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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有故事》




一:我知道文章开头是吸引您读下去的关键,所以我苦苦琢磨了几天,结果想的帽子大了一圈儿,也没有琢磨出个好开头。因此,只能坦白地对您说:这只是一个有点意思比较长的故事,读下去,也许能给在这个黄毒流行的滥俗环境中还没有感染的您带去一点愉悦,使您有机会放松一下心情;至于说您已经是个感染者,来这儿目的是想看黄段子,缓解一下性饥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明白告诉你,别在这儿浪费时间,马上出去打个的,直接去配种站吧!。

(1)三个领导

她挺俏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镜片后一双明亮的眸子如一汪清水,秀美中洋溢着颖慧之光;脸庞的轮廓弧度匀称饱满,滑润细嫩的皮肤映着透过玻璃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白晳中泛出淡淡的苹果红,使她文静略显沉郁的气质里顿时多了几分活泼,更添魅色。她就是负责招聘的人事部长邓岩。

我隔着桌子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走神。我想她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也许比我估计的还要小一些。这让我很讶异,她这么年青,怎么就坐上了人事部长的位置?是因为她的美丽吗?

她手里翻动着我的简历,像无聊时浏览杂志,看罢随手放在桌上,抬眼皮透过镜片向我打量。这一打量,让我正在胡思乱想扩展延伸着的神经线一下子收缩了回来,有点紧张。她开始熟练地像背算术题一样对我进行提问,我则像列公式求解一样恭敬的一一作答。

面试过关,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抚着胸脯走出了办公室。可这并表明我一定会成为康品健公司的员工,结果要等到一个月以后。这一个月的试用期,是公司领导观察应试者能力的过程。我不担心这个过程,我相信自己的能力胜过信任自己的学历。

只有我和那个做假文凭的贩子知道我的文凭是怎么来的。诚实的说,在伪造这张文凭之前我是不错的良民,对违法乱纪的事说不上是深恶痛绝,但能洁身自爱。无奈,康品健公司招聘的门槛对我来说垒得太高了,而我渴望得到这份工作,禁不起它的诱惑,像吃多了壮阳药的嫖客,再也经不起床上婊子的声声呢喃。

但我也不得更加诚实的说,造这张假文凭绝不是我一时冲动,它在我的脑子已经萦绕了很久。高学历,一张进入名企的通行证,在这个门槛前能力无法与之抗衡,因为连抗衡的机会都没有。因此我常常在它面前感到自卑。我需要一点自信,需要有机会进入迈进这个门槛,证明自己的能力比学历更优秀。

招来的这一批应试人员是派到一线去工作的执行经理人选,全分配到了市场部。来公司报道的第一天,所有新来人员都被招集到了三楼会议室,由人事部邓岩主持开会。她今天没有戴眼镜,看起来比应试我们的那一天更有风韵:一身白色职业装,包裹着挺拔绰约的身材,站在讲台上,如一株柔嫩的翠竹迎风挺立,姿态婀娜摇人心魄;本来已经无可挑剔的容貌淡施脂粉,精细勾描过的眼角眉梢都飞扬着神采,使她看起来显得优雅动人,秀美四溢。我感觉她不适合在商界做领导,应该到演艺圈去发展,说不定会大红大紫。我这样想着,忽然耳朵眼儿里如潮水般地灌进一股掌声,才意识到她的话讲完了,忙拍手迎合了两下。

接着,走上来一位身着红色t恤的“毛头小伙子”。邓岩对我们介绍说:“欢迎康品健公司a市分公司郑总经理给我们讲话。”我愕然,怀疑她介绍错了人,怎么看这“小子”也没有长出经理的模样。果然,在她话音完后三秒钟,台下一片安静,没有掌声附和,都疑惑地眼巴巴盯着“红衫小伙子”打量。邓部神色间掠过一丝尴尬,嘴巴又凑近话筒,正要再重复,那个“毛头小伙子”没等她开口,便声音极其干脆地大声说:“大家好!”说着向我们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这时候我们才慌忙地拿起两只手,不知痛痒地拍在了一起。整个大厅顿时就沸腾了。

郑总讲话干脆,语速很快,舌头像电风扇叶一样摇动不休,足摇了一个小时才由于时间关系停了下来!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舌头仍在嘴里暗暗蠕动,讲得没有尽兴,就像酒鬼没有喝够便被老婆抢走了酒瓶子。

接下来邓部长介绍的是市场部部长谭玉建。以后工作中我们的直接领导。谭玉建长得又黑又胖,除了厚厚的耳轮稍显单薄外,身上没有哪一部分不突出,一块块的肥肉比着劲地向四面八方发展。尤其是两腮,像额外挂了八两猪头肉!他扭动着身子走过来,几乎是以滚的姿势上了台。就是这样一个从外表看起来不够活泼的部长,竟然有强超伶俐的唇舌!郑总的演讲和他比起来,就如同电风扇同鼓风机pk——“煽”劲儿差得太多!他唯一的不足是表情呆板,原因可能出在脸上额外挂的那八两猎头肉身上。但他又厚又肥像熊掌一样的大手弥补了这一不足,配合着说话的语气,不停地上下左右、前挥侧摆地舞动,像动画片里画得十分夸张正张牙舞爪准备捉人吃的怪兽。非常值得肯定的是,他的语言很具有煽动性,与当年二战罪魁希特勒有一拼,台下的每一个人都竖直了耳朵,专注地听着,被带动得情绪几度失控,掌不断响起。

台下反映得越强烈,台上演讲者也就越讲得起劲。受互动效果的影响,谭部长格外卖力,嘴角泛着白沫讲了近两个小时没有喝一口水!直到两腿有些支撑不住肥肿的身体,开始像将要停止转动的陀螺一样打摆子,讲话的速度才放缓下来,翻着那双厚得如肉蛋一般的大眼皮,可怜巴巴地瞥台下的椅子。邓部长见了,才忙吩咐一名工作人员给他搬了一把椅子上去。谭部长的表现,像憋急了大便终于看见了马桶,赶忙坐上去,舒舒服服地出了一口长气后,才坚持着把剩余的时间用他喷着白沫的语言塞满。

中午集体用餐,十人一桌,饭菜看上去还丰盛,人们吃得也十分规矩,没有争食现象(这对于一帮年青小子来说是难得的)。原因可能是大家初次相识,彼此不熟,受环境制约,怕给公司领导留下不好印象,所以尽量矜持地表现出自己的涵养和斯文。待用餐完毕,每一桌上竟然还能见到剩余饭菜。难得!可是,第二天就不同了,一个个像饿极了的野狗。用餐完毕后,桌上一片狼藉,有俩盘子还缺了半拉,不知被谁咬掉当菜吃了。



我背着行李,冒着满头大汗按照公司给的地址,千方百计的才找到坐落在陵阳县城一角,像贫民窟里的民宅一样,极其简陋的一所小旅馆。这是康品健公司的办事处?我有点蒙,与公司宽敞明亮的写字楼相比反差也太大了一些!还好里面有一位十八九岁漂亮的姑娘,让我不至于太过失望。

她迎住我,用那双水晶球一样又大又亮又纯净的眼睛打量着我问:“你住宿吗?”

我摇头对她说:“我找人。康品健公司的曹斌。”说着拿出公司给我抄的地址让她看。她接过去,眨着大眼睛看,长长的睫毛低垂,模样十分可爱,像芭比娃娃,看罢又看我说:“你找3号房的曹斌呀,他没在,出去了。”说着便把纸条递给我。

“他出去了,那屋里没有别人了?”我问。

“本来就他一个人,出去了怎么会还有别人?”她又回过头来闪着大眼睛奇怪地看我,俏皮嘲弄的带着笑。

“哦,原来这办事处里就他一个光杆司令啊!曹斌这主任当的真算可以!”我暗自忖思,对“芭比姑娘”说,“那麻烦你把房门打开,我把行理搁进去。”

“我可打不开!”她干脆地说,“3号房门钥匙给曹斌了,我没有。”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把行李放在地板上失望地追问。

“说不好。”她坐到长椅上,很舒服地在靠背上一仰,眼睛盯向电视。电视里正好播着一对情侣在床上死缠烂打又啃又咬的镜头。当着我她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再看下去,随手拿起身边的摇控器开始播台,对我说:“那可没准儿,有几次都晚上八九点了才回来。”

“八九点,惨了!好容易找到地儿,想歇歇脚,还进不了屋。”我心里琢磨,“我能不能用下电话,打个传呼?”

“行啊。呼号一块钱。”她干脆地答复。

我掏了一元钱给她,拿电话给曹斌打了个传呼,等他回话,好半天不见动静,估计是找电话不方便。衬衫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我不停地抖动,好让里面的空气流通,好受一点;一路积攒的疲惫慢慢地释放,小姑娘坐着的长椅在我眼里变成了一张舒适的温床,屁股开始发沉下坠,想坐上去。“我能不能在这儿等他一会儿?”我看芭比姑娘丝毫没有给我客气让座的意思,便主动地提出请求。

她手里仍拿着摇控在播,电视屏幕忽闪忽闪地不停地转换,声音忽高忽低地响,终于,又停在了她开始看的那个频道。屏幕上那对情侣在床上死缠烂打的镜头已经放过,显出一片大海,海滩上站着一个青年,是香港演员,看着挺面熟,但我叫不上名字。她听到我的话,眼不眨地盯着屏幕,屁股蹭着椅垫远远地挪到了另一扶手处。看那样子,好像我身上带有几千伏的电压。

我也自觉地靠着扶手坐下,最大限度的与她保持距离。她放下了摇控,看来不打算再播。我无聊地把眼睛也盯向电视,心不在焉地看。气氛有点沉闷,彼此都感到不自在,还好有电视里人物的对白声音,掩去了几分尴尬。我琢磨着起个话题来聊,打破沉默,偏偏这个电视剧我不熟悉,否则可以聊一聊剧情,里面的人物关系,正想问一问她这电视剧叫什么名字时,她忽然转过头,瞥了我一眼,问:“你是曹斌什么人?”没想到她先发制人,大概也觉得这么沉默着不自在。很好,省了我没话找话的麻烦。

“我们是同事,一个公司的。我来这报道,上班。”

“这么说以后你也要常住在这儿了?”

“嗯。要住一段时间。”

“哦,”她忽然一下子就完全放松了,原因可能是我一下子从陌生人变成了她的房客。“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她问。

“我叫周旋。”

“嘻嘻……”她听了轻笑。

“怎么了?这名字很难听?”我看着她,奇怪地问。

“不难听,很好听,更好记!”她笑说。

气氛舒缓几分,我反问,“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我姓魏,叫我小魏就行了。”

“小魏,光姓没名吗?”我看着她故意地问。

“知道是叫我就行了。”她不肯说,大概是不好意思。

第一次接触,我也不多开玩笑,又换话题问:“这旅馆是你家开的?”

“我家可不称。我在这儿上班,家不是这儿的。”

“你家不在县城?”

“我本来就不是这个县的!”

“原来是这样。”我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电视屏幕,又没话找话地问:“你同曹主任很熟吧。”

“曹主任?”小魏听了,眨了两下大眼睛看我,表情很纯,“你是说赵斌吧!”

“是呀。曹主任。”我认真的重复,又转头看她确定地回答。

“他是主任?呵呵……”她又笑,既纯且甜,沁人心脾。“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大的个‘官’呀!”

看来她平时习惯了直接称呼曹斌的名字,所以觉得我的称呼有些别扭。“我们公司里对领导都要这样称呼。”我解释说。

“怎么看他也不像。”她停止了笑,口气里有几分不屑。“他在这儿住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当然和熟了!”

我们聊着,电话铃响了几次,她去接,没有一个是曹斌打回来的。现在我倒不急着等他回来了,甚至希望他越晚回来越好。

半天光景,我和小魏聊了很多,熟得已经像老朋友。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魏燕,她学历不高,家境不是很好。这个小旅馆是她一个表姐开的,因平时忙着工作,没有精力照看,所以让她来帮忙。除了她,还有一个人,就她表姐的婆婆。老婆婆平时不怎么在柜前,没事就躺在楼上屋里或是出门去找地儿呆着,只是在忙的时候帮着看看柜,平时几乎都是魏燕一个人打扫卫生,收拾房间。还好,这个小旅馆从来没有忙过,客人稀少,不至于太累。她在这儿刚刚工作了两个月,为人处事单纯,直接,少有社会习气,使她看上去越显得朝气蓬勃,妍洁可爱。

夕阳落尽,黑暗吞噬了最后一抹晚霞,街上的路灯亮了。小旅馆生意冷清,半日时光,小魏除了和我聊天,没有再接待一位客人。

“我该上去吃饭了,你自己等吧,估计他也快回来了。”她站了起来,对我说:“摇控给你,你走时我要是下不来把电视给我关上。”

“嗯。”我应声,看着魏燕扭扭摇摇地上了楼,觉得坐在长椅上再没什么意思,便站起来走到门口东张西望,心里琢磨不知曹主任什么时候回来,自己要不要也先找地方先去填填肚子。

正这时不远处路灯下闪出一个青年,大步向旅馆走来。我预感他就是曹斌,盯着他缓缓走近。曹斌长得不胖不瘦,身材中等;眼窝很深,大大的眼珠嵌在里面,像沉落潭底的两颗乌珠,长得有几分像印度人。



(3)

“你是小周吧!”还没有等我开口,曹斌便远远地直视着我问。

我点头忙应是,迎上他。他伸出手来,歉意地说:“公司昨天通知我,说你今天过来。不好意思,市场上事多,找不到电话,让你久等了。”我忙握住他的手,谦恭地连声说应该的。他便不再多说,带我上楼打开了3号房门。

屋里两侧摆着两张木板床,桌上被褥干净整洁,一张漆剥木露破旧不堪的桌子横在中间,像个衣不遮体的乞丐可怜巴巴地站在哪儿讨食儿;桌前放着一把椅子,长得倒还蛮体面,就是一条腿儿好像得过“小儿麻痹症”,短了少许,肩歪背斜的与“乞丐”面对面地站立,那样子像是在互相取笑,都觉得对方比自己难看。桌角摆放着一摞很整齐的书,两侧墙壁上贴着两张崭新的地图,正好与桌、椅这两个“残废”形了鲜明对比,一下子便把屋主人的品格突出了出来,有现代版陋室铭的味道。

曹斌很疲惫,进屋便将手中的黑皮包往乞丐桌上一搁,懒散地坐在床上。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在,他会毫不犹豫地仰躺下去,舒舒服服的打个舒展。他指着对面的床,对我说,“你就睡这张床吧。床上的被褥是新的,没有动过。如果你觉得不好,我让小魏给你换。”我忙说不用,但还是不由自主挑剔地打量了一眼。

安置好行李,曹斌带我去洗澡。洗澡间与厕所同室,空间不大。便池年久,池壁上贴的瓷砖已经被尿液腐蚀得泛黄掉渣冒了碱,使尿渍无法冲干净,便永远有一股尿骚味儿挥发出来,混合着从下水道里反上来的霉腐气味在狭窄的空间中弥散。我猝不及防,被这股特别的气味袭了个正着,脑海里顿时一片昏暗,像吸进了瓦斯,天旋地转晕了头,估计有五秒钟时间没有知觉。这应该算是下市场实习的第一个项目,我想。

“洗澡间”里没有淋浴喷嘴,按照常识分析,如果便池也不能作浴盆用,只有用那两个已经关闭不紧,哗哗流水不止的水龙头冲洗了!曹主任把脸盆放下,开始迫不及待地扒衣服,像进了妓院急着上床的嫖客,三两下便把自己扒了个精光,一个男人裸体活雕塑便清晰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让我颇感意外的是,曹斌除了那张脸和半截胳膊因风吹日晒呈现出棕黑色外,其它部分竟如少女的皮肤一样,白光光,像刚从汤锅里捞上来褪尽了皮毛的乳猪。他在水龙头上满满地接了一盆清水,高高举起,哗啦一声,从头顶上浇下,嘴里扑噜扑噜地吐了一通水泡,然后痛快地深吸了一口长气,边用手抹着脸,边无比舒畅地呻吟:“好痛快!”

那盆冷水好像浇在了我的身上,被汗水浸得热粘如膏的身子突然冷却了,脊背上“嗖”地冒出了一股寒气,浑身上下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我情不自禁地打个寒噤,寻思,“这个洗法不感冒才怪!”因此迟疑,不敢去试。

曹斌一手端着脸盆侧着身猫腰再接水,一手在自己光溜溜的大白屁股上来回摩挲了两把,样子有点自恋,头也不抬地对我说:“看着不习惯吧?一开始我也这样儿。这地方就这条件!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怎么不租个条件好些的旅馆?”我磨磨蹭蹭地脱着衣服,小心地问。

他仍没有抬头,口气轻松,语气无奈地说:“租好地方没问题,每个月就这点费用,超支自己掏就行了!”

我哑然,皮缩肉紧地笑了笑,兀自扒掉了身上的衣服,不敢像他那般洗“浇浴”,必竟是初次接受这方面的训练,把毛巾在盆里弄湿,小心地在身上擦拭,肌肤触到毛巾,身体像被电击中一样。战战兢兢地终于洗完了,我穿上衣服,身子仍不停地在衬衫里抖动。我担心会因此而感冒明天不能工作,给曹斌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对于我来说很关键。

洗完澡,我们一起上街吃饭。找了一个曹斌常去的小吃店,菜叫了几样,要了两瓶啤酒,吃着喝着,我想找些话来说,好对他多了解一些,摸摸脾气,以后工作起来方便沟通。可惜,曹斌似乎不善言谈,脸一直严肃而深沉的板着,像皮影戏里的皮影没有变化;那张嘴除了喝酒便是嚼菜,就是没空说话。

不开口说话的人,最难让人琢磨。看看那些搞心理咨询的专家们,你说他们怕过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的患者,他们总能侃侃而谈,说得让你心服口服。可是,一见哑巴他们就蒙了!就像狗见了刺猬,不知从哪儿下嘴!因此,面对不善言谈的曹斌,我不敢冒失开口,惴惴不安地陪着小心,本来蠕动力就不高的胃,这样一来又降低不少。

吃过饭,叫服务员买单。本来是曹斌自己说这顿他请,一为我接风,二表示让我久等的歉意。但此时此刻,他只顾张着大嘴喝茶了。我借机大献殷勤,把钱交到服务员的手里。



(4)群鹅乱舞

曹斌给我分配了任务,让我负责抓宣传投递。为了让我尽快熟悉工作,亲自带我下了两天市场,并为我配备了交通工具——一辆除了铃当不响,哪儿都叫的大二八自行车(从旅馆旁边修自行车铺里花钱租的)。

大二八自行车粗笨得像头犟驴,非常难控制;车座子比板砖还硬,加上乡村路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骑起来连颠带晃,硌得屁股生疼,还时不时掉链子,让人难以忍受。但它对我的折磨与市场上那些宣传员对我的折磨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了。

市场上的宣传员是临时招的农村妇女,有七八个,外加一个邋遢老光棍,差不多够一个班的编制。这些人年龄差不太多,模样比着劲的难看,个个都惨不忍睹。她们在一起说笑起来毫无顾忌,不管多么脏的话,只要上嘴皮儿一离下嘴唇儿,都会像拉稀一样脱肛而出!常常听得我胆颤心惊,不敢正视。

曹主任看样子是经过了千锤百炼,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甚至会在适当的机会插上一句,跟着起哄。他的表现让我倍感意外,真没想到平日里一脸判官相的曹斌,同这些人竟能说笑得来!曹斌感觉出了我的诧异,对我解释说,他也是被逼无奈。一开始,他听到她们互相取笑说的那些话也接受不了,可没有办法,临时业务员不好招,年青的有点素质的谁也不愿干这个,想把手里的宣传单发出去,完成公司定的销售任务,只能将就着用她们。他警告我,别看她们人粗皮厚素质低,可个个都有小聪明,你一放松警戒,他们就敢把传单藏了、扔了,甚至拿回家去当擦屁股纸给糟蹋了!所以不能掉以轻心,小觑她们,一定要看严了,盯紧喽!

听罢曹斌的警告,我对这些妇人不禁刮目,想想以后要天天与她们在一起,不觉心生寒意。曹斌见我神色,语气越加老成执重地谆谆教导,“所以,对他们不能太苛刻,也不能太纵容,要学着用她们的方式和她们沟通,该和她们开开玩笑就开开玩笑,该训两句就训两句,但别太拿腔拿调。最管用的招是拿劳务费说事,她们最怕这个,少给他们一分劳务费,就像掐她的心尖一样,比摔死她们的孩子还让她们难受!但也不能老用,什么招用多了也不好使。”我连连点头,铭记于心,深以为曹主任的宏论高深。

两天后,曹主任便放心的把这付重担交给了我,让我独自带队。他骑的那辆二八退役了,我骑的大二八还要继续折磨我。几次我找到修车铺老板,强烈表示我对大二八的不满,要求他换给我一辆轻便二六。车铺老板当真是铁石心肠,对我的不满无动于衷,“没有!”两字便果断地拒绝了我的要求。我指着停在一旁,放着的一辆不知用几辆破自行车拆卸下来的零件拼凑成的“二六”对他进行“抗议”。他不屑地翻我一眼说:“那是卖的,不是租的!要不你就掏钱买了它!”

工作要继续,二八还得骑。其实这不是我最痛苦的事,让我最痛苦的是这些宣传员。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曹主任给了我不少锦囊妙计,但她们还是让我痛苦不堪,头疼不止。曹斌不在,她们变得肆无忌惮,甚至公然拿我开涮。一个长得像还没有熟透便掉了须龇了牙的“老玉米”的妇人一本正经的问我多大,结没有结婚。我如实回答说“没有”。“老玉米”便指着一个长歪了的“水萝卜”样儿的妇女说,“她还没主儿,你看怎么样?我给你说说呗?!”她话音未落,众人便“嘎嘎嘎”地大笑起来,像一群刚刚赶下河乱叫成团的鸭子。

我听了气恼得差点当场死过去,又不好发作,窘得面红耳赤,浑身乱颤。更可恶那“水萝卜”乘机向我抛来一个飞眼,搔首弄姿,呲着沾满韭菜叶的黄牙调笑:“你要同意今晚就跟我回家,我好好伺候伺候你!咯咯……”

我恶心得差点把盲肠吐出来,喉咙里像堵了鸡毛,憋得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旁蹲着的光棍老张乘势而起,面目狰狞地先打量我一眼,转眼饱含淫光地盯着“水萝卜”凑上两步,咧开正流着一滩口涎的大嘴说,“人家嫩得跟小葱似的哪儿禁得住你摆弄?!嘿嘿,还是今晚我跟你回家吧,你伺候伺候我得了!”说着话,霍地便张开了两只脏兮兮的粗胳膊,用一招饿虎扑食,直向“水萝卜”抱过去。

“水萝卜”猝不及防,忙往后逃,尖声笑骂:“你个老流氓!也不看你那德性!憋得慌找你妈去!哈哈……”

光棍老张听了不但不退,反受到了鼓励,像头来了性劲的叫驴,急追上去,一把抓住了“水萝卜”的胳膊,嘴里嘟囔:“你就是我妈,我就找你!”说罢,便卯劲儿将“水萝卜”往怀里带。“水萝卜”无力抵挡,一头便撞在了老张怀里,她一边挣着笑骂,一边用手乱抓老张头面,两个人扭在一起。众人见了哄然大笑。

闹了一会儿,“老玉米”见水萝卜渐渐力竭,真要吃亏,忙招呼众人围住老张又拽又抓。她先照着老张后脑勺“啪”地拍了一巴掌,嘴里骂:“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闹够了吧!松手!快松手!不愿找你妈自个儿找个墙根儿去……哈哈……”

“哈哈……”老玉米的话又引来了更大一片笑声。老张不能招架,被众人连拉带拽松了手。看来他是真卖了力气,累得蹲在地上一边呼呼喘气,一边整衣服,忽然发现本来已经漏洞百出的背心上又多出两个新洞,冲着众人咧着大嘴嚷,“这是谁弄的?谁弄的?今晚我找你家去给我补啊!”

“给你补?补你个蛋!”老玉米又在他光脑袋瓜子上拍了一掌,笑着大声训骂,“没扒了你的皮算你便宜!”



(5)她在床上

这里的生活单调泛味,也许是我还没适应环境的缘故。

曹斌话很少,除了分配任务,对我进行指导外,几乎不多说一句话,那张脸整天像站军姿一样总是板着。晚上,我们两个活人在屋子里,和没有人一样,老鼠出来遛弯儿在地上散步的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为了打发这种无聊的生活,工作之余,我总是跑下楼来找魏燕聊天看电视。我属于随意带点小幽默类型的人,聊起天来总能逗得魏燕笑不停。而魏燕纯真的性情,也颇让我有些好感。我喜欢她一边听着我说话,一边忽闪着大眼睛看我带点懵懂的神态,很可爱,很单纯。

我们会说起曹斌,我想从她嘴里多了解点儿曹斌的信息。可是,她好像不愿意多谈曹斌的事,与我刚来的时候听她说起曹斌的神色形成了很大的反差。我和曹斌从市场回来常遇到魏燕,曹斌对她表现得也的确很冷淡,似乎两个人根本不像魏燕说得那般熟悉。这让我有点纳闷。

我的生活本来就极单调无聊了,好容易快乐一会儿,真没必要再让曹斌添堵,给自己、魏燕找不痛快。所以,我们很少再谈他,他的名字甚至成了我们在一起聊天时避讳的字眼儿。

这天晚上,我吃过饭顺便在街上小店买了些瓜子,准备与魏燕聊天的时候磕着玩儿。回到旅馆,魏燕还没有下楼,我打开电视独自坐在长椅上等她。电视很老旧,节目比较清晰的台就那么五六个,别的都是模模糊糊,雪花一片,一播台就刺啦刺啦地叫。我播了个遍,没有可看的节目,停了手,不管它放什么,反正也不打算好好看。

别的时候,不会有很长时间,魏燕便会下来,就像每次我们都约好了一样。可今天不知她在做什么,过了有一个钟头都不见影子。我又坐了一刻钟,终没有见她下来,便觉得很无聊,没有意思,关了电视上楼,向办事处走,走到二楼楼梯口,看着通往办事处的楼道,实在不情愿这么就早进“活人墓”,琢磨着不如去三楼去找魏燕,看看她在做什么。

三楼是魏燕她表姐家居之地,虽有空房间,但不招待客人,对客人属于禁地。因此,我从来没有上去过。

我上了三楼,里面的格局与二楼没有什么区别,中间楼道,两侧是房间,只是楼道灯显得比较昏暗。我顺着楼道向东走,心里判断着哪间会是魏燕住的房间,希望她没有同她表姐的婆婆住在一起,那样的话,说起话来就别扭了。

我想着,已经走到5号房门边,见从门上窗口射出一束灯光便停下来,心里一边琢磨这是魏燕的房间还是老婆婆的房间,一边蹑手蹑脚地走近窗口,踮起脚尖仰着脖子向里窥看。映入眼帘的一幕立时让我呆在了当地。

魏燕半仰在床头叠起的被子上,上衣扣完全解开,撇在两侧,内衣高高撩起,裹在肩部,雪白细嫩的肚皮,纤细柔弱的腰肢,坚挺圆润的双乳完全暴露在外,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此情此景触目惊心,我一下子呆住,就见一双大手正在上面贪婪地来回游动摩挲。娇嫩的乳房在这双大手的揉捏下,微微地战栗着,变得越加温顺坚挺。那个抚摸她的男人粗重地喘着气,俯身低头去吸吮她蓬勃兀立的粉红色rǔ头。魏燕“咿呀”一声,情不自禁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为舒畅地轻吟,胸脯微微上挺,震颤着,放在床上的一只手臂抬起来紧紧地抱住了伏在她乳房上男人的头,长长地睫毛无力地低垂下来,“芭比娃娃”一般可爱的大眼睛眯缝成了一条醉人的线,迷醉的神态无法形容,尽情地享受着人世间极致的快感。

我的眼睛无法再从窗口移开,心跳突然加速,血管瞬间膨胀,体内一股滚烫地热流像聚积在火山下等待暴发的岩浆,从小腹一下子冲上了顶门,迅速地漫延至了身体各个角落,因无处突破,又反冲回去,那条命根子便亢奋地咆哮起来。

男人的,那只被嘴巴占去乳房的手慢慢移开,沿着乳沟,滑过小腹,像蛇一样迅速向下游动,钻进了魏燕的裤子里,遛进入了那片荒芜多年的草地。

“啊!”魏燕又发出了一声短促,满含渴望、畅快与恐惧的呻吟,大腿像被电击中一样,猛地并拢在一起,全身都在强烈地震颤,抱着男人头的那只手,突然松开,向伸进自己裤子里的那只男人的大手抓去,口鼻中粗重地娇喘,恐惧而急切地说:“不行!!别动……出来!!”

“让我摸摸!”男人含混地说着,嘴没有离开她的rǔ头,手没离开她的处女禁地,反而吸吮、蠕动、搓揉得更加猛烈,更加肆无忌惮。

魏燕的身体由震颤变成了扭动,开始用力地推身上的男人,她还不想过早的失去这片净地。“起来!起来!!”她急切地轻声叫着,由顺从变成了反抗,推着身上的男人,虽然显得那么无力,那么牵强。

男人丝毫没有因为她的举动而停止肢体上的动作,反而变本加厉,嘴巴咬住了她的rǔ头,几乎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她的身上,那只手在她紧紧夹在一起的两腿间,薄薄的裤子下用力地蠕动。

魏燕的身体用力蜷缩,喉间不断地发出急促的轻吟,床上的褥单被她搓成了一团,男人的身体随着她的扭动更加有力地挤压下来,使她无法翻起。魏燕,终于在牵强地反抗中变得软弱无力了,蜷缩的身子又慢慢地舒展在床上,喉间的呻吟声变得细小轻微,最后只剩下了喘息。她彻底被身上的男人征服,准备好了接受将要发生的所有的一切!

男人伸在她裤子里的那只手抽了出来,开始解她的裤带扣。魏燕一动不动地躺着,等待着。此时我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脸面完全被伏在她乳房上男人的大脑袋挡住了。

我木然呆立,看着男人解她裤扣动作笨拙的手指,忽然一阵沮丧,那股在身体里沸腾的欲火,莫名其妙地化成了一腔怨愤。那个我一直以为纯洁无瑕的姑娘,此时此刻正心甘情愿地遭受着他的蹂躏。而他,是我在这个县城里唯一既熟悉又忌讳,既尊敬又畏惧的男人。这让我不知所措,此时此刻,不知该不该挽救我心目以为的那份纯洁。



(6)我又为了什么

我坐在床上,呆呆地发愣。魏燕那雪白的小腹,坚挺的乳房,扭动的身体不停地在我眼前晃,直晃得我心慌气短,焦躁不安。

魏燕给我的印象的确很不错,但不是因为她的美丽,是她的纯真与带有矜持的言谈举止,让我觉得她在我们年青这一代越来越缺失道德标准的群体里,显得与众不同,像一朵圣洁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可现在,我心里的这朵圣洁的莲花完全被停留在她乳房上的那双大手揉碎了,碎屑,正随着她舒畅、陶醉的呻吟声一点一点地在我脑海中消失。在过一会儿,当该发生的都发生过后,这朵圣洁的莲花将完全在我心中枯萎,荡然无存。

如果她是被强迫的、如果她继续努力挣扎的、如果她的呻吟声再痛苦一点!我将都会毫无顾忌地冲进去,把那个爬在她身体上蹂躏她的男人打下床。那怕我会因此离开这里,失去工作。

可是,一切都事与愿违。

魏燕在青春的季节中迷失了,贞节的堤坝再也抵挡不住欲望地猛烈冲击,决堤的洪流淹没道德与理智。

曹斌,一脸君子满心龌龊的小人!他不可能对魏燕有真的感情,不管是从年龄、身份、学历、素质哪个角度分析,他都不可能选择魏燕作为一生伴侣。他对魏燕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发泄兽性的欲火;让心在这个寂寞的城市里不再寂寞。

脑海中,魏燕纤弱、雪白的身体仍像蛇一样在不停地扭动,曹斌的手仍贪婪地在她的乳房上来回揉捏着。我的身体突然一颤,那双肮脏的大手,好像正在抚弄我的乳房,让我感到恶心,压抑,慌乱!一股憎恶的激流窜上来,在大脑里强烈地震荡,产生的巨大冲动让我无法自控,腾地站了起来,冲出门外。

“魏燕,魏燕!”我站在楼梯口,冲着楼上大声地喊:“你在上面干吗呢?怎么没下来?”我一边喊着,一边“咚咚咚”用力地踏着楼梯板向上走,故意让他们听到我上楼的脚步声。“你在哪个屋呢?”我走到三楼楼道口,脚步加重,但并没有再向前去,只是原地踏着步,制造动静而已。

“不能让曹斌这小子得逞!”我怨愤地想,却搞不清楚为了什么。魏燕不是被他强迫的,我没有理由英雄救美,何况我本来也没有那么高尚。因为我爱她?我自己都感觉这个理由出奇的荒诞!

这就是男人,总觉得天下所有漂亮女人都应该属于自己!这是男人的嫉妒,这种嫉妒经过几千年的礼德教化而被压制,虽然没有人愿意承认它还在自己身上存在,可它的的确确存在,并有意无意地在用某一种方式表现着。就像现在的我。

我制造出来的动静,使屋里的两个人惊惶失措。曹斌的手像摸到刺猬一样,忽然从魏燕的身体上弹开,一翻身便下了床。魏燕猛地坐了起来,慌忙提上已被曹斌扒下大腿团到膝盖部位的裤子,顾不得整理乳罩,便一把将内衣扯了下来,掩住了胸上两个“受惊”的乖乖,颤抖的手抓着衣扣,却无法准确地系在一起。

“他上来了!怎么办呀!”魏燕看着一手提着裤子满地找鞋的曹斌惶恐急切地问,声音里已经带有哭腔。

曹斌终于找到了不知怎么钻进床铺底下的那只鞋,慌忙猫腰伸手去拿。他恨不得也一同钻进去,可惜,床铺太低。

“你就说你在洗澡,让他下去!”还是曹斌老奸巨猾反映快。

魏燕恍然,冲着门着急地说,“我在洗澡,你别上来!”

我站在楼道口拐角处,听到她的声音,停止了跺脚,故意轻松地说,“我说呢!洗完了吗?我找你有话说。”

“这就完了!你先下去在厅里等我吧!我这就下去!”她的声音在楼道里颤抖着传来,虽然她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保持镇定了。

“噢,”我答应着,探头向楼道里斜睨一眼,“你快点啊!我等你。”我又用力地踏着楼梯板“咚咚”下了楼,停在二楼楼梯口,等着她下来。我盼着她马上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在上面多呆一会儿,好像都成了对漫长地折磨。

“下来了吗?!”我又对着上面大叫,我觉得此时只有不停地叫才能彻底湮灭他们身上的欲火,使他们没有机会拿正在洗澡打掩护继续往下进行。

“下来了!”声音就在三楼楼梯口。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在嘴里放了一粒瓜子磕着,让表情更自然一些。魏燕出现在我的面前,神色里带着难以掩尽的慌张,看到我,大眼睛连连眨动,眼光闪烁不定。她仍没有从惊窘中平静下来。

“我还以为你不下来了呢!我的瓜子就白买了。”我口气里带着埋怨,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瓜子说。

“我洗、洗澡来着。”她免强地说,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纽扣。

“呵呵,幸好我上楼喊了一嗓子,要不后果不堪设想!”我嬉皮笑脸地开玩笑,故意不在意她的神色。

“你敢!”她似乎感觉到我丝毫没有看出她的破绽,放松了许多,眨着大眼笑了笑,故作嗔状。

“你说得没错,公司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可不敢犯!被曹主任逮住我就完了!”我顺嘴说着,不由自主冒出了后半截儿话,话音落了才觉出心被什么东西酸了一下。

魏燕明显地变了脸色,忙低下了头,快步赶在我的前面,向楼下走。我在后面跟着,为了打破她心里的尴尬,又问:“我这么大声的喊,今天怎么没听见老太太言语?”

“老太太下午回老家去了,没在她怎么言语!”魏燕头也不回地说。

“哦,怪不得曹斌这小子肆无忌惮,原来他们两个早有默契了。”我沉默地寻思着,“如果是这样,该发生的迟早还是会发生的。”



(7)我生了

曹斌与魏燕在屋子里的那一幕像“牛皮癣”一样长在了我的脑子里,恐怕这一辈子也无法清除。我虽然仍如往昔一般同魏燕在一起聊天,却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她在床上扭动的姿态总在我的脑子里浮现,坚挺的乳房,雪白的小腹,纤细的腰肢闪来晃去,畅快的呻吟声不停地在耳畔萦绕,搅得我心慌意乱,情绪难平。我甚至不敢再在像以前那样长时间的凝视她,害怕自己失去理智不能自持,做出出格的举动。因为自从我窥视到那一幕后,裹在她身上的衣服在我眼里已形同虚设。

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一个性功能已经发育成熟渴望解禁的男人,不要说真人表演会让我亢奋,就是偶尔见到街上那些发情的狗狗爬在一起,我也曾热血沸腾啊!我很痛苦,经过多年修行才得到的这么一点良好品格,在强烈欲望面前,显得那单薄那脆弱,不堪一击。

魏燕仍然如往昔一样专注地眨着大眼睛听着我说话,可是那懵懂纯真的神态在我的心里消失了,矜持与单纯变成了矫情与做作,让我再也感受不到以前的那种自然和惬意。和她在一起聊天不再是我工作之余的乐趣,看着她我心里会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很复杂很矛盾的情绪,似乎有惋惜、有憾怨、有愤懑、应该还有私欲与嫉妒,很多很多弄不清楚。

临近月底,曹斌对我的态度忽然转变了,整天站军姿的脸上有了“稍息”的表情,话也多了许多,还拉我出去吃了一回饭,而且算账的时候他没再像上次那样只顾张着大嘴喝茶我心里奇怪,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是见我实习期满临终告别最后要给我留个好印象?还是回公司开会得到了什么新的指示?不会是因为那天晚上感觉到我发现了他们做贼心虚吧?!我胡思乱想,心里忐忑不安,盼着这个实习月尽快过去,离开这里。可事态的发展却总是不如人意。

实习期满,我月底回公司报道。再见到一个月前那些一起培训过的兄弟,除了几个皮肤长得本来就像非洲移民的哥们儿外,其它一个个脸上都好像喷了一层黑漆。诸位同仁凝眸相视,各道苦衷。说起来有个共识,最不开心最痛苦的事,不是天天跑市场的辛苦,是生活的无聊和单调。我算是最不错的,还能天天回办事处与魏燕聊天,很多哥们儿,这一个月也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眼美女,有两个火上的眼角都烂了。

没有办法,市场部是出了名的光棍集中营,别说在市场上,就是公司里,女性也是奇缺。因此,企划、财务、人事等部门的那些女子便成了我们眼里最靓丽的风景。说真的,其中有那么几个长得真难看,身材矮胖,腰粗脖长,五官布局严重不合理!把自己长成这副模样,我相信她们自己照镜子也会自卑。但在这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环境下,她们几个竟然也渐渐找回了自信,小胸脯挺得像刚下了蛋的大白鹅,胆敢当着我们的面儿扭腰摇臀,搔首弄姿了。没有天鹅肉老家贼也是好的,同仁们虽然委曲,但还是把目光毫不吝啬地投给了她们,以便润一润干涩的眼睛,治一治烂眼角!顺便也给她们个机会吧,享受一下被异性欣赏的快乐。

我琢磨着这次会议应该还是邓岩主持,因此感到愉快,脑子里那个裸露的魏燕终于有机会短暂消失,被邓岩的容貌替代。可很快我听到一个消息,邓岩去省公司培训了,没在,会议由市场部部长谭玉健主持。我甚觉扫兴。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在听取了办事处主任反馈意见后,根据我们在这段时间里的工作表现,决定任留。最后的结果出来,招聘六十人留下了十八个,其中有近三分之一不是公司决定让走的,是自己走掉的。

我留了下来,具体的工作地点仍是陵阳办事处,曹斌因在陵阳业绩突出,上调为片区经理,并大力保举我接替他的主任位置。这个结果颇让我感到意外,与我一起的同届同仁,皆是副职,我却领先一步坐正了!难道我这段时间表现得真的很优秀?我以前对曹斌的偏见完全错误?

我没有太多的喜悦与激动,除了意外,迷惑,还有对曹斌不解中的一丝感激。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不是凭自己一下子就能争取到的,他的保举,让我少走了不少绕路。曹斌真的让我猜不透。

头交接,在公司派会计来之前,曹斌先拿出办事处的费用账目给我看,并坦然交待,在前期工作中,因与医药管理局处理关系不当,被查收了近四千元的货款,至今没有补齐!

我恍然大悟,马上明白了曹斌对我极力保举的真实目的。我控制着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曹斌不语,等着他下面的话。

曹斌直视着我,那双沉落在眼眶里的大眼睛幽幽地闪着光,观察着我表情的细微变化,很沉着地说:“你不用担心,会计过来查时我会拿自己的钱补上。”

我暗舒了一口气,“为什么不给公司报销?”我迷惑不解地问。

“公司规定每月的外联公关费最多报五百。怎么报?要报也得慢慢来。”曹斌干脆地说,好像根本没有拿这当个事,“而且,像这种货物被查抄的事件,公司一般认为是办事处主任处理外联关系不当所致,要承担责任,弄不好连饭碗都得砸喽!连罚再打了,你受得了?”他直视着我顿了一顿,“你刚进公司觉得吃惊不奇怪,其实这种事儿很正常,每一个办事处都会发生,只是谁也不说出来罢了。现在的这些医药部门就是群狼,天天喂食,月月上供,都为不住!小周,不要以为就跑跑市场,做做宣传,联系联系经销商你这办事处主任就坐稳当了,没那么简单!等我走了,你坐上这个位子就知道了!”

“照你这么说,只能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听了曹斌的话,想想以后的自己,我不禁打个寒噤,一个月那点薪水,怎么禁得起这么折腾!这官当它为什么?

“那看你本事了,”曹斌换了一种调侃的语气,“也许你运气好,处理外事能力强,不会遇见这种事。”

“嘁,照你这么说怎么可能?”我苦笑,“狼不像狗那么认主子。再说,我也不是他们的主子,和你一样,不过是他们嘴里的一块肉。”

“那就想别的办法。”曹斌引着话题。

“什么办法?”我像夜里迷失在海上的航船,终于看到了引航的灯塔,迫切地问。

“羊毛出在羊身上。”曹斌淡淡地说。



(8)伤心的女孩

曹斌非常老道的为我介绍了羊毛怎么出在羊身上。公司下拨给办事处的劳务费是每张传单三分钱,每个办事处每月发的传单数量少则数万份,多则十几万,而给业务员发的最高只有二分或一分半,余下没有下发的那部分劳务费不言而喻。需要说明的是,不要以为这是办事处可以做手脚的全部,全部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曹斌当然也不会给我说清楚。将来,随着公司的发展,办事处截流的这点费用,不过是冰山一角。

我忽然想到了那些让我讨厌的宣传员——老玉米她们,一丝愧疚从心底里滋生出来。虽然她们常给我找麻烦,让我难堪,使头痛,但凭良心说,在我意识里,一直认为公司对他们不公平,她们真的很辛苦。大热天儿,狗爬在阴凉下吐着舌头喘粗气都不愿意动的季节,她们却为了这点劳务费挨家串户手脚不停的发传单,即便是腿脚快的,一天也只能发四、五百份,得到十块八块的报酬。为此,我曾自觉聪明的与曹斌说,找不到好宣传员是公司给的劳务费太低。现在,我完全明白了曹斌听后沉默不语的含意。现在,我要坐在主任位置上了,我将如何面对她们?又如何面对公司制度?如何面对自己?

这应该是每个坐上主任位置后,首先要上,但从公司培训会上学不到的一课。我相信曹斌不会无缘无故地给我上这一课,公司的制度他比我熟悉,告诉我意味着什么他比我清楚。很快他的目的就显露了。

会计过来核对账目时,曹斌果然已经掏钱补上了亏空,却在会计走后,又把钱取了回去,并安慰我放心,按照他的办法做就没有问题,有了问题他兜着。

我非常矛盾,心里做着很激烈的斗争。他提拔我,却给了我一顶带屎的乌纱帽,真有了问题,乌纱帽可以摘掉,可头上的屎得我自己擦干净!我擦得干净吗?不让他扣?他是片区经理,仍然是我的上司。

这种矛盾心理在我接手办事处后没有多久就变淡了。曹斌说得没错,“狼”太多太黑,公司给的肉太瘦太少,割自己身上的又太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只能放下良心,随波逐流了。即便没有曹斌的亏空,我想我也会像他一样做。

曹斌走了,办事处里剩下了我一个人。不在天天面那张判官脸,让我浑身舒畅,汗毛眼儿里都嗖嗖地冒着爽气。晚上,我小喝几口,以示庆祝。

我回到办事处,发现厅里忽然也变得很清冷,长椅上不见了魏燕的身影,只有那台老旧的电视沉默不语,孤独地坐在柜子上。我不知道曹斌走的时候有没有给魏燕打招呼,我想魏燕应该是知道。想着,心里忽悯意,觉得她有些凄楚可怜,原因却说不清楚。我上了三楼,叫魏燕的名字,魏燕没有回声,却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

“你是谁呀?是小周吧!”

“嗯,我是小周。”我答着话,就见在昏暗的灯光下,2号房门口探出了一个苍老的脑袋。

“她今天不舒服,在屋里躺着呢。”老太太说着,扭头向楼道里5号房门看了一眼,“你有事呀?给我说吧。”

“没事。我知道她舒服,上来看看她。”我说。

“哦。那你去吧,她在5号。”老太太热情地说。

“5号是吧?”我故意装蒜,重复一句,脑子里早又映出了那天晚上的一幕,心怦然一动,不能扼制的邪念在脑子里一闪,“我不会成了那天晚上的曹斌吧?”我微微打了个愣,不禁面如火燎,羞愧难当,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肮脏!

“魏燕,你在屋里吗?”我敲门问。

“我今天不舒服,不下去了。”很久,才传出魏燕切切凄婉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舒服,所以上来看你。”我站在门外,低着头,下意识的回避着门上那天我用来偷窥窗口。

“不用了,我躺下了。”她无精打采的回答。

我站在门,忽然感觉她是那么愚蠢,为了一个对她并没有感情,只把她作为玩物的男人,竟然伤心如此。



(9)捅了一个大娄子

“你开门!”我站在门外用力地搞了下门,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她颇感惊诧地问。

“让我在外面说吗?”我故意语气加重。

魏燕被迫无奈从床上下来把门打开。她果然哭过,而哭得很厉害,大眼睛肿得像两个小红灯笼一样挂在脸上。她低着头,坐在床边,不敢看我。

“你为他值得这样吗?”我斜倚在梳妆台前,摆出一幅不屑的神态,看着低头不言,拘泥窘蹙的魏燕发难。

“你说谁?我根本没有……”魏燕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声说。

“得了吧你!你敢说你不是为了曹斌?!”

我的话单刀直入,让魏燕更觉惶窘,身子不禁一颤,头几乎要扎到床底下去,发丝零乱地垂到额前,如一道黑色的幕帘,遮住了窘急的脸,不抬头;两只手交叉在大腿上,不自在地互相揉搓。

“我告诉你,魏燕!”我逼视着她,郑重地说,“曹斌去年腊月结的婚!你知道吗?”

魏燕猛地抬起头,从两只红肿的大眼睛里射出一束惊疑的光芒,透过眼前零乱的垂发,投在了我的身。样子在灯光下显得非常恐怖,像寻仇索命的女鬼。

我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立正,从斜倚的梳妆柜上站直了身子。“你干吗?别这么看我行吗?!”我看着死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的魏燕,心里一阵发毛。

“你骗我!”魏燕像中了邪,一扫方才的窘态与矜持,大声地叫。

我毕竟是男人,还不至于被她这过激的举动所吓倒。何况,她的这般表现,也在我预料之中,只是比我想象的要强烈许多。我稳住心神,脸上又显出一副讥笑不屑的神色,身子也随着放松下来,又倚在梳妆柜上。“骗你!?为什么骗你?”

我真的没有骗她,这个信息是我月底回公司打听到的,回来我便想告诉她,一是正与曹斌交接,没有闲暇;主要还是魏燕与我在一起聊天从来不谈曹斌,那意思根本不愿意让我知道她们之间的事,我没理由狗拿耗子,平白无故给她说这些,得罪了人落不得好。今天不同了,再不告诉她,这个“傻女人”不知道还要自哀自怜到什么时候。

“我告诉你魏燕,你别觉得你在我面前不提曹斌就能瞒得住我,你喜欢曹斌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一副智者的口气,脑子却又浮现出了那天晚上的一幕,心里一阵慌乱。我停顿了一下,稳住情绪,“魏燕,我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你爱信不信,不信就当我没说。”

魏燕愣住了,紧紧地咬着下嘴唇,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呜咽一声,像火车开动前示意鸣笛,猛转头扑在了被子上,埋住脸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劝慰,看着她伏在被子上伴着哭泣声有节奏地起伏抖动的身体,心里恍惚有一种自己都弄不懂的迷离与失落。



公司要求办事处员工定编定岗,以适应迅速崛起的市场。临时宣传员要解散了。解散那天,她们疯了,弹蹄跳脚,七嘴八舌骂了我个天昏地暗。尤其是“老玉米”,骂得嘴唇儿都脱了皮出了血,却仍不解气,突然施“杀手”,用“一指禅”厾向我的脑门,我猝不及防,忙着躲闪,谁知“老玉米”招法老辣(看来经常在她孩子脑门上练习),不容我闪开,她已经得手收式,在我脑门上留下了俩红红的“玉米粒”。虽然受了点小伤,还好事件就此平息。

我开始招聘新员工。由于正值高考结束,招聘比较顺利,一个星期不到,就招来七八个落榜的人才。这多少让我感到有点意外。内勤要求条件高些(我定的),来了几个,有男有女,男的我一眼便给否了;女的接见了几个,却总觉不尽我意,因此迟迟没有定下来。直到有一天曹斌急着索要招聘人员的资料上报公司,生气地训斥我说,“让你找老婆呢这么难!再给你两天时间,招不上来我从公司下派!”我一听就慌了,这不是给我眼里插棒槌安眼线吗!心里不禁暗骂,“你小子装什么君子!我没老婆想挑个好你眼气!你他妈的有老婆了还是勾引小姑娘呢!”

不情愿归不情愿,但不敢抗令不遵,我正要从应试的“矬子”中拨出来一个“将军”来报上去,正好又来了一个应聘女子,叫冯晓静,从学历、谈吐、仪表各方面都比前几个强,我没有犹豫就把她给报上去了。

但公司还是派了个人,给我当副手。他姓朱名元,人长得精瘦,属于肉食动物见了都伤心地要哭的那种;腮陷、颧高、额突,鼻子上架着副眼镜,镜片像酒瓶子底一样厚实;眼睛高度近视,摘了眼镜不能分辨远于眼睫毛的任何东西。他来报到那天是傍晚,我刚从外面吃饭回到办事处,他背着个小包在外面敲门,我说请进,他便从门缝闪了进来,站在门侧,活像披着张人皮的骷髅,吓了我一大跳。他说话声音很轻很慢,很斯文很谨慎,让我有几分不待见,心里暗自忖度,招他那天邓岩一定是把眼镜落家里了: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男人,在市场上怎么吃得消?不管他,既来之则用之。老规矩,先让他带业务员发一个月的传单,受得了留下,受不了走人。

冯晓静人长得并不比邓岩差,只是缺少都市少女气质中带有的那股“都市”味道,这应该与生长环境有关系。她性格开朗活泼,说话随意直爽,没有邓岩那股沉静,文雅,有时给人感觉不够稳重。可话又说回来,这年头还能找出几个像邓岩那般斯文的女孩?估计有也都让古董商收藏了。

冯晓静的工作表现不错,处理事物能力很强。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自打她上班,办公室(兼我的卧室)整洁利索了许多。除此,她还常帮我处理一些私人事物,比如买饭,帮我洗掉堆积在一起的脏衣服(内裤除外,这东还得自己悄悄解决)等等。

我低估了朱元。他看似一脸斯文,弱不禁风,轻言少语,实则很有主见,做事偏激。有天中午,他从下市场回来,向我慢条斯理汇报,说在发传单的过程中,有个业务员耍奸取巧被他开除了。我听了一怔,心想你也太不拿我这主任当干部了!

“谁给你的权力开除员工?”我的脸拉得比驴脸还长,沉声质问。

他看着我沉默不语,皮薄骨兀的脸上毫无怯色,抬手推了推架在小尖鼻子上的眼镜,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十一

我严肃地说:“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开除员工?!哪个业务员还不犯点错?如果犯点错就开除办事处还能留住人吗?留不住人工作你自己干呀!”

他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悔意,眼光透光“酒瓶底儿”直视着我,语气轻缓,却坚定对我说:“公司需要的是吃苦耐劳有敬业精神的员工,留也不能留这样不遵守纪律的!”

“妈的!”我心里暗骂,“整个一个书呆子,别的本事没有,公司里培训的那点东西到发挥得淋漓尽致。”我无可奈何,人既然已经开除了再多说也没意思,必竟是公司下派的人,面子还是要给。我压住心里怒火,郑重地告诉他以后不要随便开除人,发现问题先教育说服,解决不了回来向我汇报,我来处理。

朱元摆出一副死人相,又推了推小鼻子上的眼镜不说话。我以为他懂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开除了一个。我一听火就蹿了上来,恨不得上去把他那双听不懂人话的耳朵给拧下来!

“我上次怎么给你说的?!让你不要随便开除员工,不服从领导的回来向我汇报,由我来处理,你听不懂中国话呀你!”我咆哮着。

“他不服从分配。”朱元丝毫不惧,慢条斯理地给我讲道理,一副令人生厌不分尊卑的表情,让我见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业务员不服从分配当众顶撞你,你开除他,那么现在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在顶撞我!我是不是也该开除你?!”我愤怒地喝叱。

“这不一样……”朱元不温不火,摆出一副要谈判的架式,斯文地要往下给我“掰扯”。我满腔的愤怒早顶在了嗓子眼儿,听他一开口便无法抑制地喷了出来:“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你长着两脑袋还是怎么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公司派来的我没有权力开除你?我告诉你,我没有权力,但我有权力让你滚回公司!你现在马上给我收拾东西,马上走!”我越说越气,越说情绪越激动,几乎无法自控。

朱元终于还是被我震住了,呆呆地站在哪儿不敢再顶嘴。

“周主任,别生气,有话慢慢说。”一旁的冯晓静适时插话。

“没你的事!干你的工作!”我怒气未息,像引着的火捻子,谁碰烧谁。

冯晓静知趣的闭了口,用眼光暗示朱元给我道歉。

“周主任我……”朱元大概一时措不到合适的词儿,慢慢吞吞地吱唔。

我压着心中怒气,听他往下说,然后借机会收场。他毕竟是公司派过来的人,真要是把他骂回去对我没有好处。

“我不是不听你的话。我不开除他以后那些业务员都不听我的我怎么办?”朱元接着说。

我这个气,这哪儿是给我道歉,分明是将我的军。我藐视地看着朱元冷笑,心里琢磨,怎么新招上来的这批人就蠢!“业务员都像钟表似地拧上发条就动,还要你带他们干什么?”我嘲讽地说,“就是因为他们是活的,会犯错误,会耍奸取巧才要你带着,你有作用,知道吗?你以为开除他别人就听你的了?就是杀鸡给猴看也没有你这么杀的!逮一个杀一个,猴子没驯出来鸡先让你杀完了,工作谁做?!”

朱元不言,终于有所屈服,低下头。我心里痛快了些,正准备趁机给他好好上一课时,忽然门外一阵嘈杂,有人叫喊:“在哪个屋?”另一个人说:“3号!在3号房!”话音刚落,房门“呯”地一声被撞开,五六个手持棍棒的年青小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被朱元开除的那个员工。

十二

(10)流氓与警察

“就是他!”被开除的员工用手指着朱元大叫。

朱元像见了黄鼠狼钻进鸡窝的小雏鸡儿,小脸顿时吓得煞白,两条竹拐杖似的细腿儿不由自主地开始跳起霹雳舞,方才与我对峙的胆量不知哪儿去了。

“x你妈的!”站在被开除员工身边的一个高个光头嘴里开始喷粪,满口是脏,瞪着小眼儿,闪着精光,挥起着手里的铁管奔朱元而来。

朱元吓的魂不附体,像得了脑中风一样只顾哆嗦,不能闪避。

“有话好好说,不能打人!”我虽然也吓得膀胱发紧,尿急难忍,可脑子还清醒,知道自己是有责任的人(毕竟还是办事处里唯一的官),在这关键时刻不能藏头缩颈,坐视不管。我迎上挥棒前来的光头,挡在朱元的身前。

“你他妈的谁?想挡横?!”光头青年见状,歪脖斜眼,一手持棍,手指着我的鼻尖问。

“他是这儿的主任!”后面被开除的员工接道。

“主任?哼!”光头青年绿豆般大的小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来回儿,将我仔细打量一翻,轻蔑地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告你!今天没你事,躲一边去!听没有?否则连你一块收拾!起开!!”

头上了砧板,刀已经架在脖子上,怎容我缩回来?我没有动,努力抑制着心里的恐慌,故作镇定,直视着发狠的青年。一束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正好照在他的头上,刮得光溜溜的脑袋如打了蜡一样锃亮。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脑袋顶部偏后一侧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像一条蜿蜒蟠伏的大蛆虫,即恶心又恐怖地爬在上面,向我警示,他是社会的残渣,打着钢印的流氓!

我的心里猛“突突”了两下后反而平静了。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有事说事,不能打人!”我坚定地说。

“他妈的!我看你嘴硬还是它硬!”光头青年的恐吓对我没有奏效,顿时被激怒了,像条已经准备好咬架的疯狗,牙呲毛立,瞪着小眼儿,抡铁管便向我头上打来。我忙着躲,没有击中。站在他后面的四小青年见光头动了手,挥着棍棒一涌而上,齐向朱元扑去。

屋里狭窄,门被他们堵住无处逃避。光头见我躲开,又挥铁管追了上来,我情急之下,一把抄起身后的椅子,挡开铁管,刚刚挡开,便闻到朱元杀猪般的嚎叫声,忙偷眼看,只见四个青年已将朱元团团围住,朱元无法逃避,一抱头便扎向床底,可惜床铺太低,只能容下他瘦小的脑袋,身子在外,屁股撅起,像《半夜鸡叫》里的钻进鸡窝学鸡叫被逮住的周扒皮。四个青年棍棒齐下,出手无情,打的朱元鬼叫不止,其声骇人。

我大急,抡椅子向围攻他的人群砸去,有一个被椅子砸中惨叫一声扒在了地上。正这时光头手中的铁管又劈面而来,到了我的头顶,我再也来不及挡,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顿时“发了财”,满眼金光闪烁,头痛欲裂,我忙用手去捂,鲜血冒出来,无法抑制地顺着指缝儿往下淌,染红了半边脸,滴在白色的衣领上,很鲜艳。

“啊——”桌旁已经吓呆住地冯晓静见状尖声大叫,眼见光头不依不饶又向我打来,突然用手中持着正填写材料吓得忘放下的钢笔刺向光头后背。

十三

“呀!”光头万万没有想到一旁已经吓傻了的冯晓静会从背后对他进行偷袭,猝不及防脊背中笔。他痛得大叫一声,铁管当空停滞,我趁机捂着伤口跳到了床上躲开铁管和两个又向我扑来的青年。

冯晓静虽是个文弱女子,在情急之下却用力很大,钢笔尖完全刺入了光头后背,很深。刺中后,冯晓静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伤了人,顿时慌得束手无策,尖声叫着慌忙松开手,钢笔竟然插在光头背上没有动。

光头急了,顾不得我,回去打冯晓静。冯晓静吓傻了,见他凶相,掩面尖叫瘫坐在地。正这时候,门外传来魏燕恐惧地尖叫,“别打了!别打了!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这伙地痞听了,忽然停手,微怔一下,便争先恐后地向门外跑。光头跑在最后,照着冯晓静的脑袋猛踹一脚,恨声骂道:“臭婊子!哪天老子非奸了你可!”说着话,回头瞪我,“小子,你等着!这事没完!”说罢,也不说把插在他背上的钢笔给我留下,就慌忙逃走了。

警察真的来了,在魏燕报警后一个半小时,刚好是我从医院做完包扎回到办事处的时候。警是老太太让魏燕报的,魏燕也吓傻了,根本想不到。不管怎么样,魏燕这一嗓子救了我们。

来了四个,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却都长了四十岁左右的肚子,高高地腆着,像雄鸡一样晃荡着走进办事处。

我脑袋上缠着绷带,鼻青脸肿地从坐着的床上站起来,迎接他们。实在说,看他们一脸“当家作主”的表情,我感觉还没有看刚才那帮地痞顺眼。

他们扫了一眼我们还没有收拾,等着他们来“验收”的残局,为首的矬胖子问“为什么打起来?”

我看着他,真琢磨不出他要是不穿身上这身制服,在我们正打得火热的时候赶到现场会起什么作用。

“是一个被开除的员工,带了五个人拿着铁管到办事处闹事。”我尽量言简意赅地说。

“是些什么人?知道吗?”他审判式地问。

“只知道这个被开除的员工是个新毕业的,叫李亮,家住李屯。别的人,不知道。”我说。

“知道!”半边俊俏脸庞被光头踹肿了的冯晓静忽然插嘴,“为首的那个光头是街上的地痞,叫张野。”

矬警察听了,斜了冯晓静一眼,好像并没有在意她的话,便又看着我问,“你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必要回去录个口供?”他好像没有往下深究的意思。

这阵势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不知如何答复,不禁斜瞥了一眼朱元。朱元像一只割了脖放过血的公鸡,脑袋耷拉着,神情颓丧地站在桌边。他瘦如排骨的身上终于见膘了!尤其是臀部,经过这一个多小时,长了有三指的肉!唉,吃什么饲料有如此速效啊!他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一言不发,心里的恐惧,怕是要经过好长时间才能清除。

矬警察见我犹豫,忽然叉开了话题又问:“你俩不是本地的吧?”他指的是我与朱元。

我点了点头说,“我们是康品健公司的员工,公司在这儿设的办事处,我们在这儿上班。”我老老实实回答。

“哦。”矬警察恍然,追问:“来了多长时间?”

“快三个月了。”我尽量把时间说得准确。

“有暂住证吗?”他接着问。

我一下子愣住,怎么绕到暂住证上去了?

矬警察见我神色,心里有了底,“没办吧?走吧,跟我回所!”他指着朱元和我说。

我们被带到派出所,录了两份口供,一份是关与这次事件的;另一份是关与暂住证的。因为我们来陵阳没有及时办暂住证,超过了时限,要补办,而且要接受处罚。好说歹说交了五百罚款后,然后他庄严地宣布:“另择良辰吉日,每人带一寸免冠照片两张,来此补办暂住证!”

我从派出所出来,心里这个郁闷,想起报警的魏燕和老太太,忽然产生一股怨恨,“吃饱了撑的呀!不好好呆着,闲得报什么警?!哪儿如让我多挨地痞们几下揍呀!”

十四

(11)这个女人不寻常

冯晓静是本县的,而且家就在县城内,对县城里的各种情况都很熟悉。据她说,这个张野是县城南关这块小有名气的地痞。虽然今天张野把我们给打了,但也有一个兄弟受了伤,何况他自己也挨了一“钢笔”,绝不会就此罢休,他迟早还会带人找上门来,到时候,结果可以预料,肯定比现在还惨。

“我们不是报警给派出所了吗?”朱元高高撅着被打肿的屁股,扒在床上,惶恐而小心地问。

“县城里这样的事多了!像张野这种人,如果派出所要抓的话,一天进去两次都不多!”冯晓静说。

“我得回公司。”朱元听罢,彻底崩溃,“瓶子底儿”下面的眼睛里淌出了两滴痛苦的泪,委曲地说。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的厌恶难以形容,如果现在他还存有一点与我顶嘴时的勇气,我也不会如此蔑视他。

“回去?你想得到好!”我忿忿地说,“拉了屎不冲厕所你就想提裤子走人啊!腻歪谁?事你惹出来的,要走也得等摆平了!”

朱元啜泣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排着队地往下掉,又害怕又伤心。我看着他的可怜相,心里虽然依旧腻歪,可想想必竟都是刚步入社会背井离乡出来混饭吃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年青人,摊上这样的事谁不怕?我不是和他一样害怕吗?不同的是他怕在了外面,我怕在了心里而已。

我沉思着,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远离家乡身在异地的浓浓思乡情绪,这种情绪马上传染给了鼻子,有些酸,也想哭,让我一下子体会到了朱元此时的眼泪里包含了一些什么——不是只怯懦恐惧那么单纯,更多的是茫然无助!我心里的厌恶在一刹那间消失了。不管我对他有什么样的成见,作为同在异地的两个异乡人,在此时此地,彼此之间需要不该是恨、是怨,应是互相安慰、支持,同心协力!

“行了,你别哭了。”我暗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解了一下忧伤的情绪,安慰他:“想回公司也不能这个时候回去。等你把伤养好一点我给公司打报告,找个适当的理由让你回去。这事儿不能让公司知道,明白吗?”

朱元感激地点了点头,摘下眼镜抹了抹眼角的泪,样子像个吵架受委曲的女人。

冯晓静受到了感染,不停的用手里的纸巾擦眼角的泪。女人真是这世界上最容易被感动的动物。

“这几天你也别上班了,先在家里养养伤,也免得张野找你麻烦。”我想起张野临出门把她踹倒说过的话,不禁有些担心,看着冯晓静对她说。

冯晓静抹了抹脸上的泪,甩动长发,扬起头,样子很酷,很坚强,看着我坚定地说:“我不歇!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行了!”我不想和她争辩,微蹙眉头,命令似地说,“现在不是表现勇气的时候!真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冯晓静又低下了头,沉默下会儿问,“那你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自己安全,当然最好的办法是离开这里,可我离开这里意味着什么——逃避!如果我今天不敢面对,以后漫长岁月里的人生风险,我又将如何面对?逃避一辈子吗?!那我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在这个世界上算个什么东西?!我沉思着,忽然脑子里闪现港台枪战片里一个又一个的孤胆英雄。在这一闪念间,一股劲儿从心底里涌上来,说不上是冲动还是勇气,总之,恐惧与胆怯在我决定主动面对张野的这一刹间都消失了。我要真正的做一回“小马哥”!我要在这个县城占住脚,留住我的尊严!留住我面对未来人生的勇气!

“你知不知道张野住哪儿?”我看着冯晓静,忽然问。

“你想干吗?!”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抬起头来,惊疑地盯着我。

“买把刀,去找他!”我郑重其事,认真地说,“与其天天提心吊胆等他来找我,还不如我去找他!”

冯晓静被我的话下了一大跳,面上的表情愕然僵住。朱元也惊呆了,肿屁股一歪,侧过身来,半信半疑惊愕地盯着我。

“你……你不是开玩笑吧!?”冯晓忧虑地问。

“哼,”我无奈且肯定地说,“你看我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吗?”

“你别这样!”冯晓静急了,慌张地说:“他们都是成帮结伙的,你一个人,又是外地人,斗得过他们的!”

“斗不过也得斗一斗!”见她慌张,我反而更加坚定。

男人在女人面前,总会有意无意地寻找任何机会把自己表现得更像男人!很多时候,女人的胆怯与慌张,关切与依赖是对男人最佳的鼓舞和肯定;也可以说是,女人敬慕男人的另外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男人的勇气和自信(也许是自大)会在这种的表现形式下,被激发出来,然后将它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先别冲动!我也许能找人帮着调节调节。”冯晓静焦虑地看着我,急着说,“实在不行,你在找他。行吗?”

调节,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小马哥我虽然想做,却也知道做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样的代价也许根本不是我所能承受的。

我看着冯晓静,想起他为了救我扎张野的那一钢笔,心里既舒服又感激,同时又多了一份份量很重很重的崇敬。作为一个文弱女子,她真的很勇敢、很坚强,比一般男人(不用远寻,就近一例,就如正撅着屁股扒在床上的朱元)都勇敢都坚强!面对危险,她没有逃避,没有退怯,她选择了面对,选择了迎接挑战,而且是理智的,冷静的,我自愧不如!

真的,这才是唯一的,稳妥的,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

十五

(12)搬家为了避流氓

冯晓静不知找了谁,给她出了个主意,说让我们搬家,搬到一个叫“圣雄”旅馆的地方。

圣雄旅馆并比我们现在住的这里条件好,一定要比的话,只能是厕所里的味道比这里清淡些,不那呛鼻子,可房租却贵了一倍还要多。我很奇怪,如果是为了避开张野,陵阳县城蛋丸之地儿躲到哪儿他找不到?等冯晓静把详情对我说了,我才幡然明白。

这个圣雄旅馆,是雷振清开的。雷振清何许人也?本县城数一数二的老大,黑白两道通吃!厉害到哪一种程度呢?举例说明:有一天下雨,他正路过县城北关,鞋上沾了点儿泥,便跺了跺脚,就听“轰轰”两声,路边两间房塌了!别说我是编来唬人,这是陵阳县城里广为人知的传说,而且真发生过。

当然,事实情况与传说有点区别。这两间房是年久失修的老坯房,屋内房梁立柱已腐朽不堪,经雨水一泡无法支撑,倒塌已是必然,只是倒塌的时候正赶上雷振清路过跺了跺,如此,必然变成了偶然。事实虽然如此,可是因雷振清的威名太大了,县城里的人认可相信就是被雷振清震塌的!你质疑还不成,他有理有据地反驳说:雨也不是今天下的,怎么偏偏他路过跺了跺脚就塌了?房子边上树下拴着的那头叫驴,四个蹄子天天“咚咚咚咚”地弹,怎么也没有把这两间老房咋的?!

——靠!什么逻辑?!

“就是房租太贵。”我心里盘算着公司给的那点可怜费用,犹豫着和冯晓静商量。

“这是最低了!还是看着我找的一个和他认识的熟人的面子。”冯晓静看着我说,“多花房费,总比张野来闹强,闹出事,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多掏这点钱了。”

我微蹙着眉,心里仍在犹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的办事处就好比月子里女人的乳房,因营养不足,本来产奶就不多,每月除了养孩子的,还要挤点儿喂曹斌。

“而且,只有这样才能同雷振清扯上关系,到时候好托他调节张野的事。”冯晓静像个老江湖上的混混,老道地接着说,“这事不调节,就是我们搬过去了,张野虽然不敢去他哪儿闹,但在别的地方也难免让他盯上。”

我深以为冯晓静说得有理,搬过去,就好比搬进了老上海的英租界,不但办事处安全,以后的事也好协调,就凭这点,就不能嫌房租贵!

“顾不得乳房里有多少奶水了,只要乳房还在就不怕挤不出来!”我暗自琢磨,决定马上就搬,立即向公司写报告,理由当然不能写是因为打架斗殴。

“你们真的要搬了?”魏燕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半信半疑地问。

“搬,不搬我这脑袋就不是一个窟窿的事了,弄不好得开花!”我肯定的回答。

“还疼吗?”魏燕蹙着眉,看着我受伤的脑袋插话问。

“不疼了,就是晕。”我摸了摸头上缠的绷带接着说,“不搬你们也别想安生。你没见出事后老太太都不愿意搭理我了,见了我,总用大白眼珠子翻我!”我说。

“可老太太没有说过让你们搬家呀!再说那天的事儿也不愿你们。”魏燕颇带些伤感地说。

“她不是不想让我搬,是不想退给我这个月的房费,等月底呢!”我聪明地说。

“不会吧?”魏燕犹疑地说。

“会不会我下午也得找她,说这事。找你就是先给你打个招呼,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说。

魏燕忽然不说话了,转过头去,眼睛不停地眨,似乎有些伤心,要掉泪。

“怎么了?呵呵,为我们的别离伤心落泪吗?”我故意低头仰面伸脖子凑近去看她的眼。果然在她的大眼睛里有两颗泪花在闪动,很快便凝聚成了泪滴,听到我的话,忽闪一下,便迅速地滚了出来,滑过脸颊落在胸前。

“行了行了,你也太多伤善感了点,比林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打趣地宽慰她,心里却忽然的想到了曹斌,曹斌走的时候,她比现在哭得可伤心多了。想着心里不禁生出一股妒意,带着点儿酸。

魏燕抬起头,泪水涟涟地看着我,羞惭地说:“我没有为这哭。”

“那为吗?”我奇怪。

魏燕忧怨叹息了一声,说:“曹斌走的时候都没有像你这样给我打个招呼。”

我恍然明白了她的心思,明白了曹斌走那天她为什么整天躲在屋子里哭。自从曹斌走后,我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没有联系,但听魏燕的口气,应该没有。是啊,现在的曹斌不寂寞了,也就想不起他寂寞的时候,聊以自慰的女孩了,这对他来说,也许只不过是生活中经历的一个小过程,而对魏燕这样一个刚步入社会,单纯的花季少女来说则是一生抹不掉的阴影。

“这种人不值得你惦记,更不能拿他给我比!”我口气里含着高傲、劝慰还有二两“嫉妒”牌的老陈醋。

“我不是惦记他,是见你要走给我打招呼,想起他觉得气恨。”魏燕忙着解释。

“得了,不管为什么,都不值得你哭鼻子抹泪。”我的语气像个长者,觉得自己很崇高,很磊落,品性很优良,一时忘记了烙印在心上的她那雪白的小腹,迷人的乳房,醉人的呻吟,以及在睡梦迷离间对她产生的欲望。

我们按照计划搬家里。搬到圣雄旅馆的第二天,我征求朱元的意见,他还要不要回公司。看来,陵阳县人民伤透了朱元同志的心,他对这里彻底失望了,决定要走,如果公司不同意,他认可辞职。

我一句也没有劝拦,马上编了个“跑肚拉稀”的理由给公司打了份报告。没想到公司竟然同意了,让马上他回公司。

“奶奶的!”我迷惑地心里报怨,“公司里也真没个谱,规章制度像安全套,撑起来紧,放了就松!”

十六

(13)女色撩人

在搬到圣雄旅馆的第二天快近中午的时候,冯晓静带我去见一个女人。地点就在圣雄旅馆三楼楼道西尽头处南侧的那间屋子。

女人还在睡觉,没有起床,冯晓静“亚丽、亚丽……”叫了很长时间才听到里面发出“嘤喔”猫叫一样的声音。门开了,一股脂粉混合着香水味儿带着室温迎面扑来,显得十分浓烈。

她倚着门,长发蓬乱,睡眼惺忪,香腮略显苍白,神态间带着一丝朦胧妩媚;窈窕的身材裹着薄薄的粉色睡衣,白皙的胸脯和圆润的肩膀很夸张地裸露,高耸的双乳挤出的那道迷人的乳沟延向深处,大部分虽被睡衣遮掩阻断,却更加让人浮想联翩,心迷意乱;染着红色指甲的纤足赤裸,没有穿拖鞋,站在光亮的地板上。见此情景我的眼睛像吃了两大碗儿冰激凌,爽了好一阵,接着便有些窘促不安,眼光落在哪儿都觉得不是地儿。

亚丽眼还没有完全睁开,嘴里嘟嚷,“知道就是你!这么一大早搅我,正睡得香呢!”她说着话,忽然发现了冯晓静身后的我,不禁打量,丝毫不在意在男人面前暴露自己掩不尽的身体,“咦,这就是你给我说的那个挨揍的帅哥吧!”

她的不在意让我更加窘迫,尴尬地对她似笑非笑地点了点缠着绷带的脑袋。

冯晓静在亚丽光滑的肩头推了一把,怪怨地说:“这都几点儿了?还早!看你这穿相!去去去,先换衣服去,当着人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女人看着我,不屑地对冯晓静说,“难道他还没见过女人?”

“他见过,没有见过你这样儿的!”冯晓静抢白她。

“我这样儿的?我这样儿的怎么了?身上哪个零件不如你?”女人说着,故意抖了抖雪白的胸脯,两个圆滚滚地乳房便像兔子似的在睡衣下跳动起来,很撩人。她乜斜着眼,挑着我,接着说,“帅哥,你说我比她差哪儿?”

我不知可否,咧嘴强笑,默不做声,目光游离,不敢在她身上停留一秒。

“疯劲又来了!别只顾贫,快去换衣服,说正事!”冯晓静深知我的尴尬,用力将倚着门框的女人推进屋去。

亚丽进了屋,嘴里还在嘟嚷,“我又没有光着,用得着换什么衣服?!呵呵,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就是小心眼儿,怕我勾了他去吧?”

“别当着人胡说八道啊!给你说过他是我们主任!”冯晓静的脸上忽然泛红,很不自在地瞥了我一眼。

“急什么,知道你正经,我胡说,行了吧!进来吧,说完了我还得接着睡呢!”

