谈何北伐。”

李好贤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可能性太高了。侯玄演惯会用水火对敌,对这些事比正常人都要敏感,他的担忧很有道理。

“决堤黄河非同寻常,一般水淹城池受难的也不过是一城的人,而且水退之后很好治理赈灾。但是决堤黄河那可是百万军民受难,灾情持续几年都有可能,很有可能断送无数家族,让他们彻底断绝子嗣。这样有违天和的事,满清做得出来,吴三桂孔有德都是汉人,他们真会这样做么?”

侯玄演听完冷笑一声:“你把希望寄托在汉奸的良知上,岂不是笑掉大牙。快点标出黄河堤坝的沿岸,尤其是靠近归德府和徐州府的,马上派兵占据。”

入夏以来,累降暴雨,黄河古道本来就有决堤的危险,万一被清兵挖开河道,那可真是天大的灾难。一念及此,侯玄演就有些心慌,他算到了一切,并逐一做了应对之策,却没有算到今年的几场暴雨。

几个亲兵连忙翻出地图,地图上显示黄河河道被清兵占据的,足足有百里的长度。仓促之间,必难以全部夺来,而且如果这样大张旗鼓地进攻,很可能会逼得清兵真的决堤。

侯玄演盖住地图,脸色铁青,李好贤在一旁宽慰道:“大帅,这只是我们的猜想,吴三桂未必能想到决堤。就算他想到了,他的手下全是汉人,也可能会竭力阻止他干这种天怒人怨的事。”

“我起事以来,屡次放火烧城、决堤水淹清狗。这一番若是被黄河挡住了北伐,岂能甘心。”

决堤黄河,整个中原变成一片汪洋,最大的问题就是江南的粮草辎重将不能跟上,北伐将变成孤军深入。

帐中只有寥寥数人,这件事十分机密,若是传扬开来给吴三桂提了醒,那可就真的贻笑天下了。白俊彦深感自己受到了信任和重视,绞尽脑汁想要寻找破解之道,硬着头皮说道:“国公,若是他们真的干出这种事来,不如我们从山东直取京畿,寻找满清主力决战。”

侯玄演点头道:“这倒是我的应对之策中的一条,就怕仓促之间改变决策,其他营很难策应,单靠烈火营就贸然和满清主力决战,只恐有失呐。”

李好贤拍着胸脯,大声道:“大帅放心,烈火营自我以下,皆敢一战。”

“敢是敢,就是不够稳妥...”

这时李好贤突然大叫道:“大帅!您魔怔了。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瞻前顾后锐气全失,您还是我们的北伐军的四营统帅么?想当初咱们就苏州城一个,还不是招兵买马四处出击,先斩博洛,又杀多铎,逼得洪承畴羞惭投江,杀得吴三桂望风而逃。那时候荆襄、川蜀、闵浙、扬州狼烟遍地,如今咱们兵强马壮,钱粮充足,富有四海,统帅江南,怎么反而不敢打了。区区建奴有什么好怕的,标下请战京畿,若不能胜大帅尽管斩我头!”

帐中瞬间静了下来,落针可闻。谁都知道李好贤是侯玄演的心腹爱将,是亲信中的亲信,没想到今天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侯玄演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眼合成一道细缝,脸色铁青,一脚将桌子踢翻,帐中众将慌忙求情,一起说道:“国公息怒。”

要是一般人,侯玄演早就暴怒之下一顿臭骂,甚至有可能踹上几脚。但是眼前这个魁梧的将军,随自己一路征战,既是手下又是弟兄。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谨慎了?要是听了他们的话,会不会更早地将北方夺回,把建奴赶回关外呢?侯玄演一直坚持地步步为营的方针,第一次出现稍微的动摇。

僵持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侯玄演终于还是开口:“既然如此,若是四藩真的决堤,你们可以北进京畿,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真的输了,军法可不留情面。”

李好贤太了解侯玄演了,这个人认定的事,竟然可以为了自己做改变。刚才的一番话也是因为最近侯玄演的手段有些束手束脚,过分谨慎,将这个悍将逼得分外憋屈。听了侯玄演的话,李好贤心中感动万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说道:“标下一定不给大帅丢人。”

侯玄演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感觉有些心慌,想要反悔但是军中无戏言。迈步走到帐中,拿起袍子穿上,语气有些落寞地说道:“我要赶回去,主持中原大局,剿灭四个伪清藩王。山东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李好贤迈步追了出去:“大帅!”

侯玄演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记住,切莫轻敌,稳中取胜。”说完就往龙船赶去,海上残阳如血,已有半轮入海...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六十四章 决堤黄河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黄河,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一条河,她孕育了古老的文明,却又时常来一次暴虐的狂怒,让河道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

在南宋末年,女真入侵,国家存亡之际东京留守杜充开决黄河大堤,以水为兵,阻挡金军骑兵南下。时过境迁,当初的功过是非已经沦为云烟,但是河道再也回去了。

这次决堤导致了黄河在河南,山东,应天境内分多支南流,然后夺淮河入黄海,这是黄河非常重要的一次变迁。

被决堤的黄河并没有形成稳定的河道,分股夺河南、山东、应天三省内泗、汴、睢、涡、颍等河流的河道,主流最后夺淮河的河道流入黄海,漫淹沿线地区,为祸非常严重。

直到嘉靖、万历年间,经过几任河臣的治理,尤其是在万历年间经潘季驯治河后,黄河从河南东南流至徐州府由泗夺淮的主河道才基本稳定下来。

侯玄演来到兖州府的时候,兖州府、归德府、徐州府已经处处汪洋,泥泞不堪的道路冲刷着附近的村庄,逃难的百姓成群结队,就像是草原上迁徙的动物。说起丧尽天良,这些汉奸和清兵从来不会让他失望,还没出莱州府,吴三桂孔有德决堤的消息就传来了。

洪水裹挟着泥沙,所过之处再也没有半点生机,厚土营、湘兵营二十多万的人马,救助百姓往南逃去。虽然早就有侯玄演的书信示警,但是洪水遍地根本无法防范,还是损失惨重。

眼前乌泱泱的人群,扶老携幼,全家衣衫褴褛,满身的泥巴。一个汉子推着独轮车,上面有他全部的身家和自己的媳妇还有瞎眼的老娘,后背还趴着一个乖巧的孩子,正在给阿爹擦着额头地汗水。

许是脚下的泥水中有石头拦路,汉子推着车突然一顿,往水里倒去。侯玄演眼疾手快,伸手将他的车子扶住,汉子吃了一惊,这一下要是跌落水中,老娘的身子骨不一定能顶住了。

他两手扶着车,无法全礼,眼中含着感激低了低头说道:“多谢这位将军。”

侯玄演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走,这条路漫长无比,这个汉子十有**还会跌倒。

夏完淳沉声道:“督帅,自古洪水过后就是饥荒,就算咱们粮食再多,也不可能轻易运进这泥潭之中。”

侯玄演卷了卷裤腿,皱着眉问道:“徐州的河道还能通船么?”

“大部分河道还是畅通的,就是靠近河南的几条已经被泥沙堵塞了。想要运送难民还是可以的。”

侯玄演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着手安排。满眼望去都是逃难的百姓,他们饱受战争的摧残,侥幸存活至今,却被一场泼天的洪水,彻底从家园中被赶了出来。

如果把这些人的故乡比作蚁穴,决堤黄河就像是往里注水,是一种极端恶毒的行为。

这一次的决堤,造成的危害势必是长远的,甚至可能会超过南宋那一次。在江淮地区,很有可能会诞生几条新的河道。

开封府内,吴三桂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齐聚一堂。以往的时候,尚可喜总是和他们若即若离,但是自从凤阳大战之后,尚可喜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热衷于参与四藩的各种密谋,其他三个人心知肚明,他这是看清了满清朝廷威风不在的事实,见风转舵。

但是尚可喜毕竟是皮岛出身,孔有德还是将他视为自己的一大助手,对他以前的行为也是不再追究。

辽东两伙军阀势力,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四个人中吴三桂是正儿八经的关宁军出身,其他三个是皮岛出身。彼此之间虽有隔阂,但是毕竟都是辽人,底层军官士卒也没有深仇大恨,相处的还算和睦。

吴三桂坐在上首,他的实力是最强的,一直以来他几乎一场硬仗都没打,深深懂得如何在乱战中保留自己的实力。看了一眼其他四个人,吴三桂开口说道:“决堤黄河之后,侯玄演最能打的三营人马将无法打进河南。他从兖州、徐州、凤阳、襄阳、汉中布下的口袋阵,也就名存实亡了。着几个月的时间,是难得的战机,我们必须乘势拿下襄阳,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孔有德敞着怀,在身上乱抓了几把,说道:“打下襄阳倒是容易,可是然后呢?我们真要为清廷往南杀,就算打下湖广又能怎么样,引来了侯玄演的主力,我们打不过的。荆襄决战再打一次,侯玄演的胜算比上次大了百倍。”

说起荆襄决战,吴三桂的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上一次要不是他为了保存实力,不肯拿出主力和北伐军硬拼,这时候大清早就一统天下了。孔有德虽然和吴三桂结盟了,但是因为毛文龙的原因,他一直对关宁军没有什么好感。言语间暗暗夹杂嘲讽,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耿仲明悄悄拉扯了下他的衣服,孔有德才收起刚才的嘲讽脸,闭嘴不言。大敌当前,就连孔有德都知道要团结。

吴三桂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脸上的怒意一闪而逝,平复了心情说道:“定南王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就算我们不打湖广,将襄阳夺在手中,还是有利无害的。有了襄阳,我们就不怕忠贞营那帮闯贼余孽入侵河南了。”

“忠贞营有二十万人,都是崇祯年间就身经百战的老兵,再加上堵胤锡也不是庸才,想要打下襄阳我看比南下还难。”耿仲明语气柔和,和孔有德截然不同。但是在吴三桂眼里,这个笑面虎可比孔有德可怕的多。他皱眉问道:“依耿兄之意,我们该当如何?”

耿仲明站起身来,在堂中走了三圈整,才止住脚步,一字一句说道:“夺回汉中,入川自守。”

“我遍观天下,唯有川蜀可以存身。天下大势日渐明朗,将从侯玄演和多尔衮之间决出一个胜者,目前看来侯玄演的胜算大得多。我们身在河南,早晚必被围攻,侯玄演前番布下口袋阵,就是给我们提了醒。若不是决堤黄河,现在我们已经是板上鱼肉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六十五章 骂声载道

面对着肆虐的黄河,人力显得无比的渺小,在这天威面前只剩下逃跑这一条路。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故土难离的思绪,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舍弃了毕生经营的小家,往遥远的异乡逃去。

百姓逃难是没有方向的,大部分人是向着没有水的地方跑,结果人逃得没有水来得快。很多人就此化为尸体,被洪水裹挟冲向他们逃不到的地方。带着浑浊泥沙的洪水,就像是个最残虐无道的暴君。

黄河的洪水冲垮了沿途大部分的堤坝,淹死、饿死的百姓不断增多,如果不是侯玄演采取了措施,死的人将会更多。

尸体泡在水里,肿胀不堪看上去分外吓人,而且尸体腐烂之后,很容易引起瘟疫。再加上被水冲的到处都是,加速了瘟疫的散播。

侯玄演脸上蒙着白布,指挥着手下打捞、掩埋、焚烧尸体。可以预见的是,这个烂摊子不知道要处理多久,悲哀的气氛充斥着鲁豫大地,每个人脸上都有散不去的愁容。

一缕缕的青烟升空,无数的尸首被焚烧,一片好似末日到来的荒凉感萦绕在侯玄演的眼前。

落日慢慢的沉下,皎月已经迫不及待地升空,日月相隔同在天空,食腐肉的黑漆漆的鸟群,已经停在枝头。马蹄深陷在泥泞中的兵将,恼怒地抽打着战马,寸步难行。外面的军粮想要运进来,更是费尽力气。

侯玄演已经决定先从这个泥潭中退出,慢慢收拢难民,否则一味的北伐这些人将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辎重也运不进去,兵马度过这片黄泛区,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一个玄衣黑甲的探子来到侯玄演跟前,拱手抱拳说道:“国公,中原传来消息,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藩猛攻襄阳,吴三桂已经带兵去打汉中。”

侯玄演打断道:“豪哥和阿济格呢?”

“烈火营北征京畿,多尔衮将他们调回北边,现在已经到了大名府。”

侯玄演心中这才了然,若是豪哥和阿济格还在,他们断然不会分兵去打汉中。想到烈火营北征,侯玄演心中就有些不安,这是唯一没有在他的计划当中的事情。

“堵胤锡守在襄阳已经两年了,面对穷凶极恶的四藩也是苦了他了。”侯玄演站起身来,望着西方说道:“此间泥潭虽然麻烦,但是也没有什么大事,是时候回去荆襄转一转了。”

荆襄承载着太多的记忆,侯玄演成名之战就是从那里打的,一仗灭尽了满清赖以南侵的汉奸绿营兵,打得半壁江山高枕无忧。那一场国运之战,想再想起来还是心怀激荡。长沙城下的绝地反击,炸毁城墙吊桥,是何等的气魄。从那之后,一直是明军北伐,再也没有成规模的满清南侵,攻守之势从此逆转。

远处夏完淳带着几个手下将佐,慢慢地往这边赶来,半截小腿埋在泥沙里,应了那句举步维艰。

“督帅,逃难的大军已经越过了这片泥潭,只剩下零星掉队的人,我留下来三千人慢慢接引他们。”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去荆襄一趟,四藩已经开始了对襄阳的围攻,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了。你们留在这里修葺疏通洪水,将损失降到最低,最重要的是,不要破坏到其他的州府。”

夏完淳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以想象的是荆襄势必又是一场恶战,可惜这一次自己注定赶不上了。

侯玄演见他神色落寞,出言宽慰道:“端哥儿,吴三桂挖开黄河,是彻底成为鲁豫百姓的仇敌。这里有近百万人对他恨之入骨,这笔账他们自然会算到鞑子身上。你在此地可以招募兵马,让他们自行处理当地的敌人,只要咱们发给一些基本的武器就可以了。就算是招募民壮,这也是一群最有斗志的民壮,为恢复他们的家园而战,这件事大有可为。”

夏完淳笑道:“督帅不用担心,吴三桂这是穷途末路,自古以来以水为兵决堤黄河的,都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从此以后,在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他们虽然成功阻挡了我们的北伐,但是已经相当于自掘坟墓了。”

侯玄演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带着亲兵三千往徐州赶去。

泡了一天的脚,又酸又疼,走起路来就跟踩在钉板一样。侯玄演咬着牙走出七八里,才到了稍微干一点的路面,沿着这片地势高的地段,侯玄演换鞋之后骑马南下。徐州府境内河流纵横,具有很强的泄洪能力,但是黄河的水实在是掺杂了太多的泥沙了,一向清澈的几条河流也变得黄浊起来。

徐州地界上,到处都是骂声,徐州百姓骂人是出了奇的难听,各种污言秽语听得人头皮发麻。丰富的词汇,体现了徐州人民的智慧,极快的语速,展现了徐州百姓的嘴皮子利索。

侯玄演骑在马上,尚能听到不少路两旁的咒骂声,决堤黄河就相当于自愿舍弃民心。从此这片区域没有几十年的治理,很难恢复民生。

来到江边,探路的亲兵已经安排好了船只,侯玄演率众登船顺流而下。宽敞的船舱内,侯玄演脱去鞋子,坐到床头用小刀将泡的发白的死皮割去,终于离开了那片泥潭,以往普普通通的干燥的感觉,现在就跟到了天堂一样。

徐州的各条河道,都异常地繁忙,无数的船只穿梭其中,让亲兵们紧张兮兮地守卫起来。

杨符锦的遇刺,让他们对水面上的安危极为看重,生怕有人故技重施,将侯玄演撞到水里。

其实侯玄演就算入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毕竟他不是一个有身孕的少女。

躺在床上,浑身的酸痛一起袭来,强撑着几天的疲惫终于爆发了。不一会儿,船舱中的侯玄演呼呼大睡起来,就在这睡梦中,离久别的金陵越来越近。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有本要奏!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中秋佳节月圆夜,一艘龙船逆流而上,甲板上摆着一个小桌,桌上一壶清酒两碟小菜。

侯玄演将酒壶倒着拿起来,控不出一滴酒来,才确信已经喝空了。

“前面可是龙潭港?”

“大帅,前面就是龙潭。”

久不回朝的越国公,在中秋之夜路过金陵,南京官员不知他的行踪,无人前来迎接。只有越国公府的管家杨恕,带着两个青衣小厮,站在江边等候。

“大少爷,这次回来待几天?”

杨恕手拿着一件黑色大氅,给侯玄演披在身上,侯玄演笑道:“杨叔,明日一早我在早朝上有事要奏,然后就要去荆襄了。”

杨恕一听又是马上就走,叹道:“大少爷忙于国事,老爷在天之灵肯定也会欣慰的。”

国公府里张灯结彩,迎接男主人的回归,中秋是个团员的日子,侯玄演凑巧这一天回府,国公府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

内院当中,暗香萦绕,莺声燕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团圆饭。半年不见,除了顾菱儿越来越高之外,其他人变化不大。小妮子已经到了十一岁,马上就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纪,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淘气,反而多了些少女的羞赧。

吃完之后,侯玄演来到黄樱儿的房间,各房轮流敬茶过后,黄樱儿发现坐在太师椅上的夫君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黄樱儿忙叫两个丫鬟,将他扶到床上,脱去衣袜。借着烛光看去,自家夫君晒得有些黑了,而且还瘦了许多,不过摸上去更加健壮了。

黄樱儿躺在侯玄演的怀中,心满意足地安然入睡,直到五更天的时候,起身一摸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影。黄樱儿披着一个稠裳起身一看,在外面夫君已经在洗澡了。

正在伺候的妙儿说道:“小姐,老爷他上个早朝,马上就要去荆襄了。”

黄樱儿惊叫一声:“这么急?”

侯玄演招了招手,将她叫到身边,黄樱儿皱着鼻子委屈巴巴地走了过来。在闺房中,黄樱儿随便披了个丝绸缎子,曼妙娇躯春光毕露也不害怕。小妮子腰身还是那么纤细,身材比以往更加的前凸后翘了。侯玄演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前方战事吃紧,我今早要去朝中干一件大事,然后就要奔赴荆襄。你放心,不出意外的话,几年之内就没仗可打了,到时候我天天在家陪伴你们。”

黄樱儿低着头,轻声道:“夫君在前线打仗,为什么不能带上我啊,那个杨符锦就是在战场上怀孕的。论起打仗的本事,她爹就是个郎中,我阿爹可是个将军呢。别说我了,就是这两个,都比她厉害多了。”她指的是房中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黄樱儿虽然天性烂漫,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去战场的,于是退而求其次,想用两个丫鬟来固宠。毕竟这个时代,贴身的丫鬟和自己的手脚一样,不算是外人。

妙儿和双儿一听,俏脸一红,但是心中也有一些期待,竖着耳朵听侯玄演如何回复。

侯玄演扑通一声,从浴桶里站起身来,溅起的水花伴随着蒸腾的热气,惊得三人掩嘴轻呼。

“战场上动辄万人伤亡,你们都是女流,战场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杨符锦那是军医,治好了为夫身子虚的毛病,给咱们侯家带来了子嗣,不然我也不让她去。”

两个丫鬟慌忙上前,用洗净的帕子擦拭着他的身体,黄樱儿犹自不服,嘀咕道:“子嗣也让她自己有了,人家也想要一个。”那副模样低着头抬眼偷瞄,像极了馋嘴的小女娃跟爹爹要零嘴,又怕挨揍,看得侯玄演怜心大起。

侯玄演哈哈一笑,看了看天色还晚,外面黑乎乎的,应该还有时间,大声说道:“那我给你留下一个种再走,省得你心心念念说我这当夫君的不公平。”

“好呀好呀。”黄樱儿拍着手掌,笑的好像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猫,自己跑到床头往上面一趟。

侯玄演哭笑不得,樱儿虽然长了一副诱人的身躯,有时候却像孩童一样的心性。他走到床边,将眼睛眯成月牙状的小妮子提起来。

黄樱儿媚声道:“又要站着么,就是有点累人呢。”说完弯腰翘臀。

侯玄演轻轻拍起一阵tun浪,笑道:“还有更累人的呢。”说完将她的红色绸带解开,双手并排绑起,伸手一抛越过黄梨花木的大床床梁上。

黄樱儿脚尖刚刚着地,不住地扭动身子抗议,殊不知这样的扭动在侯玄演眼中更添火气。

“过来!”

刚想偷偷溜出去的双儿和妙儿止住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床前,侯玄演如法炮制,将两个双生儿一起绑住双手吊到床梁上。

三张满月一样的圆tun,交相辉映,侯玄演轮番....

天色拂晓,鸡鸣三声,侯玄演穿戴整齐走出内院。

早起的丫鬟已经殷勤地干起活来,见到侯玄演弯腰福礼道:“国公爷早。”

侯玄演嘴角一勾,笑道:“你早啊,你现在去我房里,伺候夫人起床更衣。”

小丫鬟脸上一惊,这明明是双儿妙儿姐姐的活,难道她们都升为夫人了?想到这里,小丫鬟脸上一阵羡艳,匆匆跑到黄樱儿房中,一看房中的情形脸色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红透了...

迈步走出国公府,侯玄演身穿蟒袍,腰系玉带,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朝。自从小皇帝登基以来,战事不断。陆续而来的官员,惊奇地发现,久不临朝的越国公侯玄演竟然满面红光地站在那里。

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不免暗暗嘀咕,越国公第一次早朝竟然无人知晓。

马灵药抱着景祐帝入殿,看到侯玄演之后,也是一愣。目光一碰眼神中就浓了起来,侯玄演轻轻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王祥年也不知道今天越国公回朝,惊喜之下依例唱道:“文武百官,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百官齐刷刷地望向侯玄演,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上朝一定有事发生。

有的人惴惴不安,有德人一脸期待,有的人眯着眼等着瞧好戏,有的人生怕惹火烧身躲得远远地。

侯玄演出班,扬声道:“启禀皇上,臣侯玄演有本要奏!”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六十七章 午时已到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屏息以待,侯玄演也没有让大家失望。

“曲阜孔家,受皇恩浩荡,封衍圣公,世袭罔替。孔家本该进忠报国,却反投鞑掳,卑躬屈膝,谄媚贼子。更有害民恶行无数,臣就不一一奏来了。最为可恨者,此贼竟然兴兵抗拒大明,在自家府上伤我北伐军将。今日臣奏请,将降清的逆贼一门斩首示众,以警示天下投降建奴的贼人。”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就连上面的灵药都呆住了。

一阵短暂的安静过后,殿中群臣炸了锅,不管是看戏党还是侯玄演的亲信,都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随着户部侍郎沈应文扑出来高声反对,大批的文臣纷纷出班,言辞激烈如同砸了他家祖坟。景祐小皇帝经常早朝,哪里见过这么热闹的局面,乐的张牙舞爪。

侯玄演暗暗摇头,这些鸟人已经忘却了儒学本来的面目和真谛,将这种学问和处事法则当成了宗教。不论是什么学说,一旦开始神话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的时候,它原本的内核就发生了变化,开始迅速地腐朽起来。

在奉天殿庙堂中央,侯玄演一跺脚,顿时安静下来。

“湖广战事紧急,我没空在这里和你们争辩。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孔府满门已经押到金陵,秋后问斩,斩于闹市!”说完迈步走出大殿,亲卫紧紧跟随,出了紫禁城,直奔城外的江宁渡,准备从武昌入湖广。

....

大殿中比刚才还静,越国公久不回朝,朝中官员已经忘记了他当初是多么的跋扈。再次见识到这种更上一层楼的独断专行,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侯玄演无心跟他们扯皮,荆襄战事紧急,跟这群中毒已深的腐儒争辩没有丝毫用处。

越国公离京之后的第三天,南京闹市口人山人海,无数人涌上街头,还有从浙江、江西、湖广等地赶来的人。

徐元宝紧张兮兮地守在外面,在他旁边是一正在饮茶的洪一浊。金陵守军严阵以待,潜象营的探子也在周围注意着局势。

刑部大牢中,差官一一问过了姓名、籍贯、年龄,这叫验明正身,是开刀问斩前的步骤,尽人皆知。孔家三十几口这才知道大限已到,人人惨戚戚的,再没有往日高人一等的傲慢。孔胤植哪里想的到,他衍圣公的名号竟然唬不了人了,自家事自家知,出了这个所谓的圣人后裔的名号,他再也没有第二个可以依仗的事了。想到这些年胜似神仙的衍圣公的生活,他的心中万般留恋不舍,都化作对血染刀头的恐惧。竟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面色苍白的几十个细皮嫩肉的孔府嫡系被推到菜市口,人群顿时惊叹起来。他们背后的牌子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各自的身份。

本来有资格前来监斩的,都是朝中的德高望重的一品大员,但是这些人虽然不肯明目张胆地为孔家求情,但是也没有人愿意前来监斩。马士英倒是乐得前来,但是他的身份敏感,近来又多传宫外大马,宫内小马,两马并槽,食民脂膏的传言。于是前来监斩这么一个万众瞩目的活儿,就落到了礼部侍郎秦牧云身上。

秦牧云本来就是北伐军大兵出身,对孔家毫无敬畏之心,见到这么大的场面,不禁得意洋洋。板着脸仰头看到正午已到,便从锡笔架上提起朱笔,在斩字牌上一勾,大喝一声:“时辰已到,斩!”

三十几颗人头同时落地,一时间哭声震天,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吵嚷声。南京的菜市口,第一次这么热闹,就算是当年扬州处决多铎,都不如今天的场面大。

这一天,举国各地有不少读书人悬梁自尽,但是闹事的却寥寥无几。

在南京的闹市斩首圣人后裔,一斩就是满门,这样的事引起的轰动远远没有预想中的大。以往的时候,做官的出身几乎都是读书人,他们也就掌握了所有的话语权。

但是随着各地的讲武堂、医学馆、工匠学堂的兴起,这些地方的学生也读书,但是不读四书五经,不背论语,不写八股文,照样可以当官。

这就属于由下而上的拆毁了孔家店,不知不觉间抽掉了支撑他们的基石,虽然还有上层官员和江南士子们为孔家张目,但是从财大气粗的商人,到底层百姓,都已经感受到了侯玄演的改革带给他们的好处。谁肯舍弃自己现在的生活,去给毫无恩德于己的孔家鸣冤。

以前的时候士子们集体闹事,对国家来说是个绝对的大事,因为那样一来国家的管理人员就会消极怠工,整个国家机器也很难运转起来。

但是如今不同,士子们地位尴尬,“五月恩科”之后,朝廷变本加厉,几乎明面上废除了八股取士的传统。更多时候考校的,都是经世致用的学问。这些掌握了八股技巧的读书人,也是最信奉孔家的人,彻底沦为了无用之人。

那些刚刚奔赴各处郡县的官吏,都是侯玄演一手提拔的,他们不擅长八股文,却依旧做了官。他们就是对侯玄演最忠心的人,因为侯玄演一旦倒了,他们的官职恐怕马上就要被顶掉。

有了这些各地的基层官吏的忠心耿耿,侯玄演此时振臂一呼,随便成立一个学说,就可以迅速超越儒学。

要知道当初的百家争鸣,也就是因为汉武帝一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结束了。真正掌握一个国家的人,他的思想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力,不是那种名义上的君主所能够比拟的。

此时的侯玄演已经来到了武昌府,进入湖广的一刻,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战意。

和承平日久的金陵不同,这里到处都是行止匆匆的公人。统筹运粮、招募民壮...一切的战备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侯玄演率众来到城内,也不禁感慨:“荆襄真是久战之地,空气中都有股硝烟味...”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六十八章 当头一棒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幽深的山谷中,一群飞鸟被马蹄声惊起,不一会几千个骑士从谷中飞奔而出。

侯玄演对着马臀抽了一鞭子,拽着缰绳一马当先,穿过了大名鼎鼎的华容道。

荆襄九郡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老黄历了,因为一部三国演义,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

侯玄演却没有凭景伤古的闲情逸致,昨夜战报传到武昌府,襄阳已经危在旦夕了。

襄阳城是湖广的门户,这个城池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握有主动权。忠贞营已经守了两年了,两年来清兵逐渐增兵,但是因为郑芝龙之乱,曾经是襄阳后援的郑遵谦和顾炎武的浙兵,已经退回到了江西赣州。

此消彼长之下,饶是堵胤锡苦苦支撑,还是很那抵挡孔有德三人的猛烈进攻。

这些辽东出身的汉八旗,虽然所作所为令人作呕,但是战力着实不差。辽东苦寒之地,向来不缺猛将和精兵,只是他们的主将也是统帅太看重自己的利益了。

越过荆州城外的江水,远处大批人马往这边奔来,侯玄演伸手遮阳,看了一会说道:“是忠贞营的旗号,看来襄阳是丢了,不过这些人撤的还算有章法,估计是被人用计袭取了襄阳城,堵胤锡率兵后撤。”

秦禾纵马上前拦住一骑,问道:“堵胤锡何在?高一功何在?”

被拦住的骑兵见他甲胄,知道是自己这边的长官,拱手说道:“襄阳城中磁侯田见秀、义侯张鼐、武阳伯李友和太平伯吴汝义打开了北门降清,城外清兵一拥而入,堵帅下令让弟兄们退到荆州。我们是袁将军手下,不知督帅和高帅的行踪。”

秦禾将他方行,来到后面说道:“国公,是袁宗第的人马,襄阳城是被叛徒开的城门,他们准备退守荆州。”

忠贞营虽然都是闯王的旧部,但是有些人贼性难改,堵胤锡治军又很严格,许多大将虐民都被他严惩过,终于埋下了反叛的种子。耿仲明派人入城,稍加诱惑,就引得几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倒戈。

侯玄演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杀不尽的狗汉奸,就像那雨后春笋和割了一茬的韭菜。”

不一会,刚才放走的小兵,带着袁宗第赶了过来。

袁宗第手臂有伤,不能全礼,但是仍然单手致礼道:“国公。”

侯玄演在荆襄鏖战时,对这个作战勇猛的悍将有些印象,点头问道:“前面的战况怎样?”

“嗨!我们弟兄们守着襄阳,万无一失。谁知道那田鹞子不知怎地就猪油蒙了心,带着手下几个怂瓜开城投降了,这货投降不要紧,我们也不缺他那点兵马,可他打开城门算是把这些老弟兄坑苦了。”袁宗第边说边骂,脸上非常难看,他也怕忠贞营有人投降,影响了侯玄演对他们所有人的看法。

“田见秀等人降清,虽说是突发的,但是仔细一想不可避免。这些人心志不坚,和你们不同,就是不知道他们带走了多少人?”

“鹞子手里就有五万人,其他的小子加起来也就两三万。”这些陕西流贼起事之初,为了不连累族人,都取了些千奇百怪的外号,田见秀就叫锁天鹞。

侯玄演听完手心一凉,忠贞营一共才二十万,这就去了八万人。更可恨的是这些人不是单单减员,他们到了满清一边,此消彼长之下,局势更加艰难,怪不得堵胤锡那么刚烈一个人,也会选择弃城撤退。

“国公,我在撤离的路上,曾经上高岗往回看,清兵占领襄阳之后,好像没有追出来的意思。”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占据襄阳,是怕我们进兵河南,这群人的心思在汉中,吴三桂已经往汉中去了。”

侯玄演无奈之下,只好带着这些人退到荆州,第二天一早堵胤锡和高一功率众进城。

上次见堵胤锡和高一功,还是在长沙城,那场反击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侯玄演渡江追人的时候,肩头中间落水,错过了围攻襄阳的战役。

堵胤锡脸色有些羞惭,屈膝道:“国公,下官无能,没有守住襄阳。”

高一功袁宗第等人慌忙出列,说道:“都是我们的错,没能看住鹞子,唉,说起来他也不是软骨头...”

侯玄演脸色沉静,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只是暂时丢掉了襄阳,兵马损耗不多。如今我们要想的,是如何夺回襄阳,进逼中原,将这四个汉奸头子赶尽杀绝。这几个人为害之烈,不逊于建奴鞑子,有他们在就会有数不尽的汉人降清。”

堵胤锡也知道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抖擞精神,站起身说道:“襄阳城中民心向着我们,只要我们整顿军马卷土重来,相信襄阳不难打下。”

侯玄演心底暗道,民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左右天下大势,却不能左右一城一地的得失。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襄阳周围还有多少可用之兵,才是重夺襄阳的重点。

“去长沙府,让湖广官员都来荆州,我要集整个湖广之力,夺回襄阳。”侯玄演话音刚落,一个亲兵就出列上马,赶往长沙府。他手里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了,想要夺回襄阳,就要用当地的兵马。这场恶战敌人已经万事俱备,自己这边才刚刚开始。

荆州的城头上,昏惨惨的天空像是要塌下来一样,旌旗插满的城楼上人头攒动。全城都是忙碌的身影,忠贞营自上而下,都在渴望一场大胜洗刷耻辱。守了这么久的襄阳,却败在了自己人手里,谁的心里都咽不下这口气。磁侯率众降清,在他们的心中更加憋屈,若是不能亲手夺回襄阳,从此以后忠贞营这个名字都成了个笑话。

刚来荆襄的第一天,就给了侯玄演当头一棒,望着乱哄哄的荆州城,侯玄演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

大堂内一张地图当中拜访,仔细一看汉中府的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侯玄演亲笔标注。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六十九章 誓杀吴三桂

湖广长沙府、荆州府、武昌府七品以上的官员齐聚荆州,很多文官第一次走进了军营,侯玄演在大帐中召集官吏。

许多官员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备战状态的军营,来往的战马嘶鸣,披甲之兵一队队地走过,许多文官豪气顿生,恨不得吟诗一首。

侯玄演没兴趣听诗,也没有心情陪他们感慨,掀开帘子一进大帐劈头便问道:“都来了?统计一下没来的革除官职。”

在场的官员耸然一惊,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有许多官员在地上作威作福惯了,让他们连夜赶赴荆州,难免拖拖拉拉,有很多官吏还在路上。越国公既然已经发了话,谁都不会怀疑这句话的效力,那些还没到的官员乌沙定然是难保了。

大帐中挤得满满当当的,侯玄演走到人群中央,皱着眉头咳嗦一声,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这里是军营,非比其他场所,不要交头接耳大声喧哗。这一次襄阳沦陷,我是一定要打回来的,至于怎么打,就全靠你们诸位齐心协力。老实讲,我手头现在就带来的三千亲卫,这次入荆襄我只带了这些人,咱们湖广的子弟兵湘兵营困在徐州一带,最大的问题就是兵从何来?”

百官都转头环视,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文官,手里只有一些衙役公差,这些人吓唬管理百姓是一把好手,打起仗来简直就是炮灰。

袁继咸身为湖广官员之首,站出来说道:“国公,咱们的兵马都在湘兵营,剩下的捕快杂役也没什么本事啊,要是让他们去打襄阳,不是添乱么?”

侯玄演算计了下,自己手里还有十三万人马,用的得当足够了,见到这些官员确实派不出可用之兵,侯玄演笑道:“没事,招募些民壮,在后方运输辎重。打仗么,也不全是靠兵将,我们这次调动整个湖广,打赢了大家都有功劳。”

官员们一听,顿时兴奋起来,军功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如果真的有幸捞上一点军功,可比在地方上辛苦升迁地快。

侯玄演又具体到每个郡县,安排了下各自的任务,救护伤兵、搬运物资、运输粮草、生产兵器,地方官们的脸色慢慢地凝重起来,这是真正的湖广省的统战,集一省之力,攻克襄阳。

只有在湖光这样的根基深厚的大省,侯玄演才有机会来一次全省军民总动员。要知道此时的湖广,是后世湖南湖北加起来,疆域和人口都不容小视。

消息传下去之后,慢慢地各地都忙碌起来,荆州的将士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待遇。整个湖广都在为他们服务,任何与攻城无关的事,都不用他们操心。每天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等待攻城的命令。

湘西的彭柱泽,正在忙着解放土民,听到自己的恩帅侯玄演来到了湖广指挥攻取襄阳,虽然他的人手也很短缺,但还是咬牙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湘西土兵。

荆州军营中,侯玄演望着赶来的土兵,心中还是有些感动。彭柱泽不管知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毕竟是在川黔出生入死的弟兄。这个时候派来的三千土兵,其实是一股不小的助力。这些悍不畏死又极善攀援的战士,是天生的攻城高手。

侯玄演虽然从未单独指挥过忠贞营,但是他在这些将士心中威望不下于堵胤锡,甚至更胜一筹。也不是他做的多好,实在是明末何腾蛟之流太烂了,两相对比小侯总督就跟他娘的圣人一样,深得这些关中汉子的军心。

堵胤锡再次跟侯玄演并肩作战,再次感觉到了那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滋味,和他一块打仗,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地研究战局,制定战术就可以了。要人有人要粮有粮,没有人敢在越国公的眼皮子底下玩猫腻,反而争着抢着表现自己。

以往何腾蛟做总督,堵胤锡每次打仗都要先和他虚与委蛇,既得求着他供应辎重,还怕他背后插刀将自己卖了。那时候每次起了战事,真是心力交瘁。

望着前面巡视军营的侯玄演的背影,堵胤锡的眼光慢慢清澈起来,侯玄演转身正好看见,奇怪道:“老堵,盯着我看什么?”说完还往自己后背摸了摸,堵胤锡笑道:“督帅风采,尤胜往昔,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像隆武年间荆襄鏖战那样,再次震动天下。”

侯玄演稳住了身子,正好停在一队正在操练的士卒面前,训练他们的将佐指挥大家停下,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地望向侯玄演。

侯玄演干脆扬声说道:“襄阳城的几个畜生,连黄河都干挖,是彻底地泯灭了自己仅存的一点人性。我现在对这四个汉奸的恨意,已经超过了关外的建奴。此番我们不但要胜,还要彻底解决这些汉人中的败类。”

汉人自从诞生到现在,一直跟黄河相爱相杀,大禹治水才有了定鼎九州,挖开黄河实在是天怒人怨的事。相当于将几代人的努力,一朝破坏殆尽,无数生灵涂炭不说,还要留下难以补救的伤痛。从此之后的许多年里,洪水淹没的区域,都很难重新恢复。这条悬在地上的河道里,蕴含了太多的泥沙,河道被挖开继而被冲毁,这些泥沙伴随着洪水就像是荒古末日降下的天罚,根本不是人力能够阻挡的。

忠贞营的将士和吴三桂这些辽东兵马是真正的不死不休的仇敌,一片石大战之后满清入关,其实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这群已经打下半壁江山的大顺人马。吴三桂带着多尔衮,穷追猛打将他们从京城赶到了湖广,不知道折损了多少的袍泽,就连李自成刘宗敏这样的领袖人物都陨落了。

侯玄演的话正对这些人的胃口,吴三桂在他们心中远比满清可恨,带兵的武将领头高呼起来:“誓杀吴三桂!”

“誓杀吴三桂!”

“誓杀吴三桂!”

...

侯玄演嘴角一勾,天时地利人和,我已经得其二,守着个襄阳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挡住我。

第三百七十章 两处战场

北京的睿亲王府内,这些天人流络绎不绝,多尔衮长期沉湎于酒色,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年纪轻轻的他,和弟弟多铎一样,出奇地好色而且没有节制。尤其是入关之后,志得意满的多尔衮更是纵情声色。

当初白山黑水间凶狠的海东青如今就如同一只病鸡般,乌黑的眼眶,消瘦的身躯都预示着这个运气好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满清摄政皇叔父已经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程。

金丝垂帘的黄花梨木大床上,多尔衮挣扎着坐起身来,两旁的孝庄和福林神情复杂。

多尔衮环视一圈,心中也生出一些悔恨,入关之后的花花世界彻底消磨了他的斗志,让他变成了以前最看不起的朱明藩王的模样。

多尔衮咳嗦一声,周围的婢女赶紧用白巾接住,偷偷将带血丝的帕子藏在袖中。

“烈火营的李好贤打到哪里了?”

周围的满人重臣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说话,生怕多尔衮精神不好听了之后直接死了,那到时候可就倒了血霉了。

多尔衮一看没人搭话,更加愤怒,捶着床板问道:“说话!李好贤打到哪里了?”

孝庄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到了河间了,肃亲王和英亲王已经带兵去了,您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多尔衮冷笑一声,说道:“豪哥和阿济格早就到了大名府,可是李好贤还是打到了河间,指着他们不如早日退回关外。”

听到退回关外四个字,在场的大部分满人都是眼色一亮,他们不是蠢货,早就看清了自己不是北伐军的对手。中原的花花世界,虽然让他们流连忘返,但是这些人现在还没有生出强盗变成主人的错觉。

在他们看来,他们这一次就算退出关外,也不算是失败。而是一次无比成功的入关劫掠,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收获都要大上百倍,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携带无数的财物、奴隶、美女...回到关外。

多尔衮突然暴怒不已,竟然自己站起身来,喝骂道:“李好贤这个南贼,是仅次于侯玄演的二号贼人,几次三番逼得我们退守关内,这次我要亲自出征,见识一下他到底有几个脑袋,几条胳膊。”

清廷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出奇的团结起来,一听这话跪倒了一大片。纷纷请求多尔衮三思而行,他的身体摆在这里,挂帅出征能不能活着抵达战场都难说。

多尔衮不由分说,执意要出征,他也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却不想窝窝囊囊地死在床榻上。

多尔衮手里的兵马着实不少,他的胜算也不低,这一次来的只是一个东路军烈火营,满清朝廷并不是很害怕。上一次之所以吓得差点逃到关外,还是因为中路军和东路军齐头并进,这一回吴三桂挖开黄河,把北伐中路军二十三万人挡在徐州,对满清来说是个机会。

他们最怕的就是李好贤停住脚步,就像侯玄演安排的那样,等待着中路军一起打进京畿。

但是李好贤立下军令状,誓要请战,动摇了侯玄演的步步为营的决心,让他独自进军。

全天下都看好战无不胜的烈火营,能够将苟延残喘的满清一举击溃,就连吴三桂等铁杆汉奸,都做好了往蜀中逃窜,借着蜀道之险立身的打算。

九月,多尔衮亲自挂帅,率领两白旗和圈禁来的三十万汉奴兵炮灰,去往河间与李好贤决战。

----

襄阳城下,准备充足的忠贞营终于开始攻城,侯玄演调集了湖广所有的火炮,一共三百多门,对着襄阳城猛轰了一天。

无数的炮弹倾泻在城墙上,堵胤锡和忠贞营其他将佐在远处看着,一片心痛。

襄阳城墙是他们亲自修葺加固的,每一块砖都曾帮着他们抵御四藩的猛攻,若不是叛徒打开了城门,他们有信心一直讲襄阳守住。

侯玄演却全然不在乎,这一次打破了襄阳,就再也不用守了。全面反攻已经打响很久了,在原本的计划中,这个岁末他就能稳稳地攻进北京。要不是决堤黄河以水为兵这么损的招数,此时的河南已经被他们围在碗状的包围圈中,三面围攻早就拿下了。

从清晨轰到黄昏,终于在忠贞营的欢呼声中,襄阳侧南门的一面城墙轰然倒塌。

侯玄演大喜,下令所有火炮瞄准缺口,炸出更大的缺口。

皎月高升,侯玄演一声令下,忠贞营士卒开始冲锋。

城中的孔有德拔出刀来,大喝一声,襄阳城门缓缓打开,来自辽东的骑兵从城中蜂拥而出。

侯玄演攻城的力度超过了孔有德的想象,在他看来湘兵营困在徐州,忠贞营投降了自己一半,在襄阳他绝对是高枕无忧的。

谁知道来了一个侯玄演,这个人有能量可以调动全省之力,共击襄阳。

孔有德的脾气也彻底被打了出来,城墙坍塌的那一刻,他就整顿手下精锐骑兵,打开城门主动出击。

因为有了田见秀等人的投降,他对忠贞营的情况了若指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一致认为,侯玄演就算来了荆襄,也不会派兵攻打襄阳。

侯玄演一声令下,中军打起挥舞,角声从各个地方响起。忠贞营迎着敌骑奋勇向前,一场激烈的搏杀在襄阳城郊展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战场上火光漫天,照耀的黑夜如同白昼一般。短兵相接之后,双方皆杀红了眼,孔有德一杆大刀在战阵中来回穿梭,这厮确实有些勇武,难怪当初会被毛文龙一眼看中。

忠贞营中的悍将袁宗第,纵马上前,一刀劈下将孔有德的护身亲兵头颅劈烂。孔有德是清廷封的王爷,但是崇尚武力的性子比满清更甚,他哈哈一笑跟袁宗第战成了一堆。

侯玄演站在瞭望车上指挥,见自己这边虽然占据优势,但是这点优势不支撑自己能够硬扛着兵力少的问题,打下襄阳,这座抵御了全盛时期的蒙元军几十年的坚城。

“是时候祭出我的底牌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伏笔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襄阳城下战事最焦灼的时候,侯玄演回头示意自己的亲兵头子,秦禾点了点头在瞭望车上打出一发信号弹。

绚烂的烟花过后,天空又被硝烟弥漫,耿仲明望着这一幕突然有些心慌。

远处的田见秀等人,一身甲胄上又黑又红,黑的是烟红的是血。因为刚刚投降不久的缘故,这些人打起仗来格外卖力,以求能被新的主子尽管接受。

在荆襄鏖战之后,曾说过侯玄演安插潜象探子进忠贞营的事,那时候的忠贞营上下对侯玄演十分信服,只当他是补充兵力。而且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这些人和忠贞营的士卒一样,打仗奋勇当先,田见秀的手下也有不少这样的探子,甚至还有的累计军功升了武将。

信号弹燃起的那一刻,田见秀的手下几万人马中,许多人的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神色。这些前一刻还毫无异样的将士,如同约定好的一样,慢慢地将刀口调转了方向。

两军交战正酣的时候,突然有个田见秀手下的小将,举刀砍死了几个孔有德的清兵。

“二娃,你疯了嘛?!”

被叫做二娃的小将大叫道:“田帅有令,我们乃是诈降,就是要趁此机会杀尽清狗!杀啊..”

周围的小兵楞了一下,随机举刀往清兵身上砍去,他们自从归了忠贞营之后,待遇比以往好了百倍,谁都不想背叛侯玄演。听了这些潜象探子的话,心中不惊反喜,再次反水他们是心甘情愿的。

同样的情形在战场上不断发生,当初补充兵员是按正常流程来的,忠贞营中到处都有暗探,就算反的不是田见秀,也是一样的下场。田见秀手下的士兵茫然无措,但是清兵可不肯罢休。别人都已经砍杀自己了,哪里还有等着被砍的道理。他们也分不清情况,只知道田见秀反了,是他的手下砍杀的自己的袍泽。

“杀啊,杀光了清狗,跟着田帅像国公爷请赏。”

“国公有令,诈降的兄弟们杀清狗一条,赏黄金十两。”

“鞑子杀人了,弟兄们反击吧。”

被蛊惑的田见秀手下的兵马,甚至有人高呼:“杀光辽狗,为闯王报仇。”

隐藏在人群中的暗探一边高喊一边放起火来,整个局势更加混乱。探子们已经开始装作清兵挑事:“杀啊,田见秀反叛了,王爷有令杀光叛军!”

“杀光田氏叛贼。”

清兵疯了似的对田见秀的手下动手,这边的士兵不管如何想,也只能还击保命。在这种夜色中的混战,再好的指挥也很难及时制止,随着这边的骚动越来越大,战场上的耿仲明和田见秀才慢慢发现端倪,彼此眼中都有着浓浓的不信任。

田见秀投降的时日不多,难免疑心孔有德想要将他斩草除根,毕竟双方在辽东开始就是宿敌。但是他转念一想,此时可能有诈,孔有德就算是想要动手,也不会在双方战至正酣的时机。但是局势已经成了这样,就算是敌人的计谋,战后自己如何能解释清楚。孔有德会不会趁机杀了自己,强取自己的手下人马。

在耿仲明和孔有德心中,倒是已经将探子们的喊话信了三分,无缘无故的那些人为何要反戈一击,在他们看来这一切肯定都是侯玄演的计谋。想到这里,耿仲明恨恨地捶了下城楼,骂道:“侯玄演这个奸诈小人,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还有田见秀这个狗贼。”

双方的不信任,拖延了处置这场风波的最佳时间,局势慢慢地失去了控制。黑夜中田见秀的士兵身上穿的本来就是忠贞营的军服,只是简单的蒙了个头巾作为区分,在清兵眼中根本无法分辨了。

双方的厮杀,演变成了三方的混战,感觉自己中计的耿仲明,匆匆召回孔有德,带着大军撤出了襄阳。他们撤的倒是很有章法,再加上人马损失还不算多,慢慢地退出了襄阳城。

他们来的匆匆,去的也是匆匆,唯有田见秀成为了弃子,不知该如何自处。眼看对面自己的旧日兄弟杀了过来,眼神茫然的田见秀举刀自刎,手下兵马在有心人的挑动下,顺理成章地选择了归附。都是忠贞营的旧日兄弟,侯玄演这边的士卒也没有选择痛下杀手,甚至亲切地将往日弟兄扶了起来。

田见秀的手下,越来越相信这是国公和田帅安排好的诈降计,脸上反而开心起来,跟着得胜者一起欢呼庆祝。甚至有很多人摸起武器跟着胜利者一起追击。

侯玄演乘势掩杀,重新夺回了襄阳重镇,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兵马,防备孔有德去而复返。田见秀已死,忠贞营中的几员大将,在田见秀手下的兵马中,有很高的威望。在旧闯军时候,高一功等人就比田见秀的官位还大,轻松地将这支人马收回之后,处决了当初选择降清的几个主犯。

一场突如其来的叛逃风波,因为两年前埋下的伏笔,最终成全了侯玄演的这次胜利。

堵胤锡等人纷纷前来报喜,侯玄演淡然一笑,舒了口气说道:“此间小胜不足喜,不知道烈火营和川兵那边,战况如何?”

堵胤锡和李好贤曾经并肩作战,对烈火营的战力深感信任,笑道:“国公放心,天下谁不知道烈火营所向无敌,苟延残喘的满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烈火营的攻势。只要我们剿灭了盘踞中原的四大汉奸,天下大势就此安定,汉统恢复指日可待,哈哈哈哈...”

堵胤锡爽朗的笑声,感染了旁边所有人,恰如他所言,天下人人都看好烈火营,只因他们未尝一败。

李好贤一路高歌猛进,沿途的清兵纷纷请降,还有山东京畿各地的义军,也是望风归附。

烈火营只有十万人,李好贤听闻多尔衮搞了几十万的奴兵,担心兵力悬殊太大,于是来者不拒,编入到自己的队伍中。

到了河间的时候,烈火营已经扩张到二十多万,兵马之盛所到之处无人敢撄其锋芒。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七十二章 唱彻吴语小调归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河间城下,李好贤身边猛将如云,白俊彦神色间略微有些不安,说道:“将军,我曾听说越国公带兵,从来不收俘虏入营,如今咱们的旧部人马已经不如新收编的多,万一...”

李好贤不以为然,大笑道:“大帅不收俘虏?你才跟了他几天,当初在苏州、杭州,要是不收俘虏,哪来的十万大军守常州。说到底不过是审时度势,现在多尔衮弄了几十万的百姓,强征为兵,蚁多咬死象,我要是不随机应变,如何能扫平京畿。”

先锋大将胡八万离开了侯玄演之后,一展抱负,积累军功一路升迁,迫不及待地说道:“咱们什么时候攻城?”

李好贤笑道:“我们有如此威势,横扫京畿如同探囊取物,就以堂堂之师,犁庭扫穴。”

说完伸手一挥,身后的大军摆开阵势,向前推进。

这一套大阵在战场上屡立奇功,是骑兵的天生克星,李好贤用的得心应手。

烈火营的将士,在大阵中像往常一样,冲锋向前。他们本是苏州的兵马,自从弘光元年起事至今,已经四年时间,这四年烈火营从未休息,也从没有回到过自己的家乡。

弘光元年,爱新觉罗博洛来犯,烈火营的雏形江浙剿恢义师开始了自己的征战之路。荆襄鏖战时,他们奔赴湖广,一场大战刚刚结束,这些人被调到扬州,勇冠三军的李率泰死于他们手中,淮安又起狼烟。一番血战之后,清江浦乱石砸死瓦克达,凤阳济尔哈朗提兵来犯。而后济南城、德王府两番恶战,平定山东,这些战士从未休息过。

就算是铁打的身子,如今也有些疲乏了,好在京畿应该是真的最后一战了。

烈火营的士卒,无比想念姑苏城外的秀丽风光,和他们久别的亲人。耶娘妻子的音容相貌,现在已经有些模糊了,见惯了战场上血肉模糊,听惯了鼓角争鸣,乡音未改面容已经变化,再回去时不知道幼子稚女还能不能认出自己这个阿爹...

“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可以回乡了...”

这句话被越来越多的烈火营将士挂在嘴边,百战雄师未尝一败,如今也渴望着最后一战的到来。

此时,整个满洲建奴最精锐的两白旗精兵,裹挟着四十万炮灰奴兵,气势汹汹地杀奔河间。

吊着一口气未死的多尔衮,已经存了不胜就死的心志,这是他入关之后第三次亲征。前几次都是屠杀京畿附近的反清义军,只有这一次才是正经的较量。

双方在河间郊外刚刚交手,四十万炮灰奴兵就大败而逃。在战场上上四十万人足以震慑所有人的心神,当赶着四十万人溃逃的时候,李好贤心中豪情万丈。

他决定彻底撕烂满清最后一道防线,挥动令旗全军追击,奴兵还好,两白旗的清兵清一色的重骑兵,烈火营追着追着,自家的阵型彻底被打乱。到了傍晚时分,清兵中一些猛将,被这种羞辱式的追击彻底激怒,几个梅勒章京联名向多尔衮请战还击。多尔衮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败一激,彻底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听到这些请战的声音,才恍惚有了当年满清不可一世时候的意思。

“止住脚步,反击明军!”

两白旗调转马头,溃败之后有炮灰们在后面为他们挡枪,这些鞑子兵并没有多少伤亡。而且他们是骑马,比烈火营的体力损耗更少,在各自佐领的带领下,八旗骁骑们杀了一个回马枪。

追击过程中,渐渐失去了阵型的烈火营,火铳手暴露在他们的铁骑下。

局势,渐渐地被逆转了,想要重新摆好阵型,但是新收编的兵马一触即溃,他们败逃的同时,冲乱了烈火营主力的队伍。这一群乌合之众,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成了致命因素。

胜败,就在一瞬之间....

战无不胜的烈火营,在最后一战的最后关头,倒下了。

重骑兵杀入毫无阵型的步兵方阵,就像是狼入羊群,许多火铳手想要举枪射击,却被无情的弯刀劈面砍下。刀盾手挡住了攻击,再也没有人帮他们补刀射击,夕阳西下李好贤心如死灰,收拢兵马南撤。

满清的骑兵再次发挥了机动性强的优势,追击气势如虹,两条腿的人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胡八万和陈鹏杰护着李好贤,大声喊道:“将军,撤吧,我们给你殿后。”

李好贤惨笑一声:“你们撤吧,我来殿后。”

烈火营十几员战将,一起下马,加上周围士兵,也都一起吼叫起来,劝李好贤后撤。

李好贤神色落寞,叹道:“这个营,我说了不算了么?”

“将军!”刘勇吼了一声,嗓子尖像是打碎的瓷器,招手示意自己的部下下马,将马匹让给别人。

“滚!还拿我当烈火营主将的,服从命令。”

夕阳下,一条魁梧的大汉,带着身旁的亲卫千人,挡在河间的道路前。刀横在马下,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锋刃,一如既往的闪着寒芒,但是看上去竟然有些悲戚。

远处烈火营主力,舍弃了后面已经无法脱身伙伴,往南边逃去。

多尔衮大喜过望,所有的满洲建奴兵将,都没有想到舍命一搏可以转败为胜。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李好贤,用满语高声叫道:“那就是李好贤!”

远处奔来的无数的清兵,慢慢地将剩下的烈火营将士围了起来,残余的将士围成一个圈,枪尖向外,将李好贤护卫在中央。

李好贤向着南边望去,回想这几年的波澜壮阔的经历,还有那个高低肩膀的痞气十足的督帅。在环顾四周,烈火营的士卒是真心拥戴自己,他们帮助自己杀回了登州,可惜我没能带他们回乡。

“你们会唱苏州小调么?突然有些想听...”

所有烈火营的将士,突然齐刷刷地转头,呆呆地看着马上带领他们南征北战,横扫强敌的统帅。

苏州人哪有不会唱小曲的,自宋朝以后,江南苏杭一带上至高官文豪,下到贩夫走卒,人人都爱唱曲。

“绿云冉冉锁清湾,香彻东西案。官课今年九分办,厮追攀,渡头买得新鱼雁。”吴侬软语在硝烟弥漫的战场响起,刚开始只有一个人,慢慢的一起都唱了起来。李好贤闭着眼睛,等待着清兵的进攻。烧焦的血肉,血水中的内脏,地上的脑浆似乎都不见了。士卒们对视而笑,就像是儿时结伴唱小调,在苏州富庶繁华的街头,来回奔跑。那里是家,是亲人在的地方。

“杯盘不干,欢欣无限,忘了大家难!”

...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七十三章 当局者迷

河间府外一片平坦,四散奔逃的奴兵和烈火营收编的俘虏,渐渐消失在四面八方。

胡八万勒马止住了脚步,看着剩余的人马,并不算少。

除了留在阵前的两万余人,烈火营其他人马损失不大,大战起时谁都没有上帝视角,单从人数上说,这场遭遇战已经超过了荆襄鏖战。局势错综复杂,战局迷乱,他们至今还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败的。

李好贤拼将一死,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时间,胡八万扬声道:“俺和大哥是登州旧相识,这一次他身陷敌阵,我不能不听他的命令,将手下的兵马带出来,将损失降到最小。现在你们已经出了清兵包围,且回去听从大帅调遣,俺要回去救人了。”

陈鹏杰一听破口大骂:“你胡八万来烈火营才几天?轮得到充将军的心腹?我从苏州开始大小战役一场没落,你自己滚吧,我们要回去救人。”

刘勇居中调解道:“大家都是一片心思要救人,吵什么。我看刚才咱们是败在阵势乱了,重新摆好阵势未必输给鞑子。那些衣衫褴褛的汉人兵,一触即溃,他能留下多少八旗兵。”

李好贤从山东带走的兵马,人数虽少但是围着胡八万,没有人愿意再往前走。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眼色一亮,这时候后军才刚刚赶到。

山东巡抚赵元华带着山东兵马,运送着粮草辎重赶到这边,但见漫山遍野都是溃兵。这些兵马奇怪地很,有的人喊着:“大清输了。”有的人喊着:“李帅阵亡。”

赵元华饶是搞情报组织出身,也没有想清楚到底是谁输了,只好快马加鞭带着手下赶来助战。

陈鹏杰和胡八万等人,已经准备调转马头,杀回前线。赵元华上前一听,在印证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当即拍板:“回马救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元华此刻就是那个有上帝视角的人,战局中的人不知道为何胜败,他却已经了然。正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当初转瞬之间的胜败变换,战局在他眼里才更加清晰。

烈火营众将虽然决定回马救人,但是在他们心中,还是存了死志的。赵元华轻笑一声,说道:“不管是奴兵还是我们收编的俘虏,就像是一层层的衣服,如今衣服都扒光了,凭本事你们还怕鞑子?”

赵元华是朝中重臣,有了他的支持,所有人都安心许多。听了他的分析,求胜的欲望又再一次被点燃,这次回去救人不但有可能救回李好贤,还有机会反败为胜,彻底荡平京畿。北伐大业,一朝功成!

河间前线,多尔衮狞笑着望着眼前被包围烈火营将士,那里面就有让他几天几夜做噩梦的李好贤。他的脸色吓人,就像是从地底钻出的恶鬼。眼前那条魁梧的汉子,手持着一把大刀,骑在马上如同山岳一般。

即便是身陷重围,百胜将军也有他自己的傲气,许多年前他曾在辽东见识过一次,那时候有一员汉将名叫曹云昭,万军从中就有这样令人心折的气魄。

多尔衮眉头一皱,暗黑色的眼窝里闪出一丝嫉恨的目光,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风采。而如今他却像是一只病鸡一般,连走路都需要别人扶着。令旗一挥,八旗中最善战的两白旗,慢慢挪动着战马。他们的旗主多铎,就是死在这些人手中,说起来也算是宿敌。

听到马蹄声李好贤睁开了双眼,被围的烈火营将士也从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火铳兵第一次丢掉了自己爱如臂膀的火铳,拔出腰间的短刀。森冷的目光望去,遍地都是仇寇。他们曾经无数次的面对这样的局面,如今不过是双方位置换了一遍。

“可惜,我李好贤最后一战,听不到号角声了。”

旁边的小兵笑道:“将军要听角声,这有何难,我们烈火营冲锋前角声响起必高喊‘建军北伐,所向无敌’,那时候就连角声也要被咱们弟兄盖住,今日就再喊一遍,能跟着您打这四年,胜过浑浑噩噩活上百年!”

李好贤的身躯,比胡八万稍逊一筹,但是在常人堆里也是鹤立鸡群一般。他的武艺却比胡八万还高,身为登州府土豪,颇有话本中河北玉麒麟卢俊义的意思。粗犷的脸上,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荆襄鏖战时留下的。

这道骇人的疤痕,在一般人眼中,有些吓人但是在烈火营兵将眼中,已经很有亲切感。他是天生的将才,却不是帅才。在荆州侯玄演就已经给他下了定论,当时的李好贤在军中,走到哪里都是小兵们打成一片,人人望向他的目光,不是崇敬,而是亲切。在他手下的兵马眼中,他就像是一家之长。

就因为如此,侯玄演当时才将荆襄交给了堵胤锡,甚至冒着堵胤锡会反叛的风险,因为他知道大将之才可以冲锋陷阵,但是统筹全局就有所欠缺。

要知道当初朝野之间还没有稳定,举朝上下都是侯玄演的敌人,将几十万兵马交到堵胤锡手中,也是一场豪赌。幸运的小侯总督,当时又一次赌赢了,堵胤锡和他一样,将抗清看得最重。当初那段时间,堵胤锡收到的劝他举兵入朝清君侧的书信,每天都有厚厚一摞,那些写信的人,如今也死的差不多了。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

李好贤翻转手中的钢刀,朗声道:“杀!”

慢慢收紧包围圈的清兵,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伙困兽犹斗的猎物,竟然主动发起了攻击。

山川变色,日月无光,燃起的火把照耀着京畿大地,喊杀声震耳欲聋。

呜呜呜~熟悉的角声竟然在背后响起,苍凉雄浑的声音才配得上今日的战阵。

烈火营的人马全都楞了一下,李好贤首先反应过来,骂道:“这群混蛋回来了?狗日的要是都折在这里,我怎么跟大帅交待!”

第三百七十四章 千秋伟业功已成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河间战报传到京城的第一发,还是清兵一触即溃,满洲皇族和贵族们已经准备好收拾东西开溜了。

马上第二封战报传来,摄政皇叔父睿亲王多尔衮力挽狂澜转败为胜。已经收拾好行装的爱新觉罗们,放下手里的行李,开始准备庆功宴。京城中的旗人走在路上,都不自觉地迈开八字步。

京城沿途的百姓,哀叹一身低着头,自凡是满清捷报,驿卒总要沿街叫喊。

到了深夜,紫禁城中迎来了一天之内的第三封战报,前线溃败睿亲王被活捉,两白旗全部战死。

烈火营兵锋所指,已经到了青县,天津三卫一日可到。

皇城内,坤宁宫中,孝庄搂着小顺治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身旁的宫娥太监,来回奔走,收拾着皇城内的值钱的物件。

顺治侧着脑袋,小辫子一翘一翘的,问道:“额娘,我们要回关外了么?我不喜欢关外,我喜欢这个宫殿。”

孝庄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感情,好像跟他手中的佛珠一样,化作了木胎。

顺治见孝庄不理他,自觉没趣,低着头捏着手指,不一会又抬头问:“我们还要等皇叔父么?”

“不等了,出发吧。”若是一般的女人,就算是皇太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撤回关外。但是孝庄毕竟不是寻常妇人,抛却心肠歹毒手段狠厉之外,他的见识也强过很多满洲权贵。

过了河间府,整个京城已经无险可守,留在此地被人围住之后想要再突围,可就你难如登天了。

油尽灯枯的多尔衮,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拉上了满清剩余的全部力量为他殉葬。孝庄心中虽然恨他,但是现在也不是清算的时候。

一群侍卫护着几辆马车,小顺治坐在车内掀开帘子回头望,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家不能住了。在他心中,紫禁城是他的家,外面那些打败他皇叔父的汉人,是一群强盗,将他们赶了出去。

京畿一带不同于其他地方,到处都有残余的清兵驻守,就连一座小城攻下也非易事。

但是他们的中心,已经逃得成了一座空城,豪哥和阿济格从大名府经过保定府回到北京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座空城。

景祐元年十月中旬,侯玄演在南阳城下和三藩血战,杨展的川兵在汉中苦苦支撑,涅槃重生的烈火营却已经杀到了天津三卫。

天津是退海之地,自古以来就和北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明锦衣卫的衙门都是设在天津卫的。李好贤吃了一次亏,变得谨慎起来,选择在天津卫安营扎寨。

一向性急的李好贤,如今变成了另一个侯玄演,逢人说话三句离不开两个字:稳妥。

于是烈火营的骄兵悍将们,放下来手中的兵刃,在天津城下修筑工事。尼堪看在眼里,两眼一黑差点吐血,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啊。

守在天津的是从徐州逃走的尼堪,他手里上有六万精兵,清一色的蒙古骑兵,守在天津的同时,也扼住了北伐最后一道关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下大势已定,别说六万就是十六万也翻不了盘了。广袤的土地上,北伐军有着无穷的兵源和辎重,国力的差距不是兵马能够弥补的。

徐州挖河道的夏完淳,听到河间战报之后,马上派湘兵营十三万人马绕道淮安北上,运兵的船只一时间将河道塞得满满当当。

正在激战的汉奸们,也心如死灰,中原大势已经不可逆,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逃回辽东。从这点上看,吴三桂等人和孝庄一样,都是识时务的。吴三桂第一个想通了这一点,从陕西带上惶惶不可终日的姜襄,往辽东老巢逃去。杨展一觉醒来,城下的强敌已经不见了踪影,敌军大营中倒悬的山羊,不断刨蹄制造鼓声。

杨展长舒了口气,他已经很难再抵抗吴三桂的猛攻了,川兵这一天宰羊庆祝,乘势收复了空荡荡的陕西全境。

还在南阳相持的三藩,听到吴三桂北逃的消息,怒火中烧。

耿仲明骂道:“这孙子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惯会见事不好就逃,果然不愧是关宁军出身。”

“我们不能守在这里给他们殿后,等到川兵将河南北边盖住,我们就彻底成了瓮中之鳖了。”

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第一次如此团结,将中原席卷一空后,纵马往北逃去。

三藩也撤了,趁着河南的北方口子还没有被堵上,这群挖了黄河遗害千年的狗贼,灰溜溜地撤出了中原。

辽东兵马不管是吴三桂的原关宁系还是孔有德的皮岛系,都是骑兵居多,逃起来跟风一样。

天下第一稳妥人侯玄演,还在南阳城下修工事的时候,洛阳开封的清兵都已经弃城而逃了。

从大名府经保定府到辽东,已经成了一条大路,祸乱中原的魑魅魍魉都从这条路上,争相恐后地逃往辽东。

一觉醒来,侯玄演惊奇地发现世道变了,南阳城楼早就人去楼空。黄泛区阻碍了两地的消息往来,他还不知道河间大战和战后的情形。

堵胤锡捏着下巴,望着城楼一顿分析:“此必为诱敌之计,摆个空城阵引诱攻城,其后不知道埋藏了什么陷阱。哈哈,我们以不变应万变,让他们白费心思,徒增笑料!”

侯玄演惺惺相惜,大为同意:“不错,正是英雄所见略有,我也正有此意。”

看到大家都变得稳妥起来,侯玄演心中更加满意,本来就是北伐即将成功,切忌不要急功近利嘛。稳稳地摘取最后的果实,避免一切的意外发生,才是最重要的。

勤劳的忠贞营将士挥汗如雨,在城下挥舞着铁锹修筑工事的时候,城门缓缓打开,几个潜象营探子,施施然走了出来。

侯玄演凝神一看,其后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侯玄演还愣在原地的功夫,堵胤锡已经率先反应过来:“清兵逃了,大家随我杀进城去,收复南阳!”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七十五章 我不光打仗比他强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堵胤锡率兵进了南阳,才发现事情不对,孔有德三人撤的太彻底了。这些人就跟逃荒一样,将城中所有的财物全部携带,匆匆逃去。

终于东路军的消息传来,侯玄演和堵胤锡相望无言,自从萨尔浒之战以后,这个多灾多难的帝国终于迎来了曙光。

“恭喜国公,成此千秋伟业,万世功勋!”堵胤锡发自真心的拱手赞道。身为一个大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侯玄演在这场战争中起到的作用。

侯玄演仰天一笑,心中快意万分,一路走来的心惊、愤怒、疲惫...都有了最好的回报。

“清兵北撤留下的大片空白,不能长期放任不管,必须马上驻军派官、清算汉奸、安顿民生。还有辽东尚未收复,战事也不圆满,发兵征辽迫在眉睫。今夜咱们也别休息了,你去开封我去洛阳,咱们先把中原安定。”

堵胤锡眼中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越国公实在是个让人没话可说的上官,抛却私德不谈,他的公心堪称圣人。这样的大胜当前,没有急着庆祝也没有大肆夸耀自己的功绩,首先想到的还是民生民计和肃清余孽。

忠贞营就此分兵,堵胤锡和高一功带兵十万前往开封,侯玄演带五万人去收复洛阳。留下的人驻守南阳,整个中原出了黄泛区,很快就将全部恢复。

深秋时节,狂风卷起的树叶,在道路上肆意飞舞,道路两旁常有畏畏缩缩的农民,在荒地里收着可怜的庄稼。兵祸连年的河南,这些田地的庄稼基本上无人看管,有的地方荒草已经半人高了。昨夜盘踞在此作威作福的大头兵们突然撤走,附近村落的小民才敢出来收粮,侯玄演的兵马又将他们吓了一跳。

百姓可不管明军还是清兵,说实话,当初军阀混战的明末,有很多的明军比清兵还要凶残。

管你是帝王将相,千秋霸业,中华正统...普通百姓想要的不过就是生存下去而已。

侯玄演兴奋的心情冷静了下来,北伐成功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若是将满人赶出去,就志得意满,从此失去奋斗目标,那么对于这些沦陷区的百姓,跟活在满清统治下没有什么区别。

洛阳曾经是最繁华的地方,如今虽然已经不复当年盛景,仍然算得上不错的地方。

深秋时节,满城的菊花盛开,黄的白的红的五颜六色,城门一直大开着,清兵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关上城门。

一列士兵排在城门口,一直延深到城中,城中最大的建筑,乃是当年万历帝为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福王朱常洵修建的福王府。

入城之后,侯玄演进驻到福王府中,洛阳当地的士绅名流,统统剃掉了自己头上的小辫子,前来拜见。

侯玄演一眼望去,人人头顶都戴着一顶六合帽,剃发令下被逼剃头是无奈之举,侯玄演一直也没有追究。此时虽然大局已定,他也不想过分苛责。

乌泱泱一片人一起跪倒,口呼:“见过越国公。”

侯玄演打心底不喜欢这一套,将他们叫起来之后,坐到福王府外宫的殿堂上,俯视堂中众人,扬声说道:“诸位都是洛阳人,如今不止是洛阳,整个河南百废待兴,振兴中原诸君不可推诿,当有家国一体的大义和胸怀。”

底下的士绅们一听,心中一紧,听着意思是要我们捐钱了么?

侯玄演居高临下,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接着说道:“洛阳九省通衢之地,东西往来必经之道,是上天赐予洛阳百姓的商道。我今在江南改革商制,已经大获成功,毫不客气的说是不逊于北伐的丰功伟绩。如今既然已经平定中原,自然不能重此薄彼。

我沿途所见,此地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河南良田不少,却处处荒芜,究其原因是土地分配不公。往日大片良田,都是福王府所有,今时过境迁,大明藩王都已经遇害,仅存的几个也在塞外清兵手中。土地丈量与税制,待我回朝之后再做定夺,但是这段时间此间良田也不能荒废。”

底下的人一听,不用自己拿出粮食来,心中稍微安定。毕竟这十几年间你来我往,福王、李自成、鞑子、汉奸再加上如今的忠贞营,每个来都要搜刮一番,好好的一个洛阳城,就算是这些富户都要勒紧腰带过日子了。

“我们都听国公爷的安排。”

“是啊,国公让我们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

侯玄演抬起手压了压,底下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我有一个临时办法,今年暂且实行一年,等来年逃难之人回乡,我再派人统计人口,将无主之田按人口均分。”

每逢乱世结束,总会出现地广人稀的局面,就是一次大的重新分配。从崇祯朝流贼作乱至今已经近三十年,天下死亡人口何止千万,如何恢复民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国公有何妙计?”

“以一村为一队,合种当地之田,队中自选德高望重者为队长,队长负责记录各家各户所干的工时,大家同吃一锅饭。在此期间,队中所需粮食由我来供应,这一年所产粮食一半按工时分于各家各户,其余的一半归还于我。”

士绅们面面相觑,这个办法闻所未闻,但是好在对他们没有什么坏处。而且国公说了,只是施行一年,等到来年之后还要分田呢。这个时代的士绅,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凶恶,其实还是开明良善之家居多。听到侯玄演的办法,确实对河南有利,这些人也就去掉了心中的畏惧,开始出谋划策起来。

这些人就在福王府中留了一晚,侯玄演摆宴招待忠贞营将领,这些人算是作陪。

福王府中大摆夜宴,因为是战后百废待兴的困难时期,几十桌的简单酒菜算不上丰盛,但是大家情绪高涨。

许多将领望向侯玄演的眼光,无比的热切,现在大家虽然只是中兴之臣,可若是他选择改朝换代,自己这些人就是从龙之功啊。

这时候一个亲兵进来,抱拳说道:“督帅,遍搜全城中捉到清廷任免官员一百五十三人。”

侯玄演举起酒杯,说道:“斩!来,我与大家共饮此杯,庆祝贰臣伏法。”

不一会又有一个亲兵进来,兴冲冲地抱拳道:“督帅,吴三桂带兵犯汉中,留在洛阳的家眷已被擒拿,总计七十三人!”

“斩!来,我们共饮此杯,庆贺汉奸灭门。”

北伐基本成功的喜悦,让侯玄演贪了几杯,脸色已经有些酡红。这时那个小将凑近了附耳说道:“督帅,秦淮河上的陈圆圆也在其中。”

侯玄演一拍桌子,怒道:“你当我侯玄演是什么人!”

侯玄演的亲兵都是他的心腹,见他发怒也不是很慌,改口说道:“督帅息怒,标下这就去将人犯正法。”

“放屁,老子立下这等功劳,睡一两个绝世美人,实在是天经地义。你遮遮掩掩,还趴到老子耳边才说,真是猥琐小人。”侯玄演醉意朦胧,一拍桌子,喝道:“将陈圆圆送到我的房中,今晚让她见识一下,老子不光打仗比吴三桂强。”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七十六章 惩治犯妇陈圆圆

福王府不愧是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建成的,雕梁画栋突出一个壕字,再加上建成时间不长,庭宇之间青砖琉璃瓦,熠熠生辉,也难怪吴三桂将此处占位自己的平西王府。

酒酣耳热之后,侯玄演迈步走向后院。内院的门口,几个亲兵正在踩着梯子,将平西王府四个字的牌子摘下,其中一个用脚踩上,将鎏金的木牌跺在脚下。侯玄演脸红到耳朵根,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身酒气。

几个亲兵忙笑着抱拳问好,侯玄演上前搂住他们的肩膀,笑道:“干得不错,汉奸留下的东西,就得被我们踩在脚下砸碎。”

说完还向木牌上啐了一口,素质极低。

此时内院中,一个宫装美人儿正隔着窗帘往外看,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美人心惊胆战,胸口起伏下像是有对玉兔儿活蹦乱跳,她离得不远,那句“汉奸留下的东西,就该被踩在脚下”听得真真切切,可不就是在说自己么。整个内院的丫鬟仆人,都是吴三桂强取豪夺的可怜人,侯玄演早就下令放了出去,消去奴籍,各回各家。留在此处的不是别人,正是刀口逃生的陈圆圆。她没有看到地上的匾额,好死不死地把侯玄演那句话对号入座了,心中惊恐万分。

想到这里,陈圆圆慌忙坐到床上,将自己身上的王府服饰除去,散去繁琐的发髻,用两根红绳扎了一个俏丽的斜鬓发。上身只留一件石榴色抹胸,腰间系着一条大红丝绸,手指勾动熟稔地拉出一个蝴蝶结。下身襦裙除去,留下米黄色的软稠裤。

只用了匆匆一瞬的时间,陈圆圆就完成了从正装贵妇人到一个伺候主人的妣妾的换装,这门手艺要是放在后世,能吸粉无数。这不仅仅是手法手速的问题,更是对各种风格效果的完美把控,有些人天生就是来魅惑世间的。

一股酒气传来,陈圆圆赶紧从床上起身,她现在要撇清跟吴三桂的关系,免得被踩在脚下剁碎。所以她再不敢以主子身份自居,恭恭敬敬地站在房中。

侯玄演一心要和吴三桂隔空较量一番,也不避讳什么,直言问亲兵:“陈圆圆在哪间房中?”

亲兵露出会心一笑,指了指院中一间雅致房间,侯玄演虽然醉意熏熏,还是点头道:“不错,这间房子甚和我的心意,正好在此痛击平西王。”

两个亲兵一脸正色,拔刀握于手中,单膝跪地抱拳道:“标下祝督帅旗开得胜,扬我北伐军威。”

侯玄演来到房前,一脚将房门踹开,他心中喜悦已经到了极点,几个最亲密的人也不在身边,只觉得浑身力量无处发泄。借着酒意,誓要夺了吴三桂的禁脔。

远远瞧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见到自己进来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哪里想到陈圆圆是被他吓得两腿打颤,还以为她端着吴三桂女人的架子,在那里托大呢。

侯玄演心底愠怒,本来他对这个尤物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因为误会了她恃着吴三桂的势,语气也恶了三分。

“杵在那里做什么,给老子点灯!”

陈圆圆吓得一个激灵,芳心惨碎,暗叫:苦也,都传闻这个侯玄演是个手刃过万人的屠户,凶神恶煞,果然名不虚传。

她不敢违逆,莲步轻移,手持着一根红烛用火折子点着。

侯玄演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不经意往烛光处一瞧,眼都直了。

他不是没见识过美人,在他府中的卞玉京跟陈圆圆齐名,也是个不世出的尤物。但是这种我见犹怜的韵味,再加上灯下看美人,那种怯弱的模样,更让侯玄演有了一种凌虐的快感。

一张俏媚的幼稚脸模样下,抹胸已经被顶起一道深弧形的曲线,让人不难想象里面的硕大ru球。大红的抹胸用一根系带拴在白皙的脖颈上,露着一片雪白,平添无穷的诱惑,这样的人就算是石头见了也要动心吧。

陈圆圆这样的绝色,天生就要被世间的豪强争夺,几经波折落到侯玄演手里,只觉得这个人是她生平所见最凶恶的一个。其他男人见了自己,骨头先酥了一半,哪还有这么凶巴巴的。再加上侯玄演在北方沦陷区,被传成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头,陈圆圆就算再深闺中,也常常听说此人的厉害。此时羊入虎口,难免自怜自艾,可惜她天生的狐媚儿脸,就算是暗自垂泪都像是在勾搭男人。

侯玄演心道好一个yin妇,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勾引自己,将手中的马鞭往桌上一拍,呵斥道:“犯妇陈圆圆,你可知罪?”

陈圆圆一见这个淫徒竟然要审讯自己,心中羞愤交加,自然而然地将此视为对方的恶趣味,为了免于被“踩在脚下踏碎”,只好含羞忍辱的配合他。要是单是残暴也还罢了,侯玄演在清廷中的名声实在是太烂了,陈圆圆万分担心这个魔头把自己给炒了吃了。巨大畏惧下,早就生不出半点违逆他的勇气。

她屈膝跪倒,圆tun朝天,额头蹙地,哀叫道:“奴奴知罪,求大老爷宽宏大量,绕过奴家。”

这一出声不要紧,把侯玄演腻的浑身一振,单凭这个嗓音,就可以让许多心志不坚的汉子一泄如注了。

妈的,盛名之下,果然是名不虚传。

侯玄演身下金刚怒目,再也忍不住,上前将她从地上横抱而起,扔在秀床之上。

失去了红烛光,床帏间暗不见人,侯玄演心道:只有丑妇才有关了灯一样的说法,我弄这个尤物,黑灯瞎火的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解开腰带,走到烛台前,将蜡烛拔出拿在手里。走到床边往前一递,斥道:“拿着,照着看我如何弄你。”

陈圆圆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羞愤而死,终究还是怕了这个魔头,伸过手来可怜巴巴举着蜡烛。

侯玄演提枪上马,床上的陈圆圆双手死死地抓住蜡烛,不一会就如同海浪中的一片小舟。

剧烈的晃动下,蜡烛已经灭了,隐隐地只听道:“说!我和吴三桂哪个厉害?”

“爷..爷厉..厉害,比他厉害,十万..儿..八千倍..”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军功升官

洛阳的清晨稍微有些余寒,不过对习惯了军营生活和南北奔袭的侯玄演来说,睡得格外香甜。

第一缕阳光隔着纱窗射进四周挂起纱帐的帘幕中,锦卧尤温,兽香袅袅。

陈圆圆侧着脸看着眼前沉睡的英俊少年,阳光猛烈万物显形,原来他不是一个满脸横肉的魔头,安静时竟然像一个书生。就像当年秦淮河畔,无数爱慕追求她的青衫书生中的一个。

侯玄演的梦中,依旧是金戈铁马,这么多年的时间,几乎没有安稳过一个月,如今北伐成功谁都难以体会他的心情。

不知道梦到什么,侯玄演噌的一下双眼睁开,坐直了身子,往身边摸索自己的佩剑。

“嘤咛”一声,侯玄演转眼一看,自己捏在了沉甸甸的圆实软肉上。女子胸前的轮廓,一向是卧时坠大,躺时显平,像这样躺着还有如此规模的,着实罕见。

侯玄演酒意散去,想起昨晚的癫狂,心中稍微有些悔意。但是他可不会对一个汉奸的女人施舍太多的怜悯,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唬着脸说道:“你是吴三桂的女人,虽然也是身不由己,但是那奸贼卖国得来的富贵,你半点也没有少受用。如今我念你有些姿色,才留在身边亵玩,你须好生伺候,以赎罪责。再敢自恃身份,偷奸耍滑,饶不了你。”

陈圆圆稍微积累的一点好感,烟消云散,还以为他是酒醉后才那么残暴,没想到书生外貌下,就是那样的魔头。

“奴奴知道了。”陈圆圆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起身要伺候侯玄演洗漱。

侯玄演对她也没有什么恶感,只是恨屋及乌,稍微吓唬两句也就不再折磨她。他本不是狠心的人,按住被子说道:“今天就算了,你先歇一天。”陈圆圆微感诧异,不解地望着他。她刚被摧残过得身体包裹着那颗小心灵,还不能理解这个魔头又要如何治她。

侯玄演说完爬起身来,穿好衣服,简单地洗了把脸,用四方巾将头发一拢,提剑往外走去。

出了内院,秦禾上前说道:“督帅,潜象营来人在外等候多时了。”

侯玄演一听潜象营来人,就知道必有要事,话里微微带着火气,斥道:“怎么不早叫我?”

“嘿嘿,标下知道督帅辛苦,不忍..”

“少放屁,以后只要潜象营的人来见,什么时候都要通知我。”北伐刚刚成功,手下亲兵就有懈怠的表现,侯玄演十分不满。

秦禾脸色一囧,弯腰称是,昨晚不是他不想通知侯玄演,实在是侯玄演已经醉的不像样子。就是算是叫了起来,也很难处事。

侯玄演一边训斥他,一边快步来到前厅大堂,堂中除了忠贞营的武将外,还有一个玄衣黑甲的探子,见到侯玄演之后,马上上前抱拳道:“国公。”

侯玄演坐定之后,问道:“什么事?”

“烈火营分兵袭取了京城,现在只剩下天津三卫中,有尼堪的六万蒙古兵还在负隅顽抗。李将军请示国公,如何处置?”

侯玄演眼神一亮,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心中思忖起来。蒙古派了十万人入关,这是整个草原最强壮的汉子,最精锐的军队,要是把这些人永远留在天津,整个草原岂不是跟自家后院一样。陕甘九边还担心什么异族犯边,至少十几年之内,只有我们打他们的分,蒙古人再难南侵。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侯玄演沉声道:“告诉李好贤,天津六万鞑子兵,一个都不能放走。围住天津,全歼守军,为徐州之战死的几万个弟兄报仇。”

探子转身离去,侯玄演心情更好,问道:“洛阳周围郡府,都已经接收的差不多了吧?”

袁宗第拱手道:“回国公,清兵撤走之后,这里的百姓还算配合,就等着金陵那边派发官吏了。”

侯玄演眉头一皱,胜利来得太突然,根本没有培养好足够的官员。地方官不是儿戏,尤其是战后的重建时期,尤其需要他们切实执行自己的政策。万一碰到那种浑噩的官吏,很容易让战后本就脆弱的州县,长期的一蹶不振。

思虑良久,侯玄演终于决定,从北伐军中挑选有功将士,集中到一处培训一番,然后匆忙上任为县令、知府。

这些人首先对自己的政策,一定会严格执行,其次也算是对他们功劳的褒奖。马上将会有各种政策,要从各地的县中开始推行,只有这些人才是自己政策的最好执行者。侯玄演有信心,只要他的政策得到切实的施行,民生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说起来,一个好官不一定看文化水平的,有的是饱读诗书的人,做官之后成为鱼肉乡里的祸害。这也是对八股取士,然后择优为官的最强一击,至此“八股取士”已经名存实亡。五月恩科之后,侯玄演虽然不在朝中,但是他的一系列的措施,已经改变了帝国选拔官员的方式。

只要简单地教会这些将士一些县令、知府需要做的事情,熟悉官职的任务和职责,相信他们中很多人都能胜任。

北伐打了这么久,有功将士数不胜数,这些人的奖励问题也正好得到了解决。

消息传下去之后,北伐军各营都欢天喜地,营中将佐开始挑选合乎规定的有功之人。

转眼到了十一月,北方各地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北伐军中选出的县令,也慢慢地进入到正轨。

此时天津卫最后一战打响,初步成型的登莱水师配合烈火营,将天津三卫的城墙几乎夷为平地。困在其中的蒙古士兵和尼堪,连敌人都见不到,已经死伤大半。

已经升任水师提督的姚一耀,在城下试验着各种松江兵工厂新生产的火炮,每打一发炮弹,他就用千里镜观看,记录下威力和射程。

徐州血战中,唯一一个令侯玄演感到棘手的虎将,爱新觉罗尼堪和他手下六万精壮的蒙古汉子,就这样成为了试验品。

ps:上一章被和谐,导致读起来不是很连贯,群中文件已上传完整版,有兴趣的可以进群看

第三百七十八章 征辽元帅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北京城郊的道路上,往来的车辆络绎不绝,有一辆车被几千人的亲卫护在中央,车轮压在厚厚的雪花上,发出质吱吱的声音。

车外的骑士,都穿着蓑衣,上面盖满了白色的雪花。

侯玄演一袭黑色的大氅盖在身上,在一辆相对宽松舒适的马车中,随着马车来回摇晃。

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的陈圆圆,现在已经不害怕这个“魔头”了,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侯玄演。这个英武的少年,棱角分明,挺拔俊秀,举止之间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说实话,单论相貌他比不上吴三桂,吴三桂年轻时就以相貌英俊名传京师。但是侯玄演身上,却时不时流露出一种让人想要亲近的魅力。

凭侯玄演如今的身份,他完全可以用更好更大的马车,但是北方战后民生凋敝,他必须做出一个表率,否则北伐军上下学习他的奢靡之风,不利于北方经济的恢复。

好在他习惯了骑马乘船,这次能换上马车,已经是比以往进步不少了。以前打仗的时候,每次奔赴战场都要磨得大腿出血,太平日子来的不容易,侯玄演格外的想珍惜。

还剩三十里的山路,就进入官道了,赶往北京城的路上,侯玄演几次三番被人簇拥入城,畿辅的山川城池中到处都是他的旧部。本来预计半个月能到的路程,生生走了一个多月。

突然感到一丝凉风,从脖子里灌进身子里,侯玄演睁开眼就看到陈圆圆正翘着屁股掀开帘子往外看。北国风光已经是万里雪飘,银装素裹。

侯玄演不满地轻咳一声,陈圆圆收起了撑着帘子的玉手,秀美的颈子谦卑地低下,眼角却敛了一抹笑意。

侯玄演眼尖,早就看到了她的小表情,不禁感慨:女人这东西就是近之则逊远之则不恭,稍微对她好点,当初那种毕恭毕敬的温驯模样就不见了。

侯玄演冷哼一声,问道:“我们到哪了?”

“回老爷,刚刚过了通县,前面就是北京了。”陈圆圆在北京待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道路还算熟悉。

“哦?”侯玄演这才提起兴趣,坐直了身子按着膝盖说道:“收拾下东西,我们马上到了。”

侯玄演走出马车,秦禾拍马上前,抱拳道:“国公,前面的弟兄回报,李好贤将军已经在城外迎接了。”

侯玄演嗯了一声,说道:“给我牵匹马来。”

秦禾很快纵马而去,不一会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这匹马身上有些伤痕,本来不是侯玄演这种身份应该骑得,但是此马从荆襄起,一直陪伴着他,几次身陷险境,都一起挺了过来。侯玄演念旧,到哪都牵着它。

骑到马上,侯玄演又盯着旁边的亲兵看了一圈,这个亲兵和自己的身形相仿,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林三,把你的蓑衣脱下来给我。”

林三二话不说,就要伸手解细绳,侯玄演制止道:“慢点,蠢货,别把上面的雪掸没了。”

林三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依言小心翼翼地将蓑衣解了下来,侯玄演披在身上纵马向前。不一会,就看到了李好贤魁梧的身影。

烈火营将士认出侯玄演的身形,迎了上来,无不感动涕零。

李好贤对着秦禾怒道:“大帅这种雪天,还要冒雪骑马,天下之大,难道找不出一辆马车么?”

侯玄演摆了摆手,轻笑一声说道:“无妨,如今民生凋敝,我们这些人尤其要倡行勤俭之风。再者说关外辽东如今还未收复,此时享乐为时尚早。我今日骑马而来事小,不过是侯玄演吃点苦头受些风寒罢了,但要是你们这些人贪图享乐,那么北方百姓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北伐烈火营将士将此言牢记于心,侯玄演的“身体力行”给了他们很大的震动,正因如此北方收复这些年,一直没有出现功臣居功自傲,讲究排场的情况。

你的功劳再大,能大得过越国公,人家都骑马从河南到北京,你们凭啥不行?

小冰河的余威尚在,北京城中寒意刺骨,烈火营将士簇拥着侯玄演来到城中的一处宫殿中。李好贤说道:“这里是多尔衮的府邸,大帅这几天就暂居于此吧。”

侯玄演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这地方死气沉沉,毫无人气,多尔衮长居于此,怪不得死的早。给我随便换一间,要雅致一点,不要这样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李好贤带着他先是来到了自己的府邸,吩咐下人备好酒宴,这才笑道:“说起那多尔衮,当天在阵前被我们抓获时,已经只剩下最后半条命。我们兄弟吓得够呛,生怕他一口气不在,就这样死过去了。就这样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

侯玄演脚下一个无烟兽炭的火炉,伸手烤着火,听到这里才有了兴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将他嘴里灌满炸药,然后插了一根香在引药中间,将他拴在树桩上就走了。当时军情紧急,我都没顾得上看,听人说最后炸的只剩几颗牙了。”

侯玄演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李好贤深知他的脾性爱好,知道讲这些事最能让他高兴。

侯玄演笑完之后,说道:“辽东也是我们的国土,此时若是不夺回来,就是打蛇不死,必受反噬。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将来给子孙后代贻害无穷。我把你留在这里,不是要你守住北平,而是要一鼓作气拿下辽东。”

李好贤神色有些黯然,说道:“大帅,我想好了,我还是适合留在你的身边。镇守北京这么重要的事,你还是另选人来吧。”

侯玄演闻言一怔,心中若有所悟,随即冷声说道:“我在中原忙的头大,还没来得及问河间之战怎么胜的,你跟我说说。”

李好贤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侯玄演听完冷汗直流,心中后怕不已。

“你呀你!”侯玄演站起身来,指着李好贤气的手指发抖,看到李好贤一脸愧色,侯玄演心头一软,这毕竟是自己的干将,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一直为自己冲锋陷阵。

走到李好贤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侯玄演温声说道:“算了,毕竟是打赢了,我已经上奏为你请封齐国公,你就随我回江南吧。”

侯玄演说完黑着脸,走到外面上了马车,带着亲兵自己找地方住去了。

李好贤府上,十几员战将窜进房中,围着李好贤问道:“怎样,国公原谅将军了么?”

李好贤飒然一笑,说道:“这一回,我真的带你们回乡了。”

众将脸上都有些悲戚,李好贤却闭着眼晃着脑袋,一个昂扬的山东大汉,用标准的苏州吴侬语,唱道:“绿云冉冉锁清湾,香彻东西案。官课今年九分办,厮追攀,渡头买得新鱼雁。”

“杯盘不干,欢欣无限,忘了大家难!”十几员战将齐声唱道。

景祐元年岁末,一纸调书送到了徐州厚土营军中,阎应元捧着它热泪盈眶。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厚土营整个北伐期间,打了全场的酱油,东边有缺口去东边堵堵塞塞,西边有漏洞去西边缝缝补补。

当初北伐四营点将,阎应元排在诸将之首,厚土营兵强马壮。奈何几次大战无我份,风头全被后起之秀李好贤和夏完淳拿走了,就连老将朱大典,也在扬州和福州建功立业。不禁让人感叹: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就连他在江阴的老搭档陈明遇,都已经位列内个首辅,是朝中百官之首。

前番按军功挑选北伐军将士为官,厚土营竟然是和风字营差不多,要知道风字营到如今才一万人。

如今越国公调令已下:厚土营驻守北京,阎应元统帅畿辅将士,准备征辽大计。

PS(以下字数不收费):上一章说的,被和谐的《小侯督帅与陈圆圆二三事》,本来就是和谐掉了一些词语,大概三四句话,让原文读起来不通顺,没有什么违规内容的。鉴于大家期望与现实不成正比,纷纷吐槽退群,明天在群中发布一些早就码好的番外,当做补偿好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七十九章 阅兵授勋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北京城的新春相较以往,显得格外清冷,连续四年的处在多尔衮的各种奴化政策下,让这里的百姓变得麻木起来。

曾经大明帝国的中心,在新春这天连鞭炮声都听不到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声音,在巷口传出。

与此同时,城中驻守的烈火营将士,都已经收拾好了行礼,这是他们在异乡的征途中渡过的又一个新年,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马上要回乡了。四年无休止的征战,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很多人的疲惫甚至一扫而空,可以预想的是,这次行军的速度可能会超越以往任何一次。

侯玄演一早起床,打了一套五禽戏之后,听到外面的喧闹,兴高采烈地走出府门,所有的将士见了他都拜年问好,侯玄演一一回复。整个军营杀猪宰羊,充满了年味。

侯玄演干脆绕着军营走了一圈,慢慢的他的身后就跟上了一群武将,将侯玄演簇拥在中间,听他大吹法螺。

慢慢的,侯玄演就感觉有些不对,他停住了脚步,站在高处往城中看,街道上冷冷清清,哪还有半点曾经的神京重地的模样。

军乐民哀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侯玄演皱了皱眉,指着下面的城区说道:“这是赶走鞑子之后第一个新年,要重振民心才能发更好的恢复民生,像这般死气沉沉,什么时候才能重现当初的盛景。”

李好贤的狗头军师白俊彦摇头说道:“国公有所不知,京城百姓在鞑子的铁骑下,多半人失去了至亲,北方有所谓大丧三年不过年的说法,这种情况也属于正常。”

“说到底还是百姓苦难太深,这个年必须过起来,让大家知道自己人打回来了,跟流贼、鞑子、汉奸都不一样,这一次是自己人打回来了。”侯玄演抬起手,指向空荡荡的北京街道,语气坚定地说道。

李好贤倒是无所谓,他都已经准备好回到金陵了,当初在山东的家室已经被清兵杀尽,受封齐国公的李好贤不准备在故乡孤零零地过下去,想要回金陵安家,如此一来和老部下亲近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有了这个想法,北伐战功第一的猛将李好贤,如今乐呵呵的很佛系,一听侯玄演的计划,乐呵呵地说道:“那就在神京办一场盛会吧。”

侯玄演眼睛一亮,说道:“这个主意不错,用什么名目呢?”

转眼环视一圈,见到营中将士欢庆的模样,一个想法跃上心头。

北京街头张灯结彩,无数的将士走街串巷,张贴告示。

在皇城前,将举行北伐军烈火营阅兵仪式,以表彰此次北伐的有功之臣。凡是京城百姓参加的,都可以领到米袋一个,每个孩童都有糖拿,京城中生意惨淡的各种小店,顿时忙碌起来。这些小店都接到了来自烈火营的订单,而且不用担心这群精兵猛将会赖账,别人都是先付款。当然,烈火营也不怕付了账你不好好干...

城中百姓从家中好奇地走了出来,看了告示之后将信将疑,但是皇城根外确实已经开始搭建台子了。

除夕这天,烈火营中有功劳在身的,全都紧张起来。甚至比大战前夕还要紧张,有的营房中,被通知明天上台的,被整个帐中的弟兄围在当中,给他加油打气,替他擦亮武器和盔甲。

白俊彦的身后,几个小兵各自拿着厚厚的一摞功劳本,兴冲冲地跟着白俊彦跑进李好贤的大帐,却发现李好贤也还没睡。

李好贤精神抖擞,坐在火炉旁,擦拭着自己的鎏金护腕。见到白俊彦之后,李好贤憨笑一声,讪讪地说道:“哎呀,你看督帅,真是客气。没来由搞什么阅兵授勋,弄得人心惶惶的,就连本官,都还有些不好意思。”

白俊彦心道你都乐的快把嘴咧开了,还不好意思呢?白老头深谙看破不说破的大道理,忍着笑说道:“这些都是四年来我们征战的功劳簿,其中一部分已经到了金陵讲武堂,还有一些被派到各地为官。”

李好贤站起来,随手翻了翻,说道:“当时老子千挑细选,把功劳最大的都安排了出去,没成想到让他们错过了这次露脸的机会。不过总归是为官一任,光祖耀宗的差事,也不枉他们跟了我一场。行吧,就这样吧,可有一点说在头里,明天阅兵谁都不准给我掉链子,不然我就将他发派到徐州府,挖泥沙去。”

侯玄演的北京府邸中,亲兵们围城一圈,守着个火盆。大家烧旧桃符,换新装,燃鞭炮,咬萝卜...

鞭炮声中,侯玄演瘫坐在床头,望着外面热热闹闹的一切,北伐成功的喜悦再次涌上心头。

一阵敲门声响起,侯玄演应了一声,门外七八个心腹亲兵喜滋滋地说道:“大帅,弟兄们要给您拜年,我们这也算近水楼台,第一个给您拜年了。”说完纳头就拜,各种吉祥话七嘴八舌,吵嚷的半句也听不清。

侯玄演站起身来,将温热的酒壶放下,说道:“走,出去和大家乐呵乐呵,过新年!”

外面天寒地冻,室内温暖如春,陈圆圆隔着窗缝,看向外面。

侯玄演在众人簇拥之中,眉飞色舞,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每说一句话,都能引起周围几百个厮杀汉的轰动。或轰然大笑,或捶胸顿足,他们的情绪随着中间的侯玄演而动。

满地的大雪覆盖,燃起的篝火,魁梧的军汉,高亢的笑声,那里是男人的世界,而那个中间的身影,就是这个世界的王。

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陈圆圆的心头,有暖意又羡慕甚至有些骄傲,艳压江南又能如何?终究是身世飘蓬的弱女子,需要依附一个强大的男人,保护自己。他足够强大,可是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么?

窗外的世界越喧嚣,就显得房内越冷清,陈圆圆拧着纤腰,将窗棂关上,噘着嘴来到床上,用软绵绵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三百八十章 大国意识

大年初一,北京皇城前人山人海,让原本害怕人数太少的侯玄演吓了一跳。

永远不要低估中国人喜欢凑热闹的秉性,要是还有点小便宜占,那简直是两大特性齐聚,就是神仙也难挡了。

北伐军派发的粮袋不算很多,也就够三口之家一顿的数量,但是从来只有民向兵缴粮,这次尝到了军粮的百姓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

甚至有些胆小怕事的,就是不敢要,搞的派粮的士兵哭笑不得,板着脸训斥一顿,才乖乖地收下。

人群中最开心莫过于流着口水吃糖的孩童,骑在大人的肩膀上,看着前面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侯玄演立于高台之上,面容是俊朗英武,甲胄是威风凛凛,北方盛传的侯玄演是个丑陋粗汉,生吃人肉活剥俘虏的谣言不攻自破。

就如同无数次亲历的战阵一样,侯玄演轻轻一挥手,令旗挥动下,远处苍凉雄浑的鼓角声响起,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侧着脑袋往远处皇城根看去。

李好贤等一十四将,面色酡红,腰杆笔直地骑马而来。这些在尸山血海眉头不皱的厮杀汉,此时紧张的手心冒汗。

在他们身后,烈火营排成队列,一队队的越过皇城前的广场,依旧是他们熟悉的鸳鸯阵。

围观百姓轰然叫好,一来是这些将士确实有一种吞吐天地的气势,二来他们拿人东西了,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厚道,讲究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些两短百姓,拍的手掌通红,喊得嗓子沙哑。

但是慢慢的,人群中汹涌的情绪冷却下来,整个氛围就变了味儿了。严整的军容,整齐地步伐,旌旗遮天蔽日,刀枪竖起如林,杀意透彻云霄。

这是汉家军伍,已经有多久没有这般扬眉吐气了,横扫满清几近不败,谁又敢说汉人羸弱。泱泱大国,自从萨尔浒之后,广袤的土地上,传过几声捷报,杀过几回贼寇,护过几方百姓?

北京城中百姓有一个算一个,刚刚结束四年的亡国奴生活,其中的辛酸苦闷藏了多少的血泪。是不是曾在夜深人静时,渴望着王师北还,梦见过这铮铮铁马,昂扬的军儿。箪食壶浆我不缺,空空路上赠与谁?

如今,终于有了这样的精兵猛将,千年积攒的天朝上国气度,还没有在四年的亡国生涯中被磨灭。这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骨子里的骄傲仍然在。

阅兵到了一半,喧闹的人群,已经变成了一群泪人。就连懵懂的孩童,都静了下来。

侯玄演站在高台之上,努力地平衡着自己的两个肩膀,酸痛的感觉已经让他额头冒汗。往台下看去,自己这次策划无疑是成功的,死气沉沉的北京城已经被他唤醒。

最后进行的,是授勋奖赏,每隔百步就有一个士兵,等到令旗一挥,有功之人上台之后,人群中的士兵就开始叙述他姓名、籍贯、功绩。

人群中的叫好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拿人手短,而是发自内心的欢腾。

景祐二年,北京城中风寒雪厚,皇城下万千民众见证了烈火营的南归。

不知道多少的少年,在这之后,踏上了征辽的道路。

------

草长莺飞二月天,金陵的江宁渡口旁,百官出迎。

侯玄演在北京等来了阎应元之后,跟着火字营南归,一个月后终于到了金陵。

文武官员、士绅名流列队等候,江宁城郊花团锦簇,彩绸飘飘。

不远处一艘龙船终于露出了头角,江面上几十艘护卫船只也慢慢地出现,渡口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久战北境的越国公重回江南,算起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匆匆回京一日的越国公,曾在早朝上霸道地宣布,将衍圣公府满门斩首,然后骑马出宫,奔赴战场。

如今大功已成,不管对他有什么看法的人,都不否认他的丰功伟绩。

二月春风似剪刀,修建的两岸春意盎然,花叶招展。龙船的船舱内,也是春色关不住,绝世的尤物陈圆圆酥胸裸露,猫趴在侯玄演的身上,上身一片狼藉。两个人躺在床上,昨夜听涛夜战,过于癫狂,竟然还没有醒来。

秦禾隔着舱门,大声叫道:“国公,江宁到了。”

侯玄演这才睁开朦胧睡眼,高声叫道:“让船开慢一些。”

秦禾赶紧跑到船底的舵手处,吩咐大家减慢船速,案上的人明明看到大船来了,翘首期待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何慢了下来。

侯玄演将还未睡醒的陈圆圆缠在自己身上的雪白的腿股拨开,陈圆圆这才醒过来,眯着眼叫道:“天亮了?”

侯玄演一巴掌拍在她的翘臀上,用力不大,陈圆圆却猛地一下睁开眼,双手捂着圆臀呼痛。

侯玄演促狭一笑,盯着她诱人的小桃小嘴说道:“昨夜你表现不错,以一当三,受用你一个,如同品了三个美人儿一般。”说完不怀好意地在她的嘴儿,臀上和股间游走。

陈圆圆大羞,美目一翻剜了他一眼,爬起来说道:“奴家伺候老爷更衣。”

“我自己来吧,一会人多,你穿好衣服后,我让秦禾护送你回府。”

侯玄演从船舱的衣架上,找出一件破旧的袍子,穿在身上,上面还有几条缝补的痕迹。

不一会,望眼欲穿的文武百官,终于等到了大船靠岸。

甲板上越国公迎风而立,满脸的疲惫,侯玄演一枪三用,血战一夜,自然是累的呵欠不断。

但是看在百官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越国公为国立下如此功劳,竟然衣不卸甲,马不解鞍,往来之间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居功而不自傲,位高而无奢靡之风,真千古未有高风亮节之人呐!

内阁大学士马士英直接拜倒在他的脚下,哭诉道:“国公劳苦功高,偌大的北境,竟然连一件锦衣也没有么?”

侯玄演摆了摆手,轻笑一声说道:“无妨,如今战火刚刚平息,北方民生凋敝,我们这些为官之人尤其要倡行勤俭之风。再者说关外辽东如今还未收复,此时享乐为时尚早。我衣服破旧事小,但要是你们这些人贪图享乐,那么北方百姓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一席话音刚落,百官无不落泪...

第三百八十一章 少女和皇帝

“北方沦陷这么久,许多丈量土地,清查统计人口的工作,是繁重而且耗时的。我们有没有这么多的人,去做这些事?”

“满清圈地的遗毒,逃难人口的回乡安置,沿途的路引排查一定要做好,避免汉奸蒙混过关。”

“战事虽然完结,但是军纪军法不能丢,欺民虐民,杀良冒功的事,在北伐军中绝对不允许出现。”

“北京改为北平,阎应元镇守北平,要的不是防守辽东,而是趁他病要他命,不能给鞑子和吴三桂喘息的机会。”

到了金陵的侯玄演,嘴就没有听过,沿途迎接的官员一边听一边点头,赶紧在心中暗暗记下越国公的吩咐。

武将们的北伐成功了,他们的“北伐”才刚刚开始,北方诸省的破坏不是从满清入关开始的,而是从崇祯年间就开始了。想要恢复北方民生,简直难如登天。

一想到繁重而且没有头绪的各种琐事,侯玄演就感到一阵头大,这些事够他忙一阵了,估计连打仗都没有这般耗费心神。

再看这些文武百官,一路上唯唯诺诺地,就知道点头称是,一个有主意的都没有,关键时候肯定都指望不上。

想到这里,侯玄演心中隐隐作怒,冷着脸说道:“这些事迫在眉睫,等我回朝面见陛下之后,咱们齐聚文渊阁,好好地拿出几个方案来。”

其实他有些冤枉这些官员了,满朝官员并没有完全凭借溜须拍马上位的,就算是马士英这样的,胸中也是有真才学的。但是仓促之间连连发问,还都是国家大事,这些大臣总不能随口应答,那样显得太不重视了。

没有想通的侯玄演脸色臭臭的来到坤宁宫,如今一岁的小皇帝已经学会了简单的咿咿呀呀的发音,整个大殿中都是她的吵闹声。

侯玄演已经习惯了直入宫闱,迈步走进坤宁宫,早有宫娥将他带到寝宫。

整个坤宁宫都是这十一个女子才能入内,本来的十二个人,还出了一个小叛徒,大家更加的小心翼翼了。这件事到了现在,所有人都是从犯,谁都想竭力隐瞒这个惊天秘密。

寝宫外露天的小院中,朱琳灏正在学步,时不时还有清脆动听的少女声音,在旁边拍手称好。

侯玄演进来之后,刚好看到小皇帝扶着两边的栏杆,正在兴高采烈地走路。两条小腿肉嘟嘟的,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跟耍醉拳一样。

隆武帝朱聿键和陈妃都是内敛的人,但是他们的这个骨肉,确是出了奇的活泼好动。

栏杆下都铺好了厚厚的地毯,身后还有两个随时准备伸手的宫女,再远处就是一个娇躯纤细无比的白衣少女。

少女肤质白皙莹润,身穿雪白色的家居燕服,腰系月白色的丝带,就连缎靴都是珍珠白色的。饶是如此,裸露在外面的几寸肌肤还是最白的,阳光下耀眼的雪白。

少女见到侯玄演进来,微张小嘴,惊呼道:“呀,老爷怎么回来了。”

侯玄演嘴角一勾,招了招手,等到灵药背着手蹦蹦跳跳过来之后,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训斥道:“少来这套,我到哪里你不知道?如今这皇宫外面的大小事,可都逃不过你的耳目了。”

他这一巴掌手劲不小,打得灵药身子都酥了,水盈盈地望着他。这个没事就给自己玉手滴蜡的少女,对痛感有着别样的感触。侯玄演从怀里掏出一串晶莹光润的珍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侯玄演亲手挂在她的白皙秀美的脖颈上,相得益彰。

灵药甜甜一笑:“谢谢老爷。”

灵药这才娇憨地笑了起来,宫内大太监王祥年如今唯她之命是从,宫内外确实没有她打听不到的消息。侯玄演对此了若指掌,当然这也在灵药的意料之内,要说皇宫内没有潜象营暗探,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收到侯玄演的责问,心思七窍玲珑的灵药就知道侯玄演这是默许了她的行为,于是更加放开手脚。侯玄演也乐得有人替他分忧解难,免得皇宫出点事,自己根本来不及制止,就跟上次曾后的事一样,让自己手忙脚乱,到现在还留下个个定时炸弹。

旁边的朱琳灏,本来正在咋呼着走路,见到这一幕也悄悄顺了过来,举起手往灵药的屁股上打去,谁知道个子太矮一屁墩摔在了毯子上。

灵药伸手将她捞在怀里,俏脸晕红,翻了个白眼,嗔道:“你看你老爷,都把陛下教坏了。”

侯玄演哈哈大笑,伸手接过小皇帝,龇牙咧嘴的吓唬她。

小皇帝乐的咧嘴欢笑,侯玄演啧啧两声,说道:“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不是刚出生时吓傻了,别的孩子这个年纪天天哭,到她这怎么就会笑。”

灵药乖巧地垂手说道:“这是陛下和老爷亲近,知道你是她的恩人呢,老爷可要多来宫中看她哩。”

侯玄演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地说道:“我哪里有空,朝中大事积压这么久,光一个等待难民回乡,清查统计人口,就搞得我头大。”

灵药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要等他们回乡再清查呢?”

侯玄演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举着小皇帝玩举高高,一边说道:“你懂什么,都还没回乡清查还有什么意思,我还要按照人口规划土地呢。”

灵药嘟着嘴,不服地说道:“现在北边的州府官吏还不齐全,不如让南边的地方官清查好逃难来的异乡人,查清楚籍贯之后发放路引,派人将他们送回原籍。一来省时省力,二来也可以避免那些汉奸混进回乡难民中,逃过了惩罚。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多派一些将士送人回乡,这样还能避免难民回乡路上被恶人盘剥伤害,现在可有不少山贼呢。再说了难民中也难免有些作恶的,路上没人照看到了深山,他们害人怎么办。”

侯玄演听着听着,眼色亮了起来,说道:“着哇,我咋没有想到呢,这个主意不错,给你记一小功。”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八十二章 更进一步

从皇宫出来之后,侯玄演邀请已经回到金陵的李好贤、夏完淳来府上做客,侯府位于金陵长干里,整个宅子看上去不是很大,今天又是私宴,便没有特别正规。

在侯府庭院里绿意盎然的葡萄架下,一个简单的小石桌,上面摆着几道精致的小菜和三个酒杯。三个人坐定之后,李好贤送来的青鸾在侯玄演身后斟酒,侯玄演轻声道:“你退下吧,我们弟兄几个好久没在一块聚聚了,不需要人伺候。”

青鸾敛裾退下,夏完淳端起酒壶给两个人倒满,上好的竹叶青酒,香气四溢。

侯玄演笑道:“当年苏州起事,咱们势孤力穷,几经生死终于有了今天,来,喝一杯。”

李好贤和夏完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眉宇间也都有些喜色。

“你们觉得将来咱们的大事是什么?”

李好贤脸色红晕,欲言又止,夏完淳脱口道:“我看将来的大事,首先就是征辽。”

侯玄演伸手从盘中将鸡腿扯下,说道:“征辽不算小事,但是要我说最重要的却不是征辽,而是争海。你们看那郑芝龙有何能为?就靠福建一省,生拉硬拽另整个北伐军不敢往北一步。若不是老巢福州被我们夺了,正让他锁海之后,我们未必打得过郑家和满清的联盟。一个海盗尚且如此,若是有大国为后盾的水师,又是何等的威能?”

李好贤当初进了山东,被郑芝龙逼得退回淮安,记忆深刻。听了侯玄演的话拍腿道:“着哇,那郑芝龙的粮食、武器、火药无穷无尽,不知道是从哪淘换的,淮安之战有他们的帮忙的瓦克达,大炮昼夜不停地轰,连惯会用炮打人的水字营都被压了下去。”

侯玄演喝了口酒,将满腮的肉咽了下去,说道:“从哪来的?当然是从浩瀚的海上,如今除了我们大明,在西边的番邦蛮夷多有坚船利炮,已经可以乘船来到我们的海岸兴风作浪。但是咱们的水师,连日本都还没有去过。”

“我准备去一趟松江府,松江水师是我们手里最强的水师了,这些年战事再苦我也没有忘记给他们拨银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水师养了这么久,是时候去看看能不能拿出去打仗了。”

夏完淳说道:“督帅什么时候出发,我正准备回苏州一趟,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正好顺路和督帅一起。”

侯玄演捏着酒壶,顿了一下说道:“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马士英让他女儿跟我透信,想要请奏升我为越王,你们怎么看。”

李好贤一拍桌子,说道:“这事天经地义,有哪个敢反对?”

夏完淳也点了点头,心悦诚服地说道:“督帅驱除鞑虏,功绩彪炳千秋,封王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侯玄演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不似作伪,这两个人一个曾经掌管烈火营,另一个常年手握湘兵营和风字营,都是战力最强的军队。军中都是他们的亲信,威望之高冠绝朝野,既然两个人都支持,封王的事应该不难。

打了这么久,自己还是越国公的爵位,自己不急手底下的人却急了。毕竟侯玄演是个国公,下面的人如何提拔?难道跟他平起平坐么?所以在宫中灵药说了封越王的事,侯玄演点头就答应下来。

大明宗室曾经是帝国尾大不掉的一个累赘,出了一个李自成杀了一半,张献忠和满清加起来杀了一半,现在想找一个宗室就跟后世的大熊猫一样,非常珍贵。仅存的几个像是桂王、鲁王,还因为自立篡位,兵败被俘之后欧被关押起来。

遍寻天下称王爵的也不多了,侯玄演此时若是晋为越王,稍微有些敏感。但是规矩从来束缚不了制造规矩的强者,侯玄演必须给自己和手下谋一条后路。

心中有数的侯玄演,送走了两人,漫步走到了内院。

两个丰满庾润的丫鬟,一人手里抱着一只白猫,正在聊着闲天。两双玉手轻轻抚摸着猫儿,看那熟稔的手法,和两个蠢猫那副舒服模样,就知道这是两个资深的爱猫人士。

听到脚步声,潇潇和霁儿抬头一看,看到侯玄演之后,一起将猫一扔扑了过来。

两个猫对视一眼威风凛凛地抖了抖毛,一脸不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三个两脚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开了。

侯玄演左拥右抱,调笑道:“你们胸前这两坨肉又涨了斤两,走起路来累不累?”惹得两个人嗔笑不已。

这两个是典型的胸大无脑,在十几岁的年级陪着顾菱儿嫁到侯家,当初全府上下就他们主仆四人,没有一个主子压着这两个恣意生长,不但身材越来越丰满,性格也跑偏了。总结起来就几个字,懒、馋、贪,贪欢的贪。

推门来到房内,顾菱儿正姿势古怪地躺在地上,见了侯玄演脸腾的一下爬了起来,红着脸叫了声:“夫君。”

顾菱儿上身穿了个贴身的锻子,露出娇小玲珑的身躯和水一般的玉背曲线,两条纤细修长的大腿张开贴在毯子上。

侯玄演一眼就认出这不就是一字马么,问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霁儿掩嘴笑道:“小姐她见了赛赛夫人跳舞,也要跟着学呢。”

侯玄演往椅子上一坐,将顾菱儿揽在怀里,说道:“学那个做什么,赛赛那时没柰何学歌舞谋生。这东西说来简单,学起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有着功夫不如跟着你樱儿姐姐学一学武艺,还能落个好身体。”

顾菱儿嘴巴一撅,闷声道:“她才不教我呢,樱儿姐姐坏得很,动不动就要捉弄人。”

“胡说,你樱儿姐姐是多温柔的人,真是白疼你了。”

潇潇倒了杯茶,端到跟前笑着说道:“塞塞夫人说,我们小姐是个跳舞的天才呢。跟夫人学剑法的时候,被夫人说指着笑道‘笨蛋’,这才不肯去了。”

侯玄演哑然失笑,你是个妻她是个妾,还有不讨好你的?这小家伙也是个顺毛驴,学武可不是要挨打挨骂的,反正啥也不缺,学学舞蹈算了,将来养大了还可以解锁一些姿势。

“菱儿,多久没有回娘家了?”

顾菱儿掰着手指,一顿计算,然后说道:“都两年三个月啦,前几天阿爹来过一次,还带来了三叔和哥哥。”

“你们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一趟苏州。”

顾菱儿跳起来拍手叫好,带着两个丫鬟去收拾东西去了。

侯玄演抿了一口茶,眼中柔色慢慢转为厉色,苏州可还有个差点溺死的小军医大仇未报呢。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八十三章 晋封越王

当天夜里,侯玄演将要带着两个夫人前往苏州的消息在府上传开,整个侯府都忙碌起来。

在书房内,一杯清茶还没冷的功夫,来来往往五拨人,此时留在书房的是内阁学士马士英。

马士英被女儿一提醒,主动请侯玄演晋越王,此举正合侯玄演的心意。来自后世遍观史书的侯玄演,深知一个道理,功劳到了他这一步,若不称帝不光他自己晚年下场悲惨,就连自己的心腹、子嗣,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称帝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侯玄演并不想再次大开杀戒,希望用最温和的方式一步步登上那个位置。而且抛开所有的因素,就为了自己,也要努力一把。有机会登顶,干嘛要位于人下。

马士英还在喋喋不休一大堆,侯玄演头都听大了,左右不过是些繁文缛节。

“这些事无关紧要,至于请晋王爵的人选,就从讲武堂开始好了。”侯玄演点了点桌子,沉吟道。他想了很久,讲武堂的人都是中下层将佐,是侯玄演的铁杆支持者,而且北伐刚刚成功,正是这些人炙手可热的时候。

送走了马士英,侯玄演在桌案上拿着笔删删改改,都是些明日早朝要封赏的名单。

夜深三更,书房的烛火仍未熄灭,都是有功之臣,功劳大小可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终于到了五更天,侯玄演在早期的丫鬟服侍下,沐浴更衣,忙完这一套,天色已经蒙蒙亮,这才登上马车赶赴紫禁城。

大殿之中,群臣上首,摆了一张椅子。侯玄演坐在奉天殿的左侧,百官侧目。

不一会,王祥年亲自抱着小皇帝上殿,如今她已经能坐到铺了裘绒的龙椅上。

王祥年照例唱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侯玄演从椅子上缓缓起身,出班说道:“崇祯十七年,满清入关,祸乱中原。先帝委任微臣为三军统帅,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今赖诸位同僚扶持,将士用命,北伐大计业已功成。今当策赏有功之士,追封战死英魂,以慰忠臣志士之心。”

小皇帝自然只是个摆设,如今她还没有断奶,国家大事就算让她参与也是个吉祥物。

殿中群臣自觉地把目光望向侯玄演,后者缓缓地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绢帛,上面有早就写好了,昨夜又通宵删改的封赏名单。

文武百官俱都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他宣读,大体的内容也没有出乎大家的预料。

北伐成功,第一件大事当然是得封赏有功之人,否则如何服众。中下级武将的封赏早就已经完成,剩下的都是重头戏,朝野上下全都盯着侯玄演看。

北伐军几个大将全部升为国公,李好贤为齐国公;阎应元封护国公;朱大典封卫国公;夏完淳年纪太小而且爵位在他爹之上也不好听,封为湘西侯,但是封他爹夏允彝为宁国公,将来承袭给他儿子。夏允彝虽无军功,但是在苏州调配辎重,是后勤保障,受封有些沾儿子的光不假,也算服众。锦江侯杨展攻取汉中,收复陕西,以军功晋封为蜀国公。

堵胤锡封为九江侯;高一功为襄阳侯;湘西闹革命的彭柱泽为谭侯。

除了朱大典继续率兵镇守福建,阎应元领命镇守北平,其他公侯皆回金陵。兵权下放,总归于朝廷,朝廷再任命总兵。所谓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在宋朝时是军队疲软的原因,但是如今讲武堂的兴起,弥补了这一点。

中下级军官的正规化,可以使主将的意志被更好地贯彻,不需要用人情来维系主将和下属的关系。

召还在外武将,郑遵谦升为兵部尚书原兵部尚书姜建勋为三边总督出镇陕甘,龚自方连升四级为户部尚书,松江水师提督张名振入朝为工部尚书。

郑遵谦、顾炎武所率浙兵回原籍归当地总兵节制,松江水师副提督姚一耀转正,统领大明如今最强水师。

一番封赏调动之后,朝中大臣渐渐发现,战后越国公的权势不降反增...

兵马归于地方之后,除了浙兵大量南归,造成钱肃乐、孙嘉绩手中兵权暴涨之外,其他的大将都归于朝廷。当初浙兵是几个营的主力,在浙江募兵数量太多了。这些被人称为羸弱的浙兵,终于在侯玄演的带领下,打出了江东子弟的血气。上一个带他们颠覆大家认知的,还是戚继光。要知道,在春秋时期,吴越健儿向来是被认为勇武的代名词。

侯玄演宣读完毕后,大臣们还没从中回味过来,马士英出列说道:“金陵讲武堂二千人,齐名上书请封越国公为越王。”

话音刚落,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异姓封王已经很久之前的事来,只有开国的功勋大将,才有这样的封号。

侯玄演的功劳之大,权柄之盛,比之开国时候的功勋也不遑多让。将一个烂泥一样的南明,从内忧外患中重新救了回来。经历了这几年动乱的文武大臣,也不像以前的大明官员一样了,所以尽管大家都很惊讶,但是反对声几乎没有。

环视朝堂之上,侯玄演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升斗小民敬若神殿的朝会,其实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娃娃,带着一群人在这上演强者为王的戏码。所有的担心都是徒劳的,根本没有人会触他的霉头,至少当面没有。

散朝之后走出大殿,侯玄演身边围着一群大臣,大多是他的亲信前来恭贺。

侯玄演拉住了马士英,将他单独请上自己的马车,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缓缓驶回国公府。

马士英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今日朝上竟无一人反对,王爷真乃海内人望所归。”

侯玄演神色如常,说道:“虽无人反对,也没有几个人附议,何喜之有。”

马士英讪笑一声,心道这事那些大臣不反对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都跟我一样跳出来赞成,名声不就不要了么。谁跟我这么务实,视那些虚名如浮云一般呐。

侯玄演接着说道:“今日把你叫来,不是因为此事,而是另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马士英马上收起谄笑,正色道:“王爷尽管吩咐!”

“钱肃乐家中有一待嫁之女,和我情投意合,你去一趟杭州帮我将此事说成。”

只见了一面,现在已经把侯玄演忘得差不多的钱家千金钱薇强行被情投意合,突然打了个喷嚏。

马士英一听竟然是这么私人的事,足见王爷已经拿他当成心腹,喜滋滋地说道:“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实业兴邦

噺⑧壹中文網щщщ.x^8^1`z^òм 无广告`更新`最快新八一中文`小`説`網

姑苏城外彩带飘飘,几行柳树在太湖畔随风摆弄着枝条,新抽的嫩叶青中泛绿,春意盎然。

往来踏青春游的行客纷纷驻足,侧着头看向远处,千人开道的仪仗队,护卫者一辆马车缓缓驶向苏州城。

这辆排场奇大的马车中,顾菱儿将帘子掀开,兴冲冲地讲着沿途的风土人情。小萝莉讲的眉飞色舞,只是几个听众都兴趣欠奉,侯玄演干脆直接打了个哈欠,问道:“苏州城快到了么?”

顾菱儿赌气道:“我下次再也不给你们讲啦!”

半寐状态的黄樱儿从侯玄演胳臂上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话啊。”

顾菱儿一阵气苦,转过头去生闷气,被侯玄演一把抱了过来。

车外夏完淳拍马上前,说道:“王爷,苏州到了。”

侯玄演走出马车,苏州城外已经汇集了一大批人,看到侯玄演的仪仗之后,苏州官员皆面带敬佩。

王爷出行的仪仗本来就大,尤其是侯玄演还携带了家眷,但是眼前的仪仗还不如当初战时国公,出了亲兵护卫之外,少有那些敲锣打鼓的。

据说侯玄演倡导战后节俭,金陵百官无不响应,现在看来确实名不虚传。

苏州大小官员、吏目、公人几乎全部迎出,侯玄演下了马车之后,立马就被围了起来。

苏州是他起事的地方,这里几乎遍地都是他的心腹,侯玄演兴致也颇高。转头去看时,夏完淳夏允彝父子已经在一旁上演久别重逢记了。侯玄演印象中一向古板守旧的夏允彝,竟然也不搞那一套虚的,拉着儿子眼泪滴答滴的掉。

一别四年,征战在外,新婚之夜北上太湖抗清的夏完淳,是真的片刻也没离开过战场。如今功成名就,怎么能不让他父亲老泪纵横。

带着一行人来到侯府,侯岐增也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笑呵呵地把人都迎了进去。

侯府的后院这才开始忙碌起来,本来以为是家宴,现在变成了满堂宾客。

一大一小两个王妃被拉进后院,和侯家的几个妇人说话,侯家虽然曾经是江南望族,但是屡遭大难已经所剩无几。侯岐增的夫人带着儿媳夏淑吉还有一个怀孕的杨符锦几乎就是全部的人口。

黄樱儿进了后院之后,一双眼珠就没有离开过杨符锦隆起的肚子,看得小军医局促不安。

妙儿在自家小姐的身后,悄悄伸出手,在她后背拧了一下,提醒她不要失仪。黄樱儿压低了声音,嘀咕道:“偏心,太偏心了。”

杨符锦如今可是全府的保护对象,侯夫人察言观色,笑着说道:“锦儿身子不能常坐,既然已经拜见了王妃,就回床上躺着歇息去吧。”

黄樱儿张口说道:“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到她的身上,就连侯夫人都捏了一把汗,杨符锦怯生生地站住,在丫鬟搀扶下不知所措。

黄樱儿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抹布状的东西,脸色一红,说道:“这是我给孩子绣的小衣服,你拿着吧。”

“....”

一对双胞胎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那凤头靴有着无穷的奥秘。这一块抹布...啊呸,这一件衣服可是她们三个的杰作。

杨符锦心底一暖,接过怎么看怎么像抹布的衣服,眼眶一红轻声说道:“谢王妃。”

黄樱儿笑道:“都是自家人,叫我姐姐就行。”

“谢谢姐姐。”

大堂外的侯玄演那边,可就热闹多了,顾有德和侯岐增一左一右,将侯玄演围在中间。侯岐增拉着侯玄演的手问道:“文渊呐,这次准备待几天?”

“过来苏州看一看,晚上就启程去松江。”

侯岐增虽然舍不得,还是说道:“国事要紧,我这吩咐下去给你们准备路上的行礼。”

顾有德趁机说道:“菱儿那丫头好久没回来了,这次就将她留在苏州待几天,等文渊回来之后,再一起回京吧。”

侯玄演点了点头,笑道:“当初那么小的丫头,如今都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只有太公精神矍铄,丝毫没有见老啊。”

顾有德年级比侯岐增还大,看上去确实健硕的很,听了这话也不自谦,摸着胡子笑道:“不过是费了些心思,养生有道罢了。”

侯玄演又和顾有德谈论起海商来,如今苏州的大小商人在顾有德的带领下,几乎都有涉猎海运。

苏州水陆四通八达,是很好的集散地,而且靠近松江府,随时可以出海。

顾有德稍微有些不满地说道:“文渊你许了那些红毛番人一年两个月的上岸采购,他们每次来都跟扫地一样,恨不得把整个沿岸买个光。我听说他们的船上,连炮筒里都塞了货物。”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那些红毛叫做荷兰人,他们在东番岛和郑芝龙正打得正欢,能从这里抢点货物已经很不容易了,难免有些吃相难看。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有个最大的问题,再不解决隐患可就大了。”

顾有德神色一变,说道:“里面说话。”

侯玄演和他挤出人群,来到内室,顾有德迫不及待地问道:“现在海商缴纳的商税,足以支撑朝廷运作,形势大好,还有什么隐患?”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大量的白银涌入咱们大明,可是我们从外面买的东西很少,白银压在商人手里,久而久之就会让银子的变得不值钱了。咱们的商人出去,买回来的都是些香料、胡椒这些东西,不过是满足口舌之欲,花费也十分有限。”

顾有德在商道一途,已经登峰造极,听了这番话倒是能理解三分。他心中有些不以为然,银子赚到手里,还能是坏事不成。

“依文渊看,此时应该如何解决?”

“让商人把手里的钱花出去,建工厂,兴实业。”

顾有德到现在彻底蒙了,问道:“工厂?”

“就是规模比一般的大十倍,甚至百倍的作坊。太公,我能有今天,顾家功不可没,这一次我就把这个机会留给你们,建第一个工厂!”

老铁先定个小目标^记住新八一中文网 м.

第三百八十五章 让利于民

噺⑧壹中文網щщщ.x^8^1`z^òм 无广告`更新`最快新八一中文`小`説`網

顾家的产业涵盖太广,几乎所有赚钱的他们都有作坊,顾有德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比如说他们的织布,就仅次于金陵吴家,但是建一个规模巨大的纺织作坊,又显得小题大做,将来能不能有足够的棉花都难说。

顾有德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希望能够领会到侯玄演的意思,但是这种事情在侯玄演有着后世的见识,想起来容易的很,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思维中存在着壁垒。

侯玄演拿着一个小茶杯,往前一推说道:“比如说这是朝廷水师,我准备把造船、军工配件的生产、铁矿挖掘、冶炼铜铁这些全都下放给民间商人。可以让张三造一根炮管、李四配火药、王五造船,最后交给朝廷,水师拿着这些出海从番人手里夺回更广阔的市场,和多的金银。到时候这些金银交给咱们大明的商人,商人要做大又要雇佣做工的匠人,如此反复才能让白银走上正轨。”

顾有德恍然大悟,说到底现在的海商获利者仅仅是豪商和他们手下的水手,银子全都流入了商人和朝廷的手中。侯玄演兴建所谓的工厂,就是为了让规模更大,而且让利于民。此举对商人没有什么损失,毕竟规模大了商人的收入只会更高;百姓也可以更多的从中获利,或得更多的谋生手段。

顾有德眼珠一转,立刻嗅出了其中的猫腻,如此一来四民之末的商人,地位肯定会有所上升。这要是原来,顾有德早就乐的心里开花,但是他现在一心要做皇亲国戚,反倒是冷静了许多。

自己女婿的国策,自己就算再有钱,也是要支持一下的。顾有德笑道:“这是好事一桩,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作坊。”

“是工厂。”侯玄演纠正道。

“我们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工厂,做些什么生意?”

“开海之初,以船为贵,将来船只的需量将会前所未有的上涨,我看承包船坞不错。”

顾有德心道,就算是赔上身价又如何,傍上将来皇帝还愁子孙不富贵。

“好!我们顾家就为你这个姑爷,豁上一回。”

侯玄演撇着嘴说道:“太公不需说的这般悲壮,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这是个天大的馅饼。”顾有德呵呵一笑,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少的财富,一心以为天朝上国无所不有呢。

“北伐四年功成,再取菱儿的名字,这个工厂就叫四菱好了。”

让利于民,国民同进,还是侯玄演从日本明治维新中学习到的。先扶持起一大批大工厂,让他们带动工商,弱化小农经济,然后就是可以预见的强盛。

顾有德捧着一个侯玄演亲自提笔的“四菱”招牌,和自家孙女菱儿回到顾家。

一路上,顾有德频繁地望向后面马车,里面有他的孙女,也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投资。

春光满面的顾有德,一心以为顾菱儿就是顾家今后的最大依仗,完全没有将手里的招牌放在眼里。

第二天在苏州的城郊,苏州首富顾家开始建厂,改变就从这一天开始。

侯府的内院,杨符锦躺在床上,脸上绽放着满足的笑容。

他真的在桃花开时,来到了自己身边,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可以见到父亲了。

侯玄演推门而入,两个小丫鬟就退了出去,杨符锦眼中喜色更盛,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侯玄演上前扶住,坐在床头将她揽在怀里。

人说怀孕的女人是个小火炉,杨符锦浑身温热,侯玄演柔声道:“怎么样,在苏州住的还习惯么?”

“嗯,三叔一家待我很好,还将我爹娘接了过来。”杨符锦闭着眼,躺在他的怀里。这样的温柔在云龙山上可没有感受到,小军医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侯玄演轻抚掌中的发丝,感受着怀里小军医的满足和眷恋,心中隐隐有一丝愧意。

当初金陵谣言满天飞,路振飞、刘中藻暗中挑事,为了安全侯玄演选择将她送到苏州,万没想到还是遭遇了危险。

外面响起一声奇怪地鸟叫,侯玄演眼皮一跳,摸着杨符锦的后背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睡觉。”

杨符锦拉住他的手,怯生生地问道:“那你今晚还来么?”

“哈哈,来,放心吧。”

侯玄演转身离开,给她轻轻地带上房门,漫步来到庭院中站直了身子,沉声道:“什么事?”

从暗处走出一个身影,抱拳道:“督帅...王爷,王爷晋封之后,朝中有大臣常有私下聚会,言语间颇有不敬之词。其中有詹事府少詹士、府丞、太常寺卿、翰林院侍读学士、国子监祭酒、国子监司业...”

侯玄演左臂一抬,示意他无需再念,说道:“将名单交给锦衣卫刘廷,让王祥年配合他,将这些人革去官职。不想做官就让他们赶紧滚蛋,整天假仁假义的恶心人,又有几个是真君子。剖开这群狗文人的心,十颗里有九颗是黑的。”

大战结束,有的是功勋之臣等着上位,这些人既然心怀不满,正好给别人腾地方。侯玄演之所以同意封王,一来是给手下吃一颗定心丸,二来也是为了试试朝中的百官反应,清除异己。

大明朝的官,是将中华千年文化中的糟粕,发扬光大钻研到极致的人。抱定了程朱理学的道德大腿,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脸皮之厚超乎想象。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侯玄演一点跟他们扯皮的兴趣都没有,反正这群贱人收拾狠了就老实了。

潜象营的探子应诺一声,转身要走,侯玄演突然说道:“且慢,撞船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探子身形一动,扭过身说道:“回王爷,当初那艘船的主人,已经落网。不过无论怎么拷问,这厮都不肯开口。我们已经顺着他身上的银票,摸查到了一些线索,相信很快就可以查清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挥手道:“走吧。”

老铁先定个小目标^记住新八一中文网 м.

第三百八十六章 阶级斗争

清晨,侯玄演在小军医的陪同下,耍了一套五禽戏,笑得黄樱儿前仰后合,花枝招展。

杨符锦在一旁敢怒不敢言,侯玄演笑着赏了她娇臀一巴掌,小声说道:“她脸皮薄,爱使小性,你别惹她,除非你去哄。”

黄樱儿上前拉住杨符锦的手,笑道:“锦儿妹妹,这个人说你爱使小性,让我来哄你。”

杨符锦脸上没有一点不悦,嗔道:“姐姐,我们不睬他。”

侯玄演惊奇地看着亲亲热热的两姐妹,疑惑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说话真难听,走,我们去玩,不睬他。”黄樱儿拉着杨符锦走远了,侯玄演慢慢地穿好衣服,这套五禽戏打完每次都出汗。

洗漱过后,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侯玄演来到内院,和侯岐增辞行之后,带着随从将往松江府而去。

侯府门口,侯岐增带着众人前来送行,黄樱儿和侯玄演在马车中做着最后的辞别。

这时候,远处一骑飞马奔来,亲卫们暗暗摸刀,直到马走近了,才看清是自己人。

马上小将勒停了奔马,抱拳道:“王爷,刘中藻和路振飞在狱中被杀了。”

侯玄演跃下马车,脸色铁青,问道:“是畏罪自杀?”

“被人投毒而死。”

侯玄演已经可以想象,朝野中此时定是人心惶惶,自己的嫌疑太大了。

刘中藻和路振飞都是隆武帝时候留下的重臣,当初最受隆武帝宠信的臣子,因为和自己有矛盾,被投入大牢。

现在他们死的不明不白,隆武旧臣还能不怀疑是自己要大开杀戒,现在朝廷北伐刚刚成功,边境不稳辽东还未拿下,西南也有战火,太需要一个稳定的朝野了。

侯玄演冷笑一声,我刚刚要下他们的官职,就给我来这么一招。看来这次水师是看不成了,先回金陵跟他们都上一斗。

侯玄演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个伟人说出“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话来。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就是要不停地斗,不跟别人斗,别人也要来找你的麻烦。

咬着牙的侯玄演,硬生生挤出三个字:“回金陵!”

江南的水远比自己想的深,如果他准备改朝换代,和以往的皇帝一样,那么江南士绅绝对会真心拥戴,毕竟他是背靠江南成功北伐。

但是侯玄演掌权之后的一系列做法,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不是一家一户,而是旧的体制下大部分的既得利益者。这势必引起他们的集体反扑,而且是不死不休的反扑。

金陵城外,早就有徐元宝和洪一浊在此等候,侯玄演刚走就出了这么档子事,让他们觉得有些愧疚。

侯玄演来的出奇地快,连自己浩浩荡荡的仪仗都没带上,只带了三百个亲兵。

看到徐元宝和洪一浊之后,侯玄演马不停蹄,直接说道:“去我府上。”

徐元宝和洪一浊紧紧跟随,你一言我一语,一路上诉说着案子的疑点,什么狱卒的失踪、无人探监无人闯监狱的证据、死的路振飞和刘中藻身上没有受过其他伤害...

“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这他妈是一场阶级斗争。”侯玄演回到金陵,啐了一口,然后迈步走进这个旧时代的堡垒。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大哥气的说胡话了...”

“大哥每次生气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莫不是癔症?”

侯玄演转头一看,自己的哼哈二将远远落在了后面,不满地说道:“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快点跟上。”

------

一个雅致的小院内,垂下的吊兰,挺拔的竹林,两个中年文士在柔软的草皮上席地而坐。远处的夕阳已经落下一半,天色即将暗下来。

在他们周围,各自有两个堪称绝色的美人儿,一个身穿雪白的锦缎,腰肢婀娜,长发如瀑,光滑浓黑好似镜面。另一个略显丰满,却有着一环细腰,两条长腿,再配上圆润的幼稚脸庞,端的是一个狐媚的尤物。

两个文士都穿着简单的白衫,言谈举止间透露出一股贵气,那是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一种气度。

“他从苏州回来了?”

“没错,清晨刚听到的消息,傍晚就赶了回来,连夫人和随从都丢下了。”

对面的扑哧一笑,说道:“他以为扶起几个富可敌国的商贾,养出一支横扫天下的军队,就能为所欲为了。哼,神宗皇帝又如何?天启帝也不是消停的主,不让他们说话,还不是乖乖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说起话来云淡风轻,内容却大逆不道,而且完全不背着两个旁边倒茶的女子。

这两个女人,本来就是他们家族各自培养的,自小教会她们识字、记账、色艺...为的就是辅助主人办一些琐事。在主人眼中,她们就跟自己的手脚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哪有人说话,背着自己的手脚的。

“可惜的就是刘中藻、路振飞太废物了,还没拔刀就要先喊杀,让他们死都太便宜他们了。”

“侯玄演杀伐果断,是个人物。当初他用诡计杀了何腾蛟,尽收湖广地盘和兵马;割了黄道周的脑袋送到朝堂;钱塘江使亲兵殿前劈了苏观生。我还以为得天下的非此人莫属。谁知道他竟有这么多的痴想,唉,可惜啊。”

这句话不知怎的,触怒了他对面的人,怒冲冲地说道:“什么匠人、郎中都能为官,简直就是有辱斯文。五月恩科,断送了咱们多少子弟的仕途,还有那骇人听闻的商税,每一桩丢够他死一万次了。这种人纵使扶起来了,也不过是个朱重八一样的暴君,有什么值的可惜的。”

“你看你,又急了,说了多少次了,你这个性子不行。苏州城外那档子事,不会是你干的吧?”

“不是我,我还没有那么蠢。要杀就杀侯玄演好了,杀一个肚子里的娃娃有什么用。他才二十出头,回来接着能生。那件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是冒家和侯家两个小子指使人做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莫须有的罪名

越王府上,赵元华脸色铁青,饶是杀人如麻的潜象营创始人之一,也被这次的事气的暴跳如雷。

当初他立下大功,一手策划了半年,成功将隆武帝从福州救出,从此平步青云。谁知道后来碰到扬州盐商通敌案,让盛怒之下的侯玄演将他连降三级。

这一回在河间之战中,赵元华以山东巡抚的官位领兵支援,恰逢烈火营败退,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赵元华果断决定下令反击。李好贤不是揽功诿过之人,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侯玄演,赵元华也因此一跃成为六部主事之一的刑部尚书。

尚书大人的宝座坐了才三天,就出了这么一件大事,也算得上命途多舛了。

侯玄演在门口已经听门子说了,知道赵元华在客堂等了半天,带着徐元宝、洪一浊从客堂穿过,赵元华马上迎了上去。

“王爷。”

侯玄演见他一脸愧色,轻笑一声说道:“来书房谈。”

进了书房之后,侯玄演点燃了蜡烛,坐到太师椅上,压了压手说道:“坐啊,都别摆着这幅面孔,这件事错不在你们。但是我丑话说在头里,若是不能及时平息,就是咱们的过错了。”

“如今朝中人心惶惶,那些被革职的上蹿下跳,宣扬些耸人听闻的言辞,力图保住自己官位不说,还想要改一改朝廷的秩序。”

侯玄演嗤笑一声,说道:“老子们从南到北,从两广到辽东,打了这么久,才刚刚取胜他们就要跳出来摘桃子了?清兵南下时候,一个个挺老实的,我看就是咱手段太仁慈了。”

赵元华瞳孔一紧,捏着拳头说道:“王爷放心,我三天之内必查出幕后凶手,给王爷一个交代。”

侯玄演眼皮子一抹,抬头乜视了他一眼,骂道:“说你没脑子你还不信,还查什么查,这群狗贼打掉一个老实一会,过不了几天就又跳出一个来。如今西南隅顽未平,辽东强敌仍在,东南郑氏潜伏,西北群狼环伺。朝鲜屠城的血仇未报、蒙古派兵助清的大恨没消。我们没有精力跟他们内耗,弑君案才过去几天,是不是潜象营已经沦为捕快衙役了?杀人还得先查案!”

赵元华挨了一顿臭骂,出门的时候却一改来时的愤恨颓丧,眼神就像是被打磨过得利刃,步履轻盈走路带风。

得了侯玄演的一番话,就像是卧了一柄尚方宝剑在手,以往不是他这柄刀不快,而是卧刀的侯玄演心怀仁恕。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了束手束脚。

几次大事被生生耽搁掉的侯玄演,彻底明白了那句文人皆可杀。

深夜三更,金陵城门缓缓打开,一列列玄衣黑甲,腰悬红缨短刃,手持火铳的奇怪队伍入城。

赵元华快意无比,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手下,终于可以略窥其全貌。

这一列足足有千人,一起拱手道:“统领。”

“王爷当初说过,潜象者,潜时似龙入云、如虎归山,现世便有奔象之力。你们躲在暗处这么久,是时候让世人知道,我们是什么存在了。”

詹事府是洪武大帝创造的官职,朱元璋召集四方名儒,汇聚到詹事府中,授予大明罕见的高品官职,为的是宣扬儒学,教化太子亲王。

这些人熟读四书五经,深谙程朱理学,是地地道道的儒家名宿。后来詹事府成为翰林院的前站,更是精通八股文的进士们更进一步的转运所,侯玄演铲除了衍圣公府,詹事府上下骂声四起,这次晋封王爵更是捅了马蜂窝,这些人不敢明着骂他,暗地里写了不少讽刺诗词,夹枪带棒明嘲暗讽。

詹事府詹士赵世超还有一个身份,他是黄道周的弟子,所以对侯玄演的恨意一直很深。

夜已深,赵府内灯火通明,卸职的赵世超如今正和往日的几个同僚饮酒。

客房内甚至还有美人歌舞,都是他新买的歌女舞姬,这些娇娃一个个体态婀娜,长相俏丽,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赵世超凭的自然不会是自己的俸禄。

赵世超饮了杯酒,叹道:“路大人可惜啊,当初要是没有路大人和刘大人的扶持,就凭侯玄演小儿,北伐岂能成功。可恨捷报刚刚传来,他就痛下杀手,真乃刻薄寡情之人。”

“侯玄演刻薄寡恩,岂止如此啊,我听说路阁老和侯峒曾还是故交,他杀路阁老即是不忠,也是不孝。”

“这个人连衍圣公都敢杀,还在乎这些?”

几个人正在高谈阔论,突然一声巨响,赵府的前门被人拆解之后,应声倒地。在门口打着瞌睡的门子,惊醒过来就被一柄小刀架在脖子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客堂的大人们酒酣耳热,红扑扑的小脸刚想发火,就看到一群穿着奇怪军服的人闯进了会客堂。舞女惊叫着散去,这些不速之客并不阻拦。

刘廷明面上是锦衣卫指挥使,暗地里也是潜象营副统领,赵世超天天和他同殿早朝,自然认识。而且当年恩师黄道周的脑袋,就是刘廷送到福州朝廷的。看到他之后,赵世超怒道:“刘廷,你深夜私闯本官的府邸,若是拿不出信服理由,本官跟你没完。”

刘廷是侯玄演亲兵出身,四年前第一次灭人满门,还心惊胆颤的不敢下手,去秦淮河把侯玄演拉出来壮胆,才杀了钱谦益一家。四年过去了,他早就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冷笑道:“你算什么官?昨儿不是就将你除名了么,要不要脸?”

赵世超脸色一红,喝道:“就算我等辞官,你又凭什么私闯民宅?”

“第一,你是被革除的,不是请辞,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第二,你们这些刁民,犯了辱骂朝廷大员,诋毁摄政王的罪过。”

赵世超和席间同伙面面相觑,壮着胆子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刘廷掐着腰笑道:“莫须有吧....”说完一挥手,道:“全部杀了,拿着脑袋跟头儿请功。”

与此同时,在金陵各个街道,往日风光的朝廷大臣府邸,上演着同样的剧目。仅此一夜,就有四十个五品以上的官员,被清洗。

潜象营下手干净利落,百姓的生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刑部大队的抄家人马才奔赴各家。还有些骑墙派,态度模棱两可的官员,被笑吟吟的探子们,请到青龙山下的潜象营老巢衙署喝茶。

有的人回来了,三缄其口,绝口不提发生了什么。有的人一去就没回来,反倒是抄家大队如约而至。

金陵的百姓们惊讶地发现,今儿的热闹太多了,吃瓜都不知道吃哪一家了。

江南官员和商人勾结,商人出资助官员高升,而后高官反哺商人,这已经是百年的惯例了。

就算是侯玄演的崛起,也没有脱离这个俗套,苏州顾家、金陵吴家都是他的早期金库。

第一天处理完官员,第二天就是和他们来往密切的豪商、士绅。短短几天时间,杀掉的人已经超过了千数,惊恐的商户和官吏开始四处走动。

陈明遇的门槛都被踏破了,他是内阁首辅,也是一个老实人。厚道的老陈觉得,侯玄演做的太过分了,印象中侯玄演不是这样的人,提着自家院里结的一篮梅子,就来到了侯府。

侯玄演余怒未消,正在书房中看着一叠叠的密卷,上面全是盘问出来的各种罪状。

这些罪状是给侯玄演看得,自然没有半分作伪,都是真凭实据。本来以为是借机清除异己,没想到挖出一群蛀虫,真应了那句先砍头再查案,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一个个奸商利用朝廷的规则上的空子,贿赂官员,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偷税漏税、侵吞拨款、中饱私囊,这一切让两世为人的侯玄演有了一种熟悉感,于是更加出奇地愤怒起来!

金陵的吃瓜百姓们看到的或许是各种公布出来的文告,但是侯玄演看得都是实锤,所以更加生气。

侯玄演一拍桌子,满脸正气,金刚怒目:“一个个道貌岸然,没想到如此不堪!”

他的二弟和他同心同德,也是金刚怒目,不过侯玄演激动之下站起身来,倒是坑了兄弟。

呲溜一声,小玄演从两个红润饱满的唇中脱离,侯玄演顿感下身一凉。

秦淮河上两朵名花,艳压群芳的陈圆圆和卞玉京衣衫微敞,莹润雪白的肌肤半隐半露,雌伏在桌案下面。好在侯玄演的书房中,铺的是西域来的地毯,轻、软、柔、厚,才没有伤着两人娇嫩的膝盖。

两个人都是双手背在身后,挺胸昂首,头顶的一缕青丝被侯玄演系在一处,拽的两个人俏颊贴着,不能离开一拳的距离。

侯玄演起身坐到书房的小床上,伸手一招,陈圆圆和卞玉京脸色一红,以膝盖当腿,慢慢滑了过去,继续未竟的事业。竟然没有牵动发丝呼痛,可见极有默契。

这时候一个丫鬟推门而入,说道:“老爷,前面客堂来了陈明遇陈大人。这个小丫鬟就是上次给黄樱儿三人解绑的,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人,见怪不怪。

侯玄演站起身来,素白色的袍子一盖,摸了摸两张俏脸说道:“我去去就来。”

等到关门声响起,两个人才将手放回,瘫坐在地毯上歇息起来。原来皓腕并没有被绑住,只是侯玄演令她们背着双手。

秦淮河上的两个老对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果然十分有默契。只是她们忘了头顶的缠绵的青丝秀发,吃痛之下又不得不转过头来,对着脸侧卧,看上去竟好似亲密无间的姐妹一般。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你能拿我怎么样?

侯玄演来到客堂,陈明遇正在欣赏堂上的书画,墙上的书画大都是满朝文武所赠,都是他们亲自写的,没有什么古迹。

“陈阁老,哈哈,一大早来找本王,所为何事啊?”

陈明遇见到侯玄演脸色发红,气色蛮好,说道:“不瞒王爷,路振飞和刘中藻在狱中被杀,近来刑部赵元华赵大人办理此案,抓捕凶犯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是牵涉的也太广了。再这样下去,朝中人人自危,恐于社稷不利啊。”

侯玄演一听就知道,这个老实人被人利用了,稀里糊涂就来做说客,要不是侯玄演早就知道他的脾性,恐怕早把他赶出去了。

侯玄演笑道:“阁老,你说杀得太狠?我还觉得杀得太轻了。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

来人,去我的书房...算了,我自己去。”

侯玄演起身回到书房,陈明遇望着他急匆匆地背影,心道:国公走路如此之快,恐怕是怒火攻心,看来我这趟不该来啊。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卞玉京和陈圆圆吓了一跳,侯玄演走过来把她们解开,给卞玉京披上了个大氅,在各自屁股上拍了巴掌,说道:“下次再敢窝里斗,看我怎么整治你们,去吧。”原来今天这一出,是因为陈圆圆进府之后,遇到卞玉京,两个人冷嘲热讽互相挖苦,被侯玄演听到了,才惩戒一番。

两个人一起低头,卞玉京的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将陈圆圆恨得牙根痒痒。

两个人一起敛裙福了一记之后,摇晃着袅娜的身姿回内院去了。

目送两个人离开之后,侯玄演拿起卷宗,来到客堂,说道:“阁老,你先看看这个。”

陈明遇不明所以,接过来之后一页页翻看,不一会气的拍案而起:“该杀!真是该杀!没有想到我们朝堂上,竟然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陈明遇走了之后,侯玄演冷笑一声,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让赵元华来见我。”

门外的亲兵应诺一声,转身去刑部寻人,不一会赵元华匆匆赶到。

“王爷。”

“嗯,坐。”

“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属下不累,站着就行。”

赵元华这几天快意无比,往日里的隐忍终于爆发出来,这群人给他惹了足够多的麻烦,但是因为侯玄演的仁恕,一直蹦跶到了今天。

侯玄演捏着眉心,问道:“这几天可有人找你麻烦?”

“金陵城所有带刀的,都是我们自己人,再加上各个衙门也都在我们手里,王爷放心,没有人敢和我们作对。”

“嗯,那就好,这一次我已经下定决心,你们随便杀,我这里称病闭门谢客七天。七天之后,我要在早朝上,看不到任何一个碍眼的身影。”

赵元华大喜,笑了一声后说道:“王爷放心,属下必不负王爷所托。”

出了侯府大门,这次带潜象营入城的陈常之凑上前问道:“头儿,怎么样,王爷不会又变卦了吧?”

赵元华背着手,迈着步子狞笑道:“王爷闭门七天不见客,七天之后,他要看到一个‘众正盈朝’。”

陈常之暗暗心惊,照目前这个速度,七天还真不是个短时间。看来王爷是被气急了,已经彻底不想看到这些人了。

刑部马上做出了判罚,路振飞刘中藻被杀案,是针对朝廷的一次重大阴谋,主犯是詹事府赵世超,从犯无数。

青龙山下,一处院墙比普通院墙高三倍有余的建筑内,是潜象营的衙署所在。

一个黑漆漆的房间内,半扇窗户洒进可怜的一点阳光,江南望族冒家家主冒起宗被吊在半空,一个探子上前问道:“冒起宗,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为何将你抓来?”

冒起宗的儿子就是冒襄,他只当是自己儿子当初得罪了侯玄演的事,便承认道:“知道,我儿当初冒犯过摄政王,但是已经被惩治过了。王爷将我儿脱光了衣服,绑在闹市一天...”

探子冷笑一声,斥道:“谁让你说这些了,有人揭举你蓄意谋反,密谋参与毒杀路振飞一事,你可认罪?”

“这从何说起?我与路老大人交好已久,彼此间视为忘年之交,如何会做这种事。”冒起宗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惊惧起来,儿子的事小,路振飞的案子现在不知道牵连进多少人来,当初弑君案也不过如此,这种事情水深的很,稍微不慎就会家破人亡。

潜象营探子暗道,这次捉的就是路振飞刘中藻的同党,嘴上却说道:“你还敢狡辩,太常寺少卿谢守元已经将你供了出来,实话告诉你,认罪不认罪你都难逃一死,将这个手印按了,还能保住家人,自己还可以少受皮肉之苦,何乐而不为?”

冒起宗一看,认罪书上写着自己好友侯恂的名字,看来他们还打算把侯恂也牵涉进来。冒起宗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想让我构陷好友,却是万万不能。”

探子这才从暗处露出面孔,冒起宗惊奇地发现,一直以来说话老成的探子,竟然是个少年。

“冒起宗,我这个手段直接的很,但是你还真有可能受不了。”

冒起宗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事何等的酷刑,闭着眼睛等待皮鞭老虎凳辣椒水的时候,探子笑吟吟的过来,手掌飞快闪出,冒起宗手臂咔嚓一声,已经脱臼。

探子过去拿去他的软绵绵的手臂,指尖点了下朱砂,在认罪书上盖上了手印。然后扬起认罪书,在冒起宗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对旁边的手下说道:“好了,冒起宗已经认罪,拖到后院砍了然后去侯府抓人,将侯恂捉来。”

“无耻!你们无耻!”冒起宗双目充血,疯狂地喊骂,手臂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是啊,您能拿我怎么样?”探子阴笑几声,然后说道:“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叫?去年在侯家庭院,两名官员,三个士绅饮宴,你跟侯恂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么?”

冒起宗一听,骂声戛然而止,两只眼珠中又惊又惧,心如死灰。当时他们大骂侯玄演,最要命的是他们谈到了侯玄演蓄养女帝的事。

仅此一条,冒起宗就知道,当天的几个人不会有人幸免了。

北伐最重要的关头,金陵谣言满天飞,前线军心不稳,要不是侯玄演心志坚定,一心要彻底北伐,恐怕换一个人又要半道而止了。要知道,当年刘裕北伐,气吞万里如虎,也是因为京城有变,匆匆放弃北伐回江南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侯方域与往常一样,在外厮混,现如今这些浪荡公子哥变得更加清闲,因为他们再也不用学八股文了。

外面的风声传的很紧,好多熟悉的叔伯辈的人,都进了青龙山再也没有回来。

侯方域自觉仕途之梦破碎,再加上心中怀着惊惧,所以整日流连在秦淮河的楼船画舫中,浑然不知外面的风暴。

楼里的老鸨和女子,一心要将他当作摇钱树,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已经夜不归宿半个月的侯方域,偷偷溜进府们,左顾右盼发现没有拿着大棒的父亲在门口堵门,这才拍了拍胸口,准备溜回去跟母亲讨些银两,继续去和卿卿姑娘鬼混。按道理说,他宅子里有秦淮八艳的李香君,那可是青楼中的魁首,虽然不如卞玉京和陈圆圆,但也不是其他行首能够比拟的。

但是侯方域就是喜欢那种青楼里无拘无束的感觉,所以照样流连花鸟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回府之后,侯方域渐渐发现情况不对,家里的客堂一片狼藉,倒像是遭了贼人。

侯方域迈步走进内院,只见自己的几方妻妾正和老娘抱头痛哭。

这一惊非同小可,侯方域一个箭步窜上前,问道:“娘,发生什么事了?”

侯家和冒起宗一样,只当这次是因为侯方域和冒襄得罪了侯玄演,这才被祸及。侯母怒道:“你还有脸回来,还不是被你害的,侯玄演的人来抓你爹了。”

侯方域大惊失色,瘫坐在地上,转眼去问自己的妻子。妻子含着泪点了点头,她的意思是确实有人进里面抓自己公公去了,但是看在侯方域眼里,只当是他的事情暴露了。当初他和冒襄找人,将侯玄演怀孕的女人撞进江水中,

侯方域心中已经惊恐到了极点,再看到母亲含恨的眼神,和妻妾哭泣的悲戚模样。侯方域血气上涌站起身来,大喊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杨符锦的事是我做的,我这就去把爹换回来。”

三个潜象营的探子正好押着侯恂出来,包括侯家女眷在内,所有人都望向刚刚一时冲动的侯方域。

几个探子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将已经吓得腿软的侯方域扑倒在地,后者的大腿都已经开始痉挛了。

侯方域纯属是受不了母亲和妻妾们的眼神,想在一群女眷中呈个英雄,反正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定会拦住自己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在最深处的庭院中修建花草,女眷被拦在外面,潜象营进去拿人,还没有走...

探子们互相对视,都看到对方脸上的狂喜,这次来抓捕侯恂,本来以为只是个小案子,没想到还有这种收获。这个功劳可着实不小,潜象营中立功之后的奖励大的吓人,而且丁是丁卯是卯,从来没有其他猫腻,立下多大的功劳到手就是多少的真金白银。

赵元华已经将锦夫人的案子定为一等功,在场的人都能分享整整黄金千两。也就是每人都能拿到三百多两。潜象营费尽心力都没破获的案子,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破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侯方域面无人色,哀叫道:“爹,娘,救我。”

侯恂怒道:“我们全家,丧在你的手里了。”

“哈哈,侯公子,别说你的爹娘,就是你十八代祖宗复活,都不一定救得了你了。”

一个探子一根铁链,拴着这个会移动的黄金三百两,兴高采烈地去报告。对剩下的两个说道:“你们看好犯人家眷,这件事可就不是侯恂一个人的事了。”

侯方域一路上顺风顺水,属于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出了栽在侯玄演手中两次,几乎全在顺境中度过。骤逢此难,六神无主,眼神涣散。

摄政王府门前,前来拜访的张煌言被拒之门外,门子很客气地跟他说道:“我家王爷得了大病一场,郎中说了需要休养七天不能会客。”

张煌言脸色焦急,赵元华和刘廷就像是煮饺子一样,别说七天,再来三天整个官场就空了一半了。

“烦劳你再去通报一声,我找王爷有急事。”

门子说道:“张大人,您就别为难小人了,您又不是第一次来王府,哪一次小人不是恭恭敬敬地把您迎进去,给您上最好的茶水。可是这一次王爷千叮咛万嘱咐,小人有几颗脑袋,敢违背王爷的命令。”

张煌言叹了一声,跺跺脚转身离去,侯玄演避而不见,很明显赵元华的屠杀就是他默许过的。不然赵元华再凶,就像是利刃,从没见过主动伤人的刀。毫无疑问,侯玄演就是那个握刀的人。

身染重病的侯玄演,此时正在自己的书房中,将奏章一摞摞分列出来,一些不是很重要的,都被他挑出来,准备交给宫中灵药来处理。

侯玄演对自己这个小徒弟很满意,她总是能懂自己的心思,作出的批阅和自己心中的想法所差不远。

抿了一口茶,侯玄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些天的奏章明显减少,大家都在默默地观望。

这个风云激荡的关口,本来应该上蹿下跳坐视对头门倒霉的马士英,如今却不在金陵。

江浙道杭州城,钱肃乐府上,马士英亲自来此,操办侯玄演交待下来的事。

钱肃乐的部将全部都在,算是对马士英来浙的接风,彼此寒暄客气一番后,马士英直言道:“听说贵府千金尚未婚配?”

钱肃乐略感不悦,他和马士英不是一路人,之所以这么客气,是因为马士英的外甥女现在可怀着侯玄演的骨肉呢。

年级更轻的孙嘉绩,对马士英的鄙夷难以掩饰,反唇相讥道:“怎么,马大人今日说媒来了?”周围的部将皆面带笑意。

被认为会恼羞成怒的马士英哈哈一笑,说道:“孙总兵所言不差,马某此次就是做媒而来。”

人群一阵骚乱,马士英人品如何不算,他的身份明摆着。这样的人做媒,是什么手笔?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面子和排场。

“摄政王与令媛,真乃郎才女貌,堪为佳配。钱大人,以为如何?”

第三百九十章 坐收渔利

到了钱肃乐的地位,嫁女儿所考虑的已经不是夫家的人品、学识和财富了。

北伐军兵马四十万,二十多万是浙兵,侯玄演一纸令下,北伐大将纷纷失去兵权,大批兵马发回原籍,江浙道瞬间成为天下重中之重。再加上此地富庶甲于天下,不管是谁掌权,都不会放任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在浙江拥有如此高的人望。只要钱肃乐还活着,就算他的女儿丑的令人发指,侯玄演也得含泪娶回来。好在钱肃乐的女儿身段苗条,肤色白皙,模样俊俏,虽然比不上陈圆圆、卞玉京这些妖孽,也算得上美人儿一个。而且钱家是几代的望族,教出来的大户千金,和青楼娇娃又有不同的风味。

钱肃乐的部下眼色一亮,纷纷露出激动的神情,孙嘉绩更是直接开口:“钱公,此事有利无弊,自古美人配英雄,不是越王爷谁能娶钱公千金。”

钱肃乐捋了捋胡须,在部下们殷切的眼光下,点了点头。侯玄演需要浙人拥护,浙人何尝不想和自己的督帅更近一步,要知道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北伐四营的战将。

大堂中一阵骚动,浙江文武大员一起向钱肃乐贺喜,马士英笑的格外灿烂,站起身来说道:“恭喜钱公,如此我便回去复命了,王爷那边还等着我的消息呢。”

钱肃乐难得地站起身来,客气道:“马阁部远来辛苦,用过午饭再走不迟,来人,去我府上知会一声,今天在的诸位都别走了,去我府上一并用过了再走吧。”

杭州百官大喜,这可是和上官拉好关系的好机会,马士英惯会做人,自然不肯坏了这些官员的好事。再者说,钱肃乐既然和侯玄演拉上了关系,将来浙江的变动估计不大。这老小子能量不小啊,马士英心中颇为艳羡,心中暗道:可惜我那小灵药不开窍,还不如她表姐,唉,看着挺机灵的一个孩子...

钱家后院,钱肃乐的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讲这件事告诉了钱薇。

钱薇脸色红的就像开嘴的石榴,低着头摆弄裙裾,被她娘亲在手上拍了一下,问道:“你倒是说话啊。”

“这种事做女儿的怎么好意思开口,全凭爹娘做主...”

钱夫人嘴角一勾忍着笑意,周围的丫鬟也一起偷笑起来,钱薇将脑袋一头钻进被窝,撅着个屁股向后甩手:“出去,出去,你们都走。”

钱夫人带着一众丫鬟,走出门外,钱薇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张俏脸上写满了羞赧,思绪又回到去年的冬天。他带着一群凶巴巴的大兵,半夜三更敲开了自家大门,甲胄齐身腰悬宝剑,骑着高头大马,威风极了...

不一会,三个笑眯眯的中年妇人,推开门走进钱大小姐的闺房,开始传授一些高深莫测的知识...

-------

金陵王府内一团喜气,侯玄演从未在这个家中待过这么久的时间,一个大户人家男主人就如同是天上的太阳,有了侯玄演这个宅子才活泛起来。

侯玄演闭门谢客七天,托名养病,实则是放任赵元华的血腥清洗。没有多余的审问,没有屈打成招,这些步骤都省略了,很多人直接埋在了青龙山的山麓中。抄家所得的钱财,堆满了国库,把户部尚书喜得眉开眼笑。大明历朝历代的户部尚书,基本上都是和皇帝扯皮推诿的倒霉蛋,没有比他更阔绰的了,而且如今的陛下还不会挥霍。

大明朝从万历之后,看似穷的跟孙子一样,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时期比得上明末白银的流入。万历、天启、崇祯三朝,辽东军饷吃的国库空空荡荡,皇帝修个花园大臣就要闹着上吊,其实就在这三朝,大明海外贸易极其发达,流入的白银数目甚至达到了五亿两。

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都被商贾、文官、士绅的利益集团瓜分一空,朝廷和北方小民饿死了挤出来的粮食,全都交给了辽东的关宁军,这些大户却连一点商税都不肯交。哪个皇帝敢跟他们收税,朝廷中的文官便要痛骂皇帝、痛骂税监、“据理力争”;地方上的商人、士绅便要唆使一些愚民闹事,聚众打死税监、税吏;非得把妄图收税的人搞得焦头烂额,再也不敢觊觎他们的财富才罢手。

如今侯玄演兵强马壮,而且还不是皇帝,不用管他们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想闹事?对不起没有机会,这一次的清洗是先杀再抄家,最后定罪。而且是先清理官场,再收拾商贾,等同于先断其喉舌。这些黑心祸国的豪门,几代人苦心积攒的财富,正在被侯玄演吃现成的。

侯家内院中,几房妻妾在庭院中闲坐,观赏园中的盛开的百花。红的、黄的、白得..各种颜色的花儿争奇斗艳,侯玄演一眼望去,半朵也不认识。地上放着的刑部送来的几箱子最珍贵的珠宝和一个账本,侯玄演翻着账本笑道:“我大明养了两百年的猪,被我们宰了,今天就相当于过年了。”

他坐在石亭中,旁边空着一个椅子是黄樱儿的位置,其他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即使黄樱儿还在院里乱跑,也没有人坐她的位置。侯玄演如今是王爷的身份,若是没点规矩家中必然乱套。卞玉京望着满院的鲜花,心情大好,俏媚的脸上红扑扑地,望向院中。

侯玄演笑了笑,伸手将她招了过来,问道:“赛赛,这院中的花你可都认得?”

卞玉京笑的明媚,一双妙目却不停地去看陈圆圆,满院的女眷,她跟被人处处做小,偏偏在陈圆圆面前要压她一头。陈圆圆恨得牙根痒痒,却毫无办法,人家卞玉京是自己仰慕当时的国公爷投到府上,自己却是战场上被抢来的。

“爷,这些花都是名贵物种,寻常难见的,正好奴奴幼时看过一本百花谱,侥幸识得。”这番话说的谦虚,语气中却有着沾沾自喜的小得意。

侯玄演促狭一笑,从箱子里捞出一个斗大的红宝石,在亭子中熠熠生辉,说道:“赛赛文采风流,不让大家,就以我最喜欢的花作一首诗,合我的心意这个就赏你了。”说完不怀好意地往卞玉京的腰股间乱瞄。

卞玉京脸色刷的一红,但是为了固宠,也顾不上害臊了。

走到亭子里的抱起小琵琶,素手一弹,唱道:“

有花无叶孰与同,开在一轮圆月中。

教郎流连时有限,为奴缱绻意难终。

素水雪净歌两瓣,英威灿烂已暗通。

回首粉啼声声颤,津流丹穴尚残红。



侯玄演心悦诚服,赞道:“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我有赛赛曲罢词成,真是文雅风流啊。”

一旁的陈圆圆银牙暗咬,心底骂道:“小骚蹄子,被折了朵后ting花还恁多花样,真是不要脸!”

第三百九十一章 杀个干净(求订阅)

七天,侯玄演深居王府,当王府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在家养病的摄政王重回朝堂,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收刀的信号,就连赵元华都开始观望起来。

侯玄演环视四周,朝堂上的官员已经少了一半,侯玄演大马金刀地坐在殿前,脸上丝毫看不出表情,教人无从猜测他心中的想法。

赵元华可不知道他是这些天闲在家中,“操”劳过度,所以才无精打采。心中暗道王爷真非凡人,杀得南京附近的名门望族几乎一空,现在眼皮都不眨一下。横河桥许家、吴县廖家、华亭沈家、常州孙家...这些家族若不是因为侯玄演的出现,一个个将会在明清两朝富贵荣华,尤其是康熙年间,这几家更是飞黄腾达。

照例唱喏之后,王祥年急匆匆地想要退朝。侯玄演这才站起身来,殿上群臣的目光瞬时向他望来。

侯玄演眼皮往下耷拉着,沉声道:“前番金陵官商勾结,侵吞国库,包庇漏税,更可恨的是,还有人趁机制造动乱,蛊惑人心,罪不容诛。好在有刑部尚书赵元华,秉公执法,才得以让贪官奸商伏法。金陵风气为之一振,官场商场因之激昂,这都是赵元华的功劳。”

赵元华出班弯腰道:“王爷谬赞了,这都是下官的本分。”

殿上文武现在都是自己人,仅余的几个骑墙派,混吃等死派也都老老实实。但是看着侯玄演的赵元华的一唱一和,连这些自己人都看不下去了。脸皮太厚了...

侯玄演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经过此事,我明白一个道理,江南吏治民风都存在眼中的问题,若不及时弥补整治,恐怕会有大乱。”

百官的耳朵倏地一下竖了起来,大殿上鸦雀无声,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侯玄演没有让他们等太久,马上出言道:“刘廷。”

刘廷正在听热闹,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楞了一下出班道:“下官在。”

“本王任命你为江南巡抚,兼领风字营五千精骑,巡查整治浙江十一府并苏州府、松江府、扬州府,淮安府。以金陵为例,扶正江南风气,整顿江南吏治,肃清江南商场。在此期间,刘廷凌驾于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三司之上,节制各地军、政、司法大权。”

刘廷一听,心中砰砰直跳,白皙的面皮上浮现出酒醉般的红晕,拱手领命:“下官必不负王爷重托。”

嘶~,满殿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原来金陵只是一个开始。

若不是亲耳听到,谁敢相信这种卷地毯一般的清洗,还要扩散到整个江南。

散朝之后,侯玄演赶往坤宁宫,想要嘱咐了灵药一番北平兵马的粮饷运输问题,还要督促阎应元做好准备,早日征辽;还有北方刚刚恢复的地方的民生恢复的几个大事,比如说在北方暂且推行的大锅饭政策。朝廷现在有钱,太有钱了,赵元华一个人这几天的创收,抵得上崇祯朝十几年的国库收入。

相信过不了多久,还会有更多的钱财,从江南各府运来。这些钱财足以支撑征辽的费用,剩下的钱财堆在国库也没有用处,侯玄演决定用之于民。

坤宁宫,依旧是阴盛阳衰,包括小皇帝在内全是女人。

侯玄演走在里面,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灵药咬着笔杆的动作映入眼帘,侯玄演每次看到都会有一丝悸动。

自己从洛阳带回来的一串珍珠项链挂在灵药修长白皙的颈子上,颗颗莹润圆润,闪着淡粉色的弧光,每一颗都有樱桃大小。更将她映衬的灵气外溢,看一眼都觉得心旷神怡。

侯玄演竖起食指在唇边,制止了想要行礼的宫娥,慢慢走到她的身后,只见灵药正在批阅一道山西传来的奏章。总督山西、陕西、四川的杨展上奏,侯玄演从军中选拔的一些官吏,到了山西之后,多有被晋商买通的。听闻江南正在清洗的杨展,也想在山西如法炮制。

满清入关前,山西当地有几个阔绰的商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号称巨富。

晋商在历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有明一朝晋商成为大明唯一能与江南商人抗衡的商帮,甚至是一度超过江南商人,冠居整个大明。在明朝时期,山西人和江南人之所以能够成为朝堂上的两个巨大的势力,实际上和背后的商人分不开。

而朝廷中的晋官,也多是晋商扶持资助起来,或者暗中贿赂的。和江南豪商一样,晋商的套路也是如出一辙,养官然后将他们变成自己在朝堂的喉舌、手脚、爪牙。晋商的官员在朝中的势力以及边军的腐败,让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

一开始这些晋商做的是正规的军火买卖,负责给边关的明朝军队提供物资,也因此富了起来。

但是明朝边军虽然相比于中央的部队战斗力高强,但是装备更换的实在是慢,这些穷兵和他们背后的穷逼朝廷的购买力已经不能满族晋商对金钱的渴望了,于是他们找上了满洲建奴。

缺少武器辎重的满洲建奴,如同见了亲人一般,马上就和晋商打成一片。他们把入关打草谷时劫掠的金银财宝,换取晋商手中的铁器、军火、军工、物资粮草、甚至是情报。

多尔衮入关之后,马上就把他们封为八大皇商,可见多么感激这群雪中送炭的好人。

身为汉人苗裔,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自古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

“这个可以准奏。”侯玄演突然说道。八大汉奸皇商,在后世也是臭名远扬,几乎人人都知道着些王八蛋的光辉事迹。

灵药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才掩着胸口娇嗔道:“老爷,您怎么来了,还偷偷走到人家身后吓唬人。”

侯玄演坐到她的桌案前,小巧的凳子被他压的吱吱作响,灵药娇躯纤细,身段苗条,她的椅子是自己专门讨来的,被侯玄演斜着坐起,只用一根腿撑着,还用屁股使劲来回转圈玩。灵药咬着唇珠,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椅子,敢怒不敢言。

侯玄演拿起朱砂笔,写道:山西大小事务,杨展可自行决断。

灵药眉头一皱,说道:“老爷,放权过重了吧,川兵可是有十几万哩。”

侯玄演搁下笔,沉吟道:“依你看该当如何?”

“让浙江的官儿去杀晋商,让川兵守好城,杨展是个统兵大将军,干预地方过深对朝廷对他自己都不是好事,老爷你觉得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天才少女

“让浙人去清理山西?”侯玄演默念几句后,却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而且心里也有些担忧:“会不会激起山西地头蛇的反抗,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上。”

灵药斟了杯茶,端在手里,轻笑道:“我的爷这是怎么了,他们手里没兵没将,天下哪有他们的地盘。找个混不吝、手段狠的,带着大军前去,军政一体,不到一个月就杀干净了,封疆大吏不就是这个用处么?”

“杨展是我任命的三省总督,辖地就有山西,如今他本人带着川兵主力在大同,这时候派个总督去?”侯玄演稍微觉得有些不妥,可能会令杨展寒心。

灵药将茶举到侯玄演面前,等他抿了一口,重新接回来捧着,这才说道:“老爷,杨展带的兵马是四川本地招募的川兵,并不曾编入北伐军中,他们从四川打到了山西,沿途经过的地方老爷到现在还没去过吧,那里可是陕甘九边呀。

大将统兵在外,收复这么多地方,您又不曾统帅川兵一天,就算老爷信任杨展,他手下和他攻取的这些地方的官员,就能保证没有不该有的想法么。要知道,上到将官、下到百姓,可没有丝毫恩德布下,陕甘九边加上川蜀,足够枭雄野心萌发了。

平时还好,若是让他清洗晋商,那些大财主可有的是钱,一个坐拥三省声望又高的大将,要是有了晋商地钱财,爷,出了大同可就是北平。”

侯玄演眼皮向下,默然无语,一会儿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灵药眯着眼,甜甜一笑:“爷不用犹豫了,川兵回师对您有好处,对杨展也是个好事哩,功成身退安享富贵,不比在外奔波要好。他的功劳已经足够大了,大到再进一步就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

侯玄演晃了晃脑袋,说道:“我家灵药真是个天才,统兵在外运筹帷幄,我都没有这么费心,没想到现在倒要靠你个小东西来给我提醒了。”

灵药被他一夸,心里说不出的快活,自己上次被他夸赞,还是在皇宫外的时候呢。想起当初坐在侯玄演腿上,学习批阅奏章的日子,灵药大着胆子,慢慢挪动到他的跟前,往侯玄演的大腿上轻轻坐下。

娇小稚嫩的俏脸一抬,见侯玄演没有责怪,才去掉腿上的力气完全坐在他的怀里。晕着两朵红云的脸颊贴在侯玄演的胸膛上,一脸满足的样子活像一只餍足的小猫儿。

侯玄演沉思中,手不自觉地抚摸着怀里的少女,脑子里飞速转动,到底派谁前去山西呢?

首先这个人要有一定的威望,而且手段要狠,不能有妇人之仁。更重要的是,忠心,不说别人,光是把八大皇商宰了,能够获得的财富就足够天下侧目了。

这样的巨富面前,谁能不动心?侯玄演自问都很难做到,洪一浊倒是够狠,心思也活泛,最擅长抄家。但是他在军中没有资历,很难掌控十万人的大军。大同是重镇,兵力少了绝对不行。夏完淳在军中威望足够,但是他不够狠,在广西自己已经三令五申让他在阵前就把翟式耜解决掉,他还是把人俘虏了送了回来。

侯玄演思考的时候,就是全身心地投入了,手中的力道慢慢失去了分寸。

本来还有些舒服的灵药,慢慢发现自家老爷的手掌力道大了起来,而且手掌的惯性老是喜欢往一些肉软的地方捏。

侯玄演思来想去,却连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也不想将就着选一个,不一会就想的头都大了。

突然熟悉的一声“嘤咛”呻吟传到耳朵,侯玄演茫然地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正在作恶,而且看样子用力还不小。

灵药吃痛的时候,本来打算出言提醒,但是身上的痛感传来,却感觉全身上下一阵莫名的颤栗,被侯玄演赞为天下第一有灵气的眸子比平时还要清明了三分。痛得她仰头张开小嘴,柳腰猛地拱起,全身绷紧不住颤抖,却不肯出发出任何声音。

灵药眼眶氤氲,氤氲的又何止是眼眶,侯玄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下意识地在她大腿一捏,竟然捏出了少女第一泓清泉。

老司机侯玄演一眼就看透了玄机,笑道:“天才都是这么怪癖的么?”

灵药的双眸里笼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迷离水雾,宛若夜里回映着星光的大海。突然一杆硬物顶在了自己稚嫩的身躯上,灵药虽然刚满十四岁,但是身在一对如狼似虎的宫娥中,早就明白了这些事情,软轻哼一声:“爷,疼我。”

侯玄演没好气地将她拉着手提溜起来,十分破坏气氛地说道:“你才多大,现在就疼你岂不是禽兽,不疼你才是真的疼你。”

天才就是天才,一般的少女此时早就羞不可抑了,估计晕倒都有可能,但是灵药竟然娇笑一声:“那爷怎么办?”一双小手竟然指向侯玄演隆起的袍子,吃吃地笑道。

侯玄演不在乎地说道:“没事,忍一忍一会就好了,可能这就是男子汉吧。。”

灵药今天立了一功,再加上侯玄演对她比往常都要温柔,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说道:“爷,我有办法。”

侯玄演盯着灵药樱桃小口,和粉色的细嫩舌尖,咽了口唾沫摇头道:“不行,我不是那种人,你死了这条心吧。”

灵药见他语气松软,越发的大胆起来,撒娇道:“不行,我就要!”

侯玄演坚定的意志坚持了不到三秒钟,马上说道:“好吧,下不为例。”

灵药一听大喜,突然张开嘴..

高声喊道:“周玉洁,滚进来,我知道你在外面。”

侯玄演怔了一下,只见一个腴润丰满的宫装丽人,施施然从外面进来。

她的脸色红的像是燃着的蜡烛,嚅嗫着请安道:“王爷,药儿。”

灵药大为兴奋,指着侯玄演说道:“老爷来了兴致,我早就知道你对我们老爷有非分之想,今儿个便宜了你,过来伺候吧。”

侯玄演大怒,周玉洁是他从鞑子手里救回来的,一直对自己有好感,钢铁渣男侯玄演也时常撩拨她一下,打发无聊的坤宁宫探皇帝的时光。

“胡闹!”

灵药不惧反笑:“爷,这个人对你痴迷的很,每次你来她都躲在外面偷看,你真忍心让她给了别人?”

侯玄演一阵心动,灵药确实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喜欢自己的女人往外送,是中原五绿的绝技,自己可不想学习。

“这事又不是只能一个人,老爷你说对不对?”

侯玄演一时间脑子有些乱,听了这话,随口道:“啊?哦对,不是只能一个人。嗯?不是只能一个人?着哇!我为什么派一个去呢,我可以让夏完淳和洪一浊一起啊。”

想通了这个关节的侯玄演大喜,将灵药抱起在怀里,亲了一口说道:“你又立了一功!”

爷色渐浓,坤宁宫中侯玄演趴在周玉洁身上,卖力耕耘。在他这头老牛的背上,一个少女骑在上面,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随着侯玄演的来回摆动,眼中兴奋异常。

第三百九十三章 晋商

噺⑧壹中文網щщщ.x^8^1`z^òм 无广告`更新`最快新八一中文`小`説`網

四月份的山西太原,湛绿的柳叶摇曳在汾河河畔,杨絮漫天飞舞,这些恼人的白色毛毛,伴着春风尽情的飘。

远处两队人马在郊外碰头,夏完淳领着湘兵营在四川打了一年,和杨展颇为熟稔。

“端哥儿,别来无恙。”杨展的语气很是和善,但是神色间却显得有些淡漠,这绝对不是见到并肩作战结下深刻友谊的旧友的脸色。他拉着缰绳的

夏完淳心知肚明,杨展带兵打到了大同,眼看就要和阎应元一道,开启征辽大业,却被调回四川。换作是谁,都会有些想不通的,他眼皮一抹,笑道:“玉梁兄风采,更胜往昔,来时还听王爷念叨着你,说是很久不见有空最好去金陵见一面。”

杨展这才有些振奋,追问道:“王爷还说起我了?呵呵,成都一别之后,我和王爷已经两年没见了。”

夏完淳见自己成功将他引到这上面,继续说道:“这次王爷迎娶杭州钱公的千金,玉梁兄不如去一趟金陵,一来贺喜二来叙旧,何乐而不为呢?”

杨展苦笑一声,带着川兵撤离了山西,取而代之的是一十三万湘兵。

太原乃是九边重镇之首,与蓟辽一道构成了防御北方异族的战线,如今更是因为征辽大计,显得举足轻重。

夏完淳重掌兵权,往日的激情丝毫没有削减,他还是当初那个新婚之夜北上抗清的少年郎。渴望建功立业,征战疆场,尽管这一次他是带着特殊任务而来的。

洪一浊从一众骑兵中越马而出,看着杨展的队伍渐渐远去,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才转头望着雄壮的太原城,说道:“湘西侯,既然我们已经来,事不宜迟要尽快动手。这些人都是当地豪富,若有抗拒还望不吝相助。”

“既然是王爷吩咐,我知道了。”夏完淳的语气并不快活,说实话他曾经对潜象营推崇备至,战时各种情报让北伐军如虎添翼,但是北伐之后他们彻底沦为清洗杀戮的机构,有点类似明初的锦衣卫。

洪一浊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明镜儿一般,他只暗笑一声,脸上却看不出表情,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先告辞了,若有麻烦再来叨扰。”说完拍马就走,身后几百个潜象营探子纵马跟上,在太原城郊扬起一阵尘土。

山西是晋商的山西,这一点毫无疑问。

晋商有多厉害?“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北京城还曾流行这么一句话:“京师大贾数晋人“。

大明朝江南豪商首推徽商,晋商与之相比丝毫不落下风。两者之间也有很多的共同点。

比如说都是靠大明的“开中制”,利用盐引大发横财。

所谓的开中制,就是说盐的的生产和开采,是被朝廷牢牢握在手中的,贩卖私盐罪过极大。朝廷根据边防军事需要,定期或不定期地出榜招商。应招的商人必须把政府需要的粮、茶、马、豆、麦、帛、铁等物资,运送到边防卫所,才能取得贩卖食盐的专门执照———盐引。然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支盐,并在朝廷指定的范围内销售。

晋商还是最会团结起来,有钱一起赚的商人。

东伙制就是他们的一大创举,起初由资本雄厚的商人出资雇佣当地土商,共同经营、朋合营利成为较松散的商人群体,后来发展为东伙制,类似股份制,这是晋商能够经久不衰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晋商比之江南徽商都不遑多让。

甚至就连徽商喜欢养扬州瘦马,晋商也不甘落后,搞出一套“大同婆姨”。“扬州瘦马”以体形瘦弱、反显男人雄风为主要特点,“大同婆姨”则丰乳肥臀,以床第媚功高人一等而闻名全国。和扬州的养瘦马者一样,明清时期的大同府县的鸨母们从贫苦农民那里买来清秀靓丽的女孩,除了教授琴棋书画、言行举止外,还让她们从八九岁开始,天天坐在酒瓮口上练习女性媚功。经过长期训练使她们的骨盆可以随心所欲的摇摆。

洪一浊一行人钻进了晋商的天地中,准备好了大闹一番。

“头儿,从哪一家开始?”一个年少的探子问道,他叫张浩,是嘉定随着侯玄演逃难的两千人之一,当初十二三岁,跟着龚自方到海上做海盗,现如今入了洪一浊的潜象营。

洪一浊也很照顾这个老乡,没事就将他带在身边,听了这话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既然要血洗山西,我们就从最难啃的骨头开始,把八大皇商之首范永斗处理掉,剩下的就不足为惧。”

范永斗的恶名,早在当初北伐没成功时,洪一浊就如雷贯耳。

要是没有他,满清绝难发展起来,很可能在大明朝的封锁政策中彻底被按死。

范永斗先是看到了这其中的商机,贿赂官员,买通朝中大臣为他张目。将无数的铁器、粮草、盔甲...等等战略物资,向满州建奴兜售。得到的报酬,就是沾满京畿、辽东、山东同胞鲜血的,满清掠夺的财物。这让范永斗迅速崛起,成为了晋商中首屈一指的豪商。

山西大同府,地处大明帝国的北郊,与蒙古毗邻,向来都是异族南下的重灾区。

但是在边界线上,就活跃着很多像范永斗之流的商贾世家,他们在两个你死我活的种族间,游刃自如,靠的就是无尽的钱财。

范永斗的宅子,一眼望去全是黑色的瓦片,显得古朴庄重,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占地足有半个蔚县大,四千多个房屋组成了这个汉奸的老巢,精致的大宅门接地通天,内有假山、人工湖、还有数以千计的影壁、木雕、砖雕、石雕。

洪一浊在高岗上,望着让人叹为观止的范府,挥了挥手说道:“这种家抄起来,可不是我们这百十个人能干完的,这他妈的是个大活,无量天尊。”范永斗身为所谓的八大皇商之首,果然名不虚传,还没露面就靠一个院子,就把潜象营的统领给吓住了。

“头儿,我们怎么办?”

“快去太原请湘西侯大军。”

PS:又被阉割了上一章,老规矩

老铁先定个小目标^记住新八一中文网 м.

第三百九十四章 道士下山

噺⑧壹中文網щщщ.x^8^1`z^òм 无广告`更新`最快新八一中文`小`説`網

满人北撤,范永斗是知道消息的,但是他没有走。事实上不光是他,八大皇商一个也没走。

晋商讲究“以末致富,以本守之”,这句话刻在了晋商的骨头上,所以大部分晋商都将自己赚来的钱置办土地房产。范永斗可以走,他的地走不了,他的房子、票号、店铺、作坊...走不了。

满人也乐得见他们不走,毕竟万一他们活下来了,将来的辎重武器粮草,还需要这些人居中与中原交易。

范家大院内,范永斗的排场虽大,穿得却规规矩矩。黑色的缎袍里罩着一件羊绒小坎肩,已经剃掉的头上,戴上一顶六合帽,遮挡住光秃秃的头顶。身边站着的管家和几个伴当,全都垂首低眉,这些老宅子里的规矩,有的比皇宫还森严。

外面人心惶惶,整个范家大院都在传,摄政王派来了一个夏完淳,是要清洗山西。

“老爷,外面传的吓人,说是侯玄演派了个夏完淳来,专为了跟咱们作对。底下的人,心里都藏着事,前些日子东街的孙掌柜丢下铺子自己逃回乡去了。”

范永斗从旁边的侍女手里接过茶水,眼底丝毫不见慌乱,他是领头的晋商,就是心里滔天巨浪,脸上照样是平静如水,没有这份本事做不到今天的地步。

“告诉下面的人,少听外面一些泥腿子以谣传谣,山西这块地皮还离得了咱们?”范永斗目光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底下人的脸上惊惶犹在,便笑道:“这天下的官,都是一样的,你见过几个不爱钱的?早先大同的刘知府,号称是两袖清风,还不是被我买住了狗一样的使唤。不怕你官清如水,还抵得过我万贯家财?派人去太原,给我送!一万两不行就十万两,十万两不行就一百万两。”

老管家的脸色这才有些恢复往常的精明样,说道:“还是老爷有见识,那些官确实没有不贪的。”

“哼,不贪?那是出的价码还不够。”范永斗的自信来源于以往的成功,他们的行为近乎明目张胆,但是朝中有人,谁也动不得他们。

----

远处的高岗上,洪一浊带着几个手下,俯瞰范家大院。

周围几个小兄弟,都是新晋的探子,江南清洗如火如荼,赵元华人手不够,把洪一浊手下借调了大半。

张浩穿着一身短打劲装,皮肤黝黑,海上的生涯最是磨砺人,只有在大海中搏击过风浪的人,才知道地上的安逸。

夕阳西下,张浩看着沉稳的洪一浊,眼中满满的都崇拜。当初嘉定遗民有两千人,谁不羡慕徐元宝和洪一浊,因为截江救人留在了对岸,从此跟着侯大少开始了精彩绝伦的伐清之路。

“头儿,你说他们会跑么?”

洪一浊笑道:“不会,你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宅子,这只是范家的冰山一角。山西的商人喜欢买地,喜欢盖房子,喜欢埋银子,这些东西就像是拴狗的链子,将他们栓牢了。”

洪一浊说的一点都不差,在他来之前就跟侯玄演做过研究,晋商喜欢放高利贷,喜欢埋银子,这些习性都让他们无法短时间内把自己的财富全部收回来,也就没有人肯放弃金山一般的财富逃往关外。

“那他们会狗急跳墙,跟我们拼命么?”

洪一浊和几个探子一齐笑出了声,看着这个新来乍到的小老弟,说道:“和龙象搏斗,至少也得是虎豹,狗就算是急了,最多是疯狗,和我们潜象营拼命,他们还不够。”

左侧的年纪稍长的探子,畅笑道:“哈哈,差的远呐!”

张浩一看洪一浊竟然没有斥责自己,还谈兴颇高,不禁有些忘形地问道:“头儿,你能讲讲打仗时候的故事么?”

旁边几个资深的探子嗤之以鼻,新人就是新人,一点都不稳重。现在可是盯梢的时候,讲故事也太不专业了。他们本能地以为,一向严苛的头儿会大加责骂。

洪一浊轻笑一声,说道:“打仗有什么好聊的,要是鞑子不来,我情愿一辈子待在山上,跟师父师兄们一起生活,不知道多快活。”

几个探子脸上的鄙夷还没散去,一听洪一浊真的讲了起来,都把耳朵竖了起来,慢慢地挪动屁股,不一会聚集到洪一浊的身边,专心听故事。

“那时候清兵打了过来,到处杀人,几个师兄都跟师傅请命,想要下山杀鞑子。师父说道观虽小,是七百年的香火传承,后山还埋着几辈的尸骨,要留下一个看院的。

我们师兄弟一共十七个人,谁都不想留下,师父就让我们比试武艺。

那时候就我年幼,还不懂什么鞑子不鞑子的,也没见过清兵杀人。对我来说,清兵、明军还不都是那样,明军杀起人来比谁都凶。

那天道观中间比武,师兄们好像都被绑了手脚一般,在没有平日的身手。我那时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精进了这么多,而洋洋得意。”

周围变得静悄悄的,众人都跟着洪一浊淡淡的语调,好像去到了那个与世无争的道观。

“师父将道观传下的拂尘,交到了我的手里,然后带着师兄们头也不回的下山了。那是我也没当回事,以为就凭他们的本事,很快就可以回来了。没过多久,观里以前的常客,师父的好友嘉定黄淳耀老先生来了,他浑身是血,衣服都已经染成了红色。

我把他救了过来,给他包扎了伤口,自以为救活了他而开心不已,黄大人却不想再活了。他在墙上写了一行字:进不能宣力皇朝,退不能洁身自隐,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昧,此心而已。异日夷氛复靖,中华士庶,在见天日,论其世者,当知予心!

写完之后,黄大人就自杀了,临死前跟我说师父和师兄们都死在了西城,让我躲起来,去给他们收尸。

我疯了一般地跑下山去,西城早就被攻破了,满城都是尸首,却没有发现师父师兄的。我趴在地上将三天的饭都吐了出来,一阵脚步声和狞笑传来,我躲在尸体堆中,逃过了清兵的搜查,过去的清兵牵着一匹马,马背上系着几十颗脑袋,他准备去请功。我见到了师父,他的脑袋分外好认,满头白色的头发。

回山之后,我一把火把道观烧了,跟着嘉定的幸存的百姓,逃到了竹林。”

接下来的事,所有人都知道,早就被编成了各种的话本、戏曲。嘉定乡兵领袖侯峒曾的长子侯玄演死而复生,带着八百乡兵走出竹林,以血涂面杀回嘉定,然后带着幸存的两千人,开始了一段传奇。

洪一浊讲完之后,笑了笑说道:“都看着我干什么?我也是嘉定人,谁还没有一段血海深仇了。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说出来,说真的讲出来之后胸中舒畅了不少。”

晋北的落日余晖,洒在豪绰的范家大院上,将整个天地染成了血色。如果说江南的春风是少女的抚摸,西北的春风,吹得好像要强暴每一个被它“抚摸”过的人一样。

在山西的官路上,一队骑兵从太原奔赴大同,大风将马蹄扬起的尘土吹出去很远。沙尘中,很难看清这支人马的旗号,但是规模属实不小。

三天后,整个山西被一件事震动了,湘西侯夏完淳派兵到大同,将晋商领袖范永斗全家活捉。

从范家大院的地底下,挖出了一千万两白银,三百万两黄金。半个县城大的范府中,搜出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查封的商铺就有几百家。范家的车行马队,足以承担几十万人的物资给养运送,夏完淳如获至宝。

在范家的院中,绵延几里地的粮仓,分成三十个小仓,每一个都装满了粮食。在仓房中铁器、火药、盔甲应有尽有。

洪一浊倒吸一口冷气,若不是潜象营摸到府中擒贼先擒王,将范永斗拿下,他真的豁出去了还挺难对付的。和江南的豪商不同,这些人是他娘的军火贩子,手底下的西北汉子又多,不是引颈待戮的主。

接下来事情就顺利的多了,范家被灭,其他的汉奸以剩下的七大皇商为首,哪还有不明白朝廷意思的。

与范永斗一向交好的靳良玉第一个反应过来,在当地招募了一群亡命之徒,再加上裹挟逼迫着府上的下人,准备往北逃,他们多年经营山西,在北方的道路上轻车熟路,真就逃到了蒙古。

蒙古察哈尔部热情地招待了这个老朋友,并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大同,湘兵营中,

夏完淳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你们在做什么?一群百战将士,连一个商人都拦不住么?”

“将军,靳良玉在当地经营多年,到处都是他的人,唉...我们...他舍弃了大部分的财物,带着细软从下路逃了。”

有了这个教训,湘兵先是把所有汉奸商人的府邸全部为了起来,甚至有的将整个县城都给围了。

景祐二年四月十二,湘兵营炮轰王家大院,将王大宇堵在家中,杀得鸡犬不剩。

四月十五,潜象营将梁嘉宾、田生兰、翟堂三人活捉,在大同闹市凌迟处死。

四月二十,黄云发在家中自尽,尸体被搬了出来,挂在城头塞满了香料,引腐食众鸟啄撕。

消息传到江南,侯玄演正在苏州,自己的第一个孩儿将要出生。

书房内听完探子的汇报,侯玄演一拍桌子,骂道:“十三万抓八个,还跑了一个?察哈尔部送了六千人给建奴助战,这个仇还没报,现在又窝藏我的犯人,简直是找死。告诉夏完淳,将所得的辎重粮食武器自用,免得朝廷再来回搬运。派出几个官儿,把这些折算一下,抵过多少时日的饷银,这些日子就不用往山西运钱粮了。

至于靳良玉,我一定要让他死在山西,就算活的抢不回来,尸体也要烂在山西。八个汉奸,说好了杀八个,就得杀八个,一个也不少。”

侯玄演拍桌子怒吼,吓得一旁的潇潇赶忙提醒道:“爷,小声点,别吓着我们锦夫人和肚子里的小主子。”

“怕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他爹我英雄一世,他就算在娘胎里,也不能被几声怒吼吓到。”侯玄演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是声音明显小了下来。潇潇撇了撇嘴,也不打算揭穿他,继续在旁边磨墨。

侯玄演提笔写道:“蒙元者,汉家之血仇。昔日宋祚倾移,元以北夷入主中国,祸乱天下荼毒万民,虽被驱除,屡怀歹心。今又收容逃犯,寻衅滋事,着山西都督湘西侯夏完淳,提兵征讨,先血旧恨,再报新仇。”

侯玄演吹了吹墨迹,让探子送到山西,而此时他不知道的是,山西大同已经开打了。

逃到关外的清兵,以豪格和阿济格兵力最盛,两个人共同辅佐小顺治。两黄旗和两白旗虽然继续在各自的领军人物带领下撕逼,但是关系缓和不少,毕竟现在对他们来说,外敌太强了,内斗的土壤也就不那么肥沃了。重新过回苦日子的建奴,时刻怀念中原的花花世界。阎应元在准备征辽大计的同时,满洲建奴也在规划着重新入关。

一直关心山西局势的范文程,听说侯玄演开始清洗山西,马上进了封折子,劝满清主子们释放察哈尔部的额哲,让他回去带着蒙古人和山西的北伐军对峙。

额哲是蒙古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汗林丹汗的儿子,林丹汗死了之后,额哲兵败被俘。汗王的继承人被关押在盛京,一直是察哈尔部所有人的耻辱,为了赢回额哲,他的儿子甚至准备举兵反清。实际控制蒙古的满清,立马采纳了范文程的意见,将额哲放了回去。

忠心耿耿的范文程,又一次帮他的主子解决了一个大的隐患,还能够牵制大同的北伐军,范文程真乃满人之友,汉奸中的魁首!

察哈尔部重新迎回了他们的王,举族欢腾,这时候怒火冲天的夏完淳已经带兵出关。

老铁先定个小目标^记住新八一中文网 м.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兽群

兴奋中的察哈尔部,迎回他们的王不到三天,喜庆劲还没过去的时候,就发现局势有些不对。

首先是他们收留救下的财神爷靳良玉没有他们想象的有钱,其次就是刚刚和满清打了四年的汉人军队,竟然这么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出关。

以前的时候,一向是自己这边入关打秋谷,打得厉害了,才有汉人军队来反击一次,这次竟然为了一个逃犯,不宣而战。

一个低矮的蒙古包内,羁良玉浑身是血,和他的家人缩成一团。

几个蒙古人在翻着他们带来的几个大箱子,里面除了一些丝绸衣服,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羁良玉嘴巴上几个血泡,强忍着疼痛用蒙语说道:“真的没有了,我带出来的钱都交给你们了。”他们这些晋商长期喝蒙古人进行军火交易,蒙语、满语都略通一二。

蒙古男人长得很矮,但是块头还算大,撇着嘴用汉语说道:“你骗谁?谁不知道你羁良玉的钱多,几千万两银子是有的吧,你逃命就带这么一点?”

羁良玉眼前一黑,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忍着说道:“您也知道我是逃出来的啊,这次的朝廷和以往不一样,直接不讲证据上来就要杀人,范永斗都被割成三千肉片了。”

蒙古人听了之后,用他不是很发达的脑子一想,这个汉人说的确实有道理。想到自己族人冒着危险,竟然救回一个穷光蛋,蒙古人一脚踹在羁良玉的肚子上,羁良玉猝不及防,捂着肚子哀嚎不已。

他的小儿子见状,站起来怒道:“你都翻了没有了,为什么还要打人?”

羁良玉的原配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宠的跟心肝一样,一听这话,唬的她神色大变,赶忙将孩子揽在怀里,不住地求饶:“小孩子口无遮拦,蒙古爷爷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低矮的蒙古胖子是帐中唯一会说汉话的蒙古人,狞笑着走到羁夫人跟前,一把将羁良玉的小儿子揪了出来。

羁夫人吓得大声求饶,扑上来想要夺回自己的孩子,蒙古胖子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他下脚极狠,正好踹在羁夫人的心口,这个当初范家的千金如今的羁夫人眼看是活不了了。

旁边的一个蒙古男人突然怒道:“扎列,你做什么,说好了这个女人给我的。”

蒙古人揪住被母亲的突然死亡吓得哆哆嗦嗦的小孩子,残忍地笑道:“我就踹了一脚,谁知道她这么不禁打,趁着现在还是热乎的,你不快点上去享受,跟我嚎什么?”

胡人性恶,兽性至少占了七分,听了这话竟然真的...

羁良玉躺在地上,看着他一手资助的蒙古人,心好像被挖走了一般。随着扎列将他儿子的脑袋拧断,羁良玉一口血喷出,死在了这个蒙古包内。

不远处的大帐内,重回部落的额哲,端坐在羊皮覆盖的座椅上,看着下面的各旗主,察哈尔部共有八旗,和其他的蒙古四十九旗不同,这八旗是没有自治权利的。因为他们曾经是蒙古诸部的大汗,统治蒙古历经六个汗王。

“察哈尔”为古突厥语,是“汗之宫殿卫士”即大汗护卫军的意思,这一部的蒙古人天生喜欢惹事,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才是蒙古的主人,才是可以重现成吉思汗时候蒙古辉煌的人。

“我这次回来,首先要为父汗报仇,先把汉人打败,然后消灭掉满洲建奴。”额哲得意洋洋地说道。

底下的蒙古旗主们面面相觑,我们费尽心思,迎回来一个傻子当我们的王?上首的汗王额哲,看上去很是英武,颇有一点他父亲林丹汗的模样,但是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弱智。

额哲看着手下的反应,心中一阵鄙视,这群懦夫失去了王之后,越来越孬种了。他在满清的腹地被关押了十一年了,这十一年他整日沉浸在耻辱和痛苦中,受尽了满人的嘲讽和玩弄,心中的戾气冲天。身为俘虏,他当然没有学习过文韬武略,甚至连字都忘得差不多了,十一年的囚禁生涯,足以摧毁掉一个人,如果这个人还是个少年,那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大敌当前,汗王却是个傻子,察哈尔各旗旗主这才慌了手脚。皇太极征服了察哈尔之后,封额哲为察哈尔亲王,将次女固伦温庄长公主马喀塔嫁给了他。按理说他本不该如此不堪,但是随着皇太极的死去,这个察哈尔亲王彻底成为一个笑话。不但他的公主老婆天天给他戴绿帽子,还带着奸夫到家中当着他的面**,寻求刺激。其他的满清王室,更是嫉妒他的亲王爵位,动不动就要羞辱他一番。

试想一下,羞辱一个亲王可比欺负普通人有成就感多了。后来额哲的儿子造反,让他的地位更加的低,连府上的下人都要对他呼来喝去的,简直如同奴仆一般。

额哲继续说道:“我在满洲就听说了,满人和汉人打了这么多年,肯定已经两败俱伤。你们没有发现么?现在和当初宋金争斗,铁木真趁势崛起是多么的像啊,这是长生天的保佑,我额真就是下一个铁木真,我们察哈尔,就是下一个大元帝国。”

额哲忘情地呐喊,底下的旗主们眼都直了,张着嘴巴脑中一团乱麻。

完了...这下真完了...这不是个蠢人,这是头蠢猪啊。

“大汗,不管是汉人还是满人,都不是我们现在能对付的。那汉人也不像以前一样了,他们的士兵跟当年皇太极的战士一样勇猛,他们的武器可以在百米之外杀死我们的战士和战马,他们的粮食堆得跟山一样高,我们打不过的。”

额哲恨不得跳起来啐这个懦夫一脸,他在满洲过惯了低眉顺眼的生活,回到蒙古本以为六合八荒唯他独尊,谁知道上来就被手下反驳,晃着手指骂道:“把这个懦夫给我宰了!”

他喊得跟公鸡打鸣一样高亢,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这么放肆的大声说话,简直舒服到顶。

但是额哲想象中的殿外勇士一拥而上,把这个懦夫的狗头剁下来的场景没有出现,所有人看向他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我可是你们的王,你们不能这样,我是汗王。”额哲手足无措的大呼小叫,他的脸皮涨的跟烤熟的猪皮一个颜色,只能靠着大声怒吼,掩饰心中的惶恐。

所有人都退出了大帐,额哲看着这一切,瘫坐在地上,嘴里还叫道:“回来,都给我回来。”

被他怒骂的旗主,是他的叔父,出去之后吩咐外面的守卫:“看好他,别让他出来乱说话。”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追击

“弱冠之年凭军功封侯,古往今来唯有冠军侯霍去病能与将军一比啊。冠军侯勒马燕然,封狼居胥,如今咱们出了大同,将军的名号未必比他差了。”

出了张家口,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夏完淳骑在马上,一身玄色盔甲,配总督剑印,领兵十三万奔袭察哈尔部。兵马如同潮水冲击着绿油油的草原,

身边的副将是因军功刚刚升任的大同总兵秦泽,此时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一旁由衷赞叹道。草原自古以来就是汉家儿郎博取青史留名的好地方,不知道多少人曾经梦想过领兵踏平这片蛮夷之地。这片草原上的对手换了一波又一波,匈奴、突厥、契丹、鞑靼...但是关内依旧是汉人。

夏完淳脸上没有沾沾自喜,也没有推诿谦逊,而是扬声道:“昨夜行军到张家口,有南京信使传来王爷书信一封,直言十三万兵将杀不了八个商人,是北伐军从未有过之耻。字字如刀,声声似剑,至今绕在我的耳边。这一回不能雪耻,我们湘兵营往日的功绩也要大打折扣,望诸君与我戮力同心,洗刷耻辱。”

此言一出,身边的诸将人人不忿,他们并不是输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被冠上这么一顶大帽子,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刚出塞时的豪情都被搁下,夏完淳身边的将佐都是一脸的悲愤,出了隘口关,塞外呼啸的风已经和关内大有不同,吹在脸上虽然难受但是却并不猛烈,毕竟现在是四月份。

夏完淳环视一圈,笑道:“诸君,胡风不烈,汉道正昌。此正是我等雪耻建功的好时节,这一回誓要扫清察哈尔,让所有异族知道,跳梁者虽远必诛!”

