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渣 - xp1024.com
《包子渣》


1-3

第1章 破裂

俞阳听见敲门声,知道是黎盛的人在请他过去。

今天,黎盛说会有个大惊喜,虽然猜不到是什么,但只要一想,他就忍不住想微笑。

俞阳没有过去,在医院醒来后脑中一片空白,黎盛救了他,并且说他们是一对爱人。在所剩不多的认知中,同性恋似乎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他不在乎,因为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黎盛就是他的全部,黎盛也给了他全部。

一步步帮他恢复正常的生活,写字、说话、行动,甚至连失去的一只手,黎盛也做了最好的义肢给他,覆盖着硅胶膜,看上去和真的一样,虽然使用上不可能比拟真正的手,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黎盛说他遇上了一场事故,误入了预定被拆除的教堂,被爆炸波及,只是失去一只手,已经是非常幸运的结果了。

俞阳去那教堂看过,也走访了周围的居民,证实了黎盛的话。

俞阳相信了黎盛,或者说,他找不出不相信黎盛的理由。他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身份,也没有亲人,他从唯一剩下的手机上发现了些线索,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

黎盛干嘛要骗他呢?又没有好处。

俞阳对落地镜整理了下衣着,这些衣服价格不菲,按他所知,一件衬衫足以抵上他原本工作半年的薪水。黎盛是个成功的商人,这样的消费水准一开始他并不适应,但在一年多的熏陶之后,他慢慢也能分辨出不同年代的葡萄酒了。

他不想要更多,但黎盛却总是给他更多。他把这些小心地收藏起来,不敢挥霍,简朴的生活更适合他,但他并不否认黎盛的好。

也许他原本就是个普通人吧,虽然不记得了,但有时候,他心里还是能感觉到些什么。

基本上俞阳还是个乐观的人,在事故之后,他学会了单手打领带,还曾经和黎盛比赛,看谁打得快。

他赢了,那天黎盛给了他最火热的吻。

收回飘远的思绪,俞阳顺着佣人的引导往一楼的阳光房走去。他走路有点瘸,慢慢走看不出来,一跑就明显了,这也是受伤的后遗症。只不过,慢也有慢的走法,欣赏下走廊连绵大窗外的漂亮风景,阳光灿烂得心情没法不好。

走廊的尽头是八角阳光房,有着大大的落地窗和海量书籍,这幢别墅建在欧洲某个城市的市郊,据说是名家设计,有种欧洲中世纪的古朴味道。

不过让俞阳来说的话,却是中世纪的油腻味。他自认天生就是沾不上洋味的人,和黎盛在一起这么久,还是喜欢豆浆油条的中式早餐,尽管能为黎盛做出最完美正宗的西式早餐,但他仍旧能感觉到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土味。

黎盛曾经大叹他“朽木不可雕”,却又笑嘻嘻地抱住他说“我就是喜欢朽木”。

俞阳当时笑着应付过去了,事后仔细琢磨,他却察觉出黎盛在补救,也许,前一句才是真话。

无论如何,俞阳仍旧是喜欢黎盛的。

这个男人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他们也许不可能白头到老,甚至不会长久在一起,但他非常感激黎盛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如果没有黎盛,他也许就只能死在那个教堂下面了。

他从网上查出了消息,是黎盛亲手挖出了他,抱着他出来时,一双手都没有一处好皮,鲜血淋漓,至今那双手上仍然留有疤痕。

不管黎盛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俞阳都很感激,进尔,这份感激在这一年中化为了爱。这爱也许并不激烈,但如此甜美悠长。

佣人在书房门口就离开了,俞阳深吸口气,抬手敲了敲门。即使俩人关系如此亲密,黎盛也非常讨厌不礼貌的行为,比如不敲门、粘着他、问东问西。

俞阳觉得有些不属于礼貌范畴,但不管如何,黎盛这样希望,他就这样做呗。他想对黎盛好,用尽一生的好,把所有美好的都献给黎盛。

这没什么错,况且,礼貌之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为此计较。

雕刻着漂亮花纹的实木门发出脆响,俞阳听见了黎盛的声音:“进来。”

他推开了门,一眼就看见坐在书房柔软沙发上的爱人。黎盛穿着舒适的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开了两个纽扣,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更衬得那张年轻的脸庞英俊而阳光。

俞阳在这一刻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他没有办法不微笑,也没有办法不亲吻英俊的爱人,当他们嘴唇相接时,似乎有电流从接触的肌肤上流过。轻轻的一吻后,他才注意到房里还有其他人。

他转过头,看见两个年轻男人坐在不远处的长条沙发上。

两人都是亚洲人,与欧亚混血的黎盛不同,有着东方式的俊美。

一个高大而英俊,严肃冷酷的面容看起来很刻板,笔直的坐姿令他看起来像是午后小憩的军人。

另一个更年轻,纤细而精致,一双直而斜长的眉毛冲淡了脂粉味,此时,他的眼中满是震惊,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般。

俩人都穿着精致合身的西装,从那些低调奢华的少量饰物上来看,他们与黎盛至少是处于同一经济阶层的。

对于这些人,俞阳总觉得像隔了层膜,他的记忆没了,可是感觉提醒着他不属于这些人。

刚才发生的事令俞阳有些尴尬,他不想因为他的爱而给黎盛增添麻烦。他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黎盛,却发现年轻的爱人正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客人们,嘴边还带着玩味的笑容——就像是即将收网的渔夫。

俞阳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形容词来,很快又把猜测压了下去,轻声问:“要不要我先出去?”

黎盛立刻握住了俞阳的手,道:“不用,你就在这儿看着吧。”

俞阳环顾室内,这里并不是客厅,除了俞阳坐着的小沙发和客人们坐的长条沙发外再无其他座位,他只好站着,奇怪地看着沉默不语的三个男人。

他的腿受过伤,不宜久站,这一点黎盛是知道的,以往也非常注意,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没有在意……真是没有在意吗?

“介绍一下。”还是黎盛打破了沉默,“俞阳。俞阳,这是俞月和陆鸿飞。黑衣服的是俞月,旁边是陆鸿飞。”

“很高兴认识你们。”俞阳笑着点了点头,对方却没有回答,只是以一种惊愕的眼神望着他,似乎见了鬼般。

房间陷于沉默之中,俞阳在三人间来回看着,总觉得似乎漏掉了什么事。

他的腿开始隐隐作痛了。

“腿痛吗?”黎盛突然问。

“还好。”俞阳回答,“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当然有事。”黎盛突然用力一拉俞阳,把他拉进了怀里。

沙发很大,但毕竟是沙发,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上面只能说不算难受。俞阳尴尬地挣扎了下,却被黎盛按了下去,他敏锐地感觉到黎盛的手摸上了他的屁股,这个姿势以客人的视角来看实在太难堪了,他不禁有些恼怒。

“黎盛!”

“阳阳,你觉得俞月的名字怎么样?”黎盛的问题非常莫名其妙。

俞阳手忙脚乱地撑着沙发扶手站直,却怎么也拿不下黎盛揽在腰上的手臂,只得强作平静地道:“挺好听的。”

“嗯,还和你一个姓呢,很少见。”黎盛笑眯眯地道,“长得漂亮吧,你看看,是不是和你有点像?”

俞阳并不想对其他男人的外貌指手划脚,但黎盛这么一说,他还是不自觉地瞥了俞月一眼。先前并没有察觉,但仔细一看,确实有那么点相似,但是,也仅仅只是一点点而已。

俞月比他美上太多,尽管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人不太恰当,但事实如此。

俞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黎盛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径自说道:“陆鸿飞呢?阳阳,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这么一问,俞阳怔了下,扭过头去仔细观察起来。

一般来说,黎盛这样问就代表着这件事和俞阳的以前有关,虽然他安于现状,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渴望知道过去。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曾经是谁?

这都是他心底的疑问。

黎盛告诉了俞阳大部分事——仅仅只是大部分,他能感觉到那缺失的空白,就在那儿,掩盖着薄薄的一层面纱,却无法一探究竟。

陆鸿飞的表情有着细微的变化,一闪而逝,快得俞阳有些不能肯定。

那是……胆怯?

说实话,看见陆鸿飞这种男人中的男人露出胆怯的表情,还真是件相当有违和感的事。

“抱歉,我不记得了。”俞阳转头对黎盛,“到底怎么回事?我认识他吗?”

“当然。”黎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揭晓答案,语气里带着一丝扭曲的快乐,“陆鸿飞,唔,怎么说呢,算是你的前情人吧?”

说完之后,黎盛住了嘴,带着恶意观察着听众们的反应。令他失望的是,所有人都完美的隐藏了情绪。

陆鸿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俞月yīn沉着脸,就算是俞阳,也是一脸淡定。

黎盛以委屈的口气说:“你不惊讶吗?”

“我有前情人不算什么特别的事吧?”俞阳有些莫名其妙地道,“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他转过头,犹豫了下道,“况且,既然是前情人,那我们应该已经分手了。”

黎盛叹了口气:“你怎么变聪明了呢?”

俞阳好笑地道:“我以前很笨吗?”

“是啊。”没想到,黎盛干脆地点了点头,“即笨又贱,真是叫人看不下去。”

俞阳愣了,他能感觉出黎盛不是在开玩笑。他轻轻挣脱了黎盛揽在腰上的手,黎盛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窗外的阳光逐渐黯淡了下去,俞阳只感觉寒意从窗户缝隙透了进来。

第2章 别离

“其实是你追的陆鸿飞,那叫一个掏心掏肺啊,只要听过的人都觉得陆鸿飞要是不接受你就是作孽哟!”黎盛非常愉快地继续说道,翘着的二郎腿轻轻晃悠着,这是他心情极好的标志,“最后,陆鸿飞就接受了,嗯,我听说你们处得还不错,你也算是个人才了,把这个家伙侍候得听说舒服极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传言是真的。”

俞阳想说些什么,嗓子眼里却像堵得棉花。他想立刻转身离开,但想要知道真相的欲望占据了大脑。他努力站在那儿,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脆弱。

黎盛对于三人的沉默很是满意,说:“可惜哪……唔,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惜,因为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俞月的出现,你和陆鸿飞可能最后也会散伙,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嘛。俞月一出现,你就输得一败涂地。”

他高兴地指了指对面的人,对俞阳道:“俞月,记得吗?当然,你肯定不记得这个弟弟了,如果换作我,我也不会愿意记得这个弟弟。”停了停,他补充道,“一手带大的亲弟弟抢了哥哥的男人,你们兄弟俩还真是极品。不过,你似乎早有准备,以前你就说过,这个弟弟总是抢你的东西,你就只能捡弟弟剩下的,还说,习惯了,最好的不要奢望,反正最后都会给弟弟抢走的。现在看来,还真是没错。”

俞阳必须得停几秒,才能转过身去,看向那个“弟弟”。

俞月铁青着脸,却坐得沉稳极了,像是经受狂风怒涛扑打的礁石,巍然不动。

“阳阳,你是不是觉得故事就到此为止了?”黎盛抓着俞阳的义肢摇晃,像是个要糖吃的孩子,“还早哪。其实我觉得这个故事中最搞笑的就是你居然失忆了。失忆耶,这么狗血的事居然让你遇上,太好笑了。你知道不,我听说你失忆后,差点没在医院里就笑出来!这简直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书房里回荡着黎盛的低笑,像是沾了水的鞭子般打在俞阳身上。

“俞月,怎么不说话?”黎盛得意洋洋地说,“知道自己的哥哥没死,是不是很遗憾?那时候你那冷静的小模样全飞啦,疯了一样扒拉陆鸿飞,对你这哥哥可是从头到尾问也不问一句啊,如果不是我,你这哥早就完蛋了。后来出殡时你更是连捧个遗像都不愿意,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你这哥哥也没什么本事,也没碍着你什么事,干嘛这么恨他?嗯?俞阳,你怎么想的?”

说实话,俞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黎盛现在叙述的并不是爱,甚至不是恨,而是一种残忍的戏弄。他就像是舞台上的木偶师,正乐呵呵地操控着手中木偶的表演。

我是木偶,你们呢?

俞阳看向年轻的客人们,他们的表情没变,但失去了阳光的润色,脸庞在yīn影中显得愈加晦涩不清。

“总之,你就我的了,其实我不喜欢用别人的二手货,不过你弟弟太厉害了,我就想,把你养着,也许将来用得上呢?况且,除了身体有些缺陷外,你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出乎我意料的好,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可惜了,如果你是个女的,我倒不介意留你做情妇,也许还能给我生个孩子。”

黎盛懒洋洋地说着:“其实,你落到今天这地步,倒也不能怪我。你弟弟才配称得上是幕后黑手啊,这么年轻,不仅爬上陆鸿飞的床,还让这个金融世家的继承人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下。只是心实在太狠了,连亲哥哥都下得了手骗……”

“黎盛。”

俞阳打断了黎盛意气风发的叙述,他有些不快地看向眼前的人:“别急嘛,我话还没说完。”

“我不关心你接下来说的事。”俞阳的语气出乎意料的稳健,令黎盛不自觉闭上了嘴,“我也不在乎什么弟弟,他们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在乎的是你。”

黎盛怔了怔,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乎我?在乎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了,该说你胸怀宽广,还是脑子进水?”

“你觉得可笑就可笑吧,不过我还是要问。”俞阳深吸了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表情,“这段时间你对我的好,全是假的吧?你并不爱我,是不是?”

黎盛收敛了笑容,嘴角上扬,以一种蔑视的姿态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才说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是开玩笑?我再说一遍,不是玩笑,一切都是真的。而且,你来和我提爱这个字,我真心觉得不配!”

俞阳闭了闭眼,清晰地听见美好世界在身边崩溃破碎的声音,一点一滴,像是无数锐利的刀子,割进他的心里,带着血一起流出他的身体。

他很惊讶自己居然还能站在这里。

也许,这一年的生活太过美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所以,如今破灭了,也不会觉得太痛苦吧?

又或者,痛得太厉害,就没感觉,就像肉体痛到极致就会休克,精神上太过疼痛,人也会变得麻木。

“其实那时候……”

“黎盛。”俞阳再睁开眼后,看见窗外的阳光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原本应该温暖的书房只剩下yīn暗潮湿,他一秒也不想再呆,“你给我的钱我都存起来了,卡在床头柜,密码是你的生日。所有的东西我不会带走,但我想买一张机票,希望你能帮我。”

黎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望向他:“你不想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教堂,我和你又是……”

“不需要。”俞阳的声音虚弱得像是幻觉,“对我来说,这房里只有你是真实的,但是,我想我们的缘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谢谢你给我这一年,我觉得非常好。”

沉默跳了几个小节。

“真的,非常非常……好。”俞阳轻柔的话语就像是肥皂泡,仿佛一碰就会碎,“不过,我想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黎盛的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怒气:“你觉得我养了你这么久,会让你现在走吗?我会让你破坏我最开心快乐的这一刻吗?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吗?”

“我不会还你钱。”俞阳只觉得该说些什么,说出口的声音却不像是自己的,语无伦次的,“也许以后会还吧,不过,八成一辈子我都还不起。我不会再呆在这里听你继续说了,而且,这也不是你最开心的时刻。”

黎盛的怒气达到了最高点,他几乎是咆哮着:“你懂什么!”

“我确实不懂,也不想再懂了。”俞阳不得不连续的深呼吸,才能抑制眼前的眩晕,“我一直以为,也许有天你会说你累了,厌了,不想再继续了。我会和你拥抱一下再离开,我会祝你幸福……”

他的声音变轻,轻到谁也听不见。

他聚集了力量,抬起头,直视着黎盛:“我从来没想过毁灭一段感情是如此轻而易举,只需要几句话。”

一瞬间,黎盛甚至有些惧怕这样的目光。

“黎盛,这是我最后的请求,给我一张机票钱吧。”俞阳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蠢毙了,他居然在向一个捅了自己一刀的前爱人求一个赶紧死开的方法。

最搞笑的是,这个前爱人挥舞着沾血的刀子还不愿意让他赶紧“死”。

“凭什么?”黎盛冷笑着道,“我欠你的啊?”

确实,黎盛不欠他的。

俞阳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也许他已经神经错乱了。他转过身,走向“前情人”和“弟弟”。

“能给我一张机票钱吗?”他必须鼓起全身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

他不愿意就这么冲出门,傻乎乎的吹上几小时的风,再带着一身垂头丧气回来这里。他想离开这幢房子,这个城市,越快越好,越坚决越好。

黎盛说这里对治他的伤有好处,所以他就在这里住了一年。

即使住了一年,这个欧洲的城市对他而言也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世界。没有黎盛的允许,他出不了门,房子里全是说中文的人,他学语言都没有机会,更何况,这一年里他首先得忙着学会像一个正常人般生活。

俞阳这时候才发现,他是被孤立的。他残缺记忆中那个位于亚洲的城市才是熟悉的故乡,曾经的根。这里只是个囚笼,只是黎盛打造得如此隐秘而不着痕迹,如果不是黎盛坦白,他永远不会发现束缚的栅栏。

如果这俩人不给,该怎么办?

护照呢?护照在哪?

要签证吗?不要吧?

俞阳不得不去想一些事,现实的问题,以此来缓解脑中爆炸般的疑问与痛苦。

他的膝盖在发软。

只要黎盛再说一句好话,一句“我只是开玩笑的,阳阳”,也许他就会飞扑到黎盛脚下,抱着他的腿哭泣。甚至,黎盛只要不再继续说下去,他也会跪伏在地,苦苦祈求不要抛弃他。

黎盛不仅仅是俞阳的爱,更是他的全部。没有过去的他所拥有的只有黎盛,失去了黎盛,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继续生活,他甚至无法想像出没有黎盛的生活该是怎样的。

然而,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不想走,只会被留在原地,割成碎片。

他不愿意再回头,所以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今天,幸运之神似乎也愿意分一点眼色给俞阳。

陆鸿飞掏出了一张卡。

“你可以用这个买机票,除了比较偏僻,一般国家都可以用。”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磁性,似乎能震破黑暗般,“里面的钱足够你安顿下来了。”停了停,他补充道,“密码是俞月的生日。”

俞阳迟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根本记不得该死的俞月的生日是***哪天”这个意思,他几乎是以憎恨的目光瞪着这张卡,尽管他知道不该如此,可是,此时,他真觉得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都在戏弄他!

“870411。”一直默不作声的俞月终于开了口。

“谢谢,谢谢!”俞阳无暇去管太多事,接过卡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他甚至不敢看眼前这两人的脸,“我……”

他想说“我会还你的”,但这句话可笑得没边了。

要想有钱,就必须工作,他俞阳会什么?

什么也不会,就连卖身他都不够格!

不过,此时俞阳已经不敢再去想这些了,再想下去,他觉得自己会发疯。他快速接过这张卡,低着头往书房外走去,却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拉住了手臂,差点往前扑倒在地上。

黎盛怒气冲冲地揪着他的头发,试图把他拖回房里:“你这就想走了?谁准你走了?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俞阳的挣扎就像是溺水的小**,即可怜又可笑。他的眼角瞥见陆鸿飞似乎站了起来,然而,他不想再欠别人什么,因为他还不起。

黎盛有张好看的脸,笑起来就像是阳光缀成的钻石,璀璨夺目,令人移不开目光。只要一看到那笑脸,俞阳就无法抵抗,总是抑制不住发自内心的微笑。

此时,那张脸却被怒火扭曲得丑陋无比,当俞阳用义手重重地击过去时,僵硬的触感令他害怕。

那真是他所爱的黎盛吗?

黎盛的鼻血流了下来,捂着鼻子,恶狠狠地瞪着俞阳。义肢虽然使用不灵活,但到底是金属制成品,全力挥击下威力不小。

俞阳没有继续留下来观望,他迅速地爬起来,像是逃命般冲出了书房。临出门前,他望了眼一直坐在那里的“弟弟”。

俞月就像是用月光做成的雕像,端庄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一语不发。一直到门框挡住俞阳的视线,他都没有动过。

弟弟?怎么可能……

俞阳冲回房间翻出了护照,他此时非常庆幸黎盛有乱扔东西的毛病,跟在后面收拾的他对所有东西的位置了然于胸。

房子里仍然很安静,俞阳改跑为走,装作平静的样子去了车库。所有的出入口都有人把守,以前他并没有在意,现在,他却发觉这幢房子就是个监狱。

心沉进了黑暗,一切也都沉进了黑暗。

“先生?”

车库只有一个司机在看报纸,这个司机和俞阳也算熟了,早就没了防备之心。

“黎盛叫你过去一下。”俞阳努力装出正常的笑容,“我把东西先搬上车,等会儿好像要出去。”

司机并没有起疑,点了点头就进了屋。俞阳一等那门关上,就迫不及待地坐进了车,糟糕的是,他这一年中并没有学过开车。

冷静,冷静!

俞阳在车内巡视了一遍,旋下了钥匙,双手握住方向盘,脚踩着油门,闭上眼睛。

按照黎盛的描述,俞阳以前应该是会开车的,既然脑子不行,那就交由身体来吧。

车库的门是打开着的,黎盛恐怕是正好有用车的时候,俞阳赶巧了。当车子驶出车库时,他的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而当车子在大门口被拦下时,他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喉咙口了。

我这是在做什么?回去!回去求黎盛!求求黎盛他也许就会原谅你!不,不是原谅,也许这一切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一张机票而已,黎盛怎么可能会不给你?只要承受一下羞辱而已,你就可以轻松而体面的离开,和这一年多的复健相比,有什么可怕的?

俞阳脑中不断反复这样的话,然而,当门卫过来时,他却毫不犹豫地说:“黎盛叫我去练下车。”

“您一个人?”门卫一脸奇怪,“我打电话问下先生。”

俞阳想不出解释来,当门卫进到门房时,他的脚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按着,用力踩下了油门,车子像是脱缰的野马般冲向铁门,当剧烈的震动过后,他把震惊的门卫和倒下的大门一起留在了身后。

俞阳突然想笑,可是和笑声一起出来的,却是止不住的眼泪和痛苦的啜泣。

那是深秋的一个傍晚,俞阳美好梦幻的欧洲田园生活以极不光彩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第3章 兄弟

年轻人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当俞阳再度感受到初冬的寒意时,他已经离开黎盛身边一年了。

一年的时光,足以把一个没有记忆、没有技能的废物磨砺成一个自食其立的残疾人。

俞阳回到了零碎记忆中的城市,这个亚洲的城市里塞满了和他面目相似的人,他就像一滴水般融入了海洋。

这是个大城市,一千多万人生活在这里,谁也没时间去关心别人,但总是充满了各种机会。对于这一点,俞阳非常满意,他孤独而自由的生活着,贫穷,却又平凡。

一年前,他开着车,靠着疯狂的痛苦和一张纸笔画出来的飞机在那个语言不通的城市里找到了去飞机场。他把那辆豪车甩在了停车场,钥匙扔给停车场管理员,冲进机场,用那张卡买了一张最快离开这个城市的机票,身无分文地蜷在机场等待位置上,等了足足十个小时。

上了飞机后,俞阳吃到了饥饿困顿中的第一口热饭,他一边吃一边哭,却不敢发出声音。身边人以诡异的目光望着他,他只能把脸扭向舷窗。

下了飞机后,熟悉的语言与气息终于给了俞阳几分安全感,他找了出租,不幸的是,那辆出租车不刷卡,好心的出租车司机告诉他还是先取点现钱出来,并且带他去了一家廉价又安全的旅馆。

那就是俞阳新生活的开始,他取了钱,补办了身份证,租了房子,买了生活必需品,找工作。

一步一步累积空白记忆后的人生,直到现在。

再远的目标?俞阳目前还没有想过。

在最初的忙碌过后,他试图寻找过去的空白。

顺利补办到身份证是个非常好的开始,但光有身份证并不能找出过去,他在网上查询自己的名字,太多的线索令人绝望,警察局记录的地址是千里之外的偏僻小山村,已经撤县并市,再也寻不到了。他查询了家庭户口,发现他的家庭成员似乎只剩下弟弟俞月,父母早逝,俞月是户口记录上他唯一的亲属。

偏偏俞月是他最不想见的人,无论黎盛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想见那个美丽英气的男人。

不可否认的是,俞阳讨厌那个人。

也许黎盛说的是真的吧,不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除去黎盛编织的美好谎言,他所拥有的过去就只剩下一个笔记本,本子大部分地方记叙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从内容上看,他原来似乎是个程序员,可是现在,他的脑中找不出任何有关程序的东西。

唯一有用的就是扉页上的号码,黎盛说那是他以前的同事,他满怀希望的拨过去,电话里传来已停机的提示。

一切都陷入了僵局,渐渐的,俞阳也不想再去查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过去似乎都与美好无关,既然如此,何不重新开始呢?

与房东签了长期租赁合同,慢慢整理出一个干净舒适的家,一步步稳定工作,学习新的东西,锻炼身体,规划未来……

好吧,规划未来还早,但至少俞阳还算满意如今的生活。

至少,他还活着,他没有被那个下午击倒。

现在回想起来,俞阳非常不理解黎盛的做法。

你说你要是真恨一个人到极点了,拼着犯法把对方的亲属囚禁起来,拷打逼问才算是正常的报复吧?

好吧,他那时候的情况不要说拷打逼问了,不管他自自然然就挂了。

嗯,此路不通。

那好吧,养好了伤,让他去工作,或者折磨他,以此来发泄报复,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把他养得白白胖胖,不谙世事,这是怎么个做法?

本来计划养个纨绔子弟以此来拖垮弟弟,结果弟弟根本不管,是这种剧情发展吗?

这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况且,要报复的对像爱上自己,这种剧情也不对劲啊。

俞阳反复回忆,确实不是他自作多情,而是黎盛的那些暗示,他觉得“我很喜欢你,要不要做我的情人”这句话应该不会有别的含义……吧?

也许,黎盛与俞月有情感纠葛,于是让俞阳爱上自己,然后再甩了大哥,以此来令弟弟痛苦。

说真的,这种报复方式蠢毙了。

最后,俞阳无奈地把这些归结于“有钱人的思维回路与普通人不同”,就抛诸脑后了。比起研究黎盛,他有一大堆现实而又急待解决的问题。

俞阳找工作并不容易,毕竟,他少了一只手,体力活又干不了。四处碰壁之后,他弄了一辆三轮车,买了一个烧烤摊子,找个没人管的地方支起了夜宵摊。白天不行,热闹的地方不行,摊多的地方不行,只有在夜深人静的偏僻地方才能赚些钱。

时间久了,渐渐的,逼着自己与人自来熟,逼着自己笑脸相迎,认识了许多人,熟了许多路,俞阳也能换个稍微带点人气的地方了。收保护费的倒没见过,夜深人静的也没有卫生市容来管,虽然赚得不多,日夜颠倒又累人,但生活倒是趋于平稳了。

陆鸿飞给的卡他一直拿着,却在有了收入后就没有再取,查明用了多少钱后,他在一年间省吃简用,再办了一张信用卡,用分期付款透支了相当于飞机票的款子,总算是把所有的钱都还上了。

那一刻,俞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尽管身上背着一万多的信用卡帐单,但他仍然觉得比揣着那张薄薄的卡要轻松。每次用那张卡,输那个密码时,他都觉得似乎有根刺插在按密码的手指甲里,尖锐而又无法言喻的痛楚。

他不想再见到那三个人,任何一个都不想。

俞阳找了卡所属的银行,把卡塞进了提款机,等卡出来时不拿,亲眼看着那卡被机器吞了才放心地离开。银行自然会把卡还给所属人,就算不行,保管在银行也是安全的。

回到家,看看天色不早,俞阳赶紧收拾一下就去“上班”了。一直到凌晨四点,早餐摊出来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租的房子离摆摊的地方很远,他吃力地踩着破旧的三轮车,在寒冷的夜风中前行,悠闲的欧洲生活就是场梦,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趟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这才是他的人生。

他一边想着回去是不是要吃点什么,一边拐进了租房的大院。这个地方离市中心稍远,但院落清净,出入人员也单纯安全,虽然房租稍高,长期租住也有优惠,对他而言十分适合了。

不知谁把车停在大院门口,黑沉沉的车屁股占了一半大门,十分碍眼。俞阳一边在心里骂了句一边小心翼翼地让过,生怕把车刮花了,现在的他,不要说刮花四个轮的,就算弄坏两个轮的都得哭天喊地后悔一阵子。

骑过空寂无声的院落,停好车,俞阳裹紧身上的衣服,迈着轻松的脚步进了黑漆漆的楼洞。楼道没有灯,全凭月光,走了一年也熟悉了,几步迈一个台阶。他的屋子在四楼,三楼才过,他就停下了脚步。

楼道里有人。

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后颈,他仰起头,眯着眼睛往上看,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他屋子门口的台阶上。

打劫的?还是小偷?

一般来说这种老小区不太可能有入室抢劫或者小偷,顶多就是偷楼下的车,这里住的人都不是什么有钱人。

俞阳正犹豫是掉头下楼还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往上走时,那坐着的身影站了起来。从身材来看,这是个成年男人,结实高大,除非弱智,不然他绝对不可能打得过。

还是跑吧。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俞阳脑海中,那人就往下走了一个台阶,面容出现在穿进楼道窗口的月光之中,看清了那是谁,他不由得怔住了。

俞月。

一如一年前那般纤细而精致,只是更加锐利,他歪着脑袋,以一种无辜的姿态看向俞阳,眼中反射着月光,就像是冰冷的宝石。

俞阳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好歹不是罪犯,至少人身安全应该没问题了。

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下来,他拾阶而上,与俞月擦肩而过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味。这味道像是纠缠不清的蚕丝,一下子钻进记忆深处,唤起他强烈的熟悉感。

松香……薰炉……下雨……

无相联的词汇在脑中交错而过,俞阳不得不停一下脚步,躲过眩晕感的袭击。每次回忆浮现出来时,他总是会头疼。

也许上天都不愿意让他恢复记忆吧。

“我把卡送回银行了。”当呼吸恢复正常后,俞阳注意到身边还有个沉默不语的“弟弟”,有些不自在的开口,“谢谢。”

俞月仍旧带着旁观者般的冷漠,这令俞阳有些厌恶,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实在难以惹人亲近。

他收回视线,走完台阶,摸出钥匙开门。门开后,他害怕俞月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所以进门的动作极为迅速,果然,当他关门时,“意外地”夹住了一只脚。

闷哼声响起,俞阳看见俞月锃亮的皮鞋正被夹在门框中,赶紧放开。没想到,他的力道一松,那门板立刻以巨大的力量往里推开——俞月想进门。

那一瞬间,俞阳心头浮现的是愤怒:你以为你是谁?话也不说一声就进别人的家门?