冯晓静很快平静下来,脸上的红云散去,若无其事又看我一眼,探询我的意思,要不要进去。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面对亚丽的穿着扮相,我真不好意思。

“呵,还挺能装相儿!”冯晓静没有说话,里面女人先开了口,“那好,帅哥,你要想在外面等就等吧,等我再睡一觉醒了和你说。”

“进去吧,她就这样。没事!”冯晓静小声地对我说。

我真不明白冯晓静怎么认识这样的女人。看她举止,听她言谈像个小姐,舞厅里的那种。

我走了进屋子,撩人的味道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亚丽上床盘坐,修长白嫩的大腿叠压着,诱人的摆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她扯过床上的毛巾被搭在腿上,挺胸低头,抬起手拢住垂在胸前蓬乱的长发,向脑后捋了捋,别在耳际,仰起脸看我与冯晓静说:“找地方坐吧。”

冯晓静拉过一把椅子放在我的面前,我又向后拉远些坐下,冯晓静便面对亚丽侧坐在了床沿上。

“怎么样?说好了吗?今天中午上哪儿?”冯晓静问。

“好什么!”亚丽睡意未消,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我从桃园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哪儿,估计今天中午回不来。现在几点了?”

“快十一点半了。”冯晓静看了看手中的表,埋怨说,“你是不是忘了给他说?”

“说了!昨天下午就给他说了!他还说今天中午看情况,没给准话儿。”亚丽说着,瞥了一眼床头电话,“我给他再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打通了,雷振清没有时间,又约在了晚上。

我和冯晓静从亚丽屋里出来,回到二楼办事处,奇怪地问冯晓静,亚丽是什么人,为什么托她找雷振清。冯静晓很直接的告诉我,亚丽是她一个同学,而且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小区,从小学到除中都在一起,非常要好。亚丽初中没有毕业就步入了社会,打过工,卖过服装,理过发,后来不知怎么做了雷振清的姘头,在雷振清与别人合伙开的桃园夜总会里工作,具体做什么搞不清楚了。只知道雷振清很宠她,为了她差点把老婆给休喽。

雷振清的老婆本来也不是个省油,只可惜,容颜渐老花见残,已处在,倚街卖笑无人怜的年岁。虽然她也对亚丽狠折腾过一翻,亚丽也因此吃了些委屈,但毕竟正值青春年少,花容月貌,深得雷振清的欢心,在雷振清的庇护下,雷振清的老婆最终弄得王八扒灶堂——憋气又窝火,得了一场怪病,忽然嘴歪眼斜,整个脸变了形,其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开始家人以为中了邪,不敢对外宣扬,四处拜佛烧香求告无效,才请了个老中医看,老中说是急火攻“脸”至使五官移位,针灸一下就好,果然针灸几次,好了。但美中不足,留下了点儿小小遗憾。因老中医岁数有点大,手不太灵活,在扎右眼鱼尾穴这一针时,手微微地抖了一下,落针有点偏,至使雷振清媳妇右眼未能完全恢复,还是有点斜,而且闭合不严,睡着了都睁着,现在不但看雷振清和亚丽斜着眼,看谁都不用正眼儿,弄得雷振清更加不待见,要不是顾忌儿子小小年纪看上去比他还有匪气,怕他长大了报复自己,早就把他妈妈给休了。

闹过了,雷振清把她娘儿俩安置在老宅里,同父母一块住着,自己一个月也不见得回一次家。雷振清媳妇经此一病,也就想开了,意识到自己已是深秋架上老黄瓜,子硬皮焉不受待见,不再闹了,忍气吞声拉扯着孩子过日子。

话说到这儿了,男士看客先歇会儿;女士看客别怪我多嘴,劝你们两句:家里有这样儿的,别太想不开,省得把自己折腾成雷夫人这副模样。玩就让他玩吧,迟早有玩不动的那一天,到时候,不是还得归你吗?!

听罢冯晓静的介绍,我轻“哦”一声,沉默不语。冯晓静好像心理不自在,似感慨自语,又似对我解释,讪笑说:“很长时间不同亚丽联系了,要不是为这事,真不愿意再找她!”

我明白她话里的含意,是怕我误会。我大方地看了她一眼,诚恳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冯晓静见了,也会心地对我笑了笑,样子很恬,带着一丝羞涩,表现得和她平日作风有出入。

十七

(14)小县城里的黑老大

虽然这两年儿张野混出了点小名气,但在雷振清眼里,绝对是小字辈,甚至雷振清都搞不清楚他是谁,当然也就不屑出面调停,掉了身价。

傍晚,雷振清仍然没有回来,还在桃园夜总会,亚丽打电话给他,他仍说忙,没有时间。亚丽当着我们觉得很没面子,急了,气囔囔地招呼我和冯晓静下了楼,叫了辆出租过去找他。

桃园夜总会是陵阳县最具规模、小姐最多、生意最好的夜总会。事实上它不是雷振清与人合伙开的,合伙那是一年前的事。真正的投资人是个南方人。南方人打算在这里开夜总会时找到雷振清,请雷振清入股,股金是雷振清的威名,不须要掏一分钱,只要保证夜总会不出问题就成。雷振清自然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做了一年,桃园夜总会越做越大,生意十分火暴,有雷振清护场,果然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可最终让南方人没有想到的是,问题出在了雷振清身上——雷振清明着要他撤股走人。南方人惹不起他,只好转让,一口价,是雷振清开的。

如今,虽然桃园夜总会已属雷振清自己所有,可雷振清还是对外宣称是与南方人合作的,说南方人因为老家有事,交给他全权处理。目的是为了自己本来就不香的名声别再添臭。

亚丽带我与冯晓静直接奔雷振清的办公室。雷振清果然坐在装修得十分华丽像个包房的办公室里,正在给两个好像出道不久,受了客人委屈“嘤嘤”啜泣的小姐做思想工作。他见我们进来,挥手对两个小姐吩咐:“你们先去吧!以后别光由着自己的性子。听见没?”两位小姐听了,扭着小蛮腰站了起来,擦鼻子抹泪地回身往外走,与我们擦肩而过时,四只眼睛不由都往我身上瞟,瞟得我心里直发紧。

雷振清四十开外,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大大的肚皮,国字大脸,宽额浓眉,目凸睛露,满面威严,果然生得让人望而生畏。他仰在黄棕皮沙发靠背上,样子很很威武,神态很高傲,用那双“忍者神龟”一般鼓突在外的大眼珠子扫了我一眼,瞅了冯晓静两眼,直扫得我心里生寒,瞅得冯晓静身子发颤,才看着亚丽说:“你怎么带他们找这儿来了?”

亚丽也不说话,一扭三摇晃着圆滚滚性感的小屁股颠到雷振清身边,气恼地坐在他身旁,撅着抹得像刚喝吃过死耗子沾满血的红嘴唇,双眉微蹙,摆出一脸娇嗔怪怨和委屈。

“你看你,”雷振清见状,忙着表白,解释哄劝,“我也没说不办呀!”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老大也怕小姐缠!

“你办,你办,你什么时候办?!”亚丽两片血红的嘴唇一张口,像搂了扳机开了枪,一扫就是一梭子,“昨天就给你说了,你拖到现在!在朋友面前你让我的脸往哪搁?!”话没完,眼里早见了泪儿,滴滴嗒嗒地就往下滚,比林妹妹的泪冒出来都快,当真是做演员的好材料。

“你也看到了,我这儿不是脱不开身吗!”雷振清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粗声地说着,点了颗烟,递向正气恼的亚丽。

“你忙?你忙什么?不就是在天在她们身上打转吗!”亚丽不理,委屈地抹着眼泪儿,喷出满嘴酸水。

雷振清见亚丽不接他的烟,自己含在嘴上吸一口,皱着眉,瞪着大眼珠子看着亚丽,忿忿说,“说什么呢你?!让你管她们天天吵嘴,不让你管,你又受不了!行了行了,你也别闹了,现在给就你办,行吧!”说着,伸手从面前的茶几上抄起对讲机,喊:“二蛋,你来办公室!”

不大一会工作,一个长得黑不溜秋高个青年进了办公室。“经理,找我有事?”

“你知道谁叫张野吗?”雷振清问。

“你说的是南关那个吧?”二蛋反问。

雷振清扫我一眼,那意思是问是不是。我忙答话,“是。”雷振清看二蛋问,“你认识他?”

“认识!”二蛋肯定地回答,“这小子小时候被驴踢了脑袋,落了块大疤拉,长大了剃个光头满大街显摆,充横发狠。是南关那片儿的小痞子。”二蛋绘声绘色地说罢,疑惑地问雷振清,“他怎么了?”

“欺负这个小兄弟。”雷振清指了指我。

“哦。”二蛋打量我,看着我头上缠的绷带,笑着问,“挨揍了?”

“嗯。”我免强地笑,看着他说,“他脑袋被驴踢了,我脑袋被他踢了。”

“呵呵……”二蛋听了呵呵笑出声。雷振清还懂点幽默,也不禁看我,冷沉沉的脸上带了笑意。

“你是外地人吧?”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也就拿你们这样儿地捏!”二蛋讥讽地说。

“这样,二蛋,你带着这位小兄弟,去找张野,就说这小兄弟是奔我来的。告诉他,别没完没了!”雷振清吩咐。

“行。”二蛋爽快地答应,“那我现在就带这位兄弟去办?”

“嗯,现在就去吧!”雷振清点头说。

我和冯晓静忙站了起来,感激地看着雷振清道谢:“谢谢雷经理。”

“小事!跟他去吧,有事再找我。”雷振清仰着头,眨了两下眼,对我俩挥手。

“我走了,亚丽。”冯晓静给亚丽打招呼。亚丽没起身,对着冯晓静笑,“这下你满意了吧!”说着瞟了我一眼。

冯晓静笑着开玩笑地夸她:“还是丽姐本事大!”

“去你的吧!”亚丽满足地笑。

二蛋带我和冯晓静找到张野,张野乍见我和冯小静脖子一拧,被驴踢了的脑袋晃了三晃,小母狗眼又竖了起来,幸好头是光的,上面没毛,要不肯定得奓起来。待二蛋说明来历,特别强调是奉雷振清的吩咐来找他时,张野立马像泄了精的yáng具——焉了!那张要找我算账饱含深仇大恨的面孔变得和颜悦色,小母狗眼儿也耷拉下来,嘴里整了一通不打不相识的江湖切口,还把冯晓静那天插在他背上的钢笔拿了出来,双手捧还。另诚意相邀,请我们找个地方撮一顿。二蛋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我与冯晓自然是不白吃白不吃,吃了他,我脑袋上挨的这一棒也就不太怨了。

这事儿,就如此简单的了了。

十八

(15)半袋大枣儿酿出二两醋

我想起了曹斌走的时候给我说的那句话,“不要以为跑跑市场……你这主任就坐稳当了”,到今天我彻底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意——以前总以为做奴才难,其实做领导也挺难,尤其是做对上边要当好奴才对下边要当好领导的领导更难!

这件事情在冯晓静的帮助下终于得到了圆满解决,办事处的工作总算恢复正常了。我头上的伤虽然还没有好,但不像模像样地养在办事处里,为这件耽误了不少工作,得抓点儿紧,否则月底不好给公司交差。

在市场上跑了几天,这天我刚回到办事处,冯晓静就笑着对我说:“有人来看你。”笑得很怪。

“看我?”我愣住。在这个时光倒退五千年也找不到同宗同族亲戚的地方谁会认识我?不会是曹斌来搞视察吧?我想,蹙眉看着怪笑的冯晓静问:“谁呀?是不是曹斌来了?”

“错!”冯晓静故意语气加重,声音拉长,薄俏的单眼皮儿挑起来看着我说,“是一个女的!”

“女的?”我猜冯晓静搞的恶作剧,不经意地笑说,“逗我吧你?我告诉你啊,不许污蔑领导搞绯闻给领导身上抹黑!”

“你也太敏感了!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冯晓静立刻反驳抢白我,“下这样的结论前你最起码也应该核实一下那女的岁数吧?要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你想搞绯闻还搞不出来呢!”

她这话像粒大药丸子塞在了我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瞠目结舌干张嘴,噎得难受,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我狠劲儿瞪她一眼,尴尬苦笑地报怨:“八十岁的老太太?亏你想得出!你还不如直接说是我奶奶呢!”

“咯咯……”冯晓静听了,扒在桌子上笑起来,直笑得双腮染红,面艳如花,才渐渐停住。“我说真的呢!”她又说,眼皮单薄却不失秀美的眼睛睁大,盯着我,似认真,似调侃地换了语气,“周主任,我觉得吧,你现在把自己搞得比机关干部还神经,一提到女人就紧张!同性恋也不至于这样吧?!是不是在这方面犯过错误?”说完她又谐谑地笑。

“得得得得,你别说了!”我像赶车哄牲口似将她的话截住。这丫头和魏燕大有不同。同魏燕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是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总能把身上那点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有很大的自豪感,优越感;和冯晓静在一起,我身上男人的那点东西不知怎么就被禁锢住了,像苍蝇被蛛网缠住了脚,光振翅膀,却飞不起来。

“真的!而且还送了礼物给你。”冯晓静收了笑认真起来。

“礼物?什么礼物?”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向四下搜索。

“呶。”冯晓静呶了呶嘴,指引我看桌子下边。一个装着半截东西的大白塑料袋子像喝醉了酒的孬汉,瘫坐在哪儿一动不动。

“看来像是真的!”我嘴里嘟囔着,心里琢磨着会是谁,走过去把皮包撇在桌子上,猫腰拎起塑料袋。霍,还够重,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大红枣儿,鲜亮亮的让人眼馋。

“这谁送的?”我从里面拣了一个,在身上蹭蹭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嚼。

“自己想想!”冯晓静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想不出来,你说吧。”我嚼着枣说。

“怎么?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还想不出是谁来?”冯晓静嘲讽地问。

“嗯……”我眼翻着天花板,故作冥想,又看她说:“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啊!”

“美的你!”冯晓静一听,挺翘的小鼻子一拧,眼斜着我,“是我的我早自己吃了,还舍得送给你?!”

“呵,我怎么你了就舍不得送给我?”我笑着,拣了个大枣儿扔给她接着说,“你不送我我送你行吧!”

冯晓静没有接,任那枣儿落在胸前滚到桌子上,“我不爱吃枣儿,留着你自己吃吧。”她说,似乎有几分不悦,低头整理桌上摆着的差旅费用票具,换了口气,嘴里嘟囔,“也不洗洗,看你吃了不闹肚子!”

“没干没净,吃了没病!”我嘴里说着,便又拣一个在身上蹭蹭扔到嘴里,“说吧,到底是谁呀?”

“是魏燕。”冯晓静眼皮也不抬一下,“我刚吃午饭回来,就见她在门外等。”

“哦,是她呀!”我颇感讶异。的确有段时间没有见魏燕了,没想到她还惦记着我,让我心里热了一家伙。“她哪儿弄来的这么多枣?”

“她说她前天回老家了,特地给你摘的,中午回来就跑了过来看你。可惜,你没在!”冯晓静语气带着调侃,说到最后,挑起眉毛,瞥我一眼,代魏燕表示失望。

“嗯,这小丫头够意思!”我由衷地慨叹。在这个孤独的小县城里,我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光请别人给别人送东西了,还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魏燕这半袋子大枣儿,怎么会不让我感动?!

“当然够意思了!”冯晓静把话头接了过去,语含嘲讽地说,“她还说呢,大枣儿是补血的。你不是被驴破脑袋了吗,说让你好好补一补!怎么样?听到这话是不是感动得要掉泪了?”

“呵呵,我掉泪,我还掉眼珠子呢!不过她说得到是没错,我是得补补。对了,你说我哪天血流得有多少?最起码得有一大碗吧!”我不在意冯晓静的嘲讽,她这人一惯说话带刺。

“不止!”冯晓静肯定地说着,抬头眼看我认真地问,“你见过杀猪吗?”

“没见过!什么意思你?”我感觉她又要给我设套,犹疑地问。

“小时候去我姥姥家我见过。你那天流的血,比杀一头猪流的不少!”冯晓静又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有好话!”我怨恨地瞪她一眼,又喃喃自语地说,“晚上去找魏燕,感谢谢她!”

“这么点小恩惠你到记得,人家亚丽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怎么也不说感谢感谢人家?”冯晓静说。

冯晓静虽然只是讥讽,但这话有理。我的确天天想着怎么感谢亚丽,只是亚丽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让我不能自如表达,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方法,今天既然说到了这儿,到不如听听冯晓静的意思。我想着,说:“不是我不想,是想不到送什么,总不能把魏燕这半袋大枣儿送给她吧!请她吃饭也挺别扭,恐怕她也不稀罕。你了解她,说说我该怎么感谢她好?”

十九

“我和你说着玩呢,还当真了。”冯晓静。

“你们有交情可以不在意,我不行。你说,他就住楼上,虽然她属于夜行高级动物,平日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总还是街坊,总觉得欠她好大的人情,碰了面不好意思。”

冯晓静大概觉得我说得有理,沉思一会儿说“了解她是以前,现在她的变化太大,我也说不好。要不就请她吃顿饭吧,是那么个意思得了。”

“行。”我爽快地答应,“哪天你约她,我们一起吃顿饭,也正好趁这个机会谢谢你。两全其美!呵呵。”

“三全其美吧?”冯晓静忽然又改了口气。

“怎么个三全其美?”我疑惑地问。

“你不是正好还要请魏燕吗。不叫上?”冯晓静嘲弄地问。

“嘁!两码事。”我一本正经地说,“请人家一个,三个作陪,显得咱们也忒没诚意了。”

(16)一顿饭尴尬饭

曹斌就是根儿搅屎棍子。我让冯晓静约亚丽今天中午一起吃饭,我们刚坐稳当,菜还没有点完,他就正好赶到了办事处,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惭愧地给亚丽表示歉意。

亚丽属于人来疯,越热闹越来劲的那种人,不但不在意,反而非常热情地要求曹斌过来一起吃饭。我有点为难,这是我最顾忌的,一是我不想让曹斌知道打架这档子事;二是不想让他看到我同亚丽在一起吃饭。亚丽打扮得太超前于这个“社会”了,就是严重白内障患者,也能一眼看出她与众不同,就别说曹斌那两大眼了。曹斌会怎么想?虽然,我很清白,但这个世道最怕的就是太清白。没有清白的领导,怎么可能有清白的下属呢?

在亚丽的一再要求下,我只有同意了,但给她讲了一个条件,不能提打架的事。亚丽爽快答应。

我去楼下接曹斌。曹斌对陵阳县比我还熟悉,没有多大的功夫便找了来。短短一段时间没有见,他比以前白了、胖了,浑身上下都冒着精神气。看来,环境和心态会改变一个人,真的没有错。

按理说当了领导更应该关心下属才对,可他并没有问我脑袋是怎么回事,好像视而不见。这难免让本来不拘小节的我也有些挑眼。不看别的,就看我每个月很艰难的“挤奶”喂你,你也应该问候一下啊!也罢,不关心就不关心吧,也省得我再做一次不诚实的孩子。

我做好了充分迎接尴尬与窘迫的准备,把他迎上楼,进了雅间。结果大出乎我的意料,尴尬的不是我,是他!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曹老板!”我们两个一进门,亚丽就盯着曹斌尖叫。

曹斌大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刹那间双腮泛起两片红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盯着亚丽怔住。

“呀,怎么了?发什么愣?不会不认识了吧!”亚丽睁大描得比熊猫眼圈还要黑还要大的眼睛看着曹斌接着叫。

曹斌十分尴尬窘迫地笑了笑,笑得实在太难受了,让人见了忍不住尿急。他尽量地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闪烁地说,“认识,怎么不认识。就是……”

“认识就得了。来来来,坐我这儿来!”亚丽坐在椅子上扭着被紧身裤绷得原形毕露十分性感的小屁股,欢快地指着靠身旁的椅子招呼曹斌。

曹斌难为情的样子像是初次进妓院准备上床的嫖客,尴尬、羞涩、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宽宽亮亮的大脑袋门子上刹那间冒了一层细汗。“呵……”他干笑说,“不了,我、我就坐外首吧。”他大概是怕亚丽强行相让不好搪塞,没等话说完,顾不得看一眼屁股底下有没有椅子,便坐下去。椅子是有,就是放得有点儿偏,他往下一坐,椅子角正好硌上屁股沟,就见他嘴角忽然抽动,身子猛地挺了一下,估计是被硌疼了,当着人不好叫出声。

“以前不让你挨着你往跟前凑,现在让你挨着你倒躲上了。呵——,学好了,还是装什么处男呢?!”亚丽空付出了一腔热忱,曹斌的表现让她感到十分不满,立马沉下面来,尖刻地说。

“亚丽,你说什么呢你!”冯晓静见状,忙着给曹斌解围。

曹斌来时还以为会大鱼大肉痛痛快快吃顿好的呢,没想到是吃“烙饼”——烤的太难受。当着我们的面,亚丽的话像锥子似地戳在他心上,罪受大发了!

这顿饭吃得这个别扭,不只是曹斌还有我,包括冯晓静。还好冯晓静会来说,这顿饭才将就着吃了下来。

二十

(17)领导为什么采野花

从饭店里出来,亚丽叫了辆出租直接打车去桃园夜总会,临上车时还故意送给曹斌一个“秋波”,这个“秋波”让刚松了口气的曹斌立马又现窘态,炯炯有神的两大眼睛不知放在哪儿好。亚丽见状,像母鸡刚下完蛋一般高兴地咯咯笑着扬长而去。

曹斌很年青,比我大不了几岁,却老练得像只猎手都无可奈何狐狸!我本来想他马上会对今天发生的事做一番解释,却恰恰相反。亚丽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消失,他的大脸就又立马站起了“军姿”,两肩一耸,把架子又端了起来,虽然端得很吃力,不再如以前那般轻松。他忽然问我,请亚丽吃饭是不是为了摆平和张野打架那件事。我听罢心里一哆嗦,原来他早就知道打架这档子事,难怪来时见我头上有伤却故作视而不见,看样子本来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提这件事来回报我给他“挤奶”的恩的,但没料想中途生变,冒出来一个亚丽,在我面前使他本来光辉已经蒙有灰尘的形象又多了污点,不免担心以后我会对他不利,所以便又拿出这件事来制衡我。

实在说,如果只凭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偷窥到他与魏燕在床上办的那件龌龊事,我还不至于对他有这么糟糕的看法。本来在这个只笑“阳萎不举”赞羡“雄壮勃起”的年代,对于一个腰包充实,精力充沛的正常的男人,多采几朵野花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毕竟野花没人管,让她们闲着也是闲着;问题是你不能一边采着野花,一边去偷人家花圃里的糟贱!何况你曹斌只不过是“精力充沛”完全达不到“腰包充实”的水平呢!现在,我甚至怀疑,他账的上亏空并不是如他所说的被医药局查抄造成的,应该是被“野鸡”啄着吃了。凭这两点,我对他就不可能再有好的看法。

虽然我对他有看法,我的良心还不错,可我的骨头“缺钙”,面对他的权威大棒,我还是屈从了。我奇怪他的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会是谁说给他的呢?是朱元?不应该呀!朱元临走时我还特意嘱咐他回公司后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这件事如果让公司知道了,不只是对我不利,对他自己更不利,因为事情毕竟是由他惹起来的。朱元不会傻到把自己给卖了这种地步吧?!

那还有谁?对了,魏燕——极有可能是魏燕!八成他们两个藕断丝连,说不好曹斌来我这儿之前先去约会魏燕了呢!我肮脏地暗暗寻思,陡然又对魏燕产生了一股厌恶,那半袋子大枣儿她算是白送了!

我老实承认,并细说经过,之所以找到亚丽是因为她与冯晓静要好,并极其坦白地表示,除了请亚丽吃这顿饭表达谢意,没有做别的。曹斌对我的懦弱表现十分满意,又郑重其事且温和地安慰我:“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了没关系,咱们俩毕竟在一块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放心,这件事就当没有发过。不过以后要注意,最重要的是别让公司知道!公司知道了,到时候我想护着你也护不住了!”

我脑袋虽然没有他的大,可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忙着点头称是。曹斌见状,变得更加温和,马上拿出一副关爱下属,要与我平等交流的态势,友好地说:“我在陵阳呆了这么长时间,知道这里环境很不好。说真的,你这事虽然闹的不小,可毕竟找找人就解决了。你不知道我刚来这儿开市场那会儿有多难,街面上这些小地痞找麻烦还好弄,那些医药卫生等政府部门才让人头疼,找人是找人,花钱是花钱,有钱没人办不了,有人没钱还办不了!你知道我怎么认识的亚丽这种女人吗?就是那次解决被医药局查抄货物的时候,请局长范浩他们吃了喝了,明着说要去桃园玩会儿,你说,怎么回绝,我只好陪着他们去玩。妈的,没想到亚丽记性这么好,到现在还记得!”

曹斌绕来绕去,终于绕了回来。其实,他这个理由是真实的。他认识亚丽的确是因为解决被查抄货物这件事。但也是因为有了这一次,让他这个没有尝过腥的猫,尝到了腥的滋味;让他那双没有采过野花的手,找到了采野花的感觉,因此而一发不可收拾。什么亚丽记性好,就他事后去桃园的那个频度,换个有老年痴呆症的也能记!他在陵阳挣的那些“口粮”,基本上都在桃园“喂鸡”了。而魏燕是在他身口粮短缺的时候出现的。

“还有,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那笔亏空的事。”曹斌见我表现出一脸理解的神色,心情越来越好,接着温和地说,“下一步公司要在每个办事处设专职会计,对财务这一块会抓紧,没补齐的那部分亏空,我给你补上,免得到时候给你找麻烦!”他说着,果然从包里掏出薄薄的一沓钱递给我。我看着他递过来的钱,脑海里一片迷茫,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总还有一丝轻松吧,虽然我补的也差不多了,毕竟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二十一

(18)爱意朦胧

本来我没有打算这么快去找魏燕,因为正逢月底,是给公司交任务的时候,事情很多。可曹斌知道打架这档子事儿让我愤怨难消,装在心里放不下。曹斌走后,我给冯晓静交待了一下手头的事情,便准备去找魏燕问个清楚。冯晓静看出我有心事,以为是因为今天中午这个尴尬的饭局,安慰我不要太在意,并反复强调亚丽不会挑眼,让我放心。我笑了笑,点头对他说,我不是为了这个,是因为别的事。冯晓静很敏锐又问,是不是担心曹斌。

我心里正郁闷,想找个人发牢骚,她这一句话勾起了我倾诉的欲望,便将自己怀疑魏燕说给了冯晓静听,并表示现在去找她算账。

“为这么点事儿你至于吗?”我以为冯晓静会帮两句腔,没想到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你什么意思?”我怔了一下,看着她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做太小气。”冯晓静淡淡地说,“别说你只是怀疑,没有凭据,就真是魏燕给曹部长说的也不值得你这么计较吧?对一个女孩这样,不觉得自己太没风度吗?”

冯晓静这两句话像两根大冰凌戳在我心上,一下子把我满腔激愤给湮灭了,我愣在当地,反省自己方才的表现,的确很狭隘。冯晓静见我一脸呆滞,忽然又笑着问:“怎么了?我话说重了?又生我的气了?”

我长呼一口气,坐在身旁的椅子上,斜她一眼,神情沮丧而诚实地说:“那我不是更没有风度了!”

“呵呵,不去找她了?”冯晓静倏忽变得很愉快,看着我问。

“你这么说我还能去找她吗?我再去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不是男人了吗!”我白她一眼说。

“我可没说你不是男人,我是说你没有男人的风度。”冯晓静马上反唇相讥。

“唉,我真服你这张好嘴!”我由衷地说。

“嘻嘻……”冯晓静俏笑不语。

“给你商量个事儿?”我忽然一本正经地对冯晓静说。

“什么事?”冯晓静收了笑,认真看着我问。

“月底我回公司开会时,你把它借给我用用吧。”我说。

“把它借给你用用?借什么?它是谁?”冯晓静疑惑不解。

“你的嘴呀!”我故作严肃地说,“有了你这张嘴,我开会发言时就不用发愁没词儿了!”

冯晓静恍然大悟,笑着反驳我:“你会没词儿?鬼才信呢!我看你呲我们的时候词儿多着呢!”

“别你们你们的,先把你刨了去!就说现在,咱们这是谁呲谁?”我反问。

“这是非工作时间,一起聊天,说不上谁呲谁呲!”她有理。

我满腔怨气就在这一说一答,一颦一笑间消散了。我决定不去找魏燕,也不再理会她是不是还与曹斌有联系。我以前之所以关心她,一半是与她友情,真的不想看到她受曹斌的欺骗;另一半应该是男人的妒嫉。除此两样,什么也没有。我曾认真的想过我是不是爱上了她,因为有一段时间她的身影总在我的脑海中出现。结果,我确定,那只是男人对异性非感情性的东西在作怪。这种非感情性的东西,应该是人类经过千万年的演化还未曾褪尽的兽性。我分析。

“晚上你有时间吗?”冯晓静看了看表,是到下班的时间了,忽然问我。

这段时间不比从前工作轻松。以前在魏燕她们旅馆住着时,不做主任,完成手头的工作便清闲了,可以和魏燕聊聊天,看会儿电视。但总重复一个过程也是件无聊的事,不愿意同魏燕聊天时,我常一个人跑到大街上遛达,街上有摆着的卡拉ok摊点,听一听,或花两块钱嚎上一嗓子,还能找点乐趣。如今天气凉了,卡拉ok摊点基本都不摆了,一个人在大街上踽踽独行,也成了件极苦闷的事,尤其是见到和我同龄的青年都有女孩儿相陪,搂肩搭背走在一起,让我更加感到凄苦孤独。好容易有一次远远看到一个青年没有女孩儿相伴,我心里刚感到平衡一点儿,却发现他手里还牵着一条狗。

现在做主任了,头衔虽然不大,可要处理的事情明显增多,公司月月加任务,天天要成绩,我再也没有闲功夫琢磨也找条狗伴我在大街上遛达了。我常常工作到很晚才能躺在床上睡觉,而且并不能踏实地睡着,还要防着公司里那帮夜猫子打传呼,进行调度。

“你这话不是多余问吗?这月的总结还没写出来呢,别说下月的计划了。”我郁闷地说。

“就不能给自己放一放假?天天这么活着有意思吗?!再说,你刚才不是还要去找魏燕吗!”冯晓静总能把我截住。

我何尝不觉其中之苦,只是无可奈何,脑袋里这根神经线被公司下达的任务压得像琴弦一样天天紧绷,焦虑与紧张无时不在,我甚至担心不知那一天会进精神病院。

“你说吧,干吗?”我看着冯晓静问。

“不干吗,想拉你一起出去放松放松。”冯晓静扬起头,看着我,眼光里带有一丝期盼。

“这个小县城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无精打采地说。

“你以前常在大城市里,自然觉得小县城里没有什么好玩的。”

“你损我!”

“没有,真的没有!”冯晓静认真地说,“我说的是实话。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

“得了,我不是舍不得花钱请你,是中午吃的那点东西现在还在胃里积着呢。你饿?要饿你自己去吃吧。”我看她问。

“我也不饿,要不我们去街上遛弯儿吧。这一天老坐着,筋都懒了。”冯晓静又说。

“你不回家,家里人不等你吃饭?”我说。

“你这人真没劲!”冯晓静忽然急了,一下子便蹿了起来,伸手去拿桌上的包。

我看着她笑道:“我怎么没劲了?这不是关心你吗。”

“省着那点心气儿还是关心你自己吧!我真不知道你们城里来的是不是都这么酸!”冯晓静看也不看我,尖刻地说,气呼呼地就要往外走。

“等等等等……”我嘴里冒出一溜等,忙着起身拦在门口,谑笑着说,“不要打击一片。城里来的不都这么酸,酸的就我一个,怪你倒霉,给碰上了。嘻嘻,这样吧,咱们俩既然都不饿,去‘花瓣雨’休闲吧怎么样?我请客,就当给你解解酸。”

“扑哧!”冯晓静板起面孔又忽然绽开,像在死寂的水面上扔下了一块石头荡起了一波涟漪。

很遗憾,花瓣雨正在装修,没有开门。冯晓静马上又提议就在街上走走,我也正是这么想。我们俩便并肩顺着马路沿儿漫无目的往前走。

现在是进了十月的天气,夜风已经很凉了,路上的行人不多,即使青年伴侣也很少见。我忽然觉得很失望,想起自己孑然独行时看到别的伴侣走在一起时的羡慕,感觉老天爷真不公平,连这么一个满足我小小虚荣心的机会都不给我——也让他们看一看,我这个平日连狗都没的陪的主儿,现在身边也有个可爱的女孩了。

在街拐角处,有个卖炸鱼的妇女,在昏黄的灯光下,冷清清孤零零地守在摊前,歪着头,远远地便盯着我们俩缓慢地走近。那应该是一种期盼,期盼我们能停下来照顾一下她的生意。我心里陡然生起异样,直觉告诉我她是一个可怜人,一个家境贫困的人。也许,她是一个失去男人的寡妇,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更也许,他的男人没有失去,病了,瘫在床上,等着她照顾,那种生活的艰难是常人无法体会的。我有根据,如果她的生活好一点,也不会在这个季节,这么晚的黑夜,这么清冷的马路十字路口久久守候。也许,她急着等钱用,为男人治病,或是给孩子凑学费。

“你饿吧!”我与冯晓静走近了妇人,忽然问冯晓静。冯晓静大概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侧头看我,没有等她说话,我接着说,“我们一人来两个炸鱼吃吧。”

“我一个就够了!”冯晓静说。

“吃两个吧。”我说,便招呼妇人。

妇人几乎有点兴奋,忙着拿鱼片往锅里放。我越觉得我分析得没有错了。

我们俩个吃着炸鱼,仍然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你在想什么?”冯晓静忽然问我。

“我在想我们俩个在办事处里的时候话多着呢,怎么出来了就没话了?”我说。

真的,我们走了这一路,还没有在办事处里呆十分钟说的话多,大部分时间都让沉默伴着街上清冷的灯光度过了。

“我也是觉得呢!要不咱们找个话题说说?”冯晓静提议。

“嗯,找个话题说说。”我重复。

“你喜欢看琼瑶的书吗?”她问。

“不喜欢!我喜欢看金庸的。”我干脆地说,“琼瑶的没劲!”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金庸有什么好?就听名字,也知道没有琼瑶好听。”

“孔丘这名字好听吗?柳永这名字好听吗?鲁迅这名字好听吗?巴金这名字好听吗?尤其是高尔基,这是人名字吗?!哈哈……”我一连说了一大串儿,自己都不禁笑起来。

“怎么能给他们比!”冯晓静笑着说,“就比金庸和琼瑶,我就觉得琼瑶好。”

“什么琼瑶,叫我说就是‘穷聊’——穷的无聊搞意淫!她应该是中国顶级意淫大师,比曹雪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是什么话?评的有点过了啊!”冯晓静笑着说。

“什么话,”她反感我更来了劲,“她写的那些东西,不过是给自己造的爱情梦,顺带骗骗小女生的眼泪而已。就像你这种!”

“你好好看过吗?就乱评!”冯晓静饶有兴致地笑着反驳。

“怎么没有看过?她的书我不但看过,拍的电视剧也看过,不过都没有看完过。”我说,“看她的书还好点,我能尽量控制自己的想象,不至于把自己折磨死。看拍成的电视剧就别提了,总感觉像是在精神病院里看精神病患者招开的大联欢,一边看,身上一边打冷战,鸡皮疙瘩起一阵落一阵。先别说编得怎么样,就看那帮子港台演员,你说他们有演技吗?一个个带着假睫毛,描着熊猫眼,扭着小蛮腰,腆着大厚脸,说话嗲声嗲气,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像吃多了催情药,还没干吗呢,早叫上了!”我越说越兴奋,口无遮拦,一时间疏忽了谈话对像的身份。

直听得冯晓静两眼发直,心里打颤,慌忙阻止我,“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咱们换个话题吧!”

“哦!”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素质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尴尬地对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我收不住了,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对不起。我并不是说你评的不好,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就是……你形容得也太那什么了……呵呵。”冯晓静大方里含着羞涩地笑。

二十二

(19)又见朱元

月底回公司开会,我见到了朱元。真让人想不到,他被分配到了人事部,成了邓岩助手里的一员。得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很不平衡,没想到他竟然因祸得福了,被打回公司来到升了官,要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我也跑回来了,我受的伤不比他重啊!如此,也可以天天看到邓岩了。

我真不知道邓岩有没有领导眼光,以朱元这种性格,怎么可能做好人事协调工作?后来才知道朱元主要负责各部门的出勤及落实一些奖惩考核等琐碎事。嗯,我马上改变了对邓岩的看法,认为她还是很有领导者的眼光。朱元适合干这个。

我刚进走廊就见朱元手里拿了一沓子材料,从对面走过来,老远见了我就挥手,看来这小子良心还不错,对我为了维护他而受伤心里一直存有感激。我也向他挥手,他热情地迎过来,轻声问候:“周主任,你脑袋上的伤好了吧!”

“好了。”我回答,打量着他。他依旧瘦得像披着人皮的骷髅,环境好了身上没多长一点肉。“你的屁股也好了吧?”我也开着玩笑关心地问候。

“早没事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今天中午咱们在一起吃饭吧。我请请你。”

“你是该好好请请我。”我不客气地说,“你挨了揍却升了官,我挨了揍还不敢让公司知道,你说我这委曲受的有多大?天天吃你都不过分!”

朱元听了,忽然不安起来,用筷子似的手指推了推眼镜,吱吱唔唔地说:“周主任……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我感觉有异,心里不由一紧,忙着追问。

“其实,这件事曹部长也知道了。”朱元不自在地说。

我恍然,原来以为最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是他,没想到却原来就是他!想起这几天我一直怀疑魏燕,心里不觉陡生惭愧,幸好那天被冯晓静拦住没有去找魏燕,否则,魏燕该有多么委屈啊!

我皱着眉,看着朱元,怀疑魏燕的羞愧化成了对他的不解与责怨,只是在这种环境下,不敢发作。朱元更加不安,头低地差不多快要扎到裤裆里去了,忙着解释:“曹斌长追问我,我也是……不过,你别担心,就曹部长一个人知道,他说你们有交情,不会告诉公司。”朱元尽量地压低声音说。

靠!我心里暗骂,鬼才和曹斌有交情,谁他妈的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他怎么追问起你这个?”我疑惑不解,看着不安的朱元问。

朱元微微沉默,好像是在犹豫怎么给我说,正这时候,陆续赶回公司开会的各办事处主任走过来。朱元扫了一眼,低声对我说:“我先给邓部长交开会的材料去。中午我找你,一起吃饭的时候说吧。”说着,便急匆匆从我身边走过,进了人事部办公室。

公司的老总们哪一样效率都很高,可就是开会的效率不高,弄个话题掰开了,揉碎了,像老牛反刍一样没完没了地讲,也不是知道是因为员工的素质太低还是因为老总们的素质太高,生怕听不明白,说不清楚。

有一点可以肯定,老总们的膀胱长得都比员工们的大,坐在台上一边讲一边大口喝水,竟然半天不动屁股。而我,早已经申请上了两趟厕所,尿了两大泡尿了,第三泡正在肚子里憋着,不敢再申请了。原因是身边坐着的同事第四次申请去厕所时,谭部长大发雷霆,怒斥着问他:你大老远跑回公司来是为了开会还是为了上厕所?!有尿的同事吓得不敢再动,如我一样只有憋着。说真的,难怪谭总发火,我身边这位同志也确实尿频了点。我悄悄地问他怎么回事,他委屈地悄悄对我报怨:真他妈的倒霉!别的时候吃早餐都是吃馄饨,就今天喝了两大碗豆浆!我听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提醒他以后得吸取教训,再回公司不能喝豆浆了,最好是吃豆包。

上午会议终于在习惯性超时的情况下结束了。公司会议超时,给朱元节省了开支——他没有时间好好请我吃饭了,就在楼下,一人啃了两火烧。本来他还给我要了一碗汤,想起上午开会为上厕所挨批的同事我心有余悸,吓得没敢喝。他对我表示歉意说如果晚上时间允许,再好好请我。其实,我嘴没那么馋,也不在意他报不报我的恩,主要想知道曹斌怎么会怀疑他,而追问打架这档子事。

我说过曹斌是根儿搅屎棍子,哪儿腻歪哪儿就有他,哪儿有他哪儿就腻歪,还没容我和朱元切入说话的主题,他打传呼给我,问我在哪,我只好回话告诉他我和朱元正在楼下啃小油饼。这小子一听便顺势卖人情说,“嘿,我正找你呢。去陵阳老让你请,还说今天请你一起吃饭呢。得了,我去楼下找你吧。”听罢我这个郁闷,把他要来找的事说给朱元听。朱元到不介意再多出两小油饼的钱。

下午会议主要是关于财务上的事,要求各办事处主任交出财政大权,办事处的财务另设专人负责,由公司财务部直接监管。会计人员由开始拟定的公司下派改为由办事处从本地招聘,或从办事处现有的员工里选拔,到公司接受培训。原因是节省开支。财务钱部长特别强调,这只是公司内部的一种做法,不能向外宣扬,尤其不能让本地的各政府部门知道。因为,办事处是没有经营资格的。说白了,就是打政策的擦边球。

会议结束后,我本来打算再去会朱元呆,李宏亮,高兵,赵君臣三个人非拉着我一起去吃饭。我们是同一批被招入公司的,培训的时候在同一个宿舍,因此十分要好,我也正打算同他们好好聚一聚,聊聊天,便一口应允。从公司里出来,正好又碰上两个不错的哥们儿,郭坤和张威,便招呼着一起去吃饭。

“上哪儿?”李宏亮问。

“妈的,好容易回来一回,得找个好的地方,服务员长得漂亮的地方。”张威说。

“那怎么直接去富荣大都会得了!”高兵说。

“别胡来!”赵君臣忙说,“让公司知道还了得!咱们就找个雅间大点的饭店,哥儿几个在一块多侃儿得了。你说呢,周旋?”

赵君臣侧头看我问。

“咱们去九洲宴,哪儿是我朋友开的,能优惠点儿,还照顾他的生意,两全其美。”我说。

“哪儿服务员长得漂不漂亮?”张威问。

在我们几个中他属于比较好色的,我以前说,因见不到美女,上火上到烂眼角的人中就有他。

“靠!让你小子去吃饭还是去‘打鸟’?上哪儿吃还得先验验服务员呀!你也他妈忒色了点!”我笑骂。

我们说说笑笑,向九洲宴饭庄走。九洲宴离公司很近,拐过公司前面的十字路口,往前走不足百米就到。

三十三

(20)酒后人成兽

九洲宴饭庄是我朋友杜冉开的,规模不小,生意非常火爆。杜冉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高中没有上完就被他老爹送去了法国留学。世面肯定是见过,因为回来他没有少在我面前显摆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好。置于知识学的怎么那就不大清楚了,因为他显摆得比较不多。

但九洲宴的好生意绝不能都归功于朋友这个受过西方资本主义教育的人。虽然他的资本主义理论学有模有样,但实际上他没有资本,真正拥有资本建这所酒店的是他老爹。而他老爹之所以有资本,又因为他受社会主义教育,拥有一个不错的职业——在某机关里任职,而且绝对属于掌实权的那种。具体至于是哪种,那就看你身边有没有这种人,有,就是你身边的那种。在这儿我想不用多做解释。祖国大地一盘棋,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随处可见,不足为奇,有眼的人都能看见,都能看明白,就是同他爹一样的人带着墨镜装瞎子——似乎未见而已。

杜冉见我来,非常之热情,给安排了一个空间足够大的雅间。我们点了菜,要了酒,开始喝,开始聊,主题自然放在今天的会议内容上。

公司这一招等于掐住了办事处的脉门,办事处主任失去对财务的控制就等于断了补给线。以目前各办事处的情况看,谁也别说谁,都吃着黑呢,区别只在于有的吃的多点,有的吃的少点。但吃的这些黑不见得都装进了主任自己的腰包,就如我一样,想装,可装不进来,甚至还怕动作大了被公司发觉,自己搭上点。

哥几个越喝越多,愤懑的情绪融于酒精后就像火星子碰上了汽油,炽燃而起,越烧越旺。人喝多了会反古,容易从高级动物退化回低级动物去。高兵喝酒猛,退化得比较快,嘴里开始不干净,如狗吣食,满嘴喷粪(愤),对公司的愤恨远远超过了当年老百姓对小日本鬼子的愤恨。他一开骂,把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一个个样子比流氓还像流氓。

“咱们是找痛快来了还是找别扭来了?”在我身旁的郭坤性格比较沉稳,而且不怎么会喝酒,因此表现得比较冷静。

“操!”高兵瞪着他,脸已经被酒精烧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红,“你什么意思?”

“咱们今儿聚一块不是图个高兴吗,何苦说这些烦心的事儿。”郭坤一本正经地说。

“不说憋在肚里让它长蛆发毛啊!”高兵听了,将叼着的烟卷从嘴里拔出来,狠吐了一口浓烟,对着郭坤大叫。

“说什么呢,这儿吃饭呢,腻歪不腻歪!”赵君臣正往嘴里塞肥肠,听了高兵这句话,感觉有点恶心。

“靠,你装什么文明人儿?他一句话你嫌腻歪了?看看你正在往嘴里塞什么吧,那玩意在猪肚子里装的东西比他说的腻歪多了!哈哈……”坐在赵君臣一旁的张威忽然插话,说罢大笑。

“扑!”赵君臣一歪头,便将肥肠吐在了地上,瞪着张威骂道,“我x,你他妈更会恶心人!”

“这玩意再恶心也恶心不过公司那些混蛋!”高兵激愤难平,咬着话题不放。

“行了,别说这个了,公司已经决定了,骂也没有用,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郭坤又不急不缓地说。

“郭坤,你非让我说你是吧!”郭坤两番拦挡不让往下再说这些,高兵很不高兴,矛头又指向郭坤,“假正经什么?我看你他妈就是一个大腿肚子上挖窟窿——装逼的主儿!我就不信你没有想法!”

众人听罢,哄堂大笑起来。

郭坤羞臊难当,脸儿有点下不来,一下子急了,抄身旁桌上的酒瓶就要动手。我忙着一把将他抱住,在李宏亮的帮助下把他又摁坐在椅子上。

“我操,你还想动手!”张兵喝得的确有点高,大叫着要站起来,也被张威、赵君臣按住。

“干吗?!你们俩想干吗呀?”我和流氓张野打过一杖,面对这样的场面积累了一点经验。我站了起来,表情里含着十足痞气,对着两个人怒斥,“为说公司这点破事儿哥们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俩至于翻脸吗?再说,公司的方案谁执行?用什么样的会计,那不还得看你自己!”

“高!实在是高!”张威和赵君臣不约而同瞪着眼对我竖起大拇指,谐谑地说,以缓解不愉快的气氛。

“高什么高?”我瞪他们两眼,“少他妈来这套!你们谁心里不清楚是这么回事?不就是借着喝点儿酒装傻充愣,嘴上不说吗?叫我说,高兵这话不光是说郭坤,咱们有谁算谁,都是大腿肚子上挖窟窿——装逼!”

众人听了,又都笑起来,高兵与郭坤的矛盾也随之化解。

张威看着我说:“周旋,我谁也不服,就服你。将来咱们这批人里有出头之日的恐怕就你了!”

“你什么意思?”我点了根烟,眼斜着张威问。

“你这人有城府,会来事。”张威说。

“我怎么个会来事?又怎么个有城府?”

“先说你会来事吧。你说咱们这一批人里,是不是就你一个,一过实习期便当了一把手?你要不会来事,曹斌怎么可能那么极力保举你!”张威煞有介事地说。

“张威说得没错!”赵君臣插话说,“就听你这名字,周旋,就知道多会来事了!呵呵。”

“你少插嘴打趣!”我斜了赵君臣一眼,又瞪着张威骂,“你小子会不会评人?这不是绕着弯儿损我吗!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是拍马屁拍上去的呢!”我骂着,心里异常苦闷。他们哪儿知道我比他们早当这两天一把手的苦处。

“当然,能力也是不容质疑。”张威又补充说,“咱们大家有目共睹。”

“好,就算我比你们溜须拍马的能力强。那我又何来城府?我要真有城府,方才早就像你们一样装逼装着了,还能把它说出来?”

“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也是我佩服你的关键所在!”张威借话答话,更来了劲儿。

“嘿,你小子怎么说怎么有理了!行了,到此打住,别再拿我涮!也别再提公司的事,还是说点与咱们没关系,免得一会儿再打起来。你不是喜欢女人吗,咱们现在开始聊女人。”我阻住张威。

“你得等我话说完啊!”张威不甘心。

“行了,你不用说完了,这不是你的内行,你的内行是研究女人。正所谓什么虫子钻什么木头!还是钻属于你的那块木头吧。”我坚决不让他说下去。

“怕我揭你老底是吧?不让说算了。反正大家都明白。”张威未尽情地说,“说女人可以,但我们不能不提公司。”

“女人和公司有什么关系?”李宏亮问。

二十四

“有关系。我这段时间正在研究邓岩。”张威说。

“就知道你小子瞄着她呢。”高兵说。

我心里不禁一凛,感觉邓岩的名字从张威的嘴里说出来,已经是对邓岩的严重亵渎了,再往下说,简直就是犯罪。“你还是研究研究别的女人吧,别乱糟贱人。”我不想听他谈论邓岩,因为我知道,一个色鬼评价女人,绝不会有什么好话。

“我糟贱她?”张威对我的话感到十分意外,一脸惊讶地说,“这是什么年代?这是一个鲜花等不到秋的年代!她不知早被哪个糟贱过了呢!”

我听罢,突然产生一股冲动,几乎无法遏制,猛地抬头瞪视张威,眼里冒的全是厌愤。我紧闭着嘴,不敢张口,担心一张口情绪便无法控制,恼怒地大骂出来,结果会像方才的郭坤和高兵一样,产生冲突。

“你这是干吗?”张威被我盯得有点发毛,不敢与我对视,目光闪烁不定地环视众人尴尬地笑,疑惑不解地问,“怎么连她也说不得?”

“说不得!”我沉声说,“刚才说了,不许再说公司的人和事,她也是公司的人!”

“嘿——”张威其实胆量很小。这大概是所有好色之徒的共同特点。他马上就被我镇服了,讪讪地说,“得——不说她了。那我给你们讲一个我带宣传员下市场时,听到的故事吧。特逗!”他说着,便忍不住先嘻嘻笑了起来。

“好啊!”赵君臣马上打圆场,笑着看张威说,“又是黄段子吧!”

“废话,不是黄段子能逗吗!”张威自信地说。

“快讲!”李宏亮不耐烦地催促。

张威喝了口茶,点了根烟,故意拿劲儿吊人们的胃口。

“我操,你讲不讲!”高兵瞪着红眼珠子催促。

张威看他一眼,下流地说,“你急什么,急也得等脱了裤子呀!”

“流氓!你就是天下第一大流氓!”赵君臣由衷地赞叹。

张威头一扬,拿出几分单田芳讲评书的架势,终于开始讲他的黄段子:

说有个姑娘,人长得还算漂亮,就是有点邋遢,不爱洗头,时间长了头上便长了俩虱子。这俩虱子安逸地在姑娘头上生活了几年。姑娘渐渐长大,到了出嫁的年龄,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讲究卫生,因此常洗头。她这一洗,两个虱子的日子开始不好过。终于有一天,小虱子对大虱子说:“大哥,这住不得了,我想搬家。你搬不搬?”

大虱子听了,叹气说:“我都在这儿过了大半辈子了,住习惯了,不想搬。再说还有哪儿比这块地方好,能搬哪去呀?”

“搬哪儿去也比在这儿等死强!你不搬我搬。”小虱子说。

就这样,小虱子离开了姑娘的脑袋,向下游迁徙,寻找更合适居住的地方。终于有一天,它找到了一个山洞,洞里溪水涔涔,食品丰富,非常适合居住,小虱子便高兴地安居了下来。

又过了一年,姑娘结婚了。小虱子与大虱子在路上相遇,大虱子又消瘦了许多。

小虱子问:“大哥,你的身体看起来越来差了。”

“唉,”大虱子悲叹道,“这姑娘结婚后更讲究了,不但天天洗头,还常用漂柔,海飞丝等名牌洗发膏,对我居住的环境污染越来越厉害,吃的东西越少,很多有营养的东西,已经找不到了。我的身体怎么能不差呀!”然后,它打量了小虱子一番,羡慕地说:“兄弟,看来这一年你的生活不错啊,吃得又白又胖了。你现在住哪儿啊?”

小虱子听了得意地说:“我现在住在一个山洞里,里面食物水源非常丰富,整天吃喝不愁,所以长胖了。”

“哦,现在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兄弟,求你带哥一块去吧!”大虱子恳求说。

“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带你去也可以。不过,最近哪儿也发生了件让我烦心的事。”

“里面有吃有喝,风刮不着雨打不着,你还有什么烦心事?”大虱子不解地问。

“别提了!”小虱子烦恼地说,“自打姑娘结婚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到晚上就有一个大黑胖子从洞外钻进来。你说你钻进来就老实呆着吧,它还挺可气,一个劲地乱动,搅得我没法儿睡觉!

“哦!它是谁呀?这么欺负人!”大虱子奇怪地问。

“谁知道哇!”小虱子恼恨地说,“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它闹够了,临出去时还挺没礼貌,向我吐吐沫,每次都吐我一脸!”

他说完了,我们都愣住,瞬间忽然明白过来,哄堂大笑。

二十五

(20)我很卑鄙,政府效率很高

我先安排冯晓静回公司接受培训,决定今后让她兼顾打理财务。冯晓静很珍惜这个机会,高高兴兴地去了公司。

上月份陵阳县的销量下滑让我遭到了曹斌及市场部谭总的严厉批评,收入也严重缩水。其中原因同打架这档子事儿有点关系,但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原因,一个是邻县康品健办事处向陵阳县市场冲货;另一个是市场上出现了同类产品的竞争对手——向经销商高额让利,排挤康品健公司的产品。

所以,我这个月的压力很大。冯晓一走,更让我感到人手不足,工作吃力。我把下面乡镇一个表现很优秀的工作站长柳伟调了上来,让他协助我处理日常事务,抓好宣传工作。我则把工作重点放在解决冲货和对付竞争对手上。我根据业务员的反馈上来的信息,开始择重要的经销商拜访。

小县城里的经销商素质低,目光短浅,像被包养的二奶。和她们打交道,礼节不重要,承诺不重要,让她们舒服不舒服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她们永远能得更多的利益。否则,不管你平日对她们有多么好,当有一天她们在你身上争取不到利益时,她们会毫不犹豫地像擤鼻涕一样把你甩掉!

对付二奶,不能作光知道掏钱的傻老爷们儿,不但能从物质上让他依从自己,还得有办法从感情上慢慢地把她培养成将来能替换原配的小老婆!所以要聪明且老练。

我常和他们打交道,在这方面积累了一些经验,总结了一个原则——先为她们争取利益,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与她们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

当然,喊口号容易,做起来就会发现很矛盾,因为他们永远在进行利益对比——把你给她们的利益同竞争对手的利益放在一起对比。还以二奶为例,她随时都在拿你同另一个比你优秀的款爷对比——这是很危险的事!所以在操作的过程中,还要有一些小技巧。可惜,我写的不是经商宝典,或包养二奶手册,否则可以多在这上面费点笔墨。

直截了当的说,我很快便解决了邻县办事处向我的市场冲货这一问题。而且用的招很损,故意给邻县办事处主任高英甫挖了个坑,设了个圈套。

公司的管理就像屁股上长痔疮,外痔(治)易,内痔(治)难!因此,公司对内部互相掣肘发生冲货这种事惩罚得非常严厉。这件事几乎让高英甫吐了血,警告记过、扣奖金、掏罚款、招开批判大会、大字报全公司通报作反面教材等等。总而言之,所有文革时用的手段都给他用上了。最终把高英甫折磨得比“二兄弟”得了阳萎还蔫巴!

问题解决了,高英甫也因此对我恨之入骨,也给我自己未来挖了个坑。寻思寻思,得饶人处且饶人,古训有理啊!

竞争对手也是一家全国知名的保健品公司——红叶集团,实力和影响不比康品健逊色多少。处理竞争这个问题,从大的范围来说,单凭我一个小小办事处主任解决不了。有很多细节关系到公司整体的营销战略与运作机制。比如说产品定价,给经销商让出的利润等等。竞争对手经红叶集团明显是经过认真研究的,所制定的营销策略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完全是冲着康品健公司的软肋而来。

两家实力相当的公司最怕的就是在同一市场短兵相接,很容易发生冲突,产生恶性竞争。而在陵阳就上演了这样一幕。只是我把这一幕导的比较高明,加上天时、地利、人和全齐,让对手不知不觉中受了重创。

我去经销商吴光辉哪儿拜访。吴光辉虽然他比我大很多,但很谈得来。他在我包养的“二奶”里,应该是与我感情最深厚的,基本达到了做小老婆的水平。聊天时听他对我说,前天他请卫生局药监所里的几个人在一起吃饭,聊天时说起康品健公司,他们问起了我的办事处驻地。说罢,吴光辉提醒我说,“八成你被药监所的人盯上了。”

我心里一抖,这是个很大的隐患。我马上要求吴光辉作个中间人,把卫生所的主要负责人请出来,在一块吃顿饭。

吴光辉给我提供了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他告诉我,这两天药监所长康卫新正闹痔疮,刚作完手术,在家里扒着养伤呢,肯定出不来,让我不如去家里看望他。

嘿,我大声道妙,便问清他家住址,备好礼物,连夜前去探望。康卫新对我的到来感到既意外又高兴,

说实在的,对我们做市场的人来说,吃了脏能闭上嘴的政府领导就是好同志。果然,康卫新属于此类。他直言不讳对我说,他们早就盯上康品健办事处了。之所以没有迟迟没有动手,是因这两天他“屁眼儿”按了刀,疼得扒在床上不能动。我暗自打个寒噤,庆幸他这“屁眼儿”烂的非常及时,为我挡了一场大祸。

他对我说了很多,我琢磨他盯上康品健的原因,一是树大招风,另一个是他听说我们给医药管理局走的关系很近。这让他很愤懑不平,非常生气。我能从他的语气,情绪中感觉出来,他们两个部门之间有很深的怨恨。他侮辱医药管理局不过是商业部下的一个小分部,员工都是临时的,除了所谓的局长大人属财政发工资,手下的小喽罗全凭自给自足,也就是靠缴获我们得来的战利品发工资。他甚至不顾身为政府领导者的形象,大骂范浩为“地老鼠”,并向我阐述范浩那段辉煌而肮脏的政治历史。我听罢,随声附和,苦恼地向他倾诉范浩如何带着他的喽罗搜刮我,我又如何有苦有怨不敢言,以使他理解我因何看上去和医药局走得近。

康了新听罢,反来安慰我说,不用怕他,他们不过是些杂牌军,根本不是国家编制的正规队伍,和电影敌后武攻队里的夜袭队差不多!

我听罢,乘机大献谀词,溜须拍马,大赞康所长为人磊落,行事光明。康卫新无疑是个顺毛驴,听罢欢喜非常,笑得那张嘴像他刚按了刀合不拢的屁眼儿一样。最后他表示,既然我来了,就不用担心了,药监所将取消对我办事处的行动。我非常高兴,并借机把话题引到我的竞争对手红叶公司身上,告诉他红叶公司办事处主任和医药管理范局长关系非常密切。暗示他行动不用取消,改一改目标就成了。

康卫新干什么吃的?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饶有兴趣地询问我红叶公司的办事处在哪儿。我故意装糊涂地说不大清楚,模糊地告诉他好像是在北关大兴旅馆一楼四号房。并强调昨天傍晚我好像见到他们公司送来了好一大车货物,暗示他这样的机会难得,他虽然“屁眼儿”疼,动不了,但可以吩咐他的手下及时采取行动。

果然,第二天我听到一个好消息,红叶公司的办事处被抄了。我欢喜的同时,由衷地赞叹我们政府办事效率真高!

二十六

(21)迷离在收获与失落间

关键问题得到了有效解决,加上柳伟新被提拔上来,积急性正高,干劲正足,把办事处的宣传工作抓得十分到位,使本月份陵阳县的销量一路攀升。我乘胜追击,同医药公司协作,利用冯晓静熟络的人脉,联系上了陵阳县人民商场的经理,在人民商场前的小广场上,搞了一场大型义珍活动。由于前期策划缜密而切合市场;冯晓静配合默契,同有关单位的关系梳理得十分顺畅;柳伟监督各工作站把宣传工作落实得十分到位,这场活动举办得异常火爆,哄动了整个陵阳县。据当地人说,除文革时期开批斗会见过般场景,这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又见如些场景。这话绝不夸大,光医药公司的现场销售额,就达到了十几万元!整月份的销量翻了近三倍!

如今的公司领导,不过分的说就是社会主义社会圈养出来的变色龙。郑总经理及各部部长,立马对我改变了态度。我一下子成了公司里耀眼的明星,学习的榜样,所有的荣誉接踵而至。市公司最佳办事处、最优秀办事处主任、省部十佳执行经理,销售模范等等,一顶顶的大高帽扣在我的头上,兴奋得让我晕头转向。省指挥部招开的表彰大会我就去了两次,领了两个鼓胀的大红包,作了六个小时的报告。市公司就不用说了,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我成了郑总经理,谭部长,曹片长腰里揣着的腰牌,随时用,随时拿出来。

给我的荣誉并未到此而止,郑总经理认为,以我的能力屈居一隅,实属浪费人才,应该给我更广阔的空间,让我大展拳脚。自从我开始晕头转向那天起,就以为,如一汪浅潭的小小陵阳,再也容不下我这条羽翼已丰的蛟龙了。所以,郑总做出的这个决策,是我工作这么久以来,唯一次对领导的决策表示完全赞同,毫无异议的决策!

明天,公司派接替我的新任执行就要来了,我马上要走了,忽然发现自己对一直厌恶的陵阳有了感情,就仿佛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老婆,过的时间长了,要离开了,还有几分舍不得。

我很想去看看魏燕。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自从我搬家以后。我一直在为我没有时间去感谢她送我的那半袋大枣感到惭愧,更为自己曾怀疑她而感到内疚。

我走出办事处,纯洁的雪花随着轻微的朔风无声地从空中飘落下来,在地上细致而均匀地铺了一层,白皑皑地,刷净了黄昏的夜。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长大后,我感觉冬季里下雪越来越少,而且每次下的越来越小,冬天也越来越不像冬天了。

虽然不像冬天,可是从温暖的屋子里刚出来,还是感觉很冷。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像避寒的鸭子一样,缩了缩脖子,不忍心却又不得不踏着洁白无瑕的积雪,向魏燕住的方向走。

这是我得到荣誉后第一次表现出冷静。是因为淡淡的离伤渐渐地熄灭了沸腾太久的亢奋,让飘飘然的本性又回来了,回到了我的身上。

这段距离不是很长,可今夜我却觉得很遥远。我踏着人行道上一直向前延伸没有尽头的积雪,想马上见到魏燕,告诉她我要走了,这次搬家会很远——离开这个县城。脑子里想象着魏燕会是什么反映,惊愕?伤感?眨着大眼睛为我的离去伤心地哭泣像曹斌离开时那样?

呸!好恶心!我怎么会想到他?!让我不禁又想起了不愿再记起的那一幕,使情绪饱满而迫切的心冷了半截。

最终留给我的是无法释怀的遗憾。

在门口迎接我的不是魏燕,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那颗熟悉而苍老的脑袋。老太太一点都不懂得委婉,直截了当地告诉我,魏燕在上月份回老家里。我问她为什么回老家,她言简意赅地说,“她们家里给她说了个对像,让她回去结婚。”然后,便像受不住冷的老鳖一样,把苍老的脑袋缩了回去,关闭了那条我本想进去证实一下她说的话的门缝。

我失落地看着关闭的门,伫立很久,呆呆地想着老太太的话:“她家里给她说了个对像,回去结婚。”同谁呢?怎么会这么快呢!她才多大?十八九岁啊!我的心情变得非常沉重,好像眼看到身边一个自由的生命忽然被禁锢甚至窒息了,心在为它悲叹。

我终还只是为自己无法释怀的遗憾,和为魏燕过早的失去自己独立的人生而哀叹了一声,转身欲向回走,映入眼帘的一幕,又让我愕然呆住。

不远处,路灯旁,白雪地上,一个孤独倩影孑然无声地伫立在清冷的长街上,正凝眸注视着我。她见我回头,没有动。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颇感意外地问。

冯晓静沉默着,没有说话。在她身上永远散发着朝气、活泼和带点不羁的性子好像也被这冰冷的夜凝固了,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凝重和凄伤。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魏燕。”沉默了很久,她忽然语带伤感地说。

“上次我误会了她,想给她说声对不起,也算临走时,告个别。没想到她已经回老家了。”我语气平淡而遗憾地说罢,又问,“这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不是巧,”冯晓静语含忧怨凝重地说,“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你来的。”

“你跟着我?!”我吃了一惊,这一路,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你为什么跟着我?不回家!”

“我不是有意的。”冯晓静淡淡地说,本无意作更多的解释,却又不得不叙述这个过程,“其实我一直在办事处的楼下,想约你出来……”她声音很轻,语气很沉重。

“那为什么不叫我?”我奇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叫,可心一直在跳,不敢叫。所以,在犹豫。”她坦白地说。

我们在一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彼此相约非止一次,她从来没有如此犹豫、扭捏过,这不符合她的个性,让我似乎知道了她要说的话。我看着她,沉默不语,脑海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自己此时的心理也弄不懂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细微地吸气声,在这静谧的雪夜里显得很清晰,我听得十分清楚。她稳定了一下荡漾起伏着的情绪,缓缓地又接着说,“正犹豫,就你出来了,想叫你,又好奇,所以,便跟了来。没想到你会来找她。”说到最后,她显得很失落很伤感。

听她的语气,我知道她对我来找魏燕的解释并不满意,甚至不相信,但我也不想再作深入剖析,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望着她,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你明天就要走了。临走我想对你说句……一直想说的话。可我又……就在楼下犹豫。”她羞怯踟蹰地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看到她为难的样子,说罢长呼一口气。寒冷地夜里,一团白色的雾气在我面前一闪,瞬间便弥散在风雪之中。

冯晓静的双眼睁大,头也微扬起来,凝视着我。灯光昏黄,我看不清楚她的眼神里包含了一些什么,但能感觉到,她很紧张,等着我往下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我——应该说,交往的朋友中,很要好的一个。真的!”我诚挚地凝视着她,恳切地说。

“就是朋友吗?”冯晓静非常失望,伤感地问。

诚实地说,我并不是没有动过和冯晓静谈情说爱的心思。冯晓静应该算是很优秀的女孩,人长得也不错。但每当我动心思的时候,总会想到邓岩,会拿冯晓静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同邓岩作比较,这时候,我对邓岩的思慕会更加强烈。

我有大男子主义倾向,而冯晓静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禀性;她直爽、开朗、坚强甚至不拘的性格,让我总觉得在她身上缺失了一些女孩子的温柔,会对我大男子主义构成威胁。我理想中的女孩,应该是小鸟依人,对我有无限地依赖。而我在她心目中应该是一个力拔山河式处处都可以庇护她的英雄。就像我臆想中的邓岩。

冯晓静表现出来的伤感,让我明白即使再坚强的女孩,也还是女孩,女孩的脆弱和温柔永远都会存在。我心里很难受,觉得伤害到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魏燕呢?”她问。

“魏燕也是我的朋友,像你一样。”我说。

“我觉得不是。”坚强的冯晓静终于哭了,只是没有声音,泪水却不断地涌出来。“明天你要走了,我以为,今天晚上你会约我呆一会儿,没想到你来找魏燕。”

“我要走你很早就知道了。魏燕好长时间没有见了,要走了总要给她打个招呼。”我心情沉重地说。

“你不用骗我,我能感觉出来。你知道你在这儿已经站了有多久吗?”冯晓静抹了抹脸上的泪。

我无语。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站了多久,只看到冯晓的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我自然也一样。我无语,看着眼前风雪中的冯晓静,耳畔蓦然响起李春波的那首小芳。当年知青回城与姑娘分别的时刻,是不是也是这般景象?

二十七

第二章

(1)两场不同的酒会

我调回了公司市场部,成了谭玉建的副手。从一个县级办事处主任,变成了副部长,不是一步登天,也算是平步青云了。这应该是康品建公司用人的一大优点——只看成绩,不看资历。

我上调,心里最不平衡的是曹斌。他满以为水永远高不过船,水长就得顶着船升。可没想到,这次他这艘船被缚在了桩上,我这水一涨,把他这艘船给淹了!

让自己一下子变成自己手下的手下,觉悟再高的人也得别扭两天,何况曹斌没这觉悟。不过,他虽然没有这觉悟,但却有处事的圆滑与聪明。他是公司里第一个对我表示祝贺的人。

我回公司第一天,他极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吃饭。他意外的表现让我非常意外地吃惊,几乎都不认识他。看着他曾经天天站“军姿”的脸像朵花儿一样绽放,我早晨刚过喝的豆浆一个劲儿在胃里翻腾着往嗓子眼儿上蹿。可是,我如果拒绝他,我就会成为一个得势忘义的小人——姑且这么说吧。

我没有拒绝,但我坚持我请他,以感谢他的栽培。当然,请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公司各部的部长及经理。曹斌显得有点踌躇,大概感觉自己的身份与这些部长经理小有悬殊。

“那有什么。”我说,“就是工作之余,在一起吃顿饭。借这个机会在一起沟通沟通不是很好?”我这句话无疑给曹斌吃了定心丸,曹斌马上就答应了。

在这里我需要提示一下,按照公司的管理规定,员工的升迁调动是不允许搞宴请之礼的。可规定毕竟是规定,人情还是人情,不表示一下,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我新调上来同公司各部的领导不是很熟悉,如果贸然邀请,总还担心大家都是坚持原则的好同志,让我这一弄,坏了规矩,让人小觑。尤其是郑总经理,会怎么看我?我聪明的先给谭玉建透了这个意思。谭玉建听罢,点着猪头一样的大脑袋直哼哼:“应该!应该!你小子一步登天,不请客大伙哪儿能饶了你!”

听了他这句话,我站着的这颗心终于坐下了,“那郑总哪儿……”我故作询问状。

“郑总怎么了?”谭玉建一时没有明白我的本意,吃力的挑着大厚眼皮看我,恍然明白过来又哼唧了一声说,“哦,郑总哪儿没事!我先给他打招呼,再带你去请他,显得咱更有诚意!”

“好。”我没想到这么顺利,非常高兴,约定傍晚下班后聚会“奉天”大酒楼。“奉天”大酒楼,比朋友“九洲宴”哪儿高一个档次。正所谓,什么样的鸟儿筑什么样的巢,什么样的人住什么样的店。级别不同,自然要楼上一层!

我去邀请邓岩时,邓岩脸上带着一丝倩秀的笑,我还没有开口,她便先向我表示祝贺。我幸福地笑着回应她的祝贺。不是因为心里还有晋升的余欢,是因为我终于能同她面对着面平易地说话了。当我提出邀请时,她倩笑依旧,燕语啭啼:“真不好意思,我下班还有点事,就不去了。你们玩高兴一点吧!”

“别呀!”我忙着拿出所有的真诚与热情,“大家都去,差你一人——这……事儿要紧吗?还是先推一推吧!”

“小周你别误会。其实我不去还有一个原因,着了酒气我皮肤过敏。”她脸上依然荡漾着动人的笑,不好意思地说,“他们都知道的,所以酒会我极少参加。”

“人事部长不能见酒,那她这人事怎么搞的?呵呵,这还真是少见的事。”我暗自忖思,不好再硬性相邀,只有失望地笑了笑说,“那好邓部长,以后我单请我去喝茶。”说罢这句话,我心里的失落忽然消散,涌起一股兴奋——有失必有得,这不是打下了一个以后与她相约的绝好的伏笔吗?

饭吃得很尽兴。我没想到以前在我眼里形象高高的领导们在酒桌上其实和我一样高。酒量还是有区别,除了财务、人事(邓岩的助手小赵)、企划等部门儿的几个女子酒量有限,大口小口地灌饮料外,男同志的酒量高低还是与职位的高低成正比,这让我很奇怪。

特别要说一下曹斌。他平时本来挺能喝,今天喝的却不多。大大的块头表现得却像个小脚女人,把今天该我唱的戏份儿全抢了,他跑前跑后,倒酒让菜,极尽殷勤之能事。快结束时,我借机出雅间去结账,柜上里收银小姐告诉我,早有人结了。我愣住,问是谁。小姐笑眯眯地给我形容了一下结账人的相貌,无疑,就是曹斌。我省了钱,心里却很不痛快。

事后,我找到曹斌坚持着要把钱还他。曹斌同样坚持不收,羞惭地笑着对我解释说,就当是我在陵阳为他补亏空时的一点补偿。但我还是坚持着把钱还给了他,告诉他,一码事儿是一码事儿。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曹斌大概没有感觉到我是这种性格,显得十分尴尬,心里对我多了几分顾忌,就像我以前对他一样。

请完领导,要请兄弟。还是我那几个不错的哥们儿,张威、李宏亮、高兵、郭坤、赵君臣。本来我还想加上高英甫,乘这个机会缓和一下彼此间的矛盾。赵君臣告诉我,散会后他去人事部了。我向人事部走,心想正好叫上朱元。

我告诉了朱元,朱元很高兴。我问邓岩高英甫是不是来过,邓岩没有回答,随手将桌上的一份报告递给我说,“来过。你看看这个。”

我忙接过来看,竟然是高英甫写的辞职报告。我微怔一下,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觉得他的辞职与我有关系。

“邓部长,你批了?”我蹙着眉头问。

“没呢。我同他谈了谈,但估计……。他好像已经下决心了。看来,你们下月底以前得拿出人来接替他。”邓岩颇感遗憾地说。

我注视着高英甫的辞职报告,沉默一会儿,对邓岩说,“我想,他这么做大概和我有点关系。”

邓岩听了,会心地笑了笑说:“我想也是。”

“他现在去哪儿了?”我问。

“给他打个传呼吧。”邓岩说着,便示意助理小赵。小赵便打了传呼,但好半天没有回过电话来。

“算了,哪天我去他办事处一趟。”我说。

邓岩点了点头,问:“现在有没有必要告诉谭部长?”

“我先找他谈谈再说吧。”我把高英甫的报告放在桌上。

“好,你先找他谈谈吧,看情况再说。”邓岩平静地说。

我们仍然在九洲宴聚会。本来我的心情非常之好,高英甫这件事多少影响了我的心情,除了朱元以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临来的时候,我告诉了朱元,高英甫要辞职这件事,先不要提起。朱元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话应验了吧!”酒还没有开始喝,张威便迫不及待地说,“我上次在这儿说过,咱们里面将来有出头之日的就周旋了。怎么样,升了吧!”

大家听了跟着起哄,纷纷嚷嚷,“生了,是生了!还是张威有远见,周旋果然升了!”

“我求你们把话说清楚点儿行么?没见两位小姐一个劲拿眼瞟我肚子呀!”我诙谐地阻止众人起哄。逗得两个正在低着上菜的漂亮服务员不禁暗自窃笑,果然不约而同地瞥了我肚子一眼。

“哈哈……”众人笑着。张威好像见了肉骨头的狗,色眯眯贪婪地盯着身旁的服务员,调笑说,“别逗了!就凭咱妹子长的这俩水灵灵的大眼睛,怎么会看不出你有没有这项功能来?你说是吧妹子?”

服务员腼腆笑着,低头不语,只顾着往桌上摆菜。

“说点正经的吧!咱们可都是有身份的人。”赵君臣两眼放光打量着低头带笑的服务员,适时插话,打趣地说。

“你说什么?”张威故意侧头看赵君臣,“不是说咱们没有这项功能吗?你怎么还说咱们都是有‘身孕’的人呢!”

众人听罢,哄笑起来。逗得两个服务员也不禁笑出了声。

“来吧,我们还是先恭喜周旋高升,敬他一杯!”酒菜上齐,高兵提议,大家都站了起来举杯祝我。我也不客气,碰杯干了。

“说实话,周旋,你现在高升了,将来会怎么对待我们这几位好兄弟?”李宏亮问我。

“呵呵,我还没当皇上呢!不就是个副手吗?能怎么样对你们?你们还指望我把你们都提了干呀!”

“那倒不至于!”张威接过话去说,“求你以后盯哥儿几个松点儿,在上面多通融点儿就行了。我们没有太高期望!”

“什么话。你们只要不作奸犯科,放心,我绝对通融!”我玩笑着说。

“得,有你这句话我们心里就踏实不了!”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为什么?”我奇怪。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赵君臣看着我说,“正所谓,不怕皇亲国戚掌权,就怕提升地方官员!从基层提上去的,对下面的情况门门熟,件件清,我们做过的你都清楚!用公司的条条框框套,你说可能不作奸犯科吗?就说你自己吧,任主任这么长时间,就没有犯过一点错?忘了你上次在这儿教我们的那句话了吧?!”

赵君臣这话说得即透亮又有份量,听在我的耳朵里,紧在我的头皮上。我了解他们,他们也同样了解我啊!