湘兵营知耻而后勇的众将在马背上拔剑,举天呼道:“胡风不烈,汉道正昌。”

远处的察哈尔部,以前驻在张家口以北,出了隘口关就是他们的牧场。现在却在举族搬迁,除了那个失心疯一般,想要横扫汉满两族,统一天下的汗王额哲,其他人都还保留了一丝理智。这个时候跟汉人交手,无异于自寻死路,要知道纵观千年往事,凡是出了关的汉人军队,都猛的不像话。

阿部乃是额哲的亲弟弟,和兄长不同,他自小在草原上长大,是个地道的蒙古旗主。此时正带着族人往西逃的阿部乃自信地说道:“汉人在草原上待不久,等他们粮食吃完了,就会走了。这里有没有耕地,也没有城池,不是他们的生存的地方。就好像我们的族人不会去到没有草籽和牧场的地方一样。”

察哈尔部拖家带口,带着蒙古包,赶着马匹和牛羊,往远处逃去。

夏完淳的大军到达察哈尔部的时候,这里早就空荡荡的毫无人影,只有地上的牛羊粪便说明了这里不久前还有很多的人在。

夏完淳脸色铁青,面沉如水,站在大旗下一声不发。又被他们逃走了,在他手下逃走了一个羁良玉,就惹得王爷大发雷霆,还给湘兵营带上了无能的帽子。这要是一个部落逃了,夏完淳长叹一口气,说道:“风字营带上罗盘和干粮、水囊灌满清水,随我追杀过去!”

其他人一听大惊失色,忙道:“不可!风字营一共才五千兵马,如何能追击察哈尔部。将军不可轻敌啊,要知道王爷的嘱托,稳妥啊。”

一片死寂声之后,风字营的统领大将王行站了出来,抱拳道:“将军,风字营愿追随将军追击,蒙古人已经吓破了胆,他们最好的战士全都在徐州和天津战死了。我们五千精骑,并不落下风,区区一个察哈尔部,不一定还有五千披甲的汉子。而且他们还要保护妇孺,他们想不到我们追击的,此战我们风字营有信心打赢。”

其他的裨将欲言又止,要是他们全都是骑兵,肯定会跟着夏完淳纵横草原,四处追击。但是湘兵营是步卒为主,而且是山地作战的行家,在草原上并没有优势。

夏完淳心一横,知道此时不作为,十几万人出关就成了一个大笑话,出来之后踩死一片牧草,就这么样退兵,根本没法交待。

“我意已决,你等在后面跟上,等我们上去拖住他们。有你们在,也可以震慑其他部落,免得他们趁机合围。”

草原太大了,而且根本没有城池,在这里一群马背上的民族想要避开你,易如反掌。这也是为什么汉人很少在强盛的时候主动征伐北方的草原,根本就无从下口。

夏完淳的风字营,一共五千多精骑,纵马追去之后,察哈尔的探子已经报告了他们的旗主们。

阿部乃汇合了察哈尔部八位旗主,说道:“汉人追了上来。”

旗主们惊慌不已,阿部乃接着说道:“他们没有多少战马,只有几千人追了上来。”

旗主们纷纷擦汗,他们虽然还没有和这一届的汉人交过手,但是满人已经骑在他们头上很久了。被皇太极彻底打服的蒙古人,很难相信在他们的草原上战无不胜的满洲建奴八旗兵,会输给关内软绵绵的汉人。北伐才打了四年,他们就被赶回了关外老家。可想而知,这些汉人的实力是比满人强的。蒙古人就算再傻,也知道比满人还强的对手,他们更加打不过。

“几千人?”一种羞辱感蔓延在这些旗主的心头,几千人就敢追击他们,要知道察哈尔部横扫蒙古的日子,才过去没有多久。尽管林丹汗带着他们和满清死磕这么久,被打的实力大减,但这也不是几千汉人能够抗衡的。毕竟没有交过手,在他们心中汉人还是那些他们打秋谷的对象以及陕甘九边那些天天哗变的饿的皮包骨头的边军。

“回头跟他们拼了,要是被几千人赶着跑,在草原上将很快没有我们察哈尔部的立足之地了。”有人高声叫道。

“额尔孔果,你带着老人和孩子继续往西,剩下的人跟我回马,杀光汉人!”

“杀!”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一个不留

黑压压的战骑慢慢地靠近,察哈尔人已经有十年没有直面这样的局势了,自从满清征服了蒙古草原,这群互相撕咬的野狼就被驯化成了牛羊,在满人的放牧下屈辱却很安逸的生活着。

用侯玄演的话说,战事起时,安逸就是死亡。

阿部乃将手里的弯刀横在身前,看着眼前的对手,那一匹匹的骏马上,是清一色黑色的盔甲,汉人军队就是这一点不一样,他们的军服永远都是统一的。草原上一直流传这样一句话,敢出关进草原的汉人,都是最难惹的对手。远有卫青霍去病,近有徐达常遇春,就是不知道两百年过去了,这一伙人是什么成色。

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叫,盘旋在战场上方的几只雄鹰,似乎是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从高空中散去。

“草原虽大,身后就是我们的老人和孩子,是我们的牛羊马匹,来吧,让我们像先辈那样,屠杀这群只会耕地的汉人吧!”

扎列舔了舔厚厚的嘴唇,握紧了手中的全钢铁叉,领着察哈尔部仅存的七千骑兵风驰电掣,呈弧线型向前奔去。这些人不是察哈尔最强的战士,但是游牧的天性让他们并不怯战,即使面对的是刚刚打赢了满清的军队。

万马奔腾的场面,真的不逊于殷雷阵阵,天地为之变色。对面的风字营却不为所动,很快马蹄声越来越响,已经可以看到蒙古人弯刀的刀刃了。

风字营的王行沉声喝道:“还有三百步,抬枪!”

风字营的骑兵,在马上齐刷刷地将手中的火铳举起,王行当然没空检查他们端枪齐不齐,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两百步,射!”

砰砰的响声,伴随着枪口的烟,冲在前面的蒙古兵被射下马来。这一轮射击的效果不算特别大,杀伤的人也不算多,但是给蒙古兵心理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次是风字营单独追击,往日里为他们射击的都是并肩作战的步卒中的火铳兵。现在显然是顾不上收起火铳了,王行举起旗子怒喝道:“弃铳,杀!”

风字营毫不心疼地将火铳往地上一丢,拔出刀策马冲锋,这么近的距离,几乎是双腿一用力夹马腹就已经遇敌。

短兵相接,骏马嘶鸣,刀枪碰撞,主客相搏,黄沙扑面,血光冲天。

此间,胜负已分。

....

深绿色的草原上空,残阳将天地渡了一层暗金色,战败者的旗帜散落在地上,尸体仍然保持着温度。

王行擦了擦手中的刀刃,身边尽是收拢同袍尸体的风字营士卒,他们有着最强的后勤,保证了将士充沛的体力;有着最锋利的武器;最好的草料喂养下的战马;倒下后有最好的郎中,为他们救治。而且他们刚刚把不可一世的满洲人赶出了家园,也因此收获了军心士气。这一支北伐军气势如虹,势不可挡。

一群连胜的人,除非是很重大的决策失误,否则很难被打败。他们的气势已经打出来了,临阵对敌往往能发挥全部的战斗力,而面对他们的敌人,能够有平时的一半就不错了。

前面的弟兄已经将逃走的额尔孔果和他带领的老弱妇孺带了回来,几个士兵赶着一群面色黯然的察哈尔部的老人孩子和女人,王行见状喊道:“你们押这些人回来做什么?王爷有令,要我们杀尽察哈尔人为徐州战死的兄弟报仇,也震慑蒙古诸部,让他们不敢再收留逃走的汉奸。只要找到羁良玉,将他带回大同杀了,给弟兄们雪耻就行。剩下的蒙古人,一个不留。”

负责追击的小将脸色一苦,说道:“将军,这都是些老东西和小孩子,手无寸铁,属下..我,下不去手啊。”

王行板着脸骂道:“放屁,废物东西,你看看这些老玩意,哪一个年轻时没有入关劫掠,这些小崽子长大了也是祸害。你他娘的就是不读书,也该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吧。”说完举刀向前,唬的一众蒙古老弱惊慌地互相拥抱在一块。

夏完淳骑马过来,阻止道:“王行,你干什么?”

“湘西侯,这是您说的啊,跳梁者虽远必诛啊。这些人不自量力,竟敢收留王爷亲自点名要杀的汉奸羁良玉,不杀光他们,如何震慑蒙古诸部。”风字营从金陵立军那时起,就是夏完淳带领的,所以夏完淳的话王行还是要听的,乖乖停住了脚步,笑着解释道。

“不行,你看这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我们杀了他们有违天道。”夏完淳眼中多少有一些不忍,尤其是这些蒙古人抱在一块,惶惶若丧家之犬,他们的家中壮年男人的尸体,就躺在旁边的草地上。

虽然是夏完淳亲自说的,王行还是不服,梗着脖子说道:“王爷那里...”

夏完淳眉宇间隐隐有一丝怒气,沉声道:“王爷那里,我自然会去说,执行命令吧,将他们带回去。”

王行看着他年轻的脸庞,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末将领命。”

这时候一个穿着比一般孩子好一些,脸上白净一些的察哈尔部的男孩,站出来指着拿刀的王行用蒙语吼叫。他身后的妇人一把将他拽了回去,紧紧地搂在怀里,浑身哆嗦。小男孩犹不服气,张嘴就咬,妇人吃痛但是却死死地抱住他,就是不松手,不一会手臂上已经流出了血迹。

这个小男孩是阿部乃的儿子,本来应该是这个部落的继承人,抱着他的妇人只是他的仆人,小男孩愤怒地撕咬踢踹。

王行嘴角一扬,轻笑一声,喊道:“李三,他说的什么?”

李三是范永斗铺子里的一个小伙计,范家倒了之后,风字营在张家口招募向导和翻译,失去了谋生手段的李三就投入到了风字营中。这种小伙计迎来送往,最是会察言观色,虽然打仗的水平不行,但是那股子机灵劲还在。

听到王行的话,他站出来说道:“将军,他说‘你们这些汉狗、汉猪,他早晚要杀光我们报仇。’他还说我们这些人是懦夫,不敢杀他们,说他虽然年幼,已经杀了很多汉人奴隶了。”

王行暗暗点头,一旁的夏完淳也心知肚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叫了那几声,哪里会有这么多内容。但是周围的风字营将士已经忍不住了,人人横眉怒目,无数的眼神盯在小男孩身上,饶是他再顽劣凶蛮,也不过是个孩子,吓得老实下来。

刚才他的一番怒骂,虽然没有李三说的这么难听,也着实有很多侮辱汉人的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湘西侯,这些畜生留不得啊。”王行说完悄悄往俘虏那边走了几步,见到夏完淳阴沉着脸没有反应,王行眼珠一转,喊道:“弟兄们,杀了这祸害。”

王行故意含糊其辞,不明说杀谁,愤怒的风字营将士纷纷上前,要将察哈尔部屠杀一空。

妇人手抱着的男孩,被人揪了起来,熊孩子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勇气,嚎啕大哭却发不出声音。骑士将他随手一抛,王行举刀在半空将他劈成两半。

剩下的风字营将士开始屠杀俘虏,惨叫声此起彼伏,夏完淳调转马头,带着亲兵离开。

李三看不惯这样的血腥场面,背着身凑过来说道:“王将军,湘西侯他好像很不高兴。”

王行盯着夏完淳的背影,心道越王侯玄演和夏完淳年纪相差不大,但是若是由夏完淳来带北伐军,北伐还在梦里呢。

王行拍了拍李三的肩膀,轻声笑道:“小侯爷到底是个读书人,书生气压住了杀伐心,这可是统兵大忌,我是他的老部下,这个时候应该帮他一把。”说完转头,眼神冷峻:“杀!一个不留。”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帅生啦

苏州,天气渐渐变得热了起来,几个男人围在客堂,除了侯玄演老神在在地喝茶,侯岐曾、杨恕都焦急地走来走去。

侯玄演并不害怕,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杨符锦是医学世家,而且是主打温润养生的杨行的闺女,年纪也并非灵药那样的稚嫩少女。

他所有的妻妾中,生孩子最安全的怕不就是她和黄樱儿了。闷热的庭院中挤满了人,侯玄演胸口微微出汗,黏糊糊的有些不舒服,就站起身来加入了来回踱步的队伍。

这时候一个亲兵来到侯玄演身边,凑近了耳语一番,侯玄演双拳一握,高声叫道:“好!”

侯岐曾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狐疑地望向自己的侄子,所有人的眼神都望向他,侯玄演讪讪地笑道:“这么好的天气,肯定是母子平安。”

侯岐曾只当他过于紧张出了洋相,安慰道:“文渊呐,我知道你紧张,第一次当父亲都这样,想当初兄长有你的时候,比你还不堪呢。”

侯玄演悻悻地点了点头,说道:“三叔说的是。”

刚才亲兵来报,出征草原的大军首战告捷,一举剿灭了察哈尔,灭了这个曾经是蒙古草原最重要的一支部落。侯玄演心怀激荡,情不自禁叫了出来,摸了摸鼻头低声跟前来报信的亲兵说道:“不可全部撤出,占领草原,告诉夏完淳,我要在察哈尔部的领地上,建一个行都指挥使司。”

亲兵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侯玄演心情大好。

先是自己马上就要有了子嗣,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自己的骨血,侯玄演心中还是很开心的。而且马上就可以开疆扩土,如今的北方可还没有被沙俄占据,就算不能万世永固地留作中华的领土,至少也得给后世留一个“自古以来”的借口不是。

内院更加热闹,丫环侍婢们进进出出,人人喜气洋洋,侯玄演从金陵带来了自己的两个夫人,也都紧张兮兮地守在门外。

“你说,我们是多个儿子,还是闺女?”黄樱儿趴在窗口,羡慕地问道。

顾菱儿板着脸,故作成熟,稍微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要个儿子好了,女儿都是给别人养的,早完都不能陪在咱们身边孝顺我们。不过生个儿子,就怕他不懂事,天天惹我们生气,唉。”

周围的人见她的小大人模样,都掩嘴偷笑,紧张地氛围为之一轻,就连侯夫人都笑道:“儿子女儿我们都要,你们俩就可劲生就是了,咱们家富裕,养得起。”

黄樱儿看了看自己一抱粗细的小蛮腰,心底颇为失落,她一个人独霸后宫的时间,比其他人加起来还多,竟然还让被人捷足先登了。

“哇~哇~”几声嘹亮的哭声传来,外面的人顿时挤向房门,顾菱儿凭着身体小的优势,钻到前面,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样,男孩还是女孩?”

侯玄演也闻声赶来,产婆出来后喜滋滋地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成功诞下一个千金。”

后面的侯岐曾和杨恕神色一黯,唯有侯玄演依然兴高采烈地说道:“锦儿怎么样?”

“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侯玄演更为开心,进房之后,就看到面色苍白的杨符锦。

此时正望着自己女儿的杨符锦,本来没觉得什么,见到侯玄演近来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母女平安,这是天大的好事,还哭个什么劲。”侯玄演一看顾不得小的,先上前柔声安慰道。

“疼...”

小军医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委屈,听得侯玄演心头一软,握着她的手说道:“刚开始都疼,睡一觉就不疼了。”说完就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心中既然有些紧张起来。

谁知道刚起身,就被杨符锦拽住了袖子,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侯玄演哭笑不得,这位主狠起来,连自己刚生的女儿的醋都吃,反正那个闺女正被一群人围着,也不差自己一个。

侯玄演的几个妻妾没有人会抱孩子,要么是擅长琴棋书画的才女,要么是武艺高强的将门虎女,还有比闺女大不了多少的小萝莉。侯夫人笑呵呵地抱起孩子,教她们如何抱,就连杨符锦都抻头探脑的往里看。

侯玄演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心底暖洋洋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真心的笑容。

------

苏州的城门外,不停地有飞马奔出,摄政王诞下一女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金陵的齐国公李好贤府上,一群人赤膊裸臂,正在院中喝酒。在座的都是登州府随他南渡的汉子,如今功成名就,常聚在一块饮酒。

外面一个将官打扮的汉子,身穿的五军都督府的官服,闯进来之后大声道:“大哥,督帅他生了。”

胡八万叫道:“放屁,大帅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怎么就生了?”

胡八万自以为抖了个机灵,谁知道大家都不睬他,纷纷站了起来。

李好贤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酒壶往桌上一按,急切地问道:“少废话,生了个什么?”桌角淅淅沥沥地滴下,原来这一按之力,已经将壶底按碎。

“是锦夫人生了,生了个女娃。”

....

“唉!”李好贤长叹一口气,脸色有些失望。

“大哥不必唉声叹气,现在大帅不用到处打仗了,天天闲在府上,那还不整天生孩子玩,早晚有个儿子。”

不远处的马士英府上,马士英正在书房中整理各地递交的户籍册子,一个青衣小厮进来,说道:“老爷,苏州传来消息,锦夫人生了个女儿。”

马士英手里的动作一顿,脸上看不出表情,继续低着头整理,淡淡地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等小厮把书房的门关上之后,马士英颓然坐到座椅上,跌足叹道:“可惜啊,可惜!”

杨符锦是她的外甥女,指着自己的女儿怀孕,八竿子还打不着。随即他就振作起来,叫道:“将管家喊来,我要准备一份厚礼,送到苏州侯府。”

第三百九十九章

进了五月,苏州的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太湖上水汽氤氲,远远看去空气都扭曲了。

湖中碧绿的荷叶丛丛中一个小洲上柳树遮阴,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只,停在洲边。

侯玄演一手抱着一个娃娃,另一只手拿着根鱼竿,正在消暑纳凉。身边的水桶中空空如也,在水草丰美的太湖都能空手而归,足见侯玄演的钓术一般。在他身边还有十几个文武大员,都是他选出来,要派到草原上建立行都司的班底,此时规规矩矩地坐定,就属侯玄演坐相难看。

这些官员马上就要出发了,他们的行礼就在岸边,随从三五成群都在太湖案上等着。

“那察哈尔为何会输,你们可知道?”侯玄演声音有些大,惊醒了怀里的女儿,小家伙可不管你是什么场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马上有一个丫鬟出来,侯玄演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她,吩咐把他的女儿抱回船内,然后笑道:“八成是饿了,让张一筒送你们女眷回去,我还要和诸位同僚长谈。”

小丫鬟抱着侯玄演长女,敛裾福礼而去,侯玄演继续问了一遍。

“愿听王爷教诲。”

侯玄演干脆将鱼竿一扔,拍了拍手,笑道:“五百年前,铁木真带着蒙古人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然而五百年过去了,蒙古人还是当初的打法,还是骑着蒙古马拿着弯刀冲锋。从装备到战术,一成不变,守残抱缺不肯变通。你不变,我们变了,就像是两舟并行,我近就相当于他退。退,他便要落后于我们,落后就要挨打!”

这些官员很多都是讲武堂或者匠学馆出来的,虽然也读书,但更多的是为了识字,没有抱着四书五经一顿研究,皓首穷经简直是浪费生命。

去年的五月份,一场五月恩科,给八股取士一道沉重的打击。转眼今年五月又到了,侯玄演已经打算将五月恩科固态化,彻底取代八股取士的地位。考试内容从写那些死板的文章,变成经世致用的学问。

这种级别的改革,当然是石破天惊的,要是搁在一般的时候,早就被文人骂化了。但是如今侯玄演对朝野的掌控力太强,尤其是前面三次清洗,估计这项功在千秋的改革一定能完成。

一阵微风吹过,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清凉舒爽,侯玄演站起身来,继续给这群行将在大明新的行省就任的官员们上课。草原和内地不同,想在那里站稳脚跟,需要比内地的官吏有更强的能力。毕竟是开拓者,一切都没有先例,侯玄演也就格外耐心。

“草原不比内地,虽然没有中原的、江南的富庶,但是也有自己的长处。切忌一味地模仿关内各地,你们都是我培养出来的,相信应该有这个能力,摸索出草原的治理发展之道。”

下面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侯玄演的铁杆拥趸,一听这番话顿时精神百倍,斗志昂扬。

侯玄演暗暗点了点头,大声笑道:“你们放心,我从不亏待有功之臣,凡是有人干出点名堂来的,重重有赏。察哈尔这个地方,我要封一个侯爵出来,不看官位大小,就看有没有能力招揽子民,发展什么都行,哪怕是放羊,只要能变富变强,变得稳定,都是政绩。”

大明开国二百年,没有军功要封侯爵,就跟做梦一样。

侯玄演慷他人之慨,一下子就激发了大家的斗志。

“现在封妻荫子的目标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好怕的。放开手脚在草原大干一场,这一次和北伐不同,不论胡汉,只要凝聚人心,就是我们的子民。蒙古这几番连遭重创,流落的失去庇护的人口不在少数,若是能归附,也要一视同仁。将来老子打仗,你们拉出一支蒙古兵来,也算是本事。但是有一点一定要记住,既然归附就要一视同仁,不光歧视打压不行,格外的宽容优待更是绝对不许。那样非但不会换来别人的归附,反而会制造隔阂,懂了么?只有所有人都拿他们当汉人看,久而久之,他们才会产生归属感。”

说到底,侯玄演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汉人虽强从不主动灭番夷之族。而向来的丰功伟业、雄才大略的君主,也没有无故欺凌弱小的,这是我们和其他民族的不同。

教化四方,才是王道。稍微变强就嚷着灭这个,诛那个,就跟明治维新之后的本子一样,那是典型的穷怕了弱惯了,穷人乍富小人得志的心态,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泱泱中华,就该有自己的气度。

当然,那些自己先寻衅滋事的,也不能放过。比如说入关助战的蒙古十部和朝鲜。

一个看上去有些精壮的年轻官员,虽然穿着文官服饰,但是很有一番武将的模样,起身问道:“王爷,那蒙古人入关助清之恨,徐州血战之仇,就不报了么?”

他是烈火营选调进金陵讲武堂的第一批学员,徐州血站死了他几万个生死弟兄,听了侯玄演的话不禁站起身问道。

其他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侯玄演笑道:“怎么不报?察哈尔不是直接灭了么,我说的是草原上的流落胡人,而不是所有的蒙古人。蒙古四十九旗派兵入关的,一共十家,察哈尔已经荡平。你觉得其他的应该怎么办?”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当然是报仇雪恨,我们的北伐军兵强马壮,携胜之威,何愁不能荡平草原。”

侯玄演脸色一变,斥道:“傻吊!你在讲武堂学了一年,就这点见识?”

年轻的官员不服气,梗着脖子脸色通红。

侯玄演骂道:“草原有多大,你知道么?老子派北伐军出关,难道去草原上捉迷藏?几十万人到了那里,辎重补给、武器钱粮、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你有想过么?辽东的大敌如何,你有想过么?蠢货。”

被训斥的官员这才低下头,说道:“王爷教训的是。”

侯玄演脸色一缓,继续说道:“蒙古十部入关,虽然在徐州给我们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何解?他只给了我们出兵的大义!你们只要在察哈尔站稳脚跟,我们就可以以此为借口,逐渐蚕食整个草原。而不是派大军去草原上闲逛一圈,他们真的逃起来,我们的几十万大军在骑兵后面追得上么?

嘿嘿,只要我们逐渐蚕食草原,将他们的所有领地一点点地纳为己有,到时候还怕他们不急么?他们急了就会主动找我们,这样打起来才有主动权。或者你慢慢发展,发现自己的领地已经到了科布多,就可振臂一呼:科布多狗贼早年入关助清,一贯是我们的大敌,不能放过他们;灭了科布多,收拢被他们奴役的子民,然后继续埋头发展,有朝一日开疆拓土又遇到了唐努乌梁海,再拿出口号来,征伐一番。

如此这般,将整个草原纳入我们的手中,才有了曙光。而且蒙古各部互相撕咬了这么多年,彼此间的仇恨比和我们要深,逐个击破他们很难放弃成见团结起来。要是跟你说的一样,带着几十万人一股脑钻进去北伐,肯定把他们逼得重新聚合起来,攻略草原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心思。”

侯玄演一席话说完,太湖上众官员若有所思,很快夕阳西下,我们的越王爷打道回府,这些人也踏上了北上草原的道路。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章 要想富先修路

侯玄演滞留苏州已经过了一个月,北伐之后难得休了个长假,很是过了几天逍遥快活的太平日子。

放下朝政我不管,我有小灵药,金陵高枕无忧矣...

但是再起五月恩科,可不是小灵药能做主的了,这种事还是要自己亲自坐镇朝堂,主持大局。

科举制度自从诞生以来,给寒门开了一条上升的道路,但是效果也有限。毕竟真正的穷苦人家,谁有那个闲钱让孩子读书识字呢。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学堂私塾,费用可是不低的。

废除八股取士,不仅仅是更换考题这么简单,背后还牵扯到教育方式的改变。医学馆、匠学馆的招生,虽然已经面向苦哈哈的孩子了,但是还是不够。用愚民政策来保证统治的安稳,已经是老黄历了,开民之智迫在眉睫,五月恩科改革就是自上而下的对教育的改变。

先改变最终的目的--科举,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改掉为科举服务,以科举为目的的教书育人。

苏州到金陵的道路,又宽又阔,到处都是平整的官道。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就连拉车的马儿都轻快愉悦了不少。

这是最早修起来的路,用黄土夯实了,有的地方甚至用了石板和砖块。

侯玄演坐在马车上,他和黄樱儿顾菱儿一个马车,身后还有一辆是卞玉京和两个丫鬟。卞玉京和陈圆圆不一样,她是侯玄演的妾室,所以这次把她也带来了。妾室的地位虽然也不高,但是架不住他的老爷实在太显赫了,卞玉京也就水涨船高。至于杨符锦母女,因为刚刚生产,不适合走远路,还是留在苏州休养。

侯玄演感觉到还是有一些颠簸,不禁说道:“要是有水泥就好了。”说完之后侯玄演略感惭愧,别说水泥了,就算是后世穿越里烂了大街的肥皂他都不会。其他的诸如火药、蒸汽机、橡胶....之类的,他都是一窍不通。

“什么是水泥?”好奇宝宝顾菱儿扬起小脸问道。

“是一种泥巴,干了之后很硬,都能砸核桃。”侯玄演随口应付道。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核桃又不好吃。”

掀开车帘往外看,苏州到金陵的路上,行人很多。

因为朝廷商税改革,国库充盈到钱没地方花,北方战事虽然耗资巨大,但是光大清洗抄家所得的钱财,就足够用了。有了大把钱财的侯玄演,没有像晋商一样埋在地里,也没有挥霍到兴建宫殿上,他开始铺路架桥。

战后许多难民失去了自己的家园,让他们重新谋生,也着实难为了他们。尤其是土地丈量和人口清查是需要时间的,这段时间内他们势必分不到土地,也不能坐在这等着朝廷救济。

以工代赈就是最好的办法,整个神州大地,到处都在建设基础设施。而且侯玄演在苏州试点,以顾家为首,高了许多大工厂。以工代赈的巨大材料需求,正好在这些工厂创业之初,提供了足够的订单。就拿金陵到苏州的“金苏公路”来说,就处处都有顾家的影子。

行到望亭,马上就要出苏州了,路旁一个石碑上就刻着两个笔直朝天的树状组成的标志,下面写着四菱。

顾菱儿从侯玄演的怀里钻出一个脑袋,看到之后拍着手笑道:“快看快看,那就是我们家的标牌。”

侯玄演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这个标牌如此特殊,是说要一飞冲天,而且要像银杏树那样笔直不弯么?”

顾菱儿噘着嘴,得意洋洋地说道:“太爷说啦,那是因为当初我见夫君时候,扎了两根冲天小辫。”说完用手把自己的头发抓了起来,捏出两根小辫子的形状,问道:“怎么样,像不像?”

黄樱儿捂着肚子,笑的俏脸酡红,眼泪都笑出来不少。侯玄演把嘴撇的跟咧开的石榴一样,一脸的鄙视,这也太没有档次了。

黄樱儿笑完之后,看着标牌和下面的“四菱”,突然有些羡慕。挪动着屁股蹭到侯玄演身边,撒娇道:“人家也要一个这样的工厂,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三樱。”

侯玄演更加鄙视,挖苦道:“三英?你还吕布呢,你建个工厂做什么?”

黄樱儿意气风发,月牙般的眸子下面,还有两滴泪珠挂着,脸上却笑意盈盈:“什么赚钱?什么赚钱干什么!”

“看把你能的。”侯玄演乜视着她,问道:“建工厂需要很多人,你有人么?”

“怎么没有?我阿爹的旧部,从四年前一直陆陆续续来投奔我的,现在可有几百个呢。三百还是四百来者,哎呀,范雄跟我说过一次,可是人家又不出去,都忘啦,反正很多人。”

她一说侯玄演就想了起来,靖国公黄得功的旧部,确实有很多。尤其是那个范雄,跟胡八万一个体格,肌肉虬起跟树根一样,看上去就有点吓人。当初黄樱儿的采纳之礼,这些魁梧大汉穿红带花,一路上笑呵呵地撒糖,在苏州城很是出了一番洋相。

黄樱儿将他的身子扮了过来,正对着他坐到侯玄演的腿上,两只眼珠滴溜溜的有神,兴奋道:“快说嘛,快告诉人家,什么工厂赚钱?”

明末盛行的家丁制度,所有的大将手底下的最亲近的心腹兵马,都是和他们的府上的家丁类似的。这些人的待遇最好,也最忠心,以吴三桂为例,他的手底下兵马甚多,但是每次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家丁亲兵。

黄得功身为四镇之一,这种家丁亲兵也不少,让这么一群厮杀的汉子成天闲着,早晚是个隐患,还真不如让他们出去做点事。想到这里,侯玄演便认真地说道:“海商,海商最是赚钱。”

“好!我们三樱工厂就当海商。”黄樱儿柳叶儿似的眉轻轻蹙了起来,道:“海商怎么做?”

侯玄演自然没有耐心教她做生意,自己也不是很高明,而且这个学生肯定是三分钟热度。干脆许了她到了金陵,让嘉定财神爷龚自方,带着她的手下去建工厂好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一章 一张科举零分卷的诞生

侯玄演进了紫禁城,先是去文渊阁,与三位大学士见面。

“恭喜王爷喜得千金。”

“同喜同喜。”

三个人先是恭喜一番,这才开始商量今天的大事,废除八股取士,将五月恩科常态化。陈明遇是典史出身,对官场上那些只知道死读书的官员深恶痛绝,侯玄演的改制他并不反对。

张煌言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如今天下有许多的读书人,毕生精力用在钻研学问上,要是突然废黜了八股取士,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侯玄演笑道:“此论不甚高明,就算是八股取士,每年得中的读书人才有几何。再说了,我又不是不让他们钻研学问,不能做官和作学问之间没有什么冲突,难道不做官就不能作学问了么?那样的话,我只能说他们的目的就不是学问。

我今虽然取缔了儒家作为科举的唯一通路,但是并没有禁儒,他们照样可以治学。”

张煌言无言以对,谁都知道表面说的再冠冕堂皇,读书的最终目的还是做官。好在除了那些书呆子,真的有才学的人,学起其他的事物了,也比一般人快一些。像徐光启、宋应星之类的大才,也都是读书人出身。

马士英随即说道:“此举关乎国家大计,须得好好筹划,尤其是确定科考的内容。”

张煌言瞪了他一眼,马士英一句话,就将对这件事可行不可行的讨论,转移到如何施行上去了。侯玄演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这次的考题由我来出。”

做官需要的东西有很多,才思敏捷、随机应变都是必不可少的,不管什么朝代,昏官都比贪官还可恨。万一遇事不用请示,自己能有所决断,才是基层真正需要的人才。侯玄演觉得后世的公务员考题,就很有借鉴的意义,至于做了官该怎么做,每个人都需要自己摸索。

------

景祐二年五月下旬,金陵的外修好的官道上,许多骑士往四面八方而去。

这一次的五月恩科与以往不同,不需要考生再花费昂贵的路费,来到金陵考试。话本里常见的,烟花之地的当红姑娘,为了穷书生资助路费,高中进士之后回来赎身迎娶或者狠心抛弃的桥段,彻底成为了历史。

由军方带到各处,全国一十三省增设一百五十处考点,几乎是每个府内都有。而且为了防止当地的官员有私心,帮助当地的考生作弊,这次监考全是讲武堂的军官。获得资格的考生只需缴纳很少的报名费,大抵是试纸的钱,就可以参加。

因为是第一年,拥有考试资格的人需要进行审查,北伐军有功之人家眷免检;沦陷期间家中有为清廷效力的一律不准参加;三代之内有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的,一律不许参加;若有不识字胡乱报名者,查到了严惩。这次审查之所以如此严格,是为了控制考试人数,毕竟第一次没有门槛。将来等教育机构铺设得差不多了,门槛就要变一变了。

侯玄演已经着手在各个县开设公办学堂,让适龄幼童启蒙认字,文字是文化传承的纽带,不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明朝学风虽盛,不识字的人却是极多,开民之智就要改变这种情况。反正现在许多秀才都没事可做了,给他们个工作岗位养家糊口,总好过天天在家中当个米虫掉书袋要好。

将来就要公办学堂毕业,才能参加五月恩科,跟后世的高考一样。

这次的试题也很特别,由侯玄演亲自出题,据传看过的大臣都连连摇头,不知所谓。

五月天不冷不热,正好适合这样的考试,在浙江金华府,考场外早就人山人海。

一青衫书生,摇着扇子笑道:“哈哈,吴兄乃是我辈浙东年轻读书人之首,天下谁人不知,这次定能折桂高中。”

“刘兄客气客气,谁不知道你是松华书院第一才子。”

“哈哈,吴兄,请!”

“刘兄请。”

刘守静和吴宪本来都是才气一般的士子,但是朝廷几次大的清剿,将那些名门望族出来的名头响的才子都挡在了门槛之外。矮子里面拔将军,没了上面的才子压着,两个人都自视甚高。

两个长相颇为英俊的才子,手拉手走进考场,几个身穿军服的讲武堂将官面色威严,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按各自报名时候的牌子做好,不可交头接耳;不可提前交卷;不可出声喧哗。”

监考官在考场也很有军伍之风,让这些考生都有些畏惧,开始低着头等着发卷。

刘守静自信满满地铺开卷子,第一道题就把他震住了:假设本朝越王爷侯玄演府上养有一鹤,仆役带鹤游街,为民犬所伤。王府仆役状告民夫,你若为当地知府,该如何写判词。

刘守静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代入到知府的身份中,一想到这是当朝越王爷亲自出的题,不禁提笔写到:杀犬赔鹤。

刘守静点了点头,十分满意自己的答案,言简意赅而且表达了对王爷的忠心。

接下来第二题,又把他震的不行:

赵三和李四乃好友,二人约定一起到南都经商。赵三之妻孙氏不想让丈夫离开,邻居有证言称当晚夫妻争吵不休。到了出发那天,李四到来,不见赵三,便让船夫王五前去催促。王五到赵家叩门,直呼“三娘子”,问赵三怎么这么久还不来?孙氏很惊讶,回答:他出门很长时间了,还没有上船?张潮回到河边,告诉李四,李四很惊异,急忙与孙氏分头寻找,找了三天不见踪迹。

问此案有何疑点,谁人是真凶,点出凶手名字并陈述理由。

刘守静揪了揪头发,写道:凶手乃是孙氏,与丈夫争吵杀人。

刘守静感觉有理有据,继续往下看,第三道题彻底要了他的命:

假设你为吴江县令,县中须为北伐军制盔甲。如果交给王掌柜和李掌柜共同来制,需要二十天。若王掌柜一家,则须五十天。王掌柜每日比李掌柜多制一百件,则北伐军需要盔甲多少副。

刘守静看这道题后面,标着一个选做的小字,果断选择了放弃。

一张新鲜出炉的零分卷,就这样被交了上去...

这一天对于所有的考生来说,既过足了官瘾,在试卷上当了一天的官老爷。但是也揪心的很,不知道薅掉多少的头发,出题的侯玄演不知道挨了多少咒骂,一天都在打喷嚏。

侯玄演老神在在地坐在院中,听着陈圆圆和卞玉京唱着金陵小曲,心里爽到不行。

第四百零二章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了,第二天再进考场的考生们,脸色明显和第一天各有不同。

这一次的考试侧重点不再是断案和账目,变成了各种谷物的辨认,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死读书的人而言,今天更是难熬的一天。

第三天的时候,前来赶考的考生已经少了一半,今天是最后一天,题目也只有一道:

假设你是砀山县的县令,暴雨引发洪水,写一篇文章阐述如何治理。

这次五月恩科的题目,答案清晰,阅卷工作简单不少。很快各地的成绩就报了上来,现在官职空缺严重,北方往往是一个官干着全县的活儿,还有很多县至今没有县官上任,处于军队托管的状态。神州大地,百废待兴...

才到六月份,中举的考生就被当地官府召集起来,进行最后的分派。

吏部通宵达旦地工作起来,这个炎热的六月,金陵的官员出的汗水比以往每一年都多。

一早,侯玄演就在书房内奋笔疾书,到处都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由此引发的问题也着实不少。尤其是察哈尔部草原,这个地方将蒙古和满清分开,彻底引起了满清的仇恨,几次三番地派兵攻打。

夏完淳驻扎在草原上,修筑简单的城池,耗费的银两就不是简单的打仗能比拟的了。好在晋商家底殷实,俘虏的汉奸又多,夏完淳来信中虽然能够看出那里的局势紧张,但是从他的字里行间还是充满了信心。

文则封禅泰山,武则开疆扩土,这是古代君王的最高追求。察哈尔这个名字,不适合融入中华,侯玄演眉头一皱,大声说道:“去将礼部尚书、左右侍郎请来。”

不一会,礼部官员成群结队地来到王府,礼部尚书王夫之问道:“王爷,将我们唤来所为何事?”

侯玄演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抬起头来说道:“察哈尔这个地方,幅员辽阔,不下于中原江南几个大省,但是这个名字太过偏胡风了,将来如何能归心。你们都是才学很高的饱学之士,一起来为之命名吧!”

在场的官员本来连日连夜的工作,加上天气酷热,一个个蔫儿吧唧的,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为一个省命名,将来青史上势必留下一笔,若是自己想出一个来,被采纳了,那不光现在露脸,这可是千秋万代的美名。

“安定北方,不如叫‘定北’省!”

侯玄演摇了摇头:“倒是挺直白的,不够文雅,没法体现咱们中原礼仪之邦,泱泱华夏的风采。”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北地凄寒,不如叫‘北凉’。”

侯玄演皱着眉头说道:“好是好,总觉得有些过了...”

“草原均为平野,进则旷野无人,难有尺寸之功;退则无险可据,马军平履如夷矣。这样的地方,不如叫‘连城’省。”

摇头..

“陕北!”

摇头...

“晋北?”

摇头...

第二天闻讯而来的官员更多了,整个朝廷的官员来了一半,谁都想要这个留名青史的机会。

最终在几番斟酌之下,侯玄演选定吏部一个小官所说的“靖北”作为新省的名称。初步分为四个府,自南往北依次为:绥州府、云州府、金州府、辽州府。

靖北一切以南边一十三省为例,设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衙门。

为鼓励汉民北迁,凡是自愿前往靖北省的,都可以获得不少的土地。草原上的各色人种,只要归附为民,解除武装,享受同等待遇,三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还可以受到驻扎在此的北伐军的庇护,不用担心再次被其他部落凌虐。这样一来,一些小的部落争相来投,敌对的大部落的百姓,也多有偷偷跑进靖北省安家的。

晋靖总督夏完淳,在靖北腹心云州府发出公告,凡是有人越境伤靖北军民者,必夷其族。

所有的蒙古大部落的首领都感到了畏惧,以往中原汉人的帝国不管多么强盛,都没有要彻底占据草原的意思。但是现在这些人的动作,明明就是要逐步蚕食,将整个草原纳入他们的版图。想要反抗,但是形势比人强,察哈尔被灭族的教训就在眼前。

本意是要坐山观虎斗的满清,自食苦果,他们与其他蒙古人的联系通道,被彻底封死。

紫禁城,坤宁宫中。

“哈哈,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养马之地!告诉夏完淳,一定要守住这几波搏命的功击,让鞑子乖乖认命。”侯玄演大笑着说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灵药自从骑在侯玄演背上“观战”一次后,就差没有被开窍了,此时正殷勤地围在他身边。她明明知道马匹的重要性,故意为了惹侯玄演说话,问道:“马匹有什么好的,蒙古人那么多马,不还是打不过我们么。”

啪的一声脆响,灵药得偿所愿,捂着小屁股媚眼如丝。看着自家老爷意气风发的模样,暖床小奴心里简直比自己出风头还要开心几百倍。

“没有马,我们在草原上,就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被耍的团团转。”

在燃油车辆诞生之前,马匹即意味着机动能力,马匹的数量决定了转战、追击、运输能力。

此时满清已经集结了六万人,在靖北边境不断地袭扰,镇守北平准备平辽的阎应元,马上派兵给山海关压力。整个北边的局势顿时紧张起来,北伐之后的平静持续了不到半年,双方再次剑拔弩张。

侯玄演完全不管这些,他的眼光已经放在了两支水师的身上,登莱水师若是能从海上登陆征服朝鲜,那么对满清的包围圈就变成了三面的。福建水师若是能击败郑成功,将东番岛收回,那么去往更广阔的天地的道路,将会彻底打开。

这两件事现在看来,都还有些困难,但是至少都很有盼头。登莱水师的发展迅速,得益于侯玄演将松江水师的精英骨干抽调了大批派到登州,但是登陆朝鲜还是有些困难。

就在侯玄演发愁的时候,景祐二年六月,一支来自岛国日本的使节,在松江登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三章 来自日本的草寇

危害大明朝百年之久的倭寇之患,历经戚继光等名将的剿杀,还是如同跗骨之蛆,在沿海兴风作浪。

真正让倭寇绝迹的,反而是日本如今的统治者,德川幕府的锁国令。

刚刚结束了战国时代,进入江户时代的日本,此刻正上演着后世清末中国的闭关锁国政策。

从崇祯六年到崇祯十二年,短短的六年时间内,德川幕府颁布了五次锁国令,一次比一次严苛。凡是日本船出海贸易、日本人与海外往来、偷渡者要处以死刑。如此一来,日本人一出海就是死罪,留在家中的亲人就要被满门抄斩,哪里还有倭人来我沿海为寇。

侯玄演对这件事,倒是略知一二,所以当他听到日本使节来访的时候,还是颇为惊讶。

大明朝与日本的朝贡关系维持了一百多年,但是嘉靖二年发生了一件大事,结束了两国的朝贡关系。当时日本的大名细川氏和大内氏势力各派遣对明朝贸易使团来华贸易,两团在抵达浙江宁波后因为勘合真伪之辩而引发冲突,在浙江宁波府爆发了武力杀戮事件。

大内氏代表宗设沿路烧杀抢掳,对当地居民造成很大损害,追击的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等明朝官兵战死。

从此之后,中日之间的关系逐渐降至冰点,再到后来的万里朝鲜之战,又是一笔新仇。

侯玄演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决定先探探他们的底,吩咐留在金陵的赵元华去查查他们此来的目的。

金陵礼部主宾司衙门内,懒洋洋地官员们照常执勤,突然外面锣声响起,几个公人进到院中。主宾司的官员别的不懂,对各个职位的仪仗最熟悉不过,一看就知道这是礼部尚书王夫之来了。这种清水衙门,自从大明落魄了之后,很少有活干了。主宾司的官员们纷纷出迎,不一会果然是王夫之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个字矮小,发型丑陋的倭人。

王夫之伸手介绍道:“这几位是来自日本的使者,前来恢复与我朝的朝贡关系,你们这几日要好生照顾。”

“尚书大人放心。”

王夫之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带着随从离开,脸上春风得意。自从他主管礼部以来,大事不断,让一向低调的礼部出了几次大风头。

礼部主宾司的官吏规规矩矩按照惯例,将这些倭人安顿好之后,继续打卡下班。这种清水衙门的人,都是些佛系官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主宾司的官员安排好日本使节的住处后,和四夷馆(礼部的翻译部门)的官员勾肩搭背,相约去喝酒了。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的日本使者,兴奋道:“十二郎,你看到没有,这里比我们岛原不知道繁华多少倍!”

“住嘴,我们这次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是来让你欣赏街上风景的么。”

被训斥的日本人一看就没什么规矩,虽然被骂也不着恼,继续少见多怪地在房内来回走动,盯着房内的各种充满中华风情的桌椅家具啧啧称奇。

窗外两个探子对视一眼,都发现彼此眼中的疑色...

日本不算是小国,一国使节至于这么没见识,对着个椅子都大惊小怪的么?

夜色渐起,侯玄演在书房中听潜象营的汇报,心中也是疑窦丛生。这群日本人不会是来骗吃骗喝的吧,想到这里,他决定马上见一见这群人。

日本使节没有想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还会被接见,而且还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摄政王。

这个使节团一共二十八个人,被亲兵引着来到王府的外堂,殿内灯火通明,两排兽头的灯柱内,烛焰大作,照耀的殿内如同白昼。两旁的亲兵手握刀柄,站的笔直,脸沉似水。

这个威严的王府,已经超过了这群人的认知,进来之后被震慑的心旌神摇的。侯玄演坐在上首,饶有兴趣地往下看,这一看不禁傻了眼。

这群日本人中,有一个如同鹤立鸡群,身子比自己还高,直接高出其他倭人几乎半个身段。更奇怪的是,此人金发碧眼,眼窝深陷,明明就是个纯种的欧洲白皮...欧洲白人。

这些人倒是很有礼节,一起对着侯玄演弯腰鞠躬,侯玄演笑道:“听说你们日本现在尊崇的是程朱理学,这一套礼仪可是不符合你们的国内规矩吧。”

为首的日本人是懂得汉语的,他直起身子,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轻笑着说道:“那都是罪恶的德川家做法,我们这些人是信奉上帝的。这次来到伟大的大明朝,一是为了觐见睿智的摄政王殿下,二是希望借助您的力量,除掉邪恶的德川幕府。”

侯玄演差点惊掉下巴,一群日本人在大明朝跑来跟自己传教,还一嘴的欧式汉语?他整理了下纷乱的思绪,捏着下巴说道:“有点意思,仔细说说。”

这个日本人见他没有当堂发怒,自己已经表示了不是当权日本政府代表,他还有兴趣听自己说,明显就是所求的事有了希望。当即叽里咕噜一通乱说,侯玄演这才明白一个大概。

原来这个时候掌权的是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将军,他刚刚彻底完成了锁国令,并且在国内大肆捕杀信奉天主教的日本人。为了更加巩固自己的统治,幕府一方面拼命鼓吹儒家思想,尤其把宋朝理学家朱熹的演说定为国学,禁锢底层小民的思想,压制他们的反抗情绪;另一方面,推行闭关自守的“锁国”政策,不同其它国家建立任何关系,把整个日本严密地封闭起来。

信天主教的主要是佛朗机人和英国人,这些人成为了日本最不欢迎的人,宣布除了中国和荷兰的商船,可以在固定的时间登陆长崎出岛做生意,其他国家的商船一律不许靠岸。

而眼前这些人,就是刚刚在日本造反,却被剿灭的“天草叛军”的余孽。他们的主力被德川手下的武士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这些人,在佛朗机人的帮助下,逃到了海上。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求助眼下最强大的大明朝,希望可以帮助他们翻身。那个会说汉语的,就是这些人的首领,天草十四郎。

侯玄演听完之后,低头沉思起来,捏着手指盘算着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这件事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是好是坏,自然是不可能盲目下决定的,看着下面的殷切的眼神,侯玄演抬起头淡淡地说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只是那德川与我们大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而且日本还曾受过我朝太祖高皇帝的册封,我们是万万不会兴无名之师的。待我与陛下商议之后,再告知你等。”

天草十四郎还想说话,被王府的亲兵“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四章 黄种人共荣圈

送走了来自日本的流贼,侯玄演马上召集了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仔细询问关于日本的近况。

但是侯玄演悲催地发现,因为满清入关,自己国内的事都忙不过来,朝中已经没人了解日本国内的情况了。

只知道荷兰人和日本的关系还算不错,这是因为荷兰信的是新教,对于传教不是很热衷。

“遍观周遭诸国,日本并不孱弱,而且地理得天独厚,独居海上,这种邻居岂能一无所知!”侯玄演有些恼怒,但是看着礼部官员无辜的眼神,他有气都不知道朝谁发。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说白了还是满清入关,搞得整个大明都在打仗,自顾不暇当然没精力研究邻国。

“明日就派遣一支船队,去日本走一趟,给我将他们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再回来。”深夜被召集而来的大臣,本以为又有什么大事,结果搞了半天是倭人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些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日本只是弹丸之地,万历三大征的朝鲜之战,这些南明官员的印象并不深刻,其实当时日本已经展现了很强的实力。

景祐二年六月中旬,满载潜象营探子和四夷馆翻译的大船,从龙潭港出发。在朝中重臣龚自方的带领下,前往日本。

十三天之后,此船原路返回,龚自方气得吹胡子瞪眼,来到侯玄演的府上。

侯玄演正在王府用膳,龚自方气咻咻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怒意。

侯玄演抬头看着他,疑道:“怎么了这是,我的财神爷?”

“王爷,那群倭人简直是鼠目寸光,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嘉定龚家最不会读书的龚自方气得一连飚了三个成语,很有文化的样子。

侯玄演喝完最后一口粥,摆了摆手示意丫鬟收拾一下,这才问到:“怎么回事?”

“我们到了日本,本意是先去见他们的国主,可是当地的日本官员说让我们去江户见征夷大将军。原来日本现在是征夷大将军说了算,那个国主充其量就是个傀儡,就跟咱们的”

“咳咳...龚老三!”侯玄演赶忙打断他,大声斥责一声,龚自方这才惊醒过来,刚才忘情之下差点脱口而出。

“嘿嘿,嘿嘿,那个所谓的天皇,就是个被关在很小院子里的摆设,掌权的是德川家族。我带着咱们的人去了之后,他们的征夷大将军已经传到了第三代,叫德川家光。这王八蛋国虽小,谱却大,竟敢让我们对他行跪拜礼。被我骂了一顿之后,这才作罢。我记着你的吩咐,想要跟他套套近乎,探查一番,就跟他商量通商的事。谁知道他竟然说出什么日本物产丰盈,可以自产自足,不需要和我们进行贸易。”

侯玄演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妈的聪明人各有各的聪明之处,蠢蛋都是相似的。这不是活脱脱一个十全老狗乾隆的翻版么?

沉思一会后,侯玄演大声道:“把那个十四郎和他的手下给我叫来。”

不一会,被困在此地很多天的天草十四郎,兴冲冲地带着手下被侯玄演的亲兵带到王府,这些天提心吊胆的,总算是看到曙光了。

他们的起义已经被扑灭了足足有十年了,这些年跟着佛朗机人漂泊在海上,过惯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刚开始佛朗机人看着他们是教众的份上,再加上还抱着一点希望,可以通过他们在日本搞事,对他们还算可以。随着德川的统治越来越稳固,这些人的利用价值逐渐消失,已经成了吕宋岛上人憎狗嫌的存在。

这些人别看在日本被打得很惨,但是在吕宋欺负起当地土著来,也是一把好手。尤其是他们对天主教的狂热,甚至超过了一般的欧洲人,而且都带着倭人固有的偏激,经常出现传教不成就殴打甚至杀伤别人的事情。

“王爷大人,您是准备帮助我们了么?”

“好说,好说,呵呵,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个人最看不惯别人受苦。日本百姓在德川的统治下,苦啊!每次想到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本人,我的心都在流血。”侯玄演一脸的悲天悯人,甚至眼眶还有两地泪花。

天草十四郎已经激动地哽咽起来,此刻在他眼中耶稣第一,侯玄演第二。

“王爷,若是能得到您的帮助,您就是我们日本人的救世主!”

侯玄演心中暗呸一声,说道:“这个言重了,来,跟我说说日本国内如今的情况,越详尽越好。”既然龚自方在日本搞不到情报,侯玄演只能把主意打到这些日本国内的造反派身上。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死敌。

果然,天草十四郎没有让侯玄演失望,为了自己的造反大计,几十个日本人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没有任何保留。

侯玄演如获至宝,让手下鸿胪寺的人一一记录在案。最让他满意的是,这些人手里还有大量日本的地图。

三天之后,天草十四郎来到王府,问道:“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出兵?”

“出兵?出什么兵?”侯玄演张着嘴问道。

一丝不祥的预感,出现在天草十四郎的心头:“王爷,我们说好了,您要帮助我们推翻德川家的残暴统治,帮助日本百姓接受主的洗礼啊。”

侯玄演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侯玄演说话,什么时候算话过?”

天草十四郎怔在原地,仔细回味这句话,最终才咂摸过味来。怒不可遏地说道:“您不能这样啊!主会惩罚那些不诚实的人。”

侯玄演收起笑意,冷眼说道:“日本在德川的将军的带领下,国泰民安,你这等无耻反贼,为了白皮人要在自己的国内兴风作浪,我岂能容你。要知道天下黄人是一家,黄种人共荣同辱,本是一家。来人啊,将这群反贼关押起来,别让他们死了,来日我有大用。”

第四百零五章 利剑出鞘

如今的新贵,是越来越多的海商,刚开始朝廷大力扶持,加上水师护航保证安全的黄金时期,有很多小船家趁势发家致富。这些人的商税为朝廷提供了足够的财政收入,朝廷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保护这些人的权益。

日本使节的到来,已经迅速传开,日本在这些海商眼中,是一块香饽饽。但是幕府允许通商的条件太苛刻了,只有固定的时间,在长崎一个地方,可以和日本的商人或者从民间交易。

随着汉人的商船越造越大,这样的程度的通商,自然满足不了海商们的胃口。所以侯玄演的王府的门槛,都快被前来诉苦的豪商们踏破了。

今日干脆在府上设宴,邀请金陵、苏州、扬州的商人代表,摄政王如此重视自己,商人们自然是受宠若惊,早早地就都来到王府等候。这是从未有过的礼遇,就在几年之前,大明还施行士农工商制度呢。

金陵来的是吴家公子吴守玉;江浦瓷器巨头李春生;两淮盐商之首林如岳;苏州四菱顾家顾守业;还有许多人在王府外等候,来往的车马将宽阔的金陵长干里大道塞得满满当当。

王府的下人端上酒菜,这些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也都起身谦让,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比宰相高出好多个级别的摄政王。

侯玄演从内室春光满面地走了出来,众人一起行礼,侯玄演笑道:“诸位久等了。”

“王爷如此隆恩,让我们等上一年,都是心甘情愿的。”

“哈哈,小吴公子还是这么会说话,你父亲身体可还好?上次我听说老吴身体抱恙,还让医学馆派人去给他看了看。”

吴守玉笑着说道:“承蒙王爷挂念,家父已经无碍了,昨儿还说呢,过几天就来王府谢恩。”

侯玄演心道,医学馆当初在金陵、苏州、杭州、长沙、成都、扬州兴建,其中金陵和长沙成都三个,都是吴家出钱,就算自己不开口,医学馆可能也会派人去看看。

侯玄演入座之后,笑道:“如今北方战事未宁,正是国家紧衣缩食,军民协力征辽的时节。这桌子饭菜不算丰盛,可能比起你们在家中所用,还有不足。但是念在本王一片好心,大家多饮多食。”

众人难免又客气一番,心中却暗暗担忧,王爷上来就哭穷,自己这些人都是富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侯玄演轻声说道:“今天把大家请来,相信你们也心中有数,为的就是日本的事。”

在场所有的商人都凝神屏气,竖起耳朵看着侯玄演。

“日本如今正在锁国封海,不肯与其他国家互通往来,这不仅掣肘了我们的商船,也使他们国内的百姓处在贫困之中。本王宅心仁厚,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的土地上,百姓的生活都挂念在本王心中。为了解救日本民众于水火之中,我已经决意出兵日本,迫使其国大开通商口岸。”

几个商人互相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欣喜,今天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侯玄演接着说道:“这场战争不同以往,这是一场商人的战争,我们将用钱砸开日本的国门,然后赚回更多的钱来。凡是有人资助此战超过十万两的,将来得胜之后,三年之内免除在日本的一切税务!”

摄政王哭穷的目的昭然若揭,但是在场的几家,全部都是当即决定马上出钱,而当消息传到外面,所有人都沸腾起来。朝廷要为商人开战了,撬开日本的国门,免除在日商税,这是天大的利润。

有些中小商户,为此不得不联合起来,组建如同苏州四菱那样的工厂。为的就是凑足十万两,将来在日本赚大钱。短短三天之内,朝廷筹集了白银两千万两,侯玄演再一次见识到了明末民间的商人手中到底有多少的钱财。

没有人质疑朝廷的能力,他们都是见识过水师的实力的人,四年前一穷二白,遍地都是强敌的时候,侯玄演都把大把的钱财用在了松江水师的身上,如今是时候动用这柄宝剑了。

江南这个朝廷,应北伐之运而生,庞大的战争机器一旦再次运转起来,短短两天时间就准备好了一切事宜。

即将挂帅的不是别人,是刚被调回来的老将朱大典,八万水字营将士加上松江、登莱两大水师共十五万人,总计大战船一百六十艘,巨炮三千门。

探查好天气和日子,在风和日丽的景祐二年七月,登莱水师和松江水师一齐出发,两大水师如同两只巨兽,驶向日本长崎。

朱大典坐在最大的战船北伐号上,手里捧着侯玄演给他的密卷,上面详尽地布置了此次作战的任务。

侯玄演深知,想要征服占领日本,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如今辽东大敌未除,没有必要横生枝节。只要用武力迫使他们签订条约,允许开商就可以了。所以他在给朱大典的密信中,甚至还有一封已经写好的战后条约。

江南大工厂的建立,让他们的生产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再加上匠人地位的上升导致的不断革新的技术,江南豪商们手里的货物已经到了卖不出去的地步。倒不是货物吸引力不足,实在是市场不够大了,郑芝龙将澎湖一锁,日本就是目前可见的最大的市场。

大明的瓷器丝绸,到哪里都是倾销的抢手货,只要日本同意开口通商,根本就不愁卖。而且这里也可以作为佛朗机人和荷兰人、英国人的中转站。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金钱战争,因钱而起,以钱定输赢,势必也以钱收场。

两千万两的筹备战争资金,化作水师的订单,落入到商人头上。既带动了工厂的发展,也加强了水师的实力,还可以避免白银流入导致的通货膨胀。

朱大典啧啧称奇,说道:“以前都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自古就是最耗费钱粮的事。没想到到了王爷手里,打仗反倒是可以赚钱了。”

吴易疑道:“我就奇怪了,崇祯朝的时候,不管皇帝怎么求,那些士绅都不肯拿出一分钱来。怎么到了王爷这里,从苏州起兵开始,这些人拼了命的上杆子送钱。王爷到底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王爷他从来不怕别人赚钱,给王爷送钱,他们赚回来的比送出去的多,谁还不乐意呢?”朱大典呵呵笑道,他自己的家族,也是浙江有名的豪商,其中的门道没人比他清楚。

朱大典站起身来,用千里镜看向远方,已经可以远远看到日本岛。

第四百零六章 中日友好盟约

噺⑧壹中文網щщщ.x^8^1`z^òм 无广告`更新`最快新八一中文`小`説`網

长崎附近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岛屿,如今因为锁国令,这些地方除了驻军没有人烟。

几艘日本的战船,游弋在此巡视着,但有敢于出海的人,都会遭到他们疯狂的攻击。

锁国令已经实行了很长时间,那些冒死走私、偷渡的日本人,被杀的差不多了,所以这些巡逻的武士每日都很清闲。

两个武士躺在甲板上,晒着太阳,突然其中一个惊叫起来:“那是什么?!”

另一个被他吓了一跳,语气不满地说道:“吵什么...该死!肯定是番人的战舰,快去报告。”

朱大典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的亲兵挥动令旗,让浩浩荡荡的舰队在长崎港前。

在长崎有一个特殊的岛屿,叫做出岛,这里是日本人为荷兰人建造的专属岛屿。所有的荷兰人都必须生活在这里,不得到处走动,这也是日本锁国令下的一个畸形产物。

出岛上的荷兰,看到这些割断海平线的战舰之后,简直头皮发麻。正好在此地主持大局的事曾经随着总督见过侯玄演一面的欧瓦特。

他拿着望远镜远眺一会,嘴里咒骂道:“这是该死的侯玄演的松江水师,这群人怎么出现在这里了,真是见鬼!”荷兰和侯玄演曾经因为共同的敌人郑芝龙,而有过短暂的蜜月期,欧瓦特对松江水师并不陌生。但是他没有想到,短短一年时间,松江水师发展的这么快。有一个当世最富强的大陆作为后盾,侯玄演的水师先天条件实在是得天独厚。

“我的大人,您应该关注的是这支舰队的规模,已经有资格和我们举国之力一战了,我想我们和大明朝的关系,需要重新确定一下了。”

“我们应该劝一劝该死的明朝人,他们要是和日本开战,我们不知道要少赚多少钱。”荷兰以商立国,万事万物都为坚持赚钱第一,为了赚钱他们是唯一一个愿意给满清的皇帝三跪九叩的国家。

这个和事佬,荷兰人已经下决心当定了,因为他们不能再失去日本的这个备受限制的立足之地了。

长崎守军不弱,因为这里常有荷兰人和中国商人前来交易,而且还出现过英国人假冒荷兰人前来交易的事,让德川家光大为光火。所以在长崎港,幕府派有重兵把守,主要兵力是水户藩的武士,还有一些是德川家自己的兵马,足足有两万人之多。

此时他们手持火铳,站在岸边的工事后面,紧张地望着远处的舰队,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巨船,上面黑漆漆的炮口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吓人。

一艘来自出岛的帆船,慢慢地驶向舰队,有亲兵早早地过来报告,朱大典拿着千里镜往前一看,笑道:“不出我们所料,红毛番坐不住了。”

荷兰人的船靠近之后,大明战舰依次让开,用甲板将他们接到主帅船上。

荷兰人自带翻译功能,会说简单的汉语,四夷馆的官吏乐得清闲,欧力特说道:“尊敬的将军阁下,日本国和你们大明没有交恶,不知道为什么睿智的侯王殿下要派兵前来呢?”

船上的人跟着朱大典一起哄笑起来,这个番人太没见识,竟然把越王爷,就做了猴王。好在吴易轻咳一声,朱大典这才醒悟过来,这样笑有点对侯玄演不敬,赶忙板着脸训斥道:“什么侯王吗,那是摄政王殿下。再敢对我们王爷不敬,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欧力特心底暗恨,无奈形势比人强,这支舰队足以让荷兰人在日本附近的海域寸步难行,他只好忍辱道歉。

朱大典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此来并非是为了开战,而是受皇命前来册封日本国主,并且将捉到的日本国的一些叛乱逆贼,特意给日本国送过来。当然,作为答谢,他们可以接受这个条件,我们便将日本逆贼返还。”说完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四夷馆负责的官吏。

小官捧着侯玄演的亲笔信,念道:“自古中华与日本,一衣带水,睦邻友善。昔日逎尔将丰臣行长遣使藤原如安来,具陈称兵之由本为乞封天朝,我万历皇帝陛下,特封其为日本国王。今我景祐大帝特遣敛事府都督上柱国将军卫国公朱大典为正使,后军都督府都督靖海伯吴易为副使,持节賷诰,封尔德川家光为日本国王,锡以金印,加以冠服。陪臣以下亦各量授官职,用薄恩赍。仍诏告尔国人,俾奉尔号令,毋得违越。世居尔土,世统尔民。

为图永世之好,便修盟誓之约,共襄盛世,同迎太平。尔其恪奉三约,永肩一心,以忠诚报天朝,以信义睦诸国。

第一约,日本国认定琉球国确为完全无缺之独立自主,故凡有亏损其独立自主体制,如该国向日本国请兵驻守、该国向日本国贡献典礼等,尽皆废除。

第二约,下开日本东海岸城镇,允许大明商人登陆交易,并且由大明驻军收取关税。作为回报,大明派遣水师,守卫日本国民,肃清其余番邦。

第三约,凡日本文武官吏,特许每年十人入金陵讲武堂,特许日本国主每三年可来金陵朝帝阙一次。”

荷兰人一听,原来是来册封加同盟的,顿时放下心来。他们的汉语水平自然听不懂这种程度的册封,满心以为这是好事,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会把这封封文交给德川幕府。

朱大典大喜,吩咐船上的亲兵摆酒设宴,款待红毛友人。

岸上的日本兵将,已经得知荷兰人前去斡旋的消息,焦急地等待着幕府的旨意和荷兰人的回话。

荷兰人红光满面地回到岸上,大明的美酒佳肴属实厉害,让他们脸色酡红好似马猴。他们信誓旦旦地承诺,大明水师带来的只有友谊没有大炮,并且送上了封书。

第二天,江户的德川家光,捧着手里的封书,气的脸都绿了。

“奇耻大辱!我必和他们决一死战!”

老铁先定个小目标^记住新八一中文网 м.

第四百零七章 花钱也是战争的目的

德川家光的愤怒可以理解,他们从未听过上杆子前来册封别人国家的国王,还提出一系列十分过分的条件,简直就是上门欺负人。

一向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中华王朝,第一次改掉了往日的习性,来了一次给足你面子却掏空你里子的“册封”。

那陈列在长崎港外的战舰,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德川家光认为,是时候进行一次卫国战争了。他有这个自信和大明开战,是因为德川幕府已经历经三世,每一任将军都还算称职,日本正从战国时代的疲敝中走了出来。

而且日本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注定了很少受到外敌入侵,偶尔几次对外大战,都是他们主动出击。战火若是烧不到自家的土地上,注定了这个国家不会感到战争的创伤有多痛。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德川家光在江户,并没有看到海上的大明水师舰队。若果他看到了,真不知道是否还有这个勇气一战。

朱大典当然知道,这样一份册封书换不来和平,只能换来战争。他把荷兰人送下船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开始登陆作战了。

景祐二年七月,中日第一次海战打响,大明水师只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将长崎港里日本的战船尽数摧毁。

一百六十艘战舰,三千多们大炮,无尽的弹药倾泻在长崎附近的岛屿上,水字营在炮火的掩护下,第一次登陆了日本的领土。

日本此时的军队,火器的普及度也算是比较高的,但是遇到水字营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水字营一向被调侃为炮营,除了吴易曾带着他们在福建血战一场之外,几乎全是靠火器打仗。

长崎港中的日本兵,悍不畏死,冲锋陷阵比满洲建奴还要勇猛,冒着弹药一批批地往前冲。百艘战舰排开了齐射,虽然不是近距离射击杀伤有限,但是准度不够数量来凑,落点还是十分密集。倭兵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海边冲来,远处海岸上,清一色玄衣黑甲的水字营,已经举着灵龟旗,顺着甲板往岸上冲来了。

倭兵身穿着红色的盔甲,手里拿着一把等人高的长弓,腰里悬着倭刀。最奇特的是,每个人身上插着一个竹竿上面有长条状的旗子,画的跟麻将牌一样,他们背后都有个布制的空筒,套住旗杆缝,这就是日本士兵独有的“指物旗”。这玩意主要是为了分辨谁是自己人,日本从室町幕府时代以来,天皇一直是傀儡,幕府将军也大权旁落,地方上诸侯割据,不大的国土却分为几十个“国”,这些“国”的统治者叫做“大名”,就是一方的土霸王,拥有自己领土的人事、财政、法治、军事权,拥有独立的军队。

另一方面,日本人又很好战,隔三差五要和邻国打一仗,农民平时插秧耕田,战时抓个长矛当足轻。军队打仗,谁都知道统一铠甲整齐划一最好,但众所周知,古代日本很贫穷,物资极其短缺,对于大名来说,要给每个士兵都配备同样的装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了不砍到自己人,这种指物旗就应运而生。

看在水字营将士眼里,倒是觉得心里毛毛的,这玩意就跟他娘的招魂幡一样,不仅让这些水字营的老兵,想到一些阴兵鬼将之类的东西,而且倭人此时的身高极矮,这倒不是后世的中国人编排,实在是这个时候的日本人,个字超过一米四都算是“虎背熊腰”的魁梧汉子了。

“这些小矮子真够顽强的,这样还冲。”吴易搓着手说道,他没有因为倭兵个子矮小而心生鄙夷。但从这悍不畏死的冲锋来说,这群人是值得尊敬的,至少赢得了太湖水豪吴易的认可。

朱大典对日本有所了解,说道:“这里和我们一样,已经打了很久的仗了,刚刚得到平息。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瞧百战之旅,将松江水师研制的大炮搬出来吧。”

“杀鸡焉用牛刀,这时候就用那个太早了,我去会会他们!”吴易见猎心喜,从甲板上跳下,半凫着水,往岸边而来。在他身后,以前的太湖群豪,如今他的下属将官纷纷跳水,朝着岸边杀来。

前面的水字营在三千门大炮的掩护下,在长崎港登陆,很快就摆出在北伐中大放光彩的鸳鸯阵。日本兵则以丟掷手斧和火铳还击,戚继光发明的这套阵法,是为了对付倭寇。倭寇来自日本,战法自然也就沿用了很多日本兵作战的风格。这一回正好撞到铁板上了,水字营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这套鸳鸯阵,比平时还好用不少。

水字营将士分成一个个的小队,刀盾手在前,火铳手居中,长枪手在后。慢慢往前推进,为后面的兄弟腾出地方登陆。

吴易被倭兵的顽强所激,心中一阵激荡,赤着胳臂抽出腰刀,狞笑道:“兄弟们,杀啊,杀光这些三寸丁。”

短兵相接之后,明军人多的优势发挥出来,长枪兵的密密麻麻的枪尖,收割着盔甲覆盖极低的倭兵的性命。这里的人资源匮乏,有的人连衣服都穿不上,更别提盔甲了。

吴易的刀身极厚,在人群中虎虎生风,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周围死在他刀下的倭兵极多,饶是满脸凶狠的倭人,看见这个铁塔般的大汉,也不禁心生惧意。

血水染红了长崎港,吴易持着刀看着一地的尸首,叹道:“可惜了,是群好兵,就是力量悬殊太大了。”

朱大典好笑道:“怎么,你还盼着他们强一点不成?”

“哈哈,卫国公说笑了,末将也就是觉得这些人还算有些悍勇罢了。”

倭兵虽勇,但是无奈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再加上朱大典一点不都吝惜自己的火药和炮弹。几乎是不要钱的倾泻在敌军的阵中,这场仗从开始就注定了是金钱取胜。

水师的首要任务,是迫使日本德川幕府同意被册封,第二个任务就是把两千万两军费打光,这不是省着过日子的时候,江南无数家工厂,还等着水师的订单呢。

朱大典望了望天边,天色还早,挥了挥手说道:“今晚在此扎营,传令下去修筑工事和营房。”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八章 启用旧将

碧波荡漾的海面上,船只往来如促,海边几个汉子赤着腿在海边抛锚,往来的商船正在运送更多的战备物资到长崎港。

阳光下,海水翻着粼粼光芒,港口内的商户喜笑颜开地将各类物资送到水师营中。以往打仗他们都是被迫缴各种战时税,哪里想到会有一天朝廷打仗,商户也能从中赚钱,而且还是爱国义商,不是发国难财。

枪炮火药、武器盔甲、粮草辎重都是派发给各个工厂,优先考虑那些捐赠了十万两军费的工厂。除此之外,还有些心思活泛,脑子转的快的商户,已经开始承包水师在长崎的建筑工程。得到侯玄演的点头之后,以金陵吴家为首的几个商户,募集了一批壮力,乘船来到长崎建造工事和营寨。

轰轰烈烈的以工代赈,为大明朝解决了战后重建,安治难民这两大难题的同时,还培养出许多的经验丰富的建筑队。稳固了千年的小农经济,正在从根基上出现一条条的裂缝。当百姓不再迷信于耕地和种田,而又更多五花八门的谋生手段,社会的变革也就随之而来。

长崎港之战得胜之后,朱大典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等待着德川幕府的回应。十万大军驻守在长崎,架设好大炮和工事,静待德川幕府的使者或者军队。

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武力征服一个不相干的岛国,而是为大明的商人争取到开商的权利,若是贸然进攻,引起整个岛国的同仇敌忾,水师陷入战争泥潭,将会得不偿失。

短暂的平静期内,远征的水师已经开始在长崎港修建简单的驻所,他们z这种“不思进取”的心态,彻底影响到了本来正在紧张观望局势的大名们。甚至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幸灾乐祸,等着看德川家光的热闹。

日本是个鲜有外敌的国家,所以德川掌权之后,为了防止手下的大名叛乱,下令每一个大名藩都只能保留一个城池,其他的都拆除了。而且大名们每隔一年还得在江户住上一年,老婆孩子也只能留在德川的大本营江户。

这样的政策自然引起了这些大名们的不满,已经有很多实力强劲的大名,私下联系长崎港的水师了。对于这些野心家,朱大典一个都没有理会,当然也没有出卖他们。

金陵,长干里,王府门前花团锦簇,越王爷侯玄演不日即将迎娶钱肃乐之女。虽然是侧妃,但是以侯玄演今时今日的地位,再加上这个侧妃的背景,势必又是一场浩大的婚礼。

王府内人人忙进忙出的打扫院子,剪喜字贴对联,收拾内院新建的一个院落。就算是在书房内,都听到外面吆五喝六的声音,侯玄演又不想制止他们,毕竟这也是一件喜事。

侯玄演嫌府上吵闹,便要带着亲兵前去文渊阁,和几个大学士共商征辽事宜。路上一个驿卒骑马而来,正好在王府门口遇到侯玄演,当即下马,抱拳道:“王爷,水师捷报,卫国公在长崎大胜倭兵,已经站稳脚跟。”

侯玄演让亲兵搬来一个椅子,就势坐在王府门口,招手将朱大典的密信取来,边看边说:“朱大典做的不错,回去之后告诉他,要想让德川家光服软,这一战还不够,还要再打一场才好。要他掌握分寸,既要赢,还不能长驱直入。”

大明还不具备将整个日本纳入版图的能力,并不是国力不够,而是没有基础。强盛如大隋,也栽在高句丽这弹丸之地;不可一世的永乐大帝,也无法彻底平定安南;冷战双雄苏联、美国是何等的强大,越南和阿富汗也是他们的梦魇。大明没有丝毫的恩德布施在日本,更不具有民心基础,想要吞并别人,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最好的结果,就是用武力逼迫德川家族妥协,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掌控日本,不论是谁只要掌控了德川幕府,就是日本的太上皇。就像是后世的清末,当时的中国不是满人的,而是洋人的。而且有了大明这个靠山,日本国内就更没有人可以动摇德川幕府的统治了。

德川家光化身日本慈禧,屈服在水师的武力下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但是他们真的有骨气顽抗到底,那侯玄演也只能选择另选一支大名扶植起来了。只不过那样的话,成本将会高上数倍。

侯玄演在府门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身边的亲兵,让他们传给远在岛国长崎的朱大典。

刚想起身前去文渊阁,只见远处一个武官打扮的人,带着几个亲随牵着马赶来。

侯玄演举手遮阳,见那身形依稀有些熟悉,不一会靠近了才看出是蜀国公杨展。

“恭贺王爷大婚,一别三年,王爷风采尤胜往昔啊。”杨展喜滋滋地说道。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是乘船来的吧?我前几天刚收到信,今儿你就到了,真够快的。”

吴三桂撤兵,杨展趁势席卷陕甘九边,还想更进一步的时候被侯玄演替换下来。仔细想过之后,他也没有心生怨念,而且心底颇有些忐忑。整个川兵系,只有他一个人是侯玄演提拔起来的,其他人都未受过侯玄演的直接统领,而且大小功劳都是自己带他们打的,饶是不算深谙官道的杨展,也有些惴惴不安了。所以当初夏完淳提点他,趁着侯玄演大婚,请奏入京一趟,杨展立刻就答应下来。

杨展含笑说道:“下官乘船到了应天府,上岸之后才发现,现在的官路四通八达,路好走了来的自然就快了。”

侯玄演却好似完全没有这些隔阂,亲热地笑道:“自从成都一别,可不是得有三年了,我听说你已经把四川治理的有声有色,有你镇守西南,我才能高枕无忧,在此迎娶佳人呐,哈哈。”

话音刚落,远处又有一群人奔着王府而来,侯玄演楞了一下说道:“得,今日暂且不去文渊阁了,不知道又是哪一路的老朋友,咱们就在这府上叙一叙旧吧。”

远处的一群人慢慢靠近,侯玄演才发现都是浙江系的将领,侯玄演迎娶钱肃乐的千金,他们自然是要来此庆贺一番的,毕竟现在这些人解除了兵权都是闲职,在家安享富贵也没有什么公务。

孙嘉绩带头,带着一群北伐军旧将,提着五花八门的礼物,吵嚷着赶了过来。

侯玄演心怀大畅,笑道:“孙嘉绩,你是闻道酒味了吧,来的这么巧。”

“下官等人赶着饭点前来拜访王爷,用意昭然若揭,自然是要讨一杯酒喝的。”身边的武将也笑了起来,侯玄演带着他们回到府内,吩咐下去备好酒菜。

侯玄演见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也很高兴,扬声道:“哈哈,干脆把李好贤他们喊来,咱们今日来个北伐军重聚。”

不一会,身在金陵的李好贤带着胡八万、刘勇等几个下属赶来,侯玄演请客一向是很简单的酒菜,好在这些人也不挑剔,一顿饭吃的热闹开怀。

酒过三巡,胡八万的黑脸透着酡红,醉态可鞠地说道:“大帅,你可有点偏心啊,吴三桂和鞑子们逃到了关外,凭什么厚土营和湘兵营可以继续打仗,我们这群人就在后面干看着,大家说对不对?”

李好贤面色一变,刚想呵斥他坐下,侯玄演开口说道:“老子排兵布阵,还要先经过你胡八万的同意不成?”

胡八万讪笑道:“大帅说笑了,标下就是随口一说,嘿嘿,您就当没听见。”

他虽然如此说,但是席上这些被解除兵权的大将,都抬着眼看着侯玄演,最艰苦的战役是他们打的,现在到了形势逆转,却让别人在前面收揽最后的军功,每个人心底都有不满。

杨展身份尴尬,他是川兵营的,和北伐四营向来没什么交集,反倒是和湘兵营曾经并肩作战。他现在就担心侯玄演怀疑他拥兵自重,偏偏今天席上因为一个莽夫的乱说话,搞得气氛有些紧张,杨展不禁如坐针毡。这一刻他想到了蓝玉,想到了胡惟庸,想到了李善长...

出乎大家预料的是,侯玄演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笑里藏刀的敷衍过去,而是指着胡八万说道:“蠢货,打仗有什么好的,老子平生最恨打仗,听见炮声心就烦躁。金陵无边的富贵你不知道珍惜是吧,明天你就收拾东西,滚去北平。”

胡八万一听大喜,说道:“大帅,此言当真?”

侯玄演也不想和这些旧部心中存下芥蒂,说真的他并没有怀疑过这些人,在座的除了杨展,根本没有人能发动一场造反。他们是北伐军中威望很高的大将不假,但是侯玄演在军中的威望比他们还要高。

侯玄演高喊一声:“拿笔墨来!”

不一会,一个亲兵捧着一轮砚台和一张宣纸,侯玄演提笔写道:“丽亨,尔厚土营镇守北平,主持征辽,此货心生不满,特遣至你处,着你用他打仗。”

胡八万满脸苦色,哀声道:“大帅,我拿着这么一封信前去,不是铁定要被排挤么?”

侯玄演把眼一横,骂道:“那老子不管,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明天就滚蛋,这封信到不了阎应元的眼前,就治你个谎报军情之罪,到时候军法从事可不容情。”

胡八万心情复杂,欲言又止,被李好贤一把拉下,笑道:“阎将军是何等人物,岂会和你一般见识,到了北平好好打,别给我们烈火营丢脸。”

有了这个先例,在座的大将心思也活泛起来,纷纷透露出也想为国出征的意愿来。

侯玄演早就打算好了,新建的靖北行省四面处敌,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些人也该动一动了,整日养在江南也不是办法。

如今有了讲武堂,基层军官的素质提高,主帅不用凭借人情和威望在军中也能指挥三军如臂指使。所谓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弊端被彻底革除,朝廷可以任意改换将领,不用担心在外大奖拥兵自重。

杨展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些人,他们跟随侯玄演南征北战,比自己顾虑少的多,敢说敢要。

侯玄演止住了请战的诸将,按着手说道:“都别喊了,等我和兵部商议一番,然后再通知用得上的人,这次去了靖北不比以往,在草原上凡事都要留心,以往的临阵经验不足取,要多观摩思索。”

靖北还在不断地开疆扩土,草原上的蒙古诸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温水煮青蛙一般地吞并,很多大的部落直接失去了附庸,被他们欺凌的小部落更是头也不回地投入到靖北省中寻求庇护。

朝廷的政策对他们有着足够的吸引力,在哪放羊不是放,进了靖北还不用担心被其他部落征伐。

从山西、陕西前去草原的汉民也越来越多,辽阔的草原虽然不能耕种,但是靠放牧同样可以养家糊口,更何况还有三年免税的巨大诱惑。徐州府、归德府等地受黄河决堤的影响,很多人失去了家园,也都选择前去草原。掘开黄河是一件遗毒无穷的大事,几百年内很难恢复,无数的难民也都心知肚明,去往草原上靖北省安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一来,就需要更多的兵马在草原上守卫这个新建的行省,尤其是北面的满清时常的袭扰,更是令湘兵营不胜其烦。

侯玄演无意间看到一旁闷不做声的杨展,问道:“玉梁,蜀地可有异动?”

杨展见他突然问自己,忙起身说道:“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西南的土司因湘西的事,都有些异样心思,不过我已经派兵前去威慑了,相信没人敢造反。”

侯玄演说道:“没人造反可不是我们的目的,你要帮助彭柱泽,尽快平息各个土司,让西南改土归流是大势所趋,现在我已经彻底腾出手来,再也不能由着他们胡闹了。”

杨展一听大喜,川兵看来也有用武之地了。

第四百零九章 震惊!景祐大帝册封日本国主,竟然遭到此人反对

朱大典接到侯玄演的手书之后,马上开始了备战,他们要等在长崎给前来的倭兵一记重击。

这一下必须把他们打疼,否则战事肯定不会停止,条约也无法签订。

不出侯玄演所料,德川家光根本就无意投降,他把长崎的失利归咎于指挥作战的植村家贞身上,将他剥夺封地,捉拿关押在江户。

尽起全国兵马总计六万人的德川家光,离开江户时对手下的大将说道:“我和我的祖父家康、父亲秀中不同,他们都曾在丰臣秀吉的帐下为臣,我生来就是将军,就是你们跪拜的对象,我的权威不能收到挑战,即使是来自大明的兵马,你们也要给我打败他们!”

江户城中的大将的父辈,大多参加过当年的征朝之战,那时候的明军的威名就让他们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父辈闻风丧胆。

但是看着威势日渐变浓的将军,他们还是选择俯首听命,德川家光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已经将德川的权势发展到最大,将幕府对日本的控制进行到最深的地步。

就这样,德川家光率领着一群心怀忐忑的倭兵,登上了前往长崎的征程。与此同时,他们的对手朱大典,也在给手下灌输这次战役的目的,尽可能多地杀伤倭兵,摧毁他们的自信,才是最终目的。

水字营是很迷信火炮的,尽管这东西让他们备受其他三营的嘲讽,但是毫无疑问火炮曾经带给他们太多的胜利。

这一次跟以往打仗不同,这是前所未有的富裕仗,弹药充足到令人发指,从朱大典的工事布置就看得出来,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炮口。

长崎港上,水字营和登莱、松江水师的将士们表情轻松,这次远征的难度不大,主要是没有攻坚任务,完全是靠着先进武器和充足的后勤来欺负人来了。

三天后,盛怒之下的德川家光带着他纠集的大军,来到了长崎。

朱大典在大帐内迎接了德川家光派来的使者,酒井信光带着七个亲随武士,一副昂然赴死的模样来到长崎港内,却发现所有的明军看向他的眼光都很奇怪。

大家指指点点,眼中还有笑意,丝毫不见大战将起时的肃穆。酒井心中更加慌乱,脚下差点一个没站稳,这些可恶的入侵者看起来是那么轻松写意,他们真的以为胜券在握了么?

朱大典乐呵呵地说道:“来者可是酒井大将?”

德川家康是个汉文化迷,除了打仗的时候几乎是书不离手,而且一手书法即使放在此时的汉人中也可圈可点。酒井信光作为德川家的“四大天王”之一的孙子,自然也会说汉语。

“正是,我奉将军之令,前来下战书!”酒井信光说完,喊了这嗓子心中稍定,自己表现得不卑不亢,正是大将风范,酒井信光对自己很是满意。

出乎他预料的是,大帐内的所有敌将听了这话都含笑点头,给酒井信光的感觉,似乎自己不是来下战书的,是来提亲的一样,而且这些人还十分满意。

“哈哈,下什么战书嘛,我们是为了和平而来,无奈贵国总是刀兵相加。也罢,或许是我们景祐大帝下的册封书上,说了要派水师常驻,以保护日本的海岸,你们的大将军家光不是很相信我大明水师的能力。这样好了,咱们再切磋一下,就当是展现一番我水师的实力,你回去之后告诉家光老弟,我这里随时为他大开欢迎之门。”

酒井信光气的差点昏死过去,这个胖乎乎的老头简直是太无礼了,还没等酒井信光开口反驳,胖老头身边一个魁梧将官张口说道:“没错,你回去之后切记要转告家光老弟,我们的火炮很是厉害,和以往你们所见有所不同,让他千万不要靠的太近,可在远处观摩。”

“八嘎!”酒井信光气的连自己的母语都说了出来,身边的亲随虽然听不懂大明的水师在说什么,但是看到主上的模样,也是一个个怒不可遏。

帐中两旁的水字营卫兵一个个拔刀在手,明晃晃的刀锋让酒井信光冷静了下来,抻着脖子说道:“哼!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朱大典摆了摆手,示意卫兵收刀,笑着说道:“不斩,不斩,绝对不斩,时辰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等你回去之后,我们就正式开战。”

酒井信光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长崎港,却六神无主地走出了敌军大营,身上披红带彩,脖子上被强行系上了一条红绸,上书“中日友好”四个大字。随他而来的亲随,身后的指物旗也被换了,上面写满了“睦邻友善”、“一衣带水”之类的话,大明水师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地将他们送了出去。

远处的德川家光看到这一幕,一头的问号,虽说中华是礼仪之邦,但是这也有点太过了吧。

送走了这群下战书的倭人,朱大典神色一正,站起身扬声道:“三军听令!巳时炮击而后开战,此战定要打得他们头破血流。”

所有将官站起身来,抱拳称命,远处的倭兵也越来越近了。

苍凉雄浑的北伐军号角声,第一次在日本的土地上响起,背对着无垠的大海角声传的很远。

对面的倭兵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心慌,这声音就像是海底的巨兽登陆后的低沉的鸣叫,仿佛要一口将他们全部生吞。

从海面的战舰上三千门火炮,到水字营摆在工事前的火炮,松江水师新研制的巨炮在异国他乡第一次展现威力。

巨大的炮声如同九天惊雷不断的炸下,倭兵的阵前被炸的血肉横飞,德川家光这才知道对面说的竟然是真的,他们还提前通知了自己后撤。

“继续轰,打不完这些炮弹,我回去没法交代。”朱大典耳朵中塞着棉花,大声喊道。

持续半个时辰的炮击,让整个长崎都震动起来,长崎岛上遍布石块,被炸起后都化作漫天的碎石,杀伤无数。这恍若天威的攻势,彻底粉碎了所有倭兵的意志,包括德川家光在内....

炮击过后,水字营全军出击,倭兵一溃千里,朱大典及时止住了追击的脚步,沿途被击溃的大名藩纷纷被押到帐中。

朱大典好言抚慰,集中宴请一番后将他们留在营中,然后叫来了出岛上目瞪口呆的荷兰人。

朱大典对脸上惊恐还没散去的荷兰人说道:“劳烦你等前去通报德川家光,前番国书,依然奏效,若是不接受我大明皇帝的册封,我的水师明天清晨就能在江户登陆。”

德川家光带着仅存的几百个残兵败将一路逃到了长门,等到欧力特到来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刚开始的怒火。这一仗让德川家族的实力损失惨重,可以预见其他实力强横的大名,肯定会起异心。再加上眼前强大的敌人,他们那遮挡住海面的舰队,说在江户登陆并不是危言耸听。

而江户丢了,日本或许不会亡国,但是德川势必亡族。

德川家光纵使是三代将军,生下来就在整个日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此刻也不得不低头。

一仗打完,德川幕府的将军家光傲气不在,终于再次派出使节,到长崎港与大明水师和谈。

朱大典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手里的册封书,琉球已经被他们夺了回来,只要德川家光同意其他两条,马上就可以握手言和。

失魂落魄的德川家光,在家臣的陪伴下,亲自来到长崎港。

朱大典热情地欢迎他的到来,在长崎筑起的高台上,被俘的大名和长崎附近的倭人百姓,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将军跪拜接受大明皇帝的册封,成为被大明承认并且保护的日本国主。此举迅速引起了日本岛其他人的不满,所有野心家都叫着这是日本的耻辱,造反的大名遍布整个岛国。

很快,返回江户的德川家光就抵挡不住手底下的大名的反噬了,不得已根据册封书的许诺,前去求救。

朱大典派兵登船,直抵江户,登陆之后迅速击溃了周边的造反大名。

德川家光索性破罐破摔,在大明水师的保护下,继续对大名们进行残酷的镇压和清洗。

景祐二年八月,卫国公朱大典完成了侯玄演的命令,整个日本东海岸都在兴建驻所和港口。一个月的时间,日本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明水师严明的军纪,很快就打消了倭人的顾虑,而且大明的商人给他们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商业的发达很快养活起了一大群挣扎在饿死线上的倭人。

至于那些民族荣誉感爆棚的人,也在无情地镇压和实打实的好处面前,选择了沉默。“真香”理论遍布整个岛国,他们在汉风中投降的速度,比水师的炮弹下还快。大明也从带给他们耻辱的入侵者,变成了好师傅、好大哥。

整个日本刮起一股汉风,人人以穿汉服,留汉人的发髻为荣,尤其是日本的上层。当然,获益最大的还是大明的海商,他们拥有了一个日本这样广阔的市场和中转站,无尽的商机和钱财让这里遍地黄金。

眼红到双眼充血的佛朗机人和荷兰人,也来此要求同样的待遇,遭到了朱大典和德川家光的无视,但是有了大明水师的庇佑,他们也不敢前来造次。

德川家光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送别了老朋友朱大典。

江户港口前,德川家光说道:“卫国公就不能多留一些时日么?”

“哈哈,我们的摄政王三天后即将大婚,我是他的旧将,岂能不在。再说了,我与王爷许久未见,正好趁此机会给他请安。”

德川家光一拍手,身后的侍人几十个,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前来:“这都是我献给王爷的大婚礼物,烦劳卫国公为我转交。”

朱大典乐呵呵地答应下来,但是看到后面的满脸白面,好似白无常的日本“美人”,朱大典脸色一变,慌忙摆手道:“这些就不要了吧,王爷他不好此道。”

ps:最近风声很紧,建了一个全订群(qq),群号961406930,定期发布本书番外。进群联系群主或者管理,发一下粉丝值截图就可以了

第四百一十章 登高望远

金陵城中热闹非凡,摄政王大婚举国同庆,侯玄演站在高楼上俯瞰繁华的金陵城。

长干里、乌衣巷,以大块青石铺垫而成的道路,显得很整洁,各条大街规划严整,金陵城街道上的商家井然有序,热闹非凡。

纵使六朝古都,也以今日盛景最隆,一个与众不同的大治之世已经在金陵初露头角。

身后一阵风吹来,混杂着淡淡的香气,侯玄演眉间一动,闻着香气就知道是杨符锦来了。

杨符锦虽未习武,但是自小养生有道,生完孩子之后恢复的也很快,以往高佻苗条的身子变得有些腴润,却更加有韵味迷人了,淡绿色的衣衫衬的整个人清新灵动,那姣好白嫩的脸蛋儿上尽是一片痴意温柔,比以前多了几分娴雅、成熟。

侯玄演转过身,从她怀里接过自己女儿,笑道:“你怎么上来了?”

“小桃儿说想你了,我就带她上来找你喽。”杨符锦狡黠地笑道,只是怀里的孩子分明是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倒有七分撒娇的意味。

侯玄演也不戳破,伸手将乖巧可爱的背锅小女儿抱在怀里,侯岐曾亲自给孙女取名,叫做侯婉殊。杨符锦自然不敢反对,只是坚持取了个乳名,叫做“小桃儿”,只有侯玄演知道是因为当初云龙山的桃花开时自己归来的诺言。

抱着自己的女儿,侯玄演有了一种最真实的融入到这个多灾多难又缤纷多彩的时代的感觉,小丫头才几个月大,黑漆漆的眼瞳如墨,小脸粉嫩嫩的十分可爱。侯玄演一边逗她一边说道:“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我是真的想治理好这个天下,我喜欢这里的人和风俗,这里的楼台宫阙,这里的诗词歌赋。”

杨符锦不知道为什么侯玄演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但还是贴心地说道:“夫君一定可以的,锦儿相信你。”说完还做了个加油的动作,惹得侯玄演哈哈一乐,将娇妻和女儿搂在怀中,看着下面的太平盛世,心中豪情万丈。

打了这么久的仗,死了很多的弟兄,终于将鞑子赶了出去。侯玄演也一步步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但是自己这个势力也要时刻握紧缰绳,不能跑偏了。好在自己年富力强,还有足够的时间掌控这个疾驰的帝国。

秦禾兴冲冲地奔上楼来,听到里面有锦王妃的声音,就在门外高喊:“王爷,卫国公回朝了,就在府前等候王爷呢。”

侯玄演一听,将女儿交给杨符锦,摸了摸娘俩的脸蛋,迈步如飞地走下楼去。杨符锦望着自己男人的背影,眼中全是柔情和满足,这是所有女儿家梦寐以求的夫君吧。

王府外宫的大堂内,朱大典端着一杯茶,正在欣赏堂上挂着的字画。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还没看到人影耳边就响起熟悉的声音:“哈哈,老朱,延之公,在哪呢?”

朱大典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出迎正好撞见侯玄演近来,忙道:“王爷。”

侯玄演握住他的手,笑道:“老朱你一把年纪,还帮我远征东瀛,我这心中不忍啊,好在这一回大功告成,你就留在金陵和我同享富贵,我们才好时常相见呐。”

朱大典心中一动,听说北伐旧将大半已经被解除兵权,唯有水字营和厚土营一个镇守北边,一个防备福建,得以保持旧制。现在王爷这番话?

朱大典和烈火营诸将不同,这个老头一点都不想再打仗了,侯玄演的话正和他的心意。首先他已经封无可封,再往高处就得封王了,而且他的子孙都不做官,反而顺应王爷的国策,下海经商了。功成名就又有的是钱,早就该享受一番太平盛世了,否则拼死拼活打下江山,所为何来。

“王爷所言极是,下官最近时常感觉腰酸背痛,手脚无力,更兼头晕眼花,指挥大军着实吃力。若能回朝与王爷常聚,才算是王爷体恤我等旧部,至于东瀛的事?水字营还要驻守么?”朱大典虽有退意,但是他身为水字营统领,一众手下的事不能撒手不管,必须给他们谋一个好的退路。将来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旧部,照拂后代子孙全靠他们了。

侯玄演笑道:“水字营是北伐老黄历了,烈火营已经归了乡里,同归江浙驻守。水字营全是苏州、金陵、常州等应天府人马,久战他乡,也是时候衣锦还乡了。东瀛的驻军我已经想好了,就让松江水师和登莱水师轮流派人驻守,每隔半年一换,不能让咱们的将士长期待在海外不是。”

朱大典低下头眼中的神色如常,抱拳道:“王爷宅心仁厚,体恤将士,下官替原水字营将士谢过王爷。”

“军中伤残士卒,要好生抚恤,阵亡的英灵,须探知家眷,好生安顿。北伐不易,如今功成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朱大典这才放下心来,王爷依旧是那个王爷,跟着他不会受到亏待,反正是功成名就,还贪恋兵权有何用处?现在兵权在手,就跟烫手山芋一样,朱大典这种人精巴不得扔掉才好。

侯玄演拉着朱大典,不有分说将他带到后院的庭院中,吩咐下去备好酒菜要在此和老朱痛饮。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你这回来,正好赶上我的婚礼,虽说旅途劳累,但是还是要劳烦你为我做一回主婚人呐。”

朱大典喜道:“若是如此,是下官的荣幸。”

“哈哈,上次在苏州,夏允彝那老东西给我来了一套古礼,繁琐至极!他自己倒是过足了瘾,差点没把我们累死,这一回咱们可说好了,从简就行。”

不一会,酒菜上来之后,侯玄演和朱大典在亭中小酌。

“那东瀛的倭人可还算温驯,刚开始那会,下官真以为他们刚烈不屈呢,谁知道打了几场硬仗之后,就彻底改变了。”朱大典细细说起在日本的琐事,侯玄演听得极是认真。

听到这一句,忍不住插嘴道:“那些人向来恃强凌弱,只有你比他强,而且把他打疼了,他才知道厉害。要是咱们比他弱,水师打不过他,现在的温驯都是假的,反手就给你来一个骄狂跋扈。如今咱们的人在日本站稳脚跟之后,我就准备让德川家光那小子,派兵去打朝鲜。”

朱大典点了点头,说道:“景祐元年,朝鲜派兵助清为虎作伥,在山东烧杀抢掠,济南府被他们祸害的天怒人怨。虽说后来李好贤将他们垒成了京观祭奠亡者,犹不解恨。更遑论那些决策派兵的朝鲜官员,还在本国执掌大权,确实该打。”

“我们的将士都是汉人,心是红的血是热的,稍微用些残忍的手段都于心不忍。征服朝鲜他们根本不行。就该让倭兵去打,让他们见识下什么叫凶残,他们才知道疼。

倭人负责出兵就行,我给他们粮草弹药,打下来之后我们再去。从朝鲜、靖北、蓟辽三面合围,鞑子以为跑到关外就没事了,这四年的血仇却不能不报。”

朱大典饮了一口清酒,心中暗道看来接下来的大战还有许多,这样的话水字营的旧部也不用担心了,嘿嘿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和年轻的后生去一争长短了。

“来,王爷,下官敬你一杯。”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一十一章 男人们的浪漫就是一起游西湖、唱军歌

侯玄演忙着婚礼的时候,钱肃乐比他还忙,越王爷的照的主婚人是卫国公,双方媒人也不能太差了。

侯玄演这边就近选了特意来京的蜀国公杨展,大明就这么几个国公都被侯玄演拉去了,钱肃乐只好打到夏允彝头上。

夏允彝一听,正中下怀啊,上次给侯玄演当主婚人,自己表现得体,实指望这次肯定还会来找自己,哪想到等了半天落到了朱大典的头上。夏允彝可不知道自己的繁琐古板对新郎的摧残有多大,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主持的才是最完美无瑕的婚礼。侯玄演不再找自己主婚,多半是怕自己太过辛劳,不好意思麻烦自己吧。

嗯,一定是这样。

自我感觉良好的夏允彝,听到钱肃乐来找自己,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侯玄演跟着大媒人杨展,亲自来到杭州送聘礼,即使是侧妃也给足了钱肃乐面子,与其说这是侯玄演和钱薇的婚姻,不如说这是江浙集团和侯玄演的联姻。这纳征之礼过后,钱薇就是侯家的人了,属于暂时歇在娘家。

钱家大堂内,钱肃乐带着三个弟弟,身穿家居便服,喜气洋洋地将他们迎进府中。钱肃乐的三个弟弟,在后世的历史中,也是殉国而死的抗清英雄,史称“钱氏四忠”。

钱薇带着自己的幼弟钱士年躲在内室,姐弟俩偷偷往外看,侯玄演正在堂中高谈阔论。

到了他这个地位,自然没有什么主客之分,到哪里都是办公场所,非常的煞风景,此时就在指摘杭州的路修得没有苏州、金陵好,甚至还不如扬州。

钱肃乐面色古怪,捏着胡须时不时地干笑两声,此时才知道最怕女婿是顶头上司,真的非常尴尬。

钱士年抬起头,羡慕地说道:“阿姐,你的夫君好威风啊,连爹爹都得听他的。”

钱薇脸色一红,伸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就你话多。”

钱士年捂着脑袋,哎吆一声,正好被进来的钱张氏听到,过来揪住他的耳朵提溜到一旁:“你姐姐看夫君,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钱士年看着羞的俏脸通红的姐姐,对着她做了个鬼脸,钱薇不依地追打起来。

身后不远的钱杨氏看着这姐弟俩,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嘱咐道:“别跑了,小心绊倒了,这段时间你可不能乱跑,好好待在家中,你呀,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行乐,知道啦。”钱薇满不在乎地笑着应了一声,带着弟弟就回内院去了,钱杨氏嘀咕着骂了几句,也转身去看府外,搬运聘礼的队伍还没有完。

“越王爷看来会疼薇儿的,送了这么多东西来,说明他心里还是很在乎的。”

大堂中的侯玄演,已经讲起来当初他在这里冒充孙嘉绩,计赚土国宝,劝降吴胜兆。在杭州城里设伏射杀济席哈,砸死张存仁的旧事,现在想来当真是步步惊心,危险万分,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啊。

包括钱肃乐在内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问道:“当初王爷哪来的这泼天的胆子,带着几千人就敢来打杭州,要知道那时候洪承畴的大军可都迫近苏州城了。”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那还能怎么办?守在苏州一座孤城,肯定挡不住四面来攻的。那时候天下大乱,鞑子南下势如破竹,史可法一天就把扬州丢了,金陵连抵抗都没有,就被赵之龙开城投降了。整个大明心都冷了,蒙元旧事眼看就要重演,我当时就想,做满清顺民是万万不可能的,反正是个死,不如拼一把。嘿嘿,谁知道,到如今侥幸成功。”

堂中的众人都是经历过那个最黑暗的时候的,当时确实普天之下大多绝望了,是侯玄演的横空出世才有了恢复汉统。

侯玄演长叹一声,说起往事心头有些沉重,当初江南遍地的屠杀惨像又涌上他的心头。每次想到这里,他对那些祸国害民的南明官吏的恨意就加深一层。

“我当初曾在军中许愿,有朝一日恢复中原,定要建一座昏庸祸国楼,将史可法、何腾蛟之流置之高阁,让以后的汉家子孙,也知道知道他们的‘功绩’!现在正好国泰民安,是时候付诸行动了。”侯玄演咬牙切齿地说道。

钱肃乐杨展等人心中一惊,这一招也太毒了,被请到楼上的人,只怕要遗臭万年了。这个楼要是真的建造起来,流传的肯定比凌云阁还要广远...毕竟李唐江山是从隋朝打下来的,说到底还是汉人内部的事。这件事可是差点亡国亡天下,被钉在这种耻辱柱上,不难想象会被骂的多惨。

以往的文人墨客,游览大山大川,登这个楼那个阁,都是抒发对故人的赞颂和向往。这个‘昏庸祸国楼’要是建起来了,以后来一个人就要写首诗骂一遍,碰到才情好的还会传颂天下,这一招简直太狠了。

不知道都有谁能“有幸”被请上此楼,在场的人已经开始为他们掬一把同情的泪水了。

侯玄演送完聘礼之后,和杨展出了钱府,笑着说道:“玉梁久在川蜀,想必还没见识过西湖风光吧?”

杨展点了点头,说道:“久闻其名,不胜向往,今天托王爷的福,可以游览一番了。”

侯玄演自从来到大明之后,也没有逛过西湖,匆匆几次来杭州,都是来了就走。正好带着杨展和几个亲随,前去游湖。因为今天纳聘,他们穿的都是便装,亲卫们也化身到人群中,暗暗保护。亲兵们怀中暗揣利刃,警惕地四下打量着,悄悄向彼此打着手势,示意一切无疑。

八月的西湖,阳光不在酷烈,晴朗的天气格外的适合游湖。岸上一排垂柳,根在湖中,倒映着光洁的湖面上,就如同一幅大家笔下的泼墨山水画一般。

侯玄演兴致勃勃上前,只见柳树上系着许多小船,每一艘上都有船家。

随便寻摸了一个年老的船夫,侯玄演问道:“游湖多少钱?”

老船夫年事已高,近来游湖的都找年轻的船夫,他的生意不太好。前些天已经和老伴商量好了,干完1这个月就不干了,听了侯玄演的话不禁笑道:“这位公子几个人呐?”

侯玄演一指杨展,说道:“我们两个。”

老船夫一听只有两个人,稍有失望,脸上还是笑着说道:“两个人三十文。”

侯玄演从怀里一摸,没有带钱,旁边的杨展一摊手也没带。侯玄演摇了摇头,正想呼唤亲兵过来,旁边一个船上的年轻人张口道:“船家,这两位的钱我们帮付了。”说完扔过一串钱来,看样子远远不止三十文。

侯玄演往旁边的船上望去,只见一群年轻的后生,正聚在船中,一看就是第一次来西湖的样子,脸上都很兴奋。包括帮他们付钱的这个,所有人身上穿的都是清一色的玄衣青衫,左胸前隐隐绣着“讲武”两个字。

侯玄演饶有兴趣地说道:“哈哈,那就谢过这个小哥了。”

付钱的年轻人看上去颇为英武,皮肤稍微有些黝黑,鼻梁高挺剑眉星目,闻言笑道:“我看你们两位,手掌带茧,分明就是骑马拽缰绳所致,应该是北伐军的前辈吧?”

侯玄演楞了一下,说道:“算是吧。”

对面船上的年轻人一听,大感亲切,纷纷抱拳道:“既然是北伐军中的前辈,不如同来此船,我们一同游湖谈兵论道,岂不美哉。”

侯玄演和杨展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那好吧,咱们就和这几个后生同游。”

老船夫一听就要将船费返还,侯玄演摆手道:“不必了,一把年纪还出来做活也不容易,今天就当载了我们一趟,早早回家吧。”

老船夫笑了笑,说道:“这位官人说的是,咱们的摄政王爷开海,让我家那几个小子都有了活路,小老儿正准备回家养老呢。”说完喜滋滋地将船系上,嘱咐旁边的人帮他看船,然后登岸回家了。

侯玄演和杨展迈步走上旁边的大船,里面的年轻人纷纷起身,让他们到上首坐好。

“两位前辈,不知道是哪一营的?”

侯玄演随口道:“都待过几天...”

杨展大感有趣,笑道:“我是川兵营的。”

“我叫张小元,我爹是潜象营的,这个是赵耿他爹也是,这几个叫刘青山、宋一清、张乐雅他们的父辈都是烈火营的。”张小元指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给侯玄演介绍起来。

“幸会幸会。”侯玄演抱拳道,这几个北伐二代看上去很合他的胃口,没有一般x二代的骄狂放纵,是一群很阳光上进的年轻人。从他们游湖就看得出来,桌子上简单的熟牛肉没有放酒,也没有招妓同游,比以前书院的士子可好多了。

张小元对侯玄演哪个营都待过的经历很感兴趣,追问道:“前辈,您在每个营都待过,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任务在身吧!”

侯玄演挑了挑眉,笑道:“算是吧...”

“那您见过督帅么?”

“督帅?”

“就是王爷啊!我听阿爹说,北伐军中,都这么称呼他。”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尽然,像李好贤、胡八万这些人,就是称呼他为‘大帅’的。”

几个人一听到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顿时热血沸腾,眼神殷切地问道:“您还见过李帅、胡将军呢!”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我和他们挺熟的,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好好努力,将来建功立业不就可以和他们同殿为臣,说不定还能一起喝酒呢。”

几个人肃然起敬,但是也没有贸然询问他俩的名号,只是张小元叹道:“这谈何容易啊,北伐已经结束了,想要建立父辈的功绩难喽。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赶上征辽大胜之前,分配到北平去。”

“若是在征辽中立下功劳,便有可能亲眼见到督帅!”

侯玄演擦了擦汗,嘀咕道:“见他做什么?”

看上去最白净也是最安静的张乐雅脸上突然涌现出一丝自豪,瞪着眼说道:“我阿爹说,督帅当年经常在营中和大家同吃一锅饭,他还和督帅围着一个篝火用饭呢。”

“我将来做了将军,也要这样!”

“对!也这样。”

侯玄演摆了摆手,悻悻地说道:“那时候条件不允许,要不然当了将军谁不想开小灶啊。”

几个年轻人横眉怒视着他,看那副样子,样不是念在他是北伐军前辈的份上,早就将这个屡次对督帅不敬的人赶下船去了。

杨展见状,也不出言,就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热闹。看得出侯玄演在讲武堂中的地位,这群人的父辈都是跟着他打江山,将来进了军队,看来王爷对军队的绝对控制,不会止于这一批的北伐军,想到这里杨展不禁心中一动。

侯玄演神色一动,开始将话题引到征辽上,暗中考较几个人的能力。

侯玄演领兵多年,经验丰富,三言两语就调动的这些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兴趣大增。

他们在船中的桌案上,摆阵画图,辽东的地势看来是他们的学习重点,每个人都熟记于胸。而且说起征辽的大小事宜,都有独到的见解,比如说那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宋一清,就对八旗的内部结构和满人习性了若指掌,甚至每一旗的佐领以上的作战风格他都知道。

侯玄演和杨展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欣慰和喜悦,后继有人哇!

若是讲武堂都是这般素质,将来的百年之内,何愁国中无将。

接下来侯玄演就和这群讲武堂的后生一道,同游西湖,胸中的畅快可比携美游水大多了。

杨展和他一样,仿佛年轻了十岁,不一会,船中传来几人合声高唱北伐军歌:“

十日扬州血未干,三屠嘉定起狼烟。

遗民泪尽胡尘里,汉儿膝下好河山。

抱腹笑指鼠尾辫,抚掌夸耀汉衣冠。

今日聚众三万万,杀尽鞑虏杀汉奸。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一十二章 给奸佞盖座楼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和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郎,游湖之后,侯玄演和杨展回到岸边,天色已晚,两人在杭州的别院住下,等着明日一早离开杭州。

这次的经历让他知道,讲武堂还是颇为成功的,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能培养出这种上进的少年,肯定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静谧的秋夜,侯玄演斜倚在床上,一双眼眸睁开,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亢奋。

掀开薄薄的锦被,站起身来,侯玄演披着一件绸衫,来到院中。

半轮新月如勾,挂在天边,满天繁星点缀。

“一勾已足明天下,何必清辉满十分。”

隔壁房中的杨展,推门而出,赞叹道:“王爷,好文采!”

“呵呵,玉梁你也没睡啊,这却不是我的诗,不过是听人吟诵,我顺便记下了,正应今夜之景。”侯玄演提了提脚下的石子,低着头说道。

杨展上前一步,说道:“王爷夜不能寐,莫非是有心事?”

侯玄演在院中栏杆上一坐,手抱着膝盖,说道:“也无甚心事,不过是秋夜凄寒,孤枕难眠罢了。你看这满天星辰,恰似如今的盛世,可惜不知道晴空能得几日,古往今来多少的圣明君王、旷世能臣,也只能保一时的大治之世。姚崇宋璟不可谓不贤,无奈和渔阳鞞鼓紧随而来;就像是本朝的张居正,一时救时宰相,难挡大明朝没落到前番境地。想来你我的努力,早晚有一天也会付诸东流,不得不让人感叹呐。”

杨展偷偷看了一眼侯玄演,发现他一脸的落寞,并没有其他表情,说道:“那些故人虽然留名青史,但是和王爷想必还是略显不足,下官在江南待得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如此富贵繁硕,却是史书未曾有过记载的。由此可见,王爷的功绩已经超越古人了。就连今日游湖,都听闻民间和军中对王爷的风评之高,实属古今未有。”

侯玄演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摇着头说道:“是我太急了,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呐。睡觉睡觉...”说完就往房中走去。

杨展一咬牙,凝声道:“王爷!”

侯玄演提了提绸衫,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嗯?”

“川兵营和西川军民,无不感念王爷当年举国援川大恩,但有调遣,蜀中百万人自我杨展以下绝无二心。”

侯玄演盯着他看了一会,杨展的目光并未躲闪,就这样持续了几十声的时间,侯玄演嘴角的肌肉一抽,笑着说道:“行,这句话我记住了。”

翌日一早,侯玄演神清气爽地打了一套五禽戏,就看到杨展推门而出,眼眶稍微有些黑,看来是没有休息好。

“王爷,这么早就醒了。”

侯玄演收招之后,笑道:“习惯了,到了清晨就难以入睡,咱们走吧。金陵那边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去处理呢。”

杨展应诺了一声,跟这侯玄演来到外面,亲兵已经准别好了马车。

杭州城外,江浙有名望的文武官吏士绅名流,都来相送。侯玄演从车帘中一挥手,浩大的仪仗队开始出发,走了很远杨展往后看,城门口处的人潮还未散去。

王爷在江浙一带,声望之高不逊于钱公啊,这番联姻之后,更是牢不可破。想到这里,杨展越发觉得自己昨晚一时冲动的话,并没有说错。

再看侯玄演,已经抻着头说道:“你看,我来时说了一句杭州的路修得没有苏州好,这路边马上就有匠人做工了。不管何地何事,没有监督是不行的,我看可以派人到处巡查。”

这种事杨展一个封疆大吏,自然不会表态,只是随口附和几句。

回到金陵之后,侯玄演当即招来工部尚书,告知了在金陵修建“祸国奸佞楼”的事。

工部尚书张名振最近风头正盛,全国各地都在兴建基础设施,铺桥修路建厂,讲武堂、医学馆、匠学馆的兴建,都是工部的政绩。如今的朝廷富得流油,以往的工部尚书都得精打细算,现在却可以大手大脚地干。更妙的是,兴建这些东西,非但没有民间的损耗,还变相的相当于让利于民。现在国家的发展已经远远领先民间,也只有王爷这样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张名振怎么也忘不掉,北伐功成,万民期待的侯玄演从北方战区归来,身上竟然穿着破旧的衣服,还说出了那番足以留名史册的名言。为了响应侯玄演的大义,张名振现在的旧官服上,还打了补丁呢。

听了侯玄演的话后,张名振跃跃欲试,当即提出首先就要把郑芝龙摆上去。

侯玄演暗暗摇头,说道:“这个容后再批,现在郑芝龙名义上还是我们大明的官员呢。”

张名振怒道:“这个奸贼几次三番在北伐紧要关头倒戈一击不说,还曾经挟天子以令诸侯,目无法纪纲常,真该千刀万剐。”

郑芝龙虽然该死,但是现在他正和荷兰人火拼,要是贸然出兵胜负尚在两可之间,也就错过了利用他们狗咬狗削弱他们两方的机会。侯玄演仔细凝神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改初衷,说道:“先以史可法、何腾蛟这两个为首,弑君案三个主犯也得排前面,还有路振飞、刘中藻、黄道周、翟式耜、丁魁楚、朱宗藩、吕大器、苏观生...全部请上去。”

张名振心底道:“这都快成了东林名单了,王爷对东林复社的仇恨,还是深啊。”

侯玄演嘴上不停,继续说道:“奸佞奸佞,还有汉奸也要给他们摆好画像和牌位,范文程、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些逃走的,也提前给他们画上,早晚有一天我要生擒了在楼前斩了他们。”

两个人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对这件事非常上心,凑着脑袋商量了一个下午。划拉出来的名单,增删之下,竟然不下百人。饶是如此,两人还是嫌少,决定集思广益,召集群臣继续增加。

张名振意犹未尽地从王府走出,脑中还在查缺补漏,生怕遗漏了一个奸佞。

第二天一早,在金陵城郊的栖霞山下,“祸国奸佞楼”已经开始动工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戴着九旒冕招摇过市

大婚这天,钱肃乐已经带着家眷来到金陵的府中,等待着侯玄演上门迎亲。

迎娶侧妃对一个王爷来说,实在当不得什么大事,要是身体吃得消,一年来上十几个都不算新闻。

但是侯玄演这次迎娶的,是整个江浙,日上三竿之后,侯玄演亲自带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就出发了。

金陵朝中,浙江籍的官员很多,而且大多是最初追随侯玄演的一批人。这些人聚集在钱府,给足了钱肃乐这个面子,钱府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等看到侯玄演到来,所有人的眼光再也离不开了,只因为他待了一顶冕。

执九旒冕者升,掌冠者降三等受之。九旒冕,是亲王的象征,一般是皇帝、太子或者明初的亲王才能佩戴的。到了后来,亲王们为了避嫌,也没几个戴的了。

本就逾制的婚礼,因为侯玄演的僭越,变得更加不同。李好贤、赵元华这些人面色玩味,看着百官的反应,这一顶九旒冕是他们亲手给侯玄演戴上的。

侯玄演对这些礼节,其实不是很清楚,一大早穿衣打扮时,还吐槽了一番这个帽子非常不方便,戴上之后必须很容易歪,走起路来头都不能大幅度摆动。

莫名其妙被手下坑了,带着一顶九旒冕招摇过市的侯玄演,此时并没有其他想法。

不管什么身份,迎娶新娘时都是很开心的,马上就有一个女子和自己要相伴一生,着实是件令人高兴地事。尤其是不用为了茶米油盐酱醋茶而争吵,没有经济的负担...

后世不知道有多少的有情人,就算到了谈婚论嫁的档口,还是倒在金钱的门槛前,此时的侯玄演感觉自己是很幸福的。

从王府到钱肃乐的金陵别院,一路上挤满了人,到了之后侯玄演下了马车,也没有觉察到众人异样的眼光,兴高采烈地走到府内,将新娘子的凤骄请出。漫天的欢呼声中,带着骄子,折回自己的府上。

拜堂成亲的步骤得到了简化,夏允彝这次有没有特别上心,毕竟这次是迎娶侧妃,规格已经逾矩了,他可不想再进一步。

侯玄演在自家府上,大宴宾客,到处都是南京城中的显贵。今夜的王府,就连犄角旮旯的座位上,都是朝中响当当的大员。

几个国公坐在最中间,卫国公朱大典笑呵呵应酬,杨展和其他人没有见过面,但也相谈甚欢。觥筹交错间,李好贤突然开口问道:“今日王爷大喜,打扮的也着实精神,诸位以为呢?”

欢声笑语的主宾桌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神色各异,气氛突然有些紧张。这厮一句话,搞得欢庆的饭桌,变了味道,偏偏自己还浑然不知的样子,在那里洋洋得意。

好在侯玄演及时出现,举着酒杯,喝的脸色酡红,走过来说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嫌弃我的酒不好喝么?喝喝喝,今天不醉不归。”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起身举杯共敬酒,侯玄演一饮而尽,不一会就摇摇晃晃。

侯玄演真的醉了,军中双肩的疼痛,让靠酒止疼的他养成了酒瘾。今天老朋友到的整齐,一时没控制住的越王爷,到了新房之后凭借着本能,直奔床头而去。

一身红衣的钱薇,在床头静静地坐着,双手规规矩矩地安放在膝上,心里“咚咚咚”的乱跳。鼓动的心脏仿佛要快把厚实的胸膛给撞穿。

突然门被推开,一阵酒味传来,熏得她头昏昏沉沉的,白皙如同葱白的手指却拧在一块。娇躯一缩,两只柔荑也绞紧了。

在家时那笑吟吟的妇人,传授的令人耳红的知识,一下子涌上她的心头,就像是临考的考生一般,杂乱的知识无序的涌现,一点头绪都没有。

等了很久,钱薇却没有等到夫君的挑开她的盖头。实在等不及的钱薇偷偷地掀开红缨,只见侯玄演姿势可笑地半仰在床头,醉态可鞠。

钱薇心里的紧张顿时去了大半,看着侯玄演的样子很是滑稽,不禁掩嘴轻笑一声。

想到娘亲的嘱托,钱薇老大不情愿地将侯玄演半拖到床上,羞赧地除去他的鞋袜。

等做完这一切,钱薇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擦干之后她躺在侯玄演的身边。

红烛动情地燃烧着,无奈床上的男人却睡得正香,钱薇偷偷地趴在侯玄演的胸口,细语轻声地叫了声:“夫君...”

叫完之后,自己先臊的不行了,手脚一缩埋头进被窝。

侯玄演隐隐听到有人叫自己,张嘴道:“嗯,喝,来来来....满上,我还能喝..十碗...”

钱薇嘴巴一撇,气咻咻地别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瓜,微微噘起的的尖翘唇瓣粉嫩饱水,光泽柔润动人,可惜身边是一个不解风情的醉汉,当真是暴殄天物。

气不过的钱薇转过身去,不一会又翻身过来,伸出丁香颗儿似的细小舌尖舐着侯玄演的脸颊。淡淡绯红从俏颊透出来,雪靥宛若对剖的新桃,侯玄演觉得脸颊有些痒,习惯性地转过身将一具娇躯压在身下。

----

第二天一早,钱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衣着单薄,浑身是汗的侯玄演从外面进来。

“你醒啦,我让丫鬟进来服侍你更衣。”侯玄演刚刚打完拳,擦了擦脸笑着说道。

钱薇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嫁做人妇,挣扎着爬起身来,说道:“人家……应该着衣起床,伺候夫君,行‘成妇礼’的,我娘亲教过我,人家都记得,就是起晚了。”

侯玄演哈哈大笑,这小妮子到现在还记得推诿责任呢,看来是在家被叮嘱了不下几次。

“她们还教你什么了?”

“还有...没有啦。”

不一会,青鸾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钱薇带来的丫鬟还不熟悉王府的构造,就由这几个先照顾她。

青鸾已经受过几次恩宠,看到活蹦乱跳的王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侯玄演瞪了她一眼,笑骂道:“看什么看,昨晚喝多了,不行嘛?”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一十四章 是大炮让他们变得热情好客

金陵渡口,侯玄演亲手将一群老部下送往了前往草原的路,并嘱托他们在草原要分清敌我。

只要归顺了的,都是可以团结的自己人,凡是不归顺靖北,在草原拥兵的,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态度,都是敌人。

胡八万、郑鹏飞等人,都是些北伐老将,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打过的仗着实不少。这一批将领到了北方,并不是空着手去的,早在大婚之前各府的兵马已经大批次地调往草原。

打草原并不像打日本那样立竿见影,刚刚拿下日本的开商权,就已经赚取了巨额财富。草原上的利益,要慢慢地才能体现出来。只要平定了靖北省,幅员辽阔打到北海(贝加尔湖)以北,从此长城附近为祸千年的草原民族入侵,就将会彻底被解决。

有了草原,汉人也就有了养马之地,大明曾经苦不堪言的马户,终于可以废除了。这些可怜的人,养了一辈子的马,把自己养的家徒四壁还时常受到官员盘剥,简直是惨不忍睹,有明一朝山东多造反的,究其原因就是马户制度的不合理。

侯玄演望着成群结队远去的将领,心底充满了信心,松江府的兵工厂不断革新的武器制造技术,才是平定草原的最强筹码。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自从机关枪、大炮出现之后,草原游牧民族都变得热情好客、能歌善舞了。

若是靖北不断扩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取得了大明百姓的身份,可以入关交易,没有了贸易壁垒。那么他们的生活档次,将会上升几百倍,有谁生下来就愿意打仗,都是被生活逼的罢了。

送走了将军们,走到城门口,一个骑士纵马而来。

远远瞧见侯玄演的仪仗,骑士调转马头,奔到侯玄演身前,亲兵们认得是潜象营的陈常之,没有阻拦。

“王爷,西南传来战报。”

侯玄演眉头一皱,看陈常之着模样,不像是什么好消息。但是西南自己布的局,万无一失,除非一个雷把自己的旗子全部劈死,不然那群土司再难翻身。

“说!”

陈常之顿了一下,说道:“贵州改土归流之后,一批没有离开原来封地的土官,唆使手下土人行凶,挑起各族仇恨。如今苗、侗、布依、水、汉、彝、瑶、回、仡佬等族互相厮杀,局势已经失去控制。当地官府兵力很少,根本控制不了这些桀骜难驯的土人,赤溪、中林的知县战死,其他官吏已经逃到铜仁府寻求庇护。”

侯玄演眉毛斜飞如鬓,怒目圆瞪,骂道:“彭柱泽呢?”

“彭柱泽将残余的土司兵马,围在九曲山,正在准备最后的决战。”陈常之说完之后,偷偷抬眼看到侯玄演的表情,心中暗道这下完了,王爷发火了,西南那边又要死人了。

侯玄演长舒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件事说是战报,其实不算,在我看来更像是案子。”

陈常之一愣,问道:“案子?”

“没错,就是几百几千个谋杀案,这种事情派一个将军去不行,我觉得你就很合适。”侯玄演伸手一指,陈常之饶是潜象营的活阎王,脑子一时也停滞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狂喜,但是陈常之还是谦虚道:“卑职...恐怕难以胜任。”

“你别拿它当仗打,那些人也不配和我们打仗,这就是案子,我们是执法者,他们是罪犯和受害人。”侯玄演沉声道:“你记住,寻衅滋事伤人者,斩!杀一儆百,杀百儆万,实在不行就杀一万个。被人一挑唆就要闹事杀人的土民,留着早晚也是隐患,我们大明不缺少这样的子民,杀多少我都不心疼。”

陈常之抱拳道:“卑职明白,一定把此案办的漂漂亮亮,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侯玄演满意道:“我给你令旗一枚,贵州地面的军队你全都有权调动,去吧,今天就启程。”

青龙山下的潜象营的老巢里,所有的探子都艳羡地目光盯着陈常之,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简直就是贵州总督的待遇。

陈常之点齐了几个得力下属,带着简单的印信,就准备出发。远处几个骑士纵马本来,近了一看是王爷的亲兵。

“陈统领何在?”亲兵张一筒勒马问道。

“何事?”潜象营有自己的规矩,即使是王爷亲兵也不能轻易放进。

“我等奉命前来送官印和王爷手书。”张一筒笑着说道,潜象营的哨兵接过东西之后,两人才离开。

年纪稍微小一些的亲兵抱怨道:“这地方规矩真大,他们的人找王爷,我们都不能阻拦。我们来此,倒连门都进不去了。”

张一筒骂道:“你少在这胡咧咧,潜象营是什么所在,既然有规矩被人都能遵守,你有什么特殊,你多鸡毛啊。”他跟胡八万待的时间久了,说话骂人一股子山东味,训得小后辈笑嘻嘻地不敢还嘴。

-----

贵州铜仁府,施秉县。

这里原本就是各族混杂的所在,如今街道上全是乱民,很多死尸横在街道上没有人收拾。

往日里亲密的邻居,这些天都像是疯了一般,互相残杀。民族仇恨被挑动起来,总是能爆发出超乎寻常残虐的屠杀。

不需要其他理由,只要一句什么族人都该死,他们抢夺了我们的祖辈的土地,他们的财富本来都该是我们的。人性就是这么经不起考验,自古以来这样的冲突时有发生,以前西南有土司们压着,那些被土司奴役千年的土人不敢造次。现在换了在他们眼中懦弱无能的汉人官员,这些人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在一处僻静的院落中,几个领头的原土官们,聚在一块。讽刺的是,外面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这些挑起争端的各族土官,却相处的很融洽。

安伯瑞是原水西的一个分支,奢安之乱的时候,安家嫡系覆没了,他们这一脉因为血缘隔得远了,倒是存活了下来。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众人,安伯瑞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汉人讲究法不责众,以前咱们的族人闹事,哪一次汉人官老爷不是和稀泥。这次的事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改土归流这件事在咱们这行不通,没了土司这里就要生乱。”

“那些土司死的死,逃的逃,到最后朝廷还不是要用我们。”另一声音阴测测的,说话的是个胖子,名叫曹锡锐,也是一个大部落的土官,这种土官手底下都有很多忠心耿耿的土人,他们被洗脑式的养着,一代代地早就失去了反抗的本能。

这些土官觥筹交错,吃吃喝喝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依然是血雨腥风,到处都在进行着兽性的厮杀。

汉人在这片土地上,一直就是受欺负的存在,因为汉人多,但是没有其他民族那么团结。而且以前汉人没有土司,没有头人,遇事之后当地的官员,大多想着息事宁人,要是逼得某个土司造反,朝廷追究起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原因加起来,就养成了此地汉人偏弱的民风,弱者在这样的乱局中,注定是被屠杀的对象。

-----

陈常之身为潜象营的副统领,手底下杀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见到西南诸县的惨状,还是心中一阵惊悸。

树上到处挂着尸体,每一具身前都遭受了残忍地虐待,肢解的到处都是。

被奸淫的妇人少女,就被绑在路边,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奄奄一息。

“杀人、放火、淫掠,”停滞了一下,陈常之凝声继续道:“杀无赦!”

身后的骑士们应诺一声,四散开来,外围的铜仁的守军正奉命前来。

入夜时分,曹府内,曹锡锐正在睡觉,卧房的门突然“轰”地一声被撞成了碎片,曹瑞希从睡梦中被惊醒。

“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一片刀光,木制的大床被劈碎,碎木渣子伴随着血液飞溅,血腥气瞬间充斥着整个卧房。

曹锡锐的侍卫,早就已经死光了,尸体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他的府门前,一堆碎肉和一个脑袋也被探子们抬到门口。

唆使土人闹事这件事并不难查,尤其是对潜象营来说,稍加打探就知道罪魁祸首是哪几个人。

安博睿刚刚想入睡,听到院中似乎有狗叫声,执着红烛来到门口,突然从门上吊下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黑衣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安博睿举起烛台,怪叫一声就要去打。刷的一声,他握着烛台的手掌,被齐根斩断,滚落在地上。

剧痛之下安博睿倒地哀嚎,院中的狗叫声越来越大,安博睿挣扎着往屋内爬去,嘴里一边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什么人要杀我,是人是鬼。”

迎接他的又是一刀,左边的胳膊也应声落地。不一会从外面又进来一个相同打扮的人,手里拿着一柄流星锤。来人似乎很不满,问道:“怎么还没弄完?”

“别急,这是最后一个了,我们有的是时间。”

拿锤子的人骂道:“老子困得不行,从青龙山来这里,一路上都没好好睡觉,哪有时间在这耗着。快点干完活,回去睡觉了。”说完上前两锤,将安博睿的小腿的腿股彻底砸碎。

两个人拖着他来到门口,将他按在门上,拿刀的探子用短刃削出几个大木钉,拿锤子的一锤子一锤子地将木钉砸到门上。木钉穿过安博睿的手臂和大腿,哀嚎太久的他嗓子都哑了,周围的宅院里也没有人出来观看。每一家每一户大门紧闭,还以为是白天的人寻仇,正在折磨其他族的人。

同一时间,在其他的郡县,也上演着相同的戏码。

凡是有闹事的地方,当地的土官都遭到了最狠的屠戮。

第二天一早,土人们养好精神正准备继续上街闹事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们各自的大老爷门口,全是血淋淋的景象。

这些平日里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土官老爷,死状甚至比他们杀的人还惨烈。

土人们双目充血,更加疯狂,认定了这是其他异族的屠杀。他们拿起各式各样的武器,在街头乱冲乱撞,红着眼到处杀人。

但是很快他们就静了下来,大地仿佛都在震动,四面八方涌来的兵马威势震天。

陈常之勒马在城前,将手中的长刀一挥,小小县城的吊桥应身而落。

“进城之后,挨家挨户盘查,凡是衣衫有血迹的土人,杀无赦!”士卒们轰然应诺,冲进城中。

连日来杀人上瘾的土人,迎来了一群专业的,这些人杀起人来可比他们顺手。

刀起头落没有丝毫的拖沓,短短三天时间,好几个郡县的土人被杀的一个不剩。

出乎意料的是,如此高压之下,反而没有人造反了。以前的时候,稍有不顺这些人就闹着造反,得到好处才肯罢休。但是真的举起了屠刀,在西南杀的腥膻弥漫的时候,这些人反而老实了。

若是一般的官员,杀成这个地步,早就吓得手软了。但是陈常之毕竟是潜象营出身,光一个弑君案所杀的人,就不止着万余人。

就在当地的流官纷纷表示已经足够了的时候,陈常之仍然不肯罢手,挨家挨户地盘查仍在继续,小城外堆积着遍地的尸体。

躲在家中的汉人,终于敢出来了,这些人才没有多余的善心去同情土人。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是土人杀戮的对象,大仇得报之下,这些人失声痛哭起来。

很快,弹劾陈常之的奏章像是雪花一样飞到侯玄演的案上,他统统丢到了纸堆中。妇人之仁改变不了经年累月养成的毛病,但是一场屠杀却可以立竿见影。面对闹事的其他族的土人,侯玄演深知自己这一招的厉害,一味地纵容优待,是不会得到其他族的认可和归顺的,只会让他们觉得汉人软弱可欺。

没有任何一次的民族融合,是通过完全非暴力的手段完成的,这一次也一样。

西南,土人们逃到深山,陈常之就放火。逃到高台壁垒,陈常之就打炮,反正整个贵州的资源,他都有权调动。终于半个月之后,侯玄演收刀了....

从此之后,西南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暴动和叛乱。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一十五章 倭兵志愿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文渊阁,侯玄演和三个大学士已经讨论了半天。

昨夜三更传来战报,郑芝龙在东番岛彻底击溃荷兰人,残存的几艘战舰行驶到福州沿岸寻求庇护,施琅将他们全部接收,并在虎头港和郑家水师对峙。侯玄演派人半夜敲开三位大学士的门,聚在一起讨论是否出兵。

彻底平定了西南的侯玄演,再一次把目光放到了东番岛上,这座后来被叫做台湾的岛,位置得天独厚,在大航海时代这就相当于永不会沉没的一艘最大战船。有了澎湖和东番,就可以扼住南洋的航路,坐地发财不说,还可以方便本国的商人。

文渊阁内的四个人态度都很明确,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是就谁统兵这件事,发生了分歧。

侯玄演主张让施琅挂帅,但是其他三个人都认为施琅是郑家的家臣,当初迫不得已投降,让他与旧主决战,唯恐会阵前倒戈。

福建水师起步晚,但是发展之迅速直逼松江水师,因为这个地方天生就是水师的摇篮。

闽人鲜有不喜欢出海的,尤其是被朱明抑制了这么多年,对于大海的渴望,胜过其他所有的地方。因为福建的土地实在是太过贫瘠了,这里也是唯一一个对风调雨顺不那么热衷的地区。只因为福建即使是风调雨顺,也收不了多少庄稼,若不是有人从南洋搞来番薯,每一次饥荒都会要了福建半条命。

番薯就是地瓜,可以保命,可以对抗饥饿,但是绝对没有人喜欢天天吃这个为生。后世满清搞出的地瓜盛世,被人大肆吹捧,殊不知这真是他们无能的表现。大部分王朝的初期,百废待兴,战时死伤的人口让大量的土地闲置着,新的朝廷只需要适时地进行简单的重新分配,百姓就会慢慢地创造出一个盛世。唯有满清,他们涌入关内的几十万野猪皮,霸占了空闲出来的土地,搞得民不聊生,只有靠一个地瓜来粉饰太平。

贫瘠的土地,让闽人更加依赖和信任大海,大海中蕴藏着无尽的财富,每一个孩子都在这种期盼中长大。

侯玄演最终乾纲独断,拍板决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让施琅带兵,彻底剿灭郑芝龙。

这个为祸至今的海盗头子,和侯玄演的结怨无数。他几次三番破坏北伐不说,还曾经挟持隆武帝,和侯玄演在福州血战;无视嘉定之屠,收留李成栋;锁海松江府,差点扼杀了侯玄演精心培育出来的水师幼苗。更气人的是,趁着隆武帝驾崩,和西南土司勾结,趁乱拿下广州府,在北伐最关键的时候,拖住了十三万湘兵寸步难行。

就算是现在,他也堵住了南洋的航路,让大明朝无数海商望洋兴叹,只能选择日本为中转。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是时候来个了断了。

一旦决定了让施琅挂帅,金陵这个当世最大的战争发动机器,又一次高速运转起来。

一船船的战备物资从各地运往福建,在日本德川家光组织人招募了一支倭兵,人数足足有八千人之多。这些人都是靠海而生的农民,在日本地位很低,武士可以任意杀害他们而不用受到惩罚。听到大明朝招募人手,凡是应征的倭兵都可以享受那些水师同等的待遇,日本人直接陷入了疯狂。

这个时候的日本农民是很惨的,首先日本的土地贫瘠,本来就没有什么作物能够大收,而且德川幕府的锁国令,让他们失去了狭长的海岸线。虽说大明商人的到来,让他们享受到了一点实惠,但是大部分钱财都被商人赚去了。

从日本赶去福建的战船,有一百多艘,是登莱、松江两大水师一半的力量了。

倭兵营单独配了七艘战船,由德川幕府派出的大将酒井信光带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

“这次跟着大明水师出战,一定要把郑芝龙打得落花流水。”

“这么好的船,这么好的食物,真想永远都有这种仗打啊。”

两个倭兵在那里窃窃私语,在船上巡视的酒井信光正好听见,训斥道:“混蛋,”酒井信光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最后说道:“好好待着,不要乱说话。”

在他心里五味杂陈,他是参加过两次长崎之战的,巨大的屈辱感被这群人埋藏在心底,望着海面上遮挡住大海的战船,他多么希望有一天日本也能有这样的舰队。

那时候纵横在海面上,不再是为了别人打仗,才是最快意的事吧。

----

福建,草屿港。

施琅拿着千里镜,望向海面,在他身后福建水师将领们神色激昂。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福建水师组建的那一天,郑芝龙就是他们的假想敌。这支水师建造的最初目的,就是击溃郑芝龙,这是他们的使命。如今战争即将到来,彼此间仇恨无法调和,除非有一方愿意让出福州这块地盘。

施琅放下千里镜,说道:“此战不可久拖,郑芝龙在东番岛上底蕴深厚,一旦重掌东番,很快就可恢复元气。荷兰人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此时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绝佳时候。”

“幸亏王爷当机立断,让我们即可开战,不然养成了郑芝龙再次恢复,还真不好治他。”

施琅转过身来,笑着说道:“你们也不用太过紧张,郑芝龙失去了福州,再也不是以前的福建王了。现在更是一头没牙的老虎,走,随我去见见红毛番人,再决定几时出兵。”

“都督,我们真要帮助那些红毛番人么?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福建人对红毛荷兰人的印象不好,这些人刚到东方的时候,很是傲慢无礼,心狠手毒。

施琅笑着说道:“他们和郑芝龙打了这么久,再加上长期霸占东番岛,肯定有我们需要的情报。等到战争打完了,再和他们算账不晚,现在对付郑芝龙,这些人也算是个盟友。别看他们在东番被打的还剩两条船,但是在南洋,还有很强的势力。”

第四百一十六章 海波已平

这几年朝廷的仗越打越多,满朝文武已经逐渐麻木了,但是这次海战还是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能否击溃郑芝龙,关系着江南无数人的利益,澎湖东番这道海湾,是一道日进斗金的海湾。

谁掌握了澎湖和东番岛,就相当于掌握了一个聚宝盆,如今占据上面的是卷土重来的郑芝龙。

郑芝龙拿下整个东番岛之后,岛上的汉人欣喜若狂,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福建人,当年福建天天闹饥荒,大海盗郑芝龙每次劫掠沿海,都会在当地招募人手来到东番岛耕种。

岛上的人视郑芝龙为救命恩人,但是后来郑芝龙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去了福州投降了大明,很快就混成了福建王,甚至一度挟天子以令诸侯。

郑芝龙离开之后,东番岛就成了荷兰人的天下,红毛番人占据东番岛,施行残酷的民族奴役的殖民地政策。岛上的汉民无不期盼郑芝龙重新归来,今日终于得偿所望。

一年过去了,郑芝龙比当初苍老了许多,坐在澎湖的港口前,有人用布幔为他挡住了来自海上的风。

叱咤海面几十年的第一海枭,已经无力消受海上的风浪,这些年夺回福州无望,眼看内地的局势越来越稳定,郑芝龙的心就越来越凉。

“当初我和侯玄演约法三章,他割了泉州等六府给我,现在北伐军如日中天,恐怕不久之后就会收回这几个郡府。

郑家几个兄弟,和郑芝龙两个成年的儿子纷纷点头,郑渡说道:“要说海战我们还有机会,但是在陆地上,当世已经没有人能跟侯玄演一战了。”

郑家的家将们深以为然,不住地点头,郑芝龙喟叹一声:“占据神州大地的人,拥有太强的底蕴了,根本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可恨施琅那个叛贼,手里的福建水师那几艘船,几门炮,就敢跟我们叫板。不如先灭了福建水师,然后将他们洗劫一空,福建水师有钱,战船可很精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趁早掐死这个邻居,我们在东番岛也是日日夜夜不得安心。”

天启四年,在大明人与荷兰人的交涉中,郑芝龙因通晓多种语言,被李旦推荐担任荷兰人的通事,协助谈判。同年秋,随荷兰人撤入台湾,不久后便离职,转与李旦和颜思齐合作,组织扩大船队。

一年后郑芝龙吞并了李旦的一批财产,令其损失惨重,数月之后,李旦便病逝于日本。同年颜思齐因染风寒病逝于台湾。郑芝龙把握时机,将两者势力并为一体,趁势崛起,成为中国东南沿海不可忽视的一支海上武装力量。

郑芝龙的船只大多是从事远洋贸易的大型“洋船”,“洋船”指的是从事远洋贸易的帆船,这种船只制造精良,体形硕大。他的战船多是乌尾船和鸟船。其中乌尾船体型最大,可承载三四百人,是一种大型的桨帆船,属于广船的一种。长10丈,阔3丈有余,板厚7寸。造船材料用铁栗等木,皆广中所产,价值繁重。

郑芝龙的一艘战船,造价是福建水师的三四倍,碰撞之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拥有这样一支强劲的水师,郑芝龙自信能够在和施琅海战中大获全胜,从崇祯年间开始,他就在福建沿海为所欲为。

澎湖就是他的据点,在这里可以突袭到厦门,而福建内陆上的郑家势力,正在往东番岛撤离。

景祐二年九月中旬,福建的天气还是有些炎热,施琅没有等到两支水师来援,率先启程前往澎湖。

厦门誓师的福建水师,在主舰上的施琅雄心壮志,望着自己的提督的福建水师,想到侯玄演的信任,心中涌出一阵豪情。

“催促战船,加速前进,今夜天黑之前,拿下澎湖。”施琅扬声说道。

旁边的水师将领脸色带忧,澎湖那这么容易拿下,势必是一场恶战。

出海之后,行到清水洋,福建水师突然遭遇台风,风云翻滚,恶浪滔天。任凭施琅航海经验丰富,依此时的战船水平,根本无法抵御那样的狂风巨浪。

施琅一捶桅杆,只好下令返航,令旗挥动福建水师第一次伐郑之行就这样无疾而终。

回到福州之后,朝中的侯玄演和兵部尚书姜建勋商议一番,一致认为是否绕过澎湖直取东番岛才是好主意。

命令传到福州,施琅奋笔疾书,写下洋洋洒洒万字奏章。陈述东番本岛地域狭窄,缺乏战略纵深,澎湖是其外围防御的唯一屏障。澎湖一旦攻陷,东番岛不攻自破。

侯玄演深夜召集几个曾在福建为官的大员,一番讨论之后,大家各执一词。

最终侯玄演拍板决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施琅竟然执意先取澎湖,自己就不微操了。二战时苏德战场的例子告诉侯玄演,哪边的最高统帅插足战争的指挥,自己这一方势必要蒙受巨大的损失。后来的蒋中正,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侯玄演对海战一无所知,他唯一一次在登莱出海,还有些晕海。那是对无尽的蓝色最深的恐惧,因为任凭你权势滔天,在海上的天威面前,也将无能为力,化身为最渺小的存在。

得到了侯玄演放权的施琅,更加坚定了报效朝廷的心思,九月下旬日本来的援兵及时赶到,松江、登莱、福建三大水师联手,再一次誓师出海。

施琅率领大型战船三百余艘、水兵四万余人、五百余艘中小战船,从福建东山岛扬帆启程,进逼澎湖。

二天后,施琅攻取了澎湖港外的虎井、桶盘二岛,扫清了外围。

四天之后,施琅亲率六十只大型战船组成的主攻部队,正面进攻郑军主阵地娘妈宫;登莱水师提督王行率领由五十只战船组成东线攻击部队,从澎湖港口东侧突入鸡笼屿,作为奇兵,配合主攻部队夹击娘妈宫;松江姚一耀率领七十只战船组成的西线攻击部队,从港口西侧进入牛心湾,进行佯攻登陆,牵制西面的郑军。此外,剩余战船作为预备队,随主攻部队跟进。

郑家和施琅都知道这是决定命运的一战,于是一交手便展开了厮杀,激战历时七昼夜。

南海波浪滔天,炮声不断,血流染红了这片海面。

施琅巧妙利用有利的西南风向条件,采取“五点梅花阵”战术,即用多艘战船围攻郑军一艘,集中兵力作战。顿时,茫茫大海上朵朵“梅花”飞舞,大明水师越战越勇,一举攻克澎湖列岛,击毁郑军大小战船近两百艘,歼灭其精锐。

郑芝龙侥幸依靠熟悉的地形带少数部下逃回东番岛。

消息传到金陵,侯玄演欣喜若狂,在王府设席大宴群臣。

第四百一十七章 血统最纯正的海贼

水师五年的蛰伏,终于换来了对郑家的大胜,没有人比侯玄演更了解这其中的曲折。

普通百姓只知道水师一出手,郑家不堪一击,浑然不曾想过朝廷这么多年的隐忍退让、积蓄力量。

郑氏一族被赶到了东番岛,他们的水师主力虽被击溃,但是几个首脑尚存。若不及时占领东番,彻底剿除这些人,早晚还会死灰复燃。

侯玄演提笔写了两句诗,送给施琅和三家水师: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施琅自然没有多余的妇人之仁,事实上郑成功现在还没有杀他全家,他对郑氏没有仇恨,但是施琅深知,郑家对自己的仇恨比天还高。

当初福州还有机会守住,郑芝龙回师之后,守住区区福建不成问题。可惜他所托非人,被施琅开城投降,郑家彻底失去了和侯玄演抗衡的力量。

三家水师浩浩荡荡,从澎湖开往东番岛,施琅考虑到东番岛是一座巨岛,岛上遍布高山,若是郑家铁了心负隅顽抗,很难彻底平定岛上的残余力量。

而且郑芝龙若是铁了心,将岛上的兵工厂、造船坞、以及各种建筑付之一炬,那损失可就大了。但是世人都知道,侯玄演和郑芝龙的矛盾不可调和,施琅和姚一耀凑着脑袋商议一番,决定出一个折中之计。

水师登陆东番岛之后,放出话来,只要肯投降,除了首恶郑芝龙以外,其他人都可以免死,包括郑家的其他人。

岛上的郑芝龙将施琅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然后狐疑地审视着身边的亲人和旧将,就算没有反心的,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赤嵌城,又叫做红毛城,是荷兰人在台湾建造的城镇。

这种城墙低矮,城池轻薄的小镇,根本无力抵挡大明水师的进攻。

郑渡在一众郑家旧部的脸上扫过,眼里的厉色一闪而逝,一个大胆地想法在他的心中逐渐萌芽。

他先是冷哼一声,然后越众说道:“最近施琅那个狗贼,放出话来,说是谁肯投降就饶了谁的性命。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肯定跃跃欲试,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谁敢怀有二心,你的家眷可难逃。我们郑家就算落魄了,杀个把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东番岛这么大,我就不信施琅一下就能打下来。”

郑芝龙心中咯噔一声,这小子什么意思,自己这个儿子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大难临头怎么糊涂起来。这番话出口,不是更加打击手下人马本来就没与多少的士气和军心么。

郑渡接着抱拳说道:“父亲,我愿意护送各位大人的家眷,去后面的鲲山。有谁敢生出二心,儿绝不手软。”

郑芝龙脸色难看,但是事已至此,总不能把儿子的话收回去。只得捏着鼻子,说道:“就依此计行事吧,大家也不要绝望,东番岛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就连山里的那些野人,也是心向我们的。施琅带着两万多人,未必能拿我们怎么样。”

在他旁边的将领哪里肯信,但是形势比人强,那可招人厌烦的二公子,竟然想到了绑架他们家眷的毒计,让这些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同时,也无可奈何。

郑渡领命带着自己的亲信手下兵马,押送着郑氏家臣的亲眷,往鲲山逃去。

出了赤嵌城不远,郑渡就止住了兵马,选择就地扎营。

手下疑惑道:“二公子,天色还早,这才走了几步路,就要休息么?”

郑渡狞笑道:“是不是要你来指挥我,你说了比我还算?”

“小人不敢。”

郑渡下马之后,吩咐亲信们看好人质,自己则带着亲兵返回城中。到了城下逗留了几个时辰,等到天色黑了,郑渡才选择进城。

赤嵌城中,郑芝龙已经睡下了,看到二儿子疑问道:“渡儿,你怎么回来了?”

郑渡抱拳道:“父亲,我突然想起一条妙计,可以让我们郑家继续存活下去。”

郑芝龙来了精神,坐起来披着一件长衫问道:“哦?爹就知道,你小子脑子最好使,快说,是什么妙计。”

郑渡凑近了,贴着郑芝龙的耳边,说道:“只要杀了你和大哥,我去投降施琅肯定接纳,到时候我们郑家的香火永远不会断绝。而且在我的手里,一定比你们更能光大郑家的门楣。”

郑芝龙的腹心,早就被一柄短刃戳进,血泯泯地流出。

郑渡唯恐他乱叫,一刀刺穿了自己父亲的心脏,然后将他扶到床上,继续盖好被子。

吹灭了帐中的蜡烛,郑渡整理了下盔甲,淡定地走了出来。迈步走向自己大哥的帐中...

当天夜里,郑渡杀父弑兄,然后将郑家的家臣召集起来,这些人的亲眷都在自己的手里,一听说郑二公子杀了父亲和大哥,想要投明,正中他们的下怀。

郑渡害怕自己的几个叔父和兄弟为郑芝龙报仇,吩咐这些人将姓郑的赶尽杀绝。赤嵌城中哀嚎不断,郑渡不为所动,尽管今夜死的都是自己的至亲。

第二天,施琅带兵来到赤嵌城下的时候,郑渡带着一家老小的人头,和郑氏所有的残存力量,选择了归附大明。

郑渡带着自家的所有的首级和家臣,打开城门高举白旗。艳阳高照的赤嵌城下,一股寒意袭人,施琅看着熟悉的郑二公子,心中也难掩惊叹。郑家是海盗世家,所有的人都以狠、毒著称,但是这个郑二公子,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这才是真的海贼,放在浩渺的大海上,最容易活下来的一个。

饶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的水师官兵,都被这厮的狠毒惊呆了,这是何等的泯灭人性。郑渡的脸庞俊朗清秀,看上去还有一些书生气,但是谁能想到这个英俊的小将,竟然长了一副狼狈心肠。

施琅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接纳了这群投降的人马,因为这有利于他接受东番岛上的所有设施和财富。

姚一耀没有对郑芝龙的船只和武器又何兴趣,反而要走了许多的工匠。

本来担心他狮子大开口的施琅,顿时放下心来,几天之后就欢送了松江水师和登莱水师离开了东番。

第四百一十八章

施琅自觉地和郑渡一道,接手了东番岛的事宜,有了郑渡的帮助,还真是如鱼得水。

这种充满戏剧性的方式,也在最大程度上消除了岛上百姓的抵抗情绪,就算他们再爱戴郑芝龙,人家儿子杀了他投降,这些人还能怎么样...

大将统兵开疆扩土,自然要暂时负责起这里的管理,此时的东番岛只有两个比较大的城市,一个就是赤嵌城后世改名台南,一个就叫做台湾。

施琅和郑渡坐镇赤嵌城,接受这里的汉民和土著的投诚,一时间封官晋爵,不在话下。

只要前期来投诚的,几乎人人都有官做,迅速地将东番岛重新带入了正轨。后来的宝岛台湾,此时还是半开发状态,这里的物产丰饶,气候宜人,最妙的是地理位置。佛朗机人和荷兰人争破了脑袋的岛屿,偏偏大明朝以前弃之若敝。

入夜时分,赤嵌城中,原荷兰总督的府邸内,施琅正在雄心勃勃地写着奏章,洋洋洒洒不下万言,全是陈述的治岛方略。

一个短打衣装的汉人,在外面徘徊已久,暗夜中影子越拉越长。

两个亲兵上前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再在提督大人的府前乱逛,就对你不客气了!”

被训斥的人弯着腰,谄笑道:“小人乃是岛上的原荷兰通事,有事求见咱们的提督,施琅施大人。”

亲兵脸色一缓,说道:“在这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亲兵去而复返,带着他进到里面。

施琅头也不抬,问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此人名叫何斌,长得尖嘴猴腮,闻言跪在地上,笑道:“大人,小人特意来送一场泼天的富贵与您。”

施琅眉毛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问道:“有话就说,再敢故弄玄虚,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拖出去痛责一顿。”

何斌一听这话,语气虽然不善,但是他脸上却笑了起来。施琅这番话明明就是动了心,不然怎么会说‘有话就说’,何斌上前凑了几步,施琅也不怪罪,只听他说道:“大人,此岛沃野数千里,实霸王之区。若得此地,可以雄其国;使人耕种,可以足其食。上至基隆、淡水,硝磺有焉。且横绝大海,肆通外国,置船兴贩,桅舵铜铁不忧乏用。移诸镇兵士眷口其间,十年生聚,十年教养,而国可富,兵可强,进攻退守,真足与中国抗衡也。

如今大人占据此岛,难道就没有这个心思么?称霸一方是何等的自在,何苦要受命与人呢。”

施琅脸色大变,刷的一下变成了红脸的关公,站起身来怒斥道:“一派胡言,来人呐,给我拖出去打死。”

何斌吓得面如土色,抖似筛糠,高声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呐。”

施琅见两个水师士卒入内,愤然将何斌拖出,不一会就传来凄厉的惨叫。

何斌说话的声音不小,外面的士卒都听得清清楚楚,施琅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大声说道:“我对王爷、对大明,赤胆忠心,这厮竟然前来挑拨,真是气煞我也!”

外面的士卒一听,心中才放下心来,下手更加狠了。何斌的惨叫声一会就变得有气无力,眼看就要活不成了,正好被前来的郑渡看见,笑嘻嘻地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渡的恶名实在太响了,就算是水师的士卒也有些怕他,再加上他和提督大人的关系正好,士卒们也不想得罪他,抱拳道:“这人挑唆提督大人据岛自立,被大人下令杖毙。”

郑渡一听,心头一动,暗忖此人实在是找死,这种事竟然明目张胆,连人都不避讳。他不知道,东番岛上的人,只知道施琅的厉害,全然不知福建水师掌握在谁的手里。郑渡挑着眉毛问道:“施琅大人现在何处?”

“就在前面书房中。”

郑渡迈步走进书房,推门见到施琅额头还有汗水,脸红耳赤,心中不禁道:看来此人未必没有此意,不然何至于如此做派,只是畏惧侯玄演的势力。

郑渡弯腰道:“提督大人。”

“二公子怎么来了?快快请坐。外面那个不开眼的东西,竟然想让我背叛王爷,气的我现在还有些头晕。”

郑渡心底暗笑,嘴上却正色道:“提督大人对王爷一片忠心,实则是忠臣典范。”

郑渡满嘴的忠臣,却不提大明朝廷,张嘴闭口都是王爷长,王爷短的,施琅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郑渡好似浑然未觉,继续说道:“说起来提督大人真乃王爷的心腹爱将,据传越王爷从不接受俘虏,但有降者,尽数被杀。先有洞庭湖沉船,杀了三百多个绿营清将,后有江浦城阵前杀降,两万人横死当场。唯独对大人,网开一面,非但没有动手,还将福建水师托付给大人,真乃前所未有的恩典啊。”

施琅听得冷汗直流,这厮嘴里一套,心底一套。听起来好像是夸自己,实则警告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清算。

施琅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侯玄演什么时候招降过人,而且还继续重用的。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现在东番岛已经收复,郑家被剿灭,万里海面波涛已平,自己这个水师大将,是不是还有存在的价值。

郑渡眯着眼,笑吟吟地看着他,心中得意万分。

施琅想起刚才被打死的蠢人何斌的一番话,心中逐渐有了一条裂痕,贪婪和多疑像是无孔不入的藤蔓。

金陵,紫禁城,坤宁宫中。

黄花梨木的大长桌上堆满帐册、书卷、奏章,迭起来比一人还高,将桌后小人儿完全遮住,桌下只露出一抹月白色的白褶裙角。

裙子的主人双腿慵懒地交迭,裙下里翘出一只小巧脚丫,未着罗袜的足背酥腻莹润浑不露骨,最难得的是雪白到耀眼;教人忍不住想把香喷喷的小脚捧在手里,轻轻握着揉着,恣意品尝。

“喀”的一响,听声音应该是随手掷笔,小肉脚轻轻触地,主人站了起来,只是奏章太高,仍然看不见人影。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奏章堆中走出一名襦裙半袖、绣绫裹胸的幼稚少女,她个头不高,身段却颇为修长,胸脯更是鼓鼓的,划出一道和年龄不符的弧线,梳着蓬松俏皮的坠马髻,白皙的颈子上挂着一串雪白的珍珠,颗颗饱满。

灵药气鼓鼓地望着眼前,只见侯玄演半躺在太师椅上,胯下周玉洁身披明黄色的薄纱,薄雾般的丝娟根本掩不住粉酥酥的娇嫩肌肤,一眼就可以看出胸前的滑润紧致,充满了傲人的弹性。此时正张着小嘴,卖力地吞吐。

她胸前一对ru峰饱满柔软,被抹胸挤得得变了形状,在蜡烛下娇嫩的身子不堪烘热,雪白的。。上布着一大片晶莹的薄汗;随着嘴巴的动作,一滴汗珠便从下巴滑入了深沟。只可惜双峰被挤得太胀太满,中间无一丝的缝隙,汗珠竟然滑之不进,随着柔软的乳肉一阵晃荡,颤抖着滚到了抹胸边缘,“duang”的一下弹跳出去。

“人家辛辛苦苦批奏章,老爷就知道在这里受用这个大奶贱妇...”

灵药嘟着嘴巴撒娇,周玉洁更加得意,侯玄演只觉得魂飞魄外,将灵药拽到怀里,问道:“朝野风传,外相马士英,内相马灵药,你可得好好努力,争取把你阿爹比下去。”

灵药脸色一红,从手里递过一封奏章,说道:“老爷,你看这个。”

侯玄演看了一半,气的站起身来,下身喷薄而出洒到了大nai贱妇的头上,嘴里骂道:“想在我的眼皮下偷鸡摸狗,这对王八蛋还差点火候!”

PS:全订群今晚传个灵药番....大概要凌晨以后能看到,欢迎来群里玩耍。裙号在简介...

第四百一十九章 置县狂魔侯玄演

在侯玄演掌权之前,东番岛在朝廷眼中就是个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白给都不要。

所以大明朝击败了荷兰红毛之后,也没有驻守台湾,而是大大方方地将这个宝岛让给了红毛们。

施琅拿下东番岛之后,先是将郑渡和所带的水师全部带回福建,然后留下了在自己的心腹,继续经营这座岛屿。

福建水师吃的是朝廷的俸禄,中下级军官全是福州讲武堂出来的,施琅没有把握能够控制这支水师,尽管他是水师提督。

但是被他留在岛上的,除了自己的亲眷和自己心腹的家族之外,就是郑家的旧部家臣。郑渡被自己带在身边,如此一来岛上还不就是施家的天下,只要悄悄摸摸地发展几年,施琅有信心能够恢复到郑芝龙时期的实力。

回福州的船上,郑渡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就好像眼前这个人一直就是他的上官,而不是他们家曾经的家将。

倒了一杯葡萄酒在犀角杯中,郑渡恭恭敬敬地端到施琅身边,笑道:“大人,我看你似乎心事重重啊。”

施琅也没有端着架子,郑渡这个小子心狠手毒,但是确实是有才能的。施琅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可以压住他,郑渡在他眼中就是个可用之才。

“侯玄演和别人不同,颇有当年太祖之风,什么事都很难瞒过他的眼睛。这次回福州,我心里实在没底...”施琅捏着酒杯,脸上愁容满面。

“大人不必害怕,我们的计划是休养生息,就跟当年的努尔哈赤给李成梁当了多少年的走狗,后来还不是反客为主。既然我们是抱着这种目的回福州,又何必担心呢?”郑渡十分惬意地半躺在甲板的座椅上,悠然说道。

施琅一听确实很有道理,但是心中还是空落落的,放下酒杯后,他站起身来踱步到船边,远眺着无垠的海面。只有浩渺的海洋,能够给他一丝安全感。

此时金陵城中,潜象营将施琅在营中的一言一行,全部逐条加以分析备注,摆放在侯玄演的书案上。

从当天夜里的郑渡、施琅对话,到现在撤军填民,在东番岛上圈了很大一块地,名曰“施侯租田园”,几乎占了台南已开垦土地的一半。别人要是想生存只能租用施侯家的地,而种地就要交租金。

侯玄演冷笑一声,这厮是想学多尔衮啊,他把登岛当成入关了,还玩圈地。

侯玄演不知道的是,在以前的历史上,他还真的瞒过了朝廷,施家在台湾收了两百年的租。施琅死了之后,台湾当地衙门负责收取这部分租金,然后运往北京交给施家每一代主人。凭着施琅攒下的这份家产,施家子弟从康熙朝起一直到光绪朝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侯玄演不是康麻子,肯定不会容忍台湾这个要地变成施琅的聚宝盆,大航海时代这个岛屿抵得上千艘战舰。

在福建,受命前去的正是刚刚立下汗马功劳的陈常之,这厮在西南杀得尸横遍野,杀出了十几个热情好客,遵纪守法的西南民族。

侯玄演已经为他请功,升任潜象营南营统领,弥补了赵元华高升之后的空缺。

福州港口,施琅的大船登陆的那一刻,港上照例是人山人海。

福州有头有脸的士绅名流,全部都来迎接平定东番岛郑氏的英雄,从此之后可以预见的是,这片港口将为他们带来无穷的财富。

施琅下船之后,收起心中的惶恐,笑吟吟地走向人群,突然他发现有一群人拨开了人群,越众而出。

陈常之的手下太醒目了,潜象营有两套服饰,一套玄衣黑甲可以完美地融入到夜色中,要多低调有多低调。一套大红绚烂锦衣,真是鲜衣怒马人人侧目,一般是执行明面上的人物,震慑宵小耀武扬威时候的穿着。

此时的陈常之带的人,就是后一套的服饰,在人群中如同万绿丛中一点红,好不刺眼。

陈常之越众而出,来到施琅面前,他的官职比福建水师提督要大,笑着说道:“恭喜施提督立此大功,王爷在京城摆下庆功宴,特地吩咐我将你带去金陵,施提督,走吧?”

施琅脸上阴晴不定,就连一向沉稳的郑渡手指也颤栗起来,周围喧闹的迎接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施琅推诿道:“既然王爷有令,我不能不从,但是下官在东番岛上,还有一些书册和账目要交给王爷,本以为回京时候再带了去,这下可好了,我还是回去一趟吧。”

陈常之心中更加笃定这厮有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东番岛所有的账目王爷一清二楚,就连‘施候租田园’,王爷都了若指掌。施提督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施琅手握剑柄,退到甲板前,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亲自交给王爷,等我回到岛上,自会前往金陵,大人先请回吧。”郑渡等人也跟着他退到港口边。

施琅说完就要登船,两个水师小将却拦在甲板前,横眉冷对:“提督大人,王爷有令你岂能不从,还是先去金陵吧。”

“你们两个要造反么?”施琅的语气已经有些急了,说话也口不择言。

“造反?想造反的人确实有,不过不是他们,我看是另有其人吧。”陈常之一挥手,身后的探子一拥而上,拔刀在手就要杀人。

施琅指挥千军万马,在海战中镇定从容,运筹调度丝毫是当世海战名将。陈常之若是与他对垒,恐怕少有胜算。但是若说起街头格杀,施琅的心腹和郑渡的心腹加起来,也不及潜象营的一个零头。

嗖嗖嗖几支冷箭,将施琅身边的人尽数射倒,淬了毒后蓝汪汪的钢针,插进人身之后几秒钟就丧失了行动能力。

陈常之悠然说道:“来啊,将施提督请到我们骄中,龚送到金陵。”

潜象营的探子上前,几下就制服了心如死灰的施琅,至于郑渡等人早就被补了一刀丢进海中。

周围的士绅名流,没有经历过北伐,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都噤若寒蝉。

陈常之的手下扶着施琅,架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一根毒针,悄无声息地刺进他的身体。

------

施琅死了,侯玄演没有追究任何人,只是把他的“施候田租园”收了回来,将施琅的家眷赶离东番岛。

东番岛改名叫做“台湾府”,划归福建,首任知府由嘉定遗民,在松江立下功劳的范闲担任,实则是户部尚书龚自方亲自管理。

在日本和台湾之间,有一个更小的岛国,名叫琉球。

琉球本是大明朝的藩属国,实际上被日本霸占很多年了,侯玄演和日本的友好盟约中,第一约就是:日本国认定琉球国确为完全无缺之独立自主,故凡有亏损其独立自主体制,如该国向日本国请兵驻守、该国向日本国贡献典礼等,尽皆废除。

当时所有人都知道琉球是日本抢夺的大明的藩属国,对这一条也没怎么在意,就当成是大明为了面子,折辱了日本一道。

只有琉球王室大喜过望,日本萨摩藩被赶走之后,琉球国王天天上书,还派人到金陵朝贡,希望可以帮助他恢复王国。

景祐二年十月,琉球世子尚质派遣王舅马宗毅率领庆贺使团前往金陵,使团除了携带给皇帝和侯玄演的礼物外,还携带了表文、奏疏及大明敕印。希望可以重新恢复自己在整个列岛的统治。

侯玄演客客气气地说道:“琉球王室无力庇护子民,琉球人也不愿再奉尔等为王,今日起并入我大明版图,划归台湾府,为琉球县。”

早在四十年前,日本萨摩藩率兵侵占琉球,逼迫琉球向日本进贡。琉球王国形成“两属”状态,他们后来逐渐被萨摩藩实际控制,成为萨摩藩的附庸。侯玄演当然没有什么兴趣,为了一群所谓的王室,大费周章给他们复国。

马宗毅一个头磕在地上,哭诉着求侯玄演不可如此欺凌弱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正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侯玄演冷笑道:“以前你们琉球有三个小国,我太祖高皇帝遣行人杨载向你们琉球三国发布诏谕,你们来次朝贡。当初的三个小国都是我太祖高皇帝册封的,缘何被你们无故灭之?那时节你们可曾对那两个国家讲过仁义道德?说到底,还是你们尚家一脉,违背我太祖高皇帝的圣谕,取消你们的王室地位,已经是很大的恩德了,再敢纠缠不休,我把你们全部丢到海里喂鱼。”

马宗毅这才不敢撒泼,呆呆地望着眼前年轻的王爷,心中五味杂陈。

本来以为大明朝还是那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庞然大物,这次还准备来大明发一次小财,谁知道连国家都丢了。

这些小国来大明朝贡,一向是盈利的,而且利润还不小。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朝贡的事情大明是不吃亏的,那些朝贡的人,如果带着货物过来,首先要看你是大国还是小国,大国的话先抽一半,交给大明朝,然后剩下的那一半,再交给皇上。相当于大明来了个劫富济贫,因为一些小国家,他们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明朝为了彰显大度,也就不收你关税了,还送了不少好东西出去,但是明朝也知道,这买卖做的亏呀,于是就限制那些小国家朝贡的次数,比如说两年一次五年一次。

对于那些大一点的国家来访使团,也是不亏的,他可能买了两万贯的货物。到了明朝要卖十万贯,而明朝回了两万货物,到了他们的国家也可以卖十万万贯,所以双方就各自赚了八万,这就是说两方的合作都是互惠互利合作共赢的,你经常来,我也经常送,这不挺好。

所以每一个国家都喜欢来大明朝贡,大明历代皇帝也乐得宣扬自己“万国来朝”的功绩,实质上都是一场场的生意。

日本是一个例外,因为倭寇的事,搞得双方关系很差。大明朝对日本的朝贡下手就格外的黑,因为砍的太狠了,结果那些日本使团实在受不了,于是要闹自杀,明朝政府只能是,给钱息事宁人了。后来更是发生了日本使节团纵兵劫掠浙江的事件,导致双方反目成仇。

这一回侯玄演直接取消了琉球的王室,化国为县,比日本萨摩藩还要过分。

朝中虽然有些异议,但是碍于他现在权势滔天,而且不断地开疆扩土,也就都默许了。

就这样,存在了二百多年的琉球王国,彻底沦为一个县。在九州岛和台湾岛之间,成为了大明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马宗毅和所谓的琉球使团,准备随着大明琉球县令的船只,一起回岛上。

做完了这一切,侯玄演畅快地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一个横跨整个东海岸的帝国,已经拥有了所有的出海港口。

日本、大明、琉球、台湾,水师被彻底连接起来,什么佛朗机人、荷兰人休想再染指半分。东方的海域,是东方人的,具体点说,都是汉人的。

侯玄演拥有后世的见识,还有堪比整个欧陆的海岸线,天下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等到征辽成功了,再往北打一打,把白令海峡拿到手...美洲大陆就在眼前了。

躺在太师椅上的侯玄演发着美梦的时候,外面的亲兵抱拳道:“王爷,又来了几个小国的使团。”

侯玄演乐呵呵地问道:“又是谁送礼来了?我看看能不能再置一个县。”

“是佛朗机人和红毛...和荷兰人。”亲兵们都知道侯玄演的叫法,也就慢慢地摒弃了带有歧视性的词语,改叫荷兰人了。

侯玄演一下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我刚惩治了施琅,拿下台湾岛,这些人就跟苍蝇一样扑了过来,鼻子真够灵的。说起来,澳门还在葡萄牙人手里呢,是时候来个澳门县了。”

想到这里,侯玄演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袍,威风八面地说道:“带他们来见我。”

第四百二十章 拿回南大门

在很多大臣的眼中,收复台湾的功绩比不上靖北省开疆扩土的一半大,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台湾有多大。

侯玄演在台湾置府,都有人建议划归福州为县,毕竟这个时候的人是没有看过标准地图的。

但是对于荷兰人和佛朗机人来说,侯玄演占据台湾,直接让他们眼红到抓耳挠腮。

佛朗机人是大明对欧洲人的统称,因为东南亚的***教商人这样称呼欧洲人,后来传到了大明。到后来为了和红毛荷兰区别开来,将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叫做佛朗机人。

今天来的实际上是葡萄牙的使者,他们和荷兰不约而同地派人前来,福建水师暂时处于内部整顿阶段,要肃清郑家和施琅的遗毒,实在不愿意分两次送他们入京,干脆让先到的荷兰人等了几天,两波人一起送到了金陵。

亲兵引着几十个人的使团,来到外宫大堂,侯玄演身边站着四夷馆的翻译,笑吟吟地盯着这些早期出海的白皮人。

荷兰人欧力特带着荷兰使团的人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其实这个时候大明不流行跪礼,只有家奴经常这样。侯玄演和葡萄牙人都吓了一跳,欧力特却洋洋得意,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请安问好。

侯玄演忙道:“不必如此,快快起来吧。”

务实的荷兰人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而坚持自己的面子,侯玄演对此没有丝毫的歧视,这是一种虽然他不提倡,但是也很佩服的商人态度。荷兰能从一个小国,迅速发展为欧洲霸主海上马车夫,不是没有道理的。

澳门总督瓦希基亲自来了,但是并没有选择效仿荷兰人,只是简单地行了普通的礼节。

侯玄演笑眯眯地问道:“你们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不过我们的景祐大帝登基大典已经在两年前举办完毕了,那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来贺?”

两方使节团都没有想到侯玄演会这么不给面子,上来就问这个,在他们的世界观内,欧陆才是文明的中心,他们也自然而然地将侯玄演视为比较傲慢的东方蛮夷的君主。

欧力特汉语水平很高,起身回答道:“亲王殿下,那时候你们的土地上正在进行战争,我们虽然想来,但是太危险了。”

侯玄演不置可否,顺口问道:“那你们现在有为什么要来?”

他们的对话很快,葡萄牙的澳门总督还在听翻译讲述前一番对答,额头的汗都下来了。

“我们在年初曾经请求您出兵帮助我们攻打双方共同的敌人郑一官,现在郑一官已经死了,我们的总督大人特意派我来感谢您的帮助,替我们夺回了东番岛。”欧力特说完之后,紧张地抬起头,看侯玄演的表情。

砰地一声,侯玄演将手砸在桌上,呵斥到:“一派胡言,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什么时候我们大明剿灭叛乱的战争,变成了给你们夺回东番岛?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将此岛改名台湾府,设置了官员和水师驻守。你要想要也可以,回去之后整顿兵马,咱们在海面上一决雌雄。”

欧力特一听完了,这个亲王果然和以前大明的主人不一样,他对土地的贪婪甚至犹在欧洲人之上。既然如此,欧力特自然不敢再要台湾,而是说道:“既然大明朝要收回东番岛,我们乐意将它还给大明,但是希望可以允许我们继续使用赤嵌城。”

“我用得着你们还?这是我从郑芝龙手里打回来的,实话告诉你,不要再试图挑衅大明的底线,领土之事我是寸土必争,要是惹得我恼了翻了脸皮,连阿姆斯特丹都给你收了。”

侯玄演看似是对荷兰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澳门总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等到翻译给瓦希基讲完,他的脸色也变了,澳门虽小但是对于葡萄牙来说却举足轻重。这是可以和大明交易的桥头堡,每年带来的财富不计其数。他本来是想来分一杯羹,哪里想到新的大明之主这么蛮横,其实荷兰人心中更加难受,因为就在几年前,侯玄演对他们还是很客气的。那时候侯玄演需要荷兰的技术,但是荷兰人并没有为自己的松江水师做什么。

庄严肃穆的王府大殿上,两活=个使团的人如坐针毡,这里的气氛压抑的很,尤其是上面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一直在考验着他们的忍耐力。

侯玄演站起身来,说道:“满剌加是我们大明的藩属,向来十分恭顺,年年朝贡不说,还是我们太祖高皇帝亲自册封的国王。前番无端被灭,此事在我大明引起了公愤,市井百姓无不愤慨万分。甚至有大臣发出极端言论,说不帮满剌加复国,他就要到紫禁城来自焚。这些事害得我寝食难安,今日正好你们也来了,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解决。”

满剌加就是现在的马六甲,曾经是大明的一个藩属国,而且颇为忠心。

后来大明朝施行海禁政策,让满剌加逐渐摆脱了大明的控制,大明也失去了这个南大门。

只要能夺回这里,浩瀚的南海将彻底沦为中国的内海,东西方的集散地也将会带来巨大的财富。

侯玄演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遍地都是黄金,若不是满清这种短视的野人王朝耽搁,断然不会有几百年的积贫积弱。

现在的马六甲群岛上,荷兰人扶持的柔佛在马六甲上的各个小国之中,确立了自己的霸主地位。总的来说,就是一个满剌加因为葡萄牙的殖民,分裂成数个小国,后来荷兰人来了,扶持了其中一个将葡萄牙人赶了出去,成为了半殖民地下的国家。

欧力特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如果说失去了东番岛他们还能忍受,想要染指满剌加,那可触及到了他们最核心的利益,香料生意。

欧洲有一句俗话,荷兰人看自己的香料生意,比任何善妒的人看自己的情人还要严密。

“满剌加上的朝廷,是他们的子民挑选的,大明不能仗着自己强大,就要欺凌弱小。”欧立业据理力争。

侯玄演冷笑道:“从你们这些人嘴里听到这么正义的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敞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是世界上最黑心的人。从发现东方大陆的海航时代开启,你们杀了多少人?掠夺了多少的财富,现在跑到我的地盘跟我讲仁义道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恶心的行径,洗干净手上的血就能遮住身上的兽味了?

我实话告诉你们,台湾我要,澳门我要,满剌加我也要。回去之后尽管联合,我的水师将随时出击,拿回我们在东方应该有的地位和荣耀。你们若是不服,来战!”

侯玄演底气十足,水师开赴欧洲和他们争霸或许不行,但是守着偌大的帝国,在家门口还怕什么。

两国使团所有的人,都被侯玄演的嚣张跋扈震慑住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那个站在高处俯视他们的东方人,有着足以比肩任何人的骄狂,两方使团都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暴揍一顿。

欧力特和瓦希基对视一眼,结盟已经势在必行,他们不可能容忍整个东方的海域变成大明的内海。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都落到了侯玄演的眼中。

“怎么样,澳门和满剌加,你们归不归还?”

瓦希基终于开口了,说道:“尊敬的亲王殿下,您的要求实在太过分了,我们根本不可能接受。我们将听从您的话,回去准备战船,和您的伟大的水师在海洋上一决雌雄。”

当四夷馆的翻译解释给侯玄演之后,侯玄演不怒反笑:“回去?既然你已经要开战,我们从此时起就是敌人了,我侯玄演戎马半生,从未将任何敌人放出自己的地盘。来人呐,将这些番子绑了,押到牢中秘密处决掉。”

下面能听懂汉语的洋人,顿时惊怒交加,这和他们了解的汉人不一样,根本不是大明朝一贯的行事风格。瓦希基身为澳门总督,自然知道这个好面子到了骨髓的国家,最是注重威严和礼节。所以他身为总督,都敢亲自前来,以前的大明给了他们太多的错觉。

有几个胆大的,因为武器来时被收缴了,就像冲上高台去劫持侯玄演。殿中的亲兵都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四年北伐什么场面没见过,拔刀就砍。

一时间大殿上哀嚎顿起,骂声不断,侯玄演皱着眉头,看着亲兵将两国使节砍杀殆尽,不满地说道:“这是我的大殿,现在全是血腥气,快弄些花啊草啊的来去去味道。”

两国加起来近百个人,死在了殿中的占了大半,侯玄演却丝毫都不觉得残忍。

这些人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满了无数的鲜血,在满剌加、吕宋、澳门,无数的汉人被他们屠杀一空。这个时代最不值得可怜和同情的,就是白皮人。他们所到之处,必然是无尽的杀戮和掠夺,而且目的很单一,就是为了财富。说他们是人,都是抬举他们了,同样狠毒的满清都没法和他们一较高下。

杀完佛朗机和荷兰人之后,侯玄演马上吩咐亲兵,传令给福建水师还有松江水师。趁着他们的官员没有回去,肯定没有防备的时候,准备好偷袭满剌加和澳门。

能够将损失降到最低,为什么还要白白损耗自家手下水师儿郎们的性命,就为了所谓的礼仪?侯玄演觉得他们不配,因为这是一群畜生。

从没见过杀猪的,在杀猪之前先把猪放了,赤手空拳跟他博弈一番的。

十月底,大明的大部分土地上已经十分寒冷,但是南洋依旧温暖。

松江和福州码头上,夜里都是军队不断,川流不息。军火船、给养船、运兵船、战船,纷纷调度着,码头内外灯火通明,十里外就被官兵层层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

天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海风清凉,环目望去,战舰影影幢幢不计其数,有大有小,一起向满剌加驶来。

福建水师先发制人,趁夜行军偷袭满剌加,在水师的身后,是无数被征用的商船,当做用兵船将浙兵运到海上。这是毫无疑问当时最强的北伐军火字营的兵马,只要靠近陆地,没有他们征服不了的土地。大明商人们现在完全服从侯玄演的命令,因为每一次的战争都将带给他们无穷的财富和一条条康庄大道。

打开南洋大门,是大明商人们梦寐以求的事,这里是真正的黄金之路。

大明水师以数量取胜,先是围住了港口,数量庞大的舰队在满刺加海峡内是无法展开决战的,这个狭长的海峡不是好的战场。水师的第一目的,是将敌人逼死在港口,好让自己的运兵船可以登陆。

战术很简单,就是无尽的炮火压制,这一招简单粗暴而且十分实用。

刚刚睡醒的荷兰人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种规模的袭击,他们的使团还在大明“做客”,大多数的水兵还搂着瘦弱的当地土著的美人睡觉呢。他们停在港口中的战船大部分都被炸毁了,侯玄演拥有最好的船坞,而且承包给商人之后,效率奇高。所以他对敌人的战舰不是很感兴趣,水师作战也从来不考虑这些,先轰沉了敌舰再说。

八千倭兵一马当先,冲上了满剌加的土地,杀戮从这一刻再一次降临到这片群岛上。

满剌加人是信奉***教的,作战起来十分勇猛,但是比起倭兵还是差一点。荷兰人扶持的柔佛苏丹国的士兵,溃败的速度超过所有人的想象,那些个子矮小的倭兵不愧是最好的先锋,冲阵起来悍不畏死而且刀法不弱。当初他们化身倭寇,祸害的沿海到处民不聊生。现在他们有了统一的指挥,就像是野狗被驯化成猎犬,没有一个将军不喜欢这样的士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一章 我是为了永乐大帝杀他全家

吴淞江所停泊着一艘饱含华夏风格的龙船,船舱上雕龙画凤,极尽尊荣,就像是华美的殿宇楼阁,在船头有一根高高的旗杆,正中间是一面金黄色的旗帜,随着海风飘扬着,上书一个“越”字。

这艘巨船的船身重要位置,都用铁皮包裹,船上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自从郑和下西洋之后,大明再也没有见过这种龙船了。

侯玄演从龙潭港赶来,准备南下参与满剌加海战,南洋已经完全被白皮人征服了,英国、西班牙、荷兰、葡萄牙...各种西洋鬼子群魔乱舞,西风东渐的风潮之下,是这个时代的本质,掠夺和积累。

到了吴淞江所水师大本营之后,侯玄演也对这个龙船叹为观止,被鞑子祸害之前,中华的手笔确实让人折服。

几个亲兵开道,侯玄演迈步走向这艘龙船,踩在柔软的垫子上,走到船上每个的角落,都像是一件艺术品。这样的龙船就像是个移动的宫殿,根本不需要多少的火炮,光是往海上一摆就是实力的象征。

侯玄演穿着金黄色的蟒袍,大马金刀地往“阁楼”前的太师椅上一坐,扬手道:“出发!”

慢慢地,这艘龙船带领着松江水师的舰队,赶往满剌加助战。

荷兰人猝不及防之下,被福建水师偷袭,等到侯玄演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拿下了柔佛傀儡国的都城。

他们的王宫位于马六甲古城,西北郊就是深水码头,可以迅速进入大海。

二百多前,三宝太监郑和的庞大舰队曾经到过这里。那次,他带到当地人面前的,是瓷器、茶叶、丝绸和善意的微笑。二百年过去了,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的汉人,带来了大炮和火铳,还有一群凶残的日本倭人。

王宫内的王室成员,被全部押到了地牢中,也因此躲过了倭兵的杀戮。

无数的财宝和荷兰人堆积如山的仓库,被水师和浙兵封了起来,等待着运回国内。

侯玄演到了半路,就听到了得胜的消息,但还是选择继续前往。一则是已经走了一半,二来也亲自去布置一下满剌加的守御事宜。这种地方,荷兰人不可能就吃了这个哑巴亏,他们肯定会来找回场子。

满剌加的王宫,更像是印度的风格,显得有些低矮。王宫前的广场上,整齐地种植了两排叫油甘子的高大乔木。福建水师在吴易的带领下,就在王宫前迎接侯玄演的到来。

侯玄演来时穿的是棉衣蟒袍,如今已经换了轻薄的春装,旧历的十一月在金陵已经入冬很久了,到处都是寒风呼啸的,来到这里反而温暖起来。

着陆之后,海边的福建水师密密麻麻,抻着脖子等待侯玄演的到来。

龙船到达港口之后,不管是当地的土著还是水师官兵都发出一阵由衷的惊叹,巨大的甲板铺下,两排侍卫一字摆开,握刀肃立。

侯玄演慢慢地从甲板上走下来,神色略显疲惫,迎接的吴易低着脑袋跟旁边的小将说道:“王爷还是老样子,不喜欢乘舟楫,尤其不喜欢航海。”

侯玄演下船之后,略微有些失望,这里不是他想象中的繁华的港口都城,到处都是破败落后的模样。

在金陵苏州待惯了,见惯了这些年的建设的平整的道路,看着这里的泥泞的土路就有些碍眼。

吴易笑着迎了上来,施琅的突然被杀,成就了他的这次功劳。本阿里率兵从日本前来增援台湾岛战役的他,正好指挥了攻占满剌加之战。

侯玄演远远瞧见这位太湖水豪,笑道:“吴易,这一仗打得不错,我还准备亲自来指挥,你就提前取胜了,哈哈。”

吴易笑道:“定时这些番夷知道王爷要来,吓得不敢打仗了,这才被下官捡了便宜。”

侯玄演哈哈一笑,晃着手指说道:“你呀你,跟着老朱待久了,也变得油滑了。”

侯玄演不禁感叹朱大典的厉害,这样一员虎将跟他相处的时间久了,也变得这么会说话。

历史上的吴易,虽是个进士,但是举止做派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好汉猛士,就连写下的绝命词都有铮铮之音:

落魄少年场,说霸论王,金鞭玉辔拂垂杨。剑客屠沽连骑去,唤取红妆。

歌笑酒炉旁,筑击高阳,弯弓醉里射天狼。瞥眼神州何处在?半枕黄粱。

成败论英雄,史笔朦胧,与吴霸越事匆匆。尽墨凌烟能几个,人虎人龙。

双弓酒杯中,身世萍逢,半窗斜月透西风。梦里邯郸还说梦,蓦地晨钟。

这样的人物,堪称明末的辛弃疾,被侯玄演在苏州拉进队伍后,一直任水字营副统领,南征北战立下的功劳不小。这一次拿下满剌加,侯玄演已经请封他为国公,着礼部近期封赏赐号。

吴易自然也得了消息,心情十分不错,引着侯玄演来到王宫内。进入了宫殿大门,绕过正殿,一路沿着石阶往下走,在一个石门前,几个水师士卒执戈守护。吴易一挥手,小兵转身将厚重的石门推开。

侯玄演的亲兵上前,点起门前的火把,进去之后金光闪闪。

见惯了豪门巨富的藏金的侯玄演,眼皮轻轻一跳,随即恢复了正常,笑道:“这就是满剌加王室的小金库?”

吴易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下官已经清点过了,足足有一千五百万两白银,八百万两黄金。”

侯玄演明显一愣,问道:“怎么这么多?”

“嘿嘿,这里面不光有满剌加王室的,还有佛朗机从各地抢夺的。下官已经打听清楚,以前的佛朗机人将这里当做中转站,后来被荷兰人赶跑之后,佛朗机人在别处掠夺的金银没有带走。后来的满剌加王室,偷偷发现之后,没有选择告诉红毛人,反而藏在此地据为己有。这些人藏着这么多钱,在红毛番人眼皮底下,也不敢乱花,就只好堆在这里了。”吴易笑的很是开心,这些人机关算计,没想到到头来成了水师的战利品。

“哈哈,那我们可得好好感谢一下这些小国王们。对了,满剌加王室成员呢,全杀了么?”侯玄演上前拿起一串珠宝,带有明显的阿拉伯风格,看来是从西亚掠夺的。自从上次送了灵药一串大白珍珠,被侯玄演无意中发现了妙用,经常往人家那个地方塞着玩之后,侯玄演就对珠宝产生了很强的兴趣。那莹润的珍珠,点缀着雪股里一枝红梅,充满了视觉的张力。

侯玄演一双贼眼看了一圈,拿起几个有情趣的塞到了怀里,准备回去之后当做礼物。

吴易说道:“都被关在牢中了,这些人脾气倔的很,我们的兵马登陆之后,他们还想负隅顽抗,被倭兵杀了个干干净净。好在下官及时制止,不然连王室也被他们杀光了。”

侯玄演来时已经听过了战报,知道倭兵作战勇敢,立下了很大的功劳,轻笑一声说道:“这些倭人就是这样,恃强凌弱,心黑手毒,用好了是一把利刃。我准备这次让德川家光去打朝鲜,他们对付朝鲜人很有一套。所以这次要好好奖赏倭兵营,让他们知道跟着我们有好处。”

日本人信佛,崇尚儒家,处处都受到了汉文化的熏陶。自从水师强行叩开日本国门之后,越来越多的汉风吹到岛上,上层的大名附庸风雅,攀附汉风早就是一种趋势。在这种氛围下,紧跟着大明的脚步,四处出兵攻打别国,在日本国内已经成为了他们引以为豪的事。

所以侯玄演让他们出兵,是很轻松的事,日本上下无不盼望着能够再一次跟着大明的军队征伐。但是这一次,侯玄演想要他们打头阵,因为自己手底下的兵马已经捉襟见肘了,领土的扩大,需要大批的军队,朝鲜这个泥潭虽然不强,但是他们的民族性决定了,这是个烂摊子,适合让日本人去杀服他们。

吴易带着侯玄演出来之后,已经开始有士兵前来搬运财物,除了犒赏三军之外,剩下的钱财一箱箱地运回国内。

王宫的大殿上,摆上了充满异域风格的酒菜,侯玄演看了一眼就有些腻歪,蹭了蹭鼻子说道:“军中有厨子么?”

吴易说道:“王爷是吃不惯这些么?”

“让我们的厨子,随便置办些酒菜,这些东西怎么能吃。”

吴易笑了笑,旁边的小将早就飞奔出去,趁着这个时间,侯玄演继续说道:“将满剌加王室押上来,让我审问一番。”

不一会,亲兵押着一群衣衫虽然华贵,但是有些脏兮兮的矮子上来。

侯玄演仔细一看,有男有女,想必是这里的国王、王后、王子、公主什么的,一眼望去顿时失去了任何兴趣。这几个公主肤色微微有些黑,长得也是相貌平平,别说跟自己府上的几个尤物级别的没法比,就连侍女的风流俊俏也胜过她们百倍。

为首的一个被按在地上,出乎侯玄演意料的是,这厮竟然很有骨气,挺着脖子横眉怒视。

“强盗!”

“贼!”

“一群盗贼!”

满剌加王室的态度虽然刚烈,但是无奈词汇量太少,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字,而且侯玄演还听不懂。

侯玄演责问道:“当年拜里迷苏剌亲自到大明朝贡,我永乐大帝正式封拜里迷苏剌为满剌加国王,并赠予诏书和浩印。许诺让他的后代永为满剌加之王,而满剌加永远都是大明的属国,你们这些逆贼将他们杀戮殆尽,是蔑视我大明么?”

有从事翻译工作的通事,将侯玄演的话翻译出来之后,这些猴子们的态度有所松软,但是其中一个王子还是喋喋不休地骂个不停。

侯玄演眉头一皱,食指关节往桌上一敲,亲兵上前提小鸡一样将那个骂人的王子提溜起来,拽到殿外,不一会叫骂声戛然而止,亲兵一边擦着刀刃的血,一边进来站好。

这一招立竿见影,马上就就没有再敢谩骂,侯玄演哂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有骨气的人物,原来是以为我不敢杀你们啊,告诉你们,大明的属国八十几个,都是我们的子民之国,只要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外人都不能任意谋反。”

侯玄演说的有理有据,底气十足,尽管他霸占了别人的王宫,准备在人家的桌子上吃饭,还刚刚杀了人家的儿子,但是看上去很正义的样子。侯玄演确实问心无愧,这个时候的南洋小国的土著,排斥汉人的情绪非常严重。在吕宋就爆发了大规模屠杀汉人的事件,大明朝当时的朝廷顾不上,根本没有予以制裁,导致这些人有些变本加厉。尤其是地上这个满剌加的国王,他们是伊教立国,行事有些偏激...

而且确实如侯玄演所说,大明的八十多个藩属国,都是名义上受到大明朝的册封和保护的。要是国君实在太荒唐,也要先奏明大明的朝廷,获得明朝认可之后,才能造反。所谓的宗主国,就是这么霸道有威严。

满剌加以前的王室,一直以和大明的关系,作为自己的保命符。可惜土木堡之后,鞑靼牵制了太多的精力,大明已经无力估计这些南方的藩属国了。甚至有二十多个,早就不朝贡了,后来满洲建奴兴起之后,按时朝贡的藩属国的数量更是雪崩式的坍塌。甚至在后世的历史上,还有缅甸国王挟持明帝,要挟李定国要钱要粮的绑票事件。

这些藩属国的背叛,现在已经成了侯玄演最好的理由,这个大旗一竖,不管打谁都是理直气壮。再加上侯玄演北伐之后的几场仗,都让朝廷和民间赚的盆满钵满,早就没有挑刺说什么师出无名了。上至庙堂,下到市井,不管是士农工商还是文臣武将,都热衷于战争。这种风气在江南尤其盛行,北方的靖北虽然也有好处,但那毕竟是百年大计,需要慢慢见到成效,但是江南的海商们,可是从战事开始前的准备筹备工作开始,就凭借水师的订单赚钱了。

侯玄演见将这些所谓的王室辩的哑口无言,随口说道:“从民间找一个听话的,就说是拜里迷苏剌的后人,立为满剌加的国王,规定国王不得走出那一座宫殿。在王宫内其他的建筑上,成立一个都督府,我回去之后任命一个南海总督,全力管理此间事物。”

这时候军中的厨子们,端着做好的饭菜进来,吴易指着地上的王室成员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侯玄演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他的肚子早就饿了,说道:“这些罪人杀害了永乐大帝册封过的国王后人,是一群谋反逆贼,正该满门抄斩。”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二十二章 谋朝篡位

国外立总督,在大明的历史中极为罕见,侯玄演脑中几个人选来回筛选,也难以定下来。

首先这里是满剌加,必定强敌环伺,白皮人无不眼热。驻扎在此,必须有非凡的军事才能,至少能带着驻军守住这片寸土寸金的海峡。

其次这里不是大明,势必会有反抗,需要一个杀伐果断之人。

朝中良将大多都在漠北和蓟辽,日本、台湾、琉球都需要驻军,开疆拓土虽好,但是能用之人确实捉襟见肘啊。

在满剌加的阳光沙滩中,渡过了七天之后,侯玄演吩咐手下收拾行装准备折还金陵。满剌加总督一职,暂时由吴易兼任,以吴易的身份,将他留在这化外之地,侯玄演心中稍微有些愧疚。

华丽的龙船起航,侯玄演拉着吴易的双手,嘱咐道:“小心番人,小心土著,此地只有水师可信赖,只有枪炮可依仗,切记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吴易点了点头,说道:“王爷一路顺风,等下官回去之后,第一个去王府拜访。”

“哈哈,那我留着好酒等你。”

“一言为定,下官可记下了。”

侯玄演登上龙船,俯瞰着下面的风光,轻轻一挥手,龙船缓缓地驶出港口。水师将士在这异国他乡,送别了自己的统帅,他们注定要在这里度过这个新年。

大海上阴云密布,越往北走天色越黑,桅杆上的旗帜剧烈地摇晃,发出呼啸的声音。

秦禾举目远眺,大声说道:“王爷,要来暴风雨了,还是进舱内歇着吧。”

侯玄演只觉得脸上扑面而来的风,含着鱼腥的水汽,十分的不舒服,转身钻到舱内。

本打算到台湾一趟,这番也没有了心情,侯玄演下令早日赶回金陵。年关将近,朝中堆下的事情还真不少,许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回到金陵没几天,吴易就送来了一个据说有满剌加王室血统的人,长得十分普通,到了大殿之上唯唯诺诺,眼神躲闪,一看就是被大明威严肃穆的建筑吓得六神无主。

侯玄演坐在大殿的太师椅上,旁边的灵药一袭男装,唇红齿白,难掩俊俏。

“哈哈,我让他随便找一个,吴易也太随便了,就找了这么个人来。”

灵药目不斜视,轻声道:“反正都是在王宫内,找一个什么人都一样。”语调清脆,又带着些俏皮,侯玄演宠溺地将她拉到座位上。

殿中还有个满剌加人,而且在侯玄演身后,还有两个打扇的小丫鬟,灵药脸色一红,扭动了几下无果之后,只好双腿紧绷端坐在一旁。

展开吴易的书信,侯玄演才知道,原来这个人真的是以前满剌加的王室后人,名叫苏端东,只不过时过境迁,被吴易找到之前,他正在一个码头搬运货物谋生。

苏端东祖上虽然曾经贵为国王,但那已经是老黄历了,只有邻居时不时地嘲讽挖苦一番。在那些小国,正统观念不强,再加上满剌加王国事被佛朗机人赶跑的,正德年间他们逃到了大明,后来耐不住寂寞自己又回去了。

听到大明朝要帮他重新复位,苏端东欣喜若狂,就像是天上掉下的无穷的财富。所以他身为一个国王,见到侯玄演也丝毫不以为意地跪地行礼,侯玄演在殿中宣布他为满剌加唯一的国王,将会受到大明的庇护,大明将在满剌加驻军五十艘战船和三万将士。

侯玄演最终派姜建勋作为贺臣,带着苏端东回到满剌加,参加他们的复国大典。

被朝野称作内相的灵药,坐在侯玄演身边浑身不自在,连色晕红美眄流转,抬起一双水盈盈的明媚杏眸,又浓又翘的乌黑睫毛被雪肤映得分外精神,指着桌案上的地图没事找话说到:“老爷你看,琉球和满剌加像不像探出的两只龙爪。”

侯玄演低头一看,还真有几分相像,笑道:“这就叫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灵药咯咯一笑,眯着眼问道:“老爷说的是朝廷化龙,还是自己呢?”

侯玄演楞了一下,朱琳灏已经三岁了,那小妮子已经可以满院子乱跑了,十几个宫娥根本看不住,活像一只小猴子。

大明朝到了王朝的后期,各种昏庸混乱,天下民不聊生,国土沦丧异族之手。是侯玄演一步步挽救汉统,恢复中原,这个皇位他坐的心安理得。

但是人总是有感情的,她生下来就没有了父母,是自己眼看着长大的,虽然顶着个“景祐大帝”的名号,但是在自己眼里根本就是调皮捣蛋的孩子。若是突然出手,夺了她的祖上传下的家业,侯玄演虽然没有对大明朝没有什么愧疚,但是对这个小东西却有一点不忍心。

灵药嗔怪似的抬眸一瞥,咬咬嘴唇说道:“就知道老爷心又软了,就是在整治我们姐妹的时候心黑手辣,一碰到外人就要心软哩。”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我曾经在灵堂前发誓,要扶持先皇血脉为帝,话犹在耳不好反悔啊。”

“那还不简单,老爷已经扶持她做了三年皇帝了,誓言早就完成了。再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祖高皇帝起事之处,还跟蒙元朝廷暗中通曲呢。再说了,灏儿她是个女孩,怎么可能瞒天过海一辈子,难道将来还要她娶嫔妃生太子不成。”

侯玄演长舒一口气,说道:“你与她朝夕相处,着手准备吧,我不想看到太多人因此流血了。灏儿必须保住,我看禅位就不错。”

“老爷您就是那假仁假义的刘大耳,坐在那大发善心,我们这些人可就惨喽,累的要死要活的。”灵药虽然嘴上得啵得啵地不饶人,脸上神情却很欣喜,侯玄演终于松口了。

在皇宫内看了那么多的书,灵药最明白一点,若侯玄演不登基,最惨的就是自己这些依附于他的人,等到将来自家老爷老了或者仙逝了,不关是谁掌权,都要先清洗他们。

侯玄演笑骂道:“那刘玄德是真正顶天立地的英雄,大仁大义,岂容你这小骚蹄子随意污蔑。”说完将她小巧纤细的娇躯掀在太师椅上,脱去凤头缎靴,除去月白色的箩袜露出莹润小巧的脚丫,捧在手中把玩。

身后的两个宫娥都是坤宁宫的十二宫女之一,早就见识过他们的xx,除了可能会在心底啐一句贵圈真乱,也就红着脸见怪不怪了。

“你打算怎么办?”侯玄演握住纤细雪白的足踝问道。

灵药笑的脸色通红,眼角含泪道:“咯咯咯..嘻嘻,先..先...先晋封摄政..皇父..父。”

侯玄演一听,点了点头,这样循序渐进,总好过一次就登基。朝中包括自己的心腹在内,虽然大多心知肚明,但是肯定还是有一些人,心向大明。都是随自己南征北讨的生死弟兄,侯玄演也不想对他们下狠手,这样的过程或许可以让大家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想到这里,侯玄演将灵药提了起来,问道:“循序渐渐虽好,就是不知道是否能平和地禅让,老爷我实在不愿看到荀彧旧事。”

灵药就势而上,双手搂住侯玄演的脖子,甜美的喘息未止,上气不接下气的嗓音宛若呢喃道:“老爷放心,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朝廷中没有糊涂蛋哩,都比老爷精明不少。”

侯玄演笑了笑,不置可否,推开吊带熊一样的小灵药,迈步走向殿外。

灵药急忙忙穿好鞋袜,腻声问道:“老爷去哪?”

“我去看看小陛下。”

灵药迈步走过来,伸手挡在前面,说道:“多见不如少见,少见不如不见,老爷不明白么。”

她甚是了解侯玄演,知道他虽然被外界疯传心黑手毒,但是骨子里是个心软的人。

侯玄演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好吧,今天就听你一回。”

出了皇宫,在亲兵的护送下,侯玄演从金陵的闹市穿过,准备回王府。

街道上车水马龙,侯玄演制定的国策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个时代。在金陵的街头,你可以买到来自各地的稀奇古怪地玩意。商业不仅可以令国库充盈,也可以让整个帝国更紧密地联系到一起。

平整的路面,宽阔的街道,繁华的盛景,都让他有了一股成就感。这是我一手缔造的盛世,我足以为帝。

王府内人人脸上都有喜色,见了侯玄演都躬身道喜,侯玄演莫名其妙。

到了内院一打听,才知道今天黄樱儿身体不适,招来杨符锦一摸脉检查,才知道她有了身孕。

侯玄演加进了脚步,来到黄樱儿的院内,只见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王府内院的人都来道喜,所有的妻妾济济一堂,见到自己来了,纷纷起身。

黄樱儿一袭雪白睡褛,披着狐毛披肩,用一根银绸带子束起的发髻,纯粹的家居打扮。她此刻被众人环绕,才切实感觉到了怀孕的好处,乐淘淘的眉开眼笑。

侯玄演见她这副模样,又气又是好笑,走过去问道:“几个月了?”

杨符锦站在一旁,笑靥满面地说道:“都一个半月啦。”

黄樱儿钻到侯玄演的怀里,满足地说道:“怪不得人家天葵每到呢,妙儿这死丫头还在哪嚼舌根...”

侯玄演赶忙制止了她,虽说这里都是自家人,但是说这些还是不太合适。

“锦儿,这些天你就住到这里吧,多照顾照顾她。”侯玄演对黄樱儿的了解,要不是有人管着,怀孕了还不知道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俗话说一孕傻三年,本来就不着调的黄樱儿怀孕之后,还指不定成啥样呢。杨符锦乃是温养派宗室的千金,正好适合照顾她。

杨符锦点了点头,转过头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搬被褥来。侯玄演一把将小桃子抱了过来,问道:“你大娘要生啦,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瞧你,她才多大,哪会说话呢。”

果然,侯大小姐十分不给面子,小手连拍带打,嚎啕大哭起来。

天下敢这么不给侯玄演面子的,独此一个,偏偏侯玄演还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哄了一会无果将她交给看护的奶妈。不一会,就安静了下来。

“还是生个男孩好,女孩子太爱哭了。”侯玄演心有余悸地说道。

将众人送走之后,侯玄演搂着黄樱儿说道:“樱儿,我刚决定了件大事,你就给我怀上了个种,可见这个小子生下来肯定是我的福星。”

黄樱儿低着头,小声道:“还不知道是个小子还是闺女呢。”

侯玄演哑然失笑,一向天真烂漫的黄樱儿难得这么惴惴不安起来,确实古代的男尊女卑让生孩子这件事变得有些赌博性质的摸奖,人人都想要生个儿子。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咱们的宝贝,有什么好猜的。”

妙儿在一旁调笑道:“早些年在国公府,我听嬷嬷们说过,屁股圆的就生儿子。小姐的屁股比脑袋还圆,必定是个小王爷无疑了。”

黄樱儿大怒,站起身就要去撕她的嘴,两个人嬉闹起来。

侯玄演一拍桌子,怒道:“都给我老实点,以后乖乖地养胎,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与此同时,灵药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摄政皇父的事情,旁边绕着她乱转的朱琳灏,浑然不知身边最亲近的药儿姐姐,正在帮助自己的男人谋夺她的皇位。

外面天气寒冷,数九寒冬的风,就像是刀子一样。殿内却温暖如春,墙壁间的暗炉内,无烟的兽炭烘烤着,灵药和小景祐都穿得很单薄。

灵药放下笔杆,望着可爱至极的小皇帝,将她揽在怀里。

“姐姐也是为你好,你知道嘛,不这样的话,那些大头兵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低头在朱琳灏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朱琳灏还以为灵药要跟她玩耍,乐得咧嘴大笑:“不亲亲,出去玩。”说完指着外面。

灵药又气又笑,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外面多冷你知道么,你这小手小脚,一出去就给你冻下来了。”

说完叹了口气:“你呀,还是待在这里最安全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二十三章 弄个泥潭让侯玄演跳进去

数九寒冬,越往北天气越冷,到了辽东已经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海关上,尚可喜背着手,看着关下的白茫茫的大地。他们曾经在那里享尽了荣华富贵,如今回到辽东,心境更以前又有不同。

尚可喜屡次三番背弃旧主,但是和其他汉奸不同,可以看出他的每一次都是谨小慎微。他惯会顺应大势,却不曾想风云突变,关内的大军越来越多,陈兵在山海关下,用意不言而喻。

整个辽东弥漫着一股大战将来的气息,空气中都有火药味。

尚可喜的军事才能远远高于他的人品,当初耿仲明、孔有德在山东作乱,大明所有将军都奈何不了他们,唯有尚可喜将他们打的坐船逃到了辽东。后世的晋王李定国,两厥名王,也是败在了他的手里。当初尚可喜降清,皇太极兴奋至极,大呼“天助我也”,并赐尚可喜部名“天助兵”。尚可喜到盛京的时候,皇太极更是出城三十里相迎。

一个年轻的小将,带着几个亲兵窜到山海关的城楼上,左右环视看到尚可喜之后,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小将哈着气暖和着手,一边说道:“父亲,平西王来了,让您去见他。”

“平西王?我知道了,你以后少到这里来,这里不是小孩子待得地方。”尚可喜一边训斥儿子,心中一边哂笑道,还平西王,能守住北就不错了,平西怕不是在梦里。

小将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对自己父亲的敬畏,让他低着脑袋窃窃私语。

尚可喜不睬他的儿子,转身下楼,往城中走去。

吴三桂和他的辽东兵马,最终还是给辽人带来了和平,尽管是通过投降满清的方式,换来了鞑子不再屠杀。

鞑子退出关外的时候,从畿辅等地运回了大量的物资,这个严冬虽然苦寒,但是他们难得不用出关掠夺也不会饿死人。

尚可喜进到城内的时候,刚从松洲赶来的吴三桂,站起身来亲热地说道:“尚兄,小弟不请自来,还望尚兄不要责怪。”

尚可喜掸了掸身上的雪花,笑道:“平西王说的哪里话,你能来此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最好是将手下的关宁军也调一些来。阎应元这些日子不断增兵,我看对面的营帐又多了几百顶,来年天气转暖,他的这波攻势我可未必能守得住。”

这番话语气极慢,听上去十分客气,但是吴三桂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满。关外辽人大多视吴三桂为辽人之主,皮岛三藩撤到关外之后,反而要看吴三桂的脸色。这些天来,军中士卒冻伤者极多,但是却得不到应有的皮衣、棉服御寒。

吴三桂仿佛完全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听说那侯玄演已经派人占领了倭国,他的水师不容小觑如今又有了倭兵相助,就怕他们从朝鲜入手,届时我们三面受敌,定然难以招架。”

尚可喜早就有此忧虑,一听这话也顾不上抱怨了,凑上前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必须让他们陷在朝鲜这个泥潭中,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侯玄演这厮在大明朝兴风作浪,陷在碍于他的淫威,无人敢反对。一旦国中有事,必然是惊天巨变,到时候未必没有入关的希望。”吴三桂声音很大,好像生怕尚可喜不相信。

可惜这个尚可喜,不是通过声音大小来判断对错的人,淡淡地回复道:“姓侯的如日中天,区区一个朝鲜能挡住他么?”