俞阳的义肢穿过门缝,用力捅在俞月的肩膀,把他推得往后退去。他的反应也是极快,立时一只手掌拍在门上,终于说出了今晚第一句话:“让我进去。”

“抱歉,我不想让你进来。”俞阳抵在门里,分毫不让,门外的力气大得可怕,他不得不用上全身的力量。

“你是我哥。”俞月的声音始终是冷静的,一丝波澜也没有。

“我不是。”俞阳有些喘气,却坚决无比,“我不认识你。”

“你是我哥。”这一次,俞月的声音提高了。

俞阳想了想,道:“你先别推门。”

俞月瞄了眼他,放松了力道,乘着这一秒的机会,俞阳立刻关上了门,再麻利地锁上。

他趴在门上喘了口气,隔着门问道:“俞先生,抱歉,我不得不用这种方法和你说话。我确实查到你是我的弟弟,但是,很抱歉,我不记得你了。所以,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我以前是不是有亏欠你的地方?”

门外很久以后才传来声音:“有。”

“什么?”

“你是我哥,你应该照顾我一辈子。”

听见这种胡搅蛮缠的回答,原本还担心自己以前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或者欠下巨款的俞阳松了口气,回道:“我觉得你并不需要人照顾。”

“我需要。”

“你有陆先生。”

门外又是短暂的沉默,俞阳正在庆幸俞月离开了,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哥,你还在生气?”

生气?

俞阳很快想起了黎盛的“解释”,啊,前情人是吗?

他觉得有些好笑:“我没生气,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如果记得呢?”

这倒是个好问题。

俞阳考虑了片刻,道:“这个问题没什么讨论的意义。”

“那你要是想起来了呢?”

“不会生气的。”俞阳只希望俞月赶紧走,顺着他的话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不用考虑这些。”

门外又没声了,这次俞阳耐心的在门前等着,他对这样的场景莫名的驾轻就熟,估计以前常干。反正他就是知道,这会儿不能开门。

门外响起敲门声:“哥,放我进去。”

俞阳开始觉得头疼:“俞先生,请回去吧。”

“我要回家。”

“那就回啊!”

“你这儿就是我家。”

俞阳有点崩溃了:“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应该和你的爱人在一起。”随即想到当时黎盛的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陆先生之间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们很好。”

俞阳感觉崩溃在加剧:“那请你去找陆先生好吗?”

门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哥,让我进去。”仍旧是那冷静的声音,微弱而执拗。

这个弟弟不会是自闭症吧!?自说自话的本领实在太高强了!

俞阳正这样猜测着,门外响起一声接一声的敲门,令人抓狂。

“你别闹了,我和你没关系!我不记得你了,我也不是你哥!”他压低了声音咆哮,“你赶紧给我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门外安静了,俞阳却没有放下心来。等了会儿,一声巨响突然从门外传来,墙壁都被震下灰来。

俞阳被吓了一抖,就听外面传来低而平缓的声线:“俞阳,开门。”

……说实话,真的很可怕。

没有高低起伏的声调,简直像冰冷的机器人般。

俞阳咽了口唾沫,强撑胆子道:“我不会开门的,你还是走吧!”

想了想,他又凑近门口小声道:“俞先生,我真的不记得你了。而且你看,我生活也就这样,你来找我,我的茶你喝了都嫌淡。你没必要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打扰你的,至于以前的事,既然你说我没有亏欠你什么,那就算了吧。而且从上次见面来看,你应该生活得不错,所以我们没必要再有什么交集了。”

他等了几分钟,门外没动静,他鼓起勇气继续说:“我查过警察局的资料了,我们确实有……呃,亲戚关系。”但我实在是对你没好感,这句话他没敢说,继续苦口婆心地扮知心大姐,“我们之间其实根本没什么继续来往的必要。我一贫如洗,真的,如果你想问以前的事,我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如果有重要的事,抱歉,你从我这儿是找不到答案的。这样吧,不如你就当我死了,怎么样?我不会再麻烦你,真的真的!我也不会去找黎盛了,以后我看见黎盛这样的人就躲,不会给你惹事的,我发誓!”

门外突然插了一句:“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

“嗯嗯,我了解,没事没事。”俞阳环顾四周,想要找水润润喉,站了一晚上,他又困又累又饿,“都过去了嘛,和你没关系。你看,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吧?”

这一次,门外的沉默长达十分钟。

俞阳不敢大意,又等了十分钟,差不多半小时了,没听见下楼的声音,也没有回音。他犹豫再三,偷偷开了一条门缝——啪嗒一声,一个东西从门缝里掉了下来。他蹲下身捡起来,是陆鸿飞的那张卡,看了看四周,没人。

难不成是因为还了这张卡?

俞阳实在无法理解,只能说,有钱人的思维回路果然与众不同。

4-7

第4章 前任

他果断地关上门,打了个呵欠,疲倦地钻进洗手间,洗完澡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自从事故之后,他的睡眠总是不太好,梦一个接一个的做,离开黎盛后,整天忙忙碌碌的,奇异地居然治好了这浅眠的毛病,现在他只要沾了床,不用五分钟就睡得人事不知。

这也算是好事吧。

俞阳是被脸颊上痒痒弄醒的,就像有羽毛刷过脸般,他闭着眼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口道:“别闹,给你糖吃。”

这句讫语俞阳说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醒来后也根本不记得,一睁眼,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坐在床边的人吸引了。

俞月!

我的妈呀,是俞月!

俞月就这么坐在床边,以一种饿猫见了老鼠的眼神望着俞阳,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脸颊上!他清楚地感觉到俞月那保养良好的手指刷过颧骨的触感,细腻得就像是嫩豆腐,还带着淡淡的松香味。

雨天的松香味……

记忆碎片刺痛了脑袋,他皱起眉头,用手挡住眼睛翻了个身。

是幻觉!对,肯定是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哈哈哈,赶紧睡一下再睁眼,这家伙就不在了!

“头疼?”

当这个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来,俞阳的所有自我催眠都被打破了。他突然很生气,怒气冲冲地坐起来,瞪着坐在床边的俞月咆哮:“你到底要干什么?”

“回家。”俞月回答得理直气壮。

“这里不是你家!”俞阳暴躁地吼,“我也不是你哥!明白吗?我!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俞阳已经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用力掐着脖子按在了床上,一张苍白而满是惊恐的脸占据了视野,俞月的声音里全是威胁的味道:“你是我哥!你还活着!我哥没死!”

那掐着脖子的手像是铁做的,掐得俞阳喘不过气来,快要窒息之前,那手一下子又放开了,俞月恢复了冷冰冰的气质,摸着他的脖子柔声说:“对不起,疼吗?”

俞阳哪里有空回答,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惊恐地冲进厨房,随手操起一把刀对着跟过来的俞月挥舞:“你别过来!离我远点!滚,滚出我家!”

俞月没有动,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居然拿刀对着我?”

“我说了我不是你哥!”俞阳觉得他也快神经了,“谁会对闯进自己家的神经病好啊!滚出我家,不然我不客气了!”

俞月那张木头脸终于有了表情,似乎是悲伤又似乎是绝望。他以一种脆弱的姿态站在那儿无声的啜泣,可是俞阳却没有半分同情——刚才俞月狰狞的脸还历历在目呢。

“你滚不滚!?”

你再不滚我就要滚了!妈呀,神经病就不要放出来啊,陆鸿飞我看错你了!

一边在心里狂骂一边颤抖地握紧刀柄,俞阳盘算着逃跑的路线,令他意外的是,俞月似乎突然恢复了自制力,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口,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这家伙就这么走了?

俞阳一溜烟跑去门口,探头在楼道一看,空无一人。再一看门锁,靠,这家伙居然直接把门锁撬了,有没有搞错!虽然这地方治安很好,但也不能不锁门啊!

惊魂未定的俞阳洗了把脸,稳定了下情绪,决定还是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没时间了,急勿勿找来附近的锁匠修好锁,又忙着准备晚上的肉串,洗择切串,忙得不亦乐乎。等他忙完,带着摊子到了地盘时,愕然发现那里居然被人占了。

深夜摊都有固定的地方,一般不会随便换,总有老客嘛,如果出现争抢地盘的事,大家也是以和为贵,真闹到打架也不是没有,不过都是点到为止,出了恶性事件深夜摊恐怕就会被取消,大家谁也落不到好处。

俞阳把车子停在街头,远远地看了会儿,那几人面孔都挺生,摆的摊也很小,东张西望谈笑风生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来赚钱的。再看周围的人,都是一付不敢看的样子,似乎很害怕。

他明白这事儿不正常,想了想,决定不去触霉头了。以前抢地盘和人冲突过,打是打赢了,可是身上挂了彩,准备好的菜也被糟蹋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赶去另一个偏僻的地方,支起了摊。果然一夜无事,生意虽然少了点,但好歹平安啊。

因为没什么生意,俞阳提早收了摊,路过那帮人时,发现那几人居然靠在一起睡着了,这哪里是来做生意的啊,明摆着是来等人的,等谁,是谁支使的,这些问题的答案很明显了。

俞阳叹了口气,往家里蹬去,开始正式考虑是不是换地方。反正城市这么大,要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他到底有些恼了:难道说我以前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才被这么追着跑?可是,看俞月那反应,我以前对他应该挺好的啊,是不是只是表面?听黎盛的口气,我以前似乎是个没什么用的人,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有钱人都不拿别人当人么?

俞阳根本没意识到,这个“有钱人”其实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弟弟。在他看来,俞月就是个陌生人,比每天晚上来他烧烤摊捧场的出租车司机还疏远。

令俞阳更郁闷的是,今天他就压根没回得了家,昨晚那辆眼熟的豪车这次直接把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一看就明白了,这根本就是来堵他的。

俞阳有些气急了:真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他停了三轮,就这么坐在车位上,盯着那车生气。正想着是不是该去哪里避避风头时,车门开了,令他意外的是,下车的人居然不是俞月,而是陆鸿飞。

一年不见,陆鸿飞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般,以前是花岗石风格的英俊男人,现在直接就是花岗石男人了。

俞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陆鸿飞也就这么站着,一声不吭。

“那个……”终于,俞阳有些受不了了,“你能不能把车挪挪?我想上楼,太冷了。”

陆鸿飞这才注意到俞阳冻得发红的左手,这么冷的天,他却光着手。

在陆鸿飞的记忆中,俞阳的手其实很好看,虽然没有俞月那么漂亮柔软,但是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泡茶时很是赏心悦目。而如今,这双手被冻得通红,手指肿得像红萝卜,指甲剪得光秃秃的,还有黑色的脏物。

“陆先生?”

陆先生?陆先生……

陆鸿飞冲着车晃了下脑袋,那车便缓缓向前滑去,露出了门。

“抱歉,我怕错过你。”

“没事没事。”俞阳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赔着笑脸,迅速骑车冲进了院里,等他收拾好提着剩下的菜上楼后,不出意外地发现身后跟了个“尾巴”。

上楼,掏钥匙开门,他转身对陆鸿飞道:“进来吧。”

陆鸿飞似乎有些意外,踌躇了下,还是进来了:“打扰了。”

“我只是想把事情讲清楚。”俞阳撇了撇嘴,把菜放进冰箱,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边喝一边考虑着该怎么说。

陆鸿飞自从进了屋后眉头就没松过,这个屋子太小,他那么高大个人,一站进来似乎就占了不少空间。等俞阳过来,小小的屋子显得更加逼仄了。

俞阳在屋里唯一的软凳子上坐下来,想给陆鸿飞搬了个凳子,看了看他那身质地优良的大衣,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把软凳递了过去。

“抱歉,你将就着坐吧。”见陆鸿飞不动,他干脆地收了回来,“要不,就这么站着说吧?”

也不等陆鸿飞反应,俞阳就自顾说开了:“昨天,呃,今天,俞先生回去后没事吧?其实我该说的和他都说了,今天你来了,我就再说一遍好了。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对我来说,你也好俞先生也好全都是陌生人。以前的事,不管重要不重要,你们也别指望我了,就当我死了,医生说了,一两年内如果恢复不了记忆,以后恢复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所以,你们能不能放过我,就当我死了,行吗?”

陆鸿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片刻后又闭上了。

“我求求你们了。”俞阳苦着脸道,“你也看到了,我就这么个日子,你还想要我什么呢?如果是想要东西,抱歉,我醒来时是光着的,就算身上带着重要的东西,恐怕也在黎盛手里了。我真的帮不了你们,请不要再来了,你也明白的,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这次,陆鸿飞的表情变成了苦笑:“你今天就是这么和俞月说的?”

“是啊。”俞阳说完,又有些担忧地问,“是不是我以前对俞月很不好?”

陆鸿飞不答反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俞阳犹豫了下,道:“就是觉得,他那个反应好像我欠了他什么似的。”

陆鸿飞笑了,只是笑得像掺了黄莲似的,俞阳都有些不忍看。

“怪不得他回去后像丢了魂般。”

不是吧?难道我真做了什么很坏的事吗?

俞阳有些后悔把话说得那么重,万一他以前是个混蛋,现在又这样,俞月不是很伤心?

嗯?不对,我管他伤心不伤心干什么?

“你以前对他很好。”陆鸿飞很快控制住了情绪,道,“你们父母走得早,你比他大了七岁,长兄如父,你做得非常尽责。他……就像个孩子,对你胡搅蛮缠的,虽然在外人面前一付老谋深算的样子,但只要在你面前就像个疯子,要什么就一定要,说一不二。如果说你们这还不叫亲情,那天底下真没有能叫亲情的了。”

你这话说对了,我昨天已经见识过他的疯样了!

第5章 感冒

俞阳暗中咕哝了一句,强打精神问道:“那是不是说,我其实对他很好?没做什么亏待他的事?”

“没有。”陆鸿飞肯定地回答,“你是那种只要喜欢了,就会全心全意的人。你这人浑身上下透着股献祭的味道,对人好,就好到极致,要什么给什么。所以,我喜欢俞月,俞月喜欢我,你就直接把我让给了他。”

**,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淡定地说这种难为情的话!?就算我不记得了,光是听我就觉得臊得慌啊!

俞阳尴尬地笑了笑,陆鸿飞倒是笑起来:“你还是没变,脸皮薄,只做不说。”

俞阳除了干笑已经做不出反应了。

似乎是讲到以前的事,陆鸿飞的姿势放松了,疲倦地叹了口气,掏出根烟来,点上火吸了一口。俞阳发现这个男人吸烟时会眯着眼睛,眸子被烟雾染得迷离深邃,像是会勾人般,特别诱惑。

他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直到陆鸿飞轻笑一声:“你以前就最喜欢看我抽烟的样子,现在还是没变。”

俞阳无奈了,抓了抓头发,道:“陆先生,我真的不记得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陆鸿飞猛吸了几口烟,“俞月本来是不相信的,不过……我想他现在也该相信了。”

俞阳大为欣慰:“相信就好,那你看?”

陆鸿飞一笑,道:“如果想让俞月不来找你,这是不可能的。”

俞阳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陆鸿飞有些不解地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俞月?只要你对他好点,他还是会很乖的。毕竟他已经长大了,而且又经历了这两年的事,成熟了不少。”停顿了下,他又补充道,“他以为你死了的那一年过得很不好,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陆先生,我那一年也不是在舒舒服服的旅游。”

俞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陆鸿飞闭上了嘴,沉默片刻后,他道:“抱歉,我只是……”

“只是太为俞先生考虑,我理解。”俞阳接口道,“不过,我请你们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这都不行吗?”

陆鸿飞注视着俞阳,那眼神令他很不舒服。

“为什么你要这么抗拒俞月?他可以给你提供很好的生活,你不用再这么辛苦。你的身体现在也不好,这样长期下去你撑不住的。”

“人到极限怎么都撑得住的。”俞阳干脆坐了下来,跺了跺冰冷的脚,没好气地道,“你不理解我,我还不理解你呢!我都说了,你们对我来说是陌生人,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你们!俞月的钱是他的,不是我的,我不想要。”

“他是你弟弟。”

“我不是他哥哥。”

沉默了几秒,陆鸿飞极轻地道:“他只是想补偿你。”

“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不等陆鸿飞回答,俞阳迅速地说,“你告诉他,我原谅他了,不用补偿了,只要他从此不要再来打扰我就好。”

陆鸿飞算是明白了,这无关什么记忆,也无关有钱或者没钱,仅仅只关乎俞阳的心情。

俞阳讨厌俞月。

他突然觉得疲倦极了,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厌恶。

“你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弟,我弟喜欢你,你们俩好了,我失恋了,是不是?”

“不止是这些。”陆鸿飞不着痕迹地抓住了俞阳的软肋,“你不想知道黎盛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俞阳瞬间就动摇了,然后在心里大骂自己几百句“贱人”。

“不……不想。”

“好吧。”陆鸿飞没有进一步紧逼,比起俞阳,他还处于“文明人”的范围内,“如果你想通了,打我电话。”

“好。”

陆鸿飞没动。

“你有我的手机号?”

“……有。”

“多少?”

“……”

我靠,大哥,你到底要怎样啊!

俞阳快哭了,他开始怀念俞月的神经病来了。

“我没手机。”

陆鸿飞打了个电话,楼梯上迅速响起了脚步声,一黑西装满脸严肃地疾步走了进来,奉上手机一部,明显是自用的,反面还有大头贴呢。

看了看递过来的手机,又看了看陆鸿飞和那黑西装严肃的表情,俞阳小心翼翼地道:“不用吧,我去买个就好。”

“你有钱?”

“有啊,你的卡还在我这儿呢。”俞阳非常聪明地没提把卡还回去的事,他觉得这帮脑回路不正常的有钱人应该不会收的。

“你要是愿意用我的钱就不会透支信用卡了。”

“……你调查我?”

“如果你不是生活得这么正常,俞月早就忍不住来找你了。”

原来是监视。

俞阳默默地收下了手机,同时打定主意不睡觉了,连夜收拾包袱跑路。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旦和这三人扯上关系,最后倒霉的永远会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有这种感觉。

没想到,陆鸿飞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转头道:“顺便说一句,火车站、汽车站都有我们的人盯着,你如果这次再走了,俞月绝对会直接把你绑回家里关着。”想了想,他道,“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买飞机票,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去看着吧。”

俞阳本来想“是不是租辆车”,一抬头,对上陆鸿飞的眼眸,俩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儿,他败下阵来。

陆鸿飞非常明显地在暗示“别打开车的主意”,而他也明白陆鸿飞绝对会有防范的本事。更何况,从黎盛那儿“逃亡”出来的经历给他带来了很大的yīn影,到现在,他只要一握方向盘手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俞阳再次确认了,还是“神经病”好对付点,和“狐狸”比起来“神经病”就像个乖宝贝孩子。

第二天俞阳一直到下午才醒,头疼得厉害,再加上连续两天心力憔悴地对付那两人,还没起床他就被喷嚏打醒了,坐起来的几秒间更是喷嚏不断,眼前一片模糊。

好不容易爬起床,坐在床沿发了会儿晕,狠狠捏了捏鼻梁,俞阳决定今天不出摊了,反正那堆人肯定还会在那里等着的……嗯?

啊,昨晚忘了和陆鸿飞说占摊的事了,算了,再看看吧,也许今天那群人就走了呢?毕竟我们昨天进行了“有效和平”的谈话。

拖着疲倦的身体把药翻出来,吃完之后,俞阳又钻回了被窝,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人在摸他的脸,可是勉强睁开眼后却仍旧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幻觉吗?

他摸了摸脸,那里仿佛还留着皮肤的热度。打了个喷嚏,咳嗽了一阵,他又钻进了被窝,这种时候还是做梦比较来得好。

松香……松香的味道……松香,还有下雨。

对,那是个下雨天,雨不大,带着几分温柔的味道,从屋檐一直落下来,落到……落到门前的铁皮上面。

那个房子很旧,一下雨,屋里也会下小雨。每当这时候,我……对,是我……我就会抱着……俞月去门口那块小地方,那里的铁皮修过,不会漏雨。

对,我抱着俞月——小小的、软软的俞月,坐在那里。

隔壁的人家总是会点松香,俞月喜欢跑去玩,身上就会沾着满满的松香味,很好闻,当然,还是比不上红烧肉的味道。

那个味道真是太好闻了,到现在他还是一闻到就淌口水……

“哥哥,我们以后会有红烧肉吃吗?”俞月似乎只有二三岁,讲话奶声奶气的。

“会有的。”

“哪里来的?”

“我啊,哥哥烧给你吃。”

“哥哥烧得不好吃。”

“没关系,多练习就好吃了。”

“真的吗?”

“真的。”

“不对。”俞月的声音突然变了,那种无机质的声线,“一直是我烧的,你烧得太难吃了。”

俞阳低头一看,怀里俞月的脸居然是那天的狰狞表情!

俞阳一下子惊醒过来,瞪着天花板片刻,回忆着刚才的梦。

那个梦是如此真实,好似是真正发生过般……真正发生过,应该吧?

“我在恢复记忆”这件事比看见警局里电脑上亲属那一栏写着“俞月”更令他恐惧,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股强烈的预感,这是一系列不好事件的开端。

他不喜欢,非常……非常不喜欢。

他甚至有股哪怕用两条脚也要走出这个城市的冲动!

可惜,目前的俞阳两眼发红,鼻涕不断,浑身酸痛,更不用提右手几乎戴不动那个沉重的义肢。

洗漱一番后,他看着外面接近黄昏的天空,决定继续滚回床上。没想到,刚一躺下,一阵猪叫出现在屋里,不断循环,不死不休……直到他抓狂地从床上爬起来,睁着血红的眼睛在屋里四处乱转一番,终于在软凳上发现了一部手机。

很新潮很漂亮的手机,背面还贴着大头贴——俞阳把手机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

噪音被消除了,他满意地重新钻回床上。十分钟后,他为这个莽撞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这次不是手机,而是那扇好不容易才被修好的门。

“哥,开门。”

俞阳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下来,从厨房随便抓了把菜刀,吸着鼻涕打开了门。

俞月面无表情地拎着菜,看起来就像是送货上门的快递小弟。

“哥,你回床上躺着吧。”俞月就这么无视了那把还留着肥肉渣的菜刀,径自往厨房里走去,“我做好饭叫你起来吃。”

“你来干嘛?”俞阳因为感冒而泪眼模糊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发现眼前已经没人了,赶紧拎着菜刀跟进了厨房。

“你不是感冒了吗?”俞月的声音很平静,拿过菜刀的手自然无比,“你一感冒就想睡觉,没法睡就会抓狂,你不是把手机扔出去了吗?”

“……”

俞阳已经没劲去纠缠了,他一个飞扑钻回床上,把被子裹成一个卷,哼哼两声,闭上了眼睛。

“哥,哥……起来喝个粥,哥,起来。”

虽然与记忆中甜糯的声音不同,但俞阳仍然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不出意外地摸到个温热柔软的脸颊。他扬起嘴角,闭着眼睛把床边人拉过来,在那应该是光洁额头的地方亲了一口,抓了抓柔顺的头发,又重新钻回被子里,咕哝道:“再五分钟,五分钟……”

“哥。”声音低了下来,呼吸的热气喷在眼前,“哥。”

俞阳猛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如果不是俞月闪得快,俩人硬梆梆的额头就会来个亲密接触。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面无表情的俞月,过了半天才从惊恐的表情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怎么在这里?”

第6章 疑惑

“给你烧粥,记得不?”

看着俞月伸出手,俞阳立刻像是碰到病毒般往后缩到了床的另一边。

俞月的手僵在空中,慢慢地收了回去。

“你……你不用做这些。”看着俞月这付样子,先前的记忆逐渐浮现了出来,俞阳又觉得有些心软,“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知道。”俞阳的声音有些冷淡,“只有这时候你才会表现得有点依赖我。”

这话的前面和后面完全没有逻辑关系好吧!

俞阳在内心大喊,无奈地道:“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俞月瞄了他一眼,道,“没关系,你不记得也好。”

怎么突然换了风格?这么温柔?不发疯了?

俞阳狐疑地打量着俞月,小心翼翼地从床的另一边爬下地,看了看餐桌上的粥,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好香,红烧肉的香味……等下,红烧肉?

他走过去,一低头,就看见一碗红嗵嗵塞满了五花肉的粥。

“……这是给我的?”

“是啊。”俞月走过来,站在桌边,“你一生病就喜欢吃这个。”

“……我觉得,一般病人不吃这个吧?”

俞月推了推碗:“试试看?”

俞阳看了看俞月的脸,那眼中满是“你敢不试”的神情。

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一天没吃,也是真饿了,俞阳乖乖在桌边坐了下来,舀了一勺,做好万全心理准备送进嘴里——好吃!

油腻的程度正是他喜欢的,肉的香味与土豆胡萝卜丁混成了微妙的口感,而在最上面一层的肉粥下面却是清爽的白粥,中间居然夹着小葱。

俞阳三口两口就吃光了,捧着空碗都不敢看桌边的俞阳。

太丢脸了。

“很好吃,谢谢。”

俞月面无表情地收拾碗勺进了厨房,这付样子,俞阳怎么都觉得贤惠持家的是弟弟才对。他讷讷地跟去厨房,看着永远如同飓风过境的地方在俞月手下逐渐变得井井有条,不禁有些羞愧。

呃,我前面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

“你做什么事都很好。”俞月一边忙一边说道,“但就是进不了厨房,其实我看你做烧烤摊还有点惊讶,你第一次做饭我就拉肚子一整天,后来没办法就换我做。我大概有做饭的天份吧,反正我们俩在一起永远是我做饭。”

俞阳搬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看着俞月忙碌,慢慢的,温暖般的感情充满了心里,那种满足与安宁感是他恢复记忆以来不曾体会过的。

“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做的饭。偶尔碰上要庆祝的时候,你都会下厨。”俞月站在那儿呆了下,似乎在回忆般,突然露出个笑容,“虽然很难吃。”

那笑容很短暂,却如此美丽,俞阳看得都回不过神来。

这个男人居然是他弟弟?

“呃,我很抱歉,昨天那样对你……”

俞月慢慢靠近过来,附下身捧上俞阳的脸,这次,他没有躲。

“你是我的哥哥,对吧?”

“唔。”虽然预感在剧烈地拉着警报,但这种情势下,俞阳还是不得不做出正面回答,“从警方记录上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嗯。”对于这个回答俞月并不满意,但现在能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不错了,“哥,我爱你。”

“噢……”

这个弟弟还真是洋气啊,俞阳这样想道,他可以接受这样的表达方法,但要他也回一句“我爱你”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俞月并没有逼他,直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去睡一会儿。”

俞阳直到送俞月到门口时,仍然觉得像在做梦——怎么昨天还像是仇人般,今天就这么亲密了?

好吧,也许是因为感冒的缘故,一定是感冒的缘故。还有那片段的记忆,没办法,谁叫回忆起来的都是美好的呢?

“对了。”俞月扒着门转过身来,递过来一个手机,“我给你买了个新的,这次别扔了。”

俞阳接过手机,还没看清楚,就见俞月也掏了一个出来拨了个号,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两个手机外形一模一样,一个黑一个白。

俞月是白的,他是黑的。

这是某种暗示吗?

“回去睡觉。”

“好。”刚填饱了肚子的俞阳睡意全无,兴致勃勃地玩着那个手机,“等会儿。”

手机被一只白皙的手温柔地抽走,俞阳抬起头,见到俞月闪亮着眼睛望着他:“去床上躺着,哥,你会着凉的。”

俞阳被俞月拉着胳膊拖过房间塞进被子里,手机放在了床头柜,做完这些后,俞月停了会儿,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他慢慢弯下腰,动作僵硬地亲了下他的额头,说:“玩一会儿就睡觉。”

“……”

直到房门被轻轻地关上,俞阳才猛地打了个颤,努力把被子卷上,瞪着手机发愣。

我靠,都忘了他是个神经病,不,应该说是控制狂!

不过,此时的状况已经比俞阳想的要好多了,在他本来的预计中,这会儿他应该满身大汗地捂在潮湿的被子里,因为饥饿而醒来,在起来做饭和继续睡之间挣扎不休。

也许对俞月没必要过份拒绝,既然对方表现得……这么友善?

毕竟是亲人嘛,亲人嘛……

俞阳记不得是怎么睡着的了,似乎在玩切水果时,再醒来时,窗外居然已是天光大亮,新的一天,新手机正在他脑袋边无声的一闪一灭。

他睡眼朦胧地拿过手机,上面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号码。这个号码的主人给了他新的生命,同时又毁掉了一切。

黎盛!

俞阳猛地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死死捏着那手机,几乎想也没想就按了接听键,下一秒又想也不想地挂掉了电话,抱着脑袋在床上后悔。

操,接他的电话干什么!?

可是,不接吗?真的不接吗?他打电话来干什么?是不是有事?要说什么吗?他的胃不好,有没有按时吃药……等下,我管胃干什么?管他去死!

絮絮叨叨的在心里说了一大堆,俞阳死死盯着手机上面的未接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回拨键。

等待音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刻才被接通,黎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嘲讽响了起来:“你还真是贱,打给你不接,不理你反而凑过来。”

俞阳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挂完没几秒又后悔了,想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拨了回去。这次,黎盛一接就挂掉了。他不死心地继续拨,一直到第九次,黎盛的声音总算重新响了起来:“给你脸不要脸!”

忍耐,忍耐!

一边自我安慰着,俞阳一边尽力平静地道:“有事?”

“你打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事?”

俞阳怔了下,很快反应了过来:“一开始不是你打的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黎盛也怔住了,因为他完全忘了最初是自己打的了。脸红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道:“怎样?现在过得好吗?”

俞阳差点没被口水呛了:“如果你是来问候我的话,那就不用了。”

“那你挂电话啊!”

黎盛的挑畔令俞阳气闷,但他还真舍不得挂电话。

以前他只需要尽力躲着俞月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俞月不仅躲不掉,甚至他也有些心软了。如果这种情况会继续持续下去,那他就不得不多了解一些事情,比如,俞月在二年前那场事故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黎盛不是个了解真相的好来源,但除了他,俞阳没有其他选择。

“黎盛,我们就不用绕圈子了,这个电话我到手才还不到几小时你就搞到了号码,俞月的身边有你的人?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黎盛轻笑了一声:“现在想听了?你说你脑子是怎么长的?一年前我想告诉你你不听,一年后却来求着我要听?”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听见黎盛提起,俞阳还是忍不住呼吸会变得急促。与那深秋下午的一小时相比,整整一年的美好时光显得更加晦涩不清。

一个明,一个暗,当俩人结合在一起,痛苦加倍,快乐却减半。

俞阳已经快记不得那一年中发生的事了,许多细节被模糊,他和黎盛之间那原本应该甜蜜的爱也变了质,那些亲密的接触,充满爱意的话语逐渐失去了鲜艳的颜色。

也许总有一天,无论黎盛说了什么,他也能像是听见陌生人话语那般平静。就像如今他面对俞月与陆鸿飞,无论他们以前有着怎样的纠葛,他都不会再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些曾经的欢乐与痛苦,在失去记忆的俞阳面前,只如同空气般毫无感觉。

某种意义上,俞阳有点可怜俞月和陆鸿飞,他已经往前走了,而那俩人却还站在原地。

“你到底要不要说?”

俞阳坚硬的语气令黎盛有些迟疑,几秒后,他做出了决定:“你来见我,我们当面说。”

俞阳有些惊讶:“你到这里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黎盛不满地道,“这个城市很大,不是只有俞月和陆鸿飞能来!”

“有人看着我。”俞阳直接忽略了黎盛话语中的负气,“我见得到你吗?”