“行了,你别将我的军!”我郑重的说,“既然话说到这儿了,咱们也别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哥儿几个都不错,我给你说句实在话:你们记住,地球上找不到没弯儿的路,月球上找不到平顶的山!只要哥儿几个有分寸,有限度,合情理,就当是支持我的工作,我自然也乐意照顾兄弟!但,你要是做得连你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党;没眼的见了都能看明白;陈希同都嚷嚷着要把你送检察院,我也不可能为了交情护着你!再说我就是个提包拿枪的,也护不住!所以,我今儿再给哥儿几个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公司里基本上都知道咱们几个不错,如果你们觉得真的和我有交情,真把我当兄弟,我希望兄弟们以后稍稍地收敛着点儿;在主任里谁犯了错儿,你们也别犯,要不到时候我会很难过,也会很难堪!”

“好!”大家又几乎异口同声吆喝。高兵带头又举起杯大声说,“有你这番话,兄弟们绝对不能丢你面子!以后,保证配合你的工作!来咱们再把这杯酒干了!”

二十八

(2)恩恩怨怨总难了

光棍的日子总是即艰难又简单的。为了省钱,我在离公司不远的老住宅区租了间房。这里是老市民居住的筒子楼。居住在这里的老市民们现在基本都已经搬了出去,住进了新宅,这里便成了又脏又乱外来打工者的租住杂居地。

老筒子楼的特点住过的人都清楚,特别是在筒子楼里度过新婚蜜月期的人们记忆最深刻。让人头痛的事儿,脏、乱应该排在其次,最差的是房间的隔音效果,晚上夫妻亲热比偷情还要加倍小心,嘴不敢张大,动作不敢太激烈,提心吊胆地防着闹出动静,拢了民又丢了人;尤其考验床的质量,质量差了,你忍着不叫,它替你叫,吱吱轧轧乱响。因此,结婚前新娘最关心的是让新郎买张好点儿的双人床。

虽说得有点儿玩笑,但事实情况的确存在。尤其现在成了杂居的场所,租住的人基本上都属于我这个年龄出来打工的男女青年。青年人行为不羁,我行我素,事事由我,不考虑别人感受的生活方式,使本来就乱,隔音效果就差的筒子楼变成了一个自由市场。我住进来没有两天,便饱尝其苦。

我的左右隔壁,住着两对青年男女,是不是夫妻我不大清楚,反正做的都是夫妻那点事儿,天天晚上比着劲地叫,看谁更高潮!我这个孤家寡人被他们加在中间,那份罪受的就别提了。满以为后半夜可以安静睡一会儿,谁知道他们还“轮流值班”,此伏彼起。整得我苦不堪言,床铺下面好像放了个大火盆子,烤得我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烧心燎肺地倍受煎熬!

第二天,我像熊猫一样黑着两大眼圈儿去公司上班,谭玉建乍一见我,唬了一跳,一个劲追问我被谁打了个乌眼青!我只有老实地告诉他,不是打的,是昨天晚上“烙饼”来着,熬夜熬的没睡好。谭玉建听了,十分不理解地问我,你一个人儿还值得烙饼做饭吗?想吃烙饼在外边买点儿不就得了!我忙着点头回答说,谭部长言之有理,以后我不自己烙饼了,想吃了就在外面买!

晚上没有充足的睡眠,白天工作自然没有精神;我更担心这样下去自己的生理反映会把道德防线彻底摧毁,不知哪天失去自控做出荒唐事。我决定马上搬家,认可这一个月的房租不要了。很快,我又有了新居——环境非常不错的一室一厅,厨卫皆全。虽然租金有点儿贵,但晚上终于不再烙饼我觉得也挺值!

我安置好了住地,便赶去涣邑县找高英甫。我坦诚的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希望他不计前嫌,收回辞职报告,留下来好好工作。结果他反映十分冷漠,说他要走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完全是出于个人原因。而且,话里话外还带着刺儿,嘲讽我高自标置,沐猴而冠——太拿自己当个人了!

事儿到这份上,我无话可说,而且心里很气愤,我这么腆着脸来给你做解释,好话说了一车皮,你高英甫竟然如此狭隘,不识抬举!别说我们以前的矛盾是因你有错在先,我照章办事儿(手段的确是有点损),就是都是我的错,我礼都到这份儿上了,你也不能如此待我呀!

我回了公司,直接找邓岩告诉她,高英甫去意已决,留不住了。然后向谭玉建汇报事情经过,准备人手接替高英甫。康品健公司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尤其是市场部,后备干部一批压着一批,一个个就等着补缺,随时接替被淘汰的干部呢。谭玉建几乎没有寻思,便择定了人选,让我通知会计和人事两部配合着给涣邑办事处做交接。

月底会上,没有了高英甫,他离开了。后来我知道,他去了红叶公司,而且被安排到了陵阳县,听说是他强烈要求去的。

我已经离开了哪里,那他目的是什么呢?

自从我在陵阳县运作查抄了红叶公司的货后,两个公司的竞争已从暗斗到了明争,演变得越来越激烈,从市到县,甚至乡镇,都形成了怒目对峙的局面。

难道高英甫跑去我的老根据地是要借这个机会报复我?报复公司对他的惩罚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思索过,却不能肯定准确答案。

以高英甫偏激的性格,聪明的头脑,灵活而不拘的操作市场手段,如果真是这样,对陵阳康品健办事处将是一场灾难!他有极佳的优势:他本身是康品健公司的老员工,对康品健公司内部情况了解,对市场运作方案熟悉;他又长期在涣邑县工作,涣邑县与陵阳县彼邻,他对两个县的各种情况都应该很清楚(不清楚,他也就不能往陵阳冲货了)。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非常时期,非常警惕!我通知了曹斌,让他多关注陵阳办事处,因为接替我的现任主任陈少忠是个新手,他不是高英甫的对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高英甫一到陵阳便有大动作,首先从药店终端入手向康品健公司发起了直接进攻,把康品健公司以前的招贴画进行了大面积的覆盖(这是康品健公司宣传最薄弱的一个环节)!为此,两个公司的业务人员还发生了肢体冲突。陈少忠不能应付,向公司告急,公司让曹斌过去协调处理。

但这不是最根本的解决方法。我向谭玉健提议,换掉陈少忠,和现在的涣邑县办事处主任,派两个久经“杀”场,能与高英甫匹敌的执行经理去陵阳和涣邑。谭玉健觉得有理,让我提供人选。

君子以理,小人以厉!既然高英甫不遵守游戏规则,不按套路出牌,那也只能是选两个比他更不守规则更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去了!金大侠至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毒攻毒是对付违规乱纪之人最有效的策略!我以为。

我提供了两个人选,一个是高兵,一个是张威。这两个人都是不拘陈规旧约只要把套儿松一点儿,肯定脱缰的人才!而且他们都对高英甫本人熟悉,坐阵在两个高英甫熟悉的地方,应该能对付。谭玉健同意这两个人选,并最终选出了张威接陵阳,高兵接涣邑。原因是陵阳乃首冲之地,高兵性子暴,恐怕在冲突中容易失控,惹出大祸。张威性子温和但有主见,处事圆滑,非常聪明,应该是最佳人选。

我们当天商讨,当天决定,马上通知四个办事处的主任及曹斌回公司开会说明情况。第二天换岗作交接。

这样,张威便到了陵阳,高兵到了涣邑。张威的能力不容质疑,加上曹斌对陵阳熟悉,配合指导他工作,对付高英甫没有问题。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好色的毛病也不容质疑,最终引出来一段风流事,害惨了他。高英甫因此得了势!

二十九

(3)苦心经营第一次约会

我想约一次邓岩,以上次她没有参加我的庆祝会的名义。下班了,我故意磨蹭着收拾桌子上的文件,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人事部的门。

邓岩走了出来,我调整了一下心情,拿了桌上子上早准备好的手提包往外走。

“邓部长,回去呀(她也不是本城人,听说住在朋友哪儿)。”我装得像是不期而遇,赶上去笑着问。

“嗯。”邓岩听到我说话,侧过头来看着我笑答,点了点头。

“还记得你上次答应我的事儿吗?”我背着已经在心里反复排练过的台词。

“哦!”邓岩眨着长长的睫毛疑惑看着我怔了一下,笑着问:“我答应过你什么?”

“在一起喝茶呀!”我笑着说,“怎么样,就现在可以吗?”

邓岩听了,恍然大悟,笑着说:“你还真好记性。行了,就不破费你了,心意我领了。”

“别,你还是让我破费了我才能心安。”我口气带着玩笑,用词肯定地说。见邓岩脸上依旧带着笑,沉默不语,我忙着又说,“别告诉我你对茶也过敏!”

“呵,”邓岩笑出了声说,“真那样我只能喝西北风了!”

“不过敏就好。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去……”其实我已经琢磨好了去哪儿,故意装蒜翻着白眼儿想一下说,“要不我们去‘六角屋’音乐厅喝咔啡吧。”

“我还没有答应你呢啊!”邓岩笑着说。这时,我们俩已经并肩走到了楼梯口。我停一下,让邓岩先下一步。

“可是,我已经准备好了。希望你不要让再我失望!”我有点按捺不住心里的迫切。

“真不好意思。今天周六,我还有一堂必修课要去上——去朋友哪儿学瑜伽。”邓岩侧头看着我优雅而温柔地笑,“只有让你失望了。”

我听罢,心里陡然一紧。唉,搞市场的,竟然疏忽了做市场调研,盲目操作,必定会导致失败——精心选的时间,还是没有选对。

“哦,原来你爱好这个。难怪身材这么好!”我马上转移话题,适时地夸赞她。但这不是虚伪的敷衍,是出自我的真心——她的身材的确无可挑剔。

除了精神有问题的女孩,没有哪一个女孩会拒绝男人对她由衷地赞美,邓岩也一样。她非常高兴,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对我说:“我朋友开着个健身房,我受她的影响。以前只是去做做锻炼,就当消遣,慢慢就习惯了。她们哪儿最近请来了一个教瑜伽的老师,每周六晚上开课,我觉着好玩,所以报了名。”

“是啊,”我借着她的话题发挥,“哪个健身房?给我引见引见,有时间也去学一学。”

“你?”邓岩黑亮的眸子里闪出谐趣的光,没有了工作中的威肃,多了几分温柔,仪态依旧那么端庄,更显得优雅迷人。“我很乐意引见你去,只怕你不肯去!”

“怎么会。我也算是个爱好运动的人。”我看着她迷人的笑,人先醉一半,脑子里想着天天早晨自己赖在被子里闹钟不叫不起的情景,嘴里却大言不惭地说。

“婷婷女子健美中心!呵呵,你肯去吗?”邓岩诙谐地笑着对我说。

“哦!”我有点尴尬,皱了皱眉,马上做出一副无奈的面孔,遗憾地说,“还得先做变性手术,那就太麻烦了!算了,不去了。”

邓岩无疑被我的机智回答幽默了一下,不禁轻笑出声。这时,我们已经到了楼下大厅。机会难得,稍纵即逝,今天虽然没戏了,但我得再为将来打个伏笔。

“唉,看来今天我这一腔热情是没地儿发泄了。但我还是希望邓部长明天或后天晚上抽点儿时间,让我这一腔热情有所寄寓。”我谐谑而郑重地探询。

“现在说不好。”邓岩即不拒绝也不肯定。

但我听了,心血还是又沸腾起来。只要有活口就不愁找到机会!我抑制着心里的兴奋,平静地说:“明天星期天,应该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

邓岩迟疑了一下,笑着说:“好。到时候看情况。”

这个好字,顶得上十支兴奋剂,美得我差点又蹿回到楼上去。

终于熬到了第二天傍晚,我打电话给邓岩(公司新为正部级干部配了手机),她告诉我,她现在正同伙伴在一起,恐怕不方便与我见面。再放过这个机会,我不知道还要死多少脑细胞才能找到下一次!我很快做出决定,可以让她的伙伴一起来。邓岩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得问一问伙伴愿不愿意去,我马上说让你的伙伴接电话,让我来诚意邀请她。邓岩果然把电话交给了伙伴。

认可当暗哨,不能做灯泡。她的伙伴明白这个道理,在电话里谑笑着表示大力支持,但不会参加我们的约会。可我们相见的时候,我还是见到了她。她开着一辆崭新的轿车,把邓岩送过来的。果然是做健美的,她比邓岩的身材还苗条,青春的朝气,娇媚的气质,完全掩盖了她看起来并不是很漂亮的外貌,十分悦目。

三十

邓岩给我们互相作了介绍。女子名叫李婷,婷婷女子健美中心就是她开的。不要看她一脸娇媚,却是女中豪杰,具备很多男人都不具备的魄力,很有经商头脑,挣了不少钱。

“不要怪我做灯泡啊!”她一见我,就直爽打趣地说,“她硬拉我来当保镖。”

“有你这样的保镖,我也会拉来的!”我笑着说。

“给你当保镖防不胜防,我可不敢!呵呵……”李婷语含幽默地笑着说。她身上的直爽、活泼、见面熟的性格,让我不禁想起了冯晓静,有几分相似。

“防不胜防今天也得让你给他当一回保镖!”邓岩一语双关,适时插话对李婷笑着说。

“好啊,求之不得!”我心里有几分不爽,却挤出一脸心甘情愿的微笑,对李婷表示出极大的欢迎。

活动科目的安排没有按照我的设想,先去吃东西,然后去“六角屋”音乐厅听音乐、喝咖啡、聊天,主要的环节都省略掉了,邓岩托词她们还有事,简单吃点是就行,李婷马上提议去吃快餐,我不好强求,便一起去了肯德基。

我长的是穷人的肚子,贱人的胃,吃不惯“洋食”,吃一回胃口就闹两天情绪,有两次还跑了肚,所以很少再去照顾“洋人”的生意。其实有好多人和我一样,只是崇洋媚外摆时尚,不惜委曲自己的肚子,折磨自己的胃罢了。就像我现在,认可跑肚拉稀,也要再吃一回。

邓岩俨然如一株空谷幽兰,脸上永远带着淡然超脱繁俗的恬雅,即使心情再焦躁的人,看着她也会不自觉地沉静下来。她话不多,却并不显得沉闷,总能使和悦的气氛氤氲在平静舒缓之中。

可惜,她身旁的“保镖”李婷是个张扬的人,加上小小年纪,事业有成,难免会有一些飘然,她完全忘记了她今天是配角,不断地在和悦的气氛中制造“污染”,冲淡了些许恬静。今天如果没有她这位“保镖”,我想这应该是我活到二十几岁,最平静、最惬意、最恬美的一次享受。

这个结果虽然远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留了一些小小遗憾,但想想也算很不错了,毕竟,我还是把邓岩约出来了。

你知道,这年头上级追求下级一般只须要一个眼神,可下级追求上级就像狗追兔子,累死累活还不见得能追上!

(4)原来我是楞头青

我不知道谭玉健是怎么知道我请邓岩去“肯大叔”哪儿吃饭的。

第二天上班,我到得稍晚,一进门,谭玉健便眯着像两条抬头纹一样本来就找不到眼珠儿的眼睛冲着我嘻嘻地笑,笑得我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我越这样,他越笑得厉害,竟然笑出了声。搞得屋里的同事们都莫名其妙地看我。

“谭部长,笑什么呢你?!想罚我?我没迟到啊!”我忍不住问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还差三分钟呢。

“你难道不知道我笑什么?”谭玉健吃力地瞠开双眼,尽量地露出眼珠儿以做足惊讶的表情让我看。

“不知道!”我一脸茫然,以为脸上落了鸟儿粪,忙着用手抹脸,侧头看正在抹办公桌的孙大萍问,“大萍,我脸上脏吗?”

说到这里,请允许我特别介绍一下孙大萍。孙大萍是我部唯一的女同志,人长得可以和谭玉健媲美:大个子,阔身材;脑袋本来不大不小,五官本来不多不多,可让人看着却很拥挤。剖析造成拥挤的原因,除了鼻子,其它几个器官都不愿意在原地呆着,拼着命地往中间挤,致使让出了更多的空间留给了两腮,显得脸出奇的大。

办公室里有这样一位女同志,有很多好处,男同事们心无二用,专心工作;那帮光棍办事处主任们回来开会时,屋里也不会太喧闹,大家都自觉的跑到企划、财务、人事等部去了。当然,缺点也是有的,如果你正在焦虑烦躁不安时看她一眼,会对生活彻底失去信心。

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损,形容得有些伤她了?不用担心,她很大度,性子随和,工作闲暇时,我们也没少开她的玩笑,她都会一笑了之,最多是狠狠瞪一眼,算是给对方最大的惩罚了。

孙大萍抬头端详我一眼,说,“什么也没有!”

“那谭部长在笑什么?”我奇怪,狐疑地猜测,在我进来之前他们大概说了我什么坏话。

孙大萍瞅着忍不住笑的谭玉健说:“谁知道他在笑什么。八成是上班来时,在路上捡钱了吧。”

“胡说!”谭玉健却故意板起肥厚的大脸说,“我有那么倒霉吗?!”

大家本来就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想笑,听了这话,都不禁笑了起来。

“好了,就此打住啊!现在开始工作。”谭玉健止住笑,阻止大家,又对我说,“小周你也不用再费脑子了,等下班了你请我吃饭,我告诉你。”谭玉健对我说。

“你是不是想蒙我顿饭呀你?”我狡猾地质疑。

“那还不至于。”谭玉健喘了两口粗气说,“放心,你不会白请。”

“嘁!”我不屑一顾。

“让你请的你不愿意请,不让你请的你追着请!嘿嘿。”谭玉健见我一脸不在乎,有意地点我。

我听了当即一愣,心中不禁暗忖,“难道它知道了我昨天请邓岩的事儿?”

我故作不理会,坐在桌前,整理昨天没有整理完的文件。这样的事,不管是真是假,当着大家都不能再往下作深入讨论,否则刨出根来,很不好收场。不就是吃顿饭吗,请领导,除了费点儿银子,总没有什么不好吧。我想。

“说罢,饭也吃上了,上午笑什么?”我看着腮帮子鼓动着的谭玉健问。

“你昨天晚上去肯德基请谁吃饭来着?”谭玉健故弄玄虚地问。

我立马怔住,听他口气,似乎果然知道。“没谁呀!”我防他用诈。

“再说!”谭玉健鼓动着的腮帮子停住,又肥又圆的大袋往前一挺,肉蛋一般厚的大眼皮翻了起来,“两个漂亮女子!”

三十一

地点和人物都对,毋庸置疑,他果然知道,我也没有必要再设防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惊问。

“嘿嘿,说来可就巧了。”谭玉健拿起桌上的手巾纸,抹了抹油晃晃的厚嘴唇,对我说,“昨天我带孩子去哪儿吃汉堡。你们进门我就见到了,嘿嘿,没好意思打搅你们。”

“那我怎么没有见你?”我大怪。

“身边有两个美女相伴,你小子还能看到我!”谭玉健讥讽地说。

“上次我请客邓部长说她闻到酒味过敏,不是没参加吗,所以补请她。”我解释说。

“行了,别在明白人面前装糊涂!我是过来人,你小子那点花花肠子我用不着捋就能看清楚。”谭玉健嘲笑说。

“真的!你没见还有她们一块儿的朋友在场吗。”我讪讪地笑。

“不管真的假的,你敢说你对邓岩没意思?”谭玉健单刀直入。

“如果你没有老婆你敢说你对她没意思?”既然话挑开了,我也没有必要装大瓣蒜装着了,反问他。

“嘿嘿,有老婆我也对她意思。”谭玉健忽然似真似谑地笑着说,“漂亮女人谁不爱!”

“嘿!你好意思说我花花肠子吗?我怎么着也是个未婚青年,追漂亮女人是应该的。你呢,端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咱俩的肠子谁花花?”我不平地说。

“急了急了,还没怎么着呢这醋就吃上了!意思是意思,事实是事实。别说我有老婆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是没有老婆,凭我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的容貌,也不能怎么样。嘿嘿。”谭玉健自嘲地说。

“嘿,”我笑,“领导们要都像你这么自卑,二奶们指望谁去?”我说了这句话,忽然感觉不对。我们正在讨论邓岩,怎么说起了二奶——这种污秽品类,如何能同邓岩相提并论!我不禁自恨,马上住了口。

“他们爱指望谁就指望谁吧,我拯救不了她们了。”谭玉健风趣地说罢,又看我,忽然变了口气,颇带点儿教导意味地对我说,“兄弟你刚调上来不久,看在今天你请我这顿饭的份我,哥哥我得给你一个善意地提醒。漂亮的女人既然招人喜欢,那就不是只招你一个!曾追邓岩的没有一个团也有一个连了,现在所剩无几,而且,剩下的,基本上都属于你这类型——楞头青!”

“愣头青?!什么意思?”我听得有点迷糊,心里隐隐地漫上来一缕阴霾,蹙着眉头看谭玉健问,“我说部长大人,别那么高深,把话说明白点儿。”

“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像哥哥我一样自卑,见了美女挠心抓肺地忍着心痒,却不敢下手!”谭玉健反而越发弄起了玄虚。

“还是没明白。再说清楚点。”我摇头。

“这已经对得起你今天这顿饭了!想彻底明白那就在公司里先老老实实猫一段时间,作好调研,免得犯了错误都不知道错在哪儿!实在猫不住,可以考虑和邓岩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儿……对了!”说到李婷,谭玉健两眼徒然放光,“那个女孩儿很不错,有气质,我觉得比邓岩还养眼。”看来,谭玉健喜欢李婷这种类形女孩儿,心有所动,嘴里一边赞叹着,一边仰起水桶一样粗的脖子,灌下了大半杯子白酒。

三十二

(5)色鬼遇上淫妹妹

我照镜子从来都不会自卑。上大学的时候,我追女同学就像在自家放养的鱼池里钓鱼,很轻松便能将她钩住。所以我一直以为,追求女孩儿只要在爱慕的基础上加点儿积极主动就够了。可现在换了环境,钓鱼的这个过程变得复杂起来,总有许多干扰游离其间,我能感觉到,却分辨不清楚这是些什么东西!

激情依旧,但我需要冷静面对。我暂时搁置了要对邓岩采取进一步行动的计划,如谭玉健所言,先猫下来,观查一下。

淡化了些许迫切的期望,心里显得空落落的轻松,但这种空落落的轻松也没有持续多久,必然要发生的,让我没有料想到的祸事便接踵而至。

星期六下班,我从公司里出来,便见朱元像根竹竿似地斜靠在公交站的路牌下等车准备回住处。他见了我,便招了招手。因为都属于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巴不得凑在一起打发无聊,没用商量便都放弃了回住处的念头,找馆子一起去吃饭。吃饭的时候,朱元问我,还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告诉曹斌同张野打架的事。他不提起,我还真忘了这茬儿,便点点头说,你愿意说我当然愿意知道。

朱元早经过了深思熟虑,没有犹豫便对我直言相告,他与曹斌是表兄弟(这种表亲关系是怎么产生的,现在连他们俩的奶奶恐怕都搞不清了);他进公司也是曹斌引见的。所以,在曹斌一再追问下,碍于面子,他只有说了。说完,朱元瘦得连一滴油也榨不出来的脸上仍带愧疚。

朱元这人除了认真得有点过分,做事生搬硬套,没有什么不好。他的认真不是不对,而是因为太对,所以不能入流,处处都显得格格不入。就像土匪窝子里的活雷锋,美国社会里的本拉登一样。因此,我听后,虽感惊讶,但也没有太往心里去。他能直言相告,已经证明他对我的友谊,超越了他与曹斌的表亲关系。

至于曹斌,我不知道再用什么字眼儿评价了。在他身上已经浓缩了所有小人的“优秀品质”!我决定把他划归到猩猩一类,我不能因为猩猩向我龇牙或是咬了我,我也向它龇牙,咬它,作为报复!那样的话,我付出的代价将是与他同类(再说我也咬不过它)!不值得!

吃过饭我们到乐都娱乐场打台球,近十一点钟分手道别各回住地,并约好明天一起去滑冰场玩,来打发掉对于单身光棍来说星期天这份儿多余时光。

公交车是没有了,我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车向前行,像个大摇篮一样,晃得我神疲意懒,眼皮像挂不住的帘子直往下落。正这时候,腰里的bb机像蛐蛐一样叫了起来,声音在封闭的车内回荡,显得很刺耳。我懒洋洋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迷迷瞪瞪从腰里抽出bb机打开来看,只扫了一眼,我软懒如泥的身子便如触电一样,腾地弹直了,脑袋瞬间暴涨,几乎要撑破紧紧封闭着的车门。

“周旋,张威被雷振清的人带走了快回我电话!!”是冯晓静的留言。

张威一到陵阳便针对高英甫的攻势采取了有效措施。他让每个工作站抽出两名业务员,以义务为药店打扫卫生提高药店形像为名,专清理红叶集团贴在药店墙壁上的招贴广告。各药店的老板巴不得有人替他们好好清理一下被各种药品广告贴得像长满牛皮癣一样的墙壁呢,高兴得积极配合。就这样,红叶集团的招贴,在一夜之间从药店的墙壁上消失了。

人往往是这样,如果身上长了一群虱子,也就听之任之不在意再多长几个了,可一但把它们从身体上捉干净了,就再也不愿让它们回来。所以,当高英甫发现他们的广告被清理掉,想重新贴上去时,遭到了所有药店负责人的强烈反对。高英甫无可奈何,只有暗自对张威咬牙切齿。

高英甫也曾想过用狠招报复张威。红叶集团,通过被药监所查抄货物这件事,加强了陵阳县外联公关工作,对卫生、医药,包括工商等部门都进行了着重打点,关系已经非常熟络。高英甫本来想通过与这些部门的良好关系,对付张威。但当这些部门听说康品健公司的办事处设在雷振清哪儿时,都有些顾忌,担心为个虱子烧了袄,不值得找麻烦;再者一点,每逢“祭日”,康品健公司也是大供小供地给他们上,与他们的关系走动得也并不差。因此各部门只是哼哈搪塞,却根本不当个事儿。高英甫仍似馋猫看着缸里鱼一样,眼巴巴地瞅着没办法。

张威占尽了优势,陵阳市场的销量当月就有回升。公司里很高兴,我觉得脸上也挺有光,毕竟人是我推举的,而且是自己的好哥们儿。

当月张威得到了公司的嘉奖,激情高涨,欲乘胜追击。他与冯晓静商量,能不能找人同县城里的城管大队疏通一下关系,在县城的主要街道悬挂起康品健公司的宣传条幅。冯晓静虽然家住县城,但本身同这些机关部门并没有关系,她唯一能找的就是亚丽。

这一找,关系有了,祸事也就来了。

张威来陵阳这么长的时间,还真不知道自己脑袋顶上住着一个与自己习性相投的好街坊——亚丽,直到这一天,冯晓静把亚丽约出来同他一起吃饭,张威才恍然知晓。

色鬼遇上了淫妹妹,张威当时俩眼珠儿就直了。这种良家妇女见之不寒而栗的目光,却最受“淫家妇女”青睐。亚丽就像一只正在发情的母猫,媚眼眄睨,流光四溢,翘臀扭摇,抿口娇笑,卖弄尽了天下女人的风骚。直把张威逗引得神不守舍,色迷三窍。两个人相见恨晚,不约而同地拿大白眼珠子瞪冯晓静,怪她为什么不早介绍他们两个相认。

亚丽这种女人如果是山涧里的小溪,那么机关里的腐化干部及腰包鼓起的款爷们就是供养着这条溪水使之不会干涸的山泉。而像城管大队队长刘博民这样的小人物,还真算不上是大泉眼!亚丽只在电话里对他发了两声嗲,这事儿竟然立马搞定了!

张威结识亚丽的那股欣喜,绝对不比贾宝玉遇上林妹妹差,只是“两玉”初会时的那股粉色柔情,被他二人演绎得变成了“黄色”!

两人都是道中高手,陌上熟客,一但见了面儿,搭上了线儿,神仙他姥爷也别想把它扯断!

亚丽见的男人太多了,肚子大“鸡儿”小的,人精瘦“小兄弟”却很健壮的,老蔫了菜还挺不甘心的等等、等等,很多、很多。但这一次面对张威,却是她唯一次没有想在这个男人身上挣钱——包括雷振清在内。

这也正说明,再无视道德与贞节,再玩世不恭放荡形骸的女人,在她的内心深处也会有一份儿真真切切的爱存在。只是没有人在意她这份儿爱,甚至不屑理会。而她自己也似无所觉,是因为日常放荡的行为完全麻痹了对这份儿爱的感受。随着青春渐渐地流逝,美丽慢慢地消衰,这种放荡糜烂内心空寂的生活会使她产生厌倦,开始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未来。这时,一直压制在内心里的这份儿真切的爱便日渐凸现,日渐清晰,直到有一天完全暴发出来,表现得像她日常放浪的行为一样强烈,无法阻挡!

亚丽正处在这个时期,面对张威,行为上表现出来的淫荡掩盖不住她内心里的真实——她真的喜欢上了张威,像所有的女人一样想找一个可以终生依靠的男人。为此,不惜抛下她曾依赖而又恐惧的另一个男人——雷振清。

可是,张威这色鬼可以让她终生依赖吗?

三十三

(6)好了就上床

张威来陵阳办事处第一眼就瞄上了冯晓静,可由于市场正处在非常时期,工作紧张,他还没有机会施展“诱色之术”,就发现冯晓静看似性情随意,骨子里却很传统,有着分明的喜好与厌恶;为人直爽,敢说,也敢干,不畏权威,是朵艳丽馥郁却长满了刺儿的玫瑰。故此,张威对冯晓静的觊觎之心完全打消了,由然生出了一种敬意。

这是有良知的色鬼,在多种色鬼中,属于上品!不像曹斌那一种,偷着采野花的同时,还糟蹋人家花圃里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完全成了烂了核儿的枣儿,坏透!

冯晓静是聪明敏感的人。她从张威来办事处看她的第一眼的眼神里,就感觉出了张威属于哪一号人,因此,对张威表现得十分冷漠,除了工作,几乎不多说一言。后来发现,张威对她一直表现得很尊重,让她的心塌实了些。现在,张威又认识亚丽,更没有心思打她的主意,冯晓静到乐得他与亚丽往来。

张威与亚丽的关系走得越来越密切。亚丽为了能常见到张威在桃园夜总会逗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总借故有事跑回旅馆与张威相约。而张威,每天也是抓耳挠腮地惦记着见到亚丽。

这种关系是不是恋情张威连想也没有想过,满脑子只是亚丽性感的小屁股不停地摇啊摇,直摇得他神魂颠倒,丢不下更忘不掉。亚丽却动了心思,想把张威当成未来的依靠。

这就是很多小姐的可悲之处,在性交易中能把所有的男人动的那点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并善加利用,让男人甘心情愿伏倒裙衩,可在真正的感情面前却是一张没有用过的卫生纸!张威的目的只是想采一采免费地野花,而她却想让他把花搬回家!

两个人这种似恋情又似友情的关系保持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张威并不是不想出格。实在说,他每次见到亚丽肉都痒痒,可他有顾忌。冯晓静曾有意无意地提醒过他,亚丽是雷振清的人。雷振清的威名,张威在没有来陵阳之前就听说过了,是我告诉他的,目的是让他尽快掌握陵阳的情况,以便于顺利开展工作。所以,他对亚丽虽贼心不死,却不敢轻越雷池,就像狗面对着沸锅里的肉骨头一样,想吃又怕烫,只有站在锅边,眼巴巴地瞅着,吐着舌头流口水。

性对亚丽来说只不过是为了“发展个人经济”要做的一种交易,已经谈不上什么乐趣,基本属于机械运动,快要麻木了,凭客人吃多少壮阳药、补肾大力丸,也再难把她送上高潮。实事情况虽然如此,可她在做交易时,还必须得装出一脸满足,发出几声呻吟,礼貌地让客人感觉到他辛辛苦苦耕耘的劳动成果,让他带着满足与骄傲离开她的身体,好为自己将来多创收益。

但,笔者不遗余力地做这些解释,并不能说明这种事在两个人之间就不会发生。

这天晚上,亚丽很早就离开了桃园夜总会回了圣雄旅馆,直接跑到康品健办事处找张威。旅馆里的暖气已经停了,三月的天气还很冷,尤其是夜里,屋里的温度很低,张威穿着厚重的棉衣,坐在椅子上,仍感觉不到身上有一丝暖意,亚丽娇嫩的身子,自然更受不,没呆一会儿,就冻得像掉了毛的企鹅一样哆嗦起来。

三十三

(6)好了就上床

张威来陵阳办事处第一眼就瞄上了冯晓静,可由于市场正处在非常时期,工作紧张,他还没有机会施展“诱色之术”,就发现冯晓静看似性情随意,骨子里却很传统,有着分明的喜好与厌恶;为人直爽,敢说,也敢干,不畏权威,是朵艳丽馥郁却长满了刺儿的玫瑰。故此,张威对冯晓静的觊觎之心完全打消了,由然生出了一种敬意。

这是有良知的色鬼,在多种色鬼中,属于上品!不像曹斌那一种,偷着采野花的同时,还糟蹋人家花圃里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完全成了烂了核儿的枣儿,坏透!

冯晓静是聪明敏感的人。她从张威来办事处看她的第一眼的眼神里,就感觉出了张威属于哪一号人,因此,对张威表现得十分冷漠,除了工作,几乎不多说一言。后来发现,张威对她一直表现得很尊重,让她的心塌实了些。现在,张威又认识亚丽,更没有心思打她的主意,冯晓静到乐得他与亚丽往来。

张威与亚丽的关系走得越来越密切。亚丽为了能常见到张威在桃园夜总会逗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总借故有事跑回旅馆与张威相约。而张威,每天也是抓耳挠腮地惦记着见到亚丽。

这种关系是不是恋情张威连想也没有想过,满脑子只是亚丽性感的小屁股不停地摇啊摇,直摇得他神魂颠倒,丢不下更忘不掉。亚丽却动了心思,想把张威当成未来的依靠。

这就是很多小姐的可悲之处,在性交易中能把所有的男人动的那点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并善加利用,让男人甘心情愿伏倒裙衩,可在真正的感情面前却是一张没有用过的卫生纸!张威的目的只是想采一采免费地野花,而她却想让他把花搬回家!

两个人这种似恋情又似友情的关系保持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张威并不是不想出格。实在说,他每次见到亚丽肉都痒痒,可他有顾忌。冯晓静曾有意无意地提醒过他,亚丽是雷振清的人。雷振清的威名,张威在没有来陵阳之前就听说过了,是我告诉他的,目的是让他尽快掌握陵阳的情况,以便于顺利开展工作。所以,他对亚丽虽贼心不死,却不敢轻越雷池,就像狗面对着沸锅里的肉骨头一样,想吃又怕烫,只有站在锅边,眼巴巴地瞅着,吐着舌头流口水。

性对亚丽来说只不过是为了“发展个人经济”要做的一种交易,已经谈不上什么乐趣,基本属于机械运动,快要麻木了,凭客人吃多少壮阳药、补肾大力丸,也再难把她送上高潮。实事情况虽然如此,可她在做交易时,还必须得装出一脸满足,发出几声呻吟,礼貌地让客人感觉到他辛辛苦苦耕耘的劳动成果,让他带着满足与骄傲离开她的身体,好为自己将来多创收益。

但,笔者不遗余力地做这些解释,并不能说明这种事在两个人之间就不会发生。

这天晚上,亚丽很早就离开了桃园夜总会回了圣雄旅馆,直接跑到康品健办事处找张威。旅馆里的暖气已经停了,三月的天气还很冷,尤其是夜里,屋里的温度很低,张威穿着厚重的棉衣,坐在椅子上,仍感觉不到身上有一丝暖意,亚丽娇嫩的身子,自然更受不,没呆一会儿,就冻得像掉了毛的企鹅一样哆嗦起来。

三十四

“你这儿太冷了,去我屋呆着吧!”亚丽抱着肩哆哆嗦嗦的对张威说。

“好啊!”张威求之不得,极爽快地答应了。

亚丽的屋子装修过,封闭得比较严实,空调,电暖器等取暖设备一应俱全,在她回到屋里去找张威之前就把它们都打开了,两个人进屋时,屋里已经十分暖和。

亚丽脱去外衣,挂在衣架上,问张威,“你热吗?热就把外衣脱了,我给你挂上。”

张威巴不得把身上衣服都脱了呢。“热!你这屋里比我那屋里暖和多了!”他嘴里说着,把脱下来的外衣顺手递给亚丽。

屋子里经过加温的香水气味显得尤其浓烈,一股一股钻进张威的鼻孔;亚丽脱去外衣,仿佛剥掉了外面干皮儿的大葱,内衣紧绷着的身体苗条而性感的展现在幽媚柔和的灯光下,与她身边那张早晨起身后被褥没有整理看上去极为温暖舒适的床对应成景。嗅觉、视觉的双重刺激,立马撩燃了张威身体里积蓄以久的欲火,体内的血液在顷刻之间完全沸腾了,使他冲动地想扑上去,把亚丽摁倒在那张充满诱惑的床上。

张威好色,如叶公好龙,严格来说,只属于纸上谈兵的“理论”高手,没有怎么经过实践,只有两次不太成熟的实习。一次是刚升上初一,放学后与同班一个女同学去公园玩,不经过一片小竹林时,不知怎么就玩出了轨,

日期:2008-5-1619:08:17

不要以为用出轨这个词,张威就得逞了。恰恰相反,两个人正要进入关键时刻,忽然一个很不讲文明的小朋友钻进竹林里来尿泡,正撞见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儿,小朋友一见当时就急了,吓得连泡也没敢尿,扭头就往林外跑,一边跑一边叫,“爸爸,快来呀,这儿有一个哥哥正打姐姐呢!快来救她!”两人听了,吓得魂都没了,赶快提着裤子跑出了竹林。另一次是上大三,“实习”对象是一个学习很差,独这门儿“功课”很棒的女同学。当时因为张威太激动,还没有进入实习最关键的部分,就被老练的女同学鼓捣湿了裤裆。怎么说呢,张威现在还在琢磨这算不算是一次真正的实习。

张威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四处瞅瞅,说:“我的办事处要是有你这个房间这么棒就好了。”

“这算好啊!”亚丽不屑地说着,打开了厨柜,问张威,“你喝不喝果汁儿?”

张威晃了晃脑袋说:“不喝。”

“那你吃不吃点心?”亚丽抬起一副娇媚殷勤的面孔看张威又问。

“我不饿。你不用客气了,要饿你自己吃吧。”张威说。

“我真饿了,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呢!”亚丽说着,从厨柜里拿出一大包巧克力和一盒早餐奶,摆在床边,顺手把一枚要掉到包外的巧克力塞进嘴里抿着嘴儿嚼。

“早说呀!”张威听了,忙讨好地说,“我带你去外面吃不就得了。”

“不去!天天在外面吃,都不知道到吃什么。”亚丽现出一脸厌恶的娇态,瞄着张威说。

“没错,成天在外面吃饭,现在见了饭店都反胃。”张威晃荡着身子仍东瞅西望的在屋里走动着说。

“你晃荡什么?怎么不坐呀?嫌我这床上乱吗?”亚丽一手成兰花指状,拈着一枚咬下去半拉的巧克力,一手指着摊着被褥的床满不在乎地对张威说。

“不乱,这才配这屋子里的情调呢。”张威嬉笑着,已经没了几分正经。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儿,用手去推了推摊到床边儿的被子歪着屁股往上坐。被子被推开了,却露出了下面压着的一只肉色的乳罩。张威被撩拔起来的满腔“性趣”本来已经难以抑制,又陡见这么一个充满诱惑的东西,当即激动得嘴里差点喷出血!意识里的那道防线彻底宣告崩溃。

肉色的乳罩像个还未从睡梦中醒来的裸体女人,无力而温柔的仰在充满暧昧的床上。张威的手像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块伸了过去,在肉色的乳罩上贪婪地摩挲了两把,感觉仿佛摸到的是亚丽的乳房。摩挲过后,他把乳罩拎了起来,提在面前,对着侧着身子正低着头用吸管喝奶的亚丽。

“嘻嘻,你不带这个也那么挺?”张威调笑,眼神里再也找不到一点正常人的光。

亚丽转过头来,一眼见到正在张威手里晃动的乳罩。“讨厌,拿过来!”她着话,已将手里的奶盒放到了床头柜上,伸手去抢张威手里的乳罩。张威见她来抢,嬉笑着,将手里的乳罩往怀里一缩,“不给你!有本事你就抢过去。”

亚丽一抢不中,像条正在夺主人手里吃食不肯善罢甘休的狗,将另一支手里吃了半拉的巧克力投在地上,扑向坐在床上早就等她“自投罗网”的张威。

三十五

(7)鸳鸯戏床

张威见她上扑来,将手里的乳罩一丢,腾出两手,紧紧抱住了亚丽纤细的小腰,身子顺势向后仰倒在了床上。亚丽“喔”地轻声惊叫,绵软的身子完全压在了张威的身体上,胸上两个圆滚滚的乳房,好似两个充满了气儿的小皮球,弹中了张威的脸。张威像一头饿极了正找奶头的猪仔,把整张脸都埋在了亚丽的两乳之间,不停地用嘴乱拱,没拱几下便憋得吭哧、吭哧喘起了粗气。

亚丽真的感到两只乳房如皮球充气一样在一点点地膨胀,随着它的膨胀,一股酥麻的感觉开始向周身四处漫延,仿佛冻僵的身体忽然从体内涌上来一股暖流,一点一点地融化掉了血管里凝固的血液,全身都在复苏,让她感到无比舒畅,口里情不自禁十分惯熟地发出一阵极为专业的呻吟。她原以为,男女欢娱时产生的这种感觉,已经随着她和男人机械而频繁的接触从身体里消失了,就像农民因为经常劳作,手掌上磨出的厚茧一样没有了知觉。现在,她惊喜地发现这种感觉不但没有从她的身体里消失,而且表现得依然如此强烈!

“讨厌,讨厌,快放开我……”亚丽故意扭动腰肢,在张威有力的双臂下挣扎,轻柔地磨蹭着张威的身体,口里娇喘着发出这声声诱惑的呢喃。

在方才的味觉和视觉地刺激基础上,又加增加了听觉、触觉和嗅觉,张威身上每根血管都膨胀到了极限,处在了爆裂边缘。血管尚且膨胀如此,他的“那个家伙”,我想不用我多加墨色,已经在你的头脑里挺得像根儿擎天立柱了!

此时此刻,不需要任何语言形容了,行动才是最迫切且关键的!

张威勇猛得像头捕获住麋鹿的雄狮,用了一招“鹞子翻身”,从亚丽的身下一下子便翻到了亚丽身上,再施展绝技“龙爪手”抓住亚丽紧紧裹在身的内衣,用力地撕下去。

亚丽想真正地在男人身上享受一次做女人的真正乐趣。她完全放弃了以往在男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主动,将四肢自然舒展地摆放在床上,微微地闭上了双眼,任由张威在身上大施拳脚,啃咬揉搓,活像一只放上砧板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准备好任人宰割的羔羊。这种无助的被强奸的感觉,反而强烈地激发出了她体内那股潜伏太久的激情,就好比一眼被许多人锥砸了过却从来没有找到水源的枯井,此时水流突然从井底喷涌了出来!她醉了,发自内心的醉!

亚丽娇喘着在床上挺动摇扭,发出一串又一串畅快的呻吟,所有的动作和表情,都没有了职业操作的痕迹,除了偶尔需要纠正张威生硬、笨拙、莽撞、急切、不规范的动作略施技巧外,其它全部都是自然而然地配合。

可惜,张威情绪太激动了,比在“大三实习”时表现得好不了多,三下五除二,“鼻涕”便忍不流了出来。他痛快且痛苦地像受伤的狼一样梗直了脖子,嗷嗷叫了两声,便懊丧无力地爬在了亚丽白滑细润没有得到满足还在微微挺动的身体上,不动了。

“我是不是很无能?”张威赤裸着身子仰靠在床头,一手掐着吸了一半儿的烟卷儿,一手摩挲着亚丽仍膨胀着激情没有消退的乳房,眼睛瞄着大腿间如一截没有灌满的香肠,垂头丧气的小兄弟,神色沮丧气馁地叹息。

亚丽抬起头,媚眼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爱抚地看着张威,轻声安慰:“把烟吸完,歇一会儿,你就行了!”

她想告诉张威,其实,这种无能的男人天下有很多,初次进入,他能动已经不错了,没找对地方就宣告结束了的有的是!可这话她不能说,女人在这上面有经验绝对不是一种光荣,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炫耀介绍更是不妥,此乃大忌!此时,唯有利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施展一点小小技巧,看似无意却是有心的举动,使张威重整旗鼓,找回自信,表达自己的理解和关爱才是最佳的方式。她说着话,手已经去撩拔张威大腿间的那段垂头丧气的香肠。

张威吸着烟,眼不眨地盯着自己身下,被亚丽抚弄于鼓掌间的那段没灌满的“香肠”,一动不动的静待激情重新燃起。

张威毕竟是座积久未发的火山,一两次的喷发只能使他体内沸腾的欲望暂时有所消减,却动摇不了他的根本,熄灭他的激情!一经老道经验丰富的亚丽挑逗,那段儿打了蔫儿的香肠,马上又亢奋地站直了身子。

这一次,张威表现得无比神勇,连亚丽这般一等一的“淫界”高手也不禁快乐得为之颤栗。两人在床上奋勇拼搏着,完全沉浸在了要死要活的欢乐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打开门锁的响声。

三十六

(8)恶棍打鸳鸯

雷振清的心思最近并没在亚丽身上,虽然他早就感觉到亚丽这段时间行动异常。为什么?因为新来了一批小姐,其中有一个十分对他的胃口,移情别恋。其实,即便是没有这个新来的小姐,雷振清也渐渐地对亚丽没了兴趣。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工具,只起两种作用,一是为他挣钱,二是满足他的“性趣”,如果两种作用都不大了,他也就没有在关心她的必要了!

可是,亚丽毕竟曾是他最接近的女人中的一个,圈里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女人瞒着自己去找别的男人总还是让他觉得没面子,心里不舒服。他想看一看,是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的头上动土!顺便乘这个机会把亚丽从身边名正言顺地处理掉,省得她再碍手脚!

这天晚上,亚丽一从桃园夜总会出来,就被雷振清事先安排好的手下兄弟二蛋盯上了。亚丽去找张威,两个人又一起跑到她屋里,及所有的挑逗对话,全部收在了二蛋的眼睛与耳朵里。

雷振清同亚丽的关系,雷振清手下的兄弟都清楚,所以平时对亚丽也比较尊重。亚丽又是一个不计较大大咧咧的人,在他们面前从来不拿腔拿调,因此在这些兄弟中颇有人缘,与雷振清贴身的几个兄弟(像二蛋这种)关系处得更是不错。

亚丽与张威两个人在床上痛快得要死要活,门外的二蛋却倍受折磨。看在平日与亚丽关系不错的份儿上,他很想瞒着雷振清劝阻亚丽不要再做这种“危险动作”,免得自讨苦吃!可他毕竟是跟了雷振清多年的兄弟,背叛大哥就是不忠不义,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清楚!正这时候,屋里传来了张威两声极为幸福的低声嚎叫,听到声音,二蛋的脑子里浮现张威正得意表情,让他正在犹豫的心陡然生出一股愤恨,走出楼道,通知了雷振清。

雷振清像半截铁塔一样站在门口,方正的大脸上阴云密布,死鱼一样鼓出眼眶翻白双眼,冷森森地发出两束骇人的光。他盯着床上已经吓傻了的张威和浑身打着哆嗦的亚丽,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阴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

“你们俩还愣着干吗!”雷振清冷冷地对跟进屋子站在他身侧的二蛋和另一个五大三粗随他一起来的年青人说。

二蛋和粗壮的年青人听到吩咐,三两步便抢到了床边。二蛋一把薅住了张威的头发,用力往床下一扯,大声喝骂,“你他妈给我下来!”张威无力反抗,赤裸的身子立马从床上滚摔到了地板上,吓得骇然嚎叫。

“叫你叫!”粗壮青年咬牙切齿地说着,照着张威小腹狠踹一脚。

“啊——”张威小腹中脚,光溜溜的身子像被投进沸油锅里的大虾,立马蜷缩成了一团,嘴里发出更大声的惨叫声。二蛋与青年毫不理会,落脚如骤雨,没头没脸地踢向两手死命抱着头,大腿夹紧护着裆,身子蜷缩成罗圈儿的张威。张威没有一根儿丝线遮挡的身子随着二人的踢打不停地在地板上扭动,每一次扭动都伴着一声杀猪一般的大声惨嚎。

“别打了!别打了!我求你们别打他了!”吓得缩在床角,抱着胸,抖成摇鼓的亚丽听着张威一声又一声的哀嚎,看着他痛苦扭动的身体,忽然不顾一切地从床上滚下来,赤身裸体地爬在张威身上,护住他的身体,哭嚎着,向雷振清大声的哀求,“雷哥我求你别让他们打他了……不怪他,真的不怪他,都怨我!我求你们别打他了,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二蛋与青年见亚丽光着身子爬着护住了张威,忙住了手,不敢再踢,怕伤了亚丽,用眼看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观战的雷振清。

“哼!”雷振清冷笑着从鼻子里挤出声音,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爬在张威身上的亚丽面前。亚丽见他走过来,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又大声地哭着哀求:“你放了他吧!雷哥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呜呜——真不怪他,真的!是我骗他到这儿的。呜呜——打我吧!放了他吧!会打死他的!”

雷振清看着泪流满面的亚丽冷笑着,俯下身,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掐住了亚丽的下颏,阴森地说:“放心吧,雷哥我不会打死他的!就是想让他知道,我动过的女人,在我没有丢掉之前,动她的人应该付点儿代价!”

“他知道了,你放了他吧!”亚丽被雷振清的大手捏得两腮发胀,下颏生痛,嘴巴不能并拢,却仍哭着对雷振清哀求。

雷振清掐着亚丽的下颏,用力抬起她的头,贴近自己的脸,用那双鼓凸骇人的大眼珠死盯着打量着说:“你跟了我这么久,我都没觉出你是个有情义的婊子!就和这小子做了这么一次,呵呵,就变得有情义了?!看来,我还真不能小瞧了这小子!”

亚丽裸露的身子仍爬在张威身上,白细的脖子被雷振清托起,吃力地上扬着,像一只勤劳敬业,身上的毛都褪尽了却还要站在鸡窝上高扬仰着脖子打鸣报时的公鸡。她已经很难呼吸,话也说不出来,看着雷振清只有呜咽流泪。

“你说都怨你是吧!”雷振清看着亚丽不急不缓,口气阴冷地对说,“那今天也让你知道知道,我没有丢掉的女人,背着我偷男人该付什么样的代价!”雷振清话音未落,突然把手松开,抢起来照着亚丽的脸颊猛煽一掌。

亚丽娇小的身子,白嫩的脸,哪禁得起雷振清贯力一掌!亚丽尖声惨叫,被打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一个骨碌就滚下了张威的身体,在地板上翻了两翻,还没停住,雷振清照着她的头上又猛踢了一脚,亚丽顿时停止了叫,昏死了过去。

张威已经被打得吐了血,又见亚丽昏死,痛吓得嗷嗷怪叫,蜷在地上,无法动弹。

“小子,留着点劲儿,还没到让你叫的时候呢!”雷振清瞪着张威,突然又起一脚,照着张威的左胳膊小臂猛地踢去。

“啊——”张威鬼嚎一样的大声惨叫,左胳膊已经被雷振清踢成了骨折。

“把他给我拖到车上去!”雷振清命令二蛋与随他来的那个青年。二蛋与青年用手抓住张威的头发,拽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架起来,张威已经被打的浑身骨头都散了,根本无法起身,两个人只好像拖死狗一样,把一丝不挂的他拖出门去,拽下楼扔进了路边停着的桑塔后备箱里。

“上车,回桃园!”雷振清看一眼锁好的后备箱,对二人说。

“丽姐怎么办?”二蛋颇有些担心地问。

“不用管她,她死不了!等她醒了,把她轰出去!”雷振清说着话,钻进了青年为他打开的车门。

三十七

(9)深夜回陵阳

赤裸裸昏死在地上的亚丽醒来,见屋子里张威人已经不见了,衣服却一件都不少地零乱地散在地上,她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强忍头疼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晕沉沉等了好久,才听到话筒里传来冯晓静为烦厌,梦语一样的声音,“喂,是呀——”。亚丽哭泣着,仿佛电影片里垂死的人在临死前给亲友留遗言一样,有声无力的只说了一句话,“张威被雷振清带走了!快想法子救救他!”话音未落,便倒在了床上。

我看罢冯晓静的短信,马上吩咐司机去陵阳县。司机愣了,半夜里出市区跑去这么远的县他心有顾忌,不肯去。我苦苦求他,拿出我的身份证让他看,证明我的确是个良民,不是劫匪,并答应给他加钱,他要多少我出多少。

司机打量我长得满脸良善的确不像是匪类,在利益驱动下,勉强答应下来。但提出一个条件,到了陵阳县城后,他说停哪儿就停哪儿。我说没有问题,他才肯上路。

冯晓静反反复复地给我打传呼,瞪着两眼盯着电话苦苦地等了许久也没见我回电话,便急不可待地穿起衣服,要跑到圣雄旅馆去看究竟。但却被她母亲拦住了。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跑出去,做母亲的怎么放心得下!冯晓静拗不过,只好又打电话给亚丽,想让亚丽先到她家里来。可是话筒里只有盲音,跟本无人接听。冯晓静不知发生了什么,心里忐忑不安,忧心如焚急得在屋里一个劲儿地来回划圈儿。

司机很老练,很谨慎,临近县城边界,便停了车。步行,从这儿到圣雄最少还要走半个小时。但我没有要求他再向前去,便付给他钱,下了车沿路向圣雄方向小跑着疾走。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多钟了,街上的路灯已经熄了,陵阳县城里漆黑一片,死寂得像一座坟墓。一道光束从远处射过来,像鬼火一样,迅速地与我拉近,变强,刺目,然后随着急迫的一声呼啸从身旁飞掠过去,消失。

我在经过路旁一处插ic卡电话亭时才意识到还没有给冯晓静回电话,便站住,从衣兜里抽出ic卡。话筒里“嘟”的声音还没有响过,就传来了冯晓静急切带着嗔怨的尖叫声,“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我电话张威的尸体都凉了!”

心焦情急中的我当真了,惊得攥在手里的话筒差点脱落。“我刚到陵阳!张威……他、他怎么了?!”

“你跑陵阳来了?!”话筒中,冯晓静的嗔怨之声马上变成了惊愕置疑之音,语气也舒缓许多,传进耳朵里,让我的心也踏实了些。“嗯!张威在哪儿?”我答应着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冯晓静激动得忽然哽咽了,不知是被我的义举感动的还是女孩子天性中的脆弱在做怪。“亚丽的电话打不通了。你到圣雄了?”

“我在路上,正往哪儿走!”

“你先来我家接我,我和你一起过去!”

我们赶到圣雄旅馆,直奔亚丽的屋子,只见亚丽衣服还没有穿整齐早又歪斜着身子晕倒在了床上。冯晓静吓得全身都在发抖,一下子便哭了起来。

“别哭了,她还没有死呢!快,给她披上衣服,送她去医院!”我说着,顾不得孔圣人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在冯晓静惊惶失措手忙脚乱地帮助下,抱起亚丽跑下楼。

雷振清这种人下手虽然狠,但也很准!出手时拿捏的分寸恰到好处,就是在你的身上捅一百刀,也只是让你疼,不会要你的命!用一句俗话说,就是“会打架”。人命,是他们的出手时的底限,超出这个底限,凭他势力再大,关系再广,政府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亚丽虽然因雷振清重击头部昏死过去,但脑内却没有受伤,只是挨嘴巴的左半边脸肿得老高,青中带红泛着紫光,把左眼睛挤成了很窄很窄的一条缝;嘴里半边槽牙松动出血,仍有血丝混着唾液偶尔渗出嘴角。除此以外没有大伤。医生查后在她右臂打上了点滴,没有过多久她便如狂酲酒醒,头开始缓慢摇动,蹙起了眉头,发出了呻吟声。她微睁开一只泪迹未干朦胧“单”眼,看到了我,忽然吐字含混地说:“张威,你回来!”

“医生查检有误,还说没事,人都分不清了!”我看着亚丽伸过来要抓我的那只纤细柔软的手,心里想。

“她不是张威,是周旋。”冯晓静赶忙俯身抓住亚丽的手说。

亚丽听后,猛然清醒,“嗷”乍得发出一声哀嚎,尤如惊闻噩耗死了爹娘一样悲恸地痛哭起来,把整个病房里的患者都惊醒了。冯晓静忙着安抚,以让她渐渐冷静。

我耐不住心里的焦急,看着嚎啕不止的亚丽追问:“你别哭了!张威被带到哪儿去了?!”

“我被他们打昏过去了,他们什么时候把张威带走的我都不知道!”亚丽的情绪变化出人意料匪夷所思,凭冯晓静百般劝慰不止悲声,听到我一句问话后号啕声却戛然而止,眼泪比下雷震雨收起来的都快。她这么快的情绪变化让我觉得十分突兀,自己的情绪到一下转不过来。她说完,微闭了一下昔时朱唇如今肿成“猪唇”的嘴巴,又说,“可能会带他去桃园!”

“我现在去桃园!”我不是一时义气冲动,我也分析雷振清可会把张威带去了桃园夜总会。即使张威不在桃园,这件事也必须要经过雷振清才能解决。

“你不能去!你去了就是找到张威也救不出他来!”冯晓静忽然松开亚丽,站起来用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满脸惊惶地说。

冯晓静这种表情我曾见过,是我和张野打架的时候,只是现在表现得更急切,关心的成份要比当时多得多。在这一霎间我几乎有点被感动了。

“你冷静点儿,先想想办法!”她两手抓得我很紧,语气却轻柔了许多。

我连一个没修炼成精的小小张野尚且不能对付,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雷振清这个成精千年的老妖!是应该想想办法,不能光凭自己憋了泡尿才鼓起的这点儿胆量行事,弄不好就是把自己搭上,也救不出张威。

三十八

10)谁说婊子无情

我和冯晓静想等天一亮就报警,亚丽拦了。她说,陵阳县公安局里的大小头目基本上都是桃园夜总会的常客,有许多人同雷振清的私人关系还非常铁。更要命的是,里面有几个身兼要职的人,在桃园夜总会参了股,是雷振清当礼品奉送的。也就是说,现在的桃园夜总会是“官匪”合资企业!报警,等于是报于给了雷振清,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激怒他,到时候张威的罪可就更有的受,更不好救了!

报警不成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想把乱成一团麻的心思理出个头绪,可是越理越乱,越理越烦,越理张威光着屁股蜷缩着身子张着大嘴痛苦哀嚎的样子越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复反出现,像按了循环播放按扭。

“人也打了,他们还想怎么样?”我绝望而忧愤地叹息,无助地坐在床边。

冯晓静恐戒地注视着我,一副生怕我情绪失控不能阻挡的样子。亚丽则一声不吭地仰躺在病床上,瞪着那只没有受伤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像一具安放在灵床上等着收入棺椁的死尸,摆出了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突然,她真如诈了尸一样,猛地坐了起来,把我和冯晓静唬得猛一哆嗦,还没等我俩回过神来,她已经用左手拔掉了右手上插着的输液滴管上的针头,翻身就要下床。

“亚丽你干吗呀?!”冯晓静惊叫着,一把将她抱住,不让她下床。

“我去找雷振清,问他想怎么样才肯放过张威!”亚丽俨然变成了一个疯子,力量大的出奇,挣开了冯晓静的手,我忙上来帮忙,才又把她摁在床上。亚丽拼命大叫着挣扎,像一只被逮住不肯屈服的野兽,搞得整个病房的病人都像是瞅怪物一样惊愕地看着我们,有一个小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叫声惊动了外面值夜的护士和医师,两个人急惶惶地跑了进来查看,才安抚住情绪失控的亚丽。

亚丽,一个身在受人鄙视被人们指责为无情无义只会看重金钱的群体里的人,可此时的她表现却让我自惭形秽。我还是决定去桃园夜总会找雷振清,目的变得很简单——看他怎样才肯放过张威。

冯晓静见再也拦不住我,不再强求,却要同我一起去。我当然不同意,以亚丽需要有人照顾为由劝她留下,她马上要打电话给亚丽的家人,亚丽坚决不允许,说她父母早已经同她断绝了关系,再说,这种事她也不想让家里知道,让我们只管去,自己留在医院里不会有问题。我没有办法再阻止冯晓静同往,只有同意了。我们给护士打过招呼让她们照看亚丽,出了医院。

东方泛起一道柔和的青白色光带,如一只巨鲸在海面上露出的肚腹,把漆黑的夜色渐渐渲染成了青灰色;冷冷的晨风顺着脖子和衣服任何一处缝隙钻进身体里,像千百只带毒的蜂针刺在肌肤上,很让人难耐。

“冷吧!”我掩着衣领,问跟走在身旁缩在棉衣里颤抖的冯晓静。由于晚上事出突然,我们谁也没有来得及多穿衣服,折腾了一夜此时才感觉到身上发冷。冯晓静点着头,没有说话,把棉衣上的帽子扣在了头上。我们急步出了医院,到大门口叫了辆出租,直奔桃园夜总会。心情是沉重的,感觉像上刑场。

雷振清在带走张威的那一刻就作好了打算,他没在过程中刁难我们,我们很顺利的就见到了他。可是,他提出的放张威的条件让我又陷入了绝望之中——拿十万块钱来,放人。

天,就是强奸他老婆私下和解也不见得赔付这么多钱啊!这和绑票有什么区别!我忿忿无奈地寻思。

他没有答应我们见张威,只冷冷地告诉我,放心,张威死不了,活得很滋润,许多人伺候他呢。天知道怎么伺候他!我在走出桃园夜总会大门的那一刹,还是决定报警。我就不信,陵阳那些吃着皇粮,拿着国俸的人里连一个心存正义敢于同邪恶作斗争的人都没有!

我们回到医院,把雷振清提出的条件告诉了亚丽,并告诉她我的想法。亚丽仍然坚决不同意报警。我开始怀疑她的动机,认为她是害怕受到牵连,并不是真心想管张威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说难听一点儿不过是嫖客同娼妇的交情,不过做些提起裤子不认人的事!等她伤好些,恐怕连理会也不理会这件事了!可我与张威的关系不管是从私、从公、从良心,我都不能漠视。

我没有再采纳亚丽的意见,马上要去报警。亚丽急了,冲着我叫:“你报警,张威就完了,他会被抓起来的!”

“让警察抓起来总比被雷振清抓起来强!”我坚决地说。

“警察把他抓起来雷振清也不会放过他的!”亚丽急得泪水又流了出来。

“那还能怎么样?去哪儿弄十万块钱!”我激动地说。

“我手里有三万块钱,还能再找朋友凑一些。实在不行,求他少要点,能救张威的!”亚丽着急地说。

我完全愣住,看着熟悉的亚丽好像看外星人一样让我感到惊愕,心里对她的怀疑刹那间被愧疚、自责、感动、意外驱散。那个传颂千年不衰的杜十娘在我的面前复制了!

我完全打消了报警的念头,开始按照亚丽的思路思考,尽快筹钱;想办法通过关系让雷振清让步。

三十九

我经过反复踌躇,还是决定赶回公司向领导汇报这件事,和法务部商量解决。公司知道后,张威肯定在康品健公司混不下去了(这么大的事,想瞒过公司也是不可能的),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他出来比什么都要紧。近傍晚,我把陵阳办事处的事给冯晓静交待了一下,让她马上重新选址,把办事处从圣雄旅馆搬出来,那里呆不下去。然后给亚丽打招呼,让她好好养伤,我先回公司汇报这件事想办法。这时,亚丽提醒我看有没有可能通过市公安局的关系,联系上陵阳县公安局某科里的一个姓钱的科长,他和雷振清的关系极好,在桃园有股份,雷振清很敬重他。

我赶回了公司,第二天便向公司汇报了这件事。郑总非常重视,马上吩咐法务部部长配合处理。康品健公司法务部部长苟保安四十出头,本市区人,以前在某行政单位任职,人际关系非常广,康品健公司让他做法务部长,的确没有浪费人才。我把事情的经过和处理意见给他说了,并重点强调陵阳县公安局那位钱科长,看能不能通过市公安局某些人的关系联系上他,让他给雷振清递个话过去,通融解决。苟保安果然厉害,几个电话便联系上了市局里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晚上在富荣大都会聚过后,第二天就传来雷振清哪儿松了口的好消息,由十万变成了五万。

张威事件郑总虽然很重视,但没有像处理高英甫一样大肆造势,杀一儆百作样板,甚至没有把它提上工作日程,完全是私下操作。原因有二,一是严重影响康品健公司的形象!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万一传到了省指挥部,郑总自己恐怕也会受到严厉处分,吃不了兜着走!其二,这里面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找的人都是本地有些头脸的,如果宣扬开,对牵扯到的每一个人都不利,想让此事件得到有效的圆满的解决必须如此!

我联系了高兵、赵君臣等几个要好哥们儿,让大家想办法给张威凑“赎身费”。我们这些人基本都是“月光”族,谁也拿不出多少余钱,凑来凑去,凑了一万多,我琢磨着亚丽哪儿有三万,如果她能过朋友再找几千也就够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当我拿着凑在手里的钱急不可待地赶到陵阳时,亚丽早把五万块钱凑齐了,说什么也不肯收我拿来的这一万多块钱,看那样子,她和张威就是一家人。我感动得眼泪一个劲儿地在眼眶里打转,差点哭了。那一刻我真不知道该不该为张威庆幸认识亚丽。

张威根本没有在桃园夜总会,在二蛋的带领下,我和冯晓静在一处离桃园夜总会不远的废工厂破屋里子见到了他。张威其状惨不忍睹,蓬头垢面上到处都是已干巴了的血渍;被打折了的左胳膊用四根儿长短不齐弯弯曲曲的木棍夹住,上面一圈一圈地缠了几道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塑料绳头,比狗腿被打折了处理得还简单;赤裸的身体裹着一件破大衣,露着小腿,光着被冻伤的两只脚丫子,缩在旁边放着碗筷的一处墙角,样子比沿街乞食的花子还邋遢七分!惨,实在太惨了!我看在眼里,心里这个伤感,鼻子不由得发酸。冯晓静的表情却怪怪的,伤感、轻蔑、厌恶好像还有一点罪有应得的意思。

张威一见我,像见了亲爹了一样,“哇”地张开大嘴就嚎啕起来:“哥呀——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死这儿了……我的亲哥呀……”

他这一嚎,把我眼里存着的那点儿泪水也给嚎了出来。我安慰着他,由冯晓静帮扶着,背他走出废工厂,先把他送到曾送亚丽去的陵阳县医院,然后看情况再转到a市区医院去。在陵阳县,他一刻也不能多呆了。

四十

(11)触摸人性的角落

公司对张威的处理结果是宽大的。他在医院的病床上写了一份辞职报告,由我代转到了人事部,然后,他就在公司里许多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神秘消失了。特别要提一下的是,工资没少给,连奖金都没有扣他一分钱。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他出院那天,我俩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小饭店一起吃饭,我想乘机劝他换条结实的裤腰带,以后把自己的“小兄弟”看严点儿,免得再跑出来惹事生非,同时给他鼓鼓劲儿,让他尽早走出心理阴霾。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老家吗?”我看着刚刚出院脸上伤口瘢痕还未完全消退的张威问。

“不回去!”他低着头,缓缓地吸着烟,精神颓丧,口气却坚定地说,“等我还清你们给我垫的钱。”

“得了吧。”我不屑地说,“你要真把哥儿几个当朋友,就别再惦记这事儿。不过有一个人你得记住。”

“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你说是她。”张威说。

“她在来市区了,我在我朋友李冉九州宴哪儿给她找了份工作,当服务员。”我说。

张威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吸烟,我说的这些好像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似的。

“你打算怎么对她?”我看着张威问。

张威无精打采的像吃了耗子药再也蹦跶不起来的老鼠,仍然没有反映。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不只是对心灵的伤害,对生理上的影响也很严重——他裤裆里的那个家伙险些被吓成摆设,影响到未来的“性”福生活!他沉默着,直到把手里大半截烟卷吸完,将烟头随手抛在地上,用脚尖蹍灭,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也不让我,喝了一大口,才吁了口气说:“我也会把钱还给她。”

“就这么简单?”他的回答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但想起亚丽为了救他不顾一切真心实意的那份儿付出,我仍还是感到有些失望,情不自禁地问。

“你想要我怎么样?!”张威忽然抬起头,蹙着眉头直视着我,语气加重,“难道你想让我娶了她?”

我无语,看着又低下头去点烟的张威,不知可否地说:“你怎么对她那是你的事。我只是觉得,亚丽对你很认真!为了你她现在什么都没了,还欠了别人很多钱。”

“我说过我会还她!加倍还她!行吗!!”张威突然情绪失控,把刚点着的烟卷猛地投在地上,眉撑目立地瞪着我,大声咆哮。

“啪!”我受到他过激的情绪刺激冲动地猛一拍桌子,瞪着他大声喝斥:“钱你可以加倍还,可她对你的那份感情你用什么还?!你既然对她没有意思,当初你为什么要上她的床?你快活了,挨揍了,弄成这副怂样儿难道都是她害的你吗?你敢说你没有带累她?!现在她连陵阳县城都不敢回,为了谁呀!”

张威脸上复现懊丧,像得了鸡瘟一样低着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苦涩地问我:“如果你是我,你能接受她吗?”

我陡然怔住了。是呀,如果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会接受亚丽吗?我像被张威传染了鸡瘟一样低下了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无言以对的沉默着考问自己的良心。

我的良心告诉我,我做不到!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的表现甚至还不及张威。张威还能够坦然的面对亚丽,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把亚丽当成朋友或是情人。而我呢?自从我认识亚丽,亚丽在我的头脑里就没有享受过正常女人的待遇!每当我看到她或是想到她时,都会随之联想到卑贱、淫秽、鸡、性交等下流的字眼儿,浮现出女人的乳房、赤裸的身体,想到男女在暧昧的灯光下媾和的场景。不要说让我接受亚丽做我的妻子,就是作为普通朋友,在我的意识里也从来没有接受她!我考问着我的良心,陷入了迷茫困惑,我没有办法在做张威的心灵导师了,我现在最需一位导师开导。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被沉默垄断了。我们两个只喝一瓶白酒,便都有了醉意(平时,一个人喝一瓶也没有太大问题),隔桌相对的两张脸已经像猴子屁股一样鲜艳。

“行了,别喝了,你刚好,注意身体。”我趁着头脑还清醒对张威说。

“我没事。再喝点儿吧,我好长时间不喝酒了。”张威醉意朦胧地眨着两只红色霓虹灯泡一样的眼珠看着空瓶子,不甘心的说。

“你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下一交警同志吧!他们够辛苦了,咱就别给他们添乱了。”我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些,调侃地说。

“咱们又没开车,挨他们哪儿了?”张威不解地问。

“现在我们俩这两张脸,已经影响交通了!走上街,司机师傅们还不得当成红灯停!”

“嘁!”张威醉眼乜斜地笑了笑,“那就不喝了。你算账吧,我走了。”

“一块走,上我哪儿,好好歇几天。”我劝他说。

“在医院早歇够了!”张威说着,站了起来,也不等我便先出了门。

我目送他离开,点了颗烟叼在嘴里,脑子里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潜映着亚丽的影子,想着张威问我的问题,愣了一会儿神,才结了账,头重脚轻地走出饭店,沿着盲人道晕头晕脑往前走。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机动车道上传来“嘀嘀”的汽车喇叭尖叫,很刺耳。我没有在意,仍然低着头,琢磨着心事,踉踉跄跄向前走。

那辆车放缓下来,靠近了便道,顺着马沿儿与我同步缓慢行进,像发神经似地仍然“嘀嘀”叫个不停,好像是冲我来的。我被它叫得心乱,睥睨一眼,心里暗骂,“老子走瞎子的路,又没给你争道,一个劲儿的向我示什么威?奶奶的,一辆“大众”,也值得这么满大街叫着炫耀!”我心里骂着,正要转过头,忽见车窗玻璃徐徐而下,伸出来一颗笑靥如花的美人头,声似黄鹂冲着我清脆地叫:“嗨,哥们儿,还认识我吗?”

四十一

(12)一路阳光好心情

我一怔,站住脚,侧过头,觑目打量这颗长得挺不错的脑袋,因为喝多了酒,两眼犯迷糊,大脑直晕乎,觉得有点儿熟,但不敢认。

“我是李婷啊!”车窗里的美人见我看着她直发愣,笑着提醒我。

“李婷?”我皱着眉,瞪着眼,看着美人头的脸,喃喃自语地嘟囔,琢磨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

“嘿!你忘了,那此你约邓岩去肯德基吃饭,我做的灯泡啊!”

“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恍然大悟,“你开了个婷婷女子健美中心,邓岩老上你哪儿去练瑜伽!”

“想起来了吧!”李婷高兴地说着,问,“你这是干吗呢?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刚和一个朋友吃饭出来,在街上逛逛。”我说。

“这么无聊?来吧,上车,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好啊。”我心里正郁闷,想找个人发泄,便丝毫没有客气,晃晃荡荡地上了李婷的车。

“你喝酒了吧。”李婷目视前方,笑着问我。

“喝了一点儿。”我舒服地坐卧在松软的车座子上回答。

“还一点儿呢,看你走路都打晃儿了。”

“打晃不见得就喝多了。得了脑中风的不走都打晃儿。”

“呵呵,你这不是抬杠吗。”李婷被逗得笑。

车里开着空调,十分温暖,酒后昏困的我被车一摇,四肢百骸如拆解开了一样,都放松了,非常舒服,不觉睡意朦胧。

“你带我去什么好的地方?”我抑制着醉困问。

“好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李婷卖着关子。

“现在什么好地方都不如我宿舍里的那张床。太困了,不去了,麻烦你送我回宿舍吧。”

“这么没劲啊!要困你就在车上睡一会儿,反正有段路呢。”

我很想睡,但没有睡,因为我忽然想到李婷是邓岩最要好的朋友,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从她嘴里了解一下邓岩。

“邓岩今天没有去你店里学瑜伽?”我提了提精神问。

“她还有心思学瑜伽?”李婷脸上带着戏谑且有些认真的笑。

“她不是每个星期天都去你哪儿学瑜伽吗?”我感觉她语气不对,心里预感不快。

“呵呵,你以为她像我女光棍一个,大好的星期天总没人理没人陪一个人过呢!”李婷自嘲地说。

“什么意思?有人在追她?”我心陡然一紧,感觉她话里有话。

李婷斜我一眼,慧黠一笑:“难道你不知道你有一个实力超强的竞争对手!”

“谁?”我一下来了精神,完全没有了困意,喝的那点酒瞬间化成了碱水,渗入了膀胱。

“呵呵,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无知者无畏,难怪你追得那么猛!”李婷目视前方,脸上带着诡秘的笑,说的出话竟然与谭玉建对我说过的很相似。“我们先去玩,等回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免得影响了你的心情,玩着可就没有意思啦!”

其实她已经影响了我的心情。我的睡意全无,本来就郁闷的心情,显得更加沉郁。李婷感觉到了我的变化,侧头看着我嘻嘻笑了笑自责地说:“你没有那么小心眼儿吧,受这么点儿打击就蔫儿了?那也太不男人了!可没有女孩子喜欢这样的呀!”

“呵!别以我有多么在乎她!”我故作不屑地笑。

“得了吧,都写你脸上了,还嘴硬!男人就是虚伪,从来拿装蒜都不当回事!”

“嘿,听这话好像你有多了解男人似的!”我被她抢白得很被动,她这句话让我不由想起了冯晓静曾说过的一句话,你们城里来的是不是都这么酸,现在回城了,在李婷这儿却变成了男人拿装蒜不当回事。“这年头做男人真不容易!”我心暗自报怨。

“你以为呢!”李婷姣好的脸上现出了一抹自信的骄傲,弯如新月的秀眉毛挑动,“别以为邓岩是所有男人追求的标准,别的女人就没男人追了!追本小姐,不比她少几个!”

“呵呵,够自信!”我有点开心了,笑了起来,“其实你也有这个资本,人长得不比邓岩差,只是属于两个不同的类型,各有所长,平分秋色。说真的,我觉得你的气质比她更青春,更阳光……”我出自真心地夸赞。

李婷听了十分开心,笑着说,“慢点夸,我先问一下下面有但是吗?”

“呵呵,没有。你还很睿智、幽默,说话也风趣,具备新时代女人所有优点!”我笑着乘机又夸。

“不用再往下夸了!嘻嘻,只要没有但是我就十分开心了!”李婷发自内心地笑。

我也笑,感觉心情好了许多。邓岩能使我浮躁的心归于平静,李婷能让我郁闷的心变得愉快。她们的确是两个不同类型的女人。

“今天给你一个实习演练的机会你要吗?”李婷忽然怪怪地问。

“什么意思?”我不解。

“做我一回的男朋友,陪我演一场戏。”李婷很大方地说。

“哦,什么意思?”我奇怪。

“没有什么意思,借你用用而已,你就把我当成邓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婷说。

“呵呵。刚给我吹牛说有许多人追你,现在怎么拉我当托儿?”