“他比之当年的隋炀帝如何?杨广坐拥父辈遗留下强盛帝国,还不是被区区高丽拖累掉万里江山。”

尚可喜尚未有些心动,北伐军反攻关外的势头越来越猛,这个主意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也是绝望中的唯一希望了。想到这里,尚可喜的心境反倒忐忑起来,轻声道:“就怕那朝鲜人难堪此任呐。”

吴三桂站起身来,说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你与我联名上书,告知盛京清廷,给朝鲜施压。朝鲜王室和权臣,向来视他们的百姓如草芥,此事大有可为。只要让他们明白,侯玄演绝对不会忘记当年济南之仇,他们为了活命就会拼命。而且盛京那些人,从畿辅晋中一带,不知道带了多少财宝入关,让他们花钱买住朝鲜当权者,反正是苦哈哈们拼命。”

沉吟了片刻之后,尚可喜眉心皱起,一生谨慎的他却屡次陷于这种绝境,北伐军征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是等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了。这种情况下,自己这边内忧外患的,还要将希望寄托在朝鲜人身上。

吴三桂也不着急,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这次不同以往,以前不管是鞑子还是李闯,我们打不过都可以投降,仍不失加官进爵封侯封王。侯玄演的所作所为尚兄比我清楚,退一万步说我们就算降了,也必为他所害。偏偏现在普天之下,只有辽东不是他的地盘,失去了辽东,天下虽大再也没有我们的存身之所了。”

“也只好如此了。”尚可喜叹道。

吴三桂当即拍了拍手,外面的亲兵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吴三桂接过来之后,平铺在桌面上。

尚可喜低头一看,已经有了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印章,折子上说的确实是敦促清廷让朝鲜死扛到底的策略和方针。

“来人呐,去我的官印来。”

不一会,尚可喜的亲兵捧着他的官印,望向自己的主人。尚可喜轻轻地抹了下眼皮,小兵拿出官印往折子上一盖。

吴三桂见此行的目的达到,起身说道:“尚兄,我那边军务繁忙,侯玄演入侵漠北,弄出一个“靖北”来膈应人,夏完淳那个小王八蛋也日夜不停地袭扰降清的蒙古诸旗,我就不在此地久留了。”

“平西王慢走,我这里也不清闲,就不远送了。”虽然达成了共识,但是尚可喜可没有忘记自己的辎重的事,语气又冷了下来。

吴三桂在亲兵的服侍下,传上大氅,迈步走进雪中。

-----

金陵,紫禁城,奉天殿内。

百官齐声恭贺,越王爷侯玄演受封皇父摄政王。

龙椅上的朱琳灏,反常地很是沉默,一张小脸阴郁的很。

侯玄演心中一疼,这个小东西这个年纪,难道已经知道这些事了?

散朝之后,侯玄演牵着朱琳灏的手,问道:“灏儿,今天怎么苦着个脸,是我做了你的皇父不开心么?”

朱琳灏已经三岁了,一张小脸嫩的粉扑扑的,眼瞳漆黑似墨,微微蹙起眉头,嘟着嘴说道:“昨儿我躲在殿中的柱子后面,要吓唬莹莹和小蛮,听她们说起宫外面的事,好热闹的。我跟药儿姐姐说,想出去玩,她凶巴巴的,哼!”

侯玄演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笑道:“宫外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进来呢,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不睬你们了...”

侯玄演见她故意撇着头,既可爱又心疼,长在宫中三年了,她见过最多的人就是坤宁宫的十二个宫女,简直跟囚禁一样。

这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份,毕竟皇帝是女儿身不能被人知道,小皇帝至今还以为自己是男儿身呢。

侯玄演看了一眼自己一手养大的小皇帝,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我带你出去玩一天!”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个喜欢给人戴绿帽子的少爷悲惨的一天

临近新年,金陵的街头热闹尤胜平日,燕春楼门口,砰地一声一个人影破窗而出,重重摔在地上。

周围的打手马上围了上来,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哄笑道:“想要逞英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么?”

酒楼金碧辉煌,一看就知道是高档的场所,这个书生穿着虽也不差,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到这个销金窟还是有些吃力。

年轻人站起身来,嘴角带血,额头有包,起身后双腿都站不稳当,犹自梗着脖子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还敢打死我不成?”

“打死你跟捏死一只臭虫,有什么两样。”为首的打手穿着青衣,虽然是护院打扮,但是料子也不寻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蓄养的家奴。

年轻人一咬牙,竟然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就要上前拼命。这时候从燕春楼中走出一个锦衣公子,长相颇为英俊,搂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美人走了出来。

身段苗条的美人儿一看就是年纪尚幼,粉扑扑的俏脸上泪珠一颗颗滚落,看到年轻人的模样心疼地叫道:“六哥哥...”

锦衣公子笑得更加猖狂,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在美人儿屁股上捏了一把,被打的年轻人气的目呲欲裂。

“好一对苦命鸳鸯,少爷我就喜欢看这种戏码,哈哈哈。”说完捏着小美女的下巴,笑道:“可惜啊,你的六哥哥凑不齐赎金,实话告诉你们,这种货色少爷我府上有的事,就是要看你们这惨兮兮的样子,爷心里才痛快。”

周围看热闹的路人愤愤不平,但是没人敢上前,这个嚣张的公子哥身边,几个打手身材魁梧一看就不是易于之辈。更严重的是,这种富家子弟,不知道背景如何,一旦招惹了他,很容易被打击报复。

几个打手得了自家少爷眼神,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打人,锦衣公子拽住怀里的美人,笑嘻嘻地准备看热闹。

侯玄演带着三岁的小孩儿出来逛街,不曾想就碰到这么一幕,当真是哭笑不得。小景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趴在侯玄演的肩头,目不转睛。宫外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新鲜,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童年,全部在坤宁宫中还有奉天殿的早朝度过。她见过的人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个。还有很多是在龙椅上根本看不到下面的人,只听过声音。

赵元华这厮天天在我耳边吹嘘,金陵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没想到出趟门就碰到这种戏码。周围有很多侍卫化身在百姓中暗中保护,身边只有几个寻常人家打扮的亲兵,侯玄演刚想让秦禾上前摆平,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你这厮穷酸至此,还敢和这位公子哥争风吃醋,简直是自取其辱。今日一幕端的是精彩绝伦,小可不才原为公子谱成话本,叫坊间传唱起来,才足以彰显公子爷的手段。”

锦衣公子一听大喜,往后一看,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走了出来,锦衣公子指着他说道:“你说的不错,要是真能写出来,我让秦淮河上最好的姐儿唱,给你五千两赏钱。”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五千两银子,那可是一笔巨款。当今百姓生活富庶,一年的花费也不过七八两,这个纨绔儿一出手就是五千两,足见家世豪绰。

书生眉飞色舞,喜上眉梢,凑上前来就要鞠躬作揖道谢。把被打手们抓着的年轻人气的脸红耳赤,眼中充血,分外吓人。

秦禾就要上前,只见前面风云突变,刚才还一脸谄媚的书生靠近了之后,一拳将公子哥打的七荤八素,捏住脖子制住了他,扬声道:“将人放了!想要你们少爷活命,最好按我说的做,小爷这招碎骨折颈手,师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这折颈手司空度。”

众打手刚想上前解救,就听到碎骨断筋手这么血腥的名字,顿时停在原地不敢上前。这一番少爷被擒,不管结局如何,自己这几个人回去之后难免一顿毒打。所有打手都恨极了这个狡诈书生,眼神中杀气腾腾,书生浑然不惧。

侯玄演轻笑一声:“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

他身边的亲兵附耳说道:“王爷,此人多半是装的,看他的手掌分明就是不曾习武。这个纨绔儿身体被掏空了,才会被他轻易制住。”

“哦?”侯玄演脸上兴趣更盛。

打手头子怒道:“还不放了我家少爷,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书生狞笑道:“哼哼,那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你这种无名小辈,算是哪根葱,要让我家公子知道?”

“哈哈,那不就是了,你们又不知道我是谁,惹急了我一下捏断他的脖子,就凭你们可追不上我。到时候天下之大,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找我。”

锦衣公子一听,顿时吓得尿了裤子,越是这种人才越是惜命,赶紧呵斥道:“都听这位爷的,你们这群狗奴才,想害死我不成。”

秦禾回头看到侯玄演看得津津有味,默默退了回来,静观事情的发展。

书生得了势,越发的睥睨指使,浑然不把几个汉子放在眼里。说道:“这位公子既然如此有钱,不如发发善心,将这位姑娘赎了身子,好和这位少年郎双宿双栖,岂不美哉?以后也是一桩美谈,你看如何?”

话音刚落,手指就暗暗用力,吓得锦衣公子赶忙答应。

书生笑着将楼内的老鸨喊出,大庭广众之下签了赎身文约,被打的少年和小美人一起躬身道谢,书生笑骂道:“还不快滚,留在此地拖累小爷,跑起来还要照看你们。”

两个人一听,大有道理,恩公如此手段,又精通碎骨折颈手,自己两人留在这里实在毫无用处,于是互相搀扶着走远了。有了自己的卖身契,从此就是自由人了,不怕将来再生变故。

书生脸上极为从容,笑道:“烦劳公子跟我走一趟,到了没人的地方,自然把你放了。至于这些狗腿子,就不用跟着了。”

锦衣公子连连点头,不敢违逆,只要能保住性命,将来有的是机会寻仇。

书生看似云淡风轻,侯玄演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倒是能看出一丝端倪。他的额头沁汗,手掌微微颤抖,想必是紧张到了极处。

围观百姓不明就里,哄然叫好,书生的眉间隐见一丝喜色。

“这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侯玄演轻笑道,旁边的小景祐目不转睛,显然是被宫外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吸引了。

书生捏着锦衣公子哥的脖子,慢慢退去,没成想路上有一根木棍,不知道混乱中哪个打手掉在地上的。他眼睛看着前方的打手,脚下一个不注意,踩到了木棍上。

百姓们愕然看到自己眼中的盖世英豪,一个屁股向下平沙落雁式跌在了地上。

几个打手楞了一下,一拥而上,锦衣公子怪叫一声,窜到了一旁,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给我打!狠狠地打。”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厮是装腔作势。倍感羞愤的公子哥,已经将刚才的事忘到了脑后,一心想着收拾这个书生,反倒没有派人追回那对苦命鸳鸯。

书生此时露了怯,高手风范尽失,狼狈地捂住脑袋。

过了一会,想象中的拳打脚踢并没有下来,书生偷偷睁开眼,却看到一个年轻人时怀抱着一个孩子,站在了打手和他的中间。在年轻人身后,几个腰杆笔直的汉子,站在那儿自有一股威势,嚣张跋扈惯了的打手们,竟然不敢向前。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是久居上位者养成的威严。

在他怀中的小孩,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头秀发黑亮亮的,梳理得一丝不乱,小脸粉嫩。明明是个男孩子打扮,却比小女孩还秀气。肌肤白皙润泽,彷佛光滑的象牙透出粉润的血色,吹弹得破。鼻如腻脂,挺直小巧,弯睫大眼,瞳如点漆。此时正瞪着一双大眼睛,扑棱着睫毛,笑着看自己,倒像是在看耍猴的一般。

书生也是个妙人儿,到了这个当口,也不见慌乱,反倒和小孩做了个鬼脸,逗得景祐大帝咧嘴而笑。

“你这个小畜生,笑什么笑。上啊,给我打死他!”锦衣公子躲在远处高声喊道。

此言一出,所有的侍卫勃然大怒,就连侯玄演都眉毛一挑。小景祐虽然浑然不觉,但是她的身份在那摆着,这些侍卫岂肯干休。

侯玄演走到书生跟前,浑然不管后面扑上来的打手,问道:“你在这装腔作势,倒是有勇有谋,就是手脚功夫稍微差点,一根木棍就让你站不稳当。”

书生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笑道:“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身后的打手,已经被亲兵们三下五除二,击倒在地。

锦衣公子恢复了自由,也恢复了往日的王霸之气,愤然上前骂道:“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秦禾悄悄上前,不知道和锦衣公子说了些什么,吓得他两腿颤栗,跌倒在地。秦禾也不管他,走到侯玄演身边,耳语道:“这是王祥年王公公的侄子,名叫王北臣。”

侯玄演一听,顿时明白了,这王祥年是内宫秉笔太监,位高权重。他的侄子却未必有什么家风家教,毕竟肯去当太监的,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子弟。

“若不是看你伯父面子,今日轻饶不了你,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做人,听到没有?”一般的太监,对自己的子侄更加照拂溺爱,王祥年一把年纪,侯玄演着实不忍心痛下杀手。

王北臣不敢多言,磕头如捣蒜,侯玄演骂道:“滚吧。”

一干打手此刻也知道这个人他们惹不起,慌忙扶起自家少爷,落荒而逃。

侯玄演指了指外面的一间茶馆,说道:“和我到里面饮茶怎样?”

“固所愿,不敢请尔。”

....

此时坤宁宫外,灵药双手背在臀后,眼前一个侍卫抱拳将外面的事一五一十地给她讲来。

侍卫说完之后,一清脆娇嫩的女声道:“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书生,好在没有耽误我们的计划。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我们马府找管家,领取五百两银子,赏给那个下人。他要是真愿意要了那个女子,就让他也赎身出去吧。”

侍卫转身离去,喜滋滋地奔赴马士英府上,领赏钱去了。谁不知道这个好看的少女,是王爷的禁脔,侍卫以为这就是王爷的旨意。

灵药见他走远之后,转过身对后面唯唯诺诺的周玉洁说道:“走吧,是时候去找王公公谈谈了。”

周玉洁脸上似有不忍,垂目说道:“药儿妹妹,王公公挺好的一个人,我们这样对他...”

灵药冷哼一声,不无羡慕地骂道:“说你是大奶贱妇,你的脑子都长在胸脯上啦,我这是救他的命哩。笨死了,要不是坤宁宫里没人,我才不带着你呢。”

周玉洁白了她一眼,终究没有说话,参与到这些事中来,总让她心惊胆颤的。

王祥年正在宫中为小皇帝准备衣装,不久之后就是隆武帝的忌日,三年之后的朱琳灏终于可以前去拜祭了。虽说她是个女儿身,但是王祥年已经将她视为男儿,而且是个帝王。

隆武帝和王祥年的感情,已经超脱了一般的主仆,两个人自小经历的患难太多了。为了保住隆武帝血脉的皇位,他可以付出一切,先皇死后他已经将心思全部放到了朱琳灏的身上。

外面的小太监躬身道:“义父,坤宁宫的灵药姑娘,要见义父一面。”

王祥年一听,忙站起身来,喜冲冲地赶赴坤宁宫。

进到殿中,王祥年四处张望,想要和朱琳灏亲近一会,没有看到人影,疑道:“陛下呢?”

灵药在周玉洁肥臀一拧,后者才开口说道:“今日早朝之后,王爷他见陛下闷闷不乐,问了才知道是因为整日待在宫中,憋闷地难受,王爷于心不忍,就带她出宫微服私访游玩半天。”

“哦。还是王爷想的周到,正是惭愧啊,我们这些近身照顾陛下的人,反倒没有王爷贴心。”王祥年喜滋滋地说道。

灵药眉头一皱,表情好似有点难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轻轻咬着娇嫩的樱唇,说道:“王爷一片好心,谁知道陛下在外面却受了大辱,被人指着鼻子骂道‘小畜生’,真不知道王爷该如何自责啊。说起来都是我们的错,不应该让王爷带陛下出去,市井之间什么人都有,这件事说起来...”说完抽了几下鼻子,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一副欲说还休,遮遮掩掩的模样。

王祥年大怒:“这还了得,是谁折辱陛下,这是欺君之罪,该诛九族!”

看到平日里和善温和的王公公,突然变成这副模样,周玉洁吓得一哆嗦。朱琳灏便是他地逆鳞,别的还则罢了,辱骂朱琳灏真比杀了王祥年父母还让他愤怒。

“唉,这事怎么说呢,王公公,你可知道王北臣....我听人说...唉。”

王祥年如遭雷击,怔怔地说道:“你是说....不可能,臣儿一向谦逊有礼,我还求了王爷给他个名额,让他明年进讲武堂呢,这才把他从老家接了过来....不可能的,药儿姑娘不要开玩笑了。”

“这件事燕春楼前,无数百姓耳闻眼见,王爷他念及公公的情分,对令侄好言相劝,当场放归了。要不是因为您,王爷是个什么性子,岂能容忍别人侮辱陛下。”灵药泫然欲泣,一副主辱臣死的悲戚模样,心中却道本来打算吓到小皇帝就可以了,没想到这个王北臣还敢骂了一句,倒是省了不少事。

她料定了侯玄演见到这种事,不可能不管,而且灏儿年幼,岂能不受惊吓。饶是足智多谋的灵药,也没有想到朱琳灏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但看得津津有味,还很捧场的大笑起来。

王祥年站起身来,匆匆赶出宫外,周玉洁看着他的背影,叹道:“王公公真可怜...”

灵药剜了她一眼,脸上还挂着泪,那副小可怜模样却已不见,冷声道:“那些被王北臣欺负的普通百姓就不可怜了?再说了,他们留在京城,才是真的可怜...”

周玉洁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女人,她无比爱慕甚至崇敬侯玄演,只想得到王爷的偶尔的抚慰和恩宠,根本不敢参与到这种惊心动魄的大事中来。

王祥年来到宫外,脑子中一片混沌,在自己面前乖巧温顺的侄子,难道真的是令人生厌的京中一霸?

若是如此,自己怎么有脸,在九泉之下见一向爱民如子的先皇隆武帝。更要命的是,他还骂了陛下?

王祥年回到府中,就看到府上的下人忙进忙出,他揪住一个护院,厉声问道:“你给咱家过来,今天北臣出去过么,带的哪几个混账,都给我叫来?”

不一会,燕春楼前的几个打手都被带了过来,见到王祥年大气都不敢喘。

王祥年一看他们鼻青脸肿的,心中咯噔一下,凉了大半。

“你们今儿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给我一一道来。但有半句隐瞒,咱家让你们见识一下诏狱的滋味。”王祥年难得发火,正因如此,才更加吓人,几个护院当即跪倒在地,将今天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的清清楚楚。

“北臣...他骂那个年轻人怀中的孩子了?”

“骂了...就骂了一句‘小畜生’,少爷也是无心..但是那帮人下手太狠了,一点都不给公公您留面子。”

“闭嘴!”一声尖细的声音,似乎可以洞穿耳膜,王祥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目光中好似可以喷出火来。

“将那个小畜生给我抓来!”王祥年说的当然是王北臣,但是听在打手们耳中,只当是这个身份吓人的大太监,要给自己的亲侄报仇呢,当即站起身来说道:“是!就是不知道那小畜生和那个书生还在不在。”

王祥年指着打手,眼睛瞪大得好像要跌落出来,怪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众人慌忙上前,将他扶到榻上,不一会听到消息的王北臣匆匆赶来。看到伯父的模样,王北臣一阵心慌,自己的荣华富贵全是来自于这个大伯,现在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是失去了大伯的庇护,断无活下来的可能。

王祥年悠悠醒来,睁眼就看见自己的侄儿,他长叹一声,说道:“臣儿,是大伯对不住你,要不是我把你从乡下带来,你还是那个乖巧的臣儿。现在你已经犯下大错,我也没有脸面待在先皇葬身的金陵城了。我这就去将所有财产捐给朝廷,你和我回乡继续务农去吧...”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北臣享受过金陵的富贵繁华,岂肯再回那个穷困凋敝的乡下,那日子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跪在地上,哀求道:“大伯,臣儿一定痛改前非,求大伯别赶臣儿走了。等我讲武堂,一定给您争光,做个将军,广大咱们王家的门楣。”

哀莫大于心死,王祥年此刻就是这个写照,他这一生没有别的追求,若是以前侄儿说出这番话,王祥年做梦都能笑醒。但是此刻,他的心中这些事已经索然无味。

若是换个人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可能还会带着侄儿,去找侯玄演求情。但是对于这个大太监来说,对先皇一家的不敬,是他心中最大的罪过。

“是我昏了头脑,你哪是当将军的料,咱们回乡去吧。你要是留在这里,没有了我的庇护,早完被人打死。”

“要走你走,反正我不回那个穷窝。”王北臣难得硬气一次,自己的大伯虽然官大,但是在自己家中,一向是受着大伯的恩惠,还看不起他。一个不完整的人,曾经让他们家受尽了乡间的白眼和嘲笑。

王祥年挣扎着站起身来,怒道:“你不走,我就叫人打折了你的腿,拖回老家。”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五章 十七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

茗香茶楼中,侯玄演点了一壶上好的毛尖,对面的书生笑道:“好香,这必是赣州的雨前毛尖,一叶两尖,颜色鲜润、干净,香气高雅、清新,好茶!”

侯玄演对茶叶没什么研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心底有些不快,这种语气就像是上级询问下级,让他心中颇为不舒服。

侯玄演却已经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没有必要改。说起来,除了怀里这个女童,确实天下人都算是他的手下。

“相逢莫问名与姓,一杯清茶聚知音。走出这个门我与兄台不一定会再相见,就不画蛇添足了吧。”书生怡然自得地饮茶,虽然傲气但是却也不舍得丢下这上好的茶,他自己可喝不起。

侯玄演哑然失笑,仔细一想才明白过其中的原委,飒然一笑说道:“你不肯说,我却想说一下我的名字,听好了,我叫侯玄演,松江府嘉定人。”

一声脆响,书生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脸色凝滞。

“越..越王爷?草民拜见王爷。”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姓名了?”

书生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王爷肯问,已经是草民的荣幸,小可姓姚名启圣,浙江会稽人。”

侯玄演凝神思考一番,对他也只是稍微有些印象,却记不起是一个什么人。来到这个朝代越久,以前的事淡忘的也就越多,只有那些历史大势还记得清楚。

其实姚启圣是一个很混的人,最喜欢打抱不平,他二十多岁游通州时,受当地土豪侮辱。姚启圣游说清军,声称愿以家财充军,骗来一个通州知州,上任后先把那个土豪杀了,然后弃官而逃,来了一招空手套白狼。

辞官之后,他悠哉悠哉地在萧山游玩,看到两个清兵侮辱少女,上前佯装好语相劝,夺取佩刀杀了兵卒,救下女子送还其家。

后来通过科举又当上了广东香山知县,他的毛病又犯了,不理会康麻子的锁国令,擅自开放海禁,带着大家发家致富,被康麻子判了个“擅开海禁、私通澳夷”罪被革职并判处死刑。后遇大赦,在广东经商为生。后来不甘寂寞,又让他混到了高官,带着施琅把台湾打了下来。郑家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世人都以为他们是大明的孤臣,是忠臣良将。殊不知他们的子孙多次上表称降,想要做清朝的藩属国,跟日本朝鲜一样,从中华分离出去。

真的分出去抗清也行,他们还想做大清的臣属,就有点恶心人了。海盗的血统,历经几代也没有洗干净。

姚启圣不光几次出入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娶媳妇也很有意思。他有一次看到一个姓何的姑娘,挽着袖子徒手举起了石臼,惊得他下巴都掉了。那时候的石臼可不是拿在手里捣蒜用的,而是很大的那种碾米用的。一个大概有磨盘那么重...姚启圣一看惊为天人,马上就央人上门提亲,娶回家做了老婆。

侯玄演见他这次救人,也是有勇有谋,便起了惜才之心。现在朝廷太缺人了,一个满剌加总督,就将自己的爱将吴易留在了海外,那可是一朝国公,岂能长期留在南海化外之地,远离江南京师的富庶繁华。日本、台湾、靖北都需要独当一面的人才。

一般姚启圣这种很混的人,往往恃才傲物,非得有功绩足以震住他,可以让他心生崇敬的人,才能压的住。侯玄演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年纪轻轻就立下这样盖世的功勋,遍寻青史再也找不到对汉人的功绩如此之大的了。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谁不曾听过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北伐血战。

如今是景祐二年,1649,侯玄演在国内足以比肩历史上三百年后的一个人的声望。

侯玄演开门见山,问道:“我觉得你这个后生还不错,有意提拔你做个官员,你可愿意?”

姚启圣沉思片刻,为难起来,他已经看到了开海之后经商的无穷潜力,这是一个注定产生很多传奇巨富的时代,但是同样的他很想跟着自己崇敬的人,建功立业。

侯玄演见他竟然犹豫起来,轻声道:“姚启圣,你觉得什么是官?”

姚启圣谨言慎行,过了一会才说道:“为民谋福祉,为朝除弊端,做到这两点的就是官。”

“你身上有侠气,好打抱不平,成功后是不是心中有些快意?”

“是。”

“你任侠自喜,不过是助一人一户,但是做官却可以助成千上万的人。届时受人敬仰,被人歌颂,是何等的快意!”侯玄演说完,姚启圣的眼色一亮,当即同意下来。

侯玄演暗笑一声,说道:“如今满剌加刚刚被我收伏,设了总督衙门,朝中定国公吴易亲自坐镇。我今任命你为五品武德将军,到松江跟随水师一起去满剌加,跟着吴易好好学。将来有了功绩,必将你调回京师。”

一般人听到发派到南海之角,肯定万分不愿,但是姚启圣却是个例外。他天生喜欢挑战,不喜欢平淡,一听这话竟然可以出海到那遥远的地方,不禁喜上眉梢。

“下官蒙王爷知遇之恩,必当竭忠尽智,以报王爷。”

两个人交谈的久了,在侯玄演怀中搞得景祐一脸不开心,这根早朝的区别不大,和刚才的热闹天差地别。

奶声奶气的童音传来:“皇父,我要出去玩。”

侯玄演加封皇父摄政王,是今日早朝的事,外人尚不得知。

姚启圣听了这话,心中惊疑不定,侯玄演解释道:“这是当朝陛下,今日早朝已经宣旨,尊我为皇父摄政王。”

姚启圣脸上平静,未见波澜,心中却已经明镜一般。他站起身来,对着小皇帝行礼,景祐最烦的就是这一套,例行公事脸色极不耐烦地说道:“平身。”

说完转过身来,扬着小脸,嘟嘴道:“朕要出去玩,朕要出去玩!”

侯玄演唬了一跳,轻轻一巴掌拍在她的小屁股上,说道:“出宫要说我,再说错了不带你出来了。”

小景祐一听,赶忙点头,说道:“知道啦,知道啦.....我要出去玩。”

侯玄演这才对目瞪口呆的姚启圣说道:“行了,你明日一早去兵部,我回去之后就跟兵部说明,你领了官身就可以去松江了。”

姚启圣起身离去,侯玄演望着楼下,长叹一声,抱着不安分的小皇帝继续游街。

每逢时代变革之际,都很缺少可用之才啊,开民之智迫在眉睫。好在扫盲班已经在金陵率先开展,那些读了半辈子四书五经的书生,也算有了一条谋生之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还需要一个功劳

吃糖人,雕木偶,看杂耍,饶是精力旺盛的朱琳灏,回宫时候也已经累的躺在侯玄演怀中大睡。

入宫之后,侯玄演将孩子交到宫女手中,坐在椅子上歇息一下。周玉洁默默走到身后,给他揉肩,侯玄演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不一会灵药捧着一碗热茶,说道:“老爷,王公公今日不知怎的,竟要辞官回乡哩。”

侯玄演睁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知道,他的侄子十分不肖,今日在市井竟然公然欺压百姓,被我看到略施惩戒,王公公这是怕我怪罪吧,你这就差人去劝解一番,他那侄子虽然过分,但并未触及律法,王公公实在没有必要回乡。”

灵药眼珠一转,说道:“王公公从宫里走的时候,神色决绝,据他手下的小内侍说道,王公公家中有人辱及陛下,实在没脸留在京中了,这时候估计已经出城了。”

侯玄演一听感觉有些不对,再细看灵药窈窕的身材、娇俏的模样、春水般动人的眸子,十足便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心中的一点想法也就烟消云散。

而且好像王北臣确实骂过朱琳灏,想到他对隆武帝的愚忠,这种事确实很难受,这么大年纪了,回乡也可以了。想到这里,侯玄演突然想到,这个王祥年不走,自己还真不好处理。将来称帝之时,这个老太监不定又闹出什么戏码来,好说不好听的,走了也好。

“派人送去一笔钱财,当初弑君案、路刘案、劫狱案,他都出力甚多,别让功臣们寒心。”

灵药甜笑一声,答应下来,侯玄演继续说道:“司礼监那边的事,你先处理着,等有了合适的人选,我再找人替你。”反正自己的奏章,大部分都是她在批阅,算是两道程序变成一个人,更加高效了。

灵药也乖巧地应承下来,走到侯玄演的身边,蹲下身子就要脱靴烫脚。

侯玄演按了按她的脑袋,说道:“今日不能久留宫中,你的樱儿姐姐有了身孕,我得回去看看。”

寝宫的两个人都有些失望和艳羡,侯玄演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两个木偶一个钗子,说道:“这是今儿陪灏儿游玩,买的几个小玩意,虽不值钱,你们拿去,也算我疼你们一回。”

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两双情意绵绵的妙目羞答答地瞟了他一眼,各自低头去看普普通通的玩意儿。

侯玄演迈步走出坤宁宫,小灵药追了出来,问道:“老爷,我们谋划的事到了这一步,还差一点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侯玄演轻笑一声,说道:“还需要一件大的功劳,是不是征辽?”

“老爷真英明。”小灵药脸颊浮起两个梨涡,笑的十分开心。

侯玄演怅然若失地走出宫殿,沿途的侍卫纷纷行礼,权倾天下在他心里,也不如征辽来的痛快。

那些罪行累累的鞑子和汉奸,在最后一战定乾坤之后,跟着孝庄那个老妖妇逃到了关外。

征辽么不知道那些老对手们,听到侯玄演的名字,还怕不怕。

辽东苦寒之地,说起来想要彻底平定,并不容易。渔猎民族的战斗性,比游牧民族更强,他们的生活就是打猎,而且是群体围猎,每一天都相当于在训练。

而且辽东的地势,钻进山中很难搜寻,这场战争注定不容易。但是侯玄演还是决心亲自征辽,不仅仅是为了功劳称帝,更重要的是要复仇。

回到府中后院,见花厅中置了三个火盆,厅中暖如春日。黄樱儿、钱薇、杨符锦、卞玉京、卞敏几个各具风情、姿色姝艳美人聚在一起,莺声燕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直如进了红楼梦中的大观园一般。

侯玄演举步进来,潇潇上前将她的黑色大氅脱去,侯玄演笑道:“今儿怎么都这么得空聚在此处聊天,聊什么呢?”

“都是些女孩儿家的事情,老爷不懂。”卞玉京将暖手的手炉递到他的手里,笑着说道。

侯玄演哪肯用这种东西,虽然这个手炉花纹精细、铜质匀净,堪称工艺品中的瑰宝。尤其不可思议的是纵然炉中炭火烧得再旺,却毫不烫手,其热量恰到好处,让使用者倍感舒适,可见我们汉人古时的智慧登峰造极。

卞赛赛见老爷眼神着目在樱儿夫人身上,知道是她怀孕之后,备受老爷疼爱,极为乖巧地带着妹妹卞敏离开了。

钱薇的贴身丫鬟拉着谈兴正高的自家小姐,也起身告退,侯玄演掏出小景祐一天的战利品,慷他人之慨,收买人心。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但是难得是这份心意,他的府上这些人时常得到赏赐,也不缺钱,得了礼物都十分欢喜。

转眼厅中只剩下黄樱儿主仆三人,侯玄演在外面一天,手脚冰凉,便让妙儿打了热水烫脚,却把双儿拉到怀里,手掌已抚上了双儿柔软的酥胸,代替手炉暖手。

感受到一双蓓蕾被他抚摸的高高挺起,侯玄演笑着将今天的见闻讲给三个人听,黄樱儿听得大为艳羡,也想跟着侯玄演出游金陵。

双儿脸颊晕红,娇躯酥软,侯玄演却故意揉捏,让她胸前一对椒乳被抚摸的也越发挺拔、结实了。

“这回怕是不行了,你夫君我将要出个远门。”侯玄演无奈地说道。

蹲在地上洗脚的妙儿抬起脸来,用襦袖擦了擦汗,问道:“老爷这次又要去哪?”

“去蓟辽,打出山海关,报鞑子入关的一箭之仇。”

黄樱儿一听,惊道:“又要去打仗啊,朝中那么多能打的将军,夫君非要亲自去么?”

侯玄演抬起脚来,等妙儿搁在腿上,擦干之后说道:“没办法,我要去给你们赚下大大的一份家业。不然我得罪人太多,等老了之后,怕有人不让咱们好过。”

双儿趁机逃脱了他的魔爪,红着脸道:“这次还带我们姐妹去么?”

“不用了,辽东苦寒,你们就别去吃苦了。乖乖在家伺候你们小姐,等孩子出生我给你们全部记一功。”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中日联军

大战将起,却只有侯玄演等三五个人知道这个消息,严冬之际并不是出兵的好时候。

侯玄演北上之前,先是将年事日高的朱大典,重新派往日本。征辽三面合围,朝鲜是重要的一环,朱大典在日本威名赫赫,长崎两战打出了威风,战神一般的存在。

日本这个国家就是这样,对于打败他们的人,往往会格外驯服。所以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刚刚又抱上一个孙子的朱大典,在新年之前被侯玄演重新启用,派往日本。

严冬的晴天看上去格外空旷澄澈,日渐繁华的龙潭港又一次迎来了大批文武将官,讲武堂水师一系的年轻武官,跟着老将朱大典,前往遥远的岛国日本。

他们年轻气盛,脸上洋溢着出征前的兴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北伐军中选派的有功将士,他们经历过四年北伐,讲武堂的深造让他们对重回战场充满了憧憬。

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时也。

“朱老将军,此去日本一定要运筹好咱们的战术,与倭兵一道共围朝鲜。我将打出山海关,让鞑子无暇顾及保护朝鲜,你带着明日联军,从釜山登陆。告诉德川家光,所有辎重粮草我都可以提供,让他尽管大规模募兵放开了打。”侯玄演说完之后,眼看朱大典的鬓间已经多了几丝白发,转而说道:“老将军年迈,可坐镇日本指挥。你看如今的年轻人,摩拳擦掌以待扬名立万,我们也可以不用跟以前一样拼了。”

朱大典捋着胡子,笑道:“哈哈,王爷不要小瞧了我,‘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下官虽历百战、至花甲,犹自觉年少,这些小子辈的想要夺了咱们的风头,恐怕还得等几年。”

船边一众年轻将领,看着两人,眼中是无限的崇敬和昂扬的自信。这一年连战连捷,帝国四处扩张,扬威于四合八荒,国人的自信再度回归。

六师屡出,靖绥天下。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隆冬的江风凌冽,侯玄演紧了紧披风,目送大船离去,这才转身回到马车。

朱大典到了日本之后,德川家光亲自到港口迎接,各地的大名纷纷前去拜见。朱大典带来的消息,也让他们大为兴奋,攻打朝鲜还有着强大的明朝水师支持,辎重粮草全部用他们自己拿,只需要一些卑贱的募兵就可以逞威于朝鲜,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日本从来不认为朝鲜是值得自己头疼的敌人,在他们看来若无中原王朝的庇护,朝鲜早就沦为他们的领土了。

上一次他们进攻朝鲜,只是几十年前的事,相隔并不算遥远。有很多参战的大将,至今还活跃在日本的军中,甚至是各地的大名藩。

这些参加过当年攻打朝鲜的日本大将,一致地都看不起朝鲜人,那时候的朝鲜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日本能在朝鲜之战中坚持那么久,朝鲜人功不可没。

他们常常提供虚假情报,有一次,明军两千人被朝鲜军叫到平壤城外,被要求帮助他们攻打平壤,当时的领军问城中有多少日本兵马,朝鲜军说一千,然后明军就冲杀了进去,结果里边有一万日军,明军大败,三百多人惨死。

这些都不算什么,朝鲜军蠢到连敌我都不分,作战的时候有很多次明军都因为中了朝鲜军的冷箭而导致城池久攻不破。

当时日本人势如破竹,朝鲜的大臣们组团跑到北京避难,而当大明的兵部想要从他们嘴里问点情报的时候,这些人竟然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全国沦陷,不知道具体怎么样了,甚至还伸手向万历要钱,说拯救他们濒危的政府。

时至今日,当初昏庸的那一代君臣早就已经在数次政变中被杀尽,但是日本人还是看不起朝鲜人,他们从来只对战胜自己的民族恭顺。

日本江户城中,朱大典和德川家光对面而坐,在他们中间摆着一张地图。

那是上次侵入朝鲜,日本人绘制的地图,朱大典指着釜山说道:“就是这里,从这边登陆之后,我们就可以席卷朝鲜九道。”

德川家光和自己的祖父一样,精通汉语,甚至书法造诣很高。他沉思一会,问道:“在沿海几个大名藩,对我并不是很忠诚,这一次我们的武士全部去攻打朝鲜,我很担心这些人趁机作乱。”

朱大典笑道:“将军放心,有我的四万水师殿后,谁敢在战争期间挑起事端,我们一定会帮你剿平他们。”

得到了朱大典的承诺,德川家光放下心来,大明先进的文明,通过开商口岸,传播到日本。在日本兴起一股汉风热,德川家光本人也十分感兴趣,他未尝没有想过学习大明让自己的日本强盛起来。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巨船大炮,火铳盔甲,都让他垂涎三尺。

为此他该特意从自己府下挑选了许多年轻人送到金陵讲武堂,曾经的锁国令最终完成者,已经迫于形势开始追求进步,这一点来看历史上的德川家光能够将德川幕府地统治稳定下来,不光是靠着祖父德川家康的福荫。

“这次如果能顺利拿下朝鲜,我想要去金陵一趟,见一见越王爷。”德川家光兴奋地说道。

朱大典笑道:“王爷也经常说起将军,想必会十分开心。”

德川家光点了点头,低下头倒茶,眼中有兴奋也有狡黠。这次攻打朝鲜,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唯有全军跟大明水师一起合作大战,才有机会学习到大明的精髓。

曾经凋敝的明王朝,在一个年轻人的带领下重新崛起,这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传奇。

他真的很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人,缔造了这个传奇。

幕府一声令下,各国诸大名每万石应征召而来。四国、九州六百人、纪州五百人、畿内四百人。骏河、远江、三河、伊豆三百人,由此以东,二百人。尾张、美浓、伊势、近江四百人。若狭、越前、加贺、能登三百人。越后、出羽二百人。集中于摄津、播磨、和泉港口。

各个强藩则共计出兵十万有余,集结在肥前待命。

德川出兵五万人,再加上招募的预备队,共计十万大军。

大明水师将他们运送到对马岛,等待着侯玄演一声令下,这些人就将踏上灭朝的征途。

水师的战船和接到订单的商船,运送着粮食和武器,看在倭兵的眼中,喜不自胜。

“为大明而战,是天大的荣耀和幸运。”这句话流传在各个军营。

第四百二十八章 点将征辽

金陵城中,侯玄演在校场检阅三军,准备点将征辽。

许多军中已经很久不见的老将,在此披挂前来,当先一个就是齐国公李好贤。

在他身后,烈火营当年的旧将,再一次聚在一起。当初侯玄演已经派了一群人前去靖北省,但是烈火营四年血战,几乎没有歇息,涌现出无数的战将。

刘勇、刘黑七、陈鹏杰等人围在李好贤身边,尽管他已经不再是统兵大将,但是四年北伐打下来,烈火营始终尊他为帅。

在堵胤锡的身后,则是忠贞营的旧将,九江侯堵胤锡、襄阳侯高一功并排而坐,袁宗第、郝摇旗等悍将也都到场。

浙江钱肃乐、郑遵谦、孙嘉绩等人,在校场之左,安然端坐。

从湘西归来的彭柱泽,带着一群狼兵土将,看着台上的侯玄演,战意颇高。

李好贤跟堵胤锡关系不错,歪了歪头笑着说道:“王爷还是老样子,往台上一站,恍惚间到让我觉得这是荆襄长沙城。”

堵胤锡深有同感,会心一笑,荆襄是他的主战场。北伐四年,他为侯玄演守住了湖广的门户,力抗四大汉奸和两个鞑子亲王。虽然不像夏完淳和李好贤一样攻城略地,稍显名头不足,但是没有人怀疑他的功劳。人言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说的就是这种国之重将。

侯玄演看着台下的旧部,心潮澎湃,北伐功成之后,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波动了。富贵安逸的生活,容易消磨人的斗志,也难怪刘备当年有“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的感叹。

侯玄演直起腰杆,扬声道:“诸位,马上就是新年了,今日把大家叫来,却不是为了提前庆祝新年。北伐我们打了四年,打赢了,拿回了我们的土地,救出了我们的百姓,但是仇并没有得报,恨尚未有得消。“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满洲建奴与我等汉人,便是百世不解之仇,非有‘荡平满洲,杀尽仇寇’方能消我之恨。今我布局已成,西有靖北雄兵,东有入朝倭兵相助,蓟辽陈兵百万,江南带甲战将千员。兵强马壮、钱粮盈满、恨意未消,此正是兴兵伐寇,报仇雪耻的时机。

我今征辽,师出有名,名曰‘雪恨’,刀锋有指,指向建奴。更有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等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无以告慰先人。”

李好贤脸色涨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出列道:“王爷,末将愿为先锋,追随王爷征辽雪恨。”

侯玄演轻笑一声,这个李好贤跟当初没有什么区别,一路莽出了个北伐第一功,尚未改掉这个热血沸腾的性格。

而且这一次李好贤请命正中侯玄演的下怀,他这一次可不只是为了征辽,还要拿下这最后一个战功,好登顶九五之尊。所以这一仗打下来,自己的心腹嫡系必须得到足够的封赏,也算是从龙之功的好处。

“正要你做东路军统帅,去山东、河南收拢各府兵马,前去蓟辽待命。”侯玄演拿出一个将印和佩剑,赐给李好贤,着他前去。

李好贤上前领命,侯玄演说道:“朝中赋闲诸将,尽你先行挑选,半个月后我和你在北平相见。”

台下的烈火营旧人,纷纷露出兴奋的神情,这一回他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李好贤归队之后,侯玄演目光炯炯,看向堵胤锡。

堵胤锡闻弦歌而知雅意,站起身来,说道:“下官也愿随王爷出征。”

“好,湖广、陕甘兵马任你抽调,半个月后到北平待命。”早有亲兵将准备好的将印、佩剑捧出,堵胤锡领命而退,心中一股暖意上升。身后的忠贞营旧将,也都脸色欣喜。

侯玄演望向浙江系将领,众人推着郑遵谦出列,侯玄演说道:“义兴伯,调浙兵来金陵,组成中军,咱们一起北上。”

郑遵谦取了将印,领命而归,浙江系的将领纷纷上前,和他私语起来。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这一次从金陵、苏州、杭州、长沙、成都、福州等地的讲武堂中,推举合格者参战,参战人数不得少于讲武堂中的学子数量的八成。嘿嘿,我送别卫国公朱老将军时候,他说‘这些小子辈的想要夺了咱们的风头,恐怕还得等几年。’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不给后辈留机会,将来的仗还多着呢。”

众将闻言一怔,不解其意,征辽一旦成功,哪里还有仗可打。连漠北都置省了,难道还要往西打不成?

侯玄演无心的一句话,引起了下属们的猜测,却不知道他心中的丘壑。将来几十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仗打。

江南几个大工厂,在军队的订单刺激下,不断扩大规模。但是仅仅扩大规模,总有个饱和的时候,这时候他们就要想办法了。于是各种技术应运而生,中国人什么时候缺少过发明创造的智慧了,四大发明冠绝整个人类,至今也不得不承认是文明前进的重要的一步。

在金陵和扬州,已经有工厂开始使用蒸汽动力了,虽然还不完善也让侯玄演很是欣喜。

他需要做的就是给汉人创造一个土壤,自己的同胞们绝对不会让他失望。技术先进到一定的时期,就是一个时代变革的开始,到时候随之而来的,就是对橡胶、矿产、木材的无限需求。

这些东西,都不是白送的,都需要强大武力的保护下,才能去和白皮人争夺。

侯玄演也不会现在就跟他们解释,有些事非得等到事到临头,不然根本无法说清楚。

点将完成之后,侯玄演在府上大摆宴席,邀请这些旧日部将赴宴。王府内热闹非凡,恍如当年的军营一般,觥筹交错间,不知道多少的故事,在席间被重新提起。

有豪迈自豪的战事,也有战死的英灵伙伴,酒入喉中,滋味各不相同。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点将之后仅隔了一天,侯玄演便和郑遵谦一道,带着浙兵前往北平。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等到了畿辅一带的时候,大雪纷飞皑皑覆盖千里,一脚踩上整个小腿都陷在雪中,将士行军的速度再次耽搁下来。

侯玄演干脆带兵到大名府中修整,此时山东的兵马已经从登州陆续通过船只运送到天津卫登陆。

李好贤调兵遣将,反倒比侯玄演早到北平,和阎应元会师一处。

大明府,中军大帐内两排兽面灯柱上,插着通红的蜡烛。大名府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宋朝时候一度成为四京之一的‘北京’,是“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的雄壮城郭。

可惜的是,建文三年的一场洪水,裹挟着泥沙将大名府永远埋在了底下。

如今的大名府,乃是在旧址旁新建的,早就已经失去了当初的城高地险、堑阔濠深、鼓楼雄壮和人物繁华。

侯玄演坐在大帐之内,看着从北平送来的情报,关外的老对手从撤出去的那一天就知道,早晚还有一场决战。

一阵被风吹进来,凉飕飕地灌进侯玄演的脖子,抬头一看是郑遵谦,正在掸肩上的雪。

侯玄演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郑遵谦坐定之后,轻声道:“下官突然记起一件事来,特来和王爷商议。”

“哦?什么事。”侯玄演放下手中的密卷,抬眼望向自己的麾下大将。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这么多人征辽,就算后方钱粮足够,也很难在这种大雪中运送过来。这一回不比以往,光我们浙兵就不下八万人,山东、河南、湖广、陕甘兵马恐怕不下二十万,北平还有厚土营十几万人马。靖北、日本都需要钱粮,万一运输出现问题,几十万人可等不了啊。而且今年大雪这么厚,来年开春激战正酣的时候,这些雪一化就是泥泞不堪的道路,根本无法运粮。”郑遵谦难得想的这么细致,自己都感到一阵后怕,匆匆赶来跟侯玄演报告。

侯玄演食指勾起,刮了刮额头,说道:“我本来将运辎重的事寄托在海运上,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铺开的太广了。”

郑遵谦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帐外寒风呼啸,就像是野兽的嘶叫,让侯玄演心烦意乱。他蹙眉说道:“这一年来,我不停地运送辎重给阎应元和夏完淳,甚至同意他们将当地的税收征用。但是如今看来仍不保险,我们在辽东苦寒之地,和生于斯长于斯的关宁辽兵和满洲建奴作战,今年又降大雪,是我们没了天时。他们还占据着山海关,咱们再失地利。一旦粮草供应不上,就怕军心打乱,我们失人和,就算优势再大,这三点失去了也很难取胜。”

一连串的胜利,让侯玄演有些放松,今夜和郑遵谦的一番对话,就像是兜头一盆冷水,让他记起了自己北伐后期的治军方略--稳妥。

如今看来,隐患仍在,若是被人一波反攻推平了,重演苻坚旧事,那可就贻笑千古了。

抬头看了一眼郑遵谦,后者和自己一样,愁眉不展,显然是没有什么主意。侯玄演站起身来,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外面风雪正大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上就是生生的疼,小冰河余威仍在,今年的寒冬不会逊色前些年。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让天下人皆可参与到此战当中。”侯玄演沉声说道。

吓了一跳的郑遵谦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等我们征辽完成之后,所得的利益不小,首先是满清鞑子这些年掠夺的中原财富,其次是辽东本身的价值。我们可以调动整个大明的商人,只要完成我们的运送任务一次,就可以领到一个盖了官印的文书,将来征辽胜利之后,跟朝廷兑换足够的好处。”侯玄演说完之后,越发的满意,眉角一挑自矜地一笑。

“就算是实力不逮,也可以盍县、盍乡、或者集中一族之力,共同取之。”

郑遵谦张着嘴,瞪着眼,目光有些呆滞地说道:“这样可以么,百姓们会信任我们必胜么?”

侯玄演背着双手,眼神似笑非笑,问道:“你说呢?”

他有着足够的自信,如今的朝廷的公信力,不是其他任何朝代能够比拟的。尤其是在江南,侯玄演的声望已经到了顶峰,他的话一出就是金字招牌,势必有无数的实力强横的商人或者氏族,参与到这场征辽中来。

侯玄演已经可以想象,举国运粮前来助战的场景,让他娘的狗鞑子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吧。

------

关外沈阳中卫,也就是建奴的盛京,皇太极修建的宫殿说实话十分雄壮。外有圆郭,四方有四个塔寺,方城与圆郭之间有八条放射状的大街的格局,整个城平面像一个车轮的形状。

这种格局是依据太极八卦学说设计的,即城内的中心庙为太极,钟鼓楼为两仪,东西南北四座塔为四象,八座城门为八卦,圆形的外城象征天,方形的内城象征地等。

这种城池,没有几百个有文化的汉奸,单凭鞑子给他一千年也盖不出来。

宫内此时剑拔弩张,同样是保留了实力的豪格和阿济格还在为摄政王的头衔争得不可开交。双方各执一词,彼此旗下的奴才也都为主子摇旗呐喊,吵到厉害时候,甚至拳脚相加,

顺治坐在龙椅上,没有人将他当回事,看着殿中的两个亲王相争,他这个鞑子皇帝一句话都不敢说。

百官中的范文程脸上阴郁难看,大敌当前这些人还在自相争斗,虽说暗中积蓄钱粮的事情一直没有放下,但是若不能有一个强有力的首领人物出现,一盘散沙的满洲,要怎么抵抗山海关内的几十万北伐军呢。

二十年前,他和皇太极一道,将一群渔猎为生的蛮夷教化成一支强大的力量,伪清的规制大多出自其手,他也被视为文臣之首。尤其是皇太极,很是看重这个汉奸,凡入侵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伪清国家制度的建设等等,他都参与了决策,而且举足轻重。

他们君臣一道,将小小的满洲,发展起来。后来趁着李自成大闹中原,趁机入关差点就让这个狗贼成功将汉统倾覆掉了。

站在范文程的角度看,胜利近在眼前,却被人无情打破了。

看着肃亲王和英亲王不加掩饰的嘴脸,范文程苦笑一声,这个战场不是他能参与的。现在早就不是皇太极的年代,满人入过一次关之后,愈加的骄狂,根本不把自己这个汉臣放在眼里。

这一切都被垂帘听政的孝庄看在眼里,散朝之后,范文程满腹心事地往宫外走去,一个小内侍悄然而至,在他身边低声说道:“范大人,太后有请。”

范文程眼角的眼皮一跳,心中算计起来,孝庄手里的能量其实不小,小福临虽然年幼,但是他做皇帝总好过一个年富力强的豪格或者阿济格上台。

毕竟顺治做皇帝,所有的势力都可以存活下来,但是豪格上台,那么两白旗的旧将恐怕就要被清洗,反之也一样。

孝庄派人来找自己,目的很明确,看来这个老女人并不甘心看着豪格和阿济格对自己儿子的皇位虎视眈眈。

范文程心道,想要重新团结起来,豪格和阿济格都不能上位,只有顺治才是当下最需要的皇帝。

范文程当然清楚,以侯玄演的性格,满清一旦败了,自己肯定难逃一死。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要想尽办法保住满洲建奴的小朝廷。

几乎没有犹豫,范文程马上答应下来,跟着小内侍来到盛京皇宫的衍庆宫内。

孝庄手握着一串佛珠,对着一尊佛像正在念经,范文程恭恭敬敬地跪拜道:“拜见太后,不知招臣来有何事?”

孝庄转过身来看着他,脸上满满的善意,轻声道:“范学士和先皇是一时君臣,也是知己,先皇重你、用你、拔擢你,现在他的基业有覆灭的危险,你就没有什么要对哀家说的么?”

范文程听她提起皇太极,眼角跌落几颗眼泪,泣声道:“臣乃是一个家奴,贸然插手旗主之争,只怕是顷刻间身为齑粉而于事无补也。”

捏着佛珠,孝庄道:“再大的冰雹砸下来,屋中的人也不会受伤,如果你有良策安邦,我和福林就是你的房屋。”

范文程一听这话,心道这是明摆着招揽了,再加上孝庄又用皇太极唤醒了他的一丝温情,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狗贼满肚子坏水,憋着不敢放,一旦有了孝庄做后台,就像是摘了金箍的孙猴子。豪格和阿济格这个档次的对手,范文程自信能手到擒来。

孝庄摆了摆手,殿内的宫女太监一起退下,范文程慢慢爬到她的跟前,低声道:“当初摄政王在的时候,将豪格的手下心腹杀得七七八八,肃亲王有名无实,实力照着英亲王还差一点。我们当先从英亲王下手,然后再除掉肃亲王。”

他离得孝庄极尽,都能闻到老妖妇身上的味道,这在汉人中是很不敬的事,但是在满洲待久了,范文程也学到点人家的放荡不羁。

孝庄一看,这个范文程果然是个明白人,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就将心里的话吐露出来。

这件事谁先开口,是个很重要的事情,孝庄势必不敢先说除掉两个亲王的事,范文程却毫不遮掩地跟自己说了出来。

这样一来,也算是范文程交了一个投名状,从此便烙上了孝庄的印记。

“怎么才能除掉阿济格?”孝庄咬牙切齿地问道,他对这个阿济格的恨意甚至超过多尔衮。因为多尔衮总算还有点知道给自己留面子,但是阿济格已经狂妄到把拿自己当太后看了。

范文程一咧嘴,他的牙缝中缺了一颗,是当初多铎抢他老婆,还派手下将他毒打一顿,这才导致了如今的样子。

在满洲建奴,就算是范文程这样的高官,多铎抢了他老婆进府上狎玩了七天,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最后还是皇太极亲自出面要的人,而且多铎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牙齿漏风的范文程笑道:“这太简单了,阿济格有勇无谋,再加上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实力最强,肯定更加狂妄了。但是这种人的根基不会太稳,两白旗的将领未必是真心拥戴他,更多的是害怕被他清算,这才被他裹挟而已。

这种人可以被我们轻而易举地骗到宫中,安排人手先斩后奏,一举将他擒获。只要阿济格一被抓,臣敢保证,他的手下没有人肯为他出面。只要太后能安抚两白旗的将佐,便不会生出祸端。”

孝庄脸上浮现出疑色,狐疑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范文程点头说道:“阿济格很是自大,性格粗暴,粗鄙无谋。只需要谎称让他进宫受封,定能将他引来。到时候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都死了,只有能庇护他们两白旗的您和陛下,才是他们的靠山。咱们的手里平白多了这些力量,还怕豪格什么,他早晚都是太后您的板上鱼肉。”

孝庄的脸上阴晴不定,手心全是汗水,一串佛珠被她捏的湿哒哒的,范文程的方法简单粗暴,倒是很符合阿济格一贯的风格。

“太后,不是臣不想准备谋划一个缜密的锄奸行动,实则是没有时间了。侯玄演在金陵点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开来,朝中若是再不停止争斗,我们拿什么挡住侯玄演。一旦被他们打败,争来争去还有什么用。”

佛珠中间的串线,一下断裂,孝庄下定了决心,与其在朝中看着两伙人吵架,不如干脆直接不活了,因为侯玄演一旦打进来,他的手段早就传遍了天下。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三十章 恶之大者

大名府的雪终于停了,厚厚的积雪若是放在普通年份,扫起来都费劲。

如今浙兵在此驻扎,也就担负起扫雪的主力,这些人生在浙江,难得见几次雪花,更别提这么厚的了,只是在话本中听闻过。

侯玄演披了件黑色的鹤氅,里面裹着厚厚的长袍,双手抄在袖子里,慢腾腾地往前走着,这儿瞟一眼,那儿瞄一下,看到抓着雪球咿呀叫喊横行街头的小孩子、打躬作揖互相问好的路人,都会从心眼里感到愉悦。

大名府的知府李钟晚,原本是风字营的一员裨将,在川黔立下功劳,活捉了马应试,可惜足踺在战斗中受伤,已经无法继续打仗,侯玄演记得他的功劳,分派到此地做了一个知府。

李钟晚的双脚不便,走起路来有些跛,侯玄演故意放慢了速度,保证他能不吃力地跟着。

“这大名府在你治下,还算是不错,没给本王丢人。”侯玄演满意地说道,当初有功将士发派地方,朝中多有非议,侯玄演嗤之以鼻。那些迂腐书呆子,整日钻研四书五经,对做官又有什么帮助了。

不过是个晋升之资,军功为什么不能当官,而且侯玄演还专门给这些人培训了两个月。

李钟晚得了侯玄演的夸赞,喜形于色,周围的官吏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里威严持重的知府大人,抓耳挠腮的乐不可支,一时有些精神错乱。

“都是王爷的国策制定的好,我们这些地方官想要出政绩,没有别的捷径,只要跟着王爷旨意行事,就万万错不了。”李钟晚拍着肉麻的马匹,却双腿并立,挺拔如枪,神色肃穆。

周围的经历、知事、吏房、库房的官员,跟牙疼病犯了一样,呲牙咧嘴的一脸惊疑。

李钟晚恨铁不成钢,咳嗦一声,这些人才反应过来,上前凑趣叫好。

侯玄演笑骂道:“你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可不是在我风字营学的,少他娘的在这里现眼。你虽瘸了半条腿,但是一朝是北伐军,毕生都是我军的人,这次征辽你在后方,要给自己的弟兄做好支援。大名府地处畿辅咽喉,往来车队多经此到蓟辽,你要保证此路的畅通。我丑话说在前面,这次非比以往,但有延误,军法处置。”

李钟晚收起谄笑,抱拳正色道:“王爷放心,下官必定尽心竭力,为弟兄们保证辎重。”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继续说话,转身往中军大帐走回去。

李晚钟见他调头,赶忙道:“王爷,前面就是新建的集市,王爷不去看看么?”

此时距离新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北方各地年味已经很重了。集市上也堆满了各种年货,侯玄演嫌吵,本打算不去了,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说道:“去看什么,本王难道还要买菜不成?”

李晚钟额头沁汗,说道:“下官自作聪明,本打算让王爷看一看之后,再行谏言。如今想来,不如直接说罢,北方沦陷四年,百姓死伤无数,造就了大批的孤儿。这些孩童无力谋生,很多都被人贩子拐卖,人市上屡禁不止。他们又威逼恐吓孩童,让这些小孩认他们为父。北方清查人口,本就无凭可依,就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下官实在无力彻查,本打算让你去见一下那些可怜的孩子,请王爷恕罪。”

人贩子是每个朝代都严打的对象,但是限于古代的条件和人们的观念,这种罪恶的行径屡禁不止。

战后北方的孤儿太多,官府一时照应不过来,有些官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侯玄演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翻脸责骂道:“我在金陵早就定下律法,凡是失去双亲的孤儿,皆有土地可领,孤儿由当地官员集中抚养至十四岁,田产也暂时由官府监管,所得用为孤儿的安家费。难道你们大名府,收不到这条政令么?”

旁边的一个官员说道:“王爷有所不知,那些人贩子无孔不入,专爱挑这些孤儿下手,非但要买卖人口,还要谋取他们所分田产,实在是天理不容。”

冷静下来的侯玄演仔细一想,这些弱势中的弱势群体,单靠官府的保护,确实很难护得周全。

侯玄演对李晚钟说道:“去你的衙署,我要给金陵写一封书信。”

李晚钟一听大喜,自己忧心的事看来是要解决了,忙不迭在前面带路。跛了一足的李知府,拖着一条腿健步如飞,不愧是风字营出身。

侯玄演一纸书信传到金陵,要灵药传令各地,严打买卖人口。特意加上一条,除非是自己与雇主签订契约,否则就算是父母也无权替孩子做主卖身。若有顶风贩卖儿女的,都以人贩子论罪。

同时加大打击力度,大明律规定,“设方略诱取良人为奴婢、为妻妾子孙,杖一百,徒三年”,侯玄演直接改为削去双腿双臂。大明对人贩子的处罚,有些太过仁慈了,甚至还不如元朝。蒙元时期,律法规定“但犯强窃盗贼,伪造宝钞,略卖人口,发冢放火,犯奸及诸死罪”。也就是说,一旦拐卖人口被发现就是死罪。

汉朝时候,人贩子一经抓获,以磔刑处之。所谓磔刑,就是将犯人砍头后再进行分尸的一种刑罚。

在征辽前夕,侯玄演发起了一场针对拐卖人口的严打,解救出无数的童男童女。这些人由当地政府抚养长大,在学堂读书认字,将来长成后也应当知道为国效忠的道理。

严打人贩子正好赶上了新年之际,侯玄演下令三军启程,前去北平城中和厚土营还有山东兵马会师。

最后一路兵马,在堵胤锡的带领下,也开始从陕甘往东行军。

走到半路的侯玄演,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传令给远在日本的朱大典,倭兵入朝作战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朝鲜就是明清之间,最后一个缓冲带,吴三桂费劲心力促成的,逼朝鲜全民抗明的战略,没有料到等来的不是侯玄演的大军,而是无数凶残至极的倭兵。

第四百三十一章 武侯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盛京皇宫,大清门前,阿济格带着手下来到宫门外。

宫中的侍卫首领,低声下气地说道:“王爷,前面是皇宫重地,按照规矩是不能带兵进入的。”

阿济格身后的正白旗将佐闻言,怒道:“我们是王爷的心腹,就和手脚一样,片刻也不能离开,你见过手脚离开主人身体的么?”

侍卫们唯唯诺诺,不敢说话,阿济格仰天大笑:“你们没事吓唬他们做什么,如今的大清全靠我一个人撑着,谁还敢害我不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昨夜孝庄派人联系自己,要扶自己做摄政王,阿济格并没有怀疑。他甚至摄政王的服饰和印信都准备好了,就按他弟弟多尔衮的来弄,成为多尔衮那样的人,一直是这个当哥哥的最大的理想。

在他看来孝庄只能选择自己,一来自己的实力更强,豪格的手下留在汉中的旗兵被川兵杀了个干干净净,没法与自己相比。二来豪格也是皇太极的儿子,谁都知道当初豪格争夺帝位,抢的多么惨烈,孝庄岂会让他威胁到自己的儿子。而且扶持豪格的话,两黄旗的人,就很难再忠心于顺治了,相比于刚满十岁的福林,豪格无疑是更好的一个靠山。

想到当了摄政王之后,自己就可以跟弟弟多尔衮一样,权倾朝野扬眉吐气,阿济格兴奋地迈步走进宫门。

大清门缓缓闭合,将他和自己的手下隔开,阿济格浑然不惧,往衍庆宫走去。不一会,惨叫声响起,留在外面的人被宫墙上突然出现的弓箭手,射成了刺猬。

到了衍庆宫,阿济格才发现不对,汉臣范文程等人竟然也在。自己当摄政王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一个汉人说话,阿济格不悦地问道:“这个奴才在这里做什么?”

范文程笑道:“奴才在此,特意为取王爷首级。”

“你说什么?!”阿济格大怒,就要跳上来殴打他,只见两旁涌出几十个侍卫。

阿济格目呲欲裂,大声骂道:“狗杂种,你们想要害我!”

孝庄一声令下,所有人一拥而上,将阿济格剁碎。孝庄背后就是慈眉善目的佛像,眼前一对碎肉,血流一地,腥膻之气充斥着殿内。

范文程上前道:“太后,阿济格已经除掉了,是时候让代善出面,安抚两白旗的人心了。”

“我跟那个老狐狸商量,他却不同意杀掉豪格,只说是废掉豪格的兵权。这个人心狠手毒,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毒手,怎么可能是可怜豪格,分明就是留下一个筹码,好坐地要价。”孝庄有些恼怒,这时候的妖妇还没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范文程看后摇头说道:“太后不必着恼,只要大权在握,皇帝陛下亲政,慢慢地就没有人敢和您论筹码了。”

孝庄脸色稍霁,柔声道:“这次多亏了范学士,不然我们母子还要受这些人摆布。”

范文程跪倒,说道:“臣受太宗皇帝大恩大德,必定肝脑涂地以报答,太后放心陛下的事就是臣的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孝庄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管房内腥味扑鼻,蛮夷对于腥膻的接受程度,天生就比较高。

“范学士,我们大清现在是内忧外患,解决掉阿济格和豪格,但是外面的侯玄演该怎么办?哀家听说他带了一百万大军,这么多人杀到关外,如何抵挡啊。”孝庄的语气里,已经找不到刚才除掉大敌的喜悦,声音甚至有些发颤。

曾经他们手握着天大的优势,尚且不能和北伐军抗衡,更何况现在败走关外,而且实力此消彼长。

范文程脸色淡定,轻声道:“太后不必惊慌,那侯玄演当初凭借一个苏州城,都能守住我们的攻势。现在我们有偌大的满洲,还怕守不住么。再说了,他的兵马百万,肯定是吹嘘出来的,以臣估算不过就四十万左右。这些兵力虽然比我们多,但是山海关和松锦防线,他们想打到满洲都难。

入关之后,我们手里有大量的钱财,现在北面的罗刹人已经打了过来。我们正好可以贿赂罗刹人,购买物资囤积粮草。甚至我们可以让他们助战,将来把蒙古割让给他们都可以。

侯玄演独霸日本,已经引起了佛朗机人的不满,我们也可以从他们那里购买物资火药。”

孝庄一听,自己最担心的钱粮问题,确实很容易解决。满清在关内搜刮了四年,恨不得连地皮都搜三层,大明朝民间无穷的财富,都被运回了这里。

要不是侯玄演靠商税翻了身,他就算是北伐成功,也是接手一个烂摊子,根本没钱这么快恢复元气。

孝庄胆气稍足,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办?”

范文程轻声道:“重赏吴三桂、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让辽人和汉八旗在山海关和松锦一带,守住靖北和蓟辽的明军,然后派兵威逼朝鲜,让他们的君臣知道,不用心抵抗,就先杀光他们,再立新的朝鲜王。然后和罗刹国结盟,让他们进攻靖北,得胜之后可以给他们一些蒙古的土地。”

他口里的罗刹国就是沙俄,确切地说是指沙俄国中的哥萨克族。是一群生活在东欧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也是俄罗斯和乌克兰民族内部具有独特历史和文化的一个地方性小族群。他们以骁勇善战和精湛的骑术著称,并且是支撑沙俄于17世纪向东方和南方扩张的主要力量。他们的首领哈巴罗夫,从崇祯年间就屡次打到黑龙江流域,烧杀淫掠,甚至吃人。

孝庄一听大喜,说道:“范学士真是大才,就跟书里的诸葛孔明一样,轻轻松松就给我们找到了出路。”

若是诸葛亮知道,今天他遭受的侮辱,恐怕能从武侯祠中复活提着扇子杀过来。

范文程却丝毫没有愧疚,谦逊而且卑服地跪地道:“能为大清效劳,得到太后的赞誉,是臣的福分。”

两个人商议的途中,小太监们忍着呕意,将殿内的尸首处理掉。

第四百三十二章 山海关内外

北平城内,旧皇城中,艳阳高照、街上行人渐炽,就算是隆冬腊月,也阻挡不了客商的脚步。

“将军!”

面对这一声得意洋洋的喊叫,侯玄演蹙眉冷对,半天之后才说道:“这局不算,刚才路上太颠簸,打断了我的思绪,本来我有一着绝妙好棋,硬是给晃的忘掉了。”

郑遵谦笑呵呵地说道:“王爷无须多言,车中的美酒可就是下官的了。”

侯玄演的双肩有暗疾,尤其是到了寒冷的地方,必须要靠烈酒驱寒。来的时候妙儿给他备上了许多好酒,开盖之后香气四溢,深对郑遵谦的口味。一路上和侯玄演下棋,大家水平差不多,一对臭棋篓子杀了个半斤八两。

下棋这东西就是这样,非得遇到和自己水平相近的,才能体会到个种乐趣。

秦禾在外面说道:“王爷,北平到了。”

侯玄演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瞧,欣然道:“终于到了,这一路上太颠簸了,当初征战天下时候还好,安逸了许久这把骨头经不起这种折腾了。”

“王爷拨下巨款以工代赈,北方修建的道路已经比以往好走几百倍,相信将来会更加平坦。”郑遵谦由衷地赞叹道,确实只有侯玄演有这个魄力,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将国库内贮存的无数金银全部归还民间。

侯玄演从马车中出来,立在车上往前看,只见前方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将士,在高大庄严的城门口等待。

这时的北平城,整个城池虽然房屋鳞立,可是除了远远近近的一些酒楼、以及远处勋臣功将们的府邸,所有的房屋几乎没有超过两丈高的,眺目望去,远处一片日光余晖处那片金碧辉煌的建筑自然便是旧皇城了。

当初那里也曾是大明的腹心都城,号称天子守国门,立国都于此抵挡漠北游牧民族两百多年,永乐大帝的气魄至今依然让人敬畏。

阎应元迎出这么远来,侯玄演索性下马车与他并肩回城,李好贤、郑遵谦都在身旁同行。

“王爷,现在北平万事俱备,只等开春便可以兵临山海关。”阎应元难得地意气风发,到了这个时候,国仇家恨已经报的差不多了,再也没有当年天下将亡时候的压抑和苦闷,人哪有天生就愁眉苦脸的。

李好贤插话道:“还要等堵胤锡大人,率兵赶来,我们才好征辽。”

“那倒也不必。”侯玄演说道:“山海关前不是很开阔,我们这么多人已经足够了,堵胤锡可以用作预备队。征辽要打这么久,不能上来就把底牌全掀开,留一支强劲的预备队还是很有必要的。”

阎应元自己做了四年的预备队,一听这话生怕预备队的“美差”又落到自己头上,赶忙附和道:“王爷说的没错,堵将军老成持重,正堪此任。”

其他两个也咂摸过味来,纷纷出言赞成,侯玄演点头道:“既然大家都信服老堵,就让他殿后,我们开春过完年,就去会一会天下第一关!”

北平城内,早就准备好了侯玄演的临时府邸,还是上次来北平时候的大宅子。

宅子内的亲兵马上忙碌起来,侯玄演在书房中观看阎应元送来的情报,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洪一浊推门而入,看到侯玄演之后面露喜色:“大哥,我预计你是今日进城,果然不错。”

侯玄演抬头一看,洪一浊依旧是盔甲罩着道袍不伦不类的打扮,只是年轻的脸庞如今多了些沉稳。侯玄演嘴角一扬,笑道:“你在山西处理晋商,我听说挖的挺深,怎么这么快就来北平了?”

“嗨,那些晋商实在没什么好查的,几乎都有通敌的勾当,而且他们的银子不是置办房产就是埋在地下,查案抄家简直不要太轻松。早在半个月前,我们潜象营就查无可查,正好赶来此处与大哥相会。”洪一浊笑嘻嘻地说道。

侯玄演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大同这么久,要是光查晋商,可就堕落了。”

“大哥放心,漠北往北的消息,我们也有所打探,不过那里极不好混入探子。我在靖北设立了潜象营的分支,招收了许多蒙古人和罗刹人,正在训练着呢。”

侯玄演还是第一次听到罗刹这个词,印象中这是沙俄的人马,这个时节正是沙俄疯狂扩张的时期,侯玄演的计划中早晚和他们要有一战,不禁加了小心,嘱托道:“干得不错,越往北的情报越重要。现在国内局势已经坚若磐石,反倒可以放一放了,你就多盯着这一块,将来我有大用。”

洪一浊坐到椅子上,有亲兵进来送上一杯茶水,洪一浊笑着说道:“大哥此番暂住北平,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用从山西挑选几个‘大同婆娘’过来孝敬大哥。”

侯玄演笑骂道:“老子顶天立地一好汉,生平不好女色,唯爱耍枪弄棒,这才练就了臂上能跑马,拳上能站人的体魄。有了这等体魄,才能扫清寰宇,驱除鞑虏,恢复汉统。你这厮其心可诛,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了半天还不是想要,大哥嘴里从来就没个痛快话。”洪一浊难得和侯玄演相见,彼此之间从竹林开始,早就心意相通。就侯玄演的好渔色的性子,不给他几个才怪呢。

也难怪如此,其实有大明一朝,论起美人的受欢迎程度,首推大同的“婆娘”。《五杂俎》云:“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什物之雅好,皆边寨之所无者。市款既久,未经兵火故也。谚称‘蓟镇城墙’、‘宜府教场’、‘大同婆娘’为三绝云。”

除此之外,再往下才排到扬州瘦马,像崇祯宠爱的田贵妃便是“瘦马”出身。

说道大同婆娘,她们都身怀一项绝技,叫做“重门叠户”。青楼里的老鸨在妓女年幼时根据她们的身体形状为她们选择一口水缸,并且,让她们长时间坐在水缸上,直到她们的平衡力和肌肉完全养成,这就叫重门叠户。所以她们专以丰乳肥臀,紧致滑润,床第媚功高人一等而声名远播。

有人曾经以三幅对联,形容大同婆姨的三个境界:

第三等的是“鸟宿林边树,僧敲月下门“,横批“别有洞天“;

第二等的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横批“渐入佳境“;

最上品的是“云无心兮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横批“极乐深处“......

风流雅致,无过于此,令人神往啊。

不管是“游龙戏凤”还是“苏三起解”,都是以大同婆娘为主角写出的戏剧,足见当时文人墨客对这些身怀绝技的美人儿的向往。

笑谈归笑谈,侯玄演对自己的这个兄弟还是十分了解的,问道:“一浊,你这么远从大同赶来,不是为了给大哥献女人的吧?”

洪一浊抿了口水,侧着身子笑道:“还是瞒不过大哥,我们的人在靖北这么久,发现一件事。大哥建靖北省之后,我们与准噶尔已经接壤,这个汗国不容小觑。他们的首领巴图尔珲台吉已经获得额尔德尼巴图尔珲台吉的称号。继承其父统治准噶尔,与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共为丘尔干盟主。这厮多次打败罗刹人和哈萨克汗国,国内南侵的呼声很高,尤其不满我们占据漠南草原。”

侯玄演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准噶尔确实不容小觑。当初吓得康麻子屁滚尿流,连打到他东北老家的罗刹人都妥协之后,就为了防备准噶尔汗国。

现在帝国到处树敌,往南还好说,自己手里的水师无敌。但是到了北边,就是骑兵的天下,否则就算能打赢,也根本追不上别人。靖北成立不久,根本没有强大的骑兵部队,在草原争雄自己现在还不占优势。

“你们还是先刺探情报,这个阶段我的首要敌人,依然是满洲建奴。征辽之后,我们再商议处理草原上的事情。”侯玄演只能这样说,洪一浊叹了口气,也明白眼下的处境。

“大哥放心,我一定将草原摸透,将来大哥要出手,也好知己知彼。”

侯玄演眉尖一挑,动情地说道:“好兄弟。”

两兄弟密谈漠北草原大势的时候,外面一个亲兵抱拳道:“王爷,义兴伯派人来取酒,说是王爷输给他的。”

侯玄演站起身来,说道:“正好肚子饿了,你带上我的一坛好酒,我们去他那里蹭顿饭吃。”

带着洪一浊来到北平街头,在阎应元的治理下此地俨然是一座军镇,到处都是持戈的将士巡查。

征辽期间,恐怕北平作为桥头堡,又将迎来一次巨大的机遇。尤其是侯玄演的运粮助战政策颁布之后,肯定有各地的人前来,到时候战后凋敝的北方,也将迎来一次重新崛起的机遇。

就像是后世的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一样,美国的这两次战争,生生把日本带了起来。

战争带来的需求太大了,尤其是这次征辽,已经铁定了是一场全民战争,到时候顺带起飞的恐怕不止是北平一座城市。

来到郑遵谦的住所,阎应元、李好贤等人都已经齐聚于此,李好贤抚掌大笑:“我说什么来着,你派人去请王爷,他未必赏脸。你去讨酒,王爷定会来蹭饭。”

郑遵谦捧场道:“还是齐国公最了解王爷。”

侯玄演骂道:“李好贤,今日这坛酒谁都能喝,就是你不行。你在旁边为我们倒酒助兴,看我们痛饮。”

“那不是要了标下的命么,别人的酒再香俺也不馋,唯独王爷的酒,得一滴标下就得偿所愿了。”李好贤弯腰笑道。

侯玄演从亲兵手里接过酒来,往上首一坐,说道:“今日喝酒可以,等到过完年后,三军将官自我以下,一律禁酒。士卒可以少饮驱寒,我们这些人要指挥千军万马,脑子时刻都得清醒,要是喝醉了误了大事,我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都听王爷的。”

“这次,非得在山海关上,看了尚可喜老贼的脑袋!”

----

山海关外,尚可喜也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满清这次给了他们足够的支持,不管是松锦还是山海关前,辽东兵马战意昂扬。

辽人治辽,是他们的心中最渴望的结局,现在已经实现。这里的百姓对大明朝的感情其实很是淡薄,这也不怪他们。

大明朝自宣宗皇帝撤销奴儿干都司之后,大明在辽东的统治就名存实亡了,当时的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包含辽东半岛,势力最北界为铁岭、开原一带。再往北,就已经不是大明势力能够保护的地方了。

到1616年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并开始了和大明朝的战争时,明朝在辽东地区的据点包括沈阳、辽阳、铁岭、抚顺等地纷纷丢失,到万历年间只剩下辽西走廊一带。

在这种环境下,造就了辽人只为自己战斗的性格,他们可以漠视前来支援的友军全军覆没而不去救援,因为他们首要保护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而且辽军的组成,也不是只有汉人,其中充斥着大量的女真、蒙古、朝鲜等族人。

长期的杂居生活,让他们养成了粗狂、豪爽、剽悍的性格,也让他们的价值观念发生了改变,华夷之辨在辽东汉人的心中,已经淡漠了。

以前满清强大,大明式微,山海关就是大明抵挡建奴的屏障;现在大明强大,满洲建奴油尽灯枯,山海关反倒成了建奴抵挡汉人的屏障。说到底,辽人不喜欢被强势的一方完全征服,他们渴望着自立。

吴三桂也好、孔有德也好,他们都是辽东士绅的代表,为了辽人的利益,现在他们要把侯玄演挡在山海关外。

尚可喜被安排在山海关,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尚可喜的能力毋庸置疑,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看着关下皑皑白雪,尚可喜心中不无忧虑,等到雪化的时候,此地将会血流成河。

没有哪一次的战事,会赶上这一次的惨烈,殊死相搏之后,辽人的命运也将被定格。

想到那个四年间,萦绕在所有清兵心头的名字,尚可喜握紧了拳头。

“侯玄演,我在山海关等你来决战!”

第四百三十三章 岁末饮宴

新年伊始,北平府知府衙门下令在街道上张灯结彩,庆贺新禧。

各级官员也纷纷出钱与民同乐,现在官员的俸禄提高了很多倍,侯玄演希望用高薪养廉来代替太祖的苛刻的俸禄制度。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对官员的奉禄计算得出奇的准确,所发的俸银只够官员养活一家老小,至于迎来送往的花费、家丁仆役、轿夫马夫,包括幕僚师爷等人的工资,全是官员自掏腰包。如此一来当个官还得往里贴钱,就算是想当清官,都得面对老婆孩子的诘难。

在朱元璋时期,就曾经闹出过这样一个让人心酸的事,当朝三品大员通政司首任通政使曾秉正,为官正直多次顶撞老朱。

朱元璋一怒之下将他撤职,曾秉正老家是江西南昌的,被罢官之后只好回乡。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这个清官虽然是三品大员,曾经做过陕西高官级的人物,竟然没有足够的路费返乡。逼到没有办法的曾秉正走投无路,只好将自己四岁的女儿卖给别人,凑足了路费。

史书记载:在位数言事,帝颇优容之。寻竟以忤旨罢。贫不能归,鬻其四岁女。

更惨绝人寰的是,这件事被朱元璋知道了,勃然大怒。一点都不考虑是自己定的俸禄太低,斥责曾秉正没有资格为人父,竟将他处以宫刑....

侯玄演如今有的是钱,国库充盈到需要国家让利于民,自然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严酷的惩治贪官污吏的法规,再配上高额的俸禄,才是净化官场的良药。按照朱元璋的那一套,不贪都活不下去,即使有剥皮填草这种刑罚的恐吓,贪官还是屡禁不绝。

北平府的官员筹资设宴,邀请侯玄演、阎应元等一众将领,在知府顾守正的宅邸中度过岁末。

顾守正不但官职很高俸禄不低,更要命的是背后是苏州首富,江南排的上字号的顾家。“四菱”在水师远征日本的战役中,捐款最多,获得地回馈也就越大。日本这个市场虽然不算是很大,但也有无穷的潜力,这里的金银铜矿让它成为了很好的商品倾销地。

无数的大明商人拉着丝绸瓷器,运走了这里金、银、铜、铁。在美洲深埋地下的银矿被发掘之前,这个小小岛国的产银量一度达到世界白银产量的四成,主要原因是日本是多火山国家,再加上地质活动剧烈,所以金银矿众多。

顾守正有这个大靠山,自然不必靠贪墨赚钱,而且他为人正直,甚至有点过分的正直。

顾府的酒宴十分丰盛,在座的虽然都是当朝权贵,也没有吃过几次这种豪门家的奢侈宴席。侯玄演看着席上的众将,这么多年血雨腥风、并肩作战,他们已经和自己结成了牢不可摧的利益关系,侯玄演对这些人也是信任有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侯玄演站起身来,笑吟吟地说道:“景祐二年捷报不断,全赖诸位戮力同心,这杯酒算我敬大家。眼下大战在即,满洲建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辽军四藩也不是泛泛之辈,也祝我等兄弟旗开得胜,荡平满洲,雪耻雪恨。”

说完一指外面的大雪,说道:“这场铺天盖地的瑞雪,就是咱们此行的好兆头。”

李好贤大笑道:“王爷太客气了,是我们应该感谢王爷才对,要不是王爷带我们立军北伐,现在我等恐怕早就死在鞑子手中了。”

阎应元深有同感,当初守在江阴实则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突然传来消息说苏州光复。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当时阎应元和陈明遇还有江阴儿郎的心境。

郑遵谦捻须道:“这话不错,那时候鲁王要杀钱公,我带着手下劫狱。若不是王爷发兵相救,我们早就死在绍兴城中了。方国安无能鼠辈,带兵北伐被张存仁、济席哈杀得片甲不留,构陷自己人到是一把好手。”

侯玄演神色略显尴尬,这段往事其实不甚光彩,自己使了反间计才让鲁王和方国安非要杀钱肃乐。

郑遵谦一说这事,身为当时参与谋划的阎应元老脸一红,赶忙说道:“来,我等齐敬王爷一杯。”

侯玄演举杯和下属们共饮,顾守正经过这些的磨砺,也不再是苏州城那个空有一腔热血的书生了。他酒量很小,强行喝了一杯之后,脸色酡红,起身说道:“王爷,蓟辽寒气春来不减,大雪冰封何止千里,南方士卒不耐苦寒,棉衣、营帐、皮靴等物,畿辅库存被鞑子席卷一空。此物江南稀缺,不如从靖北收购。”

侯玄演仔细一想,很有道理,虽然军备物资中有棉衣,但是这些普通的棉花也就能抵挡北平附近的寒冷。到了关外辽东,寒气更甚,确实需要兽皮之类的御寒。

好在靖北的百姓在大军庇佑下,过上安稳的日子,所产的毛皮翻倍。北伐军方收购,正好可以解决第一年的销路,帮助靖北百姓安家立业。

这时候门外亲兵进来,抱拳道:“王爷,靖北夏完淳将军,派人送来骏马八千匹,皮货、兽筋等物两千车。”

众人相顾而笑,侯玄演将酒杯放下,抚掌赞道:“端哥儿正是及时雨一般,吩咐下去让附近工厂承接订单,将这些皮货制作军服,另外派人前去靖北交易。靖北集市虽多,现在看来仍然不够,不能让军队来操持这些琐事。令地方官员,鼓励通商,吸引长城以南商人入靖北,将此算入政绩考核。”

李好贤摩拳擦掌,问道:“王爷,万事俱备,我们何时出征?”

侯玄演一双眼睛眯起,嘴角一勾说道:“别急,让倭兵先上,将朝鲜引燃。”

与此同时,江户的德川家光,送别手下统兵大将酒井信光。

“此番攻打朝鲜,你为何闷闷不乐?”德川家光了解自己的大将,知道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疑问道。

酒井信光眉头紧皱,猛地抬起头,片刻之后又低下,沉声道:“将军,我们打朝鲜,流的是自家武士的血,却是为大明打仗。琉球也丢了,整个国家到处驻扎着明朝的水师,朝鲜打下来之后,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德川家光左右看了一眼,厉声斥责道:“混蛋!蠢货!现在大明就像是身强力壮的青年,我们日本国才是三岁的孩童。这个时候不听他们的,我们就将失去成长的机会。早晚有一天,这个青年会变老,而我们会在他的羽翼下越来越强壮,早晚有一天...”

酒井信光眼中一亮,低头道:“我明白了,将军大人。”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朝鲜之殇

景祐三年元月,大明水师万炮齐发,将朝鲜引以为傲的水师战船全部轰沉。

在梁露海域,这里曾经是大明水师拯救朝鲜,歼灭倭兵水师的地方。

几十年时间过去,世事变幻,反倒成了大明水师带着倭兵前来进攻朝鲜的桥头堡。

酒井信光带着德川幕府的兵马,第一批在釜山登陆。

如同一滴水进了沸油中,将整个朝鲜搅得鸡犬不宁。

朝鲜国内的亲明一派,欢欣鼓舞,虽然倭人残暴不下满洲建奴,但是他们不是很在乎朝鲜平民百姓的安危,只知道这次倭兵入侵是大明指使的,他们这些亲明派抬头的机会到了。

万历时,大明对朝鲜有存活之恩,可以说没有万历帝下令痛击倭兵,朝鲜早就亡国了。

当时的朝鲜士大夫,对大明朝感恩戴德,而且朝鲜和满洲建奴是真正的世仇,一开始朝鲜无比痛恨满洲鞑子。这一批就是最早的亲明派,他们视大明为正统,始终认为忠于大明才是正道。

朝鲜先后经历了丁卯胡乱和丙子胡乱两次蹂躏,国主李倧被迫在崇祯十年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并接受清朝册封为朝鲜国王,使朝鲜的宗主国从明朝变成清朝。

李倧当初上台,打得是亲明排金的旗号,但是被蹂躏两次之后,彻底转变了国策。大肆打压排挤亲明的大臣,起用降清派,他被满洲建奴打服了...

丙子胡乱结束后,伪清就命朝鲜出兵配合清军剿灭皮岛的明军,也就是皮岛海战;崇祯十年鞑子围困明朝在辽西的松山、锦州等据点,要求朝鲜出动舟师运饷,李倧出兵6000人助清攻明。

如今在釜山登陆的倭兵,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大明水师的战舰虽然因为太过庞大,很难全部驶进鸣梁海峡,但是在外面威慑朝鲜弱小的水师,还是可以的。再加上梁露海战的炮击,让朝鲜水师几乎全军覆没。

朝鲜的军队这些年战力越来也低,跟明清争霸也有关系,朝鲜依赖明朝输入的硫磺、硝石来制造火器,丁卯胡乱之后,由于鞑子和朝鲜修好,明朝担心硫磺、硝石通过朝鲜流入后金,便禁止硝黄输出朝鲜。

朝鲜赖以成军的鸟铳队难以为继,再加上官员**,吏治黑暗,导致这一批的朝鲜人简直成了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

酒井信光的兵马入朝之后,狰狞的面目尽显,一路上杀戮不断。

就连随军的大明将官都看不下去了,几次三番训斥他让他约束手下的士兵,这些人所过之处,朝鲜的村落几乎是灭绝了人迹。

锋利的倭刀劈砍的遍地都是断臂残肢,老人和婴儿的尸体被悬挂在树上,渐渐黯淡的天幕下,阴云下的大地,笼罩着硝烟与尘雾,腥气冲天。

在朝鲜的一个小村落旁,倭兵将村里的男人通通抓起来,反绑手脚,上下横着两根竹子,将五六个人绑成一排,一齐跪在村中的广场上。各种女人的惨叫声不停地响起,这些男人脸上都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倭兵则显得很是兴奋。

一排树干上男人的发髻都被削断,头发揪成一束,像市集里标价钱的草标一样,被高高绑在晒网的架子上,脖子上还套着绳圈。他们手腕、脚踝全被捆在身后的竹子上,身子向前倾,只靠两边膝盖,以及吊起来的头发支撑重量,很多人早就已经咽气。

血滴滴答答地留下,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刚刚策马赶到的登莱水师参将赵汉武脸色难看,正好看到路过的酒井信光,赵汉武呵斥道:“不是说了让你约束手下,看看他们做的好事!”

酒井信光心底愠怒,但是脸上不敢表现出来,用汉语辩解道:“大人,他们是敌国百姓。我们今天不杀他们,转头就有可能被他们杀害。”

赵汉武心中压抑的情绪腾地一下爆发出来,指着树上的小孩骂道:“这个才四五岁,也能杀你了?少他娘的放屁,我跟你说你们是人,不是畜生,别往畜生道上走。”

旁边的倭兵听不懂,但是都能感受到大明将军的愤怒,纷纷去看酒井信光。

酒井信光的指节被自己捏成了青色,低着头咬着牙,不一会抬起头来,弯腰说道:“大人教训的是,我们知道了,我这就去下令,不许屠杀老弱妇孺。”

赵汉武只是登莱水师的一个小小参将,做这些事全凭自己的善心,但是在酒井信光的心中,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巨大的屈辱感充斥着这个在日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

他们定下的战术,跟几年前满洲建奴一样,都是直扑朝鲜的都城汉城。

随着大军的推进,整个海岸线的朝鲜水师被追着打,近乎全军覆没的下场,就是整个海岸线都成为倭兵的登陆地。

源源不断的倭兵被运送到朝鲜,铁了心效忠满清的李倧彻底傻了眼,这些天来他早就被各地传来的倭兵的凶残吓得魂不守舍。

坐在王座上的李倧,眼神虚浮,年近花甲的他在王位上做了几十年,一次次的政变他都挺了过来,这一次却再没有了勇气。

当初盛京那边,满洲建奴传来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不然的话满洲为了自保只好出兵将战场推到朝鲜了。

李倧自知绝对不可能投降大明,因为他派出的军队,在大明屠杀百姓,人头被做成了京官摆在济南城外。

从那里逃回的几个幸存将士,为了避罪,夸张地渲染了侯玄演对他们的恨意。而倭兵入朝之后的杀戮,又让他更加坚信大明对于自己背叛的恨意是多么的深。

“你们说,我们朝鲜王国该怎么办?传到我这一辈,已经是十六代国主,难道就要灭亡了么?”

殿里的朝鲜群臣,双膝跪地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李倧派他们到前线指挥士兵和倭兵作战。这个工作危险系数极高,朝鲜的几个元帅都已经被倭兵砍掉脑袋挂在旗杆上示威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三十五章 山海关

日本人打到了汉城周围,朝鲜军兵败如山倒,李倧这些年没干别的,全是在政变和大臣们的勾心斗角中度过的。

朝鲜军队的实力不堪入目,但是他们有祖传的绝技,哭爹喊娘地求援兵。

当初壬辰倭乱,朝鲜的宗主国是大明,所以他们求大明出兵。现在倭兵卷土重来,朝鲜的宗主国变成了满洲建奴,清兵入朝已成定局。

清廷不会做视朝鲜为倭兵占领,谁都知道倭兵只是开路先锋,真的让他们拿下了朝鲜,整个鸭绿江都将暴露在大明的攻击范围内。

酒井信光身后的倭兵不断增加,战报传回国内,日本举国欢腾。身在日本的汉人也兴高采烈,如同过年一般,朝鲜也是个庞大的市场,朝廷拿下朝鲜,就会带来广阔的市场和巨额的订单。别的不说,就在朝鲜修筑驻军工事,就够大明的商人赚的了。

朝鲜国都汉城内,朝鲜君臣已经逃得精光,盛京清廷内皇太后和代善、范文程等人共聚衍庆宫,代善的脸上渐现老色。

身为努尔哈赤的二儿子,自己的几个能战善战的弟弟们都死了,唯独他因祸得福。当初他因为虐待儿子,被努尔哈赤废黜继承人的位置,反倒是从此安逸了下来。

“朝鲜不能丢,不然我们就被三面合围了,到时候兵力抓襟见肘,真要被打回山林中了。”代善虽然一直留在盛京享福,被剥夺了带兵打仗的权利,但是他在努尔哈赤的儿子中,统兵能力是排的上前三的。

太后听完,心中犹疑不定,派谁去朝鲜是一个不好抉择的难题。入关之后,虽然在中原逞威四年,杀了无数的汉人,但是也折损了近乎所有的猛将。

而且新一代的贝勒们因为环境优渥,几乎全是只会享乐的废物,范文程见两个人都皱着眉头,轻咳一声说道:“臣举荐一人,可以领兵入朝。”

“哦?是谁。”

范文程轻声道:“原甘肃总兵张勇,曾在陕甘陕甘镇压了米喇印、丁国栋,后来也是屡立战功,号称河西四汉将之首。”

殿中几个人除了范文程全是满人,听到这话就有些不悦,但是仔细一想,满人中确实没有什么能独当一面的统兵大将了。代善一把年纪,总不能让他亲自去吧。而阿济格和豪格,又刚刚被清洗掉,除此之外的皇族都是些拿不出台面的东西。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让纳喇苏克萨哈挂帅,张勇副之,带兵七万前去朝鲜助战。”

殿中的满人纷纷点头,范文程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在他看来派个满人去纯属画蛇添足,先不说朝鲜军民对满人根本没有什么好感,但就军事能力来看,苏克萨哈也不能和张勇想比。

但是范文程也深知,自己不可以出言直谏,现在的满清早就不是几年前了。一连串的失败让这些人疑神疑鬼,防范随军撤入关内的汉人,就跟防贼一样。

范文程心中暗道,要不是侯玄演对待降将太刻薄,这些人可能真的会反戈一击。想到这里范文程反而庆幸起来,是侯玄演的铁血政策,让他免受怀疑,而且还能在这种地方,参与军国大事的商议。

随满洲建奴入关的汉奸不少,尤其是陕甘九边一带,几乎没打就跑了。山西总督姜襄就是这样的例子,全员撤入关内。

这次范文程点名的张勇也是一样,这些汉将手里兵马不少,到了满洲的地面若是本性发作投降起来,那整个满洲就全完了。

当然这些汉奸现在都没有这个想法,谁都知道侯玄演对待这些人的态度,几次三番的杀降坚定了汉奸们的决心。

侯玄演也不后悔,这些人若是真的降了,自己也不好处置。既往不咎?可是他见过太多的屠杀和鲜血,很多都是这些汉人干的,替死难者原谅他们,即使是权倾天下的侯玄演也自认为没有这个权利。侯玄演能做的,就是将这些送到阴间和受害者相见,让被屠杀的人自己去决定。

事态紧急,廷议张勇入朝之后,满清的大军很快就将从满洲出发,前往朝鲜。

苏克萨哈临行前接到太后密旨,严密监视这些汉八旗的一举一动,防止他们投降。

苏克萨哈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到底是个女人,成不了什么大事,这个时节还在这搞这一套。”

旁边的亲信劝道:“大人,太后说的有道理啊,关内的汉人势大,我们不能不防备他们。”

苏克萨哈转过头来,劈头盖脸骂道:“你真是比野猪还蠢,那个侯玄演是什么人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是张勇你会去投降么?他比我们还要害怕,拼了命也会阻挡侯玄演的,这时候再去防备他,不是正合了侯玄演的心意么。”

张勇奉命前来报道,苏克萨哈闻言哈哈一笑,亲自出迎。来到殿中,长相英武的张勇抱拳道:“苏克萨哈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克萨哈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张将军,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完掏出了太后的密旨,张勇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心中羞愤交加。

苏克萨哈趁势说道:“张将军,太后虽然怀疑你,我却对你深信不疑。咱们这次入朝,我的本领不如你大,行军打仗的事你说了算。至于朝廷的监视,就交给我来办,最后我肯定保证你的安全。朝鲜不能丢,这一回我们齐心协力,将倭兵杀回去。”

张勇大受感动,说实话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虽然骨头软了点。

当初洪承畴曾经称赞他是:智勇兼备,治军有方。

后世历史上他的战绩更加厉害,顺治下旨:当今良将如勇者甚少。军务不可悬度,当相机而行,勿负才轻敌。

张勇为伪清镇守甘肃、转战西南,平定三藩,生平就没有败过。

景祐三年元月,苏克萨哈和张勇率一万满八旗、六万汉八旗将士,前往朝鲜助战。

------

朝鲜战报传来,侯玄演都吓了一跳,倭兵这么能打么?

阎应元笑着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那朝鲜陆军一向是疲软废物,只有水师尚有几分实力。可惜在我们的大船巨炮下,化为齑粉。如此一来,朝鲜君臣的胆子都已经被吓破了,谁还敢和倭兵交锋。”

“话虽如此,倭兵的战力也很可观啊,既然他们开了个好头,我们就出兵吧。”

侯玄演站起身来,腰悬宝剑、手执马鞭,杀气腾腾。

旁边的几个大明首屈一指的将官,人人振奋,脸上透露着喜色。

从来晋爵封妻荫子,与国同休,都是需要赫赫战功的。平辽之战就是最好的机会,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景祐三年二月,侯玄演率兵抵达山海关,所率大军三十万蓟辽大地为之颤动。

山海关下,阵中的侯玄演远远地看着天下第一雄关,隐隐的,可以看到迷蒙春雾中的城墙和高塔。

山海关就像是大海中的一片礁石,在云集的大军包围中,依然静静地矗在那儿。

自从山海关建成以来,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次的攻击,它就那样的沉默从容。除了吴三桂自己开关纳降,从来没有人能打过山海关,若是天下雄关比拼战绩,山海关也足以自傲。

远处的炮声轰隆,双方不约而同地开始了炮击,时至今日大明的火炮已经遥遥领先满清,但是城上的清兵仗着地利,和明军对轰起来。

侯玄演伸出手来,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手掌中,随即融化。寒风吹在脸上,依然是被划破的疼痛感觉。

“这冰雪怕是化不了了。”

阎应元点头道:“王爷,冰雪不化对我们是好事,化雪之后路面泥泞不堪,根本无法运送物资。”

抬眼看去,一颗颗地炮弹砸向城墙,激起黄色的灰尘。就像是无数颗礼花绽放,这是男儿间的战争,鼓角声让人血脉贲张,忘情地厮杀。

侯玄演的瞭望车离战场足够远,但是依然热血沸腾,恨不得冲上去亲自陷阵冲锋。当然就算他自己有这个想法,也是不可能的,周围的将士就是死也会拉住他。

三天山海关依旧坚如磐石。

辽东和中原不同,这里的战争是从几百钱就开始了,大明立国到辽人现在一直在打。

百年的战火磨砺了他们的斗志,即使山海关下是将他们赶回辽东的北伐军,这些人也浑然不惧,甚至迸发出更强的斗志也显示出了的更强大的战斗力。

依靠着山海关,尚可喜的手下将士顽强地坚守着雄关,历代蓟辽总督,总是不遗余力地翻修、加固山海关。关下的北伐军不可谓不英勇,激战三日夜,却是寸步未进。

中军大帐中,侯玄演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他实在没有想到山海关这么难打。尚可喜守起关来如同换了个人,沉稳而且睿智,几次三番破解了自己的杀招。

以往攻城略地的经验,挖地道埋炸药、火力压制狂轰滥炸,统统不管用。

这时候一个亲兵禀告:“王爷,刘勇将军求见。”

侯玄演眉心一展,说道:“快快有请。”刘勇是火字营出身的悍将,一直顶在前面奋战,侯玄演只当他在前面打仗,突然有什么好主意破关。

刘勇进来之后,侯玄演见他浑身带血,双手抱拳就要行礼,忙上前扶起他问道:“刘将军前来,可是有破关妙策?”

刘勇神色一怔,脸带羞惭,说道:“王爷,末将没有什么良策,不过末将的手下已经折损大半,再打下去就要全部交待在关下了。”

侯玄演心底一寒,这是个从没怯战的将军,到了这一步也心生退意了。山海关只是征辽第一步,这也是征辽第一仗,若是打不赢如何跟国内交待。来时他们可是背负着举国的希望,所有人都认为北伐军征辽必胜。

侯玄演狠下心来,一拍桌子,厉声说道:“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你所攻打的地方还不算是最凶恶的所在,岂可临阵怯战。”

刘勇脸色比身上的血还红,急声道:“王爷,末将并不怕死唉,算了,我们继续进攻,只是求王爷让我留下几个兄弟好为我等收尸。”

侯玄演拔出宝剑,骂道:“我就不信了,老子亲自去冲,秦禾,我带着亲兵冲,死了之后你给我们收尸。”

“王爷万金之躯,岂可亲自冲锋陷阵。”

帐中诸将慌忙上前,拦住怒发冲冠的侯玄演,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王爷急了。

征辽第一战,若是无功而返

侯玄演虽然作势要冲,其实脑中清明,他这样也是为了激励手下。刘勇见状,跺了跺脚说道:“王爷尚且如此,末将岂敢惜命,刘黑七你带着人跟我从北面攻打。”

这时一个亲兵抱拳道:“王爷,登莱水师的舰队已经到了。”

侯玄演狞声道:“让他们从侧面,炮击清兵阵地,不要怕浪费炮弹,就是一百发打死一个,也要还不犹豫地开炮。”

山海关南边就是渤海,北边是燕山,地势险要。想要打进去,只能从山海关硬拼,或者学习当年的皇太极,从蒙古绕道。

现在靖北省的夏完淳,正在和吴三桂、孔有德的大军相持,惨烈程度不下此地。

城墙上,尚可喜也是愁眉紧锁,关上的守军越来越少,明军的武器杀伤力极大,在这么猛攻下去,他马上也守不住了。

双方现在就像是长跑中撞线前的冠亚军,谁再坚持多一口气,就能取胜。但是这口气岂是那么容易坚持的,作为主帅心里负担的压力可想而知。一念之差,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之丧命,血流成河,血流漂杵。

尚可喜和侯玄演一样,耐心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心中很是烦躁。

城下的炮声就从未停过,不远处的高高垒砌的工事上,火铳手密集的射击让守军每一次的露头,都变成了生死游戏。

城楼的瞭望台上,弹孔密密麻麻,看上去就让人头皮发麻。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国运久长

山海关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朝鲜战场风云突变,清兵入朝之后在汉城附近遇到了长驱直入的倭兵。

酒井信光虽然殊死血战,无奈清兵不论是从单兵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都远胜倭兵。

苏克萨哈和张勇一道,乘胜追击,酒井信光撤退到幸州,等待后续的援兵。

朝鲜的初春甚至冷过凛冬,刺骨的寒风下,交战三方都是苦寒之地的士卒,只有松江水师的几个将佐冻得直打哆嗦。

赵汉武等人围在一个篝火旁,伸手烤火,脸上都布满了悔恨。前期战场的形势太过顺利,以至于他们忘记了步步为营,一举打到汉城遭了此败。虽然损失的大多是倭兵,但是消息传回去,可能是捷报频传的大明朝近期的第一桩败绩。

“赵将军,清兵在陆地上被北伐军打得闻风而逃,但是却将咱们击败,这不是丢水师的脸么。倒是侯咱们水师怎么在陆军面前抬起头来,当初北伐军就屡次传出风言风语,说我们水师是督帅的宝贝,舍不得用只能当摆设...这次可好,唉。”

“闭嘴!”赵汉武站起身来,脸色红的吓人,恶狠狠地瞪着手下的官兵,片刻之后还是无力地低下了头。

没有什么军队是天生就战无不胜的,就算是北伐军在荆襄决战的前期,也是输多胜少。水师一路顺风顺水,没有遭遇什么恶战,将佐的心理素质远远达不到战争需要的水平。

赵汉武起身走向酒井信光的营帐,掀开帘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倭兵,正在商议军情。

酒井信光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毕竟是明将,也不敢怠慢:“赵将军,什么事?”

“什么事?汉城打成这样,你不觉得羞愧么?”赵汉武怒冲冲地问道。

酒井信光心中火气腾地一下上来,双眼充血,脸色难看。浑身微微颤抖,气的整个人如同一点就着的炸药一般。

他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大将,是德川幕府最信任的将领,他的祖父酒井忠次,号称德川四天王之首,是德川天下元老重臣。

而对面的人年纪轻轻不说,只是一个水师的参将,在明朝的水师中甚至是中下级的武将。这样的人也敢对着自己吼骂,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倭将的面,这些人中可是有很多人都懂汉语的。

赵汉武浑然未觉,继续骂道:“我们随着你们作战,简直就是耻辱,是从未有过的耻辱。你们还在这里商量着怎么龟缩,我告诉你,抓紧时间组织军队反击,尚且还可以将功补过。不然的话,你等着看吧!”

赵汉武说完之后,痛快了不少,转身就走,留下一帐的倭将怒火攻心。

与此同时,追击而来的清兵已经到了幸州城下,朝鲜的城池比较低矮,在这些汉八旗军眼里,就跟个村镇差不了多少。

张勇勒住战马,说道:“大人,这次如果让倭军逃走,则明年必当再次入侵,当杀遍朝鲜,使倭军片甲不还。”

苏克萨哈点了点头,几次战阵下来,他已经发现张勇的厉害。即使是当年猛将如云的满洲,张勇这样的将军也是佼佼者。听了这话苏克萨哈说道:“张将军说的不错,就怕大明的水师参战。”

张勇并没有参与北伐,他被清廷委派镇守甘肃,只是听说前线的清兵不停地战败,在他看来纯属主将无能。

张勇意气风发,扬声道:“大人不用担心,逆明水师终究是水师,到了陆地上如何和我们的勇士对敌。要是朝鲜丢了,我们就彻底失去了水师,到时候整个满洲都将不得安宁呐。”

苏克萨哈沉思了一会,说道:“都停张将军的吧。”

张勇实在是很喜欢这个满人,他和其他的满人不同,对自己完全的信任而且言听计从。张勇不在乎功劳被他拿去,只要能不受掣肘的打仗就行。他是在大明军中待过的,明末碰到那种太监监军,狗屁不通还要到处插手、插嘴,那才真是让人难受。

当年背弃明朝,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大明的武将当年受到的欺负实在是太多了。

张勇正在准备攻城,突然城门大开,赵汉武带着一众水师将士和身后的倭兵,冲杀出来。

张勇愣在原地,随即惊喜交加,指挥大军掩杀过去。

同样愣住的还有倭兵的大将酒井信光,听到声音之后,酒井信光怒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赵汉武说是奉您的命令,带着大军冲出去了。”

酒井信光面如土色,瘫坐在座位上,不一会果断地站起身来,说道:“撤兵!”

“那冲出去的将士呢?”这些倭兵都是一家的武士,彼此间的关系十分亲密。

酒井信光连盔甲都丢了,带着剩下的人往后撤,他的手下也明白过来。

....

壮士断腕不可谓不明智,事实证明若不是酒井信光撤的及时,倭兵将全军覆没。

朝鲜战场上,七万携胜而来的清兵,根本不是这个量级的军队,那是在中原和北伐军角逐的武装。

老虎和狮子博弈,狮子惜败,但是也不是野狗可以轻辱的。

朝鲜军和倭兵的战斗中,在清兵参与之后,就变了味道。

幸州之战的影响很大,不光是沸腾的日本国内群情激奋,就连侯玄演这边都受了影响。

德川家光亲自致信给侯玄演,陈述了兵败的缘由,并为酒井信光求情。

侯玄演派人安抚了酒井信光,赐予了大量的金银和丝绸,战死的赵汉武被写进了讲武堂的反面教材,通报全军。

侯玄演甚至将自己的佩剑赐给了酒井信光,来安抚日本国内激愤的文官武将。

此举果然取得成效,再加上朱大典的八面玲珑,在日本左右运筹。本来因为幸州之战产生巨大裂痕的中日关系,得到了缓解。

山海关下,侯玄演长叹了口气,征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离开了中原的伪清回到他们的老巢之后,就跟自己当初的心境一样,他们的身后也有了同胞需要保护。

保家卫国的反而成了对面的清兵,这种心态下满人也好,辽人也罢,势必更加悍勇。

“赵汉武,实在是个蠢材!”李好贤骂道。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赵汉武一个参将,如何能指挥十万人的军队,他的蠢还是小的,胆子才是真的大。”

前面的攻势陷入到炮战之中,山海关下每天都在互相炮击,将士的伤亡反而降了下来。

炮声的间歇中,侯玄演咬牙说道:“尚可喜这头老乌龟,有了山海关在他手里,就跟王八有了壳一样,而且这龟壳是真的硬。”

他不是一个酷戾的统帅,相反的侯玄演十分爱惜士卒,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会因为牺牲太多而放弃攻打山海关。

战争就是这样,没有不死人的战争,一方统帅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往往会害死更多的手下。就像山海关打得这么惨烈,侯玄演若是因为死人太多,就下令撤兵,那么前番战死的将士就白死了。

不能彻底平辽,遗害更是无穷,明末时候鞑子每一次入关,都要劫掠几十万汉民为奴。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损失的财物也无法统计。

所以即使山海关再难打,尚可喜再能龟缩,侯玄演都深知自己必须咬牙叩开山海关。

“征辽开启之后,咱们寸步未进,朝鲜先胜后败,松锦两地夏完淳也没有在吴三桂手上讨得便宜。但是我还是要说,胜利正在向我们倾斜。”看着帐中的几员心腹大将,脸上都愁容满面,侯玄演起身开解道。

果然,所有人的眼神都望向了侯玄演,想知道为什么仗打成这个样子,王爷却觉得优势很大...

侯玄演背着手,说道:“我们看似寸功未建,到现在还没有收复尺寸之地的辽土,但是你们想想看,这个月打下来,我们杀伤了多少的清兵。

兵源、辎重是一个王朝国力的体现,伪清拿什么跟我们争。”侯玄演走到李好贤身边,说道:“当初烈火营打到山东,势如破竹,高歌猛进,但是却不得不撤回淮安。你可还记得是为什么?”

“郑芝龙锁海,朝廷国库紧张,没有饷银支持北伐。”这件事李好贤终生难忘,自然是张嘴就来,不需要思索。

侯玄演点头道:“没错,现在满清和我们一样,三面作战却没有咱们广袤领土上的税收。我打通了南洋,日进何止斗金,无数的物资可以从各地获取,运往战场。伪清呢?他们还在啃老本,从中原掠夺的财物,毕竟是有数的,他们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清兵死伤之后,他们又将从何处征兵补充,我还有堵胤锡的十几万预备役将士,尚可喜有什么?”

侯玄演说完,帐中的武将脸色稍缓,虽然心结还没解开,但是恢复了不少的自信。

送走了诸将,侯玄演走出大帐,站在高岗上往山海关望去。

自古北征的雄主,哪有一帆风顺的,强如柴荣也没有在有生之年拿下燕云十六州。更何况比燕云十六州还要往北的辽东,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下来的。

大明在自己的带领下,就像是顺风顺水的大船,现在不过是遇到了些风浪。放眼长远来看,汉人的强盛已经踏上了正轨,山海关再雄伟,也阻挡不了天下大势。

侯玄演不知道的是,在他对面的雄关上,尚可喜也在俯瞰关下。

长期的炮击让山海关的城墙坑坑洼洼,烟熏火燎的黑块到处都是,关上的清兵人人灰头土脸,趴在矮墙下躲避火铳和炮弹,所有将士的耳朵中都塞着棉絮,炮击刚开始的时候,被震的七窍流血而死的不在少数。

“半百年来硝烟不断,加起来都没有如今的一半惨烈,侯玄演从哪里得来这么多的炮弹,他的钱都是会下崽的么,怎么用都用不完?”

这个疑问长期困惑着尚可喜,他哪里知道,侯玄演全靠战争来平衡过快的经济发展。

海商的兴起,让大量的白银和黄金的流入大明,尤其是朝廷。

白银的大量流入,刺激了大明的经济,百姓看到生产丝绸,瓷器,茶叶这么赚钱,比种粮食合算多了,就会改稻为桑,为茶,生产经济作物。但是这样一来,粮食的价格就上涨了,粮食储备就减少了。一旦发生天灾,没有粮食储备,粮食价格又高,会出大问题。

侯玄演的应对之策,是对出口的商品收取高额税收,但是这样还是改变不了白银黄金疯狂流入的现状。

自然经济体制下大量资金涌入会造成通货膨胀,要是放任不管,就会像西班牙那样,造成本国工业体系的崩溃,除了权贵们和商人们有了大把银子挥霍之外,实在是没有半点好处。而且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必然引发通货膨胀,造成银贱而铜贵,囤积居奇,引发一连串的不良反应,对国民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从明末到现在,世界上三分之一的白银都流入了中国,可是一直到崇祯前期都没有引发明显的通货膨胀。国民消费储蓄习惯的影响,大量白银被窖藏,大量白银没有进入流通领域,维持了一种奇怪的平衡。到时到了后面,恶果就开始展现了,崇祯一朝疯狂摊派农业税,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侯玄演虽然不是经济学家,但是对这种事比古人看得远些,所以他才大力鼓励支持那些商人置办工厂。

通过一次次的战争,订单流入民间,刺激工业的兴起。各种和军功相关的产业,又都是关乎国运久长和科技发展的,在侯玄演的规划中是很重要的一环。

这些疯狂流入大明的金银,就会变成实打实的设施和设备,已经有很多开明睿智的商人,懂得从番邦购买大明需要的物资了。

也就是说,侯玄演打得越开心,消耗的炮弹火药越多,对大明越有利。

眼下的山海关虽然看似坚若磐石,但是它注定是要被攻破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佯攻

太阳一寸寸地下移,半轮夕阳已经沉到山峰下面,山海关前慢慢黯淡下来。

天下第一雄关以长城为主线,以关城为中心,包括七座卫城,十大关隘,几十座城台、敌台、烽火台等,是一座完整、严密、科学的古城防建筑群和军事防御体系。

夜色降临,北伐军营中燃起篝火,远远望去漫山遍野全是。关上的清兵趁着炮击的间隙拧腰舒筋,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从山海关往下看,是让他们心生绝望的无边的营寨,那里的一堆堆的篝火旁,都坐着将要和他们以命相搏的战士。

尚可喜倚在墙上,轻微的鼾声响起,指挥了几个昼夜的他就在此小憩。

如今关上的兵马很多都是他就地募兵,招来的当地辽人,尚可喜自然不放心让他们独自守城,所以一连几天没有合眼了,就钉在这里指挥作战。

这些士卒虽然是新兵,但是山海关这些年来战火不断,辽人军民混杂,所以比一般人容易上手。而且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在他们熟悉的环境中,还占据了地利,这些新兵也能勉强守住北伐军。

距离倭兵登朝,三路大军齐发,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侯玄演被挡在山海关前寸步未进,倭兵也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被清兵赶到了沿海,靠着水师的支援,站稳了脚跟。夏完淳在西线战场,力抗三大藩王,输多胜少。

突然,关下的北伐军开始移动,山海关上的清兵顿时紧张起来,吵嚷声将尚可喜惊醒,抓着身边的长枪问道:“敌军又攻城了?”

“王爷,他们好像要撤兵了!”旁边的亲兵兴奋地大叫。

尚可喜心砰砰乱跳,一个跨步走到瞭望口,顺着小的缺口往外看,果然一排排的火把下,北伐军正在撤军。

尚可喜长舒了口气,终于撤了,他们已经守得精疲力竭,虽说有着后方的补给不至于弹尽粮绝,但是屡次讨要援兵的尚可喜得到的兵员数量少的可怜。

关下的北伐军撤的很是从容,丝毫不担心他们冲出去,看来侯玄演也知道自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为什么他要选择撤兵呢?

尚可喜眉头一皱,想破了脑袋额想不出关下气势规模仍在的敌军为何要退,根据以往的经验和外界风传,侯玄演也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呐。这个人极少妥协,没有哪一次是打一半撤兵的,难道是大明国内出现了什么大事?

尚可喜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这个判定深信不疑,自古以来多少名将北伐,都是在最后关头因为后方的事撤兵。

还没等尚可喜兴奋的劲儿过去,山海关上的清兵们就发现了不对,这些撤兵但是没有拆除营帐,反而保留了所有的设施。甚至很贴心的连篝火都留着,全然不像是撤兵的模样。

一阵号角声徒然响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尚可喜握紧了枪柄大声道:“准备迎敌。”

在原本的北伐军撤出的地方,一队队人马补充了进来,这是一支生力军,在后面修整了半个月。堵胤锡带着陕甘、湖广的兵马,代替了原本进攻的浙兵。

山海关上一阵绝望的情绪蔓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这边已经用尽了全力,没日没夜地在高耸的关墙上守着,而敌军却可以回到后面修整。

山海关两边都是天堑,可以攻击的地方很小,几十万大军铺展不开。

侯玄演带着十几万浙兵猛攻了这么久,却留下阎应元的厚土营和李好贤还有堵胤锡作为预备役。

堵胤锡在襄阳守了这么久,几年如一日的被四个藩王轮番进攻,这一回终于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他的兵马在京畿一带修整了这么久,兵壮马肥气势如虹,刚刚落脚就吹响了鼓角声。山海关上杀声震天,火光处处,刚刚变黑的夜色,被彻底照亮,一股新的进攻浪潮,朝着山海关屡遭蹂躏的城前拍打而来。

堵胤锡的兵马虽然在后面修整,但是他本人却一直留在侯玄演的大帐中,对关上的地形山势、兵力配备、军械弓弩,统军将领,各个方面,都十分了解。

这些新来的明军刚刚投入战斗,进攻就跟前面的一样猛烈,被逼上绝路的清兵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从矮墙下举弓射击。漫天遍地的箭矢倾泻而下,堵胤锡这么多天的观战,早有准备。趁着夜色下令士兵举起盾牌,整个大军如同一只灵龟慢慢地前进。

反倒是远处的火铳手,趁着他们起身射箭的时机,疯狂射击。清兵死伤严重,惨叫呼嚎声不绝于耳。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被士兵们护送到城下的撞城车轰隆作响,砰、砰、砰...巨大的声响就像是砸在了清兵们的心上,尚可喜知道西侧城门一直是进攻的重点,损坏严重,极容易被突破。

“炸山,用巨石堵住城门。”到了这一步,什么顾虑都可以抛在脑后了,尚可喜只想守住山海关,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轰隆一声巨响,山体被炸开,巨石滚落之后将西侧的门彻底堵上。将来就算要重新建门都是不可能的了,堵胤锡见状冷笑一声,继续指挥手下往山海关上猛攻。

尚可喜终于下令,所有的预备队登上城楼,面对这么穷凶极恶的攻势,不能再留后手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登莱水师全部,已经在港口整装待发。

黑压压的战舰和运兵船上,装满了李好贤的大军,经过近两个月的血战,尚可喜的军队应该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前几天侯玄演举着千里镜观看,山海关上已经出现了妇孺老人的身影,他当即判断关外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于是登陆作战的阻力就被降到了最小,尚可喜应该无力抵挡北伐军从渤海湾登陆。

堵胤锡的猛攻吸引了尚可喜所有的注意力,饶是如此侯玄演也小心翼翼地等到他在此增兵,才敢让水师载人登陆。

不然抢滩登陆的风险太大了,若是尚可喜有所准备,在几个港口布重兵把守,自己的水师将损失惨重。

等到北伐军来到自己的身后,清兵才发觉这些海上来客,简直如同神兵天降一般。

火光从身后响起,清兵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尚可喜看着关下石弹纷飞,箭矢如雨,人如蚁聚,喊杀震天。顶着不时飞落的滚木、雷石、火球以及箭矢,北伐军还在悍不畏死地冲锋,竟然都只是佯攻而已。

关内的信号弹升空,七彩炫烂的焰火让无数的北伐军欢呼庆祝起来,眼前的雄关已经被彻底围住了。

“山海关外才是辽土!”李好贤还是第一次踏入山海关外的土地,虽然跟外面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李好贤等人还是心旌神摇。

打了这么久的仗,终于打到了这里,外面的北伐军用血肉铺出了一条大路,但是至今还没有能够爬上山海关城头。但是却给水师创造了条件,吸引了所有的清兵,这才能够登陆。

后方的失守,并不意味着山海关的地利优势不在,事实上这座雄关建成的本意就是和长城一道,防备外面的异族入侵。

但是后方失守,就意味着山海关上的清兵成为一支孤军,他们将失去所有的补给和支援。

完成任务的堵胤锡下令撤军,侯玄演在后方稳坐,对满帐的大将说道:“我们不要敌对的满洲建奴,也不要投降的满洲建奴,我们要的只是山海关外的土地和港口。当初几代蓟辽总督费尽心力修建的松锦防线就在眼前,困死尚可喜之后,和靖北的夏完淳一道,扫清松锦。诸位,征辽打赢了第一步,也打赢了最难的一步,今夜咱们欢腾庆祝吧!”

阎应元起身道:“王爷,松锦一带一座城就能守几年,辽东兵马也不是易于之辈,不如直接派兵登陆满洲,绕过松锦不打,先取满洲。”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此举虽然有机会快速荡平满洲,结束战局,但是却不是最稳妥的打法。我们可以冒险,但是没有必要...”

和侯玄演大帐内欢腾的气氛正好相反的,是山海关上的落寞和绝望,城墙上横七竖八的死尸身上密布骇人的弹孔,尚可喜已经决意死守到底。

山海关并不只是一扇墙,事实上它里面有存粮、存兵的所在,是一个卫所。以城为关和长城相连,城高十四米,厚七米,有四座主要城门,多种防御建筑。包括“天下第一关”箭楼、靖边楼、牧营楼、临闾楼、瓮城。

当初修建这里,可没想到防备关内,所以从关外攻打山海关比从关内难度还大。

尚可喜看着脸色灰白的手下将士,扬声道:“你们不必惊慌,这些明军窜入到我们的关外,实属自投罗网。很快平西王的援军就将赶到,到时候我们内外夹击,先杀这些人,然后开关杀敌,重新打回中原。”

尚可喜的嗓音雄浑,极具感染力,一番话下来清兵重新获得了斗志。最重要的是,尚可喜又给了他们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所有的清兵都清楚,山海关上的物资足够他们支撑很久,要是真的有平西王的援兵,他们依然可以反败为胜。

第二天,一番试探性地进攻之后,侯玄演愕然发现山海关的守军依然顽抗。

饶是一向视尚可喜为无耻汉奸的侯玄演,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不是每一个将军都能让绝境中的手下奋起顽抗。单凭这一点,尚可喜就是辽东不俗的名将。当初毛文龙的地盘就一个区区皮岛,手下竟然这般人才汇聚,想来总觉得不可思议。

皮岛出来的这几个人,在后世的历史上,一个个举足轻重。

侯玄演当然没有时间为毛文龙唏嘘,庆祝之后他和自己的心腹们才发现,自己庆功宴摆早了。

想到自己深入敌后的爱将李好贤,侯玄演就有些烦躁,不能早日叩开山海关,里面的自己人容易被人关门打狗啊。虽然此时的李好贤浑然不知危险的靠近,还在到处攻伐,杀得兴起。

这时候随军而来的登莱水师提督姚一耀,来到中军大营,见到侯玄演之后就发现了不对。

“王爷,胜利在即,王爷为何闷闷不乐?”姚一耀不懂军事,水师在他的带领下,更多的是奉命行事。但是他却是大明的火器专家,很多武器已经开始领先白皮番人。

“尚可喜负隅顽抗,一时有些棘手。”侯玄演也无须隐瞒,大大方方地说道。

他虽然和姚一耀解释了一番,但是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毕竟大家都知道他不擅长统兵。调兵遣将,随机应变这种事,在场的每一个都比他强。

姚一耀听完之后,笑道:“这有何难,下关这次来,带来的纵火弹足以解此难题。”

侯玄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握着他的肩膀一阵猛摇,问道:“什么蛋?”

“别摇了,别摇了,下官要被摇晕了。”侯玄演的手劲不小,激动之下这个文弱的水师提督确实吃不住了。

等到侯玄演放开之后,姚一耀缓了缓,自得地说道:“下官在研制炮弹时候,突发奇想,将猛火油压缩到炮弹中。爆破之后,火油四散燃烧,最适合消灭这种负隅顽抗的敌人。”

侯玄演眼色一亮,这玩意不就是燃烧弹么,打山海关还好,要是打水战这个年代可全是木船,那还得了。

酒泉盛产的石脂水,其实就是石油,经过加工变成了火油和猛火油,在唐朝时就装进铁罐,点燃引线扔向敌军。现在姚一耀将它们装进炮弹中,威力更增,遇到就着。

侯玄演听他说完,稍微有些失望,毕竟山海关全是土石。就算能着,应该也不会烧杀多少敌军。

姚一耀却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将无数的纵火弹打到山海关城内,足以将里面的东西化为灰烬。到时候就凭光秃秃的防御建筑,是无法守住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三十八章 援兵

侯玄演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让登莱水师登陆,炮击山海关内。

山海关的城墙极高,幸亏姚一耀改良过的火炮,射程得到了提高,才能将纵火弹射进城内。

和普通的炮弹差不多的模样,姚一耀得意地说道:“石脂水中提炼完猛火油和火油之后,剩下黑乎乎的东西,是可以涌来控制燃烧速度的。”

侯玄演仔细一想,他说的应该是沥青,这项技术的发现我们比西方早了千年。

其实很多东西,我们都比西方领先太久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就有些故步自封。

汉人的最高追求永远是当大官,买大片的土地,搞发明创造后期就成了奇技淫巧,是不务正业的表现。再加上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被满清的闭关锁国和文化愚民政策给耽误了,不然的话纵使领先不了千年,也很容易成为领头羊。

新研制出的纵火弹,马上就有了最佳的试验场所,姚一耀已经习惯了在战场上试验自己的新技术。当初天津卫的尼堪,率领着能战善战的六万蒙古铁骑,被围在城中做了姚一耀的小白鼠,试验了各种新式武器。

这一回轮到尚可喜了,纵火弹发射出去不久,很快山海关内城就到处起火。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东西怪得很,纵火弹爆炸的地方,就会燃起熊熊烈火,一般的水桶盛水都浇不灭,反而会越烧越旺。

侯玄演和诸将对视一眼,说道:“此物可使围城时间缩短为半个月之内,尚可喜最多坚持半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王爷太看得起这个老乌龟了,依末将看来,他们七天之内就将山穷水尽。”堵胤锡充满了自信,他守襄阳这么久,最明白守城人的难处。

侯玄演心有余悸地望着高耸入云的城墙,这东西已经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这道雄关实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要正面攻破山海关,太难了!

几万人的战役,指挥官各种细微的操作,都可以决定场上的胜负。几十万人的战役,却很难再做到,大军所至如同犁庭扫穴,绝对实力威压下,想要翻盘难如登天。

侯玄演决心用最稳妥的打法,慢慢推进步步为营,所以山海关必须拿下。

此时一支精锐的关宁铁骑,正从广宁出发,支援山海关的尚可喜。

吴三桂对尚可喜十分放心,所以才会把山海关这种地方交给他来防守,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尚可喜虽然厉害,但是他们的水师差太多了。

侯玄演拥有一整条狭长的海岸线,可以做为攻击点,往日里被作为天堑的海面,却成了清兵的梦魇。

尚可喜站在城墙上,不厌其烦地说着援兵马上就来,这句话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信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终于他等待的援兵已经快要到了,骑在马上的高得节是吴三桂手下的悍将,他已经可以看到山海关的城墙,以及滚滚浓烟。

“难道我们来晚一步?山海关已经被明军拿下了么?”高得节惊疑不定,山海关是他们最大的屏障,里面有尚可喜全部兵马,要是都折损了,关内涌入的北伐军将和他们直接对敌。

当年北伐战争中,汉八旗几乎没怎么和侯玄演交过手,是满人败的太彻底,吴三桂和孔有德才决定撤回他们的辽东。

在满清撤入关内之前,四个藩王甚至是压着堵胤锡在打,甚至一度攻破了襄阳城。

所以辽军上上下下,都认为尚可喜守住山海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道雄关不夸张的说,可抵二十万大军。

旁边的关宁小将问道:“将军,那我们还要去么?”

高得节犹豫起来,若是不去就怕山海关还没丢,要是去了却害怕直接对上涌入关外的北伐军主力。

就在高得节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们的前面突然出现一支军队,这些人的服饰十分好认,就是所有清兵的宿敌北伐军军服。

李好贤骑在夺来的高头大马上,看着眼前的清兵,笑道:“这就是所谓的援兵,我倒要看看,尚可喜敢不敢出来和他夹击我们。”

高得节的身躯十分粗壮,看上去魁梧异常,但是和李好贤想比都要逊色三分。

眼前的清兵并不知道,这个深入敌后的将军,就是北伐最大的功臣火字营统帅李好贤。

“王爷说过,我们不要敌对的清兵,也不要投降的清兵,我们只要他们脚下的土地和港口。既然这些人是清军的援兵,那就是我们的生死大敌,弟兄们拔刀杀敌,不留俘虏!”李好贤扬声喝道。

令旗一挥,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深入敌后的北伐军倒是率先发起了冲锋。

高得节并非庸才,很快就指挥手下的关宁军反击起来。

李好贤策马在阵中穿梭,一杆长枪之下几无一合之敌,远处的高得节看到他枪花飞舞,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下,当即怒喝一声,拍马赶来。

此举正合李好贤心意,他手中的长枪紧握,默默地观望着高得节的战马,脑中计算着他赶来的速度。

眼看战马将要奔到自己面前,李好贤默数:“三、二..来了!”

亮银色的枪头一挑,高得节被穿了个透心凉,李好贤举着长枪,高高举过头顶,战马一声嘶鸣。

以枪挑尸需要的臂力惊人,李好贤在明军中武艺当属第一,只需一招就在战前斗杀了同为悍将的高得节。

李好贤将高得节的尸体举高,血水顺着枪杆流下,将樱枪端到腋下,李好贤高声喊道:“敌将已死,大家杀啊!”

清兵看到自己的主帅果然被人傻掉了,还举在阵前,纷纷吓得六神无主。

蛇无头不行,兵无将而不动,高得节的暴毙,让这支关宁军失去了眼睛。

清兵如同丧家之犬,往各个地方逃去,李好贤的手下几乎没有战马,很难将他们全部围杀,只能看着很多清兵纵马离去,气愤的打几颗子弹,杀伤力也很一般。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三十九章 出逃

山海关的城墙上一片死寂,纵火弹的威力不小,将城内烧的到处是浓烟滚滚。

寒冷的天气的里,城墙上倒是暖和的有点吓人,尚可喜手下的大将金光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开口道:“王爷,下城一战吧,死也死个痛快。”

“闭嘴,我们这么多人杀下去,往北突围,难道还能被全歼不成。”说话的是尚之信,金光只能忍气吞声。

这个尚之信自小便是个混世魔王,性情残暴蛮横,不论对谁说话都敢出言不逊,尤其是每次喝醉以后,肆意杀人、打骂手下奴仆更是家常便饭。

有一天,喝醉酒的少年尚之信突然看到大腹翩翩的宫监,他笑着问道:“你的肚子这么大,里面一定藏着许多宝贝,快让我看看。”话音没落,他就抽出匕首猛刺宫监的肚子,导致其瞬间倒地而亡,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历史上尚可喜获封平南亲王之后,因为害怕自己的儿子,几次三番上书请求调回辽东老家养老。

这一回尚之信的话,反倒是博得了城墙上清兵们的赞同,海上运兵到关外的数量,总不会和外面的几十万大军一样多。

尚可喜目光横视,绕着城墙看了一圈,手下个个都有死战之意。

仗打到了辽东,这些人再也不是当初在中原作战时候的模样了,天下虽大身后就是乡土,早已无路可退。

金光深吸了口气,说道:“王爷,世子说的不错,咱们尚有两万士卒,冲下关去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在这里死等援兵,只怕是会被侯玄演困死在城内啊,咱们的粮食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两天的了。”

尚可喜眼睛猛地睁开,厉声道:“山海关要是丢了,辽东哪里还是安全的?门户大开被人再次逼到绝境,是迟早的事情。如今我们钉死在山海关,还能挡住外面的几十万大军,否则放入关外,谁也治不了他们了。”

诸将听他的意思,倒像是要死守山海关,等待援兵。从理智上说尚可喜的话确实很有道理,放弃山海关等于放弃最大的屏障,谁都不敢说能战胜关下的北伐军。那些人气势如虹、武器精良、粮草充沛,更要命的是战意高昂。但是人到了这个地步,往往是求一时的安逸,谁都不想舍身成仁。

尚之信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涌起,连自家老子的面子都不顾了,骂道:“命都没了,还管那些做什么,丢了一个山海关算什么,我们都打到了福建,明朝还不是翻身了。杀到锦州和平西王合兵一处,未尝没有机会。大不了退到满洲,我们何必为了鞑子在这里死扛,要死也是一起死。”

尚可喜脸色一僵,只是沉默不语,众将领见状,纷纷去看金光。

金光硬着头皮说道:“王爷,世子说的大有道理,弟兄们也想守住山海关,可是人都死光了这个关还是要落到侯玄演手里的。现在眼看平西王的援兵,已经被上岸的明军击溃,再等下去恐怕也不会有所变数。”

“王爷,突围吧!”

“王爷,别犹豫了。”

“世子说的对啊。”

...

金光见他有所松动,至少没有前面那么坚决,趁势说道:“那侯玄演围而不攻,恐怕是早就定下毒计,怕我们殊死一搏。他这是想把我们耗死在城内,我们这一支是四藩之一,除掉了我们相当于斩断辽东一臂,远比得到山海关重要。王爷,若是再不决断,只怕是要中了侯玄演的计啊。”

尚可喜的权谋急智、战略眼光不弱于那些古之大将,但是他唯独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气节。

这种人不会为任何事舍生忘死,永远只会先考虑自己的得失。

他心中完全明白,此时守在山海关上虽然是九死一生,但也是辽东最后的机会。

“召集将士,准备突围吧。”这句话说出来,城墙上一阵欢呼,但是尚可喜的脸色却刷的一下垮了下来。

从此天下,再也没有那一道墙,哪一座关,能挡住外面的大军了...

困兽之斗,是天下最危险的事情,这些辽兵在接到突围的命令时,眼中放光犹如饿到极点的野兽。人只有一条命,试问谁不惜命,绝境中的希望就在眼前,山海关的大门往北的一面打开,两万余人冲出他们死守三个月的山海关,犹如重见天日一般。

李好贤此时正率兵追击广宁援兵,身后的动静还不知道,等到他发现清兵的时候,尚可喜已经率领这些嗷嗷叫的辽东兵杀了过来。

李好贤握住手里的桐木枪杆,压住了跃跃欲试的躁动的心,按兵不动坐视他们往北边冲去。

尚可喜也很惊讶这支兵马竟然没有阻拦自己,此时也无暇多想,匆忙往北逃去。

李好贤来时,侯玄演曾再三叮嘱,若是尚可喜弃关而逃,首要的目标是迅速占领山海关,而不要和他们缠斗。

一来这些兵马是水师运送过来的,孤立无援,一旦陷入缠斗被人包围,就是死路一条。二来尚可喜的兵马若是逃命,肯定是拼命的架势,没有必要和这群疯子争一时短长,拿下山海关,有的是机会和他们打。

放走了尚可喜之后,李好贤率兵赶赴山海关,这座雄关被他们丢弃的十分彻底,大门洞开全无防备。

李好贤派人进去探查,不一会爬到城墙上往下高喊:“将军,里面空无一人。”

巨大的欢呼声爆发出来,这座雄关困了他们三个月,终于还是被拿下了。面对这样的山岳一般的雄关,人人心中都有难以打下的顾虑,终于还是被攻克了。

关外的大帐中,侯玄演正准备再来一波纵火弹,外面冲进一个亲兵,抱拳道:“王爷,山海关拿下了!”

侯玄演一个箭步冲到外面,帐内的大将们也纷纷赶上,瞭望台上侯玄演拿着千里镜往前看,果然是李好贤的兵马正在城头往下看。

坚如磐石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侯玄演垂下双手,对身后的阎应元、堵胤锡、郑遵谦等将领说道:“往后千年汉儿读史书,皆会为今日你我功绩心潮起伏,慨然澎湃!”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四十章 改变

征辽三月无功,整个朝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辽东还是冰天雪地,金陵已经是春意盎然,灵药的脸上黛眉不展。

当初满心以为征辽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因为那些清兵清将在中原时候占据大城大邑,尚且不是自家老爷的对手,到了辽东和满洲那么点地方,兵力也减损大部分,没想到变得这么难打。

纵使她机敏过人,也不是天生的全才,战争的事靠纸上谈兵是不靠谱的。

司礼监是大明十二监中权势最大的机构,现在掌管这里的不再是太监,而是一个少女。

司礼监的一众太监迎来了自己的新头儿,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被她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当初王祥年在时,因为他不争不抢的性子,下面的秉笔、掌印、随堂太监们,都有些桀骜。

新的提督来了之后,这个太监头儿不是太监,底下的人自然不服。可惜人家是摄政王的爱宠,宫中侍卫更是对她唯命是从,再加上外廷大学士是她亲爹,灵药很快就整合了整个司礼监,处理了几个刺头之后,手下如臂指使异常听话。

一名小内侍奉上浓茶,灵药随手接过,叹了口气又放到了桌上。

她生得明眸皓齿,微微撅起的双唇饱满滋润,面孔看来十分稚嫩但是身子已经充满成熟的魅力,腴沃雪白。盈盈细腰支撑的身体上,该大的大,该圆的圆,一点都不含糊。

“辽东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小内侍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说道:“暂时还没有辽东的消息传来。”

灵药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还是有些心烦意乱,摆了摆手。小内侍缓缓退出,灵药刚端起茶杯,小内侍就蹿了进来。

“有消息啦,有消息啦,辽东捷报,王爷他打破了山海关。”

灵药脸上波澜不惊,淡淡地说道:“知道了,这都是预料当中的事情,你大呼小叫做什么怪,退下吧。”

说完以盖缘轻刮茶面,又啜了一小口,滋饱尖翘的上唇珠微抿着,一抹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小内侍喜滋滋地退了出来,灵药拿起笔杆,开始着手准备庆功事宜。

金陵城将会重新欢腾起来,这几个月的沉闷势必一扫而空,若是有人知道这个消息,备下些美酒之类的存货,多半都能发一笔小财。

朝廷让利于民,带来的势必是人心的归附,受了四年满人带来的劫难之后的汉人此刻空前的团结,每一次捷报都能让金陵的酒楼生意好上几倍。

长干里宽阔的街道上,杭州来的医学馆的军医们,正在军队的护送下,准备渡江前去辽东。此番带队的是馆长杨行,特地前来王府与自己的女儿见面,这些还没赴任的小军医们,也有幸来到了王府内。

杨行去到内院杨符锦的院落中,看望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剩下的人则在王府外宫的大堂内等候。

江南医家宗师李中梓带着两个徒弟,在堂中欣赏墙壁上的书画,这些书画虽然不是古代名家真迹,妙就妙在全是当朝英雄人物的手书。

当初北伐战事吃紧,官员俸禄还不高的时候,侯玄演收的礼物,满朝文武大部分都是自己写副字提溜着就上门拜访了。

侯玄演也不喜欢死人墓地刨出来的所谓真迹,与之相比他更喜欢将这些书画挂在家中,不但可以彰显品位,还可以增进和下属的关系。

当你送给领导一幅自己写的字,看到他竟然挂在客堂,那是何等的亲切感和荣耀感。

李中梓的两个徒弟,就是当年医学馆刚刚修建,县尊大人去找他时,李中梓身边的两个药童。

如今三年时间过去了,当初两个小东西,已经长成了少年和少女。

小女徒弟跟在师傅师哥的身后,乖巧可爱,也没有引起争议。事实上医学馆中,有很多的女医,一来是战争使很多女孩成为了孤儿,朝廷不得不想法设法安顿她们。二来侯玄演铲除衍圣公府,废除八股取士,程朱理学那一套已经被人们渐渐摒弃。

潜移默化之下,侯玄演本来以为大明朝根深蒂固的传统中压抑人性的所谓理学,会非常顽固。但是没有想到,这种思想压抑地人越狠,反弹地就越快,大明朝的思想就跟海禁一样,越开越快,在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过犹不及的局面。有时候历史的走势,真的是让人看不懂...

本来以为是很难根除的理学糟粕,其实仔细一想,根本就是纸老虎。失去了当权者的拥戴,就变得一文不值。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也只不过是汉武帝的一句话而已...

这些年风云巨变,鞑子的入侵和屠杀,还有商业繁荣带来的富裕生活,也正在改变着人们的思想。

李中梓背着手,念道:

“一剑横磨近十霜,端然搔首看天狼。勋名几误乘槎客,意气全轻执戟郎。

圯上书传失绛灌,隆中策定起高光。山河纵破人犹在,试把兴亡细较量。”

“好诗啊,好诗!”

再看署名,是当朝文渊阁大学士张煌言的亲笔,不禁更加崇敬。

小徒弟仰着头问道:“师父,他的诗比你写的还好么?”

李中梓沉溺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笑道:“盈儿不要乱说话,苍水公乃是当世豪杰,辅佐王爷驱除鞑虏,恢复汉统,这首诗气势磅礴,立意高远,岂是师父能达到的。”

李幼盈皱了皱鼻子,十分可爱地小声嘀咕道:“我就觉得师父写的好,师父最好了,对不对师哥?”

旁边的少年不屑地撇过头去,兴冲冲地欣赏起书画来,这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无数个坊间传闻的大英雄,都在这里留有笔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和敬佩的人距离如此之近,满足了这个少年的梦想。

乱世造就英雄,驱除鞑虏的功绩彪炳史册的同时,也让北伐军的功勋们成为国人敬仰的对象。

尤其是扫盲班建成之后,识文认字的时候,往往会讲述一些北伐的故事,让底层的百姓也了解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文化永远是锻造一个民族的最好的工具,试想一下全社会都在歌颂辫子戏,都在艳羡爱慕崇拜“四爷”、“八爷”的时候,都在为“康熙大帝”、“十全老人”的功绩吹捧的时候,还有几个记得写下“我年适五九,偏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的张煌言;

记得“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河山”的阎应元;

记得“父得为忠臣,子得为孝子,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恶梦十七年,报仇在来世。神游天地间,可以无愧矣!”的夏完淳;

....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后辈

杨行从内院出来之后,和李中梓继续带着一群小军医,赶赴辽东战场。

这是难得的战地实训,是可以立下军功获取将来晋升筹码的,所以被挑选到的医学馆学徒都十分开心。

杨行的身后是几个王府的杂役,背着重重的行李,将他们送了出去。里面都是内院的女眷给侯玄演带上的东西,带到王府门口,负责护送他们的军官是杭州守备府兵的参将吴业,看到这些东西后严词拒绝:“此去某等身上背着军令,晚去一步便是贻误战事,万一有袍泽得不到救治,那就是一条人命。”

杨行笑吟吟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王妃委托我等捎带,能不能...”

“军令如山,军法如岳,岂能容情。”

杨行脸色一寒,这个将官品阶不高,但是却敢驳王妃们的面子。

李中梓也劝道:“王爷毕竟不是常人,带些许行礼,也不会影响我们的速度的。”

吴业看着大大小小的几箱子东西,这么多东西来回搬运,怎么可能不影响行军速度。虽然他也很崇敬王爷,但是军法就是王爷所定,更加不许法外容情。

杨行是传统的士绅,哪里想到这个年轻的军官这么不懂事理,好话说尽就是不许。想到女儿的托付,还有其他几位王妃的道谢,他更加不肯放弃。

最终郎中遇到兵,杨行还是选择了妥协,只随身带了女儿托付的一件棉衣,气咻咻地上路了。

王府的下人将几口大箱子抬回去的时候,黄樱儿、钱薇等人也是无可奈何...

-----

此时的辽东,侯玄演带人终于踏入了山海关内,此地已经被纵火弹烧的面目全非。

就连姚一耀本人,看到自己的纵火弹的杰作之后,都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作为一个火器专家,他追求的自然是威力的最大化,但是亲眼看到所造成的伤害之后,姚一耀黯然道:“这种炮弹,还是少用为好。”

侯玄演不以为然,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回去之后,继续改良这种纵火弹,我想要的是可以大量生产的,而不是金贵无比的宝贝。”

其他几个大将,都是当朝国公,组差的都是伯爵。听了侯玄演的话,也纷纷表示赞同,对姚一耀的成果大加赞赏。

姚一耀重新燃起了革新的动力,带着几个登莱水师的心腹骨干,乘船回去蓬莱了。

三军将士将山海关修整一番,然后占据了这座雄关之后,便继续往北推进。

寒风凛冽冻坏了北伐军的兵马,但是也有好处,冻得结结实实的地面,没有因为化水而变得泥泞不堪,让运输工作变得顺利起来。

王府中人挂念的侯玄演,到了军营恰如虎入深山,甭提多么的畅快了。

秦淮河畔的金陵城,好则好已,可是终究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比之军伍之间,少了些许男儿的快意和慨然。

北伐这四年,侯玄演从南到北,由东往西,奔赴各个主战场,大小历经三百余战,几乎从未停止过脚步。

战争将他锻炼成了一个合格的统帅,而后世带来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又让他在士卒中获得了足够的拥戴。

日落西山,北伐军在海边扎营,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水师的战舰,在如血的残阳下,几缕炊烟腾空。

侯玄演行走在军营当中,身后跟着自己的大将,郑遵谦和杭州总兵孙嘉绩。所过之处,全是围着篝火进食的兵将,看到他们之后纷纷侧目。

侯玄演打量着周围地势,信口吩咐着安插暗哨,毕竟这里是辽东,是吴三桂、孔有德等人的主场,要时刻防备才能保证安全。

突然一个声音惊呼起来:“怎么是你?”

侯玄演转身一看,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武将,眉目间依稀有些眼熟。

“你是...”

“西湖张小元,咱们一起游过西湖!”小将兴奋地喊道。

侯玄演终于记了起来,当初他和杨展去杭州纳聘,因为杨展是川人,没有游过西湖,自己也没有游览过明时的西湖。

去到西湖边的两人,偶遇杭州讲武堂的少年们游湖,就凑到了一块。

当初这几个小子给侯玄演留下的印象不错,侯玄演笑道:“是你小子啊,你调来辽东了?这可是得尝所愿了。”

张小元脸色酡红,微微发黑的面庞上情绪激动,抱拳道:“标下眼拙,那天没有瞧出王爷的身份。”

“哈哈,瞧不出是正常的,当天另一个是蜀国公杨展。”

巨大的幸福感让小将张小元有些晕眩,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和这么两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游过湖。

侯玄演转身问道:“这是你们杭州讲武堂的学生,表现怎么样?”

孙嘉绩笑道:“小元还不错,我看前番的战报,他杀了三个清兵,冲锋在前颇为勇猛,已经被记了三等功。”

侯玄演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张小元也是个将官之后,不然为什么杭州总兵竟然知道区区的三等功。

孙嘉绩看到侯玄演的脸色,凑上前低声说道:“王爷,他兄长是凤阳四义之一的张元化,当初王爷打凤阳城,潜象营的四个探子明知必死还出城传信,最终就是一个谢惊蛰活了下来。他将潜象营的短刃插到三个兄弟坟前,从此归隐照看四个家庭,皆视若自己的至亲。此事流传甚为广远,已经被编成话本流传在民间,四个兄弟声望颇高。”

侯玄演眼皮一抹,当初记得他们说的是自己的父亲,看来这几个小子还很有志气,不想到处倚仗着兄长的名气让人高看一眼。当初凤阳城的百姓太惨了,几乎被济尔哈朗这个狗贼屠杀殆尽,而且还都是惨死。家家户户的门口悬挂着死尸,街角巷尾的尸体堆积如山,侯玄演入城的那一刻,差点以为是到了人间地狱。

要不是当时潜象营传出城内空虚的情报,自己还想着围点打援,真是如此恐怕整个城还要被蹂躏几十天。

长舒了口气,侯玄演对张小元说道:“既然得到了来辽东的机会,就好好把握住,这一回有的是恶战要打,我等着给你封赏的那一天。”

张小元重重地抱拳,眼神坚毅,腰杆笔直,确实像是个北伐军的样子。

侯玄演哈哈笑着往前走去,有小辈如此,真后继有人也。

走了几十步,侯玄演回头对郑遵谦和孙嘉绩说道:“或许下一次大战,我们就可以在金陵饮酒作乐,观看美人歌舞,舞姬妙姿,然后等待捷报传来,淡淡说一句‘小儿辈遂已破贼’了。想一想那个境界,还颇为让人向往。”

哈哈..郑遵谦和孙嘉绩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第四百四十二章 立威

宁远城内,尚可喜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大口地喘气。

他带出来了两万兵马,全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山海关打的太惨烈,让人有一种从地狱逃出的感觉。

尚之信拿出水壶,拔开盖子咕顿顿灌了一口,抹了一把嘴唇说道:“现在逃出来这么多兄弟,宁远恐怕是守不住了,除非平西王大军到来。爹,你不派人去求援么?”

“锦州城距离这里不过一日的路程,吴三桂、孔有德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撤到了宁远,反正打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爱来支援就来,不爱来我就继续带你们跑到松山一带。外面的那群王八蛋,是来打辽东的,不是来打我尚可喜的,凭什么让我们单独抵挡。”他这番话掷地有声,丝毫不像是仓皇逃命的人,没有半点六神无主的意思。

而且尚可喜巧妙地点明了吴三桂必会来救自己,就算他不来,自己也能带着众人赶赴锦州,以此安稳众人的情绪,到了这一步还有这个心思,尚可喜也不愧是天生的将才。

周围的将士惊愕地看着尚可喜,自己的主将一直是睿智寡言,从未说出过这种话来。不过错愕之余,心中隐隐多了几丝希望。

山海关上压抑无比的三个月,让这个老将也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反倒是尚之信听完之后咧着嘴笑道:“爹,你说的大有道理,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也不要守这劳什子宁远城了,撤到锦州跟吴三桂做邻居算了。反正我们都快要完蛋了,在哪死不是死,拉上几个同伴免得到了下面寂寞。”

“闭嘴!”就算是尚可喜也受不了自己这个儿子了,他横眉怒斥,然后说道:“吴三桂不是蠢人,宁远丢了他拿什么抵挡外面的大军,再者说这里苦寒之地,浙兵为主的先锋北伐军,未必能占得了便宜。”

“爹,你别自欺欺人了,就那个侯玄演打进来的炮弹,烧起来整个宁远都是别人的一根柴火,还想守城,哈哈哈。”

这个骄纵惯了的儿子,此刻在尚可喜心中,简直就是世间最厌恶的存在。

诸将好不容易被尚可喜难得的血性鼓起的勇气,因为尚之信泼的几次冷水,顿时烟消云散。

尚可喜察言观色,更加气愤,指关节捏的隐隐作响。

尚之信犹不住嘴,脸上挂着可憎的笑意,说道:“咱们在中原杀了多少人,奸淫受用了多少的被人的妻女,这辈子倒也值了。”尚之信脸色苍白瘦削,生的端正俊俏,可惜就是脸上总是一副轻佻的模样。

捏着腔调说起话来,格外地惹人生厌,倒不是他针对这些将士,实在是这小子从小最大的乐趣就是让别人不自在。

尚可喜忍无可忍,暗暗将手摸到腰间...

尚之信看到众人被自己说的垂头丧气,心中大乐,这种人天地之间也难寻到第二个,明明全部要死了,还为别人的痛苦而感到开心。

他洋洋得意,还要发表一番什么恶心人的言论,突然一道锋刃闪过,尚之信脸上挂着的得意的神情逐渐变为痛苦。

人憎狗厌的尚之信,被他亲爹一刀斩断了喉咙管,脑袋半悬在脖子上,死状可怖。

周围的天地顿时寂静,这一刀来的太突然,在场的大部分都是百战老将,有几个着实武艺不俗,但是此时才知道,尚可喜一身武艺不俗,就凭这一刀足以压制他们。

尚可喜抽刀回来,神情冷峻,扬声说道:“宁远未必不能守住,我们守了三个月,明军攻了三个月。他们比起我们,更加疲惫,谁敢再轻言后退者,就算是我儿子也立斩不赦!”

看到主将手刃自己的儿子,周围的将士莫不感到浑身舒适,他们对尚之信的恨意,比对外面的明军还大。

杀子立威的尚可喜站直了身子,开始布置宁远的守备军务,尚之信的尸体就直挺挺地躺在他们的脚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他投去哀意,完全把他当成了一块石头。

尚可喜声若洪钟,周围的将佐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杀子不但没有损害他的威信,反而让三军将士都成为他的忠实拥趸。但此一件事,辽兵皆愿为之效命,尚之信平日里欺压手下太过酷虐了。

此刻在他们眼中,杀子立威的尚可喜,就是他们的唯一的依靠。军令一出,令出法随,三军肃然无不听命。

两万多的辽兵,在尚可喜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守在各处城关。宁远城中是山海关的粮草所在,所以辎重武器一概不缺,就等着援兵到来了。

金光带人打开了宁远城的仓库,将武器辎重发放给匆忙逃命的辽东,并在城外竖旗收拢溃逃而散的辽兵。

被李好贤杀散的援兵,逃跑时候几乎没被追上几个,他们分散在宁远到山海关一带,人数不少。

看到宁远城的旗,纷纷聚拢过来,编入到尚可喜的队伍中,得此强兵尚可喜手下兵马的规模和声势大壮。

此时,侯玄演正带着刚刚获胜的北伐军,想要“宜将剩勇追穷寇。”

北伐军大胜之后,全军上下都有所懈怠,乐观的情绪充斥着整个军营。

行军路上,侯玄演隐隐感觉有些不对,按理说敌军溃逃,先锋应该已经拿下了宁远。但是迟迟未有战报传来,难道是宁远城内有埋伏?

长年的指挥生涯,让他对危险的嗅觉格外敏感,一丝不祥的预感让侯玄演心中惴惴不安。

想到这里,稳妥第一的侯玄演马上下令,前军止住脚步。让先锋部队不得擅自妄动,等待大军到了宁远城下,再一起进城或者攻城。

埋伏在城头的尚可喜,看到敌军前锋的脚步已经踏进了攻击范围,再往前一步就可以暴起突袭,但是敌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住了脚步。

先锋刘黑七得了命令,虽然宁远城近在眼前,军功唾手可得,但是军法是北伐军每个将士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主帅有令,刘黑七毫不犹豫地止住了兵马,在此地等候大军到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绝望

看着城下的北伐军停住了脚步,尚可喜一拳捶在墙上,恨恨地站起身来。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三军士气被他调动起来,隐在宁远城头,敌人若是轻敌冒进,可以给他们当头一棒。

但是刘黑七停止进军的地方,距离他们太远了些,要是贸然出击已经失去了突袭的效果。

停下脚步之后的刘黑七,很快就发现前面不对,宁远城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城门紧闭不是弃城而逃的模样,照理说应该有清兵在城头守城,想到这里刘黑七额头蹭的一下除了一头的汗,若不是军令来得及时,他们这一支先锋军可能就钻进人家的埋伏中去了。

“都给俺小心着点,前面有清狗在埋伏,再外后撤一点。”刘黑七扯着嗓子一喊,北伐军结成阵势,缓缓后退。

远处城墙上的尚可喜看到明军后撤,知道肯定是暴露了,这才下令不用埋伏在矮墙下了,清兵的旗帜立在了城头,站满了兵将。

很快,侯玄演的大军赶到,宁远城下又一次陷入了重重包围当中。

这一回和山海关不同,宁远再坚固也是一座城,而不是关。它挡不住几十万兵马的去路,侯玄演还在路上就已经熟稔地布置着围城的任务,手下诸将各自领命,这种事做多了也跟工作一样,信手拈来。有时候指挥兵马作战,看似诡谲无常,实际上都是有章可循的。

兵家大忌就那么几个,仗打得多了,自然都清楚明了。否则单凭看兵法读兵书,多少有些纸上谈兵,除非是军事天才,天生的大将之材,不然很有可能会吃苦头。

侯玄演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这匹马肌肉纠结健美,步子却十分稳健,通体漆黑长尾不住轻扫,一看就是一匹宝马。当初陪着自己南征北战的枣红色战马,浑身是伤,被侯玄演搁在后院养老,这一匹是靖北送来的宝马。

刘黑七见到侯玄演到来,上前抱拳道:“王爷神机妙算,俺老刘算是服了,尚可喜那老王八果然在城中埋伏。要不是王爷提醒,俺们这些个兄弟就要栽在他手里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拽着缰绳低头说道:“打仗不是儿戏,你既然当了先锋将官,手底下的兄弟全靠你才能活命。遇事多看多想,要是因为一时冒进让你们死了不要紧,你想想你这些弟兄的老娘妻子,一个个是什么光景。到时候岂不是比死还难受?”

刘黑七心里如遭重击,低着头一想那可怖的情况,可不是比死还难受十万八千倍。他心悦诚服,单膝跪地,高声说道:“王爷,末将明白了,谢王爷点拨。”

“嗯,去执行军令吧,这一回咱们守住宁远,别再让尚可喜跑了。”侯玄演一夹马腹,骏马缓缓往前,不一会宁远城就尽收眼底。

站在高岗往下看,辽东关外的几个军镇一个比一个坚固雄伟,当初孙承宗、袁崇焕等人,耗尽了国库财力,修建的防线确实有些东西。

可是泱泱大国,怎么能总想着靠修墙来抵挡外族的入侵,如今和以往不同,时代的发展已经让开疆扩土的成本降低,收益大大增加。发达的交运也让朝廷可以控制的地域不断增加。侯玄演想要彻底解决边患,倒不如让北冰洋做天然的长城。

眼看自己又被围在城中,清兵一个个垂头丧气,刚刚若是能够全歼敌军先锋,对士气也是一个极大的鼓舞。但是尚可喜也知道,不管他说什么,被围了三个月的手下将士,在此陷入包围时候,军心士气是不可能不低迷的。

此事他只能抱希望与吴三桂、孔有德会来救自己,对此尚可喜还是很有信心的,不是他信任吴三桂的人品。而是他知道,吴三桂不是蠢蛋,要是不来救自己,以后面对这样局面的就是他自己。

现在辽东四藩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避无可避,甚至连学习毛文龙占据皮岛这种办法都行不通,因为是个人就知道明军的水师比陆军还能打。

他们只能殊死抵抗,来到关外的明军和他们是势不两立的敌对关系,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一阵寒风吹来,灌进尚可喜的脖子中,他伸手紧了紧披风。入关这些年,已经让他有些习惯了关内的天气,重回辽东反倒不是很适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关外去到中原花花世界,自然可以很快融入其中,但是撤回来之后的落差感,就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了。

昏惨惨的天空下,天色灰黑破败,阴云笼罩着硝烟和尘土,四面八方都是明军隆隆的铁蹄声。

尚可喜布置好守备任务之后,回到宁远城中,强撑着来到衙署后院。

几个亲兵早就将此地收拾出来,作为尚可喜临时的住所,见他来到之后,一起拱手叫道:“王爷。”

尚可喜摆了摆手,摒退了所有人,沉声道:“传令下去,我要研究军情,任何人不准靠近。”

亲兵们纷纷退下,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尚可喜的肩膀一垮,瘫坐在床头。

就算是个铁人,也已经身心俱疲,但是他不能让手下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

只要自己露出一点被打垮的样子,手下那些将士本就十分脆弱的军心,又将遭受重击。

尚可喜躺到床上,贪婪地感受着被褥的柔软温暖,强行撑着不让自己睡死。

他只能稍微休息一下,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生死大关,他不知道吴三桂什么时候来,但是他清楚侯玄演马上就会进攻。那个人从不会给敌人喘息的时间,这一次也不可能会例外。

砰的一声,刚刚躺下的尚可喜吓得从床上一下子弹了起来,屋顶的瓦片震得作响。

炮击开始了...

密集的炮声一齐传来,窗外昏暗的天空中,不时地发出光芒。

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尚可喜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饶是这样的人,也是有承受的底线的。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四十四章 罗刹

所有和北伐军打过的敌人,都对他们的炮击深恶痛绝,这种土豪式的打法,在拿下大明周围所有海域之后,更加的肆无忌惮。

侯玄演打仗有一个很大的目的,就是浪费炮弹,炮弹打得越多,就越有利于基础工业的发展,那些新生的工厂才会有订单,疯狂流入大明的白银才不会造成通货膨胀。

早晚有一天,当工厂的规模上升,带来的就是技术的革新,那时候曾经领先世界千年的中华,才会继续充当领头羊的角色。

将近四百门火炮,在城外摆放整齐轮流齐射,炮弹倾泻在宁远城上,已经是地动山摇,光是轰鸣声已经足够让清兵发狂。

气急败坏的清兵冒死露出头来,举着弓拉起弦,本来决绝的脸上变得一脸茫然。

射谁?

光秃秃的城下,除了硝烟和土石,以及被炸起的木屑,根本没有一个人影暴露在射程范围内。

砰的一声,火铳击中他的面门,霎时间血肉模糊。

巨大的痛感下,这个清兵一手抓着自己血淋淋的脸颊,倒在地上行将死去。

旁边的清兵神情麻木,三个月来他们见过太多被火铳击杀的同伴了,守城的时候一露头就是个九死一生。

这种战斗让厚厚的城墙作用变到最小,攻守方之间的优劣势荡然无存,除非是山海关那种级别的防御工事,不然的话基本上没有用。但是整个天下,又能找出几座山海关呢

上岗上一棵枯死的苍松下,侯玄演坐在旁边的树墩上,耳朵里塞着厚厚的棉花。

仗打久了,对身体的损耗是真的很大,即使是三军主帅。

侯玄演现在每到夜里就会出现耳鸣,肩膀的伤也时常出来闹腾,唯有软绵绵香喷喷的相伴,才能睡得踏实。

一声震透棉花的炮声,将他拉回现实,侯玄演咬了一口手中的干粮,骂道:“姚一耀的炮,是不是全研制怎么发出巨响了,一批比一批声音大,威力只提高了这么一点。”

旁边的阎应元却像没事人一样,他不知道是什么体质,不塞棉花也能安然无事,笑道:“姚提督的炮好用的很,王爷不要说笑了,这种炮弹比以前的威力大了十倍不止。以前的炮只是实心铁球,爆炸之后几乎就靠溅起的碎石伤人,现在我们的炮弹炸后就会杀伤敌军,地上的弹坑都是原来的几倍不止。”

侯玄演解下水囊,喝了口水,一股酒香传来,侯玄演说道:“这辽东的水就是清甜,可能和天气寒冷有关。”

阎应元装作没有闻到,附和道:“辽东这块土地属实是块宝地,可惜被鞑子和汉奸占了。”军中是不允许喝酒的,侯玄演作为主帅自然要以身作则,但是他的肩膀时常疼痛,烈酒可以止疼。虽然是三军主帅,没有人可以制裁他,侯玄演还是让秦禾偷偷将酒灌到水囊中。

侯玄演晃了晃肩,起身做了个舒展动作,说道:“唉,我是不适合征战了,打了这么久我也累了,这次打完之后,我就尽量不出征了。”

阎应元眼皮一跳,心底突然生出一股烦躁,暗道这话我以前还信,现在是很难相信了,哪次轮到我挂帅,王爷就提前赶来

北伐军成立之初,阎应元俨然是侯玄演之下第一战将,守苏州、守常州、打金陵,都是他主持的战局。可惜到了后来,阴差阳错之下,阎应元还没有单独完成一次大规模的战役。

荆襄鏖战,举国敌我半数兵力参战,他在庐州府和孔有德玩了一年的捉迷藏;清流关上好不容易碰到了清兵主力,侯玄演带着手下兵马走了,让他在清流关独守半年;后来好不容易打下徐州,阎应元不惜在大帐中翻脸,搏来一个带兵打河南的机会,谁知道吴三桂这黑心的贼人,把黄河挖了中原大地一片汪洋,可怜厚土营将士磨刀霍霍,最后在徐州府、归德府挖了半年的泥沙,而就在这个时候,火字营在河间府杀了多尔衮,千秋功业北伐已成。

北伐成功后,侯玄演终于撤到了金陵,将征辽大计全盘交给阎应元负责。甚至爱将夏完淳带兵开拓漠北,侯玄演都下令让他听从阎应元调遣。

阎应元大感振奋,在北平统筹调度,积蓄物资、训练士卒,发誓要将厚土营错过的功绩追回来。就在万事俱备的时候,侯玄演又来了

李好贤大局观不行,带兵打仗时常犯错,唯有一股锐气而已。但是他就是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反败为胜,北伐中所有部队的功劳加起来,都没有火字营大。而战术素养极高的阎应元,次次守城还没有仗打

只能说一句“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侯玄演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一次不来不行,自己的小智囊灵药说了,征辽之功是更进一步的最好台阶。

自己必须给手下一个交代,而且侯玄演的功劳已经不容许他不当皇帝了,不然的话后世子孙肯定会被清洗,手下大将们也会受到牵连,没有好下场。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叫将军见太平除非将军做了太平天子。

---

锦州府中,吴三桂刚刚送走一个客人,来自北方的罗刹国。

这些人对黑龙江流域的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赫族,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屠杀和掠夺,按理说这些部落都是像满洲建奴纳贡称臣的,但是鞑子们已经无力北顾,也不想再庇佑他们。

顺治小皇帝在他额娘的指挥下,将草原漠北和东北边疆,彻底卖给了罗刹人。只要求他们进攻靖北的土地,骚扰夏完淳的兵马,缓解锦州松山一带的攻势。而一直向他们纳贡的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赫哲人的死活,他们也不准备管了。

罗刹在古语中,还有一个意思是大海中食人鬼聚居的地方,明清之际人们通常指的是沙俄的哥萨克。

这支生活在东欧大草原的渔猎民族,是出了名的残忍嗜杀,大明长期的敌人鞑靼人,也是他们的一支。

吴三桂望着罗刹人远去,转头往南看去,吩咐道:“尚可喜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是时候去救他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子民

漠北是苦寒之地,整个冬天的暴风雪刚刚过去,牧民们终于可以出来放牧。

这里的风雪真的是沾着即死,可以瞬间将整个羊群冻成冰疙瘩,只有少数的狼群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苏哈智走出低矮的蒙古包,脸上洋溢着喜悦,马上就可以安稳地度过这个冬天,这一年他们没有因为兵乱死人,已经是很稀奇的事了。

在漠北各方势力就跟土匪一样,这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们这种弱小部落的牧民,一辈子都是被欺压杀戮的命。不过以前的大部落,也不会将他们全部杀光,因为还需要留下几个放牧生孩子,直到他们再次来杀、来抢。

苏哈智几代人就是这么过来的,他的叔父有不少死在科尔沁的铁骑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科尔沁部因为跟满州建奴走得近,已经被消灭殆尽。

大明的统治下没有弱肉强食的说法,只要交上很合理的税收,不但可以从来往的商人手里换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铁锅,还可以平稳安全的过日子。尤其是中原商人带来的烈酒,那可真是人间美味,苏哈智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算是白活了。

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需要去卫所学习汉语,那些语言真的很难学,尤其是对人到中年的苏哈智来说。不过他两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倒是学的很快。草原上的孩子,现在都用汉人的语言说话,而且和中原腹地一样,这里也不收取任何的学费。

远处一个穿着兽皮盔甲的将官走了过来,看到他之后笑道:“老哈,咧着嘴笑什么呢?”

苏哈智转头一看,是和林卫所的千户赵宏,这个地方地广人稀,所以人们的关系比较亲密,尤其是这些来自内陆繁华地区的将士们,很受蒙古人的尊敬和喜欢。

苏哈智用蹩脚的汉语说道:“赵将军,你这是去哪里要?”

赵宏撇了撇嘴,想纠正一下这位的语法,但是想了一下还是作罢,喜滋滋地说道:“收兽皮的老吴又来了,我上次让他给我捎了些东西和一封家书回去,这次肯定有家里的书信,我去拿一下。”

苏哈智刚想回话,就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匆匆跑了过来,脚下踩到的泥土溅起,把她的衣服弄脏。苏哈智板起脸来,刚想训斥她,就看到女儿大叫:“敌人来咧,来了很多敌人,骑大马的敌人,爹,娘,快逃命啊。”

哈林这一带的教书夫子是山东人,所以这些蒙古孩子一口地道的山东话,带着浓郁的泰山腔。

赵宏当然听得懂,赵宏和苏哈智一起卧倒,听着果然有马蹄声传来。赵宏爬起身来,拔出腰刀,叫道:“老哈,给我一匹马!”

苏哈智赶紧牵来一匹自己长骑的马,赵宏跃上马背,急声道:“你带着牧民往南撤,娘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

这里已经是漠北的边界,既然有敌来犯,不是蒙古其他部落就是罗刹人,赵宏心知肚明。

在他心中,认为是鞑靼人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们和罗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依照汉人的观念,他不认为罗刹会主动招惹大明这个敌人。

卫所内,边关将士早就披挂上阵,正和对面的骑兵对峙着。

赵宏来了之后,他手下的二把手上前说道:“老赵,是罗刹人。”

不用他说,对面的旗帜和衣服已经可以看出来,正是臭名昭著的罗刹骑兵。

赵宏冷笑一声,说道:“派匹快马,挑三个骑术好的,去通知乌梁府通知总兵大人,不行的话还要上报湘西侯。”

“那就不是我们管的事了,先把这些狗贼收拾了再说。”大个子的胡策脾气暴躁,胯下的战马也嘶嘶长鸣。

对面的骑兵衣着鲜亮,十分好辨认,他们就是臭名昭著的哥萨克骑兵。这群人是使用长矛作战的骠骑兵,矛的长度甚至超过身体两倍,赵宏这种汉将看着很是别扭。

多年后的拿破仑曾说过:如果我的部队里有哥萨克骑兵,我会用他们席卷整个世界。他们是出色的轻骑兵,但他们不守纪律,也不愿下马作战,从而限制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发挥。他们对老百姓冷酷无情,以致整个欧洲,无论敌友都对他们恨之入骨。

哥萨克人在马背上确实骁勇善战,而且十分狠戾,赫米尔对手下的三千骑兵说道:“我们的首领接受了东北那些辫子人的盟约,让我们在漠北大杀特杀,这里将成为我们的下一个猎场。”

“还等什么,杀吧!”

骑在马上的哥萨克,看着前面不到两千人的汉人,他们穷酸到只有几匹马,还有奇奇怪怪的装备。没有一个哥萨克人,把他们放在眼里,还有他们建造的低矮的墙。

“早就听说南边的汉人,喜欢垒墙,现在就让他们知道,在草原上没有城墙可以抵挡我们的骑兵。”

赵宏看着对面的骑兵,目测了一下射击的距离,大声喊道:“炮手准备。”

令旗一挥,远处的炮弹早就上膛,就等着令旗再动,就要发射。

对于南下,赫米尔心地没有任何忐忑,他早就听说过铁木真的后人征服那个富庶土地的故事,相传那里的金银堆金如山,人们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没有人不向往那个地方,包括在场的这些骑兵。

“冲啊...屠杀这些两条腿的牛羊,戳透他们的身体,享用他们的女人。”骑兵们狞笑着冲了过来。

“举枪!”

“射击!”

“炮击!”

标准的北伐军三板斧,上来三招以不变应万变,明军在墙后射击,火铳射倒了排头的几匹战马,很快巨大的炮声响起,就连赵宏也吓了一跳。

“这次的大炮怎么这么响?”

跟侯玄演的反应一样,这些人也对后方的火器局兵工厂抱怨起来,这种声响对自己人也是一种折磨。

新炮运到之后,这些人还没有使用过,边疆地区的战火从今日才开始燃起。

几轮射击之后,哥萨克的骑兵终于冲到了眼前,前面的步兵分散开来,身后的骑兵从中间冲出。

赵宏一马当先,在漠北的草原上,嫩绿的新草第一次被北伐军将士的鲜血染红,双方鏖战一番之后,赵宏的手下十去其三。

这些远在异乡的袍泽兄弟,彼此间的情谊深厚,如同亲生手足一般。

看到兄弟们倒在无故来犯的敌酋手中,赵宏眼中充血,整个人如癫似狂,喊杀声震透天地。

赫米尔也没有想到,这些人这么能打,他的骑兵先是被射倒几百人,然后在骑兵的搏杀中也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但是场上的局势已经慢慢明朗起来,罗刹人毕竟占了人数优势,他们那长矛也占足了便宜,将很多汉兵钉死在地上。

赵宏的手臂带伤,他的手上滴滴血流,脸上狰狞无比,砍杀到虎口发麻。

远处忽然来了一群人,赵宏见到是身后来人,也不惊惧,往后一看竟然是大明的商人们带着自己手下的伙计前来助战。

赵宏啐了一口血沫,骂道:“老吴这个蠢货,带人来送死不成。”

胡策一刀帮他荡开一柄长矛,自己的肩膀则被另一个骑兵戳透,胡策一刀斩断长矛,说道:“杀啊!等什么。”

“娘的,人太少了,这回栽在这里了,还好有人会帮我们报仇。”

“废什么话,杀一个是一个。”胡策拖着半个不能动的肩膀,砍到一个罗刹骑兵,然后被戳到心口,口中鲜血直流,眼看是不能活了。巨大的身躯从马背上跌落,赵宏的心好像被雷劈了一道,边杀边看向自己的兄弟,胡策坠马的瞬间,嘴里血流不止,嘴型还在喊“杀”

赵宏一刀劈开眼前的罗刹鬼,仰天长啸一声,撕心裂肺。

出塞的商人,是可以带枪的,在陕甘重镇固原,领取一定的枪支弹药,登记在册。

等到做完买卖回到长城以南,就要去当地的卫所交还枪支,这是朝廷怕商人们在靖北遭遇马匪制定的规矩。

吴博雄是一个皮货商人,他的手下有很多汉子,听到牧民说起这里遭到了袭击,马上带人前来助战。

在他们眼里,靖北已经是大明的地盘,是我们汉人统治的地方,岂容他人染指。

强国必定出强民,昂扬的自信与傲气,不容任何人冒犯自己的国家民族。这一点,不说现在的话,我们的祖先,曾经是做的最好的。

赵宏已经有些绝望,只想着兄弟临死的话,多杀几个...

远处朝阳越升越高,冬天已经过去,草原上又有了熟悉的血腥气。

苏哈智摇了摇头,带着牧民们南逃,这次汉人的举动彻底震撼到了他们。原来入了靖北省,真的会受到那些汉人的保护。尽管知道这更多的是他们守卫疆土,保护自己这些人只是附带的,但是苏哈智和一众牧民还是很感动。不少人已经哭的眼泪哗哗,握着拳在心底为他们祝福。

突然,大地震颤,不知道多少匹战马,从他们一侧涌来。

乌梁府的骑兵倾巢而出,他们不是收到了报信才来的,在罗刹人和吴三桂会面的时候,潜象营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夏完淳那里。

罗刹人要和四藩勾结,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漠北,夏完淳当即给乌梁府下令。所以罗刹来犯,乌梁府比赵宏知道的还早,总兵刘宗北亲率大军前来支援。

赵宏的传信兵才走了一会,就跟着这股大军席卷而回,迫不及待地去支援兄弟们。

苏哈智激动地从马车上跃下来,跟着牧民们高声欢呼,那是他们熟悉的军旗和盔甲,是乌梁府的大军。喜悦充斥着这片土地,他们从未因为战马的蹄声而喜悦。

这壮观的一幕,永远地留在了牧民尤其是孩子们的心中,多少次的教化都比不上这种经历,更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哪一国的子民。

这些大军中有各个部落的草原人,也有小部落的鞑靼人,还有陕甘九边来的汉人,但是他们都属于大明靖北乌梁府。他们的盔甲是一样的,武器是一样的,现在语言也即将一样。

呜..呜..呜,熟悉的角声响起,杀得眼红的赵宏一愣,这是以前北伐军的进攻号角。赵宏是火字营出身,对这声音简直熟到不能再熟,曾带给他们无数荣耀的号角声。

“乌梁援兵来了,真快啊,飞来的么?”

卫所的明军陷入狂喜,罗刹人则惊得脸色大变,奔涌而来的骑兵没有丝毫的拖沓,恰如一阵洪流涌入,刹那间就投入了战斗。

后面的骑兵还没有赶到战场,战事已经结束了...

四万骑兵,秒杀了哥萨克人,有的人连敌人的模样都没有看到。

刘宗北从人群中骑马而出,看到浑身是血的赵宏和他仅存的几百个兄弟,柔声道:“寸土未丢,打得不错,是我们来晚了。”

赵宏咬着牙,从嘴缝中挤出几个字:“这个仇,不能不报啊。”

刘宗北点了点头,说道:“湘西侯已经上报给王爷,王爷的为人你是知道的,等命令吧。将这些人的脑袋全部割下来,挂在他们的长矛上,插到边界。”

景祐三年四月,漠北这一战发生的时候,在东欧哥萨克人正经历着巨变。

哥萨克人的首领赫梅尔尼茨基率领8000名哥萨克在第聂伯河下游起义,反抗波兰贵族和天主教神甫的统治,并且迅速席卷乌克兰全境。同年底攻占基辅城,赫梅利尼茨基成为全乌克兰统领。

前年八月,赫梅尔尼茨与波兰签订了《兹博罗夫条约》,波兰承认乌克兰为独立行政区,建立一个实质上独立的哥萨克公国。

倒是去年,波兰人出尔反尔,战事再起,乌克兰军队战败,打到九月份,签订了《白教堂条约》,波兰占领基辅,重新统治乌克兰。赫梅利尼茨基请求俄国出兵联合抗击波兰,此时的乌克兰也彻底沦为沙俄的土地。历史上,这次统治持续到了1991年。

拥有完整乌克兰和哥萨克骑兵的沙俄,势必不会坐视此次战败,侯玄演更是一点就着,人不犯我我都要选择性犯人,更加不会息事宁人。

大战,一触即发。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不是不能血战,只是没有必要

宁远城就像是大海中的礁石,被海浪冲蚀拍打,千疮百孔破败不堪,但是依然顽强地立着。

尚可喜强撑着一口气,就是要死守城池,等待着吴三桂的援兵。

远处的孔有德和吴三桂结伴而来,留下一个耿二守松锦防线,这道防线固若金汤久经战火洗礼,耿仲明一个人足以守住。

“战事拖了这么久,虽然打下了山海关,但是至今还未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战果。”侯玄演把玩着一个镂空雕花的茶杯,沉声说道,周围的大将人人脸上无光。

堵胤锡和他们四个打了这么多年,最了解这些敌人,闻言叹道:“北伐四年,辽东这几个藩王人人隐藏实力,在中原和陕甘大发国难财,还保存了兵马。现在看来,若不是他们心怀异志,要是真的和鞑子一条心,北伐恐怕不是这么好打的。”

侯玄演深以为然,但是却不肯顺着这话说,只是驳斥道:“这都不是我们打了半年还在宁远的理由,我离开金陵这么久,连栖霞山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可是我的将军和士卒才往北推进了不到百里。”

诸将人人羞愤,李好贤起身说道:“王爷,标下愿率所部人马,强攻宁远三日之内拿不下此城,请斩我头。”

“算了吧,都炮击了这么久,没必要给他们机会死战。”侯玄演心烦意乱,离开金陵太久让他有些不安,没有哪一个当权者可以离开权力中心这么久,除非是有了足够优秀而且忠臣的继承人。杯中的热茶散发着白雾,看得侯玄演更加烦闷。他可以下令强攻,尚可喜绝对抵挡不住,但是那样的话自己的手下将士也会死伤一部分人。

侯玄演既想快速取得胜利,又不愿让士卒用姓名来堆成自己的战功,可是征辽的功劳是晋升的必须品,打到这个地步再放弃,就前功尽弃了。

纠结之下,侯玄演只好把一股无名怒火,撒到自己的几个爱将头上。

李好贤被晾在这里,一番豪言壮语换来了软绵绵的一句,只好悻悻地坐了下去。

这时外面的秦禾进来,抱拳道:“王爷,靖北来报,罗刹国入侵我靖北乌梁府,杀伤和林卫所官兵七百余人。”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侯玄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碎成了一地的渣滓。

“从来都是我打别人,这次他还骑到我的头上来了,不报此仇岂能安心。传令下去,为乌梁府和林卫所战死的七百人立碑一座,碑成之日就是兴兵血仇之时。”

“靖北主力在松锦一带和吴三桂对峙,若是报仇兵从何来?”阎应元是唯一一个敢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问题的人,侯玄演冷声道:“吴三桂有什么能为,他能牵制我五十万大军?如今我们的身边是火字营、厚土营、风字营和湖广陕甘所有兵马,难道还要夏完淳的兵马也在,才能和吴三桂对敌么?”

侯玄演虽然生气,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他早就计算过如今的敌我差距。之所以会拖沓这么久,一来是侯玄演想要稳步取胜步步为营,二来也不愿给清兵死战的机会,保护自己的将士免于死伤。

但是有一点,侯玄演爱惜北伐军的将士,并不代表他们不能打硬仗。

这时候,又一个亲兵进来,抱拳说道:“潜象营传来情报,吴三桂和罗刹国已经结盟,由他们拖住我靖北人马,吴三桂和孔有德各率五万人马,前来增援宁远。”

堵胤锡考虑的更加全面,追问道:“吴三桂和孔有德什么时候能到。”

“辽人马壮,不出三个时辰,就可以奔到宁远城下。”

“来得好!传令下去,所有大炮推出来,两个时辰内炮不停歇,炮声结束后我们拿下宁远。”侯玄演一声令下,全军马上行动起来。

城楼上的尚可喜,骤然面对狂风暴雨的炮击,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希望。

“八成是平西王的援兵到了,明军才会如此疯狂,大家守住今日,便是拨的云开见月明。”

死水一样的清兵阵营,终于多了一丝希望,所有人都躲在矮墙下,壁着倾泻而来的火炮。死伤已经成了很平常的事,也许下一刻自己和身边的同伴就会被炸上天。

在这个坚城的上方,连雄鹰都不敢盘旋,硝烟和巨响汇集成死亡的海洋,尘雾中都是烧焦的味道。

终于,炮击结束了,清兵还没来得及庆祝,四面八方的明军便围了上来。

漫山遍野都是明军的喊杀声,鼓角声,养了足够长时间的征辽兵马。终于放下了火炮和火铳,来了一次熟悉地冲锋。

有阵陷阵、有城陷城;刀兵所至,顺昌逆亡...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第一声的:“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山呼海啸般地呼声在辽东大地响起,就连侯玄演都有了久违的激荡心情,站在高岗上看着自己的将士,眼中不无傲意。

城破的时候,尚可喜再城楼已经可以看到吴三桂的旗帜,援兵还是来了,尚可喜想到。

终究没有自杀的勇气,尚可喜被冲上来的士兵擒住,当先有人大喊:“那就是尚可喜!”

士兵们如获至宝,这可是四藩之一,擒住他的功劳足够这些人升官发财了。

尚可喜任由这些人将自己捆绑起来,他的亲兵已经全部战死,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完全坚信,没有任何一个军队能够挡住眼前的这些人。

他认命地闭上眼睛,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甚至很想闭上眼睡一觉。

山海关到现在,他被火炮轰了四个月了...那种没日没夜地轰炸,让他身心俱疲,甚至很多清兵都是一心求死。

宁远城上,每天都有自己跳下去的,还有站起来找死的。

尚可喜也不是铁人,他早就受不了了,明军来不及庆祝,马上调转刀口,对吴三桂和孔有德的联军展开反扑。

吴三桂相当于亲眼看到了宁远城的覆没,那种震撼力不敢想象,侯玄演盯着他的大旗,心中畅快无比。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四十七章 陈圆圆说我比你强

吴三桂还是低估了这支北伐军,在他印象中关内的明军虽然这些年战力狂增,但是还没有到和他的关宁军相同的高度。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北伐军拥有最强的后盾,整个大明现在运转起来,是以军工为轴在转动的。举国之力究竟有多大的能量?谁都不敢说清楚。

骑兵纵横天下的年代,在松江、登莱、福州三大兵工厂的轰鸣声中,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点,他们并未从清兵那里吸取足够的教训,双方在宁远城外大战一场,吴三桂和孔有德损失惨重。

侯玄演看着清点的伤亡名单,损失也不小,但是实际上的战损只有对面的五分之一不到。这一点在场的都是老将,虽然看得不一定很准,但是也心中有数。

“这一回打死辽骑无算,不如趁势席卷松锦,时不我待啊。”李好贤摩拳擦掌,扬声说道。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吴三桂抱着关宁兵无敌天下的想法,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把他叫醒了。这狗贼避战这么久,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少斤两。”

“今日我在阵前观战,孔有德的兵马反倒更加难对付,看来我们一直高估了吴三桂。”阎应元拧着眉说道。

堵胤锡是最熟悉四藩的,他见众人都有轻敌之意,说道:“今日我们人数众多,辽兵几次冲阵未果,锐气全失。但是等他们重整旗鼓,倒不是轻易就可以消灭的,接下来恐怕还是血战,我们小心为妙。”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打出了势头,哪里会让吴孔两军修整,今夜预备队上,夜袭敌营。”侯玄演对着堵胤锡说道。

堵胤锡大喜,他来的最晚,被侯玄演当做了预备队。

其实堵胤锡不是很明白,打仗留个预备队有什么用,直到山海关时候,他才明白了侯玄演的用意。

预备队实在是大规模会战的制胜法宝,只要有足够的兵员,当你的敌人和自己俱疲的时候,一支生力军的出现无异于神兵天降。

白天的战斗预备队看得热血沸腾,当堵胤锡带回消息的时候,这些陕甘兵马气势如虹。

吴三桂退到了山后,翻过这座山就是松江,松锦一带的靖北明军此时还没有撤离。

夜色中,吴三桂听到外面喊杀声起,从大帐中惊起。外面的战火照亮了夜空,漫山遍野的明军正在进攻。

吴三桂万万没有想到,白天那场血战之后,他们竟然还有精力发动这种夜袭。

“孔有德那边怎么样了?”

“定南王正在杀敌,王爷,我们也快出战吧。”

吴三桂卖惯了了队友,生怕孔有德会将他丢下,独自逃命保留实力。这一招他用了太多次了,所以难免害怕有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得不说,皮岛出身的三个藩王,比关宁系的心胸宽一些。尚可喜被打了四个月,依然知道扼守宁远不退,孔有德更是如此。

而关宁军,一贯是坑害队友,从浑河血战时候,他们就知道缩在城中不出来。前来作战的白杆兵和川兵浙兵,都在浑河血战建奴,唯有关宁军不敢出战。

孔有德已经披挂上阵,几个亲兵仓促之下为他披上盔甲,只不过骑在马上两腿冻得僵硬。不惑之年的孔有德身强力壮,正是身体最悍勇的时候,骑马突围不在话下。

比腿更冷的,还有吴三桂的心,这些明军丝毫不减白天的威猛,吴三桂不知道的这些人根本没有大仗,白天战事如火如荼,这些人正在后方修整。

宁远小战场上,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参战,侯玄演逐步学会了如何正确的使用士卒。战争从来都是充满变数的,战场的不可预知性决定了军队一定要战争中留预备队应对战场突发情况。预备队除了应对战场突发情况,也有战场疲劳部队轮换、战场局部突破等作用,如果战场持续时间过久,前线部队需要轮换,战场上敌人出现弱点时,预备队可以作为突击力量以压倒性优势突破防线,对敌人致命一击。

有时候带兵打仗,真的不是人多就一定是好事。赵光义北伐燕云十六州,要不是收降了那么多降兵,也不至于最后的大败。受限于这个时代的传话能力,指挥太多的军队作战,简直就是一场豪赌。一旦出现问题,根本难以洞察局势,发号施令。

如果军队部署全部得当,统帅能够做到万无一失,对敌情能够掌握的特别精准,那留不留预备队也不是问题,但是,没有人是真正的带兵如神,谁都有失算的时候,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因此,留预备队其实就是给自己上道保险,留一个后手,在身陷险境的时候,还能够出奇制胜。

这种时候,预备队就显得很是应景,也难怪拿破仑会说:“战争就是预备队多的那一方取得胜利的游戏。”

预备队的差距,让吴三桂难以抵抗,孔有德比他还惨。白天孔有德的表现胜过吴三桂,所以他得到了特殊的“照顾”,两方清兵不约而同地顺着山谷往松山堡和锦州逃去。

北伐军中骑兵不多,追击起来难度很大,堵胤锡果断决定放弃追击逃敌,将已经包围的清兵就地全歼。

四藩已经除掉一个,剩下三个也是败军之将,北伐军不打则以,一打就是石破天惊。

事实证明,离开了大炮和火铳,这支军队依然是最强军。

没有时间庆祝,侯玄演已经率兵往松山堡赶去,水师在海上紧随他们的步伐,时刻配合准备炮击和运兵登陆。

战争打到这一步,终于因为吴三桂和罗刹国的一次结盟,而出现了契机,贸然出击支援尚可喜的下场,就是给了侯玄演求之不得的战机。

这一仗,惊动了满洲建奴,盛京马上出兵前来支援锦州。要是松锦全丢了,盛京的大门广宁府就在眼前了。

代善顾不得年老力衰,亲自带兵驰援锦州,这个时候的建奴首领们,终于决定放弃内斗,转到对外上来。

当然只里面也包括孝庄,此时她还不叫这个名字,以后估计也用不到了。小皇帝顺治到现在依然是个傀儡,只不过以前提线的是多尔衮,现在是多尔衮的姘头,他的亲娘。

满洲建奴倾其兵马,支援松锦,物资粮草更是源源不断往锦州运来。

耿仲明刚刚因为靖北的明军撤兵而兴奋了不到几个时辰,就知道了宁远大败,老冤家尚可喜被活捉了,吴三桂和孔有德联袂逃来。

松山堡内清兵守备森严,当初孙承宗和袁崇焕这对师徒,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费劲心思,挖空国库修建的这道防线,竟然成为清兵层层阻击汉人军队屏障。

松锦,又是一根难啃的骨头。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四十八章 结仇

靖北铁骑的兵员,慢慢地从湘兵营是主力,变成了当地招募的各个族的牧民和来到草原定居的陕甘汉人。

这些人天生就是好的骑手,在军营的潜移默化下,很快就可以成为优秀的战士。湘兵更多是适合山地作战,而且离家太久了,夏完淳正在有意识地将他们调回湖广。

有了充足的补给,享受着明军丰厚的饷银,靖北独成一系的将士,如今是士气正高涨的时候。

从山海关绵延到锦州的黑山山脉中,靖北军大营中,夏完淳脸色凝重。

乌梁府遭到罗刹国的进攻,这是靖北成立以来遭遇的最严重的外敌,他们不宣而战而且彼此间并无仇隙。这是赤裸裸的侵犯,当初立行省的时候,对草原各部的诺言犹在耳边,不报这个仇从什么方面都说不过去。

大帐外面,一个骑士匆忙下马,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远远看去像是个雪人一般。

这是从宁远赶来的信使,身后挂着一个“信”字,在军营中可以直入中军大帐。

掸了下身上的雪,信使迈步走进大帐,夏完淳见到他之后站起身来,问道:“王爷怎么说?”

“撤到漠北,讨伐罗刹人,以报和林血仇。”

夏完淳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锦州呢?”

“将军,王爷一怒之下,已经打破宁远,围住了松山堡,现在锦州的敌人自顾不暇了。王爷说了,他自己对付满清绰绰有余,让将军专心漠北战事,跳梁者虽远必诛,虽强必戮。”

夏完淳初听有些惊讶,但是随即点了点头,这正是侯玄演的作风。想让侯玄演无故加之而不怒,除非是他正在算计你,不然绝对是有仇必报。

“撤兵吧,把工事全炸了,今晚就走。”夏完淳对着身边的副将下令道,一场大战即将在漠北展开,这是大明的军队第一次跟欧陆的战争。

乌梁府和林卫所前,三千多根长矛上,挑着三千颗脑袋,看得图巴佐夫火冒三丈。

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杀人,哪里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的手下骁勇善战的三千人,就这样被人割下脑袋挂在这里,就跟货物一样。

“这是在挑衅我的骑兵,我要把这些汉人杀个精光,让他们的女人被蹂躏,把他们的孩子卖到基辅去做奴隶。”

“我们没有和他们打过,从这次的战绩来看,这些人可不是好对付的。”苏格涅夫显然不看好他的上司的乐观,在他看来这支军队比他们之前遇到的都能打。

图巴佐夫转过头来,眼中饱含着戾气,嘲讽道:“看来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挂了三千颗脑袋就把我们的子爵大人吓得腿软骑不上战马了,只剩下一张嘴还在这里歌颂敌人的勇猛,你是要跪在东方皇帝的脚下臣服么?”

苏格涅夫脸色刷的一下变红,他心中很不得把眼前这个混蛋的脑袋剁碎,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混蛋的厉害。他亲手杀的足够千人,经常烹食被他征服的部落的婴儿,是个彻头彻尾的魔王。

“大人不要误会,我不是畏惧打仗的懦夫,只是想提醒大人小心一点。”

“噢,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图巴佐夫显然不知道给人留情面,夸张的语气让苏格涅夫的境地更加窘迫,周围的混蛋们都面露讥笑,苏格涅夫低着头隐忍下来。

他不知道图巴佐夫这么阴损的原因,只因为这支战死的部队里,有他的弟弟。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唯独对自己的弟弟十分的疼爱,不得不说是他心中难得的一块软肉。现在就被人挂在那里,脸上的眼珠圆瞪,显然是死前受了不小的惊吓。

图巴佐夫没有将弟弟的脑袋单独取出来,甚至没有跟别人提起自己的弟弟的事,他望着眼前的悬着人头的长矛林,脸色狰狞难看,就像是传说中的九幽恶鬼。

漠北是一片真正的苦寒之地,在这里生存的牧民其实很少,但是乌梁府显然不想把这片刚刚开拓的国土让人。沙俄和漠西的准噶尔汗国关系又不错,所以夹在中间的乌梁府,是三方都想拥有的土地。

和林卫所内,当地的牧民已经撤到了南边,这里如今是一片军营。

赵宏带着自己的七百多个手下,把死去的兄弟火化,去了一坛坛的骨灰,准备将来带回故乡。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那里是山青水绿,风景如画的江南吴江小镇,旁边就是闻名天下的太湖和姑苏城。

为了保家卫国这些人选择跟随侯玄演剿除满清侵犯者,从苏州一路打到了这里都没有出事,没想到却在北伐胜利后,惨死漠北。

大明和罗刹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种情况下仇恨的焰火就更加猛烈,不死不休。

侯玄演下令修建的石碑已经立好,就在他们战死的这片草原上,赵宏和七百人把白色的麻布系在头盔上,红缨下多了一抹白色,看上去反而威武了许多。

石碑上刻着碑文:景祐三年四月,罗刹来犯,和林卫守军千二百人,战死于此。此役全歼罗刹骑兵三千,无损我北伐军威。于是濡毫载绩而文于碑,以慰父老之思,而彰战阵之勇。棱威可厉,懦夫克壮,后世子孙见碑而知先人功绩。系之铭曰:

彼凶且寇,刀兵鸣铮。我军即出,誓死无生。刈寇如草,曾不闻声。寇血以沥,我尸亦横。敛骸巍冢,化魄长庚。千秋万岁,仰此灵英!

乌梁府总兵刘宗北拍着他的肩膀,劝慰道:“赵宏,王爷已经下令,让我们反攻罗刹报仇。你放心吧,湘西侯昨夜已经回师靖北,这场战争的目的已经传达下来,不灭其国难报此仇,我们要打到罗刹国的老巢,将他们的皇帝的狗头砍下来。”

赵宏眼色一亮,问道:“此言当真?”

“本官骗你作甚。”

赵宏回头一看,自己的七百多兄弟,人人振奋。远望漠北已北,和江南是万里之遥,思乡之情却被牢牢压住。

杀过去,报仇!

第四百四十九章 卑贱

随着宁远的失陷,满清唯一占有优势的战线,就是朝鲜。

苏克萨哈护着张勇,一路上杀的倭兵丢盔弃甲,朝鲜上下欢腾鼓舞。朝鲜国主李倧亲自到军营慰劳,将国库的钱财和从民间强征的食物敬献给清兵。

清兵大营前,李倧的车架仪仗十分隆重,但是前来迎接的人却很少。

苏克萨哈和张勇都没有来,不禁让李倧和随行的官员十分尴尬。

朝鲜步兵不堪一击,在倭人面前跟纸糊的一样,而倭人又被清兵追着杀。一比较之下,如今的清兵大营中,对朝鲜人都十分的看不起。

就在清兵的大营外,许多朝鲜百姓被人用鞭子赶着,正在修建工事。

浑身满是鞭痕,衣衫褴褛看上去就跟一群叫花子一样,而清兵还有人残忍的笑着,时不时地抽上一鞭子。

李倧和朝鲜官员假装没有看到,清兵军机不行,到了朝鲜时常出现烧杀淫掠的事情,朝鲜官员敢怒不敢言。而且他们虽然杀人,总比倭人要好一些,至少还可以帮助他们恢复自己的江山。

军营外的清兵拦住这些仪仗,嘴上骂骂咧咧,丝毫没有一丝敬意。

“连都城都被人攻破了,还在这摆谱呢。”一个清兵用汉语嬉笑道,他们是陕甘的绿营兵马,自己也是异族的鹰犬,却也看不起朝鲜的王室。

“嘿嘿,就是不知道,这朝鲜的公主长得怎么样。”

朝鲜上上下下,都奉行儒家文化,说汉语、写汉字是身份的象征,听了这话几乎全都听懂了,为首的是领议政李德久,这个官职相当于明朝的内阁首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位。

“后面是我们朝鲜的君主,快让苏克萨哈将军和张勇将军前来迎接吧。”李德久故意用汉语说道,为的就是提醒这两个口无遮拦的小兵,谁知道两个小兵非但没有害怕,还笑嘻嘻地说道:“什么狗屁君主,我们只知道顺治帝是君主,两位将军忙得很,传下话来让你们放下东西,心意我们领了。”

李德久气的浑身哆嗦,这种耻辱除了当初皇太极打下汉臣,让李倧三跪九叩五体投地之外,还没有过第二次。

李倧得知后,反而没有生气,只是十分害怕。他怕清兵趁机夺了他的江山,至于丢人?他早就习惯了。

李德久和一众朝鲜官员,凑着头商量一番,决定撤回汉城。

就在朝鲜国王的仪仗队刚要走的时候,清兵营中出来一队骁骑,拦住了他们的归路。

当先一骑身形魁梧彪悍,耳阔口方,操着一口浓郁的甘肃口音,沉声道:“将东西放下,人可以走。”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朝鲜官员,他们热脸贴了冷屁股也就算了,现在不但不出来参见他们的皇帝,竟然还要留下慰军的东西,简直是欺人太甚。

朝鲜君臣心中又怒又惧,清兵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但是这种屈辱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就在这时候,营中的张勇和苏克萨哈看着这一切,相视一笑。

张勇轻笑一声,转身说道:“大人,现在轮到我们出去了。”

“哈哈,还是张将军有主意,这样一来朝鲜人一定会对我们俯首帖耳了。”

苏克萨哈和张勇装作一无所知,急急迎了出来,身后只带了几个亲卫。

张勇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堂堂朝鲜国主来了,怎么不去禀报。”

朝鲜君臣听了这句话,心中的大石头顿时着地,对张勇和苏克萨哈无比的感激。

这两个人解了他们的国耻,付出的代价只是训斥了自己的搜下士卒。

张勇上前说道:“我和大人去营外巡视,没有想到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快快有请。”

李倧自始至终,都没有走出銮舆,到现在终于露出头来,说了一些官面上的场面话。

张勇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朝鲜国王的支持,他的手下的恶行也被朝鲜君臣无视,只记得这个人帮他们守住了江山。

苏克萨哈自始至终,都在陪衬着张勇,他知道自己的才能及不上这个汉人,但是回朝之后最大的功劳却一定是自己的。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自己是满人,而张勇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汉人而已。

军营中其乐融融,外面的朝鲜百姓就在皮鞭下受苦,里面的朝鲜贵族却和施虐者们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朝鲜若不是派倭兵前去,此时被困在此地的应该就是大明的军队了,若是长驱直入很容易在陆地上被满清切断和海上的补给线,成为一支孤军。现在的倭兵退到了釜山一带,等待着援兵的到来。

酒井信光坐在大帐之中,现在已经没有了大明的军地对他指手画脚,侯玄演为了表达对日本的善意,将水师全部撤回,让他们自己在朝鲜打。大明水师只是负责运送给养和援兵,在海上清剿朝鲜水师余孽。

大帐内最高处,悬挂着侯玄演赐下的佩剑,酒井信光虽然对大明心中怀有敌意,但是对侯玄演这个人,他却是十分的崇拜。汉风东渡,三国演义这种在日本风靡上层社会,在他眼中,侯玄演就像是雄才大略的曹操一样的人物。

当然这种崇拜,更多的是对侯玄演的能力和功绩,还有他战场事迹的崇拜。若是有机会打败他,酒井信光会乐到发疯。

“大明水师撤掉了,但是我们还是不停地打败仗,张勇和他的手下,就像是鬼神一样收割着我们的武士的性命。我们有大明提供的最好的盔甲,有大明商人在日本国开设的工厂铸造的倭刀,有水师的炮火支援,但是就是打不过。这样的战绩打出来,我拿什么向大将军交待,拿什么向日本交待。”

酒井信光越说越激动,吼叫道:“你们都应该切腹!”

一众家将瑟瑟发抖,这个时候在的日本切腹,可不是说说而已。酒井信光真的让他们全部切腹,固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揪出几个来泄愤,是很正常的。

为求自保,众将纷纷献计献策,听得酒井信光更加烦躁。

这时候外面突然进来一个矮小健壮的倭兵,头戴鬼脸面具,抱拳道:“大将军传来军令,必须在朝鲜取得一次大胜,以配合他六月份要进行的访明之旅。”

酒井信光低着头,额头冒汗,接过了旨意。

德川家光要去大明,这时候自然是在朝鲜帮大明打一场胜仗,会让他在大明的行程变得愉快起来。

但是说起来容易,张勇和他手下的清兵可不是好对付的,酒井信光左思右想的不过是不被人全歼,谁知道上面突然就要他来一次大捷。

信使走了之后,手下的将佐跪在地上,纷纷爬了过来,问道:“怎么办?”

酒井信光随意一脚,踹到一个,然后咬着牙说道:“我们就是要死,也要完成主人的旨意,等待各大名藩的援兵到来,我们就在五月发动一次决战!”

“将军三思啊!”

“我们还需要等待机会。”

“应该跟主上陈述情况,他一定会变更旨意。”

酒井信光弯着腰,图绕咆哮道:“蠢货闭嘴,主上的旨意不容违逆,我们就是死也要完成。你们这些懦夫,再敢怯战我把你们全杀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五十章 定计

在盛京的城郊,满清集结了几乎所有能调动的军队,增援松锦。

这里是他们和辽兵最熟悉的战场,当初就是他们双方,在这片土地撕咬了几十年。

时过境迁,往日势同水火的两伙人,如今却联合起来,共同抵抗侯玄演和他的北伐军。

“征辽是北伐的最后一步,再往北打罗刹,那就叫北征。”侯玄演侃侃而谈,战局明朗起来之后,他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对着帐中的诸将说道:“松锦是沈阳的大门,我猜满人肯定不会放弃这里,不出意外的话决战就将在此地打响。”

李好贤接过话茬,说道:“他们要是有胆子和我们决战当然是最好的,就怕这些人躲到满洲老家的深山中,光是搜寻就要费好大的功夫。”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建奴就想钻回山里渔猎都不可能了,摊子铺的这么大,要收起来可不容易。

阎应元附和道:“王爷说的没错,决战必在松锦,谁都不可能在自己的老巢门口决战。满人如今的当权者,没有人有这个魄力。就算他们有,吴三桂这个人也不是个死战不退的主,估计满清主力不到,他马上就会撤到广宁,甚至跑到沈阳都是有可能的。”

侯玄演突然想起当年在荆襄,也是一场决战,吴三桂最后时刻放弃了队友,将二十多万绿营卖了个干干净净,那是攻守之势呈现平衡的至关重要的一战,若不是吴三桂为了保留自己的实力,不肯为满人卖命,整个天下都完了。想到这里,侯玄演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吴三桂就是这样,此人极端自私自利,不可能为了满人死守松锦的。”

阎应元指着沙盘上的锦州,说道:“锦州有松山、杏山、塔山三城,相为犄角。松山堡只是其一,这地势守起来可抵十万大军,我们不得盲目进攻,下官建议还是炮击一段时间吧。”

“我们可以学皇太极当年的打法,将松山、杏山和锦州割断,让他们的粮草供应跟不上,这样一来敌军不战自溃。”堵胤锡说的皇太极打法,是指崇祯十四年,皇太极围攻锦州的旧事。

崇祯十一年九月时候,清军在皇太极的指挥下两路南下,京师戒严。两面受敌的明朝不得不从西线把主帅洪承畴调来,任蓟辽总督,与孙传庭率军入卫。是年秋,皇太极领兵攻占义州,以此为基地,展开对锦州的围攻战。当时吴三桂守在宁远、马科守在山海关。清军攻锦州及宁远,洪承畴派兵出援,败于塔山、杏山。

局势危机之下,崇祯调集了边关所有精锐十三万人,战马四万匹,还有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玉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等大將,要在松锦会战。

整个大明和崇祯,都有放手一搏的意思,可惜他们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场仗本来是有机会能赢的,洪承畴主张徐徐逼近锦州,步步立营,且战且守,勿轻浪战。但兵部尚书陈新甲和崇祯皇帝朱由检,自以为兵精将猛,一个劲地促战,洪承畴挡不住崇祯的攻势,只好硬着头皮找人家决战。

皇太极一听明军要决战,乐颠颠地从盛京亲率大军赶来,让济尔哈朗截断了锦州、松山、杏山的联系,切断明军粮道,断绝洪承畴归路。这时候洪承畴主张决一死战,而各部总兵官都被打怕了,全部想要南撤。最后集议背山突围,十数万人土崩瓦解,大明最后一口气也被打没了。

饶是如此,洪承畴率残军守在松山,祖大寿守在锦州,满人还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直到粮食吃光了,松山出了叛徒,副将夏承德叩请清军,愿拿儿子夏舒做人质约降。三月,清军应邀夜攻,松山城破,洪承畴、巡抚邱民仰被俘,总兵曹变蛟死战成仁,没有丢他叔父的脸。

洪承畴一败,祖大寿就打开了锦州城,投降了满清。

侯玄演听他说起皇太极的打法,眉头一皱,这个法子无疑是最好的。僵持在松锦对大明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他需要速战速决好回金陵篡位。

思前想后,侯玄演还是决定以士卒性命为重,采取这个法子慢慢耗死他们,展眉说道:“不错,将他们围起来用炮轰,我们的兵马太多了,敌我相差悬殊,他们根本无力决战。只要守好各处紧要关隘,严加防备敌人奇袭,就算偶有小败,此战也必将以很小的代价,全歼满清余孽。”

说完之后,众将跟着他围到沙盘四周,布置着攻防任务。诸将领命而退,李好贤在帐外转悠了一会,转头又回到大帐。

侯玄演抬头一看是他,奇道:“怎么了?”