“你还真是变聪明了啊。”黎盛的笑声中满是恶意,“这样吧,等我电话,我叫你出来你就出来。”

俞阳答应了,挂了电话后胡乱洗漱了一下,才早上八点,他却没有胃口,就对着电话发呆。他不想吃药,感冒药会令人发困,况且,现在他感觉好多了。

他试图整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却毫无头绪。也许接受俞月的接近不是个好主意,亲情是个好理由,可是,真的是亲情吗?

如果是亲情,为什么在他失去记忆那一年,俞月没有来找他呢?

他的护照是正常渠道办的,如果有心追查,不可能查不到他的出关记录。况且,他在警局查询家庭情况时,发现他并没有被注明死亡。

如果俞月真的当他死了,怎么会不去警局注销他的身份?而且,真当他死了,为什么一年前在欧洲重新见到他时,却是那样一付冷漠的样子?

就算是关系不好的兄弟,在那种情况下,给他卡的怎么也不应该是陆鸿飞,应该是俞月。这已经不仅仅是感情因素,也有责任和义务在里面。

有太多的“如果”了,而且,一年前的那个下午,俞月就那么冷静地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般冷眼旁观。

俞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第7章 过去

与黎盛交往的一年中,他不止一次听黎盛说过,“你就是太心软,不然也不会碰上那么多倒霉事”。他一直以为黎盛指的是教堂事故,现在想来,恐怕还有其他的事在里面。

我是个心软的人吗?

俞阳不知道以前,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软弱。

即使面对被爱人抛弃,人生世界濒临毁灭的境地,他仍然撑了下来不是吗?甚至还能在一年后平静地去面对罪魁祸首,他认为自己有着足够的坚强去应付这些。

所以,把真相挖出来吧,乘着还没有泥足深陷。也许失忆才是上天给他一次重新生活的机会,那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又重蹈以前的覆辙?

手机响了起来,俞阳接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现在出来,你会开车吧?”

“不会。”

“你一年前开我的车倒是开得挺好的嘛!”

忽略黎盛讽刺的口气,俞阳直接问道:“你在哪?”

报了地址后,黎盛没好气的说:“打个车,过时不候!”

俞阳下了楼,果然没有任何人阻拦,也许,本来就是他自作多情吧?

他没有打车,坐了地铁,那里离地铁站很近,剩下的距离步行就可以,但到底没有打车快,当他到达约好的咖啡馆时,黎盛一脸的不耐烦。

“怎么这么慢!?”

这是家高级咖啡馆,装修豪华,气氛安静,价格自然也相当昂贵。黎盛还要了一个包间,没有人打扰,倒真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俞阳无视黎盛的抱怨,一坐下就单刀直入:“你和俞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黎盛哼了一声,也不回答,按了服务铃,俞阳赶紧道:“我不会在这里吃东西的。”

黎盛立刻沉下了脸:“干嘛?跟俞月在一起才一年,连这里都看不上了?”

“没钱,吃不起。”俞阳干脆地道,“而且没必要吃什么,赶紧说完走路不就行了?”

黎盛眯起眼睛,像是扫描般看了他一会儿:“放心,我请。俞月看你看得还真紧,一毛都不给你,生怕你跑路。相比之下我以前还是太好心了,还给你钱,不过你还真是贱,宁愿要陆鸿飞的也不要我的。”

俞阳平静地坐着,心里随着黎盛的嘲讽而微微抽痛,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点点而已,他非常欣慰地发现,他已经能够应付这些。

他已经走出来了,也许还有一些小伤口,但他到底把这段过去放手了。

这是好事,不是吗?

“真不用,我不饿。黎盛,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我就走了。”俞阳忍住了一个喷嚏,“我还有事。”

黎盛脸色yīn沉得像雷暴前夕,说出来的话也越发难听:“什么事?忙着回去给俞月操?”

俞阳以奇怪的眼光看了黎盛一眼:“我们是兄弟。”

“兄弟?哈!”黎盛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也是,兄弟比情人好用。情人会分手,夫妻能离婚,只有兄弟血缘永远斩不断,一辈子的兄弟。不过你们这对兄弟可和普通的不同,兄弟着兄弟着就兄弟到床上去了!”

回忆起这两天俞月的行为,俞阳皱起了眉头:“你确定?俞月和陆鸿飞在一起呢。”

“怎么?他们还在一起?”黎盛眯起眼睛,这是他思考的习惯动作,“难不成你们在搞3p?”

俞阳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多了。我就说实话吧,我从有了记忆为止,一共才见俞月三次,这还是包括在欧洲那一次。”

黎盛一怔,露出几分不解的神情:“他没和你在一起?”

“没有。”俞阳摇了摇头,瞥了眼进来的服务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眼熟,“我前几天才第二次见他。”

黎盛呆了呆,半晌后才道:“你这一年和陆鸿飞在一起?”

俞阳无奈地瞥了昔日爱人一眼:“我前面才说过,他们在一起。”

黎盛脸上的愕然与迷惑这下子遮也遮不住了,俞阳慢吞吞地看着菜单上那吓人的价格与精美的图片,犹豫着要不要吃点什么,反正有人请客。

胃里一阵反酸,他最后还是只点了杯最普通的奶茶,看了眼黎盛面前没有热气的咖啡,他随口对服务生道:“咖啡凉了,麻烦换掉。”

等服务生端着咖啡出去后,俞阳一抬眼,就对上黎盛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这爱照顾人的毛病还真是让人有些好感,怪不得俞月和陆鸿飞都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俞阳叹了口气:“你觉得,如果我真是被他们俩迷得晕头转向,我还会是今天这样子的我吗?”

黎盛仔细打量了下俞阳的样子:粗糙的皮肤,生着冻疮的单手以及疲倦的面容,确实不像是被宠着爱着的人。

俞阳大方地承受着黎盛的目光,知道不放点血这个家伙不会给“好处”,只得主动交代:“这一年我是独自生活的,摆了个宵夜摊,俞月和陆鸿飞还是这几天才出现的,没想到跟着你就出现了。”

黎盛这次没有再有反应,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般,俞阳知道火候到了,也不说话,径自闭嘴等待。这种情形于他并不陌生,那一年里他们就经常这样渡过一段又一段时光,黎盛处理工作,他坐在旁边看书喝茶,一切都那么美好和谐,现在想来,还不知道黎盛处理的是什么“工作”呢。

一年后的今天,又是如此这般,俞阳发现似乎只有沉默没变,他并没有觉得尴尬,黎盛也一付理所当然的模样。

服务生进来,送上热咖啡和奶茶,同时奉上小糕点,正好是俞阳爱吃的中式咸肉酥饼。

俞阳奇怪地道:“我没点这个。”

“今天的早餐奉送。”

咖啡店送中式肉烧饼?这家店老板的品味还真奇特。

虽然如此,俞阳却管不了那么多,在黎盛鄙视的目光下拿起烧饼往嘴里塞,他现在嘴里发苦,就想吃点咸的东西,甜的东西一吃反而发酸。

“你现在吃起来就像个要饭的!”

俞阳耸耸肩膀,毫不在意地道:“我本来就是这种人。”

黎盛瞪了一眼:“那你以前跟我在一起那斯文样都是装的?”

“也不是。”俞阳狼吞虎咽地吃完,饱食的感觉令他精神一振,“喜欢一个人,自然希望他高兴,所以自然而然就变了。现在没必要了,也就恢复回来了。”

听到这话,黎盛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借口。”

俞阳无所谓这种批评,一口气喝完奶茶,他就开始等着听故事。

“你和俞月确实是亲兄弟,你比他大七岁,所以在十多岁你们父母过世后一直是你照顾他。”黎盛似乎也觉得没事做,终于开始说正题了,“你头脑平平,俞月却是个天才。他的智商很高,身体条件也很棒,基本上他想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你上完高中就退学了,说是打工供他上学,但实际上,他根本用不着你照顾,他上学有全额奖学金,光是替人写论文就可以赚不少,在那个家里,与其说是你照顾他,不如说你是他的累赘。”

黎盛说完,就看着俞阳。

俞阳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哦,然后呢?”

黎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俞阳却扑哧一声笑出来,惹来黎盛的不快:“你笑什么?”

“呃,就是你这个动作看起来挺孩子气的。”

黎盛注视了俞阳几秒,懒洋洋地道:“死心吧,你现在再来求我,我也不会再看你一眼的。”

俞阳忍住走人的冲动,催促道:“继续说啊。”

“你二十二岁时接手了父母的公司。”

“等一下。”俞阳一头雾水地道,“父母的公司?我们不是穷人吗?”

“我有说过你们是穷人吗?还是谁给你说过你们是穷人?”

俞阳愣住了,仔细回忆下,确实还真没有人说过。他只知道父母早逝,却从来没人说过他们的家庭经济状况。可是,如果他们家不穷的话,为什么他记忆中却是简陋的铁皮屋?如果二十二岁还有公司可以继承,为什么十几岁时却穷成那样?

黎盛见俞阳一付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耐烦地道:“你听我说完!你父亲的父亲,也就是你爷爷,是香港混黑道的。”

嗯?黑社会?

俞阳这下子几乎是茫然了——这剧情翻转得也太激烈了吧?

“这是上上辈的事了,你父亲与你爷爷不和,所以离开了香港到这个城市生活。你爷爷呢,儿女众多,也不缺他这一个,所以说这么多年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爷爷给你留了一份成年礼,就是一家位于这个城市的公司。”黎盛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明白了吗?”

“噢,这样啊。”俞阳点了点头。

“但是,这家公司不干净。”黎盛抿了口咖啡,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般道,“想想你们的关系,这也是可以理解。这家公司明面做的是电脑业,实际上就是香港做到这里的线,虽然说大案不敢做,但小打小闹还是有的,利润不能说没有,但绝对称不上好。就这样一家公司,你接手以后却是一付志得意满的样子,说是要什么洗白上岸,大显身手,真是丢人死了!”

黎盛说完又盯着俞阳看,他愣了一下,赶紧挤出一个笑容,哄着黎盛道:“呵呵,年轻不懂事嘛,然后呢?”

黎盛对俞阳的反应还算满意,道:“能有什么然后?就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子,那公司里香港派过来的人都能玩死你!不过,也是你运气好,接手后不久你爷爷就驾鹤西去,香港那边你一帮亲戚为了争家产打得死去活来,谁有空管这里的小公司?你也不知道是开窍了还是怎么了,居然连抢了好几个大代理,把那破皮包公司做活了。后来你还转了制造业,建了加工基地……反正,你就是发啦。”

俞阳听到这里,只觉得有些飘——这是他曾经的人生?精彩是精彩,却总觉得像是在看电影,远得很模糊,半点感同身受也没有。

而且,他怎么记得以前自己是做it的程序员?

8-12

第8章 真实

黎盛似乎也对这段经历很感兴趣,感叹道:“只能说你运气太好,大时机赶上了,虽然说头脑不怎么样,但打点人际之类的倒有几分本事。俞月聪明是聪明,可惜了,情商方面有所欠缺,天才嘛,都是这样。”

俞阳联想到俞月这几次的表现,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那种神经病的表现,何止是欠情商,根本就是完全不会和人交往!

“也许在俞月眼中,我们都和猪差不多吧。”俞阳开玩笑道。

话一出口,黎盛的脸色就变了:“你想当猪自己当,别拖我下水!”

俞阳干笑了一声:“然后呢?”

“然什么后!然后你就搭上陆鸿飞了,他和我们这些纯粹的商人可不一样。”俞阳注意到黎盛的语气重了起来,带着浓浓的不屑,还有浅浅的妒忌,“虽然是金融世家,但背景颜色重得很,和政治场上的人关系很紧。不过,最搞笑的你知道是什么不?”

黎盛在期待俞阳的反应,但其实他心里没有半点感觉,就像是在听故事般,顶多感叹或者惊讶下。不过为了哄黎盛继续说,他只好做出一付紧张的样子:“什么?”

“你和他好上后,像是发疯般什么也不管,公司的事全交给了俞月。俞月那时候已经成年了,为人处事自然也成熟了许多,你忙着谈恋爱,你弟弟忙着算计你的公司。你急得火烧眉毛卖股权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在后面收购的公司大老板会是俞月吧?更没想到是你一手提拔的职业经理人放出坏消息,重挫你的股票,再带着你的班底直接炒了你吧?”

俞阳忽然注意到黎盛讲起这段事情来眼中似乎有光芒般,兴奋而又激动,就像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黎盛确实挺孩子气的,出身富商家族的他虽然有手段知进退,但在私事上总是有着固执天真的一面,生意场上和私下里简直就像俩个人。

爱着黎盛的俞阳觉得这一点很可爱,可是现在,他只在考虑着这一点是不是可以利用。

蓦地,俞阳打了个冷颤。

我这是怎么了?开始学会算计人了?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我?

黎盛并未留意到俞阳复杂的心情,径自说道:“最可笑的,你那么紧张的陆鸿飞,最后也投入了俞月的怀抱。我真不明白,你谈恋爱就谈呗,谈得那么投入那么拼命,结果呢?你真是个失败者,成功的机会都到了嘴边还能搞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黎盛笑得很开心,俞阳注视着他年轻的面容,突然笑了:“黎盛。”

“嗯?”

“你爱俞月,是吧?”

笑声嘎然而止,黎盛的脸迅速冷了下来:“你他妈有病啊!?”

“你说起俞月抢了公司的那段经历,整个人就好像在发光。”俞阳讲这话时并没有生气或者妒忌,只是有些感慨,“如果不是爱的话,谁会在讲起别人的成功时这么高兴呢?”

“你就嘴贱吧你!”黎盛知道自己的恼羞成怒已经暴露了心情,但还是忍不住气得大骂,“别把我和你这个失败者相提并论!”

俞阳有些惊讶:“相提并论?我没有这样想,你比我成功多了,我怎么能和你比?再说了,我说这话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黎盛一脸的不相信:“你敢说没有?”

“我如果贬低你的话,不是在贬低我自己吗?”俞阳苦笑起来,“我那时候可是像花痴一样24小时盯着你啊。”

黎盛突然不说话了,yīn铡铡地盯着俞阳,他反应过来,赶紧道:“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总之我不会缠着你的,你放心好了。”

“不会最好。”黎盛说这句话时总觉得有些别扭,讲完后的沉默更令他觉得不舒服,“总之,你就这么丢掉了公司和情人。你其实也有些积蓄,应该不愁生活的,但你不知道发什么疯,跑去读了个夜大,找了个程序员的工作,天天上班,也不知道你图个什么。”

俞阳这才明白那段程序员经历是怎么来的,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后来呢?”

“后——来?”

黎盛拉长了语气,俞阳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讲到肉戏了,赶紧摆出一付好奇得不得了的表情,追问道:“是呀,后来呢?为什么我会去欧洲?为什么你说教堂的事和俞月有关?”

“这个嘛,具体怎样我也不知道,毕竟这是你们的事。”

俞阳一听,脸就有些挂不住了,压抑住火气,赔着笑道:“但你肯定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嘛。”你这么爱俞月,肯定会八卦的到处打听的,这句话他压在了肚子里。

黎盛犹豫了下,眼神有些闪烁,道:“我先申明,只是传闻。你们公司那时候遇到麻烦,俞月想要找香港的支援,但香港那边尘埃刚刚落定,你们七叔执掌大权。据说答应帮忙了,要去欧洲谈谈。你……不知道为什么去了,陆鸿飞也去了,结果就是你们一起被压在了教堂下面,哦,不对,准确来说,是你和陆鸿飞一起被压在了下面,听说你们俩当时在那里面单独见面。”

俞阳能感觉出黎盛隐瞒了什么,估计是一些对俞月不利的传闻,再进一步细想,他便能得出结论,恐怕俞月是对他做了什么事。

不过,一切也只是推测而已。

俞阳问道:“为什么要去欧洲谈?在香港谈不好吗?而且为什么我也去了?为什么我会和陆鸿飞单独见面?”

“我怎么知道!”黎盛没好气地瞪了俞阳一眼,“你们这乱七八糟的事你来问我?”

俞阳缩了缩脑袋:“可是我也没人能问了啊。”

“问俞月去!”

俞阳不说话,他可不想去问那个神经病,谁知道会不会触动什么神经。

黎盛见俞阳这付样子,有些幸灾乐祸地道:“怎么?俞月对你不好啊?”

我宁愿他不理我!

俞阳撇撇嘴,见黎盛那付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又会在教堂那儿的?”

这句话问得正中软肋,黎盛脸一下子就红得冒泡:“你他妈管我这么多!”

俞阳忍着笑,道:“是不是去跟踪俞月了?”说完,见黎盛一付要掀桌子的架势,他突然又想起件事,“不过,我倒有件事想不通,你如果是去跟踪俞月……好好,你没跟踪,你没跟踪,行了吧?别泼咖啡,不好洗,我就这件棉袄了!啊!”

躲过黎盛的咖啡攻击,再躲过咖啡杯、咖啡勺、托盘,等没有东西砸了,俞阳才小心翼翼地坐回位置,道:“你跟……呃,你在那儿,关心也该关心俞月吧?我和你,那时候认识吗?”

“不认识!”黎盛喘着粗气吼,吼完了又觉得自己太失风度,跟个失败者有什么好计较的,便强作镇定道,“就是普通的认识,你知道我,我知道你,互相有个名片,仅此而已!”

“那……真是你挖我出来的吗?”

“废话,老子手上的伤是假的啊!”黎盛急了,一拍桌子,把右手用力伸到俞阳面前,展示上面的伤痕。

黎盛那时候挖得太急了,再加上当时爆破才刚刚结束,结构不稳,不时有石头掉下来。他右手两根手指骨裂,小指被砸断,手背上更留下一个显眼的伤痕,贯穿了整个手背,其他细小的伤痕更不用提了。

以前,俞阳每次看见这伤痕就心疼得不行,睡觉时也经常把黎盛的右手抱在怀里,做爱时也喜欢吻那只手。总之,黎盛的右手就是俞阳的心头肉,是黎盛对他爱的证明,宝贝得不行。

如今再次看见那倒伤痕,俞阳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于理,黎盛确实救了他的命,于情,这伤痕就是他有愚蠢和失败的证明。

心头涌上复杂的滋味,俞阳叹了口气,轻声说出猜测的事实:“其实,你是把我当成俞月了吧?”

黎盛身体一颤,忽地收回了手,坐回位置上呼气。

“当时你以为是俞月被压在了下面,可能快挖完,看见俞月去救陆鸿飞了才知道挖错人了。我和俞月长得不像,但我们身高相仿,又长期生活在一起,不是都说,在一起生活久了,就会有夫妻脸嘛,更何况我们本身就是亲人。”俞阳笑了笑,只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紧,“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把我救出来,但不管如何,我要谢谢你。我是真心的,哪怕我是……俞月的代替品,至少你救了我的命,后来又照顾我,在这件事上,我应该报答你的。”

黎盛不说话,就这么坐着听完俞阳的剖析。他觉得自己应该嘲讽这个愚货,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讥讽他失败的过去。

可是,他说不出口,甚至没什么想说的。

他突然觉得,就这么在房间里和俞阳坐着,也挺舒服的。至少在俞阳面前,他什么也不用装,只需要做自己就好,哪怕这个“自己”再恶劣,再粗鲁,俞阳总能包容他。

“你还真是大度,听完这些事还笑得出来!”

俞阳打了个呵欠,苦笑道:“其实对我来说这些都是故事,以前的事我也不记得了,能有什么感觉?”

“那你对什么有感觉,冷血先生?”

黎盛一问完,就看见俞阳快速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他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对俞阳来说,陆鸿飞和俞月都是故事里的人,只有他是活生生,实实在在的。

他的爱,他的人,他的笑容,对俞阳来说才是有意义的。

明白的那一刻,黎盛心里掠过一阵窃喜和满足,他甚至想,是不是可以把俞阳再捡回来?这个可怜的家伙只需要施舍一点点爱,就会全心身地奉献一切,这不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吗?

第9章 意外

俞阳猜着没错,黎盛确实是把想把俞阳当作俞月的代替品,那一年间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对俞阳那样的无微不至。

只可惜,俞阳到底不是俞月,黎盛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俞阳未恢复前,他可以用受伤做借口安慰自己,但是在俞阳逐渐恢复后,这借口也随之越来越苍白。

俞阳以前不是俞月,以后也不可能是俞月,即使他拼命按照俞月的特性培养失去记忆,犹如一张白纸的俞阳,到最后,俞阳还是没能变成俞月。

在又一次看见陆鸿飞与俞月站在一起,如同一对完美壁人的身影后,黎盛抓狂了,而他恰巧听见俞月表白对俞阳的感情后,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一手导演了对俞阳来说噩梦般的那个秋天下午,不管俞月与俞阳间关系是好是坏,看见死了的哥哥又复活过来,应该是超不爽的吧?

当时,黎盛并未想着让俞阳离开,在他的计划中,俞阳应该哭着求他,死也不肯离开才对!

他完全没想到俞阳居然有勇气向陆鸿飞要钱,就这么在语言不通的国家摸去飞机场,买了一张机票,从此消失!

那天他本可以留下俞阳的,结果陆鸿飞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拳,他被打懵了,之后就是情敌相见,份外眼红,俩人在书房打得像两只野兽。等回过神来,俞阳已经开着他最中意的那辆限量版越野豪车撞倒大门,扬长而去。

在这之后,黎盛的抓狂持续了整整四个月,再之后就是长期的低潮期,做什么都不得劲。他也试图寻找过俞阳,但俞月和陆鸿飞显然对那个下午的事耿耿于怀,不仅封锁他寻找俞阳的触手,还联手搞他。

他在亚洲的事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虽然好不容易挺了过来,却因此在家族里被攻击得浑身是枪眼,受尽排挤。华人商人世家,对于不会赚钱只会惹事的子孙是绝对没有好感的,更何况与他同辈的子息众多,竞争自然也份外激烈,他好不容易出了这么大的事,竞争者们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整整一年,黎盛就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倒霉透顶。所以,一有了俞阳的消息,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要来见一见,比起俞阳,倒是他更着急一点。

今天和俞阳会面,可以算是他一年来最舒服的一天,不仅有个能说话的人,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对他始终是有情意的。

黎盛看着俞阳染上了风霜的粗糙面容,觉得这样的人也不错嘛,乖巧低调,就算以后他结婚了也不怕闹事。

他正考虑着该从哪方面下手时,俞阳却站了起来,道:“我该走了。”

黎盛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走什么走!”

俞阳怔了下:“回家啊,晚上还要出摊呢。”

“出什么摊!”黎盛不耐烦地道,“你那破摊一年赚的还不抵我一顿饭钱!陪我吃午饭!”

“不行,陪你吃完饭我今天又出不了摊了。”俞阳连连摇头,坚决地道,“我真得走了,不然就赶不及了。”停了下,他猛然想起来,“对了,把你占我摊的人撤走。

黎盛顿时气得就不行,很想揪着俞阳耳朵大骂“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有我在这里还顾着你那摊,天生失败者的命”,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不撤,就不让你摆摊!”

俞阳看黎盛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弱智。

黎盛有点挂不住脸,沉默了下,才道:“好吧,我送你。”

从包间出来后,服务生非常殷勤地迎上来:“先生,您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俞阳瞄了眼服务生,问黎盛:“你常来这里?”

“今天第一次。”黎盛一边接过钥匙一边随口应道。

“哦……”

俞阳有些奇怪,他也干过服务生这种活,像泊车这种事通常咖啡馆不负责,地方比较小,车都停在附近,有必要泊车吗?而且,黎盛都没发话,服务生就主动贴上来?又没有小费拿。

黎盛似乎并没有惊讶,俞阳也不好再说什么,也许高级咖啡馆有所不同吧。

俩人一路往门口走去,看着外面的阳光,俞阳莫名的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他。原先他以为是俞月和陆鸿飞的人,但现在感觉有点不对了,这股视线带着浓烈的恶意,如果说以前他就被人监视着的话,那这人和以前的那些人不一样。

“黎盛。”

“嗯?”黎盛正在动着歪脑袋,他这一年过得很不好,所以在见到俞阳后,他突然有了短期渡假的想法,这样一来就缺个伴,他正为怎么向俞阳开口而烦恼。

也许,从这点上来看,黎盛还不是那种残忍到根的人,至少对于一年前的事,他还是有几分不安的。

“等下。”

这句话非常合黎盛的心意,他立时停下了脚步,摆出个温和的表情转过身:“什么事?”

见到黎盛这表情,俞阳一怔:这家伙有什么要求我的?

没办法,俞阳实在是太了解黎盛了,他在黎盛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黎盛的一言一行,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深深印入他的骨髓中。

“你来这里有没有谁知道?”

“嗯?”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个问题,黎盛的心情不怎么美妙,“有啊,许多,我的助理,秘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知道?”

黎盛眯起眼睛,还没开口,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哥,你怎么在这里?”

俩人循声望去,俞月和陆鸿飞正肩并肩站在门口。

俞阳第一反应就是逃之夭夭,上次他们四人齐聚一堂的结果实在是太糟糕,他想忘也忘不掉。

不过,路被堵了,俞阳逃跑无门。况且,从理智上,他认为就算现在逃了,恐怕后面还是会被算帐,无论是俞月还是黎盛都不是那种事后忘的人。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四人面面相觑着,谁也没有开口。

“那什么,你们忙,我先走了。”

俞阳挤出个干笑,试图从三个活体炸弹旁边溜过去,他已经非常清晰地看见黎盛脸上讽刺的笑容和俞月越发yīn沉的眼睛。陆鸿飞倒是非常得体地保持了正常的表情,可是这种时候,表情越正常不是越不正常吗?

“哥,你来见他?”俞月终于做出了“攻击”。

“俞阳为什么不能来见我?我又不会让他去送死!”黎盛说这话时都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他明明是爱着俞月的,却总是说些刺激俞月的话,“至少他跟我在一起会好好的,没病没灾,吃饱喝足!”

俞阳以怜悯的目光看向黎盛: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在感情上成熟点?不是那种“我们只是玩玩不谈感情”的成熟,而是认真负责,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成熟。另一方面,他看见陆鸿飞的笑容出现了少许颤动,这个男人在发怒。

上次“会面”的后续结局俞阳不知道,但他敏锐地察觉出陆鸿飞攻击的欲望,就像发现侵入自家地盘敌人的野兽。

俞月对于黎盛的刺激没有太多反应,他只是盯着俞月:“哥,你来见他干什么?”

“没什么。”俞阳试图熄灭就要爆炸的火堆,“那什么,好久不见嘛。”

“你还想见他?好久不见应该用于互相有感情的人身上,哥,你还喜欢他?”

俞阳快要暴走了,比起黎盛的不成熟,俞月的不解风情更麻烦。他祈求地看向陆鸿飞,期望这个正常男人能够挽救这可怕的僵局,幸运的是,陆鸿飞回应了他的期望。

“走吧,有什么话回家再说。”陆鸿飞挽起俞月的手,也许这个动作其实是在抑制他动手的冲动,“俞阳不是还在生病,别让他站这里了。”

黎盛怔了下,转过头上下打量俞阳:“你生病了?怎么回事?”

“小感冒。”俞阳赔着笑脸,顺势拉起还要说什么俞月,“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几人走出咖啡店,阳光洒在身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减少了许多。黎盛也难得地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在俞阳身侧,所以,当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来时,他没能第一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辆车正从拐角过来,路过咖啡馆门口时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加了速度,像是飞般直往四人撞了过来,轮胎抓地的刺耳摩擦声钻入许多人的耳中,却没人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在场的四个人中,只有两个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并且做出了及时的反应。

第10章 道歉

一个是陆鸿飞,他揽住俞月的肩膀,用力拉着往后倒进咖啡店里。剩下的黎盛和俞阳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已经走出了门口,侧面是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窗户很漂亮,可以最大限度透过阳光,但人被撞到上面时,碎裂的玻璃只会保证血肉之躯死得透一点。

俞阳的大脑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所以他干脆就没想,直接做了:他转过身,扑到黎盛身上,以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倒了黎盛,尽量躲出车子前进的路线。

上了年头的破旧桑塔纳冲了过来,路边随处可见,撞过来时的马力也没那么大,却足够撞死人。幸运的是,在撞上人前,车头首先撞上了打开的咖啡店门,把门从门框上完全撞下来后,车子打着旋儿拐往另一边,一踩油门,迅速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直至此时,路人都没意识到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一件谋杀未遂案。

惊魂未定的四人在咖啡馆里客人震惊的眼光下爬起来,俞月苍白着脸瞪着俞阳,过了好久才憋出话来:“你救他?”

俞阳装了义肢的右手断腕处很疼,大概是落地时过猛,与义肢擦伤了。他慢慢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沐浴在阳光中,却觉得浑身发冷。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不用提此时他周围还有人大呼小叫的。

“你没事吧?俞阳!阳阳!说话!”黎盛一脸惊恐,拼命摇晃着俞阳的肩膀,“你怎么样?被撞到了?哪里被撞到了?你傻啊,不跑干什么呢?你找死是不是?你找死我成全你,你他妈别在我面前弄这套!”

黎盛的话没能说完,后领一紧,就被陆鸿飞拎离了俞阳身边,张牙舞爪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脑袋上就挨了一拳。车没撞到他,倒是第二次尝到陆鸿飞的拳头有多硬,奇异的是,他根本没在意这些,只是瞪着俞阳,想要靠近一点,看清楚有没有事。

俞阳正坐在地上喘气,刚才的举动从运动的角度来说并没有消耗多少能量,但从心理上来说却是极大的透支了他的精神。

这种经历没几个人喜欢,所以他对于俞月能够如此冷静地问话感到佩服和……惊悚。

俞月冷静得就不像个人,他的语调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那么简洁机械。

“为什么要救黎盛?”

俞阳揉了揉鼻梁,头又开始疼了。

“为什么救黎盛?”俞月契而不舍地追问着,“你应该恨他。”

“他救过我的命。”看来如果没有答案,俞月一点也不会介意继续在咖啡馆门口给人看笑话,俞阳一边爬起来一边道,“我还他一命,应该的。”

俞月对于这个答案显然一点儿也不满意。

“你不用这样。”俞月的表情渐渐浮起了愤怒,“为什么你不救我?你应该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你应该救我的!”

俞阳活动了一下手腕,一动就钻心的疼。他皱着眉头,看了眼一心想要答案的俞月,无奈地道:“你真要我回答?”

俞月突然闭上了嘴,愤怒变为胆怯。

看着这样的俞月,俞阳叹了口气,道:“我救黎盛,是因为我要还他的情。现在,我还清了。对你……”他都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慢慢地道,“我不记得了,以前的一切。实际上,你不用把我当作你哥哥,我不是,你对我来说……”

“别说了。”俞月这句话说得虚弱无比,“我不要听。”

俞阳还是庆幸的,至少这次俞月没再冲上来掐人脖子。他瞄了眼被陆鸿飞扭着胳膊的黎盛,看见黎盛眼中的惊惧,莫名有些心酸,赶紧对陆鸿飞道:“不用这样,他不会乱来的。”

黎盛得了自由,俞阳却发现自己没了——俞月一把抓着他的胳膊,以极大的力气拖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黎盛想跟上来,被陆鸿飞说了几句话后放缓了脚步,最终停了下来,站在一片碎玻璃中可怜巴巴地望着俞阳被俞月拖上了车。

俞阳觉得自己恐怕有一段时间都会为黎盛那被抛弃小狗般的眼神所困扰。

车子启动了,俞阳看着坐进车里的俞月和陆鸿飞,颇不自在地问道:“回家吗?”