“你以为本小姐是那种被人一追就上钩的人吗?死瞧不上他们,一个比一个没素质!”李婷娇媚的脸上蓦地做出一个严肃的表情,薄俏的眸子里放射出一束冷艳的光,透过挡风玻璃投射在远方,颇有点儿认真劲儿。

“你还想找个北大高才生呀!”我谐谑地笑。

“北大出来就都有素质啊?差劲儿的多着呢!大恒地产销售部的一个经理,就自称是北大毕业的,追我时整得那个浪漫,有一次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儿跑到我店里要送给我,当时我还真被他感动了,可我再问他为什么喜欢我时,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我听着有意思,笑着问。

“她说因为我长得漂亮,像四大美人。我问他像四大美人中的哪一个,他说像陈圆圆,我一下子被他说愣了,我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四大美人里有个陈圆圆,他还挺自得,腆着脸给我卖弄北大的文采,让我找本《鹿鼎记》好好学习学习,我还真找来一本翻看,看了才知道,陈圆圆原来是个妓女!”

“哈哈……”我开心地大笑,揶揄地说,“其实人家也没有说差,历史上确有其人,而且漂亮程度比四大美有过之而无不及!”

“得了吧你!”李婷斜我一眼,也不禁格格地笑。

当一路说笑把我郁闷心情完全驱散时,车已经不急不缓地开出了喧嚣市区,到了效外一个小有名气的酒店前。这就是目的地。

四十二

(13)意外总在臆想之外

李婷带我参加的是一个知名健美品牌驻本市的办事机构组织的交流会。说是交流,不过是生产厂家请本市客户在一起娱乐而已。我现在才明白李婷为什么带上我。原来到场的人里有很多她的同行,差不多全是男女成双,李婷以女光棍的身份出现,自然觉得没有面子,少了情趣。

拉我当托,她应该拉对了。不管是从外在的形象,还是内在的品质,我都比送他一大抱玫瑰花儿夸他是四大美人陈圆圆的那个北大出来的高才生强。李婷非常高兴,她频繁同她熟悉的姐妹们直言不讳地介绍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则拿出十足的风流倜傥,加上点儿洋不洋土不土的绅士风度,默契且大方地给予配合,微笑着向她的姐妹们打招呼。她的姐妹们都属于吃着薯条骂土豆丝儿的媚外货,我洋不洋土不土的绅士表现十分对她们的胃口,一个个啧啧地嘬着牙花子打量着我称羡不已,夸她果然有眼光。李婷美得像浑身抹了清凉油,每个汗毛孔里都嗖嗖地往外冒着爽气儿。当天她是爽歪了,可第二天她的脚丫子就肿了。肿得还不轻,鞋都穿不进去!怎么回事呢?跳舞的时候被我的大脚丫子踩的!

我的舞技实在不怎么样,说不会吧还真学过,因平时缺少机会练习,偶尔跳一次总找不到感觉,像岸上的鸭子急着下水,两只脚一跩一跩的总踩不对点儿,所以就都落在了她踩对点儿的脚丫子上。当时的李婷罪受大了,挺好看的一张嘴,咧得跟个歪把儿的瓢似的!还得偷着咧,怕她的姐妹们看到嘲笑。我见她苦不堪言的模样,脚丫子更加胆怯,悄悄地给她说着对不起,哀求她停下来换个舞伴。李婷非常坚强,忍着脚痛,反过来还安慰我,让我尽管放开了踩,怎么着也得把这一曲舞跳完喽。近晚上十二点钟,交流会才结束。往回走的时候,我开的车,因为她的脚丫子疼得连刹车也踩不住。

路上,李婷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揉着脚丫子,一个劲儿地夸我表现得好,嘴里反复嘟囔着,“让她们羡慕地死去吧!”可我没心气儿,我还惦记着她告诉我追邓岩的竞争对手是谁呢。

“邓岩不让我说。”李婷坐在座位上,盘着一条腿,揉着脚丫子,为难地说。

“嘿!你也太没义气了!我今天给你争了这么大的脸,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就一句邓岩不让你说打发我啊!”我心里窝火,踩油门儿的脚猛地点了一下,车突然前冲。

“慢点儿!慢点儿!为这你还想要了我的命啊!我告诉你还不行吗!”李婷吓了一大跳,忙着说。

“说!谁?!”我命令似地问。

“你的老总,郑熠阳。”

“胡说!郑总结婚了,有老婆!”我惊疑喝斥,以为李婷骗我。

“你也太古董了!这年头儿结婚还能拴住人那?不就是从这个城里出来办个放行证,再进那个城里办个通行证吗!你爱信不信,反正给你说了,别再说我没义气!但我提醒你啊,千万别让邓岩知道是我给你说的!否则她非给我急了不可!”李婷大怪,伸着脖子瞪着我,惊讶的目光在幽暗的车厢内闪烁。

我沉默,我震惊,我意外,我困惑,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李婷的口气和谭玉建对我说时的口气怎么那么像?谭玉建当初为什么说我是个愣头儿青,不肯直言只给了我一个善意的忠告?难道我心中不染尘垢,不入俗流,纯如琼玉无瑕,洁似瑶台落雪,堪比红楼妙玉的好女子邓岩,真的像李婷所言也堕落泥淖了吗?还是我真的成了古董?被这个变古易常日新月异的时代抛弃了?

“你不是说你不在乎她吗?怎么蔫了?”李婷看着我问。

“我一直觉得邓岩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真的没有想到……”我仍然无法相信,黯然悲凄地说。

“邓岩为什么就不能是这样的人?”李婷颇有点奇怪地问我。

是呀,邓岩为什么就不能是这样的人?邓岩为什么就一定要是我臆想中那样的人?我无语沉默。

“看来你并不是很了解邓岩哟!我了解她,我知道她怎么想的。恕本小姐直言相告,你们之间没有发展前途,奉劝你收了心思,别单相思折磨自己了,趁着陷得还不深,赶紧地爬出来吧!”

“听你的意思好像郑熠阳是我的上司就占尽了优势,我一点儿竞争资本都没有似的!最起码我还是一个未婚青年吧!”

“逗吧你!看你今天的潇洒表现不像这么古董啊?”李婷咯咯地笑着,“你随便在大街上拽个女孩儿问一问,她管不管你是未婚还是已婚?周旋同志,这个世纪都要过了,像你这样的古董都进博物馆,就落你还在大街上溜达呢!好好看看身边的世界吧,人家都吃汉堡了,别抱着窝头啃了!”李婷尖刻地对我连挖苦再讥讽。

我沉默着,踩油门的脚找准了跳舞时踩她脚的感觉,用力加大了油门,用行动对她的挖苦讽刺表示抗议。

李婷丝毫没有觉出来,挖苦我上了瘾,“嘻嘻,再说,你也得考虑你的饭碗吧!”

“你以为我除了康品健这碗饭就没的吃了!”我冷冷地说。

“如果你吃不上康品健这碗饭,那你就更没有机会接触邓岩了,可是,如果你为了接近她接着吃这碗饭,就得过你们老总郑熠阳这一关!你认为他会给你平等竞争的机会吗?”李婷很有经验的给我分析,我现在相信她说的话——的确有很多男人追过她。李婷说着,嬉笑不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认真,语气仍带调侃,像在党旗下宣誓一样说,“为了你自己的事业,为了你自己少受痛苦的煎熬,本小姐用一颗充满真诚善意的心劝你一句:周旋同志,放弃邓岩吧!不过,为了减轻你失恋的痛苦——当然,你这也算不上失恋,嘻嘻,你可以考虑一下追求本小姐!”

“你正经点好不好!不要把总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板着脸说。

“喂,我怎么不是正经?今天你的表现的确让喜欢上了你!跳舞时你踩我第一脚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你不追我,我就追你了!”李婷很认真,样子有点二百五,完全不像是开完笑。

四十三

(14)紧急会议

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这是在阐明一个世事的道理还是在责叹人性的卑劣呢?我总觉得它有点趁火打劫的味道。

张威事件一出,陵阳市场马上出现了连锁反应,高英甫趁火打劫发起反攻;各部门“落井下石”乘机揩油。陵阳县康品健市场一下子陷入了窘境,像发生了癌变一样,各种想不到的问题都暴露出来。

更让人担心的是,红叶集团公司欲利用这一事件报上次货物被查抄之仇,在给陵阳县办事处主任高英甫强有力的支持同时,谋划制造更加强大的宣传舆论,让此事件的负面影响扩大到市区,乃至漫延整个a市地区,给康品健公司以毁灭性的打击。

内忧外患,使陵阳办事处的工作出现了混乱,接替张威的主任高兵(张威出事后高兵从涣邑县调到陵阳)虽然很努力,怎奈大势所趋,一下子无法调整过来。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例正在服用康品健口服液的患者出现了不良反映,找到了康品健公司。

老百姓,十个有九个不懂得维权,而且是不是因为喝康品健口服液引起的糖尿病复发患者自己也不清楚(这种病本来就容易发作),虽然家人找上门来,但得些小恩惠后便被高兵安抚住了。可是,很快患者的家属又反复了,是高英甫得到信息后,暗里挑动的结果。这次,患者家属狮子大张口,开出的条件让高兵无法接受,马上报给了公司。关键时候,公司的官僚主义,层级决策,无视消费者的冷漠心态起了作用,帮助了竞争对手。

患者家属受红叶公司暗中支持,在得不到满意答复的情况下,闹到了公司,而且向市工商消协进行了投诉。这并不用很担心,消协投诉的门口虽然是冲着消费者开的,可处理结果的门口是冲着公司开的。苟部长只“派出”了两个小姐,安排了一顿大餐就摆平了。就在公司以为事件渐得以平息时,都市报业突然介入了进来,让康品健公司猝不及防。

据红叶集团内部康品健公司的眼线提供的可靠消息称,红叶集团企划部当天向都市报业提供了一份关于此事件的稿件。也就是说,很可能在明天,或后天这一事件将通过都市报在整个a市宣扬开!结果会对康品健公司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不长心的也明白。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郑熠阳得到的消息,无暇多想,立马招集各部的部长到会议室开会,紧急磋商对策。

“怎么办?大家谈谈看法。”郑熠阳介绍完情况后,满脸凝重,微蹙眉头,眼光灼灼地扫视众人问。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气氛很紧张,没有人发言,都在低着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状沉默不语。

“苟部长,先谈谈你的看法。”郑熠阳见大家都低着头,发言不积极,有点耐不住,侧头看一旁坐着的法务部长苟保安开始点名。

苟保安是a市康品健公司元老级人物,资格最老,工龄最长,年纪最大的。康品健集团总部在a市组建公司初期,他从机关单位弃政从商下海,跳到康品健公司,任第一届总经理。当时公司规模很小,还远不及现的在一个县级办事处,谈不上什么管理,苟保安做得心应手。可受大环境的影响公司发展很快,像滚雪球一样,规模不断壮大。苟保安在机关里学来的那一套再也不能适应公司发展的管理需要,很快便被总部派来的执行经理取而代之,任了副职。到郑熠阳这一届,ay市公司管理细化,他任了法务部长,得了一个“净坛使者”一样四处陪吃陪喝为公司疏通关系的美差。

苟保安并没因得美差自足,反而常常郁闷。常年在机关单位工作,让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图虚重名的机关症,在加上本是公司元老,曾居高位,使他对每一任总经理都带有很重的排斥心理。可是私企公司不像机关单位那么纵容人。因此,他只能像一只已经没有能力捉到猎物的老狐狸,猫在一角。多年的机关工作经历,培养出了他老练深沉的城府,狡黠圆滑的性格。他虽然每时每刻都在祈祷站在他头上的总经理遭遇不幸,他好咸鱼翻身,发泄满腔怨恨,可却从不太过显露。当每一届总经理离任时,他都会有一种比较普遍且独特的方式表达自己内心的欢喜——买一瓶好酒,让老婆子弄几个好菜,偷偷地在家里庆祝,希望老天垂怜,让他东山再起。可是他的期望每一次都落空了。直到有一天,总部明确地提出干部年青化的口号,他才照着镜子,掰着手指算着年轮,好好的评估了一下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从此,他只能即不甘心又不积极地做着“净坛使者”一样的工作(要不是他还具备熟络的人脉,公司可以利用,连这份工作他也早得不到了)。

“如果早一点儿得到信儿,还好弄。现在,估计都市报的版都排出来了,再有关系也好弄了。”苟保安一只胳膊平放在桌子上,一只胳膊肘儿拄着桌面,手的中食指间夹着吸了半截的烟卷,耷拉着眼皮,沉着像木雕一样没有表情的脸,慢慢吞吞低声低气像说梦话。

郑熠阳从心里厌恶他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表情。“有没有补救的办法?”他耐着性子斜睨着苟保安问。

苟保安松弛的眼皮仍耷拉着,仿佛睡着了,反映慢得像得了老年痴呆症,弹了弹烟灰,吐出五个字儿,“现在,不好说。”

郑熠阳不再指望从苟保安的嘴里听到希望,皱着眉头,移目转睛扫向坐在苟保安身旁的企划部长杨大伟。杨大伟在苟保安弹烟灰的那一刹间就预感到了要问他,下意识又把低着的脑袋往下扎了扎,好像感觉到风险来临准备装死的负鼠。可是,装死对郑熠阳起不到作用,正所谓饥不择食,再挑剔的动物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拒绝腐食。

“杨部长谈谈你的看法。”郑熠阳盯着杨大伟说。

杨大伟装死装不下去了,只好抬起头,把身子坐正一些,谨慎地说:“我是这样想,我们既然不能阻止都市报撤下这篇文章,只能是亡羊补牢,根据刊出的内容,再有针对性的撰写文章,联系晚报或是早报发表造势,降低在消费者心目中的负面影响。也可以考虑电视台,不过制作带子的过程会比较慢。”

郑熠阳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看来对杨大伟的建议不是很满意,“这是下一步你们企划部肯定要做的工作。问题是现在!明天报纸出来我们马上要怎么做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郑熠阳神情凝重,目光从杨大伟的身上移开,从各部长的脸上逐一扫过,语带愠怒地说,“我说诸位部长,平日都是能说会道的健将,怎么关键时候都哑了?发言积极点儿行不行?怎么想就怎么说,集思广益总能找到办法。都说说,别等我挨个儿问。”

“我说说我的看法……”郑熠阳话音刚落,邓岩便开了口。郑熠阳像终于得到台下捧场的艺人,目光马上投了过去。我不由微抬起头,偷偷地观察郑熠阳看邓岩的表情,还没有看出点儿端倪,就觉得也有一双窥视的眼睛正在偷偷地盯着我,我下意识地转动眼球暗暗搜寻,一双眼皮厚得像鸡肫一样的眼睛映入了眼帘。毫无疑问,那是谭玉健的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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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15)危机公关

会议结束后,人员离开,各自去做准备。谭玉健、苟保安、杨大伟、邓岩被郑熠阳留下来,继续研究还有没有其它可行方案。最终,还是决定了让苟保安想办法从市政宣传部找关系,给都市报社施压,最好能阻止都市报社刊发这篇报道;采纳谭玉健的建议,去都市报社交涉。另外,通知陵阳县办事处主任高兵,立即想办法同患者家属取得联系,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说服,争取能让他们去都市报社要求撤下有关报道。商议决定后,苟保安、谭玉健、杨大伟和邓岩立即采取行动,离开了会议室。虽然众人心里都明白,这要采取的这三种方案成功的希望渺茫,但事已至此,只能是尽力而为,即使不成功,还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同都市报社拉近一下关系,削弱一些竞争对手的影响,为将来打一个好的伏笔。

红叶公司为了使这篇报道以最快速度见报,做了极严密的部署,康品健公司想到他们全都考虑到了。由此可见红叶公司对运作这一方案极为重视。毫不夸张的说,红叶公司已经把此次行动提到了生死存亡的高度,想通过此战,彻底击垮康品健公司。

苟保安的功夫白费了,联系了宣传部里两个有影响的人物,人家连听完他的叙述都没有,便回绝了。不用说,红叶公司提前动用了更大的力量,在这条线上做好了充分的阻击工作。

谭玉健和杨大伟处境更是尴尬。红叶公司企划部部长李宣竟然亲自跑到都市报社蹲点儿。二人一进都市报社主编的办公室,便遇上了故意没有回避的李宣。二人不禁心里一振,还好谭玉健老于事故,一见李宣,厚皮大脸上马上堆满了“灿烂”,眼睛变成了两个肉蛋,完全掩住了神色里的尴尬,像好久不见的老熟人一样,友好地向李宣伸出手热情地说:“呵呵,李部长在呀!真巧,我们正想见一见你呢!”

李宣不露声色,脸上浮着已经准备好的笑容,和谭玉健寒暄握手。杨大伟随即也同李宣打招呼,样子有点僵硬,不及谭玉健演技高超。都市报社主编范卫东吃力地从舒服的座椅上站了起来,努力地腆着“怀胎八月”比谭玉健的肚子还大一号的肚子,昂起头顶寸草不生四周毛发却仍然茂盛像围着屁帘儿一样的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假仁假义地打过招呼,才面现二十度,冷不冷热不热地向谭玉健与杨大伟让座。

显而易见,李宣的意外在场完全打乱了谭玉健和杨大伟的计划,不能在按照来时的设想同范卫东洽谈了。短暂的寒暄闲扯之后,很快没有了话题,气氛在逐渐的凝结,如寒夜里的水滴一样,一点点地冷却,凝固成冰,马上就又会重陷尴尬。

这个气氛凝结的过程对在场的每一人都是一种煎熬,尤其是对谭玉健和杨大伟。谭玉健在努力地琢磨怎么应付现在的窘境。看来李宣根本就没有回避的意思,要一陪到底,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不要明确此行的目的?虽然不明确大家也都清楚。其实,即使现在李宣回避,与范卫东谈也不再具有任何的意义了。谭玉健不在给这次行程报任何一点收获的希望,只愿自己同杨大伟来得尴尬别再走得窘迫,让红叶公司看足了笑话,给康品健公司丢尽了名声。“既然事以至此,倒不如当着李宣的面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也不再求得到有什么更好的结果,总不至于比现在的情况还糟糕吧!”谭玉健暗暗地想。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气氛在瞬间达到冰点。范卫东如汽油桶一样的身子,在又宽又高又松软的椅子里像狗熊一样扭动了一下,椅子随之痛苦地发出“吱吱”两声呻吟,在沉默的空间里显得很刺耳。现在,是应该凸现他主人身份的时候了。他身子前倾着,两只胳膊交叠着平按在很阔气的仿红木老板桌子上,刷得光亮如镜的桌面上马上清晰地映出了他围着屁帘一样的秃脑壳。他看看谭玉健,又扫一眼杨大伟,明知故问地问:“谭部长、杨部长,找我有事吗?”

“我们俩为什么来范主编你应该清楚。”谭玉健努力地撑着肥厚的大眼皮,让眼睛尽量地露出一点儿,看着范卫东说罢,又看李宣接着说,“正好李部长在这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俩来的目的是为了协调贵报社要刊登的一篇关系到康品健公司的报道。”

范卫东同李宣虽然早料到谭玉健会这么说,但还是不约而同地互看一眼。其实,苟保安同杨大伟的突然到访,也同样使二人十分惊讶。都市报社与红叶公司自认为配合得天衣无缝,工作做得十分保密,但没有想到康品健公司还是得到了消息,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应。纰漏出在报社还是红叶公司?二人心里充满疑惑。

范卫东没有马上接谭玉健的话,在琢磨是继续装糊涂还是也跟着打开天窗说亮话,要看李宣的反映了。李宣二十七八岁,比谭玉健小一点儿,同杨大伟年纪相仿,人聪明睿智,反应敏捷,长得也非常精神。他看着谭玉健,很敏感很直接地问:“谭部长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的?”

谭玉健看着他,脸上故意浮出一丝极轻微的诡秘的笑,“a市就这么大的一个市场,有点风吹草动谁都能感觉到,何况是都市报这么有影响的媒体,我们怎么能不关注?”他故意掩盖了消息来自红叶公司,暗示消息是从都市报社内部得到的,以保护在红叶公司内部的线人。

范卫东脸色有点难堪。谭玉健的暗示让他与李宣深信不疑。为了有利于市场的竞争,都市报社一直对消息来源与信息外泄控制得十分严密,非常注重培养员工的保密意识。可是,员工是人,人是能言,感性、有思想、有欲望、有追求的高级动物,不是牵线的玩偶,当然难免会受外因影响表现出自己独立的行为。

“康品健公司陵阳县这个病例的事,红叶公司不是也很清楚吗?李部长不正是要拿它大做文章吗?”谭玉健完全从尴尬处境摆脱了出来,变得十分主动。

李宣虽然很聪明,口才也非常不错,可惜遇上了号称“鼓风机”的谭玉健,那点口才根本无法施展,两句话,便被谭玉健揶揄得面现窘态。他有点后悔,当初还不如回避躲开呢。

四十五

范卫东到不在乎谭玉健说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又扭动汽油桶一样的身子仰到椅背上去。椅子又随之“吱吱”发出两声痛苦的呻吟。“咬吧,咬凶一些!”他安然舒适地靠在椅背上暗暗地想。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争得你死我活,大家都安守自己的市场不是挺好?”谭玉健换了语气,呆板的大脸上透出一点儿诚恳,看着李宣说,“李部长你说是不是?”

李宣勉强地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谭玉健,尽量掩着脸上的尴尬说:“作为企划部长,我只是按照公司的要求执行任务,完成份内的工作,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对公司要执行的方案指手画脚。杨部长,你和我同属一个级别,评心而论,你说是不是?”

杨大伟笑了笑,聪明地说:“李部长说得没有错。但有一点儿康品健公司与红叶公司也许不同。康品健公司执行的企方案,全部是由企划部来拟定的。听李部长的意思,贵公司好像不是,那你们企划部的工作主要是什么呢?”杨大伟明显是在讥讽李宣是个傀儡,红叶公司的企划部形同虚设。

事实上,针对康品健公司陵阳县病例这个方案的拟定,完全是李宣在高英甫的配合下一手策划完成的。李宣不能招架二人的口舌夹击,便不在开口,只以沉默冷笑面对,心中暗想,你们爱怎么挖苦就怎么挖苦,怎么讥讽就怎么讥讽吧,我倒要看看你们除了口舌之利,怎么摆平这件事!

(16)绝处逢生

最终,两路大军全部溃退回来。郑熠并未感到意外和失望,因为本来就没有报太多希望。陵阳县那边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理想的结果。现在,只把赌注完全压在第一套方案上了。

市区市场部经理刘义宽招回了辖区内所有的执行经理、业务主办及大部分业务员。七点半钟,所有的员工,包括公司里各部门的人员全集中到了四楼会议室。郑熠亲自主持会议安排部署工作,迎接这一场将来临的生死存亡之战。

会议正紧张地进行,忽然,会议室的门“咚咚”轻声响起,打断了郑熠阳的讲话。郑熠阳瞥了一眼,厌烦地说声“请进!”门随声开启,探进来一颗小巧玲珑的脑袋,正是总经理办公室值班的内勤杨灿。杨灿没有走进会议室,只是探着头向主席台上张望,一眼见到了郑熠阳,说:“郑总,你的电话。”

郑熠阳一边从座位上起身,一边给谭玉健递个眼神,谭玉健微点了下头,接着郑熠阳的讲话继续往下进行。郑熠阳离开了主席台,随杨灿出了会议室,大步向办公室走,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曹经理的。”杨灿说。

曹经理,曹斌。他向郑熠阳汇报,说他现在就在陵阳县,同高兵在一起,他们找到了患者和她丈夫,可是没有见到患者家中说话算数的关键人物——患者的大儿子。据患者的丈夫说,自都市报社记者同红叶公司企划部的一位负责人(很可能就是李宣)“采访”过他的大儿子后,他的大儿子就一直没有回过家。分析很可能是红叶公司早有防备,担心在报道未刊发之前康品健公司会找他的大儿子进行调解,妨碍他们的计划顺利实施,因此以盛情款待的名义,将他的大儿子“软禁”了起来。

“不过,”曹斌大篇推理阐述完毕后,来不及换口气,又自信地接着说,“患者的丈夫及其他家属成员都已经被我说服了,只要我们接受他们开出的条件,患者的丈夫同意说服他的大儿子,去报社撤掉那篇报道。”

“不要让他们取得联系!明白吗?我马上派车过去,先把他接到公司里来!”郑熠阳控制着激动的情绪,沉着冷静地命令道。他放下电话,长长吸了一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又回到会议室,继续按照原定计划部署工作,对曹斌电话里汇报的内容只字未提。

当夜,患者的丈夫——一位五十多岁身体瘦弱的老人,和他的小儿子由曹斌陪着被接到了康品健公司。郑熠阳以康品健公司最高规格的礼遇款待了他们。吃饱喝足后,当谈到他们需要什么条件才肯去报社撤消那篇报道时,老人显然很为难,他的小儿子也表示做不了主,只有同他的大哥谈才行。

现在他的大哥在红叶公司的掌控之中,身上没有手机没有传呼,联系起来十分困难。想和他谈唯一的办法是从红叶公司把他招过来。谁去找他?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找他才不会引起红叶公司的怀疑呢?郑熠阳暗暗寻思,与众人商量。曹斌提了一个建议,让患者的小儿子去找他。理由是患者的病情突然加重,连夜送到了市区医院,让他大哥火速过去。众人觉得可行,同患者的小儿子商量,患者的小儿子很爽快的同意了。为了以防万一,出现纰漏,引起红叶公司的警觉,众人又把要注意的细节演练一遍,包括说话的语气,神情等。然后由曹斌陪着,在街上叫了辆出租车,直奔红叶公司。

现在的时间是夜里十点半钟,红叶公司几个值班的员工正在打盹。曹斌在车上守候,患者的小儿子前去敲开了门,道明来意,值班员工根本没有多想,马上打电话给公司经理邵晋成请示。百密一疏,邵晋成根本没有怀疑是康品健公司设的局,立即同意了。员工告诉了患者的小儿子他哥哥的住地后,曹斌与患者的小儿子马上驱车前往,找到了他哥哥。患者的大儿子听说母亲重病就在市区医院,急忙披上衣服往外走。陪着他的红叶公司员工要一起去探望,被患者的小儿子拦住。员工到也没有坚持,只说路上小心,便又回房去睡觉。

路上,患者的小儿子告诉了他大哥事情的真相,他大哥先是生气地大声喝斥,随后听曹斌介绍了康品健公司开出的和解条件,他大哥才沉默不语。他这么狠劲儿的折腾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得到他想得到的那点利益吗?现在康品健公司开出的条件远远地超出了他想得到的,他还有能说什么!

红叶公司与都市报社万万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患者“背叛”了他们,让他们苦心经营,只差那么一小步就要成功的计划完全落空了。红叶公司本想利用患者有所收获,却没有想到反被患者利用了。当患者得到他想得到的利益之后,便无情无义的不再理会红叶公司。李宣火上大了,嘴上长了一溜泡,天天早上尿黄尿!邵晋成大发雷霆之怒,把所有的过失全部推到了那个陪同患者家属的员工的身上。员工,这个倒霉的乖乖,在遭了严厉的惩罚和批判后,被开除了。

康品健公司又侥幸逃过了一劫。

四十六

(17)关上门儿好说话

卖方为霸的时代将要落幕了,消费者在觉醒!他们发现面对商家出现纠纷时,他们并不是弱者,他们拥有维护自己利益的权力。可悲的是,很多商家还没有意识到,还在自以为是的继续意淫,炒概念卖宣传,实施着“愚民”的营销策略。

康品健公司没有通过这一事件好好研究消费者的心理和行为去剖析存在的实质问题,只把它视为个案,把出现问题的原因统统归咎到了竞争对手身上。郑熠阳甚至并没有将这一事件上报给省部,因为他担心毁掉个人的声誉和前途。那部分数额不菲补偿给患者的费用,根本没有走账。

胜利了。虽然胜得并不轻松,并不体面,但还是要论功行赏。第一功臣自然是曹斌。赏的最好方式自然是升职。这正是曹斌梦寐以求的。

“周旋,给你商量件事。”我刚到公司,便被谭玉健叫到了办公室。

“什么事儿?”我问。

“曹斌要调到公司,郑总征求我的意见,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调他不去人事部找邓岩商量,同我有什么可商量的?我一个副职。”我奇怪地问。

“当然有可商量的!这关系到你。”谭玉健认真地看着我说。

“关系到我?”我有点迷惑,不解地看着谭玉健。对关系自己的事当然极为关注。

“郑总想把曹斌调回公司,到市场部任副主任。他妈的,这小子不地道,我不待见他!”谭玉健说着,陡生怨恨,口中带脏。

我从朱元哪儿听到了一点儿风声,并不觉得奇怪,到是对谭玉健的反映觉得有点好笑,“呵呵,这是怎么了?他再高升还能升过你去?值得这么恨他。”

谭玉健耷拉着厚眼皮,手里捧着一个几乎同他大脑袋一样大的大茶杯,沉着脸说:“处理陵阳这件事,他是不是应该先打电话通知我?”

我笑了笑,看着气恼的谭玉健,没有接话。我了解曹斌,所以清楚他为什么不通过谭玉健直接打电话给郑熠阳。当然,谭玉健比我更清楚。

“这小子,钻营取巧,心术不正!”谭玉健怨恨地说,“所以我给郑总说现在市场部不缺人手。”

“你这不成了抗旨不尊吗?”我看着谭玉健,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这么恨曹斌,完全是因为曹斌为了报功,突出自己,讨好郑熠阳,忽视了他。按规定,曹斌是不能越级上报的。

“有什么抗旨不尊的?这次处理陵阳事件的过程你又不是不清楚。升曹斌的职完全是郑熠阳的个人行为,省部并不了解内情。所以郑熠阳才给我商量。否则,他早就报上去了!”

“你也是趁机将军?”我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说话难听了啊!”谭玉健翻着大眼皮看我,脸上却露出会心的笑。“我是真讨厌这小子!你不知道,高兵对他的意见可大了。”

“我知道。”我说,“高兵给我发牢骚了。功劳是两个人的,却被曹斌一个人独吞了。更让他气不过的是,曹斌为了突出自己,还到处宣扬高兵处事力,挨了批。”

“他妈的,你说这小子有多阴损!”谭玉健撇开鲶鱼大嘴,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浓茶,咕噜一声,咽下肚去,那气势好像是在生吞曹斌。

“那郑总是什么意思?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把话题扯回来问。

“郑总的意思是,如果市场部没有办法安排,他就把他调到经理室任助理。”

“呵呵,这不是升得更高了?”我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听到这个消息后,聚集在胃里的酸水终于抑止不住汩汩直冒上来。

“哼,哪能让他得逞!”谭玉健大眼皮努力一撑,眼珠终于暴露出来。我不清楚他话里的这个“他”指的是郑熠阳还是曹斌。恐怕是一字双关。

“所以我琢磨着还是让他来市场部任副职。”

“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大嘴巴,招郑总怨吗?”

“不会。他比谁不清楚?提经理助理哪儿那么简单,最起码得有一定业绩有一定的影响吧!就像你提副部长,那是要经过省部批准的!凭曹斌那点儿功劳,郑熠阳敢让省部知道吗?嘿嘿,幸好省部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你说结果还有他的好?”谭玉健胖身子前倾向我,将没有脖子的脖子尽量地伸出一点儿,好把大脑袋送得离我近一些,让压低的声音传送的距离短一些,便于我听清楚。

“那郑总这是什么意思?”

“将我的军呗,给我出难题!”谭玉健收回大脑袋去,坐正身子,靠在沙发上,不屑地说,“逼着我给曹斌安排个位子呢!”

“明白了,所以你找我商量,让我给他腾地方!”我毫不客气地直视着谭玉健,脸上浮出一抹冷笑,凛然地说,“据我所知,调任副部级干部不是公司说了算,得通过省部吧!”虽然我心里清楚,公司要想搞动作,什么猫腻都使得出来,但我也不能死得太窝囊了!

“嘿嘿,兄弟,你这个急性子容易冲动的毛病得改一改!”谭玉健脸上带着和训的笑,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很幼稚似的。“哥哥我让你腾地方没有错,但你得先问清楚腾到哪儿去再跟我急。”

“我没有跟你急,我知道你也是君命难为,无可奈何。说吧,你想让我腾哪儿去?”

“让你腾到经理助理的位子上去,你意下如何?”谭玉健自得地盯着我,等着我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现在多么希望你是总经理啊!”我像诗朗诵一样揶揄笑叹。

“认真点儿!认真点儿!”谭玉健没有从我脸上看到惊喜,有点儿失望,盆一样大的脸沉下来,两腮赘肉几乎要掉下脸去,落入肩臼。他这张阴沉的大脸看上去虽然很深沉,但从来让人感觉不到威严和畏惧,像毛绒玩具里的憨熊,反而让人觉得憨态可掬,可亲可近。

“我已经同郑总商量妥了,真的。你在省部有影响,提升你估计省部不会有异议。让曹斌先做代理副部长,将来如果有好的表现再转……”

“这词,副部长还弄个代理!呵呵。”

“其实,这次郑熠阳就是安抚曹斌。真得便宜的是你!”

“我有什么便宜?伴君如伴虎,哪儿如我在市场部里跟你混自在?说不准哪一天,你犯点儿错误我就取而代之转正了呢!”

“别拿好心当驴肝肺啊!哥哥我助你高升了你还咒我!”

“这算是高升?好听而已,做的差事和跑堂的有什么区别?”

“得了便宜卖乖是吧!你小子这张嘴什么时候练得比我的还油!你以为哥哥我愿意让你离开天天看曹斌那副嘴脸受折磨啊!”

“嘿嘿,就看你现在对他的态度,真受折磨的恐怕不是你,是曹斌。他这屁股是坐在椅子上了,可是不见得能穿得上鞋,走得动道儿!”

“挖苦我!哥哥我有那么卑鄙吗?凭良心说,你跟哥哥这段时间哥哥对你怎么样?什么时候给你穿过小鞋?”

“那是因为我对你一片赤诚,忠心耿耿,工作努力,兢兢业业,不给你给我穿小鞋的机会!”

“凭你这张嘴,你将来就得坐到哥哥头顶上去!到时候别他妈的当白眼狼,忘了哥哥我对你的这份心哪!”

“难说!”我笑,“这是什么事道?孔子因不如儿子,得了气臌,孟子因不如孙子,天天在哭!鸡鸭当道,群鹅乱舞的时代,你给谁讲仁义呢!”

四十七

(17)最终的人事安排

进康品健公司凭的是一张学历,进来了,那就要完全凭个人的能力了!得到高位的领导,交不出实际成绩在好的表白也毫无用处,很快就会从象征权力的大椅子上滚下来!这一点,绝不同于政企单位里的某些拉了屎连擦干净屁股的能力都没有的领导,单靠着老丈母的影响力便能稳坐到老!

能者上,庸者下!应该是康品健公司执行得最好的规章。虽然有些在实际操作中显得并不公允,同样包含着许多龌龊与腌臜!

郑熠阳最后决定的人事调动方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曹斌被任命为市场部副部长,这一点儿没有变。而我却被调到了市区市场部任经理,原市区市场部经理刘义宽最终坐上了总经理助理的宝座!

谭玉健暗自蹙眉嗟叹,自愧不及郑熠阳高明!

他的初衷本是要把我安插在郑熠阳的身边,为自己铺路。却没有想到,郑熠阳谋高一筹,给他放了一个烟雾弹,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曹斌之后,经理助理的位子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留给了自己信赖的人,刘义宽。让谭玉健的小算盘打空了。

对于我来说,虽然有空欢喜的感觉,太并没有太大的失落。市区市场与各县级市场不同,经济水平高、消费意识强、人口数量大,销售量占到公司销售总量的三分之一还要多!因此一直倍受总经理的重视,地位十分特殊,名义上虽然隶属公司市场部,实则并不受市场部的约束,有自己独立的市场运作体系和操作方案。

经理人的级别与市场部副部长相同,工资一样,但奖金丰厚(与销售额直接挂钩),具备实权,影响力比市场部副部长要大。也正因此刘义宽一直很牛气,眼里只有一个郑熠阳,连谭玉健都不大在乎。现在,我要接这个位子,当然会有喜悦,别的不说,最起码不必在夹在中间太过小心的做人。

人事部只不过是麦克风或说是传话筒。郑熠阳把人事安排的决定通知人事部,邓岩忙着整理材料上报给省部批准。很顺利便批了下来。需要提示一下的是,省部决定员工的升迁并不完全看公司的上报材料,会对将要提职的员工进认真的考察和严格的培训,这是为了防止公司经理滥用职权设定的一个程序,虽然这个程序往往起不了很大的作用,但总是比没有强。

邓岩找我象征性的谈了几句话。但那一刻我的思想根本没有放在话题上。我痛苦地琢磨她怎么可能是李婷所描绘的那样女子,这么淑女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叛逆的性格呢?本能的冲动,让我险些就脱口问出来。

接着是郑熠阳找我谈话。这是我进入公司以来,他和我谈话时间最长的一次。通过这次谈话,我隐约琢磨透了他比较真实的想法。他期望我成为他未来忠诚的干士。但在他不完全了解我之前,是不可能让我升得那么高那么快的。他鼓励我好好工作,肯定我会前途无量。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和曹斌谈,但我敢肯定,他骨子里并不信任或是说喜欢曹斌。之所以要把曹斌提上来,正是因为他了解曹斌小人的本性,怕他心生不满,把这一事件扩大,对自己不利;他更清楚谭玉健对曹斌的愤恨,所以一定要把曹斌安排到谭玉健的身边。这叫什么?好像是借刀杀人吧!

我、刘义宽、曹斌一同前往省部接受考核和培训。往省部走的路上,曹斌的情绪激动难抑,仿佛很久没过性生活蓬勃坚挺的yáng具一样表现亢奋。我看着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是我初在陵阳县办事处见到的那个一脸深沉相的曹斌!人真的不能像挑水果一样只看外表的鲜艳。也许是地位的不同的缘故吧,让彼此的心态都有了改变。

我本就不爱搭理他,所以对他说话很少。也许是他自觉以前我是他的步下,现在又升到了与我平级(从名份上甚至比我优越),面对我时又有了一点儿不恭,脸上带着我曾常见傲然不屑。一个“猩猩”小人,我懒得理会,只顾仰在椅子上埋着头装打瞌睡。可是,他对刘义宽说的溜须拍马之词仍然连绵不绝地钻进我的耳朵,听得我如中风寒,身上忽冷忽热一阵一阵地发抖。我悔恨,我为什么没有想到此去省部我会得腹泻,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在我的包裹里多准备一样“泻立停”,现在就可以给曹斌嘴里塞上几粒!

刘义宽是个性情冷淡的人,不爱多说话,脸上总是一副思考的表情,显得很深沉,很稳重,带着一股傲然,长得少年老成。实际上,他的年纪只比我大一岁。他好像并不讨厌曹斌的说词,也许是没有偿过曹斌苦头的缘故。但他脸上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欢,俨然如电脑制作出来的3d人物,虽然很逼真,但细部的表情的表现总还是呆滞,不够生动。

我属于平调,而且在省部里大小有点儿名气,所以省部领导对我的考核要求不太苛刻。对刘义宽和曹斌考核得比较严,原因是经理助理一般被省部视为公司未来的市级公司经理人选;曹斌则是因为省部里对他了解比较少,所以关注的问题比较多。但总的来说都顺利过关了。接下来的培训让我三人吃了不少苦头。体能上的还不错什么,毕竟都在市场上受过锻炼,主要的是不让吸烟,太难熬了!谁不知道康品健公司市部的人都是烟鬼啊!没有那根烟卷在嘴里叼着,别说完成销售任务,恐怕一个个早都得了抑郁症住进疗养院!

四十八

(19)女人如水似是温柔

一直在勾心斗角中纠缠,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良善,没有了美好,天地昏浑,人性复古,又反蛮荒,重回了那个无衣遮体,遍体毫毛,痴顽愚戾的禽兽群体。

不是,这个世界是美好的,阳光照耀到的地方总是会比阳光照辉不到的地方多!只因我身处山丘的东坡,暂时看不到东升的旭日,因此满眼皆是阴暗罢了。

但我感觉到了,爱阳光的您已经烦厌了阴暗,那就让我们先离他们远一些,去看一看那几个痴男怨女。

凭我仔细观察也没有看出邓岩同郑熠阳之间有什么特别的暧昧。我怀疑那些传闻完全出自人们的嫉妒,是子须无有牵强附会的事。因为漂亮女人和上司,总会被那些憎恨上司的下属,嫉妒漂亮女人的女人,追不到漂亮女人心胸促狭的男人,编成花边故事来解恨。

可是,李婷的话怎么解释?难道李婷也是这三种人里的一种吗?这好像是不可能的。她与公司一点儿边都沾不上;和邓岩绝对是真心要好的朋友!若不然,她也不会免费给邓岩提供住处,在这么长相处的时间里,彼此间从来没有闹过矛盾,她没有理由在我面前给邓岩制造污点儿。虽然她好像曾说过一句喜欢我的话,但那不足以说明什么。

这个得不到证实的传闻在我心里挥之不,让我困苦,使面对邓岩有了踟蹰,缺少了勇气。可是,这并没有打消我追慕邓岩的决心。除了她我不知道我还能喜欢谁——虽然我天天看到大街有那么多把自己打扮得衣不遮体却最终吝啬得不肯暴露出乳房和阴部的诱惑女人往来穿梭。

我琢磨过一千种追求她的方法,也曾想弄一大抱玫瑰花感动她,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一念头。别说我是思想守旧的男人,做不出那么前卫的事,就是真能做出来,还是害怕后果不堪设想,大有可能被同事们押去精神病院!

说得有些让人怀疑我的真诚了,其实,在公司里我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康品健公司的制度很封建,不允许内部员工之间谈情说爱,否则,会像牛郎织女一样被分开,还可能严重到其中一人被劝退的地步。当然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几千年来,在严酷的封建礼教束缚中都能产生《西厢记》、《牡丹亭》,何况在一个小小的康品健公司!

我常常在寻思,康品健公司的老总有头脑创造这么大的企业,怎么就想不通这么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呢?真是幼稚可笑,看来哪个层次的人都难免做出一些愚蠢的决策!

我这儿正因天天琢磨怎么追求邓岩苦恼着,李婷这个二百五似的女人却说到做到,对我发起了进攻。我真佩服她的勇气,并因此感到惭愧——如果我有她这点儿勇气追求邓岩该有多好啊!

她攻势激烈,我却毫无反映,我认为她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像改革开放初期那些下海经商的人一样不知死活!我只把她当成普通朋友,但不拒绝她的邀请——单身的世界太无聊了,我需要一些心灵的慰藉,来弥补我对邓岩的渴望。我频繁不拒绝地接近她除了慰藉苦闷的心灵外,还有一个她十分清楚的目的,让她帮我追求邓岩。她竟然一边疯狂地向我示爱,一边给我出谋划策,真诚的告诉我邓岩的喜好及生活中的一些细节,却不再提和郑熠阳有关的事。我晕了,常怀疑她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天下有这样的正常女人吗?!

我做人很厚道,很磊落,每一次我被她约出来见到她的第一句都是先严正声名,我不接受她的爱,只把当成朋友。李婷丝毫也不介意,每次都是满脸灿烂充满自信且十分郑重地回复我说,“这只是暂时的,我迟早会让你爱上我!”

她这么做,自有她的一套理论。她说,她帮我追求岩的目的是让我最终对邓岩死掉这份心。因为她敢肯定邓岩不会接受我!而且还要让我看她有多么爱我,只要我喜欢的,她都会尽全力帮我得到。她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正在往嘴里灌可乐,一下子吸进了气管,猛劲咳嗽,无法遏止。

我的上帝,你怎么造的女人啊!娇弱如水,似是温柔,可以逆来顺受隐忍沉默几千年,却一旦泛滥,溃堤毁坝,傲肆睨俗,让我这个抱古守旧的男人无所适从,几乎被当场噎死!

四十九

(20)饱偿腹泻之苦

我没有被可乐噎死,否则你就没有机会看不到后面发生的精彩故事了。

工作又回到了以前的紧张状态,再也没有了做副职时的轻松。市区市场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绝不一个县级市场可以比的!还好我在公司呆了这段时间,做过副部长,与市区市场上的主要干将常有接触,互相之间比较熟悉,领导更迭,他们对我并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排斥,在管理上没有出现波动。这是最值得庆幸的!让我感到欣慰。可是,新上任不到一周,我嘴上还是长了两个大火泡,嘴唇肿得可以和谭玉健的大厚嘴唇相媲美了。

我疼得吃不下东西,胃口功能也随之降低,短短几日,折磨得我整个人都没有了精神气儿。想过去医院,但终觉得这病太小了点儿,没有必要大动干戈,想在走访药店时顺便拿点儿小药片喝喝就得了。恍然,我想起了自己就守着百病能治的圣水——康品健口服液,又何必着力远求呢?便撬开一瓶,灌了两口,刚刚灌下没有多久,就觉肠子在肚里开始翻腾,咕噜、咕噜叫了一阵后,五谷残渣猛地向下坠去,“地门”吃紧,难以抵挡。我大急,反映敏捷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用一招“狗急跳墙”哈腰抱腹,向办公室的门口冲去。正工作的内勤李琳和业务主管范龙愕然瞠目,被我突发的怪异举动惊得呆若木鸡。内急之急乃天下之大急也,我哪里还顾得许多!刻不容缓,直奔厕所。正要经过人事部的门口时,忽见一人从门内轻盈翩跹而出,娉婷袅娜的身姿倏地映入我的眼帘。

“邓岩!不能让她看到我这副窘相!”我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个念头,来个急刹车,稳住了身形。

“周经理,我正要去找你呢。”邓岩看到我,对我说。

“噢,有什么事我可以为邓部长效劳?”我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嘴里潇洒地说着话,却在暗里攥着拳头,聚全身之力协助“地门”抵抗着肚内五谷残渣的下坠之势。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比饥饿更痛苦!

“关于你们市区员工的薪资考核。有几个人的好像存在问题,想让你确定一下。你现在有时间吗?到我办公室还是到你办公室谈?”邓岩优雅地扬了扬手里的表格,看着我问。

“朱元、小赵他们呢?让他们送到我哪儿就好了,怎敢劳您的大驾!”我玩笑着恭维说。

“朱元去打印材料了。小赵讲不清楚。还是我直接找你好解决。”邓岩说。

“哦……”不能破门而出的五谷残渣往死里折腾着我的肠子,忽然一阵绞痛,我感觉到它们绞在了一起,激烈地抽缩,逼着我放下了尊严,不得不哈下腰去,用手去抱肚子,嘴也痛苦地咧开,无法再说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邓岩看着我,弯眉微蹙,奇怪地问,“不服舒吗?”

如果我再装蒜装下去,那就不用去厕所了!我倒不在乎弄脏一条裤子,丢了我的面子,我关心的是邓岩,怕她受到污染。

“先让我去解决一个更要紧的问题,回头我找你……”我一边抱着肚子夹着腿,狼狈不堪地向厕所跑,一边对邓岩说。

那半日,我在厕所里办的公,搞得邓岩没能和我商量了事。因为这个办公地点是不许女人进入的。

朱元打印回来,邓岩吩咐他来探望我。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厕所里呆了有一个半小时。只要我直起身,就觉得还没有排泄干净。可是,除了这挂大肠,肚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排泄之物。反反复复地提裤子脱裤子,我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幸好马桶是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死物,否则,也一定早就跟我翻脸了。为了节省力气,我最终坐在马桶上不动了。

“周经理,你这是怎么了?”朱元看着马桶上仿佛被抽去筋骨已经虚脱了的我,神色惶恐惊异地问。

我看着朱元,眼里流露出求救的光芒,脑子里想着在陵阳县时我为了保护他挨揍的情景,痛苦且有气无力地哀求,“兄弟呀,你报哥哥恩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送我去医院……”

朱元见状,马上明白了我可能得了会致死的急症,一扫往日的死板和沉郁,慌张起来,“我去叫公司的车,再来背你!”他说着,迈开两根儿小细腿,扭头就要往外跑。

“别,别去了……”我着急地把他叫住,“车已经被郑总开去下市场了。”

“啊——那我背你去打车!”朱元又掉头回来,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就要把我从马桶上抻起来,背上他瘦如排骨的背。

“急也没有这么急的!”我急了,使出最后一点儿力气挣扎着大叫,“我还没擦屁股呢!”

朱元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帮我收拾一番,才又背起我往厕所外踉跄地走。其实我不重,可是他的小身板实在太单薄了,让我感到爬在他的背上充满了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被摔在地上,幸好出了厕所,走近楼道后有两三个同事闻迅过来帮忙。一个肥壮的同事要从朱元的背上把我接过去,朱元着急地说:“我能行!你快下楼去找辆车吧!”那肥壮的同事听了,才忙掉头迅速得好像滚皮球一样下了楼去。

检查结果是急性腹泻。医生说这病不得了,很容易要人的命!我若再来得晚一些,恐怕他就没有机会做“神医”了。医生问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担心公司的形象,害怕对市场不利,影响到我的销售业绩,没敢说是喝康品健口服液,撒了谎。医生没有追问,给我提议住院治疗,我坚持不住,他无奈,给我输了两大瓶子液后,又开了有一大麻袋的药,吩咐我按时吃,并要求我明天后天大后天……接着再来打点滴。我点头,心里却另有想法。我同医院也打了不少交道,了解医院的套路,清楚这些医生医术越来越高,可医德却越来越差!只要患者不把钱包都留下,他们是不会主动让你离开的!

朱元把我送回了宿舍,并请了假照顾我。他对我太够意思了,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他可是曹斌的表弟啊!傍晚,他到街上去买饭,我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开始了唐吉诃德式的臆想,想邓岩一会儿就会敲门,抱着一束鲜花来看我,脸上露着惶恐的表情,俯在我的身边极为关切忧伤地询问我的病情,还用纤细柔润的小手抚摸我的额头。

一天的腹泻已经泻尽了我所有的力气,除了脑子还愿意这样想一想,别的地方哪儿也不愿动弹了。想着想着,我几乎嗅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幽香,熏得我迷糊起来,可脑子里的臆想却更加活跃,快要同睡梦续编在一起的时候,耳畔真的传来了门铃声。绝对不会是朱元,朱元是带着钥匙出去的,他知道我病重,不会让我去给他开门的。那还能是谁?真的是邓岩吗?!我一阵心慌意乱,脑袋瞬间胀大了一圈,把自己搞得更加迷糊了,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不知道怎么到的门口。门铃声仍在继续,那平时听起来不起“耳”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怎么如此的美妙?让我完全陶醉了,忘记了病痛。

五十

第三章

(1)真爱不珍幻梦情深

门打开了。真的有一大束鲜花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梦想成真?!我目瞪口呆,完全被自己的臆想和眼前的现实冲晕了头。百合花和康乃馨朵朵怒放,散着幽香,在两种花之间,竟然还点缀着几朵极为艳丽的玫瑰!

天啊!我朝思暮想的情人,我渴望久盼的爱情就如此突如其来地降临了吗?!

我抬头注视捧花人。大束的鲜花,遮掩住了她的头面,楼道灯没有开启,从屋里透出去的一点光线只能恰到好处地照在花束上,让更不能看清楚她的容貌。但我确定是一颗女人的头颅,几乎没有多想,便情不自禁激动不已地脱口而出:“是,邓岩,我……快、快进来!”我语无伦次,不知所措。

“哈哈……”一阵银铃般的放浪笑声忽然响起,那束鲜花倏地移开,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了李婷的脑袋。我愕然怔住,像被暴雨浇了头,刹那间湮灭了燃在胸膛里的爱情炽焰,大失所望的同时又窘又羞,对自己方才失态的表现更是无地自容。

“我就知道你会把我当成邓岩!”李婷捧着鲜花,看着我失望的表情依然活泼地笑,“虽然你刚才的表现让我非常失望,可是我不会介意,还是要把这束象征健康、温馨和爱情的鲜花送给你!”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愤怒,有被愚弄的感觉,可是看到李婷那么真诚那么活泼可爱的样子,却发泄不出来(我身上所的力气已经全部泄在了马桶身上,哪里还有力气向她发泄)。我平静了一下心情,看着李婷沉默不语。

“你怎么也不让我进去?讨厌我?”李婷见我堵在门口不让她,对我做了个鬼脸,问。

“进来吧。”我有气无力地说着,闪开身子,好让李婷进来。李婷没有动,只把手里捧着的鲜花往我胸前一送,说,“拿着。”

“你不是要进来吗?”我奇怪地看着她问。

“呶,这里还有东西呢。帮我拿着花儿,我好把东西拎进去。”李婷示意她的脚下对我说。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脚下还放着许多水果、饮料和包装精美的各类营养品。看着这么多东西,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搬上楼的。我租住的可是四楼啊!

“你把哪一家超市给打劫了?”我看着她脚下一堆东西,去接她手里的花。李婷笑而不语,只管把花儿送到了我的怀里。我接过花儿又问,“你是怎么弄上楼的?”

“我跑了三趟。先把水果拎上来,再把这些饮料和补品搬上来,然后再把花儿拿上来!嘻嘻……我够聪明吧!”李婷开心地说着,俯身去搬脚下的东西。

“你果然是开健美中心的,连这么一个锻炼的机会都不放过!换个人恐怕早累死!”我捧着鲜花,似乎一点儿也不领情故意调侃地说。

“呵呵,为了你,累死我也值!”李婷开心地笑着,把东西都搬进了客厅,抹着脸上的汗水嚷,“洗手间在哪儿?”

“那边儿。”我指给她,把花放在了茶几上。

五十一

“你这个地方不好,又小又脏,跟个猪窝似的!我给你在我住的小区哪儿重新租个地方吧。”李婷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甩着手上的水,抱怨说。

“我喜欢猪窝的感觉。”我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呵呵,能不能不和我抬扛呀?别坐这儿,我扶你到屋里躺着去吧。”

我没有拒绝,真的需要她扶一把才能走回屋去,免得如出来的时候那样狼狈地连滚带爬。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我奇怪地问。

“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婷扶着我,俏皮地说。

“问你正经的呢。”我斜她一眼说。

“是邓岩告诉我的。”李婷收了笑,对我说。

我一怔,侧头看着李婷问,“她什么意思?让你来的?”

“还用她让我来呀!”李婷斜瞪我一眼,不满意地说,“你就是心里只有她也不能这样小瞧我吧!”

我不说话了。被她扶到床上。

“我要不来就你自己呀?真够惨!”李婷打量着我这间如猪窝一样的卧室问。

“不,我同事照顾我呢。他下楼卖饭去了。”

“他卖回来让他走吧。有我照顾你就成了!”李婷直截了当地说。

我被她的直白逗得笑出声来,“凭什么让人家走?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

“他照顾不好你。先到也没有用。”李婷坚决地说,“等他上来了我就告诉他让他走。”

我不置可否,躺在床上微微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正这时候,门口响起开锁的声音。朱元回来了。

“他回来了?”李婷看我一眼问了一句,没有等我回答就转头走了出去,到了客厅。朱元开门拎着买的饭菜走进来,猛然见李婷站在厅门边儿,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的眼镜出了毛病,没看清楚,摘下来在衬衣上蹭了两下镜片,带上再仔细端详,没有错,是个女人。看清楚的结果是把他吓得够呛,以为我病得变了性,当场傻了,连话也问不出来。

“买回来啦。好了,你的工作全部完成了!”李婷丝毫没有在意朱元的反映,上前就去拿他手里拎着的饭菜不客气地说,“没有你的事儿了,你走吧。”

日期:2008-6-1717:31:55

“你谁呀,就让我走?”当李婷走近他的时候,朱元终于回过神来,忙着将手中的饭菜兜子一扬,躲开说。

“我是周旋的朋友,来照顾他的。”李婷说。

“周旋怎么没有给我说?”朱元看也不看李婷,便向卧室里走,到了我的床边。“是你让她来照顾你的?”朱元看着我问。

我苦笑一下说,“哪儿啊,她来看我的。”

“那她为什么让我走?”朱元不服气地说。

“别管她,她就这样的性格。”我对朱元说。

“嘿,周旋你信不过我是吧。”李婷跟了进来插话说。

“这和信过信不过没有关系。朱元照顾我就行了。”我对李婷说,“你还有生意要做,那么忙,来看我已经够意思了,待会儿就走吧。”

“我来的时候告诉店里人了,这两天让他们照看着,我专职照顾你。”李婷说。

别看她直心萝卜舒心儿菜,却原来事事想得周全,挺体贴人。我心里暗想,又对她说:“你开车过来的吧?这楼下停车不安全,丢了可就麻烦了!有朱元照顾我就行了,过两天我好了再找你,行吧。”

“丢不了,我安着遥控防盗锁呢。”李婷对我说着,侧头看朱元,“你走吧,你不如我照顾他好。”

朱元看出了点眉目,对着我露出谐谑的笑,说,“既然她这样盛情,我再留下真就是多余了。周旋,我走了。有时间我再过来看你。”说罢,不等我回答,放下饭菜,把门钥匙交到李婷手里,像鬼一样的脸上带着鬼一样的笑,走出门去。

鹊巢鸠占,李婷终于把朱元轰走了。“让我看看他买了一些什么。”她非常开心说着,解开放在床头上的塑料兜打量着看。

其实,我心里是乐意让李婷留下的。除了同性恋,有异性陪着又谁愿意让同性陪呢?何况是我从来都讨厌过长得很有气质很会逗人开心的李婷。

“买的这些一点儿也不利于你身体的恢复!”李婷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噘着嘴说,“全是肉食。闹肚子最怕吃油腻的东西!咱们不吃他买的这些了。我买上来一些清淡的鲜菜,给你烧两样品尝品尝,顺便让你见识一下我烧菜的手艺,省得你老以为我崇洋媚外只爱吃洋食!”

“非常很遗憾,今天你恐怕没有表现的机会了。我从来没有用过厨房,里面连灶具都没有。”我躺在床上对她说。

“喔,忘了你是单身光棍了!”李婷看着我笑,“其实我以前也不习惯用厨房的。自从邓岩搬来后,她不愿意去外面吃,常自己做,所以我也就跟着她学了不少烧菜技艺。嘻嘻,今天想在你面前卖弄一下,还没有机会,果然遗憾。”

我无精打采地对她笑了笑。心里却在想邓岩。真没想到她看上去那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却原来还常下厨房。

“我买了粳米莲子粉,给你调一些吃。”她说着跑了出去,手脚麻利打开包装,调了大半饭盒(厨房里没有碗。我不在外面吃的时候就用饭盒泡方便面吃)粳米莲子粉让我喝。我现在精神好些,却实感到饥饿,便一口气吃了下去,很舒服。

五十二

(2)喜欢那声放浪的笑

急症总是来得快,去得快。吃过东西后,我的精气神明显回转。

“感觉是不是好点儿?”李婷看我精神了许多,脸上带着少见的温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在她身上很难寻觅到的矜持,冲淡了她气质中含量过多的活泼不羁,加浓了女人味道。

其实她本来就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阳光面庞充溢着年青少女独有的朝气与活泼;窈窕身姿透出成熟女人般的娇柔与妩媚;开朗坚毅的性格中洋溢着永远不会枯竭的热情,流露出傲达与自信;讲究得体的打扮标示着她高雅的品味,良好的素养。多种气质在她骨子里汇聚交融,形成了一种独有的魅力,让每一个见过她的品味不同的男人,都能从中感觉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受到吸引。这就可以理解北大培养出来的那个呆头小子,为什么会被她迷得连四大美人也记不得,把陈圆圆给搬了出来。

现在,她在我面前的表现,在所有这些魅力的基础上又多了温柔体贴,还隐含着一点儿我说过的在她身上很难寻觅到的,也是我最喜欢从女孩子身上流露出来的矜持。我几乎怦然心动了。

“你睡吧,睡一觉就全好了。”李婷坐在床边上面对着我,见我怔怔地没有回答,又关切地说。

“我感觉现在就很好了。你也回家休息吧。愿意照顾我,明天再过来。”我对她说。

“为什么老赶我走?”李婷噘起嘴,怏怏不悦地说,“难道女人殷勤主动了反成了下贱吗?让你那么讨厌!”

“不!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走睡哪儿?”

李婷听了脸上马上又有了笑意,扫了一眼我躺着的床(床是房东留下的,是张双人床,很大,如果两个人睡觉老实的话,中间还能安静地睡下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我的心陡然用力跳了两下。“她听了我的解释,别是要更主动一些,与我同床而居吧!”我不怀好意地闪过这样一个肮脏的念头,脑子里马上映出了偷窥到曹斌与魏燕在床上的一幕。这一幕可是好久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我的心跳猛地提速,比法拉利还要快上数倍,血液随之翻腾起来。虽然我现在还是个泻尽了元气,四肢无力,不愿动弹的病人,但很可能在她躺到床上后这些症状都会消失。如果她真这样做,我真不敢保证自己能禁受得住如此严峻的考验!

我看着李婷沉默不语,脸上表情却明显有了异样。李婷很细心的发现了我表情里的细微变化,不禁轻笑:“别妄想!我睡厅里的沙发。”她说着话,俯身拽起了我身体旁边一条多余的毛巾被。

“谁妄想了?”我表示惊讶,摆出一副超正人君子模样,死不承认且振振有词地反驳,“是你自己心灵不洁净,在那么想,反而诬蔑我!”

“呵呵,虚伪!”李婷巧笑依然,眼睛却瞪着我,“我是那么想了一下。但我不会那么做!你呢,敢承认吗?”

我哑口无言。如果说我承认无疑是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如果不承认,那等于是说我连个女人也不如。我由衷地暗自赞叹,如果把她扔回到三百六十年前,一定会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多尔衮很可能连进入山海关的机会都没有,历史会因她改写。

“呀……”我用手捂住小腹,咧着嘴装蒜,表示我突然很不舒服,逃避回答问题。

五十三

“怎么啦?”李婷见状果然信以为真,表情紧张地忙又俯身用手扶我肩膀问,“是不是刚吃了东西的缘故?”

“哎呀……不知道。我得去趟厕所。”

“我扶你去。”

“你扶我去我反而解决不好这个问题。扶我起来得了。”

李婷笑,扶我起来。我走到厕所里小便了一下,磨蹭了一会儿才又回到床上。

“你觉得怎么样?不行去医院吧。”

“没什么要紧,就是突然痛了一下。现在没有事。”我半躺着身子,享受着小便后的舒畅对她撒谎。然后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烟,又指使她说,“你把烟递给我。”

“都病成这样儿了还要抽烟!别抽了,喝药吧。”她说着,便把药弄出来,滩到床头,问我怎么喝。我按照医生的吩咐告诉她,她把药弄齐了,喂我喝下去,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她温柔体贴得像是在安慰病中的婴儿。

“我睡不着。”也许是在外漂泊太久了的缘故,她的温柔体贴唤起了我对母爱的渴望,心头一热,感觉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婴儿,需要她的呵护,轻声地说。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她简直真的把我当成了婴儿,连声音也变得轻柔了,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奔放之气,流露出了女人天性中的母性。

“有什么可说的。我又说不过你。”见她这副样子,我马上意识到我装得太嫩了点儿,已经接近于变态,忙拿起架子,故意赖赖地说。

“我又没说要和你抬扛。说说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吗?”李婷随时都在感觉我的变化,也马上换了口气。这非常让我惊奇,从她的性格判断,谁能相信她是如此细心敏感的一个人呢!

“我以前没有女朋友,怎么和你说。”

“我不信,你这么帅会没有女孩子追!再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油腔滑调的,真就是没有女孩子追你,你会追女孩子!”

“一个离我只有咫尺的邓岩我都追不上我还能追谁?”我伤心地说。

“爱情的距离与现实的距离永远不是对等的。正所谓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对了,你别老提邓岩刺激我。不说现在的,说以前我不认识的吧。你要是觉得说自己追女孩的历史有失体面,那就说女孩子如何追你吧,就像我这么痴心的。”

“既然不让我提邓岩,你就别处处带上你了。我永远以为你喜欢我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纯真友谊,与感情毫无关系。”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有我的想法。说吧。”

“非逼着我说是吧。”我注视着李婷问。

“嗯,逼你。”李婷点头。

“那就说一个离现在远一点儿的。”我故作认真地说,“我上幼儿班的时候追求过我的同桌,一个鼻涕从来没有干涸过的女孩!”

“去,别逗了。这也离得太远了!屁大的小人儿知道什么叫喜欢那!在说,那样儿一个,你怎么可能喜欢。”李婷哧哧地笑出声来。

“我真的喜欢她,而且还就喜欢她常挂在鼻子上像果冻一样的大鼻涕。也许那个时候很少能吃到果冻的缘故吧。”我一本正经地解释。

“哈哈……要知道你那么爱吃果冻我给你送点儿,免得你看着她的鼻涕眼馋了。行了,够腻歪人的,注定你们之间不会有结果,还是说说追你的女孩儿吧。”

我翻着白眼睛,瞪着房顶冥想一会儿说:“嗯,想起来了,有一个。”

“哦!说说,她是谁。”李婷颇有兴致地问。

“一个同刚才被你轰走的朱元一样,眼睛高度近视的女孩儿。她曾经死皮赖脸的追我,曾发誓我不和她在一起她就跳楼自杀!”

“呵,这么痴情!”

“可是,后来她反而把我给甩了!”我沮丧地回答。

“把你给甩了?这怎么可能?她那么喜欢你!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配了一副眼镜。”我伤心地说。

李婷一脸迷惑,蹙着眉注视着我奇怪地问,“配一副眼镜儿?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我失魂落魄地说:“她戴上眼镜后,终于看清了我的真实面目!”

“哦……”李婷恍然大悟,忍不住开心地笑。

“分手时,她还说了句非常伤我自尊的话,让我刻骨铭心,至今耿耿于怀。”

“她说什么?”李婷止不住笑,注视着我问。

“她说,以后再也不去动物园看猩猩了,免得想起我!”

“哈哈……”李婷笑得更加放肆,一点儿也不符合她少女的形象。但我并不觉得过分,反而很羡慕。我什么时候能放下心里的焦虑,工作的压力,也像她这样,真真正正干干净净的开心大笑一次啊!

五十四

(3)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那一夜没有发生你所期待的故事,很平静地渡过了。而且我睡得很沉,很香,连个梦也没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见被窗帘遮掩的窗口透进来的已经不是晨曦。我听到鸟儿叽叽喳喳在叫,虽然看不到它们,却能想象得到它们在枝头欢蹦乱跳的快活样儿。

我坐起来,扫了一眼屋子,不见李婷的身影,也听不到外面一点儿动静。“她走了?”我想着,习惯性的拿起烟,点了一枝,含在嘴里吸了一口。口腔里本来就没有滋味,烟入口后更觉苦涩,我不禁一阵恶心,干呕了两声,便随手掐灭了它,抛在地上。我觉得肚子有些饿,便下了床,找昨天晚上李婷买来的食品。

“你找什么呢?”我正专注地找,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被吓了一大跳,刚拿到手里的粳米袋子脱手掉在了地上。我顾不得去捡,忙转头看,只见李婷蓬头跣足,睡眼惺忪,身上披着橙黄色的毛巾被,像女鬼一样站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

“你想吓死人啊——进来连个声音也没有。”我怪怨道。

“呃,没想到你这么胆小。”李婷笑吟吟地掩口打了个哈欠,样子像是还没有睡够。

“我还以为你一早走了呢。”

“我才起不了那么早呢。”李婷慵懒地说,“你饿了想吃东西?”

“嗯。”我说着话俯身去捡地上的粳米袋,李婷见了,先我一步很麻利地捡了起来随手放在柜上说,“不能总吃这个了。等着,我下楼去给你打些米粥。”

“李小姐,请你抬起那颗“懒”头看看窗外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能找到卖早点的吗?”

“喔,”李婷斜了一眼窗口,对我做了个滑稽的鬼脸,“也许还会有,我下去看看。”

“算了,我的肚子等不得了。还是不管什么先让我吃点儿吧。”

“再忍一忍。我开车去,到‘老米’粥铺,哪儿指定还有粥呢。”

“唉,”我叹口气,做出一脸苦相,“像你这么照顾病人,病人不病死也得让你给饿死。我真后悔,昨天晚上没有留住朱元。”

“嘻嘻,”李婷不好意思地笑,“这已经是我醒得最早的一次了。原谅我,我现在就去。”她说着,把毛巾被甩在了床上,薄如蝉翼丝织的紧身内衣包裹着的魔鬼身材便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的眼睛猛地打了激灵,眼光受到她胸前那两个傲然挺立的乳房强烈吸引,再也不愿移开。那是一对多么美丽诱人的乳房啊,不用触摸我已经感觉出了它十足的弹性。我为什么不是诗人呢?哪怕是曾学过两句也好,那样我就可以啊呀呀地呻吟出一首诗来赞美它了。

可惜,她给我的欣赏机会太短暂了,没容我想出一句诗词。李婷没有注意到我涎脸色相,甩掉毛巾被后便转身赤足小跑出去,欲收拾打扮,下楼去买粥。正这时候,忽然门铃声响起,我估计是朱元,可却听不到李婷给她开门儿的声音。我耐不住性子,想自己去开门,便趿拉着鞋走出来,却见李婷正撅着圆鼓鼓的小屁股,扒在门前伸着脖子探着头透过猫眼向外张望。她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头轻声对我说,“是昨天被我轰走的那小子,还有一个我不认识。你先别开门,等我收拾一下。”

我点点头,示意她快点收拾,心里却奇怪还有谁跟朱元在一起,也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看。只见门外朱元在前,后面竟然跟着曹斌。我心里忽闪一下,暗叫糟糕,凭曹斌品行,让他看到我屋子里的李婷,不知又给我造出什么事故。我有些恨朱元,为什么带他来呢。

我着急地示意李婷麻利点儿,因为时间太长不开门,反而更容易引曹斌误会。李婷穿好外衣后把乱发用手往脑后拢了拢,对我嬉笑着点了点头。我示意她等我回到床上躺下后再开门。李婷很聪明,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觑目赖眼地做出一副病恹恹状,等着李婷开门后朱元与曹斌走上前来探视。

“谁呀?”厅内响起了李婷故意拉着长音的问询声,接着是“咔咔”转动门锁声。

“是我。”朱元大声地回答,“昨天被你轰走的那个人。”

“噢,你又跑回来干吗?怕我照顾周旋不尽心呀!哟,还多了一个。也是周旋的朋友吧。”

“嗯。这是我们公司市场部的曹部长,来看望周旋的。”朱元同曹斌进了厅,朱元忙着给李婷介绍曹斌。

“喔,是周旋的领导吧?你好,我叫李婷,周旋的朋友,来照顾他的。”

“哦,对……我听朱元说有朋友在照顾他。啊——我今天代表公司看看他。”

我觉得曹斌实在有点恬不知耻。他竟然就敢说“对”!还他妈的代表公司打着官腔拽文穷显摆。“你他奶奶的!你是谁的领导?你比我多拿一点儿薪水吗?朱元你小子也是,介绍清楚点儿——副部长和正部长可是差得多呢!”我心里暗骂,感觉百分之一百的不平衡。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李婷扯着嗓子拉着长音,像拉拉队欢迎外宾一样地叫,让人听着有十足的调侃味。

“他现在病情怎么样?还稳定吗?”曹斌更来劲了,拿着腔调,像皇宫里的太监在宣圣旨——更加不像正常人说话。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多了,好多了。现在他正在屋里静养,大概还没有睡醒呢。要不请曹部长亲自到屋里探望?”李婷口气更显调侃。

“哦,好。”曹斌悠然自得,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听出李婷在调侃他,还厚皮涎脸自觉挺美。

“是曹部长啊……”我听到他们走过来的脚步声,故意装做刚被搅醒,压着嗓子叫。话音未落,曹斌与朱元已经身现在门口。只见朱元走在前面,闪在一旁给曹斌让开路。曹斌昂扬地走了进来,一条胳膊的小臂像周总理一样抬起,手里托着大半块黑砖头,像是准备要拍谁。我吓得差点儿滚下床。这是要干吗呀?!是看我来了还是揍我来了?这段时间我没有得罪他啊!我忐忑地想,恐惧地盯着曹斌手里的大砖头。虚惊一场。他手里托的不是砖头,是比砖头还大一号的手机。看他那癫狂得意劲儿无疑是新买的,所以暂时还舍不得装到包里

五十五

(4)都是毛巾被惹的祸

因有李婷在,曹斌脸上又摆出了惯有的深沉,特别一本正经,彬彬有礼的样子让他看起来的确像个修养极佳的君子。他咬文嚼字地询问我的病情,那神态,那口气,那小样儿貌似国家元首慰问灾民。我抑制不住地恶心作呕,因早晨没有吃东西,胃里空空如也,只呕上来两口粘痰,差点儿就吐在曹斌的身上。我求曹斌别再问了,他现在对我的折磨比昨天我喝的那两口康品健口服液还要厉害。喝了康品健口服液的结果是腹泻,虽然很难受,但毕竟还符合自然规律——肚里的东西往下走。可现在他对我的折磨完全违背了自然规律——让我肚里的东西往上反,你说我该有多难受!我估计他探望我过后,我的病情会加重,现在就有了发烧的感觉,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李婷见我痛苦状,还以为是饿的,忙对曹斌和朱元说:“你们替我照顾他一会儿,我下楼去给他打些粥。他还没有吃早饭呢!”

“哦——”曹斌看了李婷一眼,点了点头。

李婷不容我回一句话就迅速地走了出去,把我们三个男人甩在了屋里。朱元是不爱说话的,默默地坐在一角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就好像自己的手指头是一件极罕见的艺术品让他欣赏不够;曹斌收了貌似领导的嘴脸,止住了拿腔拿调地问询,让我的胃终于好受了些。他开始在我眼前夸张地摆弄手里的“大砖头”,一会儿摁摁键盘抹抹屏幕,一会儿抽出天线又插回去,反正就是一个目的,给我显摆,以吸引我的注意,好让我对他做出羡慕的问询,他则再将不知给多少人夸耀的说词给我复述一遍。可我偏偏故意视而不见,只管装出一脸病痛状,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理不采。曹斌终于忍不住了,问我:“你看我买的这个手机怎么样?”

我不能再故意装瞎,只好觑目轻瞄,淡淡地说,“说不好。你自己觉得呢?”

曹斌听了我不痛不痒毫无热情的回答,非常失望,默默地端详着手里的手机,俄顷才说:“还行。比谭部长他们发的那款还好一些。”

“嗯。”我只嗯了一声,便故作病痛状拒绝往下讨论。曹斌像正在发情的小荡妇偏偏遇上了个得阳萎的男人,自己把自己整得欲火焚身淫涛汹涌却见男人的那个家伙波澜不惊毫无反映,不禁十分沮丧,再也没有做下去的欲望。

曹斌的虚荣心受到挫伤,觉得呆下去再也没有意思,却又不好马上说走,眼睛开始“找”事,盯住了我身旁李婷抛落的毛巾被,然后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珠放出了异样光彩。毛巾被摊放之状俨如一个人起身后撩起的样子,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不自在,隐约明白了曹斌眼中放出光彩的含意。我后悔方才我为什么不迁就他一下,满足他的欲望,同他继续讨论他手里的那块“砖头”,豁出去再作呕几次,也比给他创造给我找事的机会强。

“你们一起睡的?”曹斌脸上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笑,戏谑地问。

“没有!”我果断且坦然地严肃回答,“她在厅里睡的沙发。”

“睡的沙发?呵呵……”曹斌一脸的不相信,口气里含沛着十足的嘲讽,眼不眨地盯着橙色毛巾被。那意思在提醒我,说什么也没有用,证据就在眼前。

我蓦地心生愤怒,瞥了一眼身旁的毛巾被,又冷睃曹斌一眼,神色冷峻地没有说话,以表示我的清白不容他的侮辱。

“这有什么。”我沉默的反驳并没有起到作用,更加深了他确认自己的臆断诽判是正确的,“放心,咱们是好哥们儿,朱元也不是外人,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曹部长,别瞎猜!我们是很纯洁的普通的朋友。毛巾被是你们来时她正要下楼去打粥进到屋里扔在床上的。”我郑重地说。

“呵呵,可我们进屋时听她的口气似乎她还不知道你睡醒没睡醒呢。是吧朱元……”说到这里,曹斌瞅了一眼朱元。朱元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一眼曹斌,又看我,不知所措地加力“折磨”着他的手指头缄口不语。“现在你怎么说她进过屋子还把毛巾被扔在了床上?哦,你们俩到底谁说的是实话?”曹斌接着慢条斯理狡黠地反驳,貌似深沉的脸上带着一丝轻蔑地诡笑。

我的胸腔里已经填满了厌恶与愤怒,再也不能容忍他多说一句,更不想再同他多做任何解释——面对一个本性腌臜心灵龌龊的人,我是不能解释清楚的。就像我不能让狗明白屎有多脏,告诉它人类不吃那东西一样。我几乎要咆哮了,如果不是看在他来我的地盘探视我的份儿上。

“曹部长,很感谢你代表公司来看我。回公司后请代我向郑总汇报,我恢复得很好,再有两天,我就可以回到工作岗位继续工作了。”我瞪着曹斌,冷冷地下逐客令。

曹斌知趣地站了起来,手里掂着“砖头”讪讪地说:“那我们就不等你朋友回来了,先走了。”

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曹斌先走出门去,朱元随后从我身旁经过,惭愧地看着我,说了一句好好养着等我有空再来看你的话,便像个跟在日本皇军面前出卖同胞的汉奸一样匆匆地随着曹斌走了。

屋子里静下来。我靠在床头上,眼神呆滞地盯着窗口,显出一副失魂落魄患得患失的模样。我逐句回味刚才同曹斌的对话,又觉得曹斌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算过分——同事之间开玩笑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那我怎么就不能忍受而表现得如此恼怒?我的心胸是这般狭隘吗?如果把曹斌换成张威,让他和我说同样的话,我还会如此恼怒吗?不会,肯定不会,我大概还会淫意一番,绘声绘色地给张威吹嘘昨夜我是怎么把李婷摆弄得像只乖乖猫呢!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差?因为我知道同样的事在他们两者之间会产生不同的结果,而这两种不同的结果对我的影响完全不同!