“王爷离开金陵会不会太久了,其实这里有我们这些人守着,步步为营,此战十拿九稳的。”李好贤脸上竟然带着丝丝担忧,侯玄演不禁心头一暖,说道:“无妨,朝野上下自上而下都是我们的人,我离开才半年多一点,不会出事的。”

朝中人人都知道,明里暗里助侯玄演上位的两方势力,一个就是以李好贤为代表的军中将士。这些北伐军人,一步步跟着侯玄演南征北战,要是侯玄演不能上位,他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第二股才是马氏父女,这对父女就简单的多,他们本就是依附在侯玄演身上的,相当于侯玄演的手脚一般,一荣俱荣。

李好贤虽然不谙朝堂间的斗争,但是到了他这一步,身边自然聚集了许多的谋士。前些日子他的智囊们就纷纷上言,王爷他离京太久了,没有王爷在金陵坐镇,恐怕各方宵小又要趁机兴风作浪。

李好贤一听大有道理,他自己也是深有体会,当初北伐打得如火如荼,侯玄演只要在战场待得时间一久,朝中必定闹出乱子,每次都要半途回去擦屁股。这才忧心忡忡地前来,想要劝侯玄演回京。

侯玄演仔细一想,若是按照刚才制定的计划,围在此地炮击清兵,那至少还有三个月的空闲期。除非清兵孤注一掷,发动反击决战,否则这三个月就将在炮声隆隆中度过。

京中还有一堆事,恐怕不是灵药和大学士们能处理的了的,尤其是南洋自己的部署。

那样这一块至关重要,撇开民族仇恨不说,在侯玄演的心中那里比征辽还要重要三分。而朝中的人未必能像自己这样,认识到其中的厉害,毕竟自己有着领先时代几百年的目光。

李好贤太熟悉他了,见到侯玄演蹙眉不展,就知道他在犹豫。果然谋士们说的不错,连王爷自己都感到为难了,李好贤自认是王爷第一心腹,岂能不为他排忧解难。

“王爷尽管放心,松锦有我们几个在,万无一失。早完拿下沈阳,攻陷满洲,为王爷敬献鞑子的首级。”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我回去金陵,确实有几件大事要办,倒也不用你们急功冒进。你们就按计划,守在此地炮火袭扰杀伤清兵。等我回来时候,就是三军齐发,给鞑子最后一击的时候。”

----

翌日清晨,松山下。

昨天还在发号施令,统筹战局的王爷突然要走,阎应元、堵胤锡、郑遵谦等人一头雾水。

这些武将不甚明白,孙嘉绩等人却有点明白过味来,王爷这是要回去一趟,安定后方呐。

侯玄演将帅印交给阎应元,握着他的手,嘱托道:“丽亨,切记不可贪功冒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已经不急了,急的应该是建奴和汉奸。你尽管在这里狂轰烂炸,火炮和弹药会源源不断地运抵,这一点尽管放心。”

阎应元心怀激荡,头儿终于走了,轮到自己大展拳脚了。三个月后预定的轰炸期完了,自己统帅三军横扫鞑虏的日子就要到了,想一想就让阎应元激动。

抱着帅印,阎应元弯腰扬声道:“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不负王爷所托,王爷一路上保重身体!”

侯玄演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亲卫三千,以及俘虏的尚可喜,踏上了南归的道路。

尚可喜神情麻木,被五花大绑,身边四个人轮流看觑,生怕他自尽,等待他的是奸佞祸国楼内的审判和惩罚。

PS:希望大家多看正版,订阅太低了,书评区全是没有粉丝值的盗版读者指点江山,看见就心寒....

第四百五十一章 归途

从辽东入关,天地仿佛是换了人间,漫天弥漫的刺鼻硝烟味和震耳欲聋的炮声,统统不见了。

宽阔整洁的道路上,往来行人如织如促,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一片太平祥和的景象。

五月份,关内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侯玄演的仪仗经过畿辅,要从大名府取道京杭运河赶回江南。其实走海路更快,但是侯玄演还是选择了河道,一来可以看一看各地的风貌,了解下自己的政令在下面的施展程度和效果。二来大海茫茫,总是给人不安全的感觉,“诸葛一生唯谨慎”,稳妥第一的侯玄演除非迫不得已,很少走海路。

到了徐州地界,当初吴三桂掘开黄河,不知道淹没了沿途多少的村镇,甚至很多大城都被埋在了黄沙之下。

黄河的威力是一般人很难想象得到的,这已经不算是灾害,而是灾难。

一匹通体漆黑带着修长白色鬃毛的骏马,踏在干涸的地面上,这里到处都是黄沙冲击后的景象。

身后的亲卫们紧紧跟随,秦禾勒住马缰,喘着气说道:“王爷,今日可上船夜行,或可少在徐州滞留一天。”

侯玄演低头看了看周围,全是这种土地,一道道的裂缝诉说着这里刚刚过完一个缺雨的春天。春雨贵如油,如今已经是五月份,刚刚过完芒种。徐州的田地里却很少有耕作的农户。

侯玄演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只是纵马到前面一个树荫下,此处一个老汉正在歇息,黑漆漆的破草帽盖在脸上,只穿着露出两条干瘦臂膀的短衫,睡得正甜。

“老丈...”

野外睡觉毕竟睡不死,被侯玄演一叫,老汉拿开草帽就看到自己被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士围在中间。

“诸位军爷,问路么?”老汉忙不迭爬起身来,笑着问道。近来当兵的屡从此地路过,军民之间的关系也因为北伐军严明的军纪有所缓和,老汉虽然有些紧张,但是看得出并不害怕。

他细细打量起这支人马来,这些人的军服真是好看呐,比知县大老爷的官服还好看,还有威严。

侯玄演笑着问道:“我看这里田地不少,却没有人耕种,只有老丈一个在此看守,咱们村子里的劳力呢?”

“军爷有所不知,这些田是河里的泥沙,被吴三桂那个大汉奸扒了黄河流出来的,这种地上是不会长庄稼的。非得等到来年,压住的草啊树啊的,变成了养料,这地才算是活了过来。咱们县上的青天大老爷,怕大家闲着没饭吃,就带着乡亲们往辽东运粮去了。”老汉呲着牙说道,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

“....”

侯玄演当然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因为给征辽兵马运粮,是有钱可赚的。而且看来这个县的人赚得不少,不然这个老汉不可能说起这件事憋不住的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侯玄演看得真真切切。

侯玄演的本意是调动粮商的积极性,发动全民征辽,保证给养充足。而且商业是最容易把一个国家连接起来的,商人运粮的途中,无形中就会给路上的居民带来谋生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县令看着自己县中的土地不长粮食,竟然突发奇想,带着治下百姓去运粮致富了。

“要不要让徐州知府来见您?”秦禾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知县也算得上不务正业,放着劝课农桑这样的金科玉律不守,带人经商...

虽然侯玄演大肆发展商业,鼓励开明士绅置办工厂,但是士农工商的排名在大明依然很有市场。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有些事注定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

侯玄演摆了摆手,反问道:“为什么要惊动人家知府,这个县令干得不错,人就是要学会变通。这些地上颗粒无收,还要他守着泥沙过日子不成,给我记住这个县名,回去之后我要褒奖一番此间县令。”

众人骑上马,继续往河边的港口赶路,除了侯玄演自己的亲兵,身边并没有当地的官吏陪同。

这一路上,侯玄演早就传下令来,当地官员不得前来迎来送往,最多就是安排个住所。所以徐州府的官员一个都没来拜谒王爷,反倒是见了很多旧部守军。

尚可喜已经从海运押抵金陵,侯玄演连见都没有见他一面,这个狗贼汉奸是满清的铁杆奴才,忠心不二。后世竟然让他活到了古稀之年,而且留了一大堆后代子孙,开枝散叶还给他歌功颂德。

到了河边港口,早就有一艘大船在此等候,侯玄演等人的到来,迎来众人纷纷侧目。

这么大的排场,不知道又是哪一位权贵出游,百姓们指指点点,侯玄演钻到船舱倒头就睡。

水上赶路的日子十分无聊,尤其是这一回,一连几天的颠簸之后,终于到了龙潭港。

金陵已经是五月下旬,江边繁忙的景象又和北方不同,重回金陵的侯玄演踏上港口,乘坐着亲王架舆,回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金陵城。

此番虽然不像以前是大胜而归,终究是打破了山海关,收复了宁远,算得上得胜而还。

陈明遇带着官员在王府外宫内等候,侯玄演进了王府先是去和百官会面。

侯玄演迈步走进大堂,百官侧目,侯玄演从容不迫地走到王位。

“诸君,好久不见。”

百官顿首齐声道:“王爷。”

离朝这么久,再见王爷,大家才发现这半年就跟他没走一样。侯玄演的政令仍然在按部就班的施行,交通的便利和道路的整饬,让大明帝国更加联成了一个整体。

“我从辽东归来,沿途民生安逸、海晏河清,这都是在座诸位的功劳。”侯玄演由衷地说道。

马士英出列道:“王爷说的哪里话,下官们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反倒是王爷打破山海关,生擒尚可喜,再立不世之功,真乃国家柱石,大明真不可一日无摄政王啊。”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从脸山看不出丝毫的作伪,侯玄演倒吸一口凉气,这厮真是个人才。

俗话说被拍马屁一时爽,天天被拍天天爽,侯玄演眉间一挑心情不错,说道:“马大人不必过谦,你们在后方确实做得不错,今年五月份所有考核合格的官员增加一个月的俸禄。”

百官喜滋滋地谢恩,现在的官员和明初不同,现在官员俸禄很高,为的是高薪养廉。严苛的刑罚加上高额的俸禄,让贪污渎职变成了一个风险很大,受益不算高的事情,官场风气反而为之一清。

侯玄演又和百官寒暄一阵,知道日头升起,才把恋恋不舍的官员们打发出去。

送走了乌泱泱的官员,只留下三个大学士再加上侯玄演四个人正式坐在内室,看着一张巨大的地图。

空旷的大堂内室,四个人面色凝重,漠北传来消息,夏完淳集结重兵已经开始了北征。罗刹国的情报他们了解的太少了,这一仗大家都有些心里没底,因为对手是一个你不知道他实力的存在。

侯玄演指着最北面和最南面说道:“现在我们在漠北已经和罗刹国开战,草原上动辄就是决战,谁也不知道双方主力什么时候就会碰到。漠北的兵马大多是当地牧民中招募的,还有边关汉人越过长城谋生的,这些人自小在草原或者边关长大,还是很能打的。唯一担忧的就是,战线拖得太长,补给跟不上军队的推进。”

侯玄演对漠北也很陌生,他并没有去过,但是总听人提及那里的恶劣的环境。印象中沙俄这个时候正是疯狂扩张的时候,好像不久后还有一个女王什么的狠人,具体的他就记不清了。

和罗刹国也就是沙俄的交战,其实也是和欧陆的一次地面交锋,侯玄演也很想知道自己掌握下的大明现在到底是个水平。此时的白皮人,究竟能不能那个抵挡住自己这个小蝴蝶带动下开始腾飞的帝国。

张煌言沉吟片刻,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王爷说的十分有道理,不过草原上又和中原不同,没有城邑庇护没有卫所也没有驻军,这样一来运粮其实是十分危险的。蒙古诸部还有没有投降的,漠西的准噶尔也是野心勃勃,靖北没有想象中的太平。如何能将辎重运抵前线,配合夏完淳远征,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啊。”

侯玄演倒是很想让他们学习霍去病,边打边抢,但是这是不现实的。

霍去病带兵很少,突入到敌人后方,一通乱打。但是夏完淳带了几十万大军,这么多人抢谁去?抢来的也不一定够。

马士英突然开口,说道:“要是跟大运河一样,有一条漕运道路就好了。”

侯玄演哭笑不得,骂道:“漠北全是草原和戈壁,你当是咱们江南呢,还漕运呢。你要是能挖出条河来,我封你做漠北水师提督。”

张煌言和陈明遇一道笑了起来,真要是被封一个漠北水师提督,估计一辈子都清闲的很。

马士英脸色一红,解释道:“下官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开辟一条道路。专门用来运输,草原上不好铺路,我们就铺设固定的轨道,让马拉着车前行,沿途设立驿站负责换马就行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日夜不停地运输,而且有固定的轨道,也不担心多走路,延误了军机。”

侯玄演眉间一动,这倒是个主意,就相当于马拉着的火车。

有了这样的东西,慢慢地就会产生对动力的需求,人们会越来越嫌弃马力的不足,估计离蒸汽火车的出现就不远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主意不错,让工部即刻着手去做,调动匠学馆所有人手,谋划此事。但有改良者,重重有赏。”

战争是个神奇的东西,总是能催生出许多奇妙而又让人拍案叫绝的新兴事物。人们在相互厮杀中,往往最能发挥自己全部的潜能。

-----

乌梁府和林卫,夏完淳集结兵马之后,终于踏上了北征的道路。

六万铁骑开路,后面是十五万步卒,这是靖北首次发动对一个大国的战争,草原上各方势力都紧盯着漠北这片荒凉的地方。

毫无疑问,这一仗将左右整个草原甚至更广的地方的势力范围,更有可能会催生出草原上新一轮的霸主。

漠北处处都是战场,骑马纵横在如此广阔的天地间,很容易有一种豪气顿生。

图巴佐夫没有让夏完淳等太久,很快他们就在和林往前不到百里的地方相遇,正在行军的靖北军队受到了图巴佐夫的埋伏,无数的哥萨克骑兵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那场面就像是洪水一般。

夏完淳已经不是当初的江左少年了,此时的他早就身经百战,站在瞭望车上指挥若定,只是怎么看都有着浓郁的侯玄演的影子。毕竟,他曾经亲眼看着侯玄演指挥一场场的战争。

图巴佐夫自以为大计得售,全然没有想到这些来自遥远南方帝国的将士,竟然摆成了奇奇怪怪的阵势。

车阵,又叫车营阵,是戚继光针对游牧民族设计的,专门对付的骑兵的阵法。

步兵将战车结成方阵,马军和步兵皆以高大的战车为掩护,先用火铳攻击敌人,待敌人接近后,步兵使用拒马器列于阵前,手持长枪刺杀敌人,敌人溃退后,阵中的骑兵全面出击来扩大战果。

凭借此阵,戚继光在边关打得鞑靼骑兵毫无还手之力。在戚继光镇守蓟门的十余年间,蓟门始终固若金汤,成为北蛮骑兵死亡的坟墓和不可逾越的屏障。

罗刹人哪里见识过阵法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在他们那边,听到阵法八成会以为是算命用的。

火铳射完之后,侥幸躲过火铳,手持长矛的哥萨克骑兵,马上遇到了第二道屏障。他们细长的长矛刺在战车上,除了能发出叮的一声刺耳的声音,再没有任何作用。倒是战车后,不停地有长枪刺出,还有那些胆小的懦夫,躲在车阵后面射击的火铳手,都让哥萨克骑兵损失惨重。

图巴佐夫眼看自己的猎物大显神威,被包围起来还不停地收割自己手下的性命,关键是看不到丝毫获胜的希望。

“撤兵,先撤兵吧,不要再上去送死了!”

狰狞的咆哮声中,罗刹人开始撤兵,从战阵后面涌出的骑士,开始收割敌人的脑袋。

景祐三年五月,湘西侯北征罗刹,首战告捷。将杀死的罗刹兵削首挂在长矛上,插到了战场上,震慑漠北正在观望的各路人马。

第四百五十二章 释然

唐努乌梁海地区,原本是和托辉特部的地盘,这些人和沙俄也就是罗刹国往来密切,经常互派使者。

自从夏完淳打下唐努乌梁海,设置乌梁府之后,被打散的蒙古人有很多加入了靖北省,更多的则逃到了沙俄和准噶尔。

他们和这两个汗国都是有盟约的,就在崇祯十三年,俄木布额尔德尼和喀尔喀车臣汗硕垒的儿子、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土谢图汗衮布,还有卫拉特和硕特汗国的固始汗、土尔扈特的和鄂尔勒克准噶尔汗国的巴图尔珲台吉一起在塔尔巴哈台会盟,

制定了《喀尔喀卫拉特法典》。

这个法典也很有意思,它规定了所有的汗国子民都得信藏密佛教。打着喇叭的旗号,想要彼此团结起来。

以往和托辉特部兴盛的时候,他们的地盘很大,在陕甘九边和大明直接接壤。为了开放马市,换取中原的粮食和铁器,这个部落几次三番南下逼迫大明开市。

如今明朝和沙俄直接开战,乐坏了附近的蒙古诸部,这些人因为靖北省的出现和扩张,已经将大明视为洪水猛兽,现在有了沙俄做带头大哥,他们终于敢跳出来和大明宣战了。

“汉人侵吞草原的速度,比任何一场暴风雪都快,我们蒙古人已经快没有地方放马了。”

“更可恨的是那些贱民,不顾祖宗的骄傲,投入到汉人的怀里,就像是还在吃羊奶的幼崽。”

“我们一定要杀回去,夺回我们的牧场,将汉人和叛徒的脑袋割下来。”

...

大帐内群魔乱舞,一个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汉子默然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车臣汗硕垒注意到了他,高声叫道:“色布腾,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你害怕汉人了?”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在他们看来,畏惧进了草原的汉人是一种可耻的行为。但是他们好像是忘记了,千年以来主动进入草原的汉人,总能给他们带来百年的伤痛。

色布腾是巴林部的首领,他们很早就投靠了满清,后来也是被打的最惨的一个。主力在山东尽殁不说,还被靖北军赶出了漠南,逃到了荒无人烟的漠北。

色布腾毫不理会车臣汗的嘲讽,来到帐外,低声道:“你们畏惧的哥萨克人的头颅还挂在长矛上,就要挑战大明的军队了,真是一群愚蠢无知的人。”

色布腾和这些蒙古深处的人不同,他亲自参加过入关之后的战争,在大同宣府甚至和川兵交过手。

汉人不是强盛到了一定的地步,哪里有主动出关的,现在大同宣府已经早就不是边界了,甚至整个漠南都被靖北省吞并了。这支突然兴起的军队,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气势如虹。这个时候去挑战他们,哪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色布腾抽调了巴林部的骑兵,一直往西赶去,其他人丝毫不以为意。巴林部早就不是当初的强大的部落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在草原行军,最不怕的就是奇袭,举目望去一片平坦,想要中埋伏都不知道怎么中好。

夏完淳骑在马上,看着自己麾下的骑兵,马蹄声往来如擂鼓点般敲打在地上,战马嘶鸣声不断。刘宗北见他盯着骑兵看,只当是他嫌弃骑兵太少,笑道:“王爷带咱们开拓了靖北,整个漠南都是我们的养马之地,以后再也不担心骑兵少了。”

夏完淳突然一笑,说道:“兵贵精不贵多,这些骑兵够用了,我想起以前的一件事。”

众将一听,纷纷围了上来,夏完淳笑着说道:“当初王爷在苏州大败洪承畴,我们一路追杀,在常州府缴获了一匹战马。那时候我大喜过望,急忙让手下骑马去追,谁知道当初的士卒都是吴人,不善骑马。大家摔得鼻青脸肿,反倒落到了别人后面。”

众将听完,都尴尬地笑了几声,这件事夏完淳可以笑嘻嘻地说,他们可不敢大笑,否则不是打湘西侯的脸么。

夏完淳反倒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后来我们攻克金陵,王爷在金陵立军,封我做风字营统领。那时候我们只有五千匹马,全部身家加起来就这么多,就连王爷的亲兵都没有马骑,却组建了一支风字营。就是因为我们打赢了仗,总也追不上撤退清兵,旧事如烟想来不胜唏嘘啊。”

刘宗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凝声道:“如今有了大漠,马匹想要多少有多少,骑兵的兵源也不缺,这些投奔而来的蒙古人,起先我还不放心,后来发现忠心耿耿,极少有逃兵和叛徒。”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不想自己的子孙、家人能够太太平平,享受这太平世界呢,只有我们可以给他们,其他的部落都不行。”

夏完淳话音刚落,远处就奔来一骑,仔细一看是派出去的蒙古斥候。

在漠北刺探军情的风险,比中原大了一万倍,因为这里地广人稀,很多地方根本没有人烟,想要隐藏伪装十分困难。

斥候的汉语说的不是很好,大着舌头说道:“将军,从北边来了,来了很多的兵马。”

夏完淳脸色一寒,说道:“刘宗北,你护住后面的辎重部队,其他人随我结阵迎敌。”

这一回来的不光是罗刹人,还有很多熟悉的敌人,一群群的蒙古人。这些人的牧场被不断地蚕食,而且不同于以往的汉军北伐,这一次是真的吃掉了。汉人在草原上垒砌石城,设置卫所,收拢牧民,简直是绝了他们的生存之路。

而且自从靖北成立之后,源源不断的商人带来了农产品和铁器,抱着铁锅痛苦流泪的牧民纷纷愿意为大明死战。

景祐三年五月底,所有大明官员的目光都盯在辽东锦州的时候,湘西侯夏完淳在漠北大破蒙古联军,斩首三万俘虏八万,斩杀汗王两个。分别是阿勒坦王和车臣汗。

蒙古人在最不应该决战的时候,主动前来迎战,他们信以为强援的罗刹人却不堪一击。

战事一起,戚继光的车阵再一次大放异彩,这种阵法放到草原上,威力徒增数倍,不管是火铳还是远处的炮击,都显得事半功倍。

难怪侯玄演曾笑着对手下说道:“戚少保留下的东西,就够咱们受用无穷了,至少百年之内的打法无出其右。”

在北伐途中,鸳鸯阵成了北伐军的看家绝活,这一回轮到车阵了。

饶是如此,朝野的重心依然放在了辽东,这是一场被低估的大捷,朝廷大肆封赏了有功之臣,然后将重心投入到漠北的交通建设上。

金陵城,王府内,侯玄演带着家眷在庭院赏花。

坐在凉亭内的侯玄演,心情看上去十分不错,女儿在他怀里显得有些生分,小孩子刚刚懂事的年纪,自己就出征在外,自然不会特别亲密。

侯玄演抱着女儿,对自己的弟妹说道:“端哥儿又立大功,这一回你们夏家可算是光耀门楣了。”

夏淑吉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胞弟死的早,留下这个寡妇伺候公婆,当初清兵南下时吃了不少的苦。也就是这几年,生活优渥起来,夏淑吉也恢复了往日才女的生机。

夏淑吉掩嘴轻笑,脸上既有开心还有一丝丝小骄傲,嘴上却轻声道:“叔叔说的哪里话,端哥儿出息是他们夏家的事,奴嫁到侯府就是侯家的人了。”

侯玄演撇着嘴,低头逗弄自己的女儿:“小桃子,你以后长大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哩。”

“我是奶娘家的。”小桃子仔细思考一番后,奶声奶气地说道。周围的女眷被这充满童趣的一幕逗得花枝招展,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侯玄演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道:“这才真是有奶就是娘,这小妮子长大了指定没良心,甭指望她孝顺他老子爹了。”

这时候青鸾跑了过来,喘着气说道:“外面来了个官儿,要见王爷。”

侯玄演起身将女儿递出去,边走边问:“是什么官儿?”

“奴婢不知。”

侯玄演只当是辽东战报,急急走了出来,却看到是礼部的秦牧云。

礼部是个清闲的衙门,尤其是废除程朱理学的科举作用之后,一系列的繁文缛节也都顺理成章的取消了。

秦牧云见到他后,起身笑嘻嘻地说道:“王爷。”

侯玄演和自己的军中手下相处,一向是很放松,坐到椅子上道:“是你小子,急着来找我是什么事?”

“日本的德川家光,下个月要到金陵来,已经给我们发了奏章了。司礼监的马姑娘拿不定主意,让我来请示王爷。”

“准啊,日本是我们的小兄弟,所谓汉倭一家亲,他的士兵正在朝鲜为我们卖命流血,给我好好接待他。”侯玄演嘴上喊得亲热,字里行间却总是倭不离口,秦牧云就知道王爷对这个岛国似乎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他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大明朝一直以来,饱受倭寇的侵袭,简直可以说是大明的一块心病。

要不是德川幕府的锁国令,这些倭寇还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当然,这其中也有郑芝龙的功劳,这个海盗头子当了明朝的官儿,一般的小海盗也不敢再冒充倭寇来捋他的虎须了。

“尚书大人让我问一下王爷,我们有什么规格接待他呢?”秦牧云问道。

侯玄演不假思索,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藩属国国主之礼,他是我们册封的正统的日本国王。至于那个天皇,就算是德川家光本人承认都没用,他就是个普通的倭人,我们不管日本人奉什么为王,只看我们册封了谁。我册封了他,即使全日本所有倭人反对,他也是日本的王;我没有册封他,即使整个日本的倭人都拥戴的吗,也只是一个平民。”

“下官明白了。”

秦牧云走了之后,侯玄演叹了口气,一想到朝鲜的局势就让他头疼。

苏克萨哈带着一个汉奸张勇,把登陆朝鲜的倭兵打的溃不成军,这样下去如何能拖到建奴的后方,为征辽助力更是无从谈起。

依照原本的打算,侯玄演是要三面合围的,但是现在靖北大军都已经打到罗刹国了,日本人被压在海边靠着水师的炮火勉强没有被赶出去。征辽的主力从三家变成了一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若是没有两面合围,凭征辽的近三十万大军,想要荡平建奴也可以,只是要多费些时间。侯玄演自己还好,马灵药为此事蹙眉不展,不知道咬烂了多少根笔杆,但是军事上的事她一窍不通,只能是干着急。

侯玄演怀着心事回到内院,他几乎不着家,在幽深的庭院中也不太识路,索性信步赏玩自家后院。

郁郁青青,鸟语花香的庭院,很有江南风韵。侯玄演走着走着,心中反倒平静下来,反正是几个月的时间,自己怎么如此心急。

是那个皇位太诱人么?侯玄演觉得不是,如今他虽然不是皇帝,但是胜似皇帝。真坐到那个位置上,权力不会有什么提升,反倒是多了一些桎梏。说到底还是对满洲建奴的恨意,让他恨不得马上把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正法。就让他们在炮火的折磨中,多活三个月吧,我就不信他们现在还能吃的下饭,睡的好觉。

侯玄演长舒了一口浊气,抬头一看眼前一个身材出挑,眉眼秀美,气质如云的少女,正在拧腰舒臂,做着一些赏心悦目的动作。

侯玄演认出是自己的原配夫人顾菱儿,以前就记得她跟卞玉京学什么舞蹈,没想到这个富家千金还真有那个毅力。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舞蹈大家,都是些穷苦孩子卖身到青楼后,没有办法才学一技在身娱人,供人赏玩评论。

顾菱儿天生就是豪富人家的女儿,竟然也肯吃苦练舞,看来真是对此道颇为着迷。

侯玄演见她身穿一袭翠绿色的绸衫子,下身是燕居的喇叭裤,姣好的身姿尽显。蓦地足尖轻踮,柳腰一拧,修长的玉腿踮跳弹动,柔媚的腿部线条充满弹性,娇小的身影在亭中不住飞转,小小年纪功力依然是不俗。

侯玄演悄然走进亭子,两个丫鬟潇潇和霁儿正在旁边磕着瓜子伺候,见到他之后晃着一对凶器惊喜地上来抱住侯玄演,将他拥到座椅上。

顾菱儿脸色晕红,微喘声细细软软,俏脸上起了一层香汗,说道:“夫君怎么会到这里来?”

原来这个地方是王府内院一个僻静的所在,顾菱儿专门挑了此处练舞,他不知道侯玄演是乱逛来的,还以为夫君打听到了,来阻止自己学舞呢。

侯玄演可没有这个想法,学学舞蹈多好,没事强身健体,将来还可以解...解决很多身体问题。

顾菱儿已经到了少女时期,自己这一身打扮为了练舞,显得有些俏媚,心头小鹿轻跳,装着胆子向他抿嘴儿一笑,道:“夫君,赛赛姐姐都说人家学舞的天赋奇高呢,你就同意我学舞好不好?”

“同意,哈哈哈,当然同意...哈哈”侯玄演大笑道,然后很自然地把她小手一拽,揽在自己怀里。

顾菱儿是他抱着长大的,当然现在还不算很大,当时将来总会大的。怀里的又是自己的原配,侯玄演轻声道:“学舞可不是个简单的事,你也要量力而行,天分这么高的人,是不需要很努力的。”

顾菱儿伸直了腿,皱着眉说道:“人家的腿有些长了,好多动作做起来多费不少力气呢。”

侯玄演视若珍宝,抚上笑呵呵道:“菱儿你腰细腿长,往那一站就好似舞蹈一般好看,这哪里有嫌弃自己腿长的。”

两个丫鬟见他神色古怪,往下一看不禁羞红了脸,啐了一口拉着大老爷泻火去了,只留下顾菱儿一个人侧着脑袋想不明白。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五十三章 断案

金陵的六月,是天下少有的酷暑,尤其是正午时分,太阳高高挂起,灼烤着大地。这种天气里走在没有树荫的街头,都容易突然晕厥过去。

然而就在这种天气中,金陵照样有来自各地的商队,他们或架着马车,或带着车队,三五十人结成一群,来自各个地方。

金陵和江南大部分地区,遍地都是新兴的工厂,以往家庭小作坊式的纺织产布已经彻底跟不上时代。大明控制的海域不断扩大,就有了数之不尽的货物倾销地,一般的小作坊根本不够看的。

朝廷对于商人的支持,让大明成为了第一个工厂兴起的土壤。尤其是侯玄演让利于民的政策,使得很多工厂变相受到了朝廷的扶持。

推动人们前进的从来都不是固有僵化思维,而是金钱和利益,既然读死书不能做官了,也不能光宗耀祖光大门楣了,谁还会抱着四书五经皓首穷经呢。

侯玄演也屡次发现,如今的大明有弊端,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地追逐金钱的时代。这不是华夏该有的模样,肯坐下来读些好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就在这个时候,金陵发生了一件大事,两个工厂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

金陵吴家在江宁有一家工厂,这是个专门纺织的厂子,里面有个伙计在进厂之前是个祖传的木匠,在织布之余他和自己仍然当着木匠的爹,发明出一种新式的纺车。

这种纺车用水力作为动力,大大提高了织布的效率,而且节省了人力。此事甚至惊动了吴家的家主吴济坤,对木匠父子大加赏赐,并和他们签订了合同,买断了这个纺车的技术,吴济坤当即决定扩建厂子。

谁知道木匠父子吃着锅里的看着盆里的,转头又把这个新式纺车卖给了江宁县中另一个工厂,这个工厂来头也不小,是江宁当地的士绅徐家,徐家累出高官阔绰的时候吴家还是个微末的商贾。

吴济坤听后大为恼火,派人去寻木匠来对峙,木匠全家躲到徐家的府上,吴家的人上门讨要徐家也不肯放人。最后双方火气越来越大,在江宁发生械斗,打伤了七十余人。

这件事甚至报到了侯玄演的案上,了解完前因后果之后,侯玄演亲自出面断案。

今日的大堂内外,挤满了来自金陵附近的各色人士,他们都抻着脖子踮着脚尖想知道这个案子该怎么判。

刑部大堂难得对外开放,侯玄演看着外面乌泱泱的人群,暗暗点头。旁边坐着的也都是朝中大佬,有张煌言、马士英等人。

这件事他第一次听到,就知道是个契机,一个难逢的好机会。

惊堂木一拍,侯玄演也过了一把断案的瘾,吴济坤和徐元朗还有木匠父子被押了上来。

吴济坤就不说了,是金陵首富,而且和王爷是旧相识了。徐元朗是江宁徐家的家主,北伐也是出过大力的,而且徐家世代都是江宁望族,再加上这件事三方都觉得自己有理,所以到了公堂也冷眼瞧着对方,谁都不服谁。

吴济坤认为自己花钱买了这项技术,而且立下了字据;徐元朗却认为,发明这东西并不是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哪里有买断别人想法的事;木匠父子难得见到这么多钱财,想要让他们高风亮节显然是不可能的。

侯玄演看着堂下四个人,两边的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看上去就是富贵人家,而且脸上怒气冲冲,显然是自恃身份不想对簿公堂。而夹在中间的木匠父子则心虚许多,眼神躲躲闪闪,看上去有些猥琐。

“你们在江宁械斗,先不说原因,就此事而言已经是严重蔑视我朝法纪。”

吴济坤和徐元朗脸色一急,刚想申辩,侯玄演接着说道:“吴济坤年近古稀,于国有功,不便在公堂受审。着吴守玉替父受审,给他搬个椅子,在旁听审。”

徐元朗脸色更加难看,相反的吴家人反而长舒了一口气,王爷毕竟还是念旧。

侯玄演接着和颜悦色地说道:“徐元朗也是资助过北伐的人,虽无功名在身,也不必伏地听审。”

徐家人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唯有木匠父子更加害怕,这是什么意思,两边都是关系户,难道要拿我们父子开刀?

侯玄演笑嘻嘻地站起来,对着木匠父子说道:“至于你们父子,虽有贪财之德亏,难掩巧技利之大功。纺车革新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将来贫者有衣穿,乃是造福百姓的功德。”侯玄演脸色红润,越说越激动,对着左右官员说道:“如此英才,当赏,重重赏。”

堂下堂内一片哗然,大家带着瓜子板凳,携老扶幼全家出动看好戏来了。结果看了一出摄政王和稀泥?

而和稀泥大师此刻仍然侃侃而谈,直把刑部大堂变成了茶楼所在,言语间不过是鼓励大家向木匠父子学习。

徐元朗听的云山雾罩,搞了半天到底是吴家的错还是徐家的错?

侯玄演终于停止了对木匠父子的夸赞,转而说道:“至于江宁械斗,吴、徐两家皆有不是,着各赔对方千两银子,用以抚恤受伤伙计家属。至于这个水力纺车,既然是木匠卖给了吴家,又卖给了徐家,这是朝廷的过错。”

“王爷,这怎么是朝廷的过错了?”旁听的张煌言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

“此事归根结底,是朝廷的法度不健全,大明律中可有断此案的依据?”

张煌言哑口无言,这主儿完全不把朝廷威严当回事,代表朝廷当庭认错那不是自降身份么?

侯玄演却不以为然,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承认自己的错误非但不会丧失威严,反而会提升朝廷的公信力。

侯玄演见张煌言不再说话,转过头来继续说道:“本王决定从即日起,着文渊阁、司礼监、刑部、工部抽调人手,完善法度,制定一套规范。凡是发明革新,创造未有之物,皆可申请‘专利’,凡是用此物获利者,要么买断‘专利’,要么须支付费用。朝廷将保护‘专利’十五年,十五年后此物人人皆可用。

今日的案子,既然是因为朝廷的法制不健全,那么就由朝廷出钱,买下小木匠的水力纺车‘专利’,送与吴、徐两家所有。今后大明商人的工厂若用此车,或者相仿的车,皆需支付银两给两家。”

专利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大明,此时除了侯玄演,其他人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但是这个案子的影响之大,势必会通过这些吃瓜群众,传遍全国。

侯玄演是整个大明最受关注的人物,所有关于他的轶事奇闻,都有着广阔的听众市场。

‘专利’这个词,也势必随着大家的传扬,早晚人尽皆知。

吴济坤和徐元朗在侯玄演的调停下,重归于好。双方一起走出了衙门,脸上看似很平静,心中却涌起了滔天巨浪。商人对钱是最敏感的,‘专利’这个东西,分明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水力纺车的作坊建成之后,效率比以往提升了几十倍,这个东西岂能不推广开来。到时候全国的商人谁想用,就要给自己付钱,虽然不知道多少,但是积少成多还是非常惊人的。

当然最振奋的,莫过于那些匠人,以往老老实实做工就是了,现在却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一旦跟小木匠一样,搞出一个‘专利’来,那不就意味着有了大把的钱财。

不出侯玄演的预料,这件案子迅速被传播开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波发明热,各种样式的发明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各地的专利衙门开始以府为单位兴建,大明土地广阔,想要都到一处申请是不可能的。

开始的时候,大家苦不堪言,人多了杂了,什么样的发明都出来了。有的根本就是毫无用处,甚至闹出很多笑话。

终于,户部出了一个高招,申请专利需要先缴纳一定的费用。若是评判出来是甲等专利,可以返还所有费用。若是丙等专利,则不退还所缴费用。

如此一来,才打住了这一波全民发明热潮。

在明朝,这个传播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但是侯玄演还是不满足。

政令如何才能最快地速度影响全国,在没有电视、广播的时代,唯有报纸这一条路。好在他在全国的扫盲工作,已经进行了一年多。

说干就干,侯玄演马上派人叫来了礼部尚书顾炎武。

顾炎武的在礼部这些年,刚开始出尽了风头,但是越到后面越没事干,只剩下四夷馆和鸿胪寺还有事干,其他的衙门基本上就是摆设。

来到王府之后,亲兵带着他来到书房,顾炎武隐隐听到书房有女子嬉笑声音,便止住了脚步。

秦禾上前敲门道:“王爷,顾尚书来了。”

“快请进来。”侯玄演整了整衣襟,看着推门而入的顾炎武,笑道:“给顾大人上茶。”

旁边的丫鬟潇潇福了一记,转身出去沏茶,顾炎武问道:“王爷召下官来,不知所谓何事?”

侯玄演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来,顾炎武往前一瞧,王爷所用的纸张质地也是一般。看来外界风传王爷北伐之后,艰苦朴素,回京时候一声破旧衣裳,并非虚言啊。

侯玄演却不知道简单的一张纸,在顾炎武心里已经脑补了一出清廉节俭的反腐大戏,兴冲冲地说道:“你看这个。”

顾炎武接过纸张一看,排版十分清楚,几篇文章有的是说朝廷政令,有的是漠北捷报,用词十分简洁易懂。

“这是邸报?”顾炎武一眼就看了出来。

侯玄演拍手道:“不错,本朝的通政司自从甲申国难之后,一直就没有再重建。我打算重开通政司,而且这次面向百姓发行,以确保地方与朝廷齐心。”

通政司就是大明朝廷中,专门负责邸报的出版和发行的衙门。

顾炎武一听眼色一亮,礼部清闲这么久,所有的官员见了自己都忧心仲仲的生怕失业,没想到就落下这么个大活来。

“王爷此举高明啊,这样一来政令通畅,朝廷的意志也可以快速地布施四海,正是一招妙棋。”要不是这声音中气十足,侯玄演都怀疑眼前的顾炎武是马士英假扮的了,这语气完全是马士英的口吻,不过也说明了顾炎武对此事是很赞成的。

“呵呵,既然顾尚书也觉得可以,就回去着手准备吧。此事宜早不宜晚,尽快办好我们也好早日看看效果。”

顾炎武兴奋劲一过去,马上问道:“就是不知道面向百姓,他们会不会掏钱购买,不然光是纸张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侯玄演笑道:“现在不是过去了,外番金银流入,民间藏银不少,多写点百姓感兴趣的内容,自然可以让他们养成购买邸报的习惯。”

有钱就是好办事,礼部的批条刚刚拿到,户部的银子已经到位。

顾炎武兴奋地带着礼部的闲散官员,精心准备了第一份金陵邸报,侯玄演一看大为光火,这玩意以前的秀才都不一定能看懂,这像是面对百姓么?

礼部官员光顾着卖弄文采,诗词歌赋、骈俪散文,措辞优美,多含典故。这东西要是在士子间,倒是可以引起共鸣。

但是既然有活干,礼部官员就干劲十足,修订版的很快就出来了。

侯玄演一看,这次还不错,除了详尽地解释了专利的含义,以及各种规程之外,还有漠北大捷的一些英雄故事。更有意思的是,为了吸引小民的目光,顾炎武找了当朝几个大佬,写了自己的一些童年趣事,刊登其上。

侯玄演望着中间的空缺,说道:“这个地方也利用起来,可以连载一些传奇之类的,话本也可以。”

顾炎武点了点头,问道:“哪几本适合?”

侯玄演不耐烦地说道:“我大明人才济济,好的不计其数,什么三国演义、水浒传、金瓶梅这种旷世奇作,都可以连载嘛。”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一个扫黄案件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一期金陵邸报的发行,大大出乎了朝臣的预料,在金陵附近直接卖疯了。

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人捧着一张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很多人认识的字还不算多,勉强能读下来,也十分吃力。但是这其中又夹杂着学习的乐趣,让人乐在其中。

通政司事先准备的人手根本不够,好在现在是活字印刷,通政司当即决定加大刊印的数量,顾炎武满脸喜色地前来王府邀功。

侯玄演正在书房看着新制水力纺车,这东西确实比较实用,王爷的脸色写满了开心,这是机器代替手工的开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人为引导的工业革命的苗头。

顾炎武忘情之下推门而入,侯玄演也不计较,反而拉着他问道:“顾绛,你看这个水力纺车,正是巧妙,难得那个木匠能想出这个主意,是个人才。”

顾炎武对此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玩意虽然很好,但是还不如宣教文化的报纸来的重要。开民之智啊,这是何等的魄力和功绩,顾炎武已经醉心其中。

“王爷,金陵邸报面向百姓之后,反响不是一般的热烈,再这样下去就要出现当日洛阳纸贵的局面了。”

侯玄演倒不是很上心,报纸这东西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总不能一下子让全国都这样。这要配合扫盲班和各地的学堂,在他看来报纸想要真正流行起来,要等十年还差不多。

顾炎武却不这么认为,他现在充满了信心和干劲,笑道:“王爷,要想更进一步,下官倒有一个主意。”

侯玄演一边摆弄纺车,一边说道:“说来听听。”

“天下百姓人人敬仰王爷,若是王爷每期都写就一篇刊印,必能将此物推广至四海。”

“什么?”侯玄演惊叫一声:“让我写?不行不行,我忙的很,哪有这些闲工夫。”

侯玄演大摇其头,这玩意是个苦差事,他转念一想说道:“找两个枪手还行。”

顾炎武一愣,说道:“军中火铳手大抵上过扫盲班,让他们读书认字尚嫌费力,岂能写就文章。”

侯玄演一听哑然失笑,毕竟枪手是后世的职业,顾炎武是听不懂的。

“找几个文采好的,以我的名义和口吻,多发几篇就是了。”

“那不是弄虚作假?”顾炎武愕然道,他还有一句潜台词没有说出来:这也太不要脸了。

“文人的事,怎么能叫弄虚作假,这叫不得已而为之。本王操劳国事,把自己忙得形容枯槁,闲暇陪伴妻子女儿时间都没有,再来一个写稿,岂能忙得过来。”侯玄演义正辞严地说道。

顾炎武看着眼前正在摆弄纺车的王爷,怎么也看不出此人哪里来的自信说自己形容枯槁,明明就是红光满面还很有闲情逸致。

眼看王爷态度坚决,顾炎武知道强求也没有用,只好妥协道:“那这第一次,就由王爷着墨可好?”

侯玄演苦笑一声,摸着额头说道:“好吧,真拿你们没有办法。”

顾炎武兴冲冲地走到书案前,亲自给他研磨铺纸,侯玄演笑道:“能得顾绛研磨,不写出点好东西,还真对不起你。”

“王爷,请!”顾炎武一摆手,神色颇为激动。

....

王府外,顾炎武皱着眉头,捧着一张纸。

上面是王爷亲笔写就的文章,马上要登在下一期的邸报上,但是内容实在是出乎顾炎武的预料。王爷用了近乎夸张的语调,将那对贪财的木匠父子一顿夸赞,并且说出了他赏赐下的金银。

那是整整一千两...黄金,就算是酷爱木匠的天启帝,也没有这么豪绰的手笔。

侯玄演当然不是木匠爱好者,其实他看到这些东西还行,让他自己做是门都没有。

他之所以如此抬高那两个私德有亏的木匠,一是为了鼓励民间的发明,众所周知曾经的四大发明都是我们汉人的,但是到了明清之际,欧洲疯狂涌现出各种发明家,汉人却熄了火,这说明不是我们没有发明创造的智慧只是没有适合的土壤和环境。就拿这个水力纺车来说,其实早在南宋我们就有了利用水转作为动力的大纺车,不过后来逐渐失传。这一次的水力纺车则更加先进,而且十分简单,甚至可以推广到锻造、打磨、搬运。从功用上讲,这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动力装置。

二来这个水力纺车也值得这样赏赐,它将开启机器代替手工的时代,汉人的丝绸和布匹天下驰名,但是身穿锦缎的又有几人?有了这种可以昼夜不停的设备,才可能让富裕的汉人们,都穿上锦缎。不光是为了赚那些洋鬼子们的钱,就算为了天下百姓能够穿上好一些的衣服,这项发明也值得大赏特赏。

说白了,这是一个抛门砖,将会引来一股发明热潮。

虽然侯玄演拒绝了“投稿”,但是报纸带来的巨大声望,让朝中不少重臣都跃跃欲试。

王夫之就偷偷找上了好友顾炎武,在第三期上发表了一些自己的论点,他的文章中痛批禁欲主义,反对离开人欲空谈天理,天理即在人欲之中。并且对朱熹进行了挖苦讽刺,此举引来不少保守派的反对,张名振等人就刊文驳斥,认为他这是为了博人眼球。

双方展开了连续几期的辩论,陈明遇、张煌言、马士英、姜建勋..等朝中重臣全部忍不住参与其中。每个人在洋洋洒洒的文章中,都夹带私货,很快又有了不同的矛盾。

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种神仙打架,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捧着张报纸,津津乐道。

慢慢地这种争论传播到了民间,引发了民众思潮的空前活跃,对此侯玄演一概不管。

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自由,老子可管不到,只要不作乱造反就行。

在大佬们争论的主要板块下面,有一块豆腐块大小的地方,其实才是普通市井百姓们的最爱。

这里连载了许多有趣的故事,或香艳、或悬疑、或热血...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近期在民间流传一些淫秽书籍,大肆印刷贩卖。这些书籍内容太过不堪入目,尤其是对娱乐生活匮乏的大明百姓来说,简直跟春药一般。甚至一度导致青楼的生意变好,街头猥亵流氓增加。

金陵府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一间宅子内,抓到了这些书籍的作者。

此人靠着卖书,已经过上了一妻一妾两个大宅子的富足生活,被抓之后犹自嚣张大叫:“老子无罪。”

金陵知府本以为是个小案子,谁知道断案的时候,有不少军中武将前来求情。

原来这个作者竟然是北伐军中的一个小官,当初在青龙山抗清的义士,厚土营小将陈日生。这下知府大人可犯了难,到后来徐元宝出马将他保了出来,并且拍着胸脯许诺不再让他写黄书。

徐元宝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心腹中的心腹,府衙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谁知道陈日生还不悔改,在牢前叫嚣道:“不让我写,我拿什么养活家人,我上有老娘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这都不打紧,跟着我吃点苦也就算了。主要是我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娇妻,我要是没了钱,肯定要跟野男人跑了。”

徐元宝大怒,问道:“要不是念你我在金陵的交情把你救出来,难道你在牢里写**也能赚钱?”

“那我不管,救人就到底,你给我想办法。”陈日生把脑袋一扬,吃定了自己的小兄弟。他在北伐军中虽然因为作战不勇猛,一直没有升官,但是资历够老。当初押着多铎进城,剥光多铎衣服的就是他。所以才这么嚣张,有恃无恐。

我上面有人!

到最后徐元宝没有办法,正好打听到顾炎武的通政司内正在招募人手写稿,便用关系将他安插进去,那些报纸上俗套的小故事,就是出自他的笔下。

第四百五十五章 奇袭

和报纸一样火热的,还有六月的炎炎夏日,日本国主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就在这时候来到了金陵。

陪同他的还有卫国公朱大典,年近古稀的朱大典,虽然还狠健硕,但是侯玄演已经不忍心让他继续奔波了。

这一次特意点名让他一起回来,准备另派他人前去日本,坐镇这个重要的岛国。

德川家光为了这次朝贡大明,做了充足的准备,虽然朝鲜的战事不尽如人意,但是他已经下了死命令,让酒井信光必须在他来大明的这段时间,打出一场胜仗。

三艘日本最大的船只,带来了日本幕府四分之一的官员,还有许多实力强劲的大名藩。随行的仆从内侍更是多如牛毛,很多人甚至挤到了大明水师的船上。

礼部尚书顾炎武到龙潭港迎接,将一群人接到了鸿胪寺,妥善安置之后这才离去。

德川幕府的老中(幕府的最高官职)阿部忠秋笑道:“大明对我们真是热情,当初的使者来到大明,总是受到非难。这一次将军亲自到来,他们的态度也变得和善了。”

“那当然了,我们是大明最好的朋友,是他们的皇帝亲口说的。”

德川家光听着手下的话,心情也十分愉悦,说道:“你们这些天,要多观摩大明的政令和举措,我来时看到大街上路面宽阔整洁,客商如云,高楼林立,这是比江户还要繁华一千倍、一万倍,早晚有一天,我们也要变得如斯般富强。”

屋内的所有倭人一起下跪称是,德川家光满意地观看四周,这正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国都。

卫国公朱大典连家门都没进,直接去了王府,侯玄演早就设好了酒菜。

王府内侯玄演站在内府门外等候,远远地朱大典的车架到来,赶车的是前去港口迎接他的朱家马夫。

侯玄演上前握住朱大典的双手,爽朗地笑道:“哈哈,老朱,辛苦你了。”

“王爷哪里话,为国操劳既是使命又是本分,王爷亲征蓟辽,打破山海关,拿下宁远城,活捉尚可喜这才是真的辛苦。”

两个人互相恭维着走进庭院,此处绿柳成荫、红墙碧瓦、水榭楼台、荷叶满塘,是个消暑纳凉的好地方。

早就有下人将酒菜布好,青鸾给他们两人斟好酒,侯玄演暗地里轻轻捏了她一把,说道:“你退下吧。”

青鸾红着脸告退,侯玄演这才拍掌问道:“老朱,你说这次德川家光这个王八蛋,来我们大明所为何事?”

朱大典略感诧异,本来他以为侯玄演对德川家光不错,又是册封又是赏赐的,原来王爷竟然对此人很是厌恶么?

朱大典顿了顿,低声道:“德川家光此人,看似温驯实则极端自大,他心中肯定是不甘心永远臣服在我们大明之下的。我看他此来,多半是想看一看大明强盛的原因,偷师一二。”

侯玄演大为赞成,朱大典的想法和自己差不多,他皱着眉头说道:“没错,倭人虽然秉性凶残,但是向来不耻相师,他想学倒是无所谓,我们敞开国门任四夷来贺,谁能学到是谁的本事。”

“哼,就算知道了我们的政令国策,他们也得有一个王爷这种雄才大略之主,才能学的一点皮毛。”

侯玄演心中惬意,嘴上却说道:“老朱此言过了,哈哈,罚酒一杯。”

两个人很快就勾肩搭背,醉意醺醺,侯玄演起身将朱大典送了出去,这才回到内院,信步走到卞玉京的房中,自己一身酒气不想去熏到待产的黄樱儿。

卞玉京姐妹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到床上,除去鞋袜,烧好热水和醒酒汤。

躺在床上的侯玄演丝毫没有把德川家光的这次出使放在心上,但是日本举国上下都非常重视,这个民族的学习性是很高的。

而对此更加重视的,是远在朝鲜的酒井信光,他已经得到了主人的死命令,身为家将他必须打一场胜仗来为出使的主人增光。

对此帐中的诸将都明白,但是他们是最了解张勇的实力的,若是出击进攻清兵,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偷袭所致的小胜,又是无关痛痒,哪里能起到为主上增光的目的。

酒井信光眼眶发黑,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尤其是听到大将军已经到了大明的消息。

按着手里的宝剑,倭人一般用刀,但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酒井信光拿出了侯玄演赐给他的宝剑。

“诸位,将军阁下已经到了大明的金陵,我们还在这里被人围着,靠大明水师的支援度日。今日就是玉碎之日,我已经决意为将军阁下殊死一战,你们有谁敢追随我出战?”

下面的将领把酒井信光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然后一个个大义凛然地表示愿意死战。

他们没有办法,违背主上的意愿,同样是个死。

其实德川家光只是想要一场小胜,因为最近朝鲜战场败的太多了,他需要一场小胜来挽回一点颜面。

但是他不了解朝鲜的局势,还以为跟日本一样,输了就输了养精蓄锐继续打就是了。朝鲜的倭兵如今面对的可是清兵,那不是他们这个层面的武力,只有被压迫到此的倭兵们才深刻地了解张勇麾下汉八旗的厉害。

当天夜里,朝鲜釜山起了大雾,倭人倾巢而出趁夜色偷袭清军大营。

连船上的明军水师都不知道,听到喊杀声之后,才惊疑地望向陆地,还以为清兵夜袭。

睡梦中的张勇爬起身来,顺手抓起盔甲冲出了大帐,倭兵已经山呼海啸般压了上来。

“什么事?”张勇怒吼一声。

“将军,倭兵袭营!”

“哈哈,来得好!”张勇不惊反喜,扬声道:“鼓角擂鼓,往日龟缩的厉害,没想到今夜他们送上门来给我们杀。”

四更天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所以盗贼一般挑选这个时候作案,也叫狗盗时。倭兵们四更天左右袭营,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很多清兵稀里糊涂的就被烤醒了,到处射的火箭,让清兵本来就不坚固的营寨四处起火。张勇当初就没想到倭兵敢主动进攻,所以营帐修筑的很是松散。但是这也给清兵留下了机会,人分散了就不容易被奇袭成功,他们很多人被惊起之后,马上投入了战斗。一番血战之后,倭兵的攻势渐渐被挡住,转而开始挨打。苏克萨哈的满八旗骁骑和张勇的汉八旗都是陆战的顶尖兵种,倭兵虽然悍勇但是仍然不是对手。

酒井信光看着渐渐不支的战局,心中一横,挺剑杀了过去。张勇远远看到一个拿剑的日本将官,纵马赶了过来,枪尖一挑直奔酒井信光的面门,后者举剑格挡,正中张勇下怀,左手拔刀便砍。

一声不甘的沉闷嘶吼,酒井信光矮小的身躯慢慢倒下,倭兵再没有死战的勇气,开始往外面逃去。

此战倭兵倾巢而出,人马不下八万,除去死伤的剩下的还有几万人,往海边逃去。

此地的水师借助火光,认出是倭兵,忙举起火铳,开炮轰炸后方为他们掩护。

清兵追到此处,畏惧水师的大炮,而且也那他们毫无办法,只好退兵。

第四百五十六章 缚道大师侯玄演

旭日初升,德川家光和他的随从们跟着礼部的官员,从应天门进入紫禁城,眼前就是一片宽阔雄伟的广场,让日本使团的人目眩神迷。

走在这个广场上,看着四周的宏伟城墙和雕像不得不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国气象,与之一比幕府的大奥简直就如同鸡舍一般。

礼部官员看着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不催促更不会嘲讽,他们见多了这种小国来的使节,当初还有在这里吓得腿软走不动道的呢。日本国已经百年不来朝贡,早就没有人记得南京紫禁城的宏伟。

进了奉天殿,皇帝端坐龙椅之上,两排的文武大臣神情严肃,目不转睛。德川家光抻着脖子往上看,龙椅上果然是个小孩子。

在皇帝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红袍玉带,头戴圆檐高顶藤帽,髹黑漆表敷罗绢镶以金圈。

小皇帝时不时与之侧脸交谈,脸带俏皮甜笑,孺慕之情尽显,德川家光暗地思量,这必是大明实际的掌权者皇父摄政王侯玄演。

德川家光用流利的汉语,陈词一番,主要感谢大明的册封,并呈上礼物名单,有金千两、马十匹、扇百本、屏风两双、剑十腰、刀十柄、砚筥一合。

朱琳灏第一次见日本贵族的打扮,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那样子恨不得马上到殿中穿上试试。

“你的衣服不错,能脱下来给朕么?”

侯玄演干咳一声,起身笑道:“德川将军,陛下性喜诙谐,爱开玩笑,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在陛下面前,臣本是小国之臣,幸赖陛下册封,才得以成为日本国主。如此陛下乃是整个日本的陛下,既然有令岂敢不从。”说完就要脱衣服。

这大热天的,侯玄演估计他里面也没穿什么,再说了日本没有贴身的裤子,万一来个暴露...这里还有四岁的孩子呢,还是个小萝莉。

侯玄演赶忙制止道:“将军的忠心,陛下已经知道了,来日从日本进封一套新衣便是。殿前乃是庙堂威严之地,不宜宽衣解带。”

德川家光这才作罢,满朝文武都忍着爆笑的冲动,对这些倭人也都看不起。但是侯玄演却警惕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日本弹丸之地,独立在无垠海域中,能够崛起就是靠这种死皮赖脸的隐忍精神,说实话这并不好笑,反而很值得敬佩。

德川家光在日本说一不二,却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主动带着一群臣子来大明金陵,为的就是学习和借鉴。而且这个人在不久前,还是一个锁国令的执行者,顺应时势可谓一流。

因为德川家光的能屈能伸,侯玄演临时决定,设国宴款待日本使团,也算是对这个隐忍**的赞赏。

酒席宴前,宾主尽欢,侯玄演对德川家光说道:“你们东瀛和我汉人一衣带水,睦邻千年,虽有误会现已廓清。近来又助我攻打朝鲜,劳苦功高,这份情谊我们大明必定记在心中。”

德川家光听他说起朝鲜,脸色一红,谦卑地说道:“摄政王殿下,朝鲜的事...”

侯玄演打断道:“那张勇乃是甘肃悍将,当初在中原也是屡次作恶,我们也没能治得了他。不过你们总算是拖住了七万清兵主力,也算是个不小的功劳,等到将来平定辽东,我们两面夹击,必叫朝鲜李倧小儿授首。”

德川家光没有想到侯玄演竟会为他说话,脸上感动的一塌糊涂,心中也稍微有些暖意。不过想到长崎开港的耻辱,他还是掐断了自己对侯玄演生出的一丝好感,坚定学而超之的理想。

这时候,外面的一个侍卫突然来到侯玄演身边,附耳说了一番话。侯玄演当即神色一变,周围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瞥,见状都静下来看他。

顾炎武见他久不说话,心中着急,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低声问道:“王爷?”

侯玄演眼皮一松,沉声说道:“刚刚传来消息,朝鲜的日本兵夜袭清军大营,几乎全军覆没。酒井信光他战死了...”

“什么?!”德川家光徒然站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恼恨万分。这次的失败和酒井信光的死,他也有责任,不该在千里之外遥控指挥临阵大将,这是兵家大忌。

侯玄演起身安慰道:“胜败兵家常事,将军不用惊慌,可速回国内稳定人心。”

德川家光被他一提醒,才惊醒自己的主力全在朝鲜,若是覆没日本可是还有不少心怀鬼胎的强藩。自己如今又不在国内,岂不是给了他们最好的机会。

“王爷...”

“回去吧,不管日本国内发生什么,我的水师将会站在你这边。”

德川家光重重地鞠了一躬,转身就走,身后的倭人紧紧跟随。酒席没有了客人,侯玄演收拢心绪,笑道:“大家继续饮宴,就当是消暑宴!”

这一场宴席一直到了傍晚时分,侯玄演又喝的醉醺醺的,领着皇帝回到后廷中。

坤宁宫中暑气太盛,小皇帝朱琳灏已经移到乾清宫,旁边就是春和殿和御花园。

小皇帝十分厌恶自己的繁琐的龙袍,除去之后就像是去了金箍的猴子,活蹦乱跳没点女孩儿样子。一来是她生性活泼好动,二来是灵药的引导,天天跟她讲外面的繁华世界多么新奇好玩,让她自小羡慕皇宫外面的生活。

侯玄演也明白灵药的意思,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在藤椅上侯玄演闭目沉思,朱琳灏围着他转来转去,觉得没有意思做了个鬼脸就去找宫女玩了。

日本竟然在朝鲜败了,这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倭寇当年闹得整个江南不得安宁,还以为日本人战斗力不俗呢,谁知道碰到清兵竟然羸弱至斯。这样一来自己的计划恐怕又要生变,直接登录朝鲜作战,还是干脆放弃主攻松锦战场呢。

一双柔夷轻轻按上他的肩膀,侯玄演轻轻一嗅是少女的兰麝香气,沁人心脾。

“老爷,整日饮酒对身子不好,虽然老爷现在身强力壮的,难免有个老的时候。”声音清脆甜美,一听就知道是灵药。

侯玄演将她拉到怀中,叹了口气道:“征辽之前我们信心满满,自以为三路共进,万无一失。谁知道尚可喜那个老王八靠着山海关就挡了我半年,让我寸土未进。靖北又遭罗刹鬼不宣而战,现在漠北也在打仗,今日得道消息,朝鲜的倭兵被人几乎全歼,唉...”

怀里的少女穿了没有挽发髻,长发披散如同水银泻地,青丝如瀑,一身合体的鹅黄色罗裙,衬的她苗条玲珑,秀若芝兰。

小灵药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唯独对军事一窍不通。将脸颊贴在男人胸膛上,柔声道:“爷不用心烦,平辽只是耽搁几天的事,北伐还打了四年呢,我们又不是打不起。朝中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前线攻破了锦州,爷就去摘了打破沈阳拿下清廷皇族的功劳,这个功劳就是最后一道东风。”

侯玄演耳听着外面小皇帝的欢笑,看着周围的皇城高墙,仔细一想确实不着急。平辽慢慢打,少伤亡一些将士,自己也可以在外面潇洒一段时间。皇宫这个围城,真的进来之后,未必有想象的那么快乐。

想到这里,侯玄演心情稍好了一些,手摩挲着怀里的少女,问道:“卫国公朱大典年事已高,随我征战这么久,也该歇歇了。日本那边,你觉得朝中谁人可以去?”

“这种事还是爷拿主意,药儿没怎么跟大人们打过交道,哪里知道每个人的才能。”

侯玄演蹙眉深思,这件事他反复想过很久,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派去的人必须是老成持重,能谋善断,忠贞不二的。而且还不能是官职地位太高的,因为到了朱大典这个层面的朝中大佬,任谁都不愿意去东瀛穷地方受罪。思来想去这事棘手的很,朱大典已经回朝,日本那边刚刚经历朝鲜惨败,国内局势肯定动荡,需要马上派人前去。

灵药见他愁眉不展,毕竟是于心不忍,也顾不上避嫌,轻声道:“爷,户部尚书龚自方如何?”

侯玄演一听,着哇,龚老三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当初嘉定遗民除了自己就属他威望最高,带着嘉定人在福州给自己赚下好大家业,临了毅然全部舍弃换来了三船火药,直接帮助自己逆袭洪承畴。而且他是商界奇才,在日本必定能很好的完成自己的设想,为大明商人谋取到最大的利益。

自己是灯下黑,想便了文臣武将,唯独遗漏了自己的嫡系心腹。

侯玄演佯怒道:“好啊你,竟敢藏拙不言,居心何在哇?”

灵药小嘴一噘,眨着眼睛地说:“外面风言风语的,说人家妖狐媚主,还不得小心一点,免得被当成武则天提前打杀了。”

“还敢顶嘴,给我取金绳来!”侯玄演解决了心头大事,又被她开导想通了征辽的困境,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yin欲。

灵药俏脸一红,转身往寝宫走去,侯玄演在后笑道:“你该怎么去拿?”

春和殿的柔软的地毯上,小丫头双臂伸直,小腿弯翘起来,圆臀向后挺起,慢慢地爬了起来。

不一会,嘴里含着一根金色的绳索,来到侯玄演面前,连耳朵都红透了。

...

第二天。

王府内,侯玄演坐在门口的石狮子下,亲自迎接龚自方。

一辆奢华精致马车,由四匹纯色的白马拉着,在王府门前停下。

从车上跳下一个一脸精明的中年人,看得出身体稍微有些发福,这些日子终于安逸下来,而且大仇得报的龚自方生活也渐渐有了滋味。

“三叔!”

侯玄演大声一喊,龚自方这才发现昔日的侯大少如今的王爷亲自在门口迎接自己。

龚自方心中一凉...

“王爷,下官刚刚有了孩子,又娶了一房小妾,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再加上身体也日渐不好,若是有什么苦差事,请看在以往功劳上,千万另寻他人...”

侯玄演笑骂道:“就知道瞒不了你这头老狐狸,我还没开口,三叔就知道了。”

龚自方自知侯玄演决定的事,自己难逃跑腿的命,面带苦色说道:“实不相瞒,这一点都不难猜,侯大少您说话一客气,下官就知道要被打成劳碌命喽。没事的时候,王爷总是自称老子,唤我龚老三,甚至是三儿。非要等到那累死人的差事没人去,才想起咱们还有叔侄这层关系。”

侯玄演奸笑一声,说道:“三叔,你这可就是凭空污人清白了,我侯玄演书香门第,平生最讲礼仪,岂能跟市井儿一样自称‘老子’。说真的,三叔,这次日本新败,国内动荡,必须得三叔这种国之柱石才能去镇住局面。卫国公垂垂老矣,已经不堪此任,我已经举荐三叔为东瀛都督,可调动登莱水师、松江水师,可代我与陛下,与日本国内协商谈判。这样的权势,简直是光宗耀祖,可为子孙后人留下一段旧事传颂。我一想以你和我的关系,从竹林开始几经生死,这样的美差不给你我心难安啊,觉都睡不安稳。你倒好,反而怀疑起我来了。”

龚自方大惊,怪叫一声说道:“大少,我的侯大少,这可万万使不得,我这把老胳膊老腿,你竟然忍心把我丢到东瀛化外之地,那样咱们可就几年难得相见了,说不定我撑不到回朝,咱们可就是永别了。”

侯玄演见他油盐不进,瞬间变脸,骂道:“龚老三,今儿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实话告诉你吧,开往日本的船只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你出来的时候我的亲兵已经去你府上,通知你的家人帮你收拾行礼。再过一会,我和你交待一番,你就可以直接上船,家也不用回了。干的好了我还每年让你回来个十次八次,不然就叫你老死在东瀛。

你是自己坐着这个骚包的马车去,还是被我的亲兵捆起来送过去,你自己选吧。”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五十七章 立志

朝鲜汉城,官员们敲锣打鼓,欢庆再一次的抗倭胜利。

上一次他们说大明的恩德是再造之恩,这一次叫法没变,只不过对象成了满洲清兵。

朝鲜大地上满地疮痍,不管是倭兵还是前来支援的清兵,都是豺狼心性。

李倧又一次派人,前去劳军,李德久带着刚刚搜刮的财物,起身前往前线的清兵大营。

张勇因为表现惊艳被调往锦州,希望他能稍微缓解松锦的危局。清兵大营中,只留下了苏克萨哈,这一回杀了七万多倭兵,满清和朝鲜都认为倭人再无力来犯,所以留下的兵马也不多。

清兵的营帐前,绿草盈盈,堆满了木材。张勇调走了一批汉八旗的清兵,剩下的都是满洲骁骑。这些人从入关之后,就养成了骄奢跋扈,祸害百姓的习惯。

营寨前的小路两旁,堆放着抢夺而来的战利品,这些都是大明配送给倭兵的辎重,满人拿起之后爱不释手。尤其是火铳,比他们自己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可惜就是弹药不足。

几百个浑身伤痕的朝鲜男人,低着头快步搬运,沿途拿着鞭子的清兵不时地狞笑着鞭打。

更远处几个清兵赶着一群朝鲜女人,这些女人脸上表情麻木,一看就是受到了很久的摧残。

朝鲜使者的马车缓缓赶来,侍卫们咬着牙,脸上都露出愤恨的表情。直到看见那些朝鲜女人,侍卫们才开始低声咒骂。

李德久掀开帘子,不满地问道:“喊什么?注意礼节,不要让清兵误会我们。”

一个侍卫再也忍不住,用朝鲜族特有的夸张语气,指着前面惨叫道:“大人你看那边!”

李德久一看,顿时羞愤交加,到了这种地步他不可能隐忍下去,若是李倧在此多半可以拦住他,但是此刻他就是这个使团的头儿。

“放开她们!畜生!”李德久用朝鲜语骂道。

附近的清兵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看他的神情竟然十分生气,这些满人骄横跋扈惯了,在关内欺负汉人,在朝鲜欺负朝鲜人,哪里想到会被朝鲜人怒吼。

刹时间附近的几十个清兵拔刀在手,一起围了上来,丝毫没有把朝鲜几百人的仪仗队当回事。

那些可怜的女子,则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跪地嚎啕起来。声音当真是肝肠寸断,很难想象这是遭遇了什么样的折磨。她们本是被倭兵抓来泄欲地可怜人,清兵将倭兵杀完之后,顺便接受了这些特殊的战利品。

按理说朝鲜是满清的藩属,此时更是有大明这个共同的强大敌人,但是清兵丝毫不以为意,视朝鲜人如同猪犬,尤其是张永离开之后,苏克萨哈唯恐不能服众,对部下一味的纵容换取好感。这些清兵也就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的凌虐当地的百姓。

不到七十个清兵,轻而易举地将李德久的侍卫队全部打趴下,杀掉了一百多人之后,还将剩余的围了起来。

为首的佐领大笑,走到人群中伸手拽出一个朝鲜女子,丢到地上。在清兵的哄笑声中,摁住扒了个精光露出雪也似的粉肉出来。

“这倒是个富贵人家的雌儿,你看这细皮嫩肉的,比汉人女子的还光滑。”

“佐领大人有福了,这八成是个当官的人家的千金小姐。”

说完用鉄钳一般的双手,在姑娘身上肆意揉捏起来,周围的清兵狞笑着起哄。

这个朝鲜姑娘又怕又疼又羞,急怒攻心之下,头一歪,昏了过去。

李德久等人被押着强行跪在地上观看,清兵们杀得兴起,丝毫没有顾忌这是什么官职。他们杀戮成性,丝毫不弱于倭兵,而且根本就没有把朝鲜当回事。

满八旗的这个佐领,就在一众朝鲜官员面前,示威似的解开腰带,提着昏死过去的女子一顿奸1淫,还一边说道:“你们不是生气么,我偏要让你们看,哈哈,看得清楚么?”

夕阳西下,如血的残阳映照着狰狞的面容,前来慰军的李德久此时才体会到大明和满清的区别。并不是两条腿直立走路的就是人,这世道有的是豺狼披着人皮行事。想当初壬辰倭乱,大明将士入朝作战,非但是作战勇猛,而且屡次被朝鲜拖后腿或者假情报所害,照样没有大开杀戒。

绝大多数的汉人天生就是这样,他们自己或许不是很强大,但是会怜悯更弱者。

倭兵和满人正好相反,他们可以向强者臣服跪拜,但是碰到暂时比他们弱的,就会兽性大发。

朝鲜官员鼻涕眼泪一把,瞪着赤红的双眼,逐渐失去了声音。他们被这一幕刺骨的羞辱,彻底击碎了脊梁,低下了头颅。

完事之后,清兵们没事人一样的押着女奴们散去,将残存的朝鲜官员和侍卫与遍地的尸体一道仍在这里,李德久默然走到马车里,端坐之后掀开帘子叫道:“继续前进,去大营慰军。”

“大人?!”

“这是王上的圣旨,你们要违逆么?”李德久近乎尖锐的嗓音怒吼道。

他们当然不敢,他们也只是普通的侍卫而已,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英雄,朝鲜更少。

苏克萨哈浑然不知外面的事,见到这些人失魂落魄地前来慰军,心底不喜收下礼就将人赶走了。

李德久此时真正明白了,弱国没有尊严,尤其是需要靠别人驱逐外辱的弱国。

满人和汉人,都看不起我们,倭人更是不拿我们当人看。朝鲜想要被人看得起,就不能一直依赖别人的保护,壬辰倭乱也是这样,这次的倭兵侵朝也是这样。想要救朝鲜,必须推翻腐朽的王朝,由我来振兴国家。

苏克萨哈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如同丧家之犬的朝鲜官,心底已经发下了宏图壮志。

张勇走了,苏克萨哈的心里没有一点底,不知道倭兵还会不会卷土重来。就算倭兵不来,那些该死的北伐军,可千万不能来啊。苏克萨哈不是没有入关,他深知满人的每一次惨败,心中对北伐军也涌现出一股绝望。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五十八章 沐家

御花园内的秋千架上,散落了一地的花瓣,红的黄的白的争奇斗艳,却都被摇落到树下。

周玉洁带着两个宫女焦急地寻找,不远处的假石上,有一个天然的凹陷,从里面露出一个鬼灵精的小脑袋,探着头偷笑。

“陛下...陛下你在哪儿?”

周玉洁急的满头是汗,刚刚朱琳灏缠着自己,带她来御花园乘凉。自己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心一软就答应下来,来到御花园之后,果然树荫下花团锦簇,绿树成荫,清风习习,是个消暑的好地方。

周玉洁想起给侯玄演织就的一个汗衫马上就要完工了,就嘱咐朱琳灏在此稍等,自己回去拿。

谁知道就这片刻功夫,再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且花园中的花都被打在地上,看上去一片狼藉,周玉洁顿时惊出一声的汗。

陛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或者被宫中的人抱去,发现了她是个女孩儿的秘密...

想到这里,周玉洁马上叫来坤宁宫中的两个自己人,帮忙寻找起来,一颗心坠的七上八下,芳心大乱。

朱琳灏躲在石头上,其实很是危险,石头高出她的身子不少,一旦跌落下来就得摔个不轻。但是她丝毫不知道害怕,反而看着惊吓的宫女们,掩嘴偷乐,典型的熊孩子。

突然一个身影悄悄走到她的身后,伸手一提将她拽到怀中,朱琳灏惊叫一声就要施展王八拳反击,一双粉色的小拳头还没落下,就认怂似的垂了下来,乖巧地叫了一声:“皇父。”

侯玄演板着脸,斥责道:“你爬到这石头上做什么?今儿是谁负责照看你,把她给我喊来!”

怎么都找不到,怀疑自己把皇帝弄丢的周玉洁瘫坐在地上,正要抹泪的时候,就看到侯玄演抱着皇帝走了过来。

侯玄演往秋千上一坐,惊喜交加的周玉洁慌忙赶了过来,侯玄演怒道:“跪下。”

几乎是身体本能的顺从,周玉洁屈膝跪在满地的花瓣上,侯玄演责问道:“这么小一个孩子,你竟然将她放到那块山石上,一旦掉下来是个什么后果?”

周玉洁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朱琳灏就红着脸为她辩解道:“皇父不要怪她,是我自己偷偷爬上去的,不干周女官的事,皇父要罚就罚我吧。”

侯玄演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周玉洁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小皇帝藏到了假山上,那可真是太危险了。长吁了口气,周玉洁拍了拍胸口,咽着泪解释起来。

侯玄演脸色稍缓,他还以为是这些女官不拿孤苦伶仃的皇帝当回事,背着自己对她施以毒手好让自己登基呢。原来是自己想多了,看着脚下楚楚可怜的美艳妇人,侯玄演半是安慰半是训斥地说道:“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把个孩子丢在御花园中,撇开身份不说,她才四岁呢。”

“是四岁半!”小家伙振振有词,据理力争。

侯玄演将她按到腿上,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小屁股还没有巴掌大,疼的朱琳灏四肢乱动。

“再敢淘气,看我怎么收拾你,那地方摔下来是耍着玩的么?还有这些花,好端端地长在树上,你为什么要把它们摇下来。你知不知道,花儿落了很快要枯萎,它们一年就有这么短的时间绽放,现在全被你毁了。”

朱琳灏眼角含泪,捂着小屁股倔强地说道:“皇父骗人!是这些花让我摇的,它们生下来就被困在树上,做梦都想飘出皇宫去,我这是帮助它们。”

侯玄演哑然失笑,这么小的东西,就知道扯谎了,童言无忌也最是纯真,或许她是太想离开皇宫这座牢笼了。

周玉洁看朱琳灏挨打,心里一疼,比自己受训还难受,跪着爬上前说道:“爷,陛下她知道错了,这次就算了吧。”

侯玄演瞪了她一眼,说道:“你的事还没算呢,少来聒噪,跪好。”

话虽说的凶,侯玄演心中早就消了火,将朱琳灏递到跪在地上的周玉洁怀里。一大一小两个噘着嘴抬眼看他,侯玄演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周玉洁美目一盈,流光暗转,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侯玄演轻咳一声,说道:“带她回去罚抄三字经一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朱琳灏脸色一苦,她最烦读书写字,四岁就敢上树掏鸟蛋的女中豪杰,碰到笔杆子就发怵,闻着墨水味就犯晕,看到纸张恨不得倒头就睡。

侯玄演眨了眨眼,笑道:“要是抄完了,我带你出宫玩三天,不用早朝。”

朱琳灏长长的睫毛下,圆圆的大眼睛一下子睁开,仿佛发着光一般,问道:“真的嘛?”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周女官,快去书房,快走。”朱琳灏瞬间充满了斗志。

侯玄演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往春和殿走去,这里本是西宫,现在成了灵药的住处。

寝宫内灵药坐在太师椅上,悬着的白皙脚丫来回晃动,天气炎热下小妮子竟然不着箩袜。臂间绕了条薄罗纱披帛,再外罩一袭金绿色的圆形织锦云肩,丝毫不怕春光外泄,毕竟这里只有一个男人能来。

听到脚步声,灵药嘴角一扬,已经知道是谁来了,脸上的两个浅浅的梨涡,暴露了此时的心情。

侯玄演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她的身后,灵药倏地一下跳了起来转过身,扑到他的怀里。

一把将轻盈的少女横抱在怀里,侯玄演笑道:“叫我来宫中做什么?”

“想你啦。”灵药吐着舌尖,俏皮地说道。

侯玄演眯着眼,似有实质的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游弋,灵药媚笑着讨好道:“爷,有正事,你先看桌上。”

侯玄演低头一看,桌上摆着一封奏章,落款赫然是云南黔国公。

“云南沐家?他们要做什么?”

“沐家对朱家忠心耿耿,咱们的举动,他们看不下去喽。”

侯玄演抱着灵药坐到太师椅上,仔细读了起来,果然是这个意思。

云南沐家对朱明确实是忠心耿耿,他们的祖先沐英安徽凤阳回族人。小时双亲亡故,朱元璋将他收为养子。

洪武十四年,朱元璋让沐英与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万征云南。云南平定后,沐英留滇镇守,其镇滇十年间,大兴屯田,劝课农桑,礼贤兴学,传播中原文化,安定边疆。第二年沐英因义母马皇后病逝,悲伤过度而咳血。洪武二十五年,沐英又因太子朱标的去世,遭受打击而患病,于太子死后的两个月,病逝于云南任所。沐英死后,朱元璋十分痛心,命归葬京师,追封黔宁王,谥昭靖,侑享太庙。沐氏子孙世代承袭,镇守云南。

他们的封号是黔国公,沐王府只是因为沐氏在滇久,威权日盛,尊重拟亲王,所以当地的百姓称黔国公府为沐王府。

从此沐王府与国同休,镇守云南,上奏章的正是当代黔国公沐天波。他直言摄政王受封王爵已经逾矩,尊加皇父更是形同谋反,言辞激烈,慷慨陈词。

不得不说,这个黔国公沐天波确实是个大明的忠臣,手里有兵有权,云南就是他的根基。

侯玄演眉头一皱,云南难道要提前上演护国战争不成。

你想做蔡锷,我可不是袁世凯呐。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五十九章 训子

沐天波一纸诏书上到朝廷,先别说侯玄演的反应,先把整个云南的文武官员吓得够呛。

摄政王兵威布于四海,区区云南一省之地,哪里敌得过近百万的北伐军。

云南的官员也不都是铁板一块,彭柱泽大闹西南,云南的土司全部撤了,新来的流官无不出自侯玄演的门下,谁会随着沐天波扯旗造反。

这是一个以死抗争的封疆大吏,在侯玄演登位前夕的最后一击,尽管毫无杀伤力。

抱了死志的沐天波,震天蹲在府中谋划,等待着侯玄演露出獠牙,对云南发兵之后,他好率众抵抗。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金陵那边毫无动静,这一封奏章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黔国公府上,沐天波神色黯淡,他刚刚收到了贵州布政使张扬的回信,对方在信中为侯玄演歌功颂德,洋洋洒洒几千字叙述当年摄政王在川黔交界平定四大贼人,还了贵州四川一个安宁。还劝导沐天波洗心革面,主动去金陵请罪,收回此前的不敬话语。

砰地一声脆响,上好的瓷杯碎了一地,周围的下人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沐天波将书信撕碎,愤然站起身来,瞪着眼环视一周,片刻之后又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大明到了现在,或许比当年满清南下还让人绝望吧,满人虽强犹有无数志士奋起。如今满朝上下,四海之内,人人都不敢和侯玄演作对,岂不是让他轻易篡位!念及至此,沐天波年轻的脸上满是心力交瘁的无可奈何。

他十岁承袭黔国公,任征南将军,至今已有二十二年。沐家祖训世世代代与国同休,忠于老朱家和大明,沐天波也是在这种教导中长大的。

一个下人悄然退了出去,快步走到内院,将这里的事告知了沐天波的母亲。

不一会,沐天波的老娘陈氏带着儿媳焦氏匆匆赶来。沐夫人五十多岁,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风韵犹存,年轻时也是个倾城的美人。

沐天波是个孝子,他十岁当了国公,大小事宜都是他娘教导的,对母亲尤其敬重。尽管心情奇差,还是站起身来,弯腰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将咱们沐家百年的基业全部毁掉了。”沐夫人冷着脸训斥道。

沐天波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他虽然万分敬重母亲,但是听到这句话也不高兴了。

焦氏在一旁说道:“夫君,听母亲的话吧,忠显和忠亮还小,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吧。”

“你住嘴!”沐天波不敢和母亲犟嘴,但是训斥妻子还是敢的,红着脸近乎嘶吼地骂道。

“好啊,你长了本事了,知道骂你媳妇来指桑骂槐了。是不是我们这两个妇道人家,在你黔国公的眼里,成了祸害了?要不要我们两个死在你的跟前,你才肯饶了这一家人的性命。”

沐天波见母亲难得动怒,脸上泪珠滚滚,先慌了手脚:“娘...您这是哪里话,可折煞儿子了。儿子又不是那昧心的豺狼,哪敢骂自己的亲娘。”

旁边沐天波的女儿搂着两个弟弟,低眉垂泪,啜泣不止。

沐忠显仰着脸,大声道:“奶奶,娘,爹做得对,忠显不怕!”

沐忠亮也跟着哥哥幼声喊道:“对,不怕!”

沐天波心怀大慰,两个儿子不愧是沐家的种,但是之后反而更加为难起来。儿子这么懂事,却要跟着自己送死了么...

沐夫人更加生气,眼角折出几道鱼尾纹,斥道:“萱儿,还不把你弟弟带回院子,在这里添什么乱?”

先前抹泪的沐家千金,沐天波的女儿不是焦氏的亲女,是沐天波早先和府上的俏丽丫鬟所生。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地位,听到祖母的训斥,连哭都不敢了,拉着两个弟弟就要往外走。

沐显忠虽然只有十二岁,自己姐姐已经十四了,但是毕竟是个男孩。使劲挣脱了姐姐,将她推倒在地,跑到沐天波身边,叫道:“我不走,我要和爹爹一起,为大明而战。”

沐夫人和焦氏气的眼眶一黑,五岁的沐忠亮也跑了过去,选择跟父兄站到一块。

沐天波骄傲之余,心底喟叹一声,这两个孩儿终究是自己的骨肉血脉。自己就义也就算了,让他们也跟着一起送死,沐天波心底生出一丝犹豫。人本来就是这样,干大事时候往往是凭借一时血气,便敢写奏章将侯玄演骂个狗血淋头。事过之后才会想到自己的下场,和家人的安危。

沐夫人见自己的儿子脸色变化,母子连心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禁喜上心头柔声劝道:“儿啊,那摄政王匡扶社稷,力挽国难,是几百年也没见着的英豪。我们有什么本事,要和他作对。想当初鞑子南下,你可能赶了出去?大明朝早就完了,更别说人家还没篡位,你就着急忙慌上书辱骂,这不是取死之道又是什么?你是不是也知道自家的斤两,一心求死来换取你的名声。

名声要是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你就狠下心来拿我们这一族人的性命,换你忠贞的前朝臣子的名声去吧。”

沐天波被说的满面羞惭,揽着儿子默然落泪...

-----

对于云南沐府,金陵并非没有任何动作。

侯玄演暗中调动川兵,摆在川黔地面,说是防备蛮夷其实早就将云南控制起来。他有这个自信,没有人会跟着沐天波来造自己的反,朱明到如今经历了这些年的暗无天日的无能腐朽,像沐天波这样的还能剩下几个?

最重要的是,如今在侯玄演的调制下,整个大明朝都在疯狂地逐利累积资本。新兴的阶层已经快速崛起,这些人是侯玄演的忠实拥趸,没有人能撼动他在大明的根基。

现在侯玄演还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沐天波是个忠臣,他很敬重这样的人。所以侯玄演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但是这个机会是有期限的。

否则何须妄动刀兵,整个云南有谁敢执戈随沐府和自己为敌?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六十章 破天携雨而来,聚起万里波涛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雨幕垂在大院的四周,雷声滚滚。

几个婆子忙里忙外,丫鬟们更是端着盆子进进出出,侯玄演终究是忍不住了,踏进房前。

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一抬头看见是王爷,慌忙将他拦住,阻道:“王爷,这里您可不能进呐。”

如今的人普遍认为见血不吉利,产房是个污秽之地,而且这时候生孩子是个高危的活儿,如果因此丧妻,那更加会认为是血光之灾。

侯玄演哪管这个,说道:“无妨,我进去看看。”

婆子拦他不住,侯玄演进了产房,丫鬟们更加紧张起来。

正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妙儿见他进来,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将他推了出来,唬着脸娇声说道:“我的爷,您就别来添乱了,在外面等着吧。”

侯玄演瞪了她一眼,后者丝毫不惧,一点要退让的意思都没有。侯玄演只好撂下一句狠话道:“进去好生伺候,出了事我饶不了你。”

今儿是黄樱儿的产期,天公作美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天气不是那么炎热。

侯玄演紧张地走来走去,一众妻妾都在一旁等候,看着自家老爷的模样眼热的很,恨不得被他牵怀的是自己,无奈肚皮不争气。

钱薇走上前来,说道:“夫君不要担心啦,樱儿姐姐武艺高强,身子最好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侯玄演点了点头,往堂上的太师椅一座,看着外面的暴雨说道:“这雨下的,跟要天塌一样。”

卞玉京捂着嘴,轻声说道:“俗话说风从虎雨从龙,王妃这一胎可了不得了。”

侯玄演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卞玉京只是低着头娇笑,也不害怕。

侯玄演随即道:“本老爷生龙活虎的身子,你们一个个的都雨露均沾,也从没有冷落哪个,怎么就都这么不争气。就只有锦儿给我生了一个宝贝女儿,你们回去之后好好琢磨反思一下,怎么给我开枝散叶。”

侯玄演两世为人,自然知道生孩子需要双方共同努力,但是这个腐朽的封建社会给了他随便甩锅的机会,大言不惭地驯起妻妾来,毫不脸红。

一众美人儿除了杨符锦和顾菱儿之外,都满脸羞惭低下了头,侯玄演心底暗道:幸亏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那些个恶趣味像脸上了、双峰了、嘴里了...是不能让人怀孕的。

其实不是他不想播种,只是这些女孩中好多还都是少女,又没有黄樱儿和杨符锦这样的柔韧身子,现在让她们生孩子风险有点大。

哐当一声,又是一个惊雷,雷声结束之后,产房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

侯玄演快步站起身来,走到产房门外,婆子欢天喜地出来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男孩儿。”

侯玄演急声道:“王妃怎么样?”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王爷。”

侯玄演走到房内,黄樱儿一向红润的脸蛋,变得煞白。眼珠滴溜溜一转,看到侯玄演之后,黄樱儿双颊已经挂上了两颗泪珠。

侯玄演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怎么样?”

“疼...”

侯玄演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说道:“你看这场雨,像不像我们初识的那天晚上?”

黄樱儿美目一亮,点了点头,又想起了那个暴雨下的古寺。

婴儿的啼哭声非常嘹亮,中气十足,将父母拉回到现实,就像是提醒他们自己才是今天的主角。侯玄演还没安抚好老婆,根本没有心思看儿子。

黄樱儿脸色一变,心疼地说道:“他怎么一直哭啊,不会哭坏了嗓子吧?”

旁边的接生婆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面就是侯玄演的儿子,婆子笑道:“王妃有所不知,这心生的孩儿,哭的越大声越好,说明越呢健康伶俐呢。”

婆子的话音刚落,小孩儿的哭声戛然而止,黄樱儿嘶了一声,虚弱地说道:“他怎么不哭了,不会是个小傻子吧?”

屋内的人纷纷轻笑,侯玄演这才想起站起身来看看自己的儿,果然是印证了那句至理名言--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襁褓内的一张小脸,此时正瞪圆了眼睛左顾右盼,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黄樱儿武艺高强,再加上吃喝用度无一不精,孕期内又有杨符锦这个小神医贴身伺候,所以这孩子甫一出生,就精力旺盛之极。

一般的小孩儿,哭完之后就会大睡,这小子现在还在四处张望。

黄樱儿有些着急,翘着脑袋说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婆子轻轻低下身子,将孩儿放到她的眼前,黄樱儿苦声道:“呀,怎么这么难看?”

婆子刚想把孩子放在她的身边,一听这话差点跌倒,说道:“王妃有所不知,刚生的孩儿都是这样,小王爷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好看的了。等到长上几个月,才看得出容颜丑俊呢。王爷和王妃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小王爷他呀,一定也是个俊俏的郎君哩。”

杨符锦也上前说道:“嬷嬷说的是呢,姐姐是没见着小桃子生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样子呢。”

黄樱儿一想小桃子现在的模样,粉雕玉琢,精致可爱,可不是这么个道理,这才放心下来。

卞玉京搬来一个凳子,侯玄演坐在床边,和黄樱儿一起看着他们的儿子,两个人都洋溢着甜蜜的微笑。

“小侯哥哥,我们的儿子生了,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么?”

侯玄演一抬头,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当然,我办事何等的稳妥,早就给他取好了。”

众人一起竖起耳朵,黄樱儿更是喜道:“快说来听听。”

“风从虎雨从龙,这小子携雨而来,雨水汇集入海,终成万里波涛。正好他老子我现在布威德于四海,开万里之波涛,就叫他一个侯龙涛,怎么样?”

黄樱儿立下大功,胆子也大了起来,摇着头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太难听啦,必须换一个!”

侯玄演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什么欣赏水平?那我就去找几个学识好的,或者让他三叔祖来取好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满汉最后一战

没等侯玄演前去求名,侯岐曾得知孩子降生的消息,率先起身从苏州来到金陵。

王府门前,马车上走下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侯玄演笑着上前扶住他:“叔父,这么热的天怎么还亲自来了,过几天侄儿就带小东西回去看您。”

侯岐曾哈哈一笑,乐道:“我见孙子,那里等得到明天,快带我进去看看。”

不同于后世的绝大部分家庭的淡漠,这个时候的汉人宗族意识极强,往后几百年的亲兄弟,很多都不如现在的堂兄弟之间亲。

侯岐曾脚步很快,进到王府之后跟这侯玄演去看孙子,侯玄演一边引路一边说道:“叔父,孩子的名字还没定下,等着您来取呢。”

侯岐曾更加高兴,仔细想了想,说道:“当初你出生,兄长给你们定下八个字的辈分,‘玄应广德,积善为大’。到了他们这一辈应该是个应字辈,就叫侯应俊好了,再有了老二就叫侯应杰,一时俊杰也算是对得起你这几年的功绩。”

侯应俊...英俊?侯玄演哑然失笑,这个名字和自己倒是挺配的,不过都无所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到了后院之后,侯玄演让人去将孩子抱了出来给他三爷爷看看,自己则坐在一旁享受着难得的三世同堂。

回到金陵已经快两个月了,漠北战事不断,辎重运送已经步入正轨。别看靖北地广人稀,但是流入的汉人着实不少,再加上漠南的大片土地上,有着现成的兵源。那些小部落的牧民,以前受制于部落的弱小,根本没有机会上阵厮杀。现在归顺了大明,纷纷应招入伍,大明的军队赏罚分明,而且作战伤亡率极低,靖北一时间出现了奔走相告敲锣打鼓送子弟入伍的现象。

罗刹国也就是沙俄此时也是个大国,可以预见的是这场仗一时半会打不完,但是总体局势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和沙俄这一战,早晚都会进行,他们的手伸的太长了。沙俄对国土的贪欲是没有底线的,亚洲的土地怎么能交给白皮人,广袤的西伯利亚上有着丰富的资源,就算是为了后代去贝加尔湖旅游不用办签证,侯玄演也决心往北打到北冰洋。

至于辽东,此时已经围困松锦两个月,侯玄演算是赶路的时间,差不多该启程前去决战了。

一想到决战,百战将军侯玄演还是有些激动,一个个曾让他咬牙切齿的人,都还活蹦乱跳地在辽东和满洲享福,这是绝对不能忍的。

看到孙子就迈不动腿的侯岐曾,临时决定在金陵多住些时日,侯玄演派人将他安顿在王府,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前往辽东。

晚饭之后,侯岐曾将他送出院子,侯玄演迈步走回黄樱儿房中。

斜倚在床上的黄樱儿不见寻常产妇的虚弱,妙儿身穿轻薄的亵衣,下面是个月白色的喇叭裤,站在床头端着一碗补药正在逼着自家小姐吃药。

黄樱儿一见侯玄演进来,眉间一笑,两个梨涡就出现在红扑扑的脸蛋上。

侯玄演走上前来,端起药闻了闻,说道:“这么苦的东西,以后不用喝了,我看樱儿恢复的不错,又不是柔柔弱弱的深闺小姐,哪用得着天天吃药。”

黄樱儿得了这句话,愈加嚣张起来,对着妙儿嚷道:“听到没有,赶快端走,我闻到点味就想吐啦。”

妙儿一阵气苦,侯玄演又走到窗户前,将紧闭的窗子推开,说道:“这么热的天,关上窗子,房内一股药膳味,还怎么睡觉。”

这时候出去打水的双儿进来,抿着嘴说道:“府上那些有经验的嬷嬷们说,生完孩子最怕被风吹到呢。”

侯玄演笑道:“你听她们胡说,这里面空气不流通,整个人头晕脑胀的,才是最不好的。应俊现在由专门的奶娘和丫鬟照顾,又不住在这里,根本没必要关着窗户。樱儿又不用哺乳,天天进补弄得奶水太多,最后涨起来那才叫一个疼呢。”

黄樱儿使劲点头,摸着胸前愁眉不展地说道:“现在就有些疼呢。”

侯玄演坐到床头,笑着说道:“我教你个巧,让双儿和妙儿给你吸出来,正好一人一个。”

羞的三个人一齐啐他,侯玄演这才不再开玩笑,拉着两个丫鬟的手说道:“我过几天就要去辽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在府上好好照顾樱儿,闲得无聊就叫赛赛和圆圆来唱个曲儿听。”

黄樱儿虽然很是舍不得,但是也知道自家男人的事都是国家大事,万万耽搁不了。

“这次打完就没有仗打了吧?”黄樱儿侧着头问道,从初识到现在,她的小侯哥哥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赶赴各个战场。

侯玄演豪情万丈地说道:“有,但是再不用我亲自出马了。”

良将如云,精兵如雨,麾下人才济济,强盛无人能比,以后打仗那还用自己亲自出马。

侯玄演握着黄樱儿的手,家长里短地聊了一会,就被两个双生丫鬟赶了出来。

她们的理由侯玄演根本无法反驳,两个孪生小妮子一致认为,侯玄演无女不欢夜里肯定要她们伺候,到时候自家小姐干瞪着眼看心情就会不好...

侯玄演摇了摇头,看着紧闭的房门,苦笑一声:“等老子回来之后再收拾你们。”

被扫地出门的侯玄演回到书房中,又查看了一番辽东的情报,然后梳理了一遍朝廷的大小事宜。确定自己走了之后,不会出现什么大的乱子,唯有在云南的地头上有个沐天波,其他的倒真没什么事。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黔国公府上派出的谢罪的队伍,已经到了湖广。按照如今的脚程,应该会正好扑个空,他们来的时候侯玄演已经在去辽东的路上了。

埋头在书案的侯玄演,听见门扉一响,抬头一看是钱薇端着一杯茶慢慢走来。

钱薇看了侯玄演一眼,眸光盈盈,俏颊不期然已腾起两团羞赧的红晕。

“夫君,国事操劳,先喝杯茶吧。”

侯玄演点了点头,让她把茶盘放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钱薇乖巧地走了过来,被侯玄演拦腰一抱,让她侧身坐到自己腿上,腿上那两瓣圆润挺翘的雪臀,就算是隔着一层轻软的绫罗也依旧有妙不可言地弹性,侯玄演一手伸进抹胸之下握住那娇小的一团柔软酥腻,另一只手继续翻阅书案上的奏章和密卷。

钱薇羞红了脸蛋,嘴里发出轻若蚊蚋的呻吟声,又生怕影响到自家夫君的公务,强忍着不敢出声也不敢扭动身子。憋得俏脸通红,在书房的红烛下,愈发显得娇媚异常。

侯玄演翻开最后一张,是满剌加的吴易发来的,写着满剌加周遭的荷兰和佛朗机人、英国人,都想进入满剌加和大明交易,并且各自开出了较为丰厚的条件。

侯玄演心道我把满剌加和台湾一封,这些人想进整个大明沿岸的海域都难,他们想要和汉人交易价值万金利润丰厚的丝绸和陶瓷,就要经过缅甸那些个番邦小国了,也难怪他们如此着急。他想着想着,手上的力道逐渐失去控制,顺着丘壑抚摸下去,钱薇再也忍不住,一阵高亢的哀鸣吓了侯玄演一跳。

不是所有的千金小姐都跟黄樱儿一样率性,钱薇就受不了这种羞耻,尤其是双腿间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钱薇用近乎哀的语气求道:“夫君...你公务繁忙,薇儿先回去睡了...”

侯玄演嘿嘿一笑,说道:“想得美儿,我先把你这个小公务给办了。”

说完起身将钱薇轻盈的身子抱起,从后面顶着她压到在书桌上,翘挺丰满的臀部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仿佛一颗诱人的蜜桃。

夜色渐深,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张原本极结实的书案,发出细微的吱嘎声。

侯玄演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身下的钱薇稚嫩的身子,柔软纤细的腰肢就像是风雨中的小树枝,颤颤巍巍的不断绷紧弯曲。

侯玄演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拿起笔来。”

钱薇正在全力忍着羞叫,吚吚呜呜地十分辛苦,被这一下彻底破功。

侯玄演本想让正在承欢的钱薇帮他写字批复,看这样子是不可能了,只好自己拿起笔来,将奏章拿起放在钱薇的裸露的玉背上。

将她的身子一按,两颗圆球压到桌案上,弧线不再。侯玄演歪七斜八地写道:“我已探知荷兰人和佛朗机人私自贩卖武器军火给满清,尚妄想入内海通商。你等好生操练水师,修葺战船,备好火药。待我大军平辽之日,就是南洋开战之时。”

写完最后一个字,侯玄演身子稍微一斜,桃花源中似有船桨破水之声,紧接着暴风骤雨一下子便停住了,云歇雨霁...

------

翌日一早,阳光明媚,侯玄演从钱薇的房中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

几百名矫健的锦衣侍卫静静立在王府门前,一辆四套的马车停在一旁,还有一匹通体漆黑只有一缕白色鬃毛的神骏停在一旁,不停地刨蹄。

侯玄演身后带着一众家人,走到府门前,回头说道:“你们这就回去吧,这次去辽东不比以往,我很快就会归来,都不必挂念。”

侯岐曾对秦禾说道:“保护好文渊,就全拜托你们诸位了。”

秦禾和侍卫们慌忙道:“王爷安危胜过我等自己性命,我等必誓死护卫王爷。”

侯玄演笑道:“往日出战是生死悬于一线,这次却是胜负已分,你们都不用挂念着我。”

人群中杨符锦抱着女儿,蹙眉垂泪,潋滟生姿。侯玄演招了招手,将她喊了过来,伸手抱着小桃子笑道:“照顾好我的宝贝闺女,还有多去樱儿那里,有什么事也好提醒着她们点。那院中三个,都是笨手笨脚的性子,你们多看觑着点。”说完将小桃子举到空中,问道:“你老子我要出征了,有什么话对爹说?”

侯婉殊歪着脑袋,咯咯笑着道:“爹爹回来时候,记得带上答应过送我的小鹿。”

周围大人们哄笑起来,分别的气氛顿时减轻不少,有时候孩子真是催化剂一般的存在,能起到很神奇的作用。

侯玄演哈哈大笑,将女儿放到地上,大步上前登上马车,掀开帘子说道:“都回去吧。”

秦禾带着亲卫,启程出发,金陵城外百官早已等候多时。

棋幡招展,高角红牌。侯玄演的侍卫极其雄壮,刚一到城郊,就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围观。

陈明遇带着百官上前恭送,侯玄演扬声道:“朝中大小事务,烦劳诸位多加费心,等本王得胜归来,再将鞑虏汉奸首级送到奸佞祸国楼,以报鞑子入关血仇。”

马士英躬身道:“祝王爷旗开得胜,善北伐未竟之事,全再造华夏之功。”

侯玄演和他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下令继续出发。

这次是走海路,从龙潭港登船,沿江直下到达海域之后,扬帆前往辽东。

如此一来路途被大大缩减,估计很快就能到锦州附近,不知道满清还能支撑多久。

侯玄演一行人刚刚走出金陵不久,一艘大船在江宁靠岸,船上下来一行人排场极大。

一众奴仆护送着几个锦衣玉带的男人下船,他们的衣着打扮一看就知道不俗,不过脸上却都愁眉不展。

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下船之后拧腰舒臂,一看就是不常乘舟楫,浑身难受。他左右望了望,金陵果然比云南繁华不下百倍,叫苦道:“终于到了金陵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挺过去。唉,大哥干的这叫什么事啊。”

“你少说两句吧!我们沐家全族的命运,就系在你我手中了,来时国公是怎么吩咐你来着。”回答他的人年纪不小,满头白发但是精神却比年轻公子要好上许多。

“行行行,都听你的。”

沐天波一纸奏章,过了一把嘴瘾的同时,给沐家惹来了灭顶之灾。

亡羊补牢,他派出族里的堂叔和自己的弟弟,前来金陵求情。

他们的船一上岸,宫中的侍卫就已经禀报了灵药,春和殿中杀气腾腾。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六十二章 崩溃

“塞外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李好贤背着双手,在松山堡下吟道。

声音苍凉雄浑,配着这山、这人、这场荡气回肠的大战,说不出的应景。

自从河间一战,他就迷恋上苏州小调,闲在金陵半年多的时间,不知道听了多少大家的弹唱,倒是学会了不少的诗词。

“好!好诗,齐国公真有文采。”刘黑七挑着大拇哥,一脸的敬佩。

“你知道什么,这是北宋范仲淹写的,真没文化。军中开设了扫盲班,我听说就属咱们火字营的人最不积极,仗着往日功劳叫嚣,以大字不识为荣。老子不惜带说你们,都别他娘的给我丢脸,扫盲班那是王爷下令开设的,现在连街头的小贩都会看报纸了,你们这些劣货闲暇时间少聚在一块扯皮吹天日地,多去学学识文断字。”李好贤早就不满老部下的作风,借机痛骂一顿,不光是骂给撞在枪口的刘黑七,更是提醒其他人。

刘黑七一脸惭愧,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挠头。李好贤见他这副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骂道:“都有点上进心吧。”

“国公,你看,是王爷他们来了。”有个将佐指着海面叫道。

李好贤往前一看,果然是一支船队在慢慢靠近港口,举起手中的千里镜,只见海面上的大船龙旗招展,是侯玄演的龙船没错。

一行人赶忙从高岗上马,纵马来到港口处,等待着船队靠岸。

龙船的甲板上,秦禾在船舱外高声道:“王爷,我们到了。”

侯玄演头晕脑胀地从船舱出来,身边的亲兵上前帮他整好盔甲,侯玄演按着额头说道:“每次坐船都要晕,以后宁远多赶一段时间的路,也不走海了。”

抛锚停靠之后,一个锥形的阶梯从船上落下,侯玄演带人慢慢走了下来。

李好贤上前道:“恭喜王爷,喜得爱子。”

侯玄演抹着眼皮,不咸不淡地说道:“生个儿子有什么好恭喜的,你们给我炸的怎么样了?”

李好贤是最了解他的,见他无精打采就知道多半是晕船,轻声说道:“王爷,前线一切按照计划,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全是按王爷临行前的吩咐做的。一路劳累不如在此地稍作休憩,过几天去前线不迟。”

摇了摇头,侯玄演活动了下手腕脚腕,说道:“速战速决,攻下沈阳再好好歇息不迟。”

李好贤凑近了之后,压低声音,迫不及待地问道:“王爷,金陵那里?”

旁边的将领纷纷竖起了耳朵,他们当然知道李好贤问的是什么,自然是登基称帝的事。军中对此事最为上心,尤其是北伐军火字营,这些人身上刻着侯玄演的烙印,除了侯玄演,不管是谁上位都不会信任他们。

太平本是将军定,将军们现在也想着经历谋取享受太平盛世的机会。

侯玄演按着腰带,说道:“我该做的事,自然会做好,你们的职责就是打仗,现在是征辽最后阶段,都给我打起万分的精神,先把满洲荡平再说。这场输了,剃了头当龟蛋就是了,还管什么金陵不金陵的。”

“哈哈,王爷说笑了,他们拿什么赢。”

侯玄演的晕船气还没有过去,心烦气躁的,借题发挥大骂道:“老子让你们好好打仗,还难为你们了怎么着,这么多的废话。身为一群将军,连他娘的稳妥两个字都不知道,河间之战你们还觉得万无一失呢,差点把我们全都害死。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滚滚滚,都给我滚。”

大骂一通之后,侯玄演发泄的差不多了,火字营众将早就习惯了这种一脉相承的脾气,李好贤就是个活脱脱的侯玄演二号,他们浑然不以为意。

尤其是李好贤,笑着上前说道:“王爷息怒,这群小王八蛋就是个样,我刚刚还训斥他们来着。”

“少来这套,不是你挑起的话头,老子不至于生这个气。”

秦禾从船上牵下马来,马儿也是一样的无精打采,好好的一匹神骏被折磨的半死不活。

下地之后,倒是马上恢复了些精气神,侯玄演翻身上马,马鞭指着前面说道:“走,去会一会吴三桂。”

北伐军大营中,除了有些泄气的阎应元,其他人都满脸兴奋。

侯玄演的到来,预示着进攻即将到来,杀人诛心啊,这场仗他们自己都有点心怀不忍了。

这就像两个人生死搏斗,技高一筹的那个把地方打倒在地,却不肯杀他。而是蹲下身子慢慢折磨了三天三夜,残忍的让人发指。

侯玄演却不以为然,能够用炮弹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拿人命换。在这里炸上几个月,北方的几百个工厂因之快速发展起来,登莱水师的兵工厂不断革新技术,为水师服务的许多附属工厂也是订单不断。

朝廷累计了太多的财富,不快点还利于民,而是拿在手上挥霍,骄奢淫逸。那么大明的下场就会跟西班牙一样,渐渐没落。

想后世的满清,花了天价打造的北洋水师,还不是打不过刚刚崛起的日本。那时候北洋舰队的船只是非常先进的,靠钱买装备,始终是下乘。还是要有自己的工业基础,才是王道。

如果征辽之战真的打完了,侯玄演只能想办法在南洋开战了,找几个小国收拾一下,打开更大的入海口和商品倾销地,来控制大明国内日益膨胀的资本,避免被它反噬。

原始积累势必是要流血的,白银黄金看上去无限美好,一旦失控就是洪水猛兽。即便是小型的通货膨胀,也不是这个刚刚起步的大明能够应付的。

大帐内除了晕船的后悬崖还有抱着小情绪的阎应元之外。其他将领神色间兴奋异常,堵胤锡直接起身说道:“王爷,何时攻城?”

侯玄演揉了揉眼睛,歪着嘴说道:“再炸十天!”

“...”

大帐内鸦雀无声,看向侯玄演的眼神都有些敬畏,王爷是个真正的狠人啊,这心肠也太硬了。

侯玄演看了看诸将的反应,暗道你们懂什么,我这叫以战养民。身为帐中唯一一个知晓战争经济学的人,侯玄演凝声问道:“我们的弹药还有多少?”

郑遵谦负责前来运送的各地车队的管理,闻言说道:“此地的尚可以支撑半个月,宁远、山海关各有囤积。”

没办法,侯玄演战前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了,举国之内的官商多有前来分一杯羹的。

“算了,就十天吧,十天之后攻城。”

-----

清兵大营中,锦州的头把交椅上坐的并不是吴三桂,而是代善。

堂下汇集了几乎是满清所有能战的武将,每个人激活都市眼窝深陷,印堂发黑,头发蓬乱。

他们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不进攻不撤退,围着你一顿轰炸。

锦州、松山、杏山三处的清兵,这两个多月真正的吃不好、睡不宁。粮食想要经过城外运进这三个地方,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近四十万大军,塞在松锦这个狭长的战场,足以守住所有的关隘。

松山堡上断了粮的清兵,已经把树皮都啃光了,每次一躺下耳朵里嗡嗡的轰鸣声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在睡梦中被一发炮弹带走,绝望的情绪蔓延在松山堡和杏山。

当初洪承畴在松山堡支撑了三个月,现在的清兵正经历着比他们还悲惨的日子,因为洪承畴起码知道自己投降之后可以保命,但是清兵投降只能是死的更快。

代善环视着堂内的满清武将,这些人虽然面临绝境,但是有一点他是很放心的。在场的不论满人还是汉人,都不会投降,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忠贞,而是对面是恶名在外的北伐军。

北伐军不要俘虏,侯玄演公然宣称,他们不要投降的清兵,也不要抵抗的清兵,他们要的是辽东的港口和满洲的土地。

“明军已经炸了两个半月了,松山堡弹尽粮绝,锦州也快撑不下去了。这样下去是死路一条,我们已经决定要放弃松锦,死守盛京。”

“松锦这般地势都守不住,如何守盛京?”吴三桂哦冷笑道。事到如今他也不怕满人主子了,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还是秋后的蚂蚱,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有人都知道吴三桂说的没错,不管是海路还是陆路,都很难躲过北伐军的横扫,对于他们来说末日已经提前到来。

“若是实在不济,我们还可以去罗刹国避难。”代善叹了口气说道,他也知道沈阳根本守不住。

松锦丢了,失去了孙承宗和袁崇焕师徒构建的防线,他们的老巢内无险可守。当初蒙元灭金,走投无路的女真人也没有往他们的老家跑,而是去了河南。因为女真人不具备修建城邑和防线的能力,所以满洲根本就是一个屠宰场。只要他们敢逃回满洲,迎接他们的势必是携胜而来的北伐军的屠戮。

耿仲明冷眼看着这一切,未战先言败,这些人已经被七十多天的炮击炸的失去了对胜利的希望,一心想着失败的人没有反戈一击的机会。他的大哥孔有德在宁远城下支援尚可喜,被北伐军一个反击差点全军覆没,最后尚可喜也没有救出来。想到自己这些人,多半也会跟尚可喜一样的命运,耿仲明心瞬间凉了下来。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走出了大堂,代善见吴三桂桀骜不驯,耿仲明更是不理睬他直接出去,简直没有一个汉将把他放在眼里,想到当初满人的高高在上,不禁气急败坏。

耿仲明走出了大堂,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手下的将士望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麻木。

回到帐中,耿仲明将全身的盔甲除去,在帐内摆上了自己父亲和毛文龙的灵位。上了一炷香之后,这个纵横沙场几十年的汉奸,选择了却自己性命。

晌午时分,亲兵耿三端着一碗米粥,半根羊腿进来,愕然发现倒在地上的耿仲明。

手里的饭菜在锦州比黄金还珍贵,此时却被他摔在了地上,耿三怪叫一声上前伸手一摸,自家王爷已经没有了鼻息。耿仲明身边一个酒杯,脸上七窍流血,分明是服毒自尽了。

“来人呐!王爷自尽了。”

大声的嘶吼,很快引来了耿营中的将士,他们愕然地看着耿仲明的尸首。

本来就快崩溃的清兵,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数人瘫坐在地上。有一些心理承受力差的,也拔刀自尽,获得了解脱。

可怖的军营中,到处都是插着刀的尸首,杀死他们的刀把握在自己的手里,集体自杀就像是最寻常的事情一样。若是有人来到这里,跟他说这是九幽地狱,来者一定深信不疑。

吴三桂的营中,他的手下比耿仲明稍微好一点,但是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张献忠的三个义子,当初在四川投奔了吴三桂,因为作战勇猛已经被拔擢为心腹。

他们之所以升的这么快,也是因为吴三桂自己的嫡系战死的太多了,而且都死的颇为窝囊。

大部分人都是在城楼或者干脆在城内,就被突然落下的炮弹,或者炮弹炸起的碎石击毙。

吴三桂到现在也不肯认输,他沉声道:“代善这个野猪皮要逃,鞑子们本就是一群无根的野人,窜到哪里并无区别。我等皆是辽人,岂能轻弃辽土。松锦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意已决,明日与明军决战。”

吴三桂严格意义上不算是辽人,但是他早就把自己当成辽人,若是从祖大寿那边算,辽人也肯接纳他。

“我等誓死追随王爷,与明军决一死战。”

“好!明日我打开锦州城门,满人想逃也没有机会,只能和我们一起死战。”

吴三桂不无阴毒地说道,心底冷哼道向来只有我吴三桂坑友军,你们野猪皮还想丢下我,白日做梦!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六十三章 收网

松山堡内,清兵人人骨瘦如柴,三个月的时间在平时可能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如今就跟过了半辈子一样。

松山堡依山而建,山顶的水源也已经喝完了,只剩下往日的积雪融水,在山顶一个山洞中能够接到。其他地方都被炸翻了,就算有水都不能喝,更何况还有生命危险。

三四个清兵守在洞口水源旁,倚着长枪才能站住身子,旁边的人拿着碗,一碗一碗地接水。

山下的北伐军已经跟点卯一样,习惯了轮流前来轰炸,巨大的声响在松山响起,清兵的脸上则流漏出麻木地神情。

突然,远在锦州城内升腾起烟花,那是相约共同出击的信号,松山堡上清兵主将姜襄神色激动,他的手握在刀柄上,迟迟不肯松开。

周围的手下都已经忍不住了,大声叫道:“大人,突围吧。”

“横竖都是一死,今日我们拼上一回。”

松山堡大门洞开,残存的清兵一起往山下冲去,与此同时杏山和锦州也是一样的局面。

震天的喊杀声惊动了大营中的北伐诸将,侯玄演正在吃饭,丢下半碗粥从大帐中冲了出来,手握着筷子喃喃地说道:“我倒是小看了吴三桂,这是要拼命啊。”

不一会几员大将都穿戴整齐,看着侯玄演披头散发,还拿着双筷子眼神都有些怪异。

“盯着我看什么,敌人拼命了,都给我提起精神来,好好打完这一仗。北伐走了九十九步,别在最后一步跌倒了。”侯玄演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气势,即使他现在的这幅形象是在不应景。

比侯玄演更惊讶的是锦州城中的代善,他还以为明军攻城了,结果一看竟然是吴三桂突围。

代善当即气的差点吐血,他昨天刚说了要撤退到沈阳,吴三桂就开城迎敌,这是逼自己决战啊。

代善手中尚有三万八旗兵,他并不想丢在辽东,但是吴三桂同样不想和他一起去满洲。

“吴三桂这个狗奴才,我要杀了他!”

襈亲王满达海拔出腰刀,掐着腰大声道:“王爷,现在不是骂他的时候,只能跟他一起打了。”

代善点了点头,剩下的满八旗也都投入了战斗,城外已经杀成了一片。

代善虽然恨死了吴三桂,但是也没有办法,眼下若不和他齐心协力,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罢了,再往满洲逃也不过是迟缓一日,就在此地和汉人决一死战吧。”代善无奈地说道,但是他手下的清兵却都迸发出最后的斗志。

不管战况如何,不管他们能不能创造奇迹,至少可以从无尽的轰炸和饥渴中解脱出来了。

李好贤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他的爱将胡八万,这些人冲杀在最前面,指引着所有原本火字营的将士。

从来不曾落人后,要拔征辽第一功,纵使散落在各地的府兵中,他们的身上永远刻着火字营的烙印。

孔有德正在料理耿仲明的后事,听到喊声声后,竟然大笑起来。

“吴三桂这厮我向来小看了他,没想到掉了绝境反而爷们了一回,也好,我就随他拼上这一次。”说完翻身上马,带着伤率众参战。

站在高岗的侯玄演,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一回实在不像是吴三桂的作风,这个大汉奸竟然转了性,这么有血性了?

别人不知道,侯玄演却是深知,吴三桂向来只知道保全实力,即使是胜率很大的局面,也不敢冒险。

后世三藩造反,他坐拥精兵猛将,钱粮充裕,却只知道在西南称王称霸,不敢渡江和满清决战,最后吴三桂死了满清都打不过江。

身旁的阎应元见他蹙眉沉思,问道:“王爷,局势已然明朗,敌人不过是死前一搏,王爷为何闷闷不乐?”

侯玄演走进大帐中,盯着沙盘上松锦之地,指着锦州后面的一片空地说道:“此地可有守兵?”

“王爷,那里是一条小路,只有逃亡广宁才会走这条路。现在局势日渐清晰,清兵就算是逃,也是去沈阳,所以这里没有派兵。”阎应元这才知道,原来王爷是怀疑吴三桂要逃,阎应元内心不以为然。

侯玄演沉吟道:“马上派兵,炸碎两侧山壁。”

“这...”阎应元顿了一下,还是决定执行侯玄演的命令,三军统帅的命令必须得到遵守,不然军中必乱。

所有清兵奋战的时候,代善特意注意了一下吴三桂的位置,发现他在西北方这才放下心来。

吴三桂想要逃往沈阳,就必须穿越阵地从自己这边走,是不可能的。

吴三桂臭名昭著,就连清兵都对他有所防范,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吴三桂已经打定主意逃到广宁。若是还不行,就往罗刹国逃,先前他早就和罗刹人暗地结盟。漠北乌梁之战,就是在他的唆使下打起来的。

大营中派出的炮兵,将原本要轰炸的炸药埋在山上,点燃引线之后捂着耳朵往后跑。

去往广宁的这条小路,在山谷处被炸碎的巨石彻底堵死,奉命而来的预备军守在此地。

袁宗第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里的短刀,他也不认为会有敌人从这里逃,广宁一座孤城是辽东最后的城邑,若是逃往广宁就跟送死没有区别。

所有人都认为,就算吴三桂要逃,也是往沈阳去。

但是弄清楚了吴三桂的主力所在,侯玄演更加确信他要逃,因为吴三桂怎么可能守在最危险的地方,他明明就是要以代善的三万满八旗和沈阳为饵,让自己掉以轻心。

侯玄演冷笑一声,三桂啊三桂,你机关算尽,可惜不知道我有十万预备军。

就算是阵前杀成尸山血海,我的手里还有十万人,养精蓄锐随时备战。

最先顶不住的是松山堡的姜襄,他手里的兵马都是山西清兵,本来就无心为满人卖命。再加上此地远离大同九边,他们又不是辽人,战意更低。姜襄虽然全力督战,但是面对兵力、气势、精力、战意、盔甲、武器都更胜一筹北伐军,他还是毫无办法。

李好贤纵马奔驰,在人群中一刀斩下了姜襄的人头,恍若天神。

硝烟弥漫在松山脚下,太阳照射不透的烟雾中,是刺鼻的血腥气。横七竖八的尸体,烧焦的烂肉,残破的甲胄和旌旗,汉人之间的厮杀在这场大战中几乎可以宣告落下帷幕。

从此之后至少几百年再不会有这种大规模的汉人之间的厮杀了,侯玄演背着手站在高岗上,他不需要指挥,这个局面他们在大帐中已经推演了几百次。

各部之间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绞杀着穷途末路的清兵。

战争打到现在,已经是大势所趋,没有什么能阻止天下大势这个车轮滚滚向前。

代善、满达海、罗洛浑、阿巴泰不可谓不勇,吴三桂、孔有德麾下汉八旗能征善战,但是他们无力抵挡天下大势。

侯玄演的胜利,在海面上来往的商船的风帆中,已经确定下来。即使他输几十次,都有翻身的资本,但是清兵没有。

吴三桂率兵逃往广宁,在半路被堵在山谷,袁宗第从草地上兴奋地爬了起来,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开始往山谷扔石头。

有眼尖的看到这股清兵的服饰和旌旗,大喊道:“将军,这好像是吴三桂的人马。”

袁宗第更加兴奋,拍着手道:“这老小子也有今天,给我砸,砸完了之后我们下去生擒吴三桂。”

袁宗第的这支人马,脱胎于忠贞营,前身是李自成的队伍。

李自成的闯军和吴三桂那是苦大仇深,双方之间的仇恨比海还深,是不死不休的宿敌。

巨石炮弹和火铳射击一番,纵横天下的最后一支关宁军,几乎死伤殆尽。

参与的将士把吴三桂围在中间,挺刀护主,吴三桂这个人什么都不行,但是有一点特别出众。他对自己的亲信属下极好,不光是赏赐丰厚,对他们的很包庇护短。

吴帅旋关日,文武尽辞行。士女争骇窜,农商互震惊。

这个生平最大的事迹,就是献关放清兵入主中原的汉奸,走到这一步身边仍然有不少死士追随。

若不是投降满清,这本是个汉人最后的骄傲,可惜他和洪承畴一样,走上了降清这条耻辱的道路。

纵观吴三桂的一生,前半生可谓是少年得志,名扬天下。

少年吴三桂曾经单骑救父,率兵击退两万清兵,一时间“孝闻九边,勇冠三军。”

袁宗第狞笑着率兵前来,他赤着半截臂膀,浑身都是痞气。

不同于吴三桂的将门世家,袁宗第来自最底层的流民,他跟随李自成打了何止百战,输多胜少。

吴三桂看着自己最瞧不起的这些泥腿子,慢慢地靠近,心底竟然涌现出一众悲戚。

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当年战死在山海关,既不降清也不降顺,大明才是他功成名就的朝廷,也该给他一个丹青留名。

他知道自己必死,但是吴三桂却不想死在一个泥腿子手里,时至今日他还是看不起袁宗第,也看不起李自成。

“把刀放下吧。”吴三桂沉声说道。

心腹们满脸惊骇,他们试着提醒吴三桂:

“王爷,那可是侯玄演,没有降路可走。”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三思啊,王爷。”

“跟他们拼了吧。”

吴三桂不为所动,他深恨侯玄演,但是能选择的话,他愿意死在侯玄演手里,也不想死在袁宗第的手里。

“把刀放下!”吴三桂怒喝一声。

袁宗第稍微有些失望,能够活捉吴三桂功劳自然更大,但是杀了他也是一个留名青史的好机会。

大顺东路军的血仇,吴三桂在他们屁股后面,从山海关追到了湖广襄樊,一路上不知道杀了自己多少的兄弟。

“三桂,你到此时,还是那么识时务,哈哈。”

吴三桂冷笑一声,根本没有把袁宗第放在眼里,在他心中这始终只是个下等人。

“王爷,我等来生再侍奉王爷!”

最后几个亲信拔刀自刎,显然是畏惧北伐军中对待汉奸的酷历传闻,只有孙可望、艾能奇等人还在张望,他们的兄弟刘文秀在刚刚被大石头砸烂了脑袋。

前方的锦州城,已经进入了巷战阶段,北伐军涌入城中和殊死一搏的清兵展开最后的战斗。

侯玄演俯瞰着战场,心底很是平静,这个结果在三个月前他就知道了,反而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

准备了太久就是这样,顺理成章的胜利,没有带给他预期之外的兴奋。

远处松山和杏山的军队已经开始往这里靠,李好贤率众杀到锦州城下,满达海见他挑翻了许多骁骑,怒喝一声冲杀过来。

李好贤的身材魁梧,比满达海要高上几个头,骑在马上看着他挥舞着大刀颇为滑稽,尤其是他的眼珠受伤,血泪齐流,不禁笑道:“兀那矬子,可是被打的流了马尿,胜败乃是常事不必如此呐。”

李好贤冲杀这么久,竟然还有力气谈笑,说话大气不喘,真不愧是山东登州第一条好汉。

满达海举起大刀向他劈来,李好贤的双手垂在马下,轻松向上一挑,顿时隔开满达海的大刀。两个兵器都是镔铁打造,碰转之下火星四溅,满达海身高劣势,火星窜到他的眼珠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李好贤笑的更加大声,拉着马缰退后几步,举起长枪冲刺而来。

满达海大惊,想要用刀挡住,无奈力气相差太大,被刺的虎口崩裂,大刀应声落地,李好贤回手一枪将他刺于马下。

胡八万骑马上前,将撞得差不多的北门也劈开,锦州城又被打开一处大门。

“嘿嘿,王爷,大功告成了。”留在高岗上的众将击掌相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炸了三个月说实话他们自己也烦了。

侯玄演刚想说两句场面话,秦禾突然赶来,抱拳说道:“王爷,袁宗第将军在去往广宁的小路上,埋伏到了吴三桂,现已全歼其部,将吴三桂生擒而来。”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六十四章 胜利

锦州城内,遍地腥膻,大堂上早已不复当初的威严,横七竖八的木屑匾额和无处不在的弹孔,昭示着此地曾经历过一场血战。

大堂上人人屏息,看着厅中央的俘虏,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汉奸吴三桂。

吴三桂年近四十,没有一丝老态,单从相貌上看这无疑是一个美男子。

吴三桂祖籍高邮,是弥漫着水气的杏花春雨的江南;他本人却是在风霜凛冽的辽东长大。江南的水气和塞外的长风同时溶进了他的气质,让他兼具北雄南秀。白皙的面庞上两道爽朗的眉毛和一条挺拔的鼻梁十足地挑起了男子汉的英风飒气。更引人注目的是眉宇间那股端凝沉稳之气,如深潭静水。

虽然被执五花大绑,但是腰杆挺直没有丝毫的垮肩塌背,侯玄演凝视着吴三桂,后者也在盯着侯玄演。

“吴三桂,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就没什么跟本王说的么?”侯玄演笑着问道。

“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

吴三桂曾经深恨侯玄演,但是真的见到了,反而提不起那刻骨的恨意了。往日如云尽是过往烟尘,覆亡之仇,夺妾之恨,在这冷冰冰的现实面前,苍白而无力。

如今吴三桂所求的,不过是速死而已。

他眼角一紧,笑着说道:“我开关放清兵入关,是铲除的李自成,但是现在你侯玄演做的,是蓄养幼帝谋图取而代之。真说起来,你才是大明的奸贼吧。”

李好贤拔剑出来,跃到中间,怒喝一声:“狗贼找死!”

“慢着。”侯玄演制止了他,笑着说道:“他不过是想激怒于我,好换取自己死个痛快,你若是开关为了大明,那么江南仍有汉统,你为何在北京失陷之后,就去多尔衮帐前跪拜剃发?”

李好贤冷哼一声,将剑插回剑鞘,冷眼望着他慢慢退回座位。

吴三桂被戳穿也不着恼,笑着问道:“这就是火字营李好贤,姓侯的,你运气不错。”

侯玄演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北伐至今,运气不错的一直是你们,江南朝廷中尽是些什么东西,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些文官勾心斗角,以私利为天,以天下为货物,若非如此就凭一群满洲野人,岂能对华夏构成半点威胁。

辽东未必没有英雄,但是都被他们害死了,辽东是忠臣葬身之地,也是你们这些奸雄最好的舞台。

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还有你吴三桂,都不是庸庸碌碌之辈,可惜你们被私欲熏心,竟然数典忘祖为建奴效命。

你说我图谋不轨,那我告诉你,我侯玄演不称帝史书记载是扶危济世千古明臣,称帝仍然是拯危救难千古一帝。你们这些人和我差的太远了...”

吴三桂脸色青红不定,眼皮一抹默然无语,他说的没有半点错,自己这些人注定要被写进史书遗臭万年了。

侯玄演一挥手,亲兵把吴三桂押下去之后,所有人看向侯玄演的目光都有所变化。

刚才那一番话,明明就是要称帝的意思,在场的都听得明明白白。

要说对大明还心存怀念,也要看称帝的是谁,若是眼前这个人取而代之,军中又有谁会不服。

侯玄演见他们目光炯炯,轻咳一声问道:“代善和满达海还有阿巴泰这些鞑子何在?”

“代善兵败自尽,阿巴泰被火铳射穿了脑袋,满达海被末将阵前刺死了。”李好贤语气激动,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侯玄演称帝的野心。

他们都不是孤家寡人,在他们身后有一群旧部,这些人也需要为一众兄弟谋一个未来。

“可惜,没有活捉这些鞑子。”侯玄演有些遗憾,但是打死了也好,再过几年这些人病死老死了,那才是真的让人痛心。

“孔有德也死了,他见势不好抱着毛文龙和耿仲明的牌位,跳到了火堆**了。原大同总兵姜襄也死了,在朝鲜击败倭兵的清将张勇被捉了,还有当年张献忠的三个义子,都没有战死,这一仗就像是个口袋,吴三桂自己偷着开着了口子,又被王爷堵上了,害的清兵一个都逃不出去。说起来这个吴三桂,屡次三番帮了我们的大忙。”

如今还有沈阳城中的孤儿寡母,是时候痛打落水狗了。

“鞑子的太后布木布泰(孝庄)和福临还在沈阳,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了。我怕这些人会逃,让预备军迅速将沈阳围起来,这几天连一只老鼠也不能放出去。”

在大明,辽东这片土地是属于山东管辖的,侯玄演有意在此地建一个行省,因为这里实在太大了,而且多出叛逆。

松锦还没有到建奴的腹心,在北边还有大片的土地,被他们占据了已经几十年。这就是所谓的满洲,大概有如今的东北大部分地区。

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没有什么大城大邑,也没有雄关隘口,可想而知荡平这些地方不是什么难事。

侯玄演一声令下,十四万预备军将沈阳团团围住,而刚刚经历了锦州血战的北伐军则在松锦修整。

时值七月,沈阳的苦寒不再,阳光明媚气温回暖,各方面对围城的部队都是利好的消息。

北伐军中一片欢腾,袁宗第捉刀凝视着沈阳城,笑着说道:“以往捉住一个满人大官就是天大的功劳,现在杀到他们老窝来了,哈哈、兄弟,咱们的机会到了。”

确实,城中有着爱新觉罗家族所有的余孽,他们从努尔哈赤开始,就不分封皇室,搞得所有皇室都集中在一块。

沈阳被满人叫做盛京,本来就是大城,被范文程等人加固修葺,现在也算是一座坚城了。

城中的皇宫中,太后搂着顺治帝,看着惶惶不可终日的太监和宫女们。

“额娘,我们败了么?”

“败了,全败了...”

乳名叫做大玉儿的布木布泰,脸上在没有了当初的睿智,现在整个盛京都沉浸在恐慌中,就像当年的金陵城。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六十五章 猎熊

北伐军到了沈阳城外,先是就地安营,将城池团团围住。

留守的清兵不足一万,此刻谁都知道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强盛一时的满人即将在他们夺来的都城,结束自己的历史。

为防止北方的蛮族前来勤王,堵胤锡下令重兵布防城北,尤其是科尔沁部此时还有相当的兵力,很有可能回来营救他们的亲戚。

蒙古诸部,就属科尔沁和满清关系最好,也是最早倒向满清的蒙古大部落。

北伐军在城北的工事纵深极远,已经到了辽河一带。

两个小兵正在掘土,突然发现一个大洞,其中一个小兵哎吆一声跌落到洞中。

“娘的,哪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在这里挖了一个大洞?”

旁边的小兵眼色一亮,蹲在一旁说道:“这八成是个兽洞,我听人说北境太冷,有很多野兽就会挖个洞,等到暖和的时候出来。我看这么大的洞,八成是个熊瞎子。我们正好守在这里,就等着它们出来,一枪打死了烤个熊掌吃。”

“还是先报告百户大人吧。”

这个奉命在此的小队中的百户,名叫高云,听了他俩的话有些意动,他们虽然不缺粮草,但是熊掌这种东西还是从未吃过。

这些人都是湖广人,哪里见过这种兽洞,也无从分辨。好在有人灵机一动,在洞口设置了许多的机关,等待着笨熊自投罗网。附近有的是满人村落,这些人都是入侵到此地的满人,须知以前此地都是汉人的领土。堵胤锡到了之后直接下令大开杀戒,反正这些人的手上都沾染了鲜血,要知道辽东本来几百万的汉人,都被几十万的满人杀光了。

这里的满人家中,几乎都有大批的汉奴,这些人是他们历次入关,从畿辅、山东等地掳掠的。现在被解救之后,跟在军中安置,做一些后勤工作,等着得胜之后一起回乡。在这些汉人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搞到很多狩猎机关。

高百户一声令下,派了自己麾下两个歪瓜裂枣前来猎熊。临行前叮嘱他们,抓了熊不能自己独吞,不然饶不了他们。

两个人点头哈腰,兴冲冲地来到大洞前布置机关。

“老李,你这东西行不行啊?”

“嘿嘿,这东西保管它一踩到,就被吊起来。再大的熊也逃不掉。你在看这个夹子,就算是铁掌也给你钳断了。”

“你可别给钳坏了,要知道熊瞎子最好吃的,就是那对爪子。”

“张二狗,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不然你来?”

“嘿嘿,你来你来。”

东风带着暖意,吹到了沈阳城,里面的清人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城外的包围就跟铁桶一般,围绕着此地至少有十万大军,而后面还有更多的人马在源源不断地赶到。

曾经天下无敌的满洲铁骑怎么就变得不堪一击,大玉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羸弱的汉人军队究竟是经历什么,变成了这支无敌之师。

如果她现在有机会请教侯玄演,后者一定会大发慈悲告诉他,没有别的,就是因为有钱。

“范文程求见。”

“快快有请。”怀抱着福林的大玉儿如同溺水之刃抓到最后一根稻草,急声道。

范文程比大玉儿还要憔悴,他知道城外的人最恨的恐怕首屈一指就是自己,然后才是满清的皇室。

“陛下、太后,城外的明军已经将我们层层包围,现在唯有守住盛京,等待满洲各地的八旗骁骑前来增援,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朕不逃,朕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不会被汉人追着逃命,我要御驾亲征。”

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小福临还不知道世界的残酷,自以为很有气势地高声叫嚷,被他额娘一把拽倒,颤巍巍地问道:“范先生,我们还有勤王的兵马么?”

范文程一听这个熟悉的称呼,差点热泪盈眶,曾经皇太极就这样称呼过自己。

“太后放心,我们大清勇士何其多也,怎么会坐视盛京被围不来支援呢。”

大玉儿心下稍定,叫道:“我儿,跟范先生一起去城头,守住我们的盛京。”

范文程眼皮一抹,说道:“太后,守城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足够的辎重,下官手无缚鸡之力,开不了弓,提不动枪,但是愿意为守城将士分配粮草,保证坚持到勤王军马到来。”

“好好好,我们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范先生是最靠的住的人,等将来打退了明军,一定要封范先生为王。”大玉儿也随口开价,好像王爵就像是路边的白菜一样。

范文程磕了一个头,第一次自称奴才,躬身退下。

小皇帝被侍卫们扶着,如愿以偿登上了城楼,但是看着城下的黑压压的人马,满腔豪情顿时不再,吓得双腿一软倒在城楼。

周围的侍卫赶忙将他扶了起来,身穿盔甲的福临,眼神呆滞地望着城外的大军,浑身颤抖不止。让他来鼓舞士气,反倒让清兵更加绝望。

范文程回府之后,带上一个汉人老奴,回到内院的一处假山前。然后跑到内院,将自己的漂亮夫人带了出来,还有自己的小儿子范承斌。

夫人见到一个老奴在,捂着嘴尖叫,被范文程一巴掌打在脸上。

“老爷?”范文程漂亮的媳妇捂着脸颊,一脸地不解。

“叫什么叫?老赖,挖开密道吧,是时候走了。”

当先一个身强力壮的奴仆应喝一声,往手上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用力一搬,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爷,这是?”范夫人捂着脸颊,眼角泛泪,惊喜涟涟。

“哼,狡兔三窟,自从荆襄之战以后,我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四年来我让老赖留在盛京,挖掘出一条密道通往城外。我已经去了一趟皇宫,唆使小皇帝上城楼,太后和小皇帝一时半会不会想到我们。他们肯定都盯着城楼上的皇帝,我们就趁这个机会逃走。”

范夫人窈窕的腰身一转,脸上笑盈盈地说道:“还是老爷英名,妾身这就回去收拾细软。”

范文程大怒,一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叫道:“什么时候了,还收拾细软,带的东西越少越好逃命,快走吧!”

“我的首饰..哎吆..”

范夫人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这才不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细软,跟着范文程钻进地道中,身后还有自己九岁的小儿子。

范文程转过头来,对仍然留在外面的老赖说道:“我们这就走了,府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是个下人找个地方藏起来,明军不会为难你的。”

老赖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张老脸上热泪纵横,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老爷,夫人,少爷,你们一路保重。”

进了地道范文程牵着儿子走在前面,范夫人紧张地跟在范文程的身后,拽着他的衣服。这里面一片黑暗,黑的让心慌,一边走一边说道:“老爷,咱们的家产就这样便宜那个老赖了,咱们出去之后吃什么啊。还有妾身的首饰...”

“住嘴!哼,我们的家产早就被我运了出去,让承荫和承谟看管着。等我们出去之后,一家团聚,就往北逃。”地道内乌七八黑,范文程也有些心慌,故意和自家夫人说话以壮胆气。范承荫,范承谟是他的两个儿子,早先仗着职位的便利,已经被他安插到北疆的黑水流域。

“呀,那个老奴知道我们家空了,不会去告发我们吧?”

“我已经在他饭菜下毒,他活不过今天晚上,临走时我在假山下面埋了炸药,等到香烧到引线,就会爆炸引火,到时候咱们范府一片火海,唯一知情的老赖也死了,我们就可以隐姓埋名在外面躲上几年。等到将来新朝定了,我们再回到中原,凭借手里的财富安家立业。”

“老爷,还是你厉害。”

第四百六十六章 肉坦

阳光明媚天色正好,清风吹过带来一丝的凉意,丛林中一大一小两个士卒在吊床上守株待熊。

吊床吱吱悠悠地摩擦着树皮,让躺在上面的老李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清兵还没到江南,乡间的小树林里也是这样的悠闲时光。

“二狗,你说人小时候是不是都那么傻,竟然盼着长大。”

另一张吊床上,张二狗才十五岁,手枕在脑袋下面,翘着腿一脸憧憬地说道:“我现在也想长大啊,再过几年我们回乡,我娘说了就给我寻一房媳妇,嘿嘿,老李,你尝过女人是什么滋味么?”

“女人啊...”老李的眼中突然涌现出复杂的神色,充满了忧郁却又回味无穷。

张二狗望着郁青的枝头,突然心中春情涌动,暗暗祈祷希望能有一个漂亮的媳妇。

突然,传来破空之声,伴随着一阵尖叫,在张二狗的头顶一个惊慌的妇人被倒吊在半空。

张二狗使劲揉了揉眼睛,这个女人要多妖娆有多妖娆,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即使在挣扎呼喊,青丝垂地,也难掩其丽色。这可是让多铎都忍不住当街强抢的女人,对这样的未经人事的二狗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老天爷显灵了...?”

“遭了,我们的陷阱,害到人了。”老李大声喊道,因为在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正被钳子夹着腿,血肉模糊。还有一个小孩,直接被飞来的竹签插死了。

两个人从吊床上一跃而下,跑到尸体旁,只见中年人身穿锦织棉衣,脖颈间还有上好的狐狸皮毛,脑后的小辫子明显是刚刚剪去,老李拍着胸脯说道:“还好,是满人不是汉人。”

“我是汉人,我是汉人呐,快快救我。”范文程是什么人,眼珠一转就是几百条毒计的王八蛋,岂能看不清现在的局面。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地道挖的这么远,竟然还有明军驻守,眼下只有忽悠到这两个愣头愣脑的明军,才有活命的机会。

范夫人见到儿子惨死,也顾不上被吊在半空,凄厉地哭喊起来:“儿啊,我的斌儿。”

张二狗这才想起将她放了下来,伸手接住的时候,双手握在范夫人柔软的腰肢上,张二狗只觉的天旋地转,鼻息间满是香气,下体肿胀难受。

范夫人爬到自己小儿子身边,一根竹子削尖了,从范承斌的胸前穿过。血淋淋的窟窿里,血流不止,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明显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老李冷眼看着这一幕,暗暗拔刀在手,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从这个洞里出来,是不是满清奸细?”

“我们是汉人呐,为了逃避满人的迫害,这才挖洞藏身。”范文程强忍着丧子之痛,大声辩解道。

“对不住了,这位娘子,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我们以为...这是个熊洞。”张二狗一边说,一边就要上前扳开兽夹,老李一脚将他踢开。

“汉人?一般汉人能有这么好的衣服穿,你没见过村里的汉人奴隶是什么模样么,还有你看这老东西的女人,他就算是汉人,也是一个汉奸。”

张二狗吓了一跳,毕竟是个少年,考虑事情没有那么全面。听了老李的话,当即拔出刀来,怒道:“原来是个汉奸。”

饶是范文程狡诈似鬼,在这种局面下,也拿两个愣头青小兵没有丝毫的办法。

“两位军爷,我在远处有无数的金银钱财,只要你们肯放我一条生路,我给你们每人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那可是真正的天价足够他们几辈子花的了,范文程自信这两个看上去就很穷的小兵,一定没有办法抵挡这份诱惑。

老李和张二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个刚刚剃去辫子的汉奸,竟然开口如此豪绰,看来绝对是条大鱼。

北伐军中赏罚分明,拿住了满清大官,赏赐也很丰厚,但是绝对不到一千两黄金。

范文程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哪里想到,自己顺口所说的一千两黄金,吓破额两个小兵的胆子。

要是他随便从怀里掏出几十两,或者自己夫人手上的首饰拿出一件来,这两个挫兵或许还会一时贪财将他放了。但是随便就能拿出一千两黄金的人,就算是这两个小兵都知道,这个人是满清大官。

私放一个小汉奸无足轻重,但是私放大汉奸那可是杀头的罪过,老李和张二狗默契的很,眼神一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将他们五花大绑之后,拽着一瘸一拐的范文程和伤心欲绝的范夫人,来到了百户处请赏。

高百户一看自己派去的人没有猎到大熊,竟然抓来两个汉奸,不禁有些失望。

他虽然是个百户,但是也没有那个财力吃熊掌,本来还打算给自己老子娘带回去一只尝尝鲜呢。

“汉奸?在鞑子朝廷做过什么官呐?”

范文程一路上拖着被夹断的腿,早就血肉模糊痛不欲生,只顾着哀嚎。

老李以刀背拍在他的身上,喝骂道:“我们大人问你话呢,狗汉奸,到这现在还这么嚣张!”

范文程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高百户撇着嘴来看女汉奸,一眼望去就挪不开了。

太俊了,这种尤物竟然做了汉奸,让他生出一丝愤怒。若是高云懂点文墨,必要咏叹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可惜他跟老李二狗一样,脱口而出:“这漂亮娘们也跟你一样是汉奸?”

“快说,不然让你尝尝酷刑的滋味。”

范文程忍着痛,嘴唇干裂,一看就是血流的太多,颤声说道:“回军爷的话,小人的哥哥是鞑子朝中一个县令,被天军打败之后,跟着他逃到了这里。”

本来他的话还有可能蒙混过关,但是高云冷笑一声,说道:“在沈阳城外,有这么一个漂亮媳妇,还能保住她不被鞑子抢夺,你跟我说是一个县令的弟弟,呵呵...”

范文程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媳妇的容貌露馅,懊恼不已。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他带到俘虏营中,让清兵指认!”

范文程脑中一阵空白,甚至短暂的忘记了疼痛,在那一刻万念俱灰。

他的身份一旦曝光,都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听说多铎在扬州被浇了铜水...

---

沈阳城下,侯玄演望着这座城池,双眉一轩,展颜笑道:“古语说直捣黄龙,黄龙即为金人老巢,拿下沈阳府之后,我们再往北打,就实现了岳武穆的一生所求。‘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这个千古憾事,就要由你我实现了。”

在他身旁战将如云,人人顶盔挂甲,簇拥着他望向城楼。

“王爷,北郊百户高云押来一个汉奸,说是范文程。”

“什么?”侯玄演惊喜地高喊一声:“范文程被抓了?这老贼竟然能从沈阳逃出来,还真是有点道行。”

正要回马去见识一下这个闻名已久的大汉奸,只见城中用绳子坠下几个满清官员,手无寸铁往自己阵前走来。

李好贤从身后抽出三根箭矢,挽弓欲射,侯玄演将马鞭一举,说道:“让他们过来,听听他们说什么。”

出城的几个满清官员全是汉人,见到侯玄演之后跪地说道:“摄政王,城中陛下和太后愿意向王爷投降,大清愿世为明朝藩属,年年纳贡,为王爷镇守北疆。我们的国主爱新觉罗顺治,愿拜王爷为义父。”

侯玄演撇了撇嘴,骑在马上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沉声道:“我为北伐而来,不是来收干儿子的。四年国难累计多少血仇,岂是一句投降就能消弭的,你回去转告大玉儿,她若是想投降,就跟自己的儿子一道,肉坦牵羊,献城投降。否则鼓角声起,必是大军破城屠尽仇寇之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些官员唯唯诺诺地退出明军大营,逃也似的回到城下,若是一般时候他们早就投降了。但是天下皆知侯玄演不收俘虏,满人才放心大胆地让他们下来投降。

所谓的肉坦牵羊,就是指让人赤着上身,牵着一只白羊投降。

侯玄演直言让大玉儿肉坦牵羊,自然是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所有人都认为大玉儿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清官刚走,几个士兵押着两个人进来,一个跛脚的中年光头,一个美貌妇人。

两个亲兵一推,将两人押到中间,侯玄演站起身来,问道:“你就是范文程?”

范文程到这个时候,也失去了以往的从容,额头汗如雨下,浑身溻湿,只知道点头。

“万历年间,你就中了秀才,后来努尔哈赤打下了抚顺,你和你哥哥前去求见,跪倒在满人脚下。后来皇太极登位,你备受重用,南侵大明、东占朝鲜、西抚蒙古、制定国策、策反明将,都是出自你的手笔。”侯玄演娓娓道来,对他的一生可以说是了若指掌,范文程越听越怕。

眼前的大明摄政王,比自己的家人朋友还了解自己,这是多大的恨意...

“范文程,罪该万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六十七章 怅然

辽东人才确实不少,文有范文程,武有尚可喜等,可惜全都将一身的才华奉献给了满人,化身南下利刃,帮助满清打下并且坐稳江山。

侯玄演现在一点都不需要这样的“人才”,范文程也知道自己必死,但是侯玄演并没有在这里杀他。

几个亲兵将他押了下去,甚至还有军医为他治疗了伤腿,免得感染死亡。

回到城中的几个满清官员,将侯玄演的话毫无保留的一说,本以为会彻底激怒太后,谁知道大玉儿竟然没有发火。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是死局了,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范文程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最后一丝希望无疑也破灭了。

世间反差最大的时刻,就是即将亡国时候,原本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原本锦衣玉食、仆从如云手中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杀大权,转眼间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是奢望。

盛京的皇宫中,大玉儿端坐在大殿之上,怀里搂着小皇帝。

这个曾经下旨四川留女不留男的狠毒妇人,再没有了当初的气焰,悻悻地说道:“你们再出城一趟,告诉侯玄演,我们接受他的条件。”

殿中的汉臣震惊不已,果然是蛮夷女子,行事和汉人还是有所不同。

这样的条件都能答应,就算苟活了性命,整个满人还有什么战意?恐怕偌大的满洲领土,将会不战自平。

几个臣子互相对视一眼,都打定了主意要去报信,这样一来侯玄演说出的话恐怕难再反悔,到时候自己这些人或许可以侥幸留的性命。

侯玄演的大营中,等了几天也没见满人前来支援他们的王城,看来守点打援的战法在满人这里是行不通的。

失去了耐心的侯玄演指着沙盘说道:“先拿下沈阳,把里面的鞑子杀光,在慢慢收拾满洲大地。”

“报!王爷,城中伪清官员又来了,说是要和谈。”

“和谈?”侯玄演眉毛一挑,骂道:“破城在即,他们拿什么和谈。”

三个汉奸再次进到帐中,侯玄演干脆懒得问了,乜视着他们。

三人又不敢擅自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阎应元干咳一声,问道:“你们此来何意啊?”

这一声让三个人如蒙大赦,赶紧说道:“太后已经同意王爷的条件,愿意和陛下肉坦牵羊,开城投降。”

刚刚端起茶杯想要喝水的侯玄演噗的一声,差点呛到,问道:“莫不是在开玩笑。”

“军国大事,罪臣几个岂敢和王爷玩笑。”

侯玄演站起身来,拍手道:“厉害,厉害,要不是这些鸟人作恶杀人太多,我真想和你们交朋友,太对我的脾气了...伪清朝中,是怎么收拢到你们这群极品。”

肉坦牵羊啊,那可是光着膀子,牵着白羊前来投降。光着身子向胜利者投降,表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会像羊儿一般的温驯。这种牵羊礼在春秋战国很常见,最近在历史上有过这样屈辱的,还要追溯到靖康之耻。

当时金兵攻破都城汴梁,将城中的皇室成员全部押上囚车,脱离开封城,沿路弯曲向北而去。被一起押送北上的,还有众多的皇亲贵戚、宗室眷属、达官贵人以及医者匠人、歌儿舞女、教坊乐工、算命卜卦的、年青侍女、童男童女、乃至花街柳巷里稍有姿色的妓女。

为了羞辱汉人,沿途的金兵将大宋的公主贵妇任意侮辱,最后更是让诸王、驸马、贵戚、宗室妇女、文武百官均被扒去衣服,所有人发髻上都插着白旗,上书“俘宋二帝”、“俘宋二后”、“俘叛奴赵构之母、妻”、“俘宋驸马、帝姬”、“俘宋诸王”、“俘宋两宫女眷”、“俘宋大臣”等等。众俘虏被人象牵猪牵羊献祭一般,被逼顺次向金主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侯玄演刚想开口拒绝,堵胤锡站起来说道:“王爷,此举可行呐!”

“哦?”侯玄演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只要如此羞辱了伪清皇室,散落在满洲的女真各部谁还肯为爱新觉罗效命。反正到时候这些人就是俘虏,侯玄演也没打算在辽东杀他们,早晚是要押到京城处置的。

松散的满洲肯定比拧在一块的鞑子好对付,想通了此节,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城中母子有如此诚意,我们乃是礼仪之邦,素来最讲道理。你等速速回城,让他们尽快出降,若有半点迟疑,必将万劫不复。”

听完此话三人大喜过望,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侯玄演最看不得这样的奴才嘴脸,尤其是他们还是汉人。拔剑刺死一个大怒道:“滚回去!快滚!不要污了我的营帐。”

剩下的两个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逃也似的离开大营,回到城墙下,坐着竹筐进了城中。

沈阳城下还没有经历过炮击,草木郁郁青青,天气甚至有些炎热。远处盘桓的鹰雉肉眼可见,天空澄澈高远,如果没有几十万的大军,倒是个消暑游玩的好出处。

沈阳的大门缓缓打开,明媚的阳光下,大玉儿和小皇帝福林光着上身,牵着一只白色的小羊,慢慢地走了出来。

小羊浑然不知自己的使命,高兴地咩了一声,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低头吃草。

大玉儿拽了拽绳子,福林帮着她赶着小羊前进,场景看上去竟然莫名的有些温馨...当然两个当事人的心里可没有这样的想法。

侯玄演看了一段时间,转头勒马回营,他不是蛮夷,对这种侮辱别人的行为毫无兴趣。若不是满人南下杀人太多,他也不想下令在满洲到处屠城。

阎应元无奈上前,接受了伪清最后的皇室的投降,沈阳的大门全部打开,一对士卒率先入城。

沈阳城被控制之后,城中几乎被掘地三尺,所有的满人官吏和皇族还有士兵都被捉到营中。

侯玄演在大帐中,指挥着手下亲兵收拾行装,准备返京。

接下来的荡平满洲的事,就交给征辽大元帅阎应元吧,攻破伪清所谓的盛京,活捉皇帝和太后,已经是能够取得的最大功劳。

随军一起回京的李好贤,在他身旁兴奋异常,转眼看到侯玄演的表情,问道:“王爷为何闷闷不乐?”

“曾经日夜想的,就是报仇、报仇、报仇,北伐四年我们见到了太多的惨像,汉人被杀的遍地尸骸,被yin辱的妇人少女、被虐死的幼稚孩童,曾经以为报了血仇就痛快了,谁知道现在更加难受。支撑着我血战到现在的,就是给他们报仇,现在连这个支柱都没了,我该怎么回忆那些惨像...”

李好贤双拳紧握,关切地说道:“王爷...”

“走吧,回京!”

第四百六十八章 国企

湛绿的江面上平如镜,倒映着两侧的柳枝摇晃,阴沉沉的灰色天空,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不期而至的秋雨。

一艘龙船破水而来,荡起的水花拍打着两岸,船上的甲板却是纹丝不动。水面上的渔船、商船见了这赤红色的龙船,都赶紧地避到一边,用敬畏的眼神往船上望来。

“张翰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

侯玄演背着双手立在桅杆前,慢慢说道,时值金秋八月,正是江南鲈鱼肥的时候,在辽东打了这么久,他也有点想念江南的风物了。

“王爷想吃鱼有什么难处,下官这就叫人去河里捞上几条,咱们不醉不休。”

说话的声音粗犷豪迈,伴着洒脱的笑声,正是齐国公李好贤。

舱门帘儿一掀,一个身穿长袍头戴方巾的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边走边笑:“齐国公这叫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王爷说的是鱼,不过是借典故抒胸意,是起了思乡之情了。”

李好贤撇着嘴,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刚才那番话特意说来耍笑,要你多嘴了。”

姜建勋也不着恼,笑着说道:“原来齐国公早就知道,那就是在下多嘴了。”

侯玄演扩了扩胸,迎面吹来的风让他精神一振,也不管两个下属斗嘴,问道:“咱们这是到了哪里了?”

一个亲兵叉手道:“回王爷,前面就是扬州。”

“扬州?扬州是个好地方啊,可惜被多铎纵兵屠城,如今五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恢复的如何了...罢了,既然大业已成,不如就到扬州巡视一番,看一看如今的扬州城,还有没有往日的风采。”

侯玄演从辽东得胜归来,因为没有了军务逼身,不用再走海域,转而从北平经运河南下。路过扬州临时起意,要到城中一看,船上的消息没法传下去,等到了扬州港口停泊时,附近官员都没有来得及迎接。

这一船下来,就是大半个朝堂的分量,侯玄演、李好贤、堵胤锡、郑遵谦和姜建勋陆续下船,旁边的百姓不知道是什么官员巡查,都在一旁翘着脚尖观望。

几百个亲兵开道,一行人漫步走到港口,亲兵们从龙船上牵下骏马。这一下更是引起人群骚动,这艘大的不像话的船,竟然还运了这么多的马匹。

到了扬州城边,亲兵对着守城的门头兵说明了身份,小兵忙不迭跑到城中报告。侯玄演等人已经骑马进了扬州城,目所能及的地方,尽是来往的客商和宽阔整洁的街道。叫卖的小贩,林立的商铺,望来的人群,都在诉说着此地的繁华。

扬州位于漕运要道,只要有合适的条件,想要重新崛起易如反掌。

侯玄演也没有特别的惊喜,望着四周的繁华盛景,只是暗暗点头,看来这里的知府还算是合格。

走了没一会,就在一座桥边被匆匆赶来的扬州大小官吏截住,扬州知府廖景卿是首批五月恩科中的举,在扬州高邮做的不错,已经升任此间的府尊。这种升迁速度,也就是在百废待兴的战后能够得见,要是放在太平盛世几乎是不可能的。

廖景卿带着一众官吏,在路旁抱拳道:“下官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周围的百姓听完知府大人的话,才知道这个派头大得离谱的官员,竟然是当朝的摄政王,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侯玄演望着四周,此地填充而来的,多是些别的地方的生面孔,扬州漕运发达落户于此的豪商巨贾不计其数,被屠之后的空位被迅速填满,也是它能够重现繁华的重要原因。

“我班师回朝,路过此地,特来巡视一番。扬州恢复的还算不错,这是你们的功劳,我会记在心里。”

扬州官吏大喜,这种赞扬最不值钱,但是也要看是谁说的。既然是王爷开的口,自己这些人的仕途势必会平坦许多。

廖景卿喜滋滋地说道:“王爷,下官已在府中设宴,不知王爷肯不肯赏脸。”

侯玄演在船上胃口不好,早上就吃了一碗稀粥,旭日初升不久就有了饿意,一听这话也不谦让,说道:“如此正好,前头带路,记得烹一尾鲈鱼来吃。”

廖景卿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把侯玄演请到了,惊喜之余赶紧让身旁的小吏回府上安排。

廖景卿的府邸离城门不远,他一个流官并不扎根在此,刚刚调来此地还没有来得及置办产业。只是接来了自己的家眷,在扬州东郊安家。

来到此地之后,侯玄演愕然发现这真是一个小院,比起自己的王府一隅来也显得很小。

在院子中央种植了一些花草,此时多半已经凋谢,唯有一朵朵的菊花开的正艳。

庭院中摆放着一张圆桌,稀稀疏疏摆了几盘菜,还有一壶新酒。

侯玄演不仅对他刮目相看,在扬州这种地方任知府,稍微一伸手就有无尽的钱财入帐,此人若不是个城府家,必定是个清官。

呵呵一笑之后,侯玄演到桌前坐定,说道:“没有想到,廖知府还是一个清官,竟然生活的如此雅致朴素。”

廖景卿赶紧说道:“王爷说笑了,下官只是上任时间太短,如今俸禄丰厚,下官准备攒些银钱,过几年也在扬州置办一处大宅子,将来致仕之后,也好来扬州养老。”

不一会,廖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出来拜见王爷。廖夫人的眼神躲躲闪闪,似乎很是畏惧,侯玄演只当她是深闺妇人,没有见过这么多客人,也不以为意。

侯玄演看着姐弟两个都是含蓄内敛的样子,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自己,尤其是廖家的小儿子,脸色涨红躲在姐姐身后。这样的人家应该是家风不错,不像是飞扬跋扈的官宦子弟。因此对廖景卿可就更加高看一眼,指着他的小儿子说道:“这小子我看着也有个五六岁了,怎么能如此怕生,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慨然豪迈。廖景卿,给你儿子摆上一双筷著,斟上一杯,陪我吃酒。”

“王爷说笑了,瑛儿带你弟弟回去吧。”

少女带着弟弟回去内院,侯玄演笑道:“哈哈,老子跟他开个玩笑,你还怕我带坏你的儿子不成。”

李好贤凑趣道:“廖知府看上去就是个文士,和我等军汉不一样,我那儿子五岁时候已经能和我拼酒了,这小子喝醉了要跟我拜把子,被我打得十天不能下床。”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府上的一个小厮端着一盆炙鱼上来,侯玄演腹中饥饿,举起筷子就要先吃。

“啊呸!”侯玄演脸色一寒,骂道:“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寡淡,这怎么吃?”

李好贤也夹了一口,果然没有半点盐味,骂骂咧咧地说道:“廖知府,说设宴请客的是你,又不是我们上杆子自己来的,弄这些东西给谁吃呢?”

廖景卿神色一正,抱拳说道:“王爷,两淮盐商世袭垄断,哄抬盐价。扬州、淮安自凡是盐商皆是豪富,他们垄断了盐引,聚齐无数的财富,可怜两淮百姓处在盐堆上面,却吃不到熟盐。下官斗胆以此进谏,愿王爷取消盐商世袭垄断,还盐利于晒盐百姓。”

侯玄演端起酒,喝了一口,然后挑了一道凉菜吃了几口打打饿。把个冒死进言的廖景卿晾在那里,十分尴尬。

“我说你什么好,你有事直接跟我说,我自然会酌情处理。好好的饭菜这不是可惜了么,快让人拿下去重新烹制一下,我已经饿坏了。”看这满桌的饭菜,侯玄演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对盐引之事十分了解。

所谓的晒盐之民吃不到盐,纯属是为了糊弄自己,当然盐商垄断世袭,攫取了地方的财政倒是千真万确的。

这个知府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害,这小子为了拉盐商下马,不惜蒙蔽自己,胆子也是很大。

不过他的初衷应该是好的,若是能收盐商之利归于朝廷,确实是一比不菲的收入,而且也可以趁机压低盐价,让百姓买盐的费用降低。

万历时期,袁世振曾讨论过水商的盐价,即食盐运输商购买食盐的价格。据称万历纲法以前,“每盐五百七十斤,卖与水商,取直三两二钱,此定价也”。

但这只是盐商的购买价,如果算上运输的成本、风险,以及中间转售的成本、商人的利润等等,各地食盐的零售价格,即盐店、铺户的盐价,会有所不同。

嘉靖时期,朱廷立在《盐政志》中记载了嘉靖初湖广、江西和南京一带的盐价在每斤银三到四分,至嘉靖八年,“湖广、江西诸处,每盐一斤卖银一分五厘,南京一带卖银一分二厘。”价格波动也很大。

扬州百姓富庶,吃不起盐是不可能的,但是买盐也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支出。至于偏远百姓,几乎就是不买私盐就吃不起了,那才真是吃不起盐。

侯玄演凝视着廖景卿,吓得他冷汗直冒,自己虽然是一心为国为民,但却是欺瞒了王爷。

感觉到侯玄演眼神中的不善,廖景卿一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自作聪明,直接摆明了进谏了。

“治国是一件大事,着眼全局来看,最忌讳用小心机耍小聪明,不然就会落了下乘。以此来看,你虽是个好官,但是眼界和胸怀,还不足以在庙堂之中挥斥方遒。”侯玄演说着说着,廖景卿反而不再害怕,只是低着头挨训。

“这个人五年之内,不许升迁,多磨砺下自己的性子。做事可以锱铢必较,但是做人、做官要大气,扬州地杰人灵,你在此修炼五年,五年之后到金陵找我,我看看有没有进步,再决定要不要用你。”

房内的廖夫人抚着胸口,一颗大石终于落地,自家老爷吩咐下厨的下人不要放盐,自己还以为是宴请什么同僚,结果来的是皇父摄政王。廖夫人差点吓个半死,如今听到外面没有处置自家老爷,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心放下了,廖景卿的心中别提多苦了,自以为摸透了摄政王的脾气,来个忠心直言,谁知道被揭穿了。

侯玄演实在太了解盐引了,在当初海运被郑芝龙封锁的时候,他手头的钱财大部分来自盐商。杀了淮安是几个盐商,北伐军用了整整一年还有富余,这种财政支柱侯玄演岂能不用心研究。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廖景卿,这个官儿或许有些小心思,但是沿途所见配合着他的动机,侯玄演相信这是个有些小心思的能吏。

侯玄演给了他五年的时间,希望他能有所进步,而且他所提出的盐引问题,也是时候处理一下了。

当初一穷二白,侯玄演只能是默认盐商的世袭垄断,靠他们非凡的敛财能力为自己蓄养军队。

如今朝廷财政充裕,正在努力的还利于民,盐商就成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存在。

有些产业确实不适合私营,侯玄演觉得这种关乎民生的问题,还是握在朝廷手里比较好。

“盐商嘛,也许更适合朝廷来做。”

“朝廷怎么经商?”堵胤锡皱眉问道,身为一个传统的官员,他的观念里依然是士农工商的排名。

“现在举国各地的工厂如同雨后春笋,我们朝廷也可以办厂,就像是兵工厂、船坞一般。招募百姓晒盐、组织运输贩卖,压低盐巴的价格,让百姓都可以吃上盐。像西南偏远地区,我们可以由朝廷负责运送,这其中的差价就可以抹平。让西南的百姓,也可以用同等的价格购买盐巴。”侯玄演侃侃而谈,廖景卿才羞惭地发现,原来王爷早有打算。若是临时起意,肯定不会说的这么详尽。

李好贤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王爷想要撤掉盐商的世袭垄断,插话道:“北伐那些盐商可是出了力的,若是撤掉他们的铁饭碗,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他们可以凭借盐引,入股分红!”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六十九章 很厚道的侯玄演

扬州的盐商,甚至比现在风头正盛的海商还赚钱,他们不用朝廷给他们打开倾销地,整个大明就是巨大的市场。

人人都要吃盐,连动物都得想办法汲取盐分,需求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市场有多大利润就有多大。

既然决定办朝廷自己的工厂,就需要设定级别安排官吏,还要招募民众做工。更重要的就是安抚盐商,让他们让出这个世袭垄断的金饭碗。

世袭垄断四个字,就像是金光闪闪的招牌,谁都不愿意舍弃。

侯玄演决定在扬州待上几天,彻底处理完这件事再动身回京。

廖景卿也没有因为自己要五年不得升迁而愤懑,毕竟官场上五年不算长,而且扬州知府也是大有可为的位置。

从一早出发在廖景卿的陪同下,侯玄演在扬州城中巡视了两圈,已经是日落时分。江南的初秋依然是高温肆虐,侯玄演的后背溻湿了一片,在东关街前落脚。

侯玄演下马之后,在一家茶楼钱停住,说道:“就在此地喝杯茶,歇一歇脚吧。”

走马扬州一圈,在廖景卿的介绍下,他已经初步了解了扬州的现状。各种庭院府宅遍布最繁华的几条大街,比之皇宫也不遑多让,虽然不如皇宫占地多,但是花费巨资、粉墙绿瓦、层峦叠翠的庭院到处都是。这都是两淮盐商的佼佼者,在扬州的不动产,豪绰可见一斑。

茶楼位于扬州的东关街,这里是水陆两运的重地,来往的客商极多。秦禾等人守在一个雅间外,侯玄演坐定之后,叫了一声:“上茶!”

不一会,店家端了茶来,侯玄演眼前一亮,来的竟然是个三绕襦裾的窈窕少女。少女倒茶的动作不疾不徐,透露韵律感与美感,声音是甜美腻人的吴侬软语,侯玄演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难怪这个茶馆生意这么好。

少女注意到他的眼神,甜笑一声说道:“大叔,茶已倒好,请慢饮。”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侯玄演脸色一苦,摸了摸下巴果然是起了胡茬,讪讪地说道:“制盐贩盐是一个关乎民生的大生意,确实不能集中在一小批人手里。”

廖景卿闻言眼色一亮,他在扬州为官不久,但是已经感受到了盐商们的厉害。他不敢再多言,只是抱拳道:“王爷英名。”

两淮这条漕运要道,毫不夸张地说就是盐商的天下,他们攫取着惊人的财富,自然也拥有巨大的能量。

侯玄演起事之初,是靠他们养着的,自己的老岳父顾家就把持着两淮数目不小的盐引,虽然现在顾家的主业转到四菱这个工厂上去了,主要的收入来源也是海运,但是盐引依旧是他们的一根支柱。

“虽说有点不厚道,但是盐引必须拿回来,我看就从顾家开始好了。”侯玄演抿了一口茶水,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果然是上好的毛尖。

见他主动提起了顾家,廖景卿就知道王爷的决心很大,不然不会连顾家也要收回。要知道侯玄演的剿恢义师,第一批兵马还是顾府的家丁呢。

坊间传闻顾老太爷慧眼识英雄,一见到侯玄演就惊叹一声:这真是盖世英豪啊。

说完纳头就拜,还把自己的孙女,许配给了大英雄。顾家大小姐也是美人爱英雄,看到侯玄演就芳心暗许,从此不离不弃。

这段佳话流传的颇为广远,侯玄演自己都有所耳闻,听了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当初顾有德那头老狐狸,和自己狼狈为奸,坑了吴志葵,本意是想扶持自己霸占苏州,在乱世有一支自己的武装。

这种事情动辄就是要掉脑袋的,不管哪一方势力打来,掌兵的必死无疑。所以苏州群豪推选一个侯玄演为尊,这才成就了他。至于顾小姐芳心暗许,那时候她还是梳着朝天小辫,三口吃完一个梨子的萝莉呢...

无论如何,顾家和当朝皇父的关系莫逆,是人尽皆知的。王爷既然要从顾家开始,也说明了他的决心,廖景卿眉间一展,心中颇为舒坦。

在扬州为官,若是能将盐商解散,听王爷收归朝廷,那么自己这个扬州知府的政绩,怕不是翻几倍那么小了。

侯玄演瞧着他的得意劲,气就不打一处来,饿了半天吃了一桌没盐的菜,他可还记在心里呢。

“走吧,再出去逛逛,临近中秋咱们看一看扬州夜景。”

廖景卿这才从窗户往外看,果然天色将暗,侯玄演已经起身,廖景卿赶忙跟了上去。

他们两个都没有穿官府,就连秦禾等亲兵也是便装,扬州城人来人往,一千多个侍卫混进人群暗中保护,竟然都在人流中隐匿了。

“大叔慢走。”

一声清脆好听的娇笑,侯玄演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回身离开。

牵着马跨过了运河上的一座木桥,傍晚时分本该没有多少人了,但是临近中秋街上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前方有许多人围着一处所在,偶尔有调笑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句女子的声音。

侯玄演心头一喜,来了!终于来了,这不就是调戏民女,让老子看到,英雄救美的桥段么?

恶趣味爆棚的侯玄演赶紧牵着马翘着脚往前走,暗中的侍卫不经意地挤开人群,为他腾出了一条路来。

只见前面是一家青瓦白墙,小院朱扉,门楣上一道匾额,字迹娟秀,写的是“月烟楼”三个大字。

侯玄演撇了撇嘴,原来是个青楼,虽然此地显得很是雅致,但是老司机侯玄演知道,这个时代高档的青楼,都是这样的雅得让人发指。

侯玄演刚想走,就见门前走出一个小姑娘,眉目如画,俏脸绯红,双手插腰,气鼓鼓地指着面前的人说道:“我家小姐是王爷亲自赦免的,你们这些人还在这里胡言乱语,是质疑王爷么?”

侯玄演一听还有自己的事,掉转头来仔细一看,这个小姑娘面生的很,自己没有认出来。

这时候人群中一个锦衣摇扇的公子哥,稍微有些肥腻的身躯,硬要装出一份儒雅来,也是难为了他。

“小娘子不要拿王爷的名头吓唬人,谁不知道王爷最恨汉奸,你家的老爷就是天字第一号的汉奸,王爷怎么会包庇汉奸的家眷。

你们还在我们扬州落脚,开了这家月烟楼,出来卖笑还这么嚣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侯玄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群人要进来消费,被拒之门外了。

小姑娘虽然年幼,但是伶俐泼辣,面对一群男人丝毫不落下风,气鼓鼓地娇叱道:“呸,你们这群虚浮浪荡的膏粱子弟,还想来我们月烟楼。我家小姐说了,这里只欢迎旧友和才子,想要买笑的清另寻他处。”

院门内一个略带伤感的声音传来:“算了,把门闭了吧,不要理会这帮人。”

侯玄演觉得稍微有些耳熟,等到人出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这个女子一袭月白色的白绫裙,挽了一个落雪髻,韵味如三秋桂花,六月菱子。

一众膏粱子弟见到她的本尊,顿时没有刚才的嚣张,堆着笑说道:“我等也是久慕夫人大名,为什么要对我们这般残忍呐?”

侯玄演实在受不了了,走出人群一脚踢在这个胖子屁股上,这么多年的战阵下来他的力气很大,这一脚踹的被酒色掏空的浪荡子一个趔趄,摔倒趴在地上。

先前堵门舌战群“儒”的小姑娘心下畅快,拍着手笑道:“卢公子这是做什么,不过年不过节的,行此大礼人家可没有红包给你。”

胖胖的卢公子爬起身来,周围的仆从纷纷撸起袖子上前,让他胆气稍壮,咧着嘴骂道:“你是哪来的王八蛋,你知道我是谁么?”

侯玄演还没说话,柳如是已经如见鬼魅,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眼前的人她可太熟悉了,几次三番出现在自己的噩梦中,每次想起来都羞窘万分。

侯玄演脸色一寒,久居上位的气势压的人喘不上气来,卢公子嚣张跋扈的眉眼逐渐变得躲躲闪闪,几至不敢直视。

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王爷,瞟上旁人一眼,都会令人心生战栗。

“滚!”

卢公子如蒙大赦,颤着腿转身就跑,他身边的打手一看也落荒而逃。

秦禾慢慢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继续默默站在他的身后。

柳如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大呈威风,这个人是他的杀夫仇人,却也是见过自己赤身裸体的人。

她十四岁就嫁与年逾花甲的大学士周某为侍妾,后来还经历了几个男人,但是都没有面对侯玄演的这种感觉。

周围的看热闹的百姓,不知道他的身份,都在指指点点。

“这位大叔好生厉害,只看了一眼就将那可憎的卢三儿吓跑了。”小姑娘拍着手称赞道,侯玄演苦笑一声,下次出门一定把胡子剃了。

不理会又一个变相说他老的小姑娘,侯玄演转身说道:“钱谦益降清的时候,柳如是曾经阻拦过,这也算是民族气节,本王因此赦免了她的罪过。今后谁在前来捣乱,就是拿我的话不当事,一群好好的儿郎不努力上进,天天就知道欺负女人。”

众人听他口气极大,唧唧喳喳的讨论起来,廖景卿站出来说道:“我乃是扬州知府,这位是当朝皇父摄政王。”

轰的一声,百姓们这才明白过来,眼神充满了激动,看向眼前的侯玄演。

小姑娘捂着嘴巴,等着眼珠圆溜溜的,不敢置信。

侯玄演没好气地说道:“去拿一副笔墨来,我给你们写一张护身符,以后你就不用大战恶少了。”

小姑娘慌忙进屋,连蹦带跳地拿出笔墨,侯玄演提笔写道:不速之客,敬请远离。

周围的百姓跟着他的笔念了出来,柳如是上前两局拜谢:“谢过王爷...”

侯玄演轻轻一笑,转身离去,心中不无哀叹,这也算是个乱世奇女子。

柳如是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才平复了心情。眼神中的神色也逐渐轻松,算是放下了一段心事,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从此天涯是路人,在没有半丝半豪的关系了,说不定永远都见不到了。

廖景卿一副看八卦的模样,见到侯玄演竟然就走了,不禁大失所望。

他快步跟上,趁火浇油地说道:“刚才那个卢公子,就会扬州大盐商卢冠安的三公子,仗着家中的钱财,行事很是嚣张。”

侯玄演停住了脚步,骂道:“你是扬州知府,他若有作奸犯科,你便差人拿他。不然你跟我说个什么劲,难道本王还要负责扬州的治安么?”

廖景卿赶忙告罪,说道:“王爷教训的是,下官知错了。”

“以后学聪明点,为人多求大智慧,少用小心思。”

“下官受教了。”

经历了此事,侯玄演稍微感到有些疲惫,便没有心思再游扬州。

回到临时的府邸之后,绯色的灯光下,一个纤腰款摆的少女,巧笑嫣嫣地站在堂中。

侯玄演惊道:“你怎么来了?”

“老爷不舍得回京,药儿只好来找您了。”灵药吐着舌尖,俏皮地说道。

侯玄演笑着将她揽到怀里,宠溺地摸了摸小巧的脑袋,说道:“我在扬州有些事要办,你是不是等不及了?”

“咱们准备了这么久,药儿还以为老爷又有了别的心思呢。”

侯玄演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称帝的事,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自己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变卦,那样会让自己的手下心腹们集体心寒。

灵药和她父亲虽然不是最上心的,但是也拍在前几名,见侯玄演留在了扬州,不禁急的亲自前来。

侯玄演将自己准备收回盐引的事一说,灵药显得有些不置可否,自家老爷在这方面的造诣远比自己高深,只要顺着他去做就好了。

侯玄演也很高兴,不管原因是什么,灵药的到来让自己处理盐引的事更加轻松一些,因为现在很多事都是经她的手办的。

“老爷走了一天的路,药儿伺候你洗脚。”灵药从他怀里滑了出来,蹦跳着前去打水。

“唉..收回盐引,这事办的有些不地道啊。”侯玄演坐在椅子上,蹙眉喃喃地说道。

当然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一个帝国的兴起,最不需要的就是道德模范。收回盐引只是收回民生、军工、冶炼等重工的开始,随着沈阳的光复,满清皇室被一锅端,战争已经不再是主要矛盾了,朝廷的手应该开始主导经济的发展方向了。

当初那些盐商虽然对北伐有资助,但是自己也没有完全黑下心强收,按股份分红只是会让他们赚的少一点而已。

想到这里侯玄演点了点头,安慰自己道:“你还是很厚道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七十章 不请自来

朝廷要收回盐引的消息传开,两淮震动,二十多个盐商巨头齐聚扬州,等待着最后的消息。

如果传出的消息属实,他们赖以富可敌国的买卖,就将彻底变为历史。

扬州城热闹非凡,这些豪绰的盐商到来,往往是奴仆成群,平时闲置的庭院也住满了人,各大酒楼也经常客满。

位于半山腰的和苑是闻名天下的扬州庭院中的佼佼者,怪石嶙峋奇花异草充斥其中,却又不显得杂乱突兀,山涧清泉缓缓流下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

这个园子的主人姓萧,是扬州城数得上名号的盐商巨头,特意在此设宴招待两淮的大盐商们。各个青楼中的美丽女子和豪商们带来的“瘦马”,也是一道道的点缀。

不管以前是不是有生意上的竞争,现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危难时期,或许侯玄演轻飘飘的一句话,就会让他们日进斗金的生意彻底画上句号。

园中的一处亭子下,撇开了随从的商人们聚在一处,只留下几个丫鬟在旁倒水伺候,主人家发话道:“在下萧洛元,欢迎各位莅临敝庄,相信大家也都知道我们此次聚会的目的,我也就不再多说了。危难之际俞是需要我等精诚团结,不知道各位有什么主意?”

“萧兄说的不错,据传朝廷要收回盐引,盐引就是我们的命门,收回之后我们要落得个什么下场。在场的都有一大摊子的家业,也都有万儿八千的人要养活,若是没有盐引只怕都要灰溜溜的解散手底的人手,做一个土老财主做吃山空了。”

说话的是一个头带灰皮帽的中年人,话音刚落就引起了共鸣,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王爷当初起事,是咱们这些人纳税捐款,这才有了最早的两万剿恢义师。到后来金陵立军,吃穿用度几乎全是取自你我身上,景祐元年川蜀遭灾,兵祸连接,是我等用手下车队,一步一步地将江南粮食运到川蜀,这才救活了几百万川人的性命。当初王爷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道运粮者可领盐引,话犹在耳啊。如今一句话就要收回我们的盐引,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嘿嘿,欺负人又怎么了,你们谁有胆子和王爷对着干了...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唉!”

“苏州顾家手里握着两淮三成的盐引,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刚刚和他们顾家差不多,这种事为什么不找顾家出头?”

“是啊,你我的身份,就算有再大的委屈,能够传到王爷耳边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都说道顾家头上,萧洛元冷哼一声,说道:“顾家和朝廷关系密切,早就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我先前邀请了顾家前来聚会,他们也同意了,结果今日便爽约不来。我们这些人无权无势,能奈之如何?”

两淮盐商现在只有钱,在侯玄演的商税政策下,一个商人想要赚钱容易,但是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太难了。朝廷放宽了对商人的限制,解开了束缚他们手脚的镣铐,让他们可以尽情地在商场发挥自己的才华,却不能在别的领域经营。

众人无可奈何,顾家的缺席让笼罩在他们头上阴影更大了,

此时顾守业真一脸苦色,被侯玄演拉在府上,热切地叙家常。

侯玄演的这个岳父,是个传统商人,对家族的四菱厂不是很看重,反而更倾心于盐引这项买卖。

听到风声之后,他第一个想到要来扬州,别人家的不管,自己的可要和女婿求求情。

萧洛元的请帖发到顾家,顾老太爷已经不太管这些事,顾守业就瞒着他自己来到了扬州。他刚刚进扬州,就有探子告诉了侯玄演,当即被侯玄演来了个登门拜访,顾守业还没开口,侯玄演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国家经济学。

一口一个国家、朝廷,听得顾守业脑袋都大了,还不敢反驳。最后侯玄演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岳丈啊,你可一定得支持小婿,咱们顾家也要做个表率才行。”

顾守业咬着牙点了点头,侯玄演大笑着盛赞自己的岳父,真够支持自己工作的。还热情地拉着他留在府上吃饭,挑着顾菱儿的事大说特说,再也不肯提盐引的事。

顾守业有苦难言,被侯玄演拉着还不能表现的太苦闷,时不时还要干巴巴地笑上两声。

吃到一半,侯玄演突然开口说道:“岳父,这次你来扬州,是不是参加萧洛元的聚会啊?”

顾守业木然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侯玄演。

“哈哈,我的手下告诉我,萧洛元在他的庭院召集了一群豪商,要商量盐引的事。我寻摸着咱们顾家也涉足盐运,应该也有一张请帖才对。”

顾守业此时心还在滴血,听了这话也不掩饰,叹了口气说道:“毕竟是挣钱的买卖,哪个商人不上心呢。”

“既然大家都这么上心,走,我们去和苑一趟,会一会这些豪富们。”侯玄演说完就起身,拉着一脸懵逼的岳父,登上马车前往和苑。

顾守业是个传统商人,和他爹顾有德不同,完全适应不了自家女婿这种行事风格。顾有德和侯玄演在一起,往往一个眼神就抵得上千言万语,彼此间默契极深,想起来侯玄演还是怀念跟他一起坑蒙拐骗,将苏州慢慢蚕食的日子。

一千亲卫护送着侯玄演,前往扬州城中赫赫有名的和苑,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园口的门子们可不敢阻拦。

侯玄演下了马车,堂而皇之地带着自家岳父,由和苑下人的带路直奔豪商们所在的亭子。

这件事放在别的当权者身上,根本就不可能走这一趟,一群没有兵没有权的商人,也只有侯玄演才会亲自来说服他们。

他要改变这个时代对商人的看法,让整个神州遍布“小店主”和“工厂主”,这样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市场倾销地,才有其用武之处。

亭中一众商人,正在用膳,水路八珍,珍馐美味,不愧是扬州的盐业的寡头。

突然到来的兵马,让他们惊慌失措,侯玄演在侍卫的拱卫下,慢慢走了出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侯玄演亲自到来,从这一点上说,已经给足了盐商们面子。

萧洛元自觉地让出了主座,侯玄演当仁不让地上前,说道:“诸位,我知道你们今日所为何事,也知道你们或多或少对我都有怨言。当初川蜀有难,我答应大家以运粮换取盐引,时至今日你们也都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晒盐贩盐是个关乎民生的问题,我准备收归朝廷也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想要夺取你们的财路。民生基础收归朝廷,是未来的大势所趋,盐业只是适逢其会,它是第一批绝对不是最后一批。我跟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收盐我是势在必行,你们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我的岳丈顾家手里的盐引最多,也已经决定拿出来支持朝廷了,岳父,对不对?”

顾守业眉头紧锁,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苦啊。

低下传来阵阵哀叹,侯玄演继续说道:“但是你们也都算是有功之臣,我也不会太过冷落人心,这样吧,朝廷没指望在盐业上赚钱,先期的收入将可以根据你们盐引的时长,均分给大家,我个人建议是三年,你们怎么看?”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自然不敢再反对,王爷还算是比较公道,至少还会屈尊降贵来跟自己讲道理。若是碰到霸道的,直接就是明抢他们也没有办法,有这个机会和王爷攀附一下,也是极好的。毕竟将来做别的买卖,也好扯虎皮。

侯玄演见目的达到,跟众人寒暄一阵,就起身离开了。顾守业选择留在和苑,和他的难兄难弟们举杯消愁。

回到府邸之后,侯玄演马上开始安排第一家国企的搭建问题,这种属于开天辟地的大事,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竟然安排起来顺水推舟一般。

在中华大地这个官本位的社会,朝廷想要插手商界,易如反掌,以往没有先例只是他们不屑于去做而已。

这次的收盐问题,总的来说就是看上去难点不少,实则一帆风顺。

侯玄演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喝着茶,一边指点道:“这个盐运司的总部就设在扬州好了,就从这群盐商中选一个合适的,出任首个盐运使。”

坐在他对面的灵药正在奋笔疾书,闻言一愣,抬头道:“不走仕途,直接拔擢么?”

“物业有专攻,盐运使职权虽大,只要设置好规则,盐运司始终是朝廷的。告诉那些失魂落魄的商人,他们都有机会继任,这东西不能干太长时间。不过将来这种衙门,还会越来越多,会经商也是一种才华,同样可以做官。”

灵药歪着头想了一会,继续在规划上删删改改,贝弧微露朱唇轻咬,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也眯成了细缝。认真的模样,就像是个正在复习的高中生。

侯玄演自己什么都不干,偏偏还在一旁捣乱,伸手将对面的灵药双脚提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把玩起来。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再浩瀚的历史中,优美的诗词里不乏对美足的描述。

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

六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屧红托里。

新罗绣行缠,足趺如春妍;他人不言好,独我知可怜。

灵药白腻的小脚,趾如新剥的荔瓣,晶莹可爱。泛着温润的光泽,当真是如玉之润,如缎之柔,脚有上的肉色便知透明一般,十个脚趾像十片小小花瓣,粉致致的丝毫不见杂色。入眼只觉十分冶丽,教人不忍移目。

灵药靠着椅背向后一踮,前半截椅脚悬空,两条纤直的美腿交迭架在侯玄演的腿上,方便他捏完,裙摆飘扬之际,依稀见得裙内粉光致致,**的腿股曲线滑嫩动人。

侯玄演慢慢享受醉人的少女体香,手指慢慢地向上,像是一个拨弄琴弦的大师,灵药鼻音轻软,红扑扑的小脸轻潮微汗,犹如熟透的红石榴。女孩儿的样貌之美,各人、各地喜好不同,但是像灵药这样的,无论到了什么地方,让什么人来评判,都会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灵药咬着嘴唇浑身燥热,不适地扭动了下身子,吸足了气说道:“老爷,让不让人做事了?”

“让让让...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我们分工不同,但是要互相配合。”

----

第二天,侯玄演在扬州瘦西湖畔宴请士绅名流,瘦西湖以“瘦”为特征,湖面时宽时窄,两岸林木扶疏,园林建筑古朴多姿,极具南方特色,满月之夜,十五个桥洞中每个都含着一个月亮。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说的就是这里的景色。

侯玄演请客,那是多大的面子,就连扬州附近的人也削尖了脑袋想要前来赴宴。当地的盐商更是纷纷赴宴,应召而来。

侯玄演将自己和灵药的劳动成果和盘托出,把盐运司的大概介绍一番,然后说出了要从在座的之中,择一能者执掌新的盐运司。

这一下就像是水滴进了油锅,瞬间引起爆炸的效果,众人纷纷屏住呼吸,想知道他如何选择。

侯玄演握着规划说道:“做官很容易,也很难,在座的有不少官员,应该知道我的意思。这个盐运使掌管的,是整个两淮的晒盐、贩盐、运盐的职责,任重而道远,非有德又有能者,不能胜任。在座的有许多旧盐商的翘楚,熟知其中的工艺和门路,我决定从中挑选,现在大家可以默默写出你心中的人选,然后交由我来统计。”

他话音刚落,身边一袭士子装的灵药拍了拍手,厂卫番子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有笔墨,递交到在座的人手里。

众人有的左右环视,有的心事重重,有的挥笔写就,有的顾盼挑选...等到半柱香之后,唇红齿白、翩翩少年模样的灵药一拍手,手下的番子们将纸收回。

就在这人满为患的宴席上,番子们一边唱着诺一边现场统计票数,在场的哪里见识过这种民主的香气,一时间晕头晕脑的,听着番子大声唱喏。

“萧洛元。”

“卢斌。”

“萧洛元。”

“黄伟清。”

.....

最后的票数出来,萧洛元以很大的优势,当选了首届盐运使。成为了后来的两淮制盐厂,如今的盐运司第一任盐运使。

侯玄演举起酒杯,对他表示了庆祝,然后和大家一同讲解了一番。什么是新建的盐运司,主管的官员又是如何拔擢,不用经过仕途直接从商界选举的方式,让人眼前一亮。

众人听到以后自己也有机会出任,不禁更加欣喜。觥筹交错下,是民间资本的一次悄然转变,没有人注意到侯玄演脸上的笑容意味深远。

侯玄演望着席上的众人,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也有一些宽慰。

这是一个开始,朝廷调控经济的开始,这条漫漫长路上,势必不会都如今天一样顺利。但是想要继续领跑,带着这个慢慢故步自封的民族恢复以往一骑绝尘的姿态,必须迈出这一步。

身旁的灵药听到他的叹息,歪着头低声关切道:“老爷,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到一些比较深、比较累的事,不过做好了之后,还是会很爽的。”

刷的一下,灵药的脸红的跟滴血一样...

“这个死人...”

侯玄演浑然不知,自己给人家造成的误解,还在原地展望帝国的未来。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第四百七十二章 造神

漠北风寒,即使是在八月份的天气里,呜呜的鸣叫声从草原上的道路传来。

堆积如山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运抵乌梁府,整个靖北一年的时间就聚起不下十万能战善战的骑兵,他们穿着厚厚的兽皮甲胄,手里是最先进的燧发枪,胯下骑着吃苦耐劳的蒙古马,身后还有两千门火炮。

夏完淳在大帐中往北看,年轻的脸上挂满了胡茬,锐利的眼神巡视着一马平川的草原。他已经扫清了漠北大小汗国,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不断从北边调来的哥萨克人,还在给靖北军压力。

而夏完淳更加在意的是在漠西的准噶尔汗国,这个幅员辽阔的汗国有着几十万剽悍的骑兵,漠北被击溃的部落很多都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本来松散的联盟体制,被靖北逼得团结了起来,他们的盟主巴图尔连续两次击败了沙俄,让强大的沙俄不得不承认他的地位,并且开始互通贸易。

一个强大的准噶尔正在崛起,他不会允许过于强大的靖北省的存在,尤其是靖北的扩张速度还是如此之快的情形下。

在他身后,一个骑士纵马赶来,在他身后勒马抱拳说道:“将军,从辽东调来一批炮兵,刚刚到咱们军营。”

夏完淳放下千里镜,点了点头,说道:“辽东荡平了满清余孽,举国欢腾,我们也该拿出点战绩来了。”

“嘿嘿,我听说鞑子不学好,躲在城里想学我们汉人守城,谁知道被王爷炸了个人仰马翻,听说在锦州炮弹都把城墙打穿了,王爷还不下令攻城,最后把清兵逼疯了自己打开城门送死。”

夏完淳听完之后哑然失笑,眉毛一挑说道:“这还真是王爷的风格,当初在常州,城内起火我们都想堵住清兵杀,王爷偏让放开一条道,接过清兵在门口互相踩踏,死伤无数不说,还自己把门堵上了。”

“可惜,身为北伐军,没有参与平辽最后一战。”

夏完淳看着垂头丧气的下属,勉声道:“有什么可惜的,大丈夫建功立业,出塞开疆,是何等的快意。等我们打败了罗刹人,回到金陵的时候照样是万民出迎、无尽的荣光。”

此时满洲的阎应元,已经初步扫平了东北边疆,大明和沙俄在广阔的领土上,有一条绵长的交界线。索伦人、赞雅喀人和鄂伦春人都已经向大明纳贡称臣。他们本来受到满清的奴役,现在则顺理成章成了大明的领土,平定满洲的过程,让大明的领土扩张到了西伯利亚。而靖北的扩张,又让整个蒙古成为大明的领土。

整个蒙古和东北,都是两国的交界,这对两个大国来说,是最考验底蕴的。在这么长的战线上交锋,一旦出现纰漏就会让敌人长驱直入。

漠北和哥萨克人打了几场规模很大的仗,总的来说还是依靠阵法和武器,取得了骄人的战绩。但是沙俄太大了,而且现在夏完淳还得防备西边的准噶尔,靖北捷报频传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隐患。这一点夏完淳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准备写一封奏章,将这里的情形讲述清楚,请示朝廷该如何行动。

西风再次吹过,夏完淳紧了紧衣领,转身回到大帐中。帐内燃着的火炉上,白茫茫的水汽腾腾地冒,在桌案上抽出一张上好的绢帛,夏完淳提笔蘸墨,不一会一片洋洋洒洒的奏章就写完了。

“来人。”

帐外翻开帘子,进来一个亲兵,抱拳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快马加鞭,将此书送到乌梁府,转呈金陵。”

“是。”

亲兵走出去之后,夏完淳盯着地图,上面的大片领土就在他的脚下。靖北军击溃了车臣汗部和土谢图汗部,本属于他们的大片领土还没有人占领,这些地方的归属将在自己和罗刹的决战之后明确。

奏章还在去往金陵的路上,金陵城中再次迎回了凯旋的侯玄演,满洲建奴的皇室一家子爱新觉罗,由大玉儿和小福临带头,被人押着进城,吴三桂、范文程、孙可望、左梦庚等一众汉奸紧随其后,围观的金陵百姓情绪高涨,当天京城万人空巷前来观看。

侯玄演被自己的灵药安排骑着黑色的骏马入城,今儿就是来出风头的,穿着绣有张牙舞爪的金蛇官袍,骑着通体漆黑的神骏,高出步行押送的士卒和被押送的俘虏们半个身子,迎来百姓的哄然叫好。

好在现在是秋天,灵药给他塞上的软猬甲才不会显得太热,但是这样招摇过市还是让小女诸葛的心砰砰直跳。

混在人群中望着自家老爷威风凛凛的模样,灵药的嘴角浅笑款款、眼波流晕。

为了自家老爷能够登基为帝,她亲手策划了一场造神运动,而对于小灵药来说,侯玄演就是她的神。

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苦日子,是父亲领着她进入了侯府,从此开始了坐在侯玄演的腿上陪着他批阅奏折。老爷说她灵气外溢,对她的宠爱到了宠溺的程度,也给了她保护和优渥的生活。小灵药对侯玄演的感情,更倾向于父兄的孺慕之情,她这个年纪还没有对男女之事非常沉迷。

侯玄演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身处万人中央,巨大的吵嚷叫喊声让他耳膜都疼,还要装着很有威严的样子,殊不知左右肩膀挺直的下场,就是又酸又痛。他还需要一直走到皇宫门口,去面见大明的景祐大帝。自己还答应了给她抓一只雪狼回来,此时正蜷缩在自己脚下马鞍边的笼子里。

走过漫长的金陵城朱雀大道,紫禁城就在眼前,九重大门缓缓打开,侯玄演在门前,扬声宣布将押送的鞑子和汉奸,三日后在奸佞楼前凌迟,削肉三千三百三十三片而死,人群再次吼叫起来。

萧瑟的秋风中,一步步走进紫禁城的宫门,侯玄演突然有一种入监狱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理解朱琳灏的感受,这样的皇宫若是把人束缚住,那可太可悲了。

看着眼神崇敬的侍卫,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侯玄演飒然一笑:

老子就算是做了皇帝,也不用遵循旧的那一套,老子要做一个和任何君王都不一样的皇帝。

第四百七十三章 朝鲜

春和殿旁边的御花园中,小皇帝朱琳灏兴冲冲地望着侯玄演,和他身后的兽笼。

一直通体雪白的小乳狗,憨态可掬像是一个小熊,看得朱琳灏目不转睛,就差没有流口水了。

侯玄演拦在她的身前,向旁边的周玉洁问道:“灏儿最近乖不乖?”

朱琳灏瞬间紧张起来,生怕周女官说几句不好听的,自己近在眼前的小白狼被收回了。

其实这是一只小狗,虽然看上去和雪狼很像,但是侯玄演哪敢真的给她弄条狼来。

收复了满洲之后,在乌拉尔山以东的极地地区的萨莫耶德游牧部落,培育出了一种犬类。

大明的新子民,达翰尔人和他们来往频繁,特意搞到了一只献给侯玄演。

这白绒绒的小东西,在西伯利亚是用来拉雪橇的,后世它还会风靡大街小巷,有一个名字叫萨摩耶。

周玉洁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朱琳灏的眼神充满了宠溺,说道:“陛下乖巧的很,这几个月都没惹事。”

侯玄演见她捂着嘴,神情揶揄,就知道是在帮朱琳灏打掩护,看来这小妮子又作了不少妖。

狠狠地瞪了一眼周玉洁,侯玄演将笼子打开,一只憨笨蠢萌的小狗,摇着尾巴就钻了出来,朱琳灏兴奋地抱在怀里,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增进感情去了。

侯玄演笑着摇了摇头,转头一看周玉洁,故意唬着脸将她拉在跟前,训斥道:“好啊你,仗的谁的势,连我都敢蒙骗了?”

周玉洁杏眼偷偷一瞟,发现侯玄演只是佯怒,红扑扑的脸蛋大着胆子说道:“人家说的都是说实话,王爷不信,罚人家好了。”

周玉洁纤细的胳膊中间,夹着两颗硕瓜,浑圆的乳形沉甸甸的。偏偏质地绵软,呈水滴状垂在身前,这种身姿的女人在从后面骑乘的时候,身下钟摆似的晃动,简直是一道美轮美奂的风景。

侯玄演忽的兴致勃勃,将她按在御花园的长廊栏杆上,手握住两条玉臂如同牵着缰绳,驾着这匹胭脂马在御花园内慢慢地踱步巡视起来。

-----

朝鲜的使节来了,来的很不是时候,侯玄演正在准备讨伐朝鲜。

李德久作为这次的使节,临行前受到了李倧的耳提面命,让他务必争取到大明的宽恕,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

就算倾朝鲜之物力,也要博取大明的欢心,带着这个卑微的目的,李德久心情沉重的来到了金陵。朝鲜国内的局势更是让人啼笑皆非,已经亡国的满清还剩了一支残军,由苏克萨哈率领驻扎在釜山。本意是防备倭兵在此入侵的他们,等到的不是倭兵来犯的消息,而是盛京陷落,满清亡了的噩耗。

苏克萨哈和他手下的一万正蓝旗骁骑惶惶若丧家之犬,天地之大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时候朝鲜君臣第一次果断地出击,要拿下这支余孽作为重新投靠大明的敲门砖。

谁知道,就是这一万人,杀得朝鲜兵马人仰马翻。将李倧好不容易凑齐的六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要不是害怕引起大明的注意,他们连汉城都打下来了。

朝鲜的军队战力如此低下,和大明有直接的关系,他们屡次遭受外敌,都是靠着宗主国大明的军队苟活。

从此朝鲜君臣心中,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自家的军队反正怎么训练都是炮灰,最后有难了只要呼唤宗主国大明就行了。久而久之,朝鲜的武备越来越松弛,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从万历末年的萨尔浒开始,大明自己出了问题,从此很难再照顾这个长了几百年还没断奶的小老弟。

后来皇太极横空出世,终于在范文程的劝说下,下定决心彻底收服了朝鲜。李倧在万民面前,对着皇太极三跪九叩,彻底沦为满清的鹰犬。

满清由此获得了水师的力量和安稳的后方,可以全力征服蒙古和攻打辽东,朝鲜人发现他们的老邻居死对头满洲建奴现在竟然比宗主国大明还能打,于是喜滋滋地改换门庭。

这样的行径,自然引起了大明朝廷的憎恨,尤其是侯玄演就对这个小国偏见很深,听到他们的消息就气不打一处来。

在大明以往的朝鲜使者就算不会受到特别的优待,也会被客客气气地招待,但是现在不同了。

朝鲜成为了满清的藩属,还派兵入关烧杀抢掠,这笔账满朝文武可记得清清楚楚。

李德久等人就在这种敌视的目光中,心怀惴惴地住进了金陵的鸿胪寺,等待着侯玄演的召见。

到了第三天,侯玄演收到了夏完淳的来信,知道和沙俄的战事已经蔓延到一条绵长的战线上,由此看来朝鲜的安稳也变得重要起来。

于是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李德久,终于得见大明的摄政王,王府的外堂上,侯玄演端坐在上位,看着这个长相还算端正的朝鲜使臣。

李德久稳了稳心神,大声道:“罪臣李德久叩见王爷。”

字正腔圆,这个朝鲜的官儿,竟然有一口地道的凤阳腔。侯玄演对他的恶意稍微有些减轻,冷眼问道:“朝鲜既然解除了和大明的藩属关系,你我两国已然全无关系,你见了我不必下跪。先前朝鲜派兵入关,在济南府大肆屠戮百姓,视作对我大明宣战。既然如此,你我两国又成了敌对关系。现在你来到金陵,可是来下战书的?”

“王爷息怒,我朝鲜本是撮尔小国,实在无力抵挡建奴的大军,我们在王城誓死抵抗,被人打得没了办法,这才昧心投贼。王爷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王上祭祀时候,还是用的崇祯年号呢。”

这件事倒是真的,满清虽然武力征服了朝鲜,但是朝鲜人还是看不起他们,认为大明才是礼仪之邦,他们用崇祯的年号,一直用到了1990年那时候已经是崇祯二百多年了。

侯玄演沉声道:“照这么说,还是我们大明对不起你们了?”

“罪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希望王爷能够念及往日两国情谊,宽宏大量网开一面,再救我朝鲜一回。”

第四百七十四章 兵马虽少,灭一国足矣

侯玄演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不要脸了,朝鲜自己求满清帮助他们打倭兵,满清输了又当墙头草主动攻击别人,现在被满清余孽打的满地找牙,反过来就是一记求救。

希望的大明出兵,救他们的朝鲜王朝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侯玄演眼花缭乱,大感自己的脸皮跟朝鲜人一比,薄如蝉翼。

李德久受过前番的军营之辱,内心深处十分痛恨满人,也恨自己无能的朝鲜王朝。但是现在苏克萨哈在釜山一带杀得兴起,整个朝鲜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侯玄演冷着脸,骂道:“你们前番叛明降清,我还可以当你们是穷途末路,没有办法。但是出兵入关烧杀劫掠,实在是无可饶恕,此仇不报我们对不起济南府死去的百姓。你回去告诉李倧,让他好好整顿兵马,备齐粮草,我的大军不日就将从满洲跨江入朝,咱们战场上一决雌雄。”

李德久浑身冷汗直流,他此行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大明不肯出兵帮助他们剿灭苏克萨哈。

毕竟以往那个大度的明朝,给他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只要奉大明为主,就能得到它的庇佑。

但是现在这个摄政王,很明显和当初的大明君臣不一样了,他太记仇了。

侯玄演伸手一挥,自有侍卫入内将朝鲜使臣们赶出殿外,就连鸿胪寺也没有他们的位置,来时带的奇珍异宝、美丽少女、金银玩物都被丢在港口边,朝鲜的船只上,一行人眼神绝望地望着李德久。

朝鲜最后的希望,就是大明能够救他们,现在这个希望也破灭了。

繁华的龙潭港上全都是往来的商船客船,数不尽的船只密密麻麻,但是这一切的繁华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马上就要回到那个遍地疮痍的朝鲜,面对两个强敌,还有无能的朝廷。

李德久看着自己的船队,这个船队几乎带来了朝鲜王室所有的财富,但是依然入不了大明的眼。

回到汉城继续在无能腐朽的朝廷中挣扎?

李德久登上船,船只慢慢地驶离龙潭港,李德久将所有的人聚集起来,说道:“大明已经要出兵了,马上就会越江攻打我们朝鲜”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更加苍白,倭兵就杀的他们举国哀鸿,而明军把吊打倭兵的满清吊起来打,这一层层的强弱关系下来,朝鲜只是最底层的一环,如何直接面对最顶层的大明的攻势。

李德久看着大家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心中下定决心,振臂道:“如今朝鲜到了内忧外困,即将亡国的地步,非有大的变革不能救朝鲜。当今王上昏庸无能,吏治腐败,百姓困苦,想要救朝鲜唯有推翻李倧,重建朝鲜。”

船上的人更加惊恐,本来外敌当前,没想到现在连领议政大人也要谋反,朝鲜是不亡也得亡了。

李德久的这几艘船上,有着王室的所有财富,足够他们在偏远的地方聚集一支兵马。朝鲜底层的民众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几次三番的兵祸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园,还要负责沉重的赋税。

立得就见众人犹疑不定,心中一动,扬声道:“我的这个计划,已经说给了大明的摄政王,他已经同意扶持我了。”

众人一听,脸上的表情由惊转喜,若是有大明的帮助,这件事就是现成的功劳。

朝鲜时节中的副使是李倧的心腹,听了这话冷笑道:“领议政大人既然得到了摄政王的支持,为什么还会被赶出大明?这不是欺负我们这些人是傻子么。”

李德久早有准备,拍着胸脯说道:“这个使节团是代表昏王李倧来的,当然不会受到大明的欢迎,只要你们跟我一起举事,到时候肯定会受到大明的款待,就像当年一样。”

李德久的儿子李卓霖也在其中,听了父亲的话已经热血沸腾,李卓霖自小便以有勇有谋著称,看了一眼船上的形势,见副使还要反驳,当即越众而出大声道:“昏王无道,弃明从清,现在满清已经覆灭,是时候推翻昏王重建朝鲜了。这个奸佞就是昏王的走狗,我们先杀他祭旗!”

说完一剑捅出,副使没有想到在船上他们就敢动手,口吐鲜血瞪着双眼,眼看是不能活了。

李德久也被儿子的突然杀人吓了一跳,但是随即领悟过来,这是最好的办法,当即高声道:“杀了奸佞,我们就是一条船的人,将来追究罪过大家都要死。不如团结起来,推翻昏王李倧,你们都是有功之臣,我们父子不会忘记大家的。”

暴起杀人,突然起意造反,这在平时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如今朝鲜的局势偏偏给了李德久父子这个机会。

他们有整整四艘船的财富,李德久也有自己的势力,但是这一切都无足轻重,关键是他知道大明马上就会派兵入朝。到时候新建的朝廷只要能跟大明攀上关系,就必定会成功。

一行人谋划起来,将李倧背叛宗主国大明,转投满清还对皇太极三拜九叩,列为他们讨伐昏王的第一重罪;

昏聩无能,不能抵抗倭兵,又不能抵抗清兵,让朝鲜屡遭凌虐是第二宗罪;

贪图享乐,骄奢淫逸,大兴土木是第三宗罪。

这一次政变,朝鲜史称“使船政变”,很快就席卷朝鲜南岸,李倧大怒之下将李德久和使节团其他人的家眷屠戮一空,更加激怒了本来就愤怒的政变军。

李倧虽然在汉城杀了许多手无寸铁的犯官家眷,但是已经无力平叛,国内还有苏克萨哈和一万正蓝旗骁骑,他只能守在汉城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知道出路到底在哪里。

这时候,征辽元帅阎应元,收到了侯玄演德玛金陵,分派驻扎在定辽右卫的一支人马,入朝讨伐李倧。领兵将军是刚刚在锦州立下功劳的胡八万,麾下儿郎一万八千人。

阎应元派人问询:“兵马是否太少?”

胡八万大笑道:“末将兵马虽少,灭一国足矣!”

李德久马上派人取得联系,声称自己是心向大明,愿意共同作战。

第四百七十五章 齐聚金陵

“为将者,但知奉命破城杀敌,不问盟约。”

骑在马上的胡八万对来投的李卓霖说道,此时他已经杀到了平原道。

沿途的朝鲜兵马未战先溃,几乎全是望风逃窜,很少有像样的抵抗。

李卓霖心急如焚,他们这次政变能否成功,取决于大明的态度。而并不在他们和李倧的博弈,羸弱的朝鲜人无力掌握自己国家的命运,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但是这员身材魁梧的悍将,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只知道一味的攻城拔寨。

再让他这么打下去,整个平安道和黄海道都没有朝鲜的兵马了,现在这些地方正处于无政府状态,只要明军点头,他们这个叛乱朝廷可以马上接管大片的朝鲜土地。

文武双全的胡八万,在侯玄演身边当了三年的亲兵,虽然经常耍宝自嗨其实内心十分苦闷。终于放出来之后,在战场上才找到了自己向往的生活,他是天生的先锋大将,陷阵冲锋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阎应元曾经赞叹道:八万颇有开平王遗风。

开平王乃是大明开国名将常遇春,朱元璋曾经说过:当百万之众勇敢先登,摧锋陷阵,所向披靡,莫如副将军遇春信矣哉。

金陵没有命令传来,胡八万便放开了打,只要有抵抗的不管是什么人全部杀光。朝鲜就像是一块初春的耕地,被这个犁一遍,被那个刨一圈,算上这一次短短几十年被满清、倭兵、大明轮番蹂躏了四五次

此时的侯玄演本该出来调停,让胡八万扶植一个傀儡出来,才是对大明最有利的局面。但是却一直没有音信从金陵传来,因为侯玄演没空

陆陆续续有封疆大吏,赶赴金陵,他们来时往往扶老携幼,仿佛约好了一般。

蜀国公杨展带着全家老小,来到金陵之后直接来到王府里面,拜谒侯玄演。

侯玄演笑吟吟地接待了一家人,设宴款待,馈赠礼品,刚刚送走之后宁国公吴易从满剌加回来了。

被满剌加的太阳晒得黝黑的国公爷,回到金陵之后,也到了王府待了整整半天。从王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醉醺醺的,脸色红润。

苏州的顾允彝、杭州的钱肃乐、湖广堵胤锡、绍兴郑遵谦全都来到了金陵,明眼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这么多人不约而同地回到金陵,当然不是来栖霞山赏枫叶的,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摄政王有意更进一步,就在这几天。

到了中秋佳节,月圆之夜,王府内又一次摆开宴席,这次邀请的是自家兄弟。

徐元宝、洪一浊、赵元华、陈常之都是手中染血的狠人,凶名在外的番子头儿。弑君案让赵元华凶名满江南,淮安盐商通敌案,让洪一浊的名号在两淮可止小儿夜啼,陈常之和他的青龙山潜象总部,跟地府阎罗九殿一样,让人闻之色变。

徐元宝早就不见了当初的稚嫩和莽撞,身子也瘦了不少,端着酒杯嬉笑劝酒,很有一些成熟的样子。

侯玄演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丝毫不掩饰眼中的亲近,摸着他的后背笑道:“元宝自从有了儿子,稳重了不少。”

徐元宝一听说起了他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就变了,话里带笑说道:“别提那个小子了,气死个人。”

洪一浊跟他很久不见,也打趣道:“元宝,你就不要抱怨了,这就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元宝的儿子,岂能不调皮捣蛋,让他老子操心。当初伯父为了你生的气,可不比你的十倍还多。”

徐元宝瞪了他一眼,洪一浊笑着宣了个道号,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赵元华眼底一沉,突然道:“王爷,司礼监马姑娘给了我一张名单,让我问王爷,这是一张什么名单,王爷的意思是?”