“嗯。”俞月已经冷静了下来,恢复了木头脸,“先去医院。”

俞阳一头雾水:“去医院?”

“你需要治疗。”俞月轻轻一碰俞阳的右手腕,就看见他皱起眉头收回了手,“你不会照顾自己,先做个检查,我们再慢慢调理。”

这话越来越诡异了,俞阳看了看俞月,心怀侥幸地问:“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今后一段时间的计划。”俞月转过脸来,平静地道,“我不能再让你独自生活了。”

俞阳觉得有些好笑:“不能?你凭什么说这话?”他知道这样说很伤人,可是一年前的黎盛不能拦着他,一年后的俞月同样也不能。

俞月显然也了解这一点,他“理智”地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愿:“车里你出不去,等到了医院,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听话,你愿意选择哪种?我不介意你躺着进医院再躺着到家。”

俞阳终于理解陆鸿飞所说的“关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张大了嘴巴,干巴巴地吐出“威胁”:“你这是犯罪!”

“我的哥哥一年前受了重伤,不记得自己是谁,失去了一只手,腿脚不好。”俞月直视着前方,似乎在躲避俞阳的视线,“有时他头脑会不清楚,容易被人欺负利用,如果有谁发现他,请速与我联系。你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警察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俞阳从心里散发出一股凉意,再怎么样,他也没想到俞月居然胆大到这个地步。

“冷静一点,只是去个医院。”陆鸿飞的声音令骚动的兄弟俩平静了下来,他看着眼前丝毫不相似的兄弟,想笑却笑不出来,“某方面你们很像。”

这句话同时引来了兄弟俩的白眼。

俞阳没有跳车,也没有反抗,这种做法完全没有意义,只是徒增麻烦而已。他突然觉得自己和俞月还是有共通之处的,至少在面对困难时不会徒劳地做出不谨慎的事情。

况且,他的手疼得确实厉害,去医院也是个正确的选择。

车子很豪华,比起黎盛那辆最爱的车来说低调了许多,沉稳有加,俞阳对车不是太了解,但他还是看出来这车的玻璃都经过改装,恐怕全都换成防弹型的了。他没有见过黎盛哪个朋友坐这种车,看来纯粹的商人和不纯粹的商人还是不同的。

整理了下黎盛的话,有政治背景的商人和有黑社会背景的商人,这两个男人结合在一起,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他们难道就没有受到阻挠?相比之下,他觉得陆鸿飞也许找一个小白脸还会更容易得到认同点,虽然他对俞月没有记忆,但俞月怎么看也不像是愿意屈居人下的类型。

也许这一点可以利用?

俞阳对自己的想法苦笑起来,现在,他就像个坏人,总想着算计别人,也许像他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失败者吧?

“你打算关我多久?”

俞月答非所问:“你是我哥哥,你应该照顾我一辈子。”

俞阳不为所动,答道:“陆鸿飞是你的爱人,你们应该白头偕老。”

俞月低下了头,神经质地抿了抿嘴唇。

“你在生气吗?”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俞阳却正确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他瞄了眼坐在对面的陆鸿飞,笑道:“如果我在生气呢?”

“对不起,哥。”

俞阳冷笑了下:“然后?”

俞月转过脸来,带着几分惊讶:“然后?”

俞阳也惊讶了,他看向俞月:“你只是说一句对不起?”

“那还要怎么样?”俞月的表情是真的迷惑,不是假装,“我已经道歉了。”

道歉有用,还要超人干什么?

俞阳脑中莫名其妙冒出这句话,震惊地看向陆鸿飞:“我们以前相处时都是这样?”

陆鸿飞把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带着几分无奈道:“你是他哥哥,你给了他一切他想要的。”

“而他只需要说一句对不起?”

“不。”陆鸿飞的表情带上了几分悲哀,“他连对不起都不需要说。”

俞阳说不出话来,他有些怀疑,以前的他是真爱还是真恨这个弟弟?

第11章 恋人

音乐响了起来,俞月掏出手机看了看,瞄了眼陆鸿飞,道:“我换后面的车。”

车子停下,俞月下了车,车门又重新关上。

俞阳立刻以期待的眼神看向陆鸿飞,只换来苦笑:“别忘了,我始终还是俞月的情人,我不可能放你走的。”

俞阳郁闷地转过头,尽量忍住痛骂一顿的冲动。

“你母亲身体不好。”陆鸿飞叹了口气,轻声说,“俞月出生后几乎都是你带的。当然,你也带不好,你才七岁,自己还是个孩子。于是,母亲给了你很大的压力,这造成你以后的人生几乎都是围绕俞月来的。俞月的一切要求都必须满足,不然你就会被责备,偏偏俞月还特别喜欢要你的最爱。”

仿佛听见了俞阳的疑问般,陆鸿飞道:“也许你的内心深处是恨俞月的,所以才故意把他宠成这样,再一走了之,彻底抛弃他,这种报复完美得无懈可击。”

“报复?”俞阳扯动下嘴角,“我倒是想有人这样来报复我一下。”

陆鸿飞怔了下,对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意外,很快道:“抱歉,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俞阳冷冷地道,手部的疼痛使他烦躁不已,呼吸急促,“我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是你的前情人,记得吗?”陆鸿飞的表情里带上了几分嘲讽,很快便掩去,变得平静起来,“你有时候会对我说这些事,不过,并不多。我永远记得你说过,你说你没有多少时间了,要爱就得抓紧,因为很快,我就是你弟弟的了。”

车内沉默了下来,俞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这话的,但现在听来,他却觉得说这句话的人是个十足的傻瓜加混蛋。

哪有这样爱一个人的?还没“结婚”呢,就想着“离婚”了,如此的爱一个人,却又如此的不信任自己的爱人。

“讽刺的是,我就是听你整天说,才会起好奇心,特意去见俞月。”陆鸿飞沉浸进了某天的回忆中,“他真的很美,对我来说他就是这世上最纯粹的。我几乎要感谢你了,把他保护得这么好,一点没接触到任何黑暗。”

俞阳没有回应,陆鸿飞根本不是在对他说话,只是在倾诉而已。

很快,陆鸿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他深吸口气,用力搓了下脸颊,眨巴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喃喃自语:“对不起,我只是……看见你走了,你把我们全忘了,那些恨啊爱啊,你就这么放下了。”他把脸埋进掌心,声音就像是疲倦候鸟的哀鸣,“可是,我们还在这里。我和俞月,我们的关系,我和你的,和他的,就这么缠着。你一走了之,我们却成了死结。”

这一刻,俞阳甚至有些同情起这个疲惫的男人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根源所在,黎盛暗示的那些事——难道说,被压在教堂下面,差点丢了命,失去一只手,瘸了一条腿也是他的错吗?

“这是你们的选择。”俞阳小心翼翼的猜测着,“二年前,欧洲并不是我要去的吧?”

俞阳的试探正中靶心,陆鸿飞一瞬间就用坚硬的外表武装起表情,看向俞阳的视线里表露出严厉的怀疑:“你记起来了?”

“不,黎盛告诉我了。”

陆鸿飞眸子中怀疑的成份更明显了:“黎盛什么也不知道。”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如果他想知道,他自然会上天入地的去打听。”俞阳觉得这条路他走对了,“多少会知道点。”

陆鸿飞还想说什么,车子停了下来,俞月重新坐了进来。他立刻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冷淡的视线一扫,最终定格在了陆鸿飞身上:“不要动我哥。”

那一瞬间,俞阳在陆鸿飞的脸上看见了一闪而逝的伤痛,不过,很快,他又是那个冷静圆滑的男人了。

“我没有。”

“不要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俞月的口气令俞阳大吃一惊,“我不会再任你为所欲为了。”

“对,你的翅膀硬了。”面对俞月的攻击,陆鸿飞终于也受不了,“现在的你连我也敢不放在眼里,踩过你哥哥的尸体,现在又想踩着我的尸体是吗?”

这话简直是往伤口上撒盐,俞月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嘴唇颤抖着,许久之后才能挤出一句正常的话来:“我哥没死!”就这么一句话,就像是耗尽了他的力气,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背却仍旧挺直着,稳稳地坐在位置上。

处于暴风中心的俞阳摸了摸鼻子,这场互踩伤口大会本来伤得最重的人该是他,现在,他却淡定地坐在一旁,毫无感觉地看着俞月与陆鸿飞用一张嘴把对方砍得鲜血淋漓。

他第一次庆幸自己失忆了,有时候,忘了所有的事其实也是种幸运吧。

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医院,车子开到救护车的位置,俞阳下车后,对于迎上来的护士和医生已经见怪不怪了。特权这种东西自从阶级产生后就一直存在着,反抗不了,就得习惯,更何况谁愿意“反抗”拥有的特权?至少他做不到这种高尚情操。

俞阳虽然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特权,但从黎盛之后,他已经越来越学会怎样应对这种场面了——只需要平静的接受,什么也不做就可以了。

医生检查了他的手肘,给了肌肉拉伤膏和润滑油。接下去就是各项检查做个不停,结果非常神奇地立等可取,而不是“一星期后再来拿”。俞阳坐在贵宾休息室,翻着娱乐期刊,等待检查结果时,俞月就一直坐在一边,贴着他。

“对不起。”

俞阳从“女星露g奶”的标题上移开视线,看向“弟弟”。

“没什么。”这句话说出来无比艰难,俞阳暗中对过去的自己掬了把同情的泪水。

“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白痴。”俞月这次没再说出理所当然的话,“在你面前,我总是那么……不成熟。”他寻找着字眼,“对我来说,你似乎是永远不会倒下的人。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解决,你永远会原谅我,永远给我最好的。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俞阳突然有些想笑,不得不努力才保持住正经的表情。

“我觉得很抱歉,我总是抢你的最爱。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就是喜欢你所喜欢的,都是我不好。”停顿了下,俞月提高了声音,“我会改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再是个孩子了,我会忍耐,也知道分寸,我不会再让别人来伤害你了。”

俞阳终于把视线从“当红男星疑似夜晚与男性开房”上移开,凝视着俞月漂亮的脸,片刻后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你在说这番话后,我就会和以前一样了?”

俞月不说话,因为俞阳说中了。

他的沉默中满是恐惧。他的哥哥回来了,那个对他百依百顺,宠溺无限的哥哥。他可以继续缩在哥哥的怀抱中,享受无忧无虑的人生。可是,这个哥哥不再是“他的哥哥”,这个哥哥的眼光是如此冷漠,就像在看陌生人。

他使出以前的手段:撒娇、道歉、拒绝交谈、发疯,用过的和没用过的,全都没有效果。

“俞月,我希望你仔细听我说的。”俞阳放下杂志,认认真真地面对这个“弟弟”坐好,“我也许是你血缘上的哥哥,可是,我不记得你了,一个人之所以是谁,不就是由于这份记忆吗?我说不好,你的学历比我高,也比我聪明,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不再是你的哥哥了,我没有了解全部的事,但是以我目前所知的这部分,现在的我,是一生、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和你打交道的。”

俞月坐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眼睛瞪着极大,死死抓着挺刮的裤子。

“我现在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俞阳谆谆诱导着,“你不觉得应该让我知道吗?”

“如果知道了,你会回来吗?”

“就算知道了,我也没办法再和以前一样。”俞阳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了,俞月脆弱的神情令他没办法撒谎,“说实话,我想像不出再有谁会对你那么好,也许陆鸿飞是一个,你该珍惜他。”

俞月的表情把俞阳后面的话塞回肚子里。

“好吧,如果你愿意和我继续生活,我会告诉你的。”

医生进来,俞月转过脸去面对着墙,俞阳看着他这举动,只觉得不可理喻。陆鸿飞跟着进来,看见俞月这付模样,走过去把手放到他肩膀上,这亲昵的动作似乎给了他支持,俞阳注意到他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然而,在发现俞阳看着他后,他立刻拍开了陆鸿飞的手,无视爱人难看的脸色,径自走到另一边坐下。

这俩人是恋人还是仇人?有这么互相折磨的恋爱方式吗?

第12章 家庭

俞阳对这两人的相处方式无法理解,换作是他的话,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分开,硬在一起也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没什么大问题,旧伤保养得不太好。”医生一脸欢快,似乎完全没感受到气氛的凝固,“右手不要做重活,而且义肢也要定期保养,你这个用了很久了吧?”

“没啊,才两年。”

医生似乎吃了一惊:“两年?那你可用得挺多的啊。”

俞阳干笑了一声:“别的呢?”

“胃是不是有时候不舒服?腿上的毛病也不大,都是需要好好保养的,保养好就没大问题。”

“谢谢医生。”

不管如何,知道自己身体健康毕竟还是件高兴的事。俞阳站起来用左手与医生握了个手,转头非常有眼色地对那对恋人道:“可以走了吗?”

俞月和陆鸿飞沉默地站起来,俞月的手机又响了,他飞快接起来,快走几步拐过弯不见了。俞阳走到陆鸿飞身边,轻声道:“你还是劝劝他,至少让我一个人出来住吧。”

陆鸿飞放慢了脚步:“怎么?”

“我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不会原谅他的。”

陆鸿飞过了几秒才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说不原谅他?”

“我刚才叫他把以前的事告诉我,我说,如果他说了,说不定我会乐意和他一起生活。”俞阳慢慢地道,“他不说。他可是一个抢了哥哥的情人,觉得只要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弟弟。这样一个人,都不敢告诉我以前的事。他会直接指责现在的我不关心他的那种弟弟,两年前欧洲的事却不敢漏一个字。”

他停下来,拦在陆鸿飞面前,微微抬头直视这个男人:“对我来说,二年前那件事有个非常糟糕的结局,肯定也有个非常糟糕的原因。他持续这样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你不能只惯着他。”

陆鸿飞突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真没想到这辈子会从你嘴里听见这样的话。”

俞阳无奈的笑了:“我已经强调了无数遍了。我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俞阳了,我不会重走以前那个俞阳的老路,不会做和以前那个俞阳一样的决定。不瞒你说,在我看来以前的那个俞阳很讨厌。他软弱,犹豫不决,心软又容易受诱惑,他的存在对谁都没好处。”

“我不在乎,我只需要他在就行了。”

俞阳转过身去,看见俞月静静地站在拐弯处,木着脸,一点儿也看不出内心所想。

俞阳莫名的有一丝慌乱:“你听见了?”

“嗯。”俞月低头看了眼地面,终于维持住了正常的表情,“走吧,回家了。”

俞阳对于那个家没有抱丝毫期望,他以为会是个豪华的大房子,一堆佣人,一进门就挤上来一堆人迎接,忙忙乱乱之后,就剩下他们三人在冰冷冷的空旷大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所以,当他看见那个温馨的小房子时不由有些吃惊。

房子位于市郊区,并不是什么富豪住区,只是一片中产阶级住宅,不大却设施完备。附近有着生活所需的一切,除了周围几幢房子不是居民而是警卫住处外,俞月和陆鸿飞的家看起来与普通人并没有区别。

俞阳进屋后,及目所见也没有什么夸张的地方,只是一些普通人家都有的。厨房有使用的痕迹,摆设也在正常范围内,衣服与随身用品到处都是,确实有几分家的轻松气息。

四处察看的俞阳很快被俞月拉住,带上了楼,当矮小的阁楼出现在视野中时,他不禁有些无语。

让我住这里?俞月其实你是恨我的吧?

俞月站在矮小阁楼门前好一会儿,转过头来问:“这是家里唯一空的房间了。哥,你介意住这里吗?”

“不介意。”

才怪,谁要住这个又矮又冷的阁楼啊,说不定连腰都直不起来呢!俞阳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反正他早有心理准备了,在这里他不是来享福的。

俞月没有动,怔了一会儿,拉着俞阳往下走去:“对不起,哥。”

“啊?”

“你不高兴,是不是?”俞月转过身来,一双眼角上扬的眸子直盯着他,像是能看透人心般,“没人会喜欢住阁楼。哥,我还是这么傻,我只是觉得你不会介意。你永远不会介意的,只要我说的你都听。”

俞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俞阳很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对俞月来说,也许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吧?不过,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这离正常人的水准还远得很呢。

房子只有两层,一楼是客厅、厨房和餐厅,还有通往花园的阳台,二楼是卧室和书房,俞阳注意到卧室只有一间,书房却有两间。

有必要吗?这对恋人真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产生隔阂。联想到俞月路上接个电话还特意换辆车,俞阳只觉得这俩人活得真累。

“你们没有客房吗?”

“这里不会有客人来。我们各自有房子招待客人,而且我们也不是总是住这里。”俞月的回答令俞阳不知该怎么应对好。

“哥,你跟我住卧室好吗?”

俞月的语气是如此可怜,俞阳实在无法直接拒绝,只得婉转地提示:“我们住?陆鸿飞呢?”

“他不会没地方住的。”

俞阳小声嘀咕了句:“我也有地方住啊。”

俞月耳尖地听到了,并且十分认真地回答:“哥,你那地方不是人住的。”

“……我是人。”

“所以你生病了。”

“我没啊。”

“你不健康。”

“所以就叫生病?”

“是。”

俞阳无法理解俞月的逻辑,只得保持沉默。他唯一所期待的就是陆鸿飞能够给这个不正常的“家庭”注入一些正常的逻辑,遗憾的是,这个愿望落空了,陆鸿飞一直在打电话,估计是处理工作上的事。

晚餐是俞月做的牛排,很美味,俞阳吃得超满足,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感激的,至少不用啃卖剩下的烧烤。

当然,如果没有晚餐时的对话就更完美了。

“鸿飞,哥和我住。”俞阳还是第一次听俞月喊爱人的名字,“你去别墅住吧。”

陆鸿飞握着刀叉的手停止,放了下来:“住多久?”

俞月不说话,默默地嚼着牛排,带血丝那种。

俞阳很想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惜陆鸿飞并不想让他如愿:“我是你的爱人,你却打算和你哥哥睡一辈子?”

“我要和我哥睡一起,这不代表什么。”

陆鸿飞把刀叉往桌上一扔,往后靠坐在椅子上。

半晌后,他带着讽刺的笑容道:“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吃西餐,但是为了你,我可以连吃一星期,你从来不问我喜不喜欢。你被俞阳惯坏了,你不关心别人,我甚至怀疑你懂不懂什么叫爱?你是不是只喜欢抢走俞阳钟爱的东西?如果俞阳不爱了,你也就不爱了?”

“我没有。”俞月挺直了背,死死盯着陆鸿飞,“我不是这样的人!”

“哦?那为什么你叫我离开这里,而叫俞阳睡进来?”陆鸿飞在外面压抑的怒气似乎全爆发了,“这里是我们的家,不是你哥哥的家!睡在卧室的应该是你和我,不是你和你哥哥!你以为你用这种方法就可以弥补一切?”

俞月紧紧抿着嘴唇,面对陆鸿飞的暴怒,他只是垂下眼帘,一语不发。

“你甚至连弥补的方法都不会!”丢下这句话,陆鸿飞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餐桌,直到楼上传来书房重重的关门声,俞阳才觉得气均过来了。

妈的,要赶紧找办法逃走,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俞阳想。

13-17

第13章 空洞

俞月挺直的腰在陆鸿飞离开后塌了下来,他坐在桌边,西装笔挺,面容冷峻,看向俞阳的眼神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哥,怎么办?鸿飞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俞月拉住了俞阳的袖子,“怎么办?”

“……”

最后,俞阳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得让俞月上去告诉陆鸿飞说自己睡书房。

这对恋人间有太多事情他不知道,想劝也无从劝起。况且,他自己就是一屁股麻烦,再去管别人的事,那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最应该做的就是离他们远远的,不听不看不说,明哲保身。

俞阳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无聊地四处瞄着,无意间瞄到座机,鬼使神差地过去拎了起来,犹豫再三,按下了那个印在心底最深处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显示那边人迫不及待的心理:“俞阳?”

俞阳怔了下,看了看手里的电话:“你怎么知道?”

“俞月不可能打电话给我的。”黎盛迅速回道,“你有没有事?”

“没什么,挺好的,还带我去医院检查了呢。”俞阳试图让气氛轻松点,“待遇可好了。”

黎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你脑袋坏了!?带你去检查是应该的!”

俞阳笑了笑,问:“你没事吧?”

“没事!”黎盛粗声粗气地喊,喊完了又沉默几秒,轻声道,“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是应该的,我欠你一条命。”

黎盛的声音警惕了起来:“什么意思?”

“我欠你一条命,现在终于还清了。”

黎盛一下子毛了,连声咆哮:“谁要你还了!?谁他妈要你还了!?”

俞阳稳定了下心神,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动摇:“我们两清了,黎盛。”

黎盛粗重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来,电话就被挂了。俞阳无奈地盯着听筒看了会儿,叹了口气,没想到,才一放下,电话立刻又响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接了起来,就听见黎盛在那头喊:“没门!我告诉你俞阳,想两清,没门!你等着!”

电话又被挂了,俞阳半天没回过神来,怔怔地发了会儿愣,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什么滋味。

何必这样呢?

你爱的是俞月,何苦把我牵扯进来?

即使你再怎么努力,我也变成不俞月,变不成你所爱的那个人。既然你把我的爱当作垃圾践踏在脚下,又何必这样一付作态,牵连着我的一丝幻想?

俞阳长长地出了口气,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看着灯火通明的客厅,只觉得寂寞空旷。这个房子本该是充满了爱的,现在,却被三个人的埋怨和遗憾填塞着,令人喘不过气来。

脚步声打断了俞阳的沉思,他抬起头来,看见陆鸿飞走下楼梯。也不知过了多久,俩人谈得怎么样,但至少从表情上没看出针锋相对的迹像了,不过,他敏锐地发现陆鸿飞换了衣服,黑漆漆的头发上还留着一丝湿气。

洗过澡了?这种时候洗澡干什么?

俞阳不是小男生,再说和黎盛那一年里什么没做过,当下就露出暧昧的笑容道:“俞月还能来吃饭吗?”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双长腿跟在陆鸿飞身后迈下楼梯——是俞月。

呃,什么情况?

以往他和黎盛在一起时,经常是一次下来就腰酸背痛的,腿脚发软,半天爬不起床来。

“就和你想的一样,我们刚上床了。”陆鸿飞说得很平静,斜着的眼神却有些躲闪,“有什么问题?”

“没有。”俞阳顺口说了句,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谁是壹号?”

陆鸿飞转过身往餐桌走去,俞月正好走下楼,闻言一脸不解地说:“我。怎么了,哥?”

俞阳张大了嘴,又赶紧用手托了下,努力合了起来。

他瞄了眼陆鸿飞,眼尖地发现高大男人的耳根居然有些发红,他盯着陆鸿飞的下半身看了好一会儿,想看出一丝不妥的迹像,却什么也没看到。正看得入神时,俞月突然说:“哥,你还喜欢鸿飞吗?”

“嗯?”看着陆鸿飞飘过来的眼神,俞阳突然起了坏心,“如果我说还喜欢呢?”

俞月陷入了沉思,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得出来恐怕脑海中正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陆鸿飞虽然一脸的无所谓,但换来换去的脚尖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如果哥你真的很喜欢的话。”俞月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鸿飞,你能接受三人恋情吗?”

陆鸿飞的刀叉一滑,切到了盘子上,发出极大的刺耳声音。俞阳的下巴再也托不住,掉得合不起来了,倒在沙发上笑得打滚。

滚完了,爬起来,看见俞月一脸的莫名其妙和陆鸿飞抽筋的眼角,他还是默默地匿了。

“我睡俞月的书房吧。”

俞月这次反应迅速:“我去给你铺床。”

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俞阳小心翼翼地坐回餐桌前,努力解决掉剩下的牛排。

“想笑就笑吧。”陆鸿飞突然道,“你憋着脸都扭曲了。”

俞阳拼命忍住上扬的嘴角:“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是零号?这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我爱他,他不愿意做零号,我来做。”陆鸿飞说得如此自然,“你应该能够理解的。”

俞阳的笑容渐渐逝去,无奈地道:“我确实理解。”片刻后,他还是没忍住,问道,“男人和男人间每次……呃,上床后,零号都会,呃……很不舒服吗?”

这一刻,陆鸿飞的眼神令俞阳有些想逃:“你和黎盛,不是每次都好?”

俞阳撇了撇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选择了一个比较谨慎的字眼:“不是很舒服。”

见到俞阳的表情,陆鸿飞也明白,没有揭他痛处,岔开话题道:“一般来说可能初次会有些不适,但你不是初次,你以前……和我在一起时还算不错。男人和男人不像男女,做壹号一方需要多体贴一点,麻烦是麻烦,不过配合好了,做零号得来的快感比普通男人要大得多,俞月以前也很差劲,现在好了很多。”

俞阳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也许住这儿本身就是个非常糟糕的选择。

前前任情人、和前前任情人有现任恋人关系的亲弟弟,而与前前任情人讨论和前情人的床上关系,简直愚蠢中的愚蠢。无奈,俞阳有时候总会忽略陆鸿飞的身份,这是没有记忆的后遗症。讲起来不在乎,但在陆鸿飞的“坦诚”之下,作为一个“正常人”,他还是觉得难堪。

“等下。”一会儿后,俞阳捕捉到陆鸿飞话中的信息,“我和你在一起时,谁是零号?”

陆鸿飞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顿了顿,他悠闲地补充道,“你的第一个男人是我,我们在床上不说琴瑟和谐,也是很契合的。”

俞阳的脸扭曲了下,嘴硬道:“也许我只是不说而已。”

陆鸿飞挑挑眉毛:“也许,不过大部分时候是你主动……”

声音突然停了,陆鸿飞露出一丝歉意的表情。

俞阳笑了笑,道:“没事,我不记得了。”

俞阳说的是真的,他这会儿哪有心思感慨以前与陆鸿飞的陈年旧事,光是黎盛就够烦的了。

如果陆鸿飞说得是真的,那黎盛在床上根本就是拿他当泄欲品,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导致他一度以为男人和男人间的情事就是如此充满了献祭、侵犯与压制,就像是搏斗一般,做零号的总是要付出血和泪的代价。

他那一年做祭品做得心甘情愿,当黎盛紧紧压着他,颤抖着释放在他身体里时,心理上的快感压倒了一切。至于生理上的快感,那是什么?他从来没有感觉到。

现在想来,还真是悲哀到眼泪都哭不出来。

更可悲的是,俞阳发现自个儿连悲哀的功夫都没有,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像案子也有诉讼期一样,他的愤怒期已经过了,此时再知道真相,只是把他心里的空洞再扩得大一些罢了。

第14章 保镖

我是不是该去谈个新恋爱?

俞阳抱着这样的念头渡过了在“新家”的第一夜。俞月翻出来一个折叠床,又小又窄,床铺更是弄得乱糟糟的,还要他来重新整理。

他睡得难受极了,一条腿时不时就搭在外面,而且只能屈着腿,翻身时总要担心会不会掉下去。早上起来后,他的腿又痛又酸,几乎站不起来。

俞月和陆鸿飞很早就起床了,他们的生活似乎非常规律,俞阳睡在床上听着他们起床的动静,诅咒这个隔音差劲的房子,同时庆幸这对情人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免去了他听壁角的尴尬。

俞阳没有动,想等他们上班后再起来,这样就避免了见面。能少见面就少见面,他还巴望着俞月对他的执着能赶紧过去,放他自由的生活去。

迷迷糊糊中,俞阳感觉有人站在他床前,凭着直觉,他知道那是俞月,几乎想都没想,他就伸出手去挥了两下:“别吵,乖,让我再睡会儿。”

说完之后他就惊醒了过来,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又怦得一声倒了回去,抱着腿和胳膊直哼哼,还有那像是灌了水银的脑袋,重得他直不起脖子。

“哥,你还好吧?”

俞月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冰冷冷的,俞阳却听出那话中的一丝关心。他不想去理,因为他想起刚才自己亲昵的举动。

不应该这样的啊,他也不想这样,可是,有时候,三十多年训练出来的身体习惯比记忆的反应更快。

俞阳有些担忧,这样下去,他是不是真的会一步一步回忆起过去来?

了解得越多,他越不想记起那些事,这次失忆就是把他从那混沌中解救出来的契机,有机会触摸到光明的人,怎么还会再甘心返回黑暗?

“哥,你还记得我的,是不是?”

俞月希翼的话语在此时的俞阳听来就像是不详的魔咒,他闭上眼睛,转了个身,蜷缩在小床上,试图不去理会俞月。

“对不起,哥,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

又是这样可怜巴巴的声音,又是这样一付弱不禁风的脆弱姿态,俞阳有些烦躁地转过身去,瞪着眼前的男人:“我说过,我不是你哥!我不记得了!你要我说多少遍!?而且,就算我记起来又怎么样?你和我的受伤有关连,你抢了我以前的情人,还有我创下的基业,你从我这儿抢走了一切,你还指望我和以前一样无条件地宠爱你!?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一通吼叫过后,书房里是难耐的沉默,俞阳都有些愣了,直直地看着俞月。

俞月的表情仍旧维持在可怜上面,渐渐的,那可怜变成了一惯的麻木,麻木又定格成了冷酷。

“你是我哥。”这句话被俞月说得越来越像诅咒,“你一生一世都必须爱护我。你是我哥,哪怕你死了,也是作为我俞月的哥哥死去。”他探过身,压在床沿上,居高临下地附视着只能往后缩在床上的俞阳,“我爱你,无论我过去做过什么,你都必须原谅我。因为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你必须爱我。”

俞月以平静的语气重复道:“血缘存在一天,你就必须爱我一天,哥哥。”

俞阳完全不能做出反应,他不知道以前的那个自己是怎么应付这个怪物,但现在的他根本没办法在俞月可怕的气势下说话。

直到俞月温柔地吻上他的唇,湿润柔软的唇瓣对他来说就是闪电,他像尾离了水的活鱼般挣扎着滚落在地板上。

俞月并没有乘胜追击,他站起身,高大完美的躯体在门口逆光的照耀下像是神祗般圣洁,然而,他的神情却令人联想到地狱的恶魔——至少俞阳是这样想的。

陆鸿飞站在门口,目睹了一切的他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只是以怜悯的眼神看着俞阳,就像在看一个可怜的祭品。

俞阳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逃跑。

俞月要上班,陆鸿飞也要上班,这一点是俞阳最高兴的。他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挥着一只手,目送这对恋人上了车,确认他们都出了小区的门,又安静地等了三十分钟后,这才装作一付悠闲的样子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人。

这么放心?

俞月只迟疑了一秒,就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试图找点钱,结果就是一分钱也没有。在兜里摸了会儿,只掏出来五块七,依着来时车开的时间估算,打车肯定是不够的吧?