五十六

(5)不期而遇

李婷提着米粥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可此是我已经没有饥饿感了,但她还是逼着我把米粥全都喝了下去,接着,将各种药片放到我的面前。喝过粥后,我感到身上有了力气,病痛好像都消失了。我挡开她捧药片的手,告诉她不用喝了,我已经完全康复。李婷坚决不同意,硬掐着我的腮帮子把药片拍到我的嘴里,像灌驴一样在我嘴里倒了大半杯子水,逼着我喝了下去。那一霎间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病人,倒像是受虐的囚犯。

病好了些,我在床上有些躺不住了,床铺上仿佛长了刺儿,让我坐卧不安。我感到焦躁苦闷,像一只受困在笼子里的猴子,迫切地想回到森林里去寻找同类。

“你是不是觉得特闷?”李婷调皮地问我。

“你到还挺知冷知热懂人心。”我歪着脖子斜瞅着她说,“现在我感觉像坐牢,憋闷,想出去。”

“那好啊,我带你出去玩呀!”李婷兴致勃勃地对我说。

“嘿,现在我怀疑你照顾我的诚意了。照顾患者从来都是安慰他安心静养,你怎么反到主动要求我出去玩?是你自己早就耐不住了吧?”

“嘻嘻,你只说对了一半。”李婷似认真似调侃地说,“只有在屋子里才能养好病吗?这种认识是不正确的,就好像人们以为只要做运动就有益于身体健康一样错误。首先要看做运动人的体质,再就要看选择的运动方式和运动量,只有适合才能有益……”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开健美中心的,理论实践样样行。可惜,这同养病没有关系。”我打断李婷。

“呵呵,怎么没有关系?道理是一样的。选择疗养的方式,也要看患者得的哪种病,得病的是哪类人,根据情况区别对待,才有利于患者的康复。就好比一只猴子拉肚子,你非逼着它躺在床上,它怎么能躺得住?不但不利于它养好病,还可能使它上火把病情加重。嘻嘻,我想还是把它放归到自然环境里去好一些。”

“你这是拐着弯的骂我呢!”我瞪着李婷,故作嗔色。

“咯咯……没有,就是想给你阐明一个道理。”李婷开心地笑着说罢,问我,“你想上哪儿玩去?”

“想找个朋友侃会儿。”

“我不是你朋友吗?还要找谁?邓岩呀?”李婷睁大眼睛看着我问了一大串。

“我倒是想找她侃会儿呢,人家不给机会呀。”我颓丧地说,“想找个哥们儿胡侃,有些话和你说不方便。”

“哼,就知道你们在一起没有好话。”李婷鄙夷斜我一眼,“我这儿有电话,你想找谁?现在给他打。”

我想到了张威。和他侃大山是最无拘束最开心的,尤其是侃女人。自从他出院我们喝过那顿酒分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的bb机被公司收回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再配上,没有办法同他取得联系。我沉吟半晌说,“算了,也没有谁,都上班呢。”

“这样,我们去居龙峪划船游泳好不好。”李婷提议。

“这个主意不错。纵情山水,是最好的疗养方式。就去居龙峪了!”我豁然觉得心胸宽阔,来了精神。自从我进了康品健公司,好长时间没有出去游玩了。我们简单收拾一下,便驱车前往,不足两个小时,居龙峪已现眼前。

居龙峪坐落在龙居县,离市区不足一百公里,是a市较有名气的旅游区。峪谷深邃逶迤,形似一条盘伏的巨龙,起点连山接峰,不知源头何处,终点止于一个人工湖(水库);峪谷两壁巍峨险峭,上生草木千种,葳蕤繁茂,郁郁苍苍;谷中水流湍急,随谷势蜿蜒奔涌,不知经过了多少迂回,才至谷口,注入湖内。湖以广博之胸襟,凸现包容之威力,瞬息便将恣肆横流抚驯得波澜不惊,使之服帖地溶在了这片壮美柔静的湖水之中。

此时正是旅游佳期。湖滩上游客熙攘,大多是俊男靓女,穿着各式短裤泳衣,恰恰遮住羞处,只将美腿蜂腰裸露,俩俩成对,三五成群,或坐或卧,自得其乐;湖面上扁舟如叶,随波摇曳,往来如织,一派惬意悠然;水中的游客翻浪击水,纵情畅游,追逐嬉戏,将平静湖面搅乱,不时有笑语频传上岸,道说着逸乐安闲。

“怎么着,我们是下水还是租船?”李婷看着尽情玩耍的游客,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估计下去也就上不来了。”我看着湛蓝色的水面说,“你别管我,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吧,我先在岸上坐一会儿,看看风景。”

“我一个人玩着有什么意思?我们租船吧。走。”李婷说着话,也不等我回答,便拽着我的胳膊去找船。

我随着她向前走。她走得很急,我由于身体虚弱,跟着她显得有些吃力。游人很多,问了几个出租船的老板都表示船都租出去了,想租,得先把钱交了等一会儿。李婷把钱交了,我们坐在一旁等。我的屁股还没有坐稳当,就听右侧有人大声的叫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侧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群男女,正围在一处,其中有一个男的正兴奋地冲着我招手走过来。

“张威!”我喜出望外。来的时候我还想到他,苦于没有办法联络,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缘分这东西真是神奇啊!我撅屁股便站了起来,正要迎上去,却被李婷一把薅住。

“你干吗?怎么一下子这么精神了?”李婷坐着没有动,仰头瞪着我问。

“你没听到有个朋友叫我呢!”我低头看她指着走过来的张威说。

“什么朋友这么厉害一下子就让你欢实了?”李婷拽着我不放,也不起身,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他谁?”

“你不认识。”我说,“他正是我们出来的时候想联系的那个朋友。”

“怎么就这么巧呢?”李婷忽然显得很沮丧,看着走过来的张威怏怏不悦地说:“好容易和你出来玩一次还偏偏遇上这么个人!”

“也不耽误玩啊。”我说,“你该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我身子还虚,怎么也不能陪你尽兴,正好和朋友聊会儿。”我说话的功夫,张威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他先狠瞄了我身旁的李婷一眼,又冲我兴奋地笑,正要开口说话,李婷蹭地站了走来,瞪着他咄咄逼人地说:“看你就像一个破坏份子,不受欢迎的人!难道你到这地方来玩就没有女朋友陪吗?跑来搅别人的兴致!”

张威立马就蒙了,脸上的兴奋之色倏地一扫而光,尤如电脑中了病毒被恶意篡改掉了主页;堂堂七尺之躯僵在了当地,仿佛被哪个武林高手点了穴。

“你疯了?!”我瞪着李婷,沉声责怪,“告诉你这是我的朋友了。”

“是你的朋友才这么客气地说他呢!”李婷不服气地说,“不是你朋友我早给他一脚了!”

我哭笑不得,冲张威做了一个尴尬的表情,说:“别给她一般见识。整个一个二百五!”

张威还没有清醒过来,看看李婷又看看我,勉强地笑,不知说什么好。

“你先玩去吧,我们哥儿俩聊会儿。”我对李婷说。

李婷很气愤,一把甩掉我的胳膊,眼睛却狠狠地瞪着张威,嘴里嘟囔一句:“冷血动物没人性!聊你们的吧!”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去了更衣室,换泳装。

五十七

(6)蒙尼莎兹还是蒙你傻子

“够悍的!你女朋友?”张威注视着李婷走去的方向心有余悸地啧啧赞叹。

“不是,普通朋友。”

“嘿嘿,当我瞎子?看不出来!”张威毫不相信地笑。

“你爱信不信。行了,别说她。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连个音信儿也没有。”

“嘿,正想找你给你说呢。”张威一改聊起女人不放嘴的常态,随我的提问转了话题,兴奋地说,“我现在正做一件很有意义很来钱的大事。”

我上下打量着他不语,直打量的他莫名其妙,疑惑地问我:“看吗呢?我比裸体女人还好看?”

“别抬举自己了,你只比剃了毛的女猩猩好看。”我揶揄地说,“我是在琢磨,要说你做大事,我还可以强迫自己不对你产生怀疑。大,本来就没有限度。可要说你做有意义的事儿还很挣钱,打死我我也不信!”

“嘿嘿,你太损了。做来钱有意义事儿的人什么样儿?你这样儿?”张威笑着,报复性地上下仔细打量我,忽地皱起眉头,疑讶地问我,“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活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别提了,真的就差点死了。”我说。

“怎么,被公司里那帮小人挤兑的?不顺心?”

“我还没有那么心窄。病了。”

“什么病这么厉害把你折磨成这副肾亏样?”张威玩笑地说,口气却显得十分关切。

“拉稀。”

“哈哈……别逗了你!”张威忍不住大笑起来,“又没当着外人,就说实话吧。是被刚才那个悍妇摆弄亏的吧?嘿嘿,还普通朋友呢——骗傻子啊!我谁?专家!”

“要不要给你颁发一个终身成就奖?”我睨着张威,郑重其事地说,“拉稀就是拉稀,什么就摆弄亏了?当我像你这个色鬼见‘肉缝’就钻呢。”

“听这口气,像真是拉稀拉的。”张威说,“怎么回事儿?食物中毒?急性肠炎?”

“食物中毒。”

“哦,吃什么了?”

“什么也没吃,想补补,喝了两口康品健口服液。”

“不会吧?”张威瞠目结舌,半信半疑,“你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上行吗。犯傻了?在公司里做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犯如此低级错误!用那玩意愚弄一下老百姓就得了,还想以身作则把自己给搭上?你也忒敬业了!”

“八成是着邪了。妈的!当时总想,一个人是傻子喝了不顶事被糊弄了全国的人不能都是傻子吧?喝了不能都不顶事吧?要不咱们的产品怎么还能蹭蹭地卖的这么火?再说,咱们是干这个的,连自己的东西都没点儿信任,那还有什么信心卖别人?退一步讲,就是不顶事儿也总不至于有副作用吧——假耗子药还吃不死人呢。我琢磨着就撬开一瓶灌了两口,谁想到喝下去腰带就抽不住了,要不是朱元,我早掉马桶里钻进下水道了,今儿咱哥儿俩也就没有机会见面了。唉——我这两天总想。你不知道你走后凌阳出了个事儿,有个患者喝坏了,当时我认定是竞争对手使的坏,现在琢磨琢磨八成是真的。”我哀叹。

“你别总咱们咱们的。我已经不是康品健公司的人了。康品健公司和我没关系!”张威说。

“呵呵,忘这茬了。”我笑着说。

“凌阳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早听说了。也就你们这帮人自作聪明,弄掩耳盗铃的伎俩,自欺欺人。”张威不屑地说,“

“呵呵,看来你还是对公司有感情,蛮关心公司事物的。”

“感情个屁!”张威身子微微地打了个寒噤,大概是想起了胳膊被打折,遭囚禁的情景,神情肃然,心有余悸且严肃地说,“等着吧,我一定会回陵阳报复的!”

我怔了一下,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很认真,忙宽慰,“算了,都过去了,安分地活着少找点儿事儿吧。要报仇也只能找你自己报,你不偷食怎么会被老鼠夹子夹住?”

“哼。”张威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反驳,从兜里掏出烟卷,递给我一根,我表示不吸他叼在了嘴里,点燃,深吸一口,看着我,脸上又洋溢出和悦之色,把话题又转回来说,“开始说了半截儿。我现在真的在做一件非常具有意义而且很挣钱的大事。”

“姑且当你在做一件非常具有意义而且很挣钱的大事吧。说说,在做什么?”好容易相聚,高兴还来不及,他既然主动回避让他不堪回首的话题,我当然不想再多给他刺激,顺着他的话题往下问。

“听说过蒙尼莎兹吗?”张威提到这个名字,便莫名其妙地有些情绪激动,问我的口气都带着颤音儿。

“蒙你傻子——怎么会没有听说过。”我回答。

“什么蒙你傻子,是英文译名——蒙尼莎兹!”张威急赤白脸地解释,用手指在地上写给我。

我看一眼,摇头说,“这个名字没有听说过。第一次听你说。”

“孤陋寡闻了吧!蒙尼莎兹是美国的一家大公司。去年,在全球五百强排名第八,今年有望挤身前五,非常有实力!”张威眉飞色舞情绪继续激动地说。

“呵呵,果然不愧是‘蒙你傻子’公司,硬把《财富》搞排行的那帮傻子都给蒙了!”我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可笑,调侃地说。

“严肃点儿行不行?给你说真事儿呢!不信查查去!都是有素质的人,别老显得那么孤陋寡闻好不好?”张威板着脸,十二分认真地说。

“就当我孤陋寡闻吧,你接着往下说。这个蒙尼莎兹公司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说道这里,张威将小胸脯一挺,“本人现在就是公司里的一员。”

“嗯,我想到你会这么说。你在公司里主要做什么工作?”

“在国内推广蒙尼莎兹公司出品的一系列产品。尤其主推保健药品。那功效太神奇了,国内的跟本没法比,真正做到了有病去病,没病强身……”张威活脱脱像个街上摆摊卖大力丸的江湖术士,说起自己的产品来舌头便收不住。

“行了,你不用再多说废话了,就直说是大力丸还是够皮膏药吧。哦,据我所知,这玩意好像不是进口的,地地道道的国产货呀!”

“什么就大力丸狗皮膏药哇!你兄弟我就这档次吗?好歹也是在大公司做执行经理的人,怎么说出这么没素质的话来?再说,我就那点儿出息?太小瞧你兄弟我了!告诉你,我的追求是:截止到本世纪末——让全人类都具有健康的体魄的!同时,让自己成为亿万富翁!”张威庄严地向我宣布,那神情不亚于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五十八

(7)传销者的痴狂

我看着他癫狂样儿忍不住笑,揶揄地说,“如果你没有发烧我劝你趁着病还没有完全发作赶紧去防疫站补打一针狂犬疫苗。”

“哥哥,我求你正经点儿好不好?我现在做的的确是蒙尼莎兹公司出品的纯进口保健药品!”

“兄弟,我也求你介绍时别再加上你们公司的大名了好不好?我听着别扭,老感觉自己是傻子。”

“看来我不给你动点儿真格的让你见识见识你是不会相信的了!”张威无可奈何地说罢,转头向他过来的方向站着的那群人喊,“白老师——白老师,带咱们的产品了吗?我这儿有一朋友,拿过来让他看看。”那群男女听到他的喊声都转过头瞠目向我俩望。其中一个撑着粉红色遮阳伞,穿着时髦,头发烫得比湖里翻起的浪头还卷曲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操着带有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嗲声嗲气地尖叫,“带着的啦——看哪一种啦——”她说着话,将肩上斜挎的黄色坤包摆到了胸前,拉开,一边翻着里面的东西向我们走,一边继续嗲声嗲气地叫,“我带的不全的啦,就带出来两大类,十来个品种,一类是具有治疗作用的补药:有补钙增高的、益智健脑的、化痰清肺的、壮阳补肾的、治胃调经的、通便去积的……;另一类是化装品:有美白去斑的、涂腮抹脸的、修眉描眼的、抗老防衰的、返老还童的、吃了变性的……你朋友想看哪一种啦?”

姓白的女人说绕口令一样如数家珍。等她说完,也正好走到了我俩面前,扒着小眼儿,瞅瞅张威又看看我。我乘机打量她。她果然没有辜负她的姓氏——皮肤生得真的很白,弄个纯种的欧洲人来恐怕也比不过她。由于长得太白了,裸露的皮肤受到紫外线的照射后仿佛被染料染过一样呈现出粉红色,让人见了,不禁怀疑世界上除了黄色人种、黑色人种、白色人种、棕色人种外,还有第五种人——粉色人种!

“不看化装品。他有病。”张威对姓白的女人说,伸着脖子去她包里找药。

“你他妈才有病呢!”我听着不是味,瞪着张威骂。

“噢,别急眼,我的意思是对白老师说你有肠胃病。”张威转脸笑着看我解释。

“明白的啦、明白的啦!”姓白的女人忙替张威打圆场,从包里拿出一个同大拇指一样大的绿色小瓶儿,递给张威,说,“肠胃病用这个最好的啦——”

“看看,看看!就看这外包装,咱们国内做得了吗?”张威在我眼前摆弄着绿色小瓶,像卖国贼一样自豪地说着,问我,“英语没都就粥喝了吧?读读上面说明是不是好东西?看看生产地是不是真正的美国货?”然后他将盖子拧开,掂出一粒黑褐色形似老鼠屎的小药片,伸到我的鼻子前,“你闻闻,闻闻,就这味,咱国内弄得出来吗?”我提着鼻子认真地闻了闻,说不出来的又臭又香,和老外臭胳肢窝喷了香水一个味儿,心想难怪只有老外才做得出来!

“吃了它,吃了它!你不是正病着吗?吃了它保你马上就恢复得像兔子一样想怎么蹦就怎么蹦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张威说着,也不征求我的意见,便突然将手里捏着的“老鼠屎”送到了我的嘴边,欲逼迫我吞下去,还兀自转头对姓白的女人说,“白老师,这瓶药我先用了,算我头上。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有问题的啦——只管拿去用好啦——”白老师又咧开描抹得宛如冒血的刀口一样鲜红的大嘴,微笑着嗲声嗲气地回答。

“起开,起开!”我赶紧搁开张威的手,无比紧张地说,“喝康品健口服液好歹只是拉稀,吃了你手里这玩意儿保不准就直接要了我的命了!”

“你看你,你看你,不信任我是不是?就凭咱哥俩这交情我能坑你吗?”张威失望且期望地看着我,又把药片送到我的嘴边说,“你知道这小小的一粒儿值多少钱吗?七八十块呀!别人想吃都吃不到!兄弟我免费让你吃你怎么还不识抬举不知我的情呢?!”

“我知你的情,但抬举我不能识,这药我绝对不吃!你还是饶了我,让我先了解了解再吃吧!”我几乎是在哀求他,又拨开他的手。

“见识太浅,太浅了!得了,不逼你了。”张威遗憾地摇了摇头,把药片放了回去,拧上盖子,递给姓白女子说,“白老师麻烦你了,不好意思,你先收着。”

“没什么的啦,应该的啦……”白老师收起那瓶老鼠屎,嘴里啦啦着扭腰摇臀地走了。

我们俩不约而同的都沉默了,眼睛同时注视着姓白女人的背影看她归到人群中去。张威又点了颗烟,不甘心放弃这个话题,又对我说,“你别给康品健公司干了,整天勾心斗角,费力伤脑,挣几个钱还被罚了出去装不到自己兜里。我介绍你到我们公司里来得了。你不知道,这东西不但效果好,还特别挣钱,我敢说,凭你的能力不出一年就能做到钻石级!你知道做到钻石级什么待遇?少说也能挣几千万美金——发大发了!到时候你嫌国内环境不好想上国外发展容易,除了朝鲜古巴伊拉克,可着整个地球上剩下的这点儿国家你随便挑,挑好给总部写份申请,让蒙尼莎兹老总给该国总统打个招呼就成了。当然,以目前国内的形势来看,加入wto的谈判虽然进行得不怎么顺利,但存有争议的也就剩下几个小问题了,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好解决,美好的未来还是值得期待的。否则,我怎么会选择暂时留在国内呢……”张威走火入魔中了邪一样滔滔不绝地说着,情绪又激昂起来,我几次想打断他都没能成功,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五十九

“你嘴巴上欠安块闸皮!说起没完了。”我强行止住了张威嘴巴的翕动,终于使它发不出声音。我把手缩了回来奇怪地问,“光知道你说起女人来没完没了,怎么这么两天没见竟然改胡说八道了?受刺激了?不会是被雷振清打的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我忍不住又提到了雷振清。我不是故意揭他的伤疤,我真的怀疑他现在神神叨叨的样子是因为那次事件给他留下的精神创伤。

“告诉你别给我提他别给我提他,你怎么又给我提他?!老子还不至于怂到这份儿上挨顿揍就不玩女人了!周旋,你记住,这笔账我迟早会给雷振清算的!”张威的情绪更加激动,小胸脯一鼓一鼓地呼呼喘着气,瞪着我吼叫。

见他这副模样我越加担心他会犯了什么病,赶忙笑着宽慰,“这不是哥们儿不错给你开玩笑吗。还真急呀!我的意思是你先别把自己整得跟吃兴奋剂似的,囫囵颠倒的我听不明白。你先是让我吃药想把我变成兔子,这会儿又是钻石,又是美金,又是出国对我利诱,还加入wto分析上国内形势了……干吗?想鼓动我策反还是想让我去协助谈判给国家做点贡献?你这一通乱七八糟的,除了陀螺听了不晕,你说还有谁听了不晕?你急我也还得再补充一句,我真怀疑你是在给我说你昨天晚上做的梦,骗我玩呢!”

这番宽慰立竿见影,马上抑制住了张威过于激动的情绪。他极其认真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对我说:“绝对不是梦!绝对没骗你!这都是真的!在不久的将来都将成为现实!”

可他说出这些话后,我却更加怀疑他疯了。“呵呵,你这个现实我觉得遥不可及。这是个什么组织,不会威胁国家安全吧?!”

“说什么呢,正经挣钱的道怎么可能威胁到国家安全?听说过传销吗?没有吧!呵呵,这是从欧美传过来的最新最先进的销售模式!”

“传销?最新最先进的销售模式?真是新鲜,我还真没有听说过。”

“唉,我没有说错你吧——孤陋寡闻!”张威叹惜一声,那样子好像老子对儿子报以的失望。接着他开始给我介绍传销的来龙去脉,并绘声绘色地描述挣钱的细节。听得我更加晕了。他让我先花个万儿八千块钱从他手里买些蒙尼莎兹公司的产品,然后去找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妹兄弟、大伯二叔、舅舅大姨、朋友亲戚(甚至包括已经摆进祠堂里我的祖爷爷祖奶奶,只要她们肯出钱买就成!)等人推销,只要他们买了,我就能得到丰厚的提成,而且他们再找他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卖出了产口,我也能坐享其成。如此一级一级地推下去,就像串蚂蚱串儿,扣连环一样,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络。

他说得正兴奋,我不禁皱起眉头又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怎么越听越像是骗人啊!而且还不逮别人骗,专逮和自己有关系的人!”

张威听了,看着我蓦地一怔,脸上立马又摆出一副对我极难以理解的表情,好像他面对的不是我,是一头听不懂不懂人话的猪。张威极痛惜地哀叹:“对牛弹琴,真是对牛弹琴啊!周旋,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本来挺机灵很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一个人,怎么变得如此愚钝成了傻子!你真的不能再在康品健公司干下去了,赶快来蒙尼莎兹公司跟我做,好好改造加强学习,否则你将被这个时代远远抛弃!”

六十

(8)李婷,潜入我心

我有点儿后悔今天来居龙峪,更怨恨自己把李婷赶跑,现在搞得自己没有借口逃开,只能不堪言状地听着张威大谈“蒙你傻子”的光辉事迹。我麻木不仁地听着,心思却早在话题之外,暗忖,“李婷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换衣服出来呢?还是我没有注意她已经下了水?”我琢磨着,眼睛扫视水面,并没有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侧目望向不远处女子更衣室。所谓更衣室不过是用带红白条的幕布围起来的一片场地,同建筑工地施工的样子差不多,简单且简陋,但并不影响遮挡住我的视线。我看到几个穿着长裙的年青少女走了进去,没有多大的一会儿功夫便如大变活人一样穿着泳装婀娜暴露地走了出来,却唯独不见李婷的影子。我不能盯得太久,担心被人误以为是色狼,正要把眼光收回来,忽听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冷饮摊传来,“在这儿呢。”

我看过去,只见李婷穿着一身红黄相间的肩式泳衣,头上包裹着蓝色头巾顶着护眼罩,裸露着白嫩的大腿和肩膀,手里捏着冷饮罐,嘴里叼着吸管,样子极为悠闲惬意地坐在遮阳伞下桌子旁,正斜睨着我笑。

其实,以她骄人的身材更适合穿比基尼式泳装,也就是那种刚刚盖住双乳,掩住三角区的三点式。那也是李婷最喜欢的款式,在她家中,不同颜色不同质的存有很多套,可惜,来的时候仓促,她没有回家去取,而在这里只能买到肩式和筒式两种。原因是这里游客的思想还没有开放到位,比较保守,不肯将裸露的身体过多的展示,因此选择三点式泳装的人很少,小贩挣不到钱,干脆也就不再上这一类货。但穿上这身泳装的李婷同样姣美绝伦,夺人魂魄。

我不禁盯着她呆住,也对她笑起来。这是男人对漂亮女人发自内心欣赏的笑,真挚坦荡得不含一点儿亵渎。这种笑最容易使女人迷醉,引以自豪。

李婷脸上果然现出自豪的神色,手捧冷饮罐,嘴里仍叼着吸管站起身,迎着我,娉婷袅娜地缓缓在人群中穿行,艳冶丰姿使所有同她擦肩而过的同性都为之黯然失色。她的眼睛没有眨动一下,大胆恣肆地与我对视,从眸子深处喷射出的那股衷情炽灼得几乎能在瞬间把我融化。我骤然震撼,无法抵挡,忙把眼光移开,望向别处。

李婷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走到我的面前,“呶,给你这个吃。”她说着,把手伸过来。我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新鲜嫩黄煮熟了还有热乎气儿的大玉米棒子。我接过来,夸张地说好,在上面咬了一口,便伸到张威的嘴边说,“哥们儿,说了半天消耗了不少能量吧!来,补充补充。”

此时的张威已经把全部精神集中在了眼睛上,再也顾不上嘴巴了。他的两只眼睛撑得几近撕裂,像鹰隼发现了猎物一样往死里盯着李婷,我的话他丝毫没有听进耳朵里去。我见他这副垂涎色相,心里竟陡然一酸,忽地升起一股醋意,不由得用力将手中的玉米棒子狠劲儿往他嘴上一杵,吆喝,“吃呀你是!”

张威毫无防范,两颗门牙差点被我杵掉,猛地打个机灵,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张开大嘴好像驴啃稻草一样在玉米棒子上狠咬了一口,大嚼起来,欲以此掩盖窘相,样子极为滑稽。李婷见状,不禁咯咯笑了起来。正这时,只听一旁租船的老板喊:“有船了——刚才交钱的那个女的呢?可以下水了。”

“这儿呢,这儿呢!”李婷听到,忙着向船老板喊,然后转头看我,顺带扫了一眼张威说,“聊够了吗?下不下水?”

我现在多么希望李婷拉着我理也不理张威(最好再如刚见面时抢白他两句,让他知难而退)便把我拽上船啊。可是李婷一反常态,忽然没了个性,变成了一副给我商量的口气。看来她气恼地走后,八成是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言行感觉有些不妥,当着朋友的面儿让我失了面子,所以现在表现得比较小心。可这却又是我现在恰恰不需要的啊!

我只能看张威一眼说:“你的朋友也等你呢,有空聊吧。”

“那没事,我们天天在一起。到是咱们好长时间不见了,想与你多聊会儿。”张威王八咬手指头死不放嘴地说。

我反映迟钝的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他的话,不禁用眼看李婷。李婷又误会了我的意思,忙着说:“看你们俩聊得那个热乎劲儿,就知道是铁哥儿们儿。来,一起上船,接着聊。”我听了,脑袋上仿佛被榔头狠狠敲了一下,嗡地一声胀大了数倍,差点儿当场昏过去。外人把话都说这份儿上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让他滚蛋。只好对张威勉强相邀。张威高兴得拍着巴掌同我们一起上了船。

我同张威并坐,李婷坐在我们对面划着浆,往湖心摆。张威终于不提“蒙你傻子”的事儿了,但我的心里却没有痛快多少,因为他的两只眼睛总往李婷身上招呼,冒出来的两道贼光,隔不了一会儿便偷偷地跑到李婷那对随着划桨动作微微起伏的乳房上溜达一圈儿,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一时搞懂自己心里为什么不是滋味,好像还隐隐地对张威产生了憎恶的情绪。按理说凭我们俩的交情,根本不会为一个同彼此没有多大关系,只是长得漂亮的女人生出怨嫌。何况,我清楚他的好色程度,不侮辱地形容,他见了长得好看点儿的母猪都会流哈喇子!现在遇到李婷这么漂亮的真人有如此表现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我不住地提醒自己这不能全怪张威,以免自己莫名其妙地产生愤怒,突然暴发出来;劝慰自己,的确是因为眼前的李婷太迷人了,张威才会有如此表现,反省一下自己,不是也在偷偷地做着同他一样的动作吗?那为什么就不可以忍受他这个样子呢?我努力地宽慰着自己,同时竭尽全力找些闲嗑来唠,以分散他的注意,故意不停地指着远处的景色让他眺望,好让他的视线从李婷身上移开。

六十一

(9)泳在水里的美人鱼

不知不觉中李婷将船划出了很远,岸边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游人如蚁群般缓慢蠕动;四周寂寥静谧。遥远高旷的碧空与湛蓝深邈的湖水被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衔接在了一起,宛若天地未分,浑然如一。我们置身其中,仿佛成了这个空间中唯一具有思想的生命体,超脱的心境油然而升,似乎一下子体会到了释典中描绘佛陀顿悟的感觉,一切释然,忘却了尘世忧怨。我们不约而同都不说话了,安然地享受着这片远离尘嚣后的宁静。

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吹过湖面的轻风如一只少女温柔的手抚弄着我的脸庞;耳畔传来船桨划动“哗啦、哗啦”节奏明快的击水声;小船如婴儿的摇篮在轻轻摇摆,悠悠然,把我的一缕心魂带离了躯体,融于清明空寂的天地之间,送我回到了不曾存有记忆的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使我忘却了身心俱疲的自己。

“我要下水!”李婷忽然停止划桨,看着湛蓝澄澈的湖水兴奋地大声地宣布,打破了我的幻梦,一下子把我惊醒。

“别,这里水深,离岸太远,出事儿我们俩可救不了你!”我忙说。

李婷看着我笑而不语,身体向后一翻,像一只轻灵的燕子,便从船舷上消失了。接着“扑通”一声响,湖面上溅起了千万朵浪花,迎着灿烂的阳光飞舞,亮晶晶的闪出七彩光斑。

“李婷李婷,这可不是闹着玩呢!快上来,快上来!”我紧张地趴在船舷上,看着浪花在湖面上消失后荡起的层层波浪喊,可是哪里能见李婷的影子。

“别叫了,至于这么紧张吗?”张威一把扯起我,讥笑道,“就看她翻身下水的姿势,指定是个游泳好手。放心吧,淹不死她。”

我看着水面定了下神儿,觉得张威说得有理。这时候,只见李婷从离船二十来米远的湖面上像海豚一样冒出头来,冲我笑着招手叫,“我在这儿呢!”

我也冲她笑,仍担心地大声喊:“防着腿抽筋,还是上来吧!”

“没事儿,我游会儿就上去,不会离船太远就行了。”她说着,便仰在了水面上,手脚划动,姿势优美,灵活得像一条游鱼。我见她泳技娴熟,心里安稳了许多,默默地注视着她愣住。

“这女人,怎么长的?单拿出哪一块来也说不上特别出众,可攒在她身上怎么就那么协调统一,变得这么让人待见,忍不住地喜欢呢?!啧、啧……”张威与我保持一个姿式,上身前倾,脖子伸出老长,顶着个西瓜大的脑袋,一副恨不得伸到李婷身上去的样子,眼光随着水中游动的李婷缓缓移动,嘴里不停地啧啧赞叹,“太有气质了!太性感了!面对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你怎么能只忍心与她做普通朋友呢?如果真是这样,我可不给你客气啊,我要追了!”

我直起腰,冷笑着看了张威一眼,猛地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带到船舷边,往水里摁。吓得张威嗷嗷怪叫:“周旋,你干吗?!我开玩笑呢……”

“不干吗,我让你瞧瞧自己长得什么德性,再做决定。”我笑着说着却不放手,仍用力摁他的脑袋,让船舷卡住他的脖子,以使他的脑袋探出船舷外,映在湖面上……

“你别闹了!我是个旱鸭子,掉下去保准儿沉底儿!”张威忙着讨饶。

我松了手,张威坐直了身子,整理着衣襟,斜我一眼讥笑怒骂道:“还他妈骗我说是普通朋友呢,没怎么着就想把我淹死!老子虽然是好点儿色,但朋友妻不可欺这点儿义气还是有的。你他妈放心吧,我不动她!”

“她不是我妻子,连对象也算不上,你有能耐就追呗,追上了算你的。”我无所谓地说。

“得了吧你。当我看不出来怎么着?这妞儿对你有意思,正铆劲儿追你呢!你小子最好识点儿抬举,这妞儿绝对是众里寻她千百度的主儿,别他妈太拿劲儿错失良机弄丢了便宜了别人!那就太可惜了!”

“呵呵,我还没怎么着,你到先可惜上了。是不是色鬼见了漂亮妞儿都这种心理?”

“装吧,你就装吧!”张威感慨叹惜,“摆在眼前的好东西不知道珍惜,等让别人糟蹋了又恨不得把肠子悔出来!你们这类人真是太虚伪了!”

“我操!”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张威不禁骂:“听你这意思好像只有你这样儿的色鬼才不虚伪,才是正直君子,人类的文明颠倒着往前发展呢!”

“嘿嘿,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君子不君子不敢说,最起码我不像你那么虚伪,见个漂亮妞儿目不斜视,装得一副道貌岸然,其实在心里早把人家扒光摁在床上了!”

“靠,别把别人都想象成和你一样肮脏,像发情的狗,见一个上一个!”

“你还真别说我就常琢磨这样一个问题。人呀,其实还不如猫狗呢,猫狗发情还看个时候呢!人呢?只要吃饱了想他妈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张威仍在感慨。

“你是不是特想生活在大公鸡追着大母鸡满大街地跑说采哪个就采哪个没有道德法律约束的社会环境中?”

“你还真别给我抬扛,我们就是从大公鸡追着大母鸡跑的那样的环境中活过来的!不信你去咨询一下考古学家,问一问元谋人当时规定过一个公的只能娶一个母的一个母的只能跟一个公的发生性关系吗?说真的,要不是半道儿上冒出孔老二他们那帮子封建教主,现在我们的生活环境指定还同老祖宗一样呢!”

“你个傻x真能胡搅!不他妈给你说了!”我骂着,说脏话顺了口。

“嘿嘿,怎么是胡搅呢?这年头就是没有言论自由,不允许人说点儿实话,不许人做点儿自己想做的事儿,非得把自己囚在孔老二建的思想监狱里。唉,悲哀,中国人的巨大悲哀!不说这个了,越说这个越觉得中国前途渺茫,我还是再给你详细说说人家老美蒙尼莎兹公司的事儿吧……”张威话锋陡转,我的脑袋也随之胀大。

“我求你也别再说这傻子的事儿了行不行?!大玉米棒子你也吃了,也算我还你逼我吃药的那份儿恩情了吧?!”我几乎要哭了,痛苦地哀求他。

“你看你又急了!”张威攒起眉头看着我推心置腹地说,“我一番好意,想让你再好好了解了解,考虑考虑。”

我快要疯了,一倾身便趴在了船舷上,将上半身探出船外,瞪着张威威胁道,“你再敢往下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跳下去?!”说着,我把头向水面上低了低,做好了一头扎进湖水中的姿势,可怜兮兮地咽声道,“张威,我实话告诉你,我也和你一样是个旱鸭子,只要跳下去保准也会沉底儿!”

“行了行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不说了还不行吗?干吗呀?又不是逼良为娼,还要死要活的!”张威见我认真样儿,忙着抱住我的腰,生怕我一激动真就扎进湖里去。

六十二

“真不说了?”

“真不说了!”

“那你松手吧,我不跳了。”我回身安坐,对张威说。

“不正经的不让说,正经的也不让说,那说什么呢?”张威松开手,没着没落地怨叹。

“说什么也不能再说‘傻子’的事!”我坚决地对他说。

张威无可奈何,只有剩下仰天长叹了。

我沉吟一会儿对他说,“还想问你一件事儿,可又怕你给我急眼。”我说。

“你放心,我不像你那么脆弱,说个事儿还要以死相威胁。问吧,什么事儿?”

“你见过亚丽吗?”我沉吟了一下问。

张威听了,立马没有了兴奋劲儿,脑袋一沉,低了下去,沉默着把烟从兜儿里掏了出来,点上,才慢吞吞地说,“见过。我刚进蒙尼莎兹公司时找过她。”

“噢,你是不是也想让她加进来?”

“是。可她不愿意做,说在九洲做得很好,不想再东跑西颠了,所以只肯借给我钱。”张威说。

“哦,她又借给你钱了?”我感到惊讶。据我所知杜冉给服务员开的工资并不高,亚丽在九洲工作的时间也不长,不会挣很多钱,够自己日常的开支已经不错。而她身上曾有的钱当时为了从雷振清手里赎回张威都掏出来了,还借了不少,按理,她现在还该别人的钱。那借给张威的许钱又是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重操旧业吧?我寻思着,没法儿找到答案,也不便问张威(估计他也不知道),只有停下念头。

“嗯,我买公司产品的钱就是她借给我的。”张威像根儿蔫巴萝卜,毫无精神气儿地说。

“要不是为了做‘傻子’这件事儿,你八成还不会去找她吧?”

“说不准。”张威愣了一会儿说,“真的说不准。”

“你这么做就有点卑鄙了。用着人家的时候才想起去找人家。”

张威没有反驳我,沉默着一连吸了好几口烟,把剩下没有吸完的大半截烟头掷到水里,直起腰身,吁一口长气说:“是有点卑鄙。那天咱们喝酒分手后我想过你说的话,有点儿道理,觉得的确对不起她。可你说我还能怎么样?我现在挺矛盾,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快点儿挣钱,有了钱,也许就没这么烦,都摆平了。”

“哼。”我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眼睛注视着不远处欢快畅游的李婷,心里忽然产生异样感觉,好像我们刚才说的不是张威,是我。

(10)谁是传播者

三天后,早晨,我回公司报到,进了一楼大厅便遇到几个行色匆匆赶来上班的同事,他们见了我都关心地询问我的病情,我表示完全康复。他们听后,冲我嬉笑,很怪的样子,杨大伟甚至还拍着我的肩膀莫名其妙地赞叹:“哥们儿,你行!”听那口气好像是在鼓励一个同癌魔作斗争的绝症患者。我晕头转向,暗忖,拉个稀还值得这么卖力夸赞吗?正要问个明白,却见杨大伟匆匆抛下一瞥,便赶在我的前面,去签到了。他这一瞥好似按快门拍照,在我脑子里留下了清晰的底片,让我感到诡秘隐谲,心里陡然产生一种预感,说不准好坏。

正这时候,只听后面传来“咯嗒咯嗒”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声音粗重急迫,好像要跌倒的前奏。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市场部的孙大萍。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人物,我曾在前面章节提到过她,并作了较细致的描绘。由于她长得硕大无朋,偏偏又喜欢穿高跟儿鞋,所以走起路来总给人感觉很急迫很慌张,似乎缓下来便掌握不住平衡,马上就会摔倒。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慌张过,做事稳重。

“急什么,离上班的点儿还早着呢。”当她快要接近我的时候,我转头看她说。

“周旋呀!”孙大萍像坦克刹车,猛地停住,睁着小眼睛打量我,“还说抽空去看看你呢!怎么好啦?”

“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好了是个错误。”

“没有哪意思。怕你挑眼呗。”孙大萍笑,忙解释。

“挑什么眼呀,知道大家都忙。再说,公司不是委托曹部长代大家去看我了吗,我知大家的情了。”

孙大萍听了,小眼睛里忽然也露出了同杨大伟一样的神色,不接我的话,又快步往前走,说:“快点儿吧,要迟到了!”

“喂,我病了这么两天,怎么回来发现你们都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撵着孙大萍小声地问。

孙大萍外号“空心大萝卜”,一层意思是取其外形,第二层意思是说她性子直爽,缺少算计,做事干脆,嘴里存不住话,肚里存不住事儿。

“怪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呀!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和以前一样。”孙大萍故意把表情做得很坦然,反而让我感觉不真实。

“我一直以为满公司就你一个没有变质的好人呢,什么时候也开始发霉腐烂了?”我失望地说。

孙大萍看着我犹豫,显得有些不自在,使我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忙着又说,“我在市场部的时候,就咱俩能说两句知心话,现在我刚离开市场部没多久,你怎么就和我生分了?有事儿也不愿意和我说,我哪得罪你了?真是人走茶凉了啊!唉……”

“没有,没有!”孙大萍听了,非常内疚,那样子好你欠我八万块钱没有还,着急地说着停住脚步,伸着饼子大脸凑到我的面前,将嘴巴贴近我的耳根,诡秘地很小声问我说,“你前天是不是和一个女的跑去龙居旅游了?”

我猛地打个激灵,瞠目瞪着孙大萍,愕然惊问,“你怎么知道?”

“公司里都这么说呢。”孙大萍说,“估计郑总也知道了,你小心点儿……”正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橐橐”的皮鞋声,孙大萍赶忙把头缩了回去,向后扫了一眼,便又如坦克开动,向前冲去,不再理我。

“周旋,好了?”曹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刺入我的耳中。我转头看一眼,看到了他阴不阴阳不阳故作深沉的那张脸,还有不肯复原仍像周总理一样抬起的托着“砖头”的手臂。“好了。”我毫无温度地回答着向前走,没有过多的理会他。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不愿意过多看他一眼。

六十三

我心里不能平静,忐忑地琢磨着刚才孙大萍说的话,困惑公司里的人怎么会知道,而且知道得这么快,还传到了郑熠阳的耳朵里。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这件事影响很坏,更坏的是公司里所有的人都不明真相,也许包括那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传播者。在这样的背景下,郑熠阳即便想往开一面(我刚被他安排到市区市场任执行经理,马上又处理我,他自己也会觉得没面子),不把我作为整饬纪律的典型来抓,也一定不会从轻发落。否则,这种事儿会便如同雨后竹笋一样不断地冒出来,让他应接不暇。

我寻思着,听着后面曹斌的脚步声,琢磨会不会是他说出去的。以他的人品,这种可能极大。可曹斌看我去的时候见到了李婷没有错,但并不知道我们要去居龙峪玩儿的事。那一刻我自己还不知道呢,要去居龙峪玩儿是他和朱元走后李婷回来时才临时决定的。以此分析,他最多能给我传播我和李婷“同寝同宿”的谣言,不可能说出我们去居龙峪的事。

我颓然不振,自顾走进人事部,看到了正监督人们签到的朱元,不禁对他也产生了怀疑,但只是一闪,念头便打消了。他和曹斌一样,跟本不知道我和李婷去居龙峪的事。他看到我,嘴角微翘了一下,脸部没有脂肪的皮肉随之皱起,又倏地展开,以表示笑过,很难看,显得局促不安,只问我一句身体好了,没等我回答便低下头去,把笔递给了我。我签过到,抬头,顺带透过里屋开着的门向邓岩的办公室里瞧了一眼。邓岩正站在文件柜前找材料。

“会不会是邓岩呢?她同李婷住在一起,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李婷应该会同她说起我们去居龙峪玩儿的事儿,就像我生病邓岩告诉李婷一样。”我忽然想,并肯定李婷一定会告诉她。“那么,邓岩无疑就成了唯一知道我和李婷去过居龙峪的人,顺理成章也就成了最有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人。”我想着,不禁打个激灵,马上否定了这种猜疑,甚至对自己有这种想法产生了恼恨——我相信,邓岩绝对不是这种咬舌根子传闲话的人!也许是张威。在我们分手后,张威很可能遇到了公司里什么人,说起了我们在龙居相遇的事儿,因此传到了公司里。那么,遇到的哪个人会是谁呢?

(11)代理主任的尴尬

我的思维陷入了混乱,一会儿觉得谁都可疑,一会儿又觉得谁都应该是清白的,疑神疑鬼,心绪不宁。这时,邓岩正好侧过头来看到我,与我的目光隔门交错。

“来了。”邓岩莞尔一笑,给我打招呼。

“来了。”我回报微笑,回答。她是唯一看到我没有问我病情的人,这显得与众不同,让我更加确信李婷告诉了她我们去居龙峪玩儿的事。可她的言行态度与平日没有丝毫相异,仍是那么自然、恬静,不用任何语言解释已经打消了我对她的一切怀疑——我坚信她虽然知道一切,但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对了,关于你部员工薪资的事儿,你还记得吧。”邓岩整理着文件柜上摆放着的档案袋,侧头看着我说。

“记得。还没来得及谈我就进了医院。”面对她我那颗烦乱的心马上平静下来——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别人具备如此巨大的魔力。

“其他部门的都报到财务部了,就差你部的了。一会儿我去找你?”邓岩语气舒缓地叙述着急迫问题。

“不用了。我先回办公室看一看这几天的工作,安排一下,再来找你吧。”我说。

“也好。我等你。”邓岩眨了下眼睛又是嫣然一笑,很美,让人陶醉。

六十四

我等你——如果所指的意思换成幽会该有多好!我注视着她奢望遗憾地想,但心里还是微微地荡起了一丝波澜,有些愉悦。

我转头向外走,正好面对面碰上走进来签到的曹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神情同样冷漠,好像两个瞎子一样彼此未见,擦肩而过。

我回到办公室。范龙李琳早到,见我进来,忙着向我汇报这两天的工作。积了三四天的事物冗杂繁乱。我先拣着要紧的做了指示,然后便去找邓岩。

邓岩找我谈的内容我大概清楚。我交上去的薪资分配方案与刘义宽在时拟的略有不同,她可能对几个员工的奖金分配存有异议,尤其针对北市区办事处主任李浩。

李浩是三个月前从业务主管提上来代理北市区办事处主任的。因他不是公司招聘的执行经理,所以提上来后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工作积极敬业,加上个人本身也确实有能力,月销量在市区市场第二季度的排的排名中(五个办事处)连续三个月蝉联第一。可他拿的奖金和工资却仍是他以前做办事处业务主管时的系数。这个区别可就大了,尤其是奖金这一块,相差何止一二倍!

按公司规定,代理主任,两个月成绩突出就可以申请转正。李浩到现在已经代理了三个月,而且月月成绩突出,破格提升都不过分。我调过来时,组织招开过一次市区市场全员会议,会议完后,我分别找到各办事处主任、主管谈话,李浩和我谈起了这件事,委婉地给我发了一通牢骚。我感觉这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心态,同时也挺奇怪,以他这种情况为什么没有引起公司的重视。事后,我问过市区市场部业务主管范龙,范龙说他对这一块的事儿不清楚,我便去咨询刘义宽,刘义宽说,李浩转正的事儿他在上月初就写了申请,把材料交到人事部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批下来,大概是因为李浩学历太低的缘故吧。

“大概是因为李浩学历太低的缘故……”他这句话触动了我的神经,感觉像是再说我,让我的血气一下子翻腾起来。论实际学历我不比李浩高多少,不过是凭一张假文凭做到了现在的位置。说来这年头就是邪性,明明真真摆着的事儿没人相信,诚实憨直的人没人认可,善于弄虚作假投机倒把胡说八道的反能大行其道。老聃如果活到现在也一定会觉得自己愚昧无知,不敢再讲道了。

“学历真的很重要?公司里大本小本一大堆,可比李浩市场做得好的有几个?!”藏在内心害怕被人发觉的自卑使我情绪激动,恐惧别人鄙夷耻笑让我愤懑不平,与其说是为了李浩在辩驳,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

“你不用这么激动!”刘义宽不屑地看着我,冷冷地说,“他才跟你几天?跟了我多长时间?你以为你对他的关心程度比我强吗?”

“对不起。”我马上意识到了自己情绪过激,向刘义宽道歉,点了颗烟叼在嘴里,冷静片刻对他谈了自己的想法:李浩的工资仍按照办事处业务主管的标准发放(这是康品健公司对长江以北市场统一的标准,不能改变),但奖金按照主任应得的系数拿(奖金由总公司按照子公司的月销量下拔,然后再由子公司进行分配。因此,李浩拿奖金多少不需要上面批准,子公司内部是可以协调的)。这样不但能促进李浩工作的积极性,而且也不违犯公司的财务制度。刘义宽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你现在是市区市场部的执行经理,你有权这么做,我没有意见。不过你最好先给郑总写份报告。我说那是自然。

刘义宽虽然说得不错,可我感到他骨子里对李浩这件事并不重视,而且对我的作为心存抵触——一个在他手里没有得到利益的员工,他刚一离开便被我扶持了起来,他觉得没有面子,心里顾忌李浩对他的评价是很正常的。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儿,并清醒的知道他现在是经理助理。这个官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和皇上崇信的太监一个角色,没有他的帮助李浩这事儿没戏。我告诉他李浩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以让他知道李浩会记住他的恩典,同时淡化我的作用,不过是帮李浩作个引线。刘义宽似有所动,表示会认真对待,向郑熠阳进言,并给我介绍了让李浩代理主任的初衷。以表明他在这件事儿上也扮演着一个为难的角色。

当时他任市区市场部的经理时,由于北市区办事处主任突然离职,公司里一时派不出合适的执行经理接替他的工作,李浩是北市区办事处的业务主管,对各方面的工作熟悉,刘义宽便向郑熠阳建议先让李浩代理一段时间做个过渡,郑熠同意了。结果李浩做得有声有色,成绩斐然,派执行经理的事便拖了下来,直到现在我接手,人事部也没有拿出合适的人选接替他。

我听着不住点头,表示完全明白了他要传达给我的深层用意,非常理解他的难处。同时,我也理解人事部,但不是因为人事部长是邓岩。

其实李浩这事儿不算什么大事,按照公司的人事管理规定,以李浩的成绩应该早转正。李浩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转正,是因为在现实中,人事部起不了应该有的作用。制度规定只能约束守规矩的“下等”公民,在权力者面前则是苍白无力,不但起不到约束作用,反而会成为权力者愚弄“下等”公民的合理工具。封建皇权并没有在祖国大地上消失,只是褪去了皮肉,那颗心脏仍在健康且有力地跳动着!这么形容也许偏激,但意思基本能表达清楚。

在这个过程中,公司对李浩实施的政策是不褒不贬,不升不降,工作照旧,待遇如惜。这种想让马儿快点儿跑,又想让马儿吃得少的策略,只能让温顺的马屈从一时,时间长了,就是修行成佛的马也会闹性子尥蹶子。李浩渐渐心生埋怨,可因自身学历低又忌讳直陈,不免情绪抑郁,激情磨灭,消极思想滋生,工作没有了积极性。我接手正好给了他发牢骚的机会,而我也正需要培养几个对自己忠诚的干将,因此决定给他正名,让他不再背负代理的头衔,重燃激情,好好工作。

六十五

(12)逃避的老鼠

“是为北市区办事处员工奖金分配的事儿吗?”我坐在邓岩对面,仿佛第一次进人事部接受面试时一样,只是角色与心态发生了变化,没有了那时的拘束紧张,但面前的邓岩美丽如昔,仍然让我心动。

“嗯,是这件事。”邓岩翻着桌上的材料,找出了我递交上来的那份说,“北市区几个员工的奖金分配与他们的所应拿的系数不相符,尤其是代理主任李浩的。”她说着,便把材料递了过来。

我没有翻看,任她放在我的面前,眼睛仍注视着她问:“我做这个方案时给刘助理探讨过,并给郑总写了报告的。郑总没有批吗?”

“哦,”邓岩抬起头,眸子在光亮的镜片后眨动了一下说,“没有。刘助理到是和我提过这事儿,但没有明确处理意见。现在马上要递交上去,所以只能还按照原先的分配方案执行。”

“那对李浩太不公平了!他做代理主任已经三个月,每个月的成绩都有目共睹,他完全有资格转正,享受主任级别的待遇。”我说着拿起面前的材料,看一眼又说,“即使没有批下来,不能转正,工资照旧发,但奖金这块公司完全可以协调,让他享有他应得的那份儿呀。”我颇有正义感地陈述着,却见邓岩垂下了眼皮,看着手中黑色的圆珠笔,长长的睫毛在镜片下偶尔微微地颤动一下,白皙嫩润的脸庞上仍挂着那丝永不消失的恬静,朱唇微闭,默不做声。

“对不起。”她不用说话,已经将我的气焰化于无形,我歉疚地向她道歉,“我只是觉得对李浩不公平。这已经影响到了他工作的积极性。”

邓岩抬起头,表情如旧,丝毫没有受到我情绪变化的影响,看着我说:“这段时间总部正在酝酿新的人事制度,李浩的事儿受了些影响。”

她的解释并不能使我信服。我怀疑李浩申请转正的材料跟本没有往上递交,还安静地躺在文件柜里。也许原北市区办事处主任,人虽然早已离开,可档案并没有撤掉,还充当着公司的执行经理,李浩虽然接替了他的职位,可并没有接替他所享受的待遇。那么,他那份儿待遇去了哪里?

我沉默着思索着,没有反驳邓岩的解释。并不是没有可反驳的,是不能再反驳——再反驳我的矛头就毫无遮掩的直指郑熠阳了!我胆怯了,提不起实施这份儿正义的勇气。但我拒绝修改方案。邓岩无奈地说,“如果你坚持这样,只能拿着它去找郑总签字了。”

我开始犹豫。如果只是因为李浩这件事儿我会争取,可现在还有关于我本身不能解释清楚的我和李婷去居龙峪玩的事儿,也许现在郑熠阳正在考虑怎么处理我呢,我再去为李浩这件事找他理论,无疑上火上浇油,引火自焚。

但我终究还是去了。为了李浩也为了我自己。经验告诉我,逃避是愚蠢的,就像躲在洞里的老鼠,明明知道水已经灌进了洞还拼命地向洞的深处躲避,结果终会跑到尽头无路可逃,再想回返从洞口逃生生存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所以,应当在感觉到水灌进洞的那一刻,就迎着水流冲向洞口,只有这样才有更大的生存机会。

郑熠阳最终还是没有在奖金分配方案上签字,理由非常简单,一是李浩的学历太低,没有学历证书,上面根本不可能批准转正;二是,如果让他享有主任级别的待遇,不利于以后公司的人事管理,会引起其他主任的不满。

对于第一个理由我能理解,谁也没有办法撼动高高坐在上面的那些死脑袋的家伙!可对于第二个理由,我觉得实在荒谬。我真想问一问他怎么个不利于以后的人事管理(我没有胆量问出口)!其他主任不满?他们有什么资格不满?就因为李浩手里没有和他们一样证明学历的废纸?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形容这个理由的可笑了和荒唐了!

其实郑熠阳一样觉得这个理由荒诞。他只不过是再用这种谁听了都觉得荒诞的理由提示我——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再讨论,我不能改变结果!

显而易见,我的猜测是对的——人事部根本没有把李浩的转正材料交上去,现在它仍安静地躺在人事部办公室的档案柜里。李浩这个“下等”公民,完全被愚弄了,他再拼命的工作也注定没有出头之日!公司正等着他心疲力竭,好名正言顺地把他踢开,然后再派执行经理过去。这样,李浩创造的价值,就合理的成了a市公司一笔额外收入。这对a市公司整体额外收入来说虽然显得微乎其微,可要知道再大的整体都是由n个部分组成的。

我的情绪极差。这不完全是因为我秉性正直,品格优良,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和李浩同样没有康品健公司真正所需要的那张“废纸”,不觉产生了兔死狐悲的心理,为李浩不平,为自己忿忿。

我表情里所有的变化都收在了郑熠阳那双犀利如鹰隼一样的眼睛里,像落入清水中的黑色墨滴无法掩盖。

“你是不是对这件事还有不同看法?”郑熠阳冰冷地问我。

“没了。”我尽量地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不带有一丝报怨。可是,很难做到。

“你回去对李浩先安抚一下,别影响他的情绪。下个月我会让人事部安排执行经理接替他的工作,到你哪儿去报到,你做一下准备。至于李浩……让他还回到原先主管的位置上去吧。”郑熠阳看着我,微微地垂了一下眼皮,似有所思,抬起来,目光更加犀利地射在我的脸上接着说,“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与他换一换环境,就把他调动一下,只要有适合他的位置。”

“我考虑考虑。”我说。

“嗯。这事儿就这样。”郑熠阳止住了这个话题,我正要起身告辞,他又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正想让刘助理去找你谈,正好今天说一下。”

“什么事?”我心里忽闪一下,精神为之紧绷,马上意识到了他要问我什么。

六十六

(13)低头认罪

“病好了?”郑熠阳绕着弯子问我。

“好了。”

“哪天好的?”

我以为郑熠阳会直接问我去居龙峪的事,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很明显是听信了传言,要看我的态度,这反而让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昨天就感觉好些了。”

“哦。这么说前天你还病着呢。在家里养病了?”郑熠阳那双眼睛像老猫瞅耗子一样盯着我,话已经问得很明白。

“没有。在家里躺着烦,一个照顾我的朋友建议我去居龙峪散散心,便去了。”我诚实地回答出他已经知道的答案。

郑熠阳听了,身子向黑皮座椅的靠背上一仰,眼睛却没有离开我的身体。“病着还能跑那么远的地方玩儿,你这是什么病?”

我低着头,不说话。现在任何解释都会被看成狡辩,因为在他的心里结果已被认定,解释只会加深我在他心目中不诚实的感觉,反而使他恼怒。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在公司里影响有多坏?”郑熠阳的声音不大,语气却非常沉重,压得我不敢抬头,“而且还是同一个女的!那个女的夜里还在你哪儿留了宿!”

我低着头,像受审的囚犯一样沉默不语。他的话点到这个份儿上,我不想怀疑曹斌都不行了,当然还包括朱元。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另一个念头替代——我忽然对郑熠阳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发根都奓了起来。他是不是安排了眼线盯着我呢?要不怎么对我的一举一动知道得这么清楚?做领导的还不至于卑鄙到这种地步吧——我拉个稀请几天病假还派间谍盯梢?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又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公司毕竟不是黑社会。

“这个女的邓部长也认识,我就是通过邓部长认识她的。其实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就是普通朋友。”我不得不解释一下。

“普通朋友也好,不是普通朋友也好,只要不发生在公司内部,公司不会干涉,也没有必要去找邓部长求证弄个水落石出。”郑熠阳用语隐晦,暗示我邓岩根本没有和他提过这些事,如果我怀疑,那是不正确的。“主要问题是在你养病期间跑去了居龙峪。养病不见得非在医院病床上、躺在家里,这一点儿我完全能够理解。可公司的员工能理解吗?他们只会认为你是借着病假之名跑去游山玩水!现在弄得整个公司沸反盈天,我想不追究都不成了!”

他的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公是公私是私,又义正词严,又体现关爱,且无可奈何。

我仍低着头,沉默不语聆听训诫,摆出一副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内疚样儿。所有高高在上的领导都喜欢下属这副“怂样儿”,这能满足他们奴役别人行使权力的欲望,能体现他们睥睨一切的高傲,让他们产生十足的自豪感。当一切都得到满足,他们才会放下姿态,拿出一点慈善,挤出一点怜悯,施舍给面前摆着“怂样儿”的下属一点安慰,就像雄狮在母狮身上发泄完兽欲后,会吐出舌头舔一舔母狮身上的毛一样。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儿,但凡自己性子收敛点儿,小心些,也不至于弄到这步田地。”郑熠阳该发泄的都发泄了,开始舔我身上的毛了。“现在,整个公司都宣扬开了,我想护你也护不住,否则怎么服众?你得接受处罚,周会上我会说这事儿。扣除你本月奖金,另外,你写一份检查交到人事部,简报刊发(子公司内部刊物),全公司通报批评。”邓熠阳说着,沉默一下,又补充一句,“按规定,你这种情况记过降级甚至撤职都够得着了!还好你以前一直表现不错,这个处理结果我想大家也都能接受。现在告诉,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到时不要情绪化。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儿,多想想,别由着性子来。”

这个处罚看似很轻,其实很重。扣奖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全公司通报。这无异于对一个从政者宣布他的政治生命就此终结!我以前所有作为,曾有过的辉煌业绩和声誉,都会被此一笔抹杀掉。实际意义比记过还要严重!

我忽然想到了高英甫,想到了我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在康品健这条路上走到了头。

筒报刊发前这几天,我郁郁寡欢,烦乱不堪。我有点儿恼恨李婷为什么让我去居龙峪散心;恼恨自己为什么喝那两口口服液,搞得跑肚拉稀,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我不想理会任何人,也不想弄明白到底是谁把我和李婷去居龙峪玩儿的事儿传播到了公司。每天一下班儿我便猫进一个叫“青梅”的小酒馆,自己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

在这个过程中,李婷每天都传呼我几次,可我一次也没有给她回过电话。我知道这根本不怪她,但毕竟还是与她有关系,再和她纠缠,不知还弄出什么事儿来,到时我在康品健公司真的没有办法呆了。

简报于周五刊发出来,我写的那份措辞诚恳,语带悔恨,洋洋洒洒数千言的检讨书,将整个头版占得满满当当。在检讨书中,我像批判“四人帮”一样毫不留情地批评自己,像触怒上帝的基督徒一样深深忏悔。写得那叫个好,好得在康熙大辞典里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形容它;深刻得就是拿给一个诛他九族也不肯认罪的杀人犯看,他立马也会悔悟,在政府面前低头认罪。

很奇怪,简报发出后我的心情反而有了稍许平静,那团淤积在心里的忧怨不平莫名其妙消散了许多。下班后,我不想再去“青梅”小酒馆把自己灌晕了,想回宿舍,因为我觉得现在不需要酒精的帮助也能睡安稳。可是,我还是去了“青梅”小酒馆,因为我收到了谭玉健在我bb机上的一条留言:我在“青梅”酒馆3号间等你。务必来!!

六十七

(14)青梅煮酒论奸雄

我能猜到谭玉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约我,但非常奇怪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青梅”酒馆。那是一个偏僻不知名的地方,在a市像这样的酒馆少说有几百个,不是我偶尔发现它,然后连续去了几次,恐怕现在我想不起它的位置。

三号间里,桌上摆着一盘凉菜,谭玉健坐在桌前,正抱着一瓶啤酒,仰着像水牛脖子一样粗的脖子,嘴对着嘴地往肚里灌。他见我进来,把啤酒瓶子从嘴里拔出来,用筷子指着对面一张椅子,含混地说,“喔,兄弟,来了。坐……”

日期:2008-7-2318:07:25

“请我吃饭就选这么个破地方呀!太掉价了。”我坐到椅子上,调侃地说。

“谁说我请你?”谭玉健挑着比柚子皮还肥厚的眼皮瞅着我,似笑非笑样子奇怪地盯着我反问。

“你什么意思?”我更奇怪地盯着他说,“你不会是把我诳过来让我请你吧?”

“你真聪明,一猜就准!”谭玉健嘿嘿地笑起来,模样儿如狗熊一样可爱。“不过,不能说是我诳你,我不呼你来,你不是也天天来这儿吗?”

“你怎么知道我天天来这儿?盯我的梢?”我感到惊讶,狐疑地看着他反问。

“这话问得侮辱哥哥我的人格了哈!我盯你干吗?我家就在前面,天天从这儿过,你看不到我,我还看不到你吗?”

谭玉健这个合理的解释并不能使我信服,但我也没有必要追根问底。他爱是什么目的就是什么目的,反正我现在也成了这个样子了,不在乎再多点麻烦。

“你也太缺德了!”我颓唐地说,“不知道我这个月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搜刮我!”

“嘿嘿,跟你开玩笑呢。哥哥这不是知道你心里不痛快特地到这来找你安慰你吗。见你不在才给你打传呼的。放心吧,今儿哥哥请你。以后让哥哥天天请你都行。哥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饿死街头的。”

“行了,别说那么好听,公司里谁不知道你是皮笊篱不漏汤。还天天请我,今天不让我掏钱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看你说的,此一时彼一时吗。平时哥哥哪儿能和你们这些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比?哥哥得用挣来的这几个铜子儿养老婆孩子呀!哥哥要像你那样过法,老婆孩子迟早得便宜了别人!”

“你现在不怕便宜别人了?”

“现在也怕。不过兄弟你这不是遇到难处了吗。哥哥冒点儿险——值!”

“好了,不用再解释了,你的虚情假意我心领了。不过,今天请我行,就别安慰我了。妈的!提起这事儿我就烦。”

“烦也得提!”谭玉健正经地说,“哥哥是为你好。这话不说开了,将来你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说开什么?好像你知道得挺多似的。”我心不在焉。现在我对这个话题只有烦,再不想多说。

“不知道我这市场部长不是白干了!”谭玉健自负地说。那神情告诉我他的确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

“那我倒想听听。”

“别急,咱们先叫几个菜,边吃边喝边听着哥哥我慢慢地给你说。”

我把服务员喊了进来,要了几个菜。谭玉健问我喝啤酒还是喝白酒,我嫌啤酒没有意思,要了一瓶白酒。谭玉健不肯喝白酒,害怕喝多了回家老婆罚他做洗冷水澡。我也不强迫,任他喝啤的。

“说吧,你知道什么。”喝过一口酒后,我问谭玉健。

“知道你和那妞儿去居龙峪玩的事儿是谁说出去的。”谭玉健直截了当地说。

六十八

“谁?”

“朱元。”

我大吃一惊,半信半疑,“不可能!他是照顾了我一天,可他跟本不知道我去居龙峪的事儿,他怎么会说出去?再说,论私交我们俩也不错。这次要不是朱元背我去医院,我的小命都没了!”

“哥哥不是挑你们俩之间的矛盾,也知道你俩的交情。”谭玉健脸上带着一丝诡谲地笑,“他的确不知道,也不想对不起你。”

“那你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你还说是他说出去的。”我疑惑不解。

“邓岩知道哇。邓岩怎么知道,你知道哇。”谭玉健表情夸张地对着我说。

“你的意思是指,李婷说给了邓岩,邓岩告诉了朱元,然后朱元给我捅出去了?”

“你的判断基本和实事相符。不过我更正一下你的用词,是李婷说给了邓岩,邓岩命令了朱元。”谭玉健加强了命令二字。

我无语沉默,分析着谭玉健的话。

“朱元那人你知道,长着九十年代青年人的身体,却安了一颗毛泽东时代的老脑袋!全中国人都改革开放了,就差他一个还在为无产阶级奋斗!大公无私,六亲不认,对事不对人,所有的优良品格,他都具备。他不是有意出卖你,只是为了做好本职工作,一丝不苟地落实公司的管理制度,为康品健公司的事业着想。”谭玉健见我沉默不语,解释着调侃朱元。

我对他的调侃还是认可的。朱元,的确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在陵阳办事处的时候我早见识过了。同时,我也明白,实事上谭玉健所指的不是他,是邓岩。

“邓岩不会是那种人!”我喝了一口酒说,“再说,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为了维护公司的人事管理制度建立人事部的威信拿我开刀吗?嘁,太单纯了!”

“你才单纯呢!”谭玉健蔑视地看着我,“我以前为什么说你是楞头青?你是不是现在还没有回过味来?看来你是真的被她迷住不能自拔了。今天哥哥我再提醒你一次!她是郑熠阳的人,不管是从工作上还是私下里!”

“哼,”我冷笑,觉得谭玉健现在的表现才单纯呢。“谭部长,论私交咱俩不错,这点儿毋庸置疑吧?从工作角度说,以前我跟你干的时候配合得也算默契。实话说,我调到公司这几个月对有些事大概也清楚些。市区市场部本来属你统管,可事实际上却不受你控制,在这上面你对郑熠阳存有成见。如果我不是自作多情,你是想趁现在刘义宽离开我调到了市区这个机会拉拢我。可是,你应该知道我夹在中间的难处。坦诚地说,你们之间的斗争我想不搀和,我也只想如朱元那样做好本职工作。对你,对郑熠阳,任何一方我即不想得罪也不想巴结。在这上面我帮不了你什么,但能保证不会在郑熠阳面前出卖你。”

“你说什么呢!”谭玉健俩大眼泡子鼓得像两盏明灯一样,我话一停他就恼得叫起来,“听你这话好像我对你说这些是无中生有挑拨离间利用你似的!我这不真成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你不是不信吗,今天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豁出去彻底做回小人。后天星期天,咱们今天约好,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小子亲眼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情!”

“你带我去什么地方?请我看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急。

“去了你就知道了!”谭玉健激动地说罢,抄起桌上的啤酒瓶,也不让我,便仰起水牛脖子,把酒瓶口住嘴里一插,“咚咚咚”地灌了个底儿朝天,大口喘息几下,放下空酒瓶,又拿起还未打开的一瓶放到嘴边,像野狗啃硬骨头一样用牙咬开,才撩起大眼皮极不满意地看我一眼又接着说,“但我还是得把今天的话说明白。郑熠阳把你放到市区的初衷的确是想好好栽培你,把你培养成他的骨干。可你小子混蛋,不识时务,上去就翻他的老账,揭李浩的事儿!你以为刘义宽光会吃饭不想给李浩转正?那是因为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才一直装算装着!你的表现呢?嘿,领导一心栽培你,你却让领导伤心,不整你整谁?他正愁没由头整你呢,你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跑肚拉稀给他创造了机会!”谭玉健毫不留情地对我连挖苦再讽刺,使我愕然呆住。

谭玉健见状,知道这番话对我起了作用,顿了一顿又冷冷地警告,“小子,别以为自己长着俩眼睛在公司混了两天儿就都看清楚了,你还嫩多着呢!”说罢,他摆出了一副很少在我面前摆出的老资格。但我一点儿也觉得这是他在我面前炫耀,实事上他的确有这样的老资格。

我沉默不语,刚轻松些的心情又变沉重。谭玉健拿起啤酒瓶子向我扬了扬,示意我喝酒。我端起酒杯,一口喝干,顺手拿起白酒瓶往杯子里倒酒。谭玉健喝了一大口啤酒,把酒瓶放在桌上,一筷子夹了半盘子菜塞到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用力咀嚼着又翻眼皮看我,语音含混地由训斥讥讽改成了口气温和地劝慰,“你还真别为同那妞儿去居龙峪玩儿的事儿后悔,就是没有这儿事还有那事儿,想整你迟早会有事儿,欲加其罪,何患无词吗。更别太在乎这点儿处分,挺挺就过去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话有理,想成材就得受点磨难。哥哥我曾受的委屈比你这大得多呢!”

我俩喝了多长时间我不知道,反正我那瓶白酒见了底儿。酒馆老板实在熬不住了,进来告诉我们该打烊了。我又喝得酩酊大醉,几乎站不住脚,跟前谭玉健身后踉踉跄跄地走出酒馆,到了街上。街上的路灯已熄,除了酒馆门前的昏黄灯光四周一片漆黑。谭玉健要送我回去,我坚决不肯,告诉他我这个样子自己回宿舍已经不是一次,保准走不错家门。谭玉健只好叫了一辆出租车,吩咐司机送我,并提前给了他车费。我理也不理,歪在座椅上,晕晕乎乎,似睡非睡。

司机唤醒我,告诉我到了地方。我醒来,推开门下了车,在漆黑一片中踉踉跄跄,歪歪斜斜沿着楼的墙壁向前走。经过车的颠簸后,走了没有一段路我便觉着酒劲儿上来,胃里未消化掉的食物开始翻腾着向喉头涌,很难受。我仍向前走,等待着它喷出口。估摸着快走到单元楼道了,正想拐弯,身子忽然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积在胃里的那点儿正想涌出来的东西借机一下子冲上来。我听到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感觉有辆警车向我开来,接着灯光耀目,比在黑暗中更让我看不清东西。我什么也顾不得了,要命的呕吐,让我直不起身子。迷糊痛苦中,我似乎感觉到车上有人下来,走近我,在我的背上有节奏地锤打。

六十九

(15)酒醉以后

“你谁?”我佝偻着身子,重重地喘着气,未抬头,无力地问。

“我。”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

“我问的,就是,你是谁——”我被酒精烧得直犯迷糊,耳畔好像飞着无数苍蝇,耳朵里嗡嗡的响声和这个女人的声音混淆在一起,让我听不出来。

“酒精把你的听觉神经线给烧断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我是李婷。”她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回答。

“李婷?”我恍然,歪起头借着灯光向上看,模糊中看到一个绰约身影,是李婷的模样。“这、这么晚,你来干吗?”

“知道你喝多了来照顾你。”李婷嘲讽地说。

“呵……”我正要接话,忽然又一阵恶心,干呕了两声,却吐不出东西,更觉得胃里难受,嘴里发出“哎哎”的轻吟声,又过了好半天才觉得好受些,硬撑着直起腰,两只脚却吃不上力,身子像悬空一样无法保持平衡,来回摆动。“行了,别捶了,吐不出来了。”我说。

李婷停止了在我背上捶打,用力地架着我的一条胳膊,生怕我摔倒。我整个身子的重心完全偏移到了她的身上,让她有些不堪重负,拼尽全力挺着纤细柔嫩的腰身,支撑住我的身体。

“你不用扶、扶我,我能行。”我醉意正浓,丝毫不计后果地对她说。

“还能行呢!信不信我一松劲儿你就得趴地上?”李婷嘲笑我。

“趴、趴下就更稳当了。”我磕磕巴巴地说着。

“呵呵,看来你没有喝多,道理说得挺明白。”李婷忍不住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十点多钟。”

“哦,现在,几点?”

“十二点多了吧。”李婷说着话,转着我的身子,让我靠在车上。

“哦,那不是在这儿呆了一会儿了。”我靠在车上,任她摆布。

“知道你不会早回宿舍,所以过来得晚,以为这个点儿你总该回来了呢,谁知道你喝酒喝到这个时候!我在车上都睡一觉了,要不是你撞在车上报警器把我惊醒,我就睡到明天早晨了。呵呵……”李婷随时都保持着她那乐观心态,对我说着,让我的身子在车上靠牢,小心地松了手说,“站好,我把车灯灭了再来扶你上楼。”说着,她便急步奔向车门。

“不用……”我靠在车上,身体打着晃,大声说,“我没事儿,自己能上楼。太晚了,你回去吧。”

李婷不理我,把车灯关了,又跑过来扶我。

“你回去吧……我、我给你说了我没事儿!”我甩着胳膊,不让她扶,不耐烦地说。

“你真喝多了还是假喝多了?”李婷抓着我的胳膊不放,口气却显得有些气恼,“我怎么你了?这几天呼你也不回我,找你也找不到。”

“你没怎么我……”我借着酒劲儿毫无顾忌地说,“我就是想和你保持一段距离。一段距离……明白吗?”

“呵呵,”李婷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给我保持一段距离?”

“别……别装算了!邓岩肯、肯定……和你说了。我他妈的!惨了,在公司没的混了!”

“上楼说行吧。”李婷用力架着我的胳膊,拖动我的身体,我想反抗,可身体像面条似地吃不上力,只好任她抻拽,趔趔趄趄移向楼道。

不知怎么上的楼。进了厅,李婷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得像打气筒一样,迫不及待将我往沙发上一撂,便像挨了枪子儿一样原地扑倒在地板上,大口地喘息一阵,待体力恢复些,又站起来,继续把我拖进卧室放倒在床上,然后跑去了卫生间。

我半死不活地爬在床上,感觉脑袋像正在膨胀的气球不断胀大,随时都有爆裂的危险;嗡嗡作响的声音从脑袋里传出来,随着膨胀速度的加快越来越清晰强烈,犹如千百架战斗机同时起飞奔赴战场,震耳欲聋。

迷迷糊糊晕天昏地的过了一会儿,我感觉脑袋动了一下,嘴巴里灌进了冷水,接着一条湿毛巾温柔地贴在脸上,来回擦拭,凉丝丝的非常舒服,使我刹那间清醒了许多,朦胧地睁开了双眼,眼前影像由模糊渐变清晰,一个近在咫尺却与平日李婷完全不同的李婷恍然在我眼前显现。

她脱去了被汗水湿透了的连衣裙,只穿着半截刚刚裹住胸部包住双乳的淡黄色紧身胸衣;纤细柔软的腰身,平滑白皙的小腹尽裸在外,肚脐眼儿像一枚黑色的宝石居中镶嵌;丰腴小巧,性感十足的翘臀上包着薄薄的淡粉色的内裤,内裤裹住大腿根部的两道弧线向中间延伸交汇,在灯光不能照耀到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极其隐秘三角,淡淡的粉色因此变得幽暗,仿佛人体素描作品中对局部处理涂上的阴影,模糊得越显神秘,带着强烈的诱惑气息;自这个诱惑的三角向下,两线中分,一路延伸下去,流畅得像罗丹在准备雕塑的坯胎上勾勒出的线条,再经加工精雕,一双圆润修长的大腿便裸露呈现出来,完美得令人咋舌!她一定是认定我醉得和死人差不多了,所以毫无顾忌地在卫生间里洗涮一番,就这么暴露地跑了出来。

从这一点儿可以看出,她还不了解男人,不懂得酒色在一个男人身上同时出现就如同na与oh结合会产生化学反应变成强碱的道理!