侯玄演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从他手里接过名单,粗略地一扫,果然是灵药的笔迹。

“这是一张防备名单,金陵盛世已至,不宜见血。”

陈常之和赵元华对视一眼,都有些失望,但是也有点复杂的暖意。谁都希望自己的主上,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没有人愿意为狠戾的主上卖命。

这一点来看,侯玄演不会像当朝太祖高皇帝一样,大开杀戒。

赵元华和陈常之知道,他们都是最锋利的刀,一旦没有了猎物,势必会藏刀入鞘。跟着侯玄演做事,让他们有了一种安全感。侯玄演不是朱元璋,他们才得免兔死狗烹的下场。

“我等敬王爷一杯!”

内宅里,顾菱儿作为当家主母,带着一众妻妾招待来访的女眷。

不同于外面的洒脱简单,内院的酒席就显得正规了很多,官儿的女眷们华服盛妆,举止知礼,顾菱儿反倒有些淡妆家居,看上去随意的很。

十三岁的少女在黄樱儿的逼迫下,出来招待女客,气的她牙根痒痒。但是没有办法,黄樱儿和她的两个丫鬟,可谓是内院一霸,她们不但武功高强,势力还大,顾菱儿只好忍气吞声。

尤其是这个人惯会在夫君面前装样,一副低眉顺气的温驯模样,离开了夫君就原形毕露,霸道得很。

好在这些女客极会说话,不一会就哄得小妮子眉开眼笑,内援的气氛也逐渐欢洽起来。这时候一个丫鬟带着三个新人来到内院,她们刚到这里,就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三个女孩儿脸庞稚嫩,好似幼女,但是那峰挺的酥胸高耸入云,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脚面,纤细的腰肢下圆月美臀更是让人眼红,比今儿个八月十五的月亮还圆。

顾菱儿赶忙问道:“杏儿,这是什么人?”

“夫人,这是洪一浊大人献给老爷的三个大同侍女,老爷让带到内院拜见各位夫人,然后安排住宿。”

当初洪一浊答应给侯玄演物色几个最擅长坐上去自己动的大同婆娘,谁知道后来杳无音信。前几天侯玄演突然想起这个事来,专门派人骂了他一顿,这次才有了三个新人入门。

三个人一听这个少女模样的女孩,竟然就是王妃,当即款款拜倒。这一下更是不得了,浑圆挺翘气的顾菱儿银牙暗咬,内心虽然不服气,但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微微隆起的前胸,顿时垂头丧气。

三个新侍女等着夫人训话,却一直不见动静,也不敢抬头。顾菱儿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笑着眯起月牙儿般的眼睛,咬着唇道:“快带去给樱儿姐姐看看。”

ps:

各位读者老爷,新的番外在全订群已传,欢迎大家进群观看

支持正版阅读,少看盗版,对身体好。据说看盗版容易阳痿

第四百七十六章 禅位

景祐五年八月,一封诏书震惊天下,举世震惊议论哗然,然后冷静下来后一想,又是必然的事情。

“咨尔越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爰自书契,降逮三、五,莫不以上圣君四海,止戈定大业。

然则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曩者李逆倡乱,聚贼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开关迎贼,遂事羁縻,维时中邦,大势已去,义士窜伏,迂儒小生,勿能自固,遂被迫胁,反颜事仇,渐化腥羶,遂忘大义,肆逆滔天,窃据万里。

值此倾覆之际,皇父越王,乘时跃起,云集响应,扶危拯溺,自南狙北,东征西伐。拓土开疆,大庇氓黎,义洽四海,威震八荒。

是用仰祗皇灵,俯顺群议,敬禅神器,授帝位于尔躬。王其钦顺天命,率循训典,底绥四国,用保天休,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侯玄演在三次推辞之后,于王府接受了逊位诏书。并且宣布国号不变,宗庙不改,仍然祭祀大明历朝先帝。

春和殿里,怀抱着朱琳灏的灵药,低头问道:“终究你是一朝人王帝主,等你长大之后,会忌恨你的皇父么?”

朱琳灏根本在她怀里待不住,小手小脚暗暗聚力,想要挣脱怀抱。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力气竟然不小,浑然不似一个女童。

不一会就从灵药的怀里挣脱出来,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生怕再被抓住。

灵药笑道:“拿你当一个男孩来养,果真养出个假小子。”

大明的国号不变,宗庙不改意味着皇家宗庙中依然供奉着朱元璋等人的牌位,这需要新皇帝有着超常的气魄。

能做到这一点,一些仍然心向故明的大臣,也可以接受。侯玄演自己本身十分敬重太祖高皇帝,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丰功伟绩,让他每逢年祭前去祭奠一番他也没有意见。

为后世诟病的朱元璋,被一部清史诋毁的面目全非,这些心虚的小人连画像都要伪造,还有什么是真的?更让人心寒的是,每一个后世的学生都要学习的历史课本上,竟然将丑化明太祖的尖嘴猴腮鞋拔子脸堂而皇之地印刷,不知道编书人是要表达什么样的龌龊心思。

最可笑的是,他们伪造的太祖画像,竟然是满清的服饰特征,帽子上的那块白色“帽正”、“广字领,就是一块铁证。试问我大明开国皇帝,如何会佩戴两百年后的清代特征的帽子?

禅位的阻力,被侯玄演降到了最低。张煌言、张名振、夏允彝等比较忠贞的官员,非常感激侯玄演的这个度量,也全了他们的名声,现在大明日渐强盛,可以预见的是在这个朝代大有可为,谁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殉国。

而且近年来皇帝陛下越来越明显地显露出一些女孩儿的特征,结合前段时间的流言蜚语,让大臣们更加害怕。

磨刀霍霍的潜象营,没有半点发挥之地,整个大典期间并无闹事的官员。侯玄演掌权太久了,如果摄政是培育苗秧,称帝就是瓜熟蒂落。

登基大典的举行,更是被简化了许多,侯玄演这些年一直是没有名号的皇帝,根本不需要着重的仪式,反而让一切显得顺其自然。

就好像是一场顺理成章的升迁一样,文武百官在受禅大典上,见证了侯玄演乘天子銮舆,受百官朝贺。

今年仍为景祐五年,从明年元月开始,议定新帝年号。然后侯玄演追封自己的父母帝后称号,册立黄樱儿为皇后,朱琳灏为景王,并立苏州为陪都。景王年幼,并不设府,仍留在原皇父身边。

完成了一套的禅让大典之后,饶是侯玄演身强力壮,也出了一身的汗。坐在龙椅上,半敞着胸怀呼呼地喘气。

灵药巧笑嫣嫣地走了过来,捏着一把宫扇殷勤地打扇,一边娇笑道:“奴婢给陛下纳扇,恭祝吾皇安康。”

侯玄演一把将她捉到怀里,灵药的身子凉凉的,抱着十分舒服,侯玄演笑骂道:“可算是遂了你们的意了,从此老子就要困在这个皇宫内,不得自由了。”

“爷说哪里话,天下都是您的,谁还敢拦您不成。而且爷,您以后可得自称朕了。”

侯玄演下旨自己仍然住在王府的同时,也没有让工部修葺皇城,一时间大臣们暗地里嘀咕起来,都以为侯玄演存了迁都之意。

这时候忙里偷闲,正想好好休息一下的侯玄演,马上就接到了北方的奏章。

因为胡八万打的太快,如同一个杀戮机器,将朝鲜西方三道杀得尸横遍野,就像一个被压到最底的弹簧,朝鲜各地的反抗势力层出不穷,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对后勤运输队伍来说,简直是不厌其烦。

侯玄演这才想起忘了跟阎应元说一声,找一个合适的傀儡,扶持起来。

不同于后世的大公鸡,如今的国土包含蒙古和满洲,就像是一只蓄势跃击的猛兽,而朝鲜和日本更像两颗獠牙。侯玄演知道按照自己的设想,这一只猛兽,即将撕咬整个世界。

因为侯玄演忙着登基,遗忘的这件小事,让朝鲜哀鸿遍野。有时候历史洪流中的某一朵滔天巨浪,其实就是因为站在风口浪尖的人物一点疏忽,时势造英雄的同时,更多的是英雄造就时势。

在沈阳,阎应元捧着新帝圣旨,不禁陷入了深思。朝鲜的局势想要扶持一个傀儡,必须是有一定的公信力,至少可以稳定后方的。这样一来,自己的人马才能安心继续往东打,那里有李倧最后的势力和一根搅屎棍子般的苏克萨哈。

这时候,李德久的“使船政变”后建立的小朝廷,就落入了他的眼中。这个小朝廷在朝鲜人中很有市场,而且相对比较开明,懂得抚恤民众。侯玄演对此不置可否,扶持谁不重要,听话就行。

黄昏的残阳如血,在黄海道的一隅,破败的军营外面迎来了盔甲鲜明的兵马,哆哆嗦嗦的朝鲜人摸起简陋的武器,隔着木板磊成的“工事”,看着犹如神兵的骏马和骑士,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无力抵抗。

“奉吾皇之命,我等前来宣读册立朝鲜国王圣旨,李德久父子何在?”

从人群中,簇拥出一对父子,脸上神情激动,看着眼前的大明兵将。

刚刚兴起就被胡八万差点顺手灭掉的李德久,终于等来了大明的使者,一个新的朝鲜王朝开始了它的历史。

第四百七十七章 平等条约

日本江户,德川家光带着几个侍卫,来到龚自方的府邸中。

龚自方在自家院中,种植了许多奇花异草,日日照看过的逍遥惬意。

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荒凉,虽然没有金陵的繁华和安逸,但是倒也过得优哉游哉。

听了门口小兵的禀报,龚自方穿着便装,迈步走到厅内。

因为汉风东渡,现在的日本人也很少穿着那些丑陋的传统服饰,德川家光本人都穿着汉服。

“国主大人亲自莅临,不知有何请教?”

德川家光看见这个人就心烦,同样是派驻日本的都督,朱大典和蔼可亲,龚自方则显得难相处了许多。

因为酒井信光的莽撞,德川家失去了八万能战善战的倭兵,这让各地的大名藩都不淡定了。

大家本来都是猴子丰臣秀吉的手下,你德川家康突然跳出来做老大,不就是因为实力强横我们打不过你么。现在你的武士都死了,还想要做征夷大将军,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德川家光急的嘴上起了一排的水泡,看上去十分恶心,强忍着怒气说道:“龚大人,萨摩藩和长洲藩,现在已经公开不听从我的调遣,听说他们还在招兵买马,调动武士,我的人在朝鲜死的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将很难控制住局面。”

龚自方怒气冲冲,拍桌怒吼:“简直太不像话了!国主大人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就不会承认他们合法的,只有德川才是日本正统。”

德川家光气的差点吐血,强行咽下去之后,和颜悦色地说道:“龚都督,我们需要大明水师的支持,我们的兵力不足以弹压叛乱。”

刚才还怒气冲天,义愤填膺的龚自方,突然变得忧愁起来,叹气道:“不瞒你说,我们大明也是内忧外患,我的手下其实是没有兵马的,全都是借调来的登莱水师。他们属于兵部,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无权擅自调动,因为水师打仗,太费钱了。要知道现在造一艘船,可不便宜啊,还有大炮火药、盔甲粮草、兵饷赏金,这都是钱啊。

大明打了这么久的仗,大家都知道国库已经空虚,只是碍着面子不敢说罢了。我龚自方磊落君子,不怕嫌隙,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大明没钱了。”

德川家光瞪着眼,双手支在桌子上,眼看就要暴起,龚自方眼皮一抹,端起茶来轻轻吹着白雾。

“那需要多少银子?”德川家光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现在没有那个资本,和大明决裂。

龚自方突然来了精神,放下茶杯,说道:“国主说的哪里话,大明和日本是兄弟之邦,帮你们打仗还伸手要钱的事,我龚自方做不出来。就算是朝廷要这样干,我也得拼死直谏!

德川家族的武士尸骨未寒,我们不是刻薄的人,你放心不要日本一两银子,只要将这份合约签了就行。”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德川家光见他早有准备,竟然还装模作样了半天,心中将他的可憎度又拔高了一个档次。

龚自方不但非常贴心的提前备好了合约,还准备了一份日文的,一起推到德川家光的面前。

“互为开商国条约?”德川家光稍微有些诧异,本以为他会盯上自己的石见银矿,没想到只是通商的事。

仔细一看,德川家光就发现这份条约的恶毒之处,上面写的合约看上去甚至十分公平。

大明和日本互相开商,两国都不收取彼此商人的关税,如此一来日本和大明在商界就真的如同一个国家一样。

但是其中的弯弯绕就在于大明的货物在日本都是抢手货,大明的商人来日本往往能赚的盆满钵满,但是日本的货物在大明很难卖出去。

本来大明商人给日本上缴的关税,是他们财政收入的一大部分,从长远看,这样一来损失的钱甚至比交出银矿还多。

龚自方看着德川家光,心底也有些紧张,这件事办成了就是一个成例,将来可以给侯玄演上书,让海外到处都这么办。

最终德川家光还是决定解燃眉之急,痛快地答应下来,毕竟这件事的危害是长远的,但是萨摩藩和长洲藩的威胁,近在眼前。就像是一个濒临渴死的人,你告诉他有一桶水不干净,喝多了之后可能会对身体不好。那他喝还是不喝?

龚自方拿到合约之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拍着胸脯说道:“国主放心,我这就上书请兵,区区两个大名藩还敢对幕府将军不敬,简直是岂有此理!”

龚自方远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可怜,他想调动松江水师和登莱水师,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侯玄演给了他全权指挥两个水师所有将领的权利,甚至还可以调动山东的兵马。

日本的街头,又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一副备战的忙乱喧嚣。

无数训练有素的兵马,被水师运抵日本,长崎港上已经是甲胄如云,刀枪如林。刚从山海关退回的山东兵马,从登州上船;浙兵从吴淞江所上船,登陆到日本国土。

日本的国土狭长,从海面山可以迅速调兵攻打几个强藩的老巢,所以大明水师的威慑力十足。巨舰大炮的组合,更是让人闻风丧胆,很快就肆虐整个日本。

龚自方十分配合地帮助德川家光大杀四方,只要幕府一句话,说打谁就打谁。德川家光就像是一个用惯了新手村武器的玩家,突然有一天获得了逆天的武器,体验了一把开挂的感觉,把所有不听话的大名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番。

一辆马车上,来自萨摩藩的大名岛津纲贵被囚车押往江户。

在日本和幕府关系亲近的大名藩属在江户即现在的东京附近,而关系越疏远其属地就离江户越远。萨摩藩在日本四岛的最西,与幕府的关系可想而知。

在和佛朗机人还有荷兰人的偷偷摸摸的交易中,萨摩藩逐渐成长起来,这些年势力激增。这也让他们敢于和德川幕府叫板,毕竟佛朗机人和荷兰人扶持下,他们的武器比德川先进。

但是即使如此,也远远不是大明水师的对手,很快就被攻破鹿儿岛,全家都被抓到了江户。

趁此机会,德川家光横扫几个强藩,彻底把他们抹除,由自己直接接管他们的领地。

日本,逐渐稳定了下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派兵增援

在一众大臣的劝谏声中,侯玄演还是举家搬进了紫禁城,他本来就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

乾清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一遍,全部的桌椅板凳全都换了新的,饶是如此坤宁宫和春和殿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侯玄演并不是一个怠政的人,但是想让他和朱元璋一样,天天扎在工作上是不可能的。

在奉天殿处理了半天政务,侯玄演起身伸了个懒腰,不是他不想再批阅了,因为今日的奏章全是上表称贺,各种肉麻的奉承让侯玄演有些反胃。

连续这么多天,举国上下还没有从皇父登基成为皇帝的余震中醒来,各种贺表贺礼被送到京城。

侯玄演在奏章堆中,揪出几张邸报,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中间的一行小字里,虽然版位不多,但是及其精炼的浓缩出一篇绘声绘色的香艳小故事,让侯玄演读后欲罢不能,恨不得马上去后宫试验一番。

正在他沉浸在阅读的海洋中,咧着嘴傻笑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陛下,臣有本要奏。”

侯玄演马上放下邸报,抬头一看是在殿中和他一块处理政务的张煌言,轻咳一声问道:“何事?”

“陛下,臣仔细看了靖北湘西侯夏完淳传来的几封奏章,发现罗刹国不容小视,准噶尔汗国也是一个实力不俗的潜在敌人,靖北孤立在塞外虽有满洲征辽军为其后盾,尚显不足。不如早发兵马,彻底平定漠北,教罗刹国不敢再起南下之心。”

侯玄演眼神逐渐恢复正常,凝神沉默片刻,说道:“漠北,向来是四战之地,你方唱罢我登场,铁打的草原流水的胡夷。现在我们既然设立了靖北省,就要把漠北当成自己的国土,漠北的子民不分胡汉也都是我们大明的子民。平定草原,北征罗刹是我早就定下的国策,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那一支兵马可堪发派呢?”

张煌言脸色兴奋,直言道:“下官愿率浙江、湖广兵马,前去漠北参战。”

侯玄演摇头道:“不行,你去还不如朕亲自去呢,你身为一个大学士,好好地待在这里跟朕一起治理江山。再说了,浙兵和湘兵累年征战,虽是精兵老卒,但是也有个乏累的时候。当初血战山海关,我就答应他们,让他们在家乡修整一年。蜀国公杨展此时还在金陵,朕以为川兵出蜀,是个不错的主意。”

张煌言神色一黯,破罐子破摔,没好气地说道:“陛下所言有理,臣无异议”

张煌言有理由生气,当初荆襄鏖战,侯玄演亲口告诉他将来有机会一定让他统兵征战,到时到现在张煌言还没有单独领兵呢。

唯一一次就是初出茅庐的时候,碰到了穷途末路的洪承畴,被好好教育了一番。

侯玄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你不想待在金陵,老子还不想呢,我捞不着出去,都给我乖乖待在这里。

一群宦官宫女簇拥而上,围着侯玄演不胜其烦,迈步来到暖芳阁内,将他们全都打发走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皇宫就像是一座围城,侯玄演现在无比了解朱琳灏的心境,可怜她一个三四岁的女娃,竟然就在这种环境中熬了这么久,怪不得一说出宫这小丫头就跟猴一样兴奋呢。

“来人!取一身便装来。”

小内侍忧心忡忡,问道:“陛下,要去何处?”

“蜀国公的住在哪儿,就去哪里,朕有国事相商。”

杨展在金陵,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乐不思蜀,金陵城的风物人情都是极好的,在栖霞山赏枫叶,去秦淮河听小曲,长干里酒楼林立,乌衣巷胜迹遍览。

乐淘淘的杨展刚带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游览了金陵第一名胜莫愁湖,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圣驾亲临的消息。

大吃一惊的杨展赶紧换好了衣服,将侯玄演恭恭敬敬地迎进自己在金陵置办的宅子里,像他这样拥兵在外的封疆大吏,在禅位期间不约而同地来到金陵,一是为了表示忠心,二是为了避嫌。没想到陛下刚刚称帝,就来自己这里,杨展实在想不到为了什么。毕竟若是一般的政务,也是将他宣到殿中,万没有亲自来的道理。

心怀忐忑的杨展匆匆迎驾,现在他们可不是当初同游西湖的上下级关系了,如今君臣有别,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缺的。

“参加吾皇。”上来便抱拳躬身一拜。

侯玄演赶忙上前,扶起他说道:“平身平身。”

杨展这才发现,陛下竟然穿着一声锦缎白衫,没有穿黄袍。

“宫中憋闷的很,朕出来透透气。”侯玄演见他眼中疑惑,主动答疑。

杨展这才轻松下来,脸上笑意盈盈,赶忙喜滋滋地吩咐下人备酒。蜀国公府的下人和家眷也吓了一跳,皇帝陛下竟然亲自来了,得到备宴的口信这才转惊为喜。

做了皇帝就是这样,所谓高处不胜寒,身为九五之尊,身边的旧部、下属再也很难像以前一样热络了。从前提着一壶酒,到处蹭饭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皇帝来了,酒宴自然不能太差,很快一道道精美的小菜被端了上来。侯玄演拉着杨展一起入座,君臣二人再次对饮起来。

侯玄演边吃边说道:“朕这次来,顺便给你安排一个任务。”

杨展大表忠心,说道:“陛下尽管吩咐,微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你回去之后带川兵去一趟漠北,夏完淳和罗刹人打的热闹,他害怕准噶尔人心怀不轨,你们去看着点,见事不好顺便把他们灭了。”

杨展一听喜上眉梢,终于又有机会大展拳脚了,当初他们川兵差点就从汉中打到北平。要不是马灵药的一番话,现在统领大军在漠北奋战的就不是夏完淳,而是他杨展了。

现在陛下亲自登门,还让自己率兵出击,这可是天子的无上信任啊。

“臣和川兵将士,愿为陛下扫清漠北,砥定边疆!”

第四百七十九章 瘦马

侯玄演从杨展的府上出来,蜀国公一家老小笑的合不拢嘴,恭送皇帝回宫。

看着日头才刚刚黄昏,侯玄演歪着头想到谁家去蹭个晚饭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朝柱国张煌言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马,在国公府门口经过,那匹马身上的肋骨都能看到,一看就是老弱至极,可能是害了什么病,马上要死了。

这可真是蹊跷事,侯玄演虽然喝的醉醺醺的,但是也知道自己的眼神没有问题。

他揉了揉眼睛,问道:“秦禾,那个人是张煌言么?”

“陛下,正是大学士张煌言。”

金陵城内往来行人摩肩接踵,侯玄演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也没有追问,看着张煌言牵马离开,望了眼西边说道:“时辰还早,去吴易府上看看,我和他满剌加一别,还没一起喝过酒呢。”

秦禾一脸犹豫,还是硬着头皮劝道:“陛下,不回宫么?”

“聒噪!吴易和我既是君臣,情同兄弟,他从海外蛮夷之地回京,为我治理满剌加这么久,我岂能不去探望。”

秦禾无可奈何,只好前面带路,好在道路两旁都有隐藏的侍卫。

走了没几步,刚转过一个路口,在一个皮货店门口,侯玄演又看到了牵着瘦马的张煌言。

张煌言一声普通的青色衣衫,头戴方巾拢发,垂袖而过,老马不用牵引慢慢地跟在他的后面,堂堂的内阁学士,此时看上去更像是个落魄的中年文士。

侯玄演的好奇心算是按捺不住了,前面的张煌言走的慢慢悠悠,侯玄演快步上前拍了下肩膀。

张煌言回头一看,故作震惊,还不能透漏他的身份,低声道:“呀,陛下怎么出宫了,恕微臣大街之上不能全礼。”

侯玄演撇着嘴说道:“少来这一套,我问你,我给你们定的俸禄还算不菲吧?”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小,堂堂的皇帝和内阁大学士,倒像是两个贼子在街上商量怎么行窃。

“陛下仁恕慷慨,古来无人能及。”

“那你为何牵着一匹老马,还瘦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我不给你们发俸禄呢,堂堂的阁老如此上街,岂不是要让有心人说朝廷的闲话,成何体统!”

张煌言心中一喜,暗道:终于等到你发问了。

他突然抬高了声音,抬头挺胸扬声道:“侯公子有所不知,此马本来健硕无比,在下非常喜欢骑乘。拍着它的鬃毛说道‘好马儿,你好好跑,我一天喂你三次上好的草料’。说完之后,你猜怎么着?哎,在下就是不喂,一根草也不给它吃,久而久之它就成了这副样子。所以说,这马落到这步田地,并不是因其老了病了跑不动了,只因为在下言而无信也。”

张煌言说道言而无信四个字的时候,拍着胸脯高挑大拇哥,一脸的自豪。

周围的围观百姓,指指点点,掩嘴偷笑。

侯玄演气的脸色涨红,鼻息粗重,这厮分明就是影射自己答应了他没有做到。

看来这匹羸弱老马,不知道是他从哪里弄来的,故意前来恶心自己。

侯玄演气咻咻地回到皇宫,在没有半点兴致,到最后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这么想打仗,就让他去好了,省的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恶心人。”

当天夜里,张煌言正在家中喝着小酒的时候,圣旨到了。

宣旨的小太监雄赳赳气昂昂,挺胸抬头,语气高傲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今有大学士张煌言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钦赐张煌言为御兵营前部中军挂龙虎将军印,率应天四府兵马十万,赴漠北戡乱。自古道蛇无头不行,靖北有湘西侯、蜀国公两路兵马,将兵在外不论名爵,应以夏完淳为三军主将,卿领兵助之,宜听调令,不得擅专。

漠北群敌环伺,惟愿众卿兴兵讨寇,早报凯歌,勿失朕望。

钦此”

张煌言接旨谢恩,心中兴奋不已,吩咐家人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就入宫拜别圣上,统兵启程。

第二天一早,侯玄演将杨展和张煌言送出了金陵皇城,他们即将奔赴一个侯玄演从未到过的战场。

自从北伐以来,侯玄演大小战事亲力亲为,终于到了可以居京城指挥的时候了,这是明末腐烂透了的吏治重新焕发生机的表现。

此时在靖北军的前线,一排排的长枪,是哥萨克人标志性的武器,上面系着他们的脑袋。

这已经成了每次战后都有的场景,对此罗刹人恨得牙根痒痒却没有什么办法,真的打不过

火器的压制和阵法的克制,让长枪骑兵成为了一个笑话,但是哥萨克人还没有这个智慧仓促间改变自己的战法。

图巴佐夫已经收起了自己的傲慢和自大,开始在草原上磊石头城,企图防守住不断增兵的靖北军。

夏完淳也有自己的担忧,没敢贸然深入,他在等着援兵的到来,朝廷已经传来旨意,将会有两路大军支援。

相比于哥萨克骑兵的威胁,夏完淳更担心另一件事,就是即将到来的冬天。

据靖北军中的蒙古兵说,乌梁海到了冬天就是一个吃人的地狱,没有牲畜和人能够活着走出它的暴风雪,而漠北的冬天很早就会到来。

想在冬天前和罗刹人决战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些人仗着草原的广袤,逃起来十分的便利。

在靖北军驻扎的这片草原,往更北的地方看去,一天到头都是黑沉沉、昏惨惨的。

夏完淳抬头望了一眼,眼底抹过意思忧色,转头道:“召集诸将,到我大帐中来。”

靖北军中,中上级武将大多都是汉人,几场战阵下来已经对凶名在外的哥萨克骑兵起了一些轻视的心思。这也是难免会发生的,谁也不会对自己的手下败将有太多的尊重。

夏完淳扫视了一圈,将这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轻咳一声说道:“诸位,寒冬将至,我有意暂时南撤,训练新募的兵马。”

帐中的众将惊愕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互相对视起来,才确信刚才湘西侯的话不是自己听错了。

“咳咳。”夏完淳发出声音。

“漠北不比中原,在这里寸土必争是没有意义的,乌梁海很多地方人畜不能存活。等到冬天到了,我们根本不具备在此作战的条件。与其在此地和罗刹人僵持,不如退回乌梁府。新募的蒙古各部落的兵马,不懂得阵法和火器的使用;而陕甘九边来的汉儿,骑术尚有待精进。等到来年开春,天气转暖,我们再率领训练好的精锐士卒前来,必能一举荡平敌酋。”

诸将交头接耳,有一部分赞成,有一部分大摇其头。

在长城以南,因为天气原因还有城池的缘故,从来没有打了胜仗撤退这么远的先例。这些人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砰地一声,夏完淳一拳砸在桌案上,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说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无需再议,回去准备吧!”

夏完淳年纪虽小,但是资历摆在那里,他既然拍板了也没有人敢违抗军令,纷纷起身退出大帐。

第四百八十章 赏花

望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军营,罗刹人终于从他们的石头城中走了出来,收拾那些挂着他们战友首级的长枪。

图巴佐夫脸色沉郁,他本来准备趁着风寒,给与靖北军致命一击。毕竟他的战士有着充足的冰天雪地作战的经验,但是靖北军赖以成名的火炮却会在冬天的寒冷中出现各种问题。

可惜的是,他们竟然就这样撤了

就像是蓄谋已久的一记重拳,突然失去了目标,图巴佐夫心里窝囊到了极点。

撤回乌梁府南边的靖北大军,在辽阔的草原上尽情地操练,陕甘新兵抚摸着自己的战马,爱不释手。

侯玄演对这个地方的战争,已经有了一丝的厌倦,但是不打又不行。沙俄的脚伸的太长了,眼下正是他们疯狂往东方扩张的时候,不在这个时候遏制住这头熊,等他们站稳了脚跟,熊口夺食的难度将会大幅增加。

西伯利亚的树木和矿产,迟早要成为重要的资源,这是一场为未来而打的战争。

在徭役和农民赋税为主的朝廷统治下,对外扩张的战争是无法谋取到等同的利益的,只有商业发达、工业先进的国家,才能通过对外战争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大漠的战争,无法为本国的商人带来市场,只是提供了一些毛皮、牲畜的原料地。

如果不是国库充盈,仅仅漠北的战场就足以拖垮底蕴深厚的大明,侯玄演知道自己的帝国刚刚起步,经不起这么折腾,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财源,来供养这场战争。

就在这种焦虑中,西南传来了利好消息,暹罗国王在荷兰人的支持下,悍然进攻安南。

安南也就是后世的越南,这里其实名义上不是大明的属国,而是大明的属地。

永乐帝期,朱棣派兵出师越南,推翻了胡朝,并在越南交阯布政使司地图设交趾布政使司,对越南进行直接统治。后来他的孙子朱瞻基撤了交趾,此举直接动摇了大明在南洋的震慑力,动摇了明朝的宗主国地位。从此这个地方的小国,都变得不再驯服。

自从弃置交趾以后,安南的历代统治者都将大明视为敌人,彼此间摩擦不断。后来嘉靖帝下决心收复故土,当时的安南皇帝莫登庸吓得与大臣数十人自缚跪拜,入镇南关向明朝官员纳地请降,明朝将安南国降为安南都统使司,从一个属国降为属地,名义上纳入了大明的疆土,实际上还是别人自治。

莫家的这次投降,也给大明留下了好的印象,朝廷对这个识时务的小子很满意。所以后来安南的黎朝重新复位,南方后黎朝复国后,黎朝得以中兴。黎世宗遣使赴大明,请求明廷恢复过往“安南国王”的册封,但是明廷以局势未定为由,暂时授予“安南都统使”头衔。按理说莫氏是造反的逆贼,黎氏推翻了莫氏,护犊子的大明就告诉黎氏,你们夺权可以,要割让高平、太原给莫氏子孙。

形势比人强,黎氏虽然万分不愿意,也只好忍气吞声让宿敌莫氏子孙占据两个城池。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秋来江南风景异,总是一种别样的感觉,让人流连忘返。尤其是那满院的菊花,更是观赏性和采摘乐趣十足。

此刻侯玄演就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和卞赛赛,赏玩菊花,累的满身是汗。

卞赛赛双手撑地,玉腿高跷,蹲伏其上。侯玄演将双手枕在头下,仰面朝上,观其出入。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

侯玄演见她蹙眉隐忍,星眼朦胧,莺声哀鸣,柳腰款摆,一时间被这美景感染。双手扳其股,直没至根,抵于极深处,一xie如注。

深秋赏菊花虽然是个雅事,可着实费力气,尤其是卞赛赛这样的弱质女流,当即被侯玄演揽在怀里,柔声安慰。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的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吓得卞赛赛想要起身,侯玄演说道:“无妨,是灵药来了。”

灵药在侯府的时候,还是一个少女,卞赛赛哪里想到侯玄演这么禽兽,还以为这两年过去了,灵药还是个懵懂的少女呢,吓得更加紧张起身穿衣。仓促间收拾一下,然后捂着屁股逃离现场。临走还不忘将侯玄演的袍子一撩,帮他盖上。

灵药来了之后,琼鼻一吸,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脸色顿时红了,小声道:“爷,交趾传来消息,缅甸国王进攻安南黎氏,他们正求救哩。”

侯玄演神色一喜,只感觉比刚才还舒服,站起身来说道:“什么时候的事?”

“消息传过来,已经是半个月了,估计此时暹罗人已经下很多地方了。”

侯玄演笑道:“无妨,他就是全部被打下来,也是一个好事。我们伸向南洋这块地方的机会,终于来了。”

灵药当然不知道侯玄演的打算,皱着鼻子说道:“爷,保护安南可以立威,毕竟他是我们的藩属,但是向其他地方出兵,好像没有什么好处。”

“我的傻药儿,怎么没好处?整个南洋是我的粮仓和港口,不取下这个地方,我拿什么养着漠北的几十万大军。”

侯玄演在北境绵长的国境线上,陈兵百万,良将千员,整个江南唯一成建制的兵马,就是湘兵营。正好此地距离安南比较近,这并不是偶然,侯玄演早就有所规划,若不是荷兰人率先动手,他也得着手找点缘由出兵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金陵讲武堂里,学子几千人,日夜研习兵法,操练骑射,教习火器。这一仗没有什么强敌,正好拉出来练练手。满剌加的驻军、福建水师,也可以支援参战,我们两面出击。”

灵药目瞪口呆地看着意气风发的侯玄演,心中突然一哆嗦,这件事不会是老爷早就谋划好了的吧?

侯玄演紧了紧腰带,拉着灵药的手说道:“走,我们去一趟讲武堂,给这群小子动员一下。”

第四百八十一章 杀意

讲武堂位于金陵城郊的栖霞山下,一来此地远离闹市繁华区域,可以尽情地试验火铳和火炮。二来也方便学员操练,毕竟一万多人的规模,一般的地方还真装不下。

身为天子,自然有天子的銮舆仪仗,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簇拥着中间的马车,沿途百姓皆驻足观看。

“这还是陛下登基之后第一次出城呢。”

“可不是么,以前经常可以见到陛下,现在见一次可难了。”

灵药一袭青衫头上青丝拢发,标准的士子打扮,就是有点俊俏的不像话。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一路上虽有侍卫开道,仍然是引了很多百姓围观。

轻轻拍了她的手掌一下,侯玄演瞪眼道:“把帘子放下,穿这么单薄,当心着凉。”

灵药听出他话里的关心,就势钻到侯玄演怀里,心底软软的抿嘴一笑,嫣然道:“知道啦。”

等到了栖霞山下,漫山的红叶,就像是团团燃着的火焰,是一道迷人风景线。

栖霞山共有三个山峰,主峰凤翔峰卓立天外,东峰名曰龙山,西峰状似伏虎,山上枫林、乌柏林连绵成片。

在山谷中,有一处占地极大的建筑群,就是大明军官的摇篮,金陵讲武堂。

在这里的教头都是从军队中选调来的,往往是任职一段时间,就会换人。

当值的武将是风字营的一员参将,名叫赵安平,当初风字营随侯玄演入川作战,赵安平还是一个普通士卒,他在伏击马应试的战斗中立下大功,被提拔起来。后来屡立战功,如今已经混到了从五品的武略将军。

早就接到消息的赵安平带着讲武堂几个高阶教头,在栖霞山下等候圣驾,自从他们的大帅登基之后,他还没有得见龙颜。

远远望见天子仪仗,赵安平的手紧张地搓在一块,以往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挂满了期待。

当先的秦禾认出了老战友,笑道:“赵安平,提了讲武堂总教头,也没见你请客。好啊,到了金陵城下避而不见,我看你是把旧日的情分都忘了。”

“秦统领说笑了,我倒是想请,您也得有空不是。”赵安平笑道:“陛下呢?”

“就在后面,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用搞这一套虚的仪式了,直接进去吧。”

赵安平等人赶紧让开道路,随着仪仗一起进入讲武堂内,侯玄演掀开车帘,站在马车前面,观望讲武堂内部。

狭长的山谷内,竟然出奇的十分宽敞,两侧的学员甲胄在身,腰杆挺直,看上去十分精神。

侯玄演还算满意,环视四周看到了跟在一旁的教头们,伸手一招。

赵安平等人忙不迭地凑了上来,就要躬身行礼,侯玄演扬声道:“讲武堂也是军营,军营之内,不施俗礼。”

一众教头这才起身,紧紧跟上,侯玄演指着赵安平说道:“你看上去有些眼熟,是不是在风字营待过?”

周围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赵安平自己也没有想到陛下还记得自己,受宠若惊,喜道:“陛下圣明,隆武二年臣在风字营追随陛下入川,以后就留在了襄阳,刚刚调回金陵讲武堂。”

侯玄演顿首道:“不错,能从襄阳调来金陵讲武堂,就说明了堵胤锡很看重你。尤其你还是风字营,不是他的忠贞营老部下,就更难能可贵了。”

说着话,已经到了讲武堂内的校场,此地已经出了山谷,是一片平地,足以容纳万人操练。扮作一个面如冠玉俊俏书生的马灵药从车中走出,陪伴在侯玄演身边,一起走到了高台上。

赵安平一挥手,鼓角声起,学堂内各处的学子纷纷集结前来校场。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几千人集结完毕,整齐地站在台下。

集结的速度,绝对是一个军队专业性的表现,更是纪律性和战斗力的表现。在战场上,能不能做到如臂指使,对一个指挥官来说是最重要的。

侯玄演对这些人很是满意,没有辜负自己建立讲武堂的初衷,将来就要靠这些即将成为中下级武将的年轻人,把这种精神传下去,自上而下的改进自己的军队。

阳光明媚而不刺眼,正是深秋特有的景色,侯玄演举目远眺,声音根本无法传遍,后面的很多人应该听不到自己的讲话。

好在军队现在也有了自己的邸报,讲武堂内学员回去之后,肯定都能看到。

轻轻了嗓子,侯玄演张嘴说道:“朕自起兵以来,兵祸连接干戈不止,四方扰攘而内乱不断。幸赖三军用命,将士一心,才有今日。

当初建奴南下,朕纠合江南义士,奋起而北伐。四年间枕戈而眠是甲胄常不离身,你们中有追随朕多年的老兵,也有烈士遗孤更有普通百姓,无论是何出身,都是讲武堂的学子,朕将一视同仁。

尔等于讲武堂中,日夜骑射,研习兵法,胸有韬略,腹藏机谋。如今漠北胡马当前;南洋群夷跳梁;朝鲜残敌仍在。此乃将士死战以报家国之际,朕要尔等披挂上阵,重振当年起鼓,再现父辈荣光。”

“愿为陛下效死!”

声震九霄,威扬江南,栖霞山外,几千个军官骑马奔赴各府。等待着朝廷任命的主将到位,就要去安南平叛。

侯玄演回到讲武堂的大堂,坐定之后小太监捧着一杯茶水过来:“圣上,喝点水润润嗓子。”

灵药微微一笑,眼波儿向侯玄演一荡,娇声道:“爷,真威风”

侯玄演摸了摸鼻子,叹道:“这些年轻人到了安南,才知道什么叫战争,他们上了这么久的课,终于要迎来第一次大考了。让赵安平进来吧!”

小太监应诺一声,一甩拂尘,昂着头高声宣道:“宣赵安平觐见。”

赵安平整了下甲胄,旁边的同僚帮他拍了拍灰尘,抱着头盔进到大堂中。

“参加吾皇。”赵安平单膝跪地,行的是军礼,看来是记住了侯玄演的话,在讲武堂不施俗礼。

侯玄演抿了口茶水,道:“起来吧,这次安南之乱,看似是我们和暹罗人打,实际上暹罗撮尔之邦弹丸之地,哪里有资格做我们的敌人。反倒是白皮番人狼子野心,想要扶持南洋群国,和我们做对。所以这一次朕的目的,不是打退暹罗,帮助黎氏收复土地这么简单。朕要在南洋立威,交趾布政司废弃多年,现在看来是一招昏棋,朕要重设交趾布政使,然后将附近番邦纳入其中,保护起来。”

赵安平听得头皮发麻,陛下这番话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要攻占南洋的小国,废国置县。

南洋山地纵横,气候古怪,民风剽悍。想要彻底收伏他们,并不容易。现在朝廷在漠北开疆扩土,把百万兵力按死在北部边疆,陛下竟然还嫌不够,要在南方开战。在赵安平看来,这有些穷兵黩武的意味了,但是他又不敢直言劝谏,只好委婉地表示:“陛下,南洋虽小,但是极难驯服。先前永乐帝派兵安定交趾,往往是等朝廷大军撤了,他们就聚众杀官,手段残忍血腥。”

侯玄演一拍桌子,沉声道:“他们敢?他们杀我一人,我就灭他一村。杀我三人,我就灭他一府。杀我十人,我就屠尽其国。自凡穷乡僻壤,必是刁民辈出,这些人心中没有敬畏之心,行事乖张狠戾,只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疼。等到咱们灭掉几个不开眼的小国,剩下的就会乖得跟狗一样,还会帮我们咬人哩。”

马灵药在一旁,眼中神采涟涟,看向侯玄演的眸子中充满了爱慕,再难移开目光。她就喜欢这样凶巴巴的老爷,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赵安平可就没有这种心思了,他望着熟悉的督帅,陌生的皇帝,重重地点了点头。

侯玄演冷笑一声,他们这些人不了解南洋的土著,那些人骨头里刻着欺软怕硬。几次印尼大屠杀,那些干巴巴的猴子,砸烂汉人的店铺,强1奸自己的邻居,将尸体切得一块块的取乐,就是因为他们一直这样干,却从未收到过惩罚。后世最近的一次,发生在洪水来袭的九八年,网上流传的图片让人触目惊心。(若是搜索印尼排华图片,估计每个十天八月缓不过压抑的心情。)

侯玄演的心中,已经确定了南征的挂帅之人,非此人不能砥定南洋。



第四百八十二章 回家

众所周知,明末的藩王是比较惨的,被李自成和张献忠杀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又被多铎、豪格捉到北京,然后被多尔衮杀完了。

只有逃到最南边的几个,朱由榔等人苟活下来,隆武帝驾崩的时候,这些人被当地的军阀扶持,建立了许多的小朝廷,尽数被侯玄演扫灭。

王朝更迭之下,残酷的让人心惊,两百年帝王之家开枝散叶,几十年就被杀的干干净净,世人唯一认可的皇室遗苗,原景祐帝朱琳灏,其实是个女孩。

偌大的紫禁城,看上去依然雄壮威严,但是此间主人已经换了。

皇宫之外的一角,一驾马车停在皇城下,马儿低着头吃草,老车夫拿着鞭子和主人说着话。

马士英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对待下人一向比较和善,尤其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更是看重自己身边的人。

不一会,皇城的小门侧开,马灵药身穿一袭紫衣,上面绣着两重心字,和平日里简单的打扮不同,竟然施了脂粉。整个人看上去鲜翠欲滴,容貌真生得比花解语、比玉生香。

马士英一见女儿,赶紧喜滋滋地迎了上去,说道:“怎么这才出来,是不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灵药嬉笑道:“都多久没回家了,人家不得打扮打扮么。”

马士英呵呵一笑,稍微有些心酸,自己的宝贝女儿确实很久没有回家了。准确的说,是从来到金陵定居之后,她还没有回去过。

赶车的马夫是府上的老仆,当初金陵陷落,马士英逃到南边抗清,家中被多铎屠杀一空,好在这个老仆外出免于一死。等到马士英重新入阁之后,又找到了他,还用他做自己的马夫。

看到灵药上前,老仆低头叫了声:“小姐。”

灵药神色一怔,对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称呼还不适应,很快就踩着地上的木墩上车。等到马士英也进车之后,老仆才将木墩放到车上,一扬马鞭凌空抽了个鞭花驾车离去。

马士英坐定之后,笑道:“这次陛下开恩,放你出宫回府一趟,可是因为药儿又立下什么功劳?”

灵药抬着头,幽幽地说道:“陛下他到春和殿,见我一个人可怜见的,就问我想不想回家一趟。”

马士英心底有些不是滋味,灵药被他当做礼物送到侯府做丫鬟,虽然侯玄演拿她当半个女儿养着,但是毕竟是个奴婢的身份,幸亏自己争气才到了现在的地位。

“照我说,你早怀上龙种,就凭陛下对你的宠爱,肯定封个贵妃。到时候回家省亲,就不是这般光景了,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虽然让你住在了春和殿,但是根本没有封妃子的苗头啊。”马士英一边咂摸着嘴,一边说道,浑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一脸的不开心。

高大的门楣前,匾额上写着马府两个字,进到里面却是简单雅致的小院。灵药下车之后,左右环顾,看着自己的家。到了金陵这么久,她还没有在自己的家里待过,这个府邸更是一步都不曾踏进来。

马士英的妻子死在清兵的刀下,儿子也被清兵杀了,为了延续香火娶了个续弦,是个普通清白人家的姑娘。

灵药年纪不大,但是心思手段都不是普通的少女,很快就和自己这个后妈熟络了,嬉笑说话里还带着亲昵。

吃过饭后,马士英将她带到书房,灵药往椅子上一座,看到自己父亲书桌上半封奏章,习惯性地读了起来。

马士英在一旁说道:“陛下宅心仁厚,不改大明的国号和宗庙,但是此举有失考量。如今陛下年富力强,威震四海,自然是没人敢出来作乱。但是将来百年之后,这就是一个祸根呐,肯定有人心怀不轨,会以次例图谋大位。”

灵药冷哼一声,说道:“此举乃是权宜之计,当时朝中仍然有人心向故明,我跟陛下说让他大开杀戒,陛下念及那些人为北伐出过力,不忍心下手。于是才用了这个方法,等到来年定新帝年号,阿爹再上此奏章,那时候陛下已经登基半年,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有不服的,也只能默认了。”

马士英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那为父这封奏章,倒是不急着上了。”

此时暖芳阁内,侯玄演正在召见自己的爱将,来自保靖州的土人彭柱泽。

彭柱泽在西南和土司血战了三年之久,那是真的你死我活的斗争,杀戮之盛往往是战败的一方全族被灭。等到侯玄演平定了北方,才腾出手来让杨展帮他彻底剿灭了土司余孽。

在西南作威作福千年的土司世家,被他杀得血流遍地,除了主动投降搬到江南定居的,几乎全部都是灭族。

现在西南的流官治下,各族混居之地,和中原江南也没有什么区别。大家一同识汉字、读汉书、说汉语,纷争反而少了,治安也变得太平起来。

暖芳阁内四面的窗子都开着,侯玄演半躺在龙椅上,看着彭柱泽说道:“你在西南做的不错,朕听说你还得了个诨号,叫做彭屠夫的。”

彭柱泽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道:“陛下,那些人视自己的土司位置如命,如果不根除”

侯玄演摆手道:“行了,没别的意思,你做的很好,不用惶恐。朕不是迂腐的皇帝,没有妇人之仁,这你是知道的。这次把你叫来,有一件大事要安排你去做。”

“陛下尽管吩咐,臣万死不辞。”

“朕没事要你死做什么,在我们南边有个交趾,你知道吧?”

“陛下是说安南吧,臣听说那里正在打仗,安南黎氏已经被赶到我们的云南求助了。”

侯玄演坐直了身子,说道:“嗯,没错,就是那个地方。安南名义上是我们的疆土,这次暹罗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捋朕的虎须。朕已经准备出兵讨伐,一举平定此地,将暹罗全境纳入交趾布政司,这次准备让你带兵前去,怎么样?”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夫目前犯

彭柱泽一听,喜上眉梢,咧着嘴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你先别高兴,区区一个暹罗怎么值得我们兴师动众,你这次去还有一个使命,就是想办法挑起和缅甸冲突。朕要你顺势灭了缅甸,将满剌加以北这些番国,纳入我们的版图。”

彭柱泽心中一惊,这可是大手笔,陛下再漠北开疆拓土这是上瘾了,怎么胃口这么大。朝廷川兵征战这样的大事,按说是要朝堂上文武百官参与谋划决定的,但是侯玄演此时的权威太重,一言足以定论。

“那些番国未见得会臣服,只怕是攻下容易,治理起来难呐。”

听完这句话,侯玄演不仅对他刮目相看,彭柱泽竟然有这个眼光,看来不光是一个打仗的人才,自己用他就更放心了。他拧了拧眉毛,说道:“朕派你去,也不光是打仗了,那些地方派文官治理起来困难,但是将军治理起来却很容易。但凡有不服从统治的,就是你的敌人,你就用对付敌人的手段去对付他,不管他是三岁的小孩,还是耄耋老叟,总之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彭柱泽听完这话,心底大有底气,那些番国人能有多么难驯,总不会比土人、狼人还凶吧,到时候一番尸山血海杀下来,还怕完不成陛下的吩咐?

侯玄演拍了拍手,一个小内侍端着斧钺印信进来,放到了彭柱泽身边。

侯玄演凝声道:“朕赐你印信,湖广、两广、福建、云南、贵州兵马任你抽调,钱粮供应武器辎重朕不会让你短缺,水师随时可以支援。你记住,朕要的是土地和港口,不是一群不服朝廷的乱民,必要的时候不要心软。”

彭柱泽眼色坚毅,这个汉子将千年的土司制度掀翻了天,自然不是怕事的人。既然圣上已经放权,自己又有何畏惧。

送走了彭柱泽,侯玄演起身舒了个懒腰,刚想迈步去春和殿,随行伺候的小李子说道:“陛下,您忘了,马姑娘已经被您恩赐回府了。”

侯玄演这才想起来,自己见她闷闷不乐,就让她回家一趟了。进宫之后一直是灵药在自己身边服侍,没了这个小东西,还有点不习惯。

侯玄演摸了摸鼻子,转头往后宫走去,深秋时候就属桂花的香气最为霸道,几乎遮掩了其他的气味,突然一阵低声的哭泣声传来,侯玄演眉头一皱,虽说深宫后院是最容易出故事的地方,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

停下脚步,拨开一丛藤蔓,一个宫装女子坐在满地的落叶山,正抱着双膝哭泣。

看那身影,应该是陈圆圆,侯玄演轻咳一声,陈圆圆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侯玄演,更加局促起来。

侯玄演疑心大起,挥了挥手屏退了自己身边的太监宫女,往石头上一坐,问道:“怎么了我的儿,躲在这里哭什么?”

陈圆圆哪敢将心里话说出来,低着头说道:“回陛下,奴是看见花都落了,有些伤感。”

侯玄演瞥了她一眼,勾了勾手,陈圆圆忙凑上前来。

在她的丰臀上拧了一把,笑骂道:“我看你是想吴三桂那个老汉奸了吧?前些天我派人将他在奸佞楼凌迟,你是不是心疼了?”

陈圆圆吓得花容失色,双膝一软跪倒地上,抱着侯玄演的双腿说道:“陛下冤煞圆圆了,奴的心里只有陛下一个,怎敢记着旁人。”

这要是别人侯玄演还可能有些惭愧,但是对吴三桂他实在是恨到了骨头里,几次三番差点被那老王八害的满盘皆输,这个汉奸实在是可恨。当初陈圆圆和吴三桂郎才女貌的,可能还有一些情愫在,也是难免的。

不过侯玄演并不在意,这个人说白了就是自己打仗的战利品,不同于黄樱儿和顾菱儿还有灵药、钱薇甚至卞赛赛,那些女子对自己情根深种,自己当然也有一份宠爱的心思。

眼前这个尤物,虽然长得倾国倾城,但是毕竟是抢来的。侯玄演也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日了她几次,她就死心塌地爱上自己,人家吴三桂还为她开关卖国呢。但是碰到她有很大的嫌疑,在这里为吴三桂哭泣,侯玄演就气不打一处来。

“跟朕来。”

奸佞祸国楼,是史上唯一一座为奸佞建的楼阁,上面摆满了各类罪人。他们的罪名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是满清南下的帮凶或者爪牙。

有史可法、何腾蛟这样的无能之辈、昏庸之人,他们窃居高位而碌碌无为,昏招跌出让清兵得利,让义士血白流;也有洪承畴、吴三桂、尚可喜这样的投敌汉奸。

其中吴三桂等人,又因为作恶太大,独门独院,单独有间房子。

看管奸佞祸国楼的守卫,将他们送到此地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推开木门,一个雕像栩栩如生,陈圆圆一看惊了一跳。

那是吴三桂伏法之前,金陵的雕像石匠们一起雕刻的,吴三桂穷途末路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在雕像旁,就是一个石碑,上面刻着他生平的功过罪恶。

“怎么样,见了旧人开心么?”侯玄演促狭问道。

陈圆圆不敢开口,侯玄演稍微有些生气,伸手一按陈圆圆久经他的调教,乖巧地蹲伏下去,不一会传来啾啾的声音和侯玄演舒畅的喘息。

不一会,侯玄演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陈圆圆拧着小腰,扭过白桃似的丰盈雪臀朝后撅起,侯玄演示威一般,用轻轻拍打,换来一声声呜呜的声音,就像是小动物哀鸣。

陈圆圆被迫扶着吴三桂的雕像,眼睛紧紧闭着,不一会又忍不住睁开,心中一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侯玄演毕竟不是心狠的人,将她揽了起来,陈圆圆破罐子破摔,使劲捶着他的胸口,雨点般的粉拳落下,却软绵绵的没有什么感觉。

“人家什么都给了你呜呜呜呜就知道作践人呜呜”

侯玄演俯视着她,恣意地大笑两声,抱着轻若无骨的陈圆圆走了出去。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两个小老弟

彭柱泽在西南各省,抽调精锐部队二十万,带着金陵、成都、长沙三府的讲武堂学员不下四千人,慢慢汇集前往广西思明府。

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雨势不大却淫雨霏霏半个月,浇的道路泥泞难走。

冷飕飕的雨滴扑在脸上,又阴又潮分外难受,二十万人排成一条长龙,在山区中艰难跋涉着。

彭柱泽带来的土兵和狼兵,相比之下就从容的多,他们很是习惯这样的天气和地形,走在前面开路。

此时距离出兵已经有半个月了,还没有到达广西地面上,西南地势崎岖难行,道路不同交通闭塞,尤其是火器难以运输。

而在海面上,福州水师和满剌加水师驻军,已经开始攻击暹罗南部本土,暹罗是汉人对他们的称呼,后世此地被叫做泰国。

早在五十年前,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就相继到达此地,强迫暹罗签订了通商条约。如今更是唆使他们,悍然进攻安南,将黎氏王朝赶到了大明避难。

金陵紫禁城中,暖芳阁内聚集了朝廷几个重臣,陈明遇、马士英、姜建勋坐在两侧,侯玄演望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将上面的标志从湖广挪到广西,叹道:“西南的道路太闭塞了,修起路来又十分耗费钱粮人工,下次打仗行军还是要从海上方便。”

几个官员皆面带忧色,陛下近来频繁对外征战,国库虽然充盈但是粮草已经捉襟见肘了。百万男儿在外征战,势必影响到耕种,再加上商业的兴起让田地里劳作的青壮变得越来越少。

往日里湖广这等产粮大省,今年的赋税都有一半是用银子代替,如今陛下又发兵南洋,披甲执锐的士卒不下二十万,可以预见的是这场战争又将消耗很多的粮食。

陈明遇看了一眼马士英和姜建勋,两个人赶忙避过头去,陈明遇一阵气苦,自从张煌言跑到漠北带兵打仗去了,朝中大小的劝谏事宜都推到了自己头上,身旁的两个滑头根本不管。

陛下脾气又坏,动辄就要骂人,陈明遇也稍微有些发怵。毕竟他们这种地位,被皇帝指着鼻子骂一些乡野俚俗语,传出去是很丢面子的。

陈明遇也知道,身旁的两个滑头是算准了自己肯定要说,咬着牙站起身来,说道:“陛下,若是收复安南,实不用派遣二十万大军。区区一个安南,早先曾为交趾布政司,收复此地轻而易举。这二十万人派出去,可就是二十万张嘴呐,朝廷这些年吧把存粮全都运到了辽东和漠北,那里也有近百万人等着吃饭,国库的粮食恐怕不够了。

依臣看,朝廷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劝课农桑,如今商道繁荣,种田的百姓越来越少,尤其是江南鱼米之乡,很多地方甚至出现几百倾的土地上种植桑叶喂蚕的奇异景象。

农事是立国之本,再这么下去,臣恐国将不国,望陛下三思。”

侯玄演眉头一皱,沉思片刻之后,转身说道:“无妨,南洋小国产米极多,等我们拿下这些小国,它们就是我们的粮仓。像这样的粮仓,朕还知道很多,不愁没有吃的。而且此次出兵二十万,绝非拿下安南重建交趾这么简单,南洋诸邦在白皮番人的威胁奴役下,过的水深火热生不如死,做梦都等着朕的天兵将他们解救出来。

这些小国的百姓,想要投入朕的怀抱寻求庇护的心情,就跟雏鸟望母一样迫切,朕岂能坐视不管。”

侯玄演说的恳切,下面的官员忍得辛苦,饶是一群久经官场熬练的官员,也不得不对圣上的厚颜无耻心服口服,自古以来能把侵略他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当今圣上可能真的是第一人。

陈明遇见劝谏失败,喟然一叹,默默地坐下。侯玄演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有些事很容易就劝回来了,但是有些事一旦他决定了,谁也别想劝得动他。越大的事他的决心也就越大,二十万人在南洋打得火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接下来他们要发愁的,就是如何调度,才能确保填满这二十万张嘴。

马士英出言道:“陛下,日本近来和我们签订了合约,共同取消两国关税,让我们的商人大发横财。他们国内的金银大量流入我大明,同样的银子所能购买的东西,比起以往来多了不少。我看不如从日本购进粮食,一来缓和他们金银流出,二来也可以帮助他们尽快步入正轨,让倭民安心耕田。”

侯玄演听罢赞道:“老马这个主意不错,德川家光在朝鲜死了八万武士,又用我们的水师力量,大杀四方,日本国内一片焦土,也是时候休养生息了,我们就帮他一把,帮朕写一道圣旨,让龚自方在日本设立收粮站,大肆买入粮食。可就近运到辽东,停止南粮北上的漕运,把江南的粮食留下来用。”

马士英洋洋得意,弯腰道:“臣这就起草。”

老实人陈明遇心里暗骂一声,你有注意不早说,先让我出来找不不自在,怪不得别人说你是小人。

陈明遇这次倒是冤枉了他,马士英也不是故意的,他是在侯玄演说完之后,才福至心灵想到了这件事。

小李子端着文房四宝上前,研磨展纸,不一会一篇洋洋洒洒的圣旨就写出来了。宦官拿到侯玄演身边,请他御览,侯玄演粗略一看说的十分清楚,当即取了印玺盖上,喜滋滋地说道:“派人送到日本,龚老三从竹林起兵跟着朕,心思缜密手段多变,他办事朕向来放心,一定能妥善完成此事。”

日本和朝鲜,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基本上是照学汉人的那一套。士农工商在他们也很吃得开,鼓励农桑是他们眼里天经地义的事,侯玄演料想自己让他们安心种田,也不会遭到反对,多半还会感恩戴德。想到这里他更加开心,想要强国最好是摆脱几千年的小农经济,这就滋生了前期步子迈的太大,粮食不足的阵痛。

好在朕还有这两个小老弟

ps:上一章被中路河道蟹吃了一大段,我一时心痛,干脆添了几大段写了篇番外,已上传全订群。想看的进群



第四百八十五章 赐爵

九月金秋,邸报上刊登了侯玄演的三道诏令,晓谕天下。

第一是扬州盐运司改名两淮制盐厂,原从五品盐运使萧洛元升为两淮制盐厂厂长,厂长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的眼前,而且是正五品官员;

第二是废除苛捐杂税,将原本的田赋降低三成,并且永不加赋;

第三是宣布重设交趾布政司,大军即将驱逐入侵的暹罗人,收复安南故地。

朝中有心的大臣,已经闻到了其中的味道,陛下劝课农桑的同时,又在拔高商人地位,看来近期内政策不会大变。而且朝廷这么郑重地宣告交趾战事,看来是准备下一步的大动作了。

尤其是各地的豪商,对这种邸报最是重视,每次出了都要买回去召集幕僚研究。

聪明人已经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南洋可是一块宝地,若是有了南洋的港口,从此大明的海上商线就扩散开来。

而且南洋本身就有着巨大的商机,若是朝廷能争取到和日本一样的通商条件,那可就是下一个日本,遍地都是黄金。

江南的耕地里,种植粮食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浙江、福建等地,福建本来就是土地贫瘠的所在,不种也就不种了,浙江可是有名的鱼米之乡,现在到处都是工厂、作坊,田里的稻米也换成了桑叶、棉花。

朝中一众官员对此忧心忡忡,侯玄演却不以为意,我们耕种了几千年了,是时候停一停了。

靠种地可以填饱肚子,却不能安稳地度过大航海时代,尤其是将来的世界。

只要国力增强,海外到处都可以是粮仓和牧场,根本一点都不慌。

就在邸报引起民间热议的时候,侯玄演却摆驾匠师馆,因为金陵匠师馆传来奏章,说是他们研发出一种新的机器,可以自行排出矿井中的地下水。

如今随着火器的兴起,炮管和炮弹的制造,都需要大量的钢铁。在几十年前,大明的工匠已经学会了炼焦,利用焦炭代替煤作燃料,就可以避免煤的缺点。而广泛使用的生铁淋口法,已经不能满足对钢的需求。巨大的战争需求,催生出技术革新的动力,无数匠师在学府内夜以继日的研究,终于推陈出新搞出一套加压的锻造方法。

此举就是用鼓风炉的风力,让焦炭充分燃烧掉铁中的杂质,从而得到质量更高的钢铁。

但是这样一来,对于煤的需求就变得很大,侯玄演一直头疼的问题就是挖煤的时候,深处的地下水不能通过人畜的力气排出来。这样一来很多矿场往往是挖了上面一层,就无法继续开采了。

匠师馆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侯玄演当然十分开心,早早地就带人前来观看。

皇帝的车仗到了金陵城郊,匠师馆也不能免俗,全员出来迎接圣驾。

侯玄演身穿着大红的十二团衮冕袍服,穿上高双底的靴子,越发显得高大俊朗。

在他身边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明眸徕齿十分可爱,一个是公主侯婉殊,另一个是景王朱琳灏。

匠师馆前高搭彩棚,一切都显得十分隆重,这也是侯玄演有意为之。

提高匠人的身份,全民崇拜匠师,才会有不断地进步。

全副天子銮驾,整队向着彩棚行来,一对对龙旌凤旗,一排排黄钺白旌,中官太监、宫娥彩女、大汉将军过后,黄罗宝盖出现在眼前,下面的侯玄演并未乘坐銮舆,也没有骑马,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笑吟吟地赶来。

彩棚前的匠师们齐呼万岁,侯玄演心情更好,一手搂起一个说道:“快带朕去看看,你们的神器!”怀里的两个孩子,朱琳灏一脸的兴奋,左顾右盼,侯婉殊却有些羞赧,小脑袋埋到侯玄演的怀里偷偷往外看。

匠师馆的人身材都比较健硕,皮肤有些发古铜色,看得出每个人都是真心的高兴,但是却不善言辞。

一行人将侯玄演引到匠师馆内,这里的学员和讲武堂又有不同,全都是些看上去有点木讷的年轻人,但是眼睛中都充满了活力。

侯玄演一心只想看看是什么机器,能从深深的矿井中抽出地下水,迈着大步就往前走。

不一会,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这里有各种的机器和模拟的场景。只见在东南角,有一个深坑,旁边立着一个圆形的桶装机器,看上去有些笨重。

执掌天下匠师馆的工部尚书王夫之,笑着说道:“陛下,就是这个东西,王照,去给陛下演示一番。”

被叫做王照的男子年纪不大,听了尚书大人的话,慌忙上前操作起来,侯玄演越看越觉得心花怒放,这东西竟然是一个蒸汽提水机。

王照先是将一个蛋形容器先充满蒸汽,然后关闭进汽阀,在容器外喷淋冷水使容器内蒸汽冷凝而形成真空。打开进水阀,坑底的水受大气压力作用经进水管吸入容器中;关闭进水阀,重开进汽阀,靠蒸汽压力将容器中的水经排水阀压出。待容器中的水被排空而充满蒸汽时,关闭进汽阀和排水阀,重新喷水使蒸汽冷凝。如此反复循环,用两个蛋形容器交替工作,可连续排水。

旁边的两个孩子被这神奇的一幕吸引,拍着手叫好,侯玄演喜形于色,说道:“匠师馆有此巧夺天工之作,朕当重重有赏!”

周围的工匠都兴奋地互相对视,圣上对待这种功劳,赏赐一向大方。当初那对人品有问题的木匠父子的案子,就是圣上亲自审理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重赏了一对木匠父子,还亲自出钱买下专利,送给了两个商家。那件案子影响深远,直接改变了匠人的地位,让很多人家愿意把孩子送进匠师馆,接受馆内的初审考试。

所有人眼巴巴地望着皇帝,想知道这次又有什么赏赐,侯玄演豪爽地一笑,扬声道:“赐金三千两,凡是参与此事研制的,皆加从五品县男爵。”

此言一出局座皆惊,大明从开国之后,定五等勋爵,王、公、伯、子、男,后来废除了后面两个。现在侯玄演一言又恢复了,并且授予了几个匠人,要知道大明可是奉行“非有社稷军功者不封爵”的,显然在圣上眼里,匠师们的功绩已经乐意媲美军功了。

旁边的人有参与研制的,自然是欢喜万分,其他人也都十分眼热,暗暗在心底鼓劲也要博取爵位光宗耀祖。

甚至陪驾的官员,都有些眼红了,他们这些大臣都没有途径获取爵位的。

ps:鄙视那些进群骗番外,然后下载完跑路的盗版读者,鄙视鄙视鄙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后宫空虚

侯玄演心情大好,就势住在了匠师馆,参观各处的工艺教学和研制。琳琅满目的技艺自然稂莠不齐,但是很多都十分有意义,在侯玄演两世为人的眼光看来,都是可圈可点的。

比他还高兴的是两个孩子,匠师馆可以说是工匠的窝子,随便露上几手做些小玩意,就把两个人迷得找不到北了。

朱琳灏坐在一个三个轮子的木车上,小脸憋的通红,侯玄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竟然是一辆脚踏车。

侯婉殊就显得文静的多,拿着一个木制的小盒子,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正在专心玩耍。

远处的亭子里,侯玄演背着手,看着两个女孩玩耍,身旁的王夫之一条条地讲述匠师馆的技艺革新。

王夫之脸上洋溢着自豪,他本来就是推崇学以致用的学风,对这种有着实际作用的学问非常上心,兴冲冲地说道:“尤其是这个新制的苏钢,表面光滑做成炮管不容易炸膛,登莱水师提督姚一耀大人,已经几次致信夸赞。”

姚一耀那个火器狂魔,碰到好的钢铁,简直比见到绝色美人儿还要激动。能够被他几次称赞,肯定是用焦炼的钢质量好了很多。

侯玄演点了点头,从女儿身上收回目光,转过身来说道:“匠师馆有今日的成就,你们都功不可没,但是技术是没有尽头的。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指着朱琳灏的脚踏车,说道:“朕觉得这个东西就可以进一步的开发一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王夫之听完愕然愣住,心中只当侯玄演在开玩笑,毕竟木轮的车子是不具备代步能力的。

侯玄演也不着急,匠师馆对橡胶的利用已经在他的引导下步入正轨,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发明出脚踏车。到那个时候,自己经略南洋的战争,就更显示出这场战争的必要性来了。

在匠师馆内待了两天,侯玄演才带着朱琳灏和自己的女儿侯婉殊回宫,三个人都是意犹未尽。两个女孩眼里带星星望着身后的马车,里面堆满了她们的玩具,开心的像两只小喜鹊一样。

侯玄演则意味深长地望着身后的匠师馆,就算自己从此什么都不做,混吃等死做个安逸皇帝,就凭这个地方和一部专利法,自己也足以名垂千古了。

将一个民族的思想禁锢,需要的只是廉价的杀戮和高压政策,但是降其解开桎梏释放出来,则需要一步一步地慢慢来。

紫禁城内依旧如往日般宁静,偶尔几只燕雀停在高檐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粉墙碧瓦高檐,层峦耸翠深院,刚进皇城朱琳灏小脸一垮,撇着嘴有些不高兴了,侯玄演哑然失笑。

有的鸟天生不能生活在笼子里,否则便会撞烂了脑袋,也要扑棱着翅子往外飞。朱琳灏小小年纪,没想到就这么向往自由,也是因为自己为了保密,将她困在坤宁宫中这么多年。

当初的十二个宫女,除了周玉洁被封了丽嫔,还有一个小叛徒被灵药揪出来杀了,其他的都在宫里升了职务。

如今的宫内属实不算热闹,大明的后妃制度下,皇帝往往是三宫六院近百个女人,只有隆武帝时候比现在还冷清。侯玄演和隆武帝可是大不一样,隆武帝酷爱读书,对女色不是很热衷;侯玄演恰好相反,无女不欢。

宫内除了皇后;还有皇贵妃;贵妃;贤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顺妃、康妃、宁妃;德嫔、贤嫔、庄嫔、丽嫔、惠嫔、安嫔、和嫔、僖嫔、康嫔;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等等。

现在侯玄演就有一个皇后黄樱儿、皇贵妃顾菱儿、贵妃钱薇、贤妃杨符锦;卞赛赛被封了个昭仪;陈圆圆封了个才人,其他的位置都空着。

搞得侯玄演经常望着空旷的后宫发愁,路漫漫其修远兮,朕还要慢慢收罗啊。

至于颇受宠爱的灵药,现在的身份还是个暖床小女奴呢,只不过这个小奴比较有牌面,不但住着春和殿,还可以自由出入皇帝的寝宫。

马车到了后宫,侯玄演摸了摸两个女孩的小脑袋,说道:“行了,下车之后各自玩耍去吧。”

“父皇,什么时候才能带着我们再去一趟,那个匠师馆”侯婉殊奶声奶气地问道,朱琳灏也抬着头,一脸的期待。

两个天真烂漫的小萝莉,一口一个父皇叫着,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自己这样的女儿,侯玄演笑道:“只要你们乖,过几天就带你们去。”

两个孩子大为兴奋,赶忙做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被宫女抱着各自回殿去了。

小李子弯腰问道:“陛下,接下来去哪里?”

侯玄演想了一下,说道:“药儿回来了么?”

“回陛下,马姑娘两天前就回宫了。”

“去春和殿吧。”

一众宫女太监簇拥着他来到春和殿内,侯玄演迈步往里走,迎面看到了两个宫装丽人,正是潇潇和霁儿,两个人见到侯玄演眉开眼笑,一起上前抢过他身边的位置,将侯玄演夹在中间往里走。

侯玄演对这两个丫鬟有着特殊的感情,这两个人可是夺去了自己的初次,当然自己也采了他们的红丸。

侯玄演一手握住一个丰满的臀儿,抓的满手溢出,问道:“我的儿,你们怎么在这里,菱儿也来了?”

“小姐她要来个灵药姑娘叙旧,昨儿个就来了,聊得好干脆住下了。”

侯玄演又想起当初两个菜花的小姑娘,挽着手拿着花篮在王府的后院一蹦一跳,就是那一天侯玄演带着灵药入宫,转眼已经五年了。

当时的灵药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女,顾菱儿更是个小萝莉,转眼间顾菱儿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个子蹭蹭地长,那双美腿快赶上自己的长了。

她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富家千金,府上是苏州首富,跟了侯玄演之后也是锦衣玉食的。再加上迷恋跳舞,被黄樱儿逼着练武,营养和运动都跟得上,才造就了一双美腿。

第四百八十七章 采菱

进到春和殿中,侯玄演下意识地搂着两个丰满的尤物往书房走,才想起顾菱儿既然来了,灵药肯定没有在处理公务。

侯玄演眼中的灵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除非自己来了她会腻在自己身边,否则每次来都是看到她在批阅奏章。

果然铺着貂绒的太师椅上空空如也,书案上的砚台内墨汁也干了,看来是有一段时间没人来了。

潇潇娇笑道:“我的爹,她们小姐妹相聚,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霁儿见她如此放浪,连平日里陛下宠幸她们的闺房情趣称呼都叫了出来,也不甘示弱地抱紧了侯玄演的胳膊,让他觉得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啪啪两声清脆的声响,侯玄演一人赏了一巴掌,从腴润的娇躯中抽身出来,笑着前去寝宫找人。

寝宫内两个小姐妹久别重逢,好像是有着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因为侯玄演身份的原因,她们都没有什么闺蜜,也没有普通大户人家小姐那样的手帕交,于是也就更加珍惜彼此。

灵药侧躺在床上,拉着顾菱儿的手,笑着说道:“我爹爹府上给我做的一条膝裙绸裤,是用上好的蜀锦织就的,而且是找苏州城的巧手名织单夫人裁制而成,你喜欢跳舞穿着方便,正好我也不怎么穿。”

顾菱儿一听,喜道:“那好,我改天让霁儿给你带过一条来,快拿出来我试试。”

灵药从一旁的衣柜中拿出来,果然是十分好的做工,比寻常的裲裆更短更窄,结襟处故意缩小寸半,可以让双腿的线条明显,更加衬得下身极为修长,令人充满想像。

顾菱儿一看就爱不释手,马上就要穿上试试,灵药拍着手赞成,说道:“你可得跳一个响屧凌波给我看看。”

顾菱儿冷哼一声:“想看人家跳舞,就拿一条裙子,做梦吧你。”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十分开心,她喜欢跳舞但是苦于没有观众,除了自己殿中的几个宫女就是侯玄演有眼福了。

解开腰间的流苏,顾菱儿侧腰弯身,轮番勾去了淡紫绣鞋、细雪罗袜,露出一对丰腴晶莹的白腻小脚儿,除去了纱裙中的细裈裤脚,一双光洁笔直的玉腿就这样露了出来。

灵药虽然是女孩子,也一时看呆了,一边摸着一边说道:“菱儿,你这双恩物可真绝了,这是怎么长得。”

顾菱儿被她摸得有些痒,就在床上挠她的咯吱窝,一对小姐妹嬉闹起来,浑然没有注意到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侯玄演惊奇地看着床上的一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笔直的玉腿,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夫人上身穿戴整齐,下半身光溜溜的,躺在床上。

娇小浑圆的朝后,骑在灵药的身上,正在挠痒。

侯玄演看得血脉贲张,两个小姐妹却大惊失色,抬头一看是他才长舒了口气。顾菱儿马上捂住了下身,出于女孩子本能的羞涩,将羞红的脸庞埋在坐直身子的灵药背后。

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睛,偷偷地露出来瞄着侯玄演,本来还可以忍受的侯玄演,被这小女儿味儿十足的动作彻底点燃。

灵药一撇嘴,美目流转似怨似嗔地白了他一眼,便开始认命似的帮助自家老爷。

撩了撩髮丝,有些无奈地说道:“爷,你怎么来了?”

顾菱儿也低声叫了声:“夫君。”

侯玄演慢慢走向床边,就势一坐,十分自然地把她们揽在怀里说道:“我听说菱儿来找你,就过来寻你们一起说说话。”

说说话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顾菱儿也是从小就被他揽在怀里,但是像这样光着屁屁还是第一次。

偏偏侯玄演的一双贼手,十分不老实地摸到她的腿上,不用于以往的任何一次,顾菱儿是一个真正的少女,干净的像朵温室养成的小花。

灵药十分贴心,从怀里拿出一张白色的手帕,垫在床上。

拿过软枕,垫在顾菱儿的臀下,以便一会可以让自己的老爷和小姐妹都爽利一些。

秋风动情地吹着,窗外的细雨软绵绵地落下,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一朵蔷薇绽放在西风秋雨中,没有特别的妖娆,但是足以艳压牡丹。

灵药握着顾菱儿的手,鼓励似的轻声安抚,侯玄演的动作出奇地轻柔

夜,很快就过去了。

----

广西思明府,这个名字就很有意义,诉说着此地的壮族同胞对于国家的感情。

同安县里的兵马防备森严,他们也必须小心堤防暹罗人的大军。

二十万的大军经过跋涉,终于到了这块和交趾接壤的地方,彭柱泽望着前面的山关,已经看到了明军驻地的烽火台。

黎氏王朝的高官在思明府知府的陪同下,前来军营拜见朝廷的平南将军,彭柱泽此次的权柄极大,西南几个省的军队任凭他调动,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平南将军。

在他们对面的暹罗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头什么样的怪兽,

说明...

刚才头晕脑胀的,上传时候不小心把查阅的资料当成正文传了,到最后只好删了。我看有30多个手快的订阅的,可以联系我补偿一下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我的错。

因为这个骚操作,上一章也不完整了,一大段正文没有传上算了,明天发到新的章节里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 杀戮开始

苏州染布技术的提高,首先体现在了军服上,这也是如今整个大明的共性,战争拉动着这个帝国的脚步。

血红的赤色绸布外,罩着亮银盔甲,璞形的头盔上带着一块褐色的布条。如今大明作战以威势取胜,如同泰山压顶,根本不用考虑伏击隐蔽的问题。所以这套新制盔甲就以宣威夺目为主,在这西南番邦犹如神兵一般。

更有甚者,明军开战之前,总是先用大炮轰炸,震天的炮声更像是煌煌天威,尤其让人难生抵抗之心。

早先朝廷兵马的名声,在民间并不好,杀良冒功的事屡见不鲜。等到侯玄演在金陵誓师北伐,定下了严明的军纪,残酷的惩罚措施,才止住了这股不正之风。

到后来军队的待遇提高,饷银增加不说,粮草也不短缺,最重要的是军营中还有了军医系统,当兵也成了一件光荣的事,军民关系才空前融洽起来。

石西州的早晨雾气遮天蔽日,只能听到车马喧嚣,很难看到十步开外的距离。

几个荆襄之地来的小兵一边抱怨着这鬼天气,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前面的人行军,太阳到现在还没出来。

白雾之中正不知有多少人马,发出的马嘶鸣的声音,和盔甲叮当作响和声音互相应和,周围的村寨的男女老幼趴在墙头,好奇地望着白茫茫一片中的景象。他们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凭借着想象,在努力地描绘着这支人马的全貌。

直到半晌之后,行军的声音依然没有断绝,太阳终于出山了。

云层中的日头,逐渐驱散了雾气,一字长蛇阵的行军队伍终于露在当地村民的视野中,只有震撼二字可以形容他们的心情。

贫瘠的山区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这种威势是他们费尽脑子也没有构想出来的,只是看着绵延不绝的行军长龙,很多人就莫名地觉得热血沸腾。

彭柱泽骑在一匹稍显矮小的马背上,举手遮阳往前看,边关就在眼前,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喜色,行军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交趾的地界。

这一路上太难走了,丛林全是灌木丛,上面长满了尖刺,山间悬崖随处都是,毒虫猛兽还好说,最烦的是秋末的蚊子。

他们这些土家的汉子倒还好,湖广等偏北的地方来的汉兵,莫不是叫苦连天。

这些湘兵宁远在辽东、漠北苦寒之地作战,也不想走这种崎岖难行的山路,好在战事即将开始。

暹罗兵马并不算强,之所以能横扫交趾,一来是有荷兰人和葡萄牙让人的帮助,二来也是交趾黎氏太弱了。

在边界上的暹罗人的军营中,就有很多鹰钩鼻、蓝眼睛的葡萄牙人,这个领土上的弹丸小国现在刚刚从西班牙的手里重新独立不到十年,但是丝毫不妨碍他们在海外的猖獗。

澳门被大明武力收回之后,葡萄牙人一直想找到一个重新和大明接壤的地方,方便他们赚钱,显然交趾是个无奈之下的选择。

严格来说这个地方并不合适,这里的交通太差了,但是交通相对较好的缅甸实力又很强,葡萄牙人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操纵他们。在广袤的大明东海岸和南海岸,武装到牙齿的战舰到处巡视,根本不容许被人染指这片海域。就算是在欧洲,也没有哪一个国家这么霸道地守护自己的领海。

艾泽伦拿着一幅千里镜,往北边看去,他的斥候早就告诉他大明的军队来了。

当他真正望见这支军队的时候,心中不禁酸酸的鄙夷道:又不是让他们去参加舞会,这群士兵穿得这么花哨,是要获得暹罗女人的青睐么?

艾泽伦是刚从葡萄牙过来的,他没有经历过澳门海战和满剌加海战,从没有和大明军队交过手的他,并不知道明军的战斗力。两次海战的葡萄牙军人生还的为零,全部和他们的战舰一起喂了鱼了。

艾泽伦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他可不想等待对面进攻过来再反击,优雅地摘下军帽向前一挥,道:“开炮吧,我的士兵们,送这些不信奉上帝的去下地狱吧。”

佛朗机跑响起的刹那,明军稍微有些懵,彭柱泽嘴撇的跟茄子一样,骂骂咧咧地说道:“暹罗人没有火炮,这肯定是白皮番子放的,这些人怎么这么蠢,一字长蛇阵还用炮打?”

不用主帅指挥,明军跟平时训练一样,轻松地躲到山上的石头等掩体后面,避免被溅起的石子打伤。半山腰上的炮兵营马上架起火炮,调整好角度,准备还击。

密集的炮火打在暹罗人的阵地上,艾泽伦惊慌失措,骂道:“我的炮手是喝醉了酒么,为什么把炮弹打到我们自己的阵地上?”

“大人,是对面的明军开的炮。”

艾泽伦很难相信,东方人也有这么密集的炮火,炮弹射击过多,需要清理炮膛,为炮管降温,但是对面的炮声自从响起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减弱过。

这次彭柱泽带的火炮不多,但是也有八百门

这在大明的各地军队中的确不多,只是比佛朗机人带来的多了十倍而已。明军纷纷掏出常备的耳塞,堵住了耳朵,张着嘴巴,避免被震出内伤。

彭柱泽见识过辽东的轰炸,对这些已经看不到眼里,眯着眼等待炮击结束,好率众上前收割残敌。

远处的黎氏王朝的王室和官员,看着前面的战况,嘴巴张的跟鸭蛋一样,这种打仗的方式他们也是生平第一次见,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硝烟弥漫的战场,逐渐趋于平静,明军从山上蜂拥而下。

已经被炸死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烧焦的尸体的味道恶臭难闻,活着的人也惊惧万分。

这次炮击的威力已经超出了暹罗人的承受范围,很多人成了痴呆丧失了思维能力,再加上神兵天降的红衣银甲的兵马,更让他们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

新任的葡萄牙暹罗总督艾泽伦,被小兵押着来到彭柱泽处请功,彭柱泽拔出一把锋利的弯刀,问道:“这是个什么官儿?”

艾泽伦的帽子早就不知所踪,一头黄发被熏得乌七八黑,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在没有所谓的绅士风度。

他紧张兮兮地等待着敌军的审判,已经做好了当俘虏的打算,他在葡萄牙有着皇室血统,相信皇帝陛下会和大明谈判,赎回自己的。

没有人能回答彭柱泽的问话,敌我双方语言不通,彭柱泽风轻云淡地往前一抓,揪住艾泽伦的头发,不等后者挣扎,一刀切下了不算很大的脑袋。

手里举着这颗脑袋,骑在马上的彭柱泽扬声道:“杀出国门,扬我军威。”

第四百八十九章 彭柱泽的善意

大明自认为是安南的宗主国,但是这个藩属内的百姓,心中却不这么认为。

两千年来,自从始皇帝身死,南海郡龙川令赵佗自立为王,建立南越国开始,这个小国就开始了和华夏帝国的对抗之路。

这一对抗,就是千年,其间涌现出无数的“抗华”英雄,赵佗身死,其子孙不能保有国家,为汉武帝征灭,成为南海九郡。这是越南人心中的第一次亡国,也涌现出了越南历史上最有名的抗华者,征氏姐妹。

汉武帝收税有点狠了,把这里的人惹急了,反正交不上也没啥好下场,干脆就造反吧。姓征的两个小姑娘,自立为王打败了前来收税的官兵,一时间成为整个国家崇敬的英雄姐妹花。

可惜后来遇到了马超他祖宗,赫赫有名的伏波将军马援,把她俩抓到洛阳砍了脑袋。

安南人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硬说她俩是投河自尽,直到今天征氏姐妹还被作为越南的护国神灵。

就这种大环境下,若是派其他人来,难免会心寒。因为你帮他们赶走了暹罗人,在安南人心中,也不会拿你当好人。

好在侯玄演派来的是彭柱泽,不是说他来就有什么改变,而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我管你怎么看我,我奉皇命前来,要尽占南洋的港口和土地。土家人出身的彭柱泽,自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弱肉强食。

暹罗人举国兵力,也不及这二十万精锐,更何况他们只派遣了八万人攻入安南。这八万人,还要驻守被攻下的城池,守在边境支棱隘上的兵马只有三四万。

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向广西派遣斥候,也就不知道大明这次派了多少人来,等到大军冲锋到关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甲胄和旌旗,才让这些葡、荷、暹罗联军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支棱隘并不是山海关,暹罗人也没有尚可喜这样的战将,战鼓齐鸣,炮声震动,马嘶高鸣,喊杀冲霄。

各种攻城器械在火铳的掩护下,被步兵护送着来到隘口下,攀爬而上的明军很快就和守军展开肉搏。

不到半个时辰,明军就攻下了支棱隘,彭柱泽登上隘口,一声令下将所有的俘虏尽数杀光。

抬头一看,天空中弥漫着硝烟,阳光透射到隘口上,让人脸上暖暖的。

彭柱泽对身边的副将,贵州都指挥使皮熊说道:“天色尚早,不如趁势南攻,拿下谅山府。”

皮熊身在贵州,对这个土司终结者的恶名如雷贯耳,即使是同为一方阵营也有点心里毛毛的,抱拳道:“全听主将吩咐。”

彭柱泽对别人的态度很敏感,他直觉地感到自己的副将好像和自己不是很亲密。彭柱泽统兵的经验都是跟在侯玄演身边学到的,陛下当年为督帅,手下几个大将可都是和他十分亲近的。想到这里彭柱泽挠了挠头,觉得有必要和皮熊加深下感情。

他很和善地点了点头,咧着嘴对着皮熊一笑,看在皮熊的眼里更加可怕。这个皮肤黝黑的土家汉子,眼睛小小的,一笑起来总是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这种假笑。

“将军,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彭柱泽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一时间有些沮丧,但是很快就走出了这个小阴影,兴冲冲地准备前去攻打谅州府。

他挥了挥手,手下的亲兵拿出一个奇怪的小棍在嘴边一吹,不一会两千多个土兵凑了过来。

这些土兵身上挂满了人头,血淋淋的人头将他们的盔甲染得又腥又脏,彭柱泽怒斥了几句,让他们把人头丢掉。

土兵的传统就是,打完仗拿着人头去领赏,这些人一时有些忘了新的规矩,顺手砍了很多的脑袋。

听到彭柱泽的训斥,这些人才畏畏缩缩地将人头丢掉,彭柱泽亲自带着两千人,一马当先冲锋在最前面。

皮熊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这才带兵跟上,别的不说就身先士卒来说,这个征南将军是很得人心的。

金陵紫禁城暖芳阁内,侯玄演翘着腿看着战报,笑道:“自从郑芝龙覆灭之后,水师总是能给朕带来惊喜,就那这次来说,我们在西南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才刚刚赶到边境,琼州水师已经从三处登陆了,我看不日就将拿下交趾南下暹罗。南洋水土不养人,将士极易感染病症,记得从各地抽调军医,多多派往水陆两处战场。”

陈明遇长舒了一口气,战争的节奏加快,让他的粮食危机缓解了不少。侧了侧身子,劝谏道:“南洋小国林立,一向以我们为宗主国,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再妄动兵戈了。如今漠北三支大军日夜操练,北人练炮南人练马,耗费钱粮无数。还有辽东兵马已经扩张到四十万,如今海晏河清,国内安定,几无叛乱,养着这么多兵马实非明智之举。”

侯玄演往下一看,其他几个大臣都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陈明遇的看法。诚然,如今朝廷养着不下百万兵马,却都是开疆拓土,这在汉人王朝有个说法叫穷兵黩武。

侯玄演不以为杵,站起身来,笑道:“如今寰宇间正经历前所未有之变革,众卿试想,西洋人远渡重洋,竟能跨海而来,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他们四处攻城略地,欺压杀戮当地土著番民,为的是什么?一个字,钱!登莱水师叩开日本国门,龚自方免除双方关税,其中获利何止千万,从福州到辽东,无数商人从中起家,成为一方巨贾豪富。这些人又养活了多少船队,多少家庭,多少百姓?

当初朕让朱大典在长崎登陆,出兵强行册封日本国王,朝野也是哗然。如今呢?大明商税有一成来自日本!

等到南洋平定,众卿方知朕的先见之明,到时候再来上表恭维不迟。”

侯玄演得意洋洋,今天他乐得跟大臣们吹吹牛,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日一早太医院传来喜讯,陈圆圆有喜了,想到自己最近只是在奸佞祸国楼宠幸过她一次,侯玄演便准备处理完朝政侯亲自前去安抚一下。

第四百九十章 侯玄演的善意

十一月,彭柱泽和琼州水师在交州会师,暹罗人就像是被狮子追赶的鹿一样,逃离安南。

黎氏的大越王朝,之所以遭到这种惨败,被暹罗人打的逃往大明,主要是因为现在他们还在窝里斗。

两个权臣家族,郑阮两派进行了七次交战,国内战火连天,被人寻了空子。

其中郑家的地位就跟日本的幕府将军一样,黎皇只是一个摆设,而阮氏是一个足以和郑氏抗拒的地方割据,在安南这个小地方南北对峙。

暹罗北侵,阮氏遭到了灭顶之灾,郑氏当代的家主郑柞带着黎皇兴冲冲地准备返回交州升龙城。

升龙城也就是后世的河内,这个河内并不是名将方悦的故乡,而是越南的名城。

从广西出发,带着他们的名义上的皇帝黎维祺,从广西出发前往升龙城。广西官员早就收到了朝廷的旨意,并不许这些人进金陵谢恩,所以也就给了几匹马欢送走了。

郑祚的侄子郑根,是郑氏的大将,屡次带兵击败阮氏。骑在一匹略显羸弱,但是足以担的动交趾人的马背上,左右环视。看着喜不自胜,根本掩盖不住自己的心情的叔父,忧心道:“叔父,我看大明的官员对我们不冷不热,他们会白白帮我们赶走了暹罗人么?”

郑祚心情正好,不以为意,说道:“汉人就是这样傲慢自大,只要我们回去之后写一封奏章,感恩戴德他们就满意了。这个自大的民族一直以来最爱这种虚无的奉承,只要给了他们面子,什么事都好办。”

郑根还是有些疑心,他实在不相信大明会派出几十万人,就为了帮助他们,而且什么都不要。

“叔父,现在的皇帝侯玄演,听说十分热衷开疆拓土,就连蒙古人的地盘都被他纳入手里了。咱们安南本来就曾经被大明侵占过,你说他会不会”

郑祚稍微有些不高兴了,这么一个大喜的日子,心腹大患阮氏被灭,暹罗人也被赶了出去,自己马上就要唯我独尊了。这种时候自己的侄子的话,就有点刺耳了。

“你不要疑神疑鬼,蒙古是因为他们派兵帮助满人南侵,我们和汉人最近没有仇怨。等我们回去之后,给这些汉人一点甜头,就把他们打发走。到时候接手南边几个大州的事宜,你还要多多上心,这才是大事。哼哼我们统一了全国,黎氏这个幌子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郑祚做着春秋大梦,一路回到了升龙城,此地已经被明军搬运一空。

暹罗人逃得十分果断,几乎是恨不得连衣服都脱了来减轻重量,琼州水师刚刚成立不久,他们的家底不算丰厚,远远不及福州水师,这次扬眉吐气的同时,也没忘了捞点外快,大批的财物被运到了琼州。

交趾的南方狭长的海岸线,正好呈一个弧形把琼州围了起来,琼州水师提督丁重远和彭柱泽一起站到升龙城的城楼上,往北边望去。

交趾人兴高采烈地簇拥着他们的皇帝和国公回府,没有来得及北逃的官员,也终于敢从躲藏的深山上走下来,越往南走人越多,到了升龙城外,已经是浩浩荡荡的一条长龙。

郑祚带着傀儡黎维祺来到城下,彭柱泽点了点头,令旗挥动城门才被打开。

一众大越王朝的遗老遗少,老泪纵横,终于可以重回家园。

要知道自从暹罗联军来犯,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侯玄演一直等到登基之后才抽出空来收拾这件事。当时整个安南都陷入了暹罗人手里,也就是说他们整整做了一年的亡国奴了。

在升龙城内,有一座完全仿照紫禁城建造的宫殿,只是气魄和规模上肯定有所差距。

彭柱泽就在这大殿当中,站在最上首的位置,但是没有坐下。自古以来的统兵大将,打进别国的都城,若是妄动簪越的服饰和乱做龙椅,都是会被朝廷猜忌的。

他虽然不坐,但事站在那里,也没有让黎维祺上来坐的意思。

郑祚有些不高兴了,沉声道:“感谢大明的将士为我们驱赶了敌寇,我们安南人永远忘不掉大明的恩德。”

旁边的翻译口齿清晰,说的话十分洪亮,彭柱泽听后竟然腆然一笑,然后说道:“不用客气,你们也是陛下的子民,当然要受到陛下的庇佑。现在我传一下陛下的口谕,尔等安南凡是在黎朝五品以上的官吏,全部搬迁到琼州居住。安南更名为靖南行省,升龙城更名为定南府,朝廷所派官员不日即将到达,这段时间将由本将军代为接管靖南行省。”

郑祚和所有的黎朝人一样,怔在原地,没有想到侄子一语成簪,靖南靖北,不是和蒙古一个下场了么?

郑祚当即反对,言辞激烈一顿据理力争,叽里呱啦一段时间之后,翻译紧张地记忆他说的内容,刚想翻译被彭柱泽伸手拦住。

“不用翻译了,他是不是不同意?”

翻译木然地点了点头郑祚的话又臭又长,但是他不愿意的态度是很明显的。

“那你问问,其他人愿不愿意。”

翻译硬着头皮,问道:“大明的将军,问你们愿不愿意搬到琼州。”

在场的几乎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哪里有人肯舍弃官位,去琼州那个小地方。再说去了之后,肯定没有官做了,就算是琼州知府,也不过是从四品的官儿。

众人一起摇头,坚定地站在郑祚这边,后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彭柱泽笑道:“那就行了,别的都不重要。”说完指着郑祚说道:“这个人悍然违抗皇命,就是和陛下为敌。陛下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就是所有明军的敌人,其他人都是从犯,杀了吧。”

两百个土兵亲兵鱼贯而入,不由分说没有丝毫地商量回旋余地,举刀就杀。

升龙城的大殿内,霎时间腥气冲天,血光弥漫。除了一个黎维祺,其他人都被杀的干干净净。

就连琼州水师提督丁重远也看呆了,片刻之后咆哮道:“你做什么?”

彭柱泽笑的竟然有些憨意,这个黑黝黝的汉子,不挥刀时就像是个地里的老农,他眯着眼笑道:“本将军,为陛下取南洋!”

十二月,朝廷官员进驻靖南诸府,安南地方势力纷纷起兵叛乱,攻击盘滩、咸子关,控扼三江府之交通,慈廉、威蛮、上洪、大堂、应平、石室等地安南民众纷纷响应,一时间明朝的流官人人自危。

彭柱泽率兵在水师的配合下,连破喝门江、生厥江、磊江沿岸的水师和城池,活捉叛军领袖,全歼叛军主力,残忍地镇压了作乱百姓。

掳掠女子玉帛,会计粮储,保护流官办事,招集流民安顿。将乱民全部处死,子女多阉割童男、及收各处少女,驿送金陵。

靖南和广西、琼州官员,多有上书弹劾彭柱泽,狠戾无道、嗜杀成性、刚愎自用。军中也有所非议,一时间朝野上关于此事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侯玄演坐在龙椅上,俯瞰着奉天殿内的争吵,心不在焉地伸手撑了个懒腰。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他的身上,争吵声戛然而止。

“朕帮他们赶走入侵者,大军仍在,就有乱民做反。心寒呐!这都是越人不识教化,狡诈自私所致。越人本是汉种,久染夷俗,才有如今的恶性。传旨下去,从民间招募夫子书生,前往靖南设官兼治,教以中国礼法。广施一视之仁,共享太平之治。从此之后,只许说汉语、用汉字,庆中原节日,助他们认祖归宗,背离畜道,恢复人性。

凡是越人书籍,尽皆焚毁,不留一页以害人。靖南官吏,宜自勤勉,通商安民,责无旁贷,早日教化地方,安顿黎庶,勿失朕望。”

第四百九十一章 各有妙用

在融合别的民族这件事上,汉人有着独特的技巧,或者说是天赋。

因为科举制度的改革,而无所事事只能参加扫盲班教学工作的夫子书生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去交趾宣扬礼教,弘扬华夏文化,简直就是崇高的事业,再加上还有官做,岂不美哉?

他们捧着邸报,上面有关于去安南做教化官的文章,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各地的报名口人满为患,交趾并不算很偏远的地方,尤其是现在朝廷开辟了各处的商路,凡是大明商人能够到达的地方,什么东西都能买的到。

一个年近弱男子,抱着拳向前面排队的问道:“刘兄!你也要去这交趾地做一个教化官么?”

“连你这区区秀才都要去,本举人岂能落后?”

被一顿抢白的老书生也不以为杵,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有功名怎么了?在他前面的刘举人,也是够倒霉的,当年崇祯帝最后一班的举人,还没等到安排官职呢,李自成打来了。好不容易江山稳固,这位又出来去找衙门,人家衙门说了现在不认当年的举人了,让他重新考。刘举人不以为意,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中举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就凭自己的一身八股文的才华,结果一去傻了眼

五花八门的考题,差点做的他吐血,雄赳赳进了考场如同一只斗鸡,出来时就跟个蔫家雀一样

读书为的是什么?

问十个人有十个回答,但是谁都知道直接目的就是做官,官做不成又没有别的手艺,岂不是混吃等死。

好在朝廷后来给了大家一个差事,只要是读书人都可以成为扫盲班的先生,这才有了他们一口饭吃。但是这些人读书,可不是为了吃饭。巨大的心理落差,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的,只有那些真正的才思敏捷的读书人,才可以迅速地转过弯来,往经世致用的学问上发展。

其实自从科举改制之后,能够中举的大部分也是以前的读书人,毕竟半路出家的连字都认不全的话,他拿什么进行考试。

侯玄演不是为了消灭传统文化,只是为了去其糟粕,文章写的好的人照样可以有不错的出路,出几本真才实学的书就是受人追捧的才子,活得好的大有人在。

剩下的就都是这些读死书的了,这些人别的不行,经史子集还是懂得。

从各地召集了这么一批人,光金陵就有千人,统一发放文书关碟,官印调令,从此之后就是朝廷中在册的教化官了。

这些人颓废了这么几年,精神和身体受到了双重折磨,所谓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说的他们。

新任的吏部尚书顾守正望着这群歪瓜裂枣,心不甘情不愿地指挥众人发放完毕,回头对前来观礼的顾炎武说道:“世侄,此事是礼部管辖,我本不该多嘴,但是你也得仔细勘查。陛下大包大揽,将这些人一股脑收为官员,我总觉得有失妥当。”

顾炎武的年纪和顾守正相差不大,但是顾守正实打实是他叔父辈的,而且这个人极其认死理,一口一个世侄绝不含糊。顾炎武没有办法,笑着说道:“依我看,不如去宫中请陛下来看看,等陛下见了这些人的样子,或许就会心生悔意,岂不胜过你我劝谏。”

顾守正点了点头,两人结伴前往皇宫,到了紫禁城在太监的带路下来到御花圆,只见侯玄演在几个宫女太监的侍候下,正在和景王还有公主玩耍,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大胖小子在皇后的怀中,咧着嘴哈哈笑。他们三人围着一个木制的三个轮子的车,不用马车推,也能慢慢前行。

顾炎武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景王殿下,穿着红色的比甲,外罩无袖的青色貂裘,玩的正兴致勃勃,脸上丝毫看不出委屈的痕迹,尤其是眉眼间比起以往还要快活一些。

侯玄演从车上下来,景王马上嗖的一声窜到主座上,使劲地蹬车。

侯玄演一边在青鸾的服侍下披上大氅,接过她递来的手炉一边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快看匠师馆的新发明,这些人真不错,用橡胶制成的轮子代替了木轮,这样一来车子行驶起来颠簸大为减小。朕看此物非同小可,将来必是全部换成这种轮子,我们的道路又修得好,从此之后的运输速度,可要大为改进了。”

顾守正咳嗦一声,不接话茬,反而说道:“陛下,礼部选派的教化官已经集结完毕,在金陵城郊等待出发。微臣观这等人学识一般却自视甚高,让他们去教化越人,恐怕事倍功半。”

“哦?很差么?走,去看看。”侯玄演将暖手的手炉交给青鸾,带着两人和一群太监出宫。

秦禾在宫外听到皇帝出宫,立马准备好了銮舆,侯玄演从他手里接过马鞭,说道:“太慢了,骑马去吧。”

秦禾笑着给两位尚书大人牵来马匹,侯玄演骑马带着他们来到宫外,城外的阳光明媚,街上的行人不少,侍卫开道很快就来到金陵西郊。

金陵守备将军徐元宝率兵护送这些人南下,见到侯玄演下马行礼,周围的金陵兵马让开一条道路,让皇帝和尚书大人进来。

皇帝的銮舆这些读书人都是认识的,眼看皇帝竟然来了,都惊喜不已。看来他们这些官员,是很受重视的,普通的官上任,哪里有御驾送行的先例。

侯玄演骑在马上,巡视着这些读书人,频频点头。

众人一看陛下笑意盈盈,显然是对自己是非满意,不禁挺胸抬头,如同斗胜的公鸡。

侯玄演干脆骑马到众人中间,沿途纷纷让开道路,将他围在里面。

“旧时凡遵礼、守义之诸侯,称为诸夏。从此华、夏作为中原,称四方为‘夷蛮戎狄’,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此圣人之言。今朕遣尔等入越,越人本是汉种,久染夷俗,堕落至斯,朕心甚痛。卿等宜勉励教化,勿失朕望,早日功成。让越人识汉字、说汉语、不复受其捏造之史蛊惑,而与我同宗为敌也。

若能让越人摒弃歪史,重归正道,卿等功绩不下于征战将。趁着天色尚好,出发吧!”

徐元宝带着情绪激昂的众人,走上了南下的道路。

侯玄演对着顾守正说道:“任何人都有用处,只要给了他们合适的舞台,这些人你看着不顺眼,但是对于朕的大计,却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了。攻占南洋城池,是三军将士的功劳,让他们不再造反,认同朝廷,却非这些人不可。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不外乎是。”

第四百九十二章 蹭喜酒

侯玄演说完之后,顾守正一脸的不相信,顾炎武却暗暗点头。

几个西洋传教士就可以在当地政府不支持的情况下,强行拉拢一批信徒出来,这些教化官有着当地军队、衙门的支持,有着庞大的人数,有着充足的说教经验,还有什么理由不成功?

以温和的手法,易俗改制,陛下比之当年的多尔衮不知道高明多少倍。

我不强制你穿汉服,但是却把穿汉服提高到一个光荣的高度,不穿就被鄙视,就是夷狄蛮子,你穿不穿?

当然这一切能够成功的原因,根本上就在于华夏文化确实比他们高上几百个档次。满人想要用这种方法同化汉人,只能是痴人说梦。一条河流淌入大海,只能说是它入了海,而不可能是海成了此河的一部分。

侯玄演背靠着千年领先的文明之底蕴,行此手段是无往而不利,为什么古汉人可以融合同化他所遇到的任何民族,无他唯先进尔。

抬头一看天色尚早,侯玄演转头看了看两个尚书,笑道:“今日难得出宫一趟,不如去找吴易吃酒,他从海外带回的西洋葡萄酒,虽然不如我们的酒好喝,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顾守正刚刚调回金陵,和朝中的官员不太走动,更多的是和苏州系的官员来往密切。顾炎武却是久在朝堂,闻言马上笑道:“陛下想要去宁国公府上,今日恐怕不太方便,卫国公聘宁国公孙女为孙媳,正是今日上门采纳。”

侯玄演不以为意,勒住缰绳回头说道:“那不是正好,借点喜气,去蹭一顿。吴易不是小气的人,不会赶我们出来的。”

然后不由分说地一夹马腹,往宁国公吴易府上赶去。

吴易的府门前车水马龙,朱大典家底十分丰厚,吴易和他又是水字营正副将这么多年,采纳的聘礼自然不会寒酸。门外捧着、抬着各色礼物的排出去足有一里地去,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进府。

朱大典找的媒人是当朝齐国公李好贤,吴易这边也不好差距太大,只得去苏州请了夏允彝。夏允彝有国公的爵位,而且和吴易是姑苏太湖的老相识,当年一块抗清有着深厚的交情。

夏允彝自从主持过侯玄演的大婚,对这些礼法深有研究,一直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现在听到煮雨有了用武之地,乐呵呵地就同意了。而且自告奋勇,不但要当女方媒人,还要做主婚人。朱大典当然不会反对,所以今天吴易府上,集全了开国六个国公中的四个,好不热闹。

侯玄演常到吴易府上,守门的老仆当然认得皇帝的尊荣,一看他骑马前来,顿时吓了一跳。赶紧率众迎驾,派人前去禀告。

小厮慌里慌张地来到大堂,双方正在喝茶聊天,礼仪虽然繁琐,但是他们都是老熟人,久不碰面自然要寒暄一阵。

“老爷来了来了”

吴易面色不虞,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这个小厮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守着这么多外人丢脸。脸色一黑,沉声问道:“谁来了?好好说话,装什么结巴。”

“陛下来啦。”

大堂上的几个人一齐站起身来,话都不说就往外赶,他们都知道这是很有可能的

果然,侯玄演已经迈步自己进了大门,正在捏着腰带外前走,派头十足。

“臣拜见陛下,吾皇”

“行了,又不是上朝,哪来这么多规矩。”

吴易看了一眼老管家,急声道:“快给陛下看座上茶,愣着做什么。”

侯玄演笑道:“朕听说你们在这里办喜事,正好朕和两位顾爱卿还没吃饭,顺道过来蹭点喜酒喝,你不会心疼吧?”

吴易忙道:“陛下说笑了,这是臣的荣幸。”

话虽如此,侯玄演突然到来还是让吴易有些头大,招待皇帝的礼仪是什么,恐怕连夏允彝这个专家都说不清楚,因为古来就很少有皇帝喜欢到臣子府上做客的。

侯玄演往上首位置一座,对着下面的人说道:“朕刚刚送走了一批读书人,前去靖南教化四方,南洋虽大,但是平定起来其实很是容易。因为没有强敌,这一点和漠北不一样。”

众人一听,皇帝主动说起国事,也就没有了先前的无所适从,专心地听了起来。

朱大典说道:“陛下,漠北辽东陈兵百万,罗刹国虽大岂是我们的对手。只待来年天气转暖,就是荡平罗刹的时候。”

侯玄演暗道,哪有这么容易,拿破仑希特勒,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他也不打算商量这件事,这个冬天熬过去再说,反正自己打不过去,毛子更是打不过来。

“先不说这个,你们继续聘礼,朕先喝杯茶也在一旁观礼。”

李好贤站起身来,和女方宾客答礼互拜,整个过程十分简单明快,可比当初侯玄演迎娶黄樱儿时候简单多了。

侯玄演瞧着有趣,尤其是李好贤一个八尺长的汉子,做起这些事来竟然轻车熟路,文绉绉的词张口就来,这也和他的一个嗜好有关系。自从当年在河间被围,他就迷上了苏州弹词小调,说起话来时常带着点诗词,显得很有文化。

宁国公府上的家眷,听说自己家的小小姐出嫁,连陛下都惊动了,人人自觉脸上有光,不一会成群结队纷纷出来拜见。吴易将他请到内院,坐定之后接受众人行礼。

吴易在一旁一一介绍,最先一批的老夫人搂着一个少女出来,侯玄演见她眉目如画,衣着喜庆,边问道:“这便是受聘的新媳妇么?”

“正是臣的孙女。”吴易笑呵呵的,他还不到五十岁,就有十三四岁的孙女了,古时候成亲生子都比较早。

侯玄演笑道:“卫国公是个好人家,你去了之后要贤淑温恭,好生伺候公婆。若是婆家有人欺负你,就去宫里找朕,朕为你出头做主。”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新媳妇又羞又怯的钻进祖母怀里,侯玄演这才跟吴易出来,酒席已经备好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萌芽

身为皇帝,九五至尊,难免成为孤家寡人。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但是这只虎如果是侯玄演这种样的,恐怕臣子们的畏惧将会大大降低。

喝的有些红脸的侯玄演从吴府出来的时候,金陵城外来了一群朝鲜使者,李德久父子在胡八万大军庇护下,扫平朝鲜。

此时朝鲜已经没有了能够和他抗衡的力量,也可以说没有可以和胡八万抗衡的力量了,李德久父子派人携带着礼物,前来金陵恭贺新年,顺便讨封。如今已经是岁末,李德久临行前叮嘱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在金陵过完新年。对他们来说,朝鲜已经没有敌人,册封是早晚的事,倒不急于一时。只有讨得当今天子的欢心,才是最重要的。

胡八万在釜山将苏克萨哈和他手下的一万骁骑斩杀殆尽,国内没有了这个不稳定因素,而隔岸的日本也和自己一样,是大明册封的藩属国,朝鲜终于得到了安定。环顾四周,再也没有了敌人,李德久父子雄心勃勃,准备带多灾多难的朝鲜人走出困境。

朝鲜使团的人数当真不少,领队的是李德久的儿子李卓霖,所带的礼物更是满满的三十八辆马车,到了金陵之后住进了礼部鸿胪寺,等待皇帝召见。

侯玄演回宫之后,小李子殷勤问道:“陛下,去哪里安歇?”

侯玄演迷迷糊糊地随手一指,自己也不知道指的是哪,宦官宫女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小李子将拂尘往胳膊上一放,扬声叫道:“陛下驾临如绘宫,快去通报。”

如绘宫初云苑内,宫人们忙里忙外,扫榻熏香,只有顾菱儿捏着衣角在那不知所措。

自从上次在春和殿受了宠幸,这个小妮子就有点不能直视自己的夫君了,好在她虽然不顶事,但是两个丫鬟却经验十足。

脱靴除袜醒酒汤,侯玄演就像是个巨婴一样,被安排的好好的在香喷喷的被窝中呼呼大睡。

直到轻微的鼾声响起,顾菱儿才敢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侯玄演。不一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粉脸却刷地一下红了起来,恍若桃花浸染,绚丽芬芳。纤小的柔荑探出袍袖,轻轻握住侯玄演的大手,就这样陪在他的身边。

潇潇和霁儿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带着殿内的宫女轻轻退出,殿外的北风发出类似低吼的声音,殿内的无烟兽炭烘烤的温暖如春。

转眼就到了黄昏,侯玄演稍觉气闷,爬起身来,却见身边顾菱儿蹲坐在塌边,小脑袋枕着自己的大手,睡得正甜。

房内轻纱罩灯,光线**,照射的顾菱儿明艳不可方物。侯玄演笑着将手慢慢抽出,顾菱儿受惊睁开朦松的睡眼,正好看到熟悉的笑脸,习惯性地钻到了侯玄演的怀里。

莫名的踏实感充斥着顾菱儿小小的心灵,将脑袋贴在侯玄演的怀里,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的瞪着。侯玄演的鼻息浓厚,带着酒气,顾菱儿也不怕熏。

侯玄演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说道:“小睡了一觉,都这个时辰了,人言逝者如斯,诚不欺我。”

顾菱儿耳朵贴在侯玄演的怀里,清楚地听到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掩口笑道:“陛下饿了,就在这里用膳吧。”

侯玄演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手,潇潇晃着丰满的身子走进来,笑道:“陛下,您醒了?”

侯玄演瞪了她一眼,说道:“让御膳房弄点吃的,就在这吃吧,说完将顾菱儿拦腰抱起,举在半空跟小时候一样。”

顾菱儿咯咯娇笑,恍惚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自己还叫他夫君,天天就是这样吃了睡、睡了吃。

第二天一早,侯玄演就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来到奉天殿内,接见朝鲜使者。

稚嫩的少女虽然别有风味,毕竟不如久承风月的来的恣意舒坦,侯玄演一晚上小心翼翼的不甚爽利,还把自己累的不行。

斜躺再龙椅上,接受了百官朝拜,内侍才宣朝鲜使者入殿。

李卓霖来过一次金陵,还是被皇城的威严雄壮震慑,小心翼翼地登殿行礼,昨天夜里他们又一次进行了预言,以免在殿前失礼丢人。所以李卓霖轻车熟路地跪拜之后,等待着侯玄演的问话。

侯玄演坐直了身子,冷笑道:“你们朝鲜近年来多蒙战乱,虽是李倧咎由自取,但是朕左右想来还是怜爱百姓无辜。如若不然,就凭当初济南府的恶行,朕就恨不得将你们那个小岛荡平。你父子既然幡然悔悟,推翻李倧那个昏庸国主,就应该以之为戒。约束子民,教化地方,使人人知礼。

壬辰倭乱,大明对朝鲜有再造之恩,使朝鲜的百姓免遭倭兵灭种。这才过去几十年,当年的人都还在,竟然会出现朝鲜兵助清兵屠我济南的事,简直是骇人听闻。”

李卓霖事先没有想到,皇帝会将此事重提,而且态度十分严厉,不禁吓得冷汗直流。

侯玄演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往事已矣,你们也遭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们父子立国之后,应该把这件事写进国策,时刻自省。”

李卓霖赶紧叩头请罪,用流利的汉语亲口承诺,将此事引以为戒。

侯玄演对这些人的好感度有限,但是也不至于像恨满人一样仇视,训斥一番之后,转而说道:“朝鲜重建,势必需要大量的工程,你们的能力有限,可以包揽给大明的民间工厂。我们民间的商人,在重建满清破坏的城池上,经验丰富而且有口皆碑。当年满洲建奴,为祸四年,大明境内一片狼藉。现在你再看,哪里还有丝毫的痕迹,无不是更加堂皇。这就是那些工厂的功劳和实力。

至于民间的商人往来,也可以遵循日本旧例,互为最惠国不收关税。朝鲜国内有不少货物,是我们这里缺少的,前来换取粮食衣服,也免得朝鲜百姓死伤太多,助你们早日从困厄中脱身。”

李卓霖不敢违逆,叩头称是,他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甚至比刚才侯玄演板着脸训斥他还要震惊。

士农工商是儒家的排名,朝鲜深以为然,甚至比曾经的大明还要严明。

但是就是这四民之末的商业,竟然得到了天朝上国的皇帝陛下亲自推荐,为本国的商人招揽生意。

这在以往的中原汉人王朝,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如今这个帝国的富强人人皆知,原来这才是强国之本么?

一颗种子在李卓霖的心中萌芽,固化的思维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这有何难

侯玄演在南洋布武,意外地没有得到荷兰的强烈反应,葡萄牙势单力孤根本不敢跳出来逞能。

此时的荷兰,正在欧洲和英国人剑拔弩张,一时间顾不上远东的殖民地。

英国刚刚结束了内战,大力发展海军,野心勃勃。尤其是今年议会刚刚通过了新的《航海条例》,规定一切输入英国的货物,必须由英国船只载运,或由实际产地的船只运到英国,这就是说不许其他有航运能力的国家插手。

本来人家规定的是自己国家的事,按道理讲辈的国家没法插手,但是国与国之间只看强弱,谁关心道理

荷兰一向以商船多、体积大、效率高、组织完善而成为贸易中介国家、全世界商品集散的中心。英国的新航海条例显然是对付荷兰的,打击它在英国对其他国家贸易中的中介作用。荷兰人怒不可遏地要求英国佬废除《航海条例》,英国人骨头也很硬,就是不松口。

大战一触即发

这么多年来,作为海上的老大,荷兰人一向很是霸道。

他们的崛起只用了短短几十年,就超过了西班牙,成为了欧洲霸主。

这群鸡贼的商人,从葡萄牙人手中偷来了远航东方的航海图,旋即组织商船到达印度的果阿、爪哇和摩鹿加群岛等地。

1602年,荷兰商人和贵族联合建立东印度公司,在南亚迅速扩张,建立起一批武装商站。

1603年在爪哇,1606年在马六甲,先后打败西班牙和葡萄牙海军。

在雅加达,他们建立了在亚洲的第一个殖民地,在非洲他们占领了好望角,建立了大片的殖民地。

最让英国人不能忍的,是荷兰人在英国附近的海域打捞鱼虾,从捕鱼船上,都能看到不列颠岛的土地,然后拿到英国市场上高价出售。

就在景祐五年,英荷之间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这一切侯玄演当然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水师最近战绩骄人,让这些白皮人不敢继续放肆。

很多时候见好就收是一个褒义词,但在侯玄演这里不是,你都怕了我还含蓄什么,满剌加水师继续攻占南洋诸岛,不管上面是什么势力在当家做主。

一时间南洋炮火连天,以龙首为标志的大明水师战舰,肆虐整个南太平洋。没攻下一个岛屿,上面原本主人像是滚雪球一样攒下的钱财,立刻易主。然后水师用这些钱,雇佣建筑商人建设工事,修葺破损战船,补贴伤亡战士。

大明的建筑商们,就像是一群跟屁虫,跟在水师的屁股后面乐颠颠地修墙铺路赚大钱。

满朝文武这才发现,皇帝陛下没有胡吹大气,他经略南洋的手段,的确是赚钱的,而且还是赚大钱。不光朝廷赚的盆满钵满,就连民间也跟着受益喝汤,帝国的领土还在不断地扩大。

姚启圣带兵从满剌加出发,直接打到了缅甸国境,沿途的几个苏丹国全部被扫平。暹罗国王被活捉,再加上六个苏丹国,林林总总千人左右的王室成员,被押送往金陵。这里面随便提溜一个出来,不是国王就是公主,现在全是俘虏。

这些人没有一个不肥的,国库内搜刮的民脂民膏也都为他人做了衣裳,各种奇珍异宝堆满了六十多宝船,和俘虏一起运往金陵。

暹罗人的王宫内,水师的姚启圣和彭柱泽第一次会面,砥定南洋的两支兵马终于碰面了,一个从北往南,一个从南往北,彻底平定了南洋一锤。

彭柱泽的官位高于姚启圣,而且爵位也高,年轻的姚启圣面带笑意,带着几个亲兵拜倒。

彭柱泽赶紧上前扶起他来,捶了这个年轻人肩膀一下,笑道:“行啊你,打的比我还快,这么早就把暹罗人的老巢掏了。”

姚启圣听他话里没有抱怨的意思,脸色也是发自真心的高兴,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自古以来统兵在外,就怕自己这种抢人主将风头的,功劳就这些,自己的表现太过耀眼,主将怎么会高兴。

好在彭柱泽不明白汉人官场这些道道,只觉得任务完成了一半,可以早日回师凯旋,不辜负陛下的期望,高兴还来不及呢。

姚启圣客气地说道:“这都是彭将军在北面牵制了暹罗人的兵力,让他们国内空虚,下官这才侥幸得手。”

“哦,原来是这样啊。”彭柱泽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姚启圣一头黑线,自己客气一下没想到对方真的信了,你牵制个毛了啊,你那边一打暹罗人就怕的全都缩回国内了好吧。

暹罗的皇宫修建的金碧辉煌,这里的百姓过的跟野人一样,但是皇室的奢靡超过常人的想象。彭柱泽搂着姚启圣的肩膀,说道:“别管是怎么赢得了,反正咱们打赢了,来,就在这暹罗人的皇宫里,咱们痛饮一杯。”

已经有手下端上军中做好的饭菜,败了满满的一桌,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姚启圣坐在一个白色的椅子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坐着十分舒服。透过琉璃窗子,射进一缕煦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全身上下暖洋洋的。他顺手拿起一个酒杯,敬了坐在对面的彭柱泽一杯,然后说道:“将军,此番大获全胜,又为朝廷立了一功,想必回京之后一定可以得到陛下的赏赐,下官先预祝将军高升。”

彭柱泽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说这个,我还差点忘了,这几天可把我愁死了。”

姚启圣轻咦了一声,问道:“将军有何事忧心?”

“唉!当初离开金陵的时候,陛下叮嘱我顺道把缅甸打了,我问陛下以何名义出兵。谁知道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彭柱泽说起往事,有些不好意思。

姚启圣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将军问的不错,又为何挨骂?不知道那缅甸怎么恶了陛下,陛下要征讨于他。”

彭柱泽老脸一红,低声道:“原来那缅甸国王虽然为人不怎么着,但是丝毫没有得罪我们大明,陛下就是想要将其纳入靖南省。我一问发兵理由,陛下恼羞成怒,将我痛骂一顿,还说这点小事还用他说,让我自己想个理由出兵。你说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非让我拿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灭他一国,这可如何是好?”

这件事在彭柱泽眼里,难如登天,但是姚启圣一听就了然于胸。怪不得打一个区区暹罗,朝廷派了二十万人马,还要自己从满剌加配合。原来陛下的胃口,不止是这么一点

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对这些一肚子坏水的读书人来说,简直太简单了,姚启圣奸笑一声,凑近了说道:“这有何难?”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举国激愤

在冷兵器为主的战争时代,一个国家的人口多、面积大就说明这个国家有着很大的潜力。

缅甸就是这样的例子,只差一步他们就统一了东南亚,可惜非得这个时候膨胀去打大明的主意。

大明当时虽然早已巅峰不再,也不是缅甸能够招惹的,从那之后缅甸就错失了统一南洋的最佳时机。

到后来重整国力之后,英国人又来了,这个本该风光无限的国家才彻底沦为殖民地。

当然,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彭柱泽派遣的责问团已经到了缅甸王国的都城东吁。

东吁的缅甸皇宫内,刚刚继位两年的平达力,坐在白色的王座上。

大殿内金碧辉煌,虽然没有中原王朝的内敛和威严,但是但就金银珠宝的摆设上,这里倒是胜了一筹。

当然这种风格的皇宫,放在中原估计会被笑掉大牙,有着一股浓郁的暴发户的味道。

彭祖泽挑选的都是云南边界的府兵,全都精通缅语,而且走起路来斜跨着大腿,肩膀左右晃动,十分嚣张。

皇宫内刚刚宣使者进殿,殿中的满殿君臣就被他们这奇特的走路姿势气个半死。有时候走路姿势比直接骂人,还具有嘲讽性。

缅甸国中的老臣们,稍微有些诧异,他们和汉人打过交道,印象中那些人即使是在生气时候也极有风度,怎么这些人看着就像是来找茬的

平达力虽然刚刚继位,实际上年纪已经不小了,他老子死的太晚,让这个大龄太子直到四十多岁才登基。看着殿中的使者,平达力强忍着怒气,问道:“你们走这么远的路来到缅甸,有什么事?”

使团中为首的名叫毛竹台,皮肤黑黑的,稍微有点矮,看上去像是傣族人,其实是个汉人。这些人都是选的军中孤儿,方便以后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过好日子。

他也不行礼,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平达力说道:“我们大明的靖南省,被暹罗人攻打,大家都知道暹罗人早就被缅甸征服了,这件事你们逃不了干系,暹罗皇帝已经供出你是主谋,现在请你去一趟靖南省,解释一下。”

他的缅语说的十分标准,大殿中的缅甸人气的耳红脖子粗,已经有脾气暴的跳出来要打架。

毛竹台屈膝跳起,摆了一个防御姿势,叫道:“做什么?做什么?”

平达力看着殿中嚣张跋扈的使节,反而不敢痛下杀手,北边的帝国现在风头正盛,击败了他们所有的敌人,缅甸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挑衅他们。

毛竹台察言观色,也不再激怒他们,只是言语间还是强硬地要求缅甸皇帝到靖南受审。

忍无可忍的缅甸人,将整个使团的人暴打一顿,赶出了东吁城。

平达力谨慎地说道:“调集兵马,在安南和我们的边境上防范,那里有很多明军,小心他们进攻缅甸。”

殿中的群臣虽然附和,心底却不以为然,这么多年以来都是缅甸人进攻大明,从来没有大明主动进攻缅甸的。彼此间又没有什么大的摩擦,中原汉人王朝一向是最重视名义的,没有名义的战争很少打。

缅甸的部队慢吞吞地往西调动,正中彭柱泽下怀,这里有他的二十万最强悍的兵马,缅甸人集中兵力在这里正好和自己决战,其他两路的压力大大减少。

若是最快速度和缅甸主力决战,是彭柱泽十分开心的事情,不然的话在别人的土地上慢慢寻找他们的兵马歼灭,太费事了。

缅甸的这个冬天不算很冷,大地上满是山川丘陵,是湘兵十分擅长的地势。尤其是彭柱泽手底下的亲兵们,那些湘西土兵和广西狼兵,更是如鱼得水。

等到毛竹台等人到了靖南交界处,就突然消失在茫茫的山野中,十几匹快马送他们入金陵享福去了,一行人挨了顿揍相当于立了大功,每个人都鼻青脸肿但是乐呵呵的,纵马北上。

征南将军彭柱泽马上对外宣称,缅甸杀害大明使者,等同于对大明宣战。早就收到消息的金陵城中的侯玄演,马上下旨出兵讨伐,三路大军齐发,为死亡的使者报仇。

邸报上大肆报道英雄人物毛竹台,在缅甸皇宫威武不屈,毅然维护大明的威严,惨遭杀害。邸报现在的影响力,不亚于国家喉舌,几乎是迅速地传遍了大街小巷,举国上下。

民间彻底炸了锅,很多人自发到官府捐钱,文人墨客大肆歌颂英雄毛竹台,一时间爱国诗词井喷式涌现。而此时的英雄人物毛竹台,正在江南的秀丽山水中,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甚至还有好几个省的总兵上书,说是手下将士群情激昂,请战前往缅甸。

侯玄演捧着一大堆的奏章,稍微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说道:“这些人真能添乱,彭柱泽有二十万大军,还有满剌加和云南兵马,区区一个缅甸还要朕倾国之兵不成。”

灵药在一旁掩嘴娇笑,丝毫不给自己老爷面子,抿着嘴道:“陛下这次可不怕陈阁老说您穷兵黩武了,好啦,现在是举国请战呢。”

她身穿着轻薄的锦缎绸裳,挽了一个俏皮可爱的双丫髻,就在暖芳阁的地毯上半坐在侯玄演的脚边。就像是一只餍足的小猫,陪伴在主人身边。

侯玄演哈哈一笑,摸着灵药的俏颊,说道:“说起陈明遇,刚才在大殿上他激昂陈词,恨不得亲自上阵,这老东西也不嫌国库空虚,粮食不够了,偏偏在漠北打仗他就话多。”

小美人儿仰起脸,微微一侧,好让自家老爷摸得更舒服。她一向不在侯玄演身边评论朝中大臣,只是转移话题,眯着眼说道:“陛下,缅甸若是拿下来,您派去的教化官恐怕就不够用了。”

“咱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读书人尤其是这些读书人,继续招,从北方招!朕要十年之后缅甸少年皆说汉语,识汉字,让他们以身为朕的子民而骄傲,满怀荣誉地为朕征战。”

第四百九十七章 温馨

终于,南洋最后一个国家缅甸也陷入了大明的进攻中,侯玄演对战事不是很担心,这一仗把握极大。

现在朝中的目光,都集中到一件事上,马上就进入十二月了,新年开始要有新帝年号,而且对于马灵药等人来说,还要劝谏侯玄演采用新的国号。

这几年的冬天一年冷似一年,金陵这种地方在南北交界处,气温甚至比江北还冷。

皇宫内太监宫女们忙里忙外,到处都在收拾宫殿,清扫边边角角。忙碌的宫女太监们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准备迎接新年。

侯玄演在寝宫觉得有些憋闷,一大早起床之后打了一套五禽戏,小李子带着一众太监宫女在一旁高声叫好。

侯玄演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骂道:“这是一套强身健体的体操,又不是拳法,你们这些玩意在这瞎叫什么。要是被懂行的看了去,没得连朕也被笑话。”

新年将至,一进入十二月,连空气中都带着年味。看着一群群辛勤的宫人打扫宫殿,侯玄演驻步若有所思,两个年级很小的内侍互相搀扶着,将灯笼挑下来,张嘴一吹扬起一阵灰尘,两个人咳嗦起来。

不一会,他们放下灯笼,互相怒气冲冲地看着对方,僵持了一阵又同时笑将起来,勾肩搭背地继续干活去了。

侯玄演转身对小李子问道:“听你的口音,是北方的人吧?”

小李子没想到圣上会问他这个问题,受宠若惊,躬身说道:“陛下圣明,奴婢是山西大同人。”

“大同是个好地方,比之江南也不遑多让,尤其是现在,背靠着靖北的军方订单,在此富庶了起来。”侯玄演一边说,小李子这边心里暖暖的,凑趣道:“这都是赖陛下洪福,才给了乡党们一口饭吃。”

侯玄演笑了两声,说道:“朕哪有什么洪福,晋商被朕剥皮拆骨,连根拔起,估计现在还有一大批受到牵连的人,在背后骂朕呢。嘿嘿大同。”

“那都是些该死的贼人,陛下杀了他们,整个山西谁不叫好。”

侯玄演不打算和一个太监聊国事,转言问道:“你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小李子闻言一怔,当太监哪有放假的,尤其是自己的干爷王祥年公公走了之后,皇宫内自己的地位直线上升,就是让他走他也不愿意啊。

“回陛下,奴婢从进京净身入宫,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

侯玄演掐着手指一算,他应该是从北京入宫,逃到了南边。也有可能是唐王府的旧人,跟着隆武帝南下。说起来这些太监宫女的也着实可怜,一入宫门深似海,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这些人也鲜有能够回家团圆的。

侯玄演干脆说道:“我们汉人讲究孝字当先,你回去统计一下,将宫中大大小小的内侍宫女分为两批,今年选一半回家过年,三个月后重回紫禁城。若是有道路远的,可以集资包一条船走水路,从内务府分派一半的船费,也可以与亲人相聚。”

侯玄演话音刚落,旁边乌泱泱跪倒一大片,很多人眼中噙泪不住地谢恩。

“都起来吧”

消息在宫内传开之后,欢呼声此起彼伏,侯玄演心情大好来到后宫,正赶上杨符锦带着公主和景王,前来给黄樱儿请安。

景王朱琳灏是个女童,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

两个小萝莉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穿着大红的夹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十分可爱。

看到侯玄演进来,众人赶忙起身,将他簇拥着进到殿中。

黄樱儿穿着一身宫装,看上去倒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样子,杨符锦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白绫袄配着雪白的襦裙,如同一朵雪莲花般,十分养眼。

侯玄演笑呵呵地坐定之后,伸手一招将孩子们叫道身前,侯婉殊羞羞答答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性格和她爹一点都不像,反倒是朱琳灏像是侯玄演亲生的,左顾右盼一刻也闲不住,小脑袋左抻抻、右探探。

侯玄演伸手按住两颗小脑袋,左右手轻轻地一阵乱揉,说道:“这深宫之内,忒也无聊,你们就不用拘束礼节了,不然更是乏味。”

黄樱儿捏起一粒瓜子,舌尖一勾,凑上前问道:“陛下,今年咱们还回苏州府么?”她在苏州有自己的产业,当初靖国公黄得功留下的一堆亲兵,在她的授意和侯玄演的纵容下,正在开设工厂。江南工厂林立,以前全是私人的,自从两淮制盐厂之后,“国企”也慢慢多了起来。黄樱儿的工厂收入不算高,但是足以支持她随便挥霍,还可以养着自家的一众心腹。

“今年可不清闲,估计有几件大事,都是在年关来办。”侯玄演一说国事,黄樱儿马上不再接茬,转而继续嗑瓜子。

侯玄演心中有些感念,便让人将一家人全部叫来,不一会聘聘婷婷的十几个有了名分的后宫妃子聚到殿中。

侯玄演坐在上首,摆了一桌家宴,一桌子莺莺燕燕纷纷敬酒,群雌粥粥,气氛十分温馨。

侯玄演的目光从自己的大小老婆脸上一一扫过,每个人都被灌溉的很是滋润,就连顾菱儿都比以前多了一丝韵味。

---

散场之后,侯玄演就近宿在黄樱儿宫中,两个秀枕叠在一块,侯玄演枕着手掌,半躺在床榻边。地上的铜盆中,两双柔夷慢慢搓洗着他的脚,水温偏热十分舒服。

一模一样的双生姐妹正蹲在塌边为他洗脚,轻纱垄着两具刚刚洗净的香喷喷的身子,青丝垂散更映衬的姐妹俩娇艳欲滴。

两姐妹心有灵犀地将他的脚抬起,刚想要用柔软的丝巾将两个大脚擦拭干净,侯玄演直接抬脚在两个柔软的地方一蹭,擦起脚来。两个双生儿只得挺胸,俏脸红润,吐气若兰。

黄樱儿依偎在侯玄演的怀里,妙目含春,眉梢眼角尽是媚态,丝毫没有白天穿着宫装时候的端庄典雅。

不过是一夜风流,无须细表

第四百九十八章 诏下万国

江户幕府内,德川家光一脸的春风得意,在大明的水师帮助下,他荡平了所有实力强劲的大名藩。

萨摩藩近些年来和佛郎机人还有荷兰人打得火热,迅速地发展为一个强藩,但是势头还没起来就被熄灭了。

事实上,若不是侯玄演及时横插一手,萨摩藩将来就是日本海军的根基。

后世称雄一时的日本海军,大部分将佐都是萨摩藩出身,徳川家光利用大明水师彻底平定。

德川家光相当于练了一个青铜号,体验了一把王者装备,横扫新手村,怎么可能不高兴。

在幕府的大奥中,德川家光邀请龚自方赴宴,几乎所有的德川幕府重臣全都在列。

德川家光大力谦让,想让龚自方坐在上首,但是被龚自方拒绝。这种毫无意义的、毫无好处的荣誉,龚自方可不想要,他是天生的商人,骨子里流淌着务实的血液。要是他真的坐在日本国主的上面,对他和大明都没有任何好处。

汉风东渡的影响,改变了日本的歌舞伎,他们也不喜欢白面黑齿的怪癖了。一群霓裳羽衣的汉服日本美人,婀娜多姿地起舞助兴,就连龚自方都看的津津有味。

如今日本和大明之间没有关税,往来自由,时常有大明秦淮河畔的花魁行首来次表演歌舞,被日本人视为天人,收货了大批的拥趸,拥有超高的人气,模仿者如同雨后春笋,也改变了日本的传统歌舞。

汉风东渡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千年以来倭人一直都在模仿汉人,学习汉人。现在大明发达的海运,给了他们更好的机会和更方便的途径,让大批的倭人来到中原学习。

德川家光举起酒杯,对着龚自方说道:“龚都督,为了日本和大明的友谊,干杯!”

龚自方笑着点了点头,举杯遥祝,一饮而尽。他在日本的威望越来越高,简直就是太上皇一般的存在,但是龚自方并不想待在这里,金陵才是现在世界的中心,与之比较江户就像是一个小镇。

金陵随便一个青楼女子,来到这里就是天上仙子一般的存在,更遑论吃喝用度一切都没法相提并论。

德川家光看到龚自方的神色有些落寞,关切地问道:“龚都督,为何闷闷不乐?”

“离家日久,恰逢岁末,稍微有些伤感,倒叫国主大人挂念了。”龚自方淡淡地说道。

今天这个饮宴的目的,龚自方心里门清,就是德川家光想要废黜天皇登基。

一直以来天皇就是个傀儡,日本一直也没有人想过废黜天皇,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侯玄演接受禅位称帝,让德川家光萌生了自己做天皇的念头。而且日本各地的大名都被扫平了,他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一切以侯玄演为榜样的德川家光,十分想追随他的脚步,龚自方对此不置可否。他身为一个总督,对经济方面的事是真正的大师,但是对于政治的事,他的敏感度不高。

颇有自知之明的龚自方,已经早就把这件事写成奏章,上发金陵。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不参与不反对,等待着金陵的回复。

德川家光站起身来,走到龚自方的桌案前,笑道:“都督不必伤怀,近期内我将飘洋前往大明,届时可以带着龚都督一同前往。”

龚自方一听这话,才稍微有些动容,只要回到金陵,他就可以跟陛下相求,留在金陵为官。人到了年纪,总是故土难离,尤其是龚自方,这些嘉定遗民,更加珍惜现在的家庭。

龚自方端起酒杯,扬声道:“干!”

嘴里吐出浊气,仿佛把心里的负面情绪也一起吐掉了。

在金陵紫禁城,暖芳阁内,侯玄演躺在暖床上,斜着眼乜时着殿中的大学士和一身士子装扮的灵药。

“都说说看,天皇这个东西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日本的事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很在意,撇着嘴没有什么意见,灵药眼珠一转,说道:“陛下,天皇这个名称必须要改,不如就让德川家取代他们,然后改称国王。此例一开,日本从此野心家必定如雨后春笋,恐怕不会太平喽。”

侯玄演眼睛一亮,这孩子说的也对,只要有一个造反称帝的,就像是开启了魔盒。

“让德川家光来金陵一趟,朕和他好好聊聊,再决定是不是帮助他废黜天皇。现在的形势就是,朕不许他废黜,他就不敢废黜。只要朕开口,他就马上可以成为日本真正的国主。”

陈明遇说道:“陛下,既然要日本国主来金陵,不如趁机下诏,让所有藩属国前来朝贡。这个新年,再现万国来朝的盛况。”

这个新年对侯玄演来说,意义非凡,马家父女正在筹划更改国号和定年号,若是有各国的国王来参与,那就更加具有说服力了。

马世英和马灵药一起附议,侯玄演一看所有人都同意,也就顺口应许。

金陵城门使者四出,前往各国宣旨,大明的藩属国已经很久没有前来朝贡了,这一次侯玄演直接下旨让他们的国王亲自前来,要是国王年迈,超过六十,也可以让太子前来。

礼部的官员又一次忙了起来,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又够他们忙一阵了。

万国来朝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顾炎武领命之后,召集礼部官员,金陵又一次忙碌起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克星

吴淞江所是长江入海口的一个岛屿,此地战船云集,是水师的窝子。

这个水师的班底是当年嘉定遗民,被侯玄演派到海上做海盗起家的,他们的主要劫掠对象就是当初的佛朗机人和荷兰人,当然这段不光彩的历史是不会有人承认的。

范闲已经升为松江水师副提督,遥领提督之职的姚一耀一门心思扑在登州兵工厂火器研发上,几乎不管事,让范闲这个油头油脑的嘉定破落户摇身一变成了一方拥兵大将。

水师衙署的大堂内,范闲手捧着圣旨,谢恩领旨起身,吩咐将传旨的小太监送去休息。

坐定之后,范闲说道:“陛下有旨,让我们水师所有战舰能到达的番国君主,让他们在年底来金陵。

众将刚才跟着他接旨,已经听的清清楚楚,纷纷点头。

范闲当即派人传令,让最快的船只,赶往南海边陲小国下达旨意。至于漠北的靖北省,也同样收到了这封圣旨,这里的许多汗国已经被打服,肯定愿意来金陵走一趟。

当然最早的还是提前到来的李卓霖,他是朝鲜的未来太子,他爹马上就要在汉城继位,只等侯玄演的册封。

德川家光也很早就开始准备,日本国内已经安定,是从未有过的安定,让他可以放心出海。

一出万国来朝的大戏,即将在金陵城开演,邸报上关于这些国家的消息,已经连续霸版四天了。

此时南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南洋霸主缅甸在边境线上,遭遇了彭柱泽的二十万大军。

狭路相逢,缅兵的人数并不占劣势,而且还有他们赖以征服南洋的象兵。

这种巨大的动物,卷着长长的鼻子,被人驯服之后载人作战,十分厉害。

尤其是那振聋发聩的叫声,对战马是一种巨大的威慑,不管是体型还是声音,从气势上先胜了一筹。

虽然早就知道对方的这一王牌,但是真的见到的时候,包括彭柱泽在内的所有将士还是吓了一跳。

这东西皮糙肉厚的,普通的弓箭射击很难对它们造成伤害,缅兵却可以躲在大象的背上射箭。

彭柱泽下令摆起雁翎阵,两翼凸出往前包抄,然后炮兵开始攻击。

轰~轰~轰,巨大的炮声响起,缅兵虽然早有准备,将大象的耳朵堵上,但还是很难抵挡这轰隆的炮声。

前排的刀盾兵身后,火铳手们克复心中的恐惧,强行射击。

火枪打在大象的皮肤上,吃通之下这些开路先锋,慢慢地慢了下来。尤其是再加上火炮的攻击,象兵们的坐骑慢慢地焦躁起来。

大象毕竟是大象,人不可能将它们驯服的跟马儿一样,很多大象扬起前蹄,发出焦躁的叫声,它们身上的骑手们使劲地吼叫鞭打,但是收效甚微。事实上象兵反噬自家主人的例子,屡见不鲜,就是因为这种体型巨大的动物,很难彻底驯服。五十年前暹罗人和缅甸人打仗,就是因为暹罗这边的王子所骑乘的大象突然发情,追着缅甸人的大象日,导致缅甸大象受惊,四散而逃践踏自家兵马。

彭柱泽指着阵前这一幕,哈哈大笑,掐腰说道:“这缅甸的象兵也就是吓唬小孩子的把戏,真的遇到我们,简直就是玩意一样。让炮营集中火力,专打他们的象兵,往死里炸。”

身边的传令兵挥动令旗,不一会儿炮声大作,这次的炮击更加密集,地上一个个弹坑里,冒着难闻的硝烟味道,就连空气都变得浑浊起来。

还没有正面交锋,缅兵已经死伤惨重,他们的弓箭射程不及火铳的三分之一,杀伤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赖以为战的象兵,更是成为了踩踏自己人的元凶,战场上很快就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缅将莽古通虽然知道大明不好惹,但是以前在云南彼此交手也没有这样的实力悬殊,那时候缅兵甚至经常占据上风。他们主要输在国力和底蕴上,而不是临战的战力上,所以缅甸虽然因为攻打大明国力衰退,但是也强取了云南边境一些土地。也正是因为如此,缅人一直不是很畏惧大明,认为他们若是放弃那些城池,万万不是自己的象兵的对手。

三百多头的大象,在炮火的刺激下,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往后方逃命。不管骑手如何约束,再也制止不了这些大家伙冲撞自己的后军。雁翎阵下的明军,从一开始就是打定主意要包围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些败象已现的缅兵。

两翼的火铳手半蹲着射击,收割着溃兵的性命,中军步卒也在慢慢推进。

就像开启了一台高效的杀戮机器,正好克制象兵的大明军队,首战告捷在靖南省的边界,将这个界线往西推进了一天一夜。

能夺敌之所恃,则敌屈矣,能出敌之不意,则敌溃矣。总以所长攻所短,不以所短攻所长,勿舍易而图难,勿知己而忘彼。兵法中的这段话,正是对这一场战斗的最佳注解。

缅甸倾国之兵凑齐的大军一战而殁,大部分俘虏都被留下了性命,在彭柱泽指挥的兵马刀下,能够活着被俘,可以说是个奇迹。

彭柱泽最早带着两千个土兵,跟在侯玄演身边入川作战,耳濡目染都是侯玄演的作战风格。那时候不管是祸害川蜀的军阀,还是为虎作伥的汉奸,亦或是不共戴天的满洲建奴。只要是战败了,侯玄演极少留下活口,这也造成了彭柱泽对待俘虏的血腥态度。

后来和西南土司作战四年,条件可以说是异常艰苦,因为土司统治他们的领地时间太长了,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在西南根深蒂固。稍有不慎就会被出卖,一旦战败就是必死无疑,因为不管是彭柱泽还是土司都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胜利者就是最后活着的人。

但是今天他收起了杀戮,是因为侯玄演的命令传来,缅甸将要推行和安南一样政策,若是杀了几十万青壮,这个国家被驯服之后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有可能还得从中原和江南富庶的地方拔粮救济呢。

第五百章 奉旨写刘备

头戴盔甲,身上披着布条的大象,被俘虏们牵回明军大营中。

明军指指点点,开始围观这些体型庞大的巨兽,这些在古印度和波斯大放异彩的战场怪物,终究还是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缅甸派出大部分的兵力,来到东部防备彭柱泽的时候,国内空虚。

姚启圣的满剌加驻军和云南府兵趁机从南北两面打入缅甸,东吁城不到半个月就失守了。

说起城池攻防战,没有人比汉人更加擅长,以前面对的都是山海关、潼关、北京城这样大城大邑,雄关险要,再来打东吁城,简直就是跟攻打中原一个小镇一样简单。

莽达力的王宫内,就没有那么和平了,身为缅甸的国王,他和他的亲眷势必不会留下活口。一个靖南省的州府,不需要国王,更不需要一大堆的皇亲国戚。姚启圣杀光了王室的成员,却留着缅王莽达力不杀,只等彭柱泽到来。

缅甸的王室异常的富有,这个地方和印度接壤,国土面积广袤,而且毗邻印度洋,有着绵长的海岸线。西方人早早地就登陆了这里,还建立了两个东印度的分部,一个是荷兰人的,一个是英国人的。

这个时代有一个规律,那就是只要参与海上贸易,国家就会富有。当然是在公平的前提下,若是沦为殖民地,就不再适用了。

姚启圣望着缅甸皇宫的府库内堆积如山的财物,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最近几次对外战争都是以战养战,越打越有钱。这一次看来也不例外,而且缅甸这么大,将来的利益只会更大。

收服一个国家看上去十分难,甚至有些骇人听闻,但是对于此时的汉人来说太过简单。

之所以中原王朝一直没有继续扩张领土,不是因为力有不逮,是因为以农耕为主体的王朝内部,不愿意为了一些贫瘠的土地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我们的领土之所以只有这么大,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可以入祖宗们法眼的土地了,西域万里黄沙绝地没有水不适合种地;南洋有水了,可全是雨林蚊子多疟疾死人,也不适合大家去种地;从商周时期的势力版图只在北方黄河平原一带,到现在的北至草原,西打沙漠,东到海边,南至密林,几乎所有看的入眼的土地都成为了我们的居住地。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汉人征服土地的过程是最顺利的,就是因为我们的先进,远远领先世界的几千年里,毫不夸张地说被同化是番邦的福气。

有民族主义才会产生殖民主义,殖民的本质是一个强势民族奴役另一个弱势民族,这种过程血腥暴力肯定会制造出不可消弭的仇恨。白皮人抱着可笑的自负,是不肯同化他们的眼中的低等民族的,所以即使是强盛一时的日不落帝国,最后尘归尘土归土,领土还是在岛上那些地方。而他们曾经遍布世界的殖民地,再没有一个地方悬挂他们的国旗。

但是汉人则不同,侯玄演是通过人口和文化进行的同化,让他们融入到中华民族中来,并不是压榨与奴役。就像是靖北的牧民,为了靖北省和四周的敌人作战,很多蒙古人比汉人还要勇猛。有时候文明这种东西,是刻在骨缝里的,生下来就带着,是一个民族的共性。白皮人纵使在工业革命之后,领先东方多少年,都无法拥有这种文明的基因。从人类社会诞生,就一直屹立不倒的民族,自有其独到之处。

终于,还在组织零星抵抗的缅兵,收到了东吁城陷落的消息,再也没有人敢大规模组织抵抗了。

彭柱泽一路杀到了东吁城,姚启圣早就在城外迎接,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个统兵大将在此相遇。

上一次是在暹罗皇宫,这一次换了缅甸,期间相隔还不到一个月。打仗有时候比行军还快

彭柱泽来到皇宫,首先就问:“莽达力在哪里,没有被你宰了吧?”

姚启圣心中稍有不快,暗地里琢磨彭柱泽果然还是贪功,幸亏自己没有杀缅王,不然难免被主将穿小鞋。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笑道:“当然没有,下官已经将他关在牢中,等着将军处置。”

彭柱泽长舒一口气,庆幸道:“幸亏你没杀,陛下降旨,着我将他押解进京。陛下要在万国来朝时,在金陵将他杀头,拿他的脑袋立威。我收到圣旨时候,就十分担心你一刀把他砍了,到时候陛下的大戏唱不成,倒霉的还是咱们。至少啊,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你不知道陛下的脾气,骂起人来十分难听,本将军自认脸皮够厚,还是被骂的抬不起头来,汗如雨下呐。”

姚启圣这才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来彭柱泽不是为了贪功。

抹了抹额头,姚启圣惭然道:“将军此番立下大功,连灭三国收复故土,荡平南洋,陛下肯定会褒奖将军,又怎么会发怒呢。”

彭柱泽心中也着实欣喜,眯着眼笑了笑,盘算着回金陵之后,应该真的会受到陛下的赞扬,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他实在忍不住笑了两声,说道:“你放心,只要是你的功劳,我都会如实上奏,保管你也能加官进爵。陛下这个人,最是赏罚分明。”

赏罚分明的侯玄演,此时正在朝中大张罗网,这一次他的目标很大,要网罗天下读书人,让他们到南洋去教化百姓,推广礼仪文化。

那些因为五月恩科而失去了崇高地位的秀才老爷们,瞬间又成了香饽饽,只不过南洋太远了,不少人根本不愿意去。传闻中那里可是瘴气丛生,遍地毒蛇的荒凉之地。

侯玄演在暖芳阁诏见通政司所有官吏,让他们舞动妙笔,在邸报上大肆宣传南下的好处和意义。

侯玄演掐着腰,激情四溢地给他们演讲,下面一群人以顾炎武为首,听得热血沸腾。

谁说书生百无一用,今天他们就要用笔杆子来开疆拓土了,在侯玄演极富磁性的嗓音的鼓动下,所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回去挥毫笔墨。

侯玄演满意地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十分振奋,除了边角的两三个人耷拉着眼皮,要死不活的没有半点斗志。

侯玄演当即一指,斥道:“这几个怎么回事,朕说的话你们听不到么?”

顾炎武转头一看,赶紧解释道:“陛下,这是通政司内,专门负责写邸报中间故事的,不负责我们说的这一块。”

三个写手见龙颜大怒,忙不迭地拼命点头,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侯玄演点了点头,眼珠一转说道:“你们也有用处,多搞一些南洋美人濡慕汉人男子的文章,写的香艳一点,那些迂腐酸书生就爱这一套。”

几个人一听,眼睛一亮,编故事最怕的就是瓶颈,这几个人胸中的故事都用的差不多了。陛下的话一下子给他们打开了一块从未踏足的领域,这个题材充满了崭新的故事等待着他们开发。

而且奉旨写x书哎,想想就觉得激动。

第五百零一章 远渡西洋

暖芳阁内温暖如春,侯玄演半躺在龙椅上,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灵药出奇地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没有黏在他身上,原来是马士英也在。

一袭月白色的斜绫小袄,白皙修长的颈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看上去干净清爽,明艳动人。

马士英兴冲冲地说道:“陛下昔日为越王,要我说这国号就称大越。”

灵药眉睫一拧,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们刚刚设立的靖南省,原本的小朝廷就叫大越,岂不是自降身份。”

侯玄演深以为然,“越是肯定不行的,自有三皇五帝,禹定九州,便传下华夏二字。夏为开天辟地第一朝,凡事有始有终,就以华字结尾如何?”

马士英沉吟不语,灵药也低头思量起来,侯玄演见马士英低着头沉思,用脚悄悄地靠近触碰灵药的小脚。

灵药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不动声色地将小脚丫收回到襦裙下。娇靥似笑非笑,贝齿咬着红唇,水汪汪的眼睛里春情一撇,再配上少女的稚嫩容颜分外诱人,看得侯玄演心中一荡。

“好!好啊!”马士英哄然叫好,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连忙点头。

马士英接着说道:“陛下这个主意端的是无比睿智,以夏为始,以华为终,我们大华帝国一定能够绵延子孙万代千秋。”

侯玄演干笑两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桐荫沉沉,几许冷风吹过让人精神一振。

“就这么定了,也免得礼部那些官儿整日聒噪,朕的耳边这几天一睡觉就响起顾炎武的声音,十分恼人。”

马士英匆忙告退,前去礼部议定新的国号,顾炎武一向和自己不对付,这次奉皇命前去捶下最后一锤,应该可以恶心他一下。侯玄演登基这么久,文治武功皆有建树,朝野上下和民间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认可了这个皇帝,是时候更改国号和定年号了。当然继续供奉大明的皇帝牌位,是可以的。

马士英前脚刚出殿门,一具香喷喷的娇俏身子就扑到侯玄演的怀里,仰着脸媚笑道:“陛下在人家阿爹面前戏弄人,药儿不依。”

侯玄演狞笑道:“你个小蹄子刚才还撩拨你家老爷,该罚。”

灵药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马上换了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捏着小手退到墙角吁吁娇喘,襟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错开,露出一片白腻。那副惊恐中夹带着媚意的畏惧模样,让侯玄演明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还是不自觉地代入其中。

“你你要干什么,我爹刚走,我爹可厉害啦。”

“忒多花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要,来人呐,嘻嘻嘿嗯啊嗯~”

新年将至,几十个番邦的国王已经在水师战舰的运送下,来到金陵。

金陵城迎来了这么多王室,都是极具消费能力的,而金陵大小店铺内的货物对这些番邦王室也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在十里秦淮河的两岸,各种水粉胭脂铺林立,还有那制衣坊内名贵的丝绸锦缎铺,随便拎出一件来就够普通人家十几年的花销。这里是真正的销金窟,就更别提那楼船上的当红姑娘,更是动辄出场费几万两。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青楼中打滚的风尘女子,若是混到个花魁行首的名头,那就不得了了。

她们的出场费都数以万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当有经济腾飞,富人辈出的年代,总会捧高许多戏子名伶。曾经名噪一时的秦淮八艳,现在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取而代之的是更年轻的少女。

漫步在午后的金陵城内,侯玄演只觉得身子都轻飘飘的,身心都十分愉悦。制衣店的姑娘们刺的一手好绣,连大内织造监都比不上,更别提沿街的各色美食,更是纯天然无公害,绝对没有农药残留和化学添加剂,这一点侯玄演可以保证。

一旁的灵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走路还不是很方便,幸亏穿的是一袭士子装扮,两条颤悠悠的腿股才不会太过明显。只有熟稔的人才会发现,灵药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不见了,八成和她走路的姿势有直接关系。

侯玄演带她逛了很多商铺,这才在一间茶楼内停了下来,周围的侍卫不动声色地混迹于人群,往来巡视。

灵药如蒙大赦,鼻尖出了白毛汗,侯玄演促狭地笑了一声,刚想调笑几句,就听到旁边有人高谈阔论。

这位兄弟的嗓门奇大,整个茶楼都听得到,灵药担心侯玄演发怒,刚想摆手示意侍卫出面,被侯玄演按住了小手。

“那西洋遍地都是黄毛蓝眼的人,还有大姑娘小媳妇,穿得那叫一个露!”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皮肤是很健康的古铜色,他说道兴奋处一拍大腿,兴奋地唾沫星子四溅,灵药的眉头紧蹙,撇过头去不再看。

侯玄演却听得津津有味,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继续听他扯着嗓门炫耀。

从他的话里,侯玄演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这个人刚刚乘船从欧洲返航,而且坐的是大明的商船,这些商人还狠狠地发了一笔。

听到最后,侯玄演伸手叫过秦禾,耳语几句。不一会,说话的汉子一脸紧张地来到帘子隔开的雅间,灵药慢慢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大汉跪倒在地:“草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侯玄演笑道:“平身吧,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爬起身来,紧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唯唯诺诺地说道:“回陛下,草民叫葛伦。”

“呵呵,你不用紧张,朕没有别的意思,就想问你几件事。这个你们去西洋的船,真像你说的,是龙江船坞造出来的?”

“草民不敢欺瞒吾皇,确实是龙江船坞的船。”

侯玄演神色一动,更加兴奋起来,追问道:“这种船在海上航行如何?有没有遇到风浪,去一趟西洋安全么?”

葛伦有些自豪地说道:“皇上,我们龙江船坞的船,比西洋人的要坚固不少,而且体型更大,长约十丈,宽二丈一尺,高一丈五尺,吃水九尺,载重三四千担。遇到风浪只要不是特别大,也不用害怕。”

“好!好!好!”侯玄演连续说了三声好,站起身来问道:“我们汉人的商船到了西洋,有没有遇到什么诘难,有哪个国家态度恶劣的么?”

“没有!”葛伦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的商船到了西洋,货物就被哄抢一空,出价比江南高出几十倍,照样有人蜂拥而至。”

“哦”

葛伦悻悻地看着皇帝陛下,这么有面子的回答,陛下看上去竟然有些失望

第五百零二章 立军为民

商船能到欧洲,意味着具备了前往美洲的能力,美洲遍地都是黄金。

四十年前,英国人已经在北美建立了自己的殖民地,心狠手辣的白皮人现在正在美洲大陆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屠杀。

北美广袤而且肥沃的土地,即将成为这些英国人的地盘,他们会在此发展繁衍,直到百年之后出现一个新的种族美利坚。而这片大陆的主人,还在追着野牛打猎吃肉,帮助白人站稳脚跟。

现在扼杀这一切的机会就在眼前,隔着重重大洋的土地上的屠杀,侯玄演并不想坐视。不是他多么的悲天悯人,而是看上了北美的土地,那里是他理想中的粮食和棉花的产地。

葛伦见皇帝陛下沉默不语,也自觉地站在一旁,浑身上下紧张到很不自在。

终于侯玄演还是从最初的激动中冷静下来,自己有必要先去几个水师的军营看一看,到底自己的水师现在是个什么水平,具不具备远征的能力。

“唉好想打一仗试试水啊。”

葛伦听得头皮发麻,为了试试水就要打一仗,陛下眼里的战事也太儿戏了吧。

他却不知道,侯玄演的水师打仗,每一次都可以让国库充盈起来,甚至漠北、辽东的百万大军,就靠这些战事养着了。可惜的是欧洲几个强国,现在各有各的事,他们忙着争夺海上霸主的时候,一个真正的怪物已经在东方成长起来。

侯玄演长舒一口气,问道:“你是哪一家的船队。”

“回皇上,草民的东家是苏州顾家。”葛伦说这话语气中又带了三分亲近,谁都知道陛下是顾家的姑爷。

侯玄演点了点头,觉得正该如此,顾家掌握着龙江船坞一成的股份,再加上当年全盘接收了船王张家的家底。若是有最先进的船,也应该是顾家首先造出来,但是顾有德最近的心思不怎么用在商道上,反而对朝野间的事分外上心。他的三个儿子老大是个目光短浅的商人,老三是个浪荡无能的纨绔子弟,只有老二位高权重却不是个圆滑的人,为人一身正气容不得半点猫腻,根本不适合在朝中发展势力。

每次想到这些,侯玄演就有些想笑,顾家出力甚巨,让他们拥有一定的政治资本无可厚非,可惜顾有德这么聪明一个人,没有一个儿子继承他的权谋,不得不说这可能就是爬灰的报应吧。

“四菱的人?”

“皇上圣明,草民就是四菱的伙计,目下负责掌舵‘佛肚’号商船。”

佛肚商船,一听这个名字侯玄演就能想象得到。这肯定是一个标准的商船,所有的木料都用来盛放货物,没有留下一点火炮的位置。这是标准的汉人商船的模板,因为他们有水师的保护,根本不畏惧海上的海盗。

侯玄演笑道:“能够掌舵一个大船,已经不是伙计了,男子汉有多大本事就搏个什么身份,不用太过谦虚。不过你们如果远渡西洋,最好是小心一些,现在海面上不甚太平,海盗猖獗,要小心提防,最好是有自卫手段。”

能够被皇帝亲口夸赞一句,别说一个船长,就算是朝中大员都够兴奋好几天的了,说不定还要写道族谱里,让后世子孙夸耀。葛伦笑的咧嘴露牙,双手攅着不知该放到什么地方好。他咧着嘴笑道:“皇上放心,我们的船以前确实没有防卫,但是每次出海到水师覆盖不到的地方,都回去吴淞江所,由东家出钱雇佣水师一个小队,带着火炮上船。远航的商船都是经过改造的,可以装上二十门火炮,我们结伴出海,一次大概有十几艘船,没有人敢招惹我们。一般的小海盗,没到跟前就被水师的将士们轰沉了。”

侯玄演眼光一亮,赞道:“这个主意不错,既能保护我们的商船,也可以顺道训练水师,是谁想出的主意?”

“回皇上,是吴淞江所的水师副提督范将军,和苏州商会的东主们一起想出的主意。”

侯玄演隐隐有了一些印象,好像他们跟自己上奏过,但是当时自己在山海关和尚可喜死磕,也就没怎么关注,觉得不错就批了。没想到现在已经发展出一套完善的体系,一个国家的军队再强大,它的根本目的也是保护国民。没想到范闲那个小子,竟然还有这种头脑,侯玄演心中一阵宽慰。当年的刀口逃生的这些人,慢慢地都有了出息,自己这个带头少爷才觉得对得起竹林起事时父老的期望。

侯玄演又问了一些西洋的风土人情,做起买卖有没有壁垒,一下午的时间悄然而逝,最后他也没有得到什么可以开战的理由。

如今中原王朝的货物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走到哪都是被欢迎的,再加上澳门、满剌加的海战,打出了水师的风头,谁都不敢捋虎须。

眼看天色将晚,秦禾推门而入,低声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侯玄演抬头一看,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下来,隆冬之际天黑的格外的早,便起身拍手笑道:“你们这些人虽然只是商人,但是搏击风浪,跨海远洋,也是为国效力。以后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朝廷需要你们这些有经验的税收舵手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跑船这样的贱役,一向是为人看不起的,因为中国人讲究的是故土难离,而不是航海探险。葛伦一向只能是在茶楼酒肆间自我吹嘘,哪里想到今日被当朝皇帝如此看重,七尺长的汉子眼窝不自觉有些湿润,沉声道:“草民恭送吾皇。”

年底的事有些多,终究还是要一件件地办,秦禾已经给他结过账,侯玄演起身一甩袖子准备回宫。

马车内灵药如释重负,羞赧地依偎在侯玄演的怀里,一股好似炸裂的蜜果的少女体香悠长而浓烈。灵药在侯玄演的怀里蹭了蹭,没有收到回应,抬眼见到侯玄演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没事,朕今日听到那个舵手说,他们到了西洋,心中百感交集。龙江船坞是朕最早承包出去的,当时整个天下只有苏州、金陵、松江等地在我们手里,没想到离开了朝廷的管制,龙江船坞在商人的手里竟然有如此的进步。当日朕带着金陵的豪商巨贾,在江边游逛,龙江船坞破败不堪,船匠改行捞鱼,小儿辈想学造船被父辈打的屁股开花,若是放任不管只恐现在我们的战船还出不了南海呢。”

灵药大拍马屁,娇声道:“都是陛下英明神武,早些年花了大把的银子在水师上,朝野间质疑声不断。现在水师的作用有目共睹,谁不敬佩陛下的先见之明。”

侯玄演一巴掌拍在她的翘臀上,笑骂道:“好的不学,学会了拍马屁。”

灵药娇呼一声,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眼神迷离娇躯微微颤抖,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有乐在其中。

侯玄演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恶作剧,忙将她抱到腿上,掀开襦裙将藏在里面的珍珠项链慢慢拽了出来。

微月透车帘,珠莹光嫣红。

今把珍珠链,来与体交融。

颗颗犹染麝,花道路濛濛。

眉黛含痴态,仰颈粉啼中。

第五百零三章 小海建城

后世的贝加尔湖现在叫做小海,在西汉时期,贝加尔湖在匈奴人的控制下,叫做“北海”,是赫赫有名的苏武牧羊的地方。

曾经满族人的祖先就生活在这一带,那时候他们叫做肃慎人,对当时的周朝表示臣服。

西汉时期,匈奴人占领此地后,也上书朝廷自请“世世保塞”茹为汉守卫北方领土,匈奴成为汉王朝的属部,其统治下的包括贝加尔湖地区在内的北方领土是汉王朝的属地。

到后来几经辗转,这里先后属于北魏、大唐、辽、金、元、明、满洲建奴。

这个外形酷似月亮的湖泊,从唐末开始,一直被汉人称为小海。小海现在迎来了新的主人,征辽元帅阎应元派兵驻守,并且雇佣北方工厂来湖东岸建造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

如今沙俄打着匡扶故地的旗号,疯狂的进攻西伯利亚地区的汗国,这些日落西山的汗国,往往被几百个沙俄探险队杀得血流成河,丢尽了他们的祖先蒙古鞑子的脸。哥萨克人越过乌拉尔山横扫欧亚大陆,将驰骋草原数千年的游牧民族逐个剿灭。

这里的冬天大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北风吹过带起的雪沫子跟刀片一样。

二十多个工厂的建筑工,缩在一座低矮的房子内,铁质的炉子里燃着的炭冒出浓烟,顺着烟筒飘了出去。

今年的冬天到来前,工厂的人大部分都回关内过年去了,剩下的都是在北伐四年中亲人死在满洲鞑子手里,无家可归的。反正回去也是伤心地,不如聚在这里一来为东家看管器具赚点银子,二来也有个伴,不至于大过年的形只影单。

炉子上蹲着一口大锅,肉香四溢,冰冷的天气里只有酒肉是最好的慰藉。二十多个大汉围着铁锅,一人手里一个碗,煮烂的肉块肥瘦交加,一口下去咬的汤汁四溅,再就着一口烈酒,说不出的畅快。

一堆男人吃肉喝酒完了,总要说些荤段子,不然就会觉得少些什么。

而这些独在异乡的汉子,说起女人来,已经感觉十分遥远。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有当地的土著,十年前叶尼塞河区的哥萨克库尔巴特伊万诺夫来到贝加尔湖地区,将这里的男人杀光女人抢光,后来阎应元将军收复了这个地方,真的就是万里无人烟了。

阎应元选择在这里建城,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月形湖泊极大,里面水产丰富,周围金矿很多,还有丰富的煤炭、木材、还有高岭土。

高岭土是一种非金属矿产,是一种以高岭石族粘土矿物为主的粘土和粘土岩。因呈白色而又细腻,又称白云土,是烧制陶瓷最好的原料。只要运回中原,或者在这里建造几个磁窑,这些遍地都是的高岭土就会变成在欧洲和黄金等价的精美瓷器。

而且此地靠近漠北,已经可以和夏完淳的军队相互支援,彼此间距离很近。这个新建的城池,势必会成为阎应元和夏完淳继续进攻的跳板,战略意义也很大。

一群人正肆无忌惮地讲着荤段子的时候,在外面的暴风雨中,一支小队慢慢靠近了建设了一半的城池。

事实上这是一支探险队,沙俄向东方进攻掠夺大片领土的爪牙,其实就是一群群百人左右的探险队。因为这里实在太冷了,不适合大军作战,这些人说是探险队,其实就是为了钱组织的武装抢劫土匪,来西伯利亚打猎和抢劫部落的。就是这不到千人的武装,生生地从康麻子手里夺走了大片领土。

突然一阵急促的犬吠声传来,房中的汉子们脸色一变,这种地方哪有什么客人,狗叫说明有人偷偷摸了上来,那么无疑定时罗刹人了。

为首的汉子处变不惊,叫道:“关上门窗,发射信号弹。”

阎应元知道在这种地方建城,势必会遭到罗刹人的袭击,所以他在城中预留了一支兵马,只要有敌袭就让工厂的伙计打响信号弹,自然有兵马前来。因为这种地方,实在是不适合大军驻守,光是寒冬和疾病就让人受不了。阎应元的大军大多驻守在黑龙江流域,儿夏完淳更是退到了乌梁府进行着战前的操练和准备。留在这座尚未建起的军事堡垒和中转站的士兵人数,不超过二百人。

有一个人问道:“王大哥,要不要确认一下,若是野兽经过岂不是让那些当兵的白跑一趟。”

姓王的头儿瞪了他一眼,骂道:“李六儿,你有几条命来试?听我的先打信号弹,若是虚惊一场咱们再好生道歉,赔点酒肉也当一块过年了。”

登莱水师刚刚研制出的信号弹,是专为这种地方特制的,声音足够大但是并不怎么炫目。屋里的人发射之后,都躲在房内不敢露头,外面的犬吠声逐渐变成了几声哀鸣,大家才确信来的果然是一群敌人。

这种地方势必不可能派驻大军,后世满清和沙俄打得火热,其实每次战斗最多也没有超过两千人。顺治九年,俄国探险队200多人侵占乌扎拉村,清军章京海色带了600正规军加上附近部落的辅助兵一千多人,带着6门大炮和30只鸟铳。此役满清竟然大败,让周围的部落惨遭屠戮,几乎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鞑子们在初期就展现了他们面对外敌尤其是欧洲列强时候的奇葩战力,满洲鞑子把土墙轰开之后占尽优势,却花了太多时间喊话,结果俄国人把仅有的两门炮调到缺口这边结果等大团清兵从缺口挤进来的时候被迎面大炮上刺刀猛轰一下子就崩了,俄国人乘势追杀出去正好发现清兵把自己的炮推到了墙外于是也抢过来用上了,然后清军的连锁崩溃就停不下来了。

几年后沙俄卷土重来而这次,满清和朝鲜联军1500人面对400人的哥萨克骑兵被打的丢盔弃甲。要不是哥萨克士兵缺粮断水疫病流行不然等到援兵到了,等待满清的将是灭顶之灾。大清无奈,只好一面围困一面和谈。这就有了为何打赢了却割地的奇闻。

不远处的一个隐藏在雪窝下的房子中,听到声音的百户姜彬一跃而起,船上厚厚的盔甲白色的披风,带兵走出营帐。清一色的雪白披风,在这里就是最好的伪装,一行人弯着腰朝工厂建筑工们的房子走去。

大雪中,博雅科夫将长枪从狗的身上拔出,热腾腾的狗血喷出来瞬间冰冻,听着巨大的声响,博雅科夫咒骂道:“还是被他们发现了,那就拿出你们的勇气和武力,真刀真枪地和他们干吧。”

第五百零四章 先打拦路虎

博雅科夫是臭名昭著的探险家,死在他手里的部落百姓不下千人,每次攻打下一个部落的村庄,他就要屠杀一空。

这些心狠手毒的哥萨克人,往往会杀光男人后,奸yin女人,然后放火烧掉整个村落。就是靠这些罪犯恶徒,沙俄将领土扩张到整个西伯利亚。

二十个建筑工死死地抵住房门,紧张地握着当地驻军分给他们的火铳,大气都不敢喘。

烟筒中的滚滚浓烟已经出卖了他们,即使是在冰天雪地里,博雅科夫也很容易就确定了他们的位置。

博雅科夫狞笑一声,隐藏在络腮胡子下的脸上,堆满了残忍的笑意。手下会心一笑,悄悄跟着他摸了上去,一个木制的小门外冰雪比别处少去一块,明显是被扫除过的。

哐当一脚,踹在新装的木门上,就像是踹在了二十个建筑工人的心尖尖上,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好在这扇门是新装的,为了御寒特意加固过,身高力壮的罗刹人一脚竟然没有踹开。

周围的罗刹人发出一阵哄笑,踹门的库作涅夫脸色涨红,显然是恼羞成怒,怪叫一声像一只黑熊一样撞向木门。魁梧的身躯撞到门上,就像是擂响了一面破鼓,声音低沉隐隐有骨头撞门的声音。

经过七八声巨响,饱经摧残的木门终于被撞烂了,王工头儿闭着眼叫道:“射击,射击,射死他们。”

库作涅夫打死也想不到,这个木屋内的汉人竟然人手一把火铳工人们慌乱之下也顾不上轮流射击,一齐开枪将他打成了筛子,剩下的罗刹人慌忙躲避起来。

博雅科夫伸手一挥,旁边的手下点燃一个瓶子,扔了进去。不一会,木屋就被引燃,房内的木材极多,火势慢慢旺了起来。

建筑工人们毕竟是普通百姓,将要被烧伤也没有人敢冲出去拼命,终于火越来越大,浓烟呛得人喘不上气来。外面的罗刹人一看他们不敢出来,就知道里面没有多少人,纷纷握着火枪笑了起来。笑声嚣张而且残忍,就像是一群地狱里恶鬼。

终于一声惨嚎响起,房内已经避无可避,有一个小工人的腿被掉下的房梁砸断一根,王工头扔下武器,抱着他带着工人们举着手走出了屋子。

这个时候,投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做工,他们也只是求点小财,不是来打仗的。

博雅科夫打量着这群被浓烟熏得满脸乌黑的汉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惊恐,就像是一群受惊的猴子。博雅科夫拄着枪,笑着说道:“我亲爱的库作涅夫,就是死在这群猴子手里,真是让人悲伤。”

周围的罗刹人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根本看不到半点因为同伴死亡带来的悲伤,反而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他们这些探险者,是沙俄政府雇佣的,佣金分配的时候少一个同伴,就意味着分到的钱多了一份,指望这群人为同伴悲伤是绝对不可能的。

王工头吓得浑身颤抖,他背上的小工友受伤太重,不住地哀嚎。

嚎声惹的一个罗刹人心里不痛快,走过来拍了拍王工头的肩膀,王工头抬头茫然一看,一柄刀已经砍在了背上。哀嚎声戛然而止,热腾腾的血顺着王工头的后背流下,这个小工友是他的老乡,他们一个镇都被满洲鞑子杀光了,就剩了他们两个逃了出来。这么久以来,王工头是拿他当儿子养的。

上下两排牙齿抵在一块,握紧了双拳,在一众恶鬼一般的罗刹人中,王工头暴喝一声,眼前的罗刹人应声倒地。

一支利箭穿过了他的喉咙,这是北伐军中的新式短弩,在冰天雪地里有时候火枪失灵,后方的阎应元特意为他们配置的。

姜彬率众赶来,正好瞧见罗刹人再劈砍自己的同胞,本来打算悄悄上来伏击的姜彬当机立断,一弩射穿了罗刹人的喉咙。

枪声伴随着火铳的声音,在雪地中响起,喊杀声此起彼伏。

博雅科夫咒骂一声,带人躲到屋子一侧,开始还击。夹在中间的二十个工人死的死伤的伤。

王工头抱着已经死透的小工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军中百户姜彬冷眼观望,让身后的小兵上前,问道:“这个距离,能打炮么?”

“大人,要是打炮的话,就怕伤着我们的工人。”

姜彬双手一捶,长叹一口气,只好继续指挥手下射击。那些工人眼看是活不了了,但是自己也不能在他们死前就开炮,直到对面的空地上,一声嘶吼:“开炮啊,炸死他们。”

话音刚落,身后的炮兵往姜彬处看去,后者凝重地点了点头。

轰的一声,纵火弹和火炮齐发,将木屋周围染成了一片火红色。

罗刹人死伤惨重,博雅科夫见敌人的火力比自己强太多,撂下一句见鬼,就带着手下撤走。他们的马就在旁边的墙后,只要上了马逃起来十分方便。

姜彬带人追击,又射杀了几十个罗刹人,剩下的骑上马逃跑了。

这一仗明军只有一百多人,以死伤二十个工人和十三个士兵的代价,杀了九十八个罗刹人探险者,战报传上去之后,阎应元满脸沉重。

广宁府的大帐内,阎应元借着烛光,提笔写了一封奏章,派人连夜转交给金陵。三天之后,入关的信使走海路来到金陵,此时已经是岁末,马上就是除夕了。

金陵城正华灯初上,花市灯如昼,万国来贺让街头更加热闹。成群结队的人将街道挤得满满当当的,摩肩擦踵的人群欢庆着这个久违的盛世新春。

身处在盛世和平中的金陵百姓,不会想到漠北小海畔的这场恶战,这场遭遇战的规模放在整个北伐的战斗中也算得上是很小的,但是却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紫禁城中,侯玄演捧着阎应元的奏章,连夜召集了朝中两个大学士和十个重臣。

阎应元在奏章中说的很清楚,从漠北和罗刹人打,不能动其筋骨。无垠的雪原和寒风,是他们最好的屏障,他们只要派出不足千人的探险队,就能肆意地杀戮当地的土著。而朝廷虽然将大片领土纳入统治,却无法和别的地方一样,保护自己的子民。对此阎应元上奏建议,将征辽大军调往漠北,留下少量人驻守满洲。

而大军则和夏完淳的靖北军一道,对准噶尔开战!

只有通过准噶尔,才能讨伐罗刹国,彻底根除这一祸害,为无故死难的国人报仇,净绥帝国的北境边疆。

准噶尔并不是一个软柿子,阎应元的这一封奏章不同于以前的任何奏章,这一封直接就是点名了,为了有道路讨伐罗刹,就要拿没有嫌隙的准噶尔汗国开刀。

身为一个上将,阎应元直接就没有考虑过什么结盟或者借道的想法,两个大国交战,把补给线放在其他国家的手里,是对远征将士的性命不负责任。

只要准噶尔两面三刀,切断了靖北军的补给线,讨伐罗刹的几十万人就成了悬在海外的孤军,情况十分不利。所以阎应元直接上奏,建议征服准噶尔。

这一封奏章十分对侯玄演的脾气,但是朝中的大臣意见不怎么一致,首先就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师出无名。

准噶尔虽然一直是靖北省的假想敌,但是彼此间毕竟还是没有撕破脸皮,贸然讨伐于理不合。其次就是准噶尔是一个疆域极大的汗国,全民皆兵下控弦之士不下五十万,在后世的历史中,也是满清的一个劲敌。还有就是满洲刚刚平定,就将大军撤出,恐怕会有风险。

大家意见不一,侯玄演也不敢贸然决断,若是征服了准噶尔还好,陷入战争泥潭的话,就怕沙俄趁机而入。

现在准噶尔和沙俄的关系很微妙,他们打不过沙俄,沙俄一时半会也吃不下这块肥肉,但是靖北省的出现,让这对老冤家一时间勾勾搭搭,有了共同的敌人。

就在众人争吵不绝的时候,兵部尚书姜建勋站了起来,所有人包括侯玄演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爱卿,有何话说?”

姜建勋顿了顿,抱拳道:“臣只想问陛下,和罗刹人有和好的可能么?”

侯玄演沉思片刻,张嘴道:“一山不容二虎,罗刹人的胃口太大,朕也不是无欲无求的人,要说和好只能是在战后谈判桌上,一方被打的不能翻身,才有可能缔结合约。而且这份合约,注定是不公平的。”

姜建勋剑眉一横,斜飞如鬓,凝声道:“那陛下就不该犹疑不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阎大将军所言情切理据,实乃金玉良言。”

侯玄演一拍桌子,说道:“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准噶尔没有错,错就错在它生错了地方,传旨下去派人知会夏完淳,明年三月份就要开战。”

陈明遇一看,也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便起身道:“陛下,讨伐准噶尔檄文,该如何写就?”

“就说他们勾结罗刹人,是敌酋帮凶,还收容与我们为敌的汗国余孽。”

若是说最近的几次对外战争,都比不上这一次的,远征漠西的准噶尔是很赌的一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战力,但是绝对不俗。

侯玄演激动地彻夜难眠,虽然战事还有三个月,但是决定了之后就要开始准备了。

自己在边境上的近百万大军,终于可以一展拳脚了,若是打通了准噶尔,就可以直接北上进入欧洲的陆地。当年成吉思汗从这里打进了匈牙利,并且横扫了整个欧洲大陆。

第二天盯着一个熊猫眼的侯玄演,召见了万国使者,在皇宫设宴招待这些藩属国的国王和太子。

这些小国的王室,已经几代人没有来过大明朝贡了,他们都被这大国气象所震慑,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更加躬驯,免得跟暹罗缅甸一样遭到灭国之灾。

以前的时候,中原王朝虽然也是一方霸主,天朝上国的存在。但是那时候都比较温和,不会动不动就灭国,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侯玄演大手一挥,已经接连灭掉几十个大小国家,包括漠北的汗国和满剌加岛上的苏丹国。

礼乐声起,广场上迎来一支仪仗队,侯玄演乘皇帝銮舆来到中央的高台上,旁边是一身正装凤冠霞帔的黄樱儿和顾菱儿。

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垂手肃立在台下,中间歌舞暂歇,侯玄演坐定之后,下面的一群藩属王室躬身行礼。

侯玄演笑着扬声道:“诸位远道而来,不必拘礼,都坐吧,坐吧”

众人这才归位落座,侯玄演继续说道:“自甲申国难,满清为祸四年,这期间我们彼此联系割断。如今太平盛世,鞑虏已灭,朕与尔等可要时常聚聚,以叙情谊。”

众人纷纷称是,虽然大家都知道彼此没有什么情谊,若说有也是日本和朝鲜这样的国家,受了侯玄演的大恩,可能还有一点情谊在。像漠北的汗国,南洋的小国,几乎都是一群傀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靖北彻底吞并了。

尤其是日本国主德川家光和朝鲜的准太子李卓霖,看向台上的眼神中,已经不似看人的目光。那是对神明的崇敬,侯玄演是他们想要模仿的目标,不管是德川家光还是李卓霖,都对这个邻居帝国的复苏和发展赶到神奇,并立志学习它。侯玄演就势这一奇迹的缔造者,并且都让他们见识过,大明如今的兵威。

一番客套话寒暄之后,歌舞表演继续,礼部下了大功夫准备的节目,十分有逼格。顾炎武邀请自己的好友王夫之,鼓捣出的这一场颇具气势和韵味的表演,就连侯玄演都看得津津有味,并且回头跟内侍窃窃私语评论起来。

若是有耳朵尖的,肯定能听侯玄演说的是:“那个领舞的不错,是教坊司的么?”

小李子会心一笑,露出一嘴的小白牙,点头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第四百零五章 大典

饮宴结束之后,皇城外的广场上,挂彩灯搭戏台,宫伎舞女表演大型的宫廷舞蹈,乐师演奏大型的宫廷雅乐,今天皇城周围不戒严,百姓都可以在外围观看,侯玄演携带嫔妃,在奉天门接受大家的朝拜,也算是与民同乐。

皇家气象自然与寻常百姓不同,所有人都拥挤在广场上,观看歌舞表演。金陵城万人空巷,盍城的衙役紧张万分,在广场外巡视维持秩序。

盛典进行到第二天早上,就是新年伊始,这一天皇帝下诏书改国号为华,定年号“天狩”。

从今日起,就是天狩元年。百姓们也从明人,变成了华人。

底下的百姓中,也多有饱学之士,听了这个年号已经了解到朝廷的未来动向。

“陛下南收百越,开拓漠北,东诛满洲,西平土司,犹定年号为天狩,是尚存征伐之心,看着吧,今后几年定是战事不绝。”

一个饱学鸿儒念念有词,旁边的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经过几次对外战争,尝到甜头的国人也不再视战争为洪水猛兽,因为朝廷的对外战争而发财的家族不计其数,一般的百姓也都或多或少从中得利。

庆典到了中午,欢腾喜庆的气氛为之一停,今日的项目有些血腥。

缅甸、暹罗王室被俘之后,一直关押在金陵,就在今天当着万国王室的面,在金陵问斩。

刚刚还在表演的教坊司歌姬、舞女、乐师慢慢走下台子,一队身穿大红色锦衣的侍卫,带着大大小小六十多个人,押上高台。

早有人当中宣读他们的罪状,无非是抗拒天兵,挑衅华朝,兵败被执。身为两国的皇室,当然也就成了战争的罪魁祸首,需要为此接受惩罚。

刷刷刷,几十颗人头落地,缅甸、暹罗的皇室就在这里被灭了门。本来乐淘淘的诸国国王和太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早有事先准备好的宫人,提着水桶抹布到高台上冲刷干净,下午的歌舞继续进行,就在这刚刚杀完人的彩台上。

庆典仪式按着顾炎武的规划,一板一眼地进行着,而此时的侯玄演已经在暖芳阁和朝中重臣们商议征伐准噶尔的事了。

准噶尔汗国现在松散的联盟体制,由一个个部落组成,他们的首领就是这些部落的盟主,现在的盟主是鄂齐尔图汗。实际上各部落的族长,拥有很大的自治权,只有当战事来临时他们才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敌人是北边的沙俄,现在由于靖北省的横空出世,改变了这一局面,漠西的局势一度非常玄妙。

侯玄演指着地图说道:“我们放弃了辽东这一战线的推进,就意味着必须从西面打出成果,到时候雪原将会很轻松被平定。现在罗刹的骑兵不断增兵,连小海朕都放弃了,就是要直捣黄龙,从准噶尔开始,一路向北、向西,打到罗刹人的都城,打下莫斯科打下圣彼得堡。”

“莫斯科?圣彼得堡?”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侯玄演轻咳一声,说道:“这是罗刹的两个大城市,就像是我们的金陵和北平一样。”

大臣们这才了然,都以为是无所不能的潜象营打探回来的新名字,事实上朝廷的人对于沙俄或者说他们口中的罗刹了解的十分有限,毕竟在他们眼里那是个不毛之地,实际上那里就是不缺毛,遍地都是毛子。

马士英说道:“陛下,漠北有夏完淳的三十万靖北军,还有杨展二十万川兵,张煌言带了浙、湘兵马不下十五万。再加上征辽元帅阎应元,带着四十万兵马马上赶赴漠西,等到来年三月份,百万雄兵陈列在大漠,区区一个准噶尔岂能抵抗。依微臣浅见,现在唯一值得忧虑的,就是大军的补给问题。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百万人怎么看也不是个小数目,漠西和辽东不同,海路漕运皆不可行,唯有开辟粮道才是头等的大事。”

侯玄演点了点头,这一路他没有走过,具体的运粮效率什么的,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马士英说得对,就算是兵马再多,也需要补给,否则还不如少一点。毕竟漠西和南洋不同,很难以战养战,只有通过自己往那里运送粮食。

当初因为开拓靖北,让陕甘九边无意间富庶了起来,因为他们处在运粮的通道上,无数的商机出现在陕甘九边的百姓面前,像是大同就重新焕发生机,比之晋商当道时候还要富庶。

现在往漠西运粮,倒也是一个好办法,光是修路就足以让朝廷消化掉打下南洋带来的无数白银和黄金。南洋的航路一旦开辟出来,瞬间成了整个东西方交流贸易的中心,光是关税就收的国库没地方盛放。

银子赚的再多,堆在府库里跟石头没有什么差别,只有花出去建设了地方,才算是物尽其用。

“建设西北,刻不容缓,就从修路开始。派出匠师馆土石方面的所有人,派兵护送他们前去西北,主要是甘肃、陕西、靖北,研究土质,看看怎么修路合适,最好是造出一些适合修路的材料。”侯玄演抓耳挠腮,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水泥沥青你这种玩意,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让他搞发明是万万不可能的。只有刻意的引导和设立丰厚的奖励制度,为能工巧匠们创造最好的土壤,至于这个民族走到哪一步,不是侯玄演能够决定的。

陈明遇还是老样子,未虑胜先虑败,沉声道:“只有半年的时间了,是不是有些仓促”

侯玄演乜视着这个人,你就别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振奋人心的话语,但是朝廷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他不圆滑,有些保守,实际上这种性格非常不适合官场,能在官场上做到所有官儿的最高位置,凭的就是侯玄演一个人的信任。指望着他去做战前动员,估计能让将士们生出就地卸甲,回家种田的心思。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才能适时地浇灭满朝君臣被胜利冲昏头脑,每当大家头脑发热的时候,都需要一盆冷水降降温。

侯玄演朗笑两声,说道:“可以边打边修嘛,也可以缓一年开战,反正决定权和主动权在我们手里。现在将士们在漠北乌梁府日夜操练,就像是磨刀一般。至于什么时候下手,让这柄刀饮血杀敌,还不是全看我们这些握刀的人。就算朕在漠北磨上三年刀、五年、甚至十年,等到挥刀时候,能够一刀制敌于死地,也是值得的。”

第五百零六章 贤者时间

所有的狂欢都有一个终结的时候,精心筹划的新年大典就这样落幕了,金陵百姓意犹未尽,颇有一点喧嚣过后的落寞。

这种感觉怎么说?就跟大家熟知的贤者时间一样。

那盛况空前的万国来朝,美轮美奂的歌舞表演,中场杀人的血色刺激,都将作为一段段故事,流传下去,诉说着这一时期帝国的强盛。

暖芳阁,侯玄演指挥着手下的一群小太监,在整个东墙上挂满了一副巨大的地图。

几个五颜六色的木块下面楔着钉子,轻轻一按就能粘到墙上,代表了各路大军。

“再往右一点,左边放下半指。哎吆,你怎么这么笨起开,让我来。”小李子手拿着拂尘,左右来回蹿,指挥着手下几个干儿子干活,怎么都不如意就撸起袖子自己上了。

侯玄演在一旁瞧着,轻笑一声,揉了揉太阳穴,最近的事太多了,让他有些疲乏。

“你在这守着,朕回寝宫睡一会。”

小李子躬身答应道:“陛下放心,奴婢一定给您装好。”

侯玄演低着头随意漫步,不自觉就来到了后宫,新年新气象,不光是侯玄演有了新的年号,帝国有了新的国号,就连后宫都换了名字匾额。

两群小太监正在摘下旧的匾额,换上新制的镶金丝的楠木匾额,上面写着“娴吟宫”三个大字。

两个小宫女正在树下互相倚着,笑嘻嘻地观看,指指点点地瞎指挥,见了侯玄演马上行礼道:“陛下。”

两个干活的小太监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垂手站在一旁,侯玄演一看两个宫女,就知道这里是钱薇的新宫殿。这个时候的富贵人家男女主人行房,都有贴身丫鬟或者通房丫鬟在旁伺候,更别说侯玄演了。这两个修长苗条、宜嗔宜喜的小丫鬟,是浙江钱家陪嫁过来的,平时没少做品箫助兴的差事,偶尔也能承欢受宠,接收点雨露,侯玄演便问道:“薇儿在做什么?”

“回陛下,娘娘她正在午睡。”

侯玄演一听就要转身,旁边的小丫鬟心思活泛的很,眼看陛下要被自己的猪队友劝退,赶忙说道:“陛下,浙江杭州钱府为娘娘送来了一色的熟菱,煮熟了之后特别的好吃,陛下不进来尝尝么?”

侯玄演捏着她的下巴,调笑道:“就你机灵。”便让随驾的宫女在娴吟宫候着,自己漫步走进殿内,两个小丫鬟宫女巧笑嫣兮,在前面带路。

到了娴吟宫缀锦殿中,靠着内里是钱薇平日里休憩的床榻,镶金绕玉华纱贵帐,一色淡粉色的贡缎纱帐罩着一张绣塌,内里影影侗侗一具胴体。

钱家是江南大户,但是钱肃乐也只是一个清官,钱薇在家做千金小姐时候可没有享受过这等的富贵。后来跟了侯玄演,乖巧可人,侯玄演宠爱才赏赐下这等奢侈生活。

侯玄演走到塌前,伸手将垂下的珠帘掀起,但见床上是一床粉色锦缎被褥,盖着钱薇的身子,只有脑袋露在被口,卸了妆容后不着脂粉,不抹腮红,不施眉黛,不用钗环,一对大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就盖在眼帘上,瑶鼻儿挺拔修长,头发略有些乱乱的,一挽青丝从左侧脸庞垂下,看来是睡了一段时间了。

好一副美人冬睡图。

小丫鬟刚想叫醒她,侯玄演伸手拦住,摇头示意叫她不要出声。

这一幅暖男模样,把两个小丫鬟感动的眼眶湿润,心窝里一阵暖意横流,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们目瞪口呆。

只见陛下将身边的红绸叠成三层,轻轻绕在娘娘的眼睛上缠住,而后兴致勃勃地去了娘娘衣服上几条流苏,将她的手脚缠住,结尾处却拴在床头的柱子上。

钱薇迷迷糊糊,觉得身旁有异动,但是睡得正香也不想起身,随口呢喃几句谁也没有听清。

侯玄演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洋洋,慢慢贴近了钱薇的身子。轻轻俯下身子,在钱薇俏颊扫过。

这一下非同小可,钱薇受惊之下猛地挣扎起来,却发现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如同受惊的小兔一般,倒有一种无力挣扎,任人摆布的别样意趣;合着素装锦缎,裹出身子的凹凸有致,曲线玲珑,侯玄演兴致大动。却不发出半点声响,一味地进攻起来。

“陛下,是你么陛下?”

“小月,珠儿,你们在哪?”

“啊,不要,陛下,是你么陛下嗯~”

连日来文牍缠身,四方大事小情搅扰地睡不安稳的侯玄演,彻底释放了自己的情绪,仰面躺在床上进入了贤者时间。

两个丫鬟这才上前清洗伺候,钱薇摘下眼罩,泪眼朦胧,捶着侯玄演的胸口一阵泣诉。

侯玄演连忙保证以后不这样了,这才哄得她破涕为笑,心中却想着下次可以找别人耍一番。

----

与此同时在漠北的乌梁府,广袤的草原上无数男儿纵马驰骋,训练骑射。

这些靖北军骑着个头不高但是耐力极好的蒙古马,背上有火铳长枪,身上的兽皮盔甲既能耐寒又可以防身,几轮训练下来也是有模有样。

张煌言骑在马背上,慢慢拽着缰绳信马由缰,心中豪气顿生。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这才是他想要的功绩,这才是大好男儿的追求。

四年北伐他坐镇金陵,没有参与什么恶战,像侯玄演、李好贤等人早就心底生出了厌战的情绪,他却还没有。

断肢、恶臭、烂肉、腐尸这才是真正的战场,并不是只有荣耀和意气。

走过骑射的训练场,接下来是靶场,蒙古族的士卒在此训练火铳、火枪、火炮的发射。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在训练时候华军将士从来不吝啬弹药,因为这时候多用几个,战场上就可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否则你临战不会打,全部被人收缴了,节省下来的弹药反而会成了别人手里的利器。

夕阳西下,张煌言的背影被拉的很长,不一会一个骑士纵马赶来,抱拳朗声道:“大人,夏将军请您到帐中,有要事相商。”

第五百零七章 兵者诡道也

靖北军的大帐内,杨展已经先一步到了,张煌言掀帘进来,先是告罪道:“来迟一步,两位久等了。”

杨展笑道:“张大人不必拘礼,我们也是刚刚来。”

张煌言慢步走进帐中,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这么早就召集三位主将,难道是有什么大事?

夏完淳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密卷,往前一递说道:“沧水公,你看这个。”

张煌言一看材质就知道是潜象营密信,潜象营若说负责传送密卷,多半是皇上亲笔书信,而且是需要保密的。想到这里张煌言心中一紧,肯定有大事要发生。

展开一看内容果然没让他失望,足够石破天惊,朝廷中枢经过商议决定出兵漠北,征服准噶尔。这可真是个大动作,没到漠北之前,他不了解大漠的事,或许还不会如此震惊。准噶尔可不是一般的小汗国,乌梁府天天面对着他们的压力,出兵和罗刹人交战时候都得小心防守西边的准噶尔人。

“辽东一线就放弃进攻了么?”

“阎将军已经上奏天子,直言辽东往北冰天雪地,不适宜大军进攻,罗刹人的重镇和人口还有军队都在西部,只要拿下罗刹国的西部,他们就完了。”

张煌言眉头一皱,说道:“准噶尔虽然虎视眈眈,但是毕竟还没有发生嫌隙,用这个理由攻伐是不是有些”

原来侯玄演的书信中明示,就以和罗刹人勾连,妄图夹击靖北军为由出兵。

“这不是莫须有的罪名么?”张煌言低声道。

杨展一听这话,就有对侯玄演不敬的意味了,这些京官一直留在陛下身边,真的是被皇上的好脾气惯坏了。杨展这些封疆大吏,可不敢随意说出这种话,被有心人告上一本,没事也恶心半年。毕竟京官没有兵权没有地方财政,说他们谋反都没有人相信。

杨展沉声道:“张大人慎言,准噶尔陈兵边境,本就是一种挑衅。再说了我们总不能把全军百万人安危寄于准噶尔人的身上,万一他们趁机攻击我们侧翼,到时候悔之晚矣。”

准噶尔整个汗国,包括旗下大小部落都是信封伊si兰教的,攻击性非常强,不排除他们会趁机南下的可能。后世的满清就是从康麻子一直打到了十全老人。期间他们一度拿下了拉萨,控制了整个西藏,是一股绝对不容小觑的力量。

张煌言自知口误,既然是朝廷中枢做出的决定,考虑的自然比自己全面。而且抛开个人的道德,先征服准噶尔的确是一个好主意,这样可以直捣罗刹腹心,省下了在北境万里冰封的苦寒之地血战。

夏完淳见意见统一了,就说道:“那我们就做好准备,到了三四月份准噶尔汗国刚刚走出冬季,粮食和储存的肉也差不多快吃完了,战马的牧草也应该所剩不多,正是我们进攻的绝佳时间。

杨展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我有一个主意,你们听听看行不行。”

“蜀国公请说。”

杨展轻咳一声,说道:“我们就通知准噶尔人,说我们要借道伐罗刹,他们若是同意我们就进入其国之后突袭。若是不同意,讨伐的理由不就有了么?”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杨展讪讪地说道:“兵者诡道也,能够减少士卒伤亡,就是我们这些为将的最大的责任。毕竟他们的背后都有一个翘首盼归的家庭,在我们眼中他们都是一个个普通士卒,是百万人中的一个,但是在各自家庭,这可都是顶梁柱主心骨呐。”

两人默默点头,打仗从来不是什么高光伟正的差事,若是堂堂正正决斗,那是匹夫之争。

边关大将必须拥有一定的决定权,这件事根本不用禀报朝廷,夏完淳就派出了自己的使者。

一来现在就开始商量借道,显得很诚恳,若是事到临头再行通知,准噶尔人也不是傻子,肯定想得出其中有诈。

而来也可以以此为理由,多派出一些斥候,刺探准噶尔的情报。

反正就算他们不同意,也不会一下子否决掉,肯定会有个长期扯皮的过程。

征辽元帅阎应元率兵入山海关,经过大同往靖北行军,绵延几公里的队伍一路上引人驻足观看。

从满洲撤走之后,为了防止此地的人再生异心,阎应元留下了两万人常驻沈阳,并且从朝鲜和日本借调各五千兵马,进入西伯利亚雪原和罗刹人的探险队斗智斗勇。

刚刚立国的李德久和完全掌控日本的德川家光欣然同意,事实上日本和朝鲜的火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领先中原王朝的。后世满清几次出兵,都借兵朝鲜,用他们的长枪队对付沙俄。日本比朝鲜还要发达,因为他们是个岛国,而且国力偏弱,很早就受到了荷兰、葡萄牙这些国家的影响。

当然现在他们的技术,比之华人落后不少,很多装备都是来自登州水师的支援。这些倭兵和朝鲜兵凶狠程度不亚于罗刹人,他们之间的交手真可谓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只要捉住了俘虏残忍度就跟比赛一样,节节攀升。

倭兵和朝鲜兵的优势就在于满洲给了他们足够的支持,不管是粮草还是武器,甚至是保暖的衣物,都从来不会短缺。

满洲平定之后,同样有大批的汉人涌入,这里的耕地肥沃,号称黑土地,粮食矿场都十分丰富。再加上当初为了重建满洲,招来了打量的工厂,许多人干脆在此设立分厂,也留住了一大批的工人。这些人的家眷越过山海关,前来投奔,就在此定居下来。

登莱水师也在觉华岛设立了一个大的分布,觉华岛位于宁远城边,曾经被努尔哈赤屠戮一空,至今翻刨土地还有尸骨累累,但是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地方,适合驻军。按照大明的旧制,辽宁这一块是属于山东布政司的,所以登莱水师在此立军也是名正言顺。只有沈阳以东,才是传统意义上的满洲。

总之山海关以北,有了无数汉人的迁徙定居,慢慢地繁硕起来。

第五百零八章 每个人的爱好不同,但都是为了建设大华

昏惨惨的天空一眼望去,如同笼罩在乌黑色的薄纱里,疾风吹送着雪花往人的脸上砸来,陕甘九边上四十万大军分成三波行军。

沿途的百姓夹道欢送,很多征辽士兵都是陕甘人,家乡父老欢送子弟兵前去靖北征战,人们的热情十分高涨,现在由于火器的领先和军医系统的日渐完善,打仗的伤亡率持续减少,再加上军饷和奖励制度的提高,当兵也不再是一个苦差事。

只有经历过北伐四年的老兵,才会对此生出特别的感触,犹记当年荆襄鏖战,弟兄死伤过半,遗骸都无人收敛,更别提箪食壶浆迎接欢送了。千里沃土,关拢中原,建奴所犯之处,都是尸山血海,遍地狼藉。

胡八万骑在马上,足足高出其他骑兵一个脑袋,他是此次行军的先锋,后军的阎应元还在大同时候,胡八万已经到了陕西和靖北的交界处。

过了陕西,就见到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在地上刨土、测量、记录。胡八万心中疑惑,一夹马腹来到其中一队人身边,问道:“喂,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是谁让你们来的?”

被问到的年轻人本来低着头刨土,身上穿着厚厚的兽皮棉袄,脖子里围着狐狸皮的翻领,听了吼声抬起头来,竟然生的颇为俊俏。

胡八万语气不是很好,这个后生也不怕这个大个子将军,不卑不亢地说道:“第一我不叫喂,第二这是机密,不能告诉你。”

胡八万刚想发火,瞧见她的耳朵上有眼,便笑道:“原来是个雌儿,怪不得脾气这么大。”

胡个人,周围的亲兵跟他一个德行,闻言纷纷哄笑起来。

低头刨土的少女恼羞成怒,一张干净清丽的脸上浮现出羞恼的晕红,掐着腰娇叱道:“你们一群兵油子,不好好打仗,没来由到这里调戏民女,老娘跟你们拼了。”说完挥着匠师馆特制的锄头,就要上来拼命。

她才十几岁的年纪,便要自称老娘,一看便是跟师兄弟们厮混久了,学了一嘴的江湖话。

胡跳,赶紧侧身躲开,他虽然武艺高强,但是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姑娘下手,这时候远处一个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说的?”

少女理直气壮,拄着锄头道:“你问他!”

“这位将军,在下金陵匠师馆二级教官吴思城,这是我的学生,不知道因何起了争执?”这个女孩来头不简单,吴思城虽然识得这个将军的品阶不低,也得先护着女学生。

匠师馆二级教习,那已经是从四品的高官,虽然没有自己的官职高,胡八万也不敢怠慢,毕竟现在这些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笑着说道:“我们和这位小姑娘有一点误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看到沿途见到不少刨土的,过来问问你们在此做什么营生。”

吴思城笑道:“好叫将军得知,万岁爷刚刚下了圣旨,让我们前来勘探道路,准备修路。”

“哦?”胡八万兴致勃勃地下马,追根究底地问了起来。

旁边的小姑娘见到他们聊了起来,也没有继续追究,低下头专心挖土。她一身冬装看上去价值不菲,但是却出奇地十分朴实耐劳,没有大户人家娇滴滴的小姐的样子。

胡通,发现很多事这个教习也不方便透漏,看来真的是上面有保密协议。再加上这些人勘探修路,最终也是为了给自己这些当兵的运粮,心里的一点芥蒂也就消弭了。

抬头一看时辰不早了,胡八万笑道:“吴教习,在下行军要紧,咱们就此别过吧。”

“将军走好。”

胡八万笑道:“小姑娘,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不告别么?”

掘土小姑娘抬起头来,十分大气地抱拳道:“当兵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胡笑,显然是十分对脾气,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没娶个老婆,这个女孩子模样没得挑,性格又好,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吴教习,这位姑娘是哪里的人家?”

他就是随口一问,吴思城声音比他还低,脸上似有得色,凑近了说道:“将军,看你样子也是北伐军出身,这是你们北伐军火字营统领,如今当朝齐国公的千金,闺名李思琪。”

胡个趔趄,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他是李好贤的绝对心腹,怎么会不知道李思琪的名字。李好贤当年抛家弃子,从山东登州乘船逃到江南抗清,后来打回山东据说找到了当年的家人,只有一个小妾带着女儿活在人世。

“李小姐怎么会进了匠师馆?”

胡八万简直不敢相信,到现在脑子里还嗡嗡的,讨人家当老婆的心思半点也无了,这要是被李好贤知道自己惦记他宝贝闺女,不杀了自己才怪。李好贤自觉愧对家人,对这个女儿简直要宠到天上去,听说他小儿子李思镛在家非打即骂,对女儿却连大声呵斥都不舍得。

吴思城眉飞色舞,喜滋滋地说道:“当年陛下御驾亲临匠师馆,齐国公全程陪同,思琪她随国公到了馆内,从此迷上了此道。把我们馆长吓得不轻,国公爷只是反对,幸亏后来陛下亲口劝解,才让齐国公同意下来。”

侯玄演要解放妇女,提倡女人不能蹲在家中搞女红那一套,而是出来学习工作。改变小农经济,就得先改变男耕女织那一套,江南织布厂内到现在还是以男工为主,这是对劳动力的严重浪费。李思琪的这次入馆必定能起到很好的作用,虽然李好贤一时可能会被嘲笑,但是从长远来看,是绝对有重大意义的。

胡八万咋舌道:“大哥他也真是苦啊,听说李思镛喝醉了拉着他爹拜把子,现在女儿又要来掘土唉,打完这一仗,我得提着好酒去看看他,说到底还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靠谱啊。”

第五百零九章 我是她干爹,你说的不算了

天狩元年第一个上元节,又是一番万家灯火的盛宴,就连侯玄演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带众嫔妃皇子皇女去楼上赏灯。

一大早,李好贤匆匆进宫,求见皇帝。

侯玄演拿着一把将洁口的木齿,上面早就涂抹好药膏,以桑槐嫩技煎水熬膏,入姜汁、细辛、甘草、细盬,以及乳香没药等珍贵香料制成。新年大典上跳舞的丽人,侯玄演也是昨天才知道人家的名字叫任云瑶,做穿着两重心字的锦缎绫袄,竟是端着瓷盆清水,站在一旁伺候。

侯玄演见她两腿微颤,俏脸绯红,娇羞模样十分可人,便问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谢万岁爷关心,奴婢不疼了。”音细如蚊纳,羞得连眼都不敢抬,昨夜活像裂开似的,又像给刀子剧了,破瓜这种事哪里能不疼。

侯玄演轻轻一拍,换来一声娇呼,笑道:“还说不疼,回去好好休息,你要是不疼怎么看出朕的长处来。”

任云瑶含羞带怯,收拾漆盘瓷盆等,低头退了出去。

这时候小李子进来说道:“陛下,齐国公前来求见,奴婢看他脸色难看,急匆匆的似乎有什么大事。”

侯玄演眉头一皱,说道:“摆驾暖芳阁。”

暖芳阁内李好贤急的走来走去,终于看到了皇帝銮舆,慌忙迎了上去。

“陛下,你可来了。”

侯玄演沉声道:“别慌,什么事,慢慢说。”

“我那闺女,自从得了陛下撑腰,愈发地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前些日子竟然跟着匠师馆的人跑到陕甘去了。微臣也是派人去带她回府过上元节,才发现人不见了,这绝对是匠师馆的人故意跟臣过不去啊,陛下可得给微臣做主。”

侯玄演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马上骂道:“朕当多大的事,大过节的你哭丧着个脸,朕还以为有人打到金陵了!娘的,这么点小事嚎什么,匠师馆女学生不在少数,思琪她又不是自己去的,跟一群女学生吃住在一块,不是挺好的。这孩子性子极好朕看着就喜欢,正和皇后张罗着要收她当个女儿,不是朕说你,你怎么这么封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离了女儿活不了怎么着?”

李好贤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曾经纵横疆场的北伐第一猛将,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带着哭腔道:“陛下怎么能这么对待老臣,臣为北伐流过血,臣为陛下受过伤,就这么一个女儿现在跑到陕甘九边挖土修路,那可是以前的贼配军干的活,臣不管,是陛下给她撑腰才让她进的匠师馆,陛下必须给臣找回来。”

侯玄演剑眉一竖,怒道:“朕要树立新风,就拿你这个老顽固开刀,治治你愚昧无知封建古板的臭毛病。朕这就封她做秦国公主,从今之后朕就是她干爹,让思琪连你的话都不用再听,朕看你能怎样!”