他想了想,开始掏冰箱。幸运的是,这房子里一切生活用品都齐全,冰箱里面有不少吃的。他弄个塑料袋,把一天的食物全部塞进袋里,再一脸淡定地出了门。

俞月说这附近几幢别墅都住的是保镖,周围邻居也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小商人。他走出来时,除了有几个散步的大爷大妈好奇地瞄了几眼外,并没有受到阻拦。他的假肢插在口袋里,走得慢时,受伤的腿也看不出来,和普通人无异。

俞阳慢悠悠地晃到门口,门卫对他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他心头一阵激动,就这么安全地走出了小区,不久后,他就站在大马路上了。

这里是新城区,马路很宽,车却并不多,来来往往也有出租。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五毛七,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还不时往后看,发现并没有人跟上来后才放下心来,到了公交站就上了车。

熟悉的环境终于让他松了口气。

一上公交,被太阳一晒,俞阳有些昏昏欲睡的。天越来越冷,难得有这样的好太阳,平时他都是一觉到中午,再准备晚上出摊,大部分白天都在那间破旧的小屋里,长年不见阳光,能够“悠闲”地晒着太阳已经成了一件奢侈品了。

如果有个店面,开个能晒阳光的铺多好。开什么呢?电器维修?烧烤?小吃店?或者卖杂货也行啊!

俞阳蓦然发现,想来想去,这些行当都充满了普通人的气息,想想黎盛说的那些往事,他突然不再那么惶惶不安了。不管以前的他是怎样的人,至少现在,他已经不同了,就算真的重新回忆起过去了,他也不可能是过去那个人了。

换个城市吧,俞阳很快做出了决定。

这个城市有俞月、陆鸿飞,哪一个他都不想惹,依这两人的势力,他觉得换一个城市是最为稳妥的。现在就走,抓紧时机,乘着这三人还没有警惕起来。

俞阳一身清爽地倒了两辆公交,很快找到了家的方向,可惜的是,当他站在家门口后,摸了半天,却没找着钥匙。他正奇怪间,下一层楼道突然传来一声问话:“俞先生。”

俞阳浑身汗毛一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了看——黑西装。

黑西装仰头看了看他,道:“我是您的保镖。”

“你跟着我的?”

“嗯。”

“我怎么没发现你?”

“我有办法。”

我擦,你早点出现啊!害我还走了那么远!大哥,请关心残疾人啊!

俞阳郁闷地问:“有事啊?”

“您是不是在找钥匙?”

俞阳疑惑地道:“我的钥匙怎么会在你这儿?”

“昨天在咖啡店您掉了。”

大概是扑黎盛时掉了吧。

俞阳无奈地接过钥匙,道:“谢谢啊。”说完,他又问,“俞月叫你跟着我的?”

“是。”

“就你一个啊?”

“是。”

“你是不是得一直跟着我?”

“是。”

“那我要去外地呢?”

黑西装沉默了会儿,一口无奈地语气:“俞先生,我就是个打工的。”

“知道知道。”俞阳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不会为难你的,都是打工的。”

“谢谢俞先生。”

“客气,方便的话进来吧。”俞阳尽力表现出一种良好的态度,“帮我搬点东西行吗?”

黑西装还能说什么,在俞阳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

第15章 旧识

俞阳一直挺爱干净,只要有时间都会尽力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现在有了帮手,自然更是逮着机会了。他把剩菜处理了,值钱好带的都放身上,左右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了,就去隔壁找房东退了房子。

房东的脾气不错,退了一部分押金和租金。他千恩万谢的收好,再对黑西装笑了笑:“谢谢啊,那我们走吧?”

“没事。”黑西装把袖子卷起来,身材不错,还真挺帅气的,看得俞阳心情也好了起来,“应该的。”

俞阳一边往外走一边摸了摸身上,道:“有烟吗?”

“没有。”黑西装道,“我去买。”

“不用,我去买吧,小卖部就在楼下。”俞阳脑袋伸进杂物间看了下,“啊,这个忘了,你能帮我搬下去吗?”

那是一个大木衣架,黑西装也没有多说,弯腰就扛了起来。这玩意儿又高又沉,即使是他也扛得很吃力,好不容易搬到门口,他有些转不过弯来,道:“俞先生,能帮下忙吗?”

没有答话。

黑西装心头冒起不好的预感,把衣架往地上一扔,直扑门口,却撞了上去——门被反锁了!

黑西装一下子急了,用尽全力,几下把门踹开。隔壁立时窜出来一个女的,拉着他喊小偷。他顾不上辩解,急忙掏手机,却突然想起来,在打扫时俞阳向他借手机来着,打完后告诉他……放在哪里来着?

俞阳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对房东和黑西装道歉,却没有停下步伐,也顾不上路人异样的眼光,他只想走着越远越好。顾不上取钱,身上的押金足够买一张票就行了,随便去哪里,反正他无所谓。

他没有去熟悉的地点,尽量走平时不常走的路。等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确认没有尾巴后,打了辆车直奔火车站。在火车站,他鬼鬼祟祟地看了半晌,没发现有人扑上来逮他,才快速买了一张票,再偷偷摸摸地往候车厅走。猛然听见有人喊“俞阳”,他立时像是惊弓之鸟般直窜,还没窜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定晴一看,居然是一起摆摊的人。

“老方?”

“你跑什么啊?”老方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一脸不理解,“你这两天干嘛去了?”

“有点事。”俞阳笑了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是巧了,来有事,没想到碰上你了!”老方一脸着急,“你快回摊子那儿去,你家有人找你!”

靠,俞月不会这么神通广大吧?老方都收买了?

俞阳强撑个笑容,道:“我家人?谁啊?”

“我哪知道!”老方没好气地道,“就是那几个占你摊的人,原本我们还以为是小混混,结果人小混混说了,是个男的委托他们来找你的,说是你家人。人留了名片,打个电话问问吧。”

俞阳琢磨了下,问:“这是哪天的事?”

“就那天你没来。”

那是好一段时间前了,应该是黎盛吧。

俞阳思来想去,看着还有一小时的开车时间,还是跑得远远的找了个公共电话,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我只是想和黎盛告个别而已,他这样想。

接电话的不是黎盛,是个男的,开门见山地问:“俞阳?”

“嗯。”

“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嗯。”犹豫了下,俞阳问,“黎盛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道:“他叫我们过去接你,你在哪?”

“不用了,你叫他接电话。”

那边似乎在传话,不一会儿,这个男声又响了起来:“他生病了,想见见你。”

生病?

俞阳心还是不自觉地揪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平静,问:“严重吗?”

“不太严重。他就想见见你。这样吧,我们带他过去见你,可以吗?”

俞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上次黎盛都亲口承认了,他也没多想,还是报了离火车站挺远的一个地方。他并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头,“生病”的黎盛正面对着俞月和陆鸿飞,像只刺猬般严阵以待。

“凭什么叫我走!?”

“就凭你对俞阳做的那些事。”俞月还是冷冷淡淡的语气,“我给你三天,滚出这个城市。”

“我做的事?”黎盛气笑了,“你好意思说我?”

俞月沉下了脸:“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

“我就要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眼看着俩人越说越僵,陆鸿飞不得不开口打圆场:“以前的事不说了,真计较起来,我们哪一个是好东西?”他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好,说出口的话自然就带了刺,听得俞月和黎盛都一脸不自在,“冲着你现在还弄几个混混去掀俞阳的摊,你也该离开。你不小了,能成熟点吗?”

“谁他妈掀摊了!?”黎盛忍不住骂道。

“你不是承认了吗?”俞月的脸就像是死了般,眉毛都不动一根,“哥和我说了,你弄人占了他的摊。”

“我那是气话!”黎盛拍着桌子吼,“我他妈才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

俞月终于动了,皱起眉头:“不是你做的?”

黎盛一愣:“不是你们做的吗?”

陆鸿飞也怔了:“不是。”

三人面面相觑了会儿,刚要说什么,俞月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一听,脸色立时就变了。

俞阳见着来接他的人时并没有多想,陌生面孔,举止得体,看上去很正常。他毫无戒心地上了那辆破旧的面包车,虽然对于黎盛的手下会开这样的车有所怀疑,但想着也许是雇的当地人,也就没有多想。

但是,当车子开得离火车站越来越远,道路两边越来越偏僻时,俞阳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他仔细打量了下跟着车的几个人,并没有在回忆中找到任何熟悉的感觉,更不要提认识了。

在欧洲那一年的生活,他虽然被局限于小小的庄园,但黎盛手下的人也见了七七八八。黎盛很懒,一到周末那二世祖的懒惰性格就冒出来了,经常搂着他在床上腻一天,连吃饭都要在床上吃。这时候要是有什么事,黎盛的属下也只好硬着头皮到卧室来,他也无法避讳,不想看也得看了。

如果真是黎盛生病了,身边肯定是一些亲近的人,可是眼前的这几个,俞阳都不认识。

“黎盛呢?”

“啊?”挨着他坐的男人一愣,接着反应了过来,迅速地道,“哦,他在等你呢。”

黎盛的手下绝不会直接说“他在等你”。

黎盛这人,本事不是最大,但脾气绝对是在可能的范围内能有多大就多大,如果让他知道手下在背后说“他如何如何”,肯定要开掉这人。为了这事,俞阳不止一次说过,但他每次听的时候都是一付怪怪的表情,现在想来,恐怕是想到了以前吧?

俞阳默默地坐着,一声不吭。他被四个成年男子夹在后座上,根本没有逃的机会,他也没有多废唇舌问话,如果能说,对方早就说了。

车子一路直行,穿过高速,拐上了一条小路。两边都是农家,看起来没什么人烟,大片的田地已经秋收过了,光秃秃的,一片萧条之色。

俞阳能够感觉身边的男人在观察着,他却没有什么情绪。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不是那种会咋咋呼呼的人了,哪怕此刻天上有个ufo掉在眼前,他眉毛也不会动一下。

车子一直驶入了一家小工厂,不大的空地上堆得都是破烂,门口有个小门卫房,有人在里面探头探脑的,等车子一进去就关上了门。俞阳看着那门上小手臂粗细的锁链条,心里忍不住直冒寒气。

看来,把他骗到这里来的人肯定不会是请他吃饭了。

下了车,一路上贴着俞阳坐的男人笑了笑,道:“不愧是俞先生,很冷静。”

俞阳挤出一丝苦笑:“我除了冷静还能怎么样?”

男人伸出手,语气里多了一丝敬佩:“我扶您吧,厂里面有段路不好走。”

俞阳迟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能够感觉到那手指上的老茧。这人穿得很得体,身材却是虎背熊腰,一双大手粗糙而满是老茧。他不是练家子的,但至少,他知道自己绝对是没法从这家伙手里逃走的。

男人没有撒谎,厂里面有一段昏暗的通道不仅满是积水,还到处是碎零件和砖头。平常人走起来都要小心翼翼,他这一只腿受过伤的更是举步维艰,如果没有人扶着,差不多得扶着墙蹭过去了。

当眼前突然传来亮光时,俞阳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等适应了这光线后,他捕捉到了一张冷笑的面孔。

遗憾的是,这人他不认识。

不过,从对方满是愤怒的眼神中,俞阳很快确认了,这人认识他。无论是从表情还是身体语言,这个男人都在散发着强烈的恶意,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会下一秒就扑上来撕碎他。

第16章 陷阱

“好久不见,俞先生。”

“你喊我?”俞阳话音刚落,就感觉肩膀上多了两只手,以强大而不容拒绝的力量把他按在了一张椅子上。

在惨白的炽光灯下走来走去的男人似乎很焦燥,他走过来,微微附下身,盯着椅子上的人:“俞阳是不是?”

“我想应该是。”俞阳迟疑地道,“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男人听见了笑话般直哼哼,“我当然认识你!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是伍志文,记得不?你朋友!”

“我觉得我们可不像朋……”

俞阳的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挨了重重一拳,他差点从椅上飞出去,如果不是身后站着的人按住了,这会儿他早就倒在地上呻|吟了。

“我们确实不是朋友!”伍志文狂躁的走来走去,“你为什么还活着?偏偏还忘了事情?这算什么?你凭什么忘了过去?啊?你有什么资格忘了过去?”他突然两手撑在椅子扶手上,靠近俞阳咆哮,“你他妈以为这样就算了?我可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他妈什么失忆了!”

“可我确实……忘了啊。”俞阳舔了舔嘴里的血口,无奈地道,“你打我也没办法。”

伍志文呼吸一瞬间粗重了许多,片刻后,换了一付强作正常的语气道:“你以前是多他妈牛逼啊!啊?一身西装多帅气,抵得上我三五年的赚头了!刚见面时多客气,笑着说以后就是兄弟了,带着我们出去混!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跟你出去,我们都觉得这辈子值了,又和气又厉害,不声不响,什么事都做得漂漂亮亮!”

俞阳越听越奇葩,忍不住开口问:“我是黑社会啊?”

“狗屁!”伍志文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还黑社会呢,混混都比你讲义气!”

都黑社会了还讲什么义气啊,这句话被俞阳咽回了肚子里。

“那时候,你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你放个屁,我们这帮子人都当香的!结果呢?你的事办完了,我们就变成擦屁股纸了,甩手就扔掉了。”伍志文把袖子掳上去,露出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粗一看去,还有些明显的烟头烫伤,“看见没?这是在牢里留下的,怎么样?好看吗?放心,不用羡慕,等会儿我也给你一套,一模一样,一样不少!”

俞阳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伍志文又猛地提高了声音:“你他妈|的就是个婊|子,翻脸就不认人!我当时得罪了多少人,哪条不是你暗示的?哪条不是你的对头?我又不认识他们,要不是你我他妈去搞那些人干什么?你倒好,一转头就说从来没这么说过。行了,老子命贱,出人命了,老子替你顶罪!你答应照顾我家人的呢?结果呢?我家人呢?啊?”

伍志文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疯狂地大吼大叫:“牢里出来一看,我妈死了,我老婆跑了,我弟……”他指着一直站在俞阳身后的人,“我弟也做混混!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他妈说让我弟上大学,读博士,以后做白领!现在呢?现在呢!?”

“哥。”按着俞阳的手仍然稳健,语气还是如此平静,“我是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你他妈就没路选。”伍志文甩手给了俞阳两个耳光,“我还去找你弟!你那个婊|子弟弟和你一个性子,说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事!幸好,他比你有人性,只是把我赶走了,而且还说你死了。你会死?哈!你他妈比蟑螂还耐操!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这几年你过的不错啊!”

伍志文说的话让俞阳觉得像在听天书,黎盛说的那些还算是可以理解的范围,伍志文说的就完全像是小说了。他呆了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张口结舌的——再说了,嘴疼啊。

“你没什么说的?”俞阳的沉默似乎刺激了伍志文,“你他妈没什么说的吗?”

“我不记得啊。”俞阳无奈地道。

“记你妈|逼!”伍志文又是一阵拳脚,等打累了,才恨恨地说,“你他妈就是故意的!这个世上,你就对你婊|子养的弟弟好!对他就笑眯眯的,对别人就一付后娘脸!我他妈欠你的啊!我他妈今天就撕了你!”

失去了伍志文弟弟的扶持,俞阳早就倒在地上,被踹得爬不起来。他试图蜷起身体,护住要害,却被伍志文一脚踢到脑袋,眼前一黑,立时陷入了半昏迷中。模模糊糊中,他听见伍志文断断续续地喊:“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本事,你弟要什么有什么,我弟要什么没什么……你当初说我们都是做哥哥的,要多亲近,我多感动啊!小武,你别拦我……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有没有本事……小武,水呢?”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俞阳打了个哆嗦,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狭窄的视野中站着两双皮鞋。一双鞋子上还沾着红色,他知道,那是他的血。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抬起头,没能抬起来,只能以微弱的语气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啊。”

一双皮鞋往前走了走,伍志文蹲了下来,冷笑着道:“要坦白什么?我告诉你,你现在坦白什么都没用!你今天死定了,明白吗?”

“我就是想说。”俞阳吐了口血唾沫,含糊地道,“当坏人,话不能多,明白吗?”

伍志文的手蓦地捏紧了,咬牙切齿时,居然笑了起来:“我也有句话告诉你,坏人为什么话多?因为我们委屈,我们无处说的委屈,就只你受着了!”

话音刚落,俞阳就感觉后颈一痛,不知道是什么,但剧痛仍然令他拼命挣扎起来。这样的疼痛一直从后颈持续到腰,他有种被人剥皮的感觉。当意识逐渐远去时,他听见伍志文弟弟的声音:“哥,他不行了,杀了吧。”

俞阳听见这句话后,第一反应就是:这次不会再来个失忆吧?

失忆一次是奇遇,失忆两次就是奇葩了。到时候,他又要变成“谁”呢?是以前那个强硬冷酷的男人,还是现在这个平凡圆滑的凡人?

他有些吃不准,吃不准着吃不准着,他就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他是被火辣辣的后背痛醒的,他从来不知道人还能痛到这个地步,哪怕以前刚从事故中恢复过来时他也没这么痛过!

俞阳呻吟了一声,试着挣扎了下,结果,耳边却响起了虚弱的呼唤:“哥……”

这个称呼实在联系起太多不好的事,他勉强抬起头,看见不远处俞月正趴在地上,额头破了一个大口,鲜血正顺着他俊美的脸颊淌下来,滴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

谁在喊?

**,俞月?

俞月的脑袋突然往后仰去,达到一个人力几乎不可能的角度。他美丽的容颜配上狰狞的表情,就像是把最美的油画浸进石油中,诡异而扭曲。

“俞先生,这可是你的弟弟!”伍志文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带着充沛的得意,“你最宝贝的弟弟。你以前可是把这个弟弟保护得特别好,我们连看一眼都不行!操!不就是个婊|子养的弟弟,有什么了不起!”

伍志文用力揪住俞月的头发,再怦得一下,按着他那张漂亮脸蛋重重砸在了地上!

俞月一动不动,似乎昏了过去。巨大的撞击声回荡在房间里,俞阳听得都觉得疼,伍志文却像是听见什么美妙仙乐般狂笑起来:“怎么样啊?我现在摸着你的宝贝呢!你想说什么?嗯?”

俞阳想了下,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可以走了吗?”

伍志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丢开俞月,走到俞阳面前,恶狠狠地道:“你要走?”

“是啊。”俞月动了动身体,背上传来了尖锐的痛感,“如果我还能走的话。”

伍志文抬起脚,用力碾着俞阳仅剩的那只手:“不错,够狠!宝贝弟弟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他妈还真是不一般的狠!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要我替你把这只手也卸了?”

俞阳忍着手上传来的痛楚,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你要怎么样?”

此时,脚步和拖拉声传来,不一会儿,伍志武出现在了俞阳的视野中,同时出现的还有像是具尸体般的黎盛。俞阳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黎盛的脖子上还戴着他亲手做的项链,从沾满血的衣领口里一直垂下来,晃悠在空中。

“他怎么也在这!?”

俞阳的口气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而伍志文敏锐地感觉到了:“怎么,你认识这人?”

“合作伙伴。”俞阳理智地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词,“这人背景很大,你们不应该惹他。”

对这个“善意”的劝告,伍志文的回答是一脚踢到俞阳的脸上。

“滚你妈的蛋!”

第17章 真实

伍志文已经陷入一种极端的狂热心理中,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从报复中获得解脱。因为他清楚,即使俞阳死了,他的一切也不会回来了,所以,现在需要俞阳活久点的反而是他。

“哦,合作伙伴啊?”伍志文笑眯眯地走过去,拎起黎盛摇了摇,随手塞进一边的水桶里。

俞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拼命装出一付淡定的模样:“你要是弄死他,你和你弟弟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好日子过。”

不提还好,一提之下,伍志文瞬间就狂暴了。他把黎盛用力一扔,一边怒骂一边开始对俞阳拳打脚踢,直到伍志武阻止了他:“别打了,哥,他真要不行了。”

实际上,俞阳这会儿已经处于半昏迷中,他能听见伍家兄弟的话,可是,身体却早就不受控制,动都不能动。

恰在此时,黎盛低低的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他在一片水渍中左右张望了下,一看见俞阳,立时瞪大了眼睛,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阳阳!”

一只脚把他踹回了水中!

黎盛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哪里受过这种气?当下就咆哮一声要冲上去揍伍志文,却被伍志武从背后抓着头发扭住了胳膊,只能瞎嚷嚷:“放了俞阳!”

笨蛋黎盛,闭嘴啊!俞阳不能动,无奈地在心中想道。

“合作伙伴?嗯?”伍志文大笑起来,似乎找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看起来你们关系不一般啊?这样吧,我们来做个好游戏。”

伍志文拎起俞月,把人晃醒后,满面喜色地道:“俞先生,来做个选择吧?你弟弟和这位无名先生,你选哪一个?不如这样,我们从手……不,眼珠开始。你只有两个眼珠的选择权,你想让谁的眼睛完好无损?或者干脆给他们一人留一只眼睛?”

一瞬间,俞阳能感觉到俞月和黎盛盯在他背上的滚烫视线,他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这俩人不会是联合起来在耍我吧?

如果这会儿能动,俞阳绝对会爬起来就往外跑。

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别把我这个小人物卷进去,我经不住你们这么折腾!

临走时,他大概会恋恋不舍的瞄一眼黎盛,犹豫许久。如果能够带走的话,他还是会把黎盛带走的。

只可惜,他这会儿不仅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般,更是动也不能动,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没听见我说话吗?”得不到回答的伍志文开始暴躁了,“说话啊!”

“我……要……能说话……呢……”俞阳吃力地挤出几个字,“放了……他……”

“谁?”伍志文来了兴致,凑近过去道,“放了谁?哪一个?”

黎盛和俞月此时都忘了挣扎,全神贯注地盯着俞阳,期待着那个答案。俞阳喘了几口气,勉强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半抬起身——尽管这样做的后果是背后一阵剧痛,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你……过来。”

伍志文把耳朵贴到俞阳嘴边,等了几秒,突然,他一张嘴,一口咬住了伍志文的耳朵!

“操!”伍志文气急败坏地擂了俞阳好几拳,才把他弄下来,怒气冲冲地咆哮,“你他妈找死是不是?我成全你!”

伍志文刚要动手,伍志武一拳揍晕了黎盛,阻止了暴怒的哥哥:“哥,时间要来不及了。”

伍志文喘着粗气,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次报复,转头一脚准确地踢中俞月的颈侧,看着他昏过去后,才以幸灾乐祸地语气道:“你的宝贝弟弟和合作伙伴都给你了,你们就一起上路吧!”

俞阳挣扎着爬起来,看着这俩个一动不动的大男人,真是欲哭无泪。他眼睁睁看着伍家兄弟开始在房子角落里放置破旧的门板,摆上易燃物。

“要不要给他们加点油?”

“哥,别。”伍志武阻止了哥哥,“一验就验出来了,那就是故意杀人了。现在这样就行,看上去像意外失火。”

这样子也不像是意外失火吧?

俞阳心想,随即又有些奇怪:我怎么就知道这不像意外失火?

“好吧。”伍志文气哼哼地道,“便宜他们了。”犹豫了下,他又压低了声音,“这俩个人也干掉?原本不包括他们了……”

伍志武笑了笑:“哥,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嗯,哥相信你!”

俞阳把兄弟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自觉地抬头看去,却正好看见伍志武对他眨了下眼睛。

啥?这家伙不会是在对我眨眼吧?什么情况?

俞阳有些佩服自己了,居然在这时候还能冷静的思考这些闲题。当兄弟俩的脚步声逐渐离开后,他赶紧爬到黎盛身边,用力推了几下,又踢了踢俞月。可惜的是,俩人都毫无反应。

俞阳试着站起来,后背的痛楚简直是成倍的增加,感觉脊椎都要从背上迸出来了。他深呼吸好几次,跪在地上,抓住黎盛刚要走,又回头看了看俞月,犹豫了几秒,却还是把缺了手的那只胳膊架在俞月的腋下。

“看你运气了……”他小声咕哝着,“你就期待火别烧那么快吧!”

当木头被燃烧的噼叭声响起时,哪怕不用回头,俞阳也能感觉到背上的炎热。他距离前面的门还有好一段距离,而后方的热度却像是长了眼睛般越扑越近,他回头看了眼,触目可及之处已经全都是火焰了。

他再也顾不上躲避伍家兄弟,扯开嗓子喊:“陆鸿飞!陆鸿飞!”渐渐的,这个声音变得更为凄厉,而某个熟悉的称呼也自然而然地喊了出来,“鸿飞!鸿飞!救命!鸿飞!咳咳!鸿飞——!”

俞阳已经飞不清脸上的泪是因为生理上的痛苦还是因为心理上的绝望,当他好不容易打开眼前的门时,愕然发现昏暗的走廊上站着好几个人。借着身后火光的照明,他一下子就发现被他甩掉的那位保镖。

俞阳喜出望外,大喊起来:“着火了!”

他本以为,这么一喊,保镖们就会立刻涌过来,把他救出去。事实却是,他喊完了,谁也没有动。保镖们面面相觑之后,以一种戒备的姿态慢慢往他走来。那个和蔼的保镖带着冷漠的神情,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俞先生,你出不来的。”

那一瞬间,似乎火焰变成了冰冷的寒流,冻得俞阳全身发抖。

他一下子明白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容易逃出来,陆鸿飞又为什么迟迟不露面。而且,陆鸿飞明明说过在火车站有拦截的,他却什么人也没碰上。

陆鸿飞要杀他,而且是干净俐落,不让任何人发现的死法。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陆鸿飞对俞月的感情也是假的吗?难道是想从俞月这儿获得什么利益?到底是什么样巨大的利益,值得陆鸿飞冒这么大险,背上三条人命?他和俞月兄弟没什么后台,但黎盛可不一样,尽管只是个商人世家,但到底是存在百年,规模庞大,死了一个孙辈,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到时候,陆鸿飞要怎么和黎家交待?

俞阳全身的力气一瞬间就像是被抽走了,他趴在地上,以yīn冷的视线盯着保镖们。仿佛是被他的神情震慑,保镖们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我真想说一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俞阳冷笑着道,“只可惜,这个世上要是真有鬼,可能也是我先被搞死。”

“我们只是……”

“打工的是吗?”俞阳忍不住笑了出来,“告诉陆鸿飞,我会在下面给他留个好位置,一直等到他下来,我再去转世投胎。我会慢慢等,叫他不要急。”

话音未落,猛然间,外面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大吼,不一会儿,陆鸿飞冲了进来,一脚踢开俞阳,抱起了俞月。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陆鸿飞面容狰狞地喊,“你***想死啊?”

伍家兄弟跟在后面,伍志文压着怒气,小声道:“他们是兄弟!”

“俞阳的事你拉着俞月干什么?”陆鸿飞吃力地抱起俞月往外走,看也不看地上的黎盛和俞阳一眼,“我警告你,俞月要是有事,我让你们一起陪葬!”

伍志文表情扭曲,一声不吭。

俞阳没有出声提醒什么,他觉得没什么意义,这时候说什么话,陆鸿飞也不可能放过他。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俞月被陆鸿飞抱出去,当他的眼神和伍志武对上时,却发现这个男人的正眼含笑意地盯着他。

笑你妈×。

他默默地骂了句,干脆放松了身体,趴在地上不动。炙热感越来越重,却令他因为失血而冰冷的身体有些温暖了起来。

黎盛昏睡的面容近在咫尺,俞阳艰难地挪过仅剩的一只手,轻轻握住黎盛的手,低声呢喃:“没想到居然和我死在一块,你肯定很不甘心吧。下辈子别再爱不该爱的人了,大好青春就这么没了,你说你冤不冤。死孩子,以后别再干傻事了,你跑来救我干什么呢?明明不关你的事……”

俞阳的神志逐渐模糊起来,当他听见俞月的声音时,几乎以为那是幻觉。

“哥!哥!哥你醒醒,你别吓我!哥!”

别吵我,我好累……

俞阳也不知道自己咕哝了些什么,他感觉自己在飞,在临飞前,他用尽全身力气拉着黎盛的手。他不想放手,至少,这是他能够真正握住的东西。

从前的那些事,俞月也好,陆鸿飞也好,都比不上黎盛。黎盛是个混蛋,但是其他人只不过是一个名字,遥远得看不清。

只有黎盛是真实的。

18-21

第18章 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俞阳再睁开眼睛后,看见的是布满了火烧云的天空——他花了一两秒,才分辨出那不是“火烧云”,而是燃烧的房子。整幢厂房就在他眼前十几米处化作了一个大号火炬,鼻孔中满是木头焦味。

俞月的脑袋上包着绷带,一脸泪痕的望着他:“哥,你醒了?”

俞阳不想说话,他还不知道俞月在这个“杀人计划”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演双簧呢?

俞阳的冷漠被俞月理解错了,他怒气冲冲地对陆鸿飞喊:“绑架我哥的人呢?”

“小月,别冲动。”陆鸿飞的声音遥遥传来,“你没必要动手。”

“人呢!?”

俞月尖厉的声音逐渐远去,俞阳听见伍家兄弟在说话,一个暴怒,一个冷静。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个弟弟,伍志武,不对劲……

“你应该感谢俞月。”俞阳顺着声音睁开眼睛,看见陆鸿飞就站在眼前,眼睛盯着燃烧厂房的方向,冷漠地说,“如果不是他,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俞阳很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了许久后,他问:“为什么不放我走?何必冒杀人这么大的风险。”

陆鸿飞面无表情,俞阳却能察觉他在发怒,脸颊青筋毕露,就在俞阳鼻子前面的拳头却捏着紧紧的。

“你以前对我说,我终究会是你弟弟的,这句话没完。”几秒后,陆鸿飞冷静了下来,低声道,“‘无论俞月和谁在一起,最后,都将回到我的身边’,这才是全句。”

俞阳想笑:“就为了这句话,你要杀人?”

“你本来已经死了。”陆鸿飞道,“如果不是俞月不愿意,你在户籍上早就是个死人了。我拦着他不去找你,结果,黎盛这个白痴二世祖却来了那么一出。”

俞阳一惊,急忙问:“黎盛呢?”

陆鸿飞满是不屑地道:“他不就在你旁边?”

俞阳是趴在车上的,他转了个头,看见另一边座上躺着的黎盛,心里才算是长吁了口气。

“俞月回来了,我相信你会很识趣的。”

陆鸿飞丢下这句话就要走,俞阳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我说那句话的对象其实是你?我也许只是不希望你爱的人是俞月,而是我。”

陆鸿飞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迎向俞月。俞阳趴着不能动,只依稀听见身后传来谈话声,不一会儿,俞月钻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脸前,忧虑地盯着他的背:“哥,没事的,我会治好你的,害你的人已经死了。你放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俞阳真想大笑一场,俞月的这些话是如此可笑,可笑到他笑不出来。

“哥,你没事吧?哥,你说话啊!你就和我说一个字也好!”

“俞月,让你哥休息下。”

陆鸿飞的劝慰声和俞月的问话逐渐远去了,俞阳趴在车上,脑中一片空白。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伍志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不谢谢我?”

伍志武问话时始终笑眯眯的,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是天生的笑眼。弯弯的,带着可爱的卧蚕,即使没表情时看起来也在微笑。

“你要杀我,我还要谢你?”