七十

(16)床上过招

一股热流从丹田涌上来,来得比呕吐更加迅猛,犹如一把火将我体内残存的酒精点燃,顿时,烈焰飞腾将五脏六腹完全吞噬。我觉得浑身燥热,像烤炉中的鸭子备受煎熬。我再也感觉不到李婷手里的湿毛巾在我脸上擦拭的凉意,精神为之亢奋,人性随之褪去,在瞬息之间,我由人蜕变成了可以毁灭一切伦理道德充满狼性的野兽!

我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尽全力往怀里拽。李婷猝不及防,像被诈尸的死人逮住一样惊叫出声,下意识地撅着小屁股好似犟牛不肯拉犁一样使劲往后退,想把胳膊从我的手里抽出去,可我却是老鹰捉兔子——死活不松爪子。就这样,我俩像拔河一样对峙。

“你松不松手?不松手我咬你了!”李婷挣扎着不能摆脱,开始威胁我。

我扎着头不理会,也不松手。

“你装算是吧!快松手!我真的咬你了。”李婷继续发出威胁的声音。可惜,对我来说就像一只小绵羊在警告一只大灰狼起不到一丝作用。

我仍然不说话,也不抬头,手上反而更加用力地往跟前拽她。李婷见威胁起不了作用,又气又无奈地改变了战术,“我手里还拿着杯子和毛巾呢!你先松手,我放下就回来行吧。”

我从小听故事就没有听说过从狼嘴里跑掉的羊还会自己主动回到狼窝里的故事,因此不会上当。

李婷的胳膊已经被我攥得发麻,体力和精神都将要崩溃不支,她终于使出了杀手锏,探头向我攥着她胳膊的手上咬来。就在她咬上我手的那一瞬,我趁机用力,甩动胳膊猛地往跟前一带,李婷身不由己,一个趔趄,扑在了床上,趴到了我的身边。可是她仍然不肯妥协,嘴咬住了我的手背,那样子像贪婪地啃着一只熟透了的猪蹄。她身子不动,挑起薄俏的单眼皮瞪着我,嘴里含混不清地仍发出威胁的声音,“快松手!要不然我使劲儿咬你了!”她说着,牙齿用力咬合一下,以便让我体会到疼痛,知危而止。

现在就是把我的整只手用绞肉机绞了,我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我丝毫不以为意,歪着头,乜斜着眼说,“如果你喜欢,吃了它都成!”我觍脸赖皮地说。

“你真不要脸是吧!”她含混不清地说罢,下颏猛地用力,牙齿嵌入了我手背上没有多少脂肪的肉皮里。我感觉到了疼痛,马上松了手,但李婷并没有如愿逃开,因为我的另一只胳膊更加用力地搂住了她裸露的细腰,像枷锁一样把她禁锢得更为牢固。

“周旋,我求你了,你松手吧!”李婷渐渐地失去了反抗逃脱的信心,由强硬变成了乞求。

“你不是爱我吗?怎么这点儿奉献精神都没有?”我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说的是不是醉话了。

“爱你我也不能……”李婷无可奈何地说着,下半截没有出口,“反正现在不行,真的!你先松手……”

“那你就不是真心爱我。”我不松手,胳膊上反而加大了力气,让她的身体更贴近我。李婷把手里的杯子和毛巾扔在了床上,杯里的水洒出来,床罩立马像尿了一样洇湿一片。她腾出了两只手使劲儿推着我的肩膀,不让身子贴近我,可胸上凸出的那两块“高地”还是碰到了我的鼻子尖。

我嗅到了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体味,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个味道。在看一些小说的色情描写时作者基本上都会用某某香来形容它,但我觉得这样形容不准确。那不是少女身体上喷洒的香水或是擦的护肤霜产生出来的味道,是从肌肤深处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却具有强烈的诱惑,让人迷醉的程度比我刚刚喝过的那瓶白酒还厉害。

我忽然又想到了魏燕,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淡忘已久,曹斌抚弄她乳房的情景。我仿佛身临其境,恍然间分辨不清楚自己是周旋还是曹斌面对的是李婷还是魏燕了!只感到体内的血管在迅速膨胀,血液如激流一般汹涌奔腾,使我激情高涨,恨不得一口将眼前这个女人吞进肚子!

可是,她推着我肩膀的双臂很有力量,使我的嘴巴只差一张薄纸厚的距离啃不到她的乳房上。我恼恨自己身上怎么不带点儿长颈鹿的基因,那样也许我的脖子能再伸长些。虽然如此,但她逃不出我的魔爪,我还有很多绝招可用。我抬起了被她咬过,也许破了点儿皮儿的那只手,乘其不备,出奇不意地伸到了她的胸前,隔着胸衣捉住了一只乳房。我用了很大的力气,生怕它再跑掉似的,饱满的乳房因此被我捏瘪了,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呃……”李婷惊吟,身子立马颤抖起来,连忙掣肘回护,死死地抓住我逮住她乳房的那只手。“你、你、你……”她惊慌失措,声音颤抖着由反抗变成了哀求,却还不忘给我讲条件,“只能摸一下……,不许再……再有过分的举动!”

这无异于暗示我,我的动作虽然违规,但合法。既然合法,我哪里还管她摸一下还是摸两下!我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便撩开了她的胸衣,她用双手抱住胸部做着最后一点儿无畏地抵抗,不想让我轻易得逞,我三两下便把她的手扒拉到了一边,扯住了她胸上最后一道防线——乳罩。国产货什么东西都差劲儿,偏偏胸衣做得质量上乘!我扯了两把竟然没有把它扯掉!我迫不及待地想尝鲜,便顺着乳罩边沿缝隙把手钻了进去。我的手指刚碰到她的乳房,便敏捷得如蛇捕食一样蹿上去,一把握住。一股激流从手掌传到了胳膊上,像高压电流一样迅速地输进了身体直达心脏,心脏剧烈跳动,不堪承受,这股激流便又俯冲下去,灌入小腹,小腹急剧膨胀,催醒激怒了下面懵懵懂懂正犯迷糊的“小兄弟”……

七十一

李婷情不自禁挺胸昂首,乜起双眸,咬着嘴唇,从喉间发出一声短促呻吟,又忽然耸了一下肩膀,后背弓起,胸脯缩了回去,眉头微微蹙一下,脸上显出一丝痛苦。大概是因为乳房娇嫩,我的动作过于粗鲁,弄疼了她。但这不能完全怪我,是她的乳罩绷得太紧,没有给我伸进去的手留下多余的空间。

“你把它脱了!”我抓着她乳房的那只手松了松,命令她说。

“不!”李婷隔着乳罩抱着我抚弄她乳房的这只手,拒绝说。

“你不脱我给你脱!”我说着,忽然用另一只手搂住她光滑的肩膀,用力把她扳倒在床上,我随之翻身,像骑马一样跨上她的身体,屁股坐在她的小腹上,使她不能起身反抗,然后抓住乳罩的带子,用力扯。

“你别扯了!我自己脱。”李婷大概是怕我把乳罩弄坏(这么好质量的乳罩大概不好买到,她心疼),又抱住我的胳膊哀求说。

“那你快点儿。”我松了手,却不挪动身子。

“你得让我起来!扣子在背后呢。”她对我说。

我犹豫着毫无经验地分析一下,认定乳罩的扣子的确是在她的背后,但却不肯挪动坐着她小腹的屁股,怕她乘机反抗,不好收拾,便说,“我解。”

“你笨手笨脚解不开的。你让我起一下身子就行。我跑不了。”李婷带着诚意地说。

“连针我都能纫上,难道连个扣子也解不开?!”她的诚意还是让我怀疑,我仍然不动,辩解说,

“你解也得让我坐起来呀。”李婷平静下来,完全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仰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我这么仰躺着你怎么解?”

我再分析一下,觉得她说得有理,便将身子向后挪了挪,屁股跪坐到她的膝盖部,握着她乳房的那只手从乳罩里抽出来,伸到她面前对她说,“来,我拉你。”

“不让你拉,假仁假义!”她抬起手,“啪”地打落我的手,自己撑着身子像做仰卧起坐一样坐了起来,与我面对面,故作嗔状瞠目瞪着我骂,“你混蛋!你这是喝醉了吗?装算诳我欺负人!”

“喝醉了才这样儿呢,没喝醉就不这样儿了。”我盯着她狡辩,任由她骂。其实现在我的头除了还有点儿晕,大脑基本上已经清醒。

“你就是装算!”李婷瞪着我,却不去摘乳罩。

“你快脱呀!”我着急地催促。

“那你得先答应我……要不我死也不脱!”她果然是个出色的商人,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记给我谈条件。

“你平时没这么多事呀!快说,答应你什么?”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半遮半露的乳房,两只手摁着她的大腿根儿,不耐烦地催促。

“只能脱这个……不能再有非非分之想!要不我就……我就……”李婷严肃认真地说着,样子坚决得像个贞节烈女,她琢磨着怎么威胁我,转动着眼珠在我身上乱瞅一通,“我就咬你!真的啊!使劲儿咬你!”

“行。你吃了我都成!”我低头瞅一眼她的内裤,心里琢磨着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干脆地答应下来。

李婷听了,果然利索地将已经被我撩起来的内衣脱下来,又反背过手去解乳罩上的扣子。我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心跳如擂鼓,呼吸几乎要停滞。乳罩摘掉,那两个圆润挺拔顶着粉红色rǔ头的乳房完全暴露了出来。那一刹,我像一个还没有断奶饿极了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把她又撞翻在了床上。

我揉捏抚弄爱不释手,吸吮啃咬乳不离口,能想到的玩弄的方法我都给这俩“宝贝儿”用上了。李婷情不自禁地挺胸扭动,粗重的喘息声与隐忍不肯尽情舒发出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犹如一曲色情乐章,在我耳边奏响,把压迫在我体内沉睡多年的性欲彻底唤醒了!我无法自控,完全顾不得答应李婷的条件了。我得寸进尺出奇不意地把手伸进了她的三角裤,摸到了毛茸茸一片。

陶醉中的李婷仿佛突然被蝎子蜇了一样,整个身子猛地一颤,惊叫一声,慌忙抬起手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胳膊,不让我伸进她内裤里的手再前进一步。“出来!出来!说好了的……”她粗重地喘息着对我大叫。我丝毫不顾,反而在胳膊上加了些力气,让手伸得更深一些。李婷急了,一口咬住了我的脖子,就像狮子捕捉麋鹿一样凶狠。

“啊——啊——”我痛得大叫两声,慌忙把手缩了回来,“出来了!出来了!松嘴,快松嘴!”

李婷不松嘴。

“哎呀呀——真的疼!再不松我的脖子就断了!”论到我哀求她了。

李婷仍然不松嘴,那意思大概是要我发个誓,立个保证。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我要是再进去,任你咬死我好了!”我求饶。

李婷松了嘴,一脸胜利后的得意。“就知道你是个卑鄙小人!所以我早就选好了要咬你的部位了。让你知道厉害,哼,别当我真没法儿治你!”

“你也太狠了!”我坐了起来,歪着脖子,咧着嘴,用伸进她内裤里的那只手抚着脖子上的伤处,嘴里“嘶嘶”地吸着凉气问她,“咬破了吧?”

“管你呢!谁叫你不听话。”李婷嘻嘻地笑着,坐起来,用一只手扳着我的脑袋亮出脖子,抚摸着被她咬过的位置凑近了看,“没有破,就是留了道牙印儿。咯咯……这叫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我嘟囔着埋怨。

“咯咯……带个脖套吧!”李婷开心地讥笑我。

“大热天,我疯了!”我瞪着她,抚着伤口说,“你看这牙印儿像是狗咬的还是猫咬的?人家问起我我回答得也好准确些。”

“没咬疼你是吧?还敢骂我!”李婷说着,双手用力抱住我的脖子,把头伸过来,又想下嘴咬,我乘机把她摁倒在了床上。

这一夜,我像个婴儿一样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不肯有片刻离开,精神亢奋得不能入睡。但只此而已,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李婷承受诱惑的自控能力太强了!这种女人,只有强奸才能让使她就范,而强奸他的男人要足够彪悍,最起码要长一个不怕咬的硬脖子!我做不到。

七十二

(17)来自凌阳的问候

一宿未眠我仍旧精神亢奋,感觉不到一丝困倦。李婷为了守住“阵地”和我一样整宿没有合眼,而且精神比我还好,天未大亮就主动提出去买早餐。我颇感惊讶,女人原来是如此的好驯服,只一夜功夫,她竟然变得像个小新媳妇一样温顺乖巧。但我不想让多余的环节占用我享受的时间,因此拒绝了她的请求。

等时钟上的指针指到让我非起身不可的那一分时,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她用那个质量不错的乳罩把胸前两个宝贝扣住,从我眼前消失。然后,我俩双双滚滚下床,简简单单地洗漱,慌慌张张地下楼,迫不及待地钻进车里,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公司。距公司还有百米我让李婷停车,李婷装没有听见,一直开到公司的大门口才停住,好像生怕我碰不到公司的同事。我很生气,要不是昨夜同她缠绵缱绻的余意留在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消退,大概会忍不住发作。我隔着玻璃四下扫一眼,没有发现过往的同事,便急忙推门下了车。

上楼梯时,我看到了谭玉健。他捧着个大杯子站在楼道口,正俯视着向下看,样子好像是在迎我,见我走上来,忙着说:“还以为你要迟到呢!”然后下意识地侧目瞥了一眼走廊,才又小声问,“没事吧?”我冲他冷笑了一下,作了个很坦然很自在一切都好的动作没有说话。

“好样的!”谭玉健轻声嘟囔一句,眯着肉眼泡子对我微微笑了笑,不等我上楼梯走到他身边,已经若无其事地驱动汽油桶一般的身躯滚进了办公室。

我拐进走廊,向办公室走。各部门的内勤正忙着打扫卫生,一个个提着拖布或拿着毛巾从卫生间里走出走进,像自由市场上排着队上厕所那么壮观。正这时,朱元从人事部门口探出头,向我走着的方向张望,见到我急忙向招手催促:“快点儿、快点儿,到点儿了!”我小跑几步赶过去,他忙把早准备好的笔递给我,看我最后一个把名字写上,才将签到簿收了起来。

我看着朱元,心理变得有些复杂。虽然我对谭玉健昨天晚上说过的话并不完全相信,但意识里还是受了影响,朱元如常表现,在我眼里变得异常,恰似疑邻盗斧,所见所闻尽皆可疑了。这让我刚好一点儿的心情又蒙阴郁,变得晦暗。我强迫自己不再多想。事情已经过去,我不能再把自己陷在里面做无谓地挣扎了,即使弄个水落石出,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结果,倒不如糊涂些,心里还落得些许安静。

我走出人事部,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在进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充足的氧输进大脑,青春不灭的激情瞬息复燃,驱走了昨天的怨恨、萎靡、沮丧和猜疑,使我精神为之大振,陡然变得豁达开朗。

我不能让公司里的人以为我是个不能承受挫折可怜的懦夫,博得他们当面的同情,却遭到他们背后讥笑;我要让郑熠阳知道我没有那么脆弱,不是一个让他轻易就能玩弄于股掌的奴才,我可以接受挫败打击,但不接受屈服和侮辱!我要在康品健公司生存下去,而且要生存得很好!我还要继续勇敢地面对他,虽然我改变不了他还有可能对我滥用职权的现实,但我可以改变自己的接受方式。谭玉健说得对,“大丈夫能屈能伸,想成材就得受点儿折磨……”我鼓励着自己,暗下决心要挽回我所失去的一切,而且要做得比以前更好。我昂起头,挺起胸,像个恢复伤病的刚强战士一样迈步走进了办公室的门。

中午刚下班我收到了一条留言,是冯晓静发给我的。自从处理过张威那件事儿后,我只见过冯晓静一次。那次是她回公司接受财务培训,中午下课后她故意在大门口磨蹭着不往外走,我下班到外面去吃饭,走到大门口便偶然地在她故意安排下碰到了她。她慢慢地向门外走着,做出好像没有看到我的样子。我叫她,她早有预料迫不及待地回头看我,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开心地回应。

我约她同我一起去吃饭,她欣然答应。在吃饭闲聊时,我发现她言行中总有几分不自然,像在同一位领导交谈带着拘谨。我在陵阳办事处时她对我足够尊重,却从来不把我当成领导,在一起交谈就像朋友那样说话随意,常带调侃。我喜欢那种感觉,认为我们就是朋友,我们之间的友谊不会因为某一方的地位发生变化而改变,所以现在她这种表现让我觉非常别扭。我找着自己在陵阳工作时和她聊天时的感觉,让她知道我们所处的环境虽然是新的,但友谊如旧,以使她恢复自然活泼,像以前面对我时那样面对我。聊一会儿,她的基本恢复自然状态,可总还是让我觉得不够流畅,像弹奏曲子时有一个音符不合拍,缺一点儿什么东西在里面,可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因此我只能把它归于长时间不见,沟通少的原因上。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电话都没有打过,这一次的相遇好像成了诀别前的邂逅,从此谁也不再记得谁了。

“今天上午我看到简报了。你还好吗?如果方便,给我回个电话。”这是冯晓静在我bb机上留言的内容。我没有犹豫便按照留在bb机上的电话号码拔了过去。

除了怀有虚情假意的人,所有同情别人的人总认为被同情者和他一样脆弱,需要呵护。在电话里冯晓静表现出了深深的担心,浓浓的愁绪。而我已经不在意这件事儿了,所以语气轻松,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不想在这件事儿上多提。没想到这让冯晓静更加起疑,反而以为我是故意做出这份儿轻松来安慰她的,按她的臆想,现在的我大概已经凄苦得像个没娘的孩子了。

挂掉电话,我把两腿翘到桌面上,身子仰靠着椅背,望着天花板发愣。我总有一种感觉,常把冯晓静和李婷弄混,她俩对我说过的话,我常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对我说的。我很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和她们相识时所处的环境迥然不同,她们形貌上的差异也十分巨大,性格中除了都带点儿直爽,其它各个方面也相去甚远。我也常常试着把她们两个中任何一个同邓岩放在一起混和,可怎么也混和不到一块,就像油和水一样不能相溶,白与黑一样泾渭分明。

七十三

*敚敗。*18)怕你你就来

由于昨天晚上兴奋得一宿没有合眼,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困得像驴一样站着都能睡着了。我打着哈欠走出公司,偏偏在大门口又遇上了谭玉健。不知道他是故意等我还真是巧合。他一见我便问我还去“青梅”酒馆。我说不去了,告诉他昨天晚上我在楼道里睡的,没睡踏实,所以今天得早早地回宿舍补觉。谭玉健听了肥厚的大脸上反而越发现出诚意和慷慨。我了解他这一套,便对他说你如果真心请我,那咱们去九州吧,哪是我朋友开的,能给你最大优惠。

谭玉健一听,大脑袋摇得跟个狗尾巴似抱怨说:“你嫂子每天只给我发个坐车钱午饭钱,多也一分也不给。车费是死数,花超了我得走着回家;午饭只能少吃饭多喝水,将就得还不如个乞丐。九州那地方可消费不起!”

谭玉健可怜兮兮地说着,我听了忍不住笑,用手摸着他“足月待产”的大肚子说,“别报怨嫂子。嫂子也是用心良苦,怕你在外面吃多了回家进不了门口,到是候还得在外面给你盖个猪窝,那就费大事儿了!”

“嘿嘿……”谭玉健也忍不住用手拂着自己的大肚子挤着肉眼泡子笑,“这也得怪你嫂子。结婚以前我可没有这么胖,和你身材一样苗条,而且比你吸烟还凶。结婚以后,你嫂子以影响身体健康为名逼着我戒烟,给我买了许多零食让我吃,结果零食吃了不少,烟也没有少吸一根儿。从那会儿开始我就感觉身上的肉渐渐丰厚。后来,打算要孩子,你嫂子又以尼古丁破坏精子质量不能为她提供优良品种会影响她生产‘合格产品’为由再次逼我戒烟。我琢磨着真要是因为我吸烟她生出个三头六臂的怪物来,那可不是好玩的!吓得又买了一堆零食,开始戒烟。烟是戒成功了,可又养成了吃零食的毛病,饭量也随之大增,结果没有几个月就把自己吃成了这个样子。你嫂子见是这么个结果,连肠子都悔罄了,也不愿意跟我上街了,嫌我给她丢人,又逼着我减肥,不让我吃饱饭,不让我睡安稳觉,渴了让我喝减肥茶,饿了让我嚼着减肥药,像周扒皮似地天不亮就轰着我上街跑步,家务活完全让我承包,就这么着折腾了两个来月,结果上称一称,不但一点儿没有减下去,还增了七斤半!你嫂子把减肥茶也给我停了,减肥药也不让我吃了,步也不让我跑了,家务活也不让我承包了,我暗自高兴,以为解放了,可万万没有料到,她想了一招更绝的——让我开刀刮脂肪。我一听就吓瘫了,说什么也不肯去,告诉她就是她跟我离婚我也不去!我因此上了火,天天发愁,嘿,你还真别说,过一段时间长上去的那七斤半肥肉又抽回去了。从此以后,体重就稳在了现在的水平……”

我们俩一边说着一边向公交站溜达。谭玉健眉飞色舞地说着,我忍不住发笑开心地听着。和谭玉健相识的人都知道他话里水分很多,不能太认真,所以人们给他编了句顺口溜:谭玉健的话——听也罢不听也罢。但我还是能听得出他以家庭幸福而自豪,因夫妻恩爱而骄傲,感觉到他对家存有极其深厚的感情。这不禁让我这个光棍产生了羡慕的思想,由不得想起了昨夜与李婷在床上缠绵的情景,心头不禁一热,却没有一丝淫欲邪念,只有温馨恬美。

七十四

我们俩正各自陶醉,身后忽然“嘟嘟嘟”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我们俩谁也没有回头,下意识地向一旁让了让。后面的汽车缓缓从我们身边经过,车身映入我的眼角余光之中,我感到有些熟悉,不禁侧头瞥了一眼。只见李婷一只胳膊搭在摇下车玻璃的窗口上,另一只手打着方向盘,侧着头,正满面春风地看着我微笑。

我猛然打了个激灵,慌张地给她使个眼色,意思不让她吱声,然后又不安地偷窥一眼一旁正说得起劲儿的谭玉健,示意她装作没有看到我赶紧过去。谁知李婷不吃这套,反而冲着我清脆地叫:“周旋,我接你来了。上车。”

李婷在我眼里越来越像玻璃球中夹着的多彩色块,初见之始,玲珑剔透让人一目了然,可随着友谊的加深,接处的频繁,从不同角度再看,它却变得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绝不重复,让人即好奇又困惑,恨不得将外面透明的玻璃砸碎,拿出中间的色块来好好看一看。

现在她的表现就明显让我有这种感觉,本来挺聪明的一个人,竟然像个傻子似地连这点暗示也看懂,生怕我和她的关系还不够遭人诟病似的偏偏当着公司里的人给我套近乎,这不是落人口实吗!我很生气,但后果并不严重。我强装笑脸不冷不热地对她说:“不了,和我一块的还有事儿。”我说着,故意重重地看了谭玉健一眼。

“什么事儿?又是去喝酒吧!”李婷说着,瞅了一眼嘴巴已经停止歙动的谭玉健。她这话无异于告诉谭玉健我的任何事儿她都清楚。我的精神更加紧张,一时不知该对李婷再说什么才妥当,因为我判断不出她下一句话还会说出什么来。我有点尴尬地瞥了一眼谭玉健,只见谭玉健正努力挑着大厚眼皮盯着车里的李婷看,听了李婷的话,眯着不用眯也看不到眼珠的眼睛笑眯眯地忙说:“是——不过现在不去了。”

“为什么?”我问。本来我以为谭玉健要为我打圆场,没有想到他话锋一转又说不去了。

“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早晨出门的时候,你嫂子告诉我说厨房里的灯泡坏了,嘱咐我下班去买一个,早点儿回家安上。”

“你有没有正格的?”我看着谭玉健无奈地笑。

“这就是正格的。”谭玉健嘻笑说着,向李婷挥了挥手道别。

“一起上车吧,我捎你一程。”李婷恬恬地微笑着对谭玉健说。

“算了,我还是去挤公交吧。”谭玉健说。

“拉你并不是为你着想,让你舒服,是想做件好事儿,缓解公交公司的压力,给公交车上的乘客们多留点儿空间出来。没想到你还不给机会!”我对谭玉健说。

“嘿嘿,不是我损人不利己不想让你们做好事儿,是这姑娘长得忒漂亮了,要是不小心让你嫂子看到,我就完了!为了让你们做好事儿你说我值得冒这个险吗?”谭玉健说着,已经扭着汽油桶一样的身子,走出了五六米远。

“男人完了不可耻,可耻的是完在一个老娘们儿的手里!”我很有哲理地对谭玉健大声说。

“你别着急,马上你也就和我一样可耻了!”谭玉健扭过头来嘿嘿地笑,回答我说。

我无言以对,转头看已经将车停到路旁的李婷,李婷冲我诡谲地笑,我不置可否,一脸麻木地走过去。这时,谭玉健忽然又转过头来冲我喊:“对了,周旋,别忘了咱们明天的约定!”

“算了。我不去了。”我没有意思地说。

“别呀!”谭玉健把身子转过身来着急地说,“我指望明天证明自己的清白呢。你不去可不行!”

“再联系吧。”我抠着车门把手,准备上车,对谭玉健说。

“不能再联系,说死喽。就明天!到时候我呼你。”谭玉健阴着脸,认真地对我大叫。

我做了个鬼脸,便钻进了车。

七十五

(19)伤心的女人流下坚强的泪水

“谁叫你来接我的。”我还没有坐稳当便不高兴地质问李婷,“还嫌公司里咱俩的传闻少,我的事儿不够乱是吧。”

“关我什么事儿?我又不是你们公司里的人。难道你们公司里的男人都不谈对象,将来都进少林寺吗?”

“我不想和你抬扛。”我生气地说。

“我也没有给你抬扛呀。”李婷认真地说,“你怎么那么在乎他们说什么?”

“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我就保不住这饭碗。”

“保不住它又怎么样?还能饿死人?”

“饿不死人。但我马上就会失业,生存就会受到威胁。”

“你的意思是,只有依附它你才觉得自己生存的环境安全喽。”

“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一天不工作,一天就没有工资可拿,没有工资我吃什么?”

“哼。”李婷不屑一顾冷冷地笑,“我就没人给开工资,不是照样吃饭?”

我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她的话。她说得没错,没有人给她开工资,她不但照样吃饭,而且还有车开,活得比我滋润。

“如果有一天康品健公司倒闭了,它还怎么给你开工资?到时候你不是照样没有饭吃,生存不是依然会受到威胁!”李婷继续说,“我以为,给别人打工是最不安全的生存方式。不管你所在公司有多大,给你的待遇有多么丰厚,当它出现问题,或是你不再适应它时,它是不会眷顾你的,仍然会毫无条件地把你淘汰出局。因为你没有选择它的权力,永远处在被动,被它左右。一个被左右的人,你说他能安全吗?就好比你守着一个装满别人的食物的大锅,你想得到食物,就得讨他喜欢,向他讨要,当你不能再讨他喜欢,他随时可以拒绝提供给你食物,也就是说,你的命运捏在了他的手里,永远不会安全。”

我思索着她说的话,深觉有理,沉默着不应声。李婷见我似乎心动,又说,“干脆,你别在康品健公司干了,出来我们一起干吧。我想再在b市开一家健美中心,规模弄大一些,你做总经理,挣钱了咱们俩一人一半,亏了算我的。”

“你什么意思?”我忽然觉得她伤了我的自尊,“你说得这些虽然有点儿道理,但并不表示我完全认同,更不代表我会按照去做!”我冷冷地说罢,觉得心里的不平似乎仍然没有发泄干净,又补充一句,“哼,你大概是想把我培养成吃里软饭的吧?可惜,我不是那种人!”

“你说话太难听了!”李婷侧目,微蹙着蛾眉奇怪地看我一眼,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嗔怨不解地说,“这怎么叫吃软饭?从生意上说我觉得我们有合作的可能,你有能力,善于操作市场,可是你没有资金,而我有资金,却没有操作市场的能力,我们互相补足,各尽其力,然后互惠互利,各取所得,难道这是看不起你贬低你?从私人关系说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快乐,我信任你,需要得到你帮助,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做些事儿,即有私人上的朋友关系,又能成为生意上的伙伴,不好吗?”我不回答,眼睛注视着窗外的风景。李婷余忿难息,也没有发泄干净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太大男子主义了!”

“你今天来接我是不是就想对我说这些话?”我面无表情地接话。

“不是,是有感而发。”李婷口气软了下来,“但我觉得我没有说错。”

“你是没有说错,”我意味深长干脆地说,“但我不接受。”

李婷沉默不语,似呼暗自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她打破沉默,转个话题轻松地又问我,“你们明天约好去做什么?”

“没有什么。”我不想回答。其实,我就是想回答也不知道谭玉健要我去做什么。

“很重要吗?要是能推开我想约你去玩儿。”李婷商量着对我说。

“很重要。”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李婷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却没有说什么,眼睛看着前方路面沉默着不再说话。

“现在邓岩星期天还去你哪儿学瑜伽吗?”我忽然问她。

“呵呵,”李婷做出轻松的表情,笑了笑说,“她哪辈子去我哪儿学过瑜伽?”

“她说每个星期天都去你哪儿学瑜伽的。”我奇怪地说。

“她就那么一说得了。”

“这么说她没有去你哪儿学瑜伽?”

“她哪儿有空去学瑜伽呀!”

“那她星期天做什么?”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

“和说过什么?”我迷茫地问。

七十六

“给你说过她和你们老总正在热恋之中。”李婷轻描淡写地有意刺激我说,“两个人碍着身份,和你们公司佛教才有的规矩,平时只能装相念佛,星期天这样难得的幽会之期怎么会轻易放过!”

“你有根据吗张嘴就来!”我忽然心烦意乱,愤懑地说。

李婷眉头微蹙一下,现出一丝忧怨,沉默一会儿,沉声说:“她在我哪儿住,每天晚上我们面对着面,互说自己的心事和秘密,我了解她就像她了解我一样清楚。你说,这算不算是根据?”

我无语,呆呆地看着窗外。车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变得沉闷,静寂得可以清晰地听到马达振动和空调排风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密封的车内好像缺氧一样使我感到呼吸困难,异常憋闷。我放下车窗玻璃,想透透气,一股热风迎面扑来,反而更增填了我心里的烦躁不安。但我没有把它关闭,把头探出去,目光随着车子快速的向前移动浏览着沿街没有一点儿新意的风景。

“周旋。”李婷目视着前方,忽然低声叫我。我把目光从快速向后飞逝的风景上收回来,移到她的身上,看着她等她说下面的话。“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回答。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做!”李婷直言无讳正色问我。

我愣住,瞠目看她,不知如何作答。李婷也不言语,静静地等着。这种等待是对犯错误的人最痛苦的折磨,比严厉的训斥要强烈得多。过了好一会儿,她乜我一眼,眼神中带着质问,一定要我回答。我只好说,“我喝多了。”

“你装算!”李婷马上严词反驳,然后陷入沉默。我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表情。李婷忽然右打方向,将车驶进了便道。车缓缓地停住,我的心情也越发变得沉重。

李婷将身子倾伏在方向盘上,头仰起,怅然若失地注视着西边落日。夕阳透过挡风玻璃无力地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白皙的脸庞映得一片黯淡昏黄。

街上汽车疾驰的呼啸声,尖锐刺耳的鸣笛声,行人的喊叫声,各种声间混合在一起嘈杂纷乱地涌进车内,可我们两个人却置若罔闻,好像这个世界已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让我们连自己的存在也感觉不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婷慢慢地侧过头来看我,我惊悸的发现在她美丽的眼眸中噙满了泪水。“你心里除了邓岩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我吗?”她口气里没有了往日的坚强,含满了无奈的忧伤。

我看着她忧伤的神色,看着她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再也没有勇气重复已经记不清楚对她重复多少次的严正声名——我不接受她的爱,只把她当成朋友。我将目光移向窗外,皱着眉头注视着已被前面高楼一角遮住半边仍留恋不肯沉下去的落日,沉默。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很坚强,不在意你怎么对我?”李婷语声忧怨继续发问,声音忽然哽咽,噙在眼里的泪水闪动一下,便似柔枝嫩叶不能承受凝聚在叶面上的露珠一样滚落下来。“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大方得可以真心帮助我所爱的男人去追求另一个女人,包括邓岩?”

落日伴着我的沉默消失得很快,楼角把它遮挡得只剩下了一点边缘。

她并不想得到我的回答,因为她清楚答案,她只想释放已经无法抑止住隐在心里的委屈和痛苦,“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难受吗?……”她的泪水扑簌簌地不停落下来,像梅雨时节屋檐上挂起的雨帘。

沉默,我和她一起沉默,然后再由她打破默。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满足你昨天夜里的要求。可我偏偏不是个傻子,心里清楚你不爱我,知道你只把我看成一个弥补你心灵空虚的慰藉品。想到这些我就很难受,很难受,甚至失去自信,怀疑自己只是一个不会感动男人,不能拥有真情实感像妓女一样的女人。你知道吗周旋,我很害怕你心里会这么想我,真的,我真的很害怕!我爱你,喜欢你,但不想成为你消遣的道具。我真后悔当初去送邓岩,如果我不见到你,不认识你,或是我马上离开,我就不会让自己陷进去,无论白天和黑夜,满眼满脑子全是你,现在想挣脱也挣脱不掉。”

积压在她心里的痛苦像密封已久装在瓶子里的苦药水,终于遇上了启开瓶塞的机会,得到倾泻。她泪如涌泉,小巧漂亮的鼻子被自己的手指捏得像烧过的铁块一样通红。

“周旋,我真不想死皮赖脸地缠着你。真的!”李婷眼神忧怨地望向窗外,痛苦的心情得到发泄后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她平静哀伤地继续说,“我每天晚上都下决心在第二天早晨不想起你,让你在我脑子里消失,永远离开你。可是,我做不到,怎么也做不到。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把自己解脱出来……我快疯了。”

七十七

(20)矛盾

微弱的晨曦被窗纱过滤成千万点光斑轻柔地洒在我的身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这一夜,我只是不停地翻动身体,将眼睛闭上又睁开,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根本无法入睡。越是这样,李婷泪流满面的神情在我的脑海中就越清晰,清晰得可以触摸。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严酷的刑罚,让我不堪承受!

我瞠着被熬红的双眼,呆滞地看着洒在身上微弱的光斑,仿佛一只被熬服的猎鹰终于精疲力竭,身子像被掏空了一样绵软无力;李婷泪流满面的神情也渐渐在脑海中收缩变小,由清晰变得模糊;微微浮肿的眼皮变比铅块还要沉重,慢慢向下坠落……

“咚咚咚……”一阵巨大如雷鸣般的声音将我从酣睡中震醒。我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子,却见洒在身上微弱的晨曦已经变得强烈耀目。窗外大亮,时近中午。我这才意识到如巨雷般的声音来自外面的砸门声。砸门声仍在继续,强烈急促毫无节奏地把我催下了床。

我打开门,只见谭玉健硕大的身躯宛如一堵影壁墙挡在了门口;斗大的脑袋湿乎乎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他一见我就想破口大骂,结果一句也没有骂出来,干张着鲶鱼大嘴发不出声音,像得了肺气肿一样光顾着呼哧呼哧倒气儿了。

我爱搭不理地看他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无精打采地回身走到沙发前,慵懒地仰在上面,困意未消地打了个哈欠,等他进来。谭玉健颤着两腿吃力地将自己肥胖的身躯挪进门,然后移到沙发前坐下,呼哧哧猛喘一阵,待稍平息,才鼓起两个猪尿泡一样的大肉眼瞪着我破口大骂。骂过后,又忿忿地怪我为什么不回他的传呼,害得他在楼下面像狼一样嚎叫了近半个小时,要不是住一楼的老太太心脏病复发打了120,他还在下面嚎叫不肯往上爬呢。我说我的bb机昨天晚上头睡觉就关了,跟本没有收到他的传呼;至于他在楼下的嚎叫声我压根就没有听到一句。谭玉健听了,气得像饿极了抢不奶头的猪仔,坐在沙发上直哼唧。他让我赴约,要我现在就跟他下楼。

我坐着不动,告诉他我现在哪儿也不想去。谭玉健不干,说为了这事儿他已经向朋友借了辆车,现在就停在楼下。我没想到平时说话随意号称“鼓风机”的他也有认真的时候,而且认真得让我感到意外。我忙肃然起敬地向他表示我现在完全相信他对我说过的话,相信郑熠阳和邓岩很可能的确有点儿关系,央求他别再拽着我到处求证穷折腾了,告诉他我现在迫切需要的不是这个,是睡觉。谭玉健急了,说不相信我说的这番话发自肺腑,一定要我亲眼见到心服口服。

其实,谭玉健执着地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本身的意义并不大,任何结果对我们俩个人的私人关系都不会产生影响。这一点儿我心里清楚,谭玉健当然比我更清楚。他之所以还要不遗余力地这样做是因为他有更深一层的目的——使我对郑熠阳的恨意更深一些。而我一直渴望有机会更全面地了解邓岩,渴望弄清楚她到底是我理想中那样的女孩儿还是李婷对我评说的那种女子。现在这个机会出现了,可我心里却产生了恐惧——害怕知道结果的恐惧。不管是哪一种结果!

我希望邓岩在我的脑子里永远朦胧完美,又矛盾地希望她就如同李婷评说的那样,并不是我理想中的完美女人,让我没有遗憾地放弃对她的朝思暮想,移情别恋到李婷身上。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后面这种心理产生得比较突然,也许前天晚上或昨天早晨它才悄然植入我心,被昨天李婷真情、伤心的泪水浇灌后,又经一夜煎熬孕育,现在,它突然长大了。

我问谭玉健带我去什么地方,谭玉健干脆地说去龙源度假村,并郑重其事地表示到哪儿后请我好好玩一玩。我完全被他郑重其事的表态震住了,因为龙源度假村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去得起的地方。

龙源度假村坐落在b市龙源县境内。龙源县与a市龙居县毗邻,位置在龙居县西南部,境内有一道宽几十米,落差近百米,气势磅礴,雄伟壮观的大瀑布(居龙峪大峡谷里的水主要来源于此),是本省有名的旅游景区。龙源度假村依瀑布修建,规模庞大,内部设施一流,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属高档次综合性娱乐场所。据听说,里面除了本地土妞,还有来自五大洲的各种肤色的洋妞。这种地方,一般人别说进去,恐怕就是在大门口多站一会儿,也会被里面看门的狗赶出来撵走。

一般人是个什么概念?政治面目群众,经济收入刚够养家糊口的贫下中农。我肯定属于一般人。以谭玉健的经济收入也许能去消费三两次,可实际上他没有财务自由,兜里那俩钱完全被老婆控制着,昨天让他到九州请我他都不敢,别说去这种地方。以此来看,他应该比我还一般。

我担心地问他有没有偷出家里的存折,并表示如果没有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跟他去。谭玉健马上发誓,说如果没钱付账,他就是把自己身上肥肉零刀割下来卖了也绝对不会把我压在哪儿当人质。我又疑惑地问他怎么如此肯定郑熠阳与邓岩就在龙源度假村。谭玉健诡秘地笑,自信地给我卖关子:“到哪你就知道了。嘿嘿,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哥哥有多大的本事!”

我们下了楼,钻进了那辆旧得连反光镜都没了光泽的天津大发里。越破的车跑得越快,狂奔不到三个小时,连刹车都没来得及踩一下便顺利到达了龙源度假村。在大门口,我们眼看着前面一辆奥迪大摇大摆地开了进去,便紧随其后,长驱直入往里闯。门卫见了,勇敢得像不怕死的黄继光,跑过来拦挡。谭玉健赶忙将头偏向窗外,冲着拦在车前的门卫大声地喊:“快闪开!快闪开!没有刹车!没有刹车!”门卫听到,吓得赶紧跑开,“天津大发”顺利地冲进了大门口,速度丝毫不减直奔停车场。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三个小时我一直在与死亡同行!心里不由得感到后怕,连连打了几个冷战,吓瘫在了车座椅上。

后面两个门卫在我们车后紧追不舍,一边挥着手里的电棍一边大喊大叫着让我们停车。谭玉健也不理会,一直跑到前面停车场,老远地看准车位,由于没有刹车,只能早早减速熄火,用手刹刹住,车不能准确停进车位。

两个门卫呼呼哧哧地追上来,气势汹汹地一把将谭玉健那边的车门拉开,大声地吆喝:“给我下车!干吗的你们?!”

谭玉健肉眼泡子鼓了起来,样子比门卫还凶,冲着门卫大骂:“叫他妈什么你?!去,把谭大鹏给我叫来!告诉他就说他哥来了!”

“你……你说的是业务部的谭经理?”门卫见状,像一条凶猛的狗遇见了另一条比自己还凶猛的狗,立马换颜变色。

“你们这里还有别的姓谭的吗?!”谭玉健更来了气势,瞪着门卫叫。

“没了。”门卫彻底怂了,音儿都在颤。

“没有不就得了。去,给我叫他!”谭玉健口气越来越硬。

“请问你是……?我得给谭经理汇报清楚。”谭玉健气势越汹,门卫越加小心。

“就说谭玉健来了!”

“那你们先到门卫室等一会儿吧。我给马上给谭经理打电话。”

“我们就在这儿等。你赶紧去打电话!”

说话的门卫听了,转头就要往回跑。

“等下!”谭玉健想到了什么,冲他大声吆喝。

门卫忙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我这车停这儿行吗?”谭玉健问他。

“不行。”门卫看了一眼说,“得进停车位。”

“那不就得了!你们俩把它给我推进去。”谭玉健说。

两个门卫听了,忙着并列站到车后,撅着屁股叫着劲儿把我们的“大发”推进车位。

七十八

我恍然明白了谭玉健为什么那么自信,出门时胆敢用自己一身肥肉做赌注冲我夸海口,现在又为什么敢气势汹汹大骂门卫了。

一个门卫跑回门卫室去打电话,另一个尴尬地站在原地没有动。谭玉健转过头来冲着我嘿嘿地笑着又骂了门卫一句,这帮势力小人,属狗的……,便招呼我下车。我随他下来,四下环顾,锃明瓦亮的轿车反映着耀目阳光整齐地排满了停车场。我们可怜的“大发”格格不入地同它们排在一起,像参加豪华盛宴的绅士群中站着的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即寒酸又显眼,特别显得特别!

晌午刚过,阳光仍然充足,像喷火一样照在身上,让我不堪忍受。我见不远处有一片树荫,建议谭玉健去哪里等候。谭玉健大脑门上早就挂满了正准备往下淌的汗珠。这种天气,对肥胖的人来说就像炼狱一样让他们感到难熬。可谭玉健没有同意我的建议。他站在车边没有动,挥起肉乎乎的大手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鼓着肉眼泡子扫视着摆在眼前一排一排的轿车,不知踅摸什么。

“你看吗呢?”我烦躁地抖着衬衣,奇怪地问他。

谭玉健不理我,扭起汽油桶一样的身子沿着停车甬道向前走,一边向前走一边摆着大脑袋用眼扫视两侧的车。

“你是在找郑熠阳的车?!”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跟在他的身后问他。

“聪明!”谭玉健对我伸出棒槌一样粗的大拇指,赞叹着,眼睛却没离开车。果然,在第一排靠前位置,我们找到了公司里那辆桑塔娜2000。谭玉健拍着被阳光烤得炙热烫手的车身,瞅着我嘿嘿地笑了两声,说,“怎么样兄弟,认识它吧!服吗?”

在没有看到这辆车之前,谭玉健过分的执着已经让我感到他说的话有七分真实,现在加上这辆车满了八分,留着的那二分要等我见到郑熠阳与邓岩的时候。但八分已经足够让我绝望了。

这时候,只见那个打电话的门卫跑了回来,冲着我们喊,“谭经理说,让你们到业务室去找他!”

第四章

(1)暴露的秘密

谭大鹏是谭玉健的堂弟,他亲叔叔家的亲儿子。血源关系两个人很近,可长得却相去甚远。谭玉健大家熟悉,前面对他描写的很多,就不再多磨手指,只提醒一句,如果你现在对他的印象还不够深刻,就看一看身边有没有又粗又圆,或会胀膨的物体,如果有,可以尽情地想象一下,基本上就是那个样子,不会相差太多。谭大鹏恰恰同你想象中的谭玉健相反,人长得一表人材,英俊帅气。可惜他对本书而言不过是一个一闪即没的人物,不值得我多费心思描绘。

谭大鹏比谭玉健小个四五岁,看他对谭玉健的尊敬程度可以推断出,在他们谭姓家族中还保留着优良的传统礼制。这一点儿让我感到很新奇。谭大鹏问我们吃饭没有。我默不作声,谭玉健不客气地说,这个点儿跑过来,你说我们有空儿吃饭吗?谭大鹏笑着说,那好,我先带你们去吃饭。谭玉健指着我说,别像上次招待我和你嫂还有你那大侄子那么将就,这次你得替我好好招待一下我的这位好兄弟。谭大鹏笑着打量我一眼,对谭玉健说,那还用说吗。

谭大谭安排了一个雅间,让服务生上不少的菜,即使我和谭玉健一样食肠宽大,也吃不掉。谭大鹏客气的问我喝什么酒,要不要弄瓶“洋”的,我说算了,喝不惯“洋”的,免得受了罪还浪费,天热,就来几瓶凉啤酒得了。谭大鹏也不征求一下正往嘴里塞肉片子的谭大鹏的意见,便吩咐服务生上啤酒。在喝酒其间,两个人说了些家族里的事儿后,谭玉健把话带入了正题。我自然一句也插不上,只有边吃边喝边洗耳恭听。

我想,现在读到这里的你和我一样完全明白了谭玉健为什么那么肯定郑熠阳同邓岩就在龙源度假村,为什么他掌握的信息那么准确了。谭大鹏给谭玉健提供此类信息不是从这一次才开始,已经很久了。大概可以追溯到郑熠阳调到a市当总经理把邓岩提升为人事部长的那个时候。谭玉健发现两个人有这层关系也是偶然。

谭玉健由于有谭大鹏这层关系,以前常在星期天带老婆和儿子来龙源大瀑布玩。有一次谭玉健带着老婆儿子在景区内玩儿饿了,便跑到度假村来找谭大鹏蹭饭,在走过停车场的时候,谭玉健不经意间发现有有一辆车眼熟,便走过去仔细打量,一看竟然是公司里的车,不觉心里起疑,见了谭大鹏便问那车是谁的。谭大鹏告诉他是星期天常来此光顾的一个老客户的。谭玉健问那客户是谁。谭大鹏说是一男一女,男的姓郑,女的不知道。谭玉健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并在谭大鹏的安排协助下偷窥到了郑熠阳和那个女的。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女的竟然是邓岩!以后这段时间,谭玉健再也没有带老婆儿子来过此处,目的自然是避免同郑熠阳和邓岩碰到一起。他虽然不再来此地,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儿,但却一直通过谭大鹏随时掌握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郑熠阳万万没有想到,挖空心思想避人耳目,找到的这个同邓岩幽会的场所,恰恰却是最暴露的地方。

我听着两个人说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桌子美食,好像都放多了醋,吃在嘴里又苦又涩。

七十九

吃过饭,谭大鹏问我们想玩点儿什么,我新来乍到,不置可否,看谭玉健。谭玉健没有作答,问谭大鹏他们今天去了哪里(他们自然是指郑熠阳和邓岩)。谭大鹏马上叫来一个客服部的服务员探问。服务员说上午他们哪儿也没有去,就在房间里来着,吃过饭后才出去,按以往他们的习惯,估计去了伊甸园的情人馆。谭玉健看我说,兄弟,咱们先办完正事,去看一眼,回来哥哥让你好好玩玩。我勉强地点了点头。没有看到他们,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好好玩儿了。

谭大鹏听了忙拦我们说:“你们俩还是别去,太扎眼了!去哪儿的都是一男一女的情侣,你们两个男人跑进去,让人还以为是同性峦呢。弄不好你们还没有看到他们,他们两个早就注意到你们俩了。以我看你们到不如先玩会儿别的等他们。他们迟早要回房结账,到时候我让服务生通知你们不就得了。“

谭玉健听了,连点几下大脑袋,对谭大鹏的提醒表示赞赏,然后又问我想玩什么,好让谭大鹏安排。我说我不了解这儿有什么好玩的,不管什么玩会儿就得了,要不就去瀑布哪儿看看吧。

谭玉健听了,把个大嘴咧得扩大了将近一倍,嘲讽我说,“兄弟,你这点儿品味也太低了!大老远的跑来就看哪个破玩意?你这不是浪费哥哥我请你的一片诚心吗?听我的,咱们去看表演。”谭玉健说着,又侧头看谭大鹏问:“怎么样,兄弟没有问题吧?”

谭大鹏笑着说:“我有什么问题,一句话的事儿。我倒担心你有问题。”

“只要你能让我进去,我有什么问题?”谭玉健奇怪地问。

“怕你克服不了对我嫂子的恐惧心理。”谭大鹏调侃谭玉健。

“你当你哥我真怕她呢!那不过是让着她。到关键时候还是你哥我说了算的。”谭玉健郑重其事地对谭大鹏说。诚恳地样子让人觉得他说的果然是真的似的,“不是我吹,她知道了也不敢怎么样我!不过话说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你就别向你嫂子汇报了,免得给哥我制造麻烦!”

我和谭大鹏忍不住发笑。谭大鹏说,“你放心,就凭我嫂子那脾气,叫我告诉她我也不敢,我怕到时候她怪到我的头上,说我给你提供了学坏的机会。”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行了,别废话了。是你带我们过去?还是怎么着?”谭玉健放心地笑。

“我带你们过去吧,正好那边有点儿事要办。”谭大鹏说。

“嗯,这样最好,显着我们俩身份也尊贵,免得再像进门的时候让狗追着咬。”谭玉健满意地说。

(2)非礼勿视不得已

谭大鹏带着我们绕过办公楼,穿过一道门,眼前现出一幢穹顶小窗封闭严实的二层楼馆。看它装饰的妩媚样,可以肯定脱衣舞表演就在里面了。

厅门口站着的两个礼仪小姐见我们走过来,老远就躬身相迎。有谭大鹏带领,果然与我们进大门时享受的待遇不同。我们进了门,坐在服务台后面的工作人员见了谭大鹏忙着站起来打招呼。正这时,我的bb机叫了起来。我抽出来看,电话号码是a市的,很陌生,上面有一条留言写着,“我是冯晓静,来市区找你了,在汽车站呢。你在哪儿呢?我怎么去找你呀?”昨天在公司里接她的电话时,她并没有透露来找我的意思,此时突然而至,让我不知所措。

“谁?”谭玉健转过头来问我。

“一会儿给你说。拿手机我用一下。”我对谭玉健说。

谭玉健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来一边看着bb机拨号,一边向门外走。谭玉健在后叮嘱我,“快点儿啊!我在上面等你。”

我没有理会,出了门,按bb机上留的号码拨了过去,然后支楞着耳朵等手机里发出响动。山区的信号太差,接不通。我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以便找到接收信号的最佳位置。可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握手机的手都累麻了,面有也不肯发出一点儿声响。我焦急地一边用力拔着已经不能再拔动的天线,一边看着院子里的一大白杨树琢磨着怎么爬上去。门口那俩个礼仪小姐见我猴急相,忍不住地窃笑,其中一个善意提醒我说,进院的门口哪儿信号好一些。我立刻放弃了爬大白杨树的念头,忙着走过去,快到院门口的时候,手机里果然有了动静。我正暗自庆幸,忽然后面有人叫我:“喂,周旋!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一精神一振,忙回头看,只见杜冉和一个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并列走出厅门,迎着我走了过来。我向他招手,这时电话通了,我生怕信号再断掉,先忙大声叫了一句,“哎——是冯晓静吧!”

“冯晓静?女的吧?”杜冉以为我在回应他,吃惊地对我嚷,“你他妈连公母都分不出来了?我是杜冉呀!男的!”

我忙冲杜冉摆手,指指耳旁的手机,示意他我是在给手机里的人说话,让他先不要打断我。杜冉哦了一声,这才注意我手里托着“半块砖头”。

“我是……冯……”手机里响起冯晓静的声音,可惜,她连名字也没有来得及说完,信号又断了。我郁闷地将手机从耳旁拿下,厌恶地看一眼屏幕,又无奈地重拨。

八十

“什么litter东西?扔了它!来,用我这个!”杜冉走到我的身边,和我说话的同时将手伸到腰间,像日本鬼子抽“王八盒”似的抽出一部崭新小巧漂亮的手机来。

“呵,换新的了。”我接过来,一边拔号一边说。

“这款一上市我就换了。接收信号特别强!试试。”杜冉无所谓地说。

我将手机贴到耳边,示意他不要再给我说话。杜冉知趣地闭了嘴,同他的伙伴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我。这倒让我觉得别扭,生怕他们听到似地信步向前走了走。杜冉见了,嘲笑着对他的伙伴嘟囔,“怕我们听到。肯定没好事儿!”

我没搭理他,只顾专注地和冯晓静通话。冯晓静问我在哪儿,坐几路车能找到我,我说现在我没有在市区,在龙源呢,怪她怎么过来找我也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新款手机果然接受信号能力强,连冯晓静发出的轻微的叹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显得很失望,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办,愣了一会儿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我说我就是现在往回赶,到a市也得黑了天。冯晓静听了马上表示没有关系。我提醒她,那个时候恐怕就没有发往陵阳的长途客车了。冯晓静表示回不去也没有关系。我犹疑地问她明天不用上班吗,她说她可以给办事处主任高兵打电话请假。看样子,她今天不见到我是不会甘心了。

我有点儿为难了。窥到郑熠阳和邓岩都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别说路上还要跑三个小时,这么长时间,让大老远的跑来看我的冯静晓苦等,自己从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犹豫着不知再说什么好。

“没关系,你要是有事儿就先处理,正好我趁这点空儿到商场里转一转。”冯晓静感觉到了我为难,反过来安慰我。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本来已经很抑郁很焦躁的心情又添了烦乱。我犹豫着该怎么办,是现在往回赶,还是继续等见到郑熠阳和邓岩。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回归理性,整理混乱的思绪。到目前为止,虽然我还没有亲眼看到邓岩同郑熠阳在一起,但我听到、见到的一切,事实上已经证实了这个结果。既然结果已经有了,亲眼见到不过是让自己的痛苦更强烈一些罢了!我还有必要再多此一“眼”吗?

我已经挽留不住邓岩在我心中的完美,就像一块无瑕的玉璧支离破碎,再如何拼接也会留有璺痕。我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破碎了的女人,即使我有能力有勇气有信心把她从郑熠阳的身边夺过来!一切都结束了,我只能懊丧地接受这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破碎的梦。现在,我恐惧让自己的痛苦变得强烈,到不如远远地避开。

我把手机递给杜冉,杜冉又问我,“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和我一样学坏了,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来这里的目的和你不同,我是跟我们一块的来这里找人的。”我实话实说。

“找人?谁来这里不是找人的?哈哈……”杜冉嘲笑我,暗指我找小姐。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暗想。道理就是这样,不想大小便就不要呆在厕所里,这种地方让你无法解释清楚,何况我本来也有“大小便”一下的心思。“不好看吗?你怎么跑出来了?”我瞄了一眼妩媚的楼馆,反问杜冉。

“没他妈意思!”杜冉失望地摇头,指着一旁的青年说,“这小子给我说这儿新来了一批洋妞,吵着我来看。我这不就来了,嗨,上这小子当了!那他妈哪儿是洋妞呀!全是深眼窝大鼻子的土妞在脑袋上扣个带色儿的假发套儿扮的!不脱衣服还能蒙混过关,把衣服一脱全他妈漏底儿了!别的别说,就她们胸上那两个小咪咪,再贴上八两肥肉也不及人家外国的一半儿呀!妈的,中国人造假冒伪劣产品真是造绝了!”

我忍不住笑着揶揄他:“呵呵……还是你这留洋见过外国洋妞真咪咪的有见识,一眼就给她看穿帮了!”

“嘿嘿,”杜冉也情不自禁地笑着说,“不是我吹牛逼,出来表演的第一个妞还没有脱光我就看出来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看那蠢相,还他妈不如我店里的服务员呢!也就是蒙蒙没有见过真正光屁股洋妞的傻逼得了!”

我和他身边的青年听了,都不由得笑起来。

我们的笑给了杜冉鼓励,他又补充说,“就是没有见过真的洋咪咪,也应该在挂历上见过吧!屋里那帮傻逼还瞪着眼看呢!呵呵,你也别上去看了,免得失望。”

“我是不能上去了,上去我也成傻逼了!”我无可奈何地说。

“这段时间我正想找你托你给我办个事儿呢,今天正好在这儿碰上了。走,一块去打会儿保龄球,然后一块回去,到我哪儿咱们好好喝一顿,顺便给你说事儿。”

“你这么大本事还有解决不了的事儿托到我头上来?你解决不了,我更解决不了了!你别托我。”我说。

“这事我琢磨着还真就你能解决,别人还真办不了!”

“什么事儿?”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回去说。”

“那好,咱们别去打保龄球了,现在就回去。”我说。

杜冉一怔,诧异地看着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

“昨天变的,今天正好就碰上了你,你看你多幸运!”我说。

“嘿,好。行!”杜冉看身边青年说,“改日再玩儿吧,现在咱们回去。”

“你说了算呗,反正我得坐你的车才能回去。”青年说。

八十一

(2)非礼勿视不得已

谭大鹏带着我们绕过办公楼,穿过一道门,眼前现出一幢穹顶小窗封闭严实的二层楼馆。看它装饰的妩媚样,可以肯定脱衣舞表演就在里面了。厅门口站着的两个礼仪小姐见我们走过来,老远就躬身相迎。果然有谭大鹏带着,与我们进大门时待遇不同。我们进了门,坐在服务台后面的工作人员见了谭大鹏忙着站起来打招呼。谭大鹏像打瞌睡一样爱搭不理地对他们点了一下头,直接带我们上了二楼走进表演大厅。

厅内一片幽黑,只有看台上光线昏暗暧昧,两个妖艳女子脱得一丝不挂,正伴着低沉如少女昵喃般的音乐摆着各种下流姿势,似乎是在表演一段男女性交的舞蹈。我身上的血液立马沸腾了,眼睛在黑暗中睁到了极限。正这时,我腰里的bb机突然响了,刺耳的声音,堪比做爱情浓时响起的门铃。台上两个正撅着光屁股前后晃动的小姐猛然站直了身子,像受到惊吓的老鼠一样警惕地看了过来。看台下,刚刚还像黑夜里墓场林立的墓碑一个挨着一个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专注着台上的人们,立马活了过来,出现了一波骚动,都向我这里看来。

我心里陡然一阵紧张惶乱,不知所措。还好灯光昏暗,谁也不能把我看清楚。身侧的谭大鹏同样紧张地忙低声吩咐我,“快把它关了!开振动!”在他说话的空会,我已经关闭了bb机的声音,转成了振动。骚动瞬间平息,台下活过来的死人们又面向舞台死去,一动不动了;台上那两个光屁老鼠,也又若无其事地扭动起来。

“里面有空位,往里走。”谭大鹏轻声地对我和谭玉健说。

我手里的bb机仍在振动,催促着我不得暂且放弃眼前的诱惑看它一眼。bb机上的电话号码是a市的,却很陌生,上面有一条留言写着:“我是冯晓静,来市区找你了,在汽车站呢。你在哪儿呢?我怎么去找你呀?”昨天在公司里接她的电话时,她并没有透露来找我的意思,此时突然而至,让我不知所措。

“谁?”谭玉健轻声问我。

“一会儿给你说。拿手机我用一下。”我失望地对谭玉健说。

谭玉健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来,眼睛注视着舞台上那两个扭来扭去诱惑的躯体恋恋不舍回身往外走。

“快点儿啊!我在里边等你。”谭玉健专注着台上的光屁股妞儿叮嘱我。

我没有理会,出了厅门,进了楼道,按bb机上留的号码拨了过去,然后支楞着耳朵等手机里发出响动。山区的信号太差,楼道里接不通,我只好跑下楼,到院子里打。我在院子里来回回踱着步,以便找到接收信号的最佳位置。可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握手机的手都累麻了,面有也不肯发出一点儿声响。我焦急地一边用力拔着已经不能再拔动的天线,一边看着院子里的一大白杨树琢磨着怎么爬上去。门口那俩个礼仪小姐见我猴急相,忍不住地窃笑,其中一个善意提醒我说,进院的门口哪儿信号好一些。我立刻放弃了爬大白杨树的念头,忙着走过去,快到院门口的时候,手机里果然有了动静。我正暗自庆幸,忽然后面有人叫我:“喂,周旋!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一精神一振,忙回头看,只见杜冉和一个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并列走出厅门,迎着我走了过来。我向他招手,这时电话通了,我生怕信号再断掉,先忙大声叫了一句,“哎——是冯晓静吧!”

“冯晓静?女的吧?”杜冉以为我在回应他,吃惊地对我嚷,“你他妈连公母都分不出来了?我是杜冉呀!男的!”

我忙冲杜冉摆手,指指耳旁的手机,示意他我是在给手机里的人说话,让他先不要打断我。杜冉哦了一声,这才注意我手里托着“半块砖头”。

“我是……冯……”手机里响起冯晓静的声音,可惜,她连名字也没有来得及说完,信号又断了。我郁闷地将手机从耳旁拿下,厌恶地看一眼屏幕,又无奈地重拨。

“什么litter东西?扔了它!来,用我这个!”杜冉走到我的身边,和我说话的同时将手伸到腰间,像日本鬼子抽“王八盒”似的抽出一部崭新小巧漂亮的手机来。

“呵,换新的了。”我接过来,一边拔号一边说。

“这款一上市我就换了。接收信号特别强!试试。”杜冉无所谓地说。

我将手机贴到耳边,示意他不要再给我说话。杜冉知趣地闭了嘴,同他的伙伴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我。这倒让我觉得别扭,生怕他们听到似地信步向前走了走。杜冉见了,嘲笑着对他的伙伴嘟囔,“怕我们听到。肯定没好事儿!”

我没搭理他,只顾专注地和冯晓静通话。冯晓静问我在哪儿,坐几路车能找到我,我说现在我没有在市区,在龙源呢,怪她怎么过来找我也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新款手机果然接受信号能力强,连冯晓静发出的轻微的叹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显得很失望,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办,愣了一会儿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我说我就是现在往回赶,到a市也得黑了天。冯晓静听了马上表示没有关系。我提醒她,那个时候恐怕就没有发往陵阳的长途客车了。冯晓静表示回不去也没有关系。我犹疑地问她明天不用上班吗,她说她可以给办事处主任高兵打电话请假。看样子,她今天不见到我是不会甘心了。

我有点儿为难了,先不要说办正事儿,等着见到郑熠阳和邓岩,就眼下这场表演我都不愿意放弃。可是,让大老远的跑来看我的冯静晓苦等这么长时间,毕竟于心不忍,所以犹豫着不知再说什么好。

“没关系,你要是有事儿就先处理,我正好趁这点空儿到商场里逛一逛。”冯晓静感觉到了我为难,反过来安慰我。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犹豫着该怎么办,是现在往回赶,还是继续看表演等着见到郑熠阳和邓岩。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让刚才诱惑的一幕暂时远离自己,使自己理性一些,以便整理混乱的思绪。到目前为止,虽然我还没有亲眼看到邓岩同郑熠阳在一起,但我听到、见到的一切,事实上已经证实了这个结果。既然结果已经有了,亲眼见到不过是让自己的痛苦更强烈一些罢了!

我已经挽留不住邓岩在我心中的完美,就像一块无瑕的玉璧支离破碎,再如何拼接也会留有璺痕。我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破碎了的女人,即使我有能力有勇气有信心把她从郑熠阳的身边夺过来!一切都结束了,即使我有多么的不情愿,也只能懊丧地接受这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破碎的梦。

我把手机递给杜冉,杜冉又问我,“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和我一样学坏了,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来这里的目的和你不同,我是跟我们一块的来这里找人的。”我实话实说。

“找人?谁来这里不是找人的?哈哈……”杜冉嘲笑我,暗指我找小姐。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对他说。道理就是这样,不想大小便就不要呆在厕所里,这种地方让你无法解释清楚,何况我本来也有“大小便”一下的心思。“不好看吗?你怎么跑出来了?”我瞄了一眼妩媚楼馆,脑子里又反映出刚在上面见到的一幕,心里激动一下,反问杜冉。

“没他妈意思!”杜冉失望地摇头,指着一旁的青年说,“这小子给我说这儿新来了一批洋妞,吵着我来看。我这不就来了,嗨,上这小子当了!那他妈哪儿是洋妞呀!全是深眼窝大鼻子的土妞在脑袋上扣个带色儿的假发套儿扮的!不脱衣服还能蒙混过关,把衣服一脱全他妈漏底儿了!别的别说,就她们胸上那两个小咪咪,再贴上八两肥肉也不及人家外国的一半儿呀!妈的,中国人造假冒伪劣产品真是造绝了!”

我忍不住笑着揶揄他:“呵呵……还是你这留洋见过外国洋妞真咪咪的有见识,一眼就给她看穿帮了!”

“嘿嘿,”杜冉也情不自禁地笑着说,“不是我吹牛逼,出来表演的第一个妞还没有脱光我就看出来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看那蠢相,还他妈不如我店里的服务员呢!也就是蒙蒙没有见过真正光屁股洋妞的傻逼得了!”

我和他身边的青年听了,都不由得笑起来。

我们的笑给了杜冉鼓励,他又补充说,“就是没有见过真的洋咪咪,也应该在挂历上见过吧!屋里那帮傻逼还瞪着眼看呢!呵呵,你也别再上去看了,这段时间我正想找你托你给我办个事儿呢,今天正好在这儿碰上了。走,一块去打会儿保龄球,然后一块回去,到我哪儿咱们好好喝一顿,顺便给你说事儿。”

“你这么大本事还有解决不了的事儿托到我头上来?你解决不了,我更解决不了了!你别托我。”我说。

“这事我琢磨着还真就你能解决,别人还真办不了!”

“什么事儿?”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回去说。”

“那好,咱们别去打保龄球了,现在就回去。”我说。

杜冉一怔,诧异地看着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

“昨天变的,今天正好就碰上了你,你看你多幸运!”我说。

“嘿,好。行!”杜冉看身边青年说,“改日再玩儿吧,现在咱们回去。”

“你说了算呗,反正我得坐你的车才能回去。”青年说。

八十二

(3)实在没想到

我没有给谭玉健打招呼就随杜冉和那个青年上了车。我想谭玉健等不到我一定会给我打电话。果然我们刚驶出龙源景区上了国道,我手里拿着的谭玉健的手机就响了。这里的信号还不错,马上接通了。没有等我喂一声,手机里就传来谭玉健迫不及待的声音,“干吗呢还不上来?都又脱了三个了!”我逗他,问他是洋妞吗,他说是呀,我马上说我的一个海归朋友刚看了出来,说根本不是洋妞,都是假冒的,也就是蒙蒙没有见过真正光屁股洋妞的傻逼。电话那头没有了谭玉健的回音,估计是被噎住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反骂我,“小子,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呢吧!你不是也看了一眼吗,你说是不是洋的?”我说我出来得太匆忙,没有看清楚。谭玉健马上说,想知道我和“海龟”谁说的是真的,一会儿你上来也当回傻逼仔细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说我当不上傻逼了,我已经搭上了“海龟”的车,离开了龙源,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谭玉健半信半疑问我真的假的,我让正开着车的杜冉摁了两下喇叭让他听,谭玉健马上就急了,在电话那边儿大声地吼,“正事还没有办呢你怎么能回去?!你马上给我回来!”

“不用办了,看到与不看到我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真诚地对谭玉健说,“现在,一个朋友到a市来找我,我必须得赶回去。”

谭玉健无可奈何地骂我,“你小子这不是涮我吗?两个人一起来的把我一个人撂这儿自己跑了,也太不人义了!”

“怎么说是涮你呢?这样犯错误的机会对你而言多么来之不易啊!现在我让你往回走你舍得吗?好好把握吧你!对了,我提醒你,回去的时候你最好先找个修车的地方把刹车弄一下,别把自己的性命看那么贱,说丢就丢了!”我对他说。

“不用你瞎操心,我早让大鹏找人弄去了。”谭玉健气呼呼地说罢,又心气平和地嘱咐我,“拿我的手机少打点儿电话啊,打超了公司不给报!”

“你刚才说有人在市区等你?”杜冉侧头瞥我一眼问我。

“嗯。要不我急着回去干吗。”我回答。

“我还以为你小子真那么热心想帮我才急着回去呢!”杜冉明白过味来。

“你不是也玩着没有意思了吗,正好一块往回走。”我说。

“照这么说今天想托你办事儿还不成了?”杜冉失望地说。

“恐怕是这样。”我说。

“嘿,我倒成了瞎忙活!”杜冉满嘴上当的口气,沉默一下又问我,“等你的是你在打电话时说的那个叫冯晓静的?”

“你记女人很行。”我肯定地赞他。

“我听着耳熟,好像谁和我提过。”杜冉眼视前方,做冥想状。

“亚丽和你提过吧?她俩很好。”我提醒他。

“对了,没错,就是亚丽说的。”杜冉恍然大悟,“这样,你现在打电话给她,让她去九洲找亚丽等你不就得了。”

“我到是想打,她得有电话让我打啊。早想到就好了,可以告诉她,现在只有等她呼我了。”我后悔地说。

“嘿,你也太吝啬了!泡妞不下点儿本钱能泡到妞吗?送不起手机也得送个bb机吧。”

“靠,你当我像你有个有权有势的老爹呢,拿这俩钱不在乎!再说,我也没有泡她的心思,是她上赶着往我身上扑。”

“他妈的,我有点羡慕你了。”杜冉口气里带着诚意和醋意,对我说,“我怎么就碰不上这么一个呢!”

“不用这么嘲笑我!”我冷冷地说,“到目前为至,跟你上床上的女人恐怕比我见过的都多!”

“周旋,你哪儿知道啊!貌似她们是跟我这个人上床,其实全他妈是跟我的腰包上床!要是有一天我的腰包瘪了,他们还往我身上扑吗?该往我身上踹了!我能想像到那时候我有多惨!”杜冉十分动情感慨地说。

“呵呵,没想到你还没有穷奢极侈荒淫腐化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头脑挺清醒。”我揶揄他。

“唉——”杜冉继续感叹,“这年头,你不喜欢的女人成批的缠着你,喜欢的反而千方百计地追不上手,让你抓耳挠腮的难受!”

“嗬——”我大吃一惊,看着杜冉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可从来没有见你对女人有过感慨。好像跟真的似,还带点儿伤感!你也有拿不下的女人?”

“你算说对了!”杜冉目视前方,脸上现出沮丧和无奈,蹙着眉说,“我就为这事儿托你。”

“这事儿托我?”我晕了,“你是不是该上精神科去做下检查?”

“你看你,我给你说正事儿怎么总不打正板?”杜冉厌烦起来。

“不是我不打正板,是我觉得太不可想像。你接触的那些女人,哪一个也不是我能接触到的呀!”我自嘲地笑着说。

“这个偏偏就是你接触到的!”杜冉肯定地说。

“哦!真的假的?”我仍然半信半疑。

“本来打算回去再和你说,现在话说到这儿了,我也憋不住了,就给你说了吧。”杜冉直截了当地说,“我追亚丽有段时间了,可是追不上。”

我意外得赶忙将头往靠背上一仰,害怕两个眼珠子脱眶而出砸着脚面。

八十三

“你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除了脏话多点儿,我说过瞎话吗?”杜冉侧过头来看着我说,“你把她介绍到我这儿来我看她第一眼就喜欢。”

“哦!听这话好像你挺纯情,没有见过女人似的。”我嘲讽地说一句,又故意提醒他,“我好像和你说过她的过去吧?”

“说过。”杜冉一副事不关己的心态,“你不是说她以前在陵阳一个舞厅坐过台吗。”

“嗯。”我只嗯了一声,便沉默了,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杜冉的平静告诉我,他认真考虑过或是根本就不在意亚丽的过去。这更让我感到意外,以他的出身地位,怎么会看上亚丽这种被人们(包括我)视为下贱的女人呢?难道这个世界真的疯狂到一个“海龟”看上了一只“野鸡”的地步了?!

“哎——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般配?”杜冉感觉到了我的疑惑,问我。

“没有,挺般配。”我说,“就是有点儿难以理解,但又觉得没什么。你毕竟是‘海龟’,在大西洋里遨游过,思想境界比我这个喝黄河水长大的人高。”

“我没觉得我思想境界有多高。也许唯一境界高的是没有学会用法语骂傻逼和他妈的。嘿嘿……”

“很多东西都是潜移默化的。正所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呵呵,还他妈讽刺我思想境界高呢!这拗口的拽文我怎么一句也弄不来?不过我对亚丽绝对是一片真心!”杜冉严肃地说。

“按理说亚丽遇上你这么条件丰厚的男人,捧着都来不及,你怎么还追不上?”我奇怪地问。

“她心里有人!”杜冉忧烦地说。

“哦,谁比你的条件还丰厚,让她如此动心?”我大怪。

“从你们公司出来的一个叫张威的。你应该认识。”杜冉说。

“噢——”我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感到意外的是,这么长时间,张威一直逃避亚丽,冷落她,不肯见她,亚丽不但不记恨,反而痴心不渝,竟然面对杜冉如此人物,也不为所动!在这个物欲横流金钱迷乱的年代这样的女人能有这样的痴情,实属罕见了!杜十娘活着,恐怕都不能坚持呢!

“我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我郑重其事地对杜冉说,“所以,我作为你和他共同的朋友,这事儿我不能插手。”

“可那个小子根本就不喜欢她,总躲着她!”杜冉认真地说,“你帮我追上亚丽也正是帮你这位朋友摆脱了亚丽,从此亚丽也不再为此烦恼,这难道不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吗?我们都会感激你。”

“那我也不插手!”我坚定地说。平心而论,我希望亚丽同张威走到一起。我觉得杜冉不牢靠。即使他不介意亚丽的过去,他那个有权有势的老爹也绝对不会同意他的儿子娶一个坐过台的“小姐”给他当儿媳妇。

“你怎么这样?我这也是没招了才求你。”杜冉无奈焦躁地说。

“我不相信你会没有招。”我说。

“真的没招了,什么招我都用过了!”杜冉沮丧地说,“甚至有一次那个叫张威的来找她借钱,她没有,向我转借,我都忍着一肚子酸,给了她一万。我不图别的,就希望她知道,只要她说句话,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昧着良心帮助我的敌人。可我把自己作践到这份上的结果却是人家不为所动,对拿了钱再也不见踪影的小子依旧痴心不改!我他妈实在想不通,我哪一点儿比不上那个没情没意的穷小子呢?!”

我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张威做传销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了。我侧头看杜冉,蓦然觉得这个纨绔子弟有点儿纯真可爱,不禁笑着说,“果然是受过西方文明洗礼的人,有绅士风度!借钱给他,换我早给他决斗了。”我嘴里说着,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想到了自己,不觉骤然一痛。我没有杜冉借钱给情敌的风度,更没有与之决斗的勇气,我所具备的只是狭隘与怯懦,我做的只是臆想和逃避。

八十四

(4)迷醉一夜

进入市区,天色微暗,杜冉问我和冯晓静约在哪里见面,打算先去接她。我不置可否,因为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没有约好见面的地方,甚至连个具体时间也没有说,现在我没有办法确定她的位置,只能等她

呼我。杜冉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失望,认为我对女人关心不足,过于冷漠。并感叹,如果我具备他的条件,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傲慢的东西。

我们只好回九洲。刚进九洲的大院,车还没有停稳,我的bb机就响了。是冯晓静呼的,上面留言说她和亚丽在一起,让我回来后到九洲找她。巧得不能再巧了,她竟然先一步来了九洲。

杜冉听了格外兴奋。托我托不动,他想趁这个机会求冯晓静帮忙。

同杜冉在一起的那个青年大概觉得自己成了“余数”,提出要走,我挽留他。杜冉却不跟他客气,叫来一个工作人员把青年带走了。

冯晓静没有多大的变化,仍然是老样子。亚丽的变化却让我吃惊,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竟然没有认出来。她把长发剪短了,眉目间没有了涂抹的浓妆;身着白色红道圆领的服务员服装,脚穿一双黑色方口平底鞋,整个人显得干净爽利,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妖冶之气。冯晓静见我就关心地问事办好了吗。我闪烁其词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杜冉,生怕他讥笑,让冯晓静看出来,弄我一脸尴尬,下不了台。杜冉是个会来事儿的人,马上笑着对冯晓静说,“听说你来了,他哪儿还有心思办事儿呀!这不,立马催着我跑回来了。”

杜冉语含戏谑态度殷勤地替我做出的这番解释并没有获得我的感激,反而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但我还是翘起嘴角,皮松肉紧地迎合着笑了笑。冯晓静不好意思地垂了一下眼皮,似笑非笑没有答话。一旁的亚丽趁机抚过她垂在耳际的一缕长发,像慈母疼爱婴儿一般,俏皮地问询:“这下我们的晓静可安心了?”冯晓静听了,反手打她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一句,“别胡说!”