侯玄演说完转身就走,李好贤大过节的不但没有要来令箭,甚至连闺女都被抢走了,好不凄惨。

李好贤垂头丧气地走出皇宫,不一会,紧随他身后的一个小太监捧着圣旨匆忙外出,见了李好贤笑道:“奴婢给国公爷道喜。”

李好贤不明就里,问道:“还道喜,什么喜?本国公喜从何来?”

“国公还不知道呐?陛下认您的千金做了女儿,封秦国公主,这就是圣旨呢,奴婢马上就要去陕西传旨了。”小太监年纪虽小,但是已经颇会察言观色,觉察到齐国公脸色不好,也就不再聒噪,行了个礼就匆匆赶去侍卫那里了。待在宫中的小太监最喜欢到远处宣旨,一路上见不少的市面,可比在宫里伺候人新奇的多了。

李好贤面色一苦,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自己的女儿有了这个干爹撑腰,是再也别想阻止她挖土了。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跟着陛下去匠师馆,为什么非要带上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是那一次让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堂堂的国公女儿,竟然去研究泥瓦匠才干的活,这在李好贤的世界观中是万万接受不能的。

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陛下竟然大力支持,甚至还出手阻拦自己训女。

作为帝国的首都金陵城,已经受到侯玄演的影响,有一些女工出来做活了。金陵邸报上大肆报道,不吝赞美之词,还即兴编造了几个故事来称赞她们。

侯玄演是越来越发现邸报这个东西的好处,简直就是朝廷的喉舌,总是能把自己的想法第一时间传递给民众。

送走了李好贤,侯玄演也不轻松,过完这个上元节,就该去吴淞江所,检阅一下自己的水师了。

前几天在茶楼偶然听到帝国的商船登陆西洋,对侯玄演来说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潮澎湃,深蓝海域的竞争力取决于远航能力,不知道自己的水师现在和西方想比到底怎么样。

其实自己的华朝先天条件是很好的,在东方广阔的海域,根本没有敌人。整个亚洲几千年来已经习惯了中原王朝作为此地的霸主,周围没有强国能在海上和他相提并论,而西方的人又远离大陆,也无法和背靠华朝几千公里的疆域的帝国相比。现在侯玄演最希望知道的,不是在东方海域能否一枝独秀,而是想知道能不能在美洲和非洲还有澳洲跟这些欧洲人一决雌雄。

在欧洲没有这样一个绝对的霸主,所以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彼此间打的激烈,西班牙、荷兰、英国轮番成为霸主,但是东方则不同,侯玄演已经初步打下了自己的权威,剩下的就是带着身边的一群小老弟,和欧洲人在更大的战场上较量一番。

侯玄演的寝宫内,除了怀孕的陈圆圆之外,各个嫔妃都聚集在养心殿,每个人身穿正装,看上去十分养眼。

侯玄演笑眯眯地坐在上首,左边是黄樱儿右边是顾菱儿,接受其他人的请安。

“今日是上元节,你们家在金陵的,可以回家省亲,剩余的随我上楼观灯。”

第五百一十章 见两小儿辩日

上元节后,众人还没从节日的氛围中走出来,皇宫内已经在准备皇上巡幸松江府吴淞江所的事了。

被侯玄演精简过后的天子仪仗,还是浩浩荡荡的将近千人,没办法毕竟是天子,就算想轻装简从都是不可能的。

清晨用过早膳之后,从奉天门出发,前往江宁港乘龙船沿江东下。船中央的旗杆上升着一面黄旗,上绣着一条金灿灿的团龙,周遭所有渔船、商舟见了这面旗都赶紧的须回避让出航道。

浩浩长江水面平静,初春时节毕竟没有大的降雨,也没有上游冰雪消融,船只行驶带起两行水浪,一波一波地推向两岸。

两岸的风景飞速地消失在眼前,船头一个身穿黑色龙袍,上面金线绣着龙的男子,身后披着一件大红色披风,站在船头迎风而立。腰间宝剑上的流苏玉佩叮当作响,头戴折角向上的翼善冠,看上去十分英气。

几十个大红色绣春服的侍卫分列两旁,侯玄演指着前面有些熟悉的港口问道:“这莫不是到了镇江?”

一个侍卫叉手道:“回陛下,前面不远处就是镇江府。”

侯玄演凝望着江水,背着双手沉声道:“此乃洪承畴绝命之地,也是张煌言首战告负的地方,风云激荡之下,个人的命运就像是这江中浪花,随波而动,令人扼腕。”

过了镇江府就是苏州,这时候船舱的帘子一挑,走出一个月白衣衫的士子,胸前轻衫被风吹得紧贴身上,现出优美饱满的酥胸轮廊,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雌儿。这次巡幸吴淞江所,随驾的嫔妃就只有杨符锦和还没有名分的灵药。

灵药满眼的柔情看着船头的侯玄演,丝毫不掩饰自己爱慕,轻声道:“陛下,船头的风又急又凉,还是回舱内去吧。”

侯玄演见她柔弱的娇躯,在船头的劲风中摇摇晃晃,一身衣衫吹得衣袂飘扬,便解下披风裹在她的身上,笑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咬钉嚼铁的汉子,些许风浪不值一提,反倒是你身娇体弱,是受不得这般吹打的。”

灵药嫣然一笑,悄悄紧了紧披风,跟在他身后瞧着他的背影。看得出一直困在宫里的小丫头,随着侯玄演出京满心喜悦,就连眼神都泛着欣然的余波。

“既然到了镇江,就靠岸休息一晚,朕趁机巡视一番。”侯玄演一声令下,令旗挥舞传令的小兵上下奔走,不一会龙船靠岸抛锚。

天色还早,侯玄演换上普通衣衫,带着杨符锦和灵药下船来,在侍卫的暗中保护下,在镇江府城郊游玩。

此时春寒料峭,城郊游人不多,只有过往的客商在此歇脚。要知道金陵的几个大港口人满满当当的,当不如在这里歇息自在。

镇江刚刚并入常州府不久,此地的富庶程度其实比许多大城还要夸张,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土地和人口不足整个华朝的百分之一,但是赋税却占了四分之一。

虽是城郊,沿江的道路也十分平整,两旁的垂柳还没有抽新叶,倒影在水中随风摆动,极有意境。杨符锦穿着一袭鹅黄的衣衫,银红比甲,葱白曳地水波裙,腰束一条水青色的流苏带,显得纤腰细细,映在水中是秀发鸦黑,倩影摇曳生姿。灵药还是一副少年打扮,唇红齿白,顾盼之间倒像是个美男子。

江边不远处一座三层的高楼,里面有三四个石桌,远远看去已经有一群人围着桌子饮酒,侯玄演便想绕道而行,秦禾在一旁说道:“公子,这便是洪承畴投江之处,后来时任常州知府的顾大人,重建常州之时特意在此修建了一个沿江楼阁。”

侯玄演点了点头,转头说道:“那倒是得去看看。”

这个亭子修建的颇为庄严,和江南情景有些不搭,亭前高悬的匾额上写着“恩节楼”三个大字。洪承畴为明朝大臣时,深受崇祯皇帝宠幸,他自己也得意洋洋,曾在厅堂内挂出这样一副对联: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恩节楼三个字,足足的都是暗讽的意味。

再看两旁,朱红色的圆柱上两行对联:

一楼北风,当日几乎忘谷雨

两朝将帅,他年何以别清明

谷雨、清明都是二十四节气,倒过来就是气节,用一个忘字,其实存了斥洪没有气节的意思。一楼北风四个字,暗指北边的建奴南下,胡风南渡,让人把春时的谷雨当成了冬天,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因为鞑子南下,成了三九严寒。再看最后一句,更是可以把清明这个节气,换成两个朝代。洪承畴两朝都是大将,确实难以分辨是清是明。

只此一副对联,便把洪亨九一生按在了耻辱柱上,足见文字的威力。

文人杀人诛心,就凭一张嘴,一张纸,一杆笔啊。

只此一副妇联,就将侯玄演的兴趣调动起来,回头说道:“进楼看看。”

两个女伴和秦禾还有两个侍卫自然无不从命,他们六个人进楼之后,没有引起楼中人的注意,此地富豪之家极多,多半是都将他们看成了带妻妾出游的豪门了。

一楼几张石桌上,都已经坐满了人,桌上摆好的饭菜还没有动著,看来是刚刚到来不久。

顺着阶梯来到二楼,墙壁上到处都是龙飞凤舞的诗词,当中有一首被围裱起来,看来是出自名家。侯玄演凑近了一瞧,只见写着:

落魄须眉在,招魂部曲稀。

生还非众望,死战有谁归!

蹈险身谋拙,包羞心事违。

江东父老见,一一问重围。

全诗读罢一个战败将军,回到家乡,父老乡亲一围而上,询问战绩,让将军惭愧交加的形象跃然纸上。

这笔迹侯玄演熟悉无比,正是朝中重臣张煌言的手书,没想到他也来过此地。侯玄演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能够直面失败,题诗自勉的人,确实值得钦佩。

这时候旁边一桌上,传来争吵声,大概是在辩论明末为何会被鞑子趁虚而入,而大明军队为何不堪一击。

一个青袍年轻人振言道:“将视兵为奴,兵视将为仇,纵使号称精锐的边关兵马,也不过是一群窝里横的能手,欺民虐良的行家,纵使有卢象升、孙传庭、曹云诏等名将,又能于世何补?”年轻人说完抱拳遥祝道:“今上自苏州起事,金陵立军,甘与士卒同食同饮,厚待抚恤阵亡将士遗孤,爱兵如子,才有了后来的百战百胜。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今上乘马入北平,坐船下金陵,身上竟然穿着同一件破旧衣裳,是何等的圣明。”

没有人注意到侯玄演脸色一红

“你这是书生浅见,不足与高士共语,思宗崇祯帝不可谓不节俭,可是到头来还不是煤山自缢。要我说北伐之所以能功成,还要看今上重视发展火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巨炮开道,火铳射杀,才得以扼制贼酋铁骑,无往而不胜。”

两人吵得耳红脖子粗,旁边的人不但不劝架,反而各执一词加入争辩。

旁边的灵药掩嘴轻笑,低声问道:“公子以为他们谁说的对?”

“哈哈,要我说,之所以北伐能赢,就是因为咱们的圣明天子呐,杀尽了一群猪队友。”

第五百一十一章 检阅水师

吴淞江所今日热闹非凡,整个松江府的官员几乎全部到了,松江府知府揭重熙、松江水师提督范闲、松江府总兵傅鼎铨率领文武官员齐聚吴淞江所。

远处一搜龙船的身影出现,岸边的人都翘着脚尖观望,等待着圣驾到来。

松江府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在海商兴起的时代顺势而上,从一个普通的江南小镇,变成了纳税大户。虽然有侯玄演的特意开发,这些官员也是功不可没,如今皇帝来了,正是露脸的时候,谁也不肯落后。

龙船靠岸而停,阶梯状的锥形木板,就像是铺设好的台阶,从船上抛下摆正,早有侍卫两旁来道,簇拥着侯玄演伴皇妃下船。

这种场面杨符锦有些紧张,努力地装出一副从容的样子,梗着脖子慢慢踱步,脸上微微红晕,掌心满是汗水。反观侯玄演早就是轻车熟路,大咧咧地走下甲板,环视一圈,张嘴骂道:“范闲,滚过来。”

范闲滴溜溜小跑过来,单膝着地抱拳道:“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问你,今日既然是巡视水师,搞这么虚头虚脑的东西,又是彩带又是旌旗,怎么不见半艘战船的影子?”

范闲心中暗暗叫苦,哪里有战舰迎君的道理,倒是这番话可不敢跟陛下争辩,否则准要挨踢。

这时候松江知府上前解围说道:“启奏陛下,此地港小吃水浅,不足让大船驶近,水师将士已经在金山港集结,等待陛下巡视。”

侯玄演这才脸色稍缓,说道:“水师的第一原则,就是要务实,咱们起步比别人晚,想要奋起直追乃至超越领先,就要付出更多的辛勤。至于那一套繁文缛节,华而不实的东西,尽可以抛却。”

松江官员齐声道:“臣等受教了。”

范闲是自己的绝对心腹,嘉定遗民之一,自然可以打骂由心。但是松江知府揭重熙是个正统文官,当年和傅鼎铨一起起兵抗清,可歌可泣。这种人自尊心比较强,若是随意训斥,极有可能心怀忧愤,留下什么病根都是很有可能的。

侯玄演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说道:“松江府的政绩有目共睹,全赖诸位爱卿用心,朕也不是赏罚不明的人,来年吏部调动,当优先拔擢此间好官、能官。”

“谢陛下。”

皇帝金口玉言,底下的人自然振奋无比,有了这句话将来的仕途不知道顺畅多少倍。

等到侯玄演携皇妃登上马车,百官这才跟在身后,进入吴淞江所内部。

侯玄演坐定之后,拍着杨符锦的手掌道:“锦儿不用紧张,绷着个脸做什么,来给朕笑一个。”

杨符锦脸色羞赧,娇声道:“陛下,人家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伴驾呢,就怕给您丢脸,现在心还怦怦跳呢。”

马车平稳的行使,不一会外面有人高声道:“陛下,金山港到了。”

自有宫女掀开车帘,侯玄演带着皇妃下车,只见远处的海面上,停着一艘艘各式船只。

江南各处造船厂,拿着详尽的图纸,日夜不停地做工,做成无数战船交付水师使用。

在朝廷工部都水司、提举司、营作司各项政策全部倾斜,只要是水师伸手,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果然养出了好大的阵仗。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范闲面带得色,叉手道:“陛下,请登船检阅水师。”

侯玄演眉开眼笑,晃着手指指着他笑道:“你啊,哈哈,不错,不错,走,爱妃,登船!”

登上一艘大福船之后,在港口中缓缓行驶,两侧全是战船。

在每一艘战船的甲板上,水师将士昂首直立,目视着自己的皇帝。

范闲对战船如数家珍,在一旁点头哈腰地介绍道:“陛下请看,这是尖底海船,适合远航,上装着喷筒、火铳、火箭和火炮,可以远战对轰也可以近战肉搏,是我们的主要战舰。外面覆盖着铁皮,是苏州匠师馆新研发的焦炭铸钢所产的上好钢铁,可以轻松抵御寻常炮弹。”

侯玄演伸手遮阳,远眺之下,果然十分雄壮。随即想到什么,张嘴问道:“这种船我们有多少艘?”

“尖底海船分为大小两种,大船五百八十三艘,小船一千三百艘。”

“嗯,不错。”两千搜主力战船,都是可以远航的战船,侯玄演心里就有了底气。

范闲接着指着旁边的说道:“这是运兵船,本身不带炮管,不装载武器,纯属用来运送步兵登陆,四周覆盖的铁皮最厚,浮力也大,不过速度不算很快。我们松江水师现在有一百艘运兵船,每一艘可载将士千人。”

一艘千人,一百艘就是十万,单单一个松江水师已经可以承载十万人的运兵任务,侯玄演喜上眉梢。这已经和郑和下西洋时候的大福船差不多的水平了,果然只要有了合适的土壤,汉人的智慧是完全碾压其他人种的。

“既然是运兵船,也要考虑速度问题,让匠师馆想办法改变一下催动船行进的动力,不要只靠风帆和人力。”侯玄演想到了蒸汽船,随口说道。

范闲可没有他的见识,疑惑道:“不用风帆和人力?那还能用什么?下官听说深海中有妖族,可以让巨鱼拉船”他还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侯玄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闭嘴!你就把朕的话说给匠师馆听就行了,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砍你脑袋。”

范闲摸着脖子,倒吸一口凉气,开始默默背诵起侯玄演刚才的话来。气的侯玄演不再睬他,继续随着福船观看两侧的战船。

范闲背熟之后,马上进入自己的工作,继续解说道:“现在这艘是马快船,有八桅,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主要用于运送战马、武器和粮食。最大的特点就是快,一般的炮弹都追不上,是运输用的好东西。”

千帆争流,万众归心,望着松江水师的强盛,侯玄演豪情万丈。

这只是朕的松江水师,还有实力差不多的福建水师,还有一个比松江水师还强大的登莱水师!

试看今日之寰海,竟是谁家之天下!



第五百一十二章 奇怪的酒楼

松江水师如此雄壮,自然不可能养起来观赏,事实上他们已经在做很多的事情。

保护商船、剿灭海盗、肃清走私是他们的日常,光是这些的创收已经和朝廷的支出差不了多少。

很多时候财富是越积累越多的,一个穷光蛋拼了命的努力,也未必能赚到他朝思暮想的银子。但是一个富翁在家坐着,到处都是来钱的途径,国家也是这样。

往日里大明穷的叮当响,到处摊派赋税也收起来多少银子,还全部都填了辽东的空缺,养出了吴三桂和关宁军这种玩意,倒打一耙反咬一口,彻底咬断了大明的喉咙。

现在华朝国库充盈,银子却越花越多,仗越打越富。身为一个穿越者,就算什么技能都没有,至少侯玄演明白天下大势。

顺势而为怎么可能不事半功倍,站在风口就算是一只猪也能起飞,更别提侯玄演握着的中原王朝,实际上非但不是一头猪,更一只暂时搁浅的巨龙,一阵轻风就足以让它再次腾飞,君临四海。

翻阅着水师的账本,不由得侯玄演眉开眼笑,对身边的大臣们大加赞扬。

松江府大小官员跟吃了蜂蜜一样,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喜庆劲,估计过年都没今天欢实。欢欣鼓舞的官员纷纷表示,要继续兢兢业业,为国效力,为君分忧。

范闲颠着腰,涎着脸凑上前,笑道:“陛下,龚三叔让我给您捎个信,说他在日本年迈多病,思乡之情越来越迫切,身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恳请陛下开恩,让他可以回到嘉定,为先皇和黄大人还有自家兄长扫墓守陵。”

侯玄演称帝之后,追封自己的父亲侯峒曾为华烈帝;一起投江的弟弟侯玄洁为仁王;黄淳耀为英王;嘉定龚、沈、徐、张四大家族,皆封国公。当然,除了龚自方和侯玄演,这几个家族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所封爵位,只有乡间清风、故园明月去继承了。

底下的官员都艳羡得看着,范提督和皇上的关系如此亲近,才敢这样凑上去说话啊。没等他们羡慕完,就看到关系户范提督脚背被踩了一下狠得,蹲着身子疼的嗷嗷叫。

侯玄演嘴一撇,全然不顾当初是自己一口一个三叔,把人连哄带骗外加威胁弄到日本去的,高声骂道:“放屁!龚老三上次跟着德川家光一起来京,赖在金陵半个月不肯回去,是朕派出锦衣卫将他押到龙潭港一艘船赶回日本。当时那老小子手脚麻利,嘴巴嘚啵嘚啵十分能说,跟朕讲了半个时辰的大道理。这才几天,他就弥留之际了?你帮朕给他带句话,不想留在日本也行,回来朕就把他派往满剌加,那里还缺一个总督呢。

朕就不明白了,龚家一门忠烈,怎么到了他龚老三这里,让他当个总督封疆大吏还屡次推辞。你转告他说别太过分,逼急了朕,让他终身不许回华。”

满剌加比日本还远,是真正的化外之地,距离金陵何止千山万水,范闲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默默给龚三叔哀悼几声。

不是侯玄演不想让他回来,实在是龚自方做的太出色了,日本在他手底下成了最大的商品倾销地和原料供应地还是集散地和中转站,还和华朝成了互为最惠国,连税都没有。即便如此,倭人也都念着他的好,甚至已经有倭人自发地给他立像了。这可是当初朱大典都没有的待遇,足见他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

检阅完松江水师,没有多做逗留,侯玄演的仪仗沿海而下,去到福州。

福建在经历了郑芝龙盘踞的时代之后,迅速的崛起,几乎可以说是富商云集、税收最多的省份。

闽人是天生的商人,尤其是对大海的向往和驾驭,让他们在轰轰烈烈的海商崛起中,占据先机拔得头筹。

因为开海的彻底,侯玄演已经取代了郑芝龙,成为福建人心中最圣明的君主。

老百姓就是这样,谁让他们活的富足,他们就认谁。说别的都是虚的,饭都吃不上,说什么都是空谈。

越往南走,就像是追着春的脚步,天气越来越暖和,植被也越来越绿。偶尔经过的小岛上,都已经是绿茵遍岛,侯玄演几次出海了,还算是见过世面,灵药和杨符锦兴奋地唧唧喳喳,就像是两只好看的小鸟。对她们来说,什么都是新奇的,海上就像是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窗子。有了这两个美人的调味,侯玄演的深海恐惧症也有所缓解。

不远处的福州,已经开始了迎驾的准备,文武官吏自然是紧张兮兮地排查全城,清理可疑人物,甚至是清扫路面卫生。

福建官员做了充足的准备,自认为摸清了皇帝的喜好,在迎驾上花了很多心思,但是没有花多少钱。

腰里别着朴刀,手里拿着镣铐的衙役们满街溜达,轮番执勤,看到可疑人物就先审问审问。

这些青衣披身的捕快衙役,一个个耷拉着眼袋,眼窝深陷,走路虚浮,一看就是最近经常熬夜。为了迎接圣驾,他们已经连续一个月加班加点巡街,还时常挨骂。

在福州的悦来酒楼,一群人则面色凝重,甚至有一些悲哀。他们聚在一块,总数不下百人,但是彼此间互不言语。

只有中间那桌上的人,不时地低声交谈,好似在商量着什么大事。这些人的打扮都不是穷人,甚至有几个穿着华贵,是顶级的蜀锦苏缎,一身衣服下来就得千两银子。

四周的帷幕全部拉低,用的还是帆布窗帘,往日里热闹非凡、客似云来的酒楼,今日被人承包下来,并不许半个客人入内。桌上也只是简单的酒菜,而且几乎没有人动过,气氛沉重就像是灵堂一般。

奇怪的是福州的官吏似乎都遗忘了这个地方,也没有人进来盘查他们,好像是默许了这群人的聚会。

“这次的机会我们必须把握住,这才几年,你们难道已经忘记血仇么?”



第五百一十三章 屠华往事

福州城外,福建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到了,在城外相迎。

一般情况下,只要一个五品的官儿出马,至少也得来几个敲锣打鼓开道的。

侯玄演到了福州之后,往下一看,差点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几百个官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被说彩台红绸地毯了,连个横幅都没有。

侯玄演脸一黑,咒骂道:“福建道富的流油,天下人尽皆知,竟然搞得这么寒酸,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随驾的官员暗暗腹诽,排场大了挨骂,不搞还要挨骂。就连贴心的灵药都听不下去了,低声道:“陛下,这都是陛下向来的做派,让他们误会了。”

侯玄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迈步走下龙船,福州依海而建,城郊本身就是港口,倒是十分方便。

福建布政使曾亨应率领福建文武官吏,一起拜倒,侯玄演摆手道:“平身吧。”

看着一排排跪倒的官吏,侯玄演心道,是时候简化一下礼仪了。

带着皇妃登上马车,车内虽然不豪奢,但是却很舒适宽敞,侯玄演坐定之后掀开车帘,外面全城都是想要一睹龙颜的百姓,侯玄演干脆将车帘卷起。

他几次入福州,都是以敌对的身份来的,现在可不同了,是时候接受一下福建百姓的欢呼了。

人群中有一百多人,挤在最前面,为首的看到皇帝的车帘卷开着,回头道:“此天助我也,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不能报仇了!”

身后起身响应,等到侯玄演过来之后,一起跪倒在地,齐声喊冤。

突如其来的动静,惹得秦禾大为紧张,带着一队侍卫将天子銮舆紧紧护住。

侯玄演眉头一皱,谨慎地没有走出马车,而是将杨符锦推到马车一角。然后在侍卫的护卫下,走了出来。

“何人喊冤?”

此时侍卫已经将喊冤的人全部控制,搜身再三确认安全之后,才禀报侯玄演,并无什么危险。

“启禀陛下,是一群福建乡民。”

“哦?”侯玄演心底一缓,不是刺客就好,既然是乡民喊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处理一下了。

侯玄演扬声道:“百姓拦圣驾,必是有很深的冤情,否则哪来的胆子,放一个进来说个清楚,朕今日审一审。”

侯玄演的声音极大,周围的百姓爆发出一阵欢呼,对他们来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而跪在地上的百姓,则更加激动,大仇得报有望!

众人推举当先的灰袍老人出面,侯玄演见他两鬓斑白,一袭飘逸宽袍,头发虽白却一丝不乱,国字脸上不慌不乱,于是说道:“给这位老丈带个凳子。”

老人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虽然面对的是当朝天子,举止依然从容。直到听到天子赐座,才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跪地道:“草民不敢。”

“朕不为别的,只为敬你年长也。”

“草民叩谢吾皇。”

老人蹲坐到一个凳子上,插着手神色凝重起来,慢慢讲述起一段血泪交加的历史。

万历年间,福建因为土地贫瘠,偷偷出海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当时西班牙人占领了吕宋岛,建设了马尼拉城,开启了殖民模式。

这些人从南美掠夺了无穷的金银,运到吕宋岛上,通过吕宋的华人到大明本土去换取丝绸瓷器等物品,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居中的华人也赚了不少的银子,但是西班牙人没有办法,大明不许他们大规模登陆采购,而且他们的水师也打不过大明水师。

后来万历三大征,花光了国库的银子,由于财政拮据,一向精明的万历打起了小算盘。

他听说吕宋岛上金银很多,但是却不知道是哪来的,就想帮助这个曾经的小兄弟摆脱殖民统治,自己去捞一把。

当然这个想法还没施行,就得到了文官的口诛笔伐,万历不胜其烦,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竟然传到了西班牙人耳朵里,而且以前吕宋岛上的华人就不服从殖民管理,经常闹事,于是西班牙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煽动当地的土著猴子,展开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排华屠杀。吕宋岛上的人,信奉伊si兰教,生性野蛮嗜杀,尤其仇视华人。

区区一个吕宋岛,竟然有两万华人惨遭屠戮,血染红了这个炎热、繁忙的小岛,哀嚎传到中原大陆,甚至传到北京紫禁城中。

此事传到朝廷,万历帝暴怒,当即在朝堂怒吼:““嶷等欺诳朝廷,生衅海外,致二万商民尽膏锋刃,损威辱国,死有余辜,即枭首传示海上。吕宋酋擅杀商民,抚按官议罪以闻。”

万历皇帝撸起袖子,准备给子民报仇雪恨,但是当时的文官又有了惊世骇俗的言论。

他们说:“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

这一番混蛋言论,得到了满堂高官的认可,大家假装看不见,继续在官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去青楼狎妓饮乐,享受着富贵荒淫的生活。远在吕宋的四民之末们,就这样成为了弃子,看到大明的态度,西班牙人和土著更加的肆无忌惮。

这一次屠华,让吕宋的西班牙人和土著猴子见识到了华人的敛财能力,他们杀完之后才发现这些华人家中藏了多少的钱财,简直是他们不敢想象的。

后来满清南下,无数不愿做亡国奴的华人奔逃到了吕宋,西班牙养猪一样养了几年,终于在十年前露出了獠牙。

十年前,中原大地一片腥膻,侯玄演忙着和满清血战的时候,吕宋岛又兴起了一股屠杀华人的风浪,这一次死的人更多、更加富有。

老人说到这里,眼中的浊泪带血,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满大街追逐着我们华人,用刀砍断四肢,丢到火里取乐。把婴儿用开水活活烫死,在大街上奸yin我们的妻子女儿呐!他们挑断了我儿子的手脚筋、刺瞎眼睛、割去舌头,把他吊在广场旁的大槐树下,想到时便刺他一剑、割他一刀,拿烧红的烙铁柴尖烧着玩,折腾了几天才把他给折磨到死。

他们用木钉将我那儿媳的手脚钉在木板上,拿竹子贯穿了我儿媳的身体,还割去她的双乳,她肚子里还有我那未出生的孙儿,再有四个月就临盆了。我那孙女才九岁天呐!

陛下啊!求陛下为我们做主啊!我们生而为华,所犯何罪?所犯何罪呐。”

侯玄演脸上青筋浮现,双拳紧握,冷眼望着眼前的一切。天地间仿佛静止下来,偌大的大街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剩下老人的哭嚎。就连不懂事的幼儿,都被气氛感染,变得不敢哭闹。

所有人的心头都无比的压抑,就像是心被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下一般。杨符锦两颊已经泪水涟涟,伏在马车中低声啜泣,就连灵药都是双眼红肿。

侯玄演站起身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望向了他,本来就在銮舆上,高出众人一个身位,此时更加挺拔。

亲兵们眼睛中精光闪动,恍惚间眼前的仿佛不再是嬉笑怒骂的皇帝陛下,而是曾经的北伐四营大帅,剿恢义师督帅,率汉家男儿扫净鞑虏的北伐统帅。

第五百一十四章 宣战

天狩元年二月,御驾幸临福州,有民一百当街跪地喊冤。

帝停銮舆,亲自问询,方知其乃吕宋被屠遗民,声嘶泣血,闻着无不落泪。

帝怒,下诏讨伐,对西洋贼酋名西班牙宣战,圣旨曰:

“吕宋者,弹丸之所在,领地多为礁岩,其民少有良善,可谓上天厌恶之地,厚土不养之人。此地既无陆路可通他国,又无大船可航四海,只得自甘堕落,糊弄岁月。

其国无孔孟之贤德以教化百姓,由是种性野蛮,国民多视人命如无物,贱如蝼蚁。

又有西洋番国名西班牙者,亦弹丸之国也,越洋而来掳吕宋,屠华民,洋酋先诈言将有战事,高价收购华人铁器,后以录华人姓名为由,诱华人入院中,入即歼之。华人被迫与西班牙人战于吕宋岛上,先后丧命者数万人。

不过十年,满洲建奴南下,华人奔海以逃,是不忘汉统,不服奴化也。民其何辜,又遭戮屠,朕今闻之,起雷霆之怒,兴雪仇之兵。

洋夷难存睦善之心,华夏不留隔夜之仇。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朕必覆灭此二国,斩尽凶徒,方雪此恨。

今令两广总督张佳玉挂帅,福州水师提督陈邦彦、琼州水师提督陈子壮、满剌加总督姚启圣共水陆四支兵马,齐头并进先取吕宋,择日再远征西洋。”

吕宋被屠的华人,大部分都是沿海的百姓,他们的亲族遍布福建、广东,尤其以福建人居多。

闽省土窄人稠,五谷稀少,故边海之民,皆以船为家,以海为田,以贩番(海外贸易)为命。

听闻圣旨无不奔走相告,福建一省的豪商巨贾纷纷捐资,有的人甚至拿出了自己的一半财产。

而江南其他地方的商人,更多的是看重此战的商业价值,拿下吕宋相当于又开了一扇金库的大门。捐钱者络绎不绝,朝廷愕然发现,自己无需出钱就能打一场海战了。

福州水师提督陈邦彦,和琼州水师提督陈子壮,还有现任的广东布政使张家玉,后世号称岭南三忠。

尤其是张家玉,在一片哀鸿野哭声中,屡次击败清兵。他以翰林院侍讲兼编帝王起居注的绝对文职官员,一跃成为武将之后,率领着隆武帝的老弱残兵,几次用计打败清兵,堪称是文武双全。

侯玄演北伐途中,张佳玉在后方牵制郑芝龙,也是数次立功,所以拔擢的最快,已经做到了两广总督的位置。

福州的行宫内,侯玄演聚集福建官员,商讨战事。这一次是在出巡途中宣战,来不及和朝中文武大员商讨,略显仓促。但是侯玄演凭着记忆也知道,现在的西班牙已经是强弩之末,当年的辉煌早已不在。

这个最先开始的殖民和远航的国家,因为骄奢淫逸,将掠夺的钱财用在了享受上,导致未来彻底沦为欧洲二流国家,而且再也没有翻身。

侯玄演早就憋着一股劲想和欧洲人海战一番,检验一下东西方水师的差距,先拿这朵昨日黄花下手,再合适不过。

吕宋岛上,有七百五十万人口,说起来在南洋也算是一个中等国家,被西班牙殖民之后,反抗的程度还没有岛上的华人大。这些土著欺软怕硬,华人天山良善,他们便从骨子里看不起华人,想要抢夺他们的财富。

既然起了战事,福州便是理所当然的前沿指挥所,侯玄演圣旨宣战之后,各路人马紧急准备起来。

一场战争,说打就打,考验的是一个国家的底蕴。两位阁老陈明遇坐镇金陵,马士英已经启程前来福州,同行的还有兵部尚书姜建勋。

福州水师几乎是当天就已经出发,张家玉在广东肇庆府登船,很快和琼州水师汇合,慢慢地开往吕宋岛。

一百年前,葡萄牙人用区区二十艘战船,就控制了整个印度洋。

东方航海力量的断节,从那个时候就显露无疑,只因为东方唯一的霸主,中原王朝式微,而且不发展水师。

百年匆匆一瞬,现在侯玄演手握着千艘战船,十万水手,要收回东方的海域和岛国了。

吕宋周遭遍布西班牙的小艇,就连大华沿岸也有西班牙人的商人,此时他们早已得了消息。

距离圣旨宣战已经过去了七天,整个吕宋岛上戒备森严,西班牙总督奥奎多走出了马尼拉城,指挥着他手下的水师和陆军,准备进行抵抗。

西班牙人殖民吕宋岛已经有很久的历史,在这里他们建立了一条完整的奴役制度,马尼拉王城内,只允许“白种人”进入,所谓的白种人,就是西班牙人或者在吕宋岛出身的西班牙裔的白人。他制定的税法也是很有意思,白种人不用交税,吕宋土著交正常税收,汉人和土著混血交三倍,正宗的汉人交四倍。

王城内有四十年前修建的圣托马斯大学,还有教堂、修道院、总督府、市政厅、医院、兵工厂等等。只要拿下马尼拉,整个吕宋就尽在掌握。

迭戈拧着眉毛,心情十分不愉快地站在海边,他刚从西班牙本土过来,认为奥奎多对待远东人的态度太紧张了,这有失绅士风度。

“他们的小船还没到跟前,就会被炮弹打沉,连带着可怜的水手去深海喂鱼,我的总督大人。”

奥奎多身穿着笔挺的军服,头戴锥形的军帽,冷冷地看了一眼从本土过来的贵族,这个胖乎乎的公子哥有着皇室的血统,到了吕宋依旧十分傲慢。奥奎多在吕宋当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已经不习惯有人对他不敬。念及他的祖母,奥奎多还是强忍着怒气,说道:“迭戈,如果你见识过满剌加海战,就不会这么轻视大华和他们的水师。”

迭戈滑稽地一笑,刚想嘲讽一下这个在远东待久了的土包子总督,突然满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失声叫道:“见鬼,上帝把什么带到了我们的眼前。”

海平线上,黑压压的战船翻涌出来,就像是一群深海巨兽突然出现在海面,要择人而噬。



第五百一十五章 洋酋海军尽殁

四路水师来了三支,海面上黑压压的根本无法统计多少战船,这些船以铁皮包身,船头皆是龙首,瞪着眼闭着嘴,下垂龙须,威严不容侵犯。

迭戈怪叫一声,将手里的千里镜丢在地上,魂不守舍地问道:“奥奎多,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尊敬的公爵大人,这就是你嘴里不用防备的大华水师,他们来了。”

“快用炮轰啊,不要让他们靠近!”迭戈已经无法呼吸了,紧张到语无伦次,他在族内是唯一的继承人,这次来到远东是为了调查运银船被劫的事,没成想摊上这么一场仗。

吕宋岛上一共只有十五艘战船,这已经是西班牙在远东的所有力量,但是港口内却停泊着三艘运银船,上面载满了从南美运来的黄金和白银。

奥奎多实在忍受不了这个爵位高的离谱的废物了,他红着脸呵斥道:“闭嘴吧,迭戈,如果你不想想在就被丢到海里的话。他们还没有到达我们的射击范围,你想让我的炮弹炸起水花来让你船上的娘们观赏么?”

迭戈脸上十分难看,但是他也知道奥奎多是西班牙难得地猛将,曾经指挥西班牙水师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荷兰人,这才保住了吕宋这个西班牙在远东的唯一殖民地。

奥奎多的眼睛就像是鹰一样锐利,他训斥完身边没用的贵族少爷,直勾勾地盯着海面,近了!距离自己的火炮射程越来越近。

轰~轰~轰突然,海面上传来巨响,奥奎多不可置信地看着飞过来的炮弹,大华的水师火炮竟然在那么远的地方就开炮,他们是嫌自己的火药多么?

“轰!”一声远超过普通大炮的巨响,震得奥奎多身子一激灵,然后他听到一阵隆隆声,寻声望去,右侧港湾陡峭的悬崖上一大片岩石滚滚而落,带着弥漫的尘土落入海中,冲起一片浪花。

他们的火炮射程这么远么?

奥奎多当然不知道,因为焦炭炼钢的发明,华人的炮管更加坚固,可以做出更长的炮膛,射程也随之增加。奥奎多倒吸一口冷气,他目测距离至少比他的多出百尺以上,炮弹杀伤力比他威力最大的十二磅炮至少还要大一倍。

更可怕的是,这些炮弹中还夹杂着一些可以燃烧的炮弹,在那炸开就会引起大火,简直是木制战船的噩梦。

迭戈看着帝国的骄傲,奥奎多总督,他的脸色苍白,手下十几艘仅存的战船,在漫天弹幕的洗礼下,被炸的遍体鳞伤。

华朝的水师战船,全身披着铁甲,里面才是木制的船体,自己的炮弹就算击中了也无法砸上一个窟窿,但是对面的大炮只需要一炮就能把自己的战船点燃。

奥奎多看着自己的手下,战斗才刚刚开始,自己的海上力量就已经全部被摧毁,接下来只能靠城墙防守这群华人了。

“快将船开走!给我留下几艘,见鬼,这次真的要见上帝了。”已经分不清要见谁的奥奎多,万万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经过一轮狂轰滥炸之后,几艘巨无霸体型的战船,从中驶出。

这艘船浑身上下武装到了牙齿,如同一座早就建好的海上城堡,黑乎乎的炮筒对着海面,好像是深海中无数眼睛的巨兽。

这样的战舰,披上铁甲就是一座近海移动的武装城堡,卸去装甲就是远洋横行的水上巨兽,一艘这样的战舰就可以令整个舰队的战斗力提升一倍。

奥奎拉本能地觉察到这玩意的危险,失去了一直以来的自信和从容,怪叫道:“炮击!给我炮击这个怪物!”

在陆地上的西班牙人和吕宋土著兵,都已经惊呆了,听到巨大的摇铃声才清醒过来,装填弹药准备射击。

炮弹射的漫天飞舞,就像是鸡蛋打在了大树上,除了增加了一些黑点之外,根本毫无办法。西班牙人在无穷的黄金和白银的挥霍中,失去了他们的进取精神,他们的火炮甚至比不上邻居葡萄牙。

巨舰旁若无人地驶向西班牙的战船,这些可怜的战船已经伤痕累累,两边的路都被拦住,奥奎多捂住眼睛,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海上力量,会在下一刻被彻底摧毁。

从巨型战船上的炮孔里,突然喷射出一人粗的几股火柱,焚烧着身下的西班牙战船。帆布木制的战船被点燃,船上的水手和水兵被烧成了焦炭,每一个亲眼目睹的人都忘不了这可怕的一幕。海上燃烧的战船,极具观赏性,就像是蔚蓝的海面上盛开的金黄花朵。可惜船上的人没有这个心思欣赏美景,这群在吕宋岛作威作福的西班牙大爷们正体会着被烧烤的感觉。

巨船的炮筒释放完火柱之后,便横冲直撞起来,本就脆弱不堪的火船被撞散三艘,彻底沉没。

远处的张家玉拿着千里镜,从容地站在甲板上,谈笑风生:“洋酋的战船覆灭了。登莱水师制造的战船确实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南方的水师也可以造出这种可以决定胜负的战船。”

陈子壮稍微有些不服气,冷哼一声说道:“陛下将姚大人调往登莱,派了龚大人执掌松江水师,从那之后领头的松江水师便一天不如一天。好好的水师,变成了赚钱的工具,不造战船天天想着护航。”

“哈哈,话不能这么说,当初登莱水师负责日本和辽东的战事,自然要重点照顾。再说了龚自方大人虽然没有提升水师战斗力,却给国库赚了不低于一省赋税的银子,陛下能不高兴么。我听说松江水师内部的待遇,比我们这些官还高。”

看着几个手下竟然闲谈起来,张家玉稍微有些不高兴,轻咳一声说道:“现在我们是在作战,不要谈一些和战事无关的事,洋酋的战船已经被摧毁,派运兵船将粤兵运送登陆吧。这一仗陛下在福州看着,不要拖得太久,今年是天狩元年,我们就用第一场大胜来为陛下贺喜。”

第五百一十六章 投降(给蜗牛加更,谢谢打赏)

张家玉身为两广总督,却只带了广东的兵马前来,因为时间仓促,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召集太多的兵马。

这些兵都是海边的府兵,极少有晕船的,到了岸边之后,舱门打开有序地走下船来。

西班牙的步卒,曾经以西班牙方阵,称霸整个欧陆。百分之二十五的长枪兵,配上百分之七十五的火枪兵,怎么说呢,就是鸳鸯阵的简化版

战场上长矛兵排成密集的三个横队,每个横队正面为50至60人,纵深为20列。在四个边角上是排成密集方队的火绳枪士兵。这种坚固而具有机动能力的密集队形其宽度约为150 米,纵深100 米。在方阵的四边外侧各排列着一列火绳枪士兵,还派出一独立的分遣队从事小规模出击。

西班牙方阵运用火器的强大威力和长枪兵左刺战术,将传统冷兵器时代军队送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整个欧洲都因此加速了本国军队的火枪普及。

这个方阵让西班牙扬眉吐气是在百年之前,和这个没落的帝国一样,这个方阵在欧洲受到了瑞典人的痛击,也被法国无情地践踏。现在他即将迎来新一轮的摩擦,来自东方的鸳鸯阵。

西班牙人在经过了几次战阵之后,无奈地发现,他们的步兵差距比水师还大。丢下了几百具尸体,匆匆逃回马尼拉城中。

侯玄演曾经自信地告诉一众将士,戚继光留下的鸳鸯阵,不光北伐能用,我们还能用他连胜一百年!

于是金陵、长沙、苏州、杭州、福州、成都六个讲武堂,派出给自最出色的教官,战阵经验最丰富的老将,并且调来了一万兵马供其演练,改良了曾经的鸳鸯阵。

在吕宋岛登陆之后,一般的小城根本拦不住近十万的粤兵,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张家玉扫清了马尼拉外围的城镇,包围马尼拉城。

快马船运来的战马,经过几天的歇息,也恢复了生机。岛上的西班牙人,无力阻挡华军的推进,只好守在马尼拉王城中做着最后的抵抗。至于外面的土著,他们可管不了这么多。

一直被欺压,一直在反抗的华人,终于等到了王师。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就像是饱经霸凌的单亲学生,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孔武有力、富有多金的男子,告诉他孩子我是你父亲,从此之后你就不会再受欺负了。

在吕宋岛马尼拉城的外围,有一座华人聚居的村寨,他们本来都是很富有的,但是经过几次屠杀,变得穷困潦倒,还要抱起团来反抗土著和西班牙人的欺凌。福建跪地请愿的一百人,就是他们的代表,很多人就已经回到了吕宋,准备和亲人们一道,为王师做点贡献。

吕宋华人从老人到孩子,只要是男人,就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冲出了家门。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斧子,甚至有人举着跟木棍。

在粤兵的帮助下,清算开始了

吕宋华人不缺少血性,他们在西班牙的殖民统治期间,屡次反抗。现在有了靠山,自己人杀到了这座岛上,近百年来的屈辱和愤懑在这一刻得到了爆发。

“洋夷难存睦善之心,华夏不留隔夜之仇。”侯玄演的圣旨在吕宋简直成了人人皆会背诵的经典,就像是圣经对于基督徒一样,他们将侯玄演的圣旨奉为信条。

曾经屠杀过华人的土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段时间吕宋七百多万人口,锐减了三成

破败的小镇中,血光冲天,腥气弥漫,张家玉有些不悦地看着遍地的尸首。在他心中,对这种野蛮的报复颇为不满,这不是跟土著和洋酋一样了么,但是报仇的命令是陛下亲自下达的,对此张家玉选择奉旨行事。

相对于报复土著,张家玉更关心的事,是如何攻破马尼拉王城。

他的手下是来自中原王朝的士卒,天生有着攻城和守城的经验,张家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马尼拉。但是那样的话,势必需要漫天的炮弹攻城,好好的一座城池,将来是要作为华朝的府衙的,若是炸毁了还不是要重建。

马尼拉王城中,剩余的西班牙人瑟瑟发抖,他们已经预感到末日的来临。

外面的华人是他们未曾见过的战力,这样的战力足以吊打任何一支欧洲劲旅,据说这还不是他们的最强将士。

奥奎多就像一个喝醉酒的赌徒,在输掉最后一件裤子时候,气急败坏地吼叫:“该死!该死的情报!该死的间谍!那些忙口谎言的骗子,以主的名义,信誓旦旦地跟我承诺,说这个华朝的一百万士兵,此刻正在北方的边境上,和臭名昭著的哥萨克人决战。有谁能告诉我,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些该死的战船,是撒旦送给华朝皇帝的礼物么?”

想到那一艘喷火的巨舰,厅内的众人还是后颈一凉,除了海怪他们想象不到其他的词语来形容。

路易斯艾格无奈地摊手道:“亲爱的总督大人,我想我们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只能用这最后的办法了。”

迭戈眼中一闪精光,马上追问道:“办法?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快说出来。”

“就是投降,我的公爵大人”艾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这个从本土来的公爵,在这一场战争中充分显示了他的无能和懦弱。

“投降?绝对不行!”迭戈难得这么硬气,但是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人想把他的脑袋锤爆:“我的运银船还在马尼拉,这个时候投降,整个帝国都会损失惨重。”

命都保不住了,谁还管你损失惨重不惨重,在场的人出奇地默契,选择集体无视这个愚蠢的贵族。

奥奎多站起身来,扶着桌案,语调低沉地说道:“好了,各位朋友,我现在以西班牙远东司令官的身份命令你们,约束所有部下,放弃无谓的抵抗。现在,我将走出马尼拉城,向华军统帅投降。”



第五百一十七章 他们的国家泥土就是火药

这一战惊碎了西班牙人的胆子,投降两个字就像有魔力一般,一说出口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巨大的差距,不是靠勇气就能弥补的,就在奥奎多坚持不下去,要投降的时候,一艘福船载着华朝最重要的几个人驶入了这片海域。

侯玄演带着皇妃,还有马士英、姜建勋随行,出海前往吕宋岛。

上一次出海来到南洋,还是摄政王的侯玄演去到了满剌加,在那里定下了取南洋为中原王朝南大门的战略,如今几乎已经功成了。

身为战胜国的高官,跟着皇上来到刚打下的疆土,对这些朝廷大员来说是很新奇的一件事。

几天的时间刚好是张家玉扫平吕宋,包围马尼拉的时间,等到侯玄演到了吕宋岛,西班牙人的请降书已经送上。

几乎所有的大臣,心中都认为皇帝陛下会接受投降,然后等他们降了之后,再把人杀光。

熟悉北伐的都知道,当初的荆襄鏖战,几百个汉奸将佐投降,被侯玄演在洞庭湖沉船,送到了湖底喂鱼。从那以后清廷不管满汉,极少有人投降,后期北伐如此艰难也和这一点有关系。当然好处就是让所有的汉奸,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避免了汉奸们投降之后继续作威作福享受的事情出现。

马尼拉城下,侯玄演在侍卫的护送下,带着几十个随驾的官员,来到中军大帐。

熟悉的军营,已经很久不曾踏足,空气中那种独有的气味,让侯玄演勾起了无数的回忆。

沿途的将士,纷纷望向天子仪仗,这里面没有多少北伐老兵,但是却不乏对侯玄演的敬意。

到了大帐之内,侯玄演往上首一坐,张嘴便问道:“怎么还没拿下马尼拉?”

张家玉起身抱拳弯腰道:“陛下,城中已经下达了降书,臣等得知陛下将至不敢擅作主张,等待陛下定夺。”

“降书?”侯玄演哂笑一声,说道:“我们和西班牙不共戴天,哪里有接受降书的道理,尤其是吕宋岛上的洋酋,更是血债累累。先用炮打,轰开城墙,正好朕许久不指挥攻城了,今天重温旧梦。”

张家玉略感诧异,其他的大臣也都差不多的反应,陛下竟然放弃了这个使诈的机会。

侯玄演看着众人的反应,突然想到他们的想法,笑骂道:“朕一向光明磊落,你们不会以为朕要诈他们出降吧?”

大臣们强忍着笑意,谁都不敢笑出声来,只有马士英高声道:“陛下儒雅温和,一向是说一不二,圣旨早就明明白白说了要报血仇,自然要把洋酋杀尽,为吕宋华人报仇。”

这番恭维水平极低,又是儒雅温和,又是把人家杀尽,自相矛盾,根本不是马士英的正常水准,想来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圆了。

侯玄演没好气地说道:“前言不搭后语,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前满清鞑子势大,才不得已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如今我们携煌煌天威而来,就要光明正大,震慑宵小。”

“给朕炸!”

马尼拉城头的白旗随风飘扬,每个西班牙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甘心,没想到败的这么快。

华朝的水师进步地太快了,这个民族一旦有掌舵人将它带到正确的轨道上,就会迸发出无穷的智慧和潜力。同样的,要是有康麻子或者慈禧这种货色作为领导人,则会比其他民族堕落的还快。

迭戈是唯一一个失魂落魄的人,他的手里有三艘运银船,这是他们家族的资本。这些沾满了南美土著鲜血的财物,将会支撑着他的家族度过眼前的难关。一旦马尼拉城失守,城中河道内的船只,毫无疑问就会成为华人的战利品。这些天心情十分沉重的西班牙贵族,连胡子都忘记了整理,看上去十分地颓废,加上他偏肥的体质,就像是一个落魄的醉汉。

路易斯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嘲讽道:“尊贵的公爵先生,您是在为帝国在远东的这次失利,而郁郁寡欢么?”

本来就十分恼火的迭戈,这一下就像是被引燃的火药桶,他一跃而起和路易斯撕扯在一块。

路易斯虽然牙尖嘴利,但是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公爵,这让他束手束脚不敢反击。整个西班牙公爵的数量也屈指可数,眼前这个人虽然无能,但是他的爵位就够普通人奋斗几辈人都够不到边了。

奥奎多拿着千里镜,望着城下,不满地转过头来呵斥道:“这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打架,不如考虑一下被俘之后的处境吧。”

两个人的扭打瞬间变得无力,瘫坐在地上沉默不语,西班牙人此时肯定都是后悔的,他们没有想到一向对吕宋华人置之不理的王朝,怎么会突然转变地这么大。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初屠杀华人时候,大明王朝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是现在华朝四处征战,开疆拓土,本来就绞尽脑汁地想着出兵的理由。尤其是侯玄演对水师的战力无法估量,急于寻找一块试刀石,这时候西班牙人的处境就十分的尴尬了。

突然,马尼拉的城外响起炮声,震天的巨响过后,马尼拉王城的墙体震颤,惨叫声此起彼伏。

“华人攻城了!”

“是华人的巨炮”

奥奎多一拳捶在城墙上,骂道:“该死,这些人不肯接受我们的投降,还发动了炮击。”

一发纵火弹就炸开在他们的身边,猛火油烧灼着城墙上的木材,滚滚浓烟呛死了很多缺乏经验的士兵。奥奎多拉着身边的两个贵族,匆匆往城下逃去。

华军并没有急着攻城,炮弹的轰炸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千疮百孔的城墙上,坑坑洼洼的全是弹孔,西班牙士兵撅着屁股躲在石头后面,用手捂住耳朵,根本不敢露头。

“这些人肯定生活在撒旦的领地上,遍地都是火药,抓起来用手一捏就是炮弹,不然不可能这样轰炸。”



第五百一十八章 可以留下十个

一个时辰之后,粤兵开始攻城,城墙上的反抗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蓄势待发的粤兵面前,侯玄演扬声道:“汉人有句话,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朕今率你们前来,是为同胞报仇,上顺天心,下应民意,切勿存妇人之仁。一句话,洋酋难存睦善之心”

“华夏不留隔夜之仇!”几万人齐声呐喊,声震天地,气冲霄汉,杀气凛然。

打进马尼拉城之后,在街头巷尾展开了无差别的屠杀,洋酋的王城内只允许西班牙居住,这大大方便了华兵的报仇行动。

冰冷的刀刃收割着凶手的性命,马尼拉城中没有无辜的亡魂,他们或多或少享受着沾血的财富,奴役别人的时候有多快乐,面临死亡就有多么恐惧。

侯玄演拄剑而立,身旁的将佐都有些面色阴沉,他们不习惯这样血腥的场面。

但是眼前的陛下,可不是能听进这种劝谏的人,他在半个月前的圣旨中,就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必报血仇。

杀戮持续了整整一天,日暮时分,侯玄演回到帐中宽衣欲睡,久违了的军中大帐小军医,正想重温旧梦的时候,只听帐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高声叫道:“陛下,陛下,末将有要事禀报。”

侯玄演懊恼地披上衣服,手掌摩挲着身下的玉体,弓起身问道:“何事?”

“陛下,城中发现三艘船只,装满了金银财宝,还有奇奇怪怪的地图。”

本来说道金银财宝,侯玄演还不是很在意,但是听到地图两个字,不由得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给杨符锦盖好被子之后,穿着小衣就跑了出去。

杨符锦从被子中急声叫道:“陛下,您还没有更衣”

此时侯玄演已经跑到了帐外。

一见皇帝披头散发,穿着简单,秦禾赶忙脱下披风给他挂上,侯玄演急声道:“地图呢?”

众人带着他来到城门口,士兵们刚把三艘满载金银的船只从充满血水的河道中拉出来,有两个小兵从船上跳下,手里拿着一摞羊皮纸。

有人点燃火把往前一照,侯玄演定睛一看,正是美洲的航海图。

“哈哈,朕得此图,胜过三十船金银!”侯玄演兴奋不已,众所周知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最先掌握了环绕世界的地图,有了这个东西,将来航海就会节省许多力气。

兴冲冲地回到大帐,侯玄演在灯下仔细看了一遍所有的地图,上面标准的十分详尽。只要去四夷馆找几个通晓佛朗机语言的人,翻译一遍,这就可以当做水师的地图。

美洲大陆的各种矿、土著、西班牙据点,都清晰明白。

杨符锦身着小衣,走过来给他披上龙袍,柔声问道:“陛下,这是什么东西,让陛下如此开心?”

侯玄演握住她的柔夷,笑道:“这是一座采不尽的金山和吃不完的粮仓。”

杨符锦娇嗔道:“陛下又来作弄人家,哪有粮仓是吃不空的,金矿是采不尽的,难道是聚宝盆不成?”

啪啪两声,杨符锦捂着屁股,被横空抱起,放在桌案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侯玄演不但精神爽,还在大帐中和小军医干了个爽。

第二天清晨,城中还有嚎叫声,剩余的西班牙人躲在圣托马斯大学内,这已经是最后的据点。

侯玄演来到学校下面,问道:“此乃什么所在?”

当初跪地请愿的老人,大仇得报,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此是穿着传统的汉人服饰,躬身道:“启奏吾皇,这是洋酋开办的学堂,叫做圣托马斯学堂。”

侯玄演点了点头,回头对着杀红眼的将士说道:“此间学堂,在西洋被称作大学,其中所传授的学识五花八门。其中的学生皆是国中翘楚,将来是一国栋梁,保护好里面的书籍不要损坏,除了人之外,什么都不要破坏。”

“遵旨!”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这里面的东西都不能破坏,唯独可以杀人。

这时候一个须发皆白的洋人老头,举着双手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用不是很标准的汉语,高声叫道:“皇帝陛下,请您放下屠刀,饶了这里面无辜的孩子们吧。”

侯玄演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还有会说汉语的洋人存在。

“让他过来,朕跟他聊一聊。”

侍卫上前,押着这个洋人走了过来,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十分懂得汉人礼节,对着侯玄演行礼之后,让意中人目瞪口呆。

“平身吧,你去过我们的国家?”

“回陛下,老臣在大明的钦天监任职过,后来建奴鞑子来了,才逃到了吕宋。”

侯玄演一听就明白了,大明末期,有那么一群佛朗机传道士,他们到了大明之后,为了传道是煞费苦心。他们学习汉语、强行把天主教和孔子儒家联系起来,篡改地图,把大明画在最中央,为大明做出了不少的贡献。不管是火药,还是火器,甚至是新兴农作物的培育。

怪不得这个老头除了长得是西洋人,语气做派都是官场的老油子模样。

可惜的是当初的文官集团,对他们颇为仇视,搞了几次教案,差点把这些老外赶尽杀绝。

也难怪他会在圣托马斯大学,这些人精通天文学、数学、医学、自然科学都是十分全面的人才。

“原来是我们的老朋友,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华朝的大门依然为你打开。”侯玄演语气也变得和善起来。

老传教士一听这话,心中一喜,赶忙说道:“老臣名叫雅格斯,字西江,号清涯。”

众人一阵汗颜,这个洋酋还真是半个华人,连字号都有。

“陛下,老臣知道这里的总督奥奎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当初臣也曾竭力劝他不要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但是这里面的学生,都是无辜的。他们没有参与屠杀,也没有决定权,老臣恳请陛下开恩,饶他们一条生路。”

侯玄演眉毛一竖,拧成一个川字,想了一会,沉声道:“朕对你等颇具好感,也曾闻万历朝时利玛窦的功绩,既然你开口”

雅格斯一阵激动,要是皇帝同意了,不但能保住他的这些学生,里面还藏了许多西班牙人。

“既然你开口,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留下十个学生,男女不限,年龄不能超过二十岁,不能有参与屠杀的父辈,不能有军伍人家的后代,其他人格杀勿论!”

雅格斯心中一苦,赶忙抬起头来,想要继续求情。

侯玄演沉声道:“你既然曾经在朝中为官,就应该知道一句话,君无戏言!朕既然说了,血仇不能不报!”



第五百一十九章 给你一个希望,然后绝望而死

雅格斯面色沉重的回到学校内,这位名声极大的华朝皇帝,和他所熟知的中原王朝历史上的皇帝都有不同。

这个人连表面的仁义都不讲,有仇必报,毫不心软,也不会妥协。

据说当年在轰轰烈烈的北伐中,他连俘虏都不愿意接受,这是兵家大忌,他带兵多年岂能不知道。只有秉性烈到一定程度的人,才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浴血四年完成了北伐大计。

雅格斯是彻头彻尾的中国通,从吕宋华人的嘴里,也知道华朝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继续求情,而是抓紧时间回来挑选十个幸运儿。

西班牙人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询问着外面的情况,问他有没有成功。

雅格斯强忍着悲痛,在耶稣的神像下发誓,他已经得到华朝皇帝承诺,不会杀害这些人的性命。

这是雅格斯第一次撒谎,他没有办法,这个睿智的神父知道自己同胞的秉性,如果他坦承只有十个人可以活,圣托马斯大学里的幸存者一定会自相残杀,而最后胜出的也不会附和皇帝的条件,那时候就是全军覆没。

不理会喜极而泣的西班牙人,雅格斯召集了自己的学生,三个女孩八个男孩,都是意大利人。

和利玛窦一样,雅格斯也是来自亚平宁半岛的梵蒂冈,他在所有的天主教国家,都有着崇高的地位。

雅格斯的学生们,随着他来到一间教堂内,雅格斯悄悄把门关上,用十字锁从里面锁住。

“神父,我们这是做什么?”

“孩子,我们在搭乘诺亚方舟。”

西班牙没有高兴多久,一炷香的时间转眼就到了,华军将士开始踏入学校。

校门十分高大,但是并不坚固,破门而入的兵卒开始了杀戮。西班牙人疯狂地寻找雅格斯神父,他们咒骂着,叫嚷着,对雅阁思的恨意甚至超过了眼前的杀戮士兵。

士兵们遵守着皇帝的旨意,除了西班牙人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很珍贵,尤其是书籍。

有些士兵开始逐间房屋内寻找书籍和资料还有地图,慢慢地搬到一棵大树下。

侯玄演冷眼看着这一切,殖民者哪里有一个值得同情的,尤其是远东的殖民者。这一仗势必要杀个日月无光,从此之后走在世界任何角落的华人,才有安全保障。让所有的番人知道,杀害华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教堂内的十二个人,听着外面的声音,浑身颤抖,好像是躲在地狱的一角。

咣咣咣,巨大的砸门声,让他们更加害怕,砰地一声,教堂的门被撞烂,冲入其中的三个士兵,手里的刀还滴血。

“是我,带我去见陛下吧。”雅格斯一口地道地凤阳话,让两个小兵稍感亲切,带着他们来到大树下。

看到侯玄演将圣托马斯大学内的书籍全部保护起来,雅格斯的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杀人无算的暴君,竟然也尊重学识么?

侯玄演随手翻阅着这些书籍,全是他看不懂的文字,带回去研究一番,或许会有什么收获。这个时期不同于以往,西洋也有其独到之处,开眼看世界才能保证进取。

看到雅格斯回来,侯玄演合上一卷书,笑道:“雅格斯,朕说到做到,验证完这十个人的身份,你们就可以走了。”

雅格斯面带难色,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这里有十一个人,不过他们都是意大利人,没有西班牙人,也都没有参与过屠杀。”

侯玄演摊手道:“朕此行专杀西班牙人,既然是意大利人,和屠华事件无关,自然不在报复之列,朕手下的这些将士有仇必报不假,绝不滥杀无辜。”

雅格斯眼前一黑,差点晕倒,早知道他就可以再保护十个西班牙学生了,希望上帝能原谅自己的这次愚昧犯下的错误。

侯玄演笑着抛出橄榄枝:“雅格斯,你既然曾在大明钦天监任职,朕的帝国和大明一脉相承,不如继续来华朝,朕给你一个工部的侍郎做做。”

雅格斯神色一动,但是他又想到曾经在大明传教是多么的困难,以至于犹豫不决。

侯玄演也不勉强,说了一声:“朕在全国开设了许多的学堂,准备近期整合一所大学出来,若是有兴趣,你也可以带着你的同胞,继续来华朝。”

说完侯玄演转身就走,在血流成河的圣托马斯大学内闲逛了一会,然后就看到士兵押着几个洋酋走了过来。

“陛下,这就是西班牙总督奥奎多,剩下的两个好像也是贵族。”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留下奥奎多,其他两个拖下去杀了。”

迭戈听不懂,但是也知道被拉下去多半是死定了,用西班牙语高声呼喊饶命,亲兵们提小鸡一般地拽着这个胖子,到一旁杀掉了。

剩下的奥奎多已经被这种杀戮吓坏了,刽子手放下了武器,比一般人还怕死。尤其是奥奎多作为一方总督,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在吕宋这么多年作威作福,早就变得更加惜命。

侯玄演冷眼乜视着眼前的西班牙吕宋总督,也是远东所有西班牙的头儿,他被人按在地上,两条腿止不住地颤抖,以往整洁笔挺的名贵军服,现在变得破败不堪。头上的帽子早就不翼而飞,乱蓬蓬的金发上满是灰尘,不知道躲到犄角旮旯被拽了出来。

“你想活命么?”

侯玄演说完,就有翻译上前重复给他听,奥奎多忙不迭地点头。那种被吓破胆的囧样,比之任何将死的汉奸都要懦弱,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月前他在吕宋,还是一个天神一般的存在。

奥奎多若是还保持着往日的清醒,就知道这是个根本不可能的事件,但是他现在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自然拼了命的点头。

侯玄演笑道:“那很简单,你只要绕着这棵大树,跑上三天,朕便饶了你的性命。中间要是停了,就把你身上的肉切成三万片,我们管这个叫凌迟处死。”

天狩元年二月,洋酋总督奥奎多累死在圣托马斯的大树下,临死前还在伸手向前蠕动。



第五百二十章 小奴毒计,釜底抽薪

吕宋拿下之后,整个南洋就剩下个爪哇群岛还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控制下,其他的领土全都是属于华朝的了。

侯玄演决定在吕宋设立一个行省,管辖南海诸岛,保护过往商船,收取洋人关税。

华朝实际上已经控制了前往太平洋航道的所有海峡,光是收取税收,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实际上,华朝的商人通过这些航道,获取的财富才是更多的。

已经尝到的甜头的随行官员,无不建议侯玄演继续南征,将荷兰人的爪哇群岛全部强占过来,那样的话整个南海都平定了。

侯玄演笑着拒绝了这个主意,荷兰人和英国人正打的火热,自己若是贸然出手英荷大战恐怕会仓促间流产。不如让他们继续拼个你死我活,荷兰人占据爪哇岛,也可以作为东西货物流转的中间人。

反正荷兰人都是纯正的商人,他们的商会曾经团结起来,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西班牙。但是却没有一个大商人愿意出来做国王,于是这群人想到一个主意,让英国女皇来管理自己的国家

后来的三次英荷大战,都以荷兰人全胜告终,甚至打进过伦敦,最后一次他们却输了。原因是他们把自己的武器和战船,全部卖给了英国人

有这种人暂时在爪哇,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只要等到他们和英国人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整个西洋最虚弱的时候,那时候西征或许会有奇效。

蔚蓝的天空下,阳光明媚,几棵椰子树来回摇摆。

干净的沙滩上,海风吹来,伴随着淡淡的湿气,远处的海水碧绿,反射着阳光波光粼粼,十分好看的风景。

侯玄演在一张椅子上,身边是犀角杯中的葡萄酒,身后插着两根黄罗伞。上顶有一直径三尺的伞盖,铁丝竹篦扎制,上蒙绸缎,黄顶,周围下垂两层伞沿,下层长约尺半,上绣彩色龙凤。远处的宦官宫女,倚在树下闲聊唠嗑,随驾的大臣们则忙着临时处理此间政务。

身边是一大一小两个俏佳人,享受着阳光沙滩,海风拂面,十分惬意。

杨符锦坐在他的左边,一身鹅黄色的裙裳,腰间系着一条水青色的丝带,白皙的脸上淡扫蛾眉,满头青丝挽了一个坠马髻,显得慵懒而高雅。

右边的灵药穿一袭白衫,拢发包巾,活脱脱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书生。

源源不断的官吏从内地乘船登岛,华朝接手这种新打下的岛国来得心应手,侯玄演已经给了他们好多次的机会践行,总结出一套经验。

航海的崛起让两地的距离拉近,爪哇国以前是遥远的代名词,代表了天边。一般俗语就说,丢到爪哇国去了,形容丢的远或者忘得彻底。

但是现在,爪哇国就和吕宋一衣带水,侯玄演望着蓝天白云,轻声道:“以后入冬了就来此地取暖,三伏天去辽东避暑,岂不美哉。”

杨符锦眼神一亮,转身问道:“真的可以嘛?”

灵药轻笑一声,掩嘴道:“当然不行了,陛下身为天子,岂能轻离国都,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的。”

侯玄演冷哼一声,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清闲。

昨儿个日本的德川家光的奏章从金陵传来,他刚刚统一了日本却不发展内政,一门心思想着跟在侯玄演身后喝汤。可惜的是几次战争都没有赶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华朝下一步要和罗刹人开战,所以德川家光很想派兵参战。

侯玄演可以理解他,在龚自方的手腕下,日本很难通过和大华一样通过开海通商富裕起来。日本上层人士皆以用汉人的东西为荣,本国的商品脱销,只有廉价的原料被收购之后,进到华人的工厂加工之后,再高价卖给日本人。

照这样下去,日本的金银矿挖的金银,也很快就将全部流入华朝。

日本国中,德川幕府扫清了大名藩,大胆启用民间人才,不看出身。所以此时的幕府不乏明智之士,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但是想要根治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日本的精英们开始寻求其他的办法,战争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途径,华朝每次打仗都可以聚敛无数财富,刺激本国工厂和商业繁荣,开疆拓土布威四方。

日本只需要附骥华朝,稍微喝点汤都够自己的这个岛国腾飞一下了,德川家光虚心纳谏,马上派人向金陵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侯玄演正在沉思,突然觉得鼻下一痒,睁开眼打了个喷嚏,看到灵药双手背在臀后,正在咯咯娇笑。

侯玄演无心和她耍闹,叹了口气问道:“德川家光想要出兵助我们攻打罗刹,你说朕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倭兵作战勇猛,服从指挥,吃苦耐劳,关键时候还能冲上去当炮灰,本来是挺好的。”

本来满心希望能被打几下屁股的灵药略感失望,问道:“那陛下为何犹豫?”

侯玄演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扶着膝盖说道:“日本现在是很重要的粮食产地,也是很重要的矿产原料产地,若是他们派兵参战,国内劳动力不足,谁给我们生产足够的棉花和粮食。德川扫清了大名藩,近百万的倭人死在他的战争和清洗中,本来能干活的男人就少”

灵药眉心一紧,眯着眼说道:“陛下,人家倒是想到个主意,就怕陛下”

啪的一声脆响,侯玄演骂道:“少啰嗦,快说什么办法。”

灵药得偿所愿,骨头都酥了三两,媚笑道:“这里的土著犯下罪行无数,粤兵现在还领着吕宋华人到处杀人报仇,不如把这些人卖到日本做工种地,这样一来德川幕府就可以招募倭兵助战,他们的国内也有人劳作,我们还可以从中赚取贩卖的费用。日本死了这么多人,国内最缺的就是干活的,金山银山那么多,德川家光肯定愿意出钱买。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这个岛屿以后就是我们华人的了,这里的土著都成了日本人哩。我们再颁布几条政令,鼓励沿海粤人和闽人来此岛定居,过去几十年谁还记得这里曾是化外之地。”

灵药颇为得意,晃着脑袋道:“此乃釜底抽薪之计,奴奴为爷谋划也。”

杨符锦插不上话,看到自家表妹竟然和陛下如此亲近,赶紧握住灵药的手凑趣道:“妹妹的计策真好,陛下福气不小呢。”她可是马士英送给侯玄演的贴身军医,对自己的娘舅和表妹,还是十分亲近的。

“贩卖昆仑奴?”侯玄演长吸一口气,这个绝户计不愧是釜底抽薪,比自己宣文教化的计策还要彻底。用运兵船不到一个月,就能运走百万土著,这些人罪恶滔天,侯玄演倒是没有心理负担。



第五百二十一章 卖人计划

一艘快船赶往日本,带着侯玄演的圣旨,邀请德川家光到吕宋岛游玩。

说是游玩,懂得人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华朝皇帝肯定有事相召。

对于日本来说,这是天大的荣幸,浩浩荡荡地来了满满一船的人。

带着礼物和担心,日本的主要人物几乎都上船了,现在日本面临着严重的危机,他们急于寻找道路,走出困境。

这一次的召见,对他们来说是个机会,因为要想走出困境,是离不开、避不过华朝的。

趁他们还没来的时间,侯玄演好好享受了几天阳光沙滩的幸福生活,放下金陵不管,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太平天子。

太平天子,等闲游戏,柳拖金缕,著烟笼雾,濛濛落絮。柳如丝偎倚,绿波春水,长淮风不起。

吕宋到底是个蛮夷之地,又待了七八天左右,侯玄演已经有些厌烦,这时候德川家光一行人也终于到了。

德川幕府对此次的邀约十分重视,穿着盛装前来,侯玄演也很给面子,甚至亲自到港口迎接。

这让德川家光更加的受宠若惊,整个日本使团也都与有荣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陛下亲自到来,如此抬爱,让下国君臣无不感动涕零。”德川家光的汉语依旧流利而且精通,说起这种恭维的话都翻着花样来。

侯玄演笑道:“国主不必客气,咱们是一衣带水的友邻,本来就应该互助友爱。”

两个人轮流表演相亲相敬,心里却都清楚,彼此都有着深深地防备和戒心。

侯玄演心里清楚,这群人现在看起来谦卑恭顺,可是自己百年之后,子孙后代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让他们发展起来。他们把握机会的能力,和隐忍的程度,都是十分值得警惕的。

这个小国强盛之后,绝对不是邻国的好邻居,对汉人也不是好事。

好在龚自方到了日本之后,一直在挖他们的根基,看似日本一片繁荣的背后,实际上已经被华人攥住了命门。

一番接风洗尘的饮宴之后,侯玄演开门见山,端着酒杯说道:“听闻日本国主想要派兵助战,朕心甚慰,不过日本自从在朝鲜撤兵之后,累生事端屡遭不幸,如今虽已安定,但是余患尚存。若是派兵,国内必定缺少男丁,民生岂不是会受到影响。”

德川家光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听到侯玄演设身处地地为他们考虑过,心底难免生出一丝感动。

侯玄演继续说道:“朕每念及此,都为尔国忧心,几经愁眉辗转,还真让朕想出一个主意来。”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到侯玄演的身上,不知道他又有什么主意。

侯玄演轻轻抿了一口,放下酒杯,抚掌道:“吕宋土人,不服教化,冥顽残戾,屡犯罪孽。朕的本意是屠杀殆尽,以慰亡者在天之灵,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为天子,当顺天行事。恰好日本缺少劳力,不如将此地土著贱卖给你们,带回国中为奴,耕种田地、采矿挖煤、修建拆补、牧养牲畜,这样一来,你们日本也可以招募兵将,随朕的大军一起征伐,我们共进退,同享获胜之后的好处。”

德川家光眼神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他们并不缺少金银,石见银矿的产量不低,日本幕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侯玄演也没有漫天要价,反而很公道地给出了一个价格,总的来说就是健全的成年男子十两银子一个。

吃完之后,侯玄演派人带着德川家光,观看了许多土著俘虏。

等到日暮时分,德川家光兴冲冲地来见侯玄演,表示他同意了购买奴隶。

坐在上首的侯玄演早知道这个结果,这群将死的罪犯,临死前还能为自己赚一笔银子,也算他们没白活。当初杀人那么有干劲,去到日本干活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陛下,我们虽然愿意购买,但是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是不是可以先买十万个?”

侯玄演连忙摆手道:“不急不急,朕自然知道国主的难处,这样吧,购买奴隶的钱不用一次付清,可以在十年之内慢慢还,每次还十分之一。而且船只运输也包在朕的水师身上,你就回去准备接受就行了。”

德川家光大喜,这样一来自己的燃眉之急算是解了,日本现在太缺少劳力了。他将奴隶带回日本之后,还可以进行二次售卖,到时候幕府也能趁机赚一笔。

巨大的运兵船来往于东方的海域,很快就将无数的吕宋土著运往日本,在那里他们将感受到倭人的友善和仁爱

德川家光一下子忙碌起来,跟侯玄演辞别之后,匆匆赶回日本处理这件大事,还有募兵参战的事。

侯玄演也无心继续在此逍遥快活,对着从内陆来的官员,一番训话之后,就要启程前往金陵。

这一回出来是为了检阅水师,谁知道阴差阳错收了一座大岛,把华朝的海岸线又向南推进了不少。

上下三层的豪奢龙船,慢慢地驶离吕宋,载着随驾的官员和皇妃。

海面上突然下起了雨,幂幂浓浓的雨滴敲打着甲板,发出滴滴答答之声。

一楼的船舱内,春意悠暖,芳香扑鼻。杨符锦身宫装粉纱,头挽金雀朝阳发髻,肩挂一条飘飘然之粉红色披肩缎带,再无片褛遮身。此刻正伏身品箫弄玉,发出啾啾的声音,十分动听。

侯玄演大咧咧地躺在床上,身边一个娇小玲珑,十四五岁的鹅黄色衣衫少女,凹凸有致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红晕着双颊只是微微依偎在侯玄演身上蹭弄。

不一会儿,侯玄演伸手刮了刮身旁少女的瑶玉小鼻,灵药红了脸娇俏地起身跪好。

侯玄演站起身来,看着并排跪着的姐妹俩,按住两颗仰着脸的小脑袋,一声低吼

浓云瞥过凤双飞,照清**朝日辉。

龙船南畔烟成阵,鲜荷掩护仙铢衣。

凝魂杳眇不知处,酒醺香破惊新知。

一声入耳醉人骨,娇容精落星点稀。

第五百二十二章 笑死人了

草原上的春天是最不好过得,去年积攒的草料和食物,在冬天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新的牧草还没有长出来,刚刚走出家门的牧民们,经过一冬的时间,还没有舒展开筋骨。

马不肥,人不壮,正是一年中比较虚弱的时候。

卫拉特蒙古诸部的首领,聚集在和硕特汗国首领,也是盟主固始汗的大帐内,后世名声很大的噶尔丹,现在还是他手底下的一个部落首领巴图尔珲台吉的儿子,不过这个准噶尔部的实力是越来越强了,对这个盟主也就越来越不敬。

帐中有十三位首领,都奉固始汗为盟主,他们的面前摆着一个烤熟的羊羔,皮焦里嫩撒上盐巴直接就吃。

固始汗不仅是整个青海和西藏的政治领袖,也是军事领袖,宗教上也德高望重。

满清入关后的第二年,他就上表称臣,带着广袤的领土加入了满清。此举是为了缓和和满人的矛盾,可以专心应付喀尔喀蒙古部和沙俄的侵略。

后来北伐军一路高奏凯歌,固始汗见事不好,又和满清撇清了关系。

现在这个年迈的老人,坐在大帐的上首,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不能握紧割肉的小刀,需要仆人们割成细条放在他的面前。

帐中很多首领,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蔑视,在这里强者为尊。尽管固始汗是黄金家族,成吉思汗的子孙,但是也不能抵抗年龄的老去。

固始汗尽量不去吃肉,他的牙齿已经脱落,实际上他现在吃的肉都是靠妻妾嚼碎之后喂给他的,还有汉人的商人带来的细粥。

睁开浑浊的双眼,固始汗颤声说道:“巴图尔珲台吉,你们准噶尔部,最近太出风头了。华朝和沙俄两个怪物在你们身旁搏斗,你坐视不管,很容易给我们卫拉特蒙古带来灭顶之灾的。”

正在割肉的巴图尔珲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满脸褶子,眼窝全是眼屎的老人,嚼了一嘴的羊肉,笑道:“盟主觉得,巴图尔珲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找强大的一方,称臣纳贡,这样我们就多了一个庇护者,少了一个强敌。”

巴图尔珲狞笑一声,说道:“我曾经三次击败沙皇俄国,两次击败哈萨克汗国,我们准噶尔部不需要强国的庇佑,更不需要给别人纳贡。在我看来,那是懦夫的行为。”

固始汗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当时为了自保,率众投奔满清,台吉的话无疑是把他视为懦夫。

台吉现在是不把这个风烛残年的盟主放在眼里了,在他看来沙俄和大华开战,他们有很大的机会可以趁机崛起,双方肯定会在这个春天疯狂地拉拢他。作为漠西的绝对霸主,他的位置太重要了,双方不经过他的话就得越过寒冷的漠北深处的无人区决战。

“我们蒙古人,是时候再次崛起了,沙俄和汉人都曾经匍匐在我们的脚下,伟大的成吉思汗征服了他所能到达的所有土地,而他的后代却在教唆我,一个英勇的百胜首领,去亲吻敌人的鞋子,向他们臣服。”

巴图尔珲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地演讲,听得一众蒙古人热血沸腾,这时候一个小兵掀开帘子跪在地上,大声道:“首领,不好了!”

正在演讲的巴图尔珲被人打断,十分的不爽,黑着脸沉声喝斥道:“什么事?”

“首领,华朝的军队突然进攻我们的领土,现在已经开战了。”

死一般的沉静之后,盟主固始汗拍着大腿笑了起来,报应来的如此之快,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已经不在意什么大势,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先是被羞辱之后的怒火攻心,再到出现反差时的捧腹大笑,古稀之年的固始汗在自己的大帐内,笑着笑着突然脑袋一垂,竟然死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抱着他的尸体,确认整个西藏、新疆、青海的领袖确实已经死了。

固始汗一生,当得上枭雄两个字,他十三岁那年率兵击溃四万“果噶尔”,明万历三十四年他的生母阿海哈屯去世,固始汗倾其家产,广散布施,为母超度,博得部众拥戴。同年,喀尔喀蒙古与厄鲁特部发生战乱,他曾巧妙地调解两部之争。因此,代表西藏佛教中格鲁派与蒙古诸部联系的东科尔呼图克图三世甲哇嘉错和喀尔喀蒙古部领袖,共同赠他以“大国师”的称号。

崇祯十五年进藏,灭与黄教为敌的藏巴汗,掌握西藏地方政权,大力扶植黄教。

英雄迟暮也不过是一个羸弱老人,没有想到以这种方式收场,准噶尔部的台吉巴图尔珲,眼珠一转,扬声道:“华人垂涎草原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整个喀尔喀蒙古被他们侵吞成为靖北省,现在又把火炮打到我们卫拉特联盟的土地上。老盟主收到了佛陀的召唤,佛陀在这个时候招走了他,就是要我们另立盟主,共同抵抗华人的入侵。

喀尔喀蒙古诸部的首领是什么下场,你们也听说过,车臣等漠北汗国的下场,你们更是亲眼得见,我们不联合起来,就是下一块肉,被华人割掉,吃掉,失去我们的草原和牧民,失去首领的地位和荣耀。”

准噶尔部近来发展迅速,实力冠绝诸部,很多小部落实际上以他马首是瞻。

现在听到巴图尔珲极具煽动性的话,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判断,他们一致认为华人不可能放弃扩张领土。

既然如此,确实需要一位强者带领大家反抗,巴图尔珲和他的准噶尔部当仁不让。

就在老盟主固始汗的大帐内,当着他的尸体,剩余的十二位首领一齐拥戴巴图尔珲为新的盟主,统帅所有卫拉特联盟的成员,抵抗华军。

---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靖北百万大军经过整整一年的修整,终于利剑出鞘。

这一仗寄托了所有人的希望,每个人也都自信满满,从朝堂到军中,必胜的乐观情绪疯狂蔓延。

漠西的春风比江南的北风还冷,穿着兽皮制作的盔甲,里面裹着棉衣,靖北军一马当先越过边境。

夏完淳的战术是利用人数优势,层层推进,他久在大漠,了解这里的作战风格。

夏完淳扶剑整襟,心敛神藏,很多人都说他越来越像陛下当年打仗的样子。他可以跟你嬉笑怒骂,但是法令森严,一言既出三军将士无不用命。

当年侯玄演在军营中,坐在篝火旁喷着唾沫大吹法螺的时候,也没有怀疑他的威信。

夏完淳跟在侯玄演身边南征北战,几乎跑遍了所有的主战场,终于在硝烟风沙的涤荡下,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

封狼居胥?冠军侯霍去病也只是出塞击败匈奴而已,现在整个草原都将成为华朝的领土了

古人立下功绩在那里,不应该只是成为后人敬仰的神迹,而应该是赶超的目标。

漫山遍野的靖北军,从乌梁海到哈密,连成一条紧凑的战线,自东往西准备横扫整个准噶尔。

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许多由游牧民族建立起来的强大帝国,他们往往有一个特点,“其兴也勃,其亡也速”,如风一般掠过。

准噶尔应该算是最后一个崛起的游牧民族建立的帝国,如果不是侯玄演开拓大漠,他们将会称霸中亚,抗衡沙俄,四面作战还能压制满清百年。

游牧帝国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们必须有一位强大的首领,后世历史上,随着最后的雄主噶尔丹策零的死,准噶尔走向了衰落。

而占据了中原的满清则不同,中原王朝有着深厚的底蕴和不绝的后劲,纵使被压制只要不灭亡,早晚会翻身。

ps:感谢书友凝珠漫水连续几天的打赏,上一章被吞了很多,老规矩未删节番外进全订群观看

第五百二十三章 肇事司机

江南风景,以二月最美,撩人的春光含蓄而内秀,阳光明媚而不灼人,春风送暖又带着凉意。

金陵的街头巷尾,依旧是摩肩接踵,过往的客商住不起寸土寸金的金陵酒舍,大部分都住在江宁或者龙潭。

于是便有这样的奇怪景象,春游踏青的豪奢人家,和走南闯北的客商们,都挤在郊外,显得分外热闹。

栖霞山近来因为讲武堂的缘故,经常有炮声传出,所以这么一个踏青胜地现在反倒没有多少人。此消彼长,匠师馆所在的青龙山就热闹许多,尤其是因为医学馆也设在此地,前来求医的人也多。

匠师馆和讲武堂不一样,讲武堂画出的地盘,谁都不敢贸然前去。匠师馆内一群老实巴交的匠人,就显得好欺负多了,就拿半山腰的土路来说,那是匠师馆特意审批的试验场所,现在却成了大家的登山捷径。

天空中飘起蒙蒙细雨,雨丝细软清凉,打在身上甚至连衣服都不能浸湿,这就是所谓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今儿的天本就阴沉沉的,前来踏青的公子小姐早有准备,撑起伞反倒更有踏青的乐趣。

山脚下的湖面上波光鳞鳞,游船如梭,船上不断的有嘻笑声传来,一听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出游,十分热闹。

湖边还有一双小儿女,男孩看上去也就六七岁,唇红齿白,十分可爱,穿着一身白色的扇服,脖子里插着一把玉骨扇,十分的骚包。左手牵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小姑娘粉雕玉琢,说不出的明净粉嫩,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只大狗,这条狗的颜值也没有给主人拉分,白绒绒的毛跟雪一样白,吐着舌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笑。

过往的千金小姐,无不掩嘴偷笑,这两个小人儿一个扮作小大人,一个粉嫩可爱,想不招人瞩目都难。

小男孩十分傲气,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不知道从哪学的做派。若是一般的浮浪子弟这样走路,一定会被指指点点,暗骂一声流氓破落户。但是这个小孩子走起来,却只是叫人忍俊不禁,想上来捏捏小脸。

小姑娘温婉秀气,十分乖巧,路人无不羡艳。尤其是那些中年妇人,恨不得这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搂在怀里亲热不够。

两旁有魁梧的家丁护着,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人群中隐藏着不少的人,目光宗室是不是飘过来,全神贯注。

突然,半山腰的土路上,几道奇怪的身影怪叫着冲了下来。躲避不及的才子佳人们,纷纷被撞了个狗啃泥,地上的泥土沾身,别提多狼狈了。

顿时响起骂声一片,但是来不及细看,那几个怪物已经冲到山下去了。

原来是匠师馆新制的两轮车,装上了橡胶制得车轮,今日是他们试车的日子,但是下了雨路滑一路上滑了下来。

车上的几个小工匠学徒一脸的惶恐,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了,眼前就是湖水,他们不想落水,但是前面竟然有两个小孩子

守在孩子身边的护卫如临大敌,站定了身子,挡在两人前面。

小工匠们摔倒两个,还有一个继续往前,刹不住车,两相比较,自然是撞狗比较好一点,于是将车头一拧,装在了呆萌的大狗身上。

这狗在辽东极寒之地,也是威武雄壮,十分的机警灵活,但是在金陵总显得笨手笨脚,尤其是反应还变慢了不少,正是西伯利亚的土著培育出来的萨摩耶。

小工匠一车撞上,大狗躲避不及,竟然被撞击了湖里。扑棱着爬了上来,呜呜咽咽地惨叫起来,心疼地小姑娘眼泪直流。小男孩却盯着这个横冲直撞的两轮车,十分地眼馋。

护卫见两个小主人没事,也就不再追究,三个小工匠起身扶着车子不住地道歉,后面却追来了一群公子哥和千金小姐。这些人身上挂着泥水,看上去灰头土脸十分狼狈,叫嚣着要来教训他们。

三个小工匠吓得赶紧抱头鼠窜,身后的人更加愤怒,边追边骂。

大狗抖了抖身上的水花,将女主人小姑娘弄得浑身是水,小男孩跟着人群追了上去,还一边叫着:“呔!小贼,留下车再走。”

萨摩耶一看主人跑了,顿时抖擞精神,跟着追了上去,小女孩摇摇晃晃地跟着。

护卫们只是守着两个孩子,又靠近的都被无形中挤开。

一群人就这样追逐到匠师馆门口,三个小工匠看到前面有四个扛着锄头的同学,顿时如获救星,高声叫道:“师姐,救命!”

众人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前面一个身材瘦削,但是十分高佻的女子,穿着一身灰皮裘子,竟然也显得十分素净美丽,横着锄头将三人护在身后,娇叱道:“做什么,做什么,你们欺负人欺负到匠师馆来了!”

一个护犊子的大师姐形象顿时就出来了,还没问清缘由就叱责别人欺负人,这些少爷小姐的岂是好相与的,马上七嘴八舌吵了起来。

这时候,一群护卫拱卫两个小孩窜到最前面,饶是横着锄头阻挡追兵的狠人师姐,见了这两个小东西,也是眼冒星星,马上换了副笑脸道:“小弟弟、小妹妹,你们可不要跟这群坏人战在一块,会学坏的。”

锄头大师姐正是李思琪,如果她上次好好跟着他爹,而不是去到捏泥巴那里就拔不动腿的话,她就应该认识这两个小孩子了。当时这两个小孩,被侯玄演揽在怀里,同乘銮舆。

朱琳灏十分嚣张,叫道:“少废话,打劫!把车子交出来。”

小女孩也上前,拽着朱琳灏的衣角,委屈道:“还得让他们给小白道歉。”

李思琪这才回头,问清了缘由,对着一大群人说道:“青龙山土路本来就是我们匠师馆的试验场,你们被撞了也是活该!”

众人一听彻底炸了锅,这可是太嚣张了,简直没把这群官二代富二代看在眼里。

“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

“无知小匠土,满身泥还敢口出狂言。”

“我爹是知府,金陵的知府!”

“我大舅卫国公,你敢撞我!”

尤其是被无视的朱琳灏,更是炸了毛,扯着嗓子叫道:“都别说话啦,先让我劫车。”

看着乱纷纷的人群,李思琪怡然不惧,昂着下巴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牌子,大叫道:“我是秦国公主,我爹是齐国公,我干爹是当今陛下!哼,还跟我比爹。”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三个小工匠躲在李思琪身后,大感出气。

大家都知道齐国公有个女儿,喜欢挖泥巴,把她爹一世英名丢尽了,喝酒只要一说这件事,保准齐国公立马翻脸。今天这一下是白白被撞了,当今陛下几次三番在邸报上赞扬这个干女儿,谁想不开才去找她的麻烦。

本来都有些气馁的朱琳灏,一看众人安静下来,马上站出来说道:“劫车!劫车!”

李思琪上前捏着她的小脸,宠溺地说道:“小弟弟,姐姐可是公主哦。”

就连熊孩子这东西,都是看脸的,长成朱琳灏这个样子,再调皮捣蛋都只觉得可爱,要是换个长相,就凭她这个被坤宁宫一群宫女惯出来的性子,可就是人憎狗厌了。

-----

紫禁城,御花园,侯玄演盯着惹出祸端的橡胶轮胎,来回转着圈打量。

伸手一按,果然是弹性十足,侯玄演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这次匠师馆再立一功,朕要重重赏赐他们。”

“都是父皇的政策好,没有父皇啊,我们就是累死都造不出来。”李思琪眯着眼,一通马屁神功哄得她干爹眉开眼笑。

“那父皇就再给你们布置一个任务,想办法把这东西装到四个轮子的车上,然后用上次的蒸汽机发动,让它烧炭就能跑。”李思琪对土木比较有研究,对这些却不甚了解,也不敢就给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打包票,一个不小心那可是欺君之罪。

“女儿回去就跟他们说,让他们不吃饭也要给父皇造出来。”

漠西开战了,最大的问题不是别的,就是辎重的运送。百万人吃穿用度。说出来吓死个人,靠人力马力运送,耗费实在太大了。大漠又没有漕运,就更增添了难度,这个橡胶轮胎倒是个好东西。在橡胶工业起步阶段,一切的橡胶都是从橡胶树所发生的胶乳中提炼发生,正好侯玄演刚刚拿下南洋,这个时候造出橡胶轮胎,简直就是形成了无缝连接。

所以说女儿这东西,还是干的好,看了一眼李思琪,再看看自己的侯婉殊,一个就会跟着她假小子姐姐景王朱琳灏惹事,一个却总能给自己分忧解难。

侯玄演转身对着三个小工匠,大谈哲学,和颜悦色地说道:“万物有始必有终,能日行千里,不如能悬崖勒马。此物虽然新奇,但是若不能即使止住,伤人伤己。正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三个工匠听得云山雾罩,大感不愧是陛下,竟然能把装一个刹车系统,说的这么高深莫测



第五百二十三章 战略

巴图尔珲坐上了盟主的宝座,下面的首领们才慢慢发现事情不对,他利用战争将大家的权力蚕食,盟主的权力却越来越大。

若是不听他的,便会被单独拿出去抵抗华军,各个部落的首领含恨咽下自己的酿成的苦果,看着准噶尔部一步步地凌驾在他们之上。

靖北军的推进是缓慢的,他们需要充足的时间,保证被占领区的安全,因为这里将来会是他们的粮道。

夏完淳要求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和阎应元的想法背道而驰,阎应元想要迅速攻取准噶尔的几个大城,让他们的国家系统陷于瘫痪。

这是打满洲的经验,沈阳拿下之后,散落在各地的满人变成了一盘散沙,不攻自破。

夏完淳久在大漠,当然知道这种想法是行不通的,首先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不存在中枢系统,他们聚集在一块就是一支兵马,只要巴图尔珲活着,他随时可以聚集一支大军。

而且冒进的下场就是漠西处处都是袭扰自己运输队的散兵游勇,到时候辎重粮草可就成了别人的板上之肉,运粮就是变相资敌了。

在大漠打仗,靖北军有着相当的话语权,再加上杨展和张煌言的支持,让夏完淳有底气跟阎应元辩论。

到了战场上,不管是谁都不能乾纲独断,听不进任何意见。因为这件事荣不得失误,一个细小的失算,就有可能导致几十万人的死亡。

阎应元低头沉思,从心里认可了夏完淳提出的弊端,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要是放任巴图尔珲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准噶尔的实力会越来越强。因为在漠西打仗,是不可能长途推进的。这里到处都是沙漠和无人区,还有数不尽的牧民会变成敌军,步步为营地推进会耗费巨大的国力,而且还有一个罗刹国在一旁随时会参战。

漠西一战注定不会是轻松的,游牧民族最后的荣光,不是南洋那些杂鱼能够比拟的。

在高原上,有很多士兵起了高原反应,头痛是最常见的症状,常为前额和双颞部跳痛,尤其是到了晚上,营中哀嚎声不断。

就算是最好的医学馆出来的学生,也都摇着头束手无策,靖北军还好,那些来自南方的士兵,尤其容易犯病。

夏完淳看着帐中的众人,听着阎应元的话频频点头,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贪功冒进,当初齐国公打进临淄还是退守淮安,就是因为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这些准噶尔人打不过骑上马一跑,我们地形不熟悉根本无法追逐。到时候恐怕就是屡次被袭而束手无策,久而久之就是疲累不已,容易遭受大败。”

阎应元丝毫没有因为后辈的话而心生愤懑,他的心思也都在战事上,夏完淳说的很客观,这些人都是胸怀家国天下的人物,沉吟道:“如此的话,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将犯有高山病的士卒运回陕甘九边运粮,负责后方事物。我率兵步步推进,而靖北军多骑兵,可以四面出击,歼敌主力。打完之后撤回我们的战线,不停地蚕食准噶尔的抵抗力量。”

这算是一种权宜之计,比夏完淳的步步蚕食来的快一些,但是也不会像南洋一般几个月就灭一国。

大漠被来就是一盘大旗,千年以来不停地有人冒出来,越过长城杀人抢掠,彻底解决这件事哪怕是需要几十年,都是值得的。

杨展的川兵反而很能适应大漠,他们在靖北乌梁海训练了半年之久,手下配备战马的极多,早就想试验一下骑兵们的战力,闻言起身道:“辅国公的计略大善,我看就这样办最好,我们川兵可以出击。”

“先打下哈密,做一个桥头堡,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本事夺回去!”

-----

哈密地跨天山南北,山北森林、草原、雪山、冰川浑然一体,山南的哈密盆地是冲积平原上的一块绿洲,被气势磅礴的戈壁大漠环抱萦绕。

这个地方除了瓜很好吃之外,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位于准噶尔和靖北的交界处,可以做为一个屯粮和屯兵的所在。

哈密的建筑多是就地取材,以沙土为材料建造,就算当地的豪门世家也不例外。镇守哈密的准噶尔大将楚琥尔乌巴什的房舍的建筑风格与中原迥然有异,庭院圈的极大,四周却只是半人高的沙土墙,远远的就可将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进府门,迎面便是一条长廊,长廊只是一个木架,上面爬满了葡萄藤,已经成熟的葡萄一串串挂在枝叶间,沉甸甸、紫檀檀,诱人口水直流。

楚琥尔乌巴什穿着一身白布黑边的袍子,头戴圆边尖顶的帽子,脖子上挂着一串不知什么材质的项链,在他面前下设了毡毯和蒲团,又放了几张小几,几案上放着美酒、肉食和瓜果,哈密的准噶尔贵族齐聚此地,大兵压境之下,乌梁海方面的压力已经让他们喘不上气来。

楚琥尔乌巴什眼窝较深,看上去有些阴鸷,看了一圈后说道:“汉人已经到了哈密,这里曾经是他们抢夺的领土,乞丐皇帝朱元璋封的叛徒,统治了哈密百年。现在他们又要开战,我们不是喀尔喀那群软蛋,我们的地盘从来不许别人染指。”

一旁的几个贵族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这个人是得了失心疯,现在还不准备撤走,退到戈壁西边躲避汉人的锋芒,竟然还想着和人家拼命。

百万大军放在那里,拿什么拼命么,就凭哈密的沙墙,几炮就给轰平了。

要是说一些慷慨激昂的话,就能打胜仗的话,这小子倒是一把好手。

楚琥尔乌巴眼神阴鸷地扫视一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冷声道:“大战将至,我不会给自己的兄长拖后腿,谁要是打起仗来做了逃跑的懦夫,我会先杀了他再和汉人决战。”

楚琥尔乌巴语气坚决,他已经决心和哈密共存亡,唯一害怕的就是这群墙头草心智不坚定。



第五百二十四章 狼烟四起

楚琥尔乌巴作为准噶尔首领的弟弟,手里握有近十万兵马守在南大门哈密,实际上是准噶尔最位高权重的几个人之一。

他这狠话一放,底下的人叫苦连天,死守哈密这个地方,根本就是无异于送死。华朝宣称拥兵两百万,讨伐准噶尔,实际上人数一百多万。

别说一百万训练有素的军队,就是一百万块石头,都足以把此地填平。

一众贵族十分害怕,但是更不敢和楚琥尔乌巴叫板,他们畏惧万分,也只能跟着他在哈密等死,否则在准噶尔没有背叛者还能活着生活下去。

送走了众人,楚琥尔乌巴的腰一下子垮了下来,死守哈密?他可不是傻子,死守哈密就是个笑话,但是自己的兄长下了命令,他也不敢违逆。精神萎顿地倚在榻上,楚琥尔乌巴自言自语道:“华军这么大的阵仗,这一次恐怕是灭国之战,兄长他是个英雄,英雄是没有亲情的。”

他的兄长正在整合全部卫拉特联盟,到时候就是一个强盛的准噶尔汗国,而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这样一来,哈密非守不可了,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自己这一城的人,都将成为兄长加冕大汗的垫脚石。一个完整的准噶尔汗国,是可以和华人一战的,至少楚琥尔乌巴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肯定是活不到那一天了

远处乌梁海额华军,已经开始了行动,杨展率兵前来攻打哈密,十八万川兵号称四十万,排成一字长蛇阵行军,沿途没有敌人的身影。

运炮的轮子,极容易陷到砂砾里,所以队伍的行军速度很慢。杨展也不心急,反正大的战略下,攻克准噶尔是长久之计,一口吃不下胖子。

哈密旁边的湖内,水质很好,清冽甘甜,然而河边景色却大相径庭,黄沙漫漫、一望无垠。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远处起伏的沙山,在夕阳下幻化出火红的颜色,就像燃烧着的火焰。

杨展拽着缰绳,慢悠悠地走着,不是他心态好慢慢走养生,只是因为再急也走不快。脚下是松软干燥的黄沙,最出色的西域骏马也跑不起来,只能慢悠悠地前进。

停下马,在湖边灌满了水囊,杨展洗了把脸,沉声道:“哈密,终于到了”

旁边的副将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骂道:“格老子的,可算是到了这个光的地方,这一路上悬吊吊的,不如早点弄归一喽,我们也好回去。”

杨展没有理他,回过头去抬眼开了一下走过的路,果然是无垠的沙海、火焰般的沙山,披着晚霞就是一座座火山一般,从乌梁海行军到哈密,属实不容易。

杨展在哈密城下扎起了大营,大营绵延十里,川兵军威肃杀,不可一世。自从肃清了内乱,出蜀作战屡战屡胜,让他们的士气空前高涨。在乌梁海学了半年的骑马,早就憋不住要建功立业了。

扎营之后,杨展没有急着进攻,准噶尔和其他的蒙古部落不一样,他们和汉人因为相隔甚远,本来就没有什么仇怨。这一次用莫须有的罪名讨伐他们,实际上理亏的还是大华,所以杨展也不想做的太绝,先是对城内展开了一段时间的劝降工作。

杨展这一次十分实诚,没有说什么虚的,使人射了空头箭千支,每支箭上都带着书信,不说别的,只说华军的规模威势,不是哈密能够抵抗的,若是有人投降,保证会优待他们。

这一招主要的对象是那些无心抵抗的贵族,别说还真收到了奇效,很多人的心思活泛起来。

华军有着对待俘虏臭名昭著的名声,但是他们从未公开承诺过优待俘虏,现在既然说出了口,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可惜楚琥尔乌巴看管的太严了,一般人想投降也没有机会,城内的街道上来回巡视的士兵,抓到可疑的人就严刑拷打,闹得哈密城中人心惶惶的。

进行完这一套劝降招数后,杨展才下令正式开始攻城,因为道路难走,运来的火炮十分有限,稀疏的炮弹落到砂砾磊成的沙墙上,威力还是很大的,破坏力足以慢慢摧毁城墙。

准噶尔的士兵被杀伤的有些严重,他们也开始用弓箭反攻,但是射程属实一般,很难伤到华军的皮毛。

风沙吹散了硝烟,一天的进攻结束了,城上死亡惨重的守军却并没有发现华军的影子。实际上华朝的军队作战,越来越“胆小了”,他们比谁都惜命,只要是能用炮弹解决的事,坚决不派士兵用命去填。

多花点钱没什么,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杀伤敌人和保存实力,在华朝一个士兵的死亡,朝廷需要花费很高的安抚金,多用点炮弹并不吃亏。

杨展望着残阳,挂在残破的城头,这座城在有明一朝,大明五得五失,和沙漠中的几个势力多次抢夺,现在自己要大表大华来收复它了。

楚琥尔乌巴立在城头,观看着外面华军的营帐,一股绝望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自己一定要给兄长争取更多的时间,不然一盘散沙是根本堵不住奔涌而来的华兵浪潮的。

此时在乌梁海,留守的张煌言刚刚指挥兵马,和罗刹国的哥萨克骑兵,进行了一场厮杀。

春暖时节,哥萨克人去而复返,要在乌梁海附近和华军争夺地盘。

如果说现在世界上有哪个君主对土地的渴望最深,无疑是侯玄演和罗曼诺夫王朝的第二位沙皇就是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罗曼诺夫。

准噶尔能在这两个人之间发育起来,崛起成为最后一个游牧民族的荣光,足见其独到之处。

张煌言率众和巴佐图夫在边境上血战一场,利用火器的先进和阵法的克制,张煌言终于独自领军获得了一场大胜。

此战还是老传统,张煌言的手下,将哥萨克人的脑地割下来,挂在他们的长枪上。

乌梁府一片欢腾,所有人都杀猪宰羊庆贺胜利,这里的各个民族早就都对靖北有着深深的爱意。这里是一片战乱后他们自己建立起来乐园,再不用忍受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每一次战斗的胜利,都可以让聚集起来的牧民们变成换了的海洋。

正是这天,有两万倭兵和一万朝鲜兵组成的联军,从海参崴登陆,向着西伯利亚进攻。

沿途但是遇到罗刹人,就是一场恶战,这些倭兵都是最精锐的日本兵,是德川家光费尽心思争取到的出兵机会。

听闻此事之后,朝鲜也跟风派出了一万人,安静了一个冬天的北国边境,瞬时间处处狼烟!

ps:进全订群,每周更新番外了!961406930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中英建交

金陵城郊,一支奇怪的使团远渡重洋,从满剌加来到金陵。

在船上有一个十分熟悉华朝的金发碧眼的传教士,曾在崇祯朝为官的汤若望,还有刚刚登陆华朝的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

英国刚刚经历了一场革命,克伦威尔率领自己的铁骑军,打败了查理一世,并把这个皇帝处死。很快,他解散了国会,建立英吉利共和国,出任护国公,成为英国事实上的国家元首。

三年以来,国内经济状况不断恶化,阶级矛盾日趋尖锐,克伦威尔始终未能稳定局势。克伦威尔靠军队的支持来维系统治,从这一点上说他是一个军事独裁者。但是他多次试图建立民主政体,而且还坚持拒绝别人给他加冕,就是不做皇帝,表明他不想实行独裁统治,他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的支持者们创建不出一种切实可行的政体。

就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只有大的突变才能吸引国内的注意力,让大家团结起来,解决英国国内的问题。这时候西班牙和华朝交战,并且大败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远东传来的情报显示,远东一直以来的霸主,中原王朝重新崛起,并且拥有强大的水师,具备了远征欧洲的能力。他们的皇帝下达的圣旨中,明确地表示了要西征西班牙的计划,这将会是一次新的黄祸么?

源源不断地从远东驶来的商船,证实了这一点,克伦威尔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马上决定派出使团和这个遥远地方的强国建交。顺便搜集情报,看看这个帝国的虚实。

就算不能结成联盟,如果可以开通华朝市场,那也是一个绝对的好消息。

英国人的使团,为首的乃是哈密尔顿,这位英国公爵曾经掌握着大量的军队。由他带领使团,本身就是一种重视,毕竟需要的是远航十个月,才能到达东方。

为了这一次的出使,伦敦方面花费了十六万英镑,有天文、地理仪器、图书、毯毡、军用品、船式,总计六百箱,俱为用心选购,以显示英国的文明。还带上了两个精通中国文化的传教士,以免出现误会。

到了金陵,马上就要进入这个王朝的首都,汤若望不厌其烦地说道:“公爵大人,在这里是一个十分重视繁琐礼节的王朝,我希望公爵大人能够忍受他们的一些礼仪,尤其是受到皇帝的接见,您要服从他们朝廷的礼仪,不然的话容易触怒他们的皇帝。”

汤若望在明末崇祯时在钦天监任职,当然知道皇帝的派头有多大,后来兵祸连接,他就跑去南洋了。这一回重临中国,已经换了朝代,但是根据他对中国的了解,每一任皇帝都是十分霸道的,尤其是礼仪方面,动不动就要杀人。

进到金陵之后,一行人马上被繁华的市井震惊了,干净整洁的地面全部是大青石板铺就,两边的商铺栉次鳞比,严整而且规范。过往的行人满满当当,穿着打扮尽是美轮美奂的丝绸汉服,果然是天朝上国的都城风光,又与别处不相同。

汤若望也惊呆了,当初他在北京城,可没有这种景象。当年崇祯当政的时候他在北京做官,北京城内脏乱差是出了名的,到处都是泔水和粪便的臭味,还引发了鼠疫

难怪短短几年,华朝就能四处开拓疆域,原来这个朝廷变得这么有钱,百姓如此富庶了么

早有礼部官员,前来迎接,鸿胪寺四夷馆的人,将他们引到礼部,教了一些简单的华朝礼仪,便带着他们入宫面圣了。

金陵紫禁城,几经修葺,现在看上去格外的壮观,本来还对东方文明不怎么信任的哈密尔顿,见到这充满了异域风情的东方宫殿,十个月的航行带来的苦闷和气愤一扫而空,下一次护国公要是还找人出使华朝,他肯定还要报名。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就像是认识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十分迷人。

奉天殿内,侯玄演穿着黑色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兴致勃勃地等待着来自大洋彼岸的使团。

英国,正是在欧洲崛起的时候,华朝也在东方腾空,东西方的建交,还是第一次。

汉密尔顿带着使团进到奉天殿,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没有想到他是这么年轻,他本以为东方的皇帝都是那种油腻的胖子,穿着可笑的服饰,傲慢而且无知。

俊朗的面庞,身材修长,隔着这么远看他的眼神依旧锐利。身后两个漂亮的东方美人打扇,这个帝国的皇帝从哪一方面看,都和葡萄牙人描述的完全不同那群人或许是被打的太惨,才这么诋毁这位皇帝吧,汉密尔顿心想。

汉密尔顿本来想偷机耍滑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但是身边的传教士南怀礼和汤若望已经熟稔地跪下了。想到来时护国公的嘱托,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跪了下去。

侯玄演稍微有些诧异,后世的史书上不是说英国人出使清朝的时候,就是不肯磕头么

看来这东西还是要看国力,只要足够强盛,你定的规则再不合理,别人也会强行遵守。

乾隆那吊毛当皇帝的时候,大街上全是乞丐,破破烂烂的都城,出海只能打渔的水师,拿什么要别人跪他。

侯玄演感到诧异,满朝文武却觉得理所当然,在他们眼中只有侯玄演才是天子,上天覆盖的地方,都属于他的子民。

想通了这个关节,侯玄演笑呵呵地说道:“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快平身吧。”

汤若望临时客串了一把翻译,他的北京话说的贼溜,事实上到了中国之后,他们就脱下了洋服,穿着儒服,拢发包巾,一边传教一边将西方的知识进行传播。

似乎是没有想到华朝皇帝这么好说话,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在回到欧洲之后,将侯玄演妖魔化了,在西方人的眼中,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第五百二十六章 招标法

汉密尔顿上前一步,叽里咕噜的一通英语,大概是说了他们带来的礼物。

侯玄演听了之后,也不是很感兴趣,这个时代因为自己的努力,华朝的科技不落后于西方,甚至连蒸汽机都出现了。但是这是一个千年未有的变革时代,就算暂时领先,最忌讳的还是夜郎自大,闭门造车。只有打开国门交流,才能始终保持旺盛的生产力革新。

“你们的心意,朕已经知晓了,想必你们远渡重洋来到朕的国家,也不是为了送礼吧。”

汉密尔顿摘下帽子,恭敬地说道:“尊贵的皇帝陛下,您的睿智让我由衷地佩服,我们这次来是想和您的帝国建立友好的邦交,共同扶持互助。”

侯玄演站起身来,走到大殿的台阶前,扬声道:“朕知道你们欧洲的皇室,全都是沾亲带故,但是不影响你们互相攻伐。实话跟你说,在你们那边有两个国家,朕非常不喜欢,而且已经结下仇怨。一个是沙俄,一个是西班牙,这两个国家和我们势必有一战,若是想要建交,就要确定到时候朕出兵的时候,你们英国不能帮助他们。”

汉密尔顿现在恨不得这个帝国的矛头对向所有的欧陆国家才好,只要不打大英,管他什么西班牙和沙俄,最好是拼个两败俱伤。

“尊贵的皇帝陛下,我可以代表我的国家起誓,绝对不会干预您发起的任何战争。”汉密尔顿喜滋滋地说道,没想到这次来还有意外收获,要是真的起了战火,英国完全可以趁机捞一笔。

侯玄演又让礼部起草了一份国书,让他们带回英国,这就算是正式建交了。至于英国人写的国书,侯玄演连看都没看,这群古板谨慎的政客,最擅长搞一些又臭又长还毫无内容的东西出来。两个国家建交,一定是靠利益拴着,而不是所谓的国书。

只要好处足够,让侯玄演明天撕毁条约开战,他也办的出来。当然,大英帝国就更能办的出来了。

接下来礼部的官员,带着使团的人去观光讲武堂、匠师馆、医学馆等地。

这些琐事侯玄演就不打算跟着了,他热情地留汉密尔顿多待几个月,实际上这个使团所有的人都想多留几个月。

这次和英国建交,是一个开始,东西方交流的开始。两个国家的商人早就已经非常熟悉,但是国家层面的交往还是第一次。

使团退出之后,侯玄演又单独召见了几个大臣和汤若望、南怀礼,小太监带着众人来到暖芳阁,侯玄演已经换了一身春衫,上朝的正装穿起来太累了。

暖芳阁内,就显得随意许多,大臣们到了这里也都十分放松。汤若望、南怀礼啧啧称奇,看来华朝和大明不一样,这里的君臣关系更加融洽。

侯玄演见他们进来,笑道:“来人,赐座。”

小内侍搬着四个凳子,马士英和陈明遇礼让一番,带着两个传教士就落座了。

侯玄演见他们坐下了,才开口说道:“朕听闻两位传教士,都曾在钦天监为官,大明和华朝一脉相承,你们可愿意继续留在我朝为官?”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喜色,他们来到东方,为的就是传教。到了中国他们就发现,想在这里传教,必须做官,获得朝廷的支持,才有一点的可能。否则就是邪教异端,大明以白莲教开国,对这种教派十分忌惮,打击力度不是开玩笑的,动不动就杀的血流成河。

“陛下如此抬爱,我们岂能不知感恩。”

侯玄演哈哈笑道:“你们俩还真是客气,既然愿意的话,就进匠师馆吧。朕知道你们信的是天主教,来到这里为的是传教,朕的帝国内可以允许你们传教,但是必须遵守我们的律法。华朝政教分离,任何宗教不可干涉朝政,否则就是邪教异端。”

两个传教士喜不自禁,纷纷谢恩,然后乐颠颠地去吏部报道去了。

暖芳阁剩下两个大学士,侯玄演说道:“这次建交是一个开始,西洋番人又和南洋、漠北不同,他们现在正是国力突飞猛进的时候。你们回去之后,组织一批官员和三大学堂的学生,派出船只前往英国,算是礼尚往来。”

两个人应承下来,心里也没拿着当回事,毕竟这个时候的汉人,骨子里还是傲气很重的。

说着说着,话题还是回到了漠西的战事上来,前方的将领们把各自的想法,都上奏了侯玄演。

站在上帝视角,侯玄演已经大概能够推算出战争的形势,哈密是一个重要的桥头堡,按说不该到现在还打不下来。

这种地方没有坚固的城墙,没有天堑,死守根本不可能。除非他们抱定了必死的想法,用人命拖时间。

事实上,还真让他猜对了,哈密就是在用人命拖时间,为准噶尔的统一拖时间。

陈明遇当然是向着自己的老搭档阎应元的,当初他们在江阴一起并肩作战,出生入死。陈明遇十分佩服阎应元的本事,所以说道:“准噶尔这么大,要是步步为营推进,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丽亨说的斩首打法,臣觉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侯玄演沉吟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夏完淳既然在靖北打了两年了,我们就应该信任他。朕坐在金陵,却遥控指挥前方大将,是兵家大忌。我们要做的,是运输辎重,让前线将士有衣穿,有饭吃,有炮打,有药用,就是最好的支持。”

马士英忙道:“臣附议,陛下圣明。匠师馆新制的车轮,已经吩咐下去招商家定制,江南工厂有意愿的极多,不知道择哪一家合适?”

“把我们的要求列出来,然后让他们出价,谁的价低用谁,将此法写入大华商律,以后就按这个施行。”侯玄演将现在的投标法的大概说了一下,具体的措施还要下面的臣子自己细细推敲。

第五百二十七章 血战哈密

哈密能坚持这么久,包括巴图尔珲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可以守在哈密一个月,阻挡住了不可一世的华军。

城下绵延十里的军营中,杨展的心情十分烦躁,对面的沙丘都被轰平了,埋在黄沙下的人还在负隅顽抗。

强行攻城了三次,都被打退,里面的人悍不畏死,杨展又不想用炮将哈密炸的太厉害,不然拿下之后也起不到桥头堡的作用。

自从和华朝开战之后,沙俄支援了准噶尔大量的火枪火炮,到现在已经开始发挥守城的功效。

宗教信仰的力量,让这些底层的准噶尔士兵但知厮杀,不怕死亡。

黄沙中的大帐内,杨展望着沙盘,正在沉思,突然一声炮响,将沙盘上的红色标记震得东倒西歪。

杨展将手里的木棍一扔,气恼地说道:“老子们想要兵不血刃,拿下哈密,没想到反倒成了炮靶子。这群逆胡还真当川兵不能打硬仗了,不管了,给我召集诸将!”

聚将鼓响起,从军营中各个角落,武将顺着鼓声来到帐外。

千户以上的将佐,齐聚杨展的帐外,这些人个字相对矮小,只有偶尔几个身材魁梧,不过看上去都颇为强悍。这一个月打的颇为憋屈,没有想到准噶尔人的火力也这么强,远远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对手。所有的川军将佐脸上,都挂着和杨展差不多的表情,这些人胸口都憋着一股气。

杨展把袖子一撸,一手掐腰,一手持鞭,训话道:“我在乌梁海的大营内,从百万人的手里,抢来了先锋的位置。所有人都盯着咱们看,现在好啦,脸都没得了。胡人擅长骑兵,现在守城也比我们厉害了?老子偏不信这个邪。你们打不下来,我就不指望你们,老子亲自上,今晚太阳落山之前,拿不下哈密,我杨展就死在攻城的路上。

来啊,取老子盔甲和兵刃来!亲兵打头阵,跟我冲。”

底下统帅二十万川兵的武将们,羞愤难当,纷纷跪地请命。

杨展的脾气上来,谁都劝不住,最后一排排红缨在帐外排列,所有的武将组成了一个方阵。各路将领顶盔挂甲,带领着各自的亲兵,准备好攻城。

从城头上撤下的兵马,看着这支奇怪的、由熟悉面孔组成的队伍,突然血气上涌。刚从城外撤下的队伍中带头的武将,自觉地站出来,加入到将官队伍中。

浩荡之风扑面而来,卷带着那战马扬起的尘沙,就像刮起了一阵沙尘暴。

哈密城中,楚琥尔乌巴十分得意,他在哈密挡了一个月,说出去没有人相信。但是他做到了,杨展本来想要用辽东的打法,使用火炮轰炸,然后以最小的伤亡拿下哈密,这种土豪打法在哈密变得水土不服,失去了它的威慑力。

“汉人的战力被过分高估了,原来名头极大的满洲八旗兵,也不过如此。就是被这群人杀得丢盔弃甲,几尽亡族灭种?真不知道喀尔喀蒙古的那群成吉思汗的子孙,为什么会向这样的人投降。”楚琥尔乌巴自信满满地说道,它的兄长已经差不多整合了卫拉特联盟,一个强大而且团结的准噶尔已经行成,援兵不久之后,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入。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和满人一样,杀进中原享受富贵了。

突然,楚琥尔乌巴的笑声戛然而止。

苍凉的角声响起,经久不衰,回响在异域的沙尘中。

杨展一马当先,率领全军发动攻击,武将们铆足了劲要超过主帅,以护得杨展的安全。

剩下的兵马也都如此,人人如此,奋力向前,本来刚刚顶住了一波攻势的哈密城头,望着城下奔涌而来的大军,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总督川蜀,尽统诸将的蜀国公杨展,被淹没在千军万马之中,护得严严实实。

气得他吹胡子瞪眼,一脚踹在挡在他前面的武将身上,骂道:“孟晚林,你个龟儿子跑的比婆娘还慢,挡在老子前面做什么。”

孟晚林不敢顶嘴,挥着刀装模作样地喊了句:“杀啊,杀进哈密,冲!”嘴上喊得欢实,步子依旧沉稳,和身边的几个人一道,护住主帅,不让他冲的太快。

前面的武将,已经冲到了哈密城下,经过几天的轰炸,这里的城墙彻底崩坏了,有的人陷到砂砾里,拔脚变得异常苦难,就成了准噶尔人的活靶子。一轮激射过后,剩下的尸体成了后续兄弟的踏脚板。

血,热腾腾的,留在了千里之外的沙土中。

华军少有钢刀,冷兵器也几乎全是长枪,铿锵交击的兵刃相撞声,终于代替了火铳和火炮的鸣叫。

准噶尔人凶猛的劈砍,川兵悍勇地突刺,双方都杀红了眼,没有人想着活命的事。

哈密城中,已经涌入的川兵,和准噶尔人进行着惨烈的巷战。

这时候川兵火器的优势再次发挥出来,还有日夜的操练也显示了作用,化整为零的小型鸳鸯阵,在巷战中就像是无敌的存在。

每一个地方的拼杀,都像是一群人殴打一个,戚继光不愧是兵家天才,长枪刀盾火铳,组在一块就是杀戮机器,哈密东城已经完全失守。

楚琥尔乌巴的狂傲消失不见,就在刚才他还幻想着能够得胜,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天真。带着一群心腹和贵族,楚琥尔乌巴在士兵们的身后匆忙上马,准备往西逃走,放弃哈密。他已经完成了兄长的交待,这个时候逃了,依旧是功臣。

十万人拼到现在,剩下的不到一半,已经失去了继续做战的能力。

楚琥尔乌巴逃走了,贵族们也逃走了,活着的士兵也有很多逃了。

杨展没有派人追击,经此一战准噶尔人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贸然追击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哈密城总算是拿了下来,抬头一看,太阳还没落山,血色的残阳染得天空霞光万丈。

“派人前去通知后续部队,准备入驻哈密,是时候开始攻略准噶尔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赵合德你知道吧?

杨展拿下了哈密,张煌言挡住了沙俄,夏完淳和阎应元率领着大军,进驻哈密城。

在这里他们将向前进军,把青藏高原和更西的准噶人汗国分开,逐个击破。地广人稀的漠西,总共的人口也就是百万人,占据着这么大的土地,只要分开了就是致命的。夏完淳说的不错,占据任何一个城池都不足为重,只有杀伤敌人的兵马才是实打实的胜绩。

训练有素的靖北军,行军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踏着黄沙迎着风尘,以十万为单位的军马,有条不紊地行进。

夏完淳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陛下的规划得以实现,祸害中原王朝千年的大漠将成为一道不需要石砖的长城。

届时边关百姓再也不会成为被屠宰、掠夺的对象,为祸中原的胡人也将成为帝国忠诚的战士,守卫边疆。那些在学堂里识字读书的蒙古小孩,都是未来华朝的子民和战士。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样的壮举能够参与其中,是何其荣耀的事。想到这里,夏完淳的心中就有些澎湃,抬头望着大漠的朝阳,感觉四肢充满了力气。

边关打的不错,朝廷却出现了难题,源源不断运往前线的辎重,已经快把将国库的粮食掏空了。

任何新兴的工厂,都是对劳动力的掠夺,把帝国的青壮们从耕田中,拉到了工厂里。

“江南本来是鱼米之乡,每年产出的粮食养活着大部分的军民,但是今年收到的粮食还不如去年的多。北方的旱灾持续不退,别说缴纳到国库了,我们还要拿出粮食赈灾。

江南赋税收到的大部分是白花花的银子,却没有多少粮食,再这样下去,不知道拿什么养活漠西的百万大军。

最可恨的是湖广的袁继咸,朝廷已经三令五申告诉他鼓励农桑,他却置若罔闻,仗着北伐时候的功绩,带头办厂。听说他为了湖广的工厂能够多拿下几个车轮制造的订单,堂堂布政使亲自和一群商伍谋划,简直是蔑视六部,蔑视朝廷”

侯玄演听着陈明遇的抱怨,不胜其烦,但是这也是必须解决的问题。难道把工厂解散,让工人们回去种地么?这是赤裸裸的倒退,看来要加快对外的扩张了。

“靖南省有着广袤的土地和适合稻米生长的良田,朕不是让他们劝课农桑了么,那群教化官也已经上表,大谈自己的政绩。爱卿不用担心,粮食短缺只是暂时的,不久之后南洋和日本、朝鲜,都是咱们的粮仓。既然有钱,买就是了,还怕吃不上饭?这一年是特殊的困难期,朝廷需要勒紧裤腰带,好好过日子,省着点用熬过今年就好了。”

陈明遇气的脸色发紫,站起来说道:“陛下!金陵粮价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两石,在这么下去,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谈何文治武功。”

侯玄演耐着性子说道:“据朕所知,工厂的伙计每个月的报酬不低,远远高于当初务农所得。而且粮价高的原因,并不是粮商屯粮涨价,而是他们收粮时候价格就高。如此一来,种地的百姓收入也增加了,朕已经着手制定商法,只要没有黑心粮商,粮价高并不是坏事。”

“愿陛下好自为之”

----

御花园,侯玄演脸色难看,一路上骂骂咧咧,随行的宦官宫女低着头都不敢触他的霉头。

“老东西,老顽固,怎么都讲不清楚,气死朕了!”

侯玄演低着头生闷气,走的又快又急,突然感觉身前一软,就听到一声娇呼。

一个少女被撞倒在地,洒落了一地的花瓣,红的黄的都有。

“陛下恕罪。”

侯玄演一嗅,不知道是花香还是人香,心里的怒气去了大半,轻声道:“抬起头来。”

少女缓缓抬头,侯玄演觉得分外眼熟,娇艳动人的俏脸糅合了天真和妩媚,可能是受惊的缘故,小脸红扑扑的,颇具规模的胸脯起伏,丰润的唇珠微微开合。

侯玄演喉头一动,咽了口唾沫,问道:“敏敏,怎么是你,进宫来看你姐姐?”

卞赛赛从王府入宫之后,卞敏没有名分,肯定不能跟着进宫,就一直住在外面。今儿进宫看望姐姐,顺便学习如何调制胭脂,秦淮河上的花魁行首,都是这个时代的时装、化妆的大师,所有的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都是用的她们的配方。而卞赛赛又是其中的顶尖人物,可以说是站在大华时尚顶峰的人物。

卞赛赛正在和皇后饮酒,因为她惯会哄人,又有一身女孩儿家最喜欢的本事,在后宫十分吃得开。便吩咐妹妹去御花园采花瓣,等着自己回来教她。

卞敏弯腰翘臀跪伏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侯玄演这么正直的人,当然看不下去,马上笑眯眯地弯腰扶了起来,还一边说道:“地上凉,跪着作甚,快起来。”

趁机抚着她腴嫩的小腰,侯玄演略感诧异,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手里完全没半点瘦肋硬肌的触感,指尖仿佛掐进一团绵滑细致的顶级酥酪之中,满掌都是丰腴的肉感。

真是个小骗子,好想揭穿她

感受到自己姐夫皇帝的大手,卞敏红着脸轻打哆嗦,眼儿媚极,呼吸越显急促。

侯玄演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个处子,笑着逗她道:“小敏儿可多大了,可曾许了婆家?”

卞敏早就爱慕自己的这个姐夫,心道这可不是天赐的机会,大着胆子说道:“敏儿十四了,还未曾婚配”

身后的宦官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都悄悄地溜走了。侯玄演就在栏杆上一坐,笑着道:“别这么拘谨,到宫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你在宫外可怜见的,也没个亲人朋友,不如就搬到宫里来怎么样?”

卞敏双颊晕红,目光却一点也没有闪避之意,直勾勾的回望他,眸里波盈欲滴:“敏儿没什么才艺,只会唱个曲儿,跳个舞,进宫之后不知道做些什么。”

“汉朝有个赵合德你知道吧?朕最近就爱看个舞,听个曲”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下诏

卞赛赛从皇后哪里回来,却见到自己的殿内宫女们都被打发了,不禁有些奇怪,带着贴身的宫女来到寝宫,隔着帘幕就看见一双晶莹的小脚悬空虚蹬,撩人的凄美娇吟,让她脸色一红。

自己的妹妹在此,她如何不知道,能在皇宫内恣意采摘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卞赛赛红着脸屏退了宫女,伸手拔下了脑后的玉钗,一头秀发顿时倾泻下来,青丝如瀑使她的秀颜陡然间更添了几分妩媚。

衣带一勾,一袭华丽的钿钗袒衣应身而落,只留下绯色小衣,慢慢走近了床榻。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

-----

春雨如丝,一条条的洒落,侯玄演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美美的,醒来腰胯还有些虚浮。

吐出一口浊气,刚刚忘却的烦恼又涌上心头。

说归说闹归闹,陈明遇提到的问题,却不能不解决。

金陵近百万人口,一旦缺粮后果不堪设想,这里可是帝国腹心所在。

好在如今道路宽阔平整,漕运方便快捷,想要及时运粮也不是难事。难就难在粮从何来

侯玄演执政以来,大力发展工商,上行下效导致举国商业繁荣,商船遍布四海,但是这些商船一般都不喜欢直接运粮,因为粮食再贵,也比不上贩卖丝绸、运送香料。

这时候辽东的重要性显现了出来,辽东有着肥沃的农田,真的算起来不必江南的土地差,而且地广人稀,刚刚涌入辽东的百姓几十万,只要将辽东的土地开发出来,就是一个大粮仓。

到时候军粮不用依赖江南,金陵的粮食危机不攻自破,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今年的问题。

卞赛赛埋头在侯玄演的怀里,妹妹却蜷缩在一旁,眼角挂着泪痕,睡得正香。

侯玄演的大手在玉背上摩挲着,脑子里飞快转动,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问题。

这个时期天公不作美,到处都是天灾,中原大地上很多地方别说上税粮了,吃饭都要靠朝廷赈济。

沉思再三,侯玄演终于起身,拍了拍身边的卞赛塞,说道:“取纸笔来。”

他在考虑国事的时候,卞玉京不敢打扰,现在才披上一件轻纱,拧着盈盈一握的纤腰,前去取文房四宝。

就在妃子的闺房内,卞赛赛把最上等的朱砂贡墨,注水细研,然后取了一支紫狼硬毫,在笔洗中润过,手持毛笔等着侯玄演吩咐。

侯玄演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捏着柔软丰弹的翘臀,随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田荒不耕,游食者众。有司其申明科类,宜于今者,宜下那国。今则西戎有乱,屡兴边兵,陈兵百万,平定辽东,国用殚竭,民力空虚。

今特旨免除三年田税,务在惠小农,使其安心躬耕,而公家无所利其入。

皇城饮食,从朕与皇后起,削减半数。六部九卿,各级官吏,宜自节俭,为天下臣民之榜样。

敕命华天狩元年三月十日之宝”

侯玄演说一句,站在一旁的卞赛赛就写一句,说完之后这道诏书已经完成。

侯玄演的这道诏书,绝非空穴来风,随着经济的繁荣,从金陵开始一股奢靡风气正在兴起。

铺张浪费,攀比夸耀,屡见不鲜。

若不及时扼制住这股不正之风,势必会造成大华精神文明建设的退步,到时候开国之初那点进取向上的风气就会被压制住。

免除田税的原因,是鼓励大家安心种地,现在工厂虽多,但是并未占据太多农田,只要政策合适肯定会有人耕种。

朝廷缺的不是钱,而是有钱买不到粮,只要有人种地就好。

诏书发送到文渊阁,陈明遇赞叹不已,连呼天子圣明。很快这道诏书就下达全国,可以想象的是未来的时间,没人种地的情形会得到改善。

第二天一早,在金陵待了半个月的英国人决定回国了,汉密尔顿在此觐见皇帝,这次侯玄演在暖芳阁诏见了他。

这半个月的时间,让一众人对华朝的感官彻底改变,这不是一个愚昧落后的东方国家,从皇帝到整个国家,都十分的开明先进。

在匠师馆他们看到了提早问世的蒸汽纺织机,怪不得大华的商人可以运送无穷无尽的优质棉布贩卖到世界各地,原来他们的规模和技术已经远远甩开了其他国家。

还有讲武堂的火炮,那恐怖的炮管,恨不得捅到天上去,一炮打出差点把他们的耳膜震碎,巨大威力让英国人目瞪口呆。

汉密尔顿终于明白为什么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败的这么快,除了荷兰还拥有着东印度群岛之外,其他的殖民地尽失。

这样的火炮不是西方的战舰能够抵挡的,汉密尔顿还不知道华朝水师的规模,不然早就高呼上帝了。

侯玄演笑呵呵地说道:“你们回国之后,记得替朕向克伦威尔问候,还有我们大华的商品的质量,你们可要据实传播。”

汉密尔顿低头道:“尊贵的皇帝陛下,请您尽管放心,大华的商人在欧洲已经取得了足够大的成功,我想不需要我帮他们美言。”

“哈哈”侯玄演十分开心,看着这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佬,竟然也有一点可爱,站起身说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朕打算派出几艘船,出使英国,就和你们一道好了。”

汉密尔顿十分开心地答应下来,旁边的顾炎武起身道:“陛下,不知道都带什么人前往?”

侯玄演沉吟道:“众卿家谁想去一趟?”

众人面面相觑,西洋太远了,不是心很野的,谁愿意去啊。这时候野子来了,王夫之出列道:“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好,王卿家可从匠师馆挑选年轻人前往,去了之后巡游各国,表达朕的善意。另外带上讲武堂的学生,绘制往来地图,收集信息,为朕西征洋酋西班牙做好准备。”

这些话可没有翻译说给汉密尔顿听,他抻着脖子不明所以,王夫之已经领旨谢恩了。

m

第五百三十章 又来?

东印度群岛,后世叫做印度尼西亚,汉人喜欢称之为爪哇国。这个地方的土著可以说从明朝开始被殖民,一直到二战结束才恢复主权。

岛上现在是荷兰人的天下,他们自从被从台湾赶走之后,在东方就剩下这个大的殖民地了。而且这里还是香料的产地,橡胶资源也十分的丰富。

这个群岛十分的绵长,在西边隔着马六甲华夏,和满剌加隔海相望;在东头和吕宋毗邻。这两个地方现在都属于华朝的领土,所以算起来爪哇国也成了咱们的邻居了。

清晨,岛上一片安静,突然一声惊叫响起,不一会周围的居民都围了过来,只见这个平日里安静的小渔村,变成了人间炼狱。

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一看就知道生前遭遇了非人的折磨,几个衣不遮体的妇人,被钉在墙上,下体一片糜烂。

这是一个原住民组成的小渔村,这里的人时代打渔,直到荷兰人到了,他们被迫轮流去帮荷兰人种植采集香料。

与他们相隔很近的,是一个汉人组成的小村庄,在这里人们过得相对富裕。这个村子的祖宗是宋末逃来的,一直在此定居,靠小商小贩起家。村里的人几乎都行孙,所以在汉人的圈子里,这里叫做孙家庄。

听闻隔壁的噩耗,孙家长的村长也是当代族长孙庭芳派出村里的后生前去帮忙,并且带去了药和食物,希望能救活几个幸存者。

随着华人商船的到来,这里的汉人后裔们活的越来越好,华人商家喜欢找这些人交易,无形中带动他们率先致富。当然,这也无可避免地引起了当地土著的嫉妒和愤恨。

孙守财带着村里的十几个青壮,刚刚走到一半,突然冒出一群穿着军装的荷兰人。这些人不由分说,上来就扣住了所有的孙家庄的人,而且态度十分恶劣。

孙守财的肋骨被踢断两跟,还是强忍着疼痛,咬着牙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几位军爷,误会,误会了啊。”

几个荷兰人不由分说,将他们押到一个空旷的地方,这里已经挤满了土著。

荷兰人派出一个土著代表,扬声道:“就是这些华人的奸细,是他们屠杀了渔村,在逃跑的路上,被我们的军官抓住了。”

愤怒的土著一拥而上,将十几个人拳打脚踢,一点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毫无人样了

剩下的暴民,在荷兰人的鼓动下,冲进了孙家庄,烧、杀、yin、掠一个富裕的村庄,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屠杀扩散到附近的村落,华人纷纷倒霉,被一群群的暴徒闯入家中,这一天死伤惨重。

远处地真正的罪魁祸首,一群荷兰官兵,正在山顶笑着看着这一切。几个荷兰大兵,笑着讨论土著的愚蠢,和昨夜杀得真爽,笑侃几个姑娘的容貌。

荷兰人的人数不多,统治这个地域广阔的群岛并不轻松,所以他们想到了一个缺德的办法,就是挑起当地的土著和汉人后裔的矛盾。让汉人来当替罪羊,本来这件事十分困难,但是当地土著的智商实在太感人了,稍加挑唆就让他们深信不疑。每次只要派出几个暴徒,鼓动怂恿加上以身作则,很快就会有无数的暴民参与其中,这一招荷兰人屡试不爽。

这次荷兰人之所以痛下杀手,根本原因是当地华人数量的迅速上升以及商业上的成功,让荷兰人感到了威胁和不安。华朝的强大,让岛上的华人在此焕发生机,他们做的太好了。

在南洋很多国家,华人的到来要比荷兰人早的多。由于当时中华文化的先进性,华人通过勤劳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经济实力决定话语权,华人最初在东南亚许多地区的地位是相当高的。比如唐宋时朝时在真腊,如果华人被杀要被判死刑,但如果华人杀了别人,交一笔罚金就可以。

荷兰人将印尼土著与华人分而治之,将欧洲人列为第一等,外来东方人列为第二等,印尼土著居民是为最下等。这且不说,还将荷兰统治后出生的华人定为荷兰籍。这当然不是他们有多好心,只是为了转移土著们的仇恨,这些傻1逼土著被奴役压迫,却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敌人。心里不敢违逆凶残的白皮人,反而对和善的华人十分痛恨。

这真是荷兰人要的结果,他们就是要华人来做替罪羊,好换取土著的忠诚。

孙家庄的惨案,通过华人商船,传回了内陆,金陵的邸报甚至刊登了一篇文章。

如今的华人,民族归属感爆棚,一系列对外战争的胜利,已经让他们有了大国意识。

海外的华人我们可以看不起他们,嘲笑他们的落后。但是其他人却欺负不得,打骂都不行,更别说这种情节恶劣的屠杀了。一时间百姓们群情激奋,各地的商会尤其激动,恨不得朝廷马上开战。

拿下东印度群岛的好处,商人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对他们来说,那里遍地都是金银。

紫禁城中,暖芳阁内,朝中重臣齐至。

“什么?还要打?”姜建勋惊叫一声,甚至已经忘记了君臣礼仪。

“没错,东印度群岛就是我们所说的爪哇国,这个狭长的群岛上,是咱们的老朋友荷兰人,他们现在垄断了这个香料岛,你们知道靠卖香料,这些荷兰人每天可以获得多少财富么?”侯玄演起身指着地图说道:“我们已经拿下了满剌加,只要拿下东印度群岛,整个海峡就是我们的内海,到时候光是过路的商税,就是咱们打仗耗费钱粮的千万倍。”

英荷战争已经开打,荷兰人连战连胜,侯玄演已经决定帮新建交的英吉利小老弟一把。不为别的,就为收回南洋最后一块土地,也是整个远东海域的南大门。

“可是我们在大漠还有百万军队在开战,若是再开辟战场,是不是太穷兵黩武了”

侯玄演拍桌道:“陆军百万和水师有什么关系?难道在准噶尔也要朕派水师参战么?朕有近三十万水师将士,日夜操练,不是为了打渔的。”

本想起身的几个官员纷纷坐稳了屁股,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起来发言了,而且水师和陆军不一样,每次战争的好处都是立竿见影的,而且获胜速度也快。

而且粮食危机并不影响水师出战,这些人平时也吃的不少,唯一的区别就是帝国的疆土会变的更大。

侯玄演也有自己的想法,一个稳固的东方海域,是远征的前提。西班牙人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华人的敌人。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侯玄演没有说出口,就是东印度群岛上有着世界上第二大橡胶产地,现在华朝需要大量的橡胶来制造轮胎。

“先前吕宋华人被屠,一百乡党跪地请愿,朕曾经说过‘洋酋难存睦善之心,华人不留隔夜之仇。’话犹在耳,荷兰人和当地土著就杀我子民,是嫌朕刀不利,欲以颈相试也。今遣吕宋水师、满剌加水师,就近剿贼,涤荡群岛,再报血仇。等到爪哇伏尸百万,血流成江,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一只洋奴

水师打起仗来,最大的好处就是快,不需要漫长的准备时间。

侯玄演的圣旨下达没多久,姚启圣已经在满剌加摩拳擦掌,准备越过海峡收取爪哇群岛。

实现最大的准备工作,就是通过来往商户,告知当地华人,要他们配合。

在姚启圣看来,爪哇的华人刚刚遭受屠杀,自己的到来岂不是救星一般,这还有不同意的?

荷兰人也发现了不对,往日里络绎不绝的华人商船,竟然集体消失了。要知道在东印度群岛上,除了香料生意,就属和华人交易赚钱多了。

在巴达维亚城,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的老巢内,东印度公司总部人满为患。

这座建筑十分宏伟,外卖你是仿照阿姆斯特丹的交易所建造,里面是金碧辉煌的大厅,圆拱形的吊顶离地十米有余,看上去十分的空旷。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世界上第一家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的公司,也是第一家股份有限公司。说白了就是殖民远东的工具,是荷兰敛财的机器,十分高效。

公司大厅内,现任总督卡尔脸色沉郁,近来荷兰好事不断,先是在欧洲的各项战事都取得胜利,紧接着进军印度的脚步也有所加快。但是华人的突然消失,还是让他有些心虚。

几天前荷兰人在沿海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马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让卡尔心怀惴惴,要知道西班牙的教训就在眼前。他先是斥责了主导这起闹剧的海军军官,然后吩咐下去必须快速得到情报,不行就派人去金陵谢罪。

总之,不能耽误跟华人的交易,不能耽误公司赚钱。

东印度公司是国会控股,面向所有荷兰人集资的公司,关乎整个国家的收入和所有民众的收入。

失去了华人市场,就是失去了日本,失去了朝鲜,这一点卡尔比谁都清楚。

巴达维亚的城外,一群汉人岛民也在集会,他们兴奋地聚在一块,准备迎接王师的到来。

从吕宋岛易主的时候,这些人就看到了王师南下的希望,现在终于要实现了。

汉人后裔们杀猪宰羊,喜气洋洋,他们对自己的水师有着无比的信任。

在一众欢腾的声音中,也有人面色阴沉,荷兰人为了转移土著的仇恨,曾经给了汉人后裔很大的优待,当然是相对于原住民土著来说。

就是这一点点的小恩小惠,还真买住了不少的汉人,这些人视荷兰人为圣明的君主,在他们的教唆还成了虔诚的教徒。

什么时候,华人中都有一些败类,他们骨头软,膝盖软,浑身只有嘴是硬的。在古代就是些汉奸卖国贼包衣阿哈什么的,放在现代就是一些文化汉奸,比如书前段时间刚死的几个写书的。

何二月混在人群中,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波动,这个人心机很深,实际上却是个忠实的洋奴。虽然他经常受到荷兰人的欺辱,但是却认为那是应该的,从来不恨洋人。

眼看着同胞们情绪高涨,暗地里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何二月却陷入了沉思。

我能凌驾于这里的土著之上,不是多亏了荷兰老爷们的提携,这种恩德不报还是个人么。再说了,荷兰人那么尊贵,为什么要让汉人重新来统治,到时候我这个教徒还有什么优势,要知道,自从我信教之后,路上的荷兰1兵都要对我笑呢。

想到这里,何二月的心里空落落的,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挽了挽袖子,何二月拄着一根拐棍,慢慢地走在路上。

“二月!”

突然身后一声高喊,心怀叵测的何二月吓了一跳,等到回头一看是自己的邻居王强之后,才放心下来。

“二月,马上就是咱们干大事的时候了,你还在愣着干什么。”王强的脸上写满了兴奋,这让何二月更加烦躁,这个邻居没有得到荷兰人的认可,天天就想着造反,儿子都被荷兰人打死了,还不知悔改,真是个贱骨头。好好地接受荷兰人的统治多好,何二月不能理解这个邻居的奇怪心思,所以一直看不上他。

心里虽然这样想,何二月还是点头哈腰地打了招呼,王强兴冲冲地大声道:“被在这闲溜达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撑用,你这么年轻去外面帮忙吧,嘿,华朝的商人给我们偷偷运来了不少火炮,就是不知道有几个人会用。”

这时候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看到王强之后脸上一喜,叫道:“王二叔,找了你一上午了,原来在这里,快跟我来,从了吕宋那边来人了”

何二月认得这个中年人,他叫苏昌华,是东印度群岛上华人的领袖,几次三番率兵攻打过荷兰人的巴达维亚,上一任总督就是死在了他们围攻巴达维亚的时候。

没想到连他都来了,看来这次的动静真不小,何二月突然为荷兰人担心起来,不知道这一次荷兰人能不能顶住

王强抬脚要走,见他还怔在原地,口气中带了些责问:“二月,你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去啊。”

“哦哦,知道了,二叔。”何二月慢慢地走了出去,王强骂道:“这小子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腿脚天天拄着拐,也不嫌丑。”他哪里知道,何二月这是模仿欧洲的绅士呢

来到城外,何二月彻底惊呆了,这里不光有大炮,还有成船的火药。荷兰在远东的人数不算多,他们更多的依靠几个港口,根本无力封锁狭长的海岸线。

别人见他走了过来,商船上跳下一个年轻人,面相英武腰杆笔直,何二月从来没有见过他。

“什么人?”

旁边马上有华人走过来,笑着说道:“这是我们的人,放心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凝眸道:“可靠么?”

来人笑着趴到他的耳朵上,小声道:“放心吧,这位经常被洋人揍得鼻青脸肿,肯定是不会告密的。”

年轻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拍着何二月的肩膀,说道:“你放心,从此之后,没有人可以随便打你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没得谈了

一群华人,早就在巴达维亚的城外挖好了地道,这是他们反抗荷兰人的秘密武器,不到最后时候,轻易不拿出来使用。

“现在咱们有无数的火药,只要埋到城下,还怕巴达维亚城不倒?到时候朝廷的水师一靠岸,巴达维亚里的荷兰人就完了,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华人笑的十分开心,唯有何二月假笑了两三声,心底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城里报信。

不远处的苏昌华拉着王强,面带疑惑地问道:“你确定他回去报信?”

王强冷哼一声,掠了下胡须,啐道:“这狗杂种我看着他长大的,什么秉性我能不知道,他爹当年给荷兰人当狗腿子,被土著给杀了,这孩子一直怀恨在心,见了荷兰人却是一副谄媚的狗样子,老子最瞧不上这样的人。”

苏昌华眼色一冷,嘴角抽笑道:“王二叔不比生气,这样的东西到处都是,我们早就习惯了。现在就盼着他最好去报信,不然我们的声东击西还不一定能成功呢。”

金乌下沉,皎月高升,夜色笼罩着整个大地。

何二月兴奋异常,他的身后就是荷兰老爷,这给了他无穷的信心。

在这些人的眼里,上天赐予他们的炎黄血脉,是最不值钱的。唯有异族,值得他们信赖和追捧。

告密者何二月引起了整个巴达维亚的重视,总督卡尔亲自带队,在城外果然找到了一个地道入口。

顺着地道,何二月轻车熟路地带着荷兰人,及电脑挖好的坑道中。

饶是一向沉稳的总督卡尔,借着火光看到搬出来的炸药,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河,你立了大功!”

何二月就跟吃了蜂蜜一样开心,激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腿甚至都兴奋地颤抖起来,能够得到总督大人的赞扬,简直让他骨头都轻了三分。

后怕不已的荷兰舰队司令顾恩皱着眉叫道:“这群可恶的华人,我要把他们全部杀光,这些炸药要是全部爆炸,我们的城墙就都毁了。”

卡尔阴测测地笑了一声,安慰自己的伙计道:“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他们的行军路线了,按照何说的,他们想要在明晚点燃,说明大华水师明晚到达这片海域,你快去不好埋伏,咱们吃掉他们的舰队。华朝的水师舰队比巴达维亚还要重要!”

顾恩心悦诚服,果然不愧是总督大人,他转过身说道:“遵命,我这就去给他们准备点好吃的,让这些名头极大的水师尝尝我们的加农炮的滋味。”

“去吧,我的老伙计,这一次就看你了。”

-----

天狩元年三月,满剌加都督姚启圣率领水师攻取东部着哇六十多个岛屿,荷兰人得到错误的情报,将舰队调回巴达维亚设伏,等他们反应过来,东西岛屿已经全部失守了。

东印度群岛说是有一千个岛屿,也算不上夸张,巴达维亚位于这个半月形的岛屿链中间。

想要从满剌加直接进攻,需要航行至少一天的时间,这很难不被发现。

荷兰人主要集中在此,姚启圣派人送来了一船的炸药,埋在地道里,看似要炸毁城墙,实际上是调虎离山之计。

荷兰总督卡尔率众挖出了炸药,是货真价实的炸药,哪里还有不信的道理。他笃定华人会从巴达维亚直接进攻,因此把舰队主力留在巴达维亚设伏,这是一招足以满盘皆输的臭棋。直接让东西两翼空虚,被满剌加水师和吕宋水师轻易占据。

剩余的荷兰人被包围在巴达维亚,顾恩精心设的埋伏,没有等到猎物,却等来了这个噩耗

这一天所有华人敲锣打鼓,迎接王师荡平爪哇,马上这里就将成为华朝的疆域,已经没有人怀疑这场战争的胜负了,姚启圣只是用了一船火药,就轻松地调动着荷兰的舰队,从那一刻起,胜负已定。

巴达维亚里的荷兰人,充分吸取了西班牙人的惨痛教训,决心投降。只不过在投降之前,他们决定处理掉罪魁祸首,那个因为告密成为座上客的汉人。

清晨的巴达维亚已经有些炎热,气急败坏的荷兰人,把何二月当成了华人的奸细,所有战败的耻辱和愤恨都转移到这个汉奸身上。

荷兰人将他的双手钉在十字架上,割开了一道小口子,竖在太阳下暴晒,随着血滴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疼痛、绝望和恐惧,支配着何二月最后的一段时间,血一滴滴地落到黄土上,渗透进泥土里。

上天给了他的炎黄血脉,他不想要,现在上天要收回去了在华人的土地上收回去。

卡尔派遣荷兰舰队司令顾恩,去到华朝的大营,此时源源不断的华军步卒正被运往城外。

真的攻城的话,荷兰人也没有胜算,更何况舰队已经被封锁在巴达维亚的港口,出去就是活靶子。

顾恩在心里痛骂告密的汉人,进到华军大营,姚启圣坐在一个藤椅上,早就等候多时了。

顾恩换了一副笑脸,摘帽行礼道:“尊贵的大华都督,我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荷兰舰队,正式向您提出投降。希望您和您的国家,能够原谅我们的无知给你们带来的不快,允许我们撤回荷兰。”

姚启圣听完翻译笑道:“这是当然,两国交战的原因,是因为你的手下使用卑鄙的手段对待华人,你们只需交出罪魁祸首,便可撤离此地。”

顾恩哪里还有谈判的条件,只得答应下来,却想着回去之后随便找几个替罪羊,先把投降的事办妥再说。

姚启圣见他同意了,当即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道:“来人啊,笔墨伺候。”

几个小兵端着毛笔、宣旨、砚台、墨条进来,姚启圣笑道:“来吧,请写一封降书,我好递呈圣上。”

说到圣上两个字的时候,姚启圣起身抱拳,遥祝虚礼。

顾恩拿着一根毛笔,姿势可笑,像是抓着一根木棍,看着宣纸愣在原地。

一股巨大的羞愤之情,从他的脚下直传天灵盖,脑子里天旋地转,胸口憋着一股气,难以发出。

这见鬼的木棍,真的是用来写字的?再看看墨条,那倒更像是一根笔。顾恩欲哭无泪,在他看来,这必定是汉人故意的刁难。

实际上,事情的真像比他想的还要残忍

姚启圣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瞬间翻脸,一拍桌子怒道:“荷兰人来我军营,出言不逊,不肯投降,这就是没得谈了。传将令,水师炮轰港口洋酋舰队,彻底摧毁他们的战舰,陆军埋锅造饭,准备攻城,今夜必须拿下巴达维亚。”



第五百三十三章 修法前夕

在欧陆老牌的海航强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日落西山,而新兴的英法等国还没有把势力伸向远东的时候,侯玄演率先完成了对这些国家的驱逐。

背靠着华朝,没有人可以在这片海域和汉人一争长短,荷兰人也不行。

巴达维亚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彻底打下来,卡尔甚至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

一向睿智沉稳的荷兰东印度总督,像一个老妇人一样喋喋不休,抱怨顾恩为什么惹怒了这群华军。

华朝表达了充分地善意,姚启圣在朝廷的默许下,允许荷兰人花钱赎回他们的官员。

消息传开,在印度的荷兰舰队总司令并不打算前来报仇,荷兰人是明智的,即使是他们在亚洲的命根子香料生意被夺走了,也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商人懂得最大限度的减少自己的损失,这时候去和华朝硬拼,就是无谓地增加亏损,以商立国的荷兰不会犯这种错误。

当葡萄牙人兴冲冲地赶来邀约,要和他们一起结成同盟攻打南洋的时候,荷兰总督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并且说道:“你们还没有发现么?在远东的海战,就是一群水手驾驶着战舰搏斗,最后华人取胜的游戏。”

葡萄牙人见到荷兰人吓得连香料群岛都可以放弃,不禁思量起其中的原因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是他们不想打,实在是没有获胜的机会。

最终荷兰人花了两船银子,赎回了巴达维亚城内的俘虏,包括卡尔在内。

华朝拿下了东印度群岛,金陵群臣也彻底没了话说,纷纷上表请贺。

侯玄演也想着海波已平,从此近海之内再无洋酋,于是同意举办庆典。

侯玄演登基以来,得益最大的应该就是那些悄然崛起的豪商,他们遍布整个天下,手里握着巨额财富,社会地位也水涨船高。

投桃报李,侯玄演从他们身上也得到了很多,比如说从未有过的国库充盈,毫不夸张地说,即使在全国兴建各种基础设施,铺路搭桥建学堂,四处对外扩张打仗,国家的钱还是花不完。

十六世纪,荷兰人的崛起,象征着资本这头巨兽刚刚露出它的獠牙,马上就把世界撕咬的稀巴烂。

一群商人建立的荷兰,仅用了十几年,就成为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

侯玄演在大典开始的前几天,准备驯一驯‘资本’这头巨兽,给它打造一副盔甲和制定行动规范。

奉天殿,天色还未亮,一群殷勤的小太监已经开始清扫朝堂。

很快这个帝国最重要的一群人,就将在此商议国家大事,治理这个国家。

侯玄演起了个大早,看了看身边的黄樱儿还在熟睡,不忍心叫醒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早有宫女准备好洗漱用品,皂角毛巾,柳枝药膏,清洗完之后穿上龙袍,时辰还早,奉天殿内还没有人,侯玄演兴奋地走来走去。几天是十天一次的大朝,和平时的早朝又有不同。

在明朝时候,这样的朝会仪仗繁琐至极,需要几百人开道,还有两只大象,一虎一豹,折腾半年到了日上三竿能够商量政事就不错了。

侯玄演登基之后,取消了这些繁文缛节,尽管现在暹罗缅甸都是华朝领土,搞几只大象轻而易举,辽东的东北虎还没被吃成国宝,但是牵着这玩意开道,实在是没有必要。

而且本来上朝就是十分累的事,为什么还要增加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好像真的驯服了虎豹就是真龙一样,自欺欺人徒增笑料。

等到收拾完,侯玄演先是摆驾来到了春和殿,兴奋地侯玄演脑子里全是制定《商法》的事,自然醒的特别早,但是别人都在熟睡,包括灵药。

到了春和殿,天还没有亮,硕大的白玉月亮挂在天边,小李子刚想喧话,被侯玄演摆手制止。

困意渐消的小李子眼皮一抹,机灵地躲在一边,侯玄演漫步走进春和殿。

寝宫内竹影斑斑驳驳,花香袭人,一份清香幽静别有意趣。那缀锦楼的两层小楼,所有的阁窗都不用纸糊,也不用纱罩,一色用的都是西洋珐琅琉璃。

门外睡着的小宫女,才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贪睡贪玩的时候,睡姿十分不雅,白嫩的肌肤露在外面,月光下咧着嘴睡得正香。外殿的宫女却都已经醒了,忙着收拾清晨的洗漱用品,一个嬷嬷抬头惊见圣驾,忙拉着身边的宫女跪了安,说道:“姑娘她昨儿个又熬夜了,还没睡醒哩。”

侯玄演竖指于嘴,示意她们不用说话。一众宫女止步留在房外,侯玄演直接进到房内,将纱帐轻轻挑开,就身坐在床沿。

低头一看,灵药用小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还抓着被子的边边,揪着聚在鄂下,被领口扎塞的严实,睡得安稳而香甜。

飘蓬江南的日子有多苦,如今就有多么的满足,侯玄演怜心大起,轻轻地抚摸着她鬓间垂下的几缕青丝。

灵药眼帘似乎还有一些些的微微红肿,更显得可怜可爱,慢慢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影,一抹喜色就像外涌的清泉,怎么都掩不住,娇憨地扑到侯玄演的怀里,用小脑袋拱来拱去。

“爷,你怎么过来了。”刚睡醒的灵药,不自觉地用着最熟悉的称呼。

侯玄演舒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儿朝会,要大修律法,爷这心里,还有些紧张。法,是一国之本,不知道我们这次修缮,会不会留下太多的漏洞。要知道一旦颁布之后,可是影响着几万万人呐。”

“爷也有怕的事?”灵药疑声问道,在她看来,自家老爷天不怕地不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和满清硬碰硬,四面出击占据打的周遭全部改为华土,很难想象这种人也有害怕的东西。

侯玄演穿着靴子,躺到床上,翘着腿将双手枕在脑下,瞪着眼说道:“有,怎么没有,公道正义多么让人生畏啊,这次咱们一定要修好律法!”

最后半句已经是给自己打气了,修法这种事,注定是任重道远,就连侯玄演都有些心怀惴惴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一点皮毛

朝会如期召开,文武官员分列两旁,司礼监马灵药站在龙椅一旁。

前朝大明都是太监做这个位子,侯玄演别出心裁,任命自己的暖床小奴来当,也干得有声有色。

自古官场以揣测圣意为第一要务,皇帝要改律法,被人故意放出风去,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许多官员都等着朝堂一开,念完有事起奏之后,就出去抢一个位置,把皇帝的心意说出来,混个脸熟。

几个大佬自然不肯出来抢,没来由被下面的官儿在心底骂个狗血淋头,反正他们已经不需要通过这个混脸熟了。

小李子扯着嗓子,宣读完日常的“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之后,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开始了。

到底是军旅出身,吏部侍郎秦牧云一个箭步冲了出来,高声嚷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本来有几个迈出步子的,听到这大嗓门,脸上没有表情,心里一边咒骂一边退了回来。

秦牧云浑然不觉,站在中间,背书似的朗读道:“世无万古不易之山海,焉有一成不变之治法,陛下扫清六合八荒,君临两极四海,今我大华,国殷民富,兵强马壮。胡人遁逃北境安定,群番俯首南洋靖绥。此万世不遇之大治,须得有新法治世,以传子孙。”

“爱卿所言不差,我大华朝延用前朝《大明律》,多有不合时宜之法,也有缺漏,确实需要修葺完善,不如改立新法,新朝新气象,也算是为天狩元年开个好头。”

一群臣子摇头晃脑,齐声道:“陛下圣明。”

有品阶的在奉天殿朝会,还有一群特殊的群体,此时聚集在中和殿外。

他们早就从各地赶往金陵,四更天就从城中汇集来到宫中,心中就跟朝圣一样。

饭也顾不上吃,急急忙忙就奔了紫禁城,此时饿的前胸贴后背,却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这是一群商人,各地的商会代表,他们纵使再有钱,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人人脸上挂着激动的神色,眉飞色舞又紧张万分,商人成群结伴踏入紫禁城,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这一天被定位后世的商人节。

一群人就这样,从天色拂晓,等到了旭日东升,终于听到小内侍前来宣众人进殿。

奉天殿内站着的,都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尤其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这个时代的人,君父天子的观念根深蒂固,对皇帝的敬畏之情根本是后人无法想象的。尤其是在庄严雄伟的金殿内,更是给侯玄演加了个大大的buff,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跟会发光一样。

看得出众人的惶恐,侯玄演朗笑道:“诸位不必如此紧张,今日把你们宣来,是为了重修律法的事。修法一事,兹事体大,其中尤以商法改良最多。你们都是商场的佼佼者,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从今天起,你们就在刑部衙门,配合刑部的人,为商法出谋划策。”

众人领旨谢恩,然后爬起身站在角落,侯玄演长舒一口气,说道:“朕既然修法,就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阻力不会小。但是朕的秉性天下皆知,有人要是跟新法对着干,青龙山潜象营将向他敞开大门。”

修法是一件冗长的事,费时费力,可以预想接下来整个紫禁城都将陷入忙碌中。

侯玄演要想把自己的治国理念,得到最好的施展,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监督参与此次修法。

朝会一直持续到中午,各地的大员一一叙述意见,侯玄演吩咐宦官在大殿上分发一些食物和茶水。

大家喝点茶水,吃些点心,填一下肚子继续畅所欲言。

大明建国之初,朱元璋面对明初复杂的政治形势,继承了“刑乱国用重典”的思想主张严刑重典,但仍以礼导民,举起了明刑弼教的旗帜。

在具体的法律条文上,朱元璋力求简核易晓,而实际上内容却很繁密。

大明律总的来说,有很多可取之处,比如说它第一次提出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明孝宗的修律,更将“不因言杀人”写入律法。大明律是西方启蒙运动时期备受推崇的法律奠基,近代的欧美法系和大陆法系,都从《大明律》中受益颇多。

马士英率先提议,废除僧侣特权,避免刁民以僧侣身份躲避税收。侯玄演当廷同意,并且就信仰问题提出了后世著名的“不提倡不反对”的六字真言,总之在大华你什么都可以信,但是强迫或者欺诈别人信就是犯罪,而且任何宗教不得对别的宗教进行攻击,也不能参与到政治中来。

但凡是鼓动别人犯罪或者诈取别人钱财的,都算是邪教,一律严惩不贷。

当初苏州的寒山寺案,是侯玄演亲手操办的,个中油水令人咂舌。也坚定了他改良宗教律法的念头,没有人可以靠洗脑不劳而获。

张名振出列,建议废除酷刑,诸如“墨面文身挑筋去捐”、“墨面文身挑筋去膝盖”、“剁指”、“断手”、“刖足”、“阉割为奴”等。

侯玄演对此持保留意见,沉声道:“若是有重罪及法外遗奸,引起众怒或者天怒人怨的,可以施用这些刑罚,以儆效尤。”

前朝大明还有一个刑罚,所有的官员都主张废掉,就是廷杖。

一群有头有脸的官儿,被扒了裤子,露着屁股打板子。侯玄演仔细一想,确实有伤风化,而且不利于君臣团结,大手一挥就同意废掉。

侯玄演自己提出,加强六部的权利和职能,由皇帝直接控制中央六部,使六部对皇帝直接负责。将内阁大学士的品阶,从正五品提高到正三品,直接由皇帝任命,择能者担任,不必从庶吉士中挑选,加强了皇权的同时1,也给了这些人一颗甜枣。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很多问题也只是涉及到了皮毛。

接下来的重头戏,一个还没有上演,侯玄演已经累的头晕脑胀。

满殿的大臣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皇帝已经撑不住了,黄昏时分侯玄演宣布退朝,明日早朝继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夹在中间

修法有多难?

整个金陵各处衙门加班加点,市井百姓、商贾、农夫、工人都要被问询,刑部翻烂了这些年积累的卷宗。虽然肯定不能一步到位,也务求尽善尽美,后续再补缺查漏。

律法一旦修成,就决定了整个帝国的行为规范和做事准则,法大于天,不可不慎重。

侯玄演亲自插手的又有两点,一是官商之间,官员贪腐超过五千两,就是死刑,商人漏税也是如此,在金额和判罚上,实现了官商一体。

现在当官俸禄这么高,地位也是人人尊崇,再行贪腐就是天生的污吏贪官,必须严惩。

高薪加上重典,是侯玄演避免官商勾结,用资本绑架政治的两套锁链。

第二点就是兵权,皇帝可以决定宣战出兵,地方兵权归都指挥使,不得驻地超过四年。各地讲武堂的校长均有皇帝遥任,其下为副校长,实际管理各地讲武堂。

以前不敢这样来回调动,是怕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打起仗来不好指挥。

现在的华军不存在这个问题,得益于讲武堂的成立,中下级将领培训的完备,主将指挥起来如臂指使。

金陵的各处衙门口,人满为患,官吏们忙得头都大了。

紫禁城中,侯玄演望着呈交上来所有初稿,不厌其烦地一一翻阅。

刚开始还有精力翻着看,后来眼酸头晕,脑子跟煮粥一样,只好找人读给自己听。

春和殿内,一个黄铜阳纹的香炉,此时正丝丝袅袅地飘着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初闻来香气略含清苦,也有一分温心暖神之意。

侯玄演半躺半坐,脑袋枕在周玉洁丰腴白皙的胸脯上,听着青鸾字正腔圆的朗读,旁边的桌案上,灵药咬着笔杆伏着身子,看着一份一模一样的初稿,等着修改题注。

“凡谋反、作逆、造妖书妖言以惑百姓者,主犯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皆斩。”

听到这里,侯玄演眉头一皱,张嘴道:“这里改一下,参与共谋或者知情者斩,其余人士可免其罪。检举揭发之人,不但无罪,可酌情奖赏。”

灵药马上在初稿上用朱砂笔圈起来,然后把侯玄演说的内容写在一旁。

青鸾见她写完,才继续念了起来。

四个人就这样一直干到了晚上,都有些累了,才休息起来。

------

金陵正在修法的时候,漠西已经打到了白热化阶段,阎应元分兵守在乌梁府和哈密,以此二地为桥头堡,不断出兵杀伤准噶尔军民。

整个漠西血流成河,仇恨和矛盾空前尖锐,政教一体的国家就是这么难缠,打起来了举国皆敌。

大漠极西之地,天色暗的格外的晚,巴图尔珲脸色阴沉,自己虽然统一了整个卫拉特联盟,建成了准噶尔汗国,实力突飞猛进,但是依旧无法和华军抗衡。

这些人摆起奇怪的阵法,就是一台杀人机器,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有不少于自己的战马。懦弱的蒙古牧民已经投入了汉人的怀抱,为他们提供了无数的吃苦耐劳的蒙古马和骑术高超战士。

华军杀完人就回去,搞得整个汗国人心惶惶,这本来是游牧民族绝技,却被汉人为主的华军学了个淋漓尽致。

沙俄的使者一波一波的到来,企图让巴图尔珲同意沙俄直接入境作战。

华军虽然凶残,但是沙俄也不是什么好鸟,巴图尔珲对此心知肚明。

可怜的准噶尔汗国,作为最后一个强大的游牧国家,偏偏生在了两大流氓的中间

沙俄因为无法派遣大军,在漠北屡次失利,不可一世的哥萨克骑兵,在丢下了近万颗头颅之后,无功而返。

这让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罗曼诺夫十分恼火,这几年他们阴差阳错的得到了乌克兰,实力大增不说,在欧陆的地位得到了巩固甚至加强,唯独在东方吃了大亏。

沙俄对土地的贪欲丝毫不弱于侯玄演,他们不能容忍在东方的失利,势必要和华军决战一场。

而最好的战场,就是一直无法征服的准噶尔,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罗曼诺夫打的算盘很好,他想在准噶尔解决掉这支敌人,顺手牵羊拿下准噶尔,将沙俄的手伸向垂涎已久的南方草原。

两个大国,都拿着准噶尔当成了那个顺手摘下的桃子,让巴图尔珲羞愤异常。

放眼整个草原历史,巴图尔珲和他的儿子噶尔丹,都可谓是一时枭雄。他们有眼光、有魄力、能打硬仗,要是身在其他年代,很有可能建立一个蒙元一般强大的汗国。

可惜,现在已经不是骑兵无敌的时代了,沙俄和华军的大炮和火枪,主宰战场。两国背后的强大经济体,支撑着准噶尔无法想象的庞大军队。

夹在其中的准噶尔汗国,面临着无与伦比的困境,巴图尔珲连日愁眉不展,前些天统一青藏,建立准噶尔汗国的兴奋和豪情早已消失。

大帐内燃着的木炭上,烤着一只肥嫩的全羊,一个小兵掀开帘子进来,抱拳道:“大汗,沙俄又派人来了,这次是他们的骑兵将军。”

巴图尔珲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让他在营中等几天,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小兵领命而出,这些天华军的攻势越来越过分,几乎是杀完人就走,明明有优势兵力,就是不同自己打。

自己的大军疲于奔命,偶尔真的追上去的话,又会被火炮打退。还有那些埋在地里的炸药,更是让手下的骑兵闻风丧胆。

地雷这种东西,追根溯源也是汉人发明的。

宋朝的时候,金军攻打陕州,宋军使用埋设于地面的“火药炮”,把金狗炸的哭爹喊娘,这就是最早使用地雷的战例。

到了明朝,汉人又造出了采用机械发火装置的真正的地雷。据1413年焦玉所著《火龙经》一书所载:炸炮制以生铁铸,空腹,放药杵实,入小竹筒,穿火线于内,外用长线穿火槽,择寇必由之路,连连数十埋入坑中,药槽通接钢轮,土掩,使贼不知,踏动发机,震起,铁块如飞,火焰冲天。

“炸炮”不仅是最早的压发地雷,还与今天的“连环雷”相似,“地雷”一词也由此而出。

既然说到明朝火器,肯定就少不了鬼才戚继光,他发明了一种“钢轮发火”地雷,当敌人踏动机索时,钢轮转动与火石急剧摩擦发火,引爆地雷。

华朝的兵工厂,对此再加改造,批量生产,在漠西的战争中投入使用,让准噶尔人头痛不已。

巴图尔珲坐在兽皮铺就的椅子上,托着额头就像是著名雕像“思考者”,现在他的难题来了

同意沙俄进入准噶尔,那么北线将会解放出大批的军力,而且还可以得到沙俄的强力援助。不同意的话,恼羞成怒的沙俄很有可能落井下石,和华军左右夹击,到时候准噶尔必亡。

虽然现在沙俄停止了北线的骚扰,还给自己提供了大批的火药武器,但是沙俄的秉性他是最了解的。

是驱虎吞狼,还是引狼入室?

第五百三十六章 西南第一杀人将军,校长当不当?

朱元璋修大明律,用了二十二年的时间,侯玄演以此为基础,大幅增删改补,采纳四方意见,翻阅各地卷宗,也是一项汗牛充栋的浩繁工程。

侯玄演主要关注的,也只是其中的几个新兴律法,尤其是商律。

侯玄演在保护商人利益的同时,大幅增加了针对商人犯罪的惩治措施,比如说偷税漏税。一般小税不用偷漏,大税基本上抓到就是个死罪,而且举报的人还可以得到大量的赏金。

这种东西很难不通过别人独自完成,所以商家在偷税的时候,风险之大肯定会让他们考虑考虑。

毕竟你的伙计若是举报你,他就能得到大笔银子,谁能经受这种考验还对你忠诚不二。

春到金陵,百花绽放,在桃花林旁是波光粼粼一座小湖,湖水向桃花林中引出一条小溪,溪边花树盛开,碣石掩映,流水潺潺,落英随风而落,飘落在溪水上,一片江南好风光。

青龙山半山腰上,一张蒲草席子铺在桃树下,地上的草皮绿莹莹的,被阳光一照,反射着嫩色,旁边是美人侍立,此情此景如在画中。

侯玄演坐在草席上,望着潺潺流水,河山大好,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问道:“彭柱泽到了么?”

“回陛下,彭将军已经在山下等候多时了。”

侯玄演手指一敲,侍立一旁的潇潇将怀里的葡萄酒倒入犀角杯中,侯玄演饮过之后说道:“让他上来见朕。”

彭柱泽从暹罗杀到缅甸,一路上灭三国杀二君俘虏缅王,在帝国的脚边打出一个靖南省,立下了汗马功劳。

尽管朝中对他颇多非议,一致认为他在南洋杀戮过重,但是侯玄演却始终力保他无事。

哪一个皇帝,不需要一把屠刀,有些活不体面,又脏又累还不招好,但是也得有人干呐。

彭柱泽出征一年有余,见到侯玄演显得十分激动,抱拳道:“陛下!”

侯玄演轻笑一声,在潇潇屁股上捏了一把,说道:“这小子干得不错,没有辜负朕对他的期望,你去赏他一杯酒喝。”

潇潇眉目一嗔,倒了一杯酒,放在彭柱泽的身边,这才聘聘婷婷继续侍立在侯玄演身后。

彭柱泽是摄政王府的老人了,端起酒杯说道:“谢陛下赐酒,谢过潇潇妹子啦。”

“靖南打下来还算容易,治理起来却没有这么方便,或许下一代靖南人,说着汉语穿着汉服,和中原互通往来,交流贸易科举,还能融为一体。但是现在这批人,估计会有所反抗,这样一来你觉得靖南谁能镇守?”

彭柱泽一拍胸脯,大声道:“我啊,微臣愿为陛下镇守靖南,谁不听陛下的话就杀谁。”

侯玄演看着这个朴实忠厚又不乏狠气的土家汉子,心里十分得意这个手下,晃着手指笑着说道:“人闲下来,非常想和老朋友聚聚,咱们都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这些年来你们都在外奔波,少有人陪在朕身边。有时候喝酒都找不到人,朕不想再将你们派出去了,还是锻炼一下新人吧。”

彭柱泽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满,兴冲冲地说道:“陛下,微臣在暹罗时候,和满剌加的总督姚启圣工事,这小子心黑手毒,平时笑呵呵的,杀起人来比我还狠。我看他就不错,给陛下推荐一下。”

侯玄演一阵无语,在这个莽夫的眼里,能杀人敢杀人就是厉害角色。不过姚启圣确实不错,几次战争都打得很精彩,尤其是爪哇的声东击西之计,只用了一船的火药就成功骗的荷兰人龟缩在巴达维亚,放弃了周围三千多个岛屿。

爪哇、吕宋、满剌加和靖南这些地方,说是一些边陲之地,但实际上现在非常繁华,往来的客商多有在此开店建厂的,汉人大量的涌入,让这里充满了商机。毕竟盖房子、交通生活用品都需要有人来做,来卖。

管理这种地方,不能只看平日的经验,还要懂得变通才行。

“你说的这个,朕可以纳入考虑,还有没有合适的?”

彭柱泽一挠头,说道:“陛下,您是知道的,微臣没有什么交际,就认识那么几个军中的朋友。”

侯玄演站起身来,走到一块青石块上,踏着一只脚远眺,叹道:“江山打的容易,治理起来正是劳心劳力,当年咱们浴血拼杀,枕戈而眠,席地生火,天作被、地作床。那时候朕就盼望着早日打完,好和你们共享太平,谁知道现在这么劳累。”

“是微臣等没用,不能为陛下分忧排难。”彭柱泽被说的竟然有一些悲壮,看着老上级皇帝的样子,心底十分难受。

这些天修律法,让侯玄演看上去有些消瘦,尤其是双颊和深陷的眼窝。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天下局势不同了,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你看那西洋的帆船,横跨何止万里,来到我们华朝。坚船厉炮、火铳战车,也都不是以前能够想象的。现在是个不一般的时代,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才。”

彭柱泽不明所以,只是频繁地点头,侯玄演的话他自然是听得进去,但也只是似懂非懂。

侯玄演转过身来,说道:“时代不同了,自然就需要我们有更加符合这个时代的人才,朕打算建一所学堂。”

“学堂?就是那些教化官在靖南办的,教番人小孩子读书写字那个?”

“当然不是,朕打算建一所大学堂,教习内容涵盖五花八门,天文、地理、文章、算数都要学,将来帮朕治理国家。”侯玄演打下吕宋时候,就在对王城内的圣托马斯大学十分感兴趣,西方已经开始了,东方也需要几所16世纪就存在大学,不为别的,久违后世子孙吹牛逼方便也行呐。

彭柱泽点了点头,不懂装懂地表示赞同。

侯玄演接下来,指着他说道:“就由你来当校长,怎么样?”

第五百三十七章 标题很重要

大学是个新鲜玩意,在儒风吹了千年的中华大地,大学刚开始出现肯定会有水土不服。

交给其他人来办,明里暗里的会带着一些旧时书院的习气,只有眼前这个土家将军不会。

首先他在土司窝里长大,没有读过四书五经,没有上过书院;

其次他非常忠于自己,有没有其他的交际,不会受到乱七八糟的影响,会严格按照自己的想法办学;

最后,他很狠撑得住场面,是个人都怕他,可以减少很多的麻烦。

彭柱泽稀里糊涂的,就这样从武将转成了文职,弯拐的太大太急,他自己下山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差点跌了一个跟头。

潇潇掩嘴偷笑,俏声道:“彭大哥去当教书先生哩,嘿嘿。”

啪的一声脆响,臀浪荡漾,侯玄演笑骂道:“胸大无脑,你懂什么,这是朕的权谋,可以说是非常厉害。”

非常厉害的侯玄演,发掘了校长之后,才开始着手建校。校址选在繁华甲天下的苏州,派工部选调人手前去建起校舍,预计秋后招生。

姑苏城外,一条碧绿的河流从城中穿过,两岸白墙黑瓦的民舍旁,柳树和杨树交错。

明媚的春光照耀在河水中,粼粼点点,比之待字闺中的二八佳人,也丝毫不差。

苏州作为东都,文武官员皆高一级,尤其以夏允彝的品阶最高。凭借父子两代人的功劳,夏允彝占据开国五国公之一,现在更是兼任朝廷的江南八府巡抚。

陪同他巡视苏州的,是匠师馆的一群人,准备选址建校。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古来苏州多诗词,皆被贺三愁一言蔽之。在这种地方选址建校,本官都觉得有些奢侈。”夏允彝对大学这个东西,并不是很热衷,总觉得是陛下想当然的产物。

苏州匠师馆的长官刘志宏心中不服,但是又不敢直言顶撞,语气中带着点硬气说道:“此事乃是陛下亲自谋划,国公也知道,陛下的眼光向来是高我们一筹的,说不定建成之后又是一桩流传千古的美事呢。”

自从邸报上报道了大学这件事,最激动的莫过于匠师馆的学生和教习,他们很有可能直接进入。

以当今陛下对匠师馆的宠幸程度,甚至很有可能从中拔擢教习,倒时候各地匠师都与有荣焉。

夏允彝也不和他争辩,这件事既然涉及到圣上,就得谨言慎行。

虽然是剿恢义师的元老级人物,夏允彝在这种小事上从不含糊,这些饱学鸿儒熟读史书,大明开国时候的几个功臣,和太祖高皇帝哪个不是同生共死相交莫逆,稍有不慎就是惨遭灭门。

虽说今上对待功臣仁慈宽厚,但是硬刀子没有,软刀子也不少。

当初杨展从汉中一路高奏凯歌,打到了山西大同,眼看就要出关平定满洲了,还不是让陛下一道圣旨叫到金陵赋闲了半年。

北伐战功第一的齐国公李好贤,当得上是陛下第一心腹,与皇帝的情谊不可谓不深厚,北伐成功后过后也有大部分时间留在了金陵。

身为帝王,岂能没有防范之心,作为臣子的,更应该要谨言慎行,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夏允彝带着匠师馆的一群人,继续选址,最终定在苏州十泉街。

此地因为有十口清泉,因此得名,两旁的深宅大院,鳞次栉比。《沧浪十八景图咏》书中记:“相传淳熙年间,江南大旱,里人造井于此,竟得十眼,涓涓然、晶晶然,冬暖夏凉,不溢不竭,于是众人喜而旱魃去。街因泉兴,泉因街名,十泉街之名自此远播矣。”

主要是此地园林众多,可以省下不少的建造费用,这些园林大部分是公有的。

当初满清南下,苏州城陷落的时候,很多豪门死伤惨重,还有许多投敌卖国,被侯玄演清算灭门的。他们的园林就都成了朝廷的公物,十泉街上就是这些建筑最多的地方。

刘志宏十分满意此地的风景,喜滋滋地问道:“既然定下了这条街,不如今夜就上奏天子,也好早日动工。”

“嗯,本官回去之后,就写奏章上报,你们匠师馆做好准备,随时派人前来帮忙修建。这件事八成又要走“投标”的路子,我看其他人很难争得过顾家。”

刘志宏会心一笑,顾家财大气粗,又是皇亲国戚,而且是陛下起兵时候的经济来源。他们只要出手,很少会旁落他家,甚至有传闻称,这次建校在苏州,就是为了顾家。

顾府内,依旧如当年一般豪奢,顾有德手里握着两颗夜明珠,盘的不亦乐乎。

人都说老来何以度光阴,只有围棋与鼓琴。棋为心劳疏对局,琴因臂弱倦调音。

这句话放在顾有德身上可不适用,这厮越老越精壮,鹤发红颜精神矍铄,只有在看着两个儿子的时候,才会露出疲态。

这两个儿子太让他失望了,一个目光短浅,能赚小财守不得大家业;一个吊儿郎当,虚浮浪荡的纨绔子弟。

就老二还有点出息,混到了六部尚书的高官,但是为人太过古板,或者说正气过头了

顾有德一点都不怀疑,只要顾家有什么不赦之罪,率先检举并且惩治顾家的,一定是顾守正。

“唉。”顾有德一声叹息。

顾守业正在盘算着大学建校的事,自己家又可以庄一碧了,心里不禁美滋滋的,而且都显现在脸上。听到自己老子的叹息,不解地问道:“爹,怎么了?”

“还不是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你老子我看到你们就烦。”

顾守宗眼窝深陷,皮肤蜡黄,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样子,听完老爹的话撇着嘴,不以为然地说道:“爹,你又有什么糟心事,那我们兄弟撒气,活该我们没有二哥命好,陛下不给我们官当,只能在家碍您的眼。”

“放屁,就你这样的还想当官,你二哥十四岁中举,你到现在连字都识不全,让你读一本书你能认识一半就不错了,你还做官?”

顾守业一看老三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出面,这爷俩没完,赶紧插嘴道:“老三,你好好听着,爹他也是为我们好。”

顾守宗这才闭嘴,低着头不说话,顾有德见他服软,脸色稍微有些缓和,说道:“我们顾家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只靠老夫和一个菱儿撑着,等我撒手人寰之后,你们谁能撑起这份家业。”

顾守业笑呵呵的,就像是个招财猫,眯着眼笑道:“爹,有陛下在,您怕什么,他还能亏待我们不成。”这些年顾家的钱财越积攒越多,顾守业是个传统的商人,几乎是本能地爱钱,看见钱就心情舒畅。

老三这时候又插嘴道:“就是,没有我们顾家,陛下能打下江山么,不知道您在害怕什么。”

顾有德勃然大怒,将手里的夜明珠直接丢到三儿子身上,疼得他嗷嗷叫唤。

“孽畜,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种话万万不能说出口,就是在脑子里,也不该有这种念头。”顾有德年近七旬,发起怒来还是如同金刚怒目,十分有威势,吓得老三不敢说话。

“你这样,可能会害死我们的。”顾有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次建大学的事,我们就不投标了,若是占到我们的地方,就最低价卖给朝廷。”

顾守业一下子就急了,忙道:“为什么啊爹,这可是一大笔银子的进项。”

“我们要做的是大华的豪门,而不是最大的土财主,没事让你的媳妇多去宫里看看菱儿,带些养身子怀孕的药膳才是正理。”顾有德眼里精光一闪,说道:“到了我们这个地步,钱财不过是工具罢了,你要是把它当做目的,格局就太小了。”

两个儿子一个心痛、一个无所谓,显然是没有把他的金玉良言听进心中,顾有德看着他俩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都滚!”

---------

金陵紫禁城中,柳絮纷飞,花香四溢,当初入住皇宫时候,侯玄演栽植的花花草草已经开花结果。

御花园内殷勤的小宫女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将新鲜的时令瓜果端到湖心亭内。

侯玄演坐在中央,卞赛赛一袭白衣,如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姿容,水润不可方物。怀抱着琵琶,一缕缕高雅轻灵的声音便自指下弦上荡漾而出。

侯玄演随手拿起一个果盘,上面切好的水果块,每一块上都插着一根小竹签,抓起来就能吃。

“咦”感觉到味道怪异,侯玄演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块火龙果。

“这玩意是哪里上贡的?”

在一旁的宫女上前,道:“回陛下,据李公公说,这是靖南上贡的贡果。”

靖南省包括的暹罗就是后世的泰国,这种火龙果是从美洲大陆发现的,经过传教士传到了亚洲。最先出现的肯定是曾经沦为殖民地的南洋等地,看来美洲的那些天赐作物和瓜果,已经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开了。

侯玄演悄然将此事记在心里,准备有空的时候跟臣子说一声,引进到国内来试种一下。

黄樱儿皱了皱鼻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就是图个新奇,吃起来味道并不怎么好吃。”

这一幅吃货嘴脸,将亭内的众人逗得花枝招展,尤其是顾菱儿似乎不顾及形象。

侯玄演刚想帮自己的嘤嘤怪解围,小李子在外面高声道:“陛下,宫外彭柱泽大人求见。”

“哦?让他去暖芳阁,朕随后就到。”

彭柱泽兴冲冲地来到皇宫,因为他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班底,说实话让他做这个校长,彭柱泽不是很愿意。

他还是喜欢军营,哪里才是他最喜欢的地方,自己一个大老粗要当一群读书人的头儿,这让彭柱泽有些无所适从。

但是随即而来的,是周围人的艳羡和好奇的目光,这让彭柱泽稍微有些受用,这个土家汉子虽然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些自卑。

侯玄演摆驾暖芳阁,刚进殿门,就看到彭柱泽紧张兮兮地站在那里默念什么东西。

侯玄演轻笑一声,说道:“你来见朕,不在家做好功课,要在这暖芳阁内突击背诵么?”

“嘿嘿,臣的本事,陛下是知道的,我家的小女儿识字都比臣多。这次的规划也是手下的幕僚们弄得,不过臣也下了心思,一定会为陛下办好这个大学。”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万事开头难,只要步入正轨了,你这个校长就跟墙上贴的门神一样,摆在那挂个名号,现在边境不安稳,朕还是要用你的。”

这句话说到了彭柱泽的心坎里,一听不用一辈子干这个校长,彭柱泽喜形于色,当即单膝跪地,说道:“为陛下战死疆场,是臣毕生所求。”

“把战死改成死战更好,朕可不希望自己的爱将,死在敌酋手里。”

侯玄演翻阅着彭柱泽的建校规划,总的来说中规中矩,这样就足够了。

先建起来,侯玄演还需要花时间慢慢打磨,让这个新式学堂彻底取代旧时学院。

“苏州传来奏章,说是校址已经选好了,在风景如画的十泉街,看来夏允彝这次公事公办,没有其他想法。”

彭柱泽听完不解地问道:“什么其他想法?”

侯玄演脸色一正,凝声道:“你记住,新式的事物兴起,势必遭到旧事物的围剿和口诛笔伐。这时候你这个校长,就要跟在战场上一样,保护你的学校和学生,心要狠手要毒,要和一切捣蛋的人斗争。”

彭柱泽咧着嘴一笑,说道:“陛下放心,他们能有多顽固,比西南千年土司还顽固不成。”

侯玄演看着他的反应,暗道自己没有找错人,思想层面上的博弈,有时候就需要这种头脑简单的人物来抗。但是嘴上依然提醒他道:“这些人论起来,独霸咱们中原的时间,不比土司占据西南短。”

传统的思想和守旧的陈腐规矩,是千年来文化糟粕的沉淀,坚固程度绝非侯玄演一己之力能够扳过来的。

唯有到处兴建大学,彻底开眼看世界,引领人们放弃固有的僵化思维,才有可能解放思潮,迎来民族新的崛起,保持鲜活的生命力。

这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工程,侯玄演才刚刚起步,并不打算一口吃个胖子。

彭柱泽听完之后,收起了自大骄纵,心里凝重了三分,陛下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这个东西委实凶险万分,看来自己真的要认真对待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从严从重处理

朝鲜汉城,李德久的王朝正式建立,为了收拢人心依旧用朝鲜作为国名。

李氏父子派出众多的朝鲜少年,赶往金陵求学,他们穿着有些简单的白色衣服,游荡在金陵的大街小巷。

《华律》每出一点,就会被金陵城中的日本和朝鲜人记录,送回国内照着立法,这也是他们的传统了,当年大明律也是这样。

一家茶楼内,三个头戴圆筒帽,胸前系着黄色流樱的朝鲜人,点了三杯清茶,正在用朝鲜话交谈。

三个人神采飞扬,看得出过得很滋润,显然是沉醉在金陵城的繁华中,他们都是朝鲜新王朝的高官之子,每个人腰中都有点钱。

在金陵,只要你有钱,这里就是天堂。

这时候外面走进俩个子矮小的青年,在旁边的桌上一座,摘了帽子露出头上的半秃发型。

这是日本人的标志发型,几个朝鲜少年顿时脸上显出愤恨的神情,日本和朝鲜的血海深仇,经过两次倭乱变得不可调节。

日本人连续两次杀到朝鲜本土,从东杀到西,差一点就把朝鲜灭了。

日本人刚一坐下,就用蹩脚的汉语叫道:“上茶,要两个。”

旁边的一个年纪最小的朝鲜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模仿着日本人的语气,学了一下。

两个倭人横眉怒视,他们都是日本的权贵之子,来到金陵讲武堂中,是侯玄演当初答应的。

本来还以为是汉人嘲笑他们,这两个日本人捏着鼻子也就忍了,转头一看竟然是朝鲜打扮。

日本人对朝鲜有着不同寻常的鄙视,简直就是从骨子里看不起,因为他们两次都是依靠别人才没有被灭国。在日本看来,朝鲜若不是求救外援,现在已经是他们的一个县了。

现在这几个朝鲜人竟然敢嘲笑他们,日本人表示完全不能容忍,一拍桌子怒道:“你学谁?”

在朝鲜,身份高的人家自小都是要学汉字说汉语的,一个朝鲜人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我学的一只狗,汪汪犬吠,有什么问题么?”

这两个日本人汉语说的不好,但是完全听得明白,其中一个狞笑两声,说道:“没什么问题,就是我在朝鲜太平道杀人的时候,那些被宰的人和你的声音有点像,让我差生了误会。”

旁边的日本人冷笑一声,说道:“朝鲜人长得可真像,景祐二年杀进釜山,我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想想都长得差不多。”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能忍住已经不是少年能够做到的事了,两边大打出手。

日本人虽然少一个,但是天天在讲武堂操练,朝鲜的这几个官二代没事就在秦淮河溜达,战斗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很快,三个朝鲜人被打的鼻青脸肿,逃出了茶楼。

其中一个跳着脚骂道:“贼倭奴,别让我们见到你,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那声音中气十足,近乎于吼,要是没见识过这场大战的人们,还以为他们占了多大便宜痛殴了日本人呢。

两个日本人打赢了自然不肯吃这种嘴上的亏,马上追打出来,骂人的朝鲜人脚下一个不小心,跌落到旁边的河中。

这个人刚刚进行了打架这么剧烈的活动,再加上大口喘着气,惊悸之下呛水,眼看是扑腾的水花越来越小了。

旁边围观的汉人到底心善,几个大汉跃入水中,将人救了上来。

本来这么短的时间的应该没事,但是他呛得太急了,捞上来之后面色发黄,嘴唇煞白,眼看是不活了。

剩下的两个跟朝鲜人哭天抢地,呛死这个的父亲是他们中官职最大的,这下可如何交待。

两个日本人也一脸蒙蔽,打架还有这样的

不一会,闻讯赶来的衙役控制了场面,将两伙人统统带到了衙门。

因为这次斗殴的双方,都不是华朝百姓,而且还带打出了人命,很快就作为一件奇闻在金陵传开了。

日本和朝鲜在金陵常驻的官员,也都找到刑部,陈述自己冤屈,希望可以为本国的青年做主。

刑部一律回复:明日庭审,依法办事。

这件事甚至传到了侯玄演的耳朵中,无孔不入的潜象营曾经是他北伐的最利武器,现在也是他的耳目喉舌。

侯玄演从科举中举,等待培训上任为官的进士群中,选了二十人让他们前去听审。

金陵讲武堂也派出了很多学生前去,毕竟这两个倭人是他们的学生的一员。

还有正在修律的刑部文书官吏,也得派人前去,再加上慕名而来的围观群众,这一天刑部大堂人满为患。

底下听审的讲武堂学员,大多心向倭人,一来是他们曾在几次战争和倭人并肩作战,二来这两个也算是讲武堂的人。

因为这个案子造成的轰动足够大,刑部主审的乃是右侍郎钱彦林,钱彦林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夏完淳的岳父。钱家是嘉善的名门望族,几代人都是声望颇高的官绅,钱彦林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十分干练,一身官服贴身,大红色的官袍颇具威仪。

“升堂,带人犯!”

惊堂木一拍,四个异族青年被押到堂上,这一天他们没有受什么苦,也没有被审讯,但是看上去还是颓废很多。

“堂下四人,将当天的事各自说出,原告先来。”

两个朝鲜青年不敢扯谎,将当天的事一五一十地陈述一遍,因为都会说汉语,所以日本人也听得清楚明白。

等到他们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说辞,钱彦林又让当天目睹的百姓上堂,茶楼老板和救人的汉子,也都从各自视角诠释了一遍。

钱彦林见没有什么出入,满意地点了点头,仔细看就能发现钱侍郎眼中密布血丝,这一夜他仔细翻阅了新华律,胸中早有定计。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钱彦林当堂宣布:

“经本官审问,双方供认,尔等系闹市斗殴,人数满五人,按律三人以上即为群殴,应各处罚金三两,刑拘牢内半月。据《华律》新规,凡不是华朝百姓,而在华朝犯案者,一律从严处置。

故本官判定,双方各交罚金五两,刑拘一月整。

至于死者金声昊,乃是脱战之后跌落水中,与倭人无关。故不予追究,按落水溺毙判处。”

两旁的捕快衙役,将四人重新投入大牢,围观的百姓恋恋不舍地退去,这一回他们的民族归属感在此爆棚,包括其中一些华朝其他民族的百姓,他们都意识到了自己身为华人的好处。不像有的国家对待外国人十分友好,对待本国的百姓却高高在上,这样永远也别想成为真正的强国。

强国,哪有不护着自家百姓的,现在的华律十分重视这一块。

百姓们散去之后,这件事的热度都没有消散,说起这件事来都带着淡淡的自豪。

朝鲜官员脸色铁青,他们死了一个高官之子,竟然按照溺毙论处这个少年的身份,要是死在朝鲜,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华朝的外国人越来越多,新的律法里再也没有以往中原王朝的宽待,而是更加严苛。

朝鲜官员不敢对华朝心生怨恨,却对日本人更加怀恨在心。



第五百三十九章 狂热粉丝,为偶像炼丹

前朝大明时候,六部以吏、户、礼、兵、刑、工排序,吏部为六部之首。

大华基本上延续了这一套,只是近年来工程浩繁,屡动土木,让工部的地位隐隐上升。

当年江南陷落,唯有苏州是一片汉土,许多有志之士纷纷到达苏州,给侯玄演提供了充足的人才储备。工部尚书王夫之,就是当年和黄宗羲一起逃亡至苏州,到现在高居工部之首。

夏汝弼是王夫之当年的好友,曾经一同在湖广乡试中举,后来一起抗清。

只不过夏汝弼无心仕途,北伐成功后没有入朝为官,而是选择带着琴童游历四方。

夏汝弼的马车到了金陵,直奔王夫之的府上,只一张贴子递进去,片刻功夫,角门儿就开了,搬开了门槛,直接让他的马车驶了进去。

车进了尚书府,夏汝弼轻车熟路,不用下人指引直奔书房。

果然王夫之在书房内等候,见到他之后搁下笔,笑道:“这不是莲冠道长么,正是稀客啊,怎么想起旧友来了。”

夏汝弼自号莲冠道人,就南岳及九疑山泉石间,弹琴吟啸以终日,如同游方道人一般。

夏汝弼抚须自得地笑道:“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王船山以为当今陛下是何许人也?”

王夫之脸色一紧,背后讨论人君帝主,本身就是不合规矩的事。自己这个老友放浪惯了,根本不理会官场这一套,自己若是回答了他,将来传出去徒增麻烦。可若是不回复,又显得不够洒脱,在老友面前就落了一等。

这个老道,怎地如此不懂事王夫之有些恼怒,但是面上却丝毫不显。

终究还是好胜心强一些的王夫之,略微一思忖故作洒脱地说道:“今上雄才伟略,文治武功,驱除鞑虏,再造汉统,实乃千古一帝。”

夏汝弼一拍手掌,笑道:“到底是多年的朋友,你和我的想法如出一辙,陛下虽然如此英武,却有一事不尽如人意。”

王夫之心惊胆战,生怕自己这个老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便沉着脸不说话。

夏汝弼只当他沉思不得,笑道:“陛下出身嘉定侯氏,先皇烈帝率众而起,家族无不响应,以至于人丁凋零,至今皇室只有一个陛下,一个太子,一个皇叔而已。若不开枝散叶,百年之后皇室式微,该当如何?”

王夫之没有想到他说的是这件事,心中的大石头落地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好奇心,颔首道:“兄长所言不差,然则有何主意进于陛下?”

夏汝弼哈哈一笑,说道:“本道在南岳山中,和一种道友采天地之精华,集日月之灵气,炼制的九转起阳丹,一旦敬献吾皇,何愁皇嗣不兴!”

王夫之一拍桌子,顾不得多年友谊,斥责道:“夏莲观想让我重演红丸案么?!”

夏汝弼怔了一下,说道:“何出此言,我这丹药并非寻常道士炼丹的旧法,乃是用山獭骨、虎豹鞭、腽肭脐研磨而成,说是灵丹实乃中药,跟红丸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献药只为陛下能够广撒雨露,多生皇嗣,一不为求官,二不为发财,何来红丸案之说?”

山獭一种**极强的的动物,骨粉有壮阳功能。宋人范成大在桂海虞衡志》中言:“獭性淫毒,山中有此物,凡牝兽悉避去。獭无偶,抱木而枯。”

腽肭脐又称海狗肾,是雄性海狗或海豹的生殖器和**,往往在春季海上冰开时,捕捉海豹或海狗,取其生殖器,阴干入药。

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就是大象都不一定能受得了,王夫之博学多知,听完之后冷汗直流,自己这个旧友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偏激。

他崇拜当今天子,感谢他恢复汉统,简直当成了神明一般。没想到不愿做官的他,竟然想到这个主意来报效天子

“兄长,我为六部尚书,岂能敬献此等东西于陛下你这,唉你当船山是宦官弄臣不成。”王夫之以能言善辩著称,也被自己的这个好友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汝弼兴致勃勃而来,败兴而归,本来被误会就憋了一肚子气,闻言拂袖冷哼一声,丝毫不给这个工部尚书面子,气咻咻地就走了。

王夫之望着桌案上的药盒,苦笑一声刚想丢掉,但是随即想到夏汝弼的话:陛下百年之后,皇室式微,该当如何?

“皇室式微,该当如何”

王夫之反覆咀嚼这句话,越想越觉得心惊,就一个太子陛下正值青壮,在万军从中厮杀了四年,难道是有什么难言病根,或者那方面不太行?

尚书府的书房内,王夫之走来走去,一直到日暮时分。

有小书童前来,高声叫道:“老爷,夫人让您去吃饭。”

王夫之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一天,眼中精光一闪,下定了决心。

“主辱臣死,主忧臣辱,为了陛下,我王船山以身试药又当如何!”

颤巍巍地手,从药盒中取出一粒,就水吞服。

当天夜里,尚书府内的卧房内,一晚上都没消停

第二天,王夫人红光满面,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不少,丫鬟婆子们凑成堆的奉承,王夫人一双眼睛却只盯着自家老爷看,说不尽的爱慕和柔情。

王夫之却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他在静心观测自己的身体

嗯,今天没事;

两天了,没事;

十天之后,暖芳阁内,侯玄演召集群臣,商议定海盛典的事宜。

无非是高搭彩棚,万国来贺,与民同乐,这些事金陵城已经有了经验。

侯玄演简单叮嘱了几句,顾炎武起身讲述了一遍礼部的安排,几个朝中大佬纷纷点头。

“江浙一带的四营老兵,多有当年北伐伤残军士,这次可以选出一些登台,以慰将士之心。”

“不错,礼部这次是花了心思的,深合朕心!”侯玄演也很满意,转头说道:“工部这次也要用点心思,毕竟这次庆典是为了平定海域而生,可以适当的增加一些海上风趣。也让金陵百姓见识一下海上的文化,鼓励大家往靖南和南海诸岛游玩经商。”

话说完,王夫之竟然没有回应

暖芳阁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头看去,侯玄演稍微有些恼怒,轻咳一声。

王夫之猛地眼皮一跳,看到大家都望着自己,不明所以的他还以为消息泄露了,把牙一咬,起身道:“陛下,臣有事启奏,一片公道自在人心,身正不怕影子斜,臣有东西要敬献陛下。”

数脸懵逼

侯玄演和其他几个尚书和大学士一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五百四十章 没人拍马屁?朕自己来

天狩元年四月,江南芳草纷飞,春色撩人,春意浓到让人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金陵城内喜气洋洋,又是一年盛典不断,国力强盛之后百姓富足了,就想找点事做做,这次的盛典举行的恰到好处。

朝廷需要花钱,工厂需要订单,百姓需要娱乐

侯玄演站在紫禁城的奉天门,带着群臣往下看,盛典还没开始已经十分热闹了。

各路戏剧名角,名伶花魁,行首歌姬,从各地奔赴金陵,这是他们扬名立万的好地方。

侯玄演腰胯虚浮,有些酸痛,得益于王夫之敬献的药物,让他这些天化身人行自走炮,操劳过度着实累的不轻。

王夫之却有些羞惭,这些天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目光有些怪怪的,王尚书不停地暗示自己,我是为了皇室开枝散叶,一片公道自在人心

在他旁边,工部的官员们红光满面,这些年金陵城在他们手中,彻底变了模样。到处都是高台建筑,威武雄壮,十分符合东方古典的审美。

侯玄演频频点头,跟礼部的顾炎武相谈甚欢,马上盛典就要开始,各国的王室成员也都来到金陵或者在路上。

现在各国的王室来华,都喜欢租一艘华人的客船,一来速度快、舒适豪华,二来十分安全。

日渐活跃的华朝商人们,慢慢地让整个海域都变得热闹起来,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底下百姓中一阵骚动,抬头看去竟然是自己的皇帝。

百姓们欢声雷动,齐呼万岁,尤其以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最为狂热。

侯玄演微笑着和百姓示意,旁边站着的锦衣卫指挥使陈常之上前,附耳说道:“陛下,那个人就是献药的夏汝弼。”

“哦?”侯玄演眼光一亮,说道:“把药送到医学馆,让他们研究一番,改良一下,确认安全,然后多多生产。海狗这东西长在极北之地,出了辽东再往北,有大片的土地,疆域之大不下于我们整个大华,是中原王朝固有的领土。多组织一下探险抓海狗小队,提高赏金,加强和当地土著的联系,帮助他们早日融入到我们华朝的大家庭中来。”

陈常之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抱拳领命,转身吩咐一声,已经有手下前去办理此事。

百姓们的呼声还未停止,别说是侯玄演,就连他身边的大臣都感到与有荣焉。自古以来受到百姓这般追捧的皇帝,几乎没有。

侯玄演一是因为驱除鞑虏,战功赫赫,本身的经历就十分具有传奇色彩。更重要的是,他带着百姓致富,大华朝在独霸海域开放海商之后,赚的钱几乎没有用来挥霍,没有跟西班牙一样花在帝王奢侈的生活上,而是让利于民。

通过各种方式,让百姓赚走朝廷的钱,更妙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百姓们的收入提高又带着税收增加,朝廷也没有吃亏。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能让百姓过得好,就会收到百姓的拥戴。

累了一个上午的侯玄演,带着两个大学士来到文渊阁,正当壮年的他,精神奕奕,一路行来,也未生疲惫之感。呷了口茶,侯玄演淡淡问道:“春季是草原的游牧民族最弱的时候,准噶尔的战事也陷入了胶着,靖南等地的大量的粮食也都运抵金陵,关于准噶尔运粮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粮食的事是陈明遇心头的一件大事,听到皇帝主动问询稍感诧异,沉思一会说道:“陛下,南洋的粮食确实解了燃眉之急,往准噶尔运粮的道路,也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侯玄演吓得赶紧放下茶杯,追问道:“这么快?”

马士英见皇帝如此上心,赶紧抢过话头说道:“回陛下,我们将修路的工程分为几千个路段,当地经过的州县自行招标,负责其治内的路段,多地一起施工,故有如此进度。”

侯玄演心中大为满意,赞道:“做事就是要这样,多动动脑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用脑子,总能想出办法来。这件事你们两个都辛苦了,各赐莽袍玉带一身。”

马士英眼角含笑,低头谢恩。蟒袍是一种皇帝的赐服,穿蟒袍要戴玉带。蟒袍与皇帝所穿的龙衮服相似,本不在官服之列,而是明朝内使监宦官、重臣蒙恩特赏的赐服。获得这类赐服被认为是极大的荣宠。大华延续了这一传统,所以这两位大学士饶是为百官之首,获赐莽服也非常开心。

西北修路,本来就是一件十分艰苦的工事,好在现在国家百废待兴,北方天灾不断,百姓能够有些活干,也算是以工代赈。让百姓通过修路换口饭吃,远比让他们坐着等待救济来得好,对朝廷和大部分百姓都是这样。

将来这些道路还有很大的用处,因为漠北再往北就是后世的西伯利亚,这些地方天寒地冻,只能打一打几百人的小规模战斗。

和沙俄之间的一战,迟早会来,估计是在准噶尔或者越过准噶尔而打,到时候这些道路就是补给线,十分重要。

而且只有修好了道路,加强内地和大漠的联系,靖北才能真正的融入华朝来。民族融合不是靠满清的剃头易服,也不是靠万里长城,而是要靠切实地便利交通。

只要修好了路,让草原上的人和长城以南的汉人互通有无,共同受靖北管辖,遵守同样的华律》,说汉话、识汉字、学习汉人历史,将来想要把漠北分割出去都难。

侯玄演想到这里不无得意,看到两个大学士都沉浸在喜悦中,完全没有恭维自己的意思。心中痒痒的侯玄演没抓没落的,只好自己出马,轻笑道:“秦皇汉武前朝大明太祖,都以北伐草原,豪取胜利,屠杀鞑虏而流传百世。但是朕的手里,却有近二十万蒙古人,为朕披坚执锐,攻伐厮杀,千古以来谁有这等功业呵呵呵呵。”

马士英赶紧正色道:“此等功劳,非但前无古人,恐怕将来几千年的人也望尘莫及。”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天之娇女

文渊阁内其乐融融,侯玄演和;两个大学士在一派祥和的气氛中,相谈甚欢。

这时候外面一个小太监,进来之后叫道:“陛下,齐国公在外求见。”

侯玄演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挂着和煦春风般的笑意,说道:“让老李进来,很久不见他了,不知道在家里做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侯玄演一听就知道是李好贤来了,笑道:“老李还是这个脾气,人没到脚步声先来了,走路都这么嚣张。”

文渊阁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好贤魁梧的身躯进到殿内,拿眼一扫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侯玄演。

“陛下!你可得给臣做主啊。”

侯玄演见他一脸悲愤,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禁好奇起来:“朕就纳闷了,这天下除了朕还有人能把你李好贤弄成这副样子?反了他了,你且说谁惹你了,朕给你撑腰。”

四年北伐李好贤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战将,陷阵冲锋、破敌斩将、指挥着火字营南征北战,个人勇武未逢敌手,连个旗鼓相当的都没有。

就是这样的将军,因为在河间一败,差点葬送全军,天下太平之后,沉迷苏州小调,金陵评弹,天天看戏听曲,十分风雅。

要是有谁欺负自己的这个心腹,侯玄演还真得为他出头。

“唉!”李好贤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语气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说道:“还不是您的义女,李思琪那个混丫头。”

侯玄演一听,脸色当即黑了起来,这个老封建又要来阻碍自己的妇女解放运动,简直是愚顽不灵。同样是流的李家血脉,李思琪怎么就这么懂事,知道替自己这个干爹做个表率呢。

侯玄演眼皮一抹,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问道:“又怎么了?”

“她她跟着匠师馆那些王八蛋,偷偷摸摸地出海去西洋了!”

噗~~侯玄演差点被呛死,擦了擦嘴问道:“你说什么?”

“陛下,匠师馆那些贼人,不经过父母同意,擅自拐带别人女儿出海,简直是形同人贩。陛下在大名府曾经颁布严惩人贩的诏书,我看金陵匠师馆这些人,足够砍头了。我那可怜的女儿,跟着她娘受了多少苦”说道情浓处,李好贤偌大一条汉子,眼睛红红的,十分可怜。

侯玄演站起身来,说道:“这还了得?马上派船去接回思琪,然后去匠师馆把王照给朕押来!”