“原本计划只有你和黎盛,是我故意把俞月牵扯了进来,不然的话,你们现在已经死了。”

俞阳笑了下:“你不怕陆鸿飞找你麻烦?”

“他以为是我哥的主意。”

俞阳心中一动,问:“你哥呢?”

“死了。”伍志武干净俐落地答道。

俞阳打量了伍志武一会儿,说:“你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他一直说他做的事是为了我好,可是,让才八岁的我帮他卖摇头丸,可不是什么为了我好。”伍志武笑了笑,语气平淡地道,“只要他在一天,我就不能正常的生活,他做的糟事实在太多了,我讲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老妈也是被他的债主气死的,要我喜欢这样一个哥哥,实在有点难。他最后能帮我这么一个忙,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俞阳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问:“俞月动手的?”

“我动手的。”

“你一点也不愧疚?”

“作为一个人民警察,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枪毙一个罪案累累,并且挟持人质的犯人,并没有什么问题。”讲起这个,伍志武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迷茫,“我以为我会犹豫,但实际上,我一点也不伤心。”

车里满是沉默,几秒后,伍志武贴近俞阳耳边,轻声说:“我一直很羡慕俞月,因为他有一个好哥哥。”

好哥哥?

俞阳笑容里的嘲讽都可以塞满整个宇宙了。

伍志武也不是没眼色的人,看着俞阳难看的脸色,拍了拍他的手,道:“你休息吧,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

车里再也没有声音后,俞阳突然觉得很冷。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恶心,快把他身上所有的温度都抽走了。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伸出手去,用手指头勾住黎盛的手。

之后,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俞阳再醒过来后,发现他已经在医院了,洁白的天花板和医疗仪器的嘀嘀声就在眼前,这也令他发现,他是侧躺着的。他刚要翻身,背后就传来了声音:“别动。”

俞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和十足的疲惫。

俞阳没有动,轻声道:“我背后是什么伤?”

“没事,划伤而已。”

俞月声音里的言不由衷俞阳一耳朵就听出来了,他侧卧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哥。”俞阳感觉俞月轻轻碰了他的肩膀一下,“你会没事的。”

俞阳有无数话的要说要问,可是,他问出口的却是最不相干的:“你和陆鸿飞,还好吧?”

抚摸着他后背的手一下子消失了,俞月有些犹豫地道:“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你们感情很好的话,我不想和你们住在一起。”

俞月的声音一下子坚硬了起来:“为什么?”

“我现在的样子还不能是原因吗?”俞阳慢慢地道,“我不想死无全尸。”

“哥,鸿飞也是受害者……”

“什么受害者?”俞阳撑着胳膊,把背部支离了床铺,“难道你要说,我变成这样是我的错?”

俞月坐在那儿,尽管上半身笔直,却像一桩木乃伊般毫无生气。他抿了抿嘴唇,干巴巴地说:“这次是有人想报复鸿飞,我这儿没办法下手,就找了你。哥,你不应该甩开保镖的。”

俞阳盯着俞月,突然笑了起来:“是你这样想,还是鸿飞这样告诉你的?”

俞月的神情有些动摇,之后又坚定了起来:“我觉得鸿飞说的话并没有逻辑问题。”

俞阳算是明白了,俞月这个家伙自以为聪明,可是,在鸿飞面前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他并没有拆穿陆鸿飞,说出真相毫无意义,只能令陆鸿飞更加戒备。

“小月。”这个称呼令俞月浑身一颤,俞阳知道他赌对了,“我以前也很喜欢喊鸿飞的。”

这句轻飘飘的话令俞月脸上瞬间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俞阳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般,一转身躺下去,闭上眼睡觉了。他可以不在乎别的,但他必须在乎自己的身体,没有健康什么也没用。

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能。

俞阳在侧睡了半个月后才能勉强躺下,其他的内外伤也陆续恢复。他向护士偷偷问过治疗费,那个数字令他咋舌不已,同时更加不客气的享受贵宾待遇。表面上看起来,他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更加乖顺了,就算是陆鸿飞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样的态度只持续到黎盛出现。

黎盛的到来非常突然,像是做贼般偷偷摸摸地先开了条门缝,之后,那张帅脸钻了进来,眼珠子看了一圈,才急匆匆地跑进来,直扑病床,一把拉起俞阳道:“走!”

俞阳正在上网,黎盛的举动从头到尾都落入眼中。此时被这么猛然一拉,他痛得叫了一声,就见黎盛停顿了下,却还是用力拉他:“走走!赶紧,这会儿没人!”

俞阳把黎盛反拉回来,仔细看了下他的样子,笑道:“你恢复得不错啊。”

“废话!”黎盛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发什么傻呢?我过来一趟容易吗?赶紧走!”

俞阳把黎盛按到床边,问:“去哪?”

“去欧洲。”黎盛流露出恼火的神情,“妈的,那两个家伙太难缠了,打不过我们躲得过,走人!”

俞阳摸了摸黎盛的脑袋:“你带我走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黎盛一愣,突然又怒了:“你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叫你走就赶紧走!”

俞阳无奈的笑了下,道:“我不能走。”

黎盛上下打量了下他,露出鄙视的神情:“怎么?他们给你下了药还是重金收买你了?”

“没有,我好的很。”俞阳不慌不忙地道,“不过,我决定不走了。”

黎盛怔仲了片刻,随即更加愤怒:“操,你就这么卖给那两个疯子了?”

“没有。”俞阳慢慢地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问你个大头鬼啊!”

俞阳没有理会黎盛的暴怒,径自问道:“你当初想用我来代替俞月,是不是因为以前的我对人总是一付冷冰冰的样子?”

黎盛瞪大了眼睛:“你想起来了?”

“没有。”虽然没有回答,但俞阳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真是那付样子吗?”

黎盛沉默了几秒,道:“也不全是。俞月更加清高一点,你相对来说比较客气,但是那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是一样的。”他哼了声,“以前我最讨厌你那付虚伪样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俞阳笑了起来:“那我现在是不是大不相同了?”

黎盛眼神亮了下,撇了撇嘴,故作不屑地道:“有点进步吧。”

俞阳迟疑了下,又说:“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告诉我。”

黎盛戒备起来:“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又是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这个问题把黎盛问愣了,他发了一会儿呆,猛然提高了声音:“谁他妈喜欢你啊!你以为你是谁?”

俞阳追问:“那你为什么要带我走呢?”

“我!”黎盛噎住了,瞪了半天眼睛,恼羞成怒地道,“你爱呆在这儿死就去死,我管你!”

说完,黎盛掉头就走,还对着门口闻声赶来的保镖大发雷霆,一路臭骂着闪人了。俞阳看着那离开的背影,笑得很开心,开心到眼里都泛上了泪光。

不管如何,他不能走了,因为他不甘心就这么像个失败者一样夹起尾巴跑掉。

如果他以前不是个好人,那他必须得弄清真相。

如果他以前是个好人,那他更得弄清楚真相。

而且,他恨俞月,还有陆鸿飞。

一想起陆鸿飞在濒临死亡时那蔑视的眼神,他就觉得怒火从心底冲进了血管里。

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19章 交易

俞阳的身体在一个月后才大体上恢复如初,能够做一些激烈动作,“保护”他的人员也随之增加。据他观察是三班倒,都是生面孔,那天被他耍的那位也偶尔出现,每次都是面无表情,无论他笑也好搭话也好,始终不曾得到回应。

背后的伤已经完全不疼了,他能摸到凸起的伤痕,却一直没机会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伤,医生也闭口不谈。根据好转的速度来推算,他估摸着是外伤,只不过似乎俞月有意隐瞒,他所处的环境一直没有镜子。除此之外的骨折以及内脏受伤倒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也反复检查过,以防出现遗留伤。

“我背后到底什么样了?”在俞月又一次带**汤来时,俞阳忍不住问道,“现在痒的很。”

俞月还是那付死人脸,平静无波的道:“没事。”

“没事你为什么不说?”

“哥,喝汤吧。”

俞阳也不推辞,揭开保温盒闻了下,皱起眉头道:“又是**汤,天天喝都腻了。”

俞月似乎有点不知所措,道:“那你想喝什么?”

“鸽子汤挺好的。”俞阳笑了下,“我卖过炸乳鸽,有次卖不掉炖了喝,很香。”

俞月掏出手机道:“我叫人给你去买。”

俞阳看着俞月打完电话,突然道:“听说陆鸿飞养鸽子?”

俞月一怔,道:“哥你怎么知道的?”

“他和我说的。”俞阳漫不经心的道,“我们最近聊了一些以前的事,还挺愉快的。”

俞月的坐姿变直了,挺着胸,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像是一桩雕塑般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愉快讯息。俞阳看在眼里,不急不忙的道:“既然要和你以后一起生活下去,多了解些以前的事也是应该的。”

俞月的眼睛亮了起来,语调也活跃起来:“哥,你愿意回家了?”

俞阳开玩笑的道:“要不,你在你家旁边给我买个房子?我不要太大,小别墅就好。”

理所当然的,俞月答应了下来,一秒也没犹豫。

也许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但是俞阳却很明白这是个麻烦。这还不够,还需要一点点推波助澜:“你帮我问问陆鸿飞,哪种鸽子比较嫩。”

“嗯。”俞月的精神振奋,一扫木雕般的神态,甚至露出一丝笑意,“哥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俞月的生活始终是规律的,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在病房,三点半准时离开,俞阳甚至能拿来当闹钟使。看着俞月离开病房的背影,他嘴角噙着的微笑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一张无表情的脸,咋一看上去和俞月还真有几分相似。

住院期间,俞阳没有手机,自从上次黎盛悄然闯入后,任何可能和外面联系的东西全被收走了。这是私人医院,据他观察,医生每次都是掐着点匆匆出现,感觉像是走穴的公立医院医生,护士水准不差,态度和蔼,却是新进到岗,八成是刚招进来的。

俞月为了他还真是煞费苦心,这一点在陆鸿飞的态度上完全得到了体现。五点半,他看着陆鸿飞冲进病房,怒气冲冲的对他咆哮:“你有完没完?”

“什么有完没完?”俞阳一脸无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俞月太单纯,看不穿你的挑拨离间,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能瞒过我?”陆鸿飞把门关了起来,脸上肌肉一抽一抽的,显然是怒到极点,“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去的事了?你没事喝什么鸽子汤!”

在俞月的要求下,陆鸿飞每天都要单独来报到半小时,美其名曰“增进感情,消除误会”。一开始是俩人同时出现的,陆鸿飞只说了不到十句话,俞月发现了,强烈建议他必须单独前来,这令他非常不爽却无可奈何。

俞阳觉得这样的安排简直是渴睡天上掉枕头。

“我喝个鸽子汤又哪里惹到你了?”他淡定的道,“再说了,我又没吃你的鸽子。”

陆鸿飞狰狞的脸靠近过来,愤怒的压低了声音道:“你明知道我喜欢鸽子!”

“哦?”俞阳是真觉得意外了,“你喜欢鸽子?我怎么知道?”

陆鸿飞眯起了眼睛:“你别假装没恢复记忆!”

“怎么可能。”俞阳对着近在咫尺的陆鸿飞那张俊脸微微一笑,轻飘飘的道,“你多心了。”

俩人沉默的对峙着,几秒后,陆鸿飞坐直了,恨恨的瞪着他,吃人一般,直到探视时间结束。

每一次会面都是这样结束的,要不就是冷嘲热讽。俞阳从来不知道陆鸿飞那条舌头是如此之毒,更不用提那居高临下的态度,换作一个普通人来,气都能被气死,他却一直好好的,淡定的沐浴在痛苦和蔑视中。最后,连陆鸿飞也觉得无聊了,每次来就坐在里面,关起门,玩着手机一语不发。

俞月和陆鸿飞之间过的怎样俞阳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算他那些小小的伎俩失败,还有什么更糟的吗?

没有。

一个半月后,俞阳开始要求出院,医生不置可否,他就天天向俞月描述出过后的美好生活,

“我们可以每天一起吃晚饭,吃完饭再散个步,然后你和陆鸿飞工作,我可以做点我的事,比如复健。你们一起睡,我回我的房子,反正就在你隔壁是不是?”说完,俞阳还笑眯眯的问句,“你觉得怎么样?”

“好呀!”俞月的表情仍旧是木然死板的,但是那笑容却掩饰不住的浮现出,“这样很好!”

“你可以和我说说我以前是怎么样的人,也许还有机会恢复记忆。”

“嗯,哥,我会教你的。”俞月抓着俞阳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出院好?”

这句话一问,俞月的手松开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艰涩的道:“哥,你先住我那儿行吗?隔壁的房子有点问题,拿不下来。”

当然拿不下来,因为那里住的全是和陆鸿飞一样有颜色背景的,根本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俞阳早知道这点,却露出一付意外的神情,道:“这样啊,没关系,那就算了。我以为陆鸿飞能解决呢,你们关系这么好。”在把脏水牵上陆鸿飞后,他不动声色的改了话题,“就当我没说过,住处无所谓啦,如果想见你,隔着半个城都可以见到的。”

这话显然让俞月非常高兴,但是在几秒的沉默后,他小心翼翼的问:“哥,你不怪我了?”

俞阳停顿了片刻,苦笑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就算我不承认,别人还是认为我是你哥。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也不想死。”他握住俞月的胳膊,努力眨巴着眼睛,挤下几滴泪来,“阿月,我不想死。”

这番表演换来了俞月极为热情的拥抱,俞阳几乎被勒到窒息。他默默承受着,并且用缺氧过后的虚弱换来了俞月的同情。

第一次,他庆幸俞月是个心理如此不正常的家伙,也许只要原本的他回来,中间过程发生了什么,俞月根本不在乎。

他现在身无长物,就连基本的健康都没有,那么,不妨就搅风搅雨一通好,反正最差也不过一个死字,而他并不觉得死亡有多可怕。毕竟,他有两次都曾揽着死神跳贴面舞。

出院的通知还是没有,俞月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俞阳能看出来他脸上的疲惫,越发嘘寒问暖起来。陆鸿飞总是进病房时笑意盈盈,一进来就只剩下冰冷的脸,像一块饱经风霜的花岗岩般蔑视着他。

就在俞阳以为要在医院里住一辈子时,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带来了新的消息。

“你好,看起来精神不错啊。”伍志武穿着警服,看起来很是那么回事,站在门口对他道,“恢复得怎么样?”

俞阳注视着眼前这个杀人凶手,突然道:“你有镜子吗?”

“没有。”伍志武明显一愣,“我一个大老爷们带镜子干什么?”

“哦,我以为你是同性恋。”

俞阳说这话时表情非常平静,伍志武也非常淡定的笑道:“我哪里像同性恋了?”

俞阳沉默的看向微畅的门,伍志武笑了两秒后,起身去关上门,再坐回床边。俩人对视着,之后,距离迅速缩短,俞阳凑过去,吻上伍志武冰冷的嘴唇,充满了挑逗意味的吻。

当他把舌头收回来时,伍志武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笑眯眯的道:“你想要什么?”

俞阳坐回床头,道:“现在只是想要一面镜子。”

伍志武想了下,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带着个包。俞阳看着他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圆镜子,不禁失笑道:“这也太小了。”

“你要干什么?”

“看看背上的伤。”

伍志武道:“不是好了吗?”

“我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

伍志武一愣,随即露出诡异的表情,掏出手机,道:“劳驾转个身掀个衣服。”

俞阳照做了,一声轻微的卡嚓后,他凑过去,看见手机上出现一幅画面:一片交错无章的黑色伤痕,像是烙印,而在这片烙印之中,有两个隐约的字母。他仔细观察片刻,勉强认出一个w和一个u。

他一脸奇怪的问:“wu?”

伍志武欣赏了会儿手机上的画面,道:“我哥哥以为是姓,不过,我知道那是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俞阳沉默了片刻,问:“你名字最后一个字是什么?”

伍志武怔了下,随即露出个笑容:“问的好,我现在是真相信你失忆了。”

俞阳观察着伍志武的表情,片刻后,他问:“你对我感兴趣吗?”

“是的。”伍志武整理了下警服,一本正经的道,“我对你感兴趣。”

俞阳一笑:“那来做交易吧。”

伍志武那双笑眼弯了起来,很是动人:“行,来做交易吧。”

第20章 生活

俞阳终于盼来了出院那一天,对他来说,很多事都可以忍,唯独医院的伙食不能忍,实在不是人类可吃的。明明也有荤有素,比他独自开伙时的料还好,但为什么吃进嘴时总觉得像是木头沙子做的?

所以,他出院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令俞月也跟着心情愉快,陆鸿飞的笑容很明朗,但是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俞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无辜的问俞月:“我自己装修我的房子怎么样?我早就想有个大飘窗了。”

“哥……”俞月的笑容不见了,木然之中带着一丝不安,说话却仍然那么直白,“你得跟我住,周围没有人愿意卖房子。”

那是当然的,俞阳心想。

“哦,是这样啊?”俞阳遗憾的道,“没关系,我住书房就是了。”

“对不起,哥。”

“没关系。”俞阳笑着捏了捏俞月的脸颊,“说什么对不起,我们是兄弟。”

当俞月满意的走向车子时,俞阳转过身,正好看见陆鸿飞的笑容消失。和前前情人沉默的对视了几秒,他打破了沉默:“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不,我很高兴。”陆鸿飞的假笑像是一张面具,随时随地可以出现,“我们一定能生活很愉快。”

俞阳耸了耸肩膀,满不在乎的道:“希望如此。”

那幢小别墅还是一如往昔的温暖,再次踏入的俞阳却带着完全不同的心情。他走进书房,发现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间卧室,家具齐全,被褥柔软,新电脑闪闪发亮,窗台上漂亮的小盆栽欣欣向荣。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个舒适、安逸的住处,但在俞阳心中,这是个并不光彩的起点。

“哥,你觉得怎么样?”俞月一反常态,神情雀跃的跑进来,虽然表情仍旧有些僵硬,但好歹他在努力改变,“你喜欢吗?”

“你布置的?”俞阳张开手臂,“我很喜欢,谢谢。”

他对着弟弟畅开怀抱,当俞月犹豫的走过来,像只胆怯的小鹿般依偎过来时,他正好看见陆鸿飞门外那张yīn郁的脸。

他笑了起来,缓缓的比出个口型:我爱你。

如果你要打败一个恶魔,变成天使可不行。

“我和家人团聚了”,在任何一个场合俞阳都这么说,这令俞月大为欣慰,同时把那些和陆鸿飞之间的争吵慢慢淡忘,喜悦冲刷着他的内心,令他那张木头脸也生动了起来。

然而,陆鸿飞没忘。

他不会忘记俞月因为他无法搞定周围的房子而大发雷霆,更不会忘记俞月问他鸽子时那闪烁的眼神。他知道这一切全是俞阳的错,可是,那股无名火无处发泄。更何况,俞阳还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乱晃!

好几次,他在深夜打开原本是书房的门,像小偷一样溜进去,盯着俞阳安详的睡脸,恨不得掐死这个家伙。他知道真正的俞阳是怎样的人,但是,他无法对俞月说,也无法描述内心的惶恐。

俞月仍旧是那个俞月,天真、纯粹,像个孩子般的天才。他可以预测最变幻莫测的期货市场,却无法看穿亲哥哥的险恶用心。

在半个月后,天气逾发寒冷之际,陆鸿飞有点受不了了。

“小月,我们今年在哪里过年?”

“这里。”俞月理所当然的道,“我和哥一起过,你要回你家过吗?”

陆鸿飞的脸色瞬间yīn沉得如同大雪前的天空,沉默了几秒,道:“你说好今年和我回家的。”

“我每次回去你妈妈都不高兴。”俞月皱起眉头,“我想和哥一起过,不用吵架。”

哦,俞月你真乖,俞阳暗中赞了句,道:“那过年时我来做菜怎么样?”

“肯定不好吃。”俞月皱了皱鼻子,带着几分可爱,以撒娇的口气道,“哥,我教你,你可要好好学。”

俞阳盯着陆鸿飞,笑眯眯的道:“当然。”

谈话不欢而散,陆鸿飞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情绪,怒气冲冲的上了楼。

俞阳露出不安的神情,对俞月小声道:“鸿飞没事吧?”

俞月似乎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吱吱唔唔的道:“是、是的,他没事。”停顿了下,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哥,你为什么叫他鸿飞?”

“我以前不是一直这么叫他的吗?”俞阳眨了眨眼睛,突然恍然大悟道,“哦,你觉得不舒服?那我不叫了,我是觉得这样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不,你就这样叫吧。”俞月赶紧道,“就这样,挺好的。那,哥,你以前都叫我阿弟的。”

“阿弟?”俞阳扬起嘴角,用对着浴室镜子练习出来的温暖笑容,“我觉得很熟悉,谢谢,阿弟。”

俞月的神情有些激动,跑过来,颤抖着手指附下身,试探的吻上俞阳的嘴唇。

俞阳感觉有些奇怪,紧紧抿着嘴唇,一动不动,任由俞月吻他。

当这个吻结束后,俞月道:“哥,我爱你。”

俞阳盯着俞月的脸,意外的发现这家伙居然是认真的。他只觉得无法理解,同时从心底泛出一股深深的恶心。为了排除这股感觉,又为了更进一步的推波助澜,乘着陆鸿飞单独在家的时候,他打电话给伍志武,约在一个宾馆见面。

临出门前,他特意找到陆鸿飞,道:“我出门了。”

陆鸿飞在看什么文件,头也不抬的道:“最好不要回来了。”

俞阳笑了下:“你可以试着再杀我一次。”

陆鸿飞微抬起头,冷冷的看过来。

俞阳似乎对此毫无所觉,微笑着送了个飞吻,转身离开。理所当然,身后跟着尾巴,他却毫不在意,并不打算隐瞒任何事。

约会地点是家高级酒店,豪华而冷清,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在领了房间钥匙后,他给伍志武发了条短信说明房间号。十分钟后,他正洗着澡,伍志武的声音在浴室门口响起:“你的身材还真不错,你的保镖真烦人。”

他刚洗完,系着大毛巾,侧过身对着全身镜摆了个海盗的姿势,扬起一边嘴角笑道:“再装个钩子手就更屌了。”

伍志武也笑了:“腿怎么样?”

“还行。”他活动了下,“问题不大,反正一般看不出来。”

“看出来也没关系。”伍志武凑了过来,贴着他的后臀,两手捂着他的腰,“我喜欢你这里,漂亮的弧线,上次把你按在地上时我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俞阳转过身,大大方方的面对着伍志武,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能这么平静的面对曾经要杀他的凶手。不过,有件事他需要搞清楚:“我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医院吧?”

“我是指第一次见面。”伍志武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我哥一直在说你,好的时候坏的时候都有,我从小就觉得你是个特别的人,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多好。”

俞阳感觉伍志武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这令他起了一身**皮疙瘩。可是,他并不反感,因为伍志武的动作即温柔又充满了挑逗。

他是个成年男人,有着正常的需求,却整整一年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乐趣,再加上和黎盛在一起的那一年。所以,和伍志武上床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更何况伍志武的身材和长相都是上上之选。

他吻上伍志武的唇,在微微的挑逗之后,他突然睁开眼闭上了嘴巴。

“怎么了?”

这时候,失去记忆的坏处就出现了,俞阳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黎盛,毕竟,他的所有经验都出自黎盛之手。

“没什么,继续。”

他们俩粘在一起,抚摸着对方的身体,更加紧密的贴在一起,当他们扑倒在床上时,不约而同伸手摸向床头柜。

他们对视了一眼。

“你是零号?”俞阳问。

“我希望你做壹号。”伍志武说这话时毫不脸红,“我想你在我的身体里。”

“……”

第21章 吃饭

人的身体里是如此温暖吗?

俞阳不知道,过去的记忆已经无法追回,和黎盛在一起时,他得到最美好的不过是粗糙僵硬的手。伍志武的身体里温暖而又柔软,湿润紧致的包裹住他,不时收缩着,像是无言的邀请般。

他的动作一开始时还有些生涩,伍志武的反应也很紧张,虽然心理上放得开,但身体毕竟是第一次。无论他怎么小心翼翼,刚进去时,还是能感觉到伍志武身体的僵硬以及突然摒住的呼吸。他不喜欢这样,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去,所以,他附下身,轻轻吻上伍志武发冷的嘴唇,轻柔的挑逗着那茫然无措的舌头,抚摸着疲软的分|身,直到身下的人重新有了反应。

他知道怎么安抚伍志武,因为他曾经也处于同样的位置。

在最初的生涩过去后,俞阳开始动起来,先是缓慢的,带着试探意味的。他们没有用背后式,因为伍志武坚持要面对面,看着他的脸做。他们不得不用极不舒服的姿势,伍志武的腿被分开,按在身侧,他则尽量贴近床面,慢慢寻找着那个敏感点。

可是,伍志武的身体里太过舒服,令他想要激烈的动作。当他快要忍受不住时,伍志武的身体突然弹跳了下,他抬起头,无声的和伍志武对视了一眼,开始了征伐。摩擦带来的快|感以及无法言喻的亲密令他的赞叹化作了叹息,更加紧密的贴着身下这具滚烫的躯体。

伍志武的呼吸很快,那双弯弯的笑眼眯着,嘴唇却微微张开,发出低微到几不可闻的呻|吟,若有若无的萦绕着床边。粗重的呼吸伴随着大床有节奏的摇晃,俞阳观察着伍志武的面容,那张年轻而清秀的脸上有痛苦又有愉悦,呻|吟声却越来越高。

有那么一瞬间,俞阳心中流淌过怜悯——很快,他就把这一丝不该出现的情绪抹去,更加发狠地冲撞着伍志武的私|处,获取更大的快乐,对他们来说,获得快|感才是最重要的。当他最终抽搐着泄在保险套里时,空虚与孤独同时卷土重来,他翻过身,尽量抑制住拥抱的冲动,跳下床去浴室清洗。

俞阳出来时,发现伍志武睡着了,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闭着眼睛放松了面容。他走过去,伸出了手却又有所犹豫。僵持片刻后,他把手放在了伍志武的脖子上,来回抚摸着。

“唔……”伍志武呻|吟了一声,眉头皱紧起来,似乎不安的挥手要驱赶着什么。

俞阳感觉心中的坚冰仿佛有一角坍塌了,他毫不犹豫的握住伍志武的手,看着对方逐渐安静下来。最终,他叹了口气,吻上伍志武的额头,随即站起身逃一般的离开。

在门被关上后,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眼神看向门口,慢慢弯成了一轮弦月。

俞阳到家时已经天黑,他一进门,就看见陆鸿飞坐在餐桌边,俞月正在厨房做饭。见他进来,立时喊道:“哥,你去哪了?”

“约会。”俞阳回了一个笑容,“你哥我新交了个男朋友。”

厨房里传来了铁器打翻的声音,陆鸿飞扔过来一个严厉的眼神,匆匆站起身钻进厨房。俞阳毫不意外,淡定的走到桌边,拿起筷子随手挟菜吃。

也该是这样做的时候了,小孩子总是记吃不记打,时不时给上一棒子才能绷紧那根弦。

在经历了一系列动荡之后,也许是他最近表现得太过随和,俞月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迅速退化到和以前一样。冷漠、不耐烦、呼来喝去以及理所当然的态度再度回归,也许,俞月觉得该是结束讨好的时候了,又或者,俞月本来就不适应这种围着别人转的生活。

“哥,哥!”俞月急走在前面,陆鸿飞小步跟在后面,这就是俞阳所期待的场面,“哥,你怎么能交男朋友?”

“我为什么不能交男朋友?”俞阳一脸莫名其妙,“你有陆鸿飞,我找个男朋友就不行?”

俞月懵了,张着嘴,过了好久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万一你认识坏人怎么办?你身体又不好,又不认识人……”

“那个人挺好的,就是上次我被绑架时救我的警察。”

说完之后,俞阳快乐的看着陆鸿飞的脸色变了,而俞月则皱紧起眉头,不快地抿着嘴唇。

“哥,你、你别交男朋友。”果不其然,俞月又开始了一千零一次的胡搅蛮缠,“你和我一起过不就行了?”

“你上班,陆鸿飞上班,我永远就一个人过?”俞阳撇了撇嘴,满脸不快,“你们成双成对,我也不想一辈子孤独啊。”

“你有我啊!”俞月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道,“你有我,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

俞阳沉默了片刻,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俞月的脸颊,和摸伍志武时完全不同,慢悠悠的道:“你难道还能陪我上床?”

俞月一下子卡壳了,干瞪眼说不出话来,这是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即使有通天神力也没办法跨过。

陆鸿飞的脸色已经很糟糕了,俞阳也不想引得现在立刻“血溅三尺”,笑着拉过俞月按在身边的椅子上,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般讲:“我哪天带他来看看你,到时候我来做菜,你教我好不好?”

俞月过了许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好”,俞阳满意的坐下开始吃饭,偶尔瞄一眼陆鸿飞,这个男人坐在桌子对面,像一桩雕塑般动都不动。

慢慢来,慢慢来,俞阳在心中这样道。

俞阳和伍志武的交往频繁了起来,根本不避讳别人,他们一起看电影、吃饭、上床,偶尔还会一起去近郊踏秋,整天整天的不回家。

“你家里没人了?”

“还能有谁?”伍志武的身材很挺拔,也许是因为上的警校,受过军训,他身上有着浓烈的正气,“我妈死了,我哥也死了,从小就没见过我爸,我那嫂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戒毒所呢。我家就是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伍志武的调侃令俞阳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你见过以前的我吗?”

“没有。”伍志武道,自从他们达成协议后,他一直很是诚恳坦率,“绑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俞阳翻了个白眼,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其实可以过的很好。”

伍志武的脚步停了,侧过身用那双笑眼盯着他:“什么意思?”

“你是个警察,工作成绩不错,娶个老婆生个孩子,你可以过的很好。”俞阳站直了也必须得微微仰头才能直视伍志武,“为什么要来趟我的混水?”

伍志武沉思了片刻,道:“一开始是因为我哥,只要他还在一天,就会不断把我拖进各种烂事里。他就是这样的人,名义上是为了我,其实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我一直想摆脱他,考警校也是因为这个,我没想到他居然能毫不在乎的带着一堆混混到警局来找我……”

伍志武突然住了嘴,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安,迅速移开了视线。

俞阳这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张开手臂把伍志武揽进怀里。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拥抱着这个青年,那些欢声笑语从来不是真的,只是面对保镖的假像,而现在,他能感觉到胸膛贴着的起伏和淡淡的烟草味。

至少这一刻,他们是平静契合的。很快,这种充满爱意的假像就结束了。

“过几天来我这儿吃饭。”俞阳从来不会说“我家”,在他看来,那不是他的居所,更不是家,“我弟弟想要见见你。”

伍志武偶尔泄露的情绪也瞬间消失,笑了笑道:“好呀,上次没仔细看,这次可要好好看看了。”

俞阳扫了眼远处的保镖,拉着伍志武的手重新往前走去,他们是在近郊,阳光灿烂,到处都是乘着天气好出来游玩的家庭和小情侣,两个男人夹杂在其中极为显眼。他拐了个弯,走上一条偏僻的小路,小声道:“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呢?”