杜冉安排了一个雅间。第一道菜还没有摆上桌,亚丽对冯晓静说等她下班后再来找她,便要离开。冯晓静还没有说话,坐在下首位置守门的杜冉就忙着站了起来,拦她说:“你一出这屋子,你朋友心里就会骂我是周扒皮!”

亚丽原地站着没有动,看着杜冉一脸谑笑说:“你不是周扒皮,你是“杜扒皮”。这是九洲全体员工的共识。”

“嗬,我剥削你们什么了给我弄这么个绰号?”杜冉故作吃惊状问。

“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亚丽笑着,仍然向门口走。

“人家难得来一次,你总得好好陪陪人家呀!”杜冉挡在门口不让她出去,看一眼冯晓静,又给我递眼色。

冯晓静同杜冉不熟悉,不好说话,我笑着对亚丽说:“我可没有见过这么低三下四的周扒皮!真是社会主好,无产阶级的地位越来越高!”我说罢,大家都不由得笑起来。“行了亚丽,你别让他在我们面前丢人现眼了,给他个面子下台吧。人家好歹也是你的领导,在a市大小也算个人物呢!”

亚丽笑着看我说:“我巴不得留下来呢!就怕他过后找我算账,扣我工资。”

“行了,别挖苦我了。你别看我面子,就看周旋面子行吧。”杜冉殷勤地笑着对亚丽说。

“那好吧。”亚丽爽快的答应了。亚丽心里清楚冯晓静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她,又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得不这样表现一下而已。

发生在她和张威身上的那次事件给亚丽的打击巨大,几乎改变了她的性格。她完全收敛了以前放浪不羁的性情及一些不雅的言谈与粗鄙的举止,不知道她的过去的人,是很难再把以前的亚丽与她联想到一块的。这也正是我第一眼见她没有认出来的主要原因。但是,她骨子里的爽朗却无法改变。

菜肴齐备,异常丰盛。我知道亚丽很能喝酒,便劝她喝一杯,杜冉也跟着劝,说没有外人,能喝就喝。亚丽很爽快地答应了。冯晓静本来不会喝酒,也许是见亚丽要喝,也许是因为心情太好,也要陪我们喝一杯。杜冉高兴得几乎可以用亢奋来形容了,马上让服务员弄来一瓶葡萄酒,先给她们两个一人满了一大杯。我嫌这玩意儿没味儿,在杯里倒了白酒,杜冉比我还能喝,自然更喝不了葡萄酒,也给自己的杯里倒了白酒。

喝完第一杯我的心情还好,喝完第二杯我的脑子开始发晕,有了醉意,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不如意的事儿都涌上来,情绪低沉下去。第三杯喝完了以后,我几乎已经不能分辩清楚冯晓静和亚丽的具体面目。最后我不知道我喝了第四杯没有,就觉得自己飘了起来,然后又坠落在地。似乎倒在了床上,朦胧地要睡……

我看到邓岩和郑熠阳并肩携手向我走来,邓岩对着我甜甜地笑,可她的笑并没有让我感到愉快,反而把我的心刺得生痛。他们从我的身边走过,进了一幢房子,郑熠阳便迫不及待地把她拽上了一张很宽大的床,剥她身上的衣服。邓岩仰在床上,仍然在笑,却不再对我,而是对着剥她衣服的郑熠阳。我的心像被火灼焰烤一般难受,眼睁睁地看着郑熠阳把她的衣服剥得只剩下了内衣,两只手去捉她胸上的乳房。

我不忍再看,心疼地闭上了眼睛。这时,有一双手抚在了我的胸上,我诧异地把眼睛睁开,发现仰在床上的不是邓岩,是李婷!而那双抚弄她乳房的手,是我的,不是郑熠阳的!我这才明白,原来,我是在重复前天夜里同李婷在床上的一幕。我马上陷入了前夜的温柔,像婴儿一样,躺在她的身边,贪婪地吸吮起她蓬勃的rǔ头。

我吸吮着,不知何时,耳畔响起了如少女呢喃般低沉的音乐,两个赤身裸体的女子伴着音乐叠股交颈绞缠在一起,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立刻疯狂了,身体里的血液像决堤的江水汹涌奔腾起来。我不顾一切地去撕包着李婷神秘部位的三角裤,并准备付出她可能咬断我脖子的代价。可李婷竟然没有丝毫反抗,十分顺从地助我褪下了三角裤。

女人的一切秘密都在我的眼前暴露,一刹那间把我的理性彻底摧毁,将我的兽性完全激发出来。我甚至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便亢奋地骑了上去……

我漂流在波浪涛天汹涌澎湃的峡谷中,极度的紧张伴着极度的亢奋,让我不能自持。不知漂了多久,忽然一阵惊涛,掀起一波巨浪,将我推到浪顶,甩向空中,又迅速抛落。我失声大叫,身子摔在了水面。水面已经一片平静。

八十五

平静的水面像一张温暖的床,承载着我所有的疲惫把我带入梦乡。我像漂在水面上的一段浮木,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没有痛苦,没有忧愁。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否有轻风抚过,镜子一样平静的水面荡起了一波涟漪,我的身体随之晃动,越晃越厉害,终于把我的思想、灵魂晃了回来,让我从一段浮木又变回了自己。

我感到四肢百骸绵软无力,每根骨头都像蒸过一样酥脆,骨节与骨节之间如断藕,只连接着一丝筋肉。我慢慢地睁开眼睛,朦胧地似乎看到一张女人的脸,像是李婷,还在流泪,像是邓岩,还在微笑。我的心猛地抽搐一下,懊悔与痛苦像喷涌的泉水又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冲毁了脑海中的迷蒙,终于看清楚了这张脸。

冯晓静赤身裸体地抱膝坐在我的身旁,见我醒来,平静地冲我淡然一笑,便缓缓地将目光移向窗口,轻声说:“你该起了。再晚会迟到。”

我恍然间明白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迷糊中弄混了女主角。

“我……我……我们……”我不知所措,不知所云,心里只有剩下了慌乱。

“起吧,再晚会迟到。”冯晓静并不理会我要说什么,依然平静地看着窗口重复一句,然后说:“我要再睡一会儿,走的时候就不和你打招呼了。”

(5)谁愿意同仁成对手

临近月底,郑熠阳派刘义宽通知我,下周一新任北市区执行经理要来报到,让我准备给北市区的李浩做交接。我问刘义宽新任执行经理是谁。刘义宽说是省指挥部下派的,他也搞不清楚。我只有闭口。

这是一件让我头痛的事。虽然我早就想好了怎么同北市区办事处代理主任李浩谈,但一直张不开口。主要是担心他闹情绪,影响北市区办事处的本月销量。也许他不再在乎这些,但对我影响仍然重大。

我提前通知各办事处把本月的销售报告交了上来。我先看了李浩的报告,报告写得详细分明,对市场的分析细致入微,非常到位;各项工作完成都十分好。我看着报告不禁感慨万端,唏嘘不已——这么优秀的人才,竟然因为“一张废纸”不能有出头之日,糟蹋掉了!

我亲自前往北市区办事处找李浩谈这件事儿,并做好了迎接李浩闹情绪的思想准备。我还没有开口,李浩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写好的辞职报告,平静地对我说,这份报告他早就写好了,就等月底开会时交给我了。

我愣住了。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浩说他早就猜到公司的意思,也知道我为他挨了整,所以不想让我再为难。我听了,感动得差点儿掉下泪来,不敢张口说话,生怕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失态。原来,我一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龌龊地担心他知道后会闹情绪,不好好工作,影响到我!感动即刻又化成了无比的羞愧和深深的内疚。

我把辞职报告放到桌子上,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对他说:“公司并没有辞退你的意思,只是因为你学历不够……”下面的话扼在我的喉头,激动的情绪涌动,终于还是压不住,弹上来,“我打算安排你到……”

“为了我你的处境挺不好了。别费心了。”我还没有说完,李浩便打断了我的话,平静且无奈地笑了笑说,“不管你安排我到哪,我在康品健公司里也只能这样儿了。我决定辞职了。”

我无法再劝了。沉默着暗自叹了一口气说:“我尊重你的选择。能告诉我你辞职后去哪儿吗?”

“我说了你别多心。”李浩注视着我说。

红叶公司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马上预感到他要去哪里,沉声说:“怎么会。”

“高英甫很早就拉拢我到红叶公司,我一直没有答应。现在这种情况,正好他又从县里调上来,把我推荐给了公司经理邵晋成。”

我什么都明白了,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皱着眉不知说什么好。李浩沉默一会儿,又说,“周经理,我真的不是出于报复的心理才决定这样做。本来我一心想在康品健公司好好做的,可公司要的学历我没有……”李浩说着,从桌上拿起烟,给了我一颗,自己叼在嘴里一颗,然后先给我点燃,再把自己的点燃。我俩各自深吸了一口。他又接着说,“但我觉得我并不比别的主任差,不想总这样下去。挣不到钱别说,心里憋屈的慌。”

“你去红叶公司可以做一把手?”我问。

“嗯。”他说。“红叶公司对学历要求虽然也挺严,但有高英甫介绍,再加上我在市区的成绩他们都清楚,所以答应我过去就接主任的位置。不代理,正式任命!”李浩将后面的一句话加重了语气。

“在哪块市场做。”我关心地问。

“应该还是在市区。毕竟我对市区市场熟悉。”李浩说。

我心里一紧,涌上无限忧虑。眼前的伙伴,马上就要变成我的竞争对手了,而且还是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李浩意识到了我内心的变化,无奈地说,“虽然我跟你干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对我不错,挺感激你,不想这样。可我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没办法。”

我拿着李浩的辞职报告往回走。一页涂满墨迹的纸,却似铅块一样沉重。我想做最后的努力,让郑熠阳、刘义宽、邓岩看一看这页比铅块还要沉重的纸,希望郑熠阳的态度因此有所改变。

一切都是徒劳,除了刘义宽看着李浩的辞职报告皱着眉叹息了一声,其他二人,可以用无动于终来形容。为了打动他们(主要是郑熠阳),我动情地叙述了我同李浩的谈话过程。郑熠阳听后,却无情地对我说,公司已经决定了,无法改变。我的心像被冰凌戳破,又凉又疼。

新来的要接替李浩的执行经理长得油头粉面,一身女气,走起路来小屁股摇得比真女子都带劲儿;说话更让人恶心,像京剧里的青衣念白,还时不时地摆个兰花指掩口羞笑。可惜,长得如破碗碴子一样的嘴巴不争气,大得用整个手掌都捂不严。但我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他,问他姓甚名谁。他说姓贾,叫南升。我听了不住点头,深以为他父母了不起,这名字起得有先见之明。

月底会后,我给李浩和贾南升做了交接。交接完后,李浩收拾了下私人东西,便离开了康品健公司。果然如李浩所说的那样,他得到了红叶公司总经理邵晋成的重用。邵晋成任命他为红叶公司市区市场部北市区办事处主任。他工作的市场环境没有丝毫改变,只是换了公司。

李浩太了解这块市场了,他可以闭着眼睛找到坐落在北市区的任何一家经销商。但这不是我最忧心的,我最忧心的是他太了解康品健公司市区市场部的运作情况了!

最了解你的人是最可怕的竞争对手!前面的高英甫便是例子。而现在更可怕的不仅如此。李浩的能力且不说它,只从他的心态上说就足够让人胆颤心惊!一个功苦功高却饱受憋屈得不到器重的人,一但给他机会,压抑在他体内的情感就会暴发出来。就像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终于搂到了光屁股的女人,高涨的激情要多强烈有多强烈!李浩无疑要趁这个机会大展才能,努力做出一番成绩来表现自己,让公司不敢小觑,以报邵晋成对他的知遇之恩,给高英甫争足面子。

八十六

(6)让我迷惑的结果

我的忧虑很快成了事实。截止月中,市区市场部的出货量比上月份少了近15%!回款率则更低。查问题的根源,完全出在北市区。

人事变动在短时期内会影响销量本来也是正常的,可我仍然很紧张,担心这不是短期现象。我赶到北市区办事处了解情况,贾南升给我的解释正如我的预料,他说他还不熟悉市场,怎么也得给他了解市场的时间。他的解释客观合理,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我应该给他配一个熟悉这块市场的主管。以前李浩从主管升为代理主任,对这块市场熟悉,对员工了解,所以做驾轻就熟,几乎不需要做任何热身,就能正常开展工作。可贾南升人生地不熟,李浩一走,身边连个协助他的人都没有,要从头理顺,工作起来的确有困难。

我想从北市区办事处的老员工中提拔一个主管来协助他,可挨次了解一下都觉得不合适。也许是无意识地把他们同李浩做比较的缘故。思来想去,我决定暂时先派范龙过去协助贾南升。我找范龙谈,没想到范龙表现出很强的抵触情绪。我想,原因可能是他一直在公司里呆着,心中有种优越感,觉得自己了不起,派他下市场工作,就好比让一个城里长大的孩子去农村劳动,让他接受不了。

“我是人事部任命的,降我的级得通过人事部!”他说。

“谁说降你的级?只是让你过去帮他一段时间,度过眼前的困难。你的待遇并不受影响。”我明白他在暗示我他有后台,这反而引起了我的反感。

“那也得经过人事部。”范龙不屈地说。

“范龙,我告诉你,这不是人事调动,只是正常的工作安排,用不着经过人事部!公司培训时你没有好好学习,公司的制度你总该清楚!绝对服从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他把我激怒了,我放重了语气,毫不留情地批评他。同时心里暗骂,“你妈妈的,谁是你的后台也得给我靠边站!我堂堂一个可同部级干部比肩的执行经理,连自己办公室里的一个业务主管都指挥不动,我这工作还怎么干!”

范龙见我有了怒意,悻悻地坐在桌边低下了头。

“现在的情况你清楚。到目前,出货量比上月份少了15%,还不要说回来多少款!照这样下去到月底会怎么样?你是市区市场部业务主管,难道你可以不承担责任?”我乘胜追击,“这本来是你份内的事,要不办公室里留个主管干吗?统计数字,整理报告李琳一个人就办得了!”

范龙被我训得蔫头耷脑,默不作声地坐着不动,表情里的不服气渐渐退去,马上就要彻底妥协了。

“只是让你去帮他一段时间,以便让他尽快熟悉市场,度过难关,尽早理顺工作,到时候你就回来了,并不是把你安在哪儿不动窝了。你说你担心什么?”我见他屈服了,口气变得温和一些。

范龙怀着一肚子报怨和委屈,悻悻地到了北市区办事处。他的到来并没有扭转北市区办事处销量下滑的趋势,到月底北市区办事处的回款金额比上月少了三分之一。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直接影响了市区整体的成绩。我没有责怪贾南升,更没有报怨范龙,我不能期望范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协助贾南升扭转颓势。

我给公司递交了本月的总结报告,客观地分析了本月销量下滑的原因。谭玉健只看了一眼,没有做任何批示,便连同曹斌撰写的市场总结报告一并递到了郑熠阳那里。要提醒读者的是,谭玉健这么做与我们俩的私交无关。我把报告交到他哪儿,不过是走一下过场。我前面说过,名义上他统管a市整个市场,实际他不能操纵市区。这也正是他为什么记恨郑熠阳的主要原因。

郑熠阳看过报告后同样没有反映,在月底总结会上甚至没有提这件事儿。这种现象很少见。按照以往的规矩,销量下滑该区域负责人至少要被点名批评。看来我的报告起了作用,让他认识到这与他的人事决策有关,他应该负点儿责任,不能让我一个人背黑锅。

看到这里你也许正在为我高兴,我却正在懊悔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在报告上写了这些内容。如果郑熠阳在会上对我提出批评,当着众人训斥我两句,反而说明他心里不是很在意。可是他没有提,只是在公布销量排名时念到了市区市场的名字,通报了一下销量,其它什么也没有说。这预示着什么?预示着下个月如果我遏制不住销量下滑的势头,还拿不出成绩,我将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到那时,他会认为他给足了我调整市场的时间,也就完全没有了愧疚之心,可以心安理得地发泄他心里的积怨,更加严厉的制裁我。也许自他调到a市以来,还没有哪个下属敢对他说三道四,让他承担责任呢!

我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沉重得超过了这段时间感情给我带来的折磨,使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在为邓岩痛惜,为李婷痛心,为冯晓静痛悔了;我不得不集中全部心思,来想办法弥补因自己的莽撞行为造成的严重过失,为迎接下个月降临到我身上的灾难做好准备。

我将工作重点放在了北市区办事处,期望尽快扭转颓势,努力规避将要发生在我身上的灾难。我对北市区的高度重视,使贾南升、范龙二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上旬结束,销售统计显示,销量下滑的趋势仍在继续。我十分焦虑,让贾南升、范龙二人带着我亲自到市场一线走访。经过市场调研,主要原因找到,问题出在经销商身上。而经销商之所以出问题,完全是因为竞争对手。

八十七

李浩执掌红叶公司北市区办事处后,做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挖康品健公司的经销商!这是很阴险的一招。可是,不能因此骂李浩卑鄙无耻。公正地说,李浩所使用的竞争手段是正当的。他现在的东家是红叶公司,他当然可以利用他所具备的优势(对康品健公司的经销商极为了解,大多私交深厚)来为他现在的东家创造最大的利益!更何况,这并不是使他使用“阴招”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出在康品健公司自己身上。

说到此处,容我穿插一些题外话。说是题外话,实则对理解本书以前及将来所发的一些事件有启迪。当然,你不喜欢看尽可把这些段落接过去,不会影响阅读的连贯性。

再强大的竞争者,也击不倒一个无懈可击的对手!有些企业之所以在竞争中失败,完全是因为企业给了竞争对手可乘之机!也就是说,企业本身存在漏洞,而这些漏洞恰恰被了解它的对手抓住了。

目前的康品健公司让外人看来红火热闹,其实早如《红楼梦》里荣国府,外面风光无限,里面漏洞百出了。公司不懂市场细分,不知循序渐进步步为营地进行市场开拓,只求销量,不问过程,不计投入,以规模促销量的作法致使市场极不规范;铺天盖地,大肆宣传,却不能给自己的产品准定位,找不准主要的目标群体,导致康品健口服液在市场上有广度(知名度)没深度(美誉度);对价格体系控制不严,经销渠道管理混乱,经销商与经销商之间互相压价,造成内部恶性竞争,最终互不得利,失去销售积极性。这一揽子问题,像癌细胞一样长在康品健公司身上,慢慢地扩散,准备暴发。

李浩被红叶公司轻易挖走,本身就是康品健公司送给红叶公司的一个很大的机会!熟悉康品健公司的李浩,完全了解康品健公司的“病情”,尤其对经销商之间互相压价最终互不得利体会深刻。据此,他制定了一份十分具有针对性的市场操作方案,有计划分步骤地来拉拢康品健公司的经销商,所使用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给经销商让出更多一些利润,来提高经销商的积极性,让经销商首推红叶公司产品,打压康品健公司,以扩大红叶公司的市场份额,促使销量增加。效果无疑是显著的,康品健公司很多的经销商因此倒戈,对前来购卖康品健口服液的消费者转向极力推荐红叶公司的产品,以争取获得更大的利益,把康品健口服液冷落在了一旁。

问题找到了,可是我们拿不出有效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价格体系的混乱导致销售渠道管理失控,这是一个十分庞杂的疏理过程,根本不是一个办事处甚至一个子公司所能解决的!首先说,给经销商发货的价格是总部统一规定的,任何一家子公司都没有权力动它,根本没有让利的空间;让经销商提价比让公司调价还要困难!先不要说消费者不会认可,就是经销商本身也不能接受。道理非常简单,现在没有利润的价格就是他们互相压价造成的,让他们再提上去等于是让他们吃掉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可能吗?

怎么办?我总不能任由事态继续恶化,即便扭转不了它,也要遏制一下。我同贾南升、范龙二人反复讨论想办法,三个人死的脑细胞加起来够组装一个新的大脑了,最终想出来这么一个办法:在主要的经销点配备促销员(类似于现在的设专柜做促销),其目的有二:一是促进首推,反制竞争对手;二是加强与经销商的关系,同时起监督作用(当着康品健公司的员工,经销商总不好意思再对前来购卖康品健口服液的消费者推销红叶公司的产品)。

方案确立,立即实施。贾南升从业务员中挑出了十来个精干人员,分派了下去。中旬结束,销量下滑的势头明显减弱。看来,方案是正确的,如果大范围的实施,将能起到更加显著的效果。可问题又来了,北市区办事处再也抽不出人员。我考虑过从别的办事处调人员过来,现实情况却不允许我这样做。别的办事处的处境同样艰险。我非常担心邵晋成将李浩的成功经验复制到其它市场,那样等于“癌细胞”大面积扩散!所以,我曾招开会议,让另四个市区办事处的主任早做提防,加强经销商的管理。会后,另四个办事处仿效了北市区办事处,下派人员进驻到了主要的经销商那里。

我又写了一份报告,报告中不但尽量避讳使用刺激郑熠阳的字眼,还要如实说明情况,向公司求助。你可以想象到这份报告写得有多艰难,大概比我写这部书死掉的脑细胞还要多出几倍。写完后,我首先找到谭玉健,让他看,帮我分析有什么不妥。谭玉健看过后问我,你这是工作报告吗?我反问他不是工作报告是什么,他说是乞讨书,谄媚得让人看了想吐。我听后放下了不安的心,不再多争求他的意见,便把报告从他手里在拿了过来,起身向往外走。谭玉健怔怔地看着我问,你就这样交过上去吗?我还没有说我的意见呢!我表情诡异地对他笑着说,你刚才提的意见已经说明了一切。谭玉健迷惑不解,挤着肉眼泡子又问,我什么意见就说明了一切?你看了后感到恶心,说明我这份报告一定会受到郑总经理的认可。说罢,甩下了还没有明白过味来的他,径直向总经理室走去。

郑熠阳没有在经理室,我同刘义宽攀谈了一会儿,说起市场上的情况。刘义宽同样觉得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处理起来有一定的困难,短期内很难奏效。我和他同感。说真的,我写这份报告的主要目的并不指望公司马上解决问题,只是说明情况,给自己创造一点儿解脱的理由,免得到月底受了处罚,还弄个不清不白,心里憋屈。

可是,奇迹发生了!临近月底,北市区办事处的出货量忽然猛增,大大超过了上月份,基本可与李浩在时持平。形势突然逆转,让我使料未及,惊喜之余,又深感疑惑,处在颓势的市场怎么会一下子被激活了,这简直匪夷所思!

八十八

(7)命运这样安排我

月底这几天工作繁忙,我没有时间去解心中疑惑,只能暂时将它压在心底。不管怎么样,这对正面临危机的我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儿,让我焦虑紧张的心情有了稍许放松。

二十九号下午,其它几个办事处的销量都报了上来,唯独北市区还没有动静,我预感不妙,打电话给贾南升,贾南升说话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解释说正在收款。我心里一振,追问他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时候还没有把款收上来,他支支吾吾搪塞不肯直说,我听不下去,骂他一通,他才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刚出的那批货压在了经销商手里,经销商不肯结款。我大发雷霆,骂他是猪脑子,也不分析分析目前的市场形势,如此疲软的销售状态经销商怎么可能愿意现金压货。贾南升默不做声。我感到这里有蹊跷,命令他立即回公司。

贾南升低头走近办公室,脖子像被剔掉了颈锥骨,无法支撑起耷拉下来的脑袋,颓丧不振的样子像被超级猛男折磨过的坐台小姐。我知道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我实在提不起心情怜悯这位有苦劳没功劳的“小姐”。他把报告交给我,我扫了一眼销售量,基本上与上月份持平。我那已经凉透心顷刻凝结成冰——这场“灾难”我大概是躲不过了。

我把报告放在桌上,问贾南升,最后这批货是怎么回事。贾南升见我起了疑心,知道隐瞒不住,眉头蹙起,目含幽怨,现出一脸悲色,哀叹一声,开了腔……

情况原来是这样。临近月底,贾南升眼见不能完成销售任务,心里起急,同范龙商量,范龙早在北市区呆不住了,心里比他还急,便给他出了一招——让经销商压货,凑任务。可因经销康品健口服液利润太低,经销商根本没有销售热情,别说让他们现金压货,就是不要他们的现金,他们都嫌占库房,想提起他们的兴趣,除非让他们有更多的利润可赚。怎么才能让他们有更多的利润可赚呢?低价出货——这是唯一的办法。低价出货造成的差价该怎么办?这里不在赘述,前面章节已经阐述得很清楚。

二人达成共识,马上着手联系肯用现金压货的经销商。受高额利润诱惑,有一家规模很大的经销商马上同意了,二人立即从公司提货给他发了过去,可等货卸到经销商的库房后,经销商以月底财务紧张为由赖着不肯现金结款,并声称,如果不同意,让人二把货拉走。二人傻了,才明白上了经销商的套儿。可骑虎难下,发出来的货无法再拉回公司,办事处里更是放不得。二人只有觍颜乞求,最终未能如愿。

我没有过分责难贾南升,只是严肃地叮嘱他妥善处理这件事儿,并且保证以后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否则……怎么样呢?我没有往下说。我觉得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郑熠阳用的手段非常温和,没有降我的级,直接把我调到了企划部任副部长(还算给面子,最起码名义上是平调)。接替我位置的人是竟然是我的老对头——曹斌。为什么会是他呢?郑熠阳不是对他一直心存芥蒂吗?怎么突然把自己信任的位置给了他?我十分意外中加着十二分的困惑,琢磨得差点儿落下脑残,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管他呢,爱为什么就为什么吧,反正从此以后同我没有关系,我也正乐得冷眼旁观,看曹斌有什么本事扭转乾坤,力挽狂澜。我强迫自己不要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努力融入新的工作环境之中。

企划部部长杨大伟给我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差事,让我负责病例专题的制作。这是一个很清闲的差事(企划部本来也没有什么苦差)。具体的工作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搜集整理用来制作宣传单的病例,操作流程是这样:把各事处的主任交上来的病例先进行筛选,找出有代表性的,再根据办事处主任提供的患者简历,臆想夸张一翻,编成蛊惑人心,能忽悠得动消费者的故事,然后就可以交去排版了;另一部分是做电视专题。这个操作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原因是要患者积极配合才能进行。还好现在唯利是图,肯睁眼说瞎话的患者很多,基本上每一期都能顺利制作完成。

本来我还担心,像我这种擅长操作市场的人,一旦离开了市场,就像鱼上了岸,猴子离开了山,本身的特长再也无法施展而不能适应新的工作。但,当我进入新的工作状态后我发现,我麻木的心根本不在意这些,倒是收入的严重缩水(企划部的待遇,无法同市场部相比)让我心情抑郁。这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我来说问题显得相当严重,直截影响了我的生活质量。我不得不因经济的拮据,改变生活方式。

我很快就能驾驭新的工作——这对一个惯于操作市场的人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接着,我就像热恋我的情人一样爱上了新的工作,因为它彻底地放松了我疲惫已久的心。完成销售任务不再是我工作的终极目标,焦虑烦恼终于离我远去;我不必在为市场上出现一点儿风吹草动感到恐慌紧张,因为那已经不是我工作的对象。

我对摄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次做电视专题我都跟随摄像员工小张一起下市场,让小张教我怎么操作。小张以为我图新鲜,很热情地教我。等我完全熟悉后,更加痴迷上了瘾,每一次都想亲自操作。小张却一反常态,找出各种理由委婉拒绝让我亲自操作。我很奇怪,终于有一次不高兴地问他为什么不让我操作。他支吾搪塞说这是他份内的工作,每次都让我这位领导代劳心里过意不去。我马上像个任受摧残的“贱骨头”一样对他认真地说我喜欢,我愿意。小张脸上立刻显出紧张神色,委婉地向我说明他就这点儿本事,如果我连这碗饭也让他吃不上了,他就没有办法在康品健公司混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的痴迷,让他误以我为要抢他的饭碗!

这是多么幼稚可笑的想法!可我笑不出来,心里却产生了巨大的悲哀。小张的心态是具有代表性的,原来,我这只落地的凤凰在公司员工的心目中已经沦落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说明白些,他们以为我已是昨日黄花,成了公司里多余的附庸,随时都有可能被公司抛弃。

我茫然若失,许久才回复意识,脑子里回荡起李婷曾对我说过的一段话,“给别人打工是最不安全的生存方式……就好比你守着一个装满别人食物的大锅,你想得到食物就得讨他喜欢,向他讨要,当你不在讨他喜欢时,他随时可以拒绝提供给你食物……”没想到,她的话这么快就要在我的身上应验了。

从此,焦虑和烦恼又回到了我的心里,使我萌生了退意,可是我不甘心,为什么不甘心却弄清楚。我变得日渐消沉,浑浑噩噩混日子心态显露。我不在同小张争着操作摄像机,但仍同他一起下市场,只是目的不同了——我一刻也不愿意在公司里呆着,因为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变得越来越诡异且尖刻。

八十九

(8)情事性事乱纷纷

写作受到最大的局限是,在同一时间不能同时展现发生在两个空间里的事情。

在我描写发生的这些事件的过程中,感情方面的发展并没有停滞,它紧随着时前的脚步蹒跚前进。李婷爱我的心丝毫未受到我们那次谈话的影响,一如既往的用她那活泼热情的方式追求我。是我不敢面对,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她。

那次谈话李婷是胜利者。眼泪淌过的虽是她的脸颊,滴痛的却是我的心。那一滴滴泪水在我心里凝聚成流,冲掉了我脑海中对她存有的偏见。我一直以为李婷是新时代的“产物”,身上带着放浪不羁、张扬独立、离经背道等组成这个“产物”的所有新时尚元素。我不喜欢这样的女孩,从骨子里排斥。我能同这样的女孩儿发生友谊,却产生不了爱情。我喜欢传统雅静,温柔纯洁的女孩,因此总是受到拥有这种气质女孩的吸引,忘乎所以地痴迷,就像我迷恋邓岩。

咦!怎么又提到她了呢?在她我心上撕开的那道伤口不是已经凝结成痂,只待脱落成疤吗?怎么又冒出来搅乱我的思绪?让我如何连贯上面的情节叙述下面对李婷的感觉啊?唉,她真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又割舍不掉的女人,赖在我脑子里,像百度搜霸流氓软件一样无法彻底从程序里清除!

无奈,我只有把话题硬扯回来了,像我的领导在开会时跑了题——

“哎,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

“哦,对对对,在说李婷!……嗯,大家专心点儿,我们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啊……”

李婷真挚的话和伤透的泪滴让我感到她并不完全属于这个新的时代,她身上还有存有传统的东西。那一刻我迷茫了,她的泪水模糊了我意识里传统与时尚的界线,让我分辨不清她站在了界线的哪一边;那一刻我感动了,她的真挚感情的流露,让我认识到在这个混沌迷乱利欲熏心的世界中,的确还存活着没被污染的纯情女孩!她流泪时其实我的眼底也聚满了动情的泪水,之所以没有涌出来,是因为男人虚伪的尊严遏止了它。

但我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我的感动。还记得我整夜辗转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吗?还记得我同谭玉健“冒着生命危险”奔赴龙源度假村却不等亲眼证实结果便心灰意懒地返回a市吗?

你会反驳说那不是为了冯晓静吗?

现在我诚实地宣布:不是!那只是一个含有“深意”的借口!

可让我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在那天晚上的事却给了这个含有“深意”借口另一层特别的意义!使我那颗刚被李婷感动的心萌生愧痛。

李婷给我内心的感动怎么没能战胜冯晓静对我生理上的诱惑?难道它还不够强烈?

我茫然不知如何面对。不知如何面对李婷,如何面对自己,龙其不知如何面对冯晓静……

我记不得我多大年岁懂了男女性事,恍惚觉得大概比宝玉年龄还要小一些;我更记不清自从懂了性事以后脑海中产生过多少次意淫。但可以肯定的是,幻想中的场景没有一次是在酒醉神迷中完成的。幻想总是和现实有一点儿距离,这个道理我是懂的,可这一次太有点儿不着边际——我宝贵的第一次怎么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完成了呢?!暂且抛开道德与人性,单纯以这件事儿本身而论,不得不说有些遗憾,遗憾得像n次遗精中的一次,让我没有一点儿深刻记忆;性爱的对象更不是我梦想中的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却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冯晓静!我在陵阳县工作时她对我表白过她的爱,可我对她存有的只是浓浓的友情,从来没有想过和她发展恋爱关系,更不要说发生性关系!这就好比我不能想象与自己的姊妹做出乱伦的事!

可这一切都在现实中发生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不是我的姊妹。我束手无策,既希望同她做一次深入的面谈,听一听她有什么想法,可又害怕见到她,甚至想到她的名字心里都会陡然紧张。我忐忑地逃避着每一天,幻想那天晚上只是一个梦,或忽然间我和冯晓静同时失忆,从此彼此不再想起。

很奇怪,我的幻想似乎变成了现实。自从那次以后,冯晓静再也没有同我取得联系。时间久了,反而使我更加不安,萌生了主动与她取得联系的念头。可我心中仍存惧意,想不到见她时该说些什么。但我还是决定见她,同她好好谈一谈,就像在逃的囚犯找警察自首,以图减轻身上的罪恶。

九十

以前,工作繁乱紧张让我有理由找不到见冯晓静的机会。现在好了,我成了公司里的“剩人”,时间充足得除了不及看门口的大爷,没有任何人比得上我。我无法再自欺地以为没有时间联系冯晓静了。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用故意找时间。虽然我成了公司里的“剩人”,但制作专题,选用哪个市场上的患者作为拍摄对象我说了还能算数;我可以选择任何一天,以工作的名义奔赴陵阳办事处,轻而易举地去见冯晓静。

可到目前为止,我一次也没有选用过陵阳办事处提供的病例。为此张兵见我一次骂我一次,嫌我不够义气(电视台播放患者专题广告有利于患者所在的市场)。

他哪儿清楚我有多苦,多难受啊!我何止一次下决心去他那里,只不过每一次都在临出发前退缩了。因为在那一刻我脑海里总闪现出冯晓静腆着肚子好像孕妇一样的身影,蓦地使我浑身战栗。

“如果她让我承担责任我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我胆怯地反复问询自己,因惶恐脑海中却只有茫然。我多么希望那天晚上的冯晓静是李婷,这样我不用浪费时间思考就能找到答案!

李婷真挚浓烈的情感、体贴无私的奉献、坚定不移的决心、凌厉无比的攻势,已经成功地瓦解掉了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她不但愈合了邓岩在我心上撕裂的伤口,而且暖热了我的心。我现在害怕失去她,就像害怕失去自己身上某一处重要的器官。我曾经冲动地想告诉他我和冯晓静之间发生的秘密,让她重新面对我,再做一次抉择,可就是因为这种担心害怕,让我不敢开口。

我就这样站在河的中间,左顾右盼,看一眼左岸上站着的李婷,想到许久以来我亏欠了她多少情感;再瞅一眼右岸上站着的冯晓静,寻思我犯下的偌大错误,怎么才能弥补?不禁满心忧虑,踟蹰徘徊,不知如何上岸。

我痛苦地捱着每一天,畏缩地藏在时间的身后躲避着阳光白昼,像个无地狱之门可入的幽灵,在暗无天日的夜里游荡。我又到那个“青梅”酒馆,想把自己灌醉,或干脆灌死,让所发生的一切再也与我毫无关系。可醉死也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现在我的经济萧条,正闹危机,手头拮据得没有足够的钱买足够的酒把自己灌死,最多只能把自己灌得半死不活,晕晕乎乎。这个时候我的头脑反而有些清醒,胆量有些粗壮,我想,既然我连鬼都不怕见了,为什么还在乎见她冯晓静?!我不就是和她睡了一觉吗?怎么就不敢告诉李婷?!这有什么大不了?!

看书的各位(只包括男人),请先对天发个誓,然后回答我,敢否肯定你怀里只揽过一个女人?

唉,敢做肯定回答的,恐怕只有未成年人!

嗯,我的心,得到了一点儿安慰……

九十一

(9)易碎的瓶子

每次见李婷,我都把自己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心的不让内心的秘密暴露。我暗下决定,不管我同李婷将来会走向什么样的结果,都要守住这个秘密,打死也不把它说出口。

这就是男人——再诚实憨直的男人,也不会对自己喜欢的女人讲他与另一个女人的故事。

可我的伪装却瞒不过李婷,她看出我有异样。这不能只归功于她的精明,主要还是我在这方面缺少锻炼,像个没有表演经验的蹩脚演员,面对着镜头脑子里还在想该如何表演,自然失去本真,容易让她看出破绽。真正有演技的大师脑子里是没有表演概念的,正所谓大音稀声,大象无形,面对镜头如同盥洗时面对镜子,不会掬起水还再琢磨脸上的每部分该怎么洗。

蹩脚的演员总是不喜欢太精明的观众把自己看得透亮。偏偏李婷是这样一位观众。以前,她那么玩命追我,我却对她敬而远之,除了我心里有个邓岩,这也是主要原因。我觉得,她的精明强干,对我的大男子主义构成了威胁,让我不能掌控。如今我被她感动了,移情别恋爱上了她,这种感觉却仍然存在,她眼睛里透出来的锐利的目光让我时时有被监视的感觉,很不舒服。

李婷意识到了这一点儿,聪明的在我面前收敛锋芒,对我不想过多谈论的问题,从来不刨根问底追问,生怕触伤我的自尊,弄伤了她来之不易的爱情。

她的这种表现使她和我一样失去了本真,像个蹩脚演员。我们俩在一起,就如同两个人捧着一只珍贵易碎的瓶子,既害怕过于用力把它挤碎,又担心稍不小心瓶子落地。这种为了取悦对方自虐的行为,让我们彼此都非常痛苦。终于有一天,李婷受不了了。

这天,我刚从市场上赶回公司拐进走廊,因在路上憋了大便,正急得像只被狗追急了的鸭子,夹着腿一拽一拽地往厕所里跑,这时腰里的bb机叫起来。在这万分危机时刻,我顾不上看它,便钻进了厕所,先解决“顶肛”之急。当觉得舒坦些,才抽出来看,上面有条李婷的留言,问我下班没有,说她就在楼下等我。看罢,我把bb机攥在手中,专注地排泄。过了没一会儿,bb机就又叫起来,还是李婷,留言问我是不是没在公司,为什么不回她电话。我自嘲地想,现在我连窝都动不了,怎么回你?便不在意继续进行自己的事儿。李婷很没耐性,一会儿功夫呼了我七八次!让我陡然起了疑心,以为她出了事儿。我等不及把我自己的“事儿”处理彻底,便慌忙收尾,跑出厕所,心急火燎地也没给企划部打个招呼,便一溜烟跑下楼,来到大门口。只见李婷的车正停在离大门口五六十米远近,我给她指定的位置处等我。我跑过去,快近车身时李婷推开了副驾驶的门,满面灿烂地迎我。

九十二

“出什么事儿了?!”我没上车,一只手扒着车门探着头惶急地问李婷。

“出事儿?”李婷被我问愣了,收起满脸灿烂,惊讶地反问我,“没说出事儿啊?!”

“没出事为什么催命一样往死里呼我?”我悬着的心放下,瞪着她问。

“想你想得刻不容缓呗。”李婷嬉笑着说。

“你这算什么刻不容缓?”我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因没把里面的东西彻底处理掉,觉得很不舒服),不高兴地说:“我那才真是刻不容缓呢!”

“是不是你正忙?我打搅你了?”李婷见我板起脸,立刻收了嬉笑,认真起来,小心地问我。

“可不是正忙呗!”我严肃地说,“结果让你这一催,没忙完就草草收场了!”

“哦。这个点儿我以为你收工了呢。难怪好久不回我,原来是正忙。”李婷带着愧意。

“要是忙工作我就回你了。”我的心情平和下来,带着谑意地说,“关键是这比工作重要的多,不是说停就能停住的事儿!”我坐进车里,将车门关上。

“哦,我真没想到!要想到我就不急着催你给你闹着玩儿了。”李婷更加愧疚,一脸自责,停顿一下,又嗫嚅地问我,“是不是还没有做完?”

“马马虎虎算是完了吧。”我说。

“要是没做完你再去做。我等你。”

看李婷认真愧疚的样子,我不由得想笑,捂着肚子的手,故意夸张地用力揉几下说:“算了吧,忍一会儿大概就好了。”

李婷察觉有异,打量着我揉肚子的手,狐疑地问我:“到底什么事儿啊?一个劲儿用手揉肚子干吗?”

“就是它的事儿!我不揉它揉谁?”我拍着肚子,忍俊不禁地笑出来。

“你捣什么鬼?”李婷警惕地看着我的肚子,仍然没有回过味来。

“昨天晚上着凉了,跑肚,你呼我时我正蹲厕所。见你要命地呼,以为出什么事儿了,没等解决彻底就跑出来了。现在还有点儿不舒服呢!”我嬉嬉笑着说。

“你讨厌你!”李婷恍然大悟,笑骂着扬起拳头在我肩上捶了一下,等她再捶第二下时,我迅速伸手逮住,用力一抻,把她揽入怀中,伸脖噘嘴就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别闹!让人看见。”李婷挣扎,隔着玻璃向外瞧,生怕被人看到。

巧的是车前不远,一棵树下,有一对和我们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正倚树相拥,浑然忘我地啃在了一起。

“你看人家进行得多……啧……。好待咱们还隔着一层玻璃呢!”我企盼地说。

“玻璃顶要事儿,还要窗帘干吗?”李婷坐直了身子,拢着被我搅乱的头发说。

“人家都不怕咱们怕啥?”我两眼直勾勾地瞅着树下啃得正起劲儿的男女,羡慕地对李婷说。

“人家敢站在大街上不穿衣服,你敢吗?”李婷噎我。

“不敢。”我老实地说。

“不敢就别什么都向人家学!你还小呢,学坏了容易成少年犯,小心进劳教所!”李婷嘲笑我,打着了车。

“你误会了,我不敢不是因为怕进劳教所,是怕没你不肯陪我,觉得孤单。”我说。

“别贫了!去哪儿?”李婷松了手刹,目视前方,驱车缓缓前行。

“哎哟!对了……”我蓦地想起我出来得匆忙,下班还没给企划部打照面。

“怎么了?”李婷吓了一跳,忙踩住刹车,愕然看着我问。

“我没给公司打招呼。你先琢磨着去哪儿,我回去一下。”我说着,就推开了车门下了车,尥着蹶子向公司跑。

“打电话不行吗?”李婷在车里冲着我大声喊。

“不行!”我头也不回边跑别喊。

我给企划部打过照面,回来找李婷时,只见李婷早把车开到了公司大门口。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意公司的人看到,坦然地上了车。“想好去哪儿了吗?”我问李婷。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东西,然后去‘六角屋’。行吧?”看来李婷早想好了,只是争求我的意见。

“呵呵,怎么想起上哪儿了?”我奇怪地问她说,“我记得你说过,哪儿的环境让你觉得郁闷。”

“我说过吗?”李婷启动着车,侧头瞥我笑着问,“我怎么不记得呢?”

“你说哪儿放的音乐太抒情,抒得让人心情忧郁。”我补充。

车正好驶到路口,黄灯在闪,红灯还未亮起,李婷顾不得回答我,专注地打着方向,抢过停车线,向六角屋休闲吧行驶。

我们在六角屋附近的一个饭店里,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出来时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我看到街对面被灯光照得还算明亮的公园大门口,有几对情侣出出进进,忽然建议李婷说:“别去六角屋了,去公园吧。”

“那里面有什么意思?黑咕隆咚的!”李婷不屑地说。

“刚吃了东西,到里面走走消消食儿不挺好?”我说。

“你说错了,应该是到里面走走喂喂食!”李婷嘲弄地看着我。

“喂谁食儿?”我奇怪。

“蚊子呗!”李婷说。

“嗯,说的是。”我点头,觉得有理,但还是留恋地又看了一眼公园门口出出进进的情侣。

那是一个廉价的爱情场所,只有“廉价的”情侣才觉得那里是谈情说爱的天堂。在那里,几乎不需要消费人民币,只需要拿出一点儿爱情的血液,当作保护费交给蚊虫,你就可以随意选择谈情说爱的地方,做一些彼此都能接受的爱情动作。这是非常合算的交易,贡献出的这点儿爱情血液,对没有消费能力的年青情侣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身上的爱情血液太充足了,充足得时时都有可能胀暴血管,冲毁理智,玷污爱情的纯洁!让蚊时时刻刻提醒一下他们,耗掉他们一些的能量,反而有利于使他们头脑保持清醒,以免道德沦丧得太快。应该不是坏事儿吧。

以李婷的身份,怎么可能选择这种廉价的地方,作为她爱情的演义场呢?而我却还朦胧地向往那个地方!我陡然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

我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刻意地想过,从来没有觉得它在我的脑子里反映如此强烈。我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根结——我的自卑。

我自卑了!在李婷面前我自卑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曾在她面前一度感觉优越,在爱情面前满怀自信。

是什么改变了我,让我迅速萎靡?难道是职业的波浪动摇了爱情的船?不顺的逆风摧倾了我心里那根爱情的桅杆?

我携李婷的手并肩前行,心里默默地寻思,渐渐悲凉,欢愉火热的情绪被浇灭,像一堆灰烬中只有一点儿星火还在坚持闪烁。刚才还感觉到她手上传来的温暖,忽然变成了一股寒流,让我的手掌冰冷。

“你怎么了?”李婷敏感地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

“没什么?”我无法掩盖内心的落魄,免强地说。

“我今天有话想对你说,觉得六角屋比较合适。”李婷侧头看着我,轻声解释罢,又干脆地说,“不过没有关系,去公园也一样。我们去公园吧。”

我转过头认真地看李婷一眼。路灯昏黄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映出了她一脸小心翼翼。她期待地看着我,希望我脸上露出喜色。我却喜不出来,心里反而更加悲痛。两个人的爱情,应该越处越甜蜜,而我们俩却费尽心机皆尽全力地把它培养成了一瓶不知什么滋味的苦酒。为此我们都在努力改变了自己,迎合爱情,但我们却没有因此感到快乐……

九十三

(10)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

六角屋内,播放着梅艳芳《一生爱你千百回》的歌曲。歌声轻柔,凄婉优美,如泣如诉,从中溢出来的丝丝缕缕忧戚,弥漫了每一处目光不能及的角落,在暗淡变幻的色光中徜徉;

我的情绪正低落,被凄美的音乐一勾,便勾出内心深处一丝伤感。这丝伤感,渐渐扩散,向四处漫延,驱走了烦恼的尘埃,却留下一片忧伤的宁静,随着血液流动,在周身荡漾,让我沉醉。

李婷用一只胳膊支撑着桌面,手托香腮,低垂眼睫,注视着咖啡杯,另一只手捏着搅拌棒缓缓地在杯中搅动。我很少见她如此深沉平静,有点儿不习惯,希望她尽快开口。可她不说话,好像在专注地听音乐,沉醉其中。

“……一转眼/青春如梦/岁月如梭不回头/而我完全付出不保留/天知道/什么时候/地点原因会分手/只要能爱就要爱个够……”

梅艳芳低沉幽婉的歌声在耳旁反复萦绕。我端起面前的茶杯(我不喜欢喝咖啡,要了杯茶),模仿着绅士的样子,讲文明懂礼貌地呷了一小口,然后把它放回到桌上,看李婷一眼,忍不住问:“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怎么又不开口?”本来,我想问得喜悦一些,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张口就带着忧意。

“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一坐下就不知道从哪儿说了。”李婷没有抬头,仍看着咖啡杯子,不停地搅动。

“那你就站起来说吧!”我还是努力想把气氛弄得喜悦一些,说了一句本来带点儿幽默的话,说完了却又觉得没有一点幽默的味道,反而感觉有些不合时宜。

李婷停了搅动咖啡的手,抬起头,冲我淡淡地笑了笑,坐直身子,挺起胸,胸上那两个刚才还显得无精打采的乳房便像刚睡醒了一样随之打个舒展,骄傲地耸立起来。

“你会解梦吗?”她长吸一口气,问我。

“解梦?”我琢磨李婷大概感到气氛沉闷,想聊个轻松的话题。我马上顺坡骑驴地说,“倒是在卖书的地摊上翻看过《周公解梦》,可没有仔细研究过。不过没有关系,一知半解总比一点儿也不知道好。你说说做了个什么梦?看我能不能帮你解?”

“这段日子我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和你去一处幽深的峡谷玩,我们牵着手,并着肩,快乐地走向峡谷深处。在过一处很宽的沟堑时,我很害怕,不敢跨跃,你就对我说,你先跳过去,然后回头再拉我,我便松了手,让你跳过去。可是,你一跃忽然就不见了踪影,我惶急地喊叫,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直到被自己的叫声惊醒。”李婷满含深意地叙说罢,凝视着我。

“哦,……”我当然明白了她梦中暗示的含意,却反映迟钝地不知该怎么给她解梦,只好又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故作喝茶状堵住嘴。

李婷根本不在意我能不能给她解梦,目的只是想为下面要说的话做个铺垫,就像写在文章前面的引子。所以,她不等我回答便又说:“你不觉得我俩这段时间在一起的时候,有些别扭吗?”李婷这种性格,一但决定要说什么,就不会拐弯抹角。

“别扭?嗯,好像是有点儿……”我早感觉到了,只是心里装着“鬼”,一直不敢仔细面对。现在却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含糊地回答。

“我先说我自己的感觉吧。”李婷像要施实当年共产党搞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整风运动,很认真地说,“以前你不接受我的时候,我千方百计想让你喜欢我,除此,什么也不想,不在意你对我可以用恶劣来形容的态度,只管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行事,很开心,很快乐。可是,现在我如愿以偿和你在一起了,反而顾虑重重。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每一个表情,都会带给我很大影响。我希望你永远开心,最起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希望你永远在笑。所以,我仍然像追求你的时候那么努力,想方设法讨好你,让你开心,让你笑。”

“可是,这么做真的很艰难!比让你喜欢上我至少艰难一百倍。我为此刻意地改变自己,天天琢磨你不喜欢我身上的什么,然后想方设法改变它。譬如说,我缺少温柔安静,过于急躁不羁,我就强迫自己学习瑜伽。你不要以为我店里教授瑜伽功课程,我学起来就会很方便,不需要有什么投入。事实上我根本就不喜欢这项运动。你也许有体会,强迫自己接受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物是什么滋味,大概同强迫自己喜欢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一样艰难!但为了我喜欢的人,我还是强迫了自己学习。”

“我以为我这么做是正确的,努力是值得的。可是,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我感到自己渐渐失去了本我,变得不伦不类!在我强迫自己改变的过程中,我虽然在你脸上见到了更多的笑,可却没有一点儿成就感,更说不上开心。因为你的笑让我觉得同我做的“温柔”相似,笑容里没有率真,像是为了同情我,回报我付出的努力故意做出来搪塞!”

“这使我更加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见不到你时,总觉得你要离开我,心里一阵一阵的恐慌,巴不得变成你的影子,时时伴在你身旁;可一但见到你,又小心谨慎地害怕惹你不高兴,每说一句话,都由不得偷偷地观察你的脸色有什么变化,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李婷微蹙着眉,眼睛注视着桌上发着橘黄色微弱光芒的烛火,苦恼地倾诉着,停了一下,将目光移向我,忽然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九十四

她说的这些也正是我体会到的感觉。那我该怎么回答她呢?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我爱她就像她爱我一样强烈!

“你不用这样。”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知道不能总用沉默面对,我一定要说点儿什么,给她一点安慰。

当然,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敢和冲动,还可以趁这个机会说出压在心底不断给我制造痛苦的秘密,来求得她的原谅,让自己得到解脱。也许这样,一切都会坦然。可是,这是求一求就能得到原谅的事情吗?如果她背着我去同一个男人上了床,然后求我原谅,我会吗?每想到此,我的体温骤降,血液冰凉。

“也许是我们两个人的性格有所不同,感情的表达方式有差异,彼此还不太适应,需要再长一点儿的时间磨合吧。不过……”我正要说下去,陡然感觉凝视她的目光变得闪烁不定,忙低头看桌上的茶杯掩饰,“……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你太敏感了。”我说着,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在瞬间抚平了内心的波动,再次认真地凝视李婷说,“你不要太敏感,我所有表现都来自真心,出于本能,是自然而然的,并没有故意做作。我是真心爱你的。真的李婷!你更不要以为我不在乎你,那是以前。而现在,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害怕失去你,比你害怕失去我还要强烈!”我像是在发誓,把自己的情绪弄得非常激动。

李婷即刻被感动了,泪水毫无征兆从眼睛里冒了出来,成行地淌过脸颊,像溃坝的洪流无法遏止。这是我头一次真挚地对她动情地说如此煽情的话,真切地向她表达我内心的情感。对她来说,应该相当于一场七级情感地震,让她一辈子也许不能忘记!

她咬着嘴唇,眼睛频频眨动,泪水连绵不绝地涌出来。她用纸巾不停地擦拭,可是越擦泪水越多,最终无法遏制住,随着喉间发出的一声哽咽,啜泣出声。她索性不再擦拭,用两只手捂住了眼睛,遮住了脸庞,任泪水肆意流淌,尽情哭泣。

我看着她,没有一句劝慰——我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慰方式。

厅内,所有听到她呜咽声的人都异样地向我们瞅来。我们却睥睨地忽略了他们,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觉得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不知耳朵里又重复灌入多少遍《一生爱你千百回》;不知道表针又转了多少来回;不知什么时候厅里的人已经走尽;更不知李婷呜咽了多少声,流了多少泪,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将手拿开,露出满面“伤痕”,又拿面巾纸仔细地擦拭一遍,最后捏住“伤红”了的鼻子,用力地抽泣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我。

我却还没有从伤感的漩涡中挣扎出来,脑子里还在思索着一些什么,痴痴地看着她发愣。李婷瞅我一眼,忽然像发神经一样冲我一笑,捏着刚擤了鼻涕面巾纸,向我脸上抹来。我猛然惊觉,忙着一摆脑袋,问她:“别闹,挺脏的。”

“没给你闹……”李婷动情地凝视着我,认真地说,脸上仍挂着笑。这笑,像雨后泛出的彩虹,带着被雨水濡湿的清绮。“你脸上有泪。”

“哦!”我恍然才觉得,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脸上竟然也挂了两颗动情的泪珠。我不好意思地忙用手去抹,却被李婷拦住,她将手里擦过鼻涕的纸巾丢掉,又抽一张崭新的,伸到我的面前,按在我的脸上。

这一刻,烛光如此轻柔,灯光如此妩媚,交相辉映,伴着《一生爱你千百回》,徜徉荡漾……

九十五

(11)人人有本难念的经

我们约定,从今以后,彼此都要坦诚,谁也不要为对方再掩饰自己,就像以前那么随意,用再多一点儿时间磨合,直到都能完全接受对方。

我们聪明地意识到,这样做也许我们会经常闹矛盾。所以我们规定每周至少要吵一次架,如果实在找不到吵架的由头,那就搂头抱颈来一次长吻,以资鼓励;一周至少要做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来反省自己,指出对方的不足,互相改正。这些都顺利通过。在说到执行这一方案的具体时间与地点时,我们又发生了争执。李婷建议,时间定在每个周六的晚上,地点就在六角屋,并扬言买断我们现在坐的位置,直到六角屋倒闭!看她那气势,活像个财大气粗的包工头。

对约定的时间我没有异议,这个时间应该是最合理的。可地点我不同意。李婷一边问我为什么,一边解释说这非常有意义,这里见证了我们伟大的爱情,让我们重新找回了幸福快乐。我说过这我明白后,接着提出我的反对理由:按照规定,如果我们一周内不吵架,那就要尽情地接吻,当着厅里这么多人,我会“吻”不舒坦。李婷扑哧笑了,说我封建主义!并解释说这里就是让情人尽情享受的地方,同去饭店吃饭一样没有人在意你吃什么,怎么吃。她说完后,便凝视着我不动,眼里闪烁出炽烈的光芒,几乎能灼伤我脸的脸皮,调皮地挑衅问我:“你要不要现在实习一下?”

我马上激动地猛点头,差点弄伤了颈椎,然后,下意识地向四周环顾一眼,见厅里早没有了客人,只有柜前那俩服务生低着头在窃窃私语,便激情澎湃地对她说:“一定要实习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李婷在我面前还原了她的本性。可我因为冯晓静的事,心胸仍然不能完全敞开。

唉,我想在这个一切都改革开放的年代,这应该算不上新鲜的错误了吧?为什么我还把它像模像样的装在心里,让她时时折磨我呢?看来,我还需要加快思想改革开放的步伐,让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意识中变得坦然!可在思想没有彻底开放,使之变得“坦然”之前,我还是无法回避的要按照守旧的思想模式去做,否则,我在李婷面前就不能“坦然”。结果,就凭我这蹩脚的演技,根本不能逃过李婷锐利敏感的目光。那么,……

害怕失去李婷的恐惧,胜过了我见冯晓静的怯弱和胜过了我良心的愧疚和疼痛,让我变得卑鄙无耻,毫不顾忌冯晓静的感受了。

现在,我急切地想见冯晓静,解决与她发生的“糊涂性事”……

周一上班,我将上周六制定好的病例采访计划做了调整,决定先去陵阳县办事处,以制作专题的名义去见冯晓静。这次我没有一点儿退缩,可是,却仍然没有去成。

下午企划部部长杨大伟找到我,吩咐说,暂时把制作县级病例专题的事放一放,先给市区制作一部专题片。我问他制作专题的内容。杨大伟说,本月市区市场部战绩辉煌,尤以连续两个月销量出现下滑的北市区办事处成绩突出,公司决定制作一部让市区市场部介绍成功经验的专题,推荐到省部,参评全省十佳办事处和执行经理。

我默然不语,脸上显出一丝冷淡地笑。杨大伟以为我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会很糟,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诚恳地轻声说:“其实谁心里都清楚,没有哪个市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如此卓越的成绩!即使有,也是你打下的好底子,有你的功劳!”

“呵呵,得了,你不用安慰我。”我无所谓地说,“这和我早就没有关系了。别以我心里不平衡,我只是看不惯曹斌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这一次弄这么大动静,他还不张狂得屁眼儿朝天,尽恶心人呐!”

九十六

“你看不惯谁又看得惯?”杨大伟被逗笑,忽然止声,瞥一眼办公室的门,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上午他和谭玉健闹别扭?”

“他和谭玉健闹别扭了?”我惊讶地问,“我下市场,怎么会知道?”

“嘿,把谭玉健气得够呛!”杨大伟感慨地说。

“哦,他气谭玉健?”我颇觉惊异,“他一直对谭玉健俯首帖耳,怎么突然胆儿壮了,敢气他?”

“嘿。”杨大伟嗤之以鼻,冷笑说,“那是他在谭玉健手下当副部长的时候——english过去式了!自从被郑总调到市区市场部,坐上你的位子,你看把这小子狂的——借你一句话说,屁眼儿朝天了!现在除了郑总,刘助理,他眼里还有谁?你不会没感觉吧?”

“哼!”我冷冷地哼了一声,没顾忌地骂,“在我眼里,他就一低级动物!我他妈都懒得搭理他了!”

我心里清楚,杨大伟对曹斌也很厌恶,只是他在公司里呆得久了,练就一身圆滑,说话做事左右逢源,小心谨慎,性子像滩稀泥,对谁都没硬的。别看他现在当着我的面背着曹斌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只要曹斌一出现,他立马就会换了尊容,热情得骨软筋麻,浑身乱颤。

“呵呵,别这么激动,你不愿意去就派两个人过去得了。”杨大伟马上安慰我说。

“不派!干吗要躲他?我亲自己去!”我不屑一顾地说,“我到要看看他狂成啥样儿。”

“呵呵,随你。不过别弄得太僵。毕竟还是要一起工作,弄得太僵对咱们没有好处。你知道,咱们做的是有名无利的苦差,哪个部门也得罪不起!万一这小子哪天骑到咱们头上去,还不往死里踩咱们呀?!得罪君子别惹小人,时时想着给自己留条儿活路!”杨大伟颇为认真地开导我。

我嗤鼻冷笑,乜眼斜着杨大伟说,“指望这种人给你活路?嘿,杨大部长你真敢想!哼,你慢慢地指望吧,反正我已经上了绝路,没什么好指望的了!现如今,要不是为了这差事儿,就他这把夜壶,放在我裆里,我都不尿他!”

我说得有些声高,让胆子没有枣核儿大的杨大伟颇感不安,他又瞄一眼办公室的门,谨慎地说:“小声点儿!小心被耳朵长的人听了去!”

“看你这点儿鸡肠鼠胆!响当当的一个部长,却让你做得窝窝囊囊,在公司里连个大气儿也不敢出!怕这个怕那个,没有你不怕的!整天怯缩着做人,有意思吗?唉,俗话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有你这样的领导,我们也别指望有出头之日了!”

我揶揄他,忽然觉得这样说有些欠妥,毕竟我们俩的私交并不深厚,说笑远远达不到我同谭玉健在一起时的口无遮拦。当然,我同杨大伟的交情也不可能发展到“口无遮拦”的程度。傲慢地说,我有些瞧不起他。我不喜欢他的“稀泥”性格,面上一套心里一套,遇事乐得从壁上观,却不息事宁人;见谁都一面谄笑,有时候感觉比曹斌还让人厌。虽然如此,这个人却从不谋害人,不会用落井下石,暗里下绊的伎俩。因此,他这个人虽不怎么招我待见,却也不怎么招我恨。我只把他看成同事,我们之间更多的是工作关系,几乎没有多少私人友情。

“嘿,你怎么又冲我来了?”杨大伟苦笑,倏尔,像个怨妇般悲叹,“唉,俗话不只是这样说的,还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企划部长,听起来名字挺响,可实际上谁拿他当个事儿?要权没实权,要利没实利!市场做好了没份儿,全是人家的功劳,做坏了就说企划方案有问题,不切合市场,还得跟着挨罚受罪!就凭这,你说我胆儿能大得起来吗?”杨大伟压抑着内心悲忿,蹙起眉头,瞪我一眼反唇相讥,“你倒是胆儿挺大,现在怎么样?”

“嘿,我的落拓到成了你这番理论的佐证,反过来攻击我了!这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堪,无所谓地笑着问他。

许是我玩世不恭的表现给了杨大伟不小感触,他怔怔地看着我,忽然慨叹:“真摸不清你小子是个什么样人?有时看你鬼精鬼精的,有时又觉着你挺没心没肺!”

我冷笑,哼了一声,睨着他说,“我也不清楚我是什么样人,就觉得像你这么个活法我活不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凭你挖苦吧!”杨大伟也无所谓地说罢,刷新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又说,“说着说着又跑题了。咱们还是说怎么弄这个专题吧。基本上就是这个么情况,你拟个方案出来,然后找一下曹斌,争取一下他的意见。”

“等一下。跑题也得有个善始善终,你还没有说他怎么气着谭玉健呢!把这部分内容说完了,再拟方案也不迟。”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话题,追问杨大伟。

“回头你去问谭玉健吧。”杨大伟拒绝。

“你这人咋总是这样呢?”我戏谑地说,“这不是吊洒家的胃口吗?”

“我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上午孙大萍来我这儿拿材料,透露了那么一两句。想知道你还是去问谭玉健吧,省得我传达信息错误。凭你们俩的交情,他总不会瞒你。”杨大伟见我真不知道这档子事儿,反而不肯再往下说。

我冷笑一声,不再指望从他嘴里得到内情。他说得没错,凭我与谭玉健的交情,他不会瞒我。不用我故意去问他,他也一定会寻找机会向我倾诉。

九十七

(12)明争暗斗

我拿着杨大伟交给我的材料回到自己的办公区,招呼小张、小李(配合小张做采访工作的员工)和另两位女文秘(且这样称呼吧,其实她们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儿是擦桌子扫地。顺便提醒诸位一下,这是我管理的所有兵丁),让他们放下手头工作,先集思广益拟出这个专题方案。

没有创意的方案,就像缺少风格的绘画,没有神韵的书法,谁都能随手涂上两笔,写它个差不多,画它个四不像,更何况俺这几个兵丁都是临摹“高手”!很快,这几个“高手”就将方案搞了出来,拿我给我看。我看一遍,建议他们修改几处,觉得可行,然后交给小张,让他拿去给曹斌看,如果曹斌没有异议就按此执行。小张兴冲冲地去了,不大一会儿功夫便沮丧地回来,向我汇报,说曹斌不同意这个方案,让重做。我问为什么,小张气不愤地说曹斌没有具体说,只说让我去见他。

我听罢,怒火噌的一下就从丹田蹿上了顶门,将满头乌发都烤出了糊味儿。这小子明摆着是在给我摆谱,想趁机羞辱我,逼着让我去恭敬他。我又气又恼间,倏霍又觉得这小子可耻可笑,心里暗骂:“你个傻逼,等着我去敬你吧!”

我冷冷一笑,拿过小张手里的材料,往桌边一甩,对他说:“去,和他们几个商量着再慢慢地重拟一份儿。”

“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让我们怎么拟呀?”小张怔怔地看着我问。

“愿意怎么拟就怎么拟,别着急就行。慢工出细活吗,直慢到曹大官人满意为止!明白吗?”我漫不经心另有所指地对他说。

“明白了!”小张笑着连连点头。

经过这段时间在一起工作,我的个人魅力完全改变了小张他们几个对我的看法。现在,他们对我的指令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甚至聊起私话时,他们曾对我报怨说,要是我能做企划部的一把手就好了,这样的话,他们将有机会补补钙,治一治腰酸,好在其它部门的员工面前把腰挺起来。

我当然愿意听这样的奉承话,可也清醒的认识到他们说了不但不算数,而且还可能给我制造麻烦!我赶紧严肃地制止了他们再放这些言论。他们不再说了,改用行动对我拥护。

有了我的话,小张他们几个有恃无恐,一人拿着一张稿纸摆在面前当晃子,叽叽咕咕,像回事儿似地说闲话。快下班的时候,范龙进来找我,传达曹斌的口谕,说曹经理等我一个多小时了,问我怎么还不过去见他?我问范龙,见他干吗?范龙愣了一下问我:“小张没有给你说啊?”

“说什么?”我目光咄咄逼人,冷视带着几分轻傲的范龙问。

我在市区市场部任经理时把他调到了北市区办事处,为此,他一直对我耿耿于怀,现在我落魄了,他又被曹斌调了回来,便老想在我面咋呼,气我。可我心里清楚,其实他骨子里对我充满了畏惧,在我面前咋呼不过是壮自己的“怂胆”而已。我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儿!

范龙见我一脸冷峻,对他不屑一顾,神色里有了一丝惶恐,目光变得游离,嗫嚅地说:“不是让他告诉您去市场部找曹经理商量那个专题方案吗?”

“制作专题方案是企划部的事儿,怎么要跑到你们市场部去商量?让你们看只是争求一下你们的意见,具体怎么做还要企划部来决策。再说,现在这个专题完全由小张负责,方案一做出来小张不是就拿过去给曹经理看过了吗?”我不冷不热地说。

范龙满面尴尬,不自在地站在我面前,支支吾吾地说,“那我……去回曹经理……”

“去吧。告诉曹经理,有什么修改意见尽管和小张提就行了。”我轻蔑地瞅着窘迫的范龙,冷冷地说。

范龙嗯了一声,蔫头耷脑地走了出去。那边小张几个人见他狼狈出去,开心地冲我笑。

“这下好了,我心里的郁闷终于全发泄出来了!”小张用手抚着胸脯高兴地说。

“行了,先别得意!”我示意小张说,“一会儿激灵点儿,该怎么说自己琢磨着。”

“放心吧周经理!”小张精神抖擞地对我说。

到点儿了,大家收拾着准备下班。正这时,范龙又敲门进来,我问他还有什么事儿,范龙忙说找小张,小张听到,问找他有什么事儿,范龙说,曹经理让你过去一下,还是修改那个专题的事儿。

小张觑了我一眼,我故意未见,整理桌上的东西。小张便对范龙说:“曹经理不是让我重做吗?我这儿还没有做好呢。再说现在到点儿下班了,你和曹经理说,明儿一上班我就去找他。”

范龙愣住,他没想到小张会顶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用眼瞅我,我仍故意未见,范龙只好对小张说:“你最好现在过去一下,曹经理还等着呢!”

“摄像机还在维修店呢!我得赶紧过去看一下到底哪儿出了毛病。你给曹经理说一下吧,这事儿拖不得,要是出了大毛病还得返厂,就是今天把方案弄出来这两天也制作不了。”小张假装为难,对范龙说。

小张没有撒谎,这是实情。昨天录制节目的时候小张就发现摄像机有问题,只是不明显,今天上午用的时候出现了黑屏,有声音没图像,所以在回公司的路上就送去了维修站。但他话里还是掺了谎。我们在维修站等工作人员做检测时就知道了问题大概出在哪儿,好像哪个部件接触不良,应该是个小毛病,很好处理,下午就能取回来。

小张假装为难,范龙却是真的无奈,对小张说,“要不你现在过去给曹经理说一下情况?”

“我这儿急着去维修站呢,一会儿人家关门了!”小张摆出一脸急相。

范龙为难地看我,“周经理……你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也不是这么个急法。企划部都计划着呢,用不着加班熬夜的折腾!告诉曹经理放心,误不了事。”我淡淡地说。

范龙无奈,只好又丧气地走了出去。

九十八

我等小张他们都走了,拨通了谭玉健的手机。可好半天没有人接,我心里奇怪,正琢磨着给他办公室里打,忽然bb机上收到李婷的留言,说她正在大门口等我。

顺便说明一下,以前她等我时,都是在我指定给她的范围之内——以大门口为圆心,半径五十米以外。现在我解除了禁令,她可以随便活动,只要不把车开进公司的大门。

我看罢,只好放下电话,锁好门向楼梯方向走。我慢吞吞地下着楼梯,一边同擦肩而过的同事打招呼,一边注意谭玉健的身影。当我走到一楼大厅门口正失望之际,就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且响亮的高跟鞋“当当当”砸地板的声音。我忽然心头一亮,赶忙回头,只见孙大萍正迈着大步,紧倒饬着两条粗萝卜腿,像坦克车一样向我开来。我赶忙将她拦住问:“谭玉健怎么还没下来?”

“他早下来了!”孙大萍愣怔怔地看着我说,“你没见他?”

“没有,我刚出来。”我回答她。心里奇怪谭玉健这次怎么一反常态,没有招呼我便自己先溜了?难道是不想对我透露他同曹斌的事儿?“他和曹斌为什么闹别扭?”我凑近孙大萍,趁机低声问。

孙大萍侧目扫视两眼身后,见没有人,倏地攒起眉头,小心谨慎地说:“你还不知道哇?”

“知道我问你干吗?”我说。

她又扫视一眼身后,见财务部的一名会计正好下了楼梯,便对我低声说:“出去再给你说!”

我们俩并着肩慢慢地往外走,出了厅门,拐过楼角,让过了走在我们身后的会计,孙大萍见四下无人,才开口说:“上午我正在谭经理办公室里整理材料,曹斌进来找谭部长,两个人没说几句就吵起来了。哎哟,我可从来没见过曹斌那么凶!真没想到……”孙大萍呶起嘴,仍心有余悸地感叹。

“我没有让你说这些!”我不耐烦地说,“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吵起来?”

“为什么?为了上报名额呗!”孙大萍直截了当地说。

“你是说往省里上报优秀办事处和执行经理的名额?”我惊讶地问。

“嗯,就为这个!两个人的意见不统一。”孙大萍小声说罢,忽然发起牢骚,厌恶地说,“曹斌太过分了!刚从市场部出去,就变成这样!市区市场毕竟还统归公司市场部管呢!……”

“别说这没用的!”我看看走到了大门口,忙阻止孙大萍发牢骚,想抓紧时间问她两个人意见怎么不统一。可我还没来得及问,孙大萍就跟我急了,“这怎么是没用的?呃,你现在是不是也忘恩负义变心了成心要看谭经理的笑话?!”

孙大萍自从进到康品健公司,就一直呆在市场部,和谭玉健在一起工作的时间最长,因此对市场部有很深的感情,特别维护市场部的利益。对谭玉健绝对忠诚;对一切不利于市场部的人和事,都持否定态度。因她禀性忠厚,做事踏实,也深得谭玉健的赏识。唯一的缺点是,说话没有遮拦,身上有“二百五”的习气。因此不管谁,一但让她抓住话柄,这个人差不多就可能要被她“糟践”死(当然,曹斌是个例外,他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凭孙大萍怎么糟践了)了。但不要因此以为她在公司里有很多敌人,对她不利。恰恰相反,其实公司里的人并不与她计较,常常会忽略她。因此,她在公司里呆得四平八稳,无人能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老谭的交情你还不知道?怎么可能看他的笑话?!”我哭笑不得,忙给她解,免得让她过后“糟践”我。

“我觉得也是!”孙大萍马上笑起来说,“你和他不一样!”

“总算我没有白和你在市场部混一场!”我放心地说罢,正要接着方才的话题问她,就瞅见大门外,停着的李婷的桑塔娜的副驾驶门慢慢地打开了。

“周旋快上来!”李婷探着头,向我招着手。

我也忙向她招了招手,随口说:“这就来!”然后回头又追问孙大萍。

孙大萍瞪着小眼睛打量了一下车里的李婷,对我说,“人家催你呢!不说了,我也有人等呢,先走了。”她话还没说完,早转身向大门口处的自行车棚冲了过去。

九十九

(13)顺手捡了一个媒人

我目视孙大萍进了停车棚,顺便扫一眼不远处的候车亭,却没见到谭玉健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像遗失了一样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又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清楚,心里惦记着不能放下。我患得患失地走近车门,心事重重地钻进车里。

“为什么不开心?”李婷笑吟吟地问我。

“没什么。”我回答。

“是因为没见到那个肥头大耳的谭玉健吧?”李婷狡黠地笑着肯定地问我。

“咦!你怎么知道?”我大吃一惊。

“我告她的!”李婷没有说话,我身后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我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忙着转头看。

透过暗淡的光线,只见谭玉健俨然如狗熊冬眠似地坐在我身后的座椅上,正鼓着两个鸟蛋大的肉眼泡瞅着我笑。

“我靠!这么大的个东西放在后座上我进来怎么就没有看见呀?!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我既惊奇且高兴地问。

“嘿嘿,”谭玉健向前倾了一下没腰没胯上下一般粗的身子,用手扒住我的椅背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你朋友刚到这儿的时候,我就上来了。”谭玉健接着对我说。

原来,为了避免和我在公司里碰头,让曹斌这样的小人看到起疑,下班的时间还没有到谭玉健就离开了办公室。他本打算先出来等我,再一起去青梅小酒馆说事儿,没想到一出门就遇上了在门口等我的李婷。李婷见过谭玉健几次,而且常听我提起他,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很好,一见谭玉健便放下车窗打招呼,问他我怎么还没有出来。谭玉健见是李婷,便对她说我在后面,一会儿就出来,并强调说他也正在等我。李婷马上问谭玉健等我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又去喝酒?谭玉健是聪明人,立刻领悟李婷话里的含义,便笑着说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有两句话在公司说不方便。李婷一听,便热情邀请谭玉健到车上等,谭玉健也不客气,便上了车。谭玉健贫嘴聒舌能侃能聊,李婷不拘小节落落大方,两个人谁也不客气,一边等我一边聊天。正聊着就见我和孙大萍走了出来。李婷让谭玉健先别支声,谭玉健即刻领会她要搞恶作剧,便乐意配合地尽量缩着肥胖的身躯,猫在后面不动。此时,天色已晚,加上车玻璃贴着膜,车内光线幽暗不明,我想着心事钻进车里,习惯性地只注意和李婷搭话,根本没往后看一眼,别说像狗熊的谭玉健我没看到,就是后面真坐着一头狗熊也会被我完全忽略。

“嘿,你可够不要脸的!”我张嘴就骂,“上次请你上来,你不上来,这次不请你,你却跑了上来。”

“嘿嘿,谁说没请我?你问问你朋友请没请我?再说,那时候不是怕打搅你们吗?”谭玉健笑着说。

“现在你也是在打搅我们啊!”我故意说。

“这可不同啊!”谭玉健故作一本正经地说,“据我所知,你俩交往的时间可不短了,也该有个人给你们降降温了!关系不能总处在恋爱阶段吧?差不多该谈婚论嫁具体行动了。我想你俩是正愁没有介绍人不好给家里父母通气儿呢!所以我及时出现了,填补空白,来为你们解决这个难题。”

“呵呵,你真会安排自己!”我笑了笑,颇有几分认真地说,“不过,你还真提醒我了,是得有这么个人儿给家里说。既然你自己没脸没皮地提了出来,我也不好意思回绝你,就让你捡个便宜,做回红娘吧。”

“照你这么说我这不成了犯贱了?上赶着给你们解决难题,反过来说我捡便宜,不但不知我的恩情,还挨你小子的挖苦!”谭玉健报怨说。

“他不知情我知情啊!”李婷高兴地接话。

“那就好,那就好!”谭玉健对李婷说,“有妹子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是有再多的憋屈也散了。这回‘贱’我犯定了!”