拍着李好贤的肩膀,侯玄演安慰道:“放心吧,朕一定把女儿给你找回来。”

李好贤人缘极好,他的军功和不馋和朝政,让他和谁都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房内的人都一齐安慰起他来。

不一会金陵匠师馆的王照被几个侍卫押着来到文渊阁,一看房内全是朝中大佬,慌忙跪倒。

李好贤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顾念华律,他早就率领家丁打进匠师馆了。

“王照!李思琪是齐国公的女儿,你们匠师馆好大的胆子,就这么不把堂堂国公放在眼里么?”

王照见龙颜大怒,吓得魂不附体,他平日里沉默寡言,根本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这下一激动更是口不择言:“陛下,冤枉啊,臣不敢,臣哪里哪能蔑视国公呢。”

“那朕问你,秦国公主在你们匠师馆,随船一起去了西洋,这件事你这个馆长不知道?”侯玄演也是动了三分火气,这件事竟然不跟李好贤知会一声,将心比心要是小桃子侯婉殊一个人去茫茫大海漂泊这么久,自己杀人的心都有了。

王照脸上汗水直流,情急之下竟然不结巴了,流利地说道:“陛下,这件事臣也是刚刚得知,还是从齐国公那里知道的,臣属实冤枉呐。匠师馆前去西洋的船只,是随前往英吉利番国的使团一起走的,臣多次清点人数,并无差错。至于秦国公主,先前以考察为由,带着几个学生前离京了,她的身份尊贵,我们匠师馆一向是不敢管理的。”

侯玄演转头问道:“老李,他说的属实么?”

李好贤吃了苍蝇一般,撇着头点了几下,侯玄演全明白了。

原来是李思琪偷偷上船,她在匠师馆那群呆呆的木讷内秀的学生中,俨然仙子一般的存在,还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谁敢出卖她。

如此一来,这个王照倒真的挺冤枉的,想到这里侯玄演为了打消李好贤的怒气,免得他日后寻匠师馆的麻烦,板着脸骂道:“你们这群人诞为匠师馆的主事,放任学生偷偷上船远渡,失职失察!扣除金陵匠师馆内所有官吏一年俸禄,滚蛋吧!”

王照如蒙大赦,这里的气氛可太吓人了,比正常人高出一头的齐国公,站在那里跟座山一样,还杀气腾腾的。一向厚待匠师的陛下,也黑着脸龙颜大怒。

至于扣除俸禄他并不担心,匠师馆的补贴极多,这里面的官吏都不缺钱。

王照灰溜溜地落荒而逃,李好贤脸色更苦,侯玄演只得安慰道:“朕已经派人前去拦截,走,朕陪你喝酒”

----

阴沉沉的海面上,二十多艘大船破浪前行,这片区域有许多小岛,水手们担心附近暗礁太多,不得不格外小心。

船头的风又急又大,船员们正在专注地驾驶着,经过贯通欧亚大陆的海洋远航的锤炼,这些水手对这样的风浪毫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水下的暗礁。

李思琪站在船头,丝毫不畏惧这些海风吹着她娇嫩的皮肤,扶栏四顾,心里充满了欢喜。

她是整个金陵命最好的女人,却不稀罕别人羡煞的生活,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王侯小姐生活,投入到更新奇更广阔的天地中,才让她由衷的快乐。

“大师姐,你说我们回去之后,会不会被砍头啊?”匠师馆的小师弟们个个面带愁容,他们可没有这么显赫的家世,可以让他们恣意妄为。

“有师姐在,你们怕什么?”李思琪丝毫不在意,自己那两个爹,不管外界传的多么神勇无敌,只要使出撒娇神功,没有一个不是笑眯眯的予取予求。

“师姐,放着公主不做,你怎么这么喜欢往外跑啊?”

李思琪飒然一笑,抿了下被吹乱的青丝,英姿勃发十分帅气,说道:“没什么,就是喜欢喽。”

身后的船上,汉密尔顿看着前面的这一幕,惊为天人。

这位小姐身上有着无穷的魅力,她站在船头,就像是一颗会发光的明珠。

这一年是天狩元年,西历1652年,两个暂时失去女儿的爹,在御花园相对饮苦酒。

而对于李思琪来说,她的欧陆传奇才刚刚开始。

第五百四十二章 老约翰茶楼

爪哇群岛,有一万八千一百零八个岛,是实至名归的万岛之国,被华朝占领之后,彻底成了各家商户的乐园。

当地的土著被卖到日本和朝鲜,这过程中存在着诸多的黑暗,当地的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倭兵和朝鲜兵在极北的凛寒之地,为华朝开疆扩土,和罗刹鬼厮杀的不亦乐乎。

日本的关口基本上全部开放,华人在日本经商和在国内没有区别,贩奴这件事是皇帝亲口答应日本国主的,官员们纵使看不惯也不好插手。

再者说这些土著当初被挑动起来,几乎是全部出动上街杀人,根本没有几个心存良善之心的。所以当地的华人也不会对邻居们抱有什么好感,毕竟荷兰人给他们土著洗脑就是为了造成华夷对立。

当地官员的奏章上,一再表明此地的地广人稀,侯玄演也引起很大的重视。

一百年后,一群英国人跑到美洲,建立了一个白人的国家,最终取代了日不落帝国的世界霸权。侯玄演可不希望这种事在华朝上演,必须加强南洋诸国和本土的联系。好在南洋和华朝相隔不远,将来海运越来越发达,彼此间连成一体是很有可能的。

华朝攻占爪哇群岛的消息传到欧陆,引起了英国人的举国狂欢,现在英荷之战正是胶着的时候,而且荷兰人还占了上风。

爪哇岛上的东印度公司,是荷兰人财政版图中至关重要的一块,历史上他们守着此地一直到了二战结束1945年。

现在荷兰人失去了东印度群岛,就是失去了整个远东。当然其他欧洲国家也失去了所有的东方殖民地,整个海域内,连一个供他们停靠的港口都没有了。

想要和东亚的国家做生意,很简单交上关税就可以了。

越来越多的税收,堆积的国库满满当当,如今的大华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有钱。

有钱的皇帝侯玄演,正在暖芳阁批阅奏章。

什么叫日理万机?

现在的侯玄演的日常,就叫日理万机。

上到九天揽月,下到五海捉鳖,现在的侯玄演就是从北冰洋抓海狗、到南洋岛上种橡胶,都是他操心的范围。

这么大的土地上,每天不知道发生多少事,当地官员都觉得自己的事大到天上去了,要知会天子知道。可是天子也是人,脑袋就那么大,又能考虑多少东西

侯玄演撑了个懒腰,深呼吸吐了一口浊气,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李子垂手站在一旁,轻声道:“回陛下,该用午膳了。”

侯玄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望着暖芳阁外的有些阴沉的天,心中不无忧伤。

曾经朕的日常里没有常、操劳中不带劳,每天像只泰迪一样活在深宫中,现在想想真是美好啊。哪像现在,累的跟孙子一样,这个皇帝当的没点滋味

侯玄演也知道这都是暂时的,只要这些新开辟的疆土走上正轨,自己又可以放飞自我了。但是一想到那些琐事,还是让他头大,想要开辟一个新兴的王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宫中的厨子做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虽然色香味俱全,但是天天是一个味道,根本不敢变革创新,万一惹的皇帝不高兴了怎么办。

侯玄演望着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撇了筷子说道:“带到文渊阁,赐给大学士和阁内官员吃了吧,咱们出去走走。”

皇帝出宫,本来是不合礼制的事,但是宫中大小太监感念侯玄演的恩德,允许他们轮番回乡,太监宫女有了假期是闻所未闻的事,也让这些人感受到了来自圣上的尊重。

士为知己者死,一国之君竟然会为他们考虑,一点小事就把这些人感动的一塌糊涂。这就是上位者的好处,很多时候一个身份比你高的人,还能对人温和宽厚,就会得到大家的真心尊重推崇。路边的乞丐天天对你笑,尊重你,你反倒觉得他想要你施舍点钱

侯玄演在宫中为所欲为不说,也经常可以上金陵大街上溜达溜达,所有宫人都愿意为他打掩护。

金陵城中,一如既往的繁华,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商铺摊贩,叫卖喧嚣,热闹的很。大街上往来的面孔,经常出现几个长相怪异的番人,金陵百姓也已经见怪不怪。

作为大华的都城,此地已然成为世界的中心,经常可以看到唱着汉服儒装的洋人,在街上逛来逛去,买卖物品。

这个时期的欧陆,对于亚洲的商品的需求,是一个无底洞。这也造成了欧洲商人拼了命的想要来华,毕竟这里是货物最全的地方,甚至路两边都有了西洋风格的餐馆,招待这些远在异乡的洋人。

如果你走进去一看,就不得佩服华人的商业目光,这些餐馆酒店大部分都是华人开办的,里面雇佣了洋人做吃食而已。

侯玄演背后插着一把骨扇,迈着八字步走路带风,身后两个白面小厮,一副公子哥模样。

乳白色石榴裙、同色绣花抹腰、胸前蒙着乳白色薄纱,扭着圆润柔软小蛮腰的洋妞在门口揽客。

侯玄演稍微有些茫然,抬头一看店名差点笑出声,板板正正的楷书写着:老约翰茶点楼

店内倒是满满的人,不光有洋人,汉人也有不少,大都是来尝个鲜。

小李子见陛下往殿中张望,忙道:“公子,要在这里用膳么?”

“进去瞧瞧。”

侯玄演说完迈步往里走,找了一个空座坐下,马上有殷勤的洋妞上前,用一口地道的凤阳腔问道:“客官,吃点什么?”

这妞突出一个字,“大”!

一头金发柔美,面上覆了轻纱,只露出一对深蓝色的眸子,薄纱下的瑶鼻樱唇隐隐若现的更增丽色。

这个酒娘穿着对襟窄袖罗衫,外罩素白玉色的比甲,下边竟是一条淡青色瘦长裤,把那动人身材衬托的丰腴柔婉,瘦长裤下修长饱满的大腿曲线显得极为夸张,略一走动间臀部轻轻摆动,竟是一股妖娆,直扎进人的心脾里。

侯玄演深吸一口,还是一个字,骚。

尤其是那丰挺的酥胸下,纤细的腰身和圆月美臀,怪不得这家店生意这么好

侯玄演刚想点菜,就听到一阵激烈的吵闹声,一群人聚在酒楼的一角,激烈地争吵。

丁玲哐当的响声,瞬间吸引了侯玄演的注意,撇下洋妞不管站起身来说道:“有什么热闹,快去瞧一瞧。”

小李子和秦禾相视苦笑,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这个爱看热闹的毛病,似乎已经改不掉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空谈泯人性,腐儒害国家

街上一群人,老少都有,只一眼就看出他们的阶层,都是一些读书人居多。

这年头真正有才华的读书人,还是有不少人追捧的,随便写几本书就有大把的银子,毕竟印刷技术提高了,很多地方报纸也在寻找这种人写文章。

一群人分成旗帜鲜明的两拨,双方拿着邸报互相指责,甚至有些不冷静的已经动上了手。

很快,效率极高的金陵府衙差役就赶到了,先是厉声呵斥拉开两伙人,然后当街询问滋事缘由,要判定谁是挑衅的一方。

侯玄演混迹在人群中,里面夹杂了许多侍卫,尤其是他的身边,全是顶尖的侍卫假扮的百姓。不动声色地用上巧劲,护得侯玄演身边可以安稳站着,没人推搡的到。

站在vip级别的看热闹专区,侯玄演饶有兴致的瞧着这一幕,其中一个年轻人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喊道:“陛下开启民智,教尔等读书认字,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指摘朝政,大逆不道的。”

“陈子峰,你少血口喷人!我们也是一片公心,马上就去集体上书,胜过你一个无能小人,只知道背后插刀。”

被叫做陈子峰的年轻人十分激动,为了证明自己,眼看就要撸起袖子干架,两边的执法公人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无视,勃然大怒,一人一脚踹在屁股上,拔出刀唬道:“大胆!公人面前尚敢如此嚣张,全部给我带回衙门。”

侯玄演暗赞一句,这几个差人不错,执法者就应该有自己的威严,不能因为害怕路人喊几句“差人打人啦!”就不敢执法了。

为首的捕快指挥着手下,刚想把这群书生带回衙门,侯玄演低声道:“把他们带到酒楼单间。”

秦禾点头上前,搂住捕快,后者刚想发怒反击,秦禾掏出腰牌在捕快面前一闪。

“大大大人,您怎么在这是不是?”

秦禾沉声道:“不该问的别问,将这些人带到老约翰酒楼来。”

驱散了围观群众,几个火气未消的年轻人,被带到酒楼,都感到一丝诧异。难道现在差人抓人,还要先请一顿不成?

知道他们到了一个单间,看到坐在里面那个人。

侯玄演久居上位,不掩饰的时候,自然有上位者的威势。

秦禾看着一脸茫然的众人,说道:“此乃当今圣上,还不行礼。”

几个人不知怎的,全都相信了,而且纷纷跪拜。

侯玄演说道:“平身吧,朕巡游至此,听到有人要上书,不知道所为何事?干脆朕就把你们叫来,也省得你们麻烦。”

说打这里,那个怒喝要上书的年轻人,稍微有些胆怯,说话时可以凭借一腔热血,真见了皇帝,谁不是诚惶诚恐的。毕竟中华大地经过两千年的熏陶,君父天子的观念深入人心。

那个名叫陈子峰的年轻人,一看就是皇帝的死忠,现在金陵城中到处都是侯玄演的狂热拥趸,马上出来义正辞严地斥责道:“陛下,这群人妄议朝政,搬弄是非!”

“具体所为何物?”

“他们竟然质疑南洋政令,说什么贩卖人口,有违天和,不是仁君所为。”

话说到这里,先前的年轻人们反倒不怕了,一副真是如此的模样。

侯玄演眉头一皱,心里暗骂一声倒霉,早知道是这事就不装逼了。

当初急着解决粮食问题,答应了德川家光,让他出兵西伯利亚,自己卖人给日本人耕地。

从长远来看,这件事百利而无一害,南洋那些土著不搬走,也很难归心,将来早完都是隐患。而日本有了这些人,经济一发展,日本市场也变大了,原材料也变多了,对华朝商人来说,又是一件利好的事。

从短期看,更重要的是自己也有了武装,深入到寒冷的西伯利亚,去和毛子探险队周旋。那地方冰天雪地的,真让自己训练有素的精兵前去,侯玄演还有点舍不得

这件事有这么多好处,偏偏就是在道义上有些站不住脚,如今被人一问

好在侯玄演可不是那种怕理亏的人,人生了一张嘴,理还不是张嘴就能来?

“陛下英明神武,草民等人无不心悦诚服,也感激陛下驱除鞑虏,恢复汉统,但是此事确实有些不仁了。”

侯玄演一拍桌子,怒道:“书生之见!你在这里指点江山的时候,可曾经见过吕宋岛上汉民的惨状?福建百人拦驾喊冤,盍城无不落泪,偏偏到了你这里那些杀人凶手就成了无辜的平民。汉时匈奴犯边,霍去病杀到大漠,是不是逐一审问,确定没有进犯过汉人的才杀?蒙古养成气势,杀到中原,心怀仁恕的百姓就不用死了?

国家大事,岂能妇人之仁,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是我等汉民祖先的训话,到了你们这里就是不仁不义的表现。满清南下,你们的仁义,守住了几座城,护佑了几方百姓?”

一番话说完,房内雅雀无声,尤其是最后一句,实在太有杀伤力了。满清南下才刚刚过去,酿成的灾祸大家还没有忘记,中原大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横空出世的天狩帝侯玄演,所作所为确实不够“仁”,但是功劳却无人可以否定。即使是最恨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侯玄演的铁血杀伐,北伐很难成功。

陈子峰大感痛快,恨不得当场跟侯玄演表达一番自己的崇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手舞足蹈地站在一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疯了

侯玄演骂完之后,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脸色一缓说道:“朕知道你们曾熟读四书五经,但是一个民族不能只靠宽容和善待去处理和邻居的关系,华人本尚武,腐儒害国家。你们是华朝的年轻人,是华朝的未来,要学会开眼看世界,而不是一味地沉溺在腐儒的谬论中,天真地看待世道。”

一群人跪伏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等他们起来的时候,侯玄演等人已经人去房空。

第五百四十四章 日本

一个碧玉的湖泊,点缀在准噶尔盆地上,如同黄色的沙漠中一块宝石。

在湖水两侧,巴图尔珲的大军驻扎在这里,足足有二十万人。

准噶尔汗国在他的统治下,从松散的联盟逐渐变成了一个汗国,巴图尔珲也从首领变成了大汗,他代表了卫拉特联盟所有贵族的利益。

若是华朝跟以前的中原王朝一样,只求边塞安宁,那么倒向华朝纳贡称臣都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华朝不但要名分,还要土地和子民,这就是青藏高原上的贵族们无法忍受的了。

对他们来说,南北的两个邻居,沙俄和华朝同样的可怕,同样的贪婪。

夹在中间的准噶尔汗国不可谓不强大,无奈邻居太不讲理了,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

“让沙俄的使者来见我吧。”

说完这句话,坐在大帐内的巴图尔珲仿佛老了十岁,满腔壮志和豪情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华军无孔不入的突袭和杀戮,让他的子民还有手下,不再信任自己的大汗。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更是让准噶尔人提心吊胆,一个日趋成型的工业体系下,每天都有无数发炮弹被生产出来,运抵准噶尔。

巴图尔珲自己知道,他已经无力抵挡这种无耻的打法了,华人的军队主力缩在哈密和乌梁海两个据点,每天派出几十股骑兵到处烧杀,杀完就回去,这本来是游牧民族的看家本领,被这群人学了个通透。

草原上的春天本来就是缺粮食少牧草的,被他们这样打了整整一个春天,准噶尔汗国已经弹尽粮绝了。

沙俄使者个子很高,迈着重步走向大帐,脸色不善。他带着沙皇的结盟任务而来,却被巴图尔浑放在军营中晾了两个月,任谁也开心不起来。

这两个月的时间,准噶尔的现状他亲眼目睹,华军的凶残和富裕也让他瞠目结舌,本来他们哥萨克人已经够狠了,但是眼前这些敌人,显然比自己还狠。

怪不得在东边的乌梁海,会有两万多颗头颅被系在自己的长枪上,插满了草原。

格里加诺夫来自沙俄的东部一个土豪之家--斯特罗加诺夫家族,这个家族最为人记忆深刻的,就是他们曾经靠一千多人征服了整个西伯利亚。

1579年斯特罗加诺夫招募了一支以叶尔马克·齐莫菲叶维奇·奥莱宁为首领的哥萨克队伍。1581年9月,叶尔马克率领这支队伍溯丘索沃耶河而上,出征西伯利亚汗国。

次年抵达托博尔河地区,遇到蒙古人的顽强抵抗。1582年10月,叶尔马克进入西伯利亚汗国中心,在卡什雷克附近打败库楚姆汗的部队。

1584年,叶尔马克在额尔齐斯克遭到库楚姆汗的伏击,败退中淹死在额尔齐斯河。1598年,俄军最后战胜库楚姆汗,完成对西伯利亚汗国的征服。

和侯玄演攻下南洋差不多,沙俄能够征服西伯利亚,并不是莫斯科公国有多强,而是因为东斯拉夫人的封建土豪转型为工商城邦,实力惊人,且扩张欲望强烈。

在蒙古金帐汗国瓦解崩溃瓦解之时,一些大贵族在西欧的刺激下,逐渐成长为近代化的工商势力集团,并陆续接手原有汗国的一些属地。

斯特罗加诺夫家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拥有的产业不再是简单的农业庄园,而是整合了地产、城堡要塞、农牧业、初级工业和国际贸易为一体的实体。

就拿这个斯特罗加诺夫家族来说,他们的一处大庄园里有一万五千人万人为他们服务,家丁护院也同步成长为装备精良的私人军队。

以往草原上的牧歌、采集狩猎、原生氏族、刀箭勇士…这些画面慢慢的均不复存在了。转而成为沙俄的军事建筑,收纳了原本的牧民,这才让征服的过程变得如此之快。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个的逐个击破,收入帐下,继续扩张。

西伯利亚土著多达百个以上小族群,较大族群也有数十个,除了西伯利亚汗国,他们从来没有组织起来过成规模的抵抗,最多的时候四五千人,少的时候数十百人。因此土著的抵抗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侯玄演的华朝做法更加稳固,他直接将漠北广阔的草原,彻底融入到先进的华朝制度下,加强了朝廷的控制。沙俄虽然得到了西伯利亚,但是这些土地实际上掌握在当地的豪门家族手里。而侯玄演夺来之后,就成了朝廷的下辖州府。

来到巴图尔珲的大帐,格里加诺夫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尊重,他仿照准噶尔人的敬礼姿势,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尊敬的大汗,您是不是已经决定了和我们合作?”格里加诺夫的话里丝毫听不出幸灾乐祸和快意,他是一个哥萨克人,能够把傲慢和狂妄隐藏的这么好,足见他也不是一个一般人。

巴图尔珲听完翻译的话,沉声道:“华人势大,准噶尔和沙俄都无法独自抵抗,只有我们团结起来,才能挡住这群土匪。”

格里加诺夫已经清楚地知道,沙俄根本无力战胜华朝,光是他们在准噶尔的兵力,就足以荡平欧洲。现在能够抵抗他们的,只是地形和天气而已。只要准噶尔同意沙俄进入,一起抵抗华军,将他们挡在草原,对沙俄来说就是好事。

他们主要还是要在西伯利亚和华人一较长短,在那里天寒地冻,华人的优势将会变小。

为什么沙俄这么重视西伯利亚,其实说到底和侯玄演对南洋的想法是一样的,西伯利亚可以带给他们无尽的钱财。

西欧各国对沙俄皮毛制品需求旺盛,俄国皮毛拥有“神话般的价格”,莱比锡还有一个俄国皮毛专门市场。在西伯利亚的毛皮,丝毫不亚于未来大英帝国的鸦片贸易,是真正的一本万利。

1586年一年,西伯利亚即提供了20万张貂皮、1万张黑狐皮、50万张灰鼠皮。

从万历年间开始,西伯利亚的毛皮盈利,就占了沙俄帝国所有收入的三分之一。

在资本逐渐显露出狰狞面目的大航海时代,所有的一切纷争,都是因为钱!

身为斯特罗加诺夫家族的一员,家里格诺夫当然不肯为了沙俄的利益,和准噶尔汗国一道和华军拼命,他们的终极目的还是保住自己的东方。所以他将自己的想法陈述了一遍,无外乎派兵之后如何保证巴图尔珲在准噶尔的绝对权力。

巴图尔珲听得大为意动,他没有想到沙俄人不仅没有狮子大开口,反而一反常态的这么谦恭。

“要是你们真能做到,本大汗便让你们进到准噶尔,一起对付华军。”

经历了这么久的绝望,总算是见到了一点希望,也足以让巴图尔珲兴奋异常。

双方就在这大帐之中,签订盟约的时候,遥远的西伯利亚正在发生一起遭遇战。

两百个倭兵,在东西伯利亚的山地中,遭遇了以残忍著称的探险队长斯捷潘诺夫。

冰天雪地的丛林中,高大魁梧的哥萨克人,看着矮小的倭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者的身高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乍一看就跟两个物种一样,斯捷潘诺夫笑着说道:“就是这些人,把哈巴罗夫打得逃回了西边?”

天气实在太冷了,双方的火器都大打折扣的情况下,短兵相接成了这场战斗的方式。

从形式上看,倭兵虽然人多,但是体型实在太小了。斯捷潘诺夫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拔出短刀在靴子上蹭了蹭,上面还有一丝丝血迹,这些凶神恶煞的探险队来到东方,几乎没有一天不杀人。

倭兵这边领队的是酒井义光,他的兄长当年在朝鲜葬送了德川家八万武士,若不是华军帮忙,德川幕府的统治已经结束了。

但是酒井家是德川的重要家将,德川家光又提拔了他的弟弟酒井义光,来代替自己的兄长为自己执掌军队。

德川家光的这一手十分漂亮,成功拉拢了很多旧臣,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德川效命。

手下的武士都是酒井家精心培养几代的武士,所以面对身形相差这么大的对手,也没有感到十分畏惧。

酒井义光将手里的倭刀一翻,低沉嘶哑地说道:“家族的荣誉,就看着一仗了,诸位,拜托了!”

这是一场惨烈程度可以比拟野兽搏斗的战斗,倭兵手里的倭刀虽然短,但是着实削铁如泥。注重火器的哥萨克人,手里的长枪就跟玩具一样,几乎是碰到就断。

凭借着武士们的勇武和兵刃的优势,倭兵和哥萨克人杀到一处,血很快染红了这片雪林。

闻着味道赶来的猛兽,躲在远处不敢露头,他们也闻到了更加危险的气息。

天狩元年四月末,受华朝指派,前往北境杀敌的倭兵,将沙俄三大探险队的最后一支赶尽杀绝。

最后一瘸一拐的酒井义光,带着四个伤残倭兵,回到黑龙江流域索伦人的村子。

受到英雄般的欢迎的倭人并不开心,他们来时兵强马壮,现在只剩下几个残肢败躯的伤残。这一切都是为了别的国家,日本从中获得的好处有限。但实德川家光是开心的,他终于又有了筹码,可以和华朝伸手。

倭兵的作战能力,就是德川信光跟侯玄演邀功请赏的条件,当他兴冲冲地打算写一篇书信提条件的时候,突然心口一阵绞痛。

周围的侍者惊慌失措,纷纷上前,扶着德川家光来到床上。一声日本传统服饰的医者,匆忙赶到,并不能治好他的病。甚至都不知道德川家光到底得了什么病,消息在江户传开,就连龚自方都派了驻日水师最好的军医前去,依然看不出是什么病。

三天之后,德川家光脸色红润,恢复了神智,明白人都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

四十八岁的德川家光年龄不算大,但是这时候死也大大超过了倭人的平均寿命。毕竟不是现代,稍微有个千奇百怪的病,就有可能要了人的命。

德川家光颤巍巍的双手恢复了往日的腕力,坐在床头看着木屋内的大臣们,叹道:

“我从父亲手里,接过大将军的职位,在华朝皇帝的册封下,当了日本国主,从今之后我们德川永为日本国主。日本孤悬海上,不与他国接壤,即使好处也有坏处,你们辅佐我的继承人,一定要记住,在超过华朝之前,它永远是我们日本之师。”

底下跪着的人纷纷称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听进去了,德川家光一阵无奈。此时他想起了自己的爱将,差点把自己害的万劫不复的酒井信光。当初他曾经告诉自己,一定要学习华朝、超越华朝,在这里才有日本的立锥之地。

德川家光稍微有些皱眉,坐在床头,思考者这件事,竟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历史上的德川家光,也是死在了这一年,命运仿佛一个无情的转盘,没有为他停止下来。

天狩元年,倭兵逞威北境,听到消息的德川家光在江户突然发病,随即死亡,享年四十八岁。

年仅十岁的次子德川家纲继位,此子小名叫做竹千代,智力上存在一点问题德川家光弥留之际,给他留下一个字的遗书,写着两个汉子:学超

竹千代还理解不了,他现在也没空去理解,德川家的各个势力都盯着自己的国主宝座。

好在有叔父保科正之和大老酒井忠胜,老中松平信纲,阿部忠秋的辅佐,也算是迅速地稳定住了日本局势。

随后给德川家光下葬之后,就派人去华朝报丧,请华朝皇帝册封日本国主。

德川家光十分崇拜自己的祖父德川家康,所以他儿子就把他下葬在日光的轮王寺,法号大猷院。

德川家纲废除了殉葬制度,规定整个日本都禁止一切娱乐活动。

龚自方趁此机会,又一次溜回金陵,面见了侯玄演。这次他如愿以偿,留在了金陵,侯玄演派范闲为新的驻日本水师提督,重点稳定日本动荡的局势。

这个岛国现在是自己的金牌打手,还是原料供应地,更是华朝商人最喜欢的商品倾销地。

第五百四十五章 沙皇的咆哮

“德川家光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这么死了唉。”侯玄演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奏章放下。

日本对华朝十分重要,在自己的版图中起到了跳板的作用,将来还有更大的用处。

德川家光作为日本国主,是很合侯玄演心意的,他有足够的威望和手段,可以将日本团结成铁板一块。而且他十分听话,知道两国的差距懂得隐忍,对华的态度一向恭敬。

“竹千代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稳定日本的局势么?”

龚自方留任金陵,心情十分的好,红光满面地笑道:“无妨,让范闲多照顾一下小竹千代,有驻日水师在手,就是一头猪当国王也能镇住日本。”

侯玄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龚自方回国之后,被拔擢为中极殿大学士,以弥补张煌言领兵出征后大学士的空缺,缓解陈明遇和马士英的压力。

“倭兵在辽东以北的雪林中击溃了最为猖獗的三个罗刹贼兵头子,此时不得不赏,这次册封日本国主户部多给点东西,彰显咱们的大国风范。”财大气粗的侯玄演说这话底气十足,反正过不了多久自己送的弄西就会变成银子赚回来。

现在日本的上层人物,很少有人穿日本的衣服,都是华朝商人带去的名贵丝绸锦缎。

因为双方互为最惠国,取消了关税和贸易壁垒,日本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华商的天堂。

-----

日本长崎港附近,几艘倭人的小船,在海面上艰难地划动着捕渔。

这里是天然的渔场,有着各种鲜美的海货,闭关锁国之前曾经是倭人的主要生活来源。

突然,远处传来了巨大的拍水声,装备了简单动力装置的蒸汽渔船,第一次出现在海面上。

因为华朝和日本的盟约,这片海域是大家通用的,所以经常有华人前来捕鱼。

但是这一次的场面,显然是震住了倭人,这艘船太大了

巨大的网被撒下,冒着烟的大船如同秋风扫落叶,将渔场很快的横扫一遍。

溅起的水花,差点把零零散散的倭船打翻,所有人用羡慕和愤恨的复杂眼光,看着轰轰乱叫的渔船。

倭人渔民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骂道:“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只能喝海水吃海草了。”

华人捕鱼之后,大部分都卖给了日本人,现在日本国内的百姓吃鱼,几乎全是华人卖的,因为又便宜又新鲜。

年纪大一点的倭人,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回去把渔网改小一点”

改小渔网已经是绝户计了,过渡捕捉幼苗会让这片渔场枯竭,倭人也是为了生计没有办法了。

这也是现在日本的现状,高官贵族们享受着华人带来的各种奢侈品,过着富足高水平的生活,但是这些华人也正在一点点地吸食日本的民脂民膏。

德川家光临死前念念不忘地,就是早日学习华朝,摆脱这种局面,可惜他死得太早了。

华朝的册封使团来了不下百人,盛况空前地宣读了册封圣旨,并且大加褒奖和肯定了上任国主德川家光的功绩。

而在莫斯科,沙皇听到西伯利亚的事后,暴跳如雷。

如果在他手里失去了西伯利亚,他就是当今世界上失去领土最多的君主,而且那里的皮毛就是他们的经济命脉。

当然在西伯利亚的西部和北部,还是沙俄控制的地方,只有等侯玄演的设想实现,将他们横腰截断,才会彻底断绝这头熊对于东方的觊觎。

克里姆林宫内,阿列克谢一世戴着一顶圆筒的帽子,周围一圈缀着狐狸皮的领子,服饰有点类似蒙古人,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这几年沙皇过的颇为阔绰。

大殿内的沙俄群臣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出面说话,尤其是一些旧贵族,选择冷眼旁观幸灾乐祸。

阿列克谢一世上台以来的经济政策,一般是维护商人的利益,振兴工业活动。可是对农民的剥夺日益强化,财政搜刮也加强了。

这已经触怒了许多旧的贵族,因为西伯利亚的毛皮生意和他们没有一根毛的关系,所以这些人乐得看到沙皇的窘境。

还有一群人,同样对沙皇和他的政府恨之入骨,这些人就是分离派。分离派指的是反对宗教改革的旧礼仪派。

事实上现在他们的矛盾已经十分尖锐,再过两年就会发生全俄罗斯东正教大牧首开始宗教改革,届时分离派将会遭到主流派的清除。

“有没有人可以为沙俄的国王分担这份责任,将可恶的东方华人赶回他们的土地,难道整个王国就没有一个能打仗的将军了么?”

谁都不敢站出来说话,即使是沙俄内声名在外的将军,在乌克兰赫赫有名的哥萨克首领,也不敢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

华军的打法太让人生畏了,他们有诡异的阵法,强大的火力,优秀的士兵,干练的武将,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残忍无情。

哥萨克骑兵以狠戾著称,一向是屠杀自己的敌人,谁知道和华军交手后,留下了一个传统。他们赖以刺人的近战长矛,变成了悬挂自己首级的杆子,插遍了漠北草原。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华军还有供应不断的粮草和受过专门教育的军医,这也是士气如此之高的原因。实际上在华军兵营中,伙食不差于一般的富裕家庭。

进了军营每天都要操练,耗费的体力全看伙食补回来了,现在国家这么富有,再也不会出现当年胡八万偷溜出兵营抓野兽打牙祭的事了,华军的伙食几乎每隔几天都有荤腥。

最后暴怒的阿列克谢一世,亲口指派米洛斯拉夫家族的莱卡为将军,率兵支援准噶尔。

沙俄也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准噶尔要是丢了,整个东方广袤的巨幅领土,将彻底和自己无关。因为华军可以从准噶尔随时封住东进的道路,甚至可以选择攻打在欧陆的本土。

上一个这样干的,是被称为黄祸的蒙古,到现在欧洲人想到黄祸还要发抖。

第五百四十六章 进军!决战开启

沙俄的军队,还是靠贵族的私人武装,现在彼得一世哈没有出生,沙皇也只是国王不敢称帝,沙俄在几十年后彼得大帝时才是帝国。

何谓帝国?国中有皇帝。何谓王国?国中有国王。

现在的沙俄,实际上和准噶尔当初有些像,领主和贵族的权利很大。

这次沙皇阿列克谢一世之所以这么快就能召集军队进入准噶尔,实际上的原因还是因为华军进攻准噶尔损害了贵族的利益。

他们一旦完成对准噶尔的征服,随时可以将沙俄东西版图拦腰截断,届时西伯利亚地区无尽的皮毛将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占沙俄三分之一的钱财收入的皮毛生意,将变成华人的聚宝盆。

在十七世纪之前的很长时间内,世界的主角是人口、粮食、军队等等。到了十七世纪和以后的几百年,世界的主角只有一个,就是钱!

资本就是一切,就是进步,就是科学,也是战无不胜的军队。

乌梁海的大营内,夏完淳的脸色不是很好,刚刚收到了金陵的催战圣旨,直言靖北军在西北已经两年了,朝廷已经失去了耐心继续等待。

其实夏完淳马上就要发动总攻了,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一封带着谴责意味的圣旨,现在出兵本来是计划之内,这么一闹反倒成了朝廷催促下出战,夏完淳的憋屈可想而知。

就算夏完淳满世界嚷嚷,我本来就要出兵了,和陛下想到一块了,都不会有人相信了。

大家只会说,瞧,湘西侯有些抹不开面子了

要是圣旨送的慢一点就好了,夏完淳无奈地想到,可惜现在的橡胶轮胎,让运输的效率提高太多了。

靖北军在乌梁海真的待得太久了,这么久的操练让他们充满了战意,都想试试自己的训练是什么效果。

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而且准噶尔被袭扰的草木皆兵,疲累至极。

又羞又恼的夏完淳,深呼吸一口气,摒弃了这些私心杂念,拿起宝剑悬在腰间,披挂整齐走出大帐。

帐外诸将早就恭候多时,见他出来都站直了身子肃立,等待主将的战前动员。

夏完淳扫视一周,心中暗暗点头,脸上不动声色,沉声道:“没什么好说的,出发,战到敌酋覆灭我们聚饮时候,再放开了吹!”

诸将哈哈大笑,纷纷撤出中军大营,回归各自建制,率兵出发。

准噶尔这么点小地方,怎么经得起几十万大军的蹂躏,而哈密和乌梁海两个桥头堡的华军,已经连续出击两个月了。

打完就走,破坏和杀人为主的打法,让准噶尔人深恶痛绝。

几乎是同一时间,侯玄演、夏完淳、巴图尔珲、沙皇,同时想到了开战,不是因为巧合,而是春天即将结束。

草原上季节就是最大的堡垒,谁都不可能在三九严寒出兵,那样的话战士军心会很受影响。

春末是天气转暖的时候,是时候进行大的会战了,参战的几方人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这个时候决战。

哈密城中,阎应元和杨展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战意。

带着一百万兵马,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对真正的大将来说,压力很大

带兵百万,无功就是过!

对为将者而言,平庸就是罪过,打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收关了。

哈密城中几乎就是一个军营,铁桶一般的布防让人望而却步,作为两个老巢之一,在这两个月的奇袭种,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杨展回到川兵营,捶响了招将鼓,所有的川兵将佐齐聚一堂。

蜀国公杨展,头戴亮银盔,身穿锦袍裹着里面的软猬甲,脚蹬虎头牛皮靴,拿着一柄御赐宝剑,往桌案上一拍,剑穗流苏随风摆动。

“这次出兵,既是决战,全军纵深突入,许进不许退!今日本帅有三句话要讲,讲完之后再无命令,直到推平准噶尔。

一,非我友军手持武器者,杀!

二,非我友军目露凶意者,杀!

三,非我友军驱散不退者,杀!”

满屋子的川军将官单膝跪地,齐声道:“遵命。”

不远处的阎应元的军营中,是兵力最多的一部分,也是北伐老将最多的一部。

阎应元自从打下金陵开始,就没怎么指挥过这么多人实打实地对敌,每次都阴差阳错地不了了之。

身为皇帝最器重的大将之一,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有些沮丧,当初还未登基的陛下在苏州城外摆高台相迎,将兵马大权交到自己手上。那一刻阎应元真的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毕竟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谁都不相信有人可以挡住满清的铁骑。

一片绝望笼罩之下,今上天狩帝异军突起,北伐四年成功,到如今跟梦里一般。

江阴城头的几十个日日夜夜,一幕幕就在阎应元的心头,从来没有忘却。

“陛下他以国士待我,我要打出一场足以报之的胜仗,就拿这眼前的准噶尔开刀吧!也叫世人都知道,陛下他没有看错人,我阎应元就是大将之才!”

没有点自信的人,敢临危受命率领一群百姓守江阴?面对的可是穷凶极恶,一路无敌的满清呐。阎应元这种人,只要有了机会,就绝对不会想着错过。

山东兵马都指挥使胡八万眼看主将竟然发呆,心头一急,叫道:“将军?”

阎应元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诸将的目光都有些怪异,不禁笑道:“想起一些北伐旧事,一时间倒失神了”

这种事一般人都会掩饰一二,诸将没有想到阎应元就这样承认了,反倒都觉得有些佩服。

阎应元神色一正,收起了笑意,说道:“吾等有幸,莅逢盛世,煌煌兵威,千古未有。为将者能遇到这般强盛的家国,是何等的幸运,不拼死搏功名,取富贵,更待何时?传我的将令,沿布置好的行军路线。步步为营向前推进,逢敌杀敌,遇将斩将,有进无退,妄退者斩!”

第五百四十七章 反其道而行之

“渡过了鄂毕河,有一座准噶尔人的城池,建于天启末年,如今已经有四十多年,对城墙来说,是它正坚固的时候。”

久不现身的洪一浊侃侃而谈:“城中的守军大概有六万人,主将是曾经守了哈密一个半月的楚琥尔乌巴,是巴图尔珲的亲弟弟。这些兵马看似都是准噶尔人,实际上原本各有统属,不好指挥调度,所以巴图尔珲派他弟弟来守。”

杨展听到这里,冷哼一声,上一次在哈密被这个人挡了那么久,甚至比镶红旗在汉中挡住他的时间还长。

洪一浊马上说道:“他们的优势就是拒河而守,这里是鄂毕河的上游,水流虽然平缓,但是水位颇深且没有浮桥,轻易很难渡河。”

“无妨,先炸几天。”

这一次的仗打得十分松散,根本没有什么战略,就是平推。

人数这么多,铺开之后往前推,犁庭扫穴打扫一遍,除了那些无人区的戈壁滩,整个准噶尔也就剩不下什么了。

夏完淳见众人没有反对意见,继续说道:“我们骑兵开道,步卒难以跟上,不如多造马车运兵。靖北新来了一匹战马,哪一营还需要的,派人去乌梁海赶过来就是。”

橡胶轮胎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对马的损耗变小,让战马可以轻松运兵。尤其是平坦干燥的地面上,一辆大车用上三四匹马,就可以带几十个兵,以前的时候木制轮胎肯定不行。

只要解决了行军速度问题,摆好阵法的步卒战斗力是强于骑兵的,就是打赢了不好追,打输了没法逃。

众人一听,都有点小心思,靖北的战马实在是太多了,整个蒙古全部被纳入靖北省之后,解决了中原王朝养马难的问题。

最后相对来说马匹数量最少的杨展,为川兵争取到了这些战马,一共五千匹,全是蒙古马。

鄂毕河周围全是一片绿色,这里不像是大漠,倒像是仙境一般。

夕阳下,蓝色的水面反射着光芒,四周是氤氲雾气,透过树林的阳光也变得多彩起来。

白紫相间的小花开满了两岸,天低的好像站在对岸的山头就能摸得到。

在鄂毕河西岸,两匹马停在了河岸,马上的人都穿着土黄色的肥大蒙古袍子,右衽、斜襟、高领、长袖,脚蹬马靴,紧扎腰带,非常的魁梧剽悍。他们的刀还插在腰间,手里只提着马鞭,脸上气定神闲。

“大哥让我守哈密,我挡住了几十万人,让他们两个月都没摸到哈密的城门。当初是没有险要的地形,现在却有这么宽、这么深的河水,我倒要看看那群只知道用火炮的懦夫,怎么打过河来。”

楚琥尔乌巴信心满满,旁边的年轻人却有一丝担忧,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巨响。

轰轰轰

震耳欲聋,声析天地,山川震朔,大地抖动。

一发炮弹打在不远处的山头,美丽的景色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硝烟弥漫整个河畔,到处都是被炸翻飞出的泥土。

楚琥尔乌巴用力拽住缰绳,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蹄,这一次的轰炸竟然比哈密还厉害

一滩河水当头淋下,把楚琥尔乌巴浑身打湿的同时,也浇灭了他的自信。

“大人,华军放炮了,我们撤回大营吧,这里太危险了。”

如果有后世的环保主义者,看到眼前的一幕,一定会心疼到晕倒。

准噶尔难得的绿被覆盖的净土,鄂毕河清澈的源头,被炸的面目全非。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们正在对岸埋锅造饭,一般轰炸开始了,都会持续几天,华军士卒早就有了经验。

张连祥和张连臣是一对兄弟,真正的上阵亲兄弟,此时正围着一口铁锅吃饭。自从在陕甘九边的固原从军,兄弟俩已经积累了一些战功,估计打完仗能升个小官儿。

他们彼此间没有什么交流,闷着头吃饭,后面过来一个年纪大的老兵,喊了两声没有反应,一脚踢在张连臣的屁股上。

“老吴,你踢你达作甚?”

“少废话,快吃完准备夜里渡江了。”

“渡江?不炸了?”

“不炸了,渡江!”

夜里的鄂毕河上空,繁星点点,一轮弦月,放射出幽幽的光芒。

夏完淳仰望着天空,他可以赌咒发誓,即使在家乡江南,也没有这样好看的月色。

冷月倒映在河水中,稍微一动就支离破碎,几百个健卒脱了上衣,带着绳子一头游到对岸,找到巨石、树桩等物,将绳索牢牢系住。

连自家小兵都以为华军会继续轰炸,更别提在哈密被炸了两个月的楚琥尔乌巴了。

深夜的库兹涅兹克城,出现了难得的静谧,稍微有人大声说话都会被咒骂。白天炸了一天,他们急切地需要清净一下。

楚琥尔乌巴也是一样,在哈密他就尝过这个滋味,那是真的没日没夜的难受。

他躺倒在床上,准备借着难得的安静空闲期,小睡一会。

时间一滴滴地溜走,一种不安的情绪慢慢取代了庆幸,楚琥尔乌巴的额头也慢慢地皱起。

突然,楚琥尔乌巴从床上蹦了起来,华军已经停止轰炸半个时辰了!

这可能不是简单的歇炮,楚琥尔乌巴猛然惊醒,大声叫道:“来人!来人!”

“大人,怎么了?”小兵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疑惑地问道。

“今夜是谁守在河边?”

“回大人,是巴步特纳,您的族叔。”

“给我拿盔甲来,我要上城头。”

小兵心中暗自腹诽,还是麻溜地去拿了衣服,几十个亲随跟着他来到城头。

还没到城下,就有一个将领慌张地下来,滚在他的跟前,大声道:“不好了,河边打起来了,巴布特纳将军已经点燃了烽火。”

楚琥尔乌巴心中凉了半截,他太相信自己的经验了,哈密一战让他扬名立万,所以他潜意识里一直将敌人视作哈密时候的川兵。

殊不知虚虚实实,乃是中原兵法的要旨,夏完淳一反常态,炸了半天就要渡江。

河边,已经开始了短兵相接!

第五百四十八章 抢陆渡河

冰冷的河水中,华军抓着绳索,缓慢地前进。

轰炸让准噶尔士兵离得岸边有点远,他们的斥候传回情报的时候,华军已经到了河中央。

大河中就像是一条条的蛟龙翻身,岸边的准噶尔疯狂地射箭,无情地收割着华军的性命。

好在有刀盾兵单手持盾,抵挡了一部分的箭雨,终于已经有人登上了岸。

登岸之后,夜战鄂毕河,平日里的每天都操练的好处,在这一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迅速布好的小型鸳鸯阵,在夜战中威力倍增,慢慢地压制住了准噶尔人的弓箭,开始反射击。

如果说以前的游牧民族的优势,是全民皆兵,平时是牧民,战时是骑兵。现在他们就体会到了这种业余和专业军人的差距,一整年不停地操练,到了收获的时候。

华军慢慢地控制了西河岸,准噶尔人不停地后退,越来越多的战士渡河而来。

突然,前方传出一阵吼叫声,楚琥尔乌巴率领大军驰援,黑夜中的马蹄声此起彼伏,急促的马蹄也说明了它们的主人此刻的心急。

华军过了岸,谁还能挡?

楚琥尔乌巴纵马赶来,沿途皆是准噶尔的溃兵,他随手拦住一个,问道:“我的叔父呢?”

被拦住的是一个佐领,他怪叫一声,说道:“巴步特纳大人,战死了!华军来了,铺天盖地的华军。”

楚琥尔乌巴怒道:“拔出你的腰刀,随我杀回去,你逃不掉的。”

随着楚琥尔乌巴杀回来的准噶尔人,很快引起了华军的注意,在岸边摆好阵势的他们,摘下后背的火铳,开始射击。

一个弧形的火舌网,瞬间将准噶尔人射的纷纷落马,有落马的、受伤的战士,在马群中仓惶地奔跑着,身上的弹孔散发着焦臭,疼痛已经趋向于麻木,恐惧才是最大的折磨。

雄浑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岸边的华军开始向前反冲锋,骑在马上的准噶尔人弯弓搭箭,箭雨破空的声音嗖嗖传来,早有准备的刀盾兵竖起盾牌,遮挡了大部分的箭矢,还是有一些角度刁钻的,越过盾牌射到华军身上。

楚琥尔乌巴已经双眼赤红,他扭头对亲信百夫长大吼:“快,勇士们,绝不后退,冲啊!”

草原上的人习惯于进攻,没有防守的习惯,也没有防守的条件,在楚琥尔乌巴的带领下,向数倍于已的强敌悍不畏死的猛冲过去。

这可以说是自杀式袭击,也是最后的机会,准噶尔人清楚地知道,一旦让华军在河西岸站稳脚跟,他们很快就可以搭桥造、木筏、甚至游过来,然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与之一战。

从水里过来的华军,都是经过了冰冷刺骨的江水,有很多人到现在腿还在抽搐。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死钉在河西岸,给大军渡江制造空间。

夏完淳望着河西岸的火光,沉木不语,那是先遣队用血肉之躯换来的时间,给自己渡河的时间。

厮杀和吼叫持续了一个夜晚,这个本该静谧的夜晚,充满了浓烟和战火,到处都是血光冲天,腥膻难闻的焦臭味。

张连臣晃了晃脑袋,往身边一看,已经不见了兄长的身影。

他提着刀,四处翻找着趴在地上的尸体,但是却一次次的失望。

嘴里的血水有些苦,张连臣吐了一口血红的唾沫,把刀往地上一插,惨笑道:“哥,你是丢在制达了,额回去后替你把爹娘照看好,你就放心吧。兄弟一场,人家都说长兄如父,额就给你磕一个,保佑额能够回乡养咱的达。”

激战一夜,终于打退了准噶尔人不要命似的冲锋,众人这才回头往,东岸旭日高升,河上轻舟小筏就跟搬家的蚂蚁一样勤奋,往这里驶来。

朝阳又大又圆,而且十分亲民,可以用眼看而不刺眼。

美丽的高山连成一片,春末的花开的正浓,最先被运送来的军医们紧张兮兮地寻找伤员。

成功在河西岸登陆的夏完淳,屁股还没坐热,便吩咐下去准备笔墨。

他上书朝廷,开口要东西了

先是一个造船坞的工匠和工具,第二是建筑队,第三是水手。

鄂毕河直通北冰洋,从准噶尔向北注入到北冰洋中,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是不结冰的。

只需要在这里稍微往下一点的地方造船,就可以将兵运到临近乌拉尔山脉。

而越过乌拉尔,就是欧洲的地盘了,夏完淳准备像切肉一样,把战场切割的四分五裂。

首先是东西方横插,把准噶尔分成三份,然后把广袤的雪原和罗刹国的领土分开。

按照他的规划,只需要两年,就可以完成当年蒙古人西征的道路。

当初蒙古西征,就是这样的轨迹

第一年,窝阔台召集诸王大会,决定征讨钦察、斡罗思等国,命各支宗室均以长子统率出征军,万户以下各级那颜也派长子率军从征。诸王以术赤子拔都为首,以老将速不台为主帅。

第二年,灭不里阿耳,灭钦察;进兵斡罗思,攻取也烈赞城。

第三年,分兵四出,连破莫斯科、罗斯托夫等十余城,合兵围攻弗拉基米尔大公国首府,陷之。

从此沙俄人做了蒙古人三百年的奴隶元朝统治中原还不到一百年,统治俄国却足足三百多年。

不同的是,人家俄国没有把这个当成自己的朝代,不过是被侵略而已。哪像有的国家,现在还以成吉思汗为荣,要是当年被蒙古人欺虐的祖先有灵,估计能气的化烟飞升喽。

消息传到金陵,侯玄演捧着奏章稍微有些激动,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夏完淳伸手要的东西,侯玄演大手一挥全部同意,而且还特别选择了一群水师将领,派去训练操舟楫的军士。

打通东西,贯穿南北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准噶尔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康麻子祖孙三代用了七十年,死了无数人,还败多胜少。最后靠中原底蕴活活耗死的准噶尔,在它刚刚起步的时候,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的生财之道

西北战事进度顺利,到现在准噶尔人下定决心冒着引狼入室的风险搬来的救兵还没有露面,华军已经给他们上了一课。

战争,已经不是以前的战争了,准噶尔人还在骑射劈砍。

装上橡胶的车轮不停转动,运送着大量的兵员赶赴每个战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战争的第二阶段的目标已经达成。

整个准噶尔被切成了三块,互相之间非但无法交流,南面的青藏高原上的准噶尔战士,也没有了沙俄的火器支援。

形势日渐明朗,侯玄演在暖芳阁撤下了准噶尔的巨幅地图,笑着对几个大臣说道:“朕已经要研究下一个对手了,把罗刹国的地理图悬挂起来。”

罗刹国的地图,并不难弄,尤其是从南洋那些传教士的手里。

宫殿内外瞬间变得欢快起来,西北战事耗费了无数的钱粮,因之衍生的修路搭桥,制作盔甲武器、旌旗战车都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

只有侯玄演对此毫不心疼,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钱花了还能打了水漂不成,西北铺设得道路早晚会带动当地的发展,倒是侯国力又有增强。

国库的钱如果用来做基础设施的建设,多少都不嫌多,就像京杭大运河,从隋朝至今不知道惠利到多少人。

扫视群臣一眼,见到大家眉宇间都有喜色,侯玄演暗自高兴。这群旧时代的大臣,终于可以接受自己的开疆拓土的国策了,这就是改变,

尤其是陈明遇,侯玄演瞧他的神色轻松闲适,很明显是感受到了朝廷有钱的好处。只是一封诏书,大批的粮食被运送到金陵,短暂的缺粮危机迎刃而解。

资本掠夺哪里需要儒雅温和的文臣呐,是时候让大家休息一下,安享富贵了。

侯玄演一边想着,一边物色年轻的官吏,有谁值得提拔一下。

这时候马士英突然起身弯腰道:“陛下,江南最近兴起了淡婆姑和乌香,常有人聚众吸食。”

侯玄演闻言一愣,问道:“何为淡婆姑,何为乌香?”

马士英一脑门子汗,赶忙解释道:“陛下,淡婆姑是一种吸食的烟草,又叫“金丝”、“相思草”、“八角草”等等。乌香本是南洋番邦进贡的一众香,燃起之后让人闻之飘飘欲仙,吸之受用无穷,但是容易上瘾,前朝崇祯帝曾经下旨戒除。”

侯玄演恍然大悟,不就是鸦片么,没想到这么早就传到中国了。

烟草这东西,中国本来不出产,是明代后期从国外传进来的。烟草原先产在美洲,西班牙殖民者侵占菲律宾之后,把这有毒的东西带到菲律宾,在吕宋岛上大量种植。明代后期,福建人到菲律宾去的很多,他们把烟草带回老家来栽培。

明末刑部尚书徐石麟上书说道:“古之妖在酒,今之祸在烟。”一些有见识的人都主张禁烟,说:“愚民竞相学抽烟,如灯蛾扑火,自取灭亡,不可不严厉禁止!”

于是崇祯便开始了禁烟,不过他禁的不光是鸦片,还有正常吸的烟。

崇祯禁烟的力度是前所未有的,说出来能吓死现在的烟民他的诏书是这样的:

凡私有兜售淡婆姑及售与外人者,不论多寡,均斩首示众。

吸烟判刑,卖烟砍头,实打实的硬核戒烟。

马士英见圣上对此不甚了解,便一五一十地把这段历史讲了一遍,侯玄演听完之后,一阵无语。崇祯办事太不着四六了,吸乌香严打还可以理解,吸烟就得坐牢也太没人性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当时人对烟草的嗜好比现在还大,其中大部分是迷信的效果。“此药气甚辛烈,得火燃取烟气吸入喉中,大能御霜露风雨之寒,避山蛊鬼邪之气,小儿食此能杀疳积,妇人食此能消症痞”,这是拿着烟草当保健品用了。

当然崇祯戒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觉得吸烟和吸“燕”谐音,当时的首都北京就叫燕,他怕被吸了国家的龙气

侯玄演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型,要知道烟草这东西可是暴利,要是能实现大规模种植和贩卖,将来比丝绸、瓷器还赚钱。当然鸦片是必须禁止的,这一点已经触碰到了底线。

自己有整个南洋适合种植的土地,而且大部分都空着,那里又全都是港口,随随便便就卖到四海之内的国家了。

“这东西是百姓自己种植的,还是从番邦传来的?”

马士英已经查了一段时间,马上回答道:“回陛下,乃是番人带到南洋的,我们因为前朝的禁烟,到现在还没有人种。”

“太不像话了!”侯玄演一拍龙椅,起身怒道。

“陛下息怒,臣等马上制定禁令,劝诫百姓不吸。”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朕不是说这个,既然要吸怎么能吸番人的,应该是我们卖给番人才对。这玩意一本万利,往地里种草卷起来就能抽,给朕种,种了卖钱!”

大臣们:“”

靠这玩意赚钱?陛下英明一世,没想到也有失算的一天,这东西就是一堆草,能赚什么钱呐。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成立几个窑厂或者制盐厂呢。就连马士英都稍微有些质疑的意思,并且破天荒地表达了出来,所有人都觉得陛下这次是异想天开了。

侯玄演却在心里暗喜,卷烟厂不赚钱?那才是天方夜谭,真是期待他们惊掉下巴的神情。

在禁止一切和乌香有关的事后,侯玄演开始着手建立第一个国营卷烟厂。这个工厂最好不要设在内陆,方便到时候往外出口,吕宋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凡是种植、吸食、贩卖乌香的,一律重罪判处,并且写进了华律中。

而在吕宋岛上,国营的大华卷烟厂,在一片鞭炮声中,正式建立。

为了普及吸烟的常识,避免百姓过度吸食,侯玄演规定在卖给华人的包装上,必须写有六个楷体字:吸烟有害健康。

华人百姓实际上有点保守的,朝廷写在纸面上的东西,往往那个很容易引起大家的信任。毕竟如今朝廷的公信力在那摆着,这样一来还肯吸烟的,也都会掂量掂量。

但是往外卖的就没有要求,事实上,卷烟厂的对外香烟包装五花八门,用各种番人文字来打广告。

一个个春宫图高手,画着各色露骨的美人儿,吞云吐雾。还用各国文字标注着,也是六个字:吸香烟,赛神仙。

后来甚至发展出,有一些欧洲人不吸烟,但是却花钱收集烟盒收藏的事来。只因为这些江南养出来的“画家们”,跟他们的祖师唐伯虎一样,都太优秀了

第五百五十章 我有特殊部队

金陵的紫禁城中,侯玄演大手一挥,远在千里之外的准噶尔鄂毕河,一座新城拔地而起。

城墙一律用整齐的石条、石板、石方、石柱等为基,墙体用“三合土”逐层垒成,外围再砌以青砖。

各种原材料,从西北的新修的道路上源源不断地运抵鄂毕河,小冰河带来的天灾中流离失所的灾民们,成了这场造城计划的主力。他们扛着锄头,搭乘着顺风车,如同一群群辛勤的小蚂蚁,用双手换取全家的口粮。

陕甘当地的官员,目送着百姓们远去,这些人不再毫无尊严地蹲在地上等赈灾粮,而是可以用双手换取活命的粮食。

前去做工的人工钱分成两份,他们的家人都可以领到其中一份,陕甘总督田雄望着这些人的背影,由衷地赞叹道:“陛下说,做好的赈灾就是以工代赈。如今的灾情比往年还厉害,结果没想到几乎没有饿死的。”

“唉关中三百里沃土,老秦人已经几年没见过下大雨了。赤地千里,遍地枯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该死的旱情。”

两个秦地的官吏讨论着旱情,目送自己的百姓离开,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灾民的离开,缓解了他们的压力,但是这毕竟是自己治下之民,当地官员还是希望能够早日风调雨顺的。

而那些坐在车上的百姓,可没有这些想法,对他们来说去准噶尔修城是件好事。只要保证自己的家人有粮食吃,自己出点力气不算什么,老秦人流血都不怕,还怕流汗?

准噶尔的战事进入第二个相持阶段,不过这个阶段是沙俄和华朝的相持,准噶尔已经成了板上鱼肉。

在南面的两个包围圈,失去了和巴图尔珲联系的原本的各个部落首领,已经生出了其他心思。

巴图尔珲统一他们还不算长,一年不到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更换当地骨干力量,进行换血。

这些头领对于巴图尔珲的忠诚度十分有限,青藏高原上的抵抗力量,更多的是因为宗教信仰而悍不畏死的战士。

对付这些人,可谓是伤透了脑筋,虽然杨展等人明确表示了,凡是不服管制的就是敌人,但还是经常传来当地百姓伤人事件。

自古这片高原上,就是狠人辈出,侯玄演对此心知肚明。

当然对付他们的办法,侯玄演也已经成竹在胸。

一支特殊的兵马,正在组建,一旦他建成之后,就是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正义之师。到时候正义的铁拳,将会击碎所有自认为坚定的顽固分子。

在金陵城郊青龙山,早就已经高升为朝中刑部尚书的赵元华,亲自骑马充当领队,带着天子銮舆驾临潜象营总部。

侯玄演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到了大门口之后,侯玄演掀开帘子,发现此地竟然不是想象中的阴森模样。

宽阔整洁的前方广场,立着一个门,懒洋洋一只白猫趴在门框上,大大方方的一块牌子,写着潜象营三个大字。

侯玄演认得那是自己的笔迹,天子到了潜象营,自然是全部出迎,当先几个面孔侯玄演几乎全部认识,就是这些人在北伐期间无数次的帮自己转败为胜,化险为夷。

“参见吾皇。”所有人抱拳道。

潜象营有一个特殊的地方,他们见到任何级别的官员,都无须跪拜,即使是皇帝。

这一点是因为战时他们的身份保密,而且时间极短,必须马上叙述清楚情报的内容,所以侯玄演就规定所有潜象营的探子不得在繁文缛节上浪费时间,直入主题汇报完走人。久而久之,这一点就延续下来,到现在依然如是。

侯玄演嗯了一声,大踏步走进营中,到处都是普通的军舍模样,甚至还有一些花草,颇为雅致。

任谁第一眼,也不会把这个地方当成是十六世纪世界上最大的特务基地。实际上,在这些祥和的衙署下面,地下室内,你说它是九幽地狱,都没有人反对。

刘廷引着皇帝来到室内,两个年轻的番子端上茶水,递给侯玄演和他身边的灵药。

侯玄演抿了一口,淡香清新,笑道:“我看这两个年纪不超过十四五岁,潜象营招新是个什么路子?”

“嗨,就是从讲武堂挑呗,有底子好的练一练,就得干活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这两个人有机会面圣,还给皇帝敬茶,必定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仔细一看,果然十分精神。

“朕这次来,就是要挑一些顺手的人,带队前往准噶尔。”

几乎是所有的番子,都眼前一亮,闻到了军功的味道。

“陛下,什么要求?”

“狠一点,机灵一点,要和刁民打交道,懂得自保的人。”

刘廷和陈常之对视一眼,笑道:“陛下,从我们这里随便拉出几个,都符合您的要求。”

赵元华是潜象营的两个创始人之一,当初落魄江湖,恰逢其会。若不是投奔了侯玄演,他可能还是一个江湖上的狠人,也能有点自己的势力,但是现在可是堂堂的六部尚书之一,庙堂之上的重臣,听了这番话赶紧说道:“就从潜字科挑几个。”

潜象营分为潜字科和象门,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出门是便衣打扮,混在人群中比普通人还普通。象字门却是鲜衣怒马,大红色的军服,清一色的白马,腰悬流苏宝刀。

挑选完潜象营的番子之后,侯玄演稍微逛了一下,发觉这里和普通衙署没什么两样。营内一个个的还都笑意盈盈的,看上去就是老实巴交的孩子,不得不说伪装的能力却是强,不愧是第一特务机构。

登上回宫的马车,灵药掠了掠鬓额垂落的发丝,问道:“陛下,这么几个人能管好准噶尔那么大的地方么?”

侯玄演得意洋洋笑道:“怎么可能就派这几个去,朕还有妙计。”

灵药一听,心里跟猫爪挠的一样,追问道:“是什么人?”

她越问,侯玄演越不说,逗着她玩,附在她耳朵上说道:“除非你”

两刻钟之后

马车已经到了宫内,陛下没有动弹,宦官宫女识趣地躲远些。

马车内风光突变,小灵药衣衫不整,支起浑圆雪白的大腿,分跨扶手两侧,呼吸浓重,杏眼微眯,唇缝间迸出细细的呜咽,低沉的嗓音十分诱人。咬着红菱似的嘴唇,呢喃道:“陛下,现在可以告诉药儿了吧?”

侯玄演将裤子一提,哈哈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朕说话什么时候算过,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灵药气苦,一下瘫在车上,汗水打湿了鬓间青丝,刚想撒娇却发现自己皇帝老爷已经溜了,气的她银牙暗咬。

不一会春和殿的宫女们匆匆赶来,将灵药接回殿中。

侯玄演神清气爽,这一刻感觉自己跟个圣佛一样,无欲无求的十分厉害。在儒家的观念里,他这是进入了贤者时间。

“老子的四大奇兵一出,管教准噶尔稳定的比江南百姓还温驯。”

潜象营毕竟是特务机构,指望他们大规模出动,管制一片区域是不可能的。侯玄演还有其他主意,这一营人马,让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发毛。

第五百五十一章 养狼当犬

在金陵城郊,有一群人倍感荣耀,他们就是跨过大海赶来金陵的倭兵。

蒙大华朝皇帝特招,入华作战,给与了他们很大的鼓励和自信。

这是天朝对他们战力的认可,整个日本以他们为荣,所有的日本人都以为这是因为在西伯利亚的雪林杀出来的荣光。

这些倭兵的军服十分讲究,是仿照华朝最华丽的大红色军服制成,花了德川不少的钱,但是这种过去天朝长面子的事,花再多钱也是不心疼的。日本现在拥有大量的土著帮他们种地干活,国内的经济也得到了一定的发展,尽管有些畸形,但是在这个时代,他们努力地模仿华朝,还是有一定的进展,算是比较先进的国家了。

紧随他们之后,是一群同样感到十分有面子的朝鲜人,他们扛着鸟铳,在王子的李卓霖亲自带领下,来到大华。

李卓霖脸上笑容满面,他们和日本一样,都是乘坐登莱水师的运兵船来的。在运兵船上,简直就跟平地一样,十分宽敞舒适。

李卓霖每一次到华朝,都能感觉到不同的东西,那是一种远远超过他们的先进,让他羡艳不已。

李德久当了朝鲜国王之后,在朝鲜大刀阔斧的改革,也不怕国内的反对派猖獗,毕竟有华朝撑腰,不管在国内怎么折腾,只要不得罪华朝就行。

这次除了带来了朝鲜兵,还给皇宫带来了许多年轻的女孩,敬献给天狩帝,用作后宫宫女。

朝鲜女人温驯吃苦,在唐朝时候就是有名的高丽婢,自从成为元朝的属国之后,他们向宗主国进贡的东西里,永远都有少女。这也算是朝鲜的一个传统了,对此侯玄演都笑纳了。

宫女这个职业,实在是太苦了,有点泯灭人性,很多人连姓生活都没有,还不算白活一世。好好的汉家女儿,侯玄演心疼呐。

所以侯玄演多次精简宫里的宫女数量,而没人伺候也不现实,这时候朝鲜的宫女就不错。

反正她们在朝鲜,过的比这里苦多了,侯玄演有时候都为自己的人文主义关怀和对妇女同志的无私的爱给感动的一塌糊涂。

朝鲜人在雪林中的战绩,没有倭兵十分之一,但是却自我感觉良好。在他们看来,雪林的每一次战役都有他们的功劳,甚至比流血厮杀的日本人的功劳还大。这些事说出来是笑话,但是朝鲜人却坚信这就是事实。

当然日本人肯定不承认他们和自己一样,认为这是华朝皇帝对朝鲜人的恩赐,免得他们觉得太丢脸。

李德久、李卓霖父子算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朝鲜人了,所以他们心虚的同时,也带了大量的礼物前来,争取换得侯玄演的好感。朝鲜为了讨好侯玄演,甚至专门成立了抓海狗的队伍,负责去极北之地抓海狗,割下***,进贡到华朝入药。

综合战力来看,所有人都觉得这次倭兵才是藩属国兵马的主力,但是侯玄演不这么看。

事实上,在侯玄演的心中,倭人还不如朝鲜人好用。

他想要的,无非是个狠字,对不太平的高原上那一小撮宗教狂热分子的镇压,必须要这样的人才。

朝鲜人在这方面,可谓是独一无二,后世他们跟着美国打越南,野蛮残忍位列所有部队之首。

几十万韩国军人被韩国政府派往越南,作为美军帮凶的韩国兵的名声比他们的主人更差,烧杀淫掠。韩国兵的一大特点又是连妇女儿童也不放过,相互比赛着将新生儿活活撕成两块,令越南百姓不寒而栗。

韩军司令部给参加侵越战争的韩军下达的命令包括:“杀光、烧光、破坏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眼里见到的,可以全部视为越共”、“把水舀光来捉鱼”、“小孩也是匪谍”、“有地道的人家,一律是越共”等等。

美国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养的恶犬这么能干,随即不断要求韩国政府增兵,租后打到了三十一万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越南人被杀怕了之后,反而对韩国很好国内哈韩的人不在少数,韩国人在越南十分受欢迎,真是个两个奇葩。

现在侯玄演就要放出这两个去高原,会一会传说中凶残狠戾的高原人,见识一下他们到底有多厉害。

最早到达的还有一批人,他们黑黑瘦瘦的,走起路来步伐矫捷,眼里时不时闪烁着狡黠,正是彭柱泽的二千土家族亲兵。

潜象营、湘西土兵、倭兵、朝鲜兵组成了足足四千人的队伍,其中潜象营一百人;土兵两千;倭兵一千,朝鲜兵一千。

将这些人投放到刚刚征服的青藏高原上,侯玄演已经可以想象到那画面

那画面太美,不敢看,真不敢

春天的末尾阶段,金陵的天气不算太好,侯玄演亲自给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士兵们送行。

身穿玄黑色的龙袍,头戴蟠龙冠,侯玄演站在高台上往下一看,自有一股帝王气势。

千军万马杀出来的皇帝,和深宫妇人养出来毕竟不同,侯玄演的脸上带着笑意,阴测测地十分吓人。

负责带队的,是等在金陵准备当校长的彭柱泽,这是他校长生涯开启前,最后一次出征了。

侯玄演一脸阴笑,看着校场上昂首挺胸的四千人,彭校长则大摇其头。

“陛下,这群歪瓜裂枣,真的能行么?”

但从表象上看,这些的确实良莠不齐,倭兵矮、朝鲜挫、土兵黑乎乎的,潜象营的人伪装惯了,看上去就是木讷老实的庄户孩子。

“哈哈,人才常有,伯乐不常有。朕的安排天衣无缝,朕早就说了,就是一块石头,放对了地方也可以放光发热。你就等着吧,准噶尔人不久之后就会服服帖帖的。”

彭柱泽虽然还是觉得这些人有些难当大任,尤其是那些矮小的倭人和看上去就是一群怂包点头哈腰的朝鲜人,但是既然陛下说了,他就带着这群人去试试吧。

第五百五十二章 拜祭

冒着烟的车厢内,十几匹马用长短不一的缰绳拴着,在轨道上被拉着前进。

天狩元年,皇帝向准噶尔地区派遣了一支特殊的军队,几年之后,这里的百姓载歌载舞,热情好客,治安好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其中的过程,被尘封在历史的长河中,谁都不知道野蛮残忍的高原人是如何转变的。

所有人都只知道,天狩帝雄才大略,爱民如子,感动了当地的民族,让他们俯首帖耳,真心实意地融入到了华朝的怀抱中。

在准噶尔北方,巴图尔珲带着残存的准噶尔人,投入到沙俄的军营中,成为了明显的炮灰部队。

夏完淳继续在鄂毕河上游建城、造船,准备夏天的时候,将沙俄横腰截断。

在准噶尔的北部边境,沙俄经过几次试探性的进攻,马上就开始修筑工事,建造石城,摆出一副防守的姿态。

愤怒的沙皇选择向华朝开战之前,对自己的这个东方远邻知之甚少,尤其是它的近况。

只知道这个华朝在海上作威作福,到处痛击那些可恶的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但是没有想到陆军也这么强。

骑虎难下的沙俄,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一直以来往东方的侵略都进行的太顺利了,谁知道终于踢到了铁板上。

克里姆林宫,沙皇阿列克谢一世眼色有些躲闪,局势变成这样,所有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被清洗的旧贵族冷眼旁观,还以为焦头烂额的只是沙皇和东部的大财主。

“东方的华朝的皇帝是一个傲慢的家伙,在他们的观点里,世界都是他们皇帝的。现在这些疯子已经打到了我们的本土,我觉得是时候团结起来,摒弃一些偏见,共同对付他们了。要知道,我们从蒙古人手里夺回自己的自由才百年,相信没有人不知道当年蒙古人的屠杀是多么的血腥。”

对于沙皇来说,这番话已经是含着示软的意味了,可惜依旧是没有人回应。

俄国人自古就有这样的传统,越是大敌当前越要内斗,非得等到即将灭国时候,才会团结起来。

看着满朝都是木泥雕塑一般的大臣,沙皇无奈地垂下了头,夏天到来的莫斯科,一股寒意充斥在克里姆林宫。

-----

江南已经十分炎热了,侯玄演带着一家老小从苏州接上侯岐曾一家,回到了嘉定。

后山的竹林内,摆满了白色鲜花,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在此收拾。华朝至今没有修建帝王陵寝,先皇烈帝就葬身在此,这里也是侯玄演起兵的地方。

当年侯玄演遵从父亲遗愿,和杨恕将他和弟弟的尸骨焚化,吹散在整片竹林中,所以华烈帝侯峒曾的坟冢里,只有一些战死时候的衣冠。

遍地鲜花,芳草茵茵,竹林里一根根地随风摩挲,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小鸟经过,晃了晃脑袋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远处一辆马车,拉着祖孙三人,行走在芳草萋萋的小道上。车前是侍卫开道,分列两侧,这片竹林的内内外外早就排查了几百遍了。

拒绝了礼部大张旗鼓的操办,拒绝了各种繁文缛节,侯玄演选择带着三叔和儿子前来拜祭亡父。

“六年之前一场大雨,把这里淹成了水泽,恰逢鞑子兵来到江南烧杀淫掠,你祖父带着乡亲誓死抵抗那一天的风,可比今天大多了。”

小东西眨着眼,估计是没有听懂,侯岐曾将他抱在怀里笑道:“陛下,跟个孩子说这些,他哪能听得懂啊。”

侯玄演稍微有些生气,皱眉道:“三叔,不是说了,这么叫显得生分,教我文渊就行。”

“那怎么行,现在陛下贵为皇帝,岂能没有尊卑。”

侯玄演深感无奈,毕竟这个时代皇权比天还大,要想改变这些人的观念,比登天还难。

在坟茔前,是侯峒曾生前旧部,和一起抗清的亲友的铜像。这些人表情刻画的十分到位,远远看上去就有一股坚贞不屈的英勇之气。

偌大一个嘉定城,活了不到两千人,侯玄演每次看到这些铜人,心中都深深地痛心。

自古为祸之烈,唯有满清鞑虏,祸害中原几百年,砸断了华夏多少脊梁。几百年的积贫积弱,让一个本来傲立世间的千年帝国,沦为人人欺辱的东亚病夫,甚至遗毒百年未肃清,直到他那个年代,还是有无数的慕洋犬,天天的哗众取宠丢人现眼。

侯峒曾的庙前,写着华烈帝之墓,简简单单的没有什么开山劈石的陵寝,只有一行小诗映证了他一生的功绩:

长江水流响潺潺,当日血战嘉定前。

城头抛却汉儿骨,胡风南渡山海关。

烈皇乘云驾升仙,空留长子镇河山。

黄暤高举六融日,茫茫四海已归安。

作为追封的皇帝,这样的陵寝不禁让人心生敬畏,侯玄演花了无数的钱,也不想在这种事上花费冤枉钱。

要知道一个皇帝的陵寝,往往需要几十万人,辛辛苦苦忙个几年,还不一定能修好。满清鞑子几个皇帝的墓,都掏空了国库,比军费什么的可多太多了。而且几乎都是刚登基掌权,就忙着修坟,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雷劈了。

当然最后他们的坟,都便宜了孙殿英被炸开之后挫骨扬灰,搬空了陪葬的珍宝,也算是这个军阀头子,干了几件好事。

侯玄演已经想好了,等自己百年之后,也在这竹林辟一处墓地,和家人团聚就好。

不远处是黄淳耀兄弟的葬身之地,留下一间英王庙,门口石碑上写着一首诗:

百战孤城破,刀头半屈身;二公扶正气,一死作完人。

练水忠魂壮,兴朝祀典新;尚留余恨在,误国是庸臣。

夕阳西下,祖孙三人收拾简单的杯碗,就像是普通家族前来祭奠长辈一般,慢慢走出了竹林。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满清南下,恍然似梦,不想已经过去两年了,现在想来还跟昨儿一样。”

侯岐曾大有同感,兄长教导自己的读书,也像是昨天的事,不知不觉已经老泪纵横。

在他怀里的太子,还不懂事,看到老人流泪,竟也知道伸手擦拭。胖乎乎的小手打在老人脸上,不可谓不疼,但是侯岐曾却喜笑颜开,红肿的双眼和氤氲的眼眶,伴随着开怀的笑脸,喜道:“俊儿如此聪颖,必定是个能成事的,守住咱们侯家的基业。”

“呵呵”侯玄演无限怅然,悠声道:“匆匆百年人去楼散,儿孙自有儿孙福,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只愿他守住这大好河山,别丢了千年的脊梁,幸甚至哉!”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回家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我要学习

侯玄演在嘉定并未多做停留,这种事本来就是寄托哀思,若是留的久了,反倒成了有心人铺张媚上的捷径。

圣驾一转,回到苏州,自从登基之后,来苏州的次数与日俱减,这一次的欢迎明显比以往还要隆重。

侯玄演虽然一向鼓励勤俭,不主张奢侈浪费,但是苏州是个特例。

一来这里富庶甲天下,二来是自己的老本营,人回家的时候总是喜欢热热闹闹。

以往的侯府如今已经成了行宫,杨恕穿戴的整整齐齐,一身平日里不舍得拿出来的御赐莽服玉带,头戴四方璞帽,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迎接。

杨恕今年五十九岁,但是看起来就像四十出头,腰板儿挺拔,精神奕奕,面容清矍,五官周正,不要说年轻时候,就算是现在,也是个颇有魅力的美男子大叔。

也难怪侯峒曾会在路上见到他受伤就出手救护,古时候的读书人最看重长相,这种正气的国字脸一眼看去就有三分好感。

侯玄演称帝之后,并没有封赏这位忠仆为官,而是给了他很多的田产和金银,还置办了一个大院子。只不过他坚持住在行宫,行使一个管家的职责,平日里也不怎么回家。

古人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杨恕不是做官的材料,强行顾及彼此深厚的感情,给他一个官做,是对这个官管辖下的百姓的不负责任。

侯玄演重回苏州的府邸,颇感兴奋,左顾右盼没有发现几个熟悉面孔,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顾菱儿陪在他身边,见到他眉头一皱,赶忙宽慰道:“陛下,这些竹子还是臣妾和潇潇栽的呢,没想到这么大了。”

侯玄演顺着车帘往外看,只见一排青色竹子迎风摇晃,在树前立着一个不显老态的中年人,正是自己家的忠仆杨恕。

侯玄演这才露出了一丝喜色,挽着顾菱儿说道:“走,回家看看。”

大庭广众之下,被侯玄演挽着手臂,饶是顾菱儿也稍觉羞赧。

杨恕赶紧一个箭步上前,侯玄演的侍卫刚想拔刀,被秦禾压住。

笑话,杨恕会谋害当今圣上,恐怕比这些侍卫刺驾还不靠谱。

杨恕躬身掀开车帘儿,顾菱儿一袭鹅黄衫子,衬得人比花娇,跟着侯玄演,娉娉婷婷地从车上走下来。

“杨叔,别来无恙,身体可还好?”

杨恕泪眼朦胧,说道:“老奴这身子,哪里值当让陛下挂念,不过是年轻时练了些拳脚,老了没什么本事,就一个身体好。陛下这一年不见,倒是消瘦了许多。”

侯玄演哈哈一笑:“那怎么可能,朕在深宫中无所事事,怎比得上当年纵马天下,四处奔波。进来髀肉复生,马上就要成胖子了。”

顾菱儿一双妙目盯着他,星星点点柔情无限,自然是亲身验证过的,陛下如今身强力壮,根本没有发福

两道大门,左右拉开,行到院中阳光普照,草木青葱,湖石涌泉。当年国破家亡,带着两个兄弟洪一浊和徐元宝在江南漂泊的侯玄演,第一次住进这间院子,真是说不尽的满足。

对着一院的景色,侯玄演兴致高涨指指点点,不时地跟顾菱儿低头密谈,逗得皇贵妃巧笑嫣嫣花枝招展。

随行的仪仗中有顾家的人,眼看皇帝皇妃如此亲密,不禁喜上心头。

在苏州行宫用过午膳之后,侯玄演和顾菱儿重温旧梦,一番云雨初歇,和侯玄演半依半靠着一起坐到绣床边沿上。

潇潇和霁儿进来清洗,眼角含春地跪在塌下为他清理下体,棉柔絮软,轻轻触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

外面的随行宦官隔着门道:“陛下,顾有德在外求见。”

顾菱儿两腿酸软有些站不稳,乍听到自家爷爷的名字,一张俏脸立马羞成了大红布。

侯玄演笑了一声,吩咐给自己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下摆,走路带风直奔花厅。

还没到花厅,就看到顾有德的身影,侯玄演仔细一看,这老头比当初还要壮实,实在是养生有道。

“参见陛下。”

“起来吧,这么急来见朕有什么事?”

顾有德笑道:“一来是思念陛下,自从当日别驾,已经一年有余不见天颜”

侯玄演没好气地说道:“行啦,直接说第二条。”

顾有德讪讪一笑,说道:“陛下,苏州大学已经建好,陛下是否驾临,巡视一番?”

苏州大学的建造工程,本来是走投标的过程,但是侯玄演在金陵直接下旨,让顾家来做。

一来是顾有德让出了大片土地,还捐献了一笔不菲的钱财,就这样还不参加投标,显然是怕招到猜疑。

侯玄演用这种方法告诉他们,顾家的从龙之功自己没有忘记,也算是不让老部下们心寒。

顾家拿到之后,门下的四菱工厂很快就开始动工,本来预计秋天建成,接过到现在已经建好了。

侯玄演对自己即将开设的第一所大学堂颇有兴趣,点头说道:“好,马上准备,前去苏州大学看一看。”

可惜的是自己钦点的校长,现在正在准噶尔管理治安,带着四个奇怪的兵种,十分威风,可谓是高原一霸。

侯玄演又给他们加了点筹码,废除了高原上一直以来就存在的奴隶制度,恢复到和中原一样的法度。至于那些土地,则丈量一下,扣除朝廷占有的小部分,把耕田均分给不惹事的良民。久而久之,愿意跟着那些光头喇嘛闹事的越来越少了。

没有校长陪伴,侯玄演带上顾菱儿,并着苏州官员一起前往十井街的苏州大学。

到了外面一看,大门果然十分大气,一块白玉石的校门两侧,是一副对联:

文能换骨无余法,学到寻源自不疑。

进到学校里面,一派江南苏州园林风格,白墙黑瓦,曲径长廊,假山花石,琳琅满目。

苏州园林是文化意蕴深厚的“文人写意山水园”,在园林中游赏,犹如在品诗,又如在赏画。

这样一所汉风浓郁的大学深和侯玄演的口味,建造大学完全不必用后世的西方风格,只要自己做的足够好,将来说不定欧美大学还要来模仿这美轮美奂的园林风。

顾菱儿也十分喜欢此处,凑趣道:“陛下的学生们要是到了此间读书,只怕是读着读着就不想回家啦。”

侯玄演兴致更高了,带着众人前往讲课的房子,只见各处并不相同。

每一个院子都有其独特之处,可以容纳的学员数目也不少,侯玄演粗略估算了一下,每个院子收纳百人不成问题。

再往里就是校舍,也就是宿舍,正应了顾菱儿那句话,侯玄演深切地感受到,如果这真的是自己的大学宿舍,还真的会不想回家。

简直就跟住在诗里、画里一样,精、秀、巧还很自然,意境深远、构筑精致、艺术高雅。说是建筑,不如说是艺术品,历久弥醇的艺术品。侯玄演一点都不怀疑,再过去几百年,这里不但是学府圣地,还有可能驰名世界的旅游点。

顾家是花了大心思的,侯玄演心里更加开心,连带着顾菱儿觉得脸上有光,也十分雀跃。

“接下来就是招生了吧?”

第五百五十四章 飞鸟尽良弓藏

五月恩科的举行和大学的建立,让儒家的地位从做官的必经之路,变成了一种精神图腾,更加类似于宗教的影响。

在华朝名儒和大儒依然不少,但是地位已经没有曾经那么超然,只是在儒圈内比较吃香。

在东亚诸国,儒家文化圈子内的成员,也不过是日本、朝鲜、以前的安南等国。

而诸如吕宋、暹罗、缅甸、准噶尔这些边陲地方,不是信印度教就是回回教,还有一些千奇百怪的佛教。

地盘大了,就要懂得管理,不然平白生事还不如不要。所以侯玄演准备将大学制度扩展到所有的地方,最好是能实现异地录取,让学子们多出去走走。

一来加强各地交流,让文化差异渐渐变小,增强国人的国家情怀。

二来求学的路程遥远,也可以把学子的交通诉求,变成技术变革的动力,早日诞生出更加快捷的交通方式。

世界上所有的技术进步,必然是因为有着强力的诉求,人这种生物被逼急了,什么都造得出来,想得出来。

金陵的邸报传遍天下之后,印刷的技术就再一次飞升;西北战事紧急,运粮的车子就装上了轮胎;海运日进斗金,远航的帆船甚至可以航行到西洋

这都是需求刺激的技术进步,侯玄演不是个发明家,但是他的皇帝身份,让他可以随意制造需求。

上行下效,皇帝永远是最能引领潮流的,‘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八月的江南秋风尚暖,苏州城被挤得水泄不通,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这样的盛况只因为一件事,苏州大学要招生了,作为皇帝如此看重的学院,是个人就知道进去之后前途无量。

甚至有很多官员和豪商,带着自家儿子,前来报名。

这样的人家,出门动辄几十人的随从,尤其是十井街一带,更是人满为患。当地的酒楼老板乐得合不拢嘴,这里的房钱也是水涨船高。

苏州大学招生的消息传到西北,在准噶尔干的有声有色的彭校长,将手里的兵马交接之后,赶回来执掌苏州大学。

刚到苏州,就被侯玄演拉着前来观看招生,彭柱泽在西北差点就乐不思蜀,他没有想到陛下临时拼凑的那群歪瓜裂枣威力这么大,将个桀骜不驯的高原各族驯的俯首帖耳,成了顺民中的顺民。

侯玄演在高台之上,往下俯视,只见人头攒动,眉心不自觉地一皱。

总的来说,苏州大学分为医学科、工学科、文学科、农学科;真正符合条件的,其实有限。

这么多人究竟有几个够资格进大学,难道自己还要施行高考不成,现行的招生制度是优先从匠师馆和医学馆招生,其他的小部分名额给其他的有志青年。至少要有一技之长,或者文采出众、或者熟悉天文、或者精通地理,这就需要学校进行筛选。

就这么一点小名额,就足够让这些人争得头破血流了。

几个老师忙得天旋地转,尤其是两个传教士,他们是招生的主力。

除了汤若望和南怀仁,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头,就是在吕宋岛上的圣托马斯大学内,被赦免的传教士雅格斯。

这些人以无畏的精神越洋而来,为的是在东方布教,难得的是东方最大的帝国的皇帝,并不反对传教。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让人振奋,毕竟以前在很多东方的小国内,尤其是信仰回回教派的,你要是敢传教,什么酷刑都出来了。

招生的桌前,就像是一个大型的面试会议,层层海选。

雅格斯的身前就站着这么两位,一个年长的魁梧汉子,带着他的儿子。爷俩的相貌极其相似,儿子才十几岁的少年,已经和普通的成人差不多高了。

“怎么是个番人,真晦气!”汉子撇着嘴骂了一声,扯着嗓子嚷道:“这是我的儿子,要进大学,快点给我办好。”

雅格斯经过这么多年的东方传教,早就磨砺的圆滑无比,也不跟他生气,问道:“贵公子要进什么科?”

“我哪知道什么科,总之你给我们招进去就行了,我可告诉你,少耍歪心眼,动坏脑筋,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这个汉子的嗓门太大,引得负责维持秩序的苏州府的衙役赶紧靠了过来。

一个年纪稍小的衙役,握着刀把训斥道:“你干什么呢?嚷什么,嚷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这个汉子不惊反笑,一巴掌拍到衙役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掌印,骂道:“娘的,你知道老子是谁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小衙役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刀就砍,华律中对于公人执法被殴打,有着严厉的处罚措施,允许公人拔刀反抗,只要有人证在,砍死了算是白砍。

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他袭击公人,小衙役当然是有恃无恐,可惜他技不如人,被汉子打落了朴刀,这时候其他的衙役才知道过来帮忙。

大华刚刚建国不久,民风尚武,尤其是北伐军打出了武人的地位之后。所以围观的百姓也不惊慌,反而围了起来看热闹。

彭校长一脑门子黑线,火气恨不得要把头发点着了,侯玄演对着他点了点头,怒发冲冠的彭柱泽带着几个亲兵直奔下面的招生处。

此时几个老外吓坏了,躲在后面,生怕这样的骚动会影响他们的传教事业。毕竟在闹市引起争端,他们可都或多或少地见识过中原王朝的蛮横和不问青红皂白的连坐。

打人的父子洋洋得意,正在拍着胸脯吹嘘,彭柱泽从他的身后,隐约听得有点熟悉。

“毛竹台”

大汉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当即吓了一跳,他的名字可是个禁忌,轻易不能被叫出来。

回头一看,毛竹台直接吓得魂不附体,自己的老上级彭柱泽大将军竟然就站在他的身后。

这牵扯到当年西南的一件谎言,彭柱泽和姚启圣想要攻打缅甸,苦于没有借口,于是挑出了毛竹台出使缅甸,态度十分恶劣骄横。

毛竹台等人被驱逐之后,却被秘密送往江南,彭柱泽以次为借口,一口咬定是缅甸人杀害了使团。

当时举国义愤,捐钱捐物,支援朝廷进攻缅甸。

毛竹台也就在江南隐姓埋名,因为这桩功劳,他获得了很大数目的一笔赏金,而且在衙门也有特殊的造案,一般人不敢动他。

“将军”毛竹台的嚣张不再,反而变得十分怯懦,眼神躲躲闪闪。

彭校长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华朝开国以来,杀人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个土家族的将军。

“老子当校长,你还敢来捣乱?”

彭柱泽不怒自威,冷笑着说话竟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毛竹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不是孩子上学么这也算是咱们征西兵的娃,希望能到大将军麾下,继续跟他爹一样为将军效劳。”

彭柱泽沉声道:“把这个闹事、袭击公人的抓起来,鞭打二十下,这是替征西军打的,也是我们苏州大学的规矩。至于袭击公人的罪过,一会打完了你去衙门领罪吧。”

毛竹台岂能不知道他的脾气,看来这二十鞭子是免不了了,赶紧抱拳称是。

旁边的小衙役看得大为解气,彭柱泽走到中央,摸了摸毛竹台儿子的脑袋,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说道:“混小子,滚回去排队。”

侯玄演身边,秦禾附耳将情况诉说一遍,侯玄演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些人立了功,自然就把自己当成法外之人,做事骄狂不羁,影响十分恶劣。

有人说朱元璋刻薄寡恩,刘邦忘恩负义,但是他们却没有想想,那些个功臣都干了些什么。

这里面虽然和两个人的出身以及性格有关,有大批人肯定是被冤煞了,但是不可否认有些功臣自身的骄纵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好在自己的华朝建立的过程中,那些刺头就清理的差不多了,加上自己的威望足够弹压任何大将,这才有了华朝开国一片祥和的原因。

今天的事给了侯玄演很大的触动,并不是顶上的大官不妄为,下面的小功臣就不跋扈了。有时候地方的小官害民,反而为祸更烈,毕竟那里山高皇帝远。

“下旨,让马士英派遣巡按御史十五道,替朕巡查天下,包括靖南、靖北,纠察天下不正之风,整饬贪官污吏,从严处置。”

佰度搜索噺八壹中文網m无广告词

第五百四十五章 龙颜大怒

一道闪电划过紫禁城的上空,暴雨如注敲打着屋顶,燃着的蜡烛照出侯玄演阴晴不定的脸庞。

侯玄演走到窗户旁边,霍地一把推开窗子,夹带着雨水的风瞬间打湿了他的面颊。

灵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柔声道:“陛下,小心着凉。”

侯玄演双拳紧握,两腮突突直跳,脸色铁青,沉默不语。就算是一向受宠的灵药也不敢轻易劝他,娇柔怯怯地站在一旁。盈盈似水的眸子里,既是担心又是畏惧,两个手指拈着衣角侯在一旁。

“这才一个月,朕派出的十五道御史,就已经发现了这么多贪官污吏。更让人寒心的是,这些名字朕多半都记得!

陈明杰,在清流关上随朕血战一夜,拖到了援军到来,打退了济尔哈朗。当初的年轻人舍生忘死,浴血而战,谁成想如今竟然视人命如草芥,为夺良家民女不惜祸害她一家老小十三条人命。

黄得诚,随朕征伐川中军阀贼军,一人一骑活捉马应试,助朕打破泸州府。这才过了三年,就成了脑满肠肥,搜刮民脂民膏的巨贪,害的治下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就这种王八蛋,竟然有十几个,这才一个月啊!

朕给他们充足的俸禄,也填不饱这些人的肚子么?那好,朕就把他们的肠子抽出来,看看到底是多大的胃口。”

灵药鼓足了勇气,上前说道:“陛下息怒,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北伐军足足五十万儿郎,出几个败类很正常,陛下不需要太过寒心。”

侯玄演冷哼一声,气闷地坐到龙椅上,继续查阅奏章。

不久之后,一声怒吼伴随着掀翻桌子的声音,侯玄演咆哮道:“妈的,给我杀,杀光这些不成器的畜生。”

巡查天下的御史,发现的问题太多了,隐藏在华朝盛世太平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小民的血泪。

侯玄演感到十分屈辱,自己还以为带来了一个不一样的盛世,谁知道只是被蒙住了双眼。

每一个王朝开始的时候,似乎都伴随着贪腐,因为新朝建立,有一大部分人从穷苦的底层摇身一变成了达官显贵。迎面而来的是他们从未有见过的奢靡和诱惑,时刻考验着他们,稍有不慎就会堕落。

这种巨大的身份差异,和手中掌握的权力,会让其中的一部分人迷失自我。

他们会不自觉地变成当初最恨的那类人,然后转过头来欺压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阶层。

而且这些人还喜欢躺在功劳簿上,从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动辄就是觉得自己流过血立过功,应该有特权,不该受到惩罚。

侯玄演望着一摞摞的奏章,突然转身握紧灵药的细腰,沉声说道:“药儿,老爷我要杀人了。”

----

齐国公府上,李好贤闷闷不乐,望着满桌的饭菜,连下著的欲望都没有。

一扔筷子,骂骂咧咧地说道:“不吃了!”

齐国公夫人张氏赶忙问道:“夫君,怎么了?”

李思镛虽然才六岁,但是已经个子不矮了,一看就是李好贤的种,遗传了他的魁梧。见到阿爹发脾气,他满不在乎地扒了碗米饭,嚼着肉说道:“娘,这还用问,肯定是想姐姐了,又见不到,就拿我们娘俩撒气。”

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饭量特别大,李好贤经常揽着他夸耀。

李好贤又好笑又好气,咧着嘴骂道:“小兔崽子。”

张氏一听这话,顿时垂泪涟涟的,呜咽道:“思琪这个死丫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去什么西洋。那大海上岂是好相与的,也不知道现在冷不冷,饿不饿”

李好贤心中更加烦躁,这时候吃饱了饭的李思镛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大海而已,人家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去,早就听说在海上好玩的紧,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试试。”

“你敢!”李好贤等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眼看就要发作。李思镛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出去,不一会又露进半个脑袋,做着鬼脸说道:“到时候儿子去了海上,阿爹还能游上来打我不成”

砰地一声,李好贤将筷子扔了过来,灵巧的李思镛赶忙躲过,溜到外面玩耍去了。

这时候府上的老管家来到门外,躬身道:“国公,处州知府陈明杰的家人,前来求见国公。”

“陈明杰?那可是我的老部下了,他本人不来看望我,还知道派个子嗣来,也算他有点良心。”听到旧部的消息,总能让李好贤心情变好,火字营奋战那么久,说是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当初河间一战,整个火字营都自发回师救帅,足见李好贤的威望和人气。

火字营十万人,说是一群生死弟兄,并不为过。

笑呵呵地来到客厅内,只见一个少年,脸色发白站在那里,十分的局促不安。

李好贤没有注意,进来就喊到:“你就是陈明杰的儿子?哈哈,这小子儿子都这么大了,当初你爹参军时,你可还穿开裆裤呢。”

陈新良扑通跪下,叫道:“晚辈拜见国公。”他的两腿直打颤,陈家除了他都是妇道人家,这么个小少年,本来不该背负这么大的使命,但是没有办法。

前几天一群大红色军服的官兵突然杀到知府大老爷的宅子里,把陈明杰当堂抓获,什么话都没说就押解出城。

陈家上上下下打点,才知道是被御史参了一道,抓他前去审问。

陈明杰的所作所为,他的家人岂能不知,这件事不查还好,一查肯定全部水落石出。因为陈明杰仗着火字营的人脉和功劳,这些年行事一贯嚣张,根本不知道隐藏。

李好贤稍微有些不快,这个孩子太不上道了,自己表现的如此亲昵,他竟然干这一套,让彼此生分不少。要知道陈明杰在当年,可是他的心腹爱将,彼此关系情同父子。

看着陈新良没出息的模样,李好贤骂道:“起来,起来,以后再来一套,就别进老子的大门,没来由惹人厌烦。”

陈新良这才爬起来,脸色奇差,李好贤只当自己嗓门大,把孩子吓坏了,于是放低了声音笑道:“这就对了,你老子爹在处州公务繁忙,没空来见我这个闲人,这次派你来可是带什么好东西来孝敬我了?呵呵,说起来你这么小的年纪,就给你爹办不少事了,比我那个小兔崽子可强太多了。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正好小兔崽子天天喊着没个玩伴。”

陈新良眼眶一红,多日的忧虑惶恐涌上心头,又一次扑通跪倒,大声哭诉道:“国公爷爷,求您救我阿爹一命吧!”

第五百四十六章 误解

李好贤是不相信陈明杰会赶出伤天害理的事的,所以他的儿子一哭诉,李好贤就信了三分。

“御史道这群劣货,欺负人欺负到我们火字营头上来了!”

陈新良一看此事有戏,齐国公故旧遍天下,再加上和当今圣上的关系亲密,由他出面何愁不能保住自己爹的性命。

李好贤气的脸红耳赤,陈新良趁势说道:“国公爷明断,只求保住我爹爹性命,其他的我们都不违抗,只求父子家人有命团聚。”

“放屁,陈明杰为北伐流热血,抛头颅,到头来就为了苟活?我倒要去问问御史道,谁给的他们这个胆子。”

李好贤不是这么莽撞的人,但是涉及到自己的爱将,再加上他从心底还认为如今的陈明杰还是那个战阵上英勇无畏的武将,所以并不怀疑陈新良说谎。

不甘心曾经的旧部受此大辱,齐国公连夜带人直奔都察院左都御史曾亨应的府邸,到了大门外李好贤亲自上前捶门。

曾府的门子睡眼朦胧,听到声响大吃一惊,赶紧问道:“什么人?”

李好贤身边的随从高声道:“是齐国公,快开门。”

天子脚下,谁敢到自己的府前闹事,门子如何不信,赶紧拿起木头开门。

李好贤来势汹汹,门子吓得不敢说话,一溜烟跑到后院报信去了。

曾亨应正在后院睡觉,听到齐国公深夜造访,披着一件衣服就出来了。

“奇怪,本官和齐国公没有什么交情,这么晚找我所为何事?”

曾夫人笑道:“老爷出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他是一个国公,来找我们,难道还是坏事不成。是不是有谁家的小子,看上咱们闺女了,请动齐国公说亲来了。”

曾亨应晃着手指,笑了笑:“你呀你,净想好事,齐国公那种身份,怎么可能来为咱们女儿说亲。”

穿戴好衣服,曾亨应来到客堂,隔着老远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笑呵呵地进来问道:“国公大驾光临,不知道所为何事?”

“你自己不知道么?”

李好贤身材魁梧,沉声说话十分骇人,不过曾亨应也不是个怕事的人,他自己行为端正,从不招惹事端,就算是国公也不能欺负到自己头上吧。

曾亨应脸色一变,正色道:“国公,有事说事,您为何而来,下官怎能得知。”

曾亨应此人,也是一根硬骨头,当年在江西曾亨应让其弟曾和应带著父亲到福建避难,曾亨应自己与艾南英和抚州知府揭重熙谋守城。

若不是侯玄演从荆襄鏖战,阻止了清兵继续南下,挽救了江西无数义士的性命。

在后世的历史上,曾亨应和自己的三儿子曾筠一起兵败被抓,对儿子说:“勉之!一日千秋,毋自负”。

儿子曾筠说:“好!”

父子先后不屈而死,其弟曾和应跳井自尽,曾轼同时死难。顺治元年清兵包围曾家村,抓获三百余人,全部处死。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齐国公的身份,就对他卑躬屈膝。

李好贤站起身来,怒目道:“我来问你,陈明杰犯了什么罪,要你们将他抓捕下狱。”

曾亨应梗着脖子,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他有什么罪,下官没有必要跟国公汇报吧?不如去问一问圣上。”

李好贤只当他不敢说,更加为下属痛心,脸色稍微缓和说道:“曾大人,陈明杰是北伐有功之人,你的手下是不是有什么失察的地方,错将他抓了起来。”

“下关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李好贤聚力一拍,将曾府的客堂内的椅子扶手拍断,曾亨应屹然不惧。

“好!你等着,我明天就去陛下面前奏明此事,希望你还能这么硬气。”

“不送!”

大晚上的被人砸门叫起来,不想是这样的事,曾亨应心情可想而知。其实要是李好贤态度好一点,他可能会把案情稍微透漏一点,但是这两个人都是急性子、硬骨头,谁都不肯让步,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个不欢而散的局面。

第二天一早,侯玄演刚刚起床,昨夜宿在周玉洁的殿中去了去火气,一大早神清气爽的,心里的烦躁刚刚平息。

小李子察言观色,见他没有前几天脸色难看了,在一旁说道:“陛下,齐国公在外面求见。”

“老李找朕?能有什么事,让他进来吧。”

李好贤跟着宦官来到殿中,见侯玄演坐在桌案前,正端着一个碗喝粥。皇帝的一条腿踩在旁边的凳子上,用膝盖撑着手臂,实在说不上严肃。

弯腰抱拳,李好贤道:“陛下。”

“啥事?”把空碗交给身边的宫女,侯玄演抬起头来问道。

“陛下,臣有冤,求陛下为臣做主。”

侯玄演大感惊奇,忙道:“你还有冤?这天下除了朕谁敢欺负你,快说来听听,就当让朕解个闷,开心一下。”

李好贤无心和皇帝扯皮逗趣,红着脸说道:“臣不为自己鸣冤,臣为北伐死难的火字营弟兄鸣冤,这江山是谁打下来的,他们现在又受到了什么待遇?”

侯玄演脸色一暗,忍着怒气,沉声道:“陈明杰?”

“陛下圣明,就是他。”

侯玄演拿起桌子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碗,往地上狠劲一摔,骂道:“谁打下来的?是老子打下来的,你有疑问么?”

这一嗓子嘶吼到破音,吓得殿内的宦官宫女齐齐跪倒,李好贤楞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发这么大的脾气。

侯玄演这几天的火气,瞬间又被调动起来,他可不知道李好贤是被陈新良蒙蔽了,还以为他明知道陈明杰犯的罪,还来恃功自傲。

越想越气,但是念及旧情,又不想处置李好贤,侯玄演只觉得失望至极。

没想到自己的心腹,都有这种想法,更加让他觉得寒心。

侯玄演喘着粗气,怒火攻心半天,还是狠不下心来收拾他,眼皮一抹低声道:“你滚吧,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李好贤听完之后心里莫名的难受

“陛下”

“滚!”

第五百四十七章 鞭笞

李好贤失魂落魄地来到府上,一群人瞬间围了上来,不知道一向威武的齐国公,为何会这般模样。

“把陈新良给我叫来”

下人们不敢怠慢,赶紧去客房把陈新良喊了过来,后者眼色躲躲闪闪。

他本来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想让李好贤出面,保一下自己的父亲。这也是无奈之举,陈新良自己也没有想到,堂堂的齐国公会这么维护自己的父亲。

李好贤出身山东豪族,是登州第一土豪,平生最讲义气,江湖大哥的习性让他在军中的人气十分高,个人魅力十足,但也养成了许多不好的毛病。

护短,就是其中一条。

陈新良一看他的样子,心里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当即竹筒倒豆子,将所有的事全部说了出来。陈明杰自从在处州府当上了知府,慢慢地被当地的豪绅用财色腐蚀,勾结当地的豪门周家,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强夺民女,偏偏这女子一家是烈性子,宁死不愿受辱,害的人家全家上吊而死。

李好贤手里的茶杯哐当掉在地上,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帝这么愤怒,他愣怔在原地,喃喃说道:“小陈子,这下你可把我害惨了”

紫禁城中,六部尚书并三个大学士汇聚暖芳阁,众人凝神屏息,都侧目偷看陛下。

皇上脸色铁青,眉飞入鬓,面沉似水。

“下民易虐,上苍难欺,朕以高薪养廉,本以为官员能够明白朕的苦心,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贪欲这东西是没有止境的。朕躬身自省,开国以来法度宽松,致使许多人罔顾法纪,为非作歹,祸害一方。试看今日之官场,堂皇之下究竟掩盖了多少的魑魅魍魉,又有多少白骨冤死在公堂之上。

朕打跑了一个残暴不堪的朝廷,推翻了一个黑暗混乱的王朝,绝对不是为了自己也做那样的人,建那样的帝国。

给朕宣都察院左都御史曾亨应来觐见。”

所有的重臣大气都不敢喘,自从景祐元年开始,朝廷顺风顺水,已经很久没见陛下这个脸色了。

曾亨应在家中还生着闷气,他的夫人在身边絮絮叨叨,责怪他不该触怒齐国公。

“那齐国公是什么人,那可是陛下的心腹中的心腹,当今天下除了圣上,谁不知道齐国公是第一人。老爷,你怎么能把他赶跑呢还说那么难听的话唉,这可如何是好。”

曾夫人急的心急火燎的,曾亨应却板着个脸,训斥道:“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闭嘴!我行的正坐得端,手下揪出贪官污吏,还要我为他们掩护不成?我们曾家世代为官,从未出过如此人物。你要是怕我连累了你,趁早回娘家避祸去吧。”

曾夫人伤心欲绝,掩面而去,曾亨应也知道一时口重了,虽然后悔却不肯放下身段去道歉。

这时候,门子慌忙跑来,说道:“老爷,宫中来人,招老爷如宫面圣。”

曾亨应心里咯噔一下,只当是李好贤去进谗言害自己了,心怀壮烈的曾亨应,收拾了下官袍,一甩袖子背负着双手,踱步来到府外,对前来宣旨的小太监说道:“走吧。”

----

暖芳阁内,曾亨应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来到殿内。

侯玄演见他这副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笑骂道:“今日上演的不是《鲁斋郎》,你也不用扮包青天,叫你来就是问你,都察院还有多少御史,全部给朕派出去。”

曾亨应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激荡,眼中热泪盈眶,跪地道:“陛下圣明,乃是万古不见的明君。”

“每个县、每个府、每个省,都要彻查。有了蛀虫朕就把他们挖出来,要是大厦被掏空了,朕不介意换一套房梁!

赵元华!”

“臣在”

“刑部会同潜象营,协助都察院办案,在此期间全国各地的潜象营分部,皆可调动。”

赵元华眼皮一抬,低着头领命,潜象营这把刀从立国之后,就没再用过陛下又把它拔出刀鞘了,上次还是关于景王谣言案。

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跟门外候着的小李子耳语几句,后者眉头一紧,说道:“你先退下吧。”

进到房内,眼看侯玄演没事,才说道:“陛下,齐国公求见。”

“不见!让他滚蛋。”

齐国公在高官中声望不低,人缘尤其好,这些官员从陈明遇开始,都起身为他求情。

侯玄演冷哼一声:“让他滚进来吧。”

李好贤面带惭色,进到殿中,双膝跪地,伏地道:“陛下,罪臣李好贤,听信小人谗言,败坏了国家法纪,请愿领罪受罚。”

侯玄演乜视着他,问道:“谗言?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李好贤把话一说,从头到尾并无一丝隐瞒,侯玄演脸色稍霁,余怒未消:“你可真讲义气,不如回你的登州继续做江湖大哥好了。”

“陛下息怒,只要您一句话,微臣愿意辞官去爵,回乡耕田。”

侯玄演气不打一处来,啐道:“呸,你还有理了是怎么着?”

“臣不敢。”

侯玄演眯着眼,说道:“天下皆知,齐国公是朕的亲信,和朕名为君臣,情同手足。这次反腐,就用你来警醒世人,谁都不能逍遥法外,你可愿意。”

李好贤把头一低,凝声道:“微臣自知有罪,陛下尽管处罚,若能起到绵薄之力,也能稍微弥补臣的愧疚之情。”

侯玄演走到殿中,将李好贤拉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老李,再帮朕一次。”

天狩元年八月,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澄净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飒飒西风中,当朝一品的齐国公,被扒去上衣,在金陵闹市鞭笞十下。

天下震动!

消息传开,竟然仅仅是因为企图为一个贪官说情,随后邸报上刊登了圣上口谕,敦促各地百姓配合都察院办案,积极上访举报,帮助朝廷惩治贪官。

齐国公都受罚了,再没有怀疑朝廷的惩治力度,一时间害民贪官恶吏人人自危。



第五百四十八章 挥泪斩旧部

每个朝代,开国之初都会有一些人丧失本性,打击力度之严应该首推明朝的朱元璋。

但是范围最广的,应该属于这次侯玄演的全国排查,潜象营这个机构的存在,实在是所有隐藏在臭水沟的肮脏交易的克星。

查出来的内容,也让人觉得发指,这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有些官员的腐化程度和速度,实在是耸人听闻。

侯玄演深怕有冤假错案,下令凡是重大案件一律押送人犯到金陵,由刑部、都察院、和锦衣卫一同审理。

一时间,金陵的道路上,处处都是奇怪的队伍。

他们押送着重要的人犯,赶往金陵受审。

已经验明的陈明杰等人,罪无可恕,当街斩首。

北伐军中,许多人和他相交莫逆,但是连李好贤都被打了十鞭子,谁还敢上书求情。

顾炎武在通政司的邸报上,专门开设了一个版块,撰写一些大案给百姓看,让他们知道其中的内幕。

普通百姓在观看这些贪官奢靡的生活和罪恶的行径之后,无不愤慨,为圣上的除贪行动鼓掌叫好。民间更是衍生出无数的话本、小说,在街头巷尾传唱。

两个月后

旭日东升,彩霞万道,朝阳从乌云中崭露头角,已经足以让大地变得光明。

一百多个刽子手手持钢刀,穿着红色的行刑服,露出虬结着肌肉的臂膀,肃立在菜市口两侧。

尽管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刽子手,但是今天的观众有些不一般,当朝皇帝亲自坐镇,有谁能不紧张。

事实证明侯玄演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有一个冤假错案,都察院上报的全都是真实的。也就是说,那些累累罪行,就是他亲手提拔的这些基层官吏做出来的。

侯玄演乘马而至,周围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衙役分阻下闪出一条道路来,身穿龙袍的侯玄演拽着缰绳慢慢前进,身后是一众侍卫。

人群安静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叫声,侯玄演在民间的威望确实已经登峰造极。

轻轻地一按手,四周顿时静了下来,一群群人犯被押解到刑场前。

侯玄演万分痛心地看着他们,这些人的手上都是罪行累累,但是曾经却都是大好男儿。

“当年天下初定,民失其家,府丧其官,天下一片混乱。朕从千军万马中,择尔等中上之姿,教你们断案查账、秉公执法,教化百姓。实以为你我君臣齐心,共治天下,以得太平。不曾想今日再见,是这般光景”

朝阳下,皇帝骑在高头大马上,肩膀一高一低,腰杆笔直,鼻梁高挺,声音铿锵有力,一如当年营中督帅,让这些犯官眼眶发红。

悔恨么?

当然

打下天下之后,他们沉醉在从龙之功和恢复汉统的自得中,慢慢地变了心智。

当年侯玄演在金陵城郊,送别一批批的官员时候,都是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训话,现在想来恍若梦中。

督帅的音容相貌未变,自己却已经连跪拜的资格都没有了,说起来朝廷的俸禄属实不低,足够这些官员过着富裕安康的生活,但是现在的有钱人太多了。

各种难以想象的诱惑,让他们缴枪投降,原来富人的快乐,真的是不能靠想象的,因为穷人们想象不到。

侯玄演眼皮一抹,一拽马缰掉过头来,伸手一挥。

远处令旗招展,遥遥的号炮声响起,一个大汉高声喝道:“斩~~~~~~”

一个“斩”字在金陵闹市口悠然而过,路两旁“唰”的一声,锋利的钢刀一齐举起,耀出一片森然的光芒。

怵目惊心的一百多道闪亮的弧线划下,一百多道热血溅上半空,一百多颗人头滚落到他们脚下,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

没有人看到,远去的皇帝眼角,也挂着两滴泪水。

当年相随时,将与兵年少。

纵横九丈高,驰骋万里遥。

提刀灭胡虏,仗剑斩无道。

江山终一统,共与谁人笑。

----

紫禁城的奉天殿内,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侯玄演身穿黑色的大氅,上面绣着金龙,半躺在龙椅上。

满朝文武分列两班,肃然站立,金陵城冲天的血气,让他们有些害怕。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官的哪有不贪的,尤其是这些从大明朝过渡而来的官儿。

好在这次主要是查出那些害民的官吏,杀得也都是犯下伤天害理的罪过的官员,并不是少有贪墨就要砍头。

小李子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皇帝,侯玄演淡淡地点了点头。

小李子这才一摆拂尘,尖锐的嗓子高声叫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陈明遇迈出一步,弯腰道:“陛下,此番查处官吏不下五百人,斩首就有百人,这些空缺一时间难以补全,臣恐影响当地治安”

侯玄演打断道:“国家养官所为何来,上官暂缺不会下面代行么。”

陈明遇吃了一瘪,但是顾及到皇帝心情不好,施施然退回,不再发言。

杀了这么多人,势必会留下一些位置,尽管如今的朝堂没有明末那么分明的阵营和廷党,但是毕竟还是有小团体存在的。

几个大佬跃跃欲试,都想为自己人争取一下,但是看到率先出头的陈明遇都碰壁了,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一阵沉默过后,侯玄演站起身来,说道:“杀这么几个蛀虫,不至于毁坏了朕的江山,吏部按照华律选调官吏赴任,或者拔擢新人,总之要公平一些。”

侯玄演一句话打碎了大家的希望,接下来就要按照本来吏部的规划来派官了,这些官大部分都是地方上的重要位置的官吏,能去这里的估计也得是吏部考评不错的官员。

通过这件事,让侯玄演意识到,没有一个道德上的信仰,根本无法保证官员的品德。

自己的所作所为,或多或少地削弱了传统儒学的影响力,这让更多的人开始变得私心膨胀。

恢复程朱理学,是万万不可能的,眼下摆在侯玄演的身前,只有一条路。

搞一套理论出来,然后定位万世准则

以后苏州大学等学府内,恐怕要多一门课了《景祐思想天狩理论什么的》

第五百四十九章 全国一盘棋

一连几天的忙碌,终于在都察院的工作步入正轨之后,得到了喘息。

侯玄演在春和殿内批阅这几天积压的奏折,已经是夜半时分,就着烛火蹙眉批阅的侯玄演,听到身边有脚步声传来,霍地抬头原来是已经睡下的灵药。

小灵药刚刚睡醒,朦胧睡眼分外娇憨,侯玄演却没好气地说道:“不是睡觉了么,怎么又爬起来了,走路还不带动静,想吓死朕呐。”

灵药吐了吐舌尖,走到案前挑了挑烛心,往他怀中就势一躺,打了个哈欠说道:“陛下,明天再看吧,时辰已经不早了。”

作为贴身小秘书,灵药如何不知道侯玄演的作息,这位皇帝陛下向来是能推就推,大部分不重要的奏章都是让自己代劳,只有军情或者大事才会亲自过问。

但是近来都察院的除贪,让皇帝劳心劳力,事必躬亲。说到底还是害怕有冤假错案,枉杀了当年军中的部下,可惜的是侯玄演连夜批阅,也没有发现哪个官的罪名是不致死或者证据不足的

越看越寒心,越寒心就越失望,侯玄演自己也是贪财好色,但是却很清楚,只要是违背良心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为了钱财和美人,伤人性命,祸害百姓,这样的事即使是自己的旧将,他也不会姑息容忍,一个都不行。

每确认一个,都需要比对卷宗,叫来曾亨应询问,查看证据和口供。

这是对身心的煎熬,每一次的失望都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强如侯玄演也有些撑不住了。

“朕把这些看完,就去睡觉。”侯玄演单手捏着一本奏章,边看边说。

灵药眼角挂泪,红肿着双眼,泣道:“陛下,保重龙体,求您去睡吧。”

侯玄演抬起手掌,打到半空看到一双倔强的眼神,心中一软放慢了速度,摊手道:“罢了,睡吧,朕这里一厢情愿,说不定他们现在都恨不得咒朕早死呢。”

翌日一早,侯玄演在暖芳阁诏见顾炎武和曾亨应,两个人早早来到殿内,只见御案上摆放起文房四宝,圣上亲自执笔正在撰写。

紫狼毫、白宣纸,侯玄演的字端正大气,毕竟有十几年书生的底子,又有这些年的戎马生涯。

“莫伸手,伸手必被抓。志存高洁,利禄不能动也;胸怀远大,富贵不能淫也”

曾亨应和顾炎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陛下这是将此次严打贪腐,定位国策啊。

可以想象的是,这篇诏书发到邸报上,一定能警示那些想要贪腐的官员。

尤其是第一句,“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又极具警示性。

两刻钟之后,侯玄演终于搁笔,灵药从怀里取了幅绯红色的细罗绢子,擦拭着他额头的细汗。

手绢是女人的贴身之物,终日隔着小衣密熨雪肌,一股暖暖的幽香传来,让侯玄演精神一振。

“把这个,发到邸报上,尤其是每个衙门,都要看看。”侯玄演晃了晃宣旨,对顾炎武说道。

顾炎武接过宣旨,和曾亨应凑着头看了一遍,笑道:“陛下的诏书言辞恳切,发人深省,不失为一篇流芳后世的佳作。”

“哈哈,朕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只求官员们能看到朕的一片好心,不要迷失太深。温柔乡是英雄冢,富贵乱人心,打下江山容易,连李自成都能纵横天下,难的是守住这辛苦打下的基业,让百姓归心,让江山稳固。”

两个大臣没有想到,平日里嬉笑怒骂的陛下,能说出这么正经的话,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

侯玄演继续说道:“只有将反贪常态化,才会让我们的官吏不敢贪,举头三尺不光有神明,更应该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不妨说来听听。”

顾炎武拿着宣纸,宝贝似的捧在手中,说道:“陛下,微臣认为这样的邸报需要多发几篇,让大家看到陛下的金玉良言。毕竟陛下在宫中,绝大部分的官员一辈子也没有机会面圣,我们通政司的邸报就是一个不错的渠道。”

此言和侯玄演不谋而合,他正想搞一套自己的理念和思想,当即点头答应。

“现在邸报怎么传到边远的州府?”

顾炎武蹙额道:“我们大华的国土越来越大,只能靠各地互传,一般靖北、靖南、辽东、琼州、台湾还有南洋诸地,都是延后一个月才能看到,有的甚至要两个月。”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这就不错了。”

曾亨应一看礼部的通政司有了对策,陛下把自己和顾尚书一起叫来,人家已经交了答卷,自己这边岂能一言不发。

“陛下,臣以为现在交通便利,道路通畅,车轮的改动又让巡视变得轻松,不如常设巡查系统,监督地方百官。”

侯玄演颔首道:“此验正合朕意,还有一点,就是代朕巡视天下的御史,只要揪出一个贪官,便由内府拨款奖赏,赏金从千两到十万两不止!小贪小赏,大贪大赏,以此提高都察院的办案动力。”

曾亨应眼色一亮,没有想到陛下这么大方,赶忙笑呵呵地说道:“臣替都察院的同僚,谢陛下隆恩。”

御史们东奔西跑,而且由于他们的身份,导致各地都不怎么待见他们。所以总的来说本朝御史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但是陛下的这个政令一出,情况当即就不一样了。

国库充盈,侯玄演的小金库也很富裕,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金银入账,总的来说大华的金字塔顶层是十分牢固的,现在就怕地方上根基不稳。

尤其是这些骄横跋扈的有功之臣,必须严厉地管教,这也是为他们好。

一味的放纵示好,却还是可以在历史上留下个仁义厚道的名声,不杀开国功臣,但是将来等他们犯了大错,金陵闹市的一百多颗脑袋恐怕就是他们的下场。

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不管是谁,都要本本分分,什么功劳都不足以用来为非作歹,欺压良善,虐流地方。

第五百五十章 远交近攻

啪啪啪

鞭炮声连绵不绝,在金陵城郊,秦淮河岸边,江南商会正式建立了。

此地水流清澈,绿树成荫,风景十分优美。

金陵首富吴济坤扶着苏州首富顾有德,笑呵呵地登台。

这几天朝野震动,对民间影响不大,吴济坤春光满面,现在有钱的商户越来越多,但是却没有影响到他的收入。

随着海路的通畅,一下子打开了广阔的天地,市场变大了数倍不止。

今天商会在金陵开张,就意味着他已经隐隐压过了顾家一头,吴济坤当然知道,顾家没有想着争。不然单凭一个皇贵妃,就是最重的筹码,汉家王朝几千年了,何曾脱离过‘官本位’三个字

顾有德在高台上坐定,今日集会是吴家主持,城郊这一块好不热闹。

高台上两排十二名锦衣玉钗、雾寰云鬓的娉婷少女衣带飘飞,桃红花钿,仙姿玉容。歌舞娱人,让底下的人心神俱醉。

秦淮河上从来不缺色艺双绝的美人,铁打的秦淮河,流水的花魁行首。

吴济坤端起酒杯,在亭中遥敬道:“顾翁,此次商会开张,顾翁能亲临,真是让全江南的商贾都脸面有光,晚辈代商友们敬顾翁一杯。”

顾有德红光满面,这个人越老越年轻,好像是在倒着活一样。听到吴济坤的话,笑着说道:“难怪你们吴家买卖做得这么大,吴员外真是长了一张好嘴,说出话来让人没来由的骨头轻三分,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不撑劲,这会都飞起来了。”

“哈哈,说真的,这次咱们举办商会,多亏了顾翁多方调节,不然哪这么容易。不过既然成立了,就得有个主事的,好为我们江南商友谋取方便。”

这个位置吴济坤当然想要,他东奔西走,促成此事,只要顾有德不和他抢,就板上钉钉是自己的。

顾有德看的一清二楚,心中不无好笑,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顾家繁盛已到顶峰,何必在争这些有的没的。

“我看江南商友,就以你吴济坤最为热心,这个位置你来当最合适不过。”

吴济坤掩盖不住脸上的喜色,这种时候也没有必要隐藏,抱拳道:“既然顾翁开口,晚辈不敢推辞,这份恩情晚辈记在心里了。”

当年苏州的剿恢义师,打进金陵,吴家观望过后当机立断,马上捐钱捐物投靠了这支新兴的兵马。后来的事证明了吴济坤眼光的独到之处,让他们在乱世保住了家产的同时,一步步壮大起来。

就在众人忙碌地欢庆的时候,两骑快马奔来,马上的骑士身穿宫内服饰,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不知所措。

其中一个翻身下马,笑意盈盈地走进亭中,问道:“江南商会,哪个是主事的?”

吴济坤心怀忐忑的走出来,抱拳道:“两位公公,有何事赐教?”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从身后的背囊中取出一副布帛,一人一边展开之后,只见上面写着“江南商会”四个大字。

所有人都一阵激动,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太监,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们心中萌芽这不会是

“此乃陛下亲笔御书,特让我们两个带来,赐予尔等。”

吴济坤带着大家赶紧跪地谢恩,领了布帛,激动的泪流满面。

其中一个太监,从背囊又拿出一个包裹,说道:“此乃征讨满剌加和吕宋、爪哇时候,缴获的航海图,已经被四夷馆的大人们翻译出来。陛下有令赐予尔等江南商会,然后要你们广为印刷,四处分发,以期有志之士开辟航路,拓展海域。”

“陛下如此大恩,叫我们如何得报啊。”

参加集会的人热泪盈眶,今日的商会得到了陛下的认可,可以说是光宗耀祖的事了。往后几辈人,都可以拿着这件事吹嘘,尤其是这幅墨宝。

紫禁城中,侯玄演笑呵呵地对大臣们说道:“朕给他们西洋人的航海图,实指望咱们大华也出几个了不起的船长,航行到大洋的彼岸,到那时岂不是又有了一片商机。反正现在我们的船是没有问题的,没道理人不行,肯定可以航行过去的。”

马士英心中还记得皇帝年前的讨伐诏书中,曾经说过要去西洋找佛朗机人报仇,赶紧趁着话头重新提起。

“陛下,洋酋佛朗机在吕宋屠杀我们的子民,不知道水师那里什么时候可以远征。现在西北战局已经稳定,准噶尔纳入华朝并且和平安稳,并无当地百姓造逆。若是开战,我们是有这个条件的。”

陈明遇眉心一跳,赶紧出来说道:“此时急不得,试想那佛朗机洋酋跨海而来,已经百年。说明他们的水师并不弱,而且起步比我们要早。若是贸然前往,只怕会损失惨重。”

侯玄演点了点头,颔首道:“我们需要一个盟友,前番英吉利番国派使节来华,与我们建交。朕已经派出使节回访,临行前曾交待过他们,说起这次远征的事。”

马士英稍有不忿,冷哼一声说道:“那英吉利好生狂妄,岂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们的国王不来朝贡,竟然美其名曰建交,将自己摆到了和陛下一个高度,简直是大逆不道。”

侯玄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地位这个东西,要的是以势服人。只要我们大华足够强大,朕自然就是万国的领袖,一言既出谁敢不遵。但若是实力不够,却要在本国耀武扬威,强按着别人的脑袋,让别人的使节承认自己,只能是贻笑大方。”

侯玄演说完就想起了后世历史上的鞑子皇帝,几乎个个都是这种夜郎自大的井底之蛙,直到老妖婆慈禧向整个天下宣战,才知道了自己的斤两。

他们把傲立世界之巅千年的中原王朝,祸害成了羸弱不堪的弱国,却仍然不知接下来就是几百年的屈辱近代史。

“等到咱们和英吉利建交结盟,到时候远征西洋也有个帮手,据朕所知他们那边打得胶着,对于我们这样的强援,没有人可以拒绝。”



第五百五十一章 圣上想在这里设一个总督府

英国人回程的时候,搭乘着华朝的船只,速度明显增快了。

在这些铁皮覆盖的木制船只上,装有一整套的蒸汽装置,虽然动力主要还是来源于风帆,但是蒸汽机的辅助作用还是让航行的速度大大提升。

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英国使团就回到了不列颠岛,这里的空气还没有被污染到下雨都是黑的。

李思琪走下马车,伸了个腰,异域风光并没有带给她太多的惊喜,反而是航海的途中,让她感觉到了足够的新奇。

那些可怕的暴风雨,巨大的海兽,美丽的岛礁,都带给了她不同的感觉。

汉密尔顿显然是看出了金陵和伦敦差距,知道这里不足以让这位公主惊叹,面带尴尬地上前说道:“我们今天就去会见护国公么?”

如今的英国是历史上罕见的没有皇帝的时候,克伦威尔逼迫英国君主退位,解散国会,并转英国为资产阶级共和国,建立英吉利共和国,出任护国公,成为英国事实上的国家元首。

李思琪已经学会了英语,半年的航行时间,让她对英吉利和欧洲有了一定的了解。尤其是已经建校五百多年的牛津大学和建校四百多年的剑桥大学,让她十分想去看看。

“你们英吉利有什么好玩的?”李思琪明媚地一笑,将青丝一甩,扎着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飒然问道。

华朝使团的顾同临行前可是受到了皇帝的嘱托,怎么可能允许李思琪独自去游山玩水,轻咳一声,说道:“还是先去会见护国公吧,下官有任务在身呐。”

“那好吧”稍感失望的李思琪摊手妥协,耽搁了自己干爹的正事,她可不敢。

“那你们去吧,我和其他人在外面等你们。”李思琪并不想见英吉利的护国公,在她看来这些人可没有什么好见的

克伦威尔在自己的庄园里,接见了来自东方的客人,他穿着黑色翻领的英国传统服饰,稀疏的头发蓬松的向两边垂着,看上去十分疲累。

这几年的执政生涯并不愉快,克伦威尔的身体状况与日俱下,国内经济状况不断恶化,阶级矛盾日趋尖锐,克伦威尔始终未能稳定局势。他在政治上的表现,远远不如在内战中那样出彩,英国人从心底还是需要一个皇帝。

克伦威尔坚持拒绝称帝,因为称帝和他的理念背道而驰。

华朝使者到来的消息,让这位护国公有了一丝的兴奋,他早就听说华人在远东痛击荷兰和西班牙的事了。

英国现在和荷兰打得如火如荼,而且全面被压制,若是能藉由外部战争暂时整合内部,化解矛盾,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的是,他们打不过荷兰,尽管华朝抢夺了东印度群岛,让荷兰人损失惨重。但是多年的资本积累,还是让他们稳稳地压制着英国的海军。

或许我可以借住华人,打败可恶的荷兰佬

抱着这样的想法,克伦威尔设置的招待午宴十分丰盛,纯银的餐具上,盛放着英国的美食。

被仆人引领着,来到克伦威尔自己的庄园内,见了穿着滑稽的护国公,顾同等人早有准备,才没有笑出声来。

“我的东方地客人,感谢你们远道而来,请坐。”

克伦威尔努力保持着绅士礼仪,英国人很在乎这一套,做什么事都怕跌了面子。

桌前一个个的盖子被仆人拿开,露出里面的饭菜。对此顾同等人是毫无食欲,此时的欧洲可没有不吃内脏那一套,事实上他们几乎什么都吃,而且还喜欢染得红彤彤的,跟生的一样。

象征性地吃了点面包之类的,顾同不禁在心中庆幸,幸亏陛下高瞻远瞩,吩咐我们带了厨子来,不然这么茹毛饮血非死在这不可。

经过半年的航行,随行的人大抵都从四夷馆和洋人那里,学会了简单的英语。

顾同擦了擦嘴,心道:这样的场合,不是讨论国家大事的所在,不如等到他们的朝堂再说。

吃完之后,克伦威尔带着众人来到他的书房,顾同左右端详,估计此地差不多就跟紫禁城的暖芳阁一样,不过就是档次低了十万八千里。

“护国公阁下,我们此次来道英吉利,受到了圣上嘱托,让我转告护国公阁下。我们华朝愿意和英吉利一道,制定新的航海准则,作为万国通用的条款和规范。东方由我们,西方由英吉利,进行监督和控制,维护海上的平静安稳。”

翻译把这番话解释一通之后,克伦威尔的眼睛一亮,这和他的野心不谋而合。

克伦威尔时代的英国即开始呈现出崛起成为一个世界性大国的各种迹象,而始终贯穿其间的海权战略则是英国开始崛起的重要表现:通过海军的运用使得共和国政府能够统一英伦三岛;通过海战击败了荷兰,使得《航海法》成为国际贸易新规则;通过英西战争以及后续一系列外交手段,将其海权扩展到整个大西洋,最终提高了英国的国际地位。

就算是克伦威尔死了之后,他搞得临时政权也随之解体,但是包括复辟王朝在内的历届英国政府却继承了克伦威尔的海权战略,甚至于他没有实现的战略目标也在后世得到实现,故克伦威尔时代可以被认定为英国海权的初兴阶段,克伦威尔及其政府的多项海权举措为后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开创了先河。

“如果我们愿意和贵国结盟,那么我们会获得什么样的帮助?当然,我是指在远东和我们这里。”克伦威尔的嗓音有些沙哑,但是却阐述的十分简洁明白。他对华朝的了解,随着越来越多的华人商户的到来,而变得更加深刻。尤其是在欧洲凶名赫赫的哥萨克人,被华军打得抬不起来,据说脑袋就被砍掉几万颗。

这句话问的十分突兀,没有丝毫的掩饰和婉转,幸亏顾同早有准备。临行前陛下的教诲记在心中,随口道:“你们将得到不少于三百艘船的远征舰队的盟军,它们足以击溃你眼前的敌人。”

远征舰队?那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华人要插手欧陆?克伦威尔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眉头一皱问道:“你们的远征队,打算在什么地方靠岸?”

他可不想让这样强大的力量登陆不列颠群岛,即使这些人打着盟友的旗号。务实的欧洲人是最爱签订合约的,但是也是最不相信合约的,当你的力量足以跳脱出来的时候,合约就是一张废纸。

“当然是西班牙,西逆贼酋和我们华朝有仇,我们的陛下说了,未来几年,大华要在马德里设立总督府。”



第五百五十二章 大使馆的雏形

在马德里设立总督府

这是要将西班牙灭国?要知道西班牙现在虽然不如前几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用一句老话说,他们祖上是阔过的。

克伦威尔丝毫不信华朝能够做到,但是他选择了沉默不言,毕竟只要华朝出兵,对他们就是好事。哪怕是战败了,也能损耗欧洲竞争对手的实力。

顾同打心底也不认同皇上的这个决策,好端端地跟西洋夷酋搞什么同盟。他们这些传统的文人,一向是认为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整个天下没人有资格和华朝结盟,乖乖上贡就是了。

克伦威尔送了一大堆礼物,并且安排手下给华朝的使者那排上好的住处,那是推翻王军、杀死国王的时候,没收的一个旧贵族的庄园。

护国公克伦威尔的手下,带着他们来到位于伦敦的这个庄园,在海上航行了半年之久的使团,终于有了落脚之地。

这是一座十分漂亮的庄园,顾同看了看虽然没有江南园林的典雅意趣,但是用来暂歇也还可以,至少比船舱可好太多了。

一行人忙碌起来,将行囊搬运进来,李思琪打量着这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庄园,显然也没有十分满意,好在她比较不挑这些,以前跟着母亲在山东流浪,住在破庙可不比这个惨多了。

这个使团将近百人,很快都住进了庄园中,手忙家乱地收拾起来。

礼部的一个小吏,把华朝的皇帝的节钺挂在城堡上,外面正好路过一个华商,隔着外面的围栏问道:“老乡,你们也是华商们?怎么在番人的地盘长住了?”

在越远的地方见到同乡,就会感觉越发的亲切,使团的人开始越聚越多,隔着围栏和这个商团交流起来。

不一会,顾同听到声响,面露不悦,他们初来乍到,不宜和番人过多交流,以免人生地不熟,做出什么有辱朝廷威严的事来。

等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群华人在交流,顾同轻咳一声,随行的官吏慌忙介绍道:“此乃礼部左侍郎顾大人,奉旨前来西洋。”

商人们一听,肃然起敬,礼部侍郎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在这些商人眼中无异于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众人敬畏的眼神,让顾同轻飘飘的十分受用,他乡遇到华人也让他有一些亲切感,背着手派头十足地问道:“尔等是什么地方的人,来此地多久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华呐?”

为首的商人领队恭敬地说道:“回大人,我等都是广东肇庆人,来到西洋已经两个半月,正准备这些天启程回华朝。”

使团中人都颇为激动,其中一个匠师馆的年轻人一时激动,叫道:“那你能帮我阿娘带封信回去么?”

“哈哈哈,这个如何不能,举手之劳罢了。”

离家这么久,就连顾同都是十分想要写一封家书,当即说道:“放这些人进来,今日在此设宴,大家相逢就是缘分,一起痛饮一杯。”

也就是远在异乡,才让这些普通商人,有了和当朝三品大员吃酒的机会。这可关乎着未来几辈人的发展,要是打好了关系,将来可就多了一条路。

顾同临行前,侯玄演交待他多留些时日,最好等到王师西征。

这也就注定了,他一时半会回不去华朝,无法和家人团聚。

这对一个土生土长的华人来说,就是最大的煎熬,现在有机会和家中互通书信,显然是使团的人十分想要的。

使团带来的厨子,用一些简单的食材,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家乡风味的菜肴。

商人们拿出好酒,大家其乐融融,这一刻反倒是官商之见、三品大员和平头百姓最近的时候。

一群华人,在万里之遥的西洋,把酒言欢。

最后,顾同亲自将这些人送出庄园大门,从此英吉利有个朝廷侍郎老爷的消息,在海商中不胫而走。

几乎每一个来到西洋的商户,都会结伴前来,为使团的官吏带几封家书,捎带一些家乡的特产。

而顾同等人,在英吉利无所事事,正好也负责为了商人们的事,和当地的政府交涉,维护本国商人的利益。

消息传回金陵,侯玄演听了之后大加赞赏,特意在邸报上写文褒奖顾同和使团的行为。

顾同的行为,已经初具后世大使馆的雏形,这不是侯玄演利用后世的知识强行安排的,而是顺应大势潮流自己出现的。这也就意味着,大华已经走上了正轨,就算没有侯玄演利用先知的金手指来规划,华朝也将大踏步地往更先进的方向进化。

侯玄演还派人召集了许多到过西洋的商户,仔细地询问他们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各国的实力。

在侯玄演的授意下,很多潜象营的探子,跟随者华朝的商户,漂洋过海去到西洋。

他们所到之处,必定是跟随者浩浩荡荡的商人大军,其中的一两个人半点都不起眼。

在重要的港口绘制地图,收集火炮的位置,官军的数量都做了详细的记录。

从天狩元年入夏之后,朝廷的大军在西北战胜了准噶尔,收复了这广袤的土地之后,就没有正式大型的对战了。这是很罕见的,尤其是在大华王朝,这绝对是最平静的一年。

从战争中建立,又一直开疆拓土的华朝,第一次停下了征讨的脚步,却在暗中谋划着一场惊天的远征。

此次远征可谓是前无古人,横跨三个大洋,一旦开打,必将再一次刷新大华水师的威名。侯玄演早就开始了布局,从知道华人的船可以远航到西洋的那一刻,这场远征就在他心中初具雏形了。不是侯玄演穷兵黩武,而是为了检验东风压倒西风,从而确保未来的西方列强随意肆虐远东的情形不会再发生。

暑去寒来,新年之际,当华朝的商人再来的时候,将已经过去很久的邸报一起捎带了来。

顾同望着邸报,内心十分激动,一国之君亲自撰文表彰自己,还搞得天下尽知,此刻对于顾同来说,简直就是人生的最顶峰。



第五百五十三章 吾皇好叼,建议封禅

如果说华朝是一台机器,那侯玄演就像是一个永远不停的发动机,根本不给华朝任何停下来的机会,没有战事不要紧,修路也是一场硬仗。

曾经有一句标语:要想富,先修路。

这样朴素简洁的一句话,实际上蕴含着很深的智慧,时间越久你就会越发现,这话真他娘的对。

只有道路通达,交通便利,才有机会发展,才能富起来。这也是为什么,越是深山沟沟里越穷的原因。

而扬州两淮、苏杭,无不因水陆两运的便利,而成为富甲天下的富贵之地。

龚自方和陈明遇,就像是两个守财奴,眼看着国库的收入不断增加,但是一点都留不下,而痛心疾首。

文渊阁内,侯玄演笑着听取两个大学士的意见,并不反驳也不发怒。

任你说破了大天,侯玄演就是笑呵呵地应对,但是手上丝毫不闲着。

这么多时间的皇帝生涯,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不要试图说服跟你不是一个频道的人。

这个时代的汉人,思维因为几千年的固化,很难转过弯来。

侯玄演的做法,在他们眼中十分不解,陛下到底怎么了?

一般的昏君也是会把国库掏空,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是修建宫廷,奢侈浪费。

像本朝天狩帝一样,不是用来打仗,就是用来架桥修路的,古往今来也不多见。

好在现在的商税太过厉害,纵使侯玄演撒钱一样的挥霍,将国库之财还利于民,但是从未见过国库空竭。

所谓的还利于民,就是通过各种基建,让工厂有活接,这样他们就可以养活更多的工人。

慢慢地,朝廷的国库收入,就会变成各种利民的基建和大家的工钱。

强国必先富民,不然顶层的虚假繁华是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的。

一个国家再强大,他的百姓和子民吃饭都成问题、住不上房子、娶不起媳妇,别说世界第二了,就是世界第一又有啥用。

若是用金陵、苏州等地的超高的房价,圈起百姓的钱财,巧妙地占掉百姓的土地,建造一个空前繁荣,国库爆满的虚假盛世,侯玄演不屑去做。

他要的大华,必定是从底层往上建设的,根基不牢固,纵使强秦也不过二世而亡。

从文渊阁散掉之后,侯玄演捏了捏额头,两个老顽固吵得他有些头晕。

灵药娇笑一声,说道:“陛下有头疼了吧,谁让您在那弥勒似的,还没见两个大学士,都气的快吐血了。”

侯玄演抬起头来,笑骂道:“小蹄子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感情不是你和他们争论,简直鸡同鸭讲。朕自己开海赚来的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用得着外人指手画脚的。要不是顾及到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臣,非给他们一个没脸不可。”

灵药挤眉弄眼地做鬼脸,侯玄演作势要打,后者滴溜溜逃了出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笑声。

人去屋空,侯玄演长舒一口气,坐在貂绒铺就的龙椅上。

柔软的触感摸上去十分滑顺,让人感觉很是舒服,心情也放松下来。

天狩元年行将过去,这一年侯玄演文治武功皆有建树,大华朝开疆扩土,实力空前。

放眼望去,东亚日本朝鲜两国温顺的如同两只猎狗,蒙古人成了自己忠心的战士,南洋群岛尽数纳入版图,青藏高原上日趋稳定;

华朝的商船航遍四海,水师扬威镇万里波涛,骑兵纵横漠北,步卒大杀四方;

苏州大学正式成立,挂牌招生一切顺利,西学东学汇集一堂,碰撞出智慧的火花;

百姓富足安康,后宫陈圆圆还给自己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侯婉瀞。

皇帝做到这一步,应该已经算是圆满了,侯玄演从桌案上一大堆奏章中,抽出一个标记好的。

宁国公夏允彝的这封奏章,上面洋洋洒洒不下千字,中心意思就四个字:封禅泰山。

封禅是古已有之的礼仪。按照《史记·封禅书》解释:此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中原王朝以礼立国,各种仪式都十分隆重,但是要说最盛大的,那只能是封禅大典。

真正在泰山举行过封禅大典的中国皇帝一共有六位:秦始皇帝嬴政、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唐高宗孝皇帝李治、唐玄宗明皇帝李隆基和宋真宗元孝皇帝赵恒。

其中宋真宗有点不要脸之外,其他的还算是实至名归,武则天在嵩山搞了一次山寨版的,因为不是在泰山,史学界一向不是很重视。

秦皇汉武自不必说,光武帝刘秀也是力挽狂澜的位面之子,而唐高宗李治,绝对是最被低估的皇帝,李治实际上绝对算的上一位有为君主。唐朝的疆域在他的手里达到了最大,这也是汉族政权所达到的最大的疆域,当年的葱岭以西直到东海之滨,全部都是唐王朝的领土。在高宗朝,没有任何游牧民族敢南下犯境。

他还利用武媚娘,解决掉了关拢贵族尾大不掉的祸端,将大唐的君权集中到顶峰。

至于后来的武则天篡权,只能说李治的儿子不行,而且不该病的时候病了。

在李治活着的时候,武则天也不过是一个床上用品罢了,她敢篡权一个试试。

唐玄宗也是当皇帝当到了极至,搞出一个空前绝后的开元盛世,才开始放飞自我的。以他前半生的功绩,封禅泰山不为过。

最后一个宋真宗就搞笑了,在他当政期间,竟然以优势战局和辽国签订了屈辱的《檀渊之盟》,实在是史无前例。关键宋真宗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牛逼了,总是想着封禅。最后心心念念的宋真宗,带着大臣们搞了一出劳民伤财的封禅大典,给中国历史留下了一个冷笑话

现在夏允彝提出让自己进行封禅大典,说起来自己的功绩足够,但是有没有这个必要,侯玄演需要斟酌一番。



第五百五十四章 王爷也愁嫁

再三思量之下,侯玄演还是拿不定主意,封禅是有好处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好处够不够大。

汉人自古以来,最敬畏的就是天地君亲师,天在汉人心中,就是无上的存在。

封禅作为一种祭祀天地的典礼,它在举行的过程中无疑能起到加强封建帝王统治地位的作用。因为一般封禅都会写封禅祷文,表达受天之命,祈求天帝保佑和赐恩降福,这无疑也在昭告天下“君权神授”,不可不尊。

还可以宣扬本朝的太平、强大、富庶和繁盛,为自己和本朝歌功颂德,加强百姓的凝聚力。

缺点嘛?

就是有点麻烦。

侯玄演在奉天殿早朝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下面顿时炸开了锅。

赞同的十分激动,直言此乃上顺天理,下应民心的大盛会。

反对的众口一词,此举劳民伤财,再加上宋真宗的笑话,封不封一样。

万一被拿来和赵桓比较一番,没来由降低陛下的档次。

庙堂之高,在升斗小民看来,威严不下九天凌霄殿。

但是说白了,也不过是一群凡夫俗子,凑在一起开个会而已。

如今这般吵闹起来,真就跟市井集市一样,吵得耳红脖子粗。有几个说道理讲不过,甚至开始了人身攻击。当然,也有那么一小搓人,和侯玄演一样,觉得此事办不办都行。这些人就十分缺德,踮着脚尖看热闹不说,还时不时帮腔点火,让场面更加火爆。

看着吵吵嚷嚷的奉天殿,侯玄演一阵头大,不耐烦地喝道:“都闭嘴,开小会!”

小李子一看龙颜大怒,赶紧宣了声:“退朝。”然后颠颠地跟在皇帝身后,往殿外走去。

退朝之后,六部尚书和三个在朝的大学士,各怀心事地前去暖芳阁。马士英刚才在殿上就十分活跃,眼下更是准备力排众议,大干一场。

一路上不停地有大臣凑上前,嘀嘀咕咕的,无外乎劝他们一定要支持,或者一定要反对。

几个人埋头走到暖芳阁外,依次进入,侯玄演早就等候多时。

“外面人多口杂,吵嚷难断,我们几个来决定好了。”侯玄演看着一众爱卿,开口说道。

片刻之后

侯玄演托腮望着暖芳阁内的混乱局面,摇头道:“这不就是小一号的奉天殿?”

马士英为首的一批人,坚持要求必须举办大典;陈明遇担心劳民伤财,龚自方又觉得其中有利可图,并不会亏损国库的钱财,对百姓也有好处;王夫之嗤之以鼻,这是腐朽落后的孔家思想;顾炎武马上拿出秦始皇的例子驳斥他,那时候可不尊孔

大家吵得有风格,有水平,嬉笑怒骂,百态丛生。

砰的一声,侯玄演一拳捶在桌案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侧着头望着他。

“让天决定好了!”

皇帝老爷放话了,大家当然要给面子,瞪着眼看看怎么让天决定。

侯玄演众目睽睽之下,从桌子上死了一页纸,拿起笔画了个山的模样。然后抬起头,得意洋洋地说道:“朕将它往天上一扔,有山的朝上就说明天意要朕封禅,不然就作罢。”

“陛下所说的,莫非是抓阄?”顾守正一脸的不可思议,做为吏部尚书,他是六部之首,没想到亲眼见证了一场御前抓阄大会。

侯玄演站起身来,把宽大的龙袍袖口一摆,背着双手昂首道:“朕乃天子,遇事不决自当问天,若是真龙天子,抛出纸片入天岂会像凡夫俗子一般,随意落下。定是被天下手,注定好的,卿等有何异议?”

这下谁还敢有异议,有异议不就成了否认皇帝是真龙天子,大臣们跟吃了黄连一样,满脸黑线闭口不言。

反倒是顾守正,听了这番话,竟然真的深信不疑。在他看来,侯玄演就是当之无愧的真命天子,这个可笑的办法要是别人来做,顾守正非得撸起袖子跟他拼命不可,但是侯玄演一说,他反倒是成了拥趸了。

侯玄演扬手一扔,只见纸片旋转着落到地上,正面赫然是一座波浪起伏下的小山图像。别的不说,这个q版的小泰山,画的还有点可爱。

大臣们盯着纸片,还没愣怔过来,侯玄演已经开始了

“天意啊,天意如此,朕却之不恭。”

如此一来,封禅是确定下来了,来年三月封禅泰山。

解决了这么一件大事,侯玄演十分开心,哼着小调来到御花园。

时值深秋,百花凋残,御花园内唯有菊花开的正艳,黄灿灿白花花的十分耐看。

侯玄演一时兴起,折了几枝攥在手里,继续往前走。

越过长廊,突然一个小身影窜到了他的怀里,侯玄演顺手把她抱进怀里。

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裙的女孩,姿容俊俏秀美,头上挽着一个高耸乌黑的云髻,云髻下是一张雪白娇媚的小脸,眉如新月,脸嫩似芽,突然被抱到空中,吓得一张小嘴张着,险些便叫出声来。

“父皇!”看清侯玄演的面貌之后,侯婉殊才亲昵地钻进他的怀里,撒起娇来。

侯玄演刚想说话,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藏好了没有?哥哥可要来啦,我来啦!”

侯玄演一听就是朱琳灏的声音,无奈地往前一走,只见朱琳灏身穿白色的长袍,一头黑发轻轻一束,搞了根放荡不羁的单马尾辫子,走起路来吊儿郎当,走一步摇三摇,身后一条大狗吐着舌头,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哥。

看到侯玄演面色不善,装作没看到她,转过身去作势要跑。

侯玄演满头黑线,伸手一招,叫道:“灏儿,过来!”

朱琳灏一看跑不掉了,悻悻的转过头来,小脸夸张地表情,叫道:“呀!父皇,儿臣想死您了。”

侯玄演撇着嘴,咬牙道:“少来这套,你这是什么打扮?”

侯婉殊捂着嘴轻笑,朱琳灏讪讪地笑道:“父皇不喜欢么?儿臣觉得甚是潇洒。倒是父皇,手捧菊花,很是标新立异啊。”

侯玄演眼前一黑,捂着额头暗道,这小妮子眼看也快十多岁了,早晚要嫁人的,这个样子怎么出嫁?

而且她的身份又这么敏感,怎么解释也是一个难题

“你啊,可愁死父皇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送你出宫

景王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再养在宫中对她十分不利,因为特殊原因当初在皇宫被藏了六年,这段时间已经把这个本该是个公主的女孩,养的不伦不类。

侯玄演下定决心,要让她像个正常人一样成长,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隆武帝和曾后,也得把他们女儿养育好。

侯玄演放下怀里的小桃子侯婉殊,将朱琳灏拉到身边来,小景王显得十分拘束,不住地东张西望。

侯玄演忍不住轻笑一声,叫道:“你还真是个闲不住、关不了的小猴子。”

朱琳灏成为今天这个性格,侯玄演心中有愧,这是灵药为了自己登基故意造成的。侯玄演也不能怪罪灵药,毕竟当初自己也有这个想法,现在天下稳定,就算有人举起大明的旗号,也不会掀起半朵水花。更何况只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萝莉。

放她出去是最好的选择,就是不知道放到哪去

侯玄演低头沉思,朱琳灏已经闲不住了,左扭右扭地想要挣脱侯玄演。

“你还真是个关不住的猴子”

思前想后,侯玄演决定将朱琳灏送到台湾,在那里现在有着十分繁华的港口,还有大量的水师驻守,足够保护她的安全。而且远离中原,也可以防止有心人发现之后,拿着她说事。

深秋龙潭港,水清风也冷。

一个年轻人身穿黑色大氅,带着一顶瓜皮帽,身后站着十几个随从,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狗大户。

狗大户将一群人送上了船,同行的还有几十个男男女女,看上去都有一些悲戚。

只有小孩子自己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俩亏了皇宫对她来说就像是鸟出牢笼,说不出的快活和兴奋,尽管有些舍不得自己的皇父和小桃子妹妹,但是对于朱琳灏来说,家人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侯玄演看着眼前的松江水师副提督张明玉,语重心长地说道:“一定要保护好此行的客人。”

张明玉低头小声道:“陛下放心,臣万死不辞。”

他这次入朝公干,没想到竟然能碰到这样的事,显然是在陛下眼里留个印象的绝佳时机。张明玉又惊又喜,当然会力求漂漂亮亮地完成任务。

临行前又看了一眼朱琳灏,这个自己从小养大的假小子,马上就要走出皇宫。

侯玄演心里的某根弦蹦的紧紧的,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心痛,怀里的小桃子奋力扬着手掌,奶声奶气地叫道:“灏哥哥灏哥哥。”

朱琳灏用手张开,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奋力喊道:“小桃子你放心,等我回来看你,给你带最好的玩具,最大的马。”

侯玄演稍微有些吃味,低声骂道:“臭丫头,光记得妹妹,不记得老子了。”

满船的风帆扬起,慢慢地驶离龙潭港,侯玄演带人登上回宫的马车,心情有些伤感。

这么多时间的相处,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视若己出的女儿。

虽然她调皮捣蛋,从来不让自己省心,但是送走之后还是有些舍不得。

为此侯玄演派出了大批的人随行,当初的十二个宫女,除了一个内奸和灵药周玉洁之外,全都跟着她去了。

朱琳灏第一次乘坐战舰,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张明玉知道她的身份,却不知道她的性别,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相处,干脆下令全都不要和船上的小孩过多接触。

毕竟在他看来,这是前朝皇帝,身份很敏感的,自己一个带兵将军,要是走得太近容易被猜忌。

就这样,朱琳灏自己一个人沉醉在战舰的无穷奥秘中,不能自拔。

只用了一眼,她就确定了自己对于这种能打仗的大船的兴趣,并且伴随她的一生,带给她无尽的辉煌。

回到皇宫之后,在寝宫的床上刚刚躺下,就听到外面秋雨不期而至。

打在树叶山,发出莎莎的声响,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侯玄演除去外面的袍子,准备小憩一会。

小李子在门外叫道:“陛下,惠嫔娘娘在殿外求见。”

侯玄演刚想躺下,闻言起身道:“传。”

周玉洁脚步匆忙,穿着眉宇间一道抹不去的忧色,款款摇摇进了屋来,身上两肩绣棉锦缎衣裳,已经沾满了雨珠,想是刚才急着前来,连宫女掌伞都跟不上了。

周玉洁到了殿中,看到侯玄演之后,急声道:“陛下,景王她不见了。”

侯玄演伸手一拉,周玉洁深深蹲伏在他的床边,急的手心出汗。

“是朕送走了她,朕看她可怜见的,在这深宫当初被扼杀了天性,一时有些不忍心,便放她出去转转。”

周玉洁当然不疑有它,听了这话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朱琳灏自小惹祸不少,光是有生命危险的就不止一次,爬墙上树无所不为。

作为当年陪着她最长时间的周玉洁,早就把她看作自己的女儿一般,平日里就喜欢去找她玩耍。今日准备了一些熟菱,想要带去给朱琳灏吃的时候,竟然发现景王的宫殿已经人去楼空。

原本她殿中的人,都被侯玄演带去了船上随行了,而其他人又不知道这个小秘密,周玉洁一时心急失了方寸。

此时听了侯玄演的话,抚胸道:“吓死贱妾了,唉那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了?”

侯玄演见她一头长发已是沾染湿润,向来是跑的急的缘故,雪腮儿红扑扑微鼓,胸口微微起伏,竟也添了几分妩媚。

“这景王殿下,本来在身边还不觉得怎么着,走了之后贱妾这心里,没着没落的”

周玉洁还在这里伤怀的时候,渐渐听到耳边粗重的喘气声,转头一看陛下真目光灼人地盯着自己,顿时羞臊的脸红耳赤。

“贱妾贱妾伺候陛下。”

侯玄演霍然起身,将她按在身下,两个手轻轻一聚然后分开,两座软绵绵仿佛似在微微颤抖的山峰泛起一圈肉浪,就像是伸手拍在了水面上一样。

秋雨动情地吹打着窗檐,空气中响起阵阵哀鸣



第五百五十六章 百战小将,得胜归家

转眼已经是新年,今年是天狩二年,非常的不同寻常。

一十五省的布政使集体进京,还有各地总督也早早赶来,亲自面圣汇报一年的政绩与治下的难事。

这么多封疆大吏来京,自然不可能是独自前来,事实上每个都是带着长长的队伍。

络绎不绝的仪仗从全国各地汇聚到金陵,让这里重新热闹了一次,侯玄演在紫禁城一一接见各地的官员,再一次了解了中原大地的巨变。

在江宁一支奇怪的队伍吸引了几乎所有路人的注意力,他们骑着健壮的军马,扛着新式火枪,穿着清一色的华军大红军服。

领头的将军颇为年轻,强忍着心中的激动,脸沉似水腰杆笔直,率领着这群刚刚渡江的人和马,往金陵前行。

靖北,是一个军镇,严格来说是一个军事为主的行省。

当地的一切都是军方管制,此次前来金陵,当然也得是军人前来。

夏完淳时隔三年重回江南,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一个少年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沉稳大将,也让他积攒了数不尽的思乡之情。

宽阔的道路两侧,失去了树叶的杨柳随风摆动,金陵的冬天又是反常的寒冷。

夏完淳从腰里拿出酒囊,喝了一口丢给身后的亲兵,亲兵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地喝完往后仍。

远处金陵的城墙已经远眺得见,再也克制不住的夏完淳大声道:“张浩,喝了本将的酒,就领头唱一支军曲吧。”

“遵命,嘿嘿。”

小将张浩纵马出列,回首用高亢的嗓音唱道:“皇风被千城!”

众将士兴致高昂,齐声唱道:

“皇风被千城,万里海域清;

漠北无戎衣,今日告功成。

回看辽东鞑虏净,山海关外诛膻腥。

披铁甲、挎长刀、为君征!

从此金陵路万条,尽在吾皇掌中轻。”

苍凉雄浑的歌声,引来更多人的围观,金陵百姓险些把道路堵塞。

到了皇城外,夏完淳连家都没回,就带着几个将佐前去面圣。

紫禁城中,侯玄演正在书房亲自题写今春的对联,侯应俊趴在桌案上,举着屁股为他按住红纸,侯婉殊在一旁等着拿去放到地上晾干墨迹。这时候没活干,抱着侯玄演的大腿,乖巧可爱。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小小的身躯加起来还不如自己父皇腿长。

一家三口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一旁的黄樱儿坐着嗑瓜子,不一会看得眼热,走过来把儿子推到一边,亲自给自己的夫君按纸磨墨。

这时候小李子在外面尖声道:“陛下,靖北的人来了,是湘西侯夏完淳亲自带队,正在殿外等候。”

侯玄演眉间一挑,搁笔笑道:“端哥儿来了?那朕得去见见他,皇后也来吧。”

小李子引着夏完淳来到御花园,只见久违的皇帝陛下,亦兄亦君的侯玄演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在笑着等待自己。在他旁边是皇后殿下,怀中应该就是太子。

“臣拜见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哈哈,端哥儿,快过来。这次竟然亲自回来了,看来西北战事已经差不多了嘛。”

夏完淳说起正事,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说道:“准噶尔人投奔了罗刹国,靖北已经组织牧民不断地去北海附近伐树打猎,猎取毛皮和罗刹探险队。只等来年天气转暖,就是我们顺江而下,直取罗刹腹心的大好时机。”

侯玄演笑道:“罗刹国当下不算很强,可以作为我们的下一块跳板,朕的水师已经在日夜准备,远征西洋的时候若是能有地面骑兵和步卒的支持,那可就太好了。”

夏完淳头皮一麻,听这个意思,战争打到莫斯科也不见得结束,陛下征程的终点到底是哪里?

侯玄演见他怔在原地,心中明镜一般,汉儿的征伐雄心还是太低了,几千年了大家习惯了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修建高高的城墙和外敌隔开,却没有想过彻底征服他们。中原王朝和南洋小国们做了几千年的邻居,从没有想过将他们奴役,但是西方人来了不到一天,就开始殖民了。

侯玄演无奈地一笑,说道:“时辰不早了,朕就不单独留你询问了,等到明日大殿,再和其他省的官员一同汇报吧。”

黄樱儿也在一旁说道:“老听你姐姐念叨你,难得回来一次,可得和家人多亲热一会,我们就不留你了。”

夏完淳拜别之后,转身离开皇宫,此时他早就归心似箭。

侯玄演望着他的背影,一只手拖住侯婉殊,另一只手拉着黄樱儿,怅然到:“端哥儿父母高堂俱在,妻子姐弟犹存,世间快意事无算,以此为最。”

咯噔一下,黄樱儿的心中突然感觉像是被人用重锤敲了一下,一股凉彻骨髓的难言悲痛从脚底传到天灵盖。

一向嬉皮笑脸的黄樱儿,毫无征兆地刻突然泪崩,滚滚泪滴跌在地上,侯应俊吓得小脸煞白,伸手为母亲拭泪。

黄得功、侯峒曾只有相似经历的彼此才懂得对方的心,当初黄樱儿被侯玄演吸引,大抵也是这种相通的感觉吧。

不远处金陵的夏府,夏允彝端坐在课堂上,看着殿中翘脚的家室,板着脸斥责道:“你看你们像个什么样子,端哥儿为国效力,征战在外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夏家的福气。你们这样的做派,没来由让下人看笑话,一点夏家的沉稳之气都没有。”

夏淑吉脸色稍作赧然,夏完淳的妻子钱秦篆则直接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夏夫人心疼儿媳,为她出头,毫不留情地揭穿道:“行了,别听你爹在这里胡吹了,什么夏家沉稳之气,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半夜爬起来写字排解的不知道是谁。现在又来充沉稳大气的,还好意思笑话我们娘俩,我就端哥儿一个儿子,咱们媳妇儿就他一个夫君,紧张点那叫人之常情,我顶看不上你这装模作样的做派。”

“反了?反了!”夏老爷子刚想发威,就听到门子来报:“少爷回来啦!”

夏允彝第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远远瞧见红袍将军,老夏已经是泪眼朦胧。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举国尊崇,万世无两

奉天殿今日格外热闹,来自各地的官员有资格登殿的全都来了,老少不论文武齐全,幸亏奉天殿足够大,不然还真有可能装不下这么多人。

过年就是图个喜庆热闹,侯玄演的心情也很不错,眼前很多老部下也是许久未见,同生共死的交情,再见当然是格外开怀。

各地官员依次出场,叙说当地民生问题和对朝廷的期许。说白点就是夸耀下自家功绩,然后和朝廷伸手要钱。

侯玄演和六部官员、三大学士、各个衙门口商议一番,当堂决定给还是不给。

一番答对之后,已经是正午时分,侯玄演当堂决定请客,就在皇宫内。

大殿内足足有官员三百人,最上方设好了御座,黄盖、牌扇,几个开国国公,坐在侯玄演的两侧。

今上个性是外厉内柔,对自己人十分宽容,底下便稍微有些嘈杂。

侯玄演不以为意,举着酒杯和这个聊聊、那个侃侃,十分开心。

一群群朝鲜进贡的宫女,穿花蝴蝶一般地上菜,临近新年宫里的汉家宫女几乎全部回家探亲了,只剩下这些异国的女子伺候。

她们大多来自穷苦的朝鲜家庭,那是真的想象不到的落后和贫困,皇宫的宏伟城楼宫阙、园林亭台、小桥流水,以及精致华丽的水榭别墅,对这些朝鲜宫女来说,就跟进了天庭仙境一般。

大华的宫廷内侍,极少用华人了,一般都是南洋等地敬献的阉割童男。侯玄演对此心知肚明,不但没有阻止,还暗中明示了几次,以示嘉奖。

有时候善心真是个多余的东西,很多地方的人根本不存在无辜这个说法,狼窝中纵使出现过良类,也会被大环境染得通透。

经过几次亲眼得见的血泪惨像,侯玄演已经开始相信,有的种族是天生邪恶,惹人生厌的。

宫廷乐师奏乐,歌舞嫣然,更有金陵明媚的阳光,透过门窗而入,一副富贵景象。

造成这幅景象的,就是醉醺醺的侯玄演,或许从军伍中打下天下的侯玄演行事太过独断,但是这就是这个时代需要的统治。

大航海时代,妄图共和就是大sha逼,尤其是在被儒风吹了千年的神州大地。

纵观整个十六世纪,腐朽制度下的沙皇俄国、奥斯曼土耳其、德皇德意志,在皇帝独|裁体后,都咸鱼翻身成为强国。

此时的侯玄演要是放权共和,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某位权谋高手架空,目睹他登上帝位,然后杀了自己全家和心腹。

唯有绝对的皇权,才能施行自己的理念,巩固这个强盛的帝国,让它继续前行。

酒至半巡,马士英站起身来,高呼道:“我等臣子有幸,尾骥陛下,躬逢盛世,何其幸哉!何不一同举杯,杯酒敬吾皇,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话虽有逢迎之嫌,但是包括几个铁骨铮铮的官员在内,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举杯。

张名振、顾守正这样的君子,也都心怀激动地起身,跟随者百官一齐向侯玄演敬酒。

无论如何,大华的国力在这摆着,若是普通年代尚不至于此,但是汉人们刚刚经历了明末的绝望,见识过那时候的民生凋敝,四海荒芜。如此一来,当今盛世就尤其显得弥足珍贵。

凡事终结乱世的君主,都是英雄,因为乱世人不如犬,是他们把百姓从犬拉回到人。

凡是终结了积贫积弱的时代的君主,无一例外会收获全民狂热的拥护、后世历史上就有那么一位,曾让整个国家疯狂崇拜。

侯玄演没有做这些事,也没有授意灵药去做,但是他站在了这个位置,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这个角色。

所谓当仁不让于斯,无过于是。

众人注视中,侯玄演站起身来,黑色的皇袍显得格外精神,绣金的龙首昂然,蟠龙冠下是一张年轻英武的面容。

拿住酒杯往前一递,盖世英豪躬身倒酒,一时才俊尽皆低首,这种快意是难以言喻的。

酒还没喝,人已经醉了,侯玄演一饮而尽,笑道:“天狩元年刚刚过完,我们身边已经没有了敌人,这一年朕打破山海关尽诛不世之仇的满洲建奴;开拓大漠,收复宿敌蒙古;三战南海,收取台湾、吕宋、满剌加、爪哇洋酋遁走,剿灭蛮夷;出兵西南,感化越人、暹罗、缅甸。武功至此,已是极至,但是接下来的一年,仍然是天狩年,仍然是战火不断的一年。”

百官交头接耳,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好打的,还有什么能打的。

只有少数几个人,直到陛下已经在筹备远征的事,不禁抬起头注视着皇帝。

侯玄演已经不想再隐瞒了,就是摆明了要打,他们也是毫无办法。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西洋仇寇,他们能怎样?

“西洋番国,万里之遥,远隔深海,尚且来犯,朕实难忍之。先有西班牙屠杀华人,窃据吕宋,再有罗刹国出兵极北,屠戮他族子民。凡住华土,便是华民,杀朕子民,虽远必诛。

天狩二年,朕当远征西洋,水陆并进,齐头出征,杀他们个白骨累累磊作山,血流飘飘漂成河。”

皇帝陛下一开口,就是国策。

底下的官员这才惊醒过来,原来朝廷接下来有这么大的动作,远征可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毕竟汉人为主的华朝不是蒙古帝国,没有那么强的征服心。陛下的雄心万丈,究竟难呢过不能成功,所有人心中都打了一个问号。

大华的水师是能打,谁都不敢否认,但是随着海运的越来越昌盛,大家都已经知道西洋是多远的地方,去那里远征,光是路程就够水师们受得了。

在海上飘荡,势必不能带大军去前去,而人少了去了不就是相当于送死。总之西征的隐患不胜枚举,殿中大臣不是专业的,但是听得懂的人大有人在。

对此侯玄演奸笑两声,心中暗道:山人自有妙计,管教马德里乖乖盖起大华总督府,好好治一治这群败家的王八蛋。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一群天才

满剌加水师发展的速度,或许所有人都想不到,这里得天独厚的环境,是天然的军港和商业咽喉。

姚启圣是满剌加总督,这次来到金陵,获得了单独面圣的机会,四更天就起身准备。

伴着一轮皎月,姚启圣就来到宫门外,离京这么久再次面圣,姚启圣久经锤炼的心还是不争气地怦怦跳。

在西暖阁内,有小内侍给他捧上一杯清茶,姚启圣抱着茶杯一边取暖一边喝茶。

终于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姚启圣马上站起身来,不一会宦官宫女簇拥着侯玄演来到殿中。不一会宫人们退去,殿内只剩下侯玄演姚启圣,还有一个宫装少女。姚启圣虽然没进过皇宫,也知道这是皇帝的禁脔,外界风传的内相马灵药。

“赐座。”

侯玄演轻笑着说道:“姚爱卿,这几年晒黑了不少嘛,好好一个白面书生,回来变成包拯了。”

这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可就有意思多了。

姚启圣紧张地心思去了大半,笑嘻嘻地说道:“陛下还是这么俊朗,看上去比当初还年轻了许多。”

“哈哈。”侯玄演一甩衣袖,说道:“朕近来也感觉身子骨还行,这么多年征战留下不少病根,也不指望都能治好,别折磨人就行。好了,不说这些废话了,朕来问你,满剌加那么好的位置,你在那当总督,都做了些什么?”

姚启圣早有准备,没有丝毫地拖沓,张嘴说道:“陛下,满剌加有大批商人,都是从内陆赶去的。现在通往西洋的商船是最赚钱的,但是距离之远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侯玄演听到这里,心里一动,不禁打断道:“你有什么主意?”

姚启圣一看陛下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好运来啦,这件事说出来陛下没有不重赏的道理。

“陛下,有一些商人在到达波斯等地的时候,发现一件事,在他们那边有一条狭窄的小河,可以连接两个大海。臣以为,我们满剌加水师可以出击控制当地,然后召集民夫开凿运河,将两个海连接起来。如此一来,通往西洋的航程将会大大的缩短。此举一来可以设置关卡收取关税,二来可以让水师远征的时候,不用再航行半年。”姚启圣说道兴起,眉飞色舞。

侯玄演嘴角一抽,木木地自言自语地道:“苏伊士运河?”

姚启圣没有听清,赶忙问道:“什么河?”

侯玄演晃过神来,他在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苏伊士运河的开凿让亚欧之间的航行距离缩短了10000千米。它沟通了红海与地中海,使大西洋经地中海和印度洋和太平洋连接起来。

没想到这些小蚂蚁一般遍布整个世界的华商,会有这样的智慧,具有在此地挖掘运河的眼光。

“你说的不错,就是不知道想要攻占这些地方,难度大不大?”

侯玄演不知道的是,姚启圣的情报其实不太准确,那地方现在不属于波斯,而是埃及。它在1517年被奥斯曼土耳其征服,成为奥斯曼帝国的埃及行省。

奥斯曼土耳其在欧亚非三个大洲疯狂地征服和扩张,现在还不容小觑。他们征服了君士坦丁堡稳固了奥斯曼帝国作为欧洲东南部及地中海东部地区霸主的地位,接下来奥斯曼帝国进入了漫长的征服扩张期,将疆域扩至欧洲及北非。

奥斯曼帝国的陆上扩张主要倚靠其强大的中央集权体制、军事革新及铁一般的军纪,而奥斯曼帝国的海军亦对其征服活动起了重要的作用,在意大利及葡萄牙手里争夺及保障了黑海、爱琴海、地中海、红海及印度洋的远航路线。

也就是说他们的水师并不弱,但是侯玄演对此也不甚了解,姚启圣更是信心满满。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奥斯曼帝国对西欧及亚洲间贸易的垄断。才让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支持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西航寻找通往亚洲海路。

这样的拦路石,其实并不容易搬走,但是现在殿中的君臣二人,却有着盲目的自信。

大华水师,只愁没有敌人,从来不关心敌人有多强大。

君臣二人凑着头,开始商量起来,侯玄演觉得这样的臣子用起来才是最舒心的,根本不会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出兵的理由。

我需要这个的地方修条运河来赚钱,于是就打了

那奥斯曼土耳其本是突厥的一支分支,被赶到西方,那一块地盘不是抢来的?

姚启圣从怀里掏出一个简陋的地图,说道:“此乃臣绘制的南洋往西的地图,都是根据商人们口述,和花钱买水手绘制的,有些简陋,陛下将就着看吧。”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拿朕的地图来。”

灵药走到一个黄梨花木的橱柜旁,从摆放整齐的卷册中,毫不费力地找出了印度洋的地图。

“看朕这个,是从荷兰人手里抢来的。”

姚启圣大喜,低头一看果然比自己的精细许多,而且更为可信。

侯玄演指着印度右下角的斯里兰卡岛说道:“先拿下这个岛,才有机会去挖运河。我们的水师需要一个驻脚的地方,不然来回航行太费劲了。”

“陛下英明,就是不知道这里的形势如何。”

侯玄演嘿嘿一笑,他的苏州大学里,有许多洋人已经告诉了朝廷。在斯里兰卡,也就是当今华人称之为狮子国的地方,正在进行着三方混战。

1521年葡萄牙船队在科伦坡附近登陆。

1588年,葡萄牙军队在科伦坡战役中击败了斯塔瓦卡王国的进攻,从此原住民与葡萄牙人攻战不断。

然后就是熟悉的剧本,荷兰人来了,现在岛上各方势力正在角逐。荷兰人明显占了上风,很快就会击败所有敌人,独霸这个位置重要的大岛,直到一百五十年之后被英国人夺去,成了日不落帝国的殖民地。

“就是这个岛,现在情势很复杂,想要整理清楚然后选择策略太麻烦了,你们去把所有人打败,然后占领此岛吧。”

第五百五十九章 金陵不夜城

姚启圣点了点头,陛下的话正合他的心意,不来几个强劲的对手,他都不知道手底下的水师是个什么水平。

此地距离满剌加不是很远,跟印度大陆的地理位置和台湾对于内陆的差不多,都是脚部的一个大岛。

本来还为大军西征发愁的侯玄演,一下子发现了一个捷径,内心的喜悦全都映在了脸上。

姚启圣大受鼓舞,没有想到陛下这么支持自己,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漂漂亮亮地拿下狮子国,然后去挖运河。

侯玄演亲自将他送出西暖阁,并且解下佩剑送给姚启圣,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朕在金陵,等待你的捷报,迎接你凯旋,还要等着为你加官进爵。”

姚启圣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殷切之心,让臣难以忘却,此去若不能全其功,微臣必死于此剑之下。”

送走了姚启圣,灵药望着已经消失的背影,皱眉道:“陛下,海上俨然一个王国,打得太远了,咱们还能控制到么?”

侯玄演刮了刮她的鼻子,隔着衣服伸手准确地握住一只玲珑椒1乳,边握边笑道:“你这是几百年前的想法了,未来几年,别说区区狮子国,就是打到天边,也脱不出朕的手心。”

说完还转了一下,疼的灵药差点丢了,这该死的抖m

满剌加算是华朝距离金陵最远的地方,总督第一个离开了金陵,陆陆续续的各地的封疆大吏也都离京了。

上元佳节这天,只剩下附近几个行省的,还在这里呆着不肯走。

上元节又叫小正月、元夕或灯节,正月是农历的元月,古人称“夜”为“宵”,正月十五日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根据道教“三元”的说法,正月十五日又称为“上元节”。元宵节习俗自古以来就以热烈喜庆的观灯习俗为主。

其实节日的本意就是要与民同乐,最先是皇帝的节日。

这事说起来是汉初的时候,当年吕氏专权,刘邦死后,吕后之子刘盈登基为汉惠帝。惠帝生性懦弱,优柔寡断,大权渐渐落在吕后手中汉惠帝病死后吕后独揽朝政把刘氏天下变成了吕氏天下,吕后死了就发生了诸吕之乱。

朝中的英豪陈平、周勃等人设计平定了诸吕之乱,扶持汉文帝继位,文帝深感太平盛世来之不易,便把平息“诸吕之乱”的正月十五,定为与民同乐日,京城里家家张灯结彩,以示庆祝。

众所周知,当朝天子是最喜欢与民女同啊呸,与民同乐的。

这些年海晏河清,每年的上元节也变得格外热闹,尤其是花市的灯和烟花。

今年侯玄演特意下令,让兵工厂制造了一批烟花,在金陵大肆庆祝燃放。

天色还没黑,就见宫中没有回乡探亲的宫人,穿上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搓着手准备观看京城的烟火。

紫禁城彩星楼中,温暖如春,侯玄演带着后宫的妃子在紫禁城最高处等待着赏玩烟花。

在他的腿上各自坐着一位小公主,陈圆圆生的侯婉瀞,跟她母亲眉眼有些相似,但是嘴唇更像是侯玄演。这样的小东西根本不可能不可爱,银川的基因都太强大了。

侯玄演爱不释手,抱着两个公主,不停地夹菜。

看得一旁的卞赛赛姐妹十分眼馋,尤其是看着老对手的女儿这么受宠,卞赛赛恨不得自己也马上怀上一个。可惜的是陛下就喜欢和她玩后1庭花,所以被宠幸比较多的她,至今还小腹平平。

黄樱儿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家夫君,从见到他到现在,咧着的嘴就没有合上过。

终于,忍不住的黄樱儿拽过灵药,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嘻嘻,自从早上召见姚启圣,知道能挖运河,陛下就是这副模样。看来我们的姚总督,挠着陛下的痒处了。”

黄樱儿无法理解,事实上连灵药也不理解自家皇帝老爷的想法,自古以来皇帝只关心中原富庶的地盘,边陲荒野的夷狄之地,拿来好处也不算多。

但是陛下对土地的执念似乎十分深,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对外扩张领土,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

侯玄演若是知道她现在的想法,非得给她上一堂经济课不成,现在这个时代领土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领土,更是货物倾销市场和原料供应地。大的社会变革,需要超乎想象的原始积累,财富就是动力。

侯玄演掰了一块点心,入口即化,小女儿还不能咀嚼,便拿给大女儿吃。

侯婉殊看着外面突然响起的烟花声,兴致不是很高,捏着点心也不吃。

侯玄演有所觉察,这么小的东西,难道是有了心上人了?身为一个老父亲,对这种事简直是零容忍,出声问道:“小桃子,怎么不吃?”

侯婉殊把脸埋到他的怀里,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皇,我想景王哥哥了,他要是在就好了,他最喜欢放烟花了。”

侯玄演倒吸一口凉气,把干女儿当小子养,要是让她把亲女儿掰弯了

那画面太美,侯玄演都想杀人了。

这种奇葩念头一闪而逝,侯玄演笑着说道:“只要你乖乖地,等过些日子父皇就带你去找她。”侯玄演说完,转过头去,对群雌粥粥的后妃们说道:“说起来,朕也有些思念灏儿和思琪了。”

说起李思琪,又牵动了侯玄演一处伤疤,这个不省心的小妮子野的吓人,独自一个人跑到西洋去了。

这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算自己和李好贤兄弟俩有天大的本事和权柄,出了事也护不得她。

知道了原委的黄樱儿,把嘴一撇,下嘴唇翻出来十分俏皮可爱。

她斟了一杯清酒,上前说道:“陛下,臣妾敬你一杯酒。”

这时候烟花腾空,映照的整个金陵亮如白昼,侯玄演借着漫天的烟花,看着人比花娇的樱儿,突然想起了那年上元节的一出“怀中抱月”。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一时间眼神腻的跟要流出水来一样。

ps:“怀中抱月”是隐藏章节,可以进群观看

第五百六十章 威名在外

在南洋根本没有春寒这个说法,明媚的阳光让海面上金灿灿的,暖风吹来带着一股水汽,这里的夏天来的格外的早。

姚启圣率领着三艘巨舰,十二艘中等战船,一艘运兵船攻击水陆兵马五千人,前往狮子国。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军事行动,实际上已经脱离华朝的国土很远,而且岛上敌情很复杂。

当地土著和葡萄牙人打了十几年,尚在苦苦支撑,荷兰人横插一手让两边都损失惨重。

眼看荷兰人就要成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一只小黄雀,在大海商从东边驶来了这支舰队。

天狩二年二月初二,汉人管这一天叫做龙抬头,四更天的时候,借着海上的大雾,满剌加水师偷袭狮子国边陲荷兰人的舰队,炸沉了三艘荷兰战船,博洛尼号、伯塞克号和巴成号;烧毁了一艘被征用的商船。

清晨的朝阳驱散了大雾,荷兰的印度总督马绥克脸色灰白,看着远处耀武扬威的华朝水师军旗,连咒骂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事实上现在各个国家的军队战斗力,已经不再像以往了,人数的优势丝毫不起作用,荷兰人只用了一千多人就可以长期霸占台湾、爪哇等广袤的土地。

在狮子国,他们也只有一千多人的兵力而已,而葡萄牙的兵则更少。

姚启圣对此心知肚明,这次带了五千人,足够用了。

姚启圣站在船头,抚摸着皇帝御赐的宝剑,如同抚摸着一个绝世宝物。

为了纪念这次的金陵面圣,姚启圣把自己乘坐的这艘战舰,改名叫“赐剑号”。

这把剑的刃很薄,剑身从剑锷朝锋刃缩窄,吞鞘处原有三指幅宽,到了剑尖剩不到两指,拔出来之后锵啷一声龙吟,伴随着一泓秋水剑光,端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宝剑赠英雄,这让姚启圣更加兴奋,侯玄演满足了他对于帝王君臣的所有幻想,相识于市井、慧眼识英雄、破格赐官身、建功立大业。用不世之功,报答知遇之恩,何其快哉。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只要打下狮子国,以此为桥头堡,建立水师基地,开赴奥斯曼埃及省,征服那片古老的国度,在两个海洋的中间挖出一条运河,到时候就是为华朝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葡萄牙人和当地的土著,看着焦头烂额的荷兰人,还来不及庆祝,就听到消息,原来是华人来了

葡萄牙总督深谙兵法,无师自通东方的伟大兵法中的精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几艘船载着葡萄牙的所有人马,灰溜溜地从西岸落荒而逃,有见到的人这样描述他们:佛朗机人就像是被点着了尾巴的驴子一样,逃出了这片大海。

没有办法,葡萄牙的国力在那摆着,澳门一战几乎损失了他们在远东所有的战船,满剌加又杀光了他们的残存力量。

想要和老虎打架,至少也得是狮子,葡萄牙显然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

马绥克不愧是个地道的荷兰人,见势不对也顾不上心疼自己的战船,马上举起白旗派人到华军的战船上请降。

远东的东印度公司,现在就剩下这点家当,马绥克并不想让最后的一点力量因为自己的怄气而被彻底摧毁。

荷兰使者登上姚启圣所在的赐剑号战船,怀勃兰·万·华维克作为这次的使者,一万个不情愿。

他讨厌和满剌加那群华人打交道,这些人是他接触的华人中最难缠的一群,就算是以前的海盗郑官子郑芝龙也没有这么嚣张跋扈。

没有办法,满剌加水师天天最大的任务就是寻找对手,他们恨不得见谁都故意找茬,好有理由到处开战,怎么可能还会还会给你好脸看。

果然,上船之后,所有的华军水师将士都冷笑着,仿佛在看一只烤熟的肥羊。

华维克跟着几个士兵,来到船的中央,一把太师椅上,姚启圣抱着一把剑看着他。

“尊敬的将军阁下,近来我们跟你们并没有过节,也没有发生冲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袭击我们的战船。”虽说是来投降的,但是这一点一定要说明白,不然华维克的心里可咽不下这口气。更重要的是,这小子熟悉汉人,他知道这些人是最讲究名义的。

姚启圣哈哈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周围的水师官兵不明所以,但是主将都笑了,自己不笑岂不是不给总督面子。一时间赐剑号战船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姚启圣笑声戛然而止,眯着眼问道:“那我问你,这个岛上的小王国,做什么事触犯到荷兰了?”

华维克顿时脸色一红,哑口无言。

姚启圣没打算放过他,看着这个窘迫的使者,姚启圣没有一点的怜悯之心。

若是刚开始就说投降,开着战船驶出这片海域,让姚启圣自己发挥的话,姚启圣也不会有这种反应。

但是这个使者竟然一来就跟自己讲道理,这个时代的欧洲人遍布世界,到处杀戮。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有脸来跟自己讲道理的

只要是打不过他们的,都成了他们的奴役对象,这种人还满嘴都是道理,姚启圣也是相当无奈。

讲道理就讲道理吧,姚启圣才一开口,荷兰人就已经没话反驳了。因为他们自诩的文明下,就是一个最为肮脏的灵魂,整个欧洲自古以来,只要得势了就要欺负人,从来没有例外。

华维克代表荷兰人正式投降,宣布自己会从斯里兰卡撤兵,让水师给他们三天的时间。

姚启圣哪里等得及三天,他眼皮一抹,毫无表情地说道:“就给你们半个时辰,带着人驶离此地,否则视为宣战。”

华维克刚想争取点多的时间,姚启圣嘴角一呶,抬起眼说道:“从此刻开始计时。”

华维克无比窘迫地逃离赐剑号,连跑带蹦的回到军营中,不一会荷兰人就撤出了这块岛屿。

华军水师的运兵船,将五千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士兵送到岸上,很快就彻底征服了这个岛屿。

第五百六十一章 真正的屠杀

“将军,您知道这里为什么被叫做狮子国么?”

一个商人模样的华人,陪着姚启圣巡视他刚刚打下的土地,笑呵呵地问道。

姚启圣还真不知道,拧过脸来问道:“为何?”

“传说此地的人,是狮子和人的后代,他们认为自己的祖先就是狮子,所以才自称狮子国。”

姚启圣顿时失去了兴趣,蛮夷之地的传说总是这么光怪陆离,却不是他感兴趣的事。

商人见他没有什么兴趣,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谈论一些建设的事。

实际上,这里就是后世著名的故事,美女与野兽的发源地。

传说古代南印度的一个公主在出嫁时,被一只威猛的雄狮抓去,并与之结为夫妻。

后来,公主生下一男一女。孩子长大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便设计出逃,最终母子三人逃回了家乡。

但此时王朝已经更替,他们只能隐瞒来历。雄狮丢失老婆和孩子后,四处寻找,并在沿途残害了很多百姓。

当时国王悬赏除害,雄狮的儿子也决定去除害。雄狮遇到自己的儿子时,扑上去与儿子亲热,但它的儿子却乘机将雄狮杀害。

儿子前去领赏,国王知道事情的真像,勃然大怒。

谴责其杀父的行为,并将他流放到大海上。他乘船漂到了现在的斯里兰卡,并在那里居住下来。

后来,他杀了个路过的商人,留下商人的子女,使子孙繁衍下来。他的后人建立了国家,根据祖先的来历,就把国家称为“狮子国”,这个名称便流传下来。

这则故事每一处都充满了人性的险恶,实在不算是什么美好的故事,但这却正是人类的本性。

人性本恶,只有教育和环境的影响才能导人向善。

拿下狮子国,对于姚启圣来说,只是他的一块跳板。

但是对于华人的商家来说,这里无疑又是一处绝佳的港口,印度大陆上的货物都可以从此地转运,又是一个繁华的商线即将出现。

这里还盛产各种宝石,红宝石、蓝宝石及猫眼石都是品质绝佳的。

错过了这么一个残酷故事的姚启圣,下令在当地召集民夫,只要是青壮身体没有残疾的,都要出来修建港口和城池。

华人毕竟是良善的,凡是民夫都不会受到虐待,还可以吃饱饭领赏钱。

狮子国本来的统治也是很残酷的,对于他们来说,被华人占领反倒是一种另类的解救。

华朝从来不设立殖民地,打下的地盘很快就会设置府衙,派遣官吏。进行驻军;然后就是废除当地语言,统一用汉语,焚烧当地历史书籍,派遣教书先生,从娃娃开始读书识字。

僧伽罗族、泰米尔族是岛上的两个大种族,彼此间打的头破血流。

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僧伽罗族主要信奉佛教,斯里兰卡在僧伽罗语中意为“乐土”或“光明富庶的土地”。唐玄奘《大唐西域记》中记载:“僧伽罗国。周七千余里。国大都城周四十余里。土地沃壤气序温暑。稼穑时播花果具繁。人户殷盛家产富饶。其形卑黑其性犷烈。好学尚德崇善勤福。”

若不是欧洲白皮人的到来,这里的人过的还算不错,就是国王有点酷历而已。毕竟是岛国,缺少外敌的入侵,就是内斗从未停止。

后世的历史上,他们的争斗也从未停止,两个拥有不同文化的民族,很难彻底接受对方。

姚启圣下令,在科伦坡处斩了两个族群的国王和王室所有成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浩浩荡荡的大航海时代,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的血腥。太过干净的圣母民族,会在这个适者生存的大航海时代,彻底被拉下。

在科伦坡,斯里兰卡国内所有的书籍、佛经、石碑甚至壁画,只要是能记录的东西,都被搬了过来。一番地毯式地搜索过后,凡是有文字的东西,几乎都没能幸免。值钱的物件被搬上了水师的船只,准备运往华朝上贡。不值钱又有文字的,则堆在郊外的大坑中。

科伦坡的百姓,有很多自觉地走出家门,观看这场别开生面的仪式。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此时看的津津有味。

这是彻底改变斯里兰卡这座美丽小岛的一天,从没有哪一天比得上今天重要。

几个骑马的士兵,将人群控制住,所有人都抻着脖子往里看。

不一会,姚启圣的令旗挥动,士兵们开始用炮弹和纵火弹,在科伦坡外进行销毁。

轰隆的炮声响起,熊熊烈火伴随着浓烟,将科伦坡外的郊区彻底点燃。

一把大火少了个干干净净,姚启圣望着熊熊烈火,眼里闪烁着黄色的跃动的光芒。

这才是真正的屠杀屠杀的不是个体,而是一个民族的文化。

没有了自己的文化,就是失去了传承,很快这里的人就只会说汉语,忘记了祖先的过往,他们会被最快速度地汉化。

天雨随广,不润无根之草!

有一些虔诚的佛教徒,哭喊着冲进大火中,很快就被烧成灰烬。

“不管他们是怎么被叫做狮子国的,反正以后这个故事也不许再流传了,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汉人统治的地盘,他们的后人将会铭记,是汉人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过上了富足的日子。”姚启圣回过头,对着同样看呆了的商人说道。

商人的眼中,神色复杂,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将军们熟视无睹,他们见过太多的生死,心里早就坚如铁石。

但是商人没有,看着一个个宣着佛号,脸色坚毅地冲进火光里的僧人,这一刻他仿佛受到了重击,说不出的难受、晕眩

大火中,不时地传来爆炸声,还有纵火弹不停地发射进来。光是热浪,就烤死了不少试图走进去的人,他们死在半路身体慢慢地变黄。

人可以没有信仰,但是大可不必看不起别人的信仰,有时候他们真的满诚心的。

从此之后这个商人笃信佛教,回到华朝之后,还捐了不少的香油钱。



第五百六十二章 盛典空前

三月,满剌加水师已经在斯里兰卡站稳了脚跟,工事和城池也修建了起来,还有大批在南洋立了功劳的教化官,被送到岛上。

侯玄演率众前往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在路上听到这个消息,笑着说道:“朕又有一件功劳可以告诉上天了,解放斯里兰卡,功德无量。”

小灵药不懂就问,歪着头道:“陛下,什么是解放?”

“就是解救那里的百姓,他们本来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国度里,连饭都吃不上,说着难听难懂的土话,一下子就摇身一变,成了世上最强大的国家华朝的子民,岂不是快活的要升天?”

“”

事实上,斯里兰卡的人活的确实比以前好多了,只要他们不闹事一切都是按照《华律》来的,更重要的是华商的涌入也让他们有了更多的谋生方式。

姚启圣的奏章里有点委婉地点明,此地已经是华朝疆土能够扩张的极致了,若是盲目开疆拓土,可能会引起连锁的崩塌。

毕竟汉人资源也是有限的,就算是想要同化那么大的地方,也缺乏足够的人手去教汉字和汉语。

侯玄演合上从金陵直接送来的奏章,暗暗点头。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条件,再远的地方却实难以掌控了,除非是派出有着绝对权力的封疆大吏,但是那时候在呢么可能保证他还是忠心的。

人在权力面前,很难接受住考验,搞不好就会反噬本土。

而且要那么多领土也没用,现在华朝什么都有了,根本不需要去抢夺那些价值不高的地盘。

毕竟大的民族都是有自己的韧性的,强行征服肯定会惹一身麻烦,到了后期难以控制。

就像是后世的俄罗斯比车臣强大这么多,还不是天天被烦的头大。

既然现行的同化政策无法继续实施,就只剩一条路了,那就是殖民。

现在的欧洲白皮人,仗着有船和火炮,到处杀人殖民,血腥程度超过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活动。侯玄演也想让他们自己,尝尝这一套的滋味。

泰山脚下,风光秀丽,三月的天气阳光已经很热,但是风依旧带着冷意。

庞大的皇帝仪仗,让一个强盛帝国的气度尽显无疑。周边所有的国家,全部来此观礼,一般都是国主亲来,就算是因为身体原因来不了的,也是王储代替。

遮天蔽日的旌旗彩带,绵延十几里地,到了山脚下,宫廷乐师的演奏下,至善至美的韶乐声中,一轮朝阳跃出云海,侯玄演昂首阔步,拾阶而上。

道路两侧,来自日本、朝鲜、印度、缅甸各个国度的舞姬轻盈起舞,舞姿曼妙,袅袅娜娜。玲珑的身躯上,穿着雍容华贵的华服,端庄优美。

随着侯玄演的脚步,一群侍女伏低了身子,在他脚下的金色毯子做成莲花状,依次铺展开。

来到山顶,举行完繁琐的仪式之后,侯玄演见身边的臣子和陪同都已经疲惫不堪,但是自己还有余力。这就是合理的膳食和锻炼的结果,侯玄演兴致更高,背负双手扬声道:

“朕今来此,告于神明,四皇坟而六帝典,虽吉甫亦莫能名,维天为大,惟皇则之。率我万国,受天之祺,子孙百代,人神共保绥之云尔而已矣。”

天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它的神秘莫测,就算科学爆炸的后世,也无法一窥其中的奥妙。

祭天大典的举行中,侯玄演心中还是怀着敬畏之情的,这样的活动不管你信不信,身为一个汉人,骨子里就有祖先刻上的对于天的敬畏。

大典完成的时候,就连侯玄演都撑不住了,来到山下之后,此地早就修建好了行宫。

侯玄演在山下大宴群臣,席间文武官员无算,番邦国王、王储汇聚一堂,共镶盛典。

舒缓了下酸痛的手脚,侯玄演坐到上首,俯瞰着底下的密密麻麻的人头。身边是盛装的后妃们,也都随之落座。大臣们这才坐下,等待着呈上瓜果菜蔬,酒菜筷著。

顾菱儿捂着小嘴,小声嘀咕道:“这怕不是得有几万人?”

灵药和她关系最好,轻笑道:“六七万呢。”

“天呐,这么多人”

顾菱儿自小在侯府长大,被侯玄演护得结结实实,当然也没有见识过满清南下时候,那种遍地难民的场面。

侯玄演哑然失笑,自己当初统兵,在荆襄百万人的场面都见过。但是还是不如这样来的夸张,毕竟将士们排列起来,占地不如现在多。而且的那个时候心境不同,如今这些人铺开来,真的是蛮震撼的。

不一会,皎月高升,金乌下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泰山脚下燃起火把,将此地映照的如同白昼,苍翠的松柏像是一座座高塔,其下是泱泱人群。

酒至半酣,一群勋贵子弟,穿着华服排队上前,给皇帝敬酒。

这些小正太一个个都是家里的宝贝,平日里不怎么能够出门,这次沾光跟着来到齐鲁,都兴奋的不行。

其中一个带领众人上前跪地,仰头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小的身板,声音倒是洪亮,中气十足。侯玄演仔细一瞧,正是李好贤的调皮捣蛋的儿子。

侯玄演笑道:“李思镛,你过来。”

李思镛利落地爬起身子,咧着嘴走到御案旁,笑道:“陛下,小子恭贺陛下封禅礼成,感天动地。”

“什么乱七八糟的,朕跟你说,你小子少惹你爹生气。老李响当当的一条汉子,是咱们大华第一条好汉,没来由被你们姐弟整治的垂头丧气,可怜见的,再惹你爹生气,看朕不大耳刮子抽你。”

李思镛眼睛一瞪,摆手道:“陛下,冤枉啊,小子是金陵城有名的孝顺儿子,我爹那是被李思琪气的,和我没有关系的。”

李好贤在下面看着儿子,不知道和陛下交流什么,生怕他闯祸,不时地抬头。

侯玄演笑骂道:“放屁,要跟自己亲爹拜把子的,不是你了?你姐姐远在西洋,这口大锅你也给她背上?再者说了,姐弟连坐,你姐姐犯的错,惩罚你也没什么不对。你给朕好好长出息,去讲武堂混个名堂出来,不要指望着你爹的余荫当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靠自己闯出点名堂。”

李思镛稚嫩的脸上满是得色,拍着胸脯说道:“陛下放心,思镛也是个男子汉,可没打算当二世祖。”

一众妃子看着陛下对小孩子如此上心,不禁眼热不已,恨不得自己也能给皇帝生几个儿子,省得他靠的没法,想教训儿子还得教训别人的。

第五百六十三章 打进沙俄

石头城中大火渐熄,北风起狼烟飘,呛人的硝烟中带着血腥气,说不尽的凄惨荒凉……

在城外插着无数杆发白的长枪,上面悬挂着一颗颗头颅,赵宏擦了擦刀上的血,距离罗刹人突袭乌梁海,已经过去两年了。当初罗刹人不宣而战,在和林卫所他带着一众兄弟拼死抵挡,出生入死的兄弟胡策为了救他被射穿了胸膛。

这两年的时间,为了给兄弟们报仇,赵宏逢战必冲在前。

说来也是奇怪,人越不怕死,反倒越安全。打了这么久,除了一点小皮肉伤,赵宏没有受过严重的伤。他把这当做弟兄们的在天之灵保佑,常和现在的手下小兵们笑道:这是那群鳖孙,在护着额呢。

一壶烈酒,是军中每个士兵一个月的分量,赵俊因为是百户,所以分的稍微多一些,即便如此也凑不够一个酒囊。在军中酒是可以喝的,但是不能喝醉,若是影响了军务,可是要受到军法处置的。

一般人都珍藏着,等到得胜庆祝或者受伤止痛时候喝。赵宏蹲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处飘散着的硝烟,以及罗刹人磊的石头城的断壁残垣,慢慢地拔去酒塞,把边关将士珍若性命的烈酒缓缓地倒在地上。

“弟兄们,湘西侯回来了,反攻的日子不远了。你们在下面好好待着,现在我们已经打到了罗刹人的境内,等着我给你们报完仇,再下去和弟兄们聚聚。”

一声苍凉的号角,呜呜呜响起,远处跑来一个小兵,边跑边喊:“头儿,刘参将让我们集结,说是有作战命令。”

赵宏远远看去,这个小兵是陕北的汉子,脸上嫩的就像是大同的闺女,像极了当初刚入伍时候的自己。当时营中有人欺负自己,胡策总是挺身而出,因为自己凭借着父辈的功劳进入过讲武堂,再有父亲战死前的战友帮助,后来很快升了一个百户,胡策成了自己的手下,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却从未变过。

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赵宏摸起身旁的两把短刀,小心翼翼地插到腰间,说道:“知道了,走吧,估计要往北打了。”

小兵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犹豫再三还是按捺不住,张嘴问道:“头儿,你为什么带三把刀?”

赵宏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兵有些窘迫,挠着头笑道:“头儿,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我嘴真笨。”

“哈哈,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能问不能问。什么都能问!你问了,对方不理你,你就打他,这才是好汉子。”赵宏把当初胡策的理论,一个字不动地传给这个新兵,然后叹道:“等我哪一天战死了,这三把刀全部归你,你带着四把刀打仗,就有四条命了。”

大漠的残阳,晒得小兵脸上发烫,他听不懂赵百户的话,只是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心塞眼眶发酸,身影哽咽,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头儿,你肯定不会死,大家都说了,你有福气罩体,每次冲在头里都毫发无伤。”

石头城前,夏完淳亲率靖北军主力,决定在额尔齐斯河流域向沙俄发动攻击。

沙俄在东路不断派遣远征军,陈兵在边界上,企图阻挡华军北进。

而在更东边的西伯利亚,因为日本兵和朝鲜兵的攻击,沙俄已经完全放弃了东西伯利亚雪原。

鄂毕河上,侯玄演派来的船坞已经投入生产,很多训练有素的水师将官被派到这寒冷的北方,准备把沙俄拦腰切断。

这是一场注定旷日持久的大国战争,沙俄虽然不算富强,但是人口和土地在那摆着,又刚刚侵吞了乌克兰,有大把的哥萨克骑兵和射击军。

华军更不用多说,气势如虹,鲜逢敌手,训练有素,武器精良,后勤及时,具备了一支强军所需要的一切因素。

双方隔着额尔齐斯河对阵,已经是春末夏初,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甚至战马的鼻息还可以哈出白雾。

额尔齐斯河蜿蜒曲折,就像是一条虬龙盘扎在草原上,牧草肥美没过马蹄,风一吹泛起绿色的草浪。

喊杀声喧天,黑压压的骑兵队纵马驰骋,利用火铳射击,掩护着潮水一般冲锋的人马向前。

河对岸沙俄人也还以颜色,他们的火枪和投掷的长枪,将很多冲锋的华军钉死在河中,顺着额尔齐斯河顺流而下。

血染红了这条大河,炮声轰隆震天响,双方都出动了大量的火炮,对于沙俄来说,蒙古人的西征带给他们的伤痛才刚刚过去。尽管他们前些年一直顺风顺水,不停地征服和屠杀,但是见到华军的威势,还是让他们陷入了恐慌当中。当了蒙古人三百年的奴隶他们可不想继续品尝那种滋味。

在华军这边,一员大将立在高岗上,俯瞰战场。在他身后是擂鼓手、号角手、鸣金手、令旗手,身旁立着一杆大旗,赫然写着一个“夏”字。

不一会,杨展骑马赶到,在高岗上勒停了战马,笑道:“小夏将军,这些罗刹人只怕是撑不住了,我听着他们的炮声渐渐变稀,等我们的人冲过去,就是一鼓作气消灭他们的主力的机会。”

夏完淳刚想说话,就听到炮声大作,震得他们耳膜生痛。“砰!砰!砰!”一阵浓烟将对岸整个笼罩了起来,密集的火铳声大作,一杆杆大连珠火炮,发出密集的火力,形成一波可怕的密集打击。

这是华军惯用的炮弹倾泻,对岸的反抗出现一个断档,夏完淳抓紧机会伸手一挥,令旗挥舞之下,号角声大作,所有人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天狩二年四月,夏完淳第一战就杀尽了准噶尔余孽,沙俄精心构建的防线,不到半天就被彻底突破。

紧接着,华军的骑兵趁势追逐,携大胜之威,绞杀了前来支援的沙俄东路军,主将莫罗佐夫被俘,大部分兵马被歼灭。

与此同时鄂毕河上,华军水师沿河而下,封锁了东方和西方的联系。整个西伯利亚的补给线被切断,留在这里的几个探险队,沦为笼中之鸟。



第五百六十四章 加强皇权

天狩二年,五月份。

夏天悄然而至,安静了半年多的华朝,又一次捷报频传。

先是南边姚启圣建了一个斯里兰卡的水师驻地,然后扬帆西进,占领了埃及沿海的几个大城。

然后是靖北军和川兵一道,攻入沙俄国内,痛击沙俄东路远征军。

这些事几乎是在同时完成的,金陵的战略制定者们,心中波澜不惊。

这两场战争尽管刚刚落幕,但是关于它们的结果的推演,已经在金陵紫金城上演了无数遍了。

不论国家多么强盛,对外用兵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侯玄演捧着两本战报,心中暗暗盘算,照这个打法下去,就相当于自己要和沙俄还有奥斯曼土耳其同时开战。

这两个国家都不算是小国,而且战场在他们的本土,这可比在万里之遥欺负荷兰还有葡萄牙、西班牙有挑战性了。

而且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打开了通往欧陆的大门,尽管一个是从最北边,一个是从最南边。

或许下一场战争,就是欧亚之争了,侯玄演心中涌起一丝小激动。

老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逞威风,时间久了连点成就感都找不到。

陈明遇见皇帝捧着战报发呆,本来想请奏一下增兵替换的事,又不想打断皇帝陛下的沉思,只得默默退了回来。

侯玄演沉思一段时间之后,对着朝中最重要的几个大臣,说道:“接下来西北和南海战事不断,朝中势必需要处理大量军务,为此朕决心在宫内建立一处军务阁,挑选熟知兵事、可以调度兵马钱粮的人士,入阁陪朕决断大华一切军务。”

底下的臣子们倒吸一口凉气,陛下的话虽然简短,但是内容十分重要而且耐人寻味。

本来大学士和六部的制度,就已经让皇权凌驾于所有之上,这个军务阁一旦成立,皇帝就握紧了军队的唯一指挥权。

侯玄演扫视一圈,发现没有人出列提出异议,暗暗点头。

他这一想法,也是学习了后世的鞑子皇帝雍正的军机处,来一手乾纲独断。军机处是清朝时期的中枢权力机关,于雍正七年因用兵西北而设立。

雍正以内阁在太和门外,恐漏泄机密,始于隆宗门内设置军机房,选内阁中谨密者入值缮写,以为处理紧急军务之用,辅佐皇帝处理政务。雍正十年改称“办理军机处”。

设军机大臣、军机章京等,均为兼职。乾隆帝时期复设军机处,从此成为清朝的中枢权力机关,一直到清末。

军机处总揽军、政大权,成为执政的最高国家机关。更重要的是完全置于皇帝的直接掌握之下,等于皇帝的私人秘书处。同时,军机处在权力上是执政的最高国家机关,而在形式上始终处于临时机构的地位。这也在无形中拔高了皇帝的地位,让他可以唯吾独尊。

接下来要打的仗,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文臣武将的认识,侯玄演则不同。他好似拥有半个上帝视角,有很多事根本无法跟臣子们解释,干脆自己来好了。

侯玄演的威势和声望,比后世的雍正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他提出的这一设想自然阻力更小。

这些年来,陛下的一些骇人听闻的政策,无不收到了奇效。国力强盛的同时,也让大家见识到了皇帝陛下的远见,一些崇拜甚至是迷信的情绪,出现在大臣当中。

马士英起身问道:“陛下,军务阁也是内阁么?该如何评定品阶?”