“放你银行保险柜里了。”伍志武啧了一声,“可惜了,陆鸿飞给钱挺大方的。”

“你可以继续为他干活啊,如果他愿意的话。”

“我想他是不会愿意的。”伍志武笑了笑,“如果我不是警察,恐怕现在已经和我哥去作伴了。你看报纸了没?那个被烧掉的厂新闻上说是流浪人员取暖引发,至少陆鸿飞的势力在本市还是有点的。”

“人家可不是普通商人,有颜色的。”说笑了一句,俞阳用力捏了下伍志武的手,轻轻的道,“你也要小心点。”

伍志武微笑了下,只是反握回去。

俞阳是个有耐心的人,即使是吃饭当日,他也不打算做什么,只是普通的吃饭认识而已。然而,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

22-26

第22章 会面

伍志武要来吃饭那天,俞阳特意起了个大早,打扮得很是精神,在俞月yīn铡铡的目光中满脸喜色的在厨房里忙碌,一会儿问这个怎么做,一会儿问那个怎么回事,完全是喜不自抑的架势。

当俞月抿着嘴不快的摔了锅时,他还一脸莫名其妙的跟在后面追问怎么回事,直到被陆鸿飞在楼梯上拦下来。

陆鸿飞这段时间瘦了许多,原本健壮高大的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对他来说,俞月所带来的精神痛苦比身体上的折磨更要命。

俞阳可以理解,并且冷酷的为此高兴。感情是利器,可是,光靠感情整垮一个人是不实际的,人之所以生而为人,是因为还有除了本能之外的事需要关注。陆鸿飞现在这个样子,倒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俩人的感情之好还真让人想不通。

“你生病了?”他作出关心的样子伸出手去,想要摸摸陆鸿飞的脸颊,却被啪得一声打开了,他毫不在意的笑起来,“脾气好大。”

“你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别以为你在我和小月之间能搅什么事出来。”陆鸿飞的眼神冰冷,“我不介意再让你死一次,也别以为你以前做的那些破事没人知道。”

“那你就说呗。”俞阳凑近过去,毫不退让的道,“你大可以把以前的事全翻出来,我一点也不介意。”

陆鸿飞的语气慢慢恢复了当初的淡定从容,低声道:“你的意思是,你一点也不介意黎盛被赶出家族是吧?”

俞阳顿时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片刻后,他脸上还在笑,眼中却再也没有镇定:“他被赶出去就赶出去呗,关我什么事?”

“月宝,这家公司你一定听过吧?”陆鸿飞一反刚才的憔悴,步步紧逼,几乎是凑到俞阳的耳边道,“你可能要说不记得了,我来提醒你一下。月宝这个名字是你起的,那个月字代表的是小月。这家公司本来是合资,被你盘下来后,从代理做起,一直做到品牌代工,在它的主人换成小月后,往手机行业发展,最近正打算上市。”

俞阳听完,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不错,挺标准的民企啊。”说完之后,他自己倒愣了。

陆鸿飞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一笑,道:“你赞同就好,因为这家公司在你‘去世’后被黎盛收购,现在,税务和海关都在查,这家公司似乎和香港黑社会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

俞阳的眼角跳动了一下,压抑感又回来了,他yīn郁的盯着陆鸿飞,清楚的意识到眼前人有多可恶,陆鸿飞不仅仅是个人,还代表着一股势力。

“你想要我怎样?”

“停止你那些小把戏,乖乖做一个好哥哥。”陆鸿飞压低嗓音,低低的道,“这个家现在需要安静。”

俞阳冷静的道:“那如果我想要一些乐趣怎么办?”

“忍着。”陆鸿飞的视线如同针扎,“我相信你应该很会忍耐的。不然的话,你就等着看黎盛被逮捕,变成奸商和毒贩。奸商不谈,你要不要试试贩毒集团首领会被判多少年?”

俞阳琢磨了会儿,道:“我想问件事。”

“说。”

“公司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你栽的?”

陆鸿飞一挑眉,道:“有什么区别吗?”

“有。”俞阳暧昧的迎上去,“如果你不展示实力,要怎么让我甘心?”

陆鸿飞垂下了眼帘,道:“你不会藏着录音笔吧?”

“我就算录下来又有什么好处?都没地方发表。”俞阳耸耸肩膀,道,“你就算给我个安心。”

“当然是……真的。”陆鸿飞的嘴角形成一个嘲笑,“你根本没有振兴公司,你没这个能力,你所做的只是屈服于香港那边的压力,帮着贩毒走私无恶不作。这就是你,又臭又脏的垃圾,嘴上讲着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俞阳听完,笑了笑,道:“讲完了?”

“完……唔!”

陆鸿飞在一瞬间的发懵后,立刻用力想把吻上来的俞阳推开,可是,他也使出了全力,仅存的一只手青筋毕露,另一只假肢拼命压着陆鸿飞的腰。当他被猛然推开时,脸上带着微笑,全然不管后面就是楼梯,直往后倒去。陆鸿飞反应也算快的,一把拉住了他的领口。

他就这么悬在半空中,眼神瞄向上方,道:“俞月,来拉我一把。”

俞月的脸色苍白如纸,急奔过来,看也不看陆鸿飞一眼就把俞阳拉进怀里,像是受惊的动物般紧紧抱着兄弟。陆鸿飞的脸色更加疲倦,对眼前的场面避而不见,移开了视线。

小小的风波很快过去,尽管俞月的脸色不好,陆鸿飞眼神严厉,俞阳还是高高兴兴的在门口和“新男朋友”热情拥吻。

“帮我查查黎盛的近况。”拥吻结束时,俞阳在伍志武耳边迅速低语了一句,又提高声音道,“你答应我的事怎么说?”

伍志武恍若未闻刚才的私语,笑眯眯的道:“没问题,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什么事?”俞月仍旧发挥着我行我素的特技,毫不客气的插进俩人间,眼神扫到伍志武身上,冷得能把人冻成冰块。

伍志武更加大方的反看过去,把俞月欣赏了完整,至于后面陆鸿飞的脸色——那是什么?能吃吗?

“没什么,上次我答应俞阳给他带个手机。”伍志武掏出一款很普通的手机,刚要递给俞阳,就被俞月一把夺过去,他怔了下,有些好笑的道,“怎么?你也喜欢吗?”

“我讨厌。”俞月说完就要扔掉手机,对俞阳的控制看似轻了,但是手机这种东西仍然不配给,如果有需要,俞阳都是向保镖借,“我哥用不着。”

“我用得着。”俞阳慢悠悠的伸出手,握住俞月手的同时也握住了手机,“你们不给我买,我又没钱,只好厚着脸皮向小伍要个。讲起来真是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向男友要东西,我真没用。”

俞月一听,立刻急切的道:“哥,你不需要有用,你陪着我,我给你买!”

现场顿时一片静默。

俞阳都忍不住要叹息了,俞月这种个性,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而且还活得这么好的?说句玩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照陆鸿飞的说法,以前的他是个垃圾,怎么他这堆垃圾就没有好好活着,俞月这朵白月光却活得这么滋润呢?

“进来吧。”俞阳不动声色的把手机收过来,掩饰了小小尴尬,“外面太冷,别站门口。”

这种尴尬时刻,陆鸿飞当然是要和稀泥的:“进来吧,小月,你哥还等着你教他做菜呢。”

俞阳向俞月请教的是洋葱炒猎肝,必须得现炒现做。他拖着俞月进了厨房,刚要说话,就被压在了墙上。

“哥,和这个人分手。”

“为什么?”

“他配不上你。”俞月的语气有些激动,“而且他也不喜欢你的。”

这个说词倒是有些出乎俞阳的意料之外:“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得出来!”俞月急切的道,“就和你以前交的那些男朋友一样,他们在认识我过后不久,都会和你分手的!”

俞阳哭笑不得的道:“你是说,伍志武也会喜欢上你?”

“真的,真的!哥,你相信我!”

俞月的话虽然荒唐,却莫名令俞阳的心里涌起了浓重的警惕。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俞月并没有撒谎。实际上,俞月虽然脾气古怪,不近人情,倒是从头到尾没有撒过谎,关于过去的事,也是宁愿不说,都不愿意编个故事。

伍志武和俞月?

想起伍志武在床上时的模样,俞阳莫名有些心冷,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他镇定的道:“如果你觉得真会这样的话,证明给我看啊。”

俞月瞪大了眼睛,以不可思议的口气道:“哥,你要我勾引你的男朋友?”

“是你说小伍会看上你的,那就证明给我看。”

俞月露出受伤的神情:“哥,你不相信我?”

虽然很想说“我根本不是你哥”,但俞阳还是压下了胸中那口气,柔声道:“我毕竟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你得给我适应的机会。”

俞月犹豫片刻后,似乎是下了决心:“好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俞阳沉默了几秒,认真的点了点头。当他端着那盘爆炒洋葱猪肝出来时,发现伍志武和陆鸿飞已经在餐桌上谈笑风生起来,听见声音,这对关系诡异的“朋友”同时扭过头来,那一刻,他敏锐的发现伍志武的眼神正不可遏制的飘向俞月。

这并不显眼,但是,他感觉到了,非常微妙却令人无法忽略。

俞阳的心沉了下去。

第23章 哥哥

这一顿饭吃得完全没有火药味,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就连“不解风情”的俞月也突然“懂事”了,坐在桌边低头吃菜,一声不吭。

陆鸿飞是交际老手,引领着整个桌上的气氛,不时说些见闻趣事,伍志武也是个应酬惯的,俩人一唱一和,再加上俞阳不时插上几句嘴,刚才的剑拔弩张总算是消散了。

俞阳在默默观察,他不相信俞月的话,可是伍志武不时瞄过去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笑容,都令他感觉到了什么。经历了黎盛的洗礼后,他对于感情这方面变得十分敏感,仅仅只是抬起酒杯后眼角一个不经意的视线,却已经泄露伍志武内心的波动。

俞月很漂亮,但是,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俞阳在等,作为一个旁观者,冷静而清醒的等着。况且,俞月会怎么做?就这么直白的等着“勾引”伍志武?

“我吃好了,哥,鸿飞,你们慢慢吃。”俞月突然站起来,仿佛漫不经心的看向伍志武,道,“我哥做的菜好吃吗?”

伍志武怔了下,随即笑起来:“不错。”

“我做的也不错。”俞月平板板的说完,突然露出几分不知所措,“如果有机会的话做给你尝尝。”

俞阳都傻眼了,这算是什么“勾引”?还是说,从一开始俞月就是这么“勾引”别人的?伍志武要是这样都上勾,那未免也太蠢了!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转头看向伍志武,顿时就怔住了:这家伙正两眼发直的盯着俞月,一直到俞月消失在楼梯尽头。

这都能行?

俞阳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以至于吃完饭后,他还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当他回过神来,发现伍志武和俞月都不见了,陆鸿飞坐在沙发上,不时揉着鼻根,满脸疲倦。他把厨房收拾好,迟疑了下,泡了杯茶过去。

陆鸿飞的头抬起来,盯着茶杯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俞阳离开的脚步停下,转过身凝视着这个男人,这时候,那粉饰太平的镇定全都不见了,陆鸿飞那张憔悴的脸如同马上就要崩溃了般。

说实话,他觉得很解气,可是,解气的同时又产生了一丝怜悯。这很荒唐,但是情绪这东西不是人能控制的。

“你看起来很累。”

陆鸿飞一只手转着茶杯,久到俞阳以为不会有答话时才开口:“是很累。”

俞阳琢磨了下,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放我走。”

“然后呢?”陆鸿飞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让俞月开始发疯一样到处找你?这可不是我期望的生活。”

“那你期望怎样的?”俞阳有些好笑的道,“我死掉,然后你和俞月白头偕老?”

陆鸿飞抬起头来,反问:“你觉得不可能?”

“你的家族不会允许的。”

“我家里知道俞月的存在,他们也同意了我们继续这样过下去,反正我不是独子。”陆鸿飞慢悠悠的道,少了平时针锋相对的怨气,这时候的他意外的平静,“这样就很好,我不求一辈子,有一段时间也好。”

俞阳忍不住嘲讽的笑起来:“你还真是痴情。”

“那要看对谁。”陆鸿飞毫不客气的道,抬起头来注视着俞阳的脸片刻,突然放轻了声音,“我没想过要你死的。”

俞阳一愣,嘲讽的笑了笑。

“应该说一开始没有。”陆鸿飞垂下了脑袋,“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活着一天,俞月就永远是我们解不开的结。你的身体里流着和他一样的血,除非你不在,不然这件事永远不会完。”

不,会完的。有一天,我会离开了你们,或者让你们消失,黑夜就会过去,天空会再度明亮起来。

俞阳这样想着,懒得再说什么,起身往厨房走去,却听见背后传来几不可闻的低语。

“不要相信伍志武,他能背叛我,就能背叛你。”

他没有转身,只是脚步微停,继续若无其事的走下去。伍志武是他现在唯一的盟友,尽管有着重重疑虑,但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

陆鸿飞似乎太疲倦了,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俞阳却不能如此,这么一会儿功夫,伍志武和俞月都不见了,俞月先前的话像一根刺般扎在他心中,他不得不在房子里转来转去,试图找出这俩人的踪影。

他很快找着了——在卧室的床上。

伍志武压着俞月,他们的脑袋靠在一起,虽然衣服没脱,但低声笑语和缠绵紧贴的身体令俞阳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虚情假意,这演技也太他妈好了吧??

俞阳静悄悄的下了楼,装作刚出现般,一边用力踏着楼梯一边喊:“小伍。”

当他走到房间门口,伍志武却是从三楼下来的,一脸镇定的道:“你们三楼装修得不错啊。”

“是啊。”俞阳笑了下,看着俞月从房间里出来,不自觉的避开了对方的眼神,“我带你去我房间看看?”

“好。”

双方擦肩而过,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俞阳却不可抑制的泛起恶心,一进房间,立刻冲向洗手间,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伍志武的声音跟在后面,含着笑意:“你这是怀上了?谁的啊?”

俞阳喘了口气,扭过头来,冷冷的盯着伍志武,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对方倒先开口了:“你弟弟在勾引我。”

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俞阳不动声色的道:“哦?”

“看起来你真是习惯了。”伍志武倚着门,高挑的身材显露无遗,“我会继续和他周旋下去,看看能得到什么。你不介意吧?”

“你不介意就成。”俞阳道,“正好俞月只做壹,你们很配。”

“我们勾勾搭搭期间,你可以去找陆鸿飞,说不定可以再续前缘。”伍志武比了个引号的手势,“不过,可不要上床哦,顶多亲个嘴。”

听见这话,俞阳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你可以和俞月上床,我却只能亲个嘴儿?”

“因为我对你真情实意,你对我却只是虚与委蛇。”伍志武歪着脑袋,微笑着道,“所以我可以出轨,你不可以。”

“扯蛋吧你。”俞阳白了伍志武一眼,“你见我才几面,就真心实意了?说的比唱的好听。”

伍志武露出一个苦笑:“就知道你不信,算了,你信不信无所谓,反正你就算和别人上床,估计我也放不下你。”

“放你个大头鬼。”俞阳没好气的站起来,接了杯水漱了漱口,一转身,就发现伍志武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紧贴着,他往后一退就是洗手池边,不由得一阵紧张,“干嘛?”

“我能叫你哥哥吗?”

这个词令俞阳份外不快,立刻答道:“不能。”

伍志武小声道:“就叫一次。”

俞阳眉头紧皱,有些恼火的道:“你随便去找个人叫。”

“那不一样。”伍志武耸耸肩膀,“在我心中,你是最完美的哥哥。”

俞阳莫名的涌起一阵烦躁,盯着伍志武上下微动的喉结几秒,硬生生平息了内心的怒火,道:“行,就一次。”

伍志武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臂,像是抱着什么珍宝般把俞阳揽入怀中,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极轻极缓的喊了一句:“哥哥。”

声音在小小的洗手间里很快消散无踪,却一直透进俞阳的心里,像是丝般一直流连不去,试图扎下根来。

「不要相信伍志武,他能背叛我,就能背叛你。」

俞阳推开了伍志武,一直跑到三楼露台,深呼吸好几回才压抑住内心的波动。等情绪平复下来后,他打算下去重新加入“战局”,刚一转身,猛然发现俞月正无声无息的站在露台入口。

“操,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俞月动了动嘴唇,小声道:“我来了好久了,哥。”

“噢。”俞阳这时候能够稍稍体会到陆鸿飞的疲倦了,“下去吧。”

“哥,你那个男朋友根本不可靠。”俞月露出委屈的神色,“他一进房间就对我动手动脚,还说要约下次见面的时间。”

俞阳站住,脸上的神色不用装也很难看:“我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俞月猛扑过来,用力抓住俞阳的胳膊,“他真是这种人,你不能相信他!他会害你的!”

“你不是一样吗?”俞阳开始后悔吃今天这顿饭,“你也有责任……”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啊!”俞月眼睛晶亮,仿佛有水光般,“就一句话,也是我的责任!?你就算在街上找个陌生人说一夜情,对方也不一定答应啊!”

俞阳突然想到个可能:也许,伍志武才是顺水推舟撒了个谎?又或者,一切是伍志武的计划?

他只觉得头疼,不知道该相信谁好,这件事整个就是一团乱麻。第一次,他开始怀念黎盛,至少黎盛比较好了解,不像这些人。

当他对上俞月无辜的眼神时,心中莫名回响起伍志武温柔的声音。

“哥哥。”

第24章 真相

伍志武离开时,四个人看起来都颇为正常,每个人都挂着礼貌的笑容,就像是老友般。俞阳站在门口,想送送伍志武顺便说下黎盛的事,刚迈了一步就感觉肩膀一重,扭头一看,俞月正紧紧扒着他,似乎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有挣开俞月的手,对伍志武笑了笑,道:“你慢走,路上小心。”

“知道。”伍志武笑了笑,干脆的转身走人。

看着伍志武越走越远,俞阳只觉得疲倦一阵阵的涌上来。他甩开俞月的手,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抱着脑袋坐在床上,颇有种无可奈何感,甚至当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他都没有力气去看一眼。

“哥。”有只冰凉的手在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小心翼翼而又充满了试探,“不用伤心,伍志武不是好人。”

俞阳抬起头来,怔怔地盯着血缘关系上的弟弟片刻,突然笑了下,道:“陆鸿飞告诉你的?”

“嗯。”俞月迟疑了下才答道,“他说和伍志武打过交道,无耻狡猾的小人。”

俞阳没有接这句话,在俞月这儿诋毁陆鸿飞没什么意义,更何况,也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收敛了乱飘的思绪,努力摆出伤心的面孔,抓住俞月的手道:“你说我怎么办?我这辈子就没有成功过什么,事业也好私生活也好,就连以前的公司也是靠你才有起色……”

“不是的,哥。”俞月在俞阳面前似乎全无戒心,急声安慰道,“哥你的公司很棒,很好的!好多事都是你教我的,不然我根本没办法做好!”

“是吗?是我给你的吗?”俞阳恍惚的道,“陆鸿飞说是我太无能。”

俞月一怔,皱起眉头道:“胡说八道,他怎么能这么说!”

“不是吗?可能是因为生气吧。”俞阳垂头丧气的道,“我们那时候在吵架,我好想他,可是他……”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上了嘴,露出一付说错话的表情,甚至躲避着俞月的视线。

果然,俞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哥,你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犹豫了下,俞阳才轻声道:“没有多少,我就想起来和陆鸿飞刚认识时。”他露出一丝笑容,“我们那时候关系很好,他也对我很好,比伍志武还要好。”他的情绪逐渐低落了下来,“还是我没用吧,什么事都能搞砸,我这种人活着干什么呢?不过是浪费粮食。你也不用来找我,伍志武也好、陆鸿飞也好,你也好,我都配不上,还不如死了好。”

“哥,哥!不是的!哥你很好!哥我最爱你!”

俞阳苦涩的笑了笑,轻轻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我如果好的话,为什么伍志武和陆鸿飞都会爱上你呢?其实有你就够了,我根本不应该存在,妈妈那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是多余的,所有人都只爱你。”

俞月如同被人扇了一耳光,脸色苍白的怔在原处,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随后,他站起来,迅速跑了出去。

俞阳看着俞月的背影,即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也没有高兴,对他来说,即使报复成功了又怎么样?能让他所受的苦消失吗?能让他的手回来吗?

他蜷缩到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怎么也捂不热那颗心,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在欧洲时,大雪天,和黎盛钻一个被窝,嘻笑着滚来滚去,抱在一起入睡。

这时光现在看来就像梦一般,一醒,就再也回不来了。

黎盛这家伙,不会真出事吧?总之性命无忧就好。

俞阳三天没下床,整天缩在床上,一付饱受打击的样子。无论俞月说什么他都不理会,直到陆鸿飞带人来强行灌了他一碗粥,才大哭一场,之后,也是勉强每天吃点东西。他迅速瘦了下去,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两颊又凹了下去,双眼通红,肿得像核桃一样,没精打采的。

“你要怎么样?”终于,陆鸿飞忍不住了,乘着俞月上班的机会搬了把椅子,坐在俞阳床边道,“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不吃这一套!”

俞阳用被子盖住脸,根本不理会,他知道房间里有监视器,不能露出一丁点马脚。

身上猛然一重,陆鸿飞的呼吸在耳边响起,同时还有愤怒的声音:“说话!”

“如果我不呢?”俞阳把被子拉下来一点,以“深情”的视线看向陆鸿飞,“你准备怎么办?杀了我吗?”

“我原来还觉得你可怜一点,现在看来,你恶心人的本事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陆鸿飞恶狠狠的道,“我真想把你扒皮抽筋!”

“你来呗。”俞阳满不在乎的道,“反正我什么也没有。”

陆鸿飞沉默了几秒,道:“黎盛听说被通缉了,国际刑警要求他配合调查,他居然就这么跑了。你相信吗?真是个傻子!”

俞阳一下子瞪了过来,眼中满是要吃人的神色,几分钟后,他逐渐平静了下来,冷冷的道:“关我什么事,我又救不了他。”

“哦?可是我听到风声,他说要来找你。”陆鸿飞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你说他是来找你对质呢,还是来和你做最后的告别?你最好庆幸他不要在中国被抓住,一个死刑是跑不了的。”

俞阳心里翻了天,五味陈杂,嘴上却放软了,轻轻的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分手就分手,何必这么做。”

“因为你想杀了俞月,你嫉妒俞月,教堂本来就是你设的局,你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我!如果不是看见我的话,你又怎么会来救我!早就跑了!”陆鸿飞似乎终于忍受不了,怒骂起来。

俞阳瞪大了眼睛,迟疑了几秒,道:“也就是说,我之所以被压在教堂下面,是因为你?”

“不甘心吗?”陆鸿飞的眼里全是血丝,满是嘲弄的道,“我真该把你的表情录下来!你那付震惊的样子,还问我为什么袒护俞月?我爱他,当时我这么说,现在我还是这么说!我爱他!我和你就是玩玩,我爱的人是俞月!你想动他,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

俞阳神色有些呆滞,几秒后,他再度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当时是为了救你,所以才留下来的?而我要杀我的亲生弟弟?”

“是!”陆鸿飞咬牙切齿的道,“高兴吗?哦,你当时是不高兴的,哭着问我为什么爱的不是你。我再重复一遍,你很恶心,所以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俞月也知道这件事,但是到现在他都没有怪你!你还想怎么折磨他?啊?他还有没有人性啊?”

俞阳还想说什么,陆鸿飞已经离开了,他翻身坐起来,愣愣的盯着被摔上的房门,脑中乱糟糟的。他想到俞月当初怎么也不敢说教堂的事,如果陆鸿飞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切就说通了。

我是个坏人?我曾经想杀我的亲弟弟?只因为情人被抢了?

俞阳的混乱持续了很长时间,他恨不得立刻找到俞月,问个清楚。只是,在心底某个角落,有个小小的声音提醒着他,不要相信任何人,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一切是假的,他要怎么才能知道真相?

俞阳想到了伍志武放在银行的东西,那是他拜托伍志武调查的那家曾经属于他的公司,虽然不是全部,但好歹可以提示一些事吧,不至于他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他开始正常吃饭,毕竟,维持悲痛欲绝的假像可不会被允许出门。晚饭时,他向俞月提出了要求:“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俞月果然很紧张,“哥你身体还没恢复。”

“家里太闷了。”俞阳苦着脸,“我想出去散散心。”

俞月犹豫了下,道:“也好,你想去哪,哥,我陪你去!马尔代夫好吗?”

俞阳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我不是说旅游,就是在市内转转。”

“噢。”俞月僵硬的笑了下,“那让阿立跟着你吧。”

阿立就是上次让俞阳逃掉的保镖,在这之后,倒是被分派成他的专属保镖了。

俞阳点了点头,打量着俞月的表情,仍然看不出一丝虚伪。他心里很不安,如果陆鸿飞说的是真的,那他是不是对俞月辜负了太多?

第25章 转折

阿立的神情还是那么呆板,无论俞阳问什么,能答的答“是”不能答的就闭嘴。

问了几句后俞阳就腻了,沉默的走着,他现在位于市内一个著名的公园,就在那林间小路上无目的的走来走去,阿立跟着他,其他看不见的地方八成还有别的监视者。

公园离伍志武放东西那家银行不到一条街。

等走累了时,俞阳拿出准备好的银行卡,对阿立轻描淡写的道:“我去取个钱。”

阿立没说什么,只是停下脚步转了方向。

银行里人并不多,俞阳早有想法,没取号而是直接挤到柜台上把正在办理的人一推。理所当然的,这种行为很快引来了保安,他的大吵大闹以及不理智令事态进一步扩大。他看见不少平时偶尔能见到的熟悉面孔冲了进来,虽然双方还算克制,但场面已经完全混乱了。

当他冲着柜台砸了个花瓶后,银行的警卫们完美的履行了职责。很快,警察来了,在争吵中,一个u盘不知被哪只手塞进了他的口袋里,他的怒气似乎也结束了,乖乖对警察低头认错,赔钱了事。

他的手在口袋里摸到那个小小的塑料盒时,不禁有些心酸,他只不过拿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要用这么麻烦的办法,生活得再锦衣玉食又如何?他不过是被养在金笼子里的一条狗,甚至比黎盛当年还不如,唯一的区别在于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条狗,现在则是一清二楚。

俞阳被带去警局狠狠教训了一顿,阿立居然拿出一份精神疾病的证明,最终,他没有被拘留,而是在一堆鄙视的眼神中被好好的送回了家。

俞月和陆鸿飞还在上班,家里空无一人,但是俞月的电话已经追了过来,在电话里说了俞阳好一顿。他能感觉出来俞月口气中的怀疑和紧张,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起来。至于陆鸿飞,一点消息也没有,但一想到陆鸿飞等会儿可能要遭受俞月的抱怨,他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在家里俞阳有着完全的自由,他跑进房间,打开电脑,确认没有联网才把u盘插了进去,至于屋里有没有监控他也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尽量遮挡了。

u盘里全是一些普通的word文档,记录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似乎是帐目,他能看明白名目,其中甚至有一行明目张胆的写着洗钱——他琢磨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只是一份整理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原始账目。

看来,以前伍志武也并不是特别受陆鸿飞信任,许多事恐怕只是知道,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往后翻还有一些电子账目,但那就是专业软件制作的了,他的电脑上根本打不开。

列表最早一笔日期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俞月应该还在上学吧?

那么说,我真是个坏人?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俞阳就怔住了。

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受害者,是好人,突然之间就成了一切罪恶的源头,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

俞阳发了好久的愣,是门外沉闷喊声惊醒的:“哥,你在不?”

他一个激零,迅速关了窗口,拔下u盘藏好。幸好电脑屏幕并不是对着门的,俞月又颇有礼貌的在外面先喊了声,等人进来时,他已经若无其事的在打游戏了。

俞月果然是来说白天事的,俞阳心里很乱,不耐烦的应付了两句。奇怪的是,俞月也没有生气,居然只是多说了两句,见他没有反应便径自离开了,离开前还嘱咐多休息。

今天有点奇怪。

陆鸿飞一如往常拖着疲惫的神色回来,三个貌合神离的男人在桌边装作和睦的吃饭,俞月还是问了哥哥再问男友,拙劣的活跃着气氛。俞阳的心情很糟糕,懒得应付俞月,一个劲儿的低头吃饭。

电视总是开着,以往他就当背景音听,今天他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向电视的画面,上面是一个被采访人,正用本地方言说着什么。他不是本地人,听了半天听得一知半解,似乎是哪里发生了斗殴整件,当画面切回主播室,眼熟的美女主持一脸严肃的说出那个受害民警的名字时,他的手不自觉一松,筷子掉回了盘里。

伍志武身穿警服的英气照片显示在屏幕的右上角,配的标题则是“傍晚出警时遭遇车祸,因公牺牲”。

俞阳呆在桌子边,有那么一会儿大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他不能理解俞月说的话,也不明白俞月拉扯他的理由,直到陆鸿飞的声音响起来。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下意识抄起桌上的碗向陆鸿飞砸了过去,再一瘸一拐的奔向厨房拿了菜刀出来。

场面看起来滑稽,可是俞阳的心里却一片冰冷。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大喊,就像是在演一出哑剧般把刀向陆鸿飞砍去,他的意识里什么也没剩下,只有一句话在不断重复着:陆鸿飞杀了伍志武!陆鸿飞杀了伍志武!

一柄沾满了油腻的菜刀当然不可能伤害得到陆鸿飞,俞阳被俞月和保镖架着,死死摁住。他盯着陆鸿飞,耳中听着对方一句接一句的重复“你发什么疯?伍志武的事和我无关,不是我做的”,却一个字也没回应。

最终,俞阳意识到一件事:伍志武是因他而死的。

没有证据没有推断,但他就是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是来自于过去的经验,他知然却不知所以然。

俞阳被俞月半抱半拖着往楼上走去,当门被关上,他压在床上时,整个人才像是戳破了的气球般瘫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死亡来得太快太突然,本来的计划甚至包括他的未来,都在一瞬间坍塌殆尽。失去了伍志武,孤立无援的境地让他绝望不已,一时间茫然失措。

“哥,没事的,我还在这里。”俞月笨拙的安慰没有给他带来丝毫温暖,“哥,你看看我,我还在,我会保护你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会成真,俞月平时就喜欢在俞阳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灌输这些话,此刻,这话似乎终于有了一些效果。他不自觉的抱紧俞月,仿佛怀里抱的是那个笑着要求喊他“哥哥”的男人,他想起那令人心酸的睡姿以及温暖有力的怀抱,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真切的曾经拥有过那么一个人,无论背后有着怎样隐藏的目的,那一刻他完完整整的拥有了伍志武。

当眼泪流干,眼睛刺痛时,理智终于稍稍回归了俞阳的脑中。他吸了口气,摸出手机按下了伍志武的号码,全然不顾俞月瞬间变了的脸色。

电话通了,他却只高兴了不到一秒,因为电话的另一头并不是伍志武本人。

“伍志武呢?”

回答的声音疲惫而嘶哑:“请问是哪位?”