若是内阁,那么选调进去的就是大学士了,大臣们的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以前大学士只有三个,而且规矩森严,后来虽然放宽了门槛,也不是一般官员能够摸得着的。

现在出现一个军务阁,自己是不是有机会了

侯玄演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碎了大家的梦想。

“军务阁不设常驻官吏,由朕临时挑选,战时入阁内办公,战后各回原本衙门。”

此言一出,大家热络起来的心,又冷了下来。感情弄了半天,是一群临时工,光干活没啥好处的。

侯玄演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已经开始点名了:“姜建勋、龚自方和赵元华、马灵药,你们四个明天到西暖阁报道,让金陵讲武堂派来五十个少年,在阁内办公。从此之后,西暖阁更名军务阁,小李子,你找宫人把牌子匾额尽快换了。”

“臣遵旨。”

“奴婢遵旨。”

被点名的人中,赵元华一头雾水,他是刑部尚书,潜象营的头子出身,不知道打起仗来自己有什么用,难道去断案子么。

侯玄演早有安排,战争会带来大片的土地,这些土地上并不是干干净净的,上面有无数的人口。

怎么管理这些人,自然就要用到刑部、用到华律、用到探子们。

总的来说,不过是恩威并济,这一点来说汉人毕竟还是仁慈善良。

侯玄演打下这么多的地盘,除了有仇的之外,没有听说过出现大规模的屠杀。

汉人的文化讲究包容,就像孟子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说的个人,扩展到家国上一样适用。

我们强盛的时候,站在世界之巅几千年,敞开了怀抱让周围的小国前来学习朝贡,而不是和一些昙花一现的帝国一样,到处打仗、征服和杀戮。

若说仁恕二字,只有汉人称得上,或者说只有汉人和华朝其他融入汉人的民族的文化堪当此名。

侯玄演在庙堂上沾沾自喜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身为华夏正统的姚启圣,在千里之遥的印度,正在上演屠杀的戏码。

占领斯里兰卡之后,姚启圣不可避免地和印度大陆有了交集,早就派势力潜入印度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因为荷兰人的撤走,而变得更加强大。

1612年东印度公司战胜葡萄牙人,使他们获得莫卧尔帝国皇帝贾汗吉尔的青睐,贾汗吉尔是印度亚大陆七成领域的统治者。

英国人兴冲冲地赶来,和自己在远东的盟友认亲,谁知道惹出一桩祸事,死了无数的人。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世界皇帝之争

侯玄演派兵占领爪哇之后,垄断了亚欧之间的香料生意,这一来相当于敲断了荷兰的一条腿。

肉豆蔻在欧洲的受欢迎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在亚洲一文钱买到的肉豆蔻,到了欧洲可以卖到两英镑零十先令。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的利润是百分之六万八

侯玄演攻占爪哇之后,把爪哇岛上最大的地头蛇,马打蓝苏丹国灭国之后,几乎所有的成年男子被卖到了日本。至此荷兰人和土著,都被彻底地赶出了这片香料群岛。

岛上空余的大片土地,被蜂拥赶来的华人占据,只需要很低的价钱,就可以在这里购置土地。他们打破了荷兰人的垄断,大肆种植香料,这玩意比瓷器和丝绸还赚钱。

朝廷通过香料买卖在爪哇收到的商税,直逼江南江浙省,马上就将成为收税第一的地区。

当初荷兰人为了垄断香料生意,制定了严格和偏执的保护政策,禁止出口树木,在石灰中淋湿肉豆蔻,使其在出口前不育,并对被盗、种植或出售的人判处死刑。当当地居民反叛的规则,公司首脑科恩下令大屠杀。

荷兰人着手通过扎营和斩首处决十五岁以上的男性,村长被斩首,他们把头放在村庄外的柱子上。在十年内,荷兰人将岛上的人口从一万五,减少到六百。

一直觊觎这桩买卖的英国人,有样学样地在印度建立了东印度公司,连名字都剽窃荷兰人的创意。

起初他们在每一个战场,都受到荷兰人的压制,直到大华水师横空出世。

双方的一纸盟约,让英国人看到了插手这个一本万利的买卖的机会,等到姚启圣把荷兰人从斯里兰卡赶走,让英国人更加坚定了自己可以插手的信心。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负责人詹姆士,兴致勃勃地带着礼物乘坐阿伯加文尼伯爵号船,前往斯里兰卡。

姚启圣在斯里兰卡设置了许多的炮台和碉堡,就建在各个港口,整个斯里兰卡固若金汤一般。

抚摸着黑的发亮的炮管,姚启圣笑呵呵地对身边的将佐们说道:“别说红毛番和佛朗机人,就是咱们大华的其他水师,也无法攻占我们这座小岛。本督的守御工事,可谓是固若金汤!”

很快,姚启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下的笑声也在尴尬中戛然而止。

一艘大战船从北边的海岸驶来,姚启圣恼羞成怒,骂道:“这么大一艘外船大摇大摆驶入港口,竟然无人发现么?”

其实这怪不到沿岸的将士,只因为斯里兰卡的海港太多,而且视野不是很开阔。尤其是从北边来,更加难以发现。

“是什么船,一艘就敢来闯岛不成?”姚启圣语气不善,手下的王参将赶紧掏出千里镜,往海上看去,当先的詹姆士站在船头,也在往这边看。

詹姆士一头红发,这在英国十分罕见,而且红发也容易受到鄙视。

一般时候,詹姆士都是用帽子把头发盖住,但是今天海上的风太大了。詹姆士的帽子不容易戴住,干脆就摘了,一头红发随风飘摇。

王参将叫道:“姚督,来人一头红发,应该是荷兰人。”

“荷兰人?”姚启圣嗤笑一声,说道:“绝对不可能,这个时候荷兰人来此,毫无用处不说,还容易被我们击沉。先不管他,就一艘船翻不了天,放进来再说。”

等到靠近之后,姚启圣才知道来的竟然是英国人,关于英国和华朝互通使节的事,姚启圣有所耳闻。所以他还算客气,把英国人请到岛上,设宴款待。

詹姆士感觉希望又大了几分,姚启圣也有自己的想法,将来凿开运河,大军西征的时候,英国是可以作为盟友的。就算不直接派兵助战,关键时刻让靠岸修整一下也行呐。

斯里兰卡岛上,自然是不缺乏食材的,各种海味山珍被来自华朝的厨子加工,做成美味的珍馐端上餐桌,金银的餐具器皿尽显此地的富庶。

华人喜欢在饭桌上谈论商议大事,詹姆士略有耳闻,于是趁着酒酣耳热的时候,提出了想要参与香料群岛的生意。

姚启圣听罢沉思片刻,这种事他可做不了决定,尽管爪哇是他打下来的,但是朝廷早已派遣了各级官吏,自己是无权插手一个完整的行省的政务的。

“我可以帮你上奏一道,询问一下吾皇的意见。”

詹姆士大喜,没有想到华人这么好说话,当年荷兰防着别人插手香料生意,那可是谁敢露出一点意愿,他们就要拼命的架势。

既然是东印度公司,英国人这次来还带来了印度的莫卧儿王朝的官员。

这时候的印度还是很强大的,并不是英国的殖民地,相反英国人还得看印度人,也就是莫卧儿王朝的脸色。

当今的莫卧儿皇帝沙贾汗,上位之后疯狂地扩张,在孟加拉他们击退了葡萄牙人;在西部吞并了拉吉普特人的王朝;在德干高原,占领了两个王朝;在西北,将自己的势力越过了开伯尔山口。

沙贾汗的穷兵黩武吸干了帝国的财力----在他的统治下,莫卧儿帝国变成了一个大的军事机器,军事贵族和军队的数量扩大了几乎四倍,这样造成了农民负担的急剧增加。尽管如此,在沙贾汗统治期间,莫卧儿帝国仍在财源不足的情况下再次扩张。

一连串的胜绩,让莫卧儿人有些嚣张,他们跟随英国人来到斯里兰卡,为的是和华人通商,缓解莫卧儿王朝的财政危机。

本来这种情况,莫卧儿人应该十分恭敬,毕竟华朝不缺钱,求人的是他们。但是他们的使者显然没有这个觉悟,拉哈尔在印度(莫卧儿王朝)的地位,就像是一个华朝行省的布政使,可以说是封疆大吏,所以他根本不认为今天在座的跟他是一个级别的。

对于华人没有把他放到首位,拉哈尔十分不开心,落座之后脸色就臭臭的。但是好像没有人理睬自己,拉哈尔生了一会闷气,只好把心思放到美味的食物上。

酒至半酣,曲意讨好的英国人串联之下,气氛逐渐缓和起来。

姚启圣张嘴问道:“他们所说的沙贾汗,是什么意思?”

印度那边的翻译听后,直接回答道:“回禀大人,这是一句波斯语,意思是‘世界的统治者’,也就是世界的皇帝。”

砰地一声,姚启圣把桌子掀翻,怒气冲天。

所有的华人武将拔剑在手,全都横眉冷眼,一副就要拼命的样子。

姚启圣怒喝道:“大胆!世界的皇帝只有一个,就是吾皇天狩帝,大华皇帝陛下。”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举国哗然

英国人为了香料生意而来,眼看要成功,谁知道竟然在这种小事上远东的两个大国彻底闹翻了。

拉哈尔在听到华人质疑并且辱骂他们的沙贾汗之后,积攒的怒气一并爆发,大声地叽里咕噜一大堆。

事到如今就算姚启圣想要息事宁人都不可能了,这么多人看着,皇帝的名分岂是小事?

要是传回国内,说他在外的时候,有人自称是侯玄演的皇帝,他姚启圣还和对方把酒言欢,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成。

在华朝,名义法理比天还大,尤其是牵扯到皇帝的事,更是半丝半豪都不能含糊。

姚启圣脾气不算好,尤其是近年来大权独揽,吴易退走之后把他提拔为满剌加总督,从此就一直在南洋镇守一方。

南洋局势错综复杂,只有狠下心来,才能立威镇得住场面。

这也养成了姚启圣稍有狠戮的性格,平日隐藏在他书卷气十足的相貌下,现在才有些狰狞毕露。

侯玄演在他心中,乃是绝对的不可冒犯的九五之尊,越是这种桀骜不驯的人,一旦忠心起来,才是更加的狂热。

姚启圣一声令下,满殿的武将齐上,把拉哈尔乱剑戳成了筛子。

随他而来的印度人,全都被惊吓的六神无主,很快在英国人的目瞪口呆中,华军把他们全都控制起来。

消息传回印度,沙贾汗火冒三丈,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现在被人欺负到头顶上来了。

姚启圣让英国人带话回去,要么马上把沙贾汗这个称号去掉,并且亲自前去金陵谢罪,看看陛下会不会饶恕他。不然的话,就是刀兵相见,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带回金陵。

这样的事,对于沙贾汗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奇耻大辱,他上位以来光是王国就灭掉了八个,无数个公主匍匐在他的脚下为奴,王子被阉割了充当宫奴,是莫卧儿王朝最辉煌的时刻,简直要和他们的祖宗帖木儿相提并论了。

这种时候,竟然有人冒出来,告诉他你的称呼太狂了,不改的话就把你砍了脑袋

整个莫卧儿王朝陷入战备状态,大战一触即发。

在金陵,邸报的这则消息,让举国哗然。

竟然有井底之蛙,自认是世界的皇帝,还要凌驾于当今陛下之上,简直是不可饶恕。

出乎侯玄演的意料,这次的出兵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以往不主张打仗的陈明遇等人,也愤慨地表示这种行径不能忍。

这真是奇了怪了,被人冒犯边境可以忍一忍谈一谈,但是冒犯了皇帝,所有人都不能忍了这奇葩的国度和礼法,简直把皇帝捧到了太过的高度,侯玄演表示自己有点受宠若惊了。

金陵街头随处可见是商人捐款捐物,百姓捐粮出力,同仇敌忾的精气神,比他娘的北伐满清时候还厉害。

侯玄演在午门的城楼上往下看,身后是皇帝的御帐和黄伞,底下的百姓看到之后,纷纷顶礼膜拜。

侯玄演眉头一皱,这熟悉的一幕,让他想起了后世许多不好的回忆,不禁蹙额道:“百姓们抬爱朕,似乎到了不寻常的高度,如此长久下去未必是好事。”

小李子鼓足了勇气,低头说道:“这都是陛下的恩眷日隆,百姓感激到五脏六腑,哪能不爱戴陛下您呢。”

侯玄演长舒一口气,汉人的百姓实在是最可爱的一群人,他们只需要吃饱饭,有衣服穿,有地方住,就可以满足。

谁给了他们这样的生活,就会被捧上天,享受着举国的拥戴。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拂了大家的好意,说真的一个莫卧儿王朝他还真没看在眼底。

印度人是个奇怪的种族,谁来了都可以骑在他们头上,统治他们。

这和印度教有关系,所有人都信命,而且到了外人看来十分愚昧的地步。

白皮人搞了一套种姓制度,把人分为天生注定的五个等级,种姓制度又叫贱籍制度,就像是一个项圈,把他们的脖子牢牢地系住,从此活的跟狗一样。

所以尽管现在莫卧儿王朝是外来的一群贵族,是突厥化的蒙古人帖木儿的后裔巴布尔在印度建立的封建专制王朝。而且这个王朝的上层全是信奉伊s兰教的,但是还是牢牢地控制、奴役着这里的土著百姓。

可怜的堂堂四大古国,被一群白皮人洗脑之后,一直到后世都没有醒过来。外来的都是老爷主子,生于斯长于斯的,则自甘堕落,深信不疑地认为自己就是贱民,还要不停地给子孙后代洗脑

从这个角度来说,侯玄演完全相信,只要自己的军队击溃了莫卧儿王朝的兵马,那么取代他们统治南亚大陆的,就是自己。

没有印度人能够反抗的,蒙古人来了他们臣服于蒙古人;英国人来了他们给英国当狗;占绝大多数人口的贱民们,身上浓浓的奴性,让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反抗。

天狩二年六月,火热的天气中,原缅甸现靖南省边界,集结了大批的军队。

云贵川桂四省的大军,再加上靖南军,集结在边境上,摩拳擦掌。

琼州水师、满剌加水师、爪哇水师蓄势待发,等待着从水陆两面进攻鼎盛期的莫卧儿王朝。

莫卧儿王朝也没闲着,通常,莫卧儿人的军队由四大部分组成:轻步兵战象炮兵骑兵。

食邑骑兵、封邑骑兵和御林军骑士组成了莫卧儿军队的骑兵,前两者是地方提供的部队,后者则是用国库供养的精锐战士。

值得一提的是,莫卧儿王朝对于火炮也是十分重视,这一点比后世的鞑清强一些。事实上,想从世界上找出一个可以和满洲建奴比脑瘫的朝廷,还是很困难的。

因为给老婆修建了一个泰姬陵,而名留青史的汉贾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正在为了称号而准备和一个强大的帝国一战。

在最炎热的七月份,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响了,南线为此暂时搁置了挖凿运河的进度,姚启圣准备亲自去一趟埃及,争取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五百六十七章 华式殖民

姚启圣从斯里兰卡出发,来到埃及,在这里大华的水师牢牢占据着沿海的几个港口。

坚固的城墙和密集的炮台,让奥斯曼人望而却步,不得不接受领土被攻占这个事实。

如今虽然是奥斯曼帝国最强盛的时候,他们的边远省份却不停地爆发起义,杂乱的信仰和人种分布,让奥斯曼帝国内患不断。

奥斯曼帝国根本不具备远征埃及的可能,因为他的庞大的军队,需要时刻注意欧洲的其他国家。

华朝占领了埃及的几个港口,也没有进一步地蚕食埃及的土地,这让他们稍微放松了警惕。

奥斯曼帝国的领土足够大,跨越了三个大洲,他们并不是对亚洲老家的情形一无所知。

奥斯曼的高层统一认为:华朝虽大,不具备向北非进军的能力,事实上葡萄牙和新兴的英国才是他们最头疼的对手。

这一个错误的论断,让他们彻底失去了驱赶华朝水师的最佳时期,站稳脚跟的水师就像是几颗钉子,深深地砸在埃及的土地上。

远在金陵的侯玄演,拒绝了姚启圣提出的派遣官吏和教化官的请求,下旨给姚启圣,让他学会以夷制夷。

姚启圣捧着圣旨陷入了深思,华人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习惯了彻底占据然后汉化当地土著,让他们进行殖民,着实难为坏了姚启圣。

很快一套带有浓郁华朝特色的殖民体系,被姚启圣制定出来,这个体系简直就是殖民界的一股清流。

“当我们把自己的目光从资产阶级文明的故乡转向殖民地的时候,资产阶级文明的极端虚伪和它的野蛮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因为它在故乡还装出一副很有体面的样子,而一到殖民地它就丝毫不加掩饰了”。

这是大胡子对于欧洲殖民体系的论断,西方的殖民史就是一部屠杀史和掠夺史,这主要是因为西方的白皮人在自诩文明的外衣下。实则裹着一副野蛮粗俗的躯体。

但是华夏文明又有不同,仁恕两个字刻在了华夏的骨头上,是真正的礼仪之国。

这样的国度当然干不出白皮人那样的残忍嗜血的殖民来,姚启圣的新规实际上非常仁厚,给予了被占领地区的埃及人充足的自由和权力。

姚启圣让占少数人口的无宗教主义者,成为埃及的上层人物,统治广大的伊s兰教众。

不是他不想让本土的宗教在这里传播,实在是道教的人对于传教这种事,避之不及

真正的道士,喜欢钻到山中,天天修真修仙的,连自己亲人来打扰自己清修都觉得有些烦,让他们拿着道德经到处传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这和信上帝的还有信真主的区别太大了,那些人恨不得满世界传教,好像多拉拢几个教众,就是对自己信仰的神明做了多大贡献一样。

道教的人逼格就高了许多,三清就更高冷了,我管你信不信,信是你的造化,不信拉倒。这才有个神仙样

在姚启圣的带领下,沿海的港口开始了挖掘工作,埃及民夫在华人的指挥下开始挖运河。

这个曾经建造了金字塔的民族,正在完成他们历史上排名第二的壮举,挖一条联通两个海洋的运河。

对此奥斯曼人和欧洲人嗤之以鼻,摇着手指嘲笑华人的异想天开,而且也坚定了他们认为华人不可怕的想法。

无数的埃及人心甘情愿地加入到挖掘的队伍中来,因为这里不仅能吃饱饭,还可以拿到工钱。

姚启圣坐镇埃及,等了半个月发现确实没有人来攻打自己,这才启程前往斯里兰卡。

他万万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这个殖民政策,导致将来的华朝殖民地的百姓纷纷心向大华。

几百年之后,华朝主动放弃众多的殖民地以后,许多曾经做过华朝殖民地的地区和国家,纷纷举行公投,要求政府重新加入华朝。

姚启圣当然不知道几百年以后的事,他现在关心的是南亚印度大陆上的战事,莫卧儿王朝已经被打的找不到北了。

长期以来对周遭小国的欺凌,给莫卧儿王朝的军队以充足的自信心,但是后勤和钱粮还有兵马操练程度的差距,不是自信心能够弥补的。

华朝的资本之雄厚,已经到了国家疯狂的让利于民的程度,当爪哇地区的香料生意步入正轨之后,国库在此爆满,新一轮的通货膨胀来临之际,莫卧儿王朝站了出来,缓解了这个燃眉之急。

溢出的财政收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大批的钱粮辎重、武器弹药、饷银赏金投入到南亚的战场。

这是一片神奇的战场,来自暹罗和缅甸的华军,虽然不是汉族,但是作战也十分勇猛。

他们驱使着大象,和莫卧儿王朝的象兵在战场硬碰硬。一向拿着象兵欺负人的印度人,见识到了真正的象兵群,整个莫卧儿不过一百多头战象,而仅仅暹罗就有三百多头训练有素的成年大象,缅甸的象兵虽然在战争中被华军破坏掉不少,但是剩下的也足以碾压莫卧儿王朝的象兵。

披着甲胄的大象横冲直撞,在印度大路上撒欢奔跑,后面就是骑兵和炮兵。

信奉印度教的贱民们,见事不好就地投降,反正莫卧儿王朝也是外来户,他们根本不在乎是被谁征服,他们已经习惯了被征服。

东北战线虽然打得这么热闹,然而真正让沙贾汗心惊肉跳的,还是琼州和满剌加水师。

这些水师部队可以从绵长的海岸线任意一个地方登陆,并且上岸之后猛地不像样。

拥有印度完整地图的水师,专挑莫卧儿王朝的几个农业重镇攻击,一轮纵火弹下来就有可能毁掉本就辎重不足的莫卧儿王朝的储备粮。

名义上的盟友英国,本想隔岸观虎斗,然后在印度大陆趁机谋取最大的利益。结果彻底被这一套连续不断的打击吓得目瞪口呆,表面盟友马上铁下心来,立场坚定地宣布对莫卧儿王朝宣战。

消息传到金陵,侯玄演笑的合不拢嘴,这个表面盟友的嘴脸,丑陋的有点可爱。

当然,稍微读过近代史的人都知道,谁要是相信英国人的盟约,谁就是大sha比。

侯玄演不是大sha逼,所以他没有理睬英国人想要参战并且分一杯羹的想法,严令印度的各路兵马知道,凡是挡路的就是敌人,我们在印度大陆上没有友军。

整齐七月,华军在各条战线的捷报不断,西北的靖北军已经封锁了鄂毕河,完成了对沙俄的切割。整个西伯利亚雪原的易主,也打破了人类历史上有史以来领土沦陷的记录。

邸报的推行,也让百姓第一时间了解到国家的动态,可谓是举国鼓舞。

朝廷的让利于民的措施,让百姓们的生活逐渐富裕起来,溢出的财政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侯玄演决意彻底解除这个炸弹的威胁,受限于当今的技术发展,军备是花不了这么多钱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提高国民的福利,除了各种公职人员的待遇提升之外,侯玄演还在军务阁内力排众议,下令修改华律,规定所收商税的一部分用于补贴各级工厂的工钱。

也就是说,工厂的工人除了正常领到掌柜的工钱外,还可以从衙门那里领到一笔钱财。

第二就是彻底废除田税,种地不再需要缴税,以解决在华朝越来越少的耕地和务农人员的问题。领土的扩张,让无数的人得到了发财的机会,就算不能发财跟在有远见的人身后做个工人也可以过得更好。

城镇化速度的加快,让华朝渐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把种地看得比天还大的华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再以种地为生。除了老一辈的还在田里耕作,年轻人已经很少有人愿意种地了。

种了几千年的地,不能说放弃就彻底放弃,这样的话特别容易引起一些地区出现断粮的现象。尤其是江南这些地方,苏州、扬州、金陵这些用粮大户,时不时地就得从外面大肆购粮。

废除田赋,绝对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种地不用交皇粮,是千年未有的怪事。

南洋的棉花流入内陆,和各地纺织厂的兴起,让华人的衣服更加便宜。以前很多普通百姓一辈子就几件衣服,现在一般人家也能消费的起了。

至于衣食住行的最后一条,橡胶轮胎和遍布整个华朝的浩繁的修路工程,让整个国家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

一切的一切,汇聚成了百姓对于君王的狂热的崇拜,所以才有了莫卧儿王朝的皇帝自称沙贾汗,惹得整个华朝愤怒到沸腾的现象。

现在捷报频传,眼看就要平定莫卧儿,讲武堂的一些学生开始上书,请求陛下加尊号,涵盖寰宇诸地,统率四海八荒。

紫禁城,金銮殿,奉天门前;

百官之首的陈明遇手持笏板,拜倒高声道:“陛下功德之著,臣等于前朝闻所未闻,於后世难及难宣。臣等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

侯玄演笑道:

“朕只需要派出一个都指挥使,就能抹去这个所谓的汉贾汗,所谓的世界皇帝,原也是个自娱自乐的称呼。他在印度自称世界皇帝,朕就在金陵自封寰宇大帝,岂不是自降身份,和这个井底之蛙争什么长短。尊号的事,虚之又虚,朕不做这种无聊之事。”

百官闻之据理力争,一定要皇帝加封尊号,侯玄演拗不过众人的热情,只好同意让礼部顾炎武拟定。

顾炎武兴冲冲地带着任务回到礼部衙门,召集了手下的饱学之士,开始为皇帝加尊号。

大明的皇帝一般尊号是十七个字,这一次礼部干脆搞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二十三个字的尊号。

天狩二年七月,侯玄演上尊号为:

道天法地圣武神文乾元至圣极仁广孝宏毅钦安神皇帝。

这么长的尊号,侯玄演看着奏章,自己都记不住。不过这也是大臣们的一番心意,自己不好直接拒绝,反正除了一般的大典之外,也用不到这个东西。

相比于这些,侯玄演更关心印度的情况,虽然军队高奏凯歌,但是印度毕竟是一个大国,侯玄演没有去过对这个时候的印度也不了解,心中稍微有些担心这些地方的百姓闹事。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纯属多余,沙贾汗之前,莫卧儿王朝的宗教政策是非常开明和温和的。

但是自从沙贾汗当政之后,就一改以往的风格,变得酷戾起来。

沙贾汗本人是个虔诚的伊s兰信徒,他遵奉逊尼派教义,推行***教法,健全各级法律制度,支持苏菲派纳克什班迪耶教团,聘请其长老为宗教助理,对其道堂和清真寺赐封以瓦克夫土地。

这个宗教狂热分子,信奉严格的伊s兰律法,一改其祖先阿克巴大帝对待非***的宗教宽容政策。拆毁天主教的教堂,印度教的寺庙,对非***征收两倍于***的税款。

宗教政策导致与非***之间的战争四起,一些印度王公早就看他不顺眼,却又打不过他,只能忍气吞声。现在来了更强的华军,这些人马上化身带路党,一边挥舞着华人万岁的旗帜,一边高喊着:华君,这边走。

有了这些人的帮助,华军在印度大陆无往而不利,很快印度的非***大公们,集体上书请愿,尊奉侯玄演为印度皇帝。

这一连串的操作,让侯玄演和华朝措手不及,实力弱不禁打的对手他们见过不少,但是还没打完就急着投降的,还是第一次见

当然这种便宜不占,纯属王八蛋。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侯玄演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印度送来的降书,宣布同意成为印度的皇帝,并且接受了他们的上贡。

此时龟缩在都城阿格拉,举世闻名的孔雀宝座上,沙贾汗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

华丽的珍珠清真寺和泰姬·玛哈尔陵,并不能带给他安全感,周围的人看向自己的眼光也越来越吓人,这个莫卧儿王朝历史上功绩最大的皇帝,正在绝望地等待着死亡。



第五百六十八章 高处不胜寒

当资本汇聚成洪流,十六世纪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阻挡它的冲击,更被提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印度了。

莫卧儿是印度历史上最强大、疆域最大的一个王朝,仍然是土崩瓦解的下场,沙贾汗被押送往金陵的路上,引来了万民上街观看。

“这就是号称世界皇帝的家伙?”

“太脏了吧,呸,长得还这么难看。”

试想一下,一个人在七月份的盛夏从印度运到金陵,一路上没有人给他洗澡,得邋遢成什么样子。

等到他到了金陵,已经是瘦骨嶙峋,往日里有些狠戾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老态。

侯玄演其实很可怜他,这个莫卧儿的皇帝好端端的,并没有招惹自己,无非就是取了个自大的称号

就这一点,刺激到了大华上下的神经,这是唯一一次不是因为侯玄演的意志发动的战争,也是举国上下心最齐的一次。

一向温和善良的华人百姓,在面对自己的皇帝的威严的问题上,变得比谁都强硬。日本天皇早就被推翻了处死,并且绝嗣了,现在的德川家族也只是称国王而已。

侯玄演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示意手下将沙贾汗在金陵闹市斩首,以平民愤。

灵药斜着眼,看懂了侯玄演的表情,等到群臣散去之后,柔声道:“陛下好像不想杀他,难道说此人还有什么用处?。”

在枕边人面前,当然不用隐藏,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朕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人家就是自称个世界皇帝,就把他的国灭了人杀了,也太不讲理了众所周知,朕是个讲理的人。”

灵药不可思议地说道:“陛下,此人张扬无道,妄称皇帝,简直是大逆不道。这样的人自然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陛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侯玄演眼皮一抹,不想再继续争辩,反正人都杀了,莫卧儿王朝也被抹平了,还不如思考一下如何治理这新到手的大片土地。

说起来印度大陆其实是个很好的地方,抛开那里的人不说,南亚大陆是很不错的土地。

说起殖民,当朝的官员全都没什么经验,姚启圣的那封奏章就成了现成的模板。

印度这块土地比较好的一方面是它和华朝接壤,尤其是有了缅甸之后,这块领土实在太大了,管理起来十分吃力。

尤其是他们大部分人都信奉印度教,想要汉化他们更是难上加难,侯玄演根本不想费这个力气,干脆就套用殖民体系好了。

印度有广阔的市场和丰富的原材料,是商人的又一个天堂,侯玄演已经可以预见这次意外的战争,将会带给大华多少的意外收入了。

把灵药也从军务阁赶走之后,侯玄演叫来了斯里兰卡岛上回来的官员,询问关于这个狮子国的消息。

看着底下第一面圣,有些许紧张的军汉,侯玄演语调柔和地问道:“听说在埃及,已经开始了挖掘运河,具体的进度你可知道?”

说起这些事,这个魁梧的汉子就恢复了正常,对答如流。

“回陛下,姚总督亲至埃及,招募了一大批的民夫。而且花巨资买通了奥斯曼番国,让他们不得插手。总的来说运河的开挖还算顺利,就是不知道后续如何。”

侯玄演暗暗点头,这群鼠目寸光的欧洲人,还不知道运河的意义。等到华人的战舰开进地中海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是不是天方夜谭。

天色将晚,侯玄演起身抻了个懒腰,眼角的余光正好瞥到堂下的军官偷偷瞄自己。

被发现之后,军官吓得不轻,赶紧低头。

侯玄演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年在军中他是万众敬仰不假,到哪里都是引来大家的追捧。

哪像现在,有些军官见了自己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威势高了之后,却没有了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青天白日的太阳,光芒万丈却没有半个知音,所谓的高处不胜寒,无外乎是。

尤其是刚才灵药不经意间露出的狠意,也让他有些心烦气躁,摆了摆手示意这个军官退下。

小李子端着茶杯进来,见到陛下兴致不高,赶紧凑趣道:“陛下,御花园的花开的烂漫,香气怡人,陛下不去赏玩一番么?”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没这个心情,你去找一身合体的衣服,我们出宫转转吧。”

皇帝随便出宫,于礼不合,但是侯玄演却不在这个范围内。

他本身就是开国皇帝,说出的话就可以当做规矩,小李子也不敢违拗,滴溜溜跑出去寻找陛下的便服。

李琦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本来品阶是很高的,也是很有机会执掌司礼监的。谁知道陛下突发奇想,把司礼监这个太监固有的地盘,拨给了马灵药管制,而且还被她牢牢控制在手里,如此一来李琦的地位就十分尴尬。

他只能干些伺候皇帝的事,好在他的性格也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现在所有人都尊重他,陛下也是极好相处的人,李琦也就没有其他的想法。

侯玄演的小朝会散了之后,天色尚早还不到正午,八月份的天气还是十分炎热,街道上行人不多。

侯玄演也不怕热,顶着大太阳漫步在长干里,周遭的商铺内还是很热闹的,只是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没有人想在这种太阳下久晒。

小李子的身体照着侯玄演比差太多了,但是他连蹦带跳的,举着个手垫着脚尖,想给皇帝遮挡太阳。

侯玄演无奈地笑骂道:“行了,看你这像什么样子,滚到后面跟着就行了。”

“公子爷,仔细别晒着了,您要是晒到了,我们这些人可就都该死了。”

侯玄演冷哼一声,瞧着身后一大帮子人怪可怜的,于是找了个小店钻了进去。

身后扮成随从的侍卫们如释重负,侯玄演进来之后,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家专卖异域商品的店。

有爪哇的香料、印度的熏香、西洋的服饰之类的。侯玄演瞧来瞧去,也没发现几个有用的,当今世界还不是后世,如今的亚洲才是商品的输出地,西方对于亚洲商品的渴求,正在逐步登上巅峰。

若是没有侯玄演,再过去几十年这种趋势就会慢慢降低,从而开始走下坡路。

看得出这家掌柜的想法虽然新颖,想在这寸土寸金的金陵城赚回本钱可不容易,侯玄演见过往的行人很少有进入店内的,就知道这里的生意不怎么样。

而且掌柜的单手托腮,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前,看见客人来了也不起身,显然是不太相信这群人会买东西。

侯玄演刚想走出店去,只见门口的柜台上,摆放着一个奇怪的机器。

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瞬间吸引了侯玄演的注意力,对于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来说,这个玩意就像是一堆垃圾。

但是当侯玄演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妈的这是一台汽车模型?

侯玄演瞬间来了兴趣,叫醒了昏昏欲睡的掌柜的,问道:“这个玩意怎么卖,是谁给你的?”

掌柜的摸了摸手上的口水,趁人不注意擦到身后,看到侯玄演衣着华贵,刚想上前却发现他指的是门口那堆废铁,兴冲冲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侯玄演一看就知道,这东西肯定不是掌柜的自己做的,不然他不可能是这幅表情。

掌柜的懒洋洋地说道:“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客官要是喜欢,不妨买了我这瓶莫卧儿神油,保证您威武雄壮,夜夜笙歌。您要是买了,门口这个我就送您了。”

侯玄演恨不得给他一个大嘴巴子,这很明显是一个蒸汽汽车的模型,竟然被这个糊涂掌柜贬低的一文不值。

侯玄演早就感到诧异了,自己这么大力地为科学技术的发展提供合适的土壤,不但颁布了专利法,还设置了丰厚的奖金制度,为啥重要的东西一个都还没出现。

按理说,汉人在很久之前就能搞出四大发明,比白皮人的智商不知道高出多少倍,没道理不进入发明大爆炸的年代。

看来很多人才,还是埋没在民间,就拿这个模型来说,制作者肯定是有一套自己的思路的。

在侯玄演的追问之下,掌柜的才说道:“这东西是我侄子做的,他本来是匠师馆的学生,可谓是前途无量。谁知道这孩子不上进,在校内勾搭女学员,坏了别人家的女儿的名声。那女孩儿家里是有功勋的北伐将军,而且还是咱们齐国公的心腹手下,派女儿进匠师馆本就是进去让她陪秦国公主殿下读书的。这下可闯了大祸,那家人把我那不争气的侄子赶了出来,这小子患了相思病,天天的也不正经做活。

我要不是看在他老父母不容易,非折断了这小子的腿脚不成。”

掌柜的说起这事,还是咬牙切齿的恨,本来一个匠师馆的学生,那可是全家的荣耀,谁知道这小子不但不珍惜,还搞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

侯玄演听完嘴巴一拧,骂道:“不过是普通的男女相恋,哪有你们说的这般不堪,真是迂腐。快带本少爷去见见你那个痴情的侄儿,顺便瞧瞧这玩意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礼法大于天,是这个时代人们的主流观念,侯玄演的话过于前卫,以至于让掌柜的十分气愤。

“这位公子说话好生霸道,在下还要看店,并不想带公子去见我那侄儿。公子若是有意,不妨自己前去。”

“大胆!”小李子就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汗毛都炸立起来,嗷的一嗓子把众人吓了一跳。

侯玄演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骂道:“你乱叫什么,现在就去查一查,在前面的酒楼吃完午饭,我要见到这个被逐的学生。”

小李子余怒未消,但是陛下已经开了金口,他自然不敢再追究。

侯玄演不是小气的人,别人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观念不和以至于话不投机十分正常。若是这样就要拿出身份压人,强迫这个懒散的掌柜磕头认错,在他看来实在是很下作的行径。

掌柜的见他口气甚大,但是现在华律保护下,自己也丝毫不怕被狗大户欺压,所以也没有表现出害怕。

侯玄演呵呵笑着把门口的模型买了,让侍卫提溜着,往前面的酒楼走去。

在酒楼内的雅间,侯玄演酒足饭饱,小李子已经带着被开除的小工匠到来。

小工匠看上去十分颓废,胡茬青青,眼窝深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看你那点出息!”侯玄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问你,这东西是你做的么?”

小工匠揉了揉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软绵绵地问道:“我拿它跟堂叔换了三个包子,你们要么?”

侯玄演一阵无语,怪不得掌柜的态度那么差,若不是碰到了自己,这个小伙子算是毁了。

“我问你,这东西你是怎么造出来的,可曾有造出过实物?”

小工匠显然兴致平平,摇了摇头,侯玄演被他这幅样子气的脸红耳赤的,劈头盖脸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喜欢就去追求啊,是不是别人位高权重的父辈一来,你就吓成了这幅软脚虾的模样。就你这样的,凭什么要求女孩跟着你,还不如找一只公鸡靠谱,关键时候还能帮着捉虫子呢。”

小工匠气咻咻的,转身就要走,被侍卫拦下。将他轻巧地拽住一提,就悬在半空中,无力地踢打着。

侯玄演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情圣,那这样吧,你要是把这个车造出来,然后别人姑娘也真心喜欢你,我便让你们长相厮守,你看如何?”

小工匠眼色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开口道:“你知道他爹爹是谁么?那可是上达天听的大人物!”

周围的侍卫忍不住哄笑起来,侯玄演摸着下巴,说道:“他再大,还能大得过朕去,朕乃大华皇帝,万民之主。你说,朕能不能帮你?”



第五百六十九章 惊闻噩耗

侯玄演表明身份之后,小工匠立马相信了,并且跪地行礼:“草民拜见吾皇。”

在天子脚下的金陵,是不可能有人敢冒充皇帝的,除非是个疯子,但是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疯子。

小工匠低着头不敢说话,君父为天的年代,见到皇帝的人并不多,皇帝对于普通的百姓有一张神秘感。

侯玄演拿着模型把玩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朕听说,我们的发明家还是个情种,怎么样,说一说你的这个东西。”

小工匠一看是自己做的模型,心中总算回复了一丝底气,说起自己擅长的东西毕竟还是不一样。

“回陛下,草民叫张恒,这是草民在匠师馆时候,和师兄弟们合力做的,可以用来取代马车代步,只是还没有完全成功。”

“无妨,世上哪有这么多完全成功的事,很多事情只要迈出一步就是莫大的功劳,走吧,带朕去看一看你们的成果。”

小工匠张恒面带羞惭,红着脸说道:“草民因为败坏风气,已经被匠师馆除名,赶了出来。”

小李子在一旁笑道:“有陛下金口一开,你就是被咱们大华除了名,也能给你添回来。带着陛下去就是了,难道你们匠师馆的话,比圣上口谕还管用不成?”

张恒看了一眼侯玄演,发现皇帝正在微笑,显然是认可了太监的话。赶忙爬起身来,带着一行人往匠师馆走去。

匠师馆在城郊的栖霞山上,路途比较遥远,侍卫们弄来一辆马车,载着众人代步。

侯玄演亲自点名,让张恒跟自己一齐上车,如此殊荣弄得张恒坐立不安。

看着他拘谨的样子,侯玄演和善地说道:“马车虽好,但毕竟是需要骏马,这东西不是寻常人家都能买得起的。若是你们的蒸汽车造了出来,往后西北运粮可以节省的开支,是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到时候,朕给你们记一大功!”

张恒脸色潮红,显然是收到了极大地鼓舞,这些天来因为儿女情长日渐颓废的脸上,恢复了年轻人该有的血气。

等到了匠师馆,门口的守卫将车马拦住,直到秦禾出示了令牌,守门的兵将才慌忙让开道路。

陛下喜欢来匠师馆,已经不是什么新闻,秦禾的模样大家也都认识,马车进去之后,直奔匠师馆的后院。

侯玄演带着众人在后院的门口下车,老远处一个中年人,指着这边骂道:“张恒,你还有脸回来,是谁把你放进来的!”

等到他看清楚张恒身后的人之后,吓得赶紧跪地请安,侯玄演没啥心情跟他们在这里耽搁时间,疾声道:“快去招来你的师兄弟,把东西带来给朕看看。”

张恒一溜小跑,轻车熟路地奔离此地,匠师馆的馆长吴有道上前点头哈腰:“陛下,来我们匠师馆微服私访,真是让臣等备受鼓舞。臣一定督促大家,多拿出一些成绩,回报陛下的恩德。”

下午的太阳,比正午还要酷烈,侯玄演坐在匠师馆的院子中榴树下,摇着扇子说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人做出了朕想要的车架,却被你赶出了匠师馆?”

吴有道额头的汗珠刷刷滚落,低着头说道:“陛下说的是张恒吧,这小子是个人才,心思活泛手也巧,就是太过浮浪。和咱们匠师馆的女学生,金陵守备副将郑鹏举的千金传出了风言风语。郑将军带人来到匠师馆讨说法,我们只好把他赶将出去。”

侯玄演一听就听出了其中的猫腻,看得出吴有道这厮是存了爱才之心的,他只用了一句话,字里话间一个骄横的将军形象就出来了,这老东西是为自己的学生抱不平啊。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你少在这里嚼舌根,来人呐,把郑鹏举给朕叫来。他是朕剿恢义师的老部下了,当年清流关下救过朕的命,拿下济尔哈朗功不可没。河间之战还是他第一个回头,不然齐国公早就战死了,北伐成功得推迟三年。他要是真受了委屈,朕也得给他做主。他要是纯属棒打鸳鸯,朕说不得也要给他保一回媒了。”

不一会,几个学生推着一个笨重的车型东西就赶了过来,侯玄演看完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这玩意也太难看了

几个小工匠看到皇帝的反应,也都知道自己造的这个东西,外形上有待改观,纷纷羞臊地低下了头。

侯玄演生怕打击到他们的自信,站起身来,摸着这堆铁疙瘩,说道:“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个好的开始,就是不知道难呢过不能跑了?”

这东西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大的水壶,下面装了三个轮子。

可以想象,开着这东西招摇过市,可能会沦为全城的笑柄。

张恒和皇帝相处的时间稍长,还算是有点沉着,马上说道:“回陛下,这辆车已经可以启动了,我们这就演示给陛下观看。”

张恒爬上车中间的座位,剩下的学生一拥而上,一阵简单粗暴的打火之后,大水壶冒着烟,车辆开始缓缓启动。

秦禾等人拔刀出来,将侯玄演围在中间,十分紧张。

侯玄演拨开众人,骂道:“真是没见识,都说了是一辆车,急什么。”

张恒扭动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驾车,看上去速度并不快。

倒是冒的烟太大,侯玄演看得津津有味,叹道:“真是久违的污染的味道”

这时候,郑鹏举兴致勃勃地赶来,他只知道陛下在匠师馆,不知道找自己什么事。

进来之后,发现勾引自家女儿的那个小子,真坐在一个大水壶上,来回移动。

饶是郑鹏举见多识广,也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侯玄演远远看见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朕今天把你叫来,就一件事问你,这个小子和你女儿的事,可是两情相悦?”

郑鹏举一听这话,心中暗叫不好,赶紧否认道:“陛下明察,我那女儿自小在家中娇生惯养,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被这小子花言巧语一骗,这才上了他的当。

这些天被微臣关进家中,已经幡然醒悟,表示要跟姓张的这小子彻底了断,从此不再来往。”

张恒听完,两眼一黑,差点从车上滚落下来。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确实应该不再来往,但此事既然朕问了,就不能不寻根究底。这样吧,秦禾,你去郑府把郑小姐请来,朕当面问问他。”

郑鹏举吓了一跳,自家女儿要死要活的,万一来了说了实话,自己不就成了欺君之罪了么。

“陛下,我那女儿柔弱怯懦,岂能面见天颜,只怕当即就晕死过去了。”

侯玄演冷哼一声,心中依然明了,说道:“既然是两个小辈两情相悦,就不要横加阻拦,如今海晏河清,只要儿女舒心就是最大的幸福,何必在乎身份名为。这小子现在虽然一文不值,但是就凭他坐着的这辆车,朕就能让他飞黄腾达。”

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毕竟是别人的女儿,侯玄演也不好直接强逼手下功臣嫁女。

要是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有了侯玄演这番话,郑鹏举多半会成全他们。

张恒一个骨碌从车山滚到地上,大声地谢恩。

侯玄演不理会他,若不是有这个发明,他才不会搭理这个遇事就知道撂摊子的男人,太不爷们了。

“你们以后多多改进,半个月之后朕再来一次,希望到时候能改掉这些毛病。”

众人一起谢恩,侯玄演见天色已经差不多了,上车准备回去宫中。临行前问道:“你的上司徐元宝去靖南,现在回来了么?”

郑鹏举抱拳道:“陛下,徐将军已经到了半路,前几天还差人来送信了。”

“那就好。”

离开了匠师馆,侯玄演陷入了沉思,技术的爆炸肯定会在一个短时间内发生,而且会迅速改变世界。

这其中需要太多的因素、巧合和机遇,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地为他们提供最好的环境和土壤,就是为了让这次变革率先发生在华夏大地。

若是不能赶上这班车,整个华夏以往的辉煌,都将成为过眼云烟,后世百年的屈辱还历历在目,侯玄演这次站在了这个位置,肯定不想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重走一回当年的道路。

金陵上空突然乌云密布,风云突变,狂风大作雷电交加。

夏天的暴雨总是来的这么突然,大风将车帘吹得到处飞,即使是贵为天子,在这种自然之威下,也和常人一样。

侯玄演懒得动弹,干脆就坐在风力,感受着浓浓的湿气。

终于,伴随着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紫禁城的外围,好像是笼上了一层雨帘。

宫门次第而开,侯玄演授意下,直接来到了坤宁宫。

进到里面之后,马上有宫女上前,为他擦干了头发和身体,换上了一身干衣服。

黄樱儿捏着手,欲言又止,侯玄演见她的模样,不禁调笑道:“这是又怎么了?想要什么跟朕说,用得着做这种姿态么,老夫老妻了。”

黄樱儿终究不肯开口,用眼色去看自己的侍女双儿,双儿硬着头皮,一边给侯玄演换衣服,一边说道:“陛下,刚刚传来消息,您的那匹枣红色的战马,老死了。”

侯玄演脸色一变,双手无力地垂下,这匹马陪伴自己南征北战,虽然老迈却不忍相弃。

当年大铜山,自己牵着它出来的时候,一人一马都浑身是血。从此之后就没再骑它上过战场,换了一批黑色的神骏,不论是速度耐力还是外形,都比枣红色的老马强上很多,至于这匹就一直养在府上。

“朕去看看它”

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一个古人和自己战马的感情,侯玄演看着马厩旁倒下的熟悉的身体,无语凝噎。这匹马受了太多了伤,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两个小太监艰难地举着伞,还是盖不住陛下的身体,风吹着雨帘灌到他们身边。

“老伙计”

一个仓皇的身影,撞进这雨帘中,小李子怒道:“你急什么,没看到陛下在这里么?”

“陛陛陛下,不好啦,不好啦!”

“什么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太监缓了口气,张大嘴,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卫国公卫国公他他薨了。”

哐当一声,侯玄演手里的马铃应身而落,一道惊雷响彻天边。

“朱大典,他也离朕而去了?”

朱大典已经是七十三岁的高龄,这个时候去世也算是寿终正寝,前些天封禅大典,他就已经去不了了。

但是朱大典执意要去,说这事陛下的大事,他身为老臣不能不参加。封禅大典在古人心中分量很重,尤其是一个真正的雄才大略的皇帝封禅。朱家子孙没有办法,只好派人沿途照顾病重的朱大典。

老朱还算争气,整个大典都没有出事,回来之后就大病一场,侯玄演也派御医前往治疗,只说是旅途劳顿。

没想到,这才几天,朱大典就撑不住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把侯玄演从蒸汽汽车获得的喜悦冲的一干二净。

侯玄演一直以来,都不是冷静的人,他的情绪有时候会带给自己很深的折磨。谁都不会想到,杀伐果断的陛下,北伐时经常会在黄樱儿怀里大哭。

就像这一次,对大华的皇帝,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就是一次很深的打击。

华朝打赢过无数的仗,当时侯玄演印象最深的,永远是四年的北伐。

朱大典以花甲高龄,执掌水字营,几次大战都起到了关键作用。

虽然功劳看上去没有火字营那么炫目,但是实际上的贡献丝毫不弱,尤其是他和吴易这对搭档,一个老而善谋,一个勇不可当,守淮安、攻福建、两渡扬州、戡乱日本。

还没从痛失爱马的情绪中走出来,马上就传来朱大典去世的消息,让侯玄演脑中嗡嗡乱响。

第五百七十章 毁其根基

一大早,金陵城北十里路上,已经布满了侍卫。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直排列到紫荆城外。

侍卫们身穿素色衣甲,肋下佩刀,手横长枪,迎候圣驾的马队。

侯玄演亲至朱府,卫国公阖家老小出门迎接,圣上光临臣子的葬礼,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殊荣。

侯玄演身穿黑色龙袍,只在袍裾袖口绣有细细淡淡的云纹金线,余此一无装饰。斜倚在马车的内壁上,望着帘外悠悠出神,眉宇间有掩不住的哀色。

暴雨冲刷过后的天空,更加的澄澈清净,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雨气。被暖风一烘,就像是在蒸桑拿一般,行到卫国公府,马车缓缓停下,秦禾在外低声道:“陛下,卫国公府到了。”

侯玄演这才从沉思中醒来,晃了晃脑袋,早有内侍掀开车帘,一股热风扑面而来。

身为天子,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威严,在人前更不能失却君王的礼仪。

但是侯玄演今天却挺不腰杆,意兴阑珊地走下马车,双肩斜的厉害。

朱大典的长子朱万化率众迎接,侯玄演看见他的一瞬间,眉眼间依稀就是当年苏州初见朱大典的模样,不禁哽咽。

众人见状,无不落泪,尤其是朱家的人,更是泪珠滚滚。

陈明遇为百官之首,见到这种情景,只得上前宽慰:“卫国公已经是古稀之年,算是寿终正寝,陛下无须太过悲伤。”

侯玄演叹了口气,动情地说道:“前朝弘光元年,国难当头,鞑虏南下,汉统失纲。建奴铁骑马踏中原,汉家百姓血流漂杵。朕在苏州竖起剿恢义旗,老朱当时独领一军,镇守金华,毫不犹疑率众来投。从此之后随朕南征北战,任劳任怨,屡立战功,不曾想凶险的战场上朕不曾失去老朱,今日国家鼎盛之际,竟让朕痛失爱将。”

皇帝当街垂泪,自然是不能往外传的,朱家人悲伤之余,感动异常。

一场隆重的葬礼过后,侯玄演回到宫中,只感觉浑身疲乏。这种时候,侯玄演一般都会来到黄樱儿的寝宫,倒头就睡。

金陵的路面,水汽蒸腾而起,青石板上滑溜溜的,长干里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骑快马在街道上任意驰骋。

就算是王公贵族,也没有这个胆子纵马御街,全天下只有他们可以这样做---驿卒。

午门外,驿卒手举着竹筒,高声叫道:“捷报,捷报,我靖北军突破罗刹国防线,已经打到了莫斯科城下。”

当守门太监把这个消息传到宫内,灵药欣喜若狂,不是她多么期盼西北的战事,而是终于来了一个好消息,可以让累日悲痛的皇帝老爷开心一下。

夏完淳的靖北军,在突破了鄂毕河之后,简直就是一日千里。

沙俄的射击军和贵族的私人武装,遇到在漠北日夜操练,并且战阵经验丰富、火器配置先进的华军,完全丧失了抵抗力。

大军打到莫斯科,整个欧陆都陷入了恐慌,他们生怕黄祸再一次来临。

坤宁宫内,一袭黄色的帘子内,一个宫装丽人坐在床头。

在她的双腿山,枕着一个脑袋,侯玄演躺在黄樱儿身上睡得正香。

看到灵药跑进来,黄樱儿竖指于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灵药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趴到黄樱儿的耳边,低声呢喃几句。

黄樱儿脸上露出喜色,小声道:“这些日子陛下过的不舒心,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总算是来了件好事。”

侯玄演睡得不死,听到一点声响,就苏醒过来。摸了摸额头,眯着眼问道:“药儿来了?”

“可不是,不光是人来了,还给陛下带来一个捷报呢。”黄樱儿笑道。

侯玄演瞬间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问道:“是不是西北的战事?”

灵药站在一旁,俏生生地笑道:“陛下英明,就是夏完淳将军传来的捷报,咱们的兵马已经打到莫斯科城下了。”

莫斯科,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侯玄演暗暗笑道,没有想到在这一世,自己重新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是麾下大军即将攻克它的时候。

欧洲人的顾虑不是没有原因,当年祸害欧陆的就是蒙古人,而靖北军的主力,也都是些蒙古骑兵。

沙俄这个国家,成立就是为了反抗蒙古人的杀戮。14世纪俄国人以莫斯科为中心,集合周围力量进行反对蒙古贵族统治的斗争,从而统一了俄国,建立了一个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

现在他们的宿敌杀回来了,只不过换了主人而已,沙俄在东方的杀戮必将受到惩罚,侯玄演却没打算把他们灭国。

华朝虽大,暂时还不具备彻底征服这片土地的能力,现在华人兵强马壮自然可以强行征服,但是却会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顽疾,搞不好就会受到毛子们的反噬。

听到这个难得地好消息,侯玄演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元气,爬起身来说道:“肚子饿了,吩咐御膳房做几个好菜,药儿也别走了,咱们一起用膳。”

陛下终于有了胃口,宦官宫女们忙不迭赶着伺候用膳,黄樱儿趁势多劝了几杯酒,希望陛下能够淡忘最近这些事。

两个美人儿心意相通,都存了一样的心思,侯玄演又不傻,当然能感受到她们的好意。

美人恩重,不能辜负,侯玄演强行撑着笑脸,陪着后妃吃完之后,匆匆摆驾军务阁。

阁中的大臣都已经知道了西北战报,正在讨论的热火朝天,见到陛下圣驾到来,这才收起了争吵,一起迎驾。

侯玄演快步走到上首,凝声道:“莫斯科一定要打下来,不给他们一点狠得,这群人就不知道疼。他们在东方杀烧抢掠,还在征辽的时候,从背后给朕一刀。仇不能不报、恨不能不消,马上下旨给夏完淳,将攻陷地区的沙俄贵族,全部抓起来,连根拔起。他们的国内现在就是靠这些贵族撑着,把这些人从苗上起,全部杀光,沙俄将不攻自乱。”



第五百七十二章 又是一年

沙俄国内,东部的贵族被屠戮一空,留下了大量的权力真空地带。

这些地方并没有人能够主事,所有的农奴和平民望着空旷的土地,不知所措。

夏完淳在撤兵之前,扶持了一伙饱受压迫的反抗军,给他们武器和粮食,美其名曰帮助俄人自制,防备土匪贼寇横行。

这一给不要紧,有了枪炮的毛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原本老实巴交的农奴,瞬间化身嗷嗷叫的野熊。

可以想象,当西方的贵族想来接手这些底盘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

历时半年的扯皮推诿和打劫,华俄条约终于签订完毕,在这期间华军“无私”地帮助东部沙俄人建立起了一支武装。

这一天是天狩二年岁末,沙俄境内天寒地冻,靖北军开始缓缓撤退。

在鄂毕河上,早已经冰封万里,新的国界就在此处划定,俄国人也松了一口气。

华军来势汹汹,其势不下于当年的蒙古铁骑,沙俄虽然自诩比当年强大很多,但是还是无力抵抗。

但是没有想到,华人竟然同意自己的乞降谈判,这让沙皇和无数西方贵族暗暗庆幸。

侯玄演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在沙俄投入太多的兵力,不能陷入这个泥潭呐。

拿破仑和希特勒,都是在这里的寒冬中折戟沉沙,侯玄演并不想给他们开这个头。

握不住的沙子,还不如痛快地扬了它,所以侯玄演下令在沙俄扶持一个东部的亲华势力。

解放出来的农奴,才不管什么沙俄,他们的祖国没有带给他们任何温情,只给了他们奴隶的身份和贫穷饥饿。

搞乱邻国,尤其是一个野心很大的邻国,是一件绝对不会赔本的买卖。

侯玄演遥控指挥之下,沙俄分裂已经成了定居,这时候撤兵显得华军十分大度。

你看,我们不是来侵略你们的,我们打赢了都撤走了。

当沙皇的人重新来到鄂毕河以西,莫斯科以东这广袤的区域的时候,愕然发现这里原本猪狗不如的农奴们,竟然有了自己的政权

这一惊非同小可,除了少数人逃了出去,大部分的狗沙皇的狗腿子,都被愤怒而且兴奋的东方新政权的武装全歼。

靖北军在鄂毕河,隔岸观火,并且时不时地卖军火给东部的泥腿子们。

看到华军撤兵,欧陆各国总算是放下心来,他们生怕出现第二次黄祸。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华军继续西进,他们就要援助走投无路的沙俄。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欧洲皇室,基本上都是亲戚。

现在的华朝比之当初的蒙古,更加可怕,这些人不再是依靠蛮力征服,在科技上也是遥遥领先,这才是最致命的。

新年大典在金陵如期举行,这已经成了华朝的一个固定的项目,这一天无数的华人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

皇宫内也是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清扫宫殿内的灰尘,张贴新的桃符。

侯玄演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清扫的声音,不禁苦笑道:“现在回到后宫,就是吃土去了,还不如出去转转。”

宦官宫女们已经习惯了陛下用各种理由出宫,也不多废话,手脚麻利地给皇帝准备好便装。

侯玄演当国这几年,金陵重又恢复了往日兴旺的气像,而且比之当年更加繁华。

秦淮河的两岸,有数之不尽的别墅河房,成排的雕栏画槛、绮窗珠帘,显得富丽堂皇。尤其是到了夜晚的时候,河上灯船来去宛若火龙,船内丝竹歌吹,娇娃艳妇翩妍起舞,自聚宝门至通济门水关,喧闹达旦。

金陵现在跟明朝不一样,混在人群中的多了许多异域面孔,不仅有各国的行脚商人,还有扭着圆润柔软小蛮腰的波丝胡姬熙攘来去。华朝的商人覆盖的面太广了,不知道捎带着多少钦慕华朝繁华的番人来此。

大街上,织缎、绫裱、罗绢、绉纱、丝棉、绒线、头巾、荷包、颜料与染坊,一家家店铺栉次鳞比,往往是一个上端行业的兴起就会带动一条龙的行业兴起,金陵百业兴旺,生机勃勃。

更有无数的工厂、作坊,时不时有讲武堂的学子成队列走过,显得十分威武,也为风流的秦淮河添了几点雄壮之气。

在街道最繁华的地面上,一行人走走逛逛,十分悠闲。

若是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保证会跌破下巴,当朝皇帝带着皇后扮作一对寻常夫妇,在他们身后是做奴仆打扮的小李子。

黄樱儿年纪虽然不大,此时已经久为人妇,纤腰款款步履轻盈,正是女孩儿风情容貌最成熟美丽、最迷人的时候。

身体充满了成熟韵味的黄樱儿,依偎在侯玄演身边,浑似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点评着街道两边的各色商铺。

“小侯哥哥,你看那边的小木人,刻的可真像,我们给俊儿买回去一个,他肯定喜欢。”

侯玄演笑道:“别侯哥猴哥的,小心我两开花警告你。”

黄樱儿不明所以,一听到两开花,歪着头仔细咂摸,瞬间红了脸。

“侯哥哥要是喜欢唉,就是听赛赛说有点疼。”

额?侯玄演一头雾水,看到黄樱儿背着手悄悄放在臀后护住,这才领悟过来。

“哈哈你啊,哈哈。”

侯玄演哈哈笑着,身为皇帝所遇到的所有女人,当然都是顺从和逢迎。但是侯玄演并不希望这样,没有了心,不过是一具具好看的肉体而已。所以侯玄演时常带着自己的后妃出来逛街,尽管只是单纯的逛街,也不至于彼此间太过疏远了。

在侯玄演之前,皇宫内的妃子其实是很难见到皇帝的,见一次跟过年一样也不夸张。

像后世电视剧中的皇帝,围着一堆妃子的勾心斗角,焦头烂额的戏码,根本不会出现。

皇帝老爷天天不知道多少事要做,怎么可能天天围着一堆女人转,就算是有那个闲情逸致,也没有那个精力和身体。

侯玄演带着众人回到皇宫,此时天色还不算晚,几个妃子轮流前来请安敬酒,恭贺新禧。

侯玄演心中开怀,这一年解决了西北战事,从此华朝的疆域北抵北冰洋,南到印度洋,包围了半个太平洋,还在挖掘着通往大西洋的运河。

直到此时,侯玄演才稍微了解到当年朱元璋的想法,人到了这个地位,就想着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好让子孙后代受用无穷。

历史上那些疯狂扩张领土的庞大帝国,往往是皇帝死后就土崩瓦解,侯玄演吸取了这个教训,边选择性扩张的同时,也十分注意汉化这些地方的土著。

想到自己这一年的成绩,侯玄演笑的格外开心,前来请安的妃子们也沾了光,每人都得到一件小礼物。

尤其是侯婉殊和侯婉瀞,一对真正的小公主,来请安的时候,乐得他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小饮了几杯之后,侯玄演在皇后寝宫,和黄樱儿一番欢愉之后,望着满足睡去的黄樱儿,悄悄起身赶去军务阁。

开国皇帝少有不勤勉的,因为这个帝国是他们打下来的,自然希望尽快把它稳固。

侯玄演自认为是一个很懒散的人,但是坐上皇位之后,也变得十分勤政。

军务阁内,一盏烛灯映照下,灵药的脸色忽明忽暗。

已经是夜里了,她还在做奏章分类的事,这是很久之前侯玄演给她的任务,不做好之前灵药从不睡觉。

因为第二天一早,侯玄演就要批阅奏章,到时候若是挨个翻阅,就要多费不少的心力。

侯玄演蹑手蹑脚地走进殿中,灵药耳朵一动,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却装着没有听到,继续埋头整理奏章。

侯玄演悄悄摸到美人身后,一把将她环住,换来了一声娇呼。

“陛下,吓死药儿了。”灵药拍着胸脯,趁势躺到侯玄演的怀里,绯色灯光下闪闪亮的一双眼睛,红扑扑的一张脸蛋,娇艳欲滴如同熟透的苹果。声音娇媚急促,就像是真的被吓得不轻,侯玄演赶忙搂在怀里好言快慰。

怀中的灵药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柔声问道:“陛下,这是休息的时间,陛下怎么夜里又来了?不是药儿说您,陛下实在不急于这一时半会,该睡的时候就得睡,一旦病了不知道耽搁多少呢。瞧药儿这破嘴,呸呸呸,陛下才不会病呢。”

侯玄演无奈地摇着头苦笑一声,说道:“天下所有的差事,都可以找个人代替一下,唯独朕这个皇帝不行。总不能跟别人说,今天朕累了,你来当一天皇帝,明天记得还给朕。要真是那样,估计他第一个做的事,就是杀了朕。”

“陛下是真龙天子,皇位是上天给的,旁人哪能染指,就算是想,他也没有这个命。”灵药噘着嘴说道,娇憨的模样惹得侯玄演食指大动,低头在她的雪颊轻轻一啄,笑道:“真龙天子要来批阅奏章了,闲来无事就要来日理万机。”

灵药赶紧从他怀里钻出来,吃力地拿出一摞奏章,说道:“陛下,这都是四方军政大事,上奏给陛下请示的。”

侯玄演嗯了一声,慢慢地开始翻阅,只见第一个就是洪一浊从靖北传来的,上面写着靖北的军马驯养制度存在的问题,大抵就是民养官收,而牧民养马是要看行情的,这也导致靖北军的马匹供应时常受到影响。

侯玄演捏着下巴,思考片刻之后,提笔写道:着夏完淳组建靖北马厂,由朝廷选派这方面的人才,担任厂长。

看完第一封,侯玄演又拿起一本,第二封奏章是福建水师传来的,台湾岛上有一大片的高山密林,这里面都是些部落,靠打猎为生。

这些人彼此间争夺猎场,经常自相残杀,十分凶残。

台湾既然纳入了华朝,这些人自然也是华人子民,这样下去就是明摆着触犯华律。

福建水师请示是否出兵,将他们赶下山来,统一管理。

侯玄演对这些人有点印象,这些山民十分地剽悍,不过并不是不能管理。

他们拼死拼活也不过是为了获得猎场生存下去而已,这么简单的要求在侯玄演看来完全不需要拼死拼活打打杀杀。

给他们足够生存的物资,何愁不能教训这群山民,没有哪个民族的剽悍不是逼出来的。

侯玄演不假思索提笔批示,让当地大肆收购木材和野味还有皮毛,刺激山民们走下山来,换取米粮和火铳。

这些山民在后世曾经发动过雾社起义,反抗日本兵的压迫,可以说是非常凶悍。

当然,那也是因为日本人压榨奴役的太厉害,不然他们还真的不敢反抗当时的日本官军。

捏了捏眉心,侯玄演叹道:“我们的土地看似已经完全掌握,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浮现在咱们的眼前。”

灵药嗯了一声,说道:“陛下,这些山民脾气古怪,他们未必会听从朝廷的号令。不如抛出个猎场的诱饵,让他们争抢,从而削减他们的人数。等到他们拼的死死伤伤,我们再施行陛下的政策。到那个时候,才会起到彻底解决山民的作用。”

侯玄演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啪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颊上,这个小妮子什么都好,就是时常流露出这种不符合她的狠戾,让侯玄演十分生气。

虽然侯玄演经常教训她,但是灵药还是这样,只要是对侯玄演好的,她都会说出来。即使这样会惹怒陛下,让自己的受到惩罚,她就是不改。

对自家老爷有好处,自己挨几巴掌又算什么,自带抖m属性的马灵药最不怕的就是疼了。

侯玄演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一软,但是想到这个少女可能是还在塑型期,不能不加管教,不然容易长偏了。她越聪明,要是教不好,危害就越大。

想到这里,侯玄演硬下心肠,板着脸坐直了身子。小树得砍,小孩得管,这个少女太需要管教了。

灵药已经十分自觉地跪在地上,侯玄演气喘吁吁地看着她,准备开始教育。。。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一国就得一致

“前面死了几万个人,阴气不知道有多重,每到夜里就会发出嘶嘶的声响。”

一个老兵阴笑着讲述石头城的故事,周围的汉子们放肆地哄笑起来,一群人说这种话只为了吓唬一个新兵。

新来的兵士脸上俊俏的不像个爷们,用当年他的长官千户的话说,这厮比大同的娘们还水灵。年轻人腰里别着四把刀,冷笑一声说道:“去年七月份,靖北军进攻石头城,城里死了三万罗刹人。刘参将下令讲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长枪上,其中超过百颗头颅就是这把刀砍下来的。”

说完拔出腰里的刀,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周围的老兵的笑容戛然而止。

铁与火锻炼下的战士,最佩服的就是豪迈的汉子,所以他们一见这小兵细皮嫩肉,就想调笑几句。

刘玉辰将刀插回自己的腰间,以前的时候他总是看到赵宏腰上挂着三把刀,威风凛凛。

那时候刘玉辰无比羡慕自己的这个上司,现在才懂得这些刀的重量,刘玉辰眼睛一闭,不禁想起了两个月前的事。

两个月前华军进驻莫斯科,刘玉辰随着赵宏进到了这个遥远国度的都城,在那里他们的生活十分滋润。

赵宏的手下,有一群是和林卫的老兵,这些人时常聚在一块,根本不让新人靠近。所有的同袍暗地里指指点点,这些人也丝毫不以为意。

大家没有想到,这些人长了泼天的胆子,竟然是在密谋一件大事。

当年哈巴罗夫率领沙俄探险队,在和林卫率先进攻华军,赵宏等人力战抵挡住了他们的进攻,但是也损失很多弟兄。

哈巴罗夫因为在后来的战争中受伤,不得不回到了莫斯科疗养,对此赵宏多方打听,终于从前来谈判的沙俄人嘴里知道了这件事。

哈巴罗夫这个人原本是雅库次克地区的大富商,因为得罪了督军被剥夺了全部财产,于是决定去“探险”。

他在西伯利亚屠杀了不少的部落,很多古老的部族因之灭绝,这样的人马上就要因为谈判而逍遥法外了。

赵宏在一个午后,将刘玉辰喊到身边,给了他自己腰间的三把短刀。

刘玉辰捧着刀,不知所措,当初赵宏曾经告诉他,要是我死了,你就带着这三把刀作战。

赵宏看出了手下的心思,笑着宽慰道:“你放心吧,我们已经进入谈判了,还能有什么危险。老子不过是打仗打累了,准备申请调回杭州讲武堂当个教员,那里是我的老家,叔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需要我回去照顾一二。”

刘玉辰这才欣然接受,加上自己的一把,总共四把刀悬在腰间。

当天夜里,赵宏带着老兄弟,杀进了哈巴罗夫的家中,将他全家屠杀一空。

事情发生后,正在谈判签订合约的张煌言大吃一惊,赶到现场差点吐了出来。

沙俄追问凶手,华军只说是逃遁了,让沙俄人自己寻找。

军中也不知道赵宏等人的去向,尤其是他手下其他的兵,都已经分到了其他百户手下。

营中传的沸沸扬扬,说赵百户因为违反军纪被秘密斩首了,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真相。

刘玉辰当然没有资格知道,他也只能是在心里默默给他们祈福

华军从沙俄撤兵,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耽搁,两个大国签订完这份不怎么平等的《平等合约》之后,华朝的疆域凭空增添了一倍有余!

原西伯利亚汗国的子民,经过了几十年对沙俄的反抗之后,终于改头换面,成为了华朝的子民。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幸福,当然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对于中原地区的商人来说,西伯利亚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的宝库,这里有着丰富的资源,无尽的矿藏还有名贵的皮毛。

每一样在西伯利亚人手里,都是普通的东西,但是到了商人手里就是数不尽的财富。

从此他们将告别落后的生活,领略到中原的物产,有铁锅用;有细盐吃;有华服穿;有机会南下

因为那里也是他们的祖国了,这就是大国国民的好处,边关再无贸易壁垒,民间当然更乐于这样的沟通。

湘西侯一战打出了历史上获得国土面积最多的战绩,消息传回华朝,举国欢腾起来。

北境从此再也不需要长城了,能够入侵并且威胁到华朝子民的,只剩下白绒绒的北极熊。

侯玄演亲自为新的的领土更名为瀚海行省,鉴于西伯利亚实在是太冷了,侯玄演没有大肆安排官员,只是安排了布政使和都指挥使,给与他们自行挑选底下官员的权利。

当然西伯利亚也没多少人本来的人口就不多,这些年还被沙俄杀得减少了百分之四十,毛子的手也是真够毒的。

只有鄂毕河沿岸,是比较适合人类居住的,瀚海省的布政司衙门也就设在这里。

瀚海省成立之后,其中的部落就统一归华朝调遣,侯玄演下旨废除原本的部落制度,集中建城。

凡是遵从华律,能跟中原一样的就不搞特殊化,首先就是统一学汉语,识汉字,为此不惜下血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一个国家内,搞的特殊化太多,实在是不利于内部的团结。少数民族人口稀少、居住分散、生产落后既是他们的弱点,就应该彻底革除,而不是故作大方的纵容无视。这样久而久之,他们很难和占主体地位的汉人一条心。侯玄演的想法很简单,一个金毛蓝眼的番人,如果他自小说汉语、识汉字、读汉书,管他什么长相,他就是一个华人。

只有这样,关键时候他才会摸起枪,为了自己的国家打仗,而不是因为一群人聚在一块,有自己的小利益,一旦起了战事他们会思考的就是自己的部落的利益。

天狩三年二月,大汉、都播,中部驳马、东部流鬼,等部落全部搬入新建的城中,废除了原本的部落,其中穿插这几个反抗的部落首领,全都被铁血镇压,斩草除根。

第五百七十四章 最后的将星闪耀

湘西侯历时三年时间,平定了整个西北,回朝之日百官出迎。

金陵的龙潭港上,人山人海,都只为前来迎接得胜归朝的少年将军。

午门的城楼上,侯玄演站在顶层往外看,当然看不到港口的盛况。

他是一朝帝主,不可能亲自出迎,但是这无法按捺他心中的激动情绪。

靖北军这个名字名副其实,他们真的是靖绥了北方,解决了华夏长期以来遭受北境的游牧民族入侵的问题。

侯玄演相信,只要自己的政策继续得以实施,很快北边就会是铁了心的华朝子民。

到时候华朝与别的国家开战,这些剽悍的游牧民族、渔猎民族,甚至会为自己提供大量的战士。

平整的江面上,巨船拉满了八张帆,破浪前行。

夏完淳立在船头,身后的披风迎风猎猎,四周全是魁梧精壮的亲兵。

江南的风吹来,和塞外又是别样的滋味,夏完淳自问是个合格的将领,仍然抑制不住心里的思乡之情。

他获封湘西侯,是因为北伐时候他独自统领的是湘兵营,那是一群真正的好战之兵,也是能战之兵,夏完淳能有今天的功劳,和当初的湘兵悍勇分不开。

但是夏完淳是个松江人,只有江南的水土才是伴随他长大的味道,重回故土的激荡心情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

新婚之夜,收拾行装,投入到当时看来毫无希望的抗清事业中。彼时的心情,肯定是复杂的,夏完淳有过失望有过悲伤但是从未后悔。

这个弱冠之年的书生,最终完成了自己的宏愿,多少次出现在儿时梦里的情景,一朝成真。

亲兵们指指点点,笑道:“看,这都是来迎接咱们的么?”

“得了吧,那都是来迎接咱们将军的。”

“将军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知道陛下会怎样赏赐?”

“嘿嘿,将军,陛下如果赏赐,不知道将军想要什么?”

夏完淳哈哈一笑,说道:“当年我们就是在这江南的河水中,遇见了当今的圣上,那时候圣上和我全都是狼狈至极。大明王朝摇摇欲坠,建奴的铁骑南下,无数奸贼闻风而降,半数文武为虎作伥。后来在陛下的带领下,北伐军在江宁誓师出兵渡江。

从那之后,江南我就回来过一次,只有一次。

如今咱们得胜回朝,本将军只希望天下海晏河清,再无战事,华朝大地永不被人入侵。

舍此之外,夫复何求”

----

御花园中,侯玄演坐在湖心亭里,夏完淳和张煌言站立旁边。

侯玄演笑道:“端哥儿辛苦了,朕已经说过,这次以后就再不用你出征了。出将入相才是书生的顶峰,朕已经着手安排你入阁。”

夏完淳抱拳弯腰谢恩,旁边的张煌言则稍微有些尴尬。

侯玄演没好气地说道:“张苍水也功劳不小呐!”

他话里带气,是因为当初张煌言得以挂帅,用的手段有些偏激,搞得侯玄演十分下不来台。

张煌言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可没啥好怕的,反正自己文入阁,武挂帅,在庙堂指点江山,于疆场运筹帷幄,一生已经完满了。

“嘿嘿,全赖陛下洪福,微臣不敢受赐。”

“哼”侯玄演鼻孔出气,撇着嘴说道:“有功不赏,你这是要害朕的名声,就给你一个爵位又有何妨。”

爵位这东西和官位还不一样,这是可以传承的,一向是通过军功获得。

饶是张煌言也十分眼热,一听陛下竟然肯赐爵,脸色当即活泛起来。

获得爵位之后,几代人都跟着与有荣焉,绝对是光宗耀祖、福荫子孙的好事。

传统的中国文人,骨子里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件事,给祖宗挣面子,给子孙谋福祉。

侯玄演沉吟片刻,不是他故做姿态,是真的没有想到。

想了一会,侯玄演终于在张煌言期盼的眼光中,说道:“就给你一个吴山侯,世袭罔替。”

这一下大大出乎张煌言的预料,没想到上来就封侯,其实他的功劳虽大,侯玄演还是看在他的忠贞上。

这一世的张煌言,实际上的功劳都被盖过了,但是并不是说他没有能力,只是机遇不到而已。

初出茅庐第一战,遭遇了困兽犹斗的洪承畴,这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是这没有击垮张煌言的脊梁,反倒让他愈挫愈勇,光这一点就值得大书特书。

夏完淳走了之后,镇守西北的统兵大将,便成了阎应元。

一路走来,北伐中的李好贤、西北的夏完淳、横扫陕甘的杨展、尽收南洋的彭柱泽和姚启圣,将星云集的战争中,阎应元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巧合错过这一桩桩的功劳。

但是最后人们细细品味才发现,只有一个人手里一直统帅大军,而且从未被质疑。阎应元手底直接统帅的兵马,是皇帝之下在无人有过的,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皇帝对她的信任。

这个人就是北伐前的第一大将阎应元,尽管他也曾为之苦恼,但是想开之后也是一样的。

陛下对自己的信任,是发自骨子里的,当初从苏州接回所有的江阴遗民,阎应元就决定下辈子这条命,就卖给小侯督帅了。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侯玄演后来横扫满清鞑虏,恢复中华,再造汉统。

阎应元也受封国公,人生至此,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至于功劳当初也不过是为了给厚土营的弟兄争一口气而已,阎应元是何许人也,其实贪功之人。

西北的春风,没有丝毫的和煦温柔,张狂到扑面如同巴掌。

阎应元面容坚毅,站在风中,遥望着归去的大雁。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几个字,就像是专门为阎应元量身定做的一样。

这一年,将星闪耀的华朝,逐渐褪去他们的色彩,大华不需要这么耀眼的将军了。

姚启圣才是华朝接下来的将军的模板,他们没有力挽狂澜的功绩,因为帝国的军队战无不胜。

兵强则会掩盖将军的光芒,但是对于百姓和国家来说,这却是天大的好事。

第五百七十五章 秀儿,造化钟神秀

靖北军回程,胡八万随着夏完淳一齐回到了金陵,侯玄演读这个贴身保镖十分想念,于是早早的赐宴邀请李好贤和胡八万到宫中饮酒。∝菠√萝√小∝说

皇宫有一套继承前朝大明的繁琐规矩,侯玄演嫌太过累人,扬手道:“朕与故旧袍泽饮酒,那需要这么多弯弯绕绕,干脆就在这东暖阁好了。”

小李子面带难色,低声道:“陛下,这不合规矩啊。”

“朕说的话,就是规矩,快去办吧。”

小李子无奈,只好指挥着宦官宫女,匆匆收拾一番。

不一会,李好贤和胡八万一边谈笑,把臂进入殿内。

侯玄演抬眼一看,胡八万还是以往那副铁塔一样的身形,站在同样高大威猛的李好贤身边,都生生高出一个头来。

“哈哈,八万。”侯玄演晃着手指,对李好贤说道:“此乃朕最坚硬的盔甲,也是朕最利的朴刀。”

胡八万标志性地绿豆眼一瞪,抱拳道:“陛下!”

胡八万身为贴身的亲兵,不知道救过侯玄演多少次性命,是真正的心腹中的心腹。

当年北伐,形势波谲诡异,朝堂中仇者多、友两三,随时都有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危险。

侯玄演谁都不敢相信,只有李好贤安排的自己从登州带来的弟兄,才敢用来做贴身的亲兵。现在张一筒已经调往浙江任当地一府总兵,胡八万也得胜归来,心中岂不快意。

御膳房的宫人知道皇帝的脾气,做了几道精致的小菜,然后就是下酒菜。

两瓶贡酒摆在中间,侯玄演笑道:“坐吧,多日不喝老李的酒了,这还是杨展从川蜀给我捎回来的。”

李好贤也不客气,往下面一座,笑道:“八万,连我都是沾了你的光,才吃到陛下的美酒。”

胡八万咧着嘴坐到桌边,稍微有些拘谨,几杯酒下肚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毕竟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情谊,有了酒这个催化剂,彼此感情很快就可以起来。

“八万,你在辽东杀完鞑子,又去朝鲜,刚刚打完就去了西北和准噶尔人厮杀,然后打罗刹国。短短几年的时间,你可是从东打到西,怎么样,这下遂愿了吧?”侯玄演笑着问道,当初把他留在身边,胡八万就像一匹栓不住的野马,打仗的时候总是在侯玄演身边消失,为此没少挨骂。

胡八万大着舌头,讲述在西北和罗刹人的战事,沙俄的战力在这些西北退回来的将军眼中,比起满洲八旗差的很远。

“别提了,刚开始和满洲鞑子打,和汉八旗那些汉奸打,这些人虽然是咱们的生死仇人,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的战力还可以。到了朝鲜,正是不说也罢几百个朝鲜人凑在一块,都不敢和落单的几个战士打,那些当兵的纯属是闹着玩的。嘿,你说奇怪不奇怪,把这些怂包送到准噶尔,一下子从瘟鸡变成了恶犬,狠戾毒辣,手段到了连我们看着都浑身发毛的地步。

再后来准噶尔人,也是一群不错的对头,他们的骑射不亚于建奴,只是火器上吃了大亏,又被咱们的阵法死死克制,换成其他对手,很难打赢这些骑兵。

至于说罗刹人,不过如此这些毛子番人,欺负西伯利亚的土著还算内行,打仗不行。”

侯玄演对此倒也不讳言,满洲八旗兵入关之前纵横蒙古,几无敌手。沙俄却只是靠着探险队还有哥萨克骑兵,在落后的西伯利亚汗国逞威风。

建奴的大军若是在战场上和同等数量的沙俄兵马相遇,多半是碾压沙俄的存在,只是受限于西伯利亚的天气,和满洲鞑子神奇的脑回路,才会把广袤的西伯利亚汗国拱手相让。

侯玄演虽然仇视建奴,但是他并不否认入关之初的八旗骁骑的战力,渔猎民族自然有其悍勇之处,但是入关后战力下降是真的快。

总的来说,这群人就是得穷才能打,他们能建国百年,一定得感谢那些勤勤恳恳的汉奸们。

长叹了口气,侯玄演举起酒杯,晃了一下,说道:“沙俄这次吃了大亏,但是从此也元气大伤,如今西洋的番子们还没有强盛起来,但是从火器和帆船上看,他们已经有了起事的苗头。咱们大华被耽搁了几年,这些年朕虽然全力补救,也不知到底如何。”

李好贤虽然不问国事,但是他毕竟是一员老将,侯玄演经常将他招至军务阁参与制定军国大事。听了侯玄演的话,说道:“陛下,想要试验一番,还不简单。打一仗就知道了,咱们的水师现在毫无用武之地,朝廷养着他们可是花费了巨资,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护送商船吧。”

侯玄演哑然失笑,水师的作用之大,不是这些陆军的老干部们能够想象的。现在华朝资本的流入,一半以上是靠水师的威慑换来的。水师的投入是有些大,这一点让四营都有些意见。

当年穷的叮当响,侯玄演每年都抽出大把的银子,投入到当时还是一只雏鸟的松江水师上。

偏偏当时有一个无比强大的郑家水师,搞得松江水师缩在吴淞江所,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为此四营将士都有些意见,毕竟当年还没有现在这么阔绰,将士们过的也十分清苦。这也让他们一直以来,就看水师不顺眼。

一个是陛下的亲儿子,一个是捡来的感觉

“水师自然有水师的用处,你们在北部开疆扩土,水师在南洋也不遑多让。爪哇到手以后,先不说卖给日本土著解决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光是成片的橡胶和香料林,就足以赚回朕当初投入的金钱了。不过你说的打一仗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李好贤一听要打仗了,心就有些痒痒,偏偏这次是水师出征,他就没有参与的机会。只好眼带艳羡地问道:“不知道这一次又打哪里?”

“在近处打,纯属欺负人,现在水师因为打的几场仗都是近海,已经往斜路上走了。听说姚一耀在登莱专搞那种大福船,看上去跟座山一样打,在近海打仗当然是无双利器,想要远征纯属做梦。

这种趋势不是朕下旨就能改变的,只有通过几次远征,才能扭转水师跑偏的方向。

朕觉得,奥斯曼帝国,倒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奥斯曼帝国垂垂老矣,他们的统治本来也不十分稳定,本身还控制着大片抢夺来的领土。侯玄演选择拿他练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国家的民心凝聚力并不强。

这已经属于军国机密,侯玄演也不想透露太多,毕竟还没有彻底定下来。

两个人也觉得今天听到的已经足够多了,君臣三人继续把酒言欢,更多地开始回忆当年征战的时光。

酒酣耳热之后,三个人已经醉意醺醺,小李子眼见陛下脸都红的发亮了,赶紧上前低声道:“陛下,保重龙体,饮得过量了。”

侯玄演笑骂道:“朕和几个生死弟兄吃酒,用你来啰里啰嗦,没眼力见的滚一边去。”

小李子不敢再劝,不一会胡八万和李好贤不知怎地,竟然当殿比较起拳脚来。

胡八万铁塔一样的魁梧身子摆在那里,更兼天生神力,在战场上如同一台小型杀戮机器,但是碰到李好贤还是败下阵来。

这种大开大盍的比斗,拳拳生风,龙精虎猛,十分具有观赏性。

不光是侯玄演看得眼都直了,旁边的宫女宦官也都倚着柱子,偷偷观看,震撼不已。

胡八万打了一会,告饶道:“还是齐国公厉害,八万这辈子也别想打得过您了。”

李好贤哈哈一笑,十分得意,身为大华第一条好汉,当年阵前哪个是一合之敌

只有汉奸李率泰,这个被努尔哈赤评为第一勇士的汉人,可以和他走上几回合,还能全身而退。

当年李率泰率兵南下,吓得长江南岸的士绅惶惶不可终日,也送给了朱大典两次大败。

为了挽救这个局势,侯玄演在扬州设圈,在大小铜山的山谷中把他逼上绝境,然后阵前削首,传遍江南,这才稳定了人心。

侯玄演看来看去,稍微有些技痒,他的拳脚功夫是在军中所学,类似于军体拳性质的太祖长拳,传说是赵匡胤传下来的。

侯玄演跳到凳子上,叫嚷道:“取朕的宝剑来,朕也要耍一套。”

----

天狩三年五月,帝与齐国公聚饮,席间兴起,舞剑,自伤右股

龙椅上,侯玄演趴在上面,屁股朝上。

杨符锦一身薄纱,正在紧张地抹去侯玄演屁股上结痂的血块,涂上金疮药。

她的神情专注,鼻尖冒出白毛汉,侯玄演回过头看着,不禁笑道:“这等小伤,爱妃不必紧张,想当年朕在千军万马中”

“陛下在千军万马中,也不曾割伤自己的屁股。”一旁的黄樱儿没好气地说道,丝毫不给自己的夫君留面子。

侯玄演稍微有些羞恼,气咻咻地趴下,不再言语。

黄樱儿一看,生怕他真的恼了,又凑上来好言讨好。

因为是在寝宫中,黄樱儿身上是近乎透明的轻柔罗衣,隐隐约约透出娇嫩的肌肤肉色,她的领口并未扣紧,细致的锁骨与滑腻的胸口肌肤间,白皙晶莹。

顺着衣襟再往下看,一对温润粉致的小乳,撑得月牙白的小衣高低起伏,虽不甚丰盈,却依稀挤出一抹细嫩雪白的乳沟,看得侯玄演怦然心动。

侯玄演伸手一拽,将她拉到跟前,沿着领口滑进手去,一手把玩一个,惹得黄樱儿咯咯娇笑,蹬着脚丫在宽敞的龙椅上又笑又叫。

见两个人又打闹起来,气的杨符锦柳眉倒竖,偏偏这两个人身份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委屈巴巴的杨符锦还没发火,自己就要哭出来了。

侯玄演见状,将绷带自己一系,搂两个美人在怀里,笑道:“一点小伤不至于,你要是不信,朕一会就宠幸双飞你们两个,证明一下自己。”

两个人一起笑着不依起来,杨符锦红着脸啐道:“陛下有时候也得注意言行,别的不说,这次受伤忒也荒唐了些。”

侯玄演笑嘻嘻地将两个人搂着来到黄花梨木精雕的绣床上,藕色薄纱轻轻抖动,一夜风流

第二天一清早,侯玄演早早地爬起来,在宫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准备前去早朝。

这时候一个太监进来,递了一封密卷给他,说道:“陛下,这是驿卒一早送到午门的,说是要陛下亲启。”

侯玄演知道这是潜象营的密卷,于是扯开缝线,从夹层中拿出密眷,展开之后读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

这封信是爪哇送来的,三个月前吕宋水师巡视海域的时候,意外发现三艘在海上迷路的船只。

水师刚想上前盘问,三艘船调头就跑,大华水师的脾气大的很,见状直接开炮。

谁知道他们还在跑,大华水师穷追不舍,几天后在一个岛边追上了三艘船。

原来这是三艘西班牙的运银船,怪不得他们见到华军水师的旗号就逃,谁都知道侯玄演已经对西班牙宣战。不但抢夺了他们在远东的所有殖民地,还放出狠话要到西洋远征,在马德里设立总督府。

水师俘获了三艘运银船,本打算回到吕宋上报功劳,可是当他们回头看时,才发现自己到达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海岛。

此岛之大,无边无际,水师的小千户回去之后,马上上报。

吕宋水师大喜,派出舰队前来探索,绕着这个岛航行了半个月也没有发现尽头。

水师料定,这是一块巨大的内陆,甚至不亚于半个华朝大小。

登岛之后,上面并没有明显的城池和国家,各种奇怪的动物到处乱跑。

吕宋水师提督揭重熙大喜,马上宣布此乃无主之地,当属华朝所有,并且上报天子。

侯玄演摸着脑门,根据表上的描述,他大概知道了,这不就是澳大利亚?

两个国家为了一点国土打的天昏地暗,有时候大片的土地得来,又这么不费吹灰之力,造化这个东西,真是神奇!

第五百七十六章 到南州去

后世的澳大利亚,被白人占据,几乎成了欧洲的一个小缩影。

但是现在,白皮人在这个岛上属于外来物种,这里的主体人群是一群不忘初心的土著。

为啥说他们不忘初心?因为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四万年了,还是跟最开始一样,靠打猎和采集野生植物谋生。

华军水师发现这里的时候,完全把此地当成了世外桃源,他们一度认为这里不存在人类居住。

侯玄演大手一挥,抓紧时间开发占领此地,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工厂和包工头们仿佛收到了本命的召唤,一场最大规模的建城运动,即将展开。

为了响应此次的建城占地行动,侯玄演亲自在邸报上撰写一篇文章,内容言简意赅。

侯玄演为此地命名为南州,意味着这是帝国的南部,然后号召所有的青年,都随着海船前去建城。

不到南州,不知华之大也

此时的南州(澳大利亚),独得天时地利,可以说除了文明之外,什么都不缺。

土地肥沃,矿产丰富,海岸绵长,物种繁多这里是上天遗忘的地方,也是上天眷顾的地方。

曾经有荷兰人到过此地,但是并没有留下来,只是简单粗暴地给这里命名“新荷兰”。

现在荷兰人连满剌加的海峡都通不过了,更别提光命名的新荷兰了。

建造城池比守城什么的还麻烦,好在建筑队都有着丰富的经验,还有匠师馆的工匠和苏州大学的学生帮忙。

皇帝号召青年下海建设南州,作为青年的翘楚集中营,苏州大学当仁不让要扛起这杆大旗,为皇帝争光。

作为校长的彭柱泽,亲自来到金陵面圣,准备前去江宁登船南下。

侯玄演望着一身儒士打扮的彭校长,强忍着笑意,生怕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彭柱泽的士庶巾服是非常标准的朱子深衣,上衣二幅,屈其中为四幅,代表一年有四季;

下裳六幅,用布六幅,其长居身三分之二,交解之,一头阔六寸,一头阔尺二寸,六幅破为十二,由十二片布组成,代表一年有十二个月,体现了强烈的法天思想;

衣袖呈圆弧状以应规,交领处成矩状以应方,这代表做人要规矩,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后背处一条中缝从颈根到脚踝垂直而下,代表做人要正直;

下襟与地面齐平,代表着权衡。

这一套穿在彭柱泽身上,正是违和感爆棚,尤其是他的习惯性的武夫动作,让整个人的气质更加不协调。

当然,彭校长本人不这么觉得,自从当了校长,彭柱泽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饱学文士了。

“微臣彭柱泽拜见陛下。”

“唔哈哈,彭校长,这是要来和朕拜别么?”侯玄演忍得辛苦,只得用拳头捂着下巴,装作咳嗦的样子,使劲笑上几声。

“陛下圣明,微臣马上就要带着手下那帮子学生,前去咱们大华的南州垦荒建城,今日特意来和陛下辞行。”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辞行倒不必,朕已经决定,亲自率众前去巡视一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州之大,不下于半个大华。朕岂能不去巡视一番,将来何以知会天地。”

满朝文武就跟没听见一样,不是他们不想劝,是已经认命了。

陛下是关不住的,三天两头往宫外跑,谁敢谏言他就骂谁。

当今圣上什么都好,就是骂人太难听,朝中有几个老臣,就是因为挨了骂面子上挂不住,一使性子就辞官回乡了。

百官不劝谏,还有很大的一点,就是现在朝廷有钱。

以往的帝王出巡,耗费国库财政,消耗地方的财政,还要祸害百姓。

现在则不一样了,不管多少钱户部都可以轻松拿出来,而且还颇为高兴。因为现在朝廷的首要任务就是花钱,只有朝廷不停地花钱,才会在华朝形成健康的财政链接。

皇帝出巡,耗费巨资,是花钱的一个好办法。

户部尚书早就想上表让陛下巡游了,要不是怕被同僚攻讦,他的奏章都写了好几次了。

彭柱泽一听皇帝要去南州,顿时兴奋起来,咧嘴道:“如此一来,微臣又能伴随陛下左右了。”

侯玄演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俯瞰奉天殿的臣子,百官一看这架势,顿时明白过来。

陛下要挑人伴驾!

这可是个美差,绝对的美差,不但可以伴驾加深君臣感情,还有机会在陛下面前一展自己的才华。

百官上上下下,挺直了腰杆,雄赳赳气昂昂的,给侯玄演的感觉就像沙场点兵。

侯玄演默默记下名单,随手一摆,小李子将拂尘搁在胳膊上,高声叫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百官们大部分都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入皇帝陛下的法眼,有机会伴驾前去南州。

当然也有不愿意去的,金陵繁华甲于天下,南州还是一片荒土,两相比较之下,留在金陵也是很多人的向往。

退朝之后,侯玄演兴冲冲地来到后宫,吩咐下去让宦官宫女们收拾一下,准备前去南州。

南州是个好地方,侯玄演已经很久没到海边了,以往他比较畏惧深不可测的大海,因为不管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英雄豪杰,若是遇到海上事故,生命是一样的脆弱。

但是现在华朝的船只,好一点的都是铁皮覆盖,虽然不是纯铁的,里面还是包着木头,但是也比以往的船只坚硬不少。

在登莱水师那里,已经研发出把蒸汽机装到船上的装置,尽管船只的主要动力还是风帆,但是蒸汽机的安装也让速度加快了不少。

侯玄演对此了若指掌,这个世纪是大航海的时代,侯玄演拥有上帝视角,早就对这段历史有个大概的了解,所以他无比重视这一块。

后宫内,前来辞行的妃子们,几乎全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

侯玄演嘴角一勾,笑道:“你们这些狐媚子少来抛媚眼,想要去伴驾去南州的,都可以去,朕不缺这几个位置。不过都得给朕好好听话,谁整出点幺蛾子来,朕马上派人把她遣送回来。”

以黄樱儿为首的后妃,爆发出一阵雀跃的欢呼,不一会就走了个精光,回各自宫中准备行礼。

这次去南州,不是侯玄演心血来潮,想去澳大利亚的沙滩度假。

他有着不得不去的理由,南州刚刚被发现,在建设的过程中肯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侯玄演毕竟有长远的眼光,遇事可以迅速解决。

又赶上西北战事结束,侯玄演左右无事,干脆自己跑一趟。

春和殿内,侯玄演闭着双眼,享受着灵药的一双柔夷轻轻的按捏肩膀。

“药儿,这次朕一走就是很长时间,你留在金陵还是陪朕出巡?”

灵药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曲南州可以,最好是早去早归,以免国中生变。

药儿为陛下守在金陵,处理些琐碎事务,免得陛下回来时候奏章堆积如山。”

侯玄演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全年无休,不满地骂了一声,然后伸手到肩膀上,握住灵药的手,调笑道:“老爷要去南州,你一个暖床丫头留在金陵,老爷岂不是要凉着屁股睡觉。”

灵药就跟一块软软的糖一样,顺势把下巴搁在他的手上,笑嘻嘻地说道:“陛下嘴上好听,实则带了整个后宫前去,还缺药儿一个暖床的不成。”

灵药踮着脚尖,趴在侯玄演的后背上,两侧曼妙的曲线至腰部收紧,两个很有弹性的酥胸压在侯玄演的后背上,十分q弹舒服。

灵药选择不去,有些出乎了侯玄演的预料,这个小妮子跟自己在一起时候,那种依恋恨不得钻到自己的身体里。

但是奇怪的是,自己长时间不见,灵药也能控制住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切有条不紊。

侯玄演突然有一种错觉,这个趴在自己的身上的小妮子,就跟养的一只小猫一样

黄樱儿就跟她不一样,黄樱儿一段时间见不到侯玄演,就会脾气古怪。经常拿身边的人出气,当初北伐可没少折腾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女。

黄樱儿就属于黏人到发腻的地步,这一次自己要是不带她,肯定会偷偷发脾气。

想到这里,侯玄演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灵药奇道:“陛下笑个什么?”

侯玄演双手插到她的腋下,轻轻一拖抱到自己怀里,笑道:“朕想起养的一只小狗狗,和一只小花猫。”

“陛下什么时候养的?小时候么?”

“嘿嘿,不算小了。”

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炎热,金陵的春意最浓的时候,夏天已经悄悄靠近了。

树上的知了仿佛想把埋在地里十几年的憋屈,一口气叫出来,龙潭港上无数水师的战舰等待着为龙船护航。

巨大的龙船上面,上下一共五层,船首和船尾各是龙头龙尾相呼应,这艘船实在是足够宽敞和安全。

两侧的浆溅起的水花,拍打着两岸,巨大的龙船跟着前面的战舰,一路南下。

龙船就好似一个移动的仓库一般,前后的水师战舰排列开来,保护龙船继续前行。

因为现在有了蒸汽机作为船的动力的一部分,不然的话这么远的路程,一般的马驹是不可能带着前去的。

出了吴淞江所,龙船两边都是水师的战舰,在水面上把龙船围在中间。

伴驾的官员在另一艘船上,尽管和龙船没得比,也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好船。

大海上,船犁碧波,浪花飞溅。因为侯玄演的号召,无数的华人正破浪而来,一起建设刚刚到手的南州。这一路上,各色的船只几乎是络绎不绝,当然他们不被允许靠近这水师保护下的龙船。

在海上航行了将近半个月,南州的领土终于浮现在大家的眼前,侯玄演扶着栏杆远眺,叹了口气说道:“终于到了,这里就是朕的南州么?”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语气中有些疲惫,航行虽然不用劲,但是对人的身体还是有着损耗。

现在终于看到了陆地,侯玄演才打起精神来,这一大片不战而得的土地,简直就是上天的厚赐一般。

不费吹虎之力,不损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侯玄演现在想想还跟做梦一样。

随着华人的不断涌入,当地的土著部落也是一个一个地被发现。

这些野蛮落后的土著,还保留着猎人的多疑,对外来的华人并不是十分欢迎。

对此侯玄演批示,凡是受到攻击,即可立时回击,并不需要请示。

南州的土著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四万年,他们白白浪费了这里肥沃的土地,根本没有人想到耕种。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野生资源太多,从而让人类不需要付出很多们就可以获得食物。

人类失去了动力跟普通的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代,这些土著还有很多穿着树叶编成的衣服,涂着五颜六色的脸庞,一副食人部落的样子,聚在一起嗷嗷叫唤。

侯玄演亲自来到了南州,就地下令在建城的过程中,只要有敢来阻挡的,格杀勿论。

杀了几次之后,当地的土著便知道疼了,他们就不会捣乱了。

自凡是兽性未消,还没有进化完全的种族,他们都害怕暴力,畏惧杀戮,崇拜强者。

越是低三下四地讨好他们,他们越看不起你,相反的动辄杀戮,用铁血和权势才能换来这些人的臣服。

这么多年的皇帝生涯,让侯玄演看得十分透彻,于是他的一些政策越来越严厉起来。

登陆之后,侯玄演就在北边的海岸上,临时搭建了一座木制行宫。

侯玄演平时就在这里,批阅从金陵送来的奏章,有一些加急的是灵药挑出来之后,自己处理完,然后拿给侯玄演看看。

阳光、海滩、美人儿,一个都不缺的侯玄演在这里生活的远没有想象中的惬意,南州的建设才刚刚开始,是真正的百废待兴!



第五百七十七章 爽

碧绿的海水,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海鸥盘旋在天空中,时不时地发出高亢的叫声。

细软的沙滩上,不管多娇嫩的小脚,赤着踩上都不会疼。

侯玄演躺在一个藤椅上,上面是黄伞罗盖,遮住阳光,侍卫们都在远处警戒。

看着远处两个小公主嬉闹,时光悠闲又自在,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浑身都是毛病,侯玄演很想利用这段难得的清闲时光,把身体调养好。

受限于这个时代,人们的思维还没有完全转变,想要让华朝这列快车继续高速前进,需要自己来掌握方向。

南州也就是后世的澳大利亚,建设起来实在太费事了,因为这里大的出奇。

即使是在后世人口爆炸到六七十亿的时候,这里都是地广人稀出名的,而且各种物资极其丰富,可以说是中国吃货的天堂。

侯玄演在南州已经待了一个月的时间,到现在为止连一个城池的雏形还没有出来。

倒是皇帝的行宫已经完善了,就在这海边的半山腰上,风景如画,警备森严。

随行的官员效仿皇帝,也纷纷在这里提前规划好宅院,闲暇之余带着家人来此小住。

现在的海路畅通,华朝纵横交错的大路更是宽阔平整,到哪里都不费事。

远处一艘船慢慢靠近,周围的侍卫并无异动,仿佛没有看见一样。

侯玄演微微坐直了身子,看到是后妃们出海的小船回来了,船上有六个白帆,远远望去就像是六朵白云。被海风吹得鼓鼓的,带动着船儿往岸边靠来。

船头坐着卞赛赛和卞敏两姐妹,手挽着手一起蹬着脚丫,脸上笑意不断,不知道姐妹俩在聊什么话。雪白的海鸥从她们头顶划过,黄樱儿掀开帘子从船舱走了出来,拽着跟不上她的脚步的杨符锦,跳着脚往侯玄演这边招手。

“要是没有国家大事,天天过这种日子可好了”

侯玄演低声自言自语,然后站起身来,朝着海上挥了挥手。

一行人从船上下来,手里都提着一个小竹筒,看得出她们的收获颇丰。

侯玄演带着一众大小老婆,就地生火,后妃们叫的欢快,真到了干活的时候,还是一群帮倒忙的。只是靠霁儿、潇潇和青鸾这种丫鬟出身的来做。

用木棍搭建了个简单的烧烤架,侯玄演亲自动手,用小匕首把鱼的腮部划开,掏出内脏,交给她们倒腾。

几根烤鱼,撒上调料,不一会就有香味传开。

众人簇拥着侯玄演回到行宫,重新由宫人置办了一些小菜,宫女丫鬟们将南州特有的百香果、西梅、番荔枝等时令果品,装在琉璃花翠托盘上端了上来。厅内还有四五个贡鼎香炉焚着橘梗香驱蚊,南州的蚊蝇不少,四周的纱幕也都垂下遮挡。

夜色渐深,又有两排宫人,执着龙纹灯笼挂在两旁,照的大厅内如同白昼。

一席卧榻上可以容纳很多人,但是只有侯玄演半躺着,黄樱儿斜着身子,用浑圆姣好的玉腿叠着,伏在侯玄演的怀里。

侯玄演举杯饮酒,说道:“今日高兴,赛赛弹琴,圆圆唱曲,菱儿跳舞,咱们高兴高兴。”

卞赛赛和陈圆圆对视一眼,抱着瑶琴走出,一个弹一个唱,果然是清音妙语,悦耳动听至极。

顾菱儿碰到这种音乐,正是挠到了痒处一般,这才知道秦淮河上无数的歌女中出挑拔尖的花魁行首是什么样的水平。

当下顾不上害羞,走到中央青涩献艺,博得满堂喝彩。她的身上挂着件真丝大披肩,凡丈三宽幅,飘飘落纱如同仙子临凡,披肩下双肩两臂之雪白肌肤细巧可见。

一双长腿笔直高佻,虽然都罩在金丝粉裙之下,可是腰间流苏一掐,细腰收窄更见身段。唯一可惜的是年纪尚幼,也不像灵药那般童颜巨ru,略略有些支撑不出沟壑,也正为如此显得清纯幼嫩。

顾菱儿的舞蹈技艺是自小练就的,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真的喜欢,所以也更加动人。她在宽敞的厅内连舞数步,几个小步后跳跃,竟然将一条长长的腿儿慢慢升起,过腰、过胸、过发,竟然直至头顶。漫天的纱裙如同烟云一般缓缓下落罩在身上。

妈耶,一字马侯玄演的眼光独到,瞬间想到一些奇形怪招。

舞有天魔之态,歌有裂帛之音。侯玄演温香软玉入怀,一只手轻轻转动着酒杯,陶然欲罪。

谁说古人娱乐匮乏?

侯玄演此刻就万分不同意,身后不知道是哪两个,轻摇罗扇送来阵阵凉风。伸手摸着黄樱儿的脸蛋,两个人目光一对,仿佛能腻出水来,眼波盈盈似乎有春水溢出,两颊粉致好还似娇花欲滴。

原来是一根硬邦邦的东西,正抵着黄樱儿的腿股来回搓动。黄樱儿女中豪杰,生平第二次鱼水就敢在上元佳节人声熙攘的大街上,那无人的弄堂中,如何不知道身上戳自己的是个什么物件。

愈发的瘫软如泥,挂在侯玄演的身上,一双眼睛再也挪不开。

远离了金陵的殿宇皇宫,这些六宫粉黛也格外地放得开,别人没有注意,黄樱儿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女,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害怕起来。

自家小姐当了皇后还是这个样子,得亏陛下也是个不着调的,不然因为这个废后都是有可能的。

伴随着厅中的歌舞,侯玄演轻轻拍打着黄樱儿的大腿,惹得她那娇嫩的屁股也开始稍稍挪动,难免刮蹭到硬物,马上又仿佛碰了火儿一般挪开。

情到深处如何能忍,侯玄演突然拍了拍手,示意执灯的宫女丫鬟退下,大厅内顿时暗了下来。

正在弹琴的卞赛赛轻笑一声,继续弹琴,只是指尖一挑换了个轻快风流的调调。

侯玄演暗赞一声,好一个可心的小妖精,一会也让你沾点雨露。

其他人面皮薄的,则红着脸偷偷往外走,除了唱歌的陈圆圆,弹琴的卞玉京,怀里的黄樱儿,侯玄演也不知道都是谁走了

一声春吟,半夜风流,无须赘述?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一直爽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侯玄演终于能够理解,李隆基当时不早朝的心情,实在是迈不动腿。

有时候也不能单纯的责怪一个皇帝,偌大一个后宫摆在那里,这谁顶得住啊。

清晨的朝阳射进窗棂,侯玄演才有机会看清昨晚留下的都有谁,不出意外就是走了顾菱儿、杨符锦和钱薇。

宫女们面色如常,伺候皇帝起床洗漱之后,侯玄演才轻飘飘地来到行宫外。

随驾的官员真的不少,因为陈明遇留在金陵,马士英率领着百官前来朝拜。

侯玄演哼着小调,悠悠然来到临时的大殿内,心情是除了北伐成功之外最好的一天。

离京一时爽,一直离京一直爽,暖风熏得君王醉,直把南州当金陵。

和侯玄演不同,百官的脸色都不太好,他们可没有侯玄演这么鸡贼,带齐了全套设备。

这些天他们被蚊子咬的寝食难安,再加上没有携带家眷,过得十分不如意。

好几个官员已经多次上书,说皇帝陛下久离国都,此举乃是帝王大忌,应该早日回京。

侯玄演直接置之不理,今时不同往日,国家机器的日益完善,已经让侯玄演的工作量变得越来越少,朝廷对于皇帝的依赖更多时候是精神层面上。

比如说时不时在邸报上撰文,鼓励华朝的百姓们好好读书,安分守己,百官清廉一点,商人不要逃税之类的。

至于国家大事,自有一套成熟的华律和完善的各级衙门按规矩办事。

最近这些天,南州的来客越来越多,这么大的地方建城肯定需要各种物资,商人们拍马赶到,争取在这次建城运动中赚个盆满钵满。

无数的商船就像是箭雨一般,往南州涌来,他们带来了大批的工人

彭校长带着手下的学生,准备在这里开设一所分校,侯玄演马上答应下来,并且当即拨给他们三十万两的建校款。

彭柱泽久镇南洋,对这里的事情十分熟悉,他的学生让他聘请建筑队前来施工,被彭柱泽一口回绝。

苏州大学带来的学生,很多都是工字科的,对于盖房子除了不会搬砖垒石头之外,其他的都门清。

华朝的工人贵的令人咂舌,彭柱泽舍不得花钱在这种地方,干脆动用老关系从爪哇偷偷购买奴隶,前来干活。

爪哇、吕宋、满剌加这些地方的土著大多数都是戴罪之身,日本和朝鲜购买奴隶的数量越来越少,当地的总督们干脆出口转内销,往华朝和各个岛上出售奴隶。

这里的奴隶,古称昆仑奴,十分好用,在华朝十分受欢迎。

彭柱泽的做法倒也不违法,他的学生就有律字科的,精通华律,都成了彭柱泽的法律顾问

所以彭校长做起事来,风风火火,从来不畏首畏尾。

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兵来,彭柱泽的学生本来都是斯文有礼的读书人,跟着他久了一个个走起路来歪肩抖腿的,十分嚣张。

他们在南州的海边划定一片地方,出钱购买土地,然后拿着图纸指挥着南洋的土著奴隶们建造分校。

已经有官员向侯玄演反应,被侯玄演臭骂一顿,皇帝陛下金口道:“只要不违反华律,就是无罪,哪怕是律法有漏洞,也要补上之后才算数。”

皇帝摆明了护短,要护着自己的心腹爱将,其他人无奈之下只好依样画葫芦,大工厂的掌柜纷纷开始购买南洋奴隶。这样一来节省了大量的人工费,商人们倒也乐见其成。

侯玄演出游一趟,发现遍地都是黑乎乎的奴隶在干活,久而久之整个南州都要被他们染黑了。

不过这里这么空旷,多带些人来也是好事,侯玄演直接下令,让姚启圣从印度招募人来此。

印度大陆上各色人种很多,而且信仰复杂,聚在一块十分容易发生矛盾,侯玄演刚刚被印度人冠上皇帝的称号,就开始大肆破坏他们的固有的社会结构了。

这个病态的社会既然落到了自己手里,怎么说也得给他们改一改

哪有把入侵的白皮人奉为上等人,自认贱民世世代代供人奴役驱使的,简直是拉低人类的智商底线。

马克思曾说:“这个宗教既是纵欲享乐的宗教,又是自我折磨的禁欲主义的宗教;既是林加崇拜的宗教,又是佳格纳特的宗教;既是和尚的宗教,又是舞女的宗教。”

总的来说,这就是史上比较成功的一次洗脑案例

侯玄演强制南亚大陆上,印度教的信众中,婆罗门和刹帝利两个阶层的人,来到南州。

当然理由是有的

在广袤的南亚大陆,各级衙门开始宣传这样的事:

印度教的三大主神梵天、毗湿奴和湿婆,他们都是天子侯玄演同等人,有一次皇帝大人召见他们的时候,宣称南州才是他们的圣地。

于是侯玄演下令,把南州设为印度教圣地,并且开辟了一个主神梵天的驻足庙宇。

所有的婆罗门和刹帝利都必须每年来此膜拜一次,不然就取消他们的婆罗门刹帝利的身份,贬为最低等的贱民。

此举一经施行,就在印度引起强烈的反对,姚启圣也不多说,上书请求一支兵马入印度。

侯玄演亲自写了一封诏书给日本国王和朝鲜国王,让他们派人坐船到印度,协助姚启圣。

半年之后,岁末将近,新春之际,侯玄演不能不回金陵了。当侯玄演坐着船回到金陵的时候,经过两个月的航程,已经到了印度很久的倭兵和朝鲜兵,开始了对印度的血腥镇压。

这一年被称为印度教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年,所有的信徒都不愿提起,尤其是上层的教众。

几乎所有的婆罗门,都遭到了倭兵和朝鲜兵的伺候,据统计这两个阶层的人减少了四成还多,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终于十名教团联合发布宣言,直言受到神灵的召唤,他们将更改教义。

从此之后,所有的上两层的阶层,都必须每年去一次南州,要知道南州可不近,到了也不可以立即回来,每年一次几乎耗光了他们的时间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天熙

暑去寒来,转眼已经是新年,华朝大地处处张贴新符,各色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响个不停。々菠じ萝じ小々说

华灯初上,金陵的大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各种表演吸引着围观的百姓,金陵好似一座花灯之城,照亮了当今世上最繁华的街道。

回到皇宫的侯玄演卸去一身的疲惫,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池中,室内的墙壁中有无烟兽炭,烘的水池四周温暖如春。

双手搭在玉石池壁上,头枕着灵药的大腿,侯玄演长舒一口气,问道:“朕离京半年,最近国中有什么大事?”

灵药抬起一只手臂,有些亲昵地蹭了蹭,说道:“左右不过是陕西旱灾,秋汛时候湖广有些郡县遭了水灾,其他的倒也没有事。”

“赈灾都安排好了吧?”

“两地都上书表示不用朝廷赈济,他们自己足以自救。”

侯玄演哼了一声,道:“现在各地都比较富裕,财大气粗的很,朕早就说过手里有钱不能烂在手里,平时多修葺加固河道,挖掘水库蓄水,天时不好的时候也能避免出现灾情。”

灵药捂着嘴咯咯娇笑:“谁都能跟陛下一样慷慨呢,有钱恨不得往外撒。”

“湖广的袁继咸,在荆襄鏖战时候投到朕的帐下,这么多年下来他一向最支持朝廷的政令,这一次湖光出现汛情多半是暴雨太多了。倒是陕西这个地方,十年九旱,天公不作美啊。”

侯玄演的印象中,从明末开始陕西就没有个好时节,天天不是闹旱灾就是蝗灾,这也是为什么掀翻了大明王朝的流贼全是从陕西起兵的原因了。

好在现在有了靖北省,陕甘一带大批的百姓北迁,靖北足够容纳这些人的迁移,而且那里的机会更多,也更好谋生。

“要不是有了靖北,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说到底还是交通便利好,只要交通好了,哪里有灾情都可以及时缓解。当初征伐西北准噶尔,朕下旨修建西北各条道路,各郡县独自寻找工厂建筑队施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战事完结之后,当地的百姓也都感受到了修路的好处,所以很多衙门并没有放松这一块的修建。

灵药对此不甚了解,听到侯玄演询问,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侯玄演转头一看,不满地说道:“这些工程才是国家的根本,等到我们百年之后,留给后人的最宝贵的财产。别的事情都可以耽搁,就这些事必须用心去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灵药的雪颊被热气一蒸,粉致致的十分可爱,此时受了侯玄演的教训,低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可怜样子,仅存的一点怒气早就烟消云散。

她又没有后世的记忆,如何懂得这些时间检验出的真理,自己对身边人有点太过苛刻了。

想到这里,侯玄演伸手将她拽到水中,灵药惊吓地俏脸一红,小嘴张成了o形。

一袭本就单薄的纱衣,瞬间贴在身上,曼妙的身姿显现出来。

“怎么,委屈啦?”

“奴奴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脸上委屈的都快哭了,侯玄演哑然失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年纪小,将来朕百年之后,很多事都要你帮衬着太子来做。如今的华朝如此强盛,是朕一手打造的,朕不想让它像强秦一般二世而亡。未来的世界风云变幻,正不知有多少番邦异国会趁势崛起,到时候华朝的独尊地位势必受到挑战。

朕也不是神仙,无法留下万年稳固的河山,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施政理念被推翻。”

灵药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心口突然一阵绞痛,低着头小声道:“陛下要是崩了,药儿也不要活了。”

侯玄演听着这话,十分的不舒服,虽然他现在身强力壮,但是也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有这种想法。

“抬起头来。”

灵药本能地顺从抬头,娇俏的脸上两行泪珠,眼中一片决绝的神色。

侯玄演更加生气,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这小妮子还有这么偏激的想法。

“朕是管不住你了,朕的话你是一句也不听了对不对?”

灵药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任性,破涕为笑:“人家哪敢不敢听陛下的话,药儿什么都听陛下的。”

侯玄演气的牙根痒痒,偏偏拿她毫无办法,这个小妮子不怕打,越打越兴奋。不怕骂,凑上来什么浮浪的话儿都敢说,自己想治她还真不容易。

万般无奈之下,侯玄演只能狠狠日了她一顿,打得屁股通红算完了事,给她点小教训。

----

新年伊始,侯玄演在邸报上发布诏书,宣布改年号为天熙。

轰轰烈烈的天狩年终于过去了,在这四年时间里,华朝北征准噶尔、罗刹,取得了整个青藏高原和蒙古还有西伯利亚。南灭诸蛮,东边的海域尽在掌握,暹罗、缅甸、安南、台湾、满剌加、吕宋、爪哇、印度、斯里兰卡、埃及一部分全部成为固有领土。

华朝成为雄霸在远东的巨无霸,也成了欧陆诸国航海路上的最大壁垒,西班牙人现在直接不敢进入这片海域,葡萄牙人望风而逃,荷兰人苦苦哀求,一次次地让路;还没有崛起的英吉利死乞白赖上凑,求抱大腿。

在国土方面,侯玄演志得意满,改号天熙。“允厘百工,庶绩咸熙”,熙字有兴隆、兴盛的意思,正附和当今的华朝。

摊子铺得太大,本就不好收拾,现在华朝的扩张速度就有些太快了,再继续下去百害而无一利。

一来国内百姓的外扩呼声不高,到现在为止就有大片土地没有人前去,南洋很多地方都是空岛,甚至是商人的歇脚之地也没有人烟。

二来如今华朝的实力,还不足以和世界所有强国宣战,战线拉的太长饶是强如华军,也有遭遇滑铁卢的风险。

侯玄演决定在天熙年间,全力治理好自己的已经打下的国土,稳固这得来不易的万里江山。

第五百八十章 蒸汽船和蒸汽车

苏州作为帝国最繁华的几个府之一,一直以来受到了侯玄演的特别照顾,朝中有很多的衙门直接开设在苏州。

这里和金陵走水路很快就可以到达,彼此间联系密切,苏州的军政衙门仅次于金陵,为天下第二。

在苏州的街道上,一块块的青石板铺就,平整而且宽阔。

一辆辆冒着烟的车辆,缓缓驶过,引来无数人驻足围观。

从蒸汽机到蒸汽汽车,本不该进展如此之快,但是有了侯玄演的推波助澜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帝的诉求,就是最大的推动力,至少在这个年代是绝对准确的。

侯玄演几次三番亲自叫来匠师馆的人问询,终于催生出第一批蒸汽车辆来。

衙役们心怀惴惴地看着这些冒烟的怪物,生怕它们一不小心就要吃人。

人群中,侯玄演一身士子装扮,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丑陋的蒸汽车,看上去滑稽可笑,可是代表的就是未来。

身后一对双胞胎姐妹暗暗戒备,他们是被训练出来保护人的,天天待在宫中做一些伺候人的活,也早就想出来转转了。

侯玄演这次来到苏州,黄樱儿不放心,就把自己的贴身丫鬟送给侯玄演防身。

妙儿终究还是担心人多,附耳道:“公子,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侯玄演抬头一看,一轮残阳已经失去了炙眼的威力,眼看着就要落到城楼下了,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今夜去顾家用膳,顺便和顾有德商议一些事情。”

顾家在苏州一直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直到侯玄演横空出世,他们摇身一变从一府首富的豪商,变成了皇亲国戚。

一般人想要进顾家,都需要事先投放名帖,然后在花厅等候。

但是今日一个锦衣公子,带着一群随从,大咧咧地从府门口往里走,门口没有一个人敢拦着。

不一会,顾有德拄着拐棍,匆匆赶来,见到侯玄演就要躬身拜倒。

侯玄演虚扶一下,笑着说道:“顾老年近耄耋,往后见了朕特许不跪。”

顾有德不跪,其他人倒是跪了一地,侯玄演拉着顾有德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道:“朕今日来到苏州,恰好想起一件事来,干脆来到你顾府,边吃边说。”

顾有德早就安排下人准备酒菜,他深知侯玄演的脾性,嗜好:美人、美酒和美食。

顾家的厨子依旧是有着冠绝江南的手艺,不一会就有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盘盘地端了上来,侯玄演瞧着食指大动,边吃边跟旁边的顾有德说道:“朕今日在苏州街头,看到了不少蒸汽车,行走起来不靠马力,虽然还有诸多不便,不如马车。但是将来这东西必能取代马车,而成为新的代步工具。”

顾有德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所言不差,车俩尚是不明显,但是在船坞中我们早就开始安装蒸汽机。这让我们的商船来往西洋一趟,比他们番邦用时节省一半还多。一来一往所赚的利润也是他们的好几倍,那时候草民就想,是不是可以将它装在车辆上。”

侯玄演喝了一杯酒,放下筷著,凝声道:“船坞中所造的船只,虽然有蒸汽机,但是却收效甚微。朕以为是姚一耀没有重视这一点,此次苏州的匠师馆率先造出这种高效的蒸汽机,虽然起步比金陵晚,仍能超越乃至领先。你们龙江船坞也是一样,需要尽快革新蒸汽船,争取把速度继续提高。

朕已经喊了三年西征的口号,不要因为船只的航行速度,让朕的豪言壮语成为西方笑谈。”

顾有德这才明白,皇帝巴巴来到顾府,就是为了敦促顾家的龙江船坞,将蒸汽机搬到船上,并且提供更大的马力,来获取更快的速度。

既然知道了圣意,顾有德当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至于如何完成,顾有德想法简单粗暴。

第二天,苏州衙门的官方邸报登文,直言顾家拿出巨资奖金,谁能改良蒸汽机船,将会得到十万黄金的报酬。

重赏之下,必有进步,这是顾有德几十年的生涯总结出来的金科玉律。

蒸汽机船和蒸汽车的意义,绝对大于蒸汽纺车,这个时代交通的快慢决定了战争的胜负,更是决定了支援的到来是否及时。

兵贵神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可以迅速地集结部队的人,就可以在小范围内形成以多打少。

而且交通工具,还直接影响到运送辎重的速度,运回伤兵的效率,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

在后世的历史上,直到07年,美国的r·富尔顿建成第一艘往复式蒸汽机船“克莱蒙特”号,并试航成功,这才标志着第一艘蒸汽机船的建造完工。六十年后,中国第一艘蒸汽机兵船“惠吉”号建造成功。

现在因为侯玄演的存在,这一切在华朝提前百年上演,侯玄演开心之余,也想着把它的作用扩大到最大。

大航海年代,谁要是率先将船只的速度加快,谁将将会取得战场的主动权。

这一点顾有德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知道,蒸汽机船的好处绝对是令人振奋的。

不说别的,单论没有风帆的时候,从这里去趟南洋可快上三倍不止。

现在埃及的运河来没有挖开,想要去欧陆就要走好望角,这对于那些往返的商人水手来说,简直是要多不方便就多不方便,

侯玄演在苏州游逛了三天,三天之后启程回宫,侯玄演这才觉察出苏州的地面平整的很。

按正说此地人来人往的,路面应该被压的参差不平才对,但是这一溜官道却十分平整。

侯玄演笑着说道:“这样的路面,是绝对可以用蒸汽车辆代替马车的,不知道为什么百姓们还是更加信任马车。”

基建这东西,只要保存的好,就是留给这个国家和子孙最好的财产。

其他的不管什么,都会有消散的一天,唯独基础建设是可以惠及后代的。

这一年是天熙元年,停止了对外的战争后,华朝大地上开始了新一轮的轰轰烈烈的基建运动。

第五百八十一章的战争

天熙二年春,姚启圣回朝,金陵的侯玄演在奉天殿册封他为开海伯。∮菠∝萝∝小∮说

侯玄演赐下莽服一套,并且在金陵为他置办了豪绰的宅院,留在朝中同享富贵。

朝廷派出六位官员,接手他打下的海域疆土,以一己之力,独率满剌加水师,开拓了这么广阔的领土,让朝廷足足派出了六位总督,侯玄演在街头捡的的这个落魄书生,再一次证明了皇帝陛下的眼力。

久居海外的姚启圣,卸下盔甲军袍,在富丽堂皇的宅院中迎接自己的家眷。

长干里的青石路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露出一个长相有些剽悍的妇人。

姚启圣的夫人何氏,嘴巴方阔棱角分明,眼烔烔有神,鼻丰大且有两颧骨隆起拱辅,眉秀耳廓明。

当年她在闹市上,一下子把石臼举了起来,姚启圣见了之后赞叹不已,当即派人前去提亲。

姚夫人响当当一个女汉子,臂上能跑马,双拳能碎石,就是长得爷们了一点,一直没有媒人登门,把他爹娘急的够呛。

没想到一下子就来了一个秀才,还是家境不错的姚家小子,这可不是天赐良缘。

姚夫人过门之后,非常的贤淑,对姚启圣极好。

现在姚启圣功成回朝,当然少不了封妻荫子,姚夫人也成了诰命夫人。

“这金陵就是不一样,大街都比我们的气派好几十倍,真不愧是咱们大华的都城。”

车内的丫鬟也好奇地张望起来,终于马车在一个大宅子前停住,马夫一甩鞭花,叫道:“夫人,咱们到了。”

一行人走下马车,姚夫人惊得目瞪口呆,呢喃道:“这宅子”

“嘿嘿,夫人,这就是皇帝陛下赐给咱们老爷的宅子。”

姚家其他人也都下了车,听到这话集体陷入了沉默,这宅子也太好了吧。

这时候大门缓缓打开,姚启圣笑吟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家这才相信。

姚夫人喜得差点喜极而泣,蹭蹭几步就跑到姚启圣身边,吓得姚启圣赶紧后退几步,笑道:“夫人,别来无恙啊。”

“老爷,这是咱们家的宅子么?妾身就跟做梦一样。”

姚启圣轻笑一声,笑容里带着三分落寞,点头道:“这就是陛下赐给我姚启圣的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皇恩浩荡,我姚启圣不敢不受。”

姚夫人和他虽然相识有些戏剧化,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彼此心意相通,很快就发现了自家夫君不是很高兴,也就收起了脸上的兴奋,改为在心底偷乐。

自古功高常震主,陛下虽然不吝封爵,让姚家可以永享富贵,但是却也收回了自己的大权。

当初在南洋诸岛,姚启圣管辖的区域不下于原本的整个华朝,光是皇宫他就打下过十几个,那种大权在握的快感,岂是这点宅子能够比拟的。

当初姚启圣就有了这种预感,自己的权力太大了,陛下不会允许这么一个庞大的势力存在于帝国的边疆。

果然,没有用多久,陛下的诏书就下来了。

姚启圣还真误会了皇帝,侯玄演倒也没有这个意思,在他看来海外诸国想要自立,也没有那个条件,他们还不具备自己的财政基础和健全的军工体系。

满剌加水师那么无敌,但是失去了朝廷的支持,他们的火药、枪炮、战船都将毫无着落。

说起来战绩最不显眼的登莱水师,才是侯玄演的王牌,他们有着最好的兵工厂和水师将官培训基地。

而且姚一耀还不停地生产出新式武器,只是他们的位置决定了登莱水师不会有太多登场的机会。

侯玄演之所以把姚启圣召回朝中,其实是另有用处。

圣心难测,姚启圣当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隐情,一心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太大,受到了陛下的猜忌,所以这些天才会郁郁不乐。

今日是全家到达金陵的日子,姚启圣把众人接到院中,听着家人的惊叹和满足声,心中的几丝愤懑之情,也慢慢地淡化了。

陛下还是仁厚的,对我姚启圣也算是有知遇之恩,而且还能善终,夫复何求。

将来就这样颐养子孙,安享富贵,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古以来遭到猜忌的大将,有几个能有这样的好下场,想到这里姚启圣终于解开了心结,和家人其乐融融,姚夫人见他恢复了正常,也是暗暗高兴不止。

姚家的厨娘,在新厨房中,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华灯初上一家人围着桌子,享受难得的团聚。姚启圣常年在外,极少着家,一时间心中有些暖暖的。

这时候,外面的门子匆忙赶来,累的气喘吁吁,趴在门口的门上高声道:“老爷老爷,宫中来了一位公公,说是要老爷入宫面圣,陛下有请。”

姚启圣霍地一下站起身来,阴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姚夫人紧张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给我更衣。”

----

紫禁城,东暖阁内,烛灯通明。

姚启圣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门外,但听里面有嬉笑声传来。

小李子在一旁低声道:“想是马姑娘在内,大人不妨稍等片刻。”

姚启圣抱拳道:“但凭公公做主。”

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姚启圣心中十分煎熬,这时候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姚启圣怎么还没来?朕从江宁到皇宫,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小李子隔着门道:“回陛下,姚大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快让他进来。”

姚启圣收拾了下身上的官服,迈步走进房中,只见陛下身边俏生生立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饶是他久镇南洋,也知道是女伴男装的马灵药。

姚启圣不敢多看,跪地道:“微臣拜加陛下。”

“平身吧,来人,赐座。”

这一声赐座,大大出乎了姚启圣的预料。在他的想法里,今儿来有可能会倒霉的。

侯玄演可不知道他的想法,笑着说道:“这些年你在南边,为朕和大华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朕都记在心里。辛苦了这么久,本该让你歇一歇,家里人可都来了?”

“谢陛下关怀,臣的家眷已经到了金陵。”

“那就好,金陵毕竟是本朝国都,什么事都方便一些。”

姚启圣赶紧在此行礼,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你久镇海外,不知道朝中的规矩,朕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尤其是私下在这东暖阁内,更不必动辄行礼,不然的话商议一件国事,平白就要多耗费不少时间。”

“行了,朕这次叫你来,是有大事要安排你去做。”

姚启圣眉间不自觉的一跳,难道陛下没有猜忌我,是我想多了?

姚启圣的心徒然紧张起来,音调有些变高:“陛下尽管吩咐,微臣愿为陛下竭尽肱骨之力,在所不辞。”

侯玄演笑道:“那倒不用,还是你的老本行,咱们大华的商人在东边发现一片新的大陆,上面已经被洋酋攻占。”

姚启圣知道,所谓的洋酋是朝廷对西班牙的称呼,因为西班牙和大明的矛盾最深,所以这个国家十分倒霉地成为了“洋酋”。其他的番人还好,都是叫西洋人或者白皮人。

“朕本无意插手,但是松江商会联名上书,直言华人商船在那边被洋酋攻击,这是**裸地不把朕放在眼里。旧仇未报,新恨又来,朕不能做事洋酋如此猖狂,而我大华百姓遭受此等欺辱。朕决心派水师远征,由你来挂帅,如何?”

姚启圣重新起身,重重地跪在地上,说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起身之后,姚启圣脸带凝重的神色,慢慢从东暖阁走出,走进春寒料峭的金陵的夜。

侯玄演把美洲大陆的航海图交到商会手中,他们果然找到了美洲,并且在那里开始扎根。

华商的到来,很快就引起了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的注意力,他们开发殖民美洲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都和华朝有仇。

尤其是西班牙人,他们的运银船在南海不知道被劫了多少艘,一看到华人商船的到来,顿时炸开了锅。

华商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当中混杂着很多的水师船只,这是松江水师一直以来的传统,拿着护航当训练,还可以赚取丰裕的酬金。

双方在美洲沿海交火数次,彼此间各有损伤,这件事刚刚传回国内,侯玄演看到之后就想着发动远征。

现在华朝的战舰,基本上都是半蒸汽机船,就是一半的动力是帆,一般是蒸汽机。

从这一点来说,华军水师已经具备了远征的能力,现在华军水师打西班牙、荷兰、葡萄牙,就跟一条腿的跛子打没腿的残疾一样。

拿下美洲,就是切断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命脉,他们势必将一蹶不振。到时候再远征西洋,届时运河肯定也已经挖通,侯玄演曾经说的在马德里建立总督府的日子,就不会太远了。

姚启圣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卸甲就重新披挂,侯玄演也没有想到他入宫还有这么长的内心戏。

给予了姚启圣调动登莱水师和松江水师的权利,命令他尽快出发,美洲遍地都是黄金,取得晚了就怕被西班牙挖出来祸害了。

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最先开始大航海时代的,但是他们却把掠夺来的财富,用在了个人享受上。这种目光短浅的皇室,早晚都会覆败,侯玄演一直看他们不顺眼,因为这些鸟人在南洋尽干些龌龊的事。

尤其是西班牙,多次挑起南洋土著对于华人的骚扰和迫害甚至是屠杀。上一次夺了他们的吕宋,这次侯玄演也不打算网开一面。

姚启圣走了之后,房中又只剩下了侯玄演和灵药。

穿着士子装的灵药显得有些修长苗条,侯玄演轻轻一拽就顺势进了他的怀里。

“朕看这个姚启圣,今日怎么怪怪的,不会是因为朕把他从南洋调回来的原因吧。”

灵药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笑道:“可能是以为陛下对他有所猜疑,抱着不好的心思入宫的吧,嘻嘻,在他们眼里陛下可是个翻脸无情的君王呢。”

侯玄演苦笑一声,捏着她尖尖的下巴,问道:“你呢,你怎么看朕。”

“陛下是个念旧的老好人。”

要是让外人听到灵药的这番评价,估计会笑掉大牙,但是听在侯玄演的耳朵里,却有了知音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懂自己的可心的人儿,弑君案侯玄演指挥潜象营,杀了一万多人。

刘中藻、路振飞劫狱案,江南谣言顿起,侯玄演又一次把潜象营这把利刃拔了出来。

青龙山谷内,潜象营总部,又丢掉几千条尸体。

后来吏治**,侯玄演又含泪杀了很多腐化的老部下。

世人谁不说陛下心狠手毒,杀气之重,不下于前朝太祖高皇帝。

但是侯玄演自己知道,他并不想杀人,尤其是华人。

不管是哪个民族的华人,在他的眼中都是自己的同胞。

侯玄演每一次杀人,都希望有机会可以补救,只有在希望完全破灭,时局到了不杀不行的时候,他才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

这些年杀了这么多人,侯玄演也没有认为自己是个心狠的人,相反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善良,尤其是心很软。

天禧二年四月,姚启圣到达了登州,在这里他见到了向往已久的姚一耀。

自己的很多火器,都是从登州研制生产的,对此姚启圣十分了解。

简单地挑了几战舰,配备上最新式的蒸汽机,还有船载火炮和弹药。

第一批水师部队集结完毕,姚启圣一点也不慌,静待松江水师的到来。

曾经何时,松江水师是华朝最强大的水师,现在规模却稍微有些跟上不上了。

主要就是因为松江水师能够参战的战役都太少了,好在这一次皇帝陛下亲自下令,让这些即将出征的水师全军上下都欢呼了一阵。

在美洲大陆,已经发现的港口就有不少,甚至西伯利亚的白令海峡,也成为了大华的水师抢滩登陆的渠道。

大战一触即发,这一次争夺的重点,在于攻略美洲!

第五百八十二章 接班人

纵观整个大华的历史,天熙二年都算是平淡的一年,这一年没有了捷报频传,也没有在金陵的闹市口斩首异族国王皇帝。

但是这一年也是最重要的一年,后世的史学家一致认为,就是在天熙二年,华朝在全球确立了自己的绝对领先。

这一年第一艘回转式螺旋蒸汽机船正式下水,航行速度翻了三倍,往来于世界海域的商船中,华商占了一半还多;

这一年爪哇的香料、西伯利亚的毛皮、江南的丝绸、中原的瓷器号称世界上最赚钱的四大金山,被华朝垄断;

这一年文化昌盛,百家争鸣,各种学说争奇斗艳,名人书籍印刷成册,翻译成各种文字广泛流传;

这一年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征战已久的将士得以返回故乡和家人团聚;

这一年华朝皇帝侯玄演,以非凡的魄力,大开国门,允许其他国家年轻人到华朝求学,学习汉家文化。

以往这是只有日本和朝鲜才有的特权,不知道多少人都向往着富庶繁华的华朝,和那美轮美奂的东方建筑。

御花园内,侯玄演坐在湖心亭中,看着不远处嬉戏玩耍的两个公主。

皇太子侯应俊和他爹坐在一处,眼神中带着几分艳羡,一看就是想要和姐姐妹妹一块玩耍。

身为东宫太子,侯应俊很早就跟在侯玄演的身后,观看父皇是怎么处理朝政的。

在苏州侯岐曾府上的那些日子,反倒成了他最自由最开心的时候,侯玄演转头一看,儿子小小的额头上竟然都皱了起来,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才多大,都有皱纹了?”

侯应俊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皇,儿臣要是也是个公主就好了。”

侯玄演一阵头大,可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有了这种想法,一个太子要是没有阳刚之气,朝中还不乱了套。

老父亲侯玄演有了这种想法,当真是如坐针毡,当即起身前往军务阁。

皇帝虽然很久没来,但是军务阁的当差学士们也没有很惊讶,毕竟这里就是皇帝直接控制整个天下的中枢。

侯玄演进来之后,直入主题,说道:“朕近来偶有所思,太子年幼,生于国难之后,未逢建奴之乱。等到将来执掌国事,难免有所不足,朕决意在讲武堂开设少年班,专收在战争中立下功劳的将士子女,让太子也进去好好学一学。这样他才知道朕创业之艰。”

在场的官员一听,耳朵都竖了起来,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尤其是家中有年纪相仿的小孩,若是送到太子身边,就是名副其实的陪太子读书。

等到将来太子继承大统,这些人既是玩伴又是同窗,将来的仕途岂会不通畅。

就算自己的儿子年纪不合适,族中有合适的孩子,也可以过继过来,用自己的功劳保他们耳鼻选取。

侯玄演接下来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大家的幻想。

“朕思量着,太子生活优渥,不知民间疾苦,若是让他和勋戚将帅的孩子一道,还是于事无补。这样好了,就从北伐老卒中选取,嘿嘿,那些弟兄跟着朕抗清受伤之后,领了赏钱回乡的,有了孩子如今也应该和朕的儿子差不多年岁了。”

皇帝陛下一声令下,邸报上率先登出,各地的衙门官吏公差也开始盘点自己的辖区有没有北伐军老卒。

当年北伐军四营,二十多万人,伤残兵士无算。

这一统计不要紧,有二千多个适龄孩童,都是四岁到六岁男孩。

侯玄演看着户部的上表,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不错,不愧是老子的兵,能打仗也能生娃。”

东暖阁的几个大员不禁莞尔,马士英问道:“陛下,这么多孩子,该如何挑选?”

侯玄演乜视着他,刚想开骂,想到灵药还在身旁,语气一顿说道:“挑什么挑,都是朕麾下老卒,只要是父辈退役回家后没有作奸犯科的,全部收到讲武堂。由朝廷出兵出车护送,运到金陵来,省的一个个在家惯成小魔王了。”

两千个孩子,瞬间就把金陵讲武堂新设的少年班填的满满当当,讲武堂的官员和兵部一商量,干脆直接按军中规矩来,设置一营。

姜建勋把这个主意上报之后,侯玄演分外满意,并且提笔御赐牌匾,上书:幼麟营。

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当兵了,侯玄演当然得和孩他娘说一声,处理完政事后侯玄演摆驾坤宁宫,兴冲冲地去见黄樱儿。

“幼麟营?当兵?”黄樱儿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不过她全家都是兵窝里出来的,对此也没有太过抵触。

黄樱儿她父亲是黄得功,从辽东小卒一步步拼杀到靖国公;她夫君是北伐军督帅,一步步杀到了皇帝;她儿子现在也要去军营了

反倒是同在殿中的杨符锦,忧心道:“太子年幼,这时候就送去,会不会”

侯玄演当即打断道:“老子英雄儿好汉,他爹扔掉笔杆子,上马就指挥万千军士,他也肯定是个天生的将才。”

黄樱儿喜滋滋地说道:“嗯,有道理。”

杨符锦一看人家爹娘都这么开心,自己就没有必要再反对了。

太子入讲武堂,这可是一件大事,第二天的早朝侯玄演把这件事一说,大殿上顿时炸开了锅。

现在皇帝陛下子嗣不旺,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要是出了事那还得了,势必会动摇国本。

侯玄演不为所动,任由他们反对,一口咬定此事无须商议。

军务阁的设立,让皇帝的权力已经打到了顶峰,既然陛下一力赞同,百官也无可奈何,只能提出各种意见,力保太子的安全。并且敦促陛下广纳妃嫔,开枝散叶。侯玄演听得鼻子不是鼻子,耳朵不是耳朵的,十分不自在。

饶是他脸皮奇厚,也不愿意在这庙堂之上,讨论自己的性生活。

侯玄演撇着嘴,不经意间瞥到老神在在的齐国公李好贤,见他嘴角似乎在忍笑

“咳咳,朕这次为北伐营老卒开恩,不招勋戚显贵之后,但是念及齐国公的功勋非比寻常,特赐其长子李思镛入幼麟营。”

第五百八十二章 陛下,我能生(求订阅)

李好贤抻着脖子看戏,一言不发,谁知道还是没逃过陛下的慧眼,一听自己的儿子也要进幼麟营,不禁满脸苦色。

李思镛这小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等闲不把自己这个老爹放在眼里,若是进了别处还好,和太子一块万一出点事可怎么是好。

“陛下,犬子愚顽劣顿,实在不适宜和太子同入幼麟营,还望陛下三思。”

侯玄演不以为然地说道:“李思镛那孩子,是朕看着长大的,虽然顽劣但是何来的愚钝。就是把峨眉山的猴子加起来,都没有这小子精,好好培养必是国家栋梁之材。齐国公不必自谦,回去之后好好准备吧。”

李好贤见无法挽回,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回去之后可一定得好好训斥下自己的儿子,这一回不比寻常,把太子带偏了,就算陛下不说什么,满朝文武还不用唾沫淹死老子了啊。

出乎他预料的是,回府之后把这件事一说,李思镛不但没有跳起来,反而十分开心期待。

李好贤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给太子竖立坏榜样。

这边威逼利诱地大张旗鼓开展最后的教育,皇宫内侯应俊则斯文许多,一身讲武堂刚刚送来的迷你盔甲,几个宫女围绕着他穿戴起来。

黄樱儿和顾菱儿坐在一旁上下打量,看得侯应俊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两个脸颊红扑扑的。

双儿在一旁拍着手道:“太子这盔甲一穿,还真有陛下当年的风采!”

“哦?是嘛,朕来看看。”侯玄演在外面就听到了这句话,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众人赶忙上前行礼。

侯应俊怯生生地叫了声:“父皇。”

侯玄演大为摇头,说道:“幸亏朕及时醒悟,不然差点就耽搁了孩子的教育,这次送到讲武堂是送对了,太子去了之后,一个月允许回宫一次,不能带宦官宫女,和其他孩子同吃同睡。”

妙儿一听,赶紧道:“陛下,不派遣使女伺候?”

“朕当年在军中,还不是枕戈而眠,和大家同吃同睡。”

妙儿和双儿还有杨符锦一起看向他,侯玄演老脸一红,这三个当年都曾女扮男装,穿着盔甲和自己同住军营,没少在军中玩cosplay,手持银枪受金枪。

“那就让他的大伴跟着,单独住在一处,派几个侍卫在远处看护。你们尽管放心,两千个孩子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无病无灾的,再说了他的太子身份在那,走到哪都会被照顾的。”

侯玄演说完之后,就催促道:“行了,外面的讲武堂所有的官员,都等着迎接他入营了。”

众人这才簇拥着侯应俊来到午门,太子回头看了一眼,登上了前去栖霞山讲武堂的马车。

送走了儿子,女儿却是离自己越近越好,侯玄演抱起两个和哥哥弟弟挥手告别女儿,在两个嫩的像是刚出水的豆腐一样的脸上各亲了一口,说道:“都不用难过,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出去闯一闯,老是在宫中像什么样子。你们要是想他了,就跟父皇说,父皇带你们去讲武堂。”

但凡是比较强势的皇帝,几乎都没有什么好的接班人,这一点历史上的例子不胜枚举。

侯玄演无疑是足够强势的,他的太子若不是经过不一样的教育,很有可能重蹈历史上的覆辙。

在讲武堂学上几年,这里可是所有大华朝的中下级军官的摇篮,到时候太子在军中也有一定的支持者。这些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再加上幼麟营就是他的班底,侯应俊也有大把的人可以提拔任用。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在妇人手中长大,在深宫中成长。

两千个来自民间的孩子,会教会他什么是百姓的生活,也会让他开眼看这个天下。

至于太子的安全问题,更是万无一失,潜象营在讲武堂内,不知道有多少的探子。若是说天下最安全的地方,除了皇宫就属讲武堂了。

回到宫中,侯玄演在路上闻到桂花的香气,便想起钱薇的宫中桂花最好,转头将两个小公主交到宫女手中,说道:“你们带公主回去,朕要去钱贵妃那里。”

来到宫门外,小李子高喊一声:“陛下驾到。”

小李子声音高亢,里面的人都听到了,慌忙出来迎驾。

侯玄演笑呵呵地进来,果然开的好一院的桂花。桂花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尤其是仲秋时节,丛桂怒放,夜静轮圆之际,把酒赏桂,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钱薇眉开眼笑,上前揽住侯玄演的胳膊,娇俏道:“陛下怎么得空来臣妾这里了,也没提前说一声,臣妾半点准备都没有。”

侯玄演随口道:“朕闻着香味就来了。”

钱薇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她哪里知道侯玄演说的是闻着花香,还以为他拿彼此床笫上逗趣的话来调侃呢。

钱薇陪着侯玄演赏了半天桂花,然后吩咐下去采摘之后,做了道桂花酒酿细圆子和桂花小豆粥,留侯玄演在宫中吃过了晚饭。

“时辰不早了,朕就谁在这里吧。”

钱薇满心欢喜,俏脸上盈盈笑意遮掩不住,昔日杭城钱府青涩灵秀的小丫头,如今也已经有了几分少妇的丰腴秀润,如同牡丹含露绽放。

侯玄演揽着她聊了一会,说道在金殿上,群臣让自己开枝散叶,钱薇娇笑道:“臣妾听锦儿姐姐说过,陛下年轻力强,只是顾念姐妹们的身子没有长开,才故意不让我们怀孕。”

侯玄演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已经被看穿了,看来这个时代的大夫也不能轻视,懂得还挺多的。他的手习惯性地摸上钱薇的胸前股下,捏了捏娇俏小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钱薇悄无声息地挺乳耸臀,方便他摸玩,却又有些害羞有些挣扎,强打起精神说道:“陛下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姐妹们年纪已经不算小了,普通百姓家这个年纪也生子了。更何况我们有最好的御医还有各种良方药膳,吃穿用度又好,怎么就不能生了。”

侯玄演哈哈一笑,道:“说的真有道理,那朕就给你一个。”

“唔”

第五百八十三章 天朝上民

七月份的美洲烈日正当空,姚启圣从战船上走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从年初出发,乘着最好的船只,姚启圣一行人还是用了半年时间才到美洲。

尽管有航海图,但是完全陌生的海域对于这支舰队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挑战。

靠岸之后,各个船只的水师们开始往下搬东西,这里是北美的一座小岛,站在岛上往东看,已经可以看见大陆。

姚启圣吩咐下去,在此地设立一个驻所,权当是一条后路。

没有人想得到在天熙二年,横扫美洲的姚启圣,竟然还有一段时间担心退路的问题。

岛上本来就有许多的土著,这些人躲在丛林中,偷偷观望。

印第安人的排外性并不强,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那种逼着人信的宗教,所以在白皮人率先来到美洲的时候,甚至得到了当地土著的帮助。

姚启圣不需要帮助,他的水师带的东西齐全,他们是来主持正义的

在岛上登陆之后,姚启圣有着丰富的经验,他曾在南洋几百个岛登陆过。

“生火做饭,主意警戒四周,小心这里的土著袭扰。”

曾明是登莱水师的一个把总,领着手下荷枪实弹地往树林中走去,想要砍伐树木。

里面躲着的土著叽里呱啦一阵之后,选择了出来和这群奇怪的人见个面,他们身上裹着简陋的衣服,大夏天的赤裸着上身,涂得花花绿绿。

曾明吓了一跳,他们登莱水师没有见过什么土著,乍一看还以为是恶鬼出来了,吓得他差点擦枪走火。

“什么玩意!”

听到动静的其他人,迅速围了过来,将这六个土著派出的代表围了起来。

姚启圣慢慢走了过来,人群自觉地让开道路,走到近前一个土著开始说着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姚启圣轻笑一声,说道:“这就是岛上的百姓,估计没有教化,尚是茹毛饮血的愚民。”

“总督大人,该如何处置?”

“他们既然无罪,何来处置,把他们请到军中,尝试沟通,毕竟是我们占了他们的地方。”

六个土著被指引着来到海边,水师已经搭建起简单的棚子,远处的土著们见六个人在军中吃喝起来,顿时全部走了出来。

对于这些与世隔绝的土著来说,平日里用脑最多的也就是和野兽狩猎时候的智力博弈,当然不懂什么虚虚实实的兵法。

好在这次他们遇到的不是白皮人,而是大华水师,姚启圣吩咐手下拿出酒肉,又从海里捞出一网鱼虾,就地大开宴席。

土著们从树林中抗出肉来,喝着大华的美酒,一群人其乐融融。

三个月后,姚启圣给这座岛取名望圣岛,意思是四年圣上就从这里西望。这座岛屿并不小,就是后世的温哥华岛,维多利亚市的所在地,原住民中的撒利希人、努特卡人和夸扣特尔人,他们已在岛上居住了上千年。

这里有着茂密的丛林和各种野兽,是个天然的皮毛供应地。

这三个月的时间,姚启圣和水师将士几乎没有出岛,他们先是在岛上修建城池,和当地土著搞好关系,收服了一群土著为自己服务。

这些人学会了如何使用锄头和简易的木犁耕地,甚至还有蒸汽抽水机,登莱水师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发明家和工匠多。

在水师的建制中,甚至出现了一支当地的土著兵,当然这些人只是负责做一些简单的非战斗任务,类似于后勤兵。

因为华朝的军队律法严明,即使是总督也没有权利私自建立成建制的部队,除非得到皇帝的允许。

从这里到华朝金陵相隔万里,姚启圣当然没法请示,只能自行其便让他们做一些简单的做饭、搬运、喂养牛马的粗活。

通过渐渐的熟悉了解,水师中的一些人逐渐掌握了当地的语言,可以和他们做一些简单的交谈。

不出几天,在望圣岛上,出现了许多的学堂

姚启圣把侯玄演在南洋那一套学了个通透,已经开始汉化这座大岛了,许多棕色的小孩子,开始在学堂中学习汉字、学说汉话。

这里的土著,没有被宗教污染,实在是非常的好客而且善良。

很快姚启圣就把这座岛屿,变成了一个汉风浓烈的乐园,水师这段时间厉兵秣马,从船上搬下的简易的兵工厂,也因为找到了铁矿而开炉了。

姚启圣还往华朝派回去两艘船,引来了无孔不入的华人商船,到岛上收集皮毛。在巨大的利益的刺激下,很多商船的射击甚至比水师还要合理,他们的速度更快水手也很专业,慢慢地这座望圣岛的消息在国内已经传开了。

来往的汉人越多,就越让这些土著见识到了这群人背后那远远超过自己的文明,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产生了很强的敬畏感。

更要命的是,这群汉人并不杀戮,而是选择帮助当地土著。土著们纷纷把他们当做天国来客,见到之后往往低头行礼。

汉人也不是一无所获,这里有很多的从未见过的植物,很多都可以吃。姚启圣让商人们将这些东西都挖出来带回去,或者带回种子,准备在华朝试验一下能不能种植。

其中既有玉米、番薯、马铃薯这样重要的粮食作物,也有花生、向日葵一类油料作物;既有番茄、辣椒、菜豆、番石榴、番荔枝等蔬菜果树,也有烟草、陆地棉这样的嗜好作物和衣被原料,总数接近三十种。

其中一些在南洋经由白皮人已经传到华朝,但是还是有很多是从未见过的,这些东西对于华朝来说,其重要性不亚于这次东征的本来目的。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这群漂洋过海的战士,迎来了远在大洋彼岸的第一个新年。

岛上所有的汉人高搭彩棚,锣鼓喧天,庆贺新年。

在一片祥和的新年爆竹声中,姚启圣在帐中召集诸将,举杯道:“一年前陛下在皇宫召见我,一年后我已经奉旨来到这个距朝廷万里之遥的地方,这一年的准备足够长也足够完善,是时候出兵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痛击我的盟友

姚启圣在美洲出兵的同时,华朝的金陵还没有从新年的氛围中走出来,家家户户喜气洋洋。

这一年生殖能力饱受质疑的侯玄演,狠狠地打了那些大臣的脸,钱薇给他生了个儿子,周玉洁生了一个女儿,就在前几天顾菱儿的丫鬟潇潇也怀上了龙种。

侯玄演又一次证明了自己,但是大臣们犹不满足,不停地上表劝谏要皇帝开枝散叶,广纳妃嫔。

春和殿中,侯玄演干脆躲到灵药这里批阅奏章,对外宣称皇帝病了。

两个小叶紫檀的摇篮床中,二皇子侯应杰和妹妹侯婉娴安静地睡着,小小的脸上十分干净,没有什么口水和鼻涕泡。

侯玄演捏着一个奏章,大摇其头,身后的灵药不时地娇笑几声。

“太不像话了,竟然说朕倦怠,懒于宠幸后宫,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诽谤。这厮诋毁圣上,建议砍头。”

灵药怕吵醒两个婴儿,掩嘴低声笑道:“大臣们哪里知道后宫的事,他们只是担心皇家血脉太少,有心人会趁机作乱祸国而已。”

大臣们的担忧不无道理,前些年皇家就一个圣上一个太子,若是有人图谋不轨,想要颠覆政权,甚至只需要刺杀就行。

尽管现在有了一个皇子,依旧是不够看的,侯玄演对自己的身体十分自信,尤其是床笫之间经常杀的嫔妃们丢盔弃甲,纷纷讨饶。但是这些本事,他又不能吹给大臣们听,只能忍受着他们无端地猜忌和指摘了。

侯玄演无奈地一摊手,说道:“别人上书也就算了,这个堵胤锡远在边疆也敢上书说这种事,你给我打听打听,他有没有女儿孙女的,朕给他纳了也算是遂了他的意。”

灵药笑的花枝招展,咬着侯玄演的耳朵说道:“恐怕九江侯做梦都笑醒了呢。”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朕说笑的,堵胤锡当初在荆襄和朕并肩作战,朕几次三番去他家中蹭饭,他有三个儿子早早战死沙场,还有一个养在叔父家。嘿,当初要不是朕,他就叫何腾蛟那奸贼逼得家破人亡了。”

灵药眼里流露出崇拜的神情,腻声道:“陛下当日城下计杀何腾蛟,真是千秋英雄气,现在药儿想起来还觉得佩服呢。”

荆襄之战初期,因为何腾蛟拖后腿,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现在想起来,侯玄演仍然觉得有些悲伤,长沙以北几乎全部被满清屠戮一空,花繁锦簇的道路上,那种虐死的尸体铺满道路的场景,让他一闭上眼就觉得是噩梦。

“不说这狗贼,没来由惹一肚子气,这一回钱薇给朕生了儿子,你比她只小三岁,什么时候也给朕生一个。”

灵药歪着嘴,眼里的幽怨又浓又厚,嗔道:“陛下从来不往正道走,让人家怎么怀孕?”

侯玄演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一番,坏笑道:“旁门歪道和正道比,虽然比较难走,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

从望圣岛出发,姚启圣率领登莱、松江水师共计三万人,还有一万多训练过的土著兵,一路向驶去。

美洲大陆,是白皮人肆虐的乐园,也是他们获得利益最多的地方。

最早发现美洲大陆的白皮人是维京人,但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热兵器,再加上人数又少,很快就被印第安人赶下了海。

直到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欧洲人开始了他们的血色屠杀和掠夺,美洲很多种族因之灭族。

第一个欧洲势力在美洲征服当地原住民文化的是西班牙,其在美洲的占领地幅员辽阔,包含了绝大部分的南美洲和中美洲以及北美洲的一部分。葡萄牙人占据了巴西,荷兰人则占据了加勒比海中的大小岛屿。

没错首当其冲又是倒霉的荷兰人,他们每一次都能准确地撞到华朝水师的炮口上,成为炮灰。

到了南边,现在的大路上已经充斥着各种黑人,非常有名的贩卖黑奴这件事,已经出现了一百年了。

在这一百年中,不停地有商船像是带货物一般,从非洲带着满船的黑奴来到美洲。

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欧洲人征服美洲之后,把许多印第安人变成了奴隶。但是这些印第安人并不甘心,时常造反,印第安人这么不听话,有个叫拉斯卡萨斯的牧师提出建议:从非洲运来奴隶,取代印第安奴隶。

一个牧师出的主意,让无数的黑奴葬身大海,可见他们的主并没有教会他们仁恕这种人类美好的品质。

姚启圣首先碰到的,就是在这里建立殖民地已经一百年的荷兰人,一百年前他们从西班牙手里夺来的苏里南。还有纽约州等地,也是荷兰的地盘。

在这里还有英国人,他们占领着英属圭亚那,荷兰似乎更喜欢气候适宜的苏里南。所以荷兰人就用北美洲的新尼德兰地区,也就是美国纽约州,和英国人换了一块苏里南地区。

在这些白皮人的眼中,别人的土地就是这么随便。就跟货物一样,是可以随便交换的。

这些欧洲国家限于国力,并不能派遣大量的军队来到美洲,只不过就是印第安人太松散不团结,而且武器落后,才被他们随便杀着玩。

现在碰到了华朝水师,几乎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在苏里南姚启圣一战剿杀红毛番人一千三百人,解放了六万奴隶,彻底接手这个气候适宜的土地。

这时候旁边的英国人不明所以,派出了一支二十八人的小队,前来探听虚实。

华朝水师大部分是登莱人,并不能分辨这些白人,看到二十多个萌萌的白人结队前来,负责防卫的水师大喜,举枪就射。

英国人被打成了筛子,消息传回不列颠,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他们的政府不止一次的鼓吹,现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华朝,是他们忠实的盟友。

已经在英吉利上流社会成为万千宠儿的李思琪,很快就和顾北一道,被克伦威尔叫到了庄园询问这件事。



第五百八十五章 倭人的野望

顾北离着华朝实在太远了,侯玄演给了他充分的自主权,但是也同样无法把情报传给他。

这个时候,就要看一个大臣的随机应变能力,但是顾北的经验并不丰富,所以他只能反复地询问那些原因。

消息从商人嘴里传回不列颠的时候,顾北心里十分纠结,这究竟是朝廷示意还是水师将士的失误呢?

若是失误,当然是笑呵呵地陪个不是,杀了人家这么多人,道个歉不过分。

若是朝廷示意,就是为了立威,那就必须一点面子都不给,别说道歉了,见了克伦威尔还得鼻孔朝天,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旦说错了话,就是影响朝廷和国家的荣誉呐!顾北紧张到手心冒汗。

顾北在前往克伦威尔庄园的路上,陷入了纠结,等到他愁眉苦脸地来到庄园内的时候,发现克伦威尔比他还发愁。

华朝水师把手伸向了美洲,这是英国人最不喜欢看到的局面,华人和欧洲人不同,自凡是他们染指的地方,从来不肯共同开发。

他不知道的是,侯玄演并非不愿意共同开发,实在是他们还都太弱,不具备和华朝共同开发的资格。

华朝已经占领了整个西伯利亚,从白令海峡很快就可以运送大批人马前往美洲大陆,这是欧洲诸国难以企及的。

欧洲国家资本的掠夺是血腥的,但是究其危害,其实还不如华朝。华人在美洲的活动,对这里的种族独特性的延续和传承是致命的打击。

华朝看似和煦春风,实则暗中潜移默化,改变了整个大陆的风貌。

汉风浓烈,不需要刀砍斧剁,就可以让人心向往之。

和后世不同,这时候的汉风,已经站在世界之巅千年,那股子天朝上国的自信,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

克伦威尔见了顾北,上来就是一句:“顾大使,我想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

顾北身后的四夷馆的翻译,讲这句话传给顾北之后,后者轻轻一笑:“护国公,我和我们的朝廷相隔太远,陛下的旨意并不能及时传到我这里,此时你问我也无济于事,不如等上几天,我将代表大华再作答复。”

克伦威尔无可奈何,英国现在还很弱小,他们在和荷兰的海战中,被打得丢盔卸甲。荷兰人的战舰一度逼近伦敦,华朝是他们的强援,也正在不遗余力地打击荷兰在海外的势力,久而久之将会大幅削减荷兰的战斗力,到时候才是英国崛起欧洲的最佳时机。

正因为如此,华朝的使节在英国享受着极好的待遇,甚至超过了一般的贵族。

这个世界一向如此,国家强大了子民在外就会被高看一眼。当年满清积贫积弱百年,任人鱼肉欺凌,导致华人在世界上地位低下,走到哪都被愚弄嘲讽加鄙夷,这种毒害一直到了后世百年还有人崇洋媚外,都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

此时在金陵的侯玄演早就听到了美洲的战报,但是他并没有太过注意误杀几十个英国佬的事,事实上英国的海外殖民者没有几个善茬,全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海盗和罪犯。

大华的繁盛也带动了最惠国待遇的日本,这些年日本为了华朝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

德川家族的日本国王从未缺席任何一个华朝的盛典,倭兵也总是出现在最艰苦的战场上,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年来日本孜孜不倦地学习华朝的先进技术,已经初具规模。

德川一族在江户开设的大学堂、匠师馆、医学馆培养了大批人才,有一些从华朝学成回去,加上自己的钻研,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大华。

日本偷偷摸摸搞起的水师,也颇具规模,其实日本的水师从一开始也不弱。

若不是德川家康定下的锁国令,让日本的发展受阻,他们很早就被佛朗机人西化了。

德川家纲在江户听说了美洲的富饶和宽广,心急眼热,连夜写了一封奏章上书金陵,请求允许他们派水师前去分一杯羹。

美洲的土地很大,大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德川家纲一心以为侯玄演会愉快地答应下来,但是结局却是侯玄演怒斥日本贼心不改。

看到奏章的侯玄演,莫名其妙就感觉到很烦躁,进入天熙年之后一向十分温和的皇帝大发雷霆,当堂撕了德川家纲的奏章,并且大骂日本使者,警示他们安分守己。

日本的使者战战兢兢,但是有感觉到十分屈辱,站在他们的角度看,自己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

但是在日本拥有超高人气的华朝皇帝陛下,并没有同意,甚至一反常态破口大骂。

日本的使团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国的途中甚至出现了有人不堪受此大辱切腹的事,消息传回日本,民间的商人大失所望,日本百姓也都义愤填膺。

江户轮王寺,德川家纲跪在家康和家光的牌位前,晦暗的脸上略显狰狞。

日本的几个大名一言不发地跪在一旁,这些人都是新封的大名,没有独立的军队和武士,所有人都必须效忠国王。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名们,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额头的汗珠涔涔下落。

德川家纲的声音干哑撕裂,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华人拒绝了我们的请求,甚至辱骂我们的使者,华朝的皇帝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公正。这些人一向带着异样的目光看待我们,即使我们做的足够好,足够忠诚。

五年之前,朱大典带领水师,炮轰长崎,杀了我们德川家族几千个优秀的武士。

后来他们把战舰开到了江户,炮口对准我们的家园,几十艘披着铁甲的战船在江户附近耀武扬威。

父亲他亲自到朱大典的军营求和,我们割让港口、废除商税、甚至杀掉了天皇。

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中,暹罗爪哇的蛇虫遍地的丛林里,准噶尔令人窒息的高原上,我们的武士为了华朝流了太多的血。”

酒井义光因为在西伯利亚立下大功,现在被提拔为九州探提,他压低了声音说道:“王上,现在还不适宜跟华朝决裂,望王上三思。”

德川家光一拳捶到地板上,淡淡的血迹出现在他的指骨上,低沉的声音道:“派人准备厚礼,带着我的认罪书,再到华朝去一趟。”

华朝和日本的裂缝已经出现,德川家光临死之前,曾经叮嘱旁边的人,不可以在时机成熟之前,和华朝发生冲突。

不得不说,德川家光的眼光不差,国家间的差距太大,不是一代人甚至不是几代人能够追赶的。

德川家纲只能把这份仇恨埋在心底,话虽如此他们派出的使节,还是携带了大量的财宝,争取平息侯玄演的怒火。

金陵城紫禁城御花园内,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侯玄演兴致不高,看着儿女们玩耍。

“景王走了之后,宫里冷清了好几倍,太子一走彻底安静了。朕的这几个小公主,都太文静了。”

一想起那个调皮捣蛋、鬼灵精怪的朱琳灏,侯玄演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微笑,算起来她已经去了台湾两年了。

“臭丫头,连封信都没给朕写过。”

生完孩子身子刚刚恢复的钱薇,笑着说道:“灏儿天性好动,皇宫对她就跟个鸟笼一样,刚刚走出去当然要疯上几年,才想起宫里的温情和陛下的疼爱来。”

朱琳灏的性格之所以变得这么欢脱,除了天性之外,更多的是灵药有意纵容。

当年为了给侯玄演扫清所有登基上的障碍,灵药用尽了浑身解数,先是造神计划把侯玄演的声望抬高的无与伦比,然后把小皇帝调教的贪玩活泼,就是不想当皇帝。

作为距离朱琳灏最近的人,灵药无疑是成功了,朱琳灏对皇宫有一种樊笼的厌恶感。她对于宫外的渴望,一度让侯玄演赶到十分诧异,那么小的东西,竟然对自有有着如此高的渴望。如果说这里面没有天性的成分,侯玄演也是不信的。

长叹了口气,侯玄演站起身来,远处的小桃子侯婉殊摇着手跑了过来。

“父皇,给我们讲一个故事。”

杨符锦板着脸训斥道:“胡闹,父皇哪有时间。”

侯婉殊小嘴一撅,委屈巴巴地看着侯玄演,后者一把将她揽在腿上,笑道:“怎么没有时间,朕闲的无聊,正好给闺女讲个故事。”

杨符锦心中一暖,嘴角一抹笑意荡漾,却说道:“陛下就是太宠她们了。”

“父皇给你们讲一个两开花的取经故事,在很久之前,有一个和尚叫陈玄奘”

侯玄演讲的故事比西游记还要精彩,虽然钱薇和杨符锦都看过西游记,但是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远处跑来一个宦官,侯婉殊指着他说道:“父皇,你看,妖精。”

小李子跑过来,见到公主指着自己,不禁笑道:“陛下,外面有日本使者求见。”

侯玄演皱着眉头,问道:“朕已经痛骂了他们一顿,怎么还不知进退,不见不见!”

就这样,日本使节滞留金陵半个月,也没有见到皇帝的身影。

侯玄演只当他们还想染指殖民地,心中的怒气隐隐上升,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日本的崛起。

现在这个小弟十分听话,要是一旦强大了,就是一个反噬主人的恶犬,这一点侯玄演半点也不怀疑。

华朝和日本离心离德,最开心的莫过于朝鲜,他们和日本虽然都是华朝在东边的两个小打手,但是彼此间的关系十分恶劣。

日本曾经两度杀入朝鲜国内,杀得尸横遍野,朝鲜最后都是靠外力驱赶了日本。所以日本人并不服气,认为没有了外援朝鲜根本不堪一击。

朝鲜对日本则更加痛恨,倭兵的凶残留给了他们沉重的痛苦,李德久在听说倭人被皇帝痛骂之后,十分开心,并且立马派出使者送了三百个朝鲜女子,给华朝的皇宫增添宫女。

现在皇宫中的汉人宫女已经十分稀少了,大多数都是女官,负责管理。

朝鲜送来的宫女十分吃苦耐劳,而且本分老实,侯玄演还赐给了不少手下的臣子。

这次前来的是世子李卓霖,他在朝鲜的朝廷中已经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他才得以每次都代表朝鲜出使华朝。

侯玄演望着年轻的李卓霖,想起前几天日本要求殖民地的事,笑了一声说道:“朝鲜累遭兵灾,人祸连绵,苦了当地的百姓。这一年北方大旱,相必朝鲜也深受其害,怎么样,死伤几何?”

李卓霖弓腰道:“谢陛下关心下国的民生,这真是朝鲜万民的荣幸,这一次旱灾朝鲜死了八千多人,父王正在全力赈灾。多亏了有华朝的商人,带去了大量的粮食,帮了我们的大忙。”

他说的这些侯玄演都知道,朝鲜人用鹿茸和人参,换了不少的粮食。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朝鲜临近大海,不可以太死脑筋,既然粮食不收,可以大肆捕鱼。总之先保住百姓性命是最重要的。”

李卓霖眼底一亮,朝鲜的海域虽然大,但是一直以来都被华朝和日本占据。

现在陛下让自己捕鱼,是不是说明陛下希望我们和日本人争夺渔场,看来前几天日本人真的惹到陛下了。

李卓霖马上就认定,华朝和日本的这次裂痕,是朝鲜的好机会。

或许,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崛起,成为仅次于华朝的大国。

李卓霖的想法非常简单,只要超过日本,朝鲜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大国。

在这些人眼里,只有华朝可以压制他们,全然忘了倭兵、满人、汉人是怎么欺负他们的了。

侯玄演哪里想到李卓霖能够脑补这么多,他纯属就是为了给日本找点不自在,谁知道此举竟然会无意中拨动日本和朝鲜的关系。

在经历了最初的美好之后,所有的盟约都变得黯然失色,侯玄演的华朝先是在美洲痛击自己的队友英国,然后挑弄两个小弟的关系,自己则坐山观虎斗。



第五百八十六章 风云变幻

“所谓的盟友,不过是一时利益结合,非我华人哪有什么永结盟约。便是那靖北军中,拿着脑袋为朕厮杀的蒙古军汉,也不曾伸手讨要一方土地,区区英人、倭人岂能例外。

华朝既立,当为华人争先,不管是广西狼族、湘西土家还是靖北的蒙古,都是我们华朝的子民,应该享受大华的强盛带来的诸多好处。但是番邦异国,自有其民,自有其军,自有其王,华人拼死拿下的利头,他们伸手就要割去三分,天下间哪有这等道理。”

侯玄演久不上朝,今日一到殿中,就听闻有臣子上奏,原来是礼部尚书顾守正,说是姚启圣误杀盟友,有损华朝大国仁爱的形象,要陛下降旨处罚。

真乃迂腐之言,侯玄演气的笑出了声,背着手训斥一番。顾守正这个人,就是旧时代理想文官的模板,极有操守的同时,满腹的迂酸气。好在他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办事向来有原则,所以还位居六部之首。

皇帝久不上朝,一上来就驳斥了大臣的上奏,足见圣上态度坚决。

这些大臣按照明朝的老一套想事情,总是觉得对外宽厚是很有面子的事,但是皇帝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见不着兔子不撒鹰。而且皇帝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对内比较宽厚,对外十分严苛。

当年日本国主德川家光和侯玄演的关系不错,德川家光甚至在家中悬挂侯玄演的画像,德川家光死了之后,他的儿子也十分恭顺。倭兵为了大华也是南征北战,哪里最艰苦往那里钻,从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天到漠北的高原,还有南洋疟疾遍地的丛林,都有倭兵的身影。

这一次就是因为开口要海外的土地,反倒被侯玄演一顿训斥,甚至安排朝鲜前去恶心他们。坊间早有诛心之论,说当今陛下拿这国土好似后宫一般不容染指。

金殿之上,正不知多少官员捂着嘴偷乐,顾家雄踞苏州,虽然不曾故意敛财,但是家族产业铺得太大,坐在那里都能日进斗金。

侯玄演说完之后,还是照顾到顾守正的颜面,笑道:“吏部最近表现不错,挑选的送往海外各地的几批官员甚合朕意。”

顾守正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对侯玄演的话盲目信任,挨骂从不放在心上,当年在常州城头被骂之后,接着就恍然大悟立下大功。

这种守旧的文臣,骨子里是相信英雄的,今上应运而生在他们眼中就是天选之人,否则岂能挽狂澜于即倒。

听了侯玄演的鼓励,顾守正退回班列,在他眼中丝毫没有窘迫。这种人但求无愧于心,并不会在意别人的是非眼光。

侯玄演需要的就是这种臣子,他们可以严格执行自己的国策,绝无私心以利己。侯玄演也不要求他们有什么治国良方,反正自己的路子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设计出来的。

这一番殿前答对,很快就传遍了华朝,然后通过商人的嘴传到了西洋。

顾北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朝廷的态度,从那之后就变得愈加强硬起来,吃了这么大亏的英吉利上下,都倍感屈辱。

此时,不列颠岛上出色的科学氛围,以及对于小作坊店主的重视,让他们的开始了第一轮的技术革新。

中原王朝改变了原本的历史轨道,蝴蝶效应下终于让英国的工业革命提前到来,起初它是悄无声息的,到后来已经是轰轰烈烈。

在很短的时间内,英国以及和它联系密切的欧洲国家,已经开始了奋起直追。

资本的力量在欧洲已经得到了证明,并且酝酿了足够长的时间,一旦开始也比华朝更加顺利。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经是天熙四年的秋天,这一年华朝上下沉浸在基建中,到处都是修路铺桥的建筑队;各地的大学如雨后春笋;侯玄演致力于改善百姓生活质量向来是不遗余力的。

民富则国强,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若是国富民穷,那必是一个高压下的不稳定的政权,前苏联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一年华朝上下沉醉在海外带来的无穷财富中,人们开始追求丰富多彩的娱乐生活,街头的各种盛会层出不穷,甚至各地州府衙门也开始组织各种庆典。

来自波斯、印度、西藏、缅甸各地的舞女歌姬,在大一点的城中都随处可见,热闹的集市上叫卖着五湖四海的货物。

苏州、扬州繁华不亚于金陵,甚至犹有过之,沿海的州府更是发展迅速,福州、松江、广州等地遍地都是豪商巨贾。

繁华和富足带来的,就是人口的增长,以前养活不起孩子、娶不上老婆、营养不足以怀胎这些问题都极少存在,在华朝只要你不是懒得出奇冒泡,想要过上富足安康的日子并不难。

这是一个财富疯狂涌入华朝的年代,中原王朝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侯玄演又利用国家机器,把这些巨额财富让利于民。

天熙四年的普查表明,华朝的人口已经超过五亿,这是很吓人的一个数字。在这个年代,这也是一个很强大的数字,人口就是生产力,就是兵源,就是强盛的代表。

尤其是这些人口,都不是吃不上饭的羸弱病夫。

人多钱多自然而然也嗲了一个新的问题,犯罪率的增高

天熙四年的凶案数量不断增多,青楼生意的火爆也让女孩被拐的案子变得多了起来。

刑部的卷宗已经堆满了府库,侯玄演也时常受到地方上的豪强鱼肉乡里、官员难以制裁的奏章。

东暖阁内,刑部尚书赵元华战战兢兢,这个探子出身的当朝尚书大人,平生杀人无算,但是也经受不起陛下的龙颜大怒。就在今天,江宁发生一起灭门惨案,一家二十六口人丧生,民间人心惶惶。

侯玄演捏着一封奏章,骂道:“江宁是天子脚下,尚有人如此作恶,一家二十六口死于非命,抓了几个打手就完事了?朕这座江山,是不是要让给那些泼皮来坐?”



第五百八十七章 刑侦改革

赵元华从皇宫出来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徒然一变,眼角的杀气已经掩盖不住了。

探子出身的赵元华,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这一回也彻底变了。

刑部大堂上,赵元华将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指着刑部员外郎黄真骂道:“江宁的段家灭门惨案,已经上达天听,江宁县抓了三个泼皮就要断案不成?陛下问我,这江山是不是要交给泼皮们去坐,你倒是说一说?”

黄真眉飞入鬓,手指微微颤抖,脸颊拧成了一团麻花。

“大人放心,我亲自去一趟江宁,势必将他们身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堂堂刑部,想要处理一群泼皮背后的势力,可谓是易如反掌。

但是赵元华却并不轻松,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这股不正之风必须要打压下去。

随着华朝的发展,许多闲散人员拉帮结对,横行霸道,已经成了各地的通病。

就像江宁这次,就是因为有人放贷,利滚利逼得段家倾家荡产,然后这群人为了立威搞出这么一件大事来。起初他们只想杀一两个,谁知道泼皮们酒后兴起,雄性大发泯灭人性,竟然做出这么一件大事来。

本来他们还打算买通官府,谁知道有人告知了皇帝,这群人为非作歹但是对于紫禁城还是一无所知。

侯玄演的潜象营密探,时刻注意着金陵附近的异动,这种事岂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

很快,这个案件背后的势力被彻底揪了出来,包括他们买通的官吏在内,一共四十八人在江宁闹市被腰斩。

侯玄演看着刑部的上报,脸上面沉似水,眼神稍微有些涣散。

赵元华只感觉浑身冰凉,他吞了一口唾沫,抱拳道:“陛下,此事虽然是个案,但是如今这种恶人团伙并不少见。臣以为是不是该用潜象营了。”

“杀鸡焉用牛刀!潜象营是国之利器,这些人却是癣疥之疾,若是一县的官吏处理不了这种事,就不陪执掌一县。朕这些年多为边事操劳,对内是有些疏忽了召都察院左都御史曾亨应来见朕。”

赵元华一听,就知道陛下打算肃清国内这股不正之风,并且是从官员入手开始整治。

可想而知,华朝的一些郡县府官,又要倒霉了

曾亨应来到殿中,见到陛下怒气冲冲,不禁纳罕,心中暗道:这是谁又惹陛下生气了?

“微臣拜见吾皇万岁。”

“平身吧。”

“谢陛下。”

侯玄演让宦官将卷宗递给曾亨应,说道:“此乃江宁新发的一起灭门命案,卿且细看。”

曾亨应面色凝重地展开卷宗,既然是陛下亲自过问,势必不是小事。

读到一半,曾亨应已经是满脸怒容,沉声道:“杀得好!”

侯玄演哼了一声,说道:“杀得好是好,就是不够多,不够彻底。如今的华朝上下,多有官府勾结豪强,虐流当地欺民敛财的。究其根本自然是一些恶人团伙,但是要想除之,必须先拔掉他们的保护伞。否则恶人就像是韭菜一般,割一茬来一茬,永远不会有穷尽。”

曾亨应大为同意,马上跪地道:“陛下放心,我们都察院愿为陛下巡视南北,彻底扫查一遍。”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这次的案子,也看出了有些官吏的无能,他们没有刑侦的能力,却占据着位置。从之之后在各地设刑侦院,现有捕头必须轮番前往进修,将来的刑部和缉拿办案官吏也必须从中肄业。从今之后不再提拔无关人员,五月恩科特设此类,以则优入仕。”

这已经不是刑部和都察院能够参与的事了,侯玄演的话石破天惊,是整个华朝体制的一次大手术。这意味着从今之后,又有一条可以入仕为官的康庄大道,摆在百姓的面前。

赵元华是刑部尚书,闻言问道:“那么刑侦院的教员?”

“从各地破案最多的人中挑选,将他们集中起来,先是编辑教案册子,将经验全部写下来,当做教材。”

在民间的捕快中,确实有很多破案高手的存在,他们或许没有后世小说电视剧中那么出彩,但是很多案子精彩程度不下于电影剧情。

因为每一个案子都是有记录的,所以想要找到断案多的并不麻烦,这些人分到各地当老师,不难教出合格的刑侦官吏。

这项差事十分浩繁,但是落到刑部身上,肯定是一件好事,赵元华心中激动地接受下来。

五月恩科是侯玄演还做国公的时候颁布的一项科举改革,一举打破了八股取士的旧制,在当时引起了文人士子的激烈反弹。

侯玄演杀了个尸山血海,才使得五月恩科成为了常态,所以到现在还有人笑称五月恩科为血色恩科。

现在多了一项刑侦科,对于官场的触动颇大,甚至需要增设衙门,也会分化一些地方官的权利。

这件事侯玄演早就在谋划了,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完善的方案,所以一直没有拿出来说。

这次的江宁案子给他提了一个醒,迟一天就会有很多人水深火热一天,也会让恶人逍遥法外一天。

路是一步步走的,刑侦院的事需要慢慢来,但是都察院和刑部打黑除恶的事确立即开始了。

邸报上大肆报道各种除恶行动,并且把举报的赏金提高到十两到千两银子不等。

凡是受过欺压的,亦或者正在受到欺压的,都可以到专项的衙署内检举,或者担心受到报复不放心的话,也可以等到都察院巡视的御史来了举报。

为了配合此次行动,侯玄演抽调湘兵十万,分拨给都察院。到处都是兵马护送下的御史,开始了对华朝地毯式地巡视,侯玄演已经放出话来,这次行动至少持续三年。

查过的地方也会继续查,这个御史查完下一个也可以来,只要有真凭实据,就是一番酷烈的打击。

御史巡视的情形多了去了,但是带兵巡视还是第一次,都察院的御史们兴奋地跟打仗的将军一般,耀武扬威地就从金陵出发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网开一面

侯玄演在国内掀起第二轮打黑除恶的时候,世界上风云变幻,英吉利国内人杰辈出,工业革命提早到来。

就在这一年,护国公克伦威尔病死了,英国上下一片欢腾。

英国的汉密尔顿公爵见人就说:“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快乐的葬礼,因为除了狗以外没有一人哭泣。”

克伦威尔非常不得人心,以至于在他成为护国公3年后,有人匿名出版了一本小册子,鼓励人们将他刺杀。

克伦威尔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像一个国王。他把自己的家搬进了皇家宫殿。宣布他成为护国公的仪式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场加冕典礼。他的顾问们常常称呼他“陛下”。当议会拒绝按照他的命令行事时,克伦威尔就摆张臭脸斥责了议会成员,告诉他们,他是在代表上帝讲话,如果他们反抗护国公,就是在反抗上帝。

这样一个处处都像皇帝的独裁者,偏偏不加冕,还毁掉了所有用来为国王加冕的王权标志--王冠、权杖、加冕戒指和手镯。

英国人虽然憎恨查理皇帝,但是他们骨子里还是以皇帝为荣,希望英国有一个皇帝的。克伦威尔的举动十分不得人心,他允许他的军队毁掉那些看起来过于“天主教”化的教堂。

因此,在新模范军所到之处,教堂窗户上的彩色玻璃被打破,美丽的木刻和雕像被砍碎,铅制的装饰品被熔化,用来制造子弹。

克伦威尔把他的清教徒信念变成了国家法律。他认为玩纸牌是不虔诚的表现——因此玩牌成了违法的行为。他认为去看戏是不虔诚的表现--因此英格兰所有的戏院都被迫关了门。他相信上帝只喜欢听赞美诗--因此英国人只被允许唱赞美诗。

这种近乎牢狱式的管理,和华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华朝的开放和自由通过商人和求学者传回不列颠,更加唤醒了英国人对一个皇帝的渴望。

克伦威尔虽然治国一塌糊涂,但是他的军事才能没得说,所以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敢造反。现在克伦威尔一死,他的护国公制度马上灰飞烟灭,他的儿子理查·克伦威尔继称护国公不到两个月,就被英国人赶出了国外。

查理二世从多佛登陆,在伦敦继位,正式加冕成为英国皇帝。

英国人又拥有了自己的皇帝,查理二世的老爹被克伦威尔杀了之后,这个落难的王子过的十分不体面。

1651年10月到达法国,法国和荷兰都拒绝接纳他。转而去西班牙,欧洲各国的君主都对他不感兴趣。在这段流亡生活中,他穷困潦倒,形同乞丐,有时连住旅馆的钱都没有。

现在当了皇帝,就奉行享乐主义,同时也放宽了对民众的管理,就在这种宽松的环境下,再加上受到华朝的影响,英国的工业革命提前到来。

华人的蒸汽机并不是什么秘密宝贝,这东西稍加研究就可以仿制出来,汉人又一次为世界历史的进程增添了浓厚的一笔。

有了蒸汽机这个基础,所有的变革都变得简单起来,一时间不列颠岛上各种新奇的机器层出不穷。

因为大航海时代,打破了东西方的壁垒,世界连接的更加紧密。华朝的兴起,势必将带动世界的进步,尤其是已经有了一些底子的欧洲。

对此侯玄演也没有算到,他现在还在忙着治理有些过火的华朝。

资本的涌入,造成了一大批的社会问题,很多都是以前没有出现过的。

各种钻华律的空子,利用很隐蔽的手段,敛财偷税漏税、侵吞朝廷财产、骗术欺哄百姓

因为华朝已经废除了田赋,在这里种地是不用缴税的,就有很多工厂将外围伪装成种植的田产,然后将收入划到种地所得,以此逃避税收。

既然做这种事,就肯定会牵扯到许多官府的官吏,很多地方都是用钱直接砸开。

金陵皇宫,暖芳阁内。

侯玄演盘腿而坐,夜已经三更,烛光照的人影幢幢。

在他对面是一个道袍年轻人,就在天熙四年,洪一浊受封为天师,御赐神霄宫主。

从此之后,出入正规场所,洪一浊都是道袍裹身。

但是实际上,他还是执掌整个潜象营南北两系的总档头。

洪一浊从袖子中掏出几个卷宗,都是各地潜象营上奏的情报,侯玄演在灯下观看,越看眉毛越拧。

“财帛动人心,未成想朕的忠臣良将,竟然已经腐化至斯。”

侯玄演长叹一声,掩卷闭目,说道:“终究是一场君臣,苏州起兵,相随至今,就算心是铁石也已经捂热。朕要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传朕的旨意,凡是自首的交待清楚从犯同伙,可以免罪。朕许他们辞官回乡,留个体面和善终。”

洪一浊站起身来,急声道:“陛下!”

侯玄演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兄弟眼里容的不得沙子,也知道自己的这项做法有失偏颇,但是没办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北伐老卒成就了自己,也挽救了这个民族,他们或许没有经受住财富带来的无边富贵、美女娇娃、锦衣玉食、豪宅大院但是侯玄演还是不忍心,就此赶尽杀绝。

四年硝烟,枕戈而眠,出生入死的情谊。他们曾喊自己一声督帅,在剿恢义旗下并肩杀敌。

“一浊,你让朕错一次吧,就这一次。”

侯玄演语带呜咽,北伐四年他一滴泪都没落,如今天下在手却忍不住了。

洪一浊稍有动容,自家大哥是什么人,他心里最清楚。他攥紧的双拳慢慢松开,坐到蒲团上,轻声道:“陛下的这番好心,就怕是用在了一群畜生身上,他们未必会体谅陛下。就算这道圣旨下去,也不见得有人肯来投案自首。”

“朕也是为他们留最后一条路罢了。”

天熙四年秋,邸报上刊载一篇文章,石破天惊。

凡是贪污官吏,可以投案自首,致仕回乡,免除罪过。

一个月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官吏自首

开个单章说明一下

最近有个箱子,来了很多新朋友,当然也有了很多新鲜的本章说和书评。

身为整个起点最喜欢和读者老爷互动的写手,小日乐颠颠的点开评论,然后脸都绿了。

一个个萌新,萌萌的。。。

说我的剧情不规范,还给我冠上逻辑不清楚的大帽子。

真他娘的冤,六月飞雪的冤

要是能给你们看我后台就知道了,很多内容被和谐掉了,是被删断片了,不是我写断片了。

最后套用文马氏的一句话,咱们且行且珍惜吧。

第五百八十九章 军营

江宁作为金陵的抚县,繁华之处不亚于金陵,尤其是港口一带,每天经手的钱财货物怕不有个百万计。

能在江宁这种地方做官,那必然是关系很硬的,江宁知县吴子光确非普通人,他爹乃是江西都指挥使吴胜兆。

侯玄演当年鼓动如簧之舌,在杭州城内劝降了吴胜兆,这才有了后来的计杀济席哈取了杭州城。

后来吴胜兆虽然久经战阵,但是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但是靠着最先的大功,还是常居高位,如今更是掌握着江西一省的兵马。

江宁县城充满了江南水乡的特色,粉壁乌墙,小巷流水,在一处宅院内隐隐有丝竹声和女子的嬉笑声传来。

江宁知县吴子光举着细磁镶金的酒杯,慢慢泯酒,喝的怡然自得。他的长相酷似乃父,唇厚眉浓、鹰钩鼻尖,两颊凸起,面相有些凶色。

丝竹声里,六个身段苗条,舞姿轻盈的少女翩翩起舞。

作为江宁县太爷,家中又是华朝将门,吴子玉可谓是年少得志,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突然,砰砰的声音传来,所有歌女舞姬都停了下来,吴子玉不满地道:“怎么停了,继续跳!”说完转向旁边的小厮骂道:“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看看出来什么事,估计又是那个小民来告刁状,打将出去就是了。”

小厮被骂,忙不迭骨碌着跑出内院,气冲冲地来到门口,却只见门口一群人正要往里挤。

小厮挽起袖子,刚想上前耀武扬威,就看到门子被一脚踢飞。

三个身穿大红色鲜艳锦袍,腰悬细长倭刀,脚蹬虎头皮靴的魁梧汉子,掐着腰站在门口。

“潜象营办事,无关人员散开,若是阻碍办案,伤着了不陪跌打酒,打死了不陪棺材木。”

小厮久在江宁,如何不知道这群人的厉害,闻言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吴子玉听到外面的声音,眉头一皱,起身走了出来,他到要看看是什么刁民这么难驱赶。

刚转出内院,就看到三个飞扬跋扈的锦袍差人,正笑嘻嘻地朝自己走来。

“吴大人,青龙山潜象营为你备了些茶水,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子玉自知绝难走脱,也不逃命,只是大声道:“快去通知我爹救我,通知我爹救我!”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罪过有多大,身为一个县太爷,他对华律十分熟悉。

吴子玉当江宁知县这些年,贪赃枉法先不说,光是为了一己私欲,指使江宁的泼皮流氓虐害百姓的事就有不少。

前几天的江宁二十六口灭门案,他推出了县里几个替罪羊,没想到还是查到自己头上了。

吴子玉被抓了,到了青龙山不到半天,就招出了他爹手下不少军官的罪状,在朝廷内还是引起了一股小风波,都察院和潜象营查案,已经开始进入军队了。

华朝的军队自成一系,完全由皇帝指挥,其他人等闲无法调动。

这也给了他们很大的自主权,军营中现在的兵马和明朝不一样,现在的都是职业当兵的,不事生产每日操练。

他们需要的盔甲、粮草、弹药、营舍、药物都是需要购置的。

这里面的利润何止千万,江西一省有兵将不下六万人,是一个巨大的利益网。

这件事已经传到了侯玄演的耳朵里,他下旨彻查此案,若是军中有老鼠,也无须投鼠忌器。

曾亨应收到了圣旨,信心瞬间爆满,你的背景有多大?大得过皇帝不成。

他是江西人,对于这群祸害江西的兵痞早就深恶痛绝,现在有机会收拾掉他们,还江西一个平静,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亲率都察院的精英,辞京前往江西境内,都指挥司所在的赣州城。

赣州城内,军事气息十分浓重,这里本就是要塞,常年都有大军驻守。

临近赣州城,都察院的一行人都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很多兵将出出入入,每个人看他们的目光都不太友善。

曾亨应屹然不惧,他手里握有很多军官纵兵害民,谋取私利,侵吞朝廷财物的证据。

赣州的城郊军营内,曾亨应在外摆下小衙门,以弥天大勇要在他们的主场审军中蛀虫。

中军大帐内,吴胜兆脸色铁寒,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抓了。都察院的人不给他这个面子,还要到江西来耀武扬威,已经触及到了江西军中几个大佬的底线。

曾亨应的小衙门里,一个御史昂着头走出来,脚底一步步地走向军营,在他身边已经围上了一群虎狼一般的将士。

“传何志远上堂。”

何志远在荆襄鏖战中,曾经立下功劳,跟着侯玄演追击阿济格,后来侯玄演中箭落水的那艘船,就是他开过来的。

他从一众江西将官中走了出来,将头上的钢盔拿下来,捧在手里。

周围的人乱语纷纷,给他鼓气:

“何志远,精神点,那就是个区区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还管不到咱们江西军营。”

“对,咱们可是战场上死人堆里滚过来的,可别跌了份。”

何志远长舒一口气,握着钢盔走到堂内,就看见曾亨应稳坐堂上。

他一个左都御史,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虽然外面的将佐喊得凶,但是谁面对这种大员,都得犯怵。

曾亨应是江西抚州府临川县腾桥镇兰溪曾家村人,在明朝时候,他爹就曾官居四川、广东、左右布政;大伯曾彬为明万历丙午年进士,官至云南石屏知州;三叔曾蠲为明崇祯进士,官拜贵州省布政司史;四叔曾轼也中进,先后任湖广、武昌、蒲圻县知县。

真正的一家子封疆大吏,父子兄弟叔侄数十人同朝为官,显赫至极。

后来满清南下,几乎全部战死,被抓的也都自杀全节,没有一个苟活的。

侯玄演让他来执掌都察院,也只有他才敢带着几个御史就闯江西所有兵马的老窝。

“何志远!吴子玉揭举你侵吞兵饷,强征民田,打死乡民,可有此事?”

</br>

</br>

第五百九十章 嚣张

何志远冷哼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大明朝文官压制武官,往往是文贵武贱。

现在当朝皇帝马上打下的江山,武将地位很高,何志远壮着胆子怒道:“下官行的正走的端,曾大人有什么证据尽管拿出来,没有的话也别想着在这里耍弄下官。我何志远虽然官小,也是跟圣上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哼哼,想要我的这条小命,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曾亨应冷笑连连,这厮现在还敢嘴硬,他的累累恶行自己这里有的是证据,不过就是想让他招出别的同党来罢了。

这时候外面的军营中突然出来一声声的喝彩,众人簇拥着吴胜兆来到堂前,人还没到就已经传来吴胜兆的声音:

“何志远,说得好!曾亨应,我入你娘,老子随圣上打江山的时候,你还在江西吃干饭呢,现在轮到你骑到老子头上耀武扬威了。你们这群馕货在江宁害了我的儿子,现在又追到江西赶尽杀绝,嘿嘿,我就怕你没这么大的本事。”

也难怪吴胜兆这么嚣张,当初在济席哈的帐下,他虽然也是汉奸,但是和土国宝卑躬屈膝不同,这个人就十分好面子。

他自视甚高,因为他归附侯玄演的时间最早,除了北伐四国公,当时就属他领兵最多。

这种资历摆在那里,吴胜兆向来是有些不拿其他官吏当回事的,这一回儿子被抓,更让他怒火攻心。

曾亨应一个文官,而且是官宦世家,哪里受过这种辱骂,顿时气的面红耳赤浑身发抖。

四周的将佐狞笑起来,一个个都是厮杀汉,自然不是都察院的御史们能够比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紧张。

这种场景下,大兵们若是一拥而上,到时候上报就说都察院来军中逞威,引起了众怒,很难控制。

御史们都有些怯意,曾亨应却半点惧色都没有,拍了拍桌子斥道:“吴胜兆,你别猖狂,你在江西坐镇这些年,为祸之烈已经上达天听,难道连陛下也治不了你么?”

此言一出,不光是吴胜兆,就连将佐们也都安静下来。

陛下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活路,他们就算是不怕都察院,难道还敢跟陛下叫板不成。

吴胜兆脸上的狂傲也有所收敛,但是他本性就是死要面子的人,还是讥笑道:“怎么着,还学会用陛下的幌子吓唬人了,我就不信陛下会对他的老部下这么绝情。”

曾亨应对付这样的老兵痞,还真是没啥办法,尤其是眼前的吴胜兆,简直就是个兵油子,哪里有半点大将风范。也难怪好端端的一个江西,让他祸害的乌烟瘴气,这样的人居于上位,是对整个江西兵马系的一个打击。

必须割掉这块烂肉,曾亨应心中暗道,他屏气凝神,祛除了心中的杂念,一板一眼地说道:“这里是何志远贪腐害民的证据,来人呐,把何志远剥去盔甲,拿下候审。”

“我看谁敢!”吴胜兆怒吼一声,都察院的公人捉刀上前,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何志远自知所犯的罪过有多大,被抓住了是必死,吴胜兆就像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何志远抓住自然不肯放手:“将军救我!”

吴胜兆黑着脸,说道:“何志远是我们江西都指挥司的人,要想拿他,得有陛下的旨意,你有么?”

曾亨应冷笑一声,说道:“请陛下圣旨。”

都察院的官吏捧着一道圣旨,恭恭敬敬地摆在案上,连曾亨应也站起身来。

吴胜兆大惊失色,他的根基就是自己,除此之外在朝中并无靠山。

这也是因为他的脾气太臭,而且还自恃甚高,现在想要抬出一个大旗来,都没有能说出口的。

气急败坏的吴胜兆拔出腰里的钢刀,梗着脖子怒道:“想要在我的大营中拿我的手下,就是不行,我手下这群贱丘八,也不会看着你们文官戏谑他们的同袍。”

这句话就有些裹挟手下和自己一道的意思了,但是曾亨应连陛下的圣旨都拿出来了,谁还敢跟他一道死撑。

骑虎难下的吴胜兆心中就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这样的窘境自从他投降了侯玄演之后,还没有遇到过。

“你们这群劣货也不想一想,何志远死了,你们还有好果子吃么?”

一言惊醒梦中人,吴胜兆这句诛心之论,算是把周围的将佐们的心提了起来。

江西大营中,有几个人是清白的?那些不肯同流合污的人,要么被调走,要么早就辞官回乡了。

官场就是这样,如是一个地方污泥遍地,你要想出淤泥而不染,那么其他所有人都会防备着你,恨不得马上把你弄死或者弄走。

因为你不和他们一样,是最有可能出卖他们的。

何志远自知今日之事,他若是不作为,就是必死的。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把事情搞大,法不责众之下,自己还有可能浑水摸鱼,逃过惩罚。他毕竟是武将,两个膀子一用力,就摆脱了都察院的公人,大声道:“为了指挥使大人,杀光这群狗文官。”

吴胜兆眼睛徒然瞪得溜圆,这厮这句话可太恶毒了,自己想要解释都没有机会了。

很多和何志远一样的武将,深知自己的命运,赶紧跟着何志远要暴起杀人。

他们赌的,就是四个字:法不责众!

嗖嗖嗖,利箭破空的声音,何志远的喉咙里插着一根钢钉,举着刀的手慢慢垂下

堂外风云突变,十二个大红锦袍骑士,胯下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右臂上绑着一个机关弩,淬毒的箭头蓝汪汪的,一看就是剧毒。

就这么十几个人,骑马走在军营中,如入无人之境,包括吴胜兆的亲兵在内,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潜象营!”吴胜兆咬着牙沉声道。

很快,周围鼓声大作,都察院这次巡视,非同寻常。

他们临行前,侯玄演拨给他们十万湘兵,现在赣州的巡查御史,带着兵马赶到了。

</br>

</br>

第五百就是一章 生辰

吴胜兆虽然领兵多年,但是没有什么大胜,也素无恩德于将士,不过是利用金钱笼络了一群所谓的心腹罢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人跟着他违抗朝廷的大军,潜象营一十二骑就足以

江西府兵的清洗,持续了三个月之久,吴胜兆盘踞江西这么多年,根系错综复杂,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清理干净的。

消息传开,各地的讲武堂率先表明态度,开始躬身自省,除开日常的操练和战法教学,也加入了修身德法的课程。

兵部尚书姜建勋上书请罪,侯玄演笑道:“地方兵权,总归于朕,与姜建勋何干。此事罪责在朕,朕念旧日功绩情谊,疏于军中治理,才有了这等爱势贪财的将军。从此之后,军中常设监军一职,此监军属文官体系,凡是行军布阵打仗的事一概不许插手,只管清查兵饷,督察诸将,归于刑部名下。”

皇帝设立监军,又和前朝大明不同,这是正儿八经的常设文官,而不是起了战事临时安插的亲信。

华朝以武得天下,军官渐渐有人腐化却没有相应的监察体系,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侯玄演也算是弥补了这一点,但是文武官员看到的最直接的效果,就是皇帝又一次加强了对兵权的控制。

这些年权威日盛,再加上是开国之君,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国内一直比较安稳。

在其他国家人杰辈出、奋力追赶的时候,华朝已经开始靠着惯性前进,并且将差距越拉越远。

后世的史学家常常慨叹天熙年间的这种奇怪的现象,华人明明是在享乐和娱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但是国力却与日俱增。

前期投入大量金钱建设的工厂、道路、桥梁、河渠种种基建就是最好的轨道,华朝在这条轨道上靠着惯性,就比英、法、日等国努力拉车跑得快百倍

秦淮河、长干里,粉曼十里,香飘万户,楼船画舫歌舞繁华,酒楼茶肆栉比鳞次,如果说十七世纪有天堂,那只能是江南金陵石头城。

烈日当空,御花园内繁花锦簇,花香四溢,侯玄演手持一杆花枪,正在一招一式地教两个小公主一些三脚猫的枪法。

因为过几天就是皇帝的生辰,所以太子也从讲武堂回来了,侯应俊多了几分阳刚之气,果然军营是最锻炼人的地方。

远处的黄樱儿和两个侍女捂着嘴偷笑不止,显然侯玄演这两下子在她们眼里不值一提。

侯玄演的招式大多是在北伐军营中学的皮毛,用来强身健体而已,他也没指望两个女儿武学上有多高的造诣,只是希望她们能少生病别太娇弱就好了。

反倒是小李子领着一帮子太监宫女,在一旁摇旗呐喊,鼓掌叫好。

侯玄演耍完之后,和两个小徒弟都出了一身汗,早有宫女捧着毛巾过来。

侯玄演先是给侯婉殊和侯婉瀞擦了擦脸,然后才坐定之后,道:“这次朕的生辰,通知礼部不要大操大办了,天天都是各种名目的盛会庆典,朕都有些乏了。”

再过三天就是皇帝的生辰,皇帝的生辰受重视是历史悠久,说起来还是从李世民开始,才正式在礼典中制有专门的庆贺仪式。

李世民对大舅子长孙无忌说:“今日是朕生日,俗云‘生日可喜乐’,以吾之情翻感思!”

说起庆典,唐玄宗当然是最上心的一个,他干脆全国放假三天,为自己庆生。

侯玄演是开国皇帝,他的生辰一向是在宫中召集群臣,宴请百官,一起吃吃喝喝,吹一吹牛就过去了。

但是随着国力的日渐提升,从天熙年开始,侯玄演的生日每年的七月十三都会举办庆典。

那时节万国来贺,百官敬献厚礼,并撰写诗词歌赋歌功颂德。

那场面好归好,但是总归是会腻的,侯玄演现在就想安安静静地过个生日。

侯应俊嘿嘿一笑,抱拳道:“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侯玄演往椅子上一坐,笑骂道:“万寿无疆那不成王八了么,你在讲武堂好生学点本事,虽然不可能赶上父皇,但是也得像朕的种才行。”

旁边的侯婉殊乖巧地说道:“女儿祝父皇喜乐康健。”

侯玄演乐得嘴都裂开了,和她顶了顶额头,道:“还是小桃子最孝顺。”

侯婉殊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个小妮子和父皇在一起的时间最长,长到现在也已经十岁了,甚至比侯应俊还大三岁。

旁边的侯婉瀞怯生生地站在一旁,她的性格有些随陈圆圆,不大敢和侯玄演撒娇讨宠。

侯玄演看到小女儿的可怜兮兮的样子,直接抱了起来,笑道:“你也孝顺,父皇也喜欢你。”

父女俩顶着脑门笑的灿烂,旁边的侯应俊一头黑线,自己的亲爹也太真实了,好在他不是个心思敏感的人,眼珠一转问道:“父皇,今年若是不办庆典,只恐城中百姓失望。”

侯玄演仔细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自己的生日作为一个节日,往年都会给金陵百姓带来不少的机会。侯应俊在讲武堂中,就有不少幼麟营的孩子,家中靠着这个赚取不菲的钱财。

毕竟操办起来,什么都是需要购置的,这就给了百姓们赚钱的机会。想到这里,侯玄演从善如流,马上更改了主意,说道:“小李子,朕收回成命,今年也是一样的操办。讲武堂是个好地方,俊儿果然没有白去,涨了不少见识。”

侯玄演也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侯应俊才七岁,已经学会了站在百姓的角度看问题,这对一个皇帝的接班人来说,简直就是个神童级的表现。

将一个太子养在宫中,久而久之不知民间疾苦,长成之后想让他爱民如子怎么可能。纵使先生们和圣贤书上的道理再多,也不如自己亲眼见闻来的印象深刻。

侯玄演心中暗喜,自己的放养策略再一次被证明了是明智的,华朝的一切自己都已经给他安排好,接下来就是萧规曹随,相信他一定能胜任。



第五百九十无二章 公子世无双

转眼就是侯玄演的生辰,金陵城中一片欢腾,有不少外地游客也涌入城中,因为今天圣上将与民同乐,会出现在金陵百姓之中。

清晨,百官入宫“上寿”,举行盛宴,共庆皇上万福。

有十队儿童队舞,相映成趣,儿童队舞共两百多名十二岁左右的儿童,红紫银绿,色彩斑斓,锦袄宽衫,戴玉冠,裹巾头,舞剑器,执锦仗,捧宝盘,跨雕箭,来朝献宝,场面热闹壮观。

紧接着是靖北、靖南、吕宋、满剌加、印度、缅甸、爪哇等地赶到的臣子带着当地孩童献礼,侯玄演一一跟他们交谈一阵。

这些地方的小孩子汉话说的十分好,几乎和内地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只是有些口音问题。

侯玄演更加高兴,赐下不少礼物。

等到台湾官吏上前的时候,当先一个高佻清丽的少女,做了男儿打扮,白衣如雪,腰悬佩玉,不着官袍,更加显得唇红齿白,风华绝代。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样的少年郎,若是真的是男儿身,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少女为之魂牵梦绕。

“少年”来到御座旁,顾盼横飞,丝毫不怯场,弯腰道:“儿臣恭祝父皇寿比天长。”

侯玄演开怀大笑,朱琳灏这些年不见,再相见时竟然让自己的眼眶发酸。当年在怀中抱着的婴儿,转眼间也成了这般模样,只能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好好好!”侯玄演一连说了三声好,然后道:“给景王吾儿赐座,坐到朕的身旁来。”

龙颜大悦,自然少不了官员们的好处,这一场上寿之礼就进行了整整一个上午。

等到晌午,皇家在宫中设宴,宽阔的奉天门外摆满了桌椅,侯玄演亲自下令在午门外也设宴,请城中耄耋老人前来赴宴。

侯玄演亲自登上午门,带着皇、皇贵妃两人,与民同乐。

民间在皇城外高搭彩台,请来的各路名伶表演早就排练好的歌舞,都是豪商巨贾们自愿出资,为皇帝祝寿。

皇家气象展现无疑,前来观礼贺寿的各国使节叹为观止,他们带来的礼物也各有风格,有珍禽异兽、百草奇药、稀世珍宝

这一场庆典下来,估计户部又得花出去几十万两的银子,好在这些钱也不会浪费,最后都会通过各种订单回到百姓的手中。

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之所以在积累了那么多的财富之后,还是迅速的衰败,就是因为他们的皇室和贵族只知道奢侈享受,却不知道用这些钱刺激国内的经济。

如果他们奢侈的同时,大力扶持国内的产业,别让钱全都流出的话,即使两个国家的王室再怎么奢靡,都可以让他们成为固定的强国。

侯玄演则不同,他一改景祐和天狩年间的俭朴,大肆铺张享受,但是用的都是本国的产品。

皇室一家的内需,就可以刺激不少的消费,带动很多民间小作坊发展壮大。

现在的华商遍布全球,他们可以带回各个国家的产品和原材料,也就注定了白银的流入不会造成华朝经济的垮塌,侯玄演也可以让商人们放开了赚钱。

这本就该是中华腾飞崛起的时候,曾经的后世历史上也只是因为被满清耽误了而已,一个闭关锁国的所谓千古一帝,彻底让世界上最大的白银流入国变成一个故步自封的大笑话。

华灯初上,金陵城中的烟花爆竹照的城中恍似白昼,侯玄演喝的双颊发红,坐在寝宫内,接受后宫妃子们的敬茶。

左边是黄樱儿,右边是顾菱儿,坐在他身边一起接受妃子们的庆贺。这两个人是侯玄演的发妻,当然享受的待遇是不一样的,荣宠冠绝后宫。

第一个上前的就是钱薇,只见她穿着一身很是喜庆的红色宫装,一双眸子盈盈看向侯玄演,弯腰屈膝道:“臣妾恭祝陛下人寿比天长,千秋无限期。”

大红色本是很俗气的艳色,但是钱薇的身段和相貌出众,稳稳驾驭的住这身衣服,愈发显得人比花娇。长长的裙摆,凤冠上满是珠玉,明月般的珠子点缀着。娇美的面庞低下,凭添几分柔媚。

侯玄演笑呵呵地说道:“爱妃有礼了,来人呐,赐暹罗进贡的凤尾镯一双。”

钱薇的宫女拿了赏赐,就到一旁坐好,接下来就是周玉洁。然后是卞玉京姐妹,最后是才是陈圆圆。

灵药虽然受宠,却没有名分,所以没有上前。

侯玄演一一有赏,然后带着大家去院中赏烟花,这个生日才算过完。

说这件事劳民伤财,它又能让举国欢庆,而且亏损的不是百姓的钱财。这更像是一场整个华朝的狂欢,是已经无处可以安放的满足感爆棚之后的释放。

中国的哲学讲究物极必反,在经历了明末那段最黑暗的岁月之后,中原大地终于迎来了千年未有之盛世。

漫天的烟花闪烁着七彩的光芒,空气中都有浓浓的烟味,要不是夜里仍有余威的热风,侯玄演脑子里差点响起难忘今宵的旋律。

繁华之后,各自散去,依旧是黄樱儿陪在身旁,侯玄演扶着皇后,缓步走在坤宁宫中。借机消散酒气。

靠着宫墙的西侧,有一片柳树缓缓落落,郁郁森森,柳树影中荫香凉爽,清凉怡人。树旁就是一个池子,池中都是碧绿的莲藕,两个人静聆水音,似有潺潺,晚风轻吹池面,反照的月光涟涟。

侯玄演拉着黄樱儿的手,感受着手中的滑腻,轻声道:“又是一年,咱们相识至今,都快有十几个年头了吧。”

黄樱儿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颔首道:“不止呢,都快十五年了。”

“真快啊!”侯玄演感慨无限,稀里糊涂来到这个时代,两个灵魂融合一起,没想到已经走过了十五年。

这是一段足够精彩的旅程,自己小心翼翼,也终于没有辜负当年的豪情壮志。

嘉定小儿,反手为云,覆手为雨,逆天改命,重铸汉统。

</br>

</br>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