“我是他朋友。”俞阳小心的选择了一个中性词汇,“本来和他约好要见面的。”

“伍志武出事了。”那一头可能是伍志武的同事,大概因为已经回答了许多遍,嘶哑的声音干脆而冷硬,“他走了。”

俞阳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举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茫然的看着手机上的画面逐渐熄灭。

“哥,你为什么还挂念这个人呢?”俞月皱着眉头,满脸不解,“他对你不忠,他不爱你,就算他死了……”

“闭嘴!”俞阳的表情很扭曲,甚至连俞月都被吓住了,“你给我闭嘴!”

俞月闭嘴了,那张俊美的脸恢复了无表情的状态,几秒之后,再开口的他已经变得一如往常的机械而平静:“哥,我爱你。”

“滚开。”俞阳抱着脑袋蜷缩在床上,虚弱的回应着,“离我远点。”

俞月全然不听,反而凑过来压在俞阳的身上,揽着他的腰低声道:“哥,你不是曾经问过我能不能和你上床吗?”他停顿了下,失望的发现俞阳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得继续道,“哥,我现在告诉你,我可以的。”

这一次俞阳终于听了进去,他疑惑的移开视线,看着俞月那张脸出神。

“你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过年前完结!

第26章 噩梦

“我没疯。”终于有了回应,俞月神情立刻兴奋了起来,“我说真的。”

俞阳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我们确实是亲兄弟吧?”

“是啊。”

“亲兄弟上床?你这是乱伦啊!”

俞月笑得很开心:“我不在乎,哥,没关系,没人会来管我们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跳,道,“哦,对了,哥,你是不是还喜欢鸿飞?没关系,我下午和他说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的!没关系,我不介意!”

俞阳非常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大叫一声就能醒来的噩梦,伍志武没死,而俞月的脸则没有这么恐怖。

“不……不行。”俞阳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不能和你上床,我也不想和陆鸿飞上床,更不想和你们两个同时上床!”

俞月歪着脑袋很是天真无辜的看了他半晌,温柔的笑了起来,道:“哥,你会喜欢的。”他站起来,一付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哥你准备下,我们过会儿来找你。”

门关上后,俞阳惊恐无比的盯着门后微微晃动的衣服几秒,猛然一跃而起扑向窗户。这是二楼,离地面并不高,再说了,就算这时候处于十层高楼上他也会尝试一下逃走!

俞月很奇怪,那种恐怖的压迫感以及yīn沉沉的气质就像是有蜘蛛在皮肤上爬一样,俞阳有种强烈的预感:快逃!快逃走!

他的一条腿刚跨过窗户,后颈就是一重,两条胳膊揽过胸口,把他硬生生拖回屋里。他扭过头,正好看见阿立面无表情的脸。三个保镖加私人医生的组合令他很快明白要发生什么事,他再也顾不上冷静和颜面,表情扭曲的喊:“你们知道俞月要干什么的吧?你们疯了没啊?这是犯罪,值得吗?他真值得你们这么做?放开我!放开我!”

三个人把不断挣扎的俞阳拖进浴室,三两下扒了衣服,摁在放满水浴缸里,那私人医生很是熟练的用毛巾搓着他的身体,每一处都不放过。之后,他们把他提出来,脸朝下压在一处他一直不明白是干什么台子上,他被迫弯着腰,当一根冰凉的管子突然戳进体内时,他忍不住被刺激得大叫了一声。

灌肠这种事黎盛也对他做过,只不过却没有这么“冰冷”,而是带着几分诱哄。他扭动着身体想要脱离这窘境,却根本没办法,他的脑袋、腰部和两手各按着一双手,两腿也不敢乱蹬,因为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人。

这个一直突兀的放在浴室,前后都不靠的台子是做什么的,他这会儿终于明白了。

他咬紧了牙关,可是不断灌入体内的灌肠液还是刺激得他落下泪来,比起少许痛苦,羞辱更令他难受。

“俞先生。”阿立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您不要挣扎了,我们也很难做的。”

俞阳看见阿立说这话时皱着眉头,他却更加愤怒,猛然昂起头,冲着吼起来:“我去你妈——”

后面的话消失于黑暗中,后颈上重重一击令他的意识瞬间断了线。

这是梦吧?

这肯定是一场梦。

再有了意识后,俞阳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他是如此期望着,以至于不知不觉说了出来:“是梦吧?”

“不是的,哥。”俞月柔软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哥,我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

在颤抖中,俞阳慢慢睁开眼,看见俞月那张美丽的脸庞仿佛沐浴在光芒中,漂亮得令人着迷。他怔怔的看着,直到俞月倾下身,用那殷红的唇瓣轻轻印上他的嘴唇,再从那毫无防备的唇瓣中伸进一小片滑腻的舌头。

他的身体重重颤抖了下,毫不犹豫的咬下了牙——什么事也没发生,俞月似乎早料到般,两只手捏着他的腮,力气极大,他不仅没办法合拢牙齿,甚至还被迫张大了嘴,任由那舌头在口中游走。

俞月的接吻技巧非常灵活,引起一片痒麻的感觉,俞阳不住扭动着想要脱身,却只感觉四肢软弱无力。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悠长的吻后,他气喘吁吁的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不用担心的哥,暂时性的,很快就没事了,没有副作用的。”俞月的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你以后就会理解我的。”

俞阳惊恐的发觉他和俞月是裸着的,他手软脚软的爬起来,认出这是俞月和陆鸿飞的房间,那张可以容得下四个成年男人的大床曾经令他记忆深刻,更令他惊讶的是,陆鸿飞就穿着睡衣,平静的倚在床的另一边看着他。

他怔了下,随后就连滚带爬过去,揪着陆鸿飞丝绸睡衣的领口,急促的道:“你真要掺和这种事?你疯了吗?我和他是亲兄弟!你和他是情侣啊!”

陆鸿飞似乎洗过澡了,头发上还有着湿气,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只是微微动了动眉毛,冷淡的道:“那又怎么样?”

俞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是不是,你……你……”

陆鸿飞突然露出一个微笑,用力吻上俞阳的唇,很快又分开,一边轻轻啃着他的喉结一边小声道:“这段时间你让我很烦,现在,我不介意让你也难受下。”

一双胳膊从身后揽上他的脖子,俞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如同魔咒般响起:“哥,你放心,我们会让你很舒服的。我和鸿飞说好了,一定要插得你射才行,我们比赛,谁先让你射谁就赢。”

俞阳的脑子很乱,模模糊糊的意识中却突然跳出来一件事:俞月先前说过,他早就和陆鸿飞说好了,可是,新闻报道说伍志武是傍晚时出的事,俞月却是下午和陆鸿飞说好的,这是个巧合?那么,为什么俞月突然在这时候提出上床的要求?

俞阳一把抓住俞月的手,厉声问:“为什么要现在上床?为什么现在突然要这么做了?”

俞月一愣,温柔的笑了起来,就像是听到一个非常好笑的事般答非所问:“哥,那个伍志武虽然不好,但你们到底有过一段。忘了他吧,我们三人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俞阳的心沉进了黑暗的海底,看着俞月那张与他全然不像的脸,他只觉得浑身冰凉,起了一片**皮疙瘩。不等他多想,俞月已经扑了上来,把他按倒在柔软的床上,而他努力思考,却根本理不出个头绪,只像块肉般僵在那儿。

这肯定是场噩梦吧?醒不来的噩梦。

没有什么前戏,只有强迫,俞月进入俞阳的身体时只有强烈的痛楚,他瑟缩了下,却被陆鸿飞堵住了嘴。陆鸿飞的吻毫不温柔,充满了侵略性,一直吻到他缺氧得神志不清才放开。

俞月的动作很坚定,又似乎非常了解他的身体,每一下都正好擦过前列腺,令他痛得眼泪直流之余又得到了强烈的快|感。他抿紧了嘴唇,羞耻和痛苦刺激得他不断挣扎,却无能为力,药物与身体的反应令他四肢发软,只能被动的迎接来自于亲弟弟的侵犯。

“哥,你里面好舒服。”俞月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还不时与陆鸿飞接着吻,抚摸着俞阳的胸腹,“我好喜欢。”

陆鸿飞全程一语不发,甚至在俞月高|潮时都只是吻着那具美丽的身体,只是由俞阳的角度可以看见那不时瞥过来的憎恨眼神,还有那不时掐住他脖子的手,完全没有任何温情,反而像是要掐死他般用力。

“哥,我爱你。”俞月根本不会采取任何防护措施,只是单纯肉|体之间的交融,他附下身时,那高|潮过后的脸美丽得惊心动魄,“我和鸿飞一起爱你,你留下来好不好?”

俞阳没有获得任何释放,他的身体仍旧有着反应,脸上满是泪痕,早已分不出是因为悲哀还是痛苦。当压着他的人换成陆鸿飞时,他猛然坐了起来,像是疯了般反抗,只是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况且他还是个残疾人,被按在床上进入时,他的哀嚎像是濒死的野兽。

俞月的手指抚上被侵|犯的地方,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温柔却又残酷:“哥,一会儿就不疼了,你忍忍。”

侵|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陆鸿飞的动作粗鲁同时毫无同情心,俞阳被俞月死死按着,很快就开始觉得胸腹都绞成一团,难受极了。他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无论俞月怎么吻他始终保持着缄默,试图守住最后一份尊严。

277-28完结

第27章 真相

俞月显然并不高兴这么个结果。

在陆鸿飞逐渐投入进去,粗喘着沉醉于原始野兽的动作时,俞月附下身,在俞阳耳边以极轻的声音道:“哥,你舒服吗?”他看见俞阳侧过头去不理会,不由得笑了起来,抚摸着俞阳的颈后,道,“哥,你总是这样不听话,明明和我在一起很幸福,为什么要连累不相关的人呢?无论是伍志武还是陆鸿飞,都不是你的归宿啊。”

俞阳猛然扭过头来,以骇人的表情瞪着俞月微笑的脸,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头发突然被一把抓起,被迫仰起头,而俞月也乘机吻上他的喉结。这是他的敏感带,再加上身后陆鸿飞的动作突然放慢,重重碾磨过早已饱受刺激的前列腺,他终于忍不住张嘴发出了一声黯哑的呻|吟。

“哥,你的声音真好听。”俞月含含糊糊的道,“鸿飞,慢点,让哥舒服点。”

陆鸿飞从背后勒着俞阳的胸口,放慢了动作,每一下进出都那么清晰,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俞月则像是品尝着什么美食般从他的胸口一直吻下去,却偏偏不碰分|身,只是在腹股沟和大腿内侧来回吻着,不断抚摸着他的会|yīn和囊|袋。

陆鸿飞和俞月似乎商量好般,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了他最大的刺激,当感觉积聚到顶峰,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泛白,身体剧烈颤抖着,血液都往一处涌了过去。他绷紧了身体,尽数射出来后整个人瘫软了下来,陆鸿飞松开了手,把他扔在床上,按着他的腰开始重新征伐享受。

来自身后的撞击似乎根本没有停过,俞阳昏昏沉沉的,身体并没有再起反应。俞月把他抱起来,他的前面是亲弟弟,后面是前情人,他推拒的手却软弱无力,更像是欲迎还拒的纠缠。

当俞月附下身为他口|交时,陆鸿飞第一次在他耳边开了口:“你恶心得我想吐!”

这声音极小极轻,瞬间就淹没在粗重的喘息和呻|吟间,只有他听见了,并且为此而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笑声很快就熄灭了,俞月用嘴堵住了他的声音,他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那瞳孔中倒映的自己满面通红,神情扭曲,眯着眼睛似乎享受着这场性|爱般。

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俞阳恨不得能再次失忆,可是,每一个动作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记得俞月是怎么进入陆鸿飞,而陆鸿飞埋在他体内的东西却因此更加坚硬。他还记得俞月是怎么扩张他的身体,和陆鸿飞一起进入他。他记得自己是怎么大张着腿,在亲弟弟和前情人中间仰起头尖叫着达到高|潮,享受着那几乎濒死的快乐。

这份罪恶想忘也忘不了,而对他的意志给予致命一击的,则是俞月捧着他的脸,怜悯而开心的耳语道:“哥,你那么恨鸿飞,我好高兴。”

俞月……什么都知道。

俞阳的精神在这一刻如同沙做的城堡,在海潮下瞬间坍塌。

他们在床上缠绵了一天一夜,俞阳睡了醒醒了睡,到最后感觉已经麻木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说一个字,仿佛这样就能假装灵魂不在。

一切结束后,他昏睡了近二十个小时,再醒来只闻到满室的腥臊味,眼前是俞月熟睡的脸,背后则是陆鸿飞,两只胳膊搭在他的腰上,一只来自背后一只来自身前。

房间里安静极了,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脑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

“哥哥,哥,为什么你要骗我呢?”

俞月美丽的脸是那么悲痛,眼泪更加增添了几分艳丽。

“哥,你会后悔的。”

是啊,后悔。

在教堂看见陆鸿飞时,俞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他第一次明白了俞月的意思,也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的恨意。

记忆的碎片到此为止,俞月醒了过来,打断了俞阳的回想。

“哥,早安。”俞月凑过来吻了他,那张僵硬的脸自然的微笑着,“我爱你。”

俞阳第一次深刻感觉到了绝望。

上班日,俞月和陆鸿飞陆续起了床,明明折腾了那么久,俞月看起来却仍然精神奕奕,陆鸿飞相对则要糟糕得多,双眼发红,眼睛下面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他不时用手揉着鼻梁,一付疲倦的神色,而当俞阳凑过去,用一只手按着他的太阳穴轻轻打圈时,他的脸上立刻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当着俞月的面,陆鸿飞并没有推开俞阳的手,只是轻声道:“你干什么?”

“你头疼对不对?”

陆鸿飞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皱着眉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俞阳的心越发沉默,真相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毫无意义起来,即使他知道又能说什么,况且一切都只是猜测,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甚至连俞月在做|爱时说的那句话都似乎是幻觉,根本无法分辨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无力的松开了手,陆鸿飞像是逃命般跳下床,满脸狐疑的钻进洗手间去了。他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玩手机的俞月,犹豫了许久才道:“有空谈谈?”

俞月姿势没变,漂亮的眼珠从屏幕上慢慢移过来看向俞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等鸿飞去上班。”

俞月忍不住一阵恶寒,因为俞月的口气仍然那么亲热,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

陆鸿飞对一切全无所察,俞阳有些不理解,明明是个聪明成熟的人,却完全没发现枕边人的异样。俞月又恢复到平时的木偶般状态,起床洗漱,一点多余的事都没做。俞阳腰酸背痛,哪里都不舒服,乘着床上只剩他一个人赶紧补了会儿眠,直到头顶上传来模糊的声音:“哥……哥哥……哥,醒醒。”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俞月坐在床边,一见他醒就伸手把他半拉半抱起来,道:“别睡了,先把药吃了。”

他头晕眼花,没有多说就把药吞了下去,喝完了水才猛然察觉这场面似曾相识,动作更是熟悉无比,似乎做了无数遍般。他正发呆时,俞月倒是先开了口:“你以前就身体不好,经常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我都劝你不要乱吃药了。”

俞阳皱眉看向床边的弟弟,沉默了半晌才道:“教堂的事你都知道的吧?”

俞月木讷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笑容,歪着脑袋一付天真无辜的表情:“知道一些。”

“陆鸿飞说我本来是约你去的,是你叫他去的?”

俞月点了点头。

俞阳麻木的道:“也就是说,你知道我要害你,所以故意让陆鸿飞去?”

“有一点不对,我没想到你那么狠,居然弄了炸药。”俞月一脸复杂的表情,皱起的眉头令他显出几分可怜模样,“如果早知道我肯定会阻止你的。”

俞阳整理了一下混乱的大脑,想了半晌,有些犹豫的道:“那你到底是希望我死,还是不希望我死?”

俞月这次回答得非常直截了当:“当然是不希望!”

“可是当时你没有救我,你救的是陆鸿飞。”

俞月一怔,随即露出暧昧的笑容,凑过来抚摸着俞阳的脸颊道:“哥,你吃醋了?”

俞阳不快的别过脑袋,否定的话刚冒出来又咽了回去,艰难的撒了个谎:“……有点。”

果然,俞月笑得更开心了,坦率的道:“我当然是爱你的,哥,如果不是你当时总说要和我分开去找陆鸿飞,我也不会让他去。陆鸿飞身上有窃听器的,你问陆鸿飞为什么袒护我时,我都伤心死了,但是在教堂出事后我确实想第一时间去救你的。”说到这里,他停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般道,“但是当时我一看教堂塌就懵了,还没塌时你和陆鸿飞是在一起的,我没想到你在塌的时候离开了,就在原地找的你。等我发现挖出来的是陆鸿飞时,才看见黎盛在救你。”

俞阳渐渐拼凑起真相,追问道:“那你后来是觉得我没有死?”

“我不知道。”俞月露出几分伤感的表情,“陆鸿飞当时意识不清,死命拉着我的手,我挣了好久都没挣不开。陆鸿飞的手腕骨折过,你昨晚有没有看见痕迹?是我当时用石头砸的!”

俞阳的表情都僵住了,整件事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俞月说这话时一派兴奋,没有任何愧疚反而一付理所当然的口气。

“可惜,等我把他手拉开后你和黎盛已经不见了。”俞月此时像个孩子般讨好的道,“但是我觉得你肯定没死,所以我一直不愿意把你销户,陆鸿飞就完全不相信,他根本不爱你的,哥,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向着他?哥,你这样我好伤心,以后别这样了,有人受伤不好的。我是一直没机会找着黎盛,谁知道他把你藏去欧洲啊,那个混帐东西,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让他好过!”

看着俞月真诚的脸,俞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仿佛看见眼前人活生生脱掉漂亮皮囊,露出恶心怪异的真面目,一时间吓得不轻。这个真相来得过于猛烈也过于残酷,令他完全无法接受。

过了许久,俞阳才挤出一句话来:“我们……一直是这种关系?”

第28章 大结局

俞月的笑容里增添了几分调皮:“你是指什么关系?”

俞阳有些难以启齿的道:“……就是,床上这种关系。”沉默了几分,他艰难的补充道,“是我引诱你的?”

“不是,哥。”俞月似乎非常了解俞阳所想的,拉起他的手亲昵的把脸靠过去,温柔的道,“是我主动的,哥你放心,你什么也没做。我十七岁时偷袭了你,你不知道你当时的表情多好笑,你还说你不是同性恋,就算是同性恋也不会和我搞对象!哥,我都气死了!你最亲密的人就应该是我啊!”

俞月絮絮叨叨的说一堆当时的感想,不外乎“好伤心、好难过”,沉浸在自我中不可自拔。

俞阳压抑着恶心听了会儿,打量了下俞月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道:“你是真的不理解我是怎么想的吗?”

讲话声突然停止了,俞月沉静下来盯着俞阳看了好久,突然一笑,道:“我知道的,我们是亲兄弟你接受不了,而且一开始我是用强迫的,你不高兴。”他的语速变慢,像是蛊惑般慢慢的道,“可是后来你慢慢认命了,爸妈死了,我这一生只有你,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我死也好别人死也好,你都是我的。你现在受了这么多伤我已经很心疼了,哥,别再让任何人受伤了。”

明明是温情脉脉的告白,其中的威胁意味却如此明显,令俞阳浑身发冷。

“我当时是真的爱上陆鸿飞了吗?”

俞月的表情瞬间晴转多云,似乎不甘心般,过了好久才yīn沉沉的点了点头,道:“你爱他爱得都不管我了。”这时候他的语气才逐渐正常起来,像是个普通人淡淡的道,“我知道,你觉得陆鸿飞有权,你可以借着他摆脱我,可惜没成功。”

“可是。”俞阳插嘴道,“陆鸿飞说我第一次是和他的。”

“第一次难道还要附加质保证书吗?”俞月调笑道,“你第一次是我的,我们当时还打了一架,第二天你都下不了床。”

俞阳闭上了嘴,失忆避免了许多痛苦。

“哥,其他人是不会懂你的好的,陆鸿飞也是个俗人,他没办法拒绝我的。”俞月伸出手轻轻梳理着俞阳的额发,仿佛情人般温柔无比,“哥,我现在已经允许陆鸿飞和我一起分享你了,你不是喜欢陆鸿飞吗?那就乖乖的,我们三个人一起过下去,好吗?”

俞阳必须得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才能开口:“陆鸿飞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事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在他眼中,我是个可怜的弟弟,而你是坏人哥哥。”俞月漫不经心的揪起俞阳一丛头发玩着,“他已经很累了,根本没力气再去分辨谁是谁非。”

俞阳微微仰起头看向俞月,那张脸在阳光下完美融合了娇美和英气,他如同呓语般道:“你什么都知道,一切你都知道。”

俞月眨了眨眼睛,抿起嘴羞涩的笑了起来,轻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哥,我只知道我爱你。”

俞阳的手握成了拳,他的眼前浮现起黎盛的脸,心里却希望永远不要再和黎盛见面!

有时候,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有时候,期望是会变成现实的。俞阳的期望实现了可是他却失望无比,当手机出现一条黎盛的短信时,他的心脏不由怦怦跳了起来。

噩梦般的夜晚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三人间的关系也和以前一样。陆鸿飞的眼神除了落在俞月身上之外都是冰冷的,看向俞阳时却多了几分复杂。俞月一如往常的冷淡平静,无论说什么都是像个完美的人偶,只有在私下里和俞阳聊起以前的事时会露出笑容。

俞阳变得顺从了,并且庆幸再也没有上床这种事,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他即不敢提也不想提,似乎从哪个角度提都觉得难受,更何况,也没人能提。

黎盛用的是陌生号码,约俞阳周末晚上见面,俞阳回了句“做梦”,他现在几乎是被软禁在家里,虽然有了手机和网络,他却觉得无处可逃。

黎盛的回复来得很快也很坚决:周六见。

俞阳觉得好笑又有些紧张,回了一条:你现在是通缉犯吧?

黎盛的回复非常有自我特点:你别管!

俞阳没管,他想管也管不了,黎盛是绝对不听人劝的类型,以前他劝不了现在更劝不了,只能尽人事的骂了几句,黎盛却再也没有回复。他抱着忐忑之心等待星期六的到来,努力装得若无其事,尽管总是感觉被俞月看穿了,却只能硬撑。

星期六来得比俞阳想像中的快,他准备了许久也期待了许久,却完全不希望黎盛真的出现。自从俞月露出真面目后后,俞月和陆鸿飞的应酬多了起来,一周有五天不在家,这个周末也是如此。看这架势,他很怀疑这两家伙要当众出柜,这在国内可是大事件,他只希望不要波及到自己就好。

俞阳此刻唯一关心的只有黎盛,他盯着窗外黑沉沉的夜晚,在房间里焦躁的走来走去如同困兽般。十一点后,他耳中似乎听见什么声音,到楼梯口瞄了眼,保镖们还在下面看电视,其他看不见的人也没动静。

他开始担心,开始胡思乱想,当他的郁闷到达极点时,他听见窗外传来了轻微的敲玻璃声。他遁声望过去,愕然发现窗户上出现了一个黑影,颇为吓人。

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看见黎盛挤扁在窗户上的脸。

他呆了呆,问:“干什么?”

黎盛露出个扭曲的笑容,比了个口型:见你。

俞阳很快打开窗户把黎盛拉了进来。

几个月不见,黎盛看起来落魄极了,脸上胡子拉碴,神色更是憔悴不已,看起来像几天没合眼般。一见面他就冲上来堵住了俞阳想要开口的嘴,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人。

俩人拉扯了几下,俞阳用义肢给黎盛的肚子来了一下才分开。他擦了下嘴,气喘吁吁的道:“你他妈脑子不清楚了?”

“我好想你。”

“你家怎么样了?”

“我真的很想你。”

“你这是怎么回事?真被通缉了?”

“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不想你。”

“你怎么进来的?有没有被别人发现?”

“我爱你。”

房间里一下子沉默了,俞阳惊悚的盯着黎盛。

黎盛观察了会儿,露出个苦笑:“看起来我这表白是失败了。”

“你像个贼一样爬窗子进来就是想表白?”俞阳瞪圆了眼睛,像快要爆炸的气球般压低了声音咆哮,“你脑子进水了?还是你的脑子被你自己吃掉了?你……”

黎盛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嘀咕:“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俞阳深呼吸好几回,拼命忍住内心的焦虑,冷静下来道:“你从哪里进来的?”

即使已经是春天了,夜晚的气温还是有点冷,黎盛穿的并不多,他哆嗦了下,道:“翻墙进来的。”

“你……”

“放心,我知道哪里有摄像头。”黎盛又露出那种满不在乎的纨绔子弟专用表情,“绝对没人看见我。”

黎盛越是这么说俞阳越是不安,他所有的勇气似乎都在那一个夜晚被抹消了,只剩下瞻前顾后和优柔寡断。

“走吧。”

黎盛似乎不理解这句话般怔了会儿:“你叫我走?”

“等俞月回来就麻烦了。”

黎盛皱起眉头,不高兴的道:“你怎么变这样了?”

“变怎样?”

“变得这么畏畏缩缩的,不像个男人。”

俞阳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才挤出一句:“那你要我怎样?”

“跟我走啊。”黎盛理所当然的说,就像在欧洲时他理所当然的要求俞阳不要走一样,“离开这里。”

俞阳有些着急:“你根本不知道俞月是怎样的人……”

“我现在不关心了,我只想知道你走不走!”黎盛几乎喊起来,瞬间又压低了声音,“和我一起走!”

俞阳扭曲着表情,像是疯子般低声咆哮:“你说走?去哪?怎么走?做什么?然后呢?什么计划?没有,什么也没有?你就这么跑过来叫我和你一起走?”

黎盛只用一句话就把这些话都堵了回去:“你在欧洲时可是说走就走了,你有想过之后的计划吗?”

俞阳半晌也没有挤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张口结舌的盯着黎盛,脑中一时出现欧洲时的事,一时又想起俞月yīn冷的警告,越想越是混乱。

楼下传来隐约的问话声,黎盛紧张起来,催促道:“俞阳,和我走!”

俞阳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俞月所夺走的并不是他的尊严,而是勇气。他即害怕又恐惧,像是断了翅膀的鸟一样挣扎不休,惶惶不安。

“我爱你!”黎盛急了,不顾一切的大声道,“和我走!”

窗外开始飘雨,几乎一瞬间就转成了瓢泼大雨,老天像是漏了般。俞阳和黎盛对峙着,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

“不。”俞阳的这声拒绝是如此虚弱,以至于对话双方都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不,我不能和你走。”

黎盛露出极度受伤的表情,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的流浪犬,低下头、呜咽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当门被敲响时,他一溜烟钻到窗口,留下了一个混合着愤怒与迷惑的表情,随后就像是影子般消失在大雨之中。

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一切,俞阳站在窗口许久,空洞的视线盯着黑暗,直到按着窗台的手和身上一片冰凉。

“黎盛走了?”

门口响起俞月特有的带着机械感的声音,轻飘飘慢悠悠的。

俞阳侧过半个身,看见血缘上的弟弟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眼睛盯着窗户。他扭过头,有气无力的道:“你不会一直等在门外吧?”

“保安和保镖都发现了黎盛,打电话给我,我就回来了。”俞月的声音靠近过来,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按上俞阳的肩膀,“哥,别站窗口,你身上都湿了。”

俞阳没有一如往常的顺从,挥开俞月的胳膊厉声道:“滚远点。”

俞月的手收了回来,却奇异的没有激动,只是沉默着。

“你故意放他进来的?”

“嗯。”

“然后就一直在监视我?”

“没有,我可不会让任何人看你的房间。”俞月的口气带着笑,“我在外面听到了,哥,你选的对。”

俞阳握着窗台仅剩的那只手用力到青筋毕露,他强行压抑着内心翻腾的情绪,说:“那黎盛会没事吗?”

俞月几乎是立刻就答道:“哥你这么明理,他能有什么不好呢?”

俞阳转过头,看见俞月脸上难得的微笑,如同最纯洁的莲花一样。

“那就这样吧。”

二年后,俞月和陆鸿飞公开了同性恋人的关系,并且在欧洲注册结婚。由于陆鸿飞的身份,这消息几乎在商界掀起了一片混乱,至于其他的领域,则微妙的如同一谭结冰的死水,流言在冰面下悄悄流动,只要不掀起那冰冷沉重的冰面就仿佛不存在般。

“哥,你准备好了吗?”

俞阳很不满俞月的催促,更不满被强迫参加应酬,他不喜欢那种场合,宁愿呆在家里喝啤酒看电视,哪怕喝出一个将军肚来也无所谓——也只是想想而已,俞月对他的健康“监视”得非常紧。

只有一件事是明确的,俞月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叫他去参加一个宴会,必然有其他的原因。所以他只是抱怨领带,却没有拒绝去。

“我不喜欢打领带。”俞阳把领带扔到桌上,皱着眉头道,“我也不会打你那个结。”

俞月正拿着衣服去浴室,闻言冲着卧室喊:“鸿飞,替哥打下领带。”

陆鸿飞从卧室冲出来,领带打了一半,急勿勿一边嘀咕着“怎么这么笨”一边用力抬起俞阳的下巴,灵巧的打起领带结来。他的面容看起来比二年前要好许多,差不多达到光彩照人的地步,甚至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相反,俞阳却老了不少,看起来像中年人似的。那双眼睛始终像没睡醒般,沉沉暮暮的。

三个人的生活在持续,他们换了大房子,每个人有一间房。性成了点缀,俞阳根本不会有任何欲|望,俞月大部分晚上都是和陆鸿飞在一起,而陆鸿飞也绝对不会来找俞阳上床。他们像一个三角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坐上车后,俞月和陆鸿飞小声讨论着公事,俞阳一个人低头玩手机。这部手机是死去那个人送的,而俞月也意外的没有拿走,就这么留着。

在绞索和束缚之间,俞月掌握得越来越精巧了。

宴会场很豪华,俊男美女的场面令人眼花缭乱,俞阳默默跟在弟弟和弟弟的伴侣身后。俞月并没有介绍他,也根本无人关注他,在俞月没有召唤的时候他可以躲去一边,弄点东西吃,但是一旦召唤,他就必须出现。

“哥,我来替你介绍一下。”俞月若无其事的把俞阳从角落里拉到一对男女面前,“黎盛,黎家的下一代掌门人。”

俞阳抬起眼,看见黎盛挽着一位盛装美女,站在对面戴着一张礼貌的笑容面具,伸出手:“你好,我是黎盛。”

他想要在黎盛完美的笑容和话语间找出一点端倪,可是下一秒,他又放弃了这样的举动。

找出来又怎么样?有什么意义呢?随着俞月和陆鸿飞的出柜,强强结合使他们的势力越发强大。

“你好,我是俞月的哥哥。”他一字一句的道,“俞阳。”

两只手分开的瞬间,俞阳感觉黎盛的手指似乎抚过他的皮肤,非常短、非常轻。他低下头看了看手,直到俞月发话:“哥,怎么了?”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和美女说话的黎盛,平静的回答了弟弟:“没什么。”

没什么,一切都结束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