“说你捡便宜是有道理的。”我说,“我这边儿根本用不着你费口舌,我老爹老娘见了李婷,保准儿高兴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我主要是担心她父母瞧不上我,不肯把这么漂亮的丫头送给我。因此,你只需要做通她父母的工作,任务就完成了。”

“兄弟你尽管把心放在哥哥我这张嘴上!凭妹子的父母铁心石肠,对你百般挑剔,我也会让他们像得宝贝似地喜欢上你。”

“别把我父母妖魔化!我父母可不是这种人,他们根本就不管我的事儿!”李婷高兴得咯咯地笑着,一边开车,一边说。

“哦,那我真成了捡便宜了!到时候只管张着嘴喝酒吃饭就成了。”谭玉健笑着说。

我和李婷不约而同侧目相视。黑暗中,虽然彼此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对方的脉脉温情

一百

“别光顾心里美啊,注意安全!”谭玉健从后面看到,提醒李婷。

“放心吧,现在你的生命已等同我们的爱情,我会格外珍惜的!”李婷欢快地说。

“你这是奉承我的命金贵呢还是贬低我的命贱呢?”谭玉健笑着问。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吗!”李婷说。

谭玉健呵呵地笑着,看走到十字路口,便问我们去哪儿玩儿。我还没有回答,李婷便抢着说:“今天哪儿也不去,找个地方好好请请你这位大媒人!”

谭玉健开心地说:“这个建议不错!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

“说说,什么更好建议?”李婷问。

“请你们去我家做客,让你们认识一下你嫂子还有大侄子。”谭玉健爽快地说。

李婷马上笑着揶揄他,“上次让你坐顺风车,你都害怕被嫂子瞅见,这次直接跑家去,难道就不怕了?”

“只要周旋跟着就不怕!”谭玉健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我琢磨着你嫂子大概还没糊涂到看不出我同周旋的巨大差别。难道美女放着帅哥不喜欢,会喜欢我这个放在路边没人捡的家伙吗?”

李婷听了,咯咯地笑个不住。我接话说:“没人要的东西都往家捡,难道嫂子原来是捡垃圾的?”

“你小子!”谭玉健从后面用手轻扇了一下我的后脑勺,“你是不是想把我们一家人都损个过儿心里才觉着舒坦?”他一边说着,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告诉他老婆有客临门,准备饭菜。

李婷听到他打电话,忙说:“别麻烦嫂子了!咱们买些现成的带回去吃不就行了。”

“意义不同。”谭玉健将手机放到兜儿里说,“关键是让你们尝尝你嫂子的手艺。不是我夸她,再大的厨子都比不上!”

“这话我信!”我又及时接话。

“还没尝到你就信了?”谭玉健警惕地问我。

“还用尝吗?你天天给她做着广告呢!”我笑呵呵地说。

“就知道你小子又憋着坏要损我!今天当着你女朋友的面,不和你计较了,就赏你个表现幽默的机会吧!”谭玉健宽容地对我说。

李婷听着我俩对话,忍俊不禁。其实,她是心里在美。谭玉健的介入,让她觉得我们的爱情又上了一份儿保险。

车行到大世界商城路段,李婷忽然打方向拐进了停车场,对我俩说:“你们先逗着嘴,我去一下就回。”

谭玉健意识到李婷要去商场买礼品,忙说:“喂喂,好好开车赶路,别整没有的!”他说话间,便要开门下车拦阻李婷。

“我借用商场的卫生间,怎么是没用的呢?”李婷推开车门,谑笑着冒出了一句让谭玉健无法阻拦的话。

谭玉健听罢,仿佛被武林高手点了穴道,当即定住,正开车门的手似被焊在了车门上,推也不是缩也不是;嘴里像吞进了一只死耗子,卡住了喉咙,噎着吐不出口,只好干张着鲶鱼大嘴,用力滚动喉结,将下面要说的那些劝阻的话硬生生地化成了一口痰沫,咽回肚里去。

“今天谭某算是遇上高手了!”谭玉健隔着车窗,眼巴巴地注视着向商场门口走的李婷由衷地赞叹,“果然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啊!”

一0一

(14)阴谋诡计

“行了,别虚情假意地当着我的面奉承她了。说正经的吧,你和曹斌怎么回事儿?”我嘴里说着,眼却不眨地注视着李婷翩跹而去的婀娜身影发呆,心里说不出的惬意。我暗自庆幸我最终还是爱上了她,否则将来一定后悔莫及。与如此美丽优秀的女孩失之交臂,将是一件多么令人痛惋的事啊!

“刚才孙大萍给你说的?”谭玉健问我。

“其实是杨大伟先透给我的,他说他听孙大萍说的。”

“孙大萍这个家伙没治儿了,多嘴多舌!”谭玉健报怨。

“你千万别这么评价孙大萍,她对你的忠诚日月可鉴,你老婆都不见得有她那么维护你!”

“小子,你这是说正经的吗?”谭玉健又从后面扇了我一掌,随即叹了一声说,“妈的,曹斌这个杂种,今天把我气坏了。”

“到底为什么呢?”

“你刚才不是说杨大伟给你说了吗?”

“说什么呀!下午我从市场上回来,他告诉我弄专题,顺嘴提了一下,再细问这小子说他也不清楚,是孙大萍说的。刚才我问孙大萍,可这家伙只顾咒骂曹斌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杨大伟也他妈不是个好鸟!他清楚?他什么都清楚!整天装孙子装着!”谭玉健忍不住破口大骂。

“孙大萍提了一下,说是为了往省里报名额你和曹斌意见不统一。你们俩怎么个意见不统一?”

“我要报赵君臣。赵君臣做事稳重,积极敬业,有过硬的管理能力,又是老员工。这段时间,每个办事处的销售量都停滞不前,唯有他所在的市场还在增长。你说不突出表现这样儿的表现什么样儿的?”谭玉健忿忿地说着,问我一句。

我点了点头。赵君臣我俩的关系也不错,从私人感情上我当然认可他。从工作角度说,赵君臣做市场的确很踏实。他所操控的市场一直稳健。在市场大起的阶段,他的成绩表现虽然不是很突出,却也从不落后。现阶段各地市场的销售普遍停滞,下滑的势头逐渐显露,唯有赵君臣所在市场因在开拓过程中打下了扎实的基础,稳中有升,优势明显凸现了出来。

当然,这只是谭玉健想提拔他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中还暗含着一个不太光明的原因——培养自己的势力。私下里,赵君臣同谭玉健关系相当不错。

“可曹斌这小子偏要报那个贾南升!”谭玉健忿然地接着对我说,“这个‘阉货’有什么能力?单凭北市区上月份销量猛增,被公司评了个销售增长最快的办事处?以现在市场大环境,他这种超速增长明显不正常!”

“你们俩就为他俩发生了争执?”

“明着是这样。但我分析,曹斌这小子就是想趁推贾南升的机会来表现自己!”

“不管怎么样,上报名额还是要以市场部为主导,要通过你这位部长的审批。市区市场再独立,也得走这个程序,你这关通不过,他曹斌再牛逼,也报不上去!你何苦给他生这么大气?”

“嘿。理是这么个理儿,我当时也他妈这么想呢!没成想问题就出在这个程序上。”

“哦,怎么回事?”我奇怪。

“哼,”谭玉健忿然无奈地冷笑,“走程序?走个屁吧!郑熠阳根本就不把公司制度当回事儿!独断专行,直接就把我这位市场部长撇开了!我动这么大气,你以为我光为曹斌那小子啊?他还不值得!”

“哦,这么说郑熠阳直接就批了?那可对你下手真够黑的!”我不禁叹道。

“他还不至于飞扬跋扈肆意专权到这个份上。样子还是做了做。上午我和曹斌吵过以后,郑熠阳为这事开了个会,让人们根据我和曹斌提的这两个人选发表看法。参加的有刘义宽、邓岩、杨大伟、财务部的葛红敏、曹斌和我。”谭玉健停顿一下,又说,“其实他这么做也算合乎规矩。这事儿人事部、企划部本来也有发表个人意见的权力,只不过以前都是拿材料到他们办公室,让部长看一眼,签个字就完了,从来没这么隆重。我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能接受。会议开始,葛红敏先通报了近期两个办事处的回款额,以供人们参考,除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和曹斌各自做了陈述。说真的,当时我觉得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我是这样分析,郑熠阳就是不乐意我提赵君臣,但赵君臣的成绩摆在哪儿;贾南升刚进公司三个多月,前两个月销量下滑得还挺利害,最近一个月虽然销量猛增,但谁心里都清楚这种现象并不正常,只是现在市场状况不佳,担心影响公司整体业绩没人追究罢了。因此我觉得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顾忌,不好堂而皇之以此为据反对赵君臣。郑熠阳再不乐意,自然也不能违背众意。”

“可他妈谁想到,我们俩刚陈述完,刘义宽便抢先发表意见,说现在的市场正值低迷不振,需要推出一位销售英雄,竖立榜样,来鼓舞员工士气,觉得上报贾南升更合适。我反驳说贾南升前期销售状况并不佳。你猜这小子怎么解释的?”

“怎么解释的?”

一0二

“他解释说,那是因为贾南升刚进公司,对市场还不了解,当时的市区市场部经理周旋对他的工作指导不利造成的!你说这小子多损,一股脑儿全推你身上了!”谭玉健拍我的肩头,刻意地提示我说。

“哼,”我冷笑,不屑一顾地说,“郑熠阳已经把我拉下来了,我还在乎他再推一把吗?这小子说得到是这么回事,琢磨透了省部领导的心思。你想想,市场低迷不振,领导们都上着火呢,谁还有心思关注品德优良的员工?倡导吃苦耐劳积极敬业对市场却无立竿见影之效的牛马精神?现在就是不管你是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找出几个销售典型进行标榜,来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没错儿。”谭玉健老实的承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往下也就不跟你细说了,总而言之,没有一个人支持我,我也只好自动放弃,默认了。唉,糗到家了!”

“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哪头大哪头小人们还分不清吗?当然,这也说明一个问题,你公司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挺失败,没维住一个得力的人。应该反省。”我嘲笑他,忽又沉吟自语,“不过我觉得刘义宽没这么高明。他没在省部里呆过,根本不熟悉那里边的环境,分析不了这么透。很有可能是受到郑熠阳的点拨,支使他这么说的。甚至包括曹斌。否则,这小子不会一下长这么大胆儿,明着跟你扎刺儿!”

“你说没错儿,我也是过后才想明白!”谭玉健说,“这是郑熠阳早谋划好的。”

我点头,脑子里在想事儿没有说话。谭玉健似乎也在思考什么。车里安静下来,使我能听到谭玉健粗重的呼息声。

“不是对手吧?是不是有服气?”沉静一会儿后,我问他。

“不是不服气,是咽不下这口气!”谭玉健沉声回答。

“咽不下去也得往下咽。你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哼,我这次豁出去同他斗一斗!”谭玉健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丝毫不像是在赌气。

“你想怎么斗?明枪明刀的和他干?”我暗自心惊。

“我没那么白痴,明刀明枪我干不过他。”谭玉健聪明且丧气地说。

“那你想怎么样?”我追问。

“凭我掌握的他同邓岩的那些暧昧事儿,足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谭玉健又自信地对我说。

“你这不连邓岩一块毁了吗?”我心里陡然一紧,情绪忽然激动,坚决反对,“你不能这样做!”

“小子,你的尾巴露出来了,到现在心里还想着她!”谭玉健指责我,“你对得起对你这么好的李婷吗?再说,要不是她在郑熠阳面前打你的小报告,你能被整这么惨。没心没肺的东西,现在你还护着她。”

我同样对自己做出的反映感到惊讶。我以为邓岩早已不在我的感情辖区之内,却没料到当触及她的时候我的心还会为她紧张。

“和这没关系!”我狡辩,“你不能为了打击一个犯罪份子,连带伤害一个无辜百姓!”

“兄弟,你清醒清醒好不好?她那叫无辜?她那叫助纣为虐,同流合污!”谭玉健拉长嗓门对我说,“再说,我这么做不但不是毁她,而是在拯救她!你想一想,她和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偷偷摸摸混在一起,能有好结果吗?既然你喜欢她,你就更不应该看她越陷越深了!”

“谭胖子,我再诚恳地对你说一遍,我现在喜欢的女人只有李婷一个!我现在是公正地以事论事,明白吗你?你不要老说我喜欢她想维护她,侮辱我这颗纯洁的心好不好?!”我瞪着谭玉健严肃地强调,可心里却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置疑。因此,我的心开始卑怯地颤抖,颤抖得让我不能理直气壮地继续说下去,使我不得不停下来安抚它一下,才又接着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活方式,用不着外人去指手画脚。就好比我觉得你老婆和你这样“比例严重失调”的人在一起生活会很委屈。虽然我有这种感觉,但我没想过要‘拯救’她,劝她离开你。一是因为事不关已;二是因为我有这种感觉不代表她本人也有这种感觉。也许她就乐意看你“比例严重失调”的身段,觉得和你在一起快乐。邓岩也一样,你觉得她是在自毁,也许她觉得这样活着快乐,否则,她完全有能力摆脱郑熠阳,自我救赎,还用得着你假慈悲去拯救吗?”

“嘿,怎么还把我老婆给掺和进去了?行了行了,不往下说了,跑题了。”谭玉健摆着熊掌一样的大手示意我说,“此方案暂且搁置不论,那就听我给说另一方案。”

“还有另一个方案?看来你真要向郑熠阳发起进攻了!”我惊讶地说。

“我再不动,只能眼睁睁等着被他整死了!”谭玉健严峻地说。

“那我倒要认真听听你的下一个方案是什么?”我皱起眉头问他。

“这个方案必须有你帮忙才能顺利施实。”谭玉健首先强调。

一0三

(15)前台跳小丑,幕后藏高手

我恍然意识到似乎着了谭玉健“以退为进”的道儿。他对我说的,利用邓岩同郑熠阳的暧昧关系对付郑熠阳的办法,不过是在利用我的感情,算计好了我会反对,他故作顺从,自动放弃,然后在向我提要求,让我不好连续拒绝,拉我下水。我瞥了一眼这个一脸憨实,满身敦厚,却精于算计,老奸巨滑的家伙,嗔怪地骂道:“原来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呐,给我绕弯儿下套儿呢!”

“嘿,别把哥哥想得这么阴险,哥哥是在求你帮忙。”谭玉健嘻嘻笑着说。

“我现在都沦落得自身难保了,还能帮上你什么?”我漫不经心地说。

“北市区不是要制作专题吗,哥想让你趁这个机会帮我调查一下北市区市场,看他增长的那么多销量去哪儿了,最好偷拍些证据。”

“这有什么意义?就是查出贾南升有问题,能给郑熠阳造成多大不利影响?”

“哼!”谭玉健冷笑一声说,“我通过省部的朋友了解了一下这个贾南升。别看这小子阴不阴阳不阳,像得阳萎似的软拉吧唧没个囊劲,却是伺候郑熠阳的老太监了!郑熠阳进公司被分配到省会市场实习锻炼时他就跟着。”

“这就对了。”我丝毫不觉得惊讶,点头说,“郑熠阳对李浩的事儿拖延不理,我就怀疑他有目的,想上自己的人。当时我一直琢磨着会是咱们公司里的某个人,没有想到从异地调。看来,这个贾南升是郑熠阳早就谋好了的一个棋子儿。”

“我也这样想。所以说,抓住了贾南升就跑不了他郑熠阳!这就是影响!”

“你似乎成竹在胸,认定贾南升所作所为与郑熠阳有关。”

“你想想,”谭玉健像特工搞侦破一样进行推理,“你在市区市场部的时候北市区办事处还毫无起色,怎么曹斌刚接手市区市场部的销量就突然大幅增长?这里面明摆着有问题。可郑熠阳却一反常态,装聋作哑,不但没显出一点儿怀疑,反而纵容鼓励,要把这俩小子推到省部去!我怀疑这两个小子的所作所为暗中受他支使!”

“似乎有点儿道理。那他什么目的?就为了提拔这俩小子?我看不会!”我质疑,立即又否定。

“你不傻呀,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琢磨不透?他是以突出这俩小子为由头,向省部表现自己!要不怎么引起上层领导的重视,为自己创造升迁的机会?猪脑子啊!”谭玉健用棒槌一样粗的手指在我脑后戳了一下,挖苦我,“难怪你越混越操淡!在公司里呆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这点儿知识也没学到手!”

“谁他妈像你们一样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没事儿干光琢磨升官发财整人呢!”我反驳骂他一句,忽然想起什么,对他说,“我忽然想起来,我在市区时,曾查出贾南升为完成任务,低价出货给经销商,让经销商压货。也许曹斌接手后,他又他故技重施。”

“是吗?”谭玉健惊讶地问我,又置疑,“现在市场这么疲,经销商乐意压这么多货?”

“上次他就被经销商涮了。”我说,“货卸到经销商的仓库后,经销商反悔,不给他结现金,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这次看他销售增长的数量,至少比那次让经销商压货多三四倍,如果他故伎重施,结现金肯会更加困难。除非他联系的经销商有绝对把握在短时间内把这么多货销出去。否则,谁也不会让这么多货占用资金!”

“就是有经销商肯现金压货,差价也不是个小数,想瞒住公司,做这么大数额的假账,别说贾南升、曹斌这两个走卒,换我都做不到!凭这更加可以肯定是郑熠阳在幕后操纵了!”谭玉健缜密分析后,果断地下了结论。

一0四

“没劲。”我忽然觉得我们在讨论一件极其无聊的事儿,“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名额早就报上去,你还想从省部追回来?再说,光凭这我觉得动不了郑熠阳,这小子在省部里根深蒂固,在a市公司一手遮天,不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弄不好也会闹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我无所谓,反正不死不活就这样儿了,康品健公司已经不值得我留恋,随时准备离开。你呢?万一事儿败,怎么办?”

“你这心急的毛病这辈子大概改不了了。我说过一下整跨他吗?一步一步地来,总会找到合适的机会!”谭玉健在黑暗中发出阴森冷笑,仿佛一个屈死阴魂在我背后发出的声音,不由得使我脊背生寒毛骨悚然,猛地打了个激灵。“再说,我也不会明着让他知道是我们在做手脚啊!”我心惊胆战听他说完。

我点了颗烟含在嘴里,连吸几口,对他说,“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阴险小人,外面披着一张憨厚的皮,把蛇蝎心肠隐蔽得结实结实,暗下黑手让人防不胜防!”

“小子,你别觉得自己挺仁义,是君子,这里根本就没有君子生存的土壤!”谭玉健深有感触地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说,“能在这里面生存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你刚才评价的我这种,另一种就是傻子,最码要达到孙大萍那个水平!”

“唉,你说得也许挺对。”我也颇有感触地说,“想想我确实也不是君子,今天还做了一件卑鄙的事儿。”

“什么卑鄙的事儿?”谭玉健问。

我便将今天做专题耍弄曹斌的事儿给他叙述了一遍。谭玉健听了,高兴得像怪兽一样手舞足蹈,张着鲶鱼大嘴连连叫好。正这时,就见李婷提着几大包东西出现在商场门口,摇摇晃晃地走来。谭玉健停止“舞蹈”,又注视着李婷感叹:“周旋,由衷地说,我没佩服过女人,包括我十分畏惧的——你嫂子,但这次不得不佩服一下了。李婷这女孩儿,要膎ǎi子心奶祝真了不得,将来准成大事!好好珍惜呀,兄弟!”

“得了吧你!”我一边揶揄他,一边开车门下车,准备跑过去接李婷,“你是佩服她有足够的力气提起给你们一家子买的那些东西吧!”

“又开玩笑,哥哥我就那么没见过东西吗?说的真呢!”谭玉健也下了车,郑重其事地在我身后喊着做足了迎接李婷的准备。

(16)瞧着一家子

谭玉健的老婆很漂亮,典型的一个美少妇。尤其那身段,苗条婀娜,如轻风拂柳,比李婷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我实在没有想到,她与谭玉建竟然是如此的不般配。我现在终于完全明白了谭玉健的“气管炎”为什么那么严重了。

谭玉健的儿子,不管从哪个角度着眼,不管你的眼神儿有多差,都不会认错他是谭玉健的儿子。简直太像了!整个一个缩小版的谭玉健!尤其那张嘴,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能说会道,见面就叔叔阿姨地叫个不停,活泼可爱得让我忍不住想抱他一抱。可惜,没能抱动。谭玉健给我介绍,这小子比我轻不了几斤。

谭玉健的老婆热情好客,这一点儿同谭玉健非常相似,一见李婷便拉住她的手问做什么工作,皮肤怎么这么光鲜粉嫩,身材为什么如此苗条可人,一边儿问,一边充满了羡慕地啧啧赞叹。她的这种性格正投了李婷不拘泥作态的脾气,大大方方一一作答,并回馈给她许多由衷的赞美之词(一个有夫有子的家庭主妇能保养得如此娇好,实属不易)。谭玉健的老婆听得心花怒放,又知李婷是做健美的,脸上浮出相见恨晚激动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就地取经,指臀抹脸,抚肩问胸,探讨哪该凹进去,哪该凸出来,像只麻省一样叽叽喳喳欢叫。

两个人叫一会儿,谭夫人(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且这样称呼她吧)热情的招呼我们坐下,便跑去厨房造厨,准备照待我们。李婷也随着跟了进去帮忙,谭夫人客气地不让李婷插手,李婷便借机夸赞她说,谭大哥夸你厨艺好,今天正好跟你学学。谭夫人笑,嘟哝一句,听他胡说!却也不坚持让李婷袖手旁观,两个人便说说笑笑地一起烧菜。

谭玉健的儿子打过招呼后,便跑去里屋做作业,须臾功夫又跑出来,谭玉健训问他不好好写作业又跑出来做什么?儿子马上理直气壮地说写完了,丝毫不顾谭玉健的态度,麻利地将圆滚滚脏乎乎身子填进电视对面的沙发里,随手抄起遥控,娴熟地打开电视,目不转睛地开始看动画片。谭玉健理亏地瞅着趾高气扬,一脸傲慢的儿子,又不服气地说一句,“把声音弄小一点儿,我这儿同叔叔说话呢!”儿子目不斜视,只盯着电视画面,抬手将声音放低。

我与谭玉健两个人斜面对坐,又聊开了在车上聊的话题。没一会儿功夫,谭夫人在厨房里叫,“老谭,放桌子,准备吃饭。”谭玉健同志接到命令,忙支撑起一身肥肉,对我小声地自嘲,“在公司里我是部长,到家我就变成了奴才,地位一落千丈,老婆是大领导,儿子是小领导,我都惹不起!”

“你胡说!”坐在沙发上正专注电视的儿子听道,马上大声地反驳,“我才惹不起你们呢!整天不是妈妈说我,就是你管我,我在家里一点儿人权都没有!”

“你没人权?你现在快成我爹了!我还没说你什么呢你就冲我大呼小叫,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谭玉健也大声地反驳儿子。

“去吧去吧!别烦我了,我现在没空儿搭理你!”儿子眼睛仍专注着电视,看也不看谭玉健,皱着眉,像父亲训斥儿子似地对谭玉健摆手,显出一副不屑与之辩论的样子,不耐烦地说。

“嘿——你看,你看,”谭玉健指着儿子,哭笑不得地对我说,“现在的孩子,你说怎么弄啊?这像是儿子给爹说话吗?整个儿一个父子换位,乾坤颠倒!”

“改革吗,当然都得改一改!”我呵呵地笑着说着,也站起来,帮助谭玉健收拾桌椅。

谭夫人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色香味俱佳,果然如谭玉健所说,手艺不让大厨!我想,这也许是谭玉健对我说过的许多话中唯一靠谱,没有让我失望的一次。

这一夜是欢愉的,像一个家庭聚会。临别时,谭玉健的老婆竟然对李婷恋恋不舍。两口子把我们送到楼下,我先钻进了车,谭夫人还抓着李婷的手不放,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以后一定要常来。李婷也反复地说让她有空去健美中心玩儿。谭夫人非常高兴李婷邀请她。我想,以后婷婷健美中心会有一位常客了。

谭玉健终于忍不住地对他老婆说,“你还让人家走不走?大冷的天,你不怕把弟妹冻着!”

谭夫人听了,才放开李婷的手,说再见。

一0五

(17)针锋相对

我对曹斌的蔑视,使曹斌大为光火。

第二天我刚到公司,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安稳,就被杨大伟唤到了办公室。曹斌早就人模狗样儿的坐在那里,阴着脸,攒着眉,翻着大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办公室的门,只等我出现。我的左脚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右脚还落在门外没来得及迈进来,曹斌一眼瞅见,便如一条看家护院的狗,迫不及待冲我嗥吠:“周旋我问你,昨天你怎么回事?!”

“嗬,曹经理哪儿来这么大火气?”要换平日,曹斌这样对我嗥吠,我一定怒不可遏,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也会嚎叫相对,今天却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这副被激怒对我充满挑衅的样子,心里不但没有怒气,反而很舒坦,非常平静且轻藐地故意问他。

“你成心和我作对是吧?!”我轻蔑的态度更增加了他的怨愤,瞪着我大声地质问。

“什么我成心和你作对?”我收起态度里的平和,仍保持轻蔑,冷语反诘:“你兴师问罪也得让我明白问的是什么罪呀!我还没踏进办公室的门口,你就黑不黑白不白的冲我叫!干吗?港台片儿看多了?想玩黑帮那一套?”

“你别巧舌如簧,不打正板儿,转移话题!”曹斌愤怒地指责我,将眼睛瞪到极限,亮晶晶的大眼珠子在深深的眼窝里闪着精光,从瞳孔中可以看到我的身影。

“呵,我转移话题?我现在还不知道要说什么话题呢!”我漠视他冷笑,恼火却在心里慢慢滋生。

“你别装算!”曹斌勃然大怒,猛地手用拍了一下桌子,对我喝斥。

“你他妈才装算呢!”我被激怒了,恼火“腾”地蹿上来,一大步便跨到他面前,“拍”的一声,比他更大声地拍一下杨大伟的办公桌,桌角放着的一杆笔被震滚落在地。

曹斌吓得猛一哆嗦,下意识地向后缩,座椅随之一歪,弄了个趔趄,忙用手扒住桌角,才稳住身子;那张带着愤怒的脸比川剧里的变脸还来得快,怒容骤然消失,出现惧意,从大眼珠子里闪出的精光瞬间涣散成了两道“怂光”,怯懦地注视着我,疑惧地颤声问:“你,你这是要干吗?这可是在公司呢!”

“周部长,冷静点儿!”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杨大伟慌忙站了起来拉我一把,然后急步跑去关办公室的门,嘴里在劝:“都冷静点儿,冷静点儿,让人瞅多不好!”

“就他妈这点胆儿还在我面前摆谱,我吓死你!”我见曹斌怂相毕露,更加轻蔑地冷视着他心里暗骂,讥讽地说:“这是公司吗?我还以为这是你们家呢!既然你知道这是公司,那刚才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曹斌没了底气,却仍故作强势,疑惑地问我。

“杨部长刚才称呼我周部长。公司企划部的副部长!你称呼我什么?”我拿自己当回事儿地质问他。

曹斌神色间浮出一抹鄙夷冷笑,愤懑地冷哼了一声。

“哼!你真是得意忘形得不知道自己吃几干饭了!”我不在意他的鄙视,冷冷地说着,后退两步,拽过一把椅子放在屁股下面,稳稳地坐上去,开始像模像样如批评不懂礼貌的小朋友一样挖苦他,“你提醒我这是公司,既然知道是公司,为什么还对我直呼其名?公司是这规矩吗?小朋友们都知道在幼儿园时要互相尊重,难道你不知道?你是不是以为你的头衔比我大呀?呵,别说你的头衔不比我=大,就是比我大,你也没资格用这种训斥下属的语气同我说话!难道你得意得连我们不是一个部门都忘了?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总经理还是总经理助理?呵呵……好好努力吧,等熬到那天你再给我面前抖威风吧!现在还早点儿呢!”

曹斌的脸窘得像女人漏了经血没有刷干净还有残渍留存的灰色内裤,灰不溜秋紫不溜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气恼地说,“当初在陵阳要不是我提你,你能有今天吗?过河拆桥,反过来挖苦我了!哼,忘恩负义!”

“你提拔我?我忘恩负义?呵——你不提这茬儿我还真不好意思出卖你,只能委屈地一直把它憋在心里让它折磨我。今天既然你都不在意了,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诉诉苦,当着杨部长的面说道说道你在陵阳时的那些事儿,掰扯掰扯你是怎么把我提上来的!让杨部长给咱俩评评,是我负你还是你对不起我!”我凛然地说。

曹斌一听使慌了神儿,窘急得像忍大便一样坐立不安,低着头再也不敢与我对视。

杨大伟听我话中有话,又见曹斌窘态毕露,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他担心我俩在办公室里闹将起来,波及到他,忙着“和稀泥”,给曹斌解围,“行了,别说以前那些没用的了。你来之前曹经理把情况和我说了一下,你也别怪他对你报怨,你昨天做得也确实有点儿,过分了。”

“过分?”我移目注视杨大伟,冷声说,“方案做出来我就让小张拿去让他看,他什么也不说,就说让重做。这是什么态度?先别说他这态度不端正,就以职责而论,这本来是咱们部负责的事儿,让他看不过是争求他的意见,却没想到他给出这么个‘大意见’!嘿,他有提这么大‘大意见’的权力吗?这不成了邻家的老太太隔着墙头做咱们家的婆婆了?呵呵,这且不说,就当咱们家的婆婆没出息,听他邻居家婆婆的,方案重做。可也得给我时间呀!我这儿还没重做完呢,他派人反复催了有八百次!催还不成,今天一大早又跑你这儿来兴师问罪,打我的报告!这是干吗?成心挤兑人是不是!”我看着杨大伟说罢,睥睨曹斌。

一0六

杨大伟听出我话里有连带嘲讽他的意思,一边儿听着我发牢骚一边儿不自在地低着头摆弄那杆从地上捡起来的圆珠笔。曹斌气得那张脸由没洗干净的“漏经”内裤变成了猪肝,红里透紫,没有人色。他狠狠地撩起眼皮瞪着我愤怒地说:“你这话说太偏激了!我不是怕同小张说不清楚想当面和你探讨,便方案更趋于合理吗?怎么就成了邻家的老太太隔墙头儿当你家婆婆了?!”

“和我探讨?呵呵,目前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职责呢。那我就再给你强调一遍,你只要说出你对方案的意见就行了,探讨的事儿用不着你,企划部会据此论证取舍,定稿实施。别的都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这是在给市区市场部作专题,我有权参与!”曹斌愤怒之极,却不敢发作。

“这么激动干吗?呵呵,我也没说你没权参与权呀?”我见他既愤怒又无可奈何,心里火气全消,有点儿兴奋,不屑一顾地说罢,又换一副严肃轻蔑的口吻说,“但你的参与是有限度的!如果你连专题方案怎么制作都要管,那你市区市场部自己做不就得了!要我们企划部干吗?如果每个部门都像你这么参与,企划部还真就省事儿了!”

“你……”曹斌被噎住,干瞪着眼不知如何反驳。

“周部长,”杨大伟见越来越僵,赶紧地说,“少说点儿气话行不行?”

“你看我们俩现在谁是有气的样子?”我轻松地笑着问杨大伟。

“行了行了!”杨大伟蹙眉看着我说,借机给我使眼色,那意思是让我给曹斌个台阶下,“曹经理想和你当面说也是应该的,都是为了把这个方案妥帖。”

“小张在这方面比我有经验,所以这个方案才让他负责,和他说比和我说更清楚明了。曹经理既然不想同小张说,执意想和我说,那为什么不到企划部找我?”

“当时我手头不是有事儿脱不开身吗。”曹斌被我逼得开始狡辩。

“你手头有事儿脱不开身,我手头就没事儿能脱开身了?”我反驳,“你昨天脱不开身,那今天呢?你有时间跑到杨部长这儿来兴师问罪,没有时间到我哪儿提点儿意见吗?”

曹斌被我反诘得张口结舌,哑口无言,窘急恼怒得实在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便要忿然离去。杨大伟赶忙把他拽住,说,“曹经理何必生这么大气。正事儿还没说呢!”

“不说了,你们看着办吧!爱怎么弄怎么弄!”曹斌被杨大伟拽住,气呼呼地嚷。

“行了,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杨大伟把曹斌按回椅子上,回头看着我,一个劲儿的攒眉挤眼,说,“现在谁也别提昨天的事儿了啊!你去,马上让小张把方案拿过来,参考着让曹经理说说他意见,一块探讨探讨,看怎么修改合适。”

杨大伟再软弱无能也是我的上级,这个面子我得给。我站起来冷冷瞟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曹斌,对杨大伟说:“那好吧,我去叫小张拿方案过来。”

曹斌被我折磨得已经没多少心气儿在方案上,心里对我也有些发怵,探讨方案的时候,看也不看我一眼,只对杨大伟和小张两个人说。我到乐意坐在一旁冷眼旁观,无所事事像听故事一样悠闲。

小张在这种场合不敢多言,也只有听的份儿。于是只有杨大伟一个人“抹稀泥”配合曹斌,不管曹斌说得对不对他的心思,他只是嗯嗯呀呀地点头,以印证曹斌的“废话”有理,然后换成自己的意见再看我或小张说一遍。我心不在焉,不言不语,不点头也不摇头,似是未闻,视而不见。

曹斌拐弯抹角说完了,大概传达了这么个意思:方案涉及他的内容太少,让他没有更多的表现机会,让多增一些采访他的内容。对此我极其反感,我可以驳斥,让曹斌下不了台,可是如果这样也就毁了杨大伟的脸面,让他在曹斌面前下不了台。我还没有狂妄到目无领导的程度,于是强忍着,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杨大伟在恭维,我和小张在沉默,没有人反驳他,曹斌似乎觉得胜利了,倏忽间忘记了刚才被我挖苦的狼狈样儿,俨如一个胜利者又回复了得意忘形的小人嘴脸,站起来,极其傲慢无理地昂首挺胸,摇头晃脑地从我身边渡过去,走出了办公室。

我斜睨着他的背影讥讪冷笑,心中暗道:“拍出来还要看剪辑呢,何况我这儿还没拍呢!小子,你又得意早了!”

一0七

(18)迷者在局中,清者在局外

我和曹斌这对冤家,从隐讳的暗斗,走向了明争。

现在的曹斌因有郑熠阳撑腰,狂得目中无人,忘乎所以。他在谭玉健的眼里就像只打成团儿的刺猬,翻来滚去让这位市场部的一把手没处下手,对他既恨之,又无奈之。

可他在我面前却不敢奓刺儿。在我俩斗争的过程中,他一直处于下风。原因就是他在陵阳办事处的那些鲜为人知的腌臜事儿,我都知道。因此使他心生忌惮,对我,既恨之入骨,欲啖肉饮血,又畏惧无奈,只能投鼠忌器,望我兴叹。与谭健对他的感觉相同。

在拍摄专题的过程中,由于我一直跟着,让曹斌失去了指手画脚的功能,像只老王八钻进了灶膛,憋气又窝火。但曹斌毕竟是非同一般的“王八”,天生与众不同,肋有两骨,一名曰媚,一名曰“傲”。媚骨易解,无需多注;“傲骨”却需格外说明,免得诸位误会,理解成刚直不阿自尊自爱,以为形容仁人志士,糟践人类文明。动物界的生灵,实在不配!此傲骨,在此的意思是,骄耻狂妄,傲慢无理,虚浮自大,望诸位明晰。

曹斌眼见自己不能占据上风,威逼对我不但无效,反而提心吊胆,惧怕我抖出他在陵阳时的肮脏龌龊,引火自焚,因此“傲骨”逐渐软化,变成了媚骨。拍摄专题时,生怕我给的他的镜头少,让他失去更多的表现机会,拍一段就要看一看效果,死皮赖脸,不知羞耻的媚态,终于让我精神崩溃,恍惚地答应他,关于他这一部分,他说怎么拍就怎么拍,只要他觉得表现够了为止。曹斌听罢,欣喜若狂,带着十分激动,将足有一本《红楼梦》那么厚的一摞演讲稿往我眼前一摊,对我说,只要让他讲完这些就行了。我瞅一眼,头晕目眩,差点儿晕死过去,惶恐地给他解释说,企划部恐怕申请不下来能购卖可以录制完他这篇演讲稿的这么多录影带的经费!曹斌听罢,只好压缩数遍,最终压缩成了一本《文化苦旅》。在后来剪辑时,我头脑清醒了,把它剪成了一篇《狂人日记》。

专题中有采访经销商的内容,按照我的计划就趁这个机会调查北市区办事处的货物流向,悄悄搜寻证据。可采访对像是由北市区办事处主任贾南升安排的,这便增加了我想顺手牵羊搜寻“证据”的难度。从哪儿入手呢?想来去,也想不出,只有希望在拍摄时认真仔细,能有所发现。

拍摄那天,贾南升带领我们来到了“源济”大药房。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医药经销门市部,我负责市区市场部时,李浩曾带我来过。可以看出,经销商做过一番精心准备,药房内外布置一新,服务员也少见地穿上了白色工作服,一个个像医院里的护士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柜台后面,一改往日麻木不仁的表情,流露出些许拘泥与兴奋,准备接受镜头的检阅。主要的采访对象是药房的负责人孙经理——一个四十开外,高大魁梧的中年人。

那次我来这里视察只是走马观花,并没有见到这位高大魁梧的药店负责人,只是同一个不算漂亮的女服务员聊了几句,了解了一下销售情况。现我已经不记得她对我说了些什么,更不记得她的容貌,我觉着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服务员中,没有一个看着眼熟,都长得不算漂亮。我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不专心一些,记住她的容貌。虽然她不漂亮,不能使我专心记忆,但如果仔细观察,总应该有些特征吧,比如小眼睛,扁鼻子,或是哪个部位长着一颗黑痣……。这样,今天我可以乘机再与之攀谈,在彼此模糊熟悉的基础上,也许可以探问出一点儿我要搜寻的东西来。

我心里后悔,决定如法炮制,再找一个服务员闲聊,运用自己的智慧旁敲侧击,看能不能探出一点线索。想罢,我让小张全盘负责,吩咐小李协助,贾南升帮衬,把自己择出来,认真打量这些服务员,欲从面相上寻找一个“软弱可欺”的下手。我希望这些服务员中有一个忽然与我目光相交,对我莞尔一笑,示意我她认识我,曾和我聊过。可惜,我平凡得让那个和我聊过的服务员一样没有深刻记忆。她们只顾瞅着站在镜头前准备接受采访的精神紧张的孙经理暗自发笑,没有一个向我投来迎合的目光。我失望地皱着眉头,也随之瞟了一眼正在安抚孙经理不要紧张让他慢慢讲的小张。忽地,眼角的余光似乎扫到一个身影,让我心里一动,忙将目光原路回返,仔细搜寻,寻找那个让我心动的影像。就在药店的门口,一个极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俨然就是李浩!

我蓦然一怔,怎么这么巧,他也在这里?难道他来窥刺?

实在说,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看到他。我们之间有不错的私人感情,可毕竟供职于两个相互竞争异常激烈的公司。虽然我对康品健公司心存嗔怨,但这只是内部矛盾,对外,我还是尽力维护康品健公司的利益的。所以一见他,我的心里便生一股难言滋味。

一0八

李浩站在药店门口围观的人群前排,很显眼,好像并不有意隐蔽自己。他注视着拍摄现场,脸上隐约浮着一抹古怪表情。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瞬息,他也看到了我,古怪表情马上变成诚挚的笑。我也笑了笑,走过去。李浩立刻知趣地转头向人群外面走,我随后跟去。他走到离门口稍远一些相对安静的地方站住,转过头来冲我笑着扬了扬右手提着的一个花红柳绿的纸兜说:“我来给孙经理看个样品,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你们在这里拍专题。”

“哦。”我微笑着,心里明白他这是在给我解释他并不是有意来刺探。我表现得无所谓,不接他的话题,走近他,注视着他右手中的纸袋亲切地问,“什么东西?你们公司新出品的?”

“不是,”李浩不好意思地说,从纸袋中拿出一个做工粗糙,花里胡哨的药盒,递给我看。我拿在手里端详,却见上面画着一个满身肌肉疙疙瘩瘩,只穿着刚好兜住鼓胀阴囊内裤,体形十分健壮的外国猛男;猛男一旁写着四个夸张的魏碑体黑色大字“钢枪”,大字后面是稍小一号的黑体:“壮阳补肾胶囊”。再翻过来看,背面有一副神态淫荡,全身赤裸,唯有双乳与阴部半遮半掩,手里拿一挺大个儿香蕉欲往嘴里塞的金发女郎的照片,旁边配有一句很有意思的广告语:“一粒见效,两粒不倒,谁用谁知道!”

我看着“扑哧”一下乐了。李浩搔了搔头皮,不好意思地迎合着我一边儿笑,一边儿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我一颗。我接过来叼在嘴里,眼睛却仍端详着包装上那个赤裸的女郎,嘴里磨叨:“一粒见效,两粒不倒,谁用谁知道!说得这么邪呼,顶事儿吗?”

“说谁用谁知道吗?我又没用过我哪儿知道!”李浩诚恳地回答我。

“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说:“不了解自己的产品怎么给人介绍哇?”

“看说明书瞎说呗。”李浩诚实地说,“我可不想学你喝康品健口服液,结果把自己弄得跑肚拉稀惹麻烦。”

“嘿,你小子什么也学会噎人了!”我说。

“不是噎你,我是举个例子。”李浩诚实地说,“你是因为喝口康品健口服液不顶事儿惹麻烦,我是怕吃了它顶事儿惹麻烦。不顶事儿就当垫饥了,要是真顶事儿像这上面说的那样‘不倒了’,可怎么弄啊?!我连女朋友都没有,还不得活活被折磨死!”

我暴笑,几乎趴在地上。李浩看着我,一边吸烟一边呵呵傻笑。我笑够了,抹一把眼泪,把“刚枪”还给他,让他放到纸兜里,问他:“你刚才说不是你们公司的,那是哪儿弄来的?你跳槽不在红叶公司了?”

“在呢。这玩意儿是顺手做一做。”李浩说。

“哦!”我颇感惊异,蹙眉问,“行啊!三日不见刮目相看,自己拿产品了!”

“哪儿啊!太抬举我了。”李浩说,“我哪儿有这两下子?是别人让我顺带帮着往下放货,给提成。”

“别人是谁?你们公司的?”我追问。

李浩笑着不答,却已默认。

“红叶公司有人物啊,胆儿够肥的!是哪位领导胆敢公然以权谋私?不会就是你们老总邵晋成吧?我可听人说他暗里另拉了一帮人马,做着自己的产品呢!”我故意说。

“呵呵……”李浩只是笑,仍不作答,等于默认。

“是吧!”我见他样子,便确定猜对了,说,“当个秘密似地还不敢说呢,这有什么呀!”

“也没什么不敢说的。我也只是听别人这么说,不清楚。货不是直接从他手里接的。”李浩解释,停了停,注视着我又说,“好像也有你们公司里的人参与。”

“你说康品健公司也有人在做这个?谁?!”我愕然惊问。

一0九

“只是听说,我也说不清楚是谁。康品健公司管理比红叶公司严,不敢像红叶公司这么明目张胆。”李浩说。

“看来你没白跳槽,对两家公司的内部情况都如指掌,这样的消息竟然也摸得到!”我感叹。

“嘿嘿,倒还真是这么回事。”李浩笑着说罢,又打量我,忽然转移话题,愧疚地说:“听说你被整得挺惨的。我觉得挺不好意思,这和我有关系。”

“嘿,你小子挺有良心!”我吸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说,“要不是你小子一到红叶公司就挖康品健公司的经销商,我也不会出溜得这么快,混到这部田地。”

“各位其主,那也是没办法。其实你心里清楚,不怨这个,主要还是因为你想提拔我,郑熠阳容不下你,要不怎么调来这个贾南升?你看,你一被撤职,他就风光了!”李浩低声说着,望向药店门口围观的人群。

“算你聪明!”我也斜眼一瞥,颇有意味地对李洁说:“这个月贾南升抢了你不少市场份额吧。”

“呵呵,他抢我的市场份额?”李浩憨憨的神态中带着轻蔑的笑,“怎么会。”

“这个月他的销量猛增,我不信对你没有影响。”我说。

“他增长的那些货,根本就没销到本地市场,怎么会对我有影响呢?”李浩直截了当地说。

“你说什么?没卖到本地市场?”虽然我有这种预感,但从李浩的嘴里听到,还是意外地吃了一惊。我马上感觉到他所知道的,正是我要寻找的。

“你不清楚?”李浩见我神色,犹疑地问我一句,马上又肯定地自我回答,“也是,这种事儿贾南升怎么会让别人知道呢。”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追问。

“贾南升低价给了源济大药房几批货,让孙经理倒腾到别的市场上去了,没有一瓶卖在北市区。”李浩说。

“你怎么知道?”我深感惊异地问。

“我怎么会不知道?”李浩自信地说,“我同北市区这些药店里的人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早都混熟了。别说各药店的负责人,就是每个药店的服务员我都熟悉!这消息就是源济大药房里的服务员透给我的。”

“那你知道货发去哪儿了吗?”

“我问了,她们也不清楚。这恐怕只有孙经理知道。”

“你没问孙经理?”

“没有。”李浩说,“你做过业务也清楚,有些是人家经销商的秘密,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多问了让人家作难,不好。再说,对我来说,只要知道不会给自己造成影响就成了,问那么多也没有用。”

“你和孙经理关系怎么样?”我沉吟着问。

“很好啊!”李浩说。

“如果你问他他会告诉你那些货发哪儿去了吗?”

“嗯——应该会吧。”李浩沉吟一会儿说,“不过,我觉得他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儿。否则,他早就给我透了,根本轮不着服务员悄悄地告诉我。因此我不想让他作难,问他。”

“那你这次为了哥哥我,让他做会难怎么样?”我企盼地问他。

“你是想让我问他那些货去了哪里?”李浩惊讶地看着我问。

“嗯,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没问题吧!”

“看你说的,这有什么问题!我乐意得个机会给你做点儿什么呢!”李浩爽快地说。

“那好,你尽快问,然后呼我。”我感激地说。

“不过周经理,我只能百分之百的尽力,人家确实不想说咱们也没办法!”李浩谨慎地声名。

“那是!”我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诚恳地说。

李浩憨厚地对我笑了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我,“你打探他这干吗?”

“嘿嘿,你就别管了。这属于康品健公司内部的事儿。虽然咱俩交情不错,但你毕竟不是康品健公司的人了,还不能让你知道。”我似认真似谐谑地说罢,从兜儿里掏出烟盒,掂一掂,递到李浩面前。

李浩笑笑不再问,从我递过去的烟盒中抽出一颗,放在嘴里。

“今天你也别让孙经理看样品了,估计他没时间。”我瞄一眼李浩提着的“钢枪”对他说。

“嗯。”李浩也看一眼“钢枪”,羞赧地笑了笑说,“那你去忙吧,我先走了,问了我再呼你。”

“嗯,到时我请你喝酒。”我说。

李浩点头,没有说话,便转身向锁在一旁的自行车走去。

一一0

(19)又见亚丽

李浩的确是个忠厚的实在人,在销售行业混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儿也没沾上耍奸取巧,油腔滑调的劣习,在浩荡的销售大军中算是稀有。没有人能料到他会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而且生存得坚强有力,让人唏嘘,可谓奇迹。他从来不报怨经销商。同他打交道的经销商对他也都十分信赖,好像他的市场上的经销商与众不同,没有一个奸滑,都是像他一样忠厚老实的商人。但,这可能吗?上帝是公平的,不会把所有的好人都放在同一个区域。这让那些精明的执行经理感到非常奇怪。

托忠厚的人办事儿用不着督促,一准儿能办得妥妥帖帖。这不,就在我见李浩的第二天傍晚,他便给我打来了传呼。我当时正在九州宴办事儿。

明天是李婷的生日。我们俩商量好了,在九州宴置办酒席,邀请她的好友为她庆祝。我们分头行动,她忙着邀请好友,我则一下班便过来找杜冉提前安排。

这个时间正是饭口,九州宴前停了不少车辆,食客们正三五成群陆续向厅内走,有些嘈杂。我随着食客走进大厅,刚进门口,迎面便有个女人热情地叫我,声音很甜。我忙仔细打量,竟然是亚丽。

这次她又换了装扮,长发绾结脑后,白皙妩媚的面庞淡施脂粉,唯有嘴唇抹得通红;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内配白色衬衣,显得层次分明,干净利索;粉妆玉琢的脖颈上打着红色领结,与火红的嘴唇上下相应,像两只艳丽的蝴蝶醒人眼目。她边同往里走的熟客们妩媚地笑着打招呼,一边迎着我走过来,走到我跟前高兴地问:“你怎么有时间来了?”

我没有回她的话,打量着她笑着说:“你像妖精一样变化多端!每次见你都有不同,我又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换身行头就认不出来了?你这眼神儿也忒差了点儿!”亚丽挑起眉毛,做个异样表情对我说。

“怎么,你高升了?这身行头可不像是服务员的。”我仍打量着她说。

“没错,本来就不是服务员的。本人现在是九州宴的大堂经理!嘻嘻。”亚丽故意摆出得意状,对我说。

“恭喜恭喜!”我忙起手,对她抱拳作揖,一派江湖口气,“杜冉这小子还算识人,终于把你提上来了。”

“他早想让我做大堂经理呢,只是我不答应!”亚丽不屑一顾地说。

“哦,那是为什么?”我问,眼睛却四下环视,看有没有杜冉的身影。

“烦呗。”亚丽又挑起修得细致入微形如弯月的眉毛,翻着白眼儿对我说,“哪如做服务员自在省心呀!”

我心里琢磨,许是杜冉追得猛烈,让她动了心思,便调侃地说:“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答应了?是不是杜冉加强了攻势,攻破了你的防线?”

“像他这样儿的,我已经厌了!”亚丽微戚眉头,撇了一下通红的嘴唇说,“我现在手头缺钱,做大堂经理能多挣点儿。”

“哦。原来是这样。”我肃然起敬,口气不敢再有调侃,心里琢磨亚丽大概是为了还从杜冉手里转借给张威的那一万块钱。我不禁又替杜冉悲哀。唉,可惜了他一片痴心,看来还是枉费心机,无论如何也买不到亚丽的心了。

“你是来找杜冉吧?他不在,下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亚丽说。

“本来是打算找他的,不过现在用不着了,找你这位大堂经理就成。”我说。

“找我?什么事儿?”亚丽问。

“定个雅间。明天我一个朋友过生日,请客。”

“呵呵,这个没有问题,正归我管。”亚丽笑着说,“我带你去楼上看看,你说定哪间就哪间。”

亚丽带着我上了楼。其实我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用不着细瞧。楼道内的服务员往来如梭,端茶上菜,正忙着照顾食客。我不想多打扰亚丽,耽误她工作,便告诉他我想定三楼的雅间,清静一些就好。亚丽带我上了三楼,我选了走廊紧靠东侧南的一间。

“这几天你见过张威吗?”我们看罢雅间,从里面出来,亚丽问我。

“没有。这小子近来神出鬼没,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你见过他?”

“前两天她给我打电话,声音怪怪的,听着情绪挺不好。”亚丽忧虑地说。

“怪怪的?怎么个怪怪的?他和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又向你借钱了?”我侧头看着亚丽,惊奇地问了一串儿。

“他拿钱我就不觉得奇怪了。”亚丽满面忧容,“他说了些对不起我的话,还说从我这儿拿的那些钱他这辈子恐怕也还不上了。他可从来没有同我说过样的话,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他不是吹那个‘蒙尼莎兹’做上一年半载就能成为百万富翁吗?呵呵,怎么说上丧气话了?”我不以为意地说。

“我问他了,他说那个东西并不好卖,为了找下线,把手里的钱都跑没了。仅有的几个下线还都是亲朋好友,结果亲朋友拿了货卖不出去,找他退货,他退不了,只有四处躲着!”亚丽担忧地说。

“哦,真的假的?”我皱眉,怀疑张威故意骗亚丽,最终目的还是想套她的钱,便认真地对亚丽说,“亚丽我提醒你,我看这小子现在精神有点儿问题,你别光依着他的性子给他钱,都让他给糟践了!得为将来想想。”

“他也是想做事儿,”亚丽马上替张威辩解说,“只是不顺利。我让他来我这儿拿钱,他说再也没脸从我这儿拿了。现在我担心他手里没钱在外面可怎么过?”

“你不用担心,他这种人,喝西北风都能活一百天!”我不但没有一点儿怜悯张威之心,反而觉得他应该遭点儿罪受些教训,将来也许会变踏实些。

亚丽摇头,神色凝重地说:“他是认真的,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不一样。我总觉得他心里有事,不肯说,问他在哪儿也不告诉我,这两天总担心吊胆的。”

“你别杞人忧天!他能有什么事儿?肯定是因为没做成百万富翁心里难过呢。回头我给他打个传呼约他见个面,问他到底搞什么名堂。”我说。

“他的传呼欠费了,我这两天每天都呼他几遍,呼不通,根本联系不上他。我担心他会……”亚丽欲言又止,脸色骤然变了,露出恐慌表情。

“他会怎么样?”我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精神莫名其妙地也有些紧张,有种不祥的感觉,忙着追问。

“我担心他会去找雷振清……”亚丽颤声说。

我猛地打个激灵,想起张威的确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我并不在意,觉得他不是那种强悍的人,不过是说些气话发泄心中的愤怒罢了。现在想想,也许真的有这种可能。对于一个正处于低谷的人来说,沮丧的情绪很容易导致他的心理扭曲,产生报复,使他失去理智,做出惊人之举。我想着,不由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木然呆住。正这时候,腰里的bb机响了。我以为是李婷,忙抽出来看,不是,是李浩。他留言说我托他办的事儿他办了。我马上用亚丽的电话给他回过去,让他来九州宴找我,一起吃饭,再说。

“我觉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了解他,他没有那两下子。”我挂了电话,递向亚丽,宽慰她,“我动员一下朋友找找他,到时候再联系你。”

“嗯。”亚丽点头说,“我也同晓静打过着呼了,让她留心,看张威是不是在陵阳。”

一一一

(20)阴谋

李浩很快过来,我们找个位置一起吃饭。吃饭时李浩说起打探到的信息。原来贾南升低价发给济源大药房的那些货都让孙经理拉去了省会c市滨河区一家大型医药批发站,换成了易销药品。而从中搭桥牵线的人,正是贾南升本人!

前面说过,贾南升在调到a市以前,一直在省会c市工作。所在地正是滨河区办事处——郑熠阳曾呆过的地方。郑熠阳调到a市做了总经理后,滨河区办事处主任另有人接替,贾南升便做了副手。因此,他对河滨区的经销商非常熟悉。这次,郑熠阳为了调他,可谓预谋已久。其中奥妙,就在这里——

四月伊始,各地市场均显疲态,销售停滞,有些地方还出现了严重下滑。省部乃至总部都非常着急,想尽办法稳定市场,保住份额,因此加大了对各级执行经理的奖惩力度。郑熠阳洞悉形势,那时便筹划利用贾南升这层关系(他对滨河区的经销商也很熟悉,但他以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出面),预谋向异地窜货,为将要发生的因市场衰退出现的销量下滑做弥补的准备。因此,郑熠阳故意迟迟压着李浩申请转正成为执行经理的名额不向省部报,静观市场变化,等待时机,当市场颓势无法逆转之时,便果断放弃李浩,向省部申请要人,调贾南升过来,走这步棋,以凸现a市公司业绩,得到省部青睐,争取荣升机会。

我问李浩知不知道是滨河区哪一家药店,经理叫什么名字。李浩说孙经理不肯细说。这是可以理解的。孙经理一定从中得到了不小的实惠,自然不愿意张扬,免得被人知道断了财路。他能对李浩说个大概,已足见信任了。

我们正说着,杜冉回来了,跑过来找我问候,截断了我和李浩的话题。李浩本就不善言谈,再也插不上嘴,听我们两个说了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杜冉又对我说起追求亚丽,样子很得意。他以为亚丽答应他做大堂经理,便是回心转意,渐渐接受了他。我提醒他也许不是那么回事。杜冉却信心十足,不以为意,认定了就是如此,并恳求我多为做亚丽工作,帮他尽快获得芳心。看来,他这辈子不把亚丽弄到手是不会死心了。我也不好打击他的信心,便满口答应,不再多提,然后问他了解不了解金银饰品。他说不了解怎么追求女人呀,并声称认识卖金银饰品的朋友。我说那好,明天跟我去商场转转,为李婷选个生日礼物。杜冉爽快答应。

我们聊到9点多钟,李婷呼我,问我现在在哪儿,我说还在九州,她说过来接我,我说不用了,一会儿让杜冉送我回去,她不肯听。等李婷过来,我们只有散了。

第二天中午下班,我和谭玉健到外面吃饭。吃饭时,我告诉他探听到的消息。谭玉健听了,高兴地晃着大脑袋说:“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小子把货窜到省部去了!这下就好办了。”

“好办了?这种通过经销商窜货的行为最让人头疼!只要经销商应承了,说是个人行为,任你天大能耐,对幕后操纵者也无可奈何。唉,你连贾南升这个阉货都无可奈何,凭什么动郑熠阳呢?”我说。

谭玉健诡谲地笑着说:“你说的有道理,凭我们的能力是动不了他郑熠阳,但有人能动他!”

“谁能动他?”我惊问,暗想谭玉健身后是不是有更大的靠山。

“省会c市公司总经理,王哲!”谭玉健说。

“哦,我明白了!”我恍然大悟,明白谭玉健的意图,“你是想把这事儿暗中让王哲知道,王哲一旦知道郑熠阳往他的市场上冲货,一定会设法报复,这样就可以你引他们之间的争斗了。”

“兄弟你真聪明!”谭玉健对我挑起拇指说。

“哥哥你真阴毒!”我也对他挑起大拇指说,“凭王哲在省部的影响力,郑熠阳恐怕得不到便宜!”

“唉,我本善良,怎耐郑熠阳步步紧逼,不给我留条生路。不使点儿阴毒手段不行了,否则,我就被他毒死了!”谭玉健感叹地说。

“唉,不知在公司干几天呢,却跟两只红眼儿鸡掐架似的,你争我斗个没完没了,真他妈没意思!”我感叹地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干一天也得争取,否则你活不到太阳落山!”谭玉健老成地说。

“你们斗吧,我他妈是没劲儿折腾了。”我说着,站了起来。

“不吃了?你干吗去?”谭玉健见我要走,鼓着大肉眼泡子问我。

“不吃了。”我说,“今天是李婷的生日,我约了人,让他带我去给李婷买个礼物。”

“哦,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儿就忘记了。”谭玉健说,“李婷给我打电话了,要我带上家人,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李婷也是,年青人的事儿,请你这个老不老少不少的去干吗?还带着一家子,当是家庭聚会呢!”

“嘿,我不是你们的大媒人吗?”谭玉健恬不知耻地笑着说。

“一码是一码。过生日和你做媒人有什么关系?我看李婷是糊涂了,太拿你当个人儿了!”我揶揄他。

“你小子真没良心,认识你这么长时间竟然还不如李婷呢!”

“去就去吧。下班等我,咱们一起过去。”我说。

“得了吧。你还真以为我去呢!”谭玉健认真地说。

“呵,不愿意听了?吃劲了?”我瞪着谭玉健问他。

“吃什么劲,哥哥我的心眼儿大着呢。”谭玉健说,“李婷是个热心人,好意我领了。可你说才是正理,我也正是这么想的。给你们一帮子小青年混在一块,我还不自在呢!再说,邓岩肯定会去,让他瞅见到我们走得这么亲近不好。走,我同你一起看看,也给李婷选份礼物,晚上你捎去得了,带我祝她生日快乐。”谭玉健说着,也站了起来。

“那让嫂子去吧,她俩也挺熟的。”我说。

“你嫂子还得在家给我做饭呢,更没空儿了。”谭玉健嘻嘻笑着,走到柜前去算账。

一一二

(21)李婷的生日

当天晚上很热闹。李婷邀了很多姐妹,其中包括邓岩。邓岩很少参加宴会,今天能来,说明她与李婷的交情的确深厚。男士有我,还有两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人,是李婷的朋友,也是同行。这两位是李婷有意安排的,避免就我一个男人显得孤单。大家正互相寒暄介绍,纷纷送上为李婷精心准备的礼物时,杜冉和亚丽进来,也各自送了一份礼物向李婷表示祝贺,然后便匆忙出去招呼客人了。

我的礼物自然最受李婷的姊妹们重视,她们让我最后一个献上,搞得像定婚典礼,庄重热烈。我送给李婷的是一条18k的黄金项链,并不贵重。杜冉撺掇我买24k来着,扬言说钱不够他兜着。我也想买,但终因经济拮据,囊中羞涩,坚持不用杜冉的钱,没敢问津。杜冉很不高兴,埋怨我让他在朋在面前丢脸,嘟嘟囔囔地骂我抠门儿,说我根本不重视李婷,连个好点儿的项链也舍不得给人家买。我不言语,自有个人想法。以李婷的财力,24k的她也不见得稀罕,我想表达一份儿情谊才是最有意义最重要的。18k是凭我个人最大承受能力买的,虽然它只有75%的含金量,却满含着我100%的爱!我想李婷能够体会得到它的份量。

果然,当我把礼物送到李婷手上时,李婷激动得不能自持,竟然当着许多姐妹扑到我的怀里,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然后,不能自制地泪流满面。我忙着拿纸巾给她擦拭。这场景仿佛演戏,把她那帮子姐妹看得唏嘘不已,一个个被感动得捏鼻抹眼儿,泪流成河,等平静下来,才想起为我们热烈鼓掌。

在她的这些姊妹中,邓岩的地位最特殊,她既与我是同事,又与李婷交好。以她这样的身份,本应该最活跃,可她却有意让人忽略似地默默坐在那里,恬淡且平静地听着别人说笑,不发一言。事实上,在这种纷乱的场合,沉静地女孩儿偏偏最不会让人忽略,尤其是对男人来说,恰恰容易被她吸引。那两个青年人的目光几乎没有一点儿浪费,都落在了邓岩身上,主动和邓岩搭讪献殷勤。邓岩总是抱以恬然微笑,笑中既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过分冷淡,让两个人神醉魂迷,既无法亲近又依依不舍,很受折磨。

实在说,此时此刻,我面对她,心里也几分说不清的滋味,好像还有些许尴尬在里面,为了打破这点儿尴尬,我主动站起来,端着酒杯伸向邓岩,笑着说:“来吧邓部长,咱们认识的时间最长,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聚会的时间却最少。今天难得,借这个机会我敬你一杯。”

邓岩也站起来,端起面前的果汁,笑着说:“你还是别这样称呼,听着怪别扭的,还是叫我的名字好了。”然后她瞅着李婷说,“一起来吧!我祝你生日快乐,同时祝你们将来幸福。”

“不。”我按住要起身的李婷对邓岩说,“这杯酒有特别的意义,只代表我自己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能认识李婷。”

邓岩笑着说:“这是你们的缘分,我只是无心插柳,什么也没有做,你这样感谢我,到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要感谢的正是你无心插柳之举。是你的无心插柳,让我爱上了她。”我一语双关,另有所指,脑子里在想,如果不是你告诉郑熠阳我和李婷去居龙峪,郑熠阳借机整我,也许我还对你痴迷呢。

“我起了这么大作用吗?你们相识可以算是我的功劳,可你爱上她好像和我没有关系吧?自从你们相识以后,我什么也没有为你们做过,甚至没有给你们传过一句。让我领受你这份儿感谢,真是惭愧。我想你应该把这份感谢给李婷,完全是因为她的美丽和热情让你爱上了她!是这样吧?李婷。”邓岩说完,目视李婷莞尔一笑。

李婷笑看我,又看邓岩说:“他愿意感谢你就让他感谢呗,你吃什么亏?”

“无功不受禄,我是觉着不好意思。”邓岩不改恬然之色,笑着说。

“为什么就感谢她一个?”邓岩还没有接话,坐在她身旁的瘦弱女子忽然尖叫:“难道我们不是李婷的好姐妹?就没有做一点儿贡献吗?我们可是没少在她面前夸你。你要感谢,就得一个一个的挨次感谢,不能厚此薄彼!”

我心里明白,她这明着是想灌醉我。我根本没有把这帮小女人放在眼里,便一口答应,挨个儿与她们碰杯。她们之中大多不喝白酒,有喝啤酒的,有喝果汁可乐的,我也不计较,仗着有些酒量,碰了一圈。其中包括那两个青年小子。

庆祝会很晚才结束。酒色迷人,因此所有的男人都醉了——我和那两个男青年。我还好些,还能摇晃着站立行走,那两个青年却失去了这项功能,退化返古,模仿着我们的祖先爬出了九州宴。

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不是我熟悉的环境,心里骤然生出一阵恐慌,脑海中又浮出与冯晓静同床的一幕,赶忙四下环顾,发现自己的的确确躲在一张精致床上,身边却没有任何人。我抖动被子,撩开一角,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不是光的,穿着内衣,忐忑的心才微微放下。我伸着懒腰打个哈欠,慢慢静下心来,一股幽香钻入鼻孔,骚动鼻腔深处,痒痒的,十分温柔,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来,像吸了不够足量的鼻烟儿,受了麻醉,却又清醒,凭你如何努力也形容不出这种滋味。

仔细看,这个房间里好像有我熟悉的东西,我确定这是李婷的闺房。虽然与李婷相识了这么长时间,我却从来没有进过她的闺房,这是第一次。李婷曾邀请我上来坐,我却执意不肯,原因是这里面有邓岩。在我追求邓岩时,我担心邓岩见到我和李婷接触过于亲密,当我放弃追求她以后,爱上了李婷,却仍然有这样的担心,然而说不清为什么。

我用双臂抱头,仰靠在床头上,翻着眼皮呆滞地注视着天花板,听着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琢磨着不是邓岩就是李婷正在里面洗漱,不禁忖度昨天晚上一定是李婷把醉倒睡在车上的我直接拉到了这里,她们俩把我架上了楼,放在了这张床上。后来,李婷给我脱去了外衣,然后就跑去邓岩的屋里与她挤在一个床睡了。

一一三

(22)相同的女人,不同的命运

我正想着,李婷忽然进来,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长发盘结,裸露着白皙的脖子,上面挂着我昨天晚上才送给她的项链,刚刚洗过的脸,像胎质细腻釉子光润的陶瓷,白白净净没有一丝褶皱,焕发着青春的光彩。她见我发呆,莞尔一笑,说:“你醒啦?昨天晚上担心你吐我一床呢!害得一夜没睡安稳,起来几次看你。”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吧?除了有点儿臭脚丫子味,还是干干净净的。”我拍拍身上的被子,脚丫子在里面扑腾两下说。

“嘻嘻,早防着呢。昨天晚上用香皂给你洗了!”

“哦,”我真没想到她给我洗了脚,有点儿惊讶,心里很过意不去,坐直身子,看着她说,“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妈,还没有女人碰过我的脚丫子,为我洗脚呢!”

“你就把我当你妈就行了。”李婷嘻嘻笑着说。

“我用不着那么多妈,一个妈就足够了,你还是当我老婆吧!”我笑着说,忽然想起这屋外还有个邓岩,忙着压低声音,向门口瞥一眼说,“哟,她听见了吧?”

“谁听见了吧?”李婷奇怪地问我,也不由得看了一眼门口。

“邓岩。”

“呵呵,邓岩早就搬走了,她从哪儿听到去?”李婷说。

“她早搬走了?搬哪儿去了?”我大怪,忙着问。

“这和你有关系吗?”李婷揶揄我。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禁脸上一红,讪讪地说,“我一直以为她与你同住,忽然听说,有点突然。”

“不只是这样吧?是不是旧情难舍?”

“什么旧情难舍?”我忽然恼怒,瞪着李婷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儿了?以前还出主意帮着我追她,现在却说一说都不成了!”

李婷见我恼了,却不慌张,笑吟吟地走到床边,像爱抚婴儿一样拍拍我的脸颊轻轻说:“好宝宝,别生气,给你开玩笑呢。”

“少来这套。”我拔开她的手,愤愤不平地说。

“真生气啦?”李婷调皮眨着眼睛看我解释说,“我变得小心眼儿是因为我妒嫉她,妒嫉她是因为我害怕失去你,害怕失去你是因为我爱你。明白吗?”

“那你明白不明白你这个爱法儿让我像掉进了醋坛里一样无法忍受?”我丝毫不为所动。

“我真的是和你开玩笑呢!你不喜欢那我向你保证,以后不再这样儿好吗?”李婷一只腿跪在床沿上,俯身凑近我,晃着我的肩膀嗲声嗲气撒着娇温柔地对我说。

我被她晃得耳软心活,徐徐转头看她,鼻子里早钻进一股少女的幽香,有些迷醉了。

“好看吗?”李婷见我看过来,嫣然一笑,歪着头挺着脖子,扭一扭,让我看带在上的项链。

“嗯,好看。”我回答,目光却只是轻扫了一眼,便顺着项链沿着她那一抹酥胸,向下探寻去……“真的很好看!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我痴痴地看着,喃喃自语。

“啪”就听一声轻脆的响,脸上挨了李婷一记耳光,打醒了我的痴迷“让你看什么呢?”李婷俏目圆睁,瞪视我喝问。

“不是看项链吗?”我捂住脸,委屈地问。

“你是看项链吗?”李婷故作嗔色,掩了掩胸前睡衣,“眼睛拐哪儿去了?”

“不让拐干脆就剥了你,瞪眼看个够!”我忽然跃起,一把抱住李婷的脖子,往床上一甩。“啊——”李婷尖叫一声,猝不及防,仰摔在床上。我见她摔倒,乘机往她身上扑,李婷见我扑来,尖叫着手舞足蹈,欲阻止我进攻。我捉住她两只纤巧的脚丫子,站起身一提,光滑宽松的睡衣裤管立即褪到了她的大腿根儿,修长白嫩的两条大腿赤裸地暴露出来,让我忍不住想啃一口。

李婷无法反击,尖叫着像蛇一样在床上扭动一阵,终于不能摆脱,精疲力竭娇喘吁吁地哀求:“别闹了,别闹了!你不去上班了?快要到点儿了!”

我也有些力乏,便放开她的两只脚,坐在床上,看着她喘息。李婷坐起来,拢一拢被折腾得完全散开一团蓬乱的头发,用手揉着脚丫子,翻我一眼,嗔怪说:“讨厌,把我的脚丫子都捏痛了。”

“来,我给你揉揉。”我殷勤地说着,便在她的脚丫子上摸一把,李婷扬手把我的手打掉说,“色狼!不怀好意!”

“嘿嘿,谁叫你长这么漂亮呢。”我一脸猥亵地笑,看着她说,“我要知道邓岩搬走了早就搬过来和你同住了。”

“结婚之前你别想!”李婷扬起紧绷的脸,很果断地说。

“你老说我封建,我发现其实你比我还封建!迟早就这么回事儿呗,先同居然后结婚,紧跟时代的步伐,这不正是你所追求的生活吗?”我反驳她说。

“这和封建没关系!关系在你们男人的劣质本性!”李婷说,“你们这些臭男人,在得不到女人之时像得宝似的屁颠屁颠跟在屁股后头献殷勤,可一但让你们得逞了,就再也不稀罕了,想甩就甩掉!”

“那是他们,不是我。我可是海枯石烂,痴心不变。”

“花言巧语说得好听!”

“你也就是自认为高明,防得了一进,防不了一辈子。哼,结了婚不还得让我得到?”

“那不一样,到时候你变心想甩我就没那么容易了。最起码得经过一道手续!”

“你这是不信任我。”

“你算说对了。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确不信任你。听说过吧,男人是因为性才爱,我却不希望你是这样,我希望你爱我所有的一切,不是因为我漂亮,想和我做爱才爱我;我也绝不因为爱你,就和你做爱。”

一一四

“照你这么说,我们结不结婚都没有什么意思了?”我沮丧地说,“你的爱情价值观也太崇高了!忘了我们都是动物了吧?动物是有生理需求的!马斯洛告诉我们,人类第一需求就是生理需求——衣食住行,包括性。”

“歪解我的意思!不和你说了,我要下去弄点儿吃的。”李婷瞪我说着,便要下床。

“等一下,咱们得把这个问题探讨明白喽,否则我担心咱们结婚后你不让我那什么,我岂不是比光棍儿还惨?天天守着这么个尤物,却不让碰,谁受得了?”我薅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下床。

“跟你说不明白。不过你放心,那时候我会让你那什么,就是现在不行!”李婷冲我做个鬼脸,认真地说。

“到那时候你才会?难道你只是为了繁衍后代才打算和我做爱吗?如果是这样,你的思想从崇高到卑微,变化也太迅速了点儿!”

“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不结婚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这是我的底线!”李婷挑着眉毛,摆出一副坚决的表情,对我说。

“唉,现在我才发现,我以前对你和邓岩的解读完全是颠倒的。”

“颠倒的?什么意思?”李婷奇怪地问我。

“我觉得你前卫时尚,厌弃世俗,邓岩保守矜持,循规蹈矩。可实际上,你们正好是相反的。”

“听你的口气,对我很失望。”李婷噘起嘴巴对我说。

“不是对你失望,是对邓岩失望。”我诚恳地说。

“哦,对她失望那就表明你对我满意喽?呵呵。”李婷高兴地问我。

“可以这么说吧。但现在你很让我失望,亲热一下都不可以。”

“有你亲热的时候。”李婷腼腆地说着,又为邓岩开脱,“其实邓岩也很难的。她这样做也许同她的家庭有关系。”

“同她家庭有什么关系?”

“她老家是农村,很早就没了父亲,兄妹很多,她母亲劳累得落了一身病,家境艰难,过得很苦。”

“哦!是吗?”我惊讶地看着李婷,等她往下说。

“她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他大哥是个傻子,什么也做不了,还要人伺候;她二姐没有上过学,在家里帮着她母亲务农养家,去年出嫁了;她姐姐出嫁后,她的大弟弟就辍学了,小弟弟明年要升高中;她是家里唯一能挣的钱人。她毕业分配工作后在原单位挣不了几个钱,所以才辞职进了你们公司。她每个月的工资几乎都要寄回家去,偿还为了供她上大学家里欠下的外债,供他弟弟上学,养活一家人,留给自己的也就所剩无几了,仅一点儿生活费。”李婷早已经熟悉了邓岩的困苦境遇,所以也就没有了忧伤,叙述得非常平静。

“原来是这样。”我口里喃喃自语,恍然理解了挂在邓岩脸上的那丝沉郁,心里忽然感到有些酸楚,真没想到婉约丽质的她,背景竟然如此凄苦。

“郑熠阳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后,时时给她帮助。也许这个原因,让她爱上了郑熠阳。”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憋闷得非常难受。我终于明白了邓岩为什么会寄人篱下与李婷同住,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选择爱上郑熠阳。我想信她是真心爱他,但也想信在她真心里面,有几分无奈。

“她从你这里搬出去,是不是郑熠阳给她租了房子?”沉默一会儿,我问。

“是。但她不想让人知道。”李婷说。

“那你觉得郑熠阳真心爱她吗?”

“我也这样问过邓岩,邓岩说是,我觉得也是。”

“可郑熠阳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将来怎么办?”

“结婚可以离婚呐!这又有什么?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一定会走到一起的!”李婷坚定地说。

一一五

(23)冯晓静的爱情

市区市场部的专题制作完成后,我给高兵打电话,告诉他明天去他哪儿拍病例,让他做准备。

高兵听罢,没好气地在电话里嚷嚷:“这个时候了你才想起老子!早干吗去了?别来,老子正忙呢,没时间伺候你!”

我嘻嘻笑着,调侃他说:“高兵同志,要保持冷静,不要义气用事。这是对你的市场有利的好事,怎么能拒绝呢?”

“狗屁好事!现在这烂市场,就是菲利普.科特勒来也得上火长泡尿黄尿!你来拍几个破病例还不让他放个屁呢,能起什么作用?”高兵在电话里大发牢骚。

“你这不是要短儿吗?康品健公司哪儿请得动那么大腕去你哪儿放屁呀?!你把我当他一屁,放你哪儿去得了。”我嬉皮笑脸地说。

“谁他妈拿你这张贫嘴也没法子!”高兵无可奈何地说,“要来就来吧。不过我告诉你,来了别指望我招待你。”

“原来是为这就不让我去。你丢不丢人?”我数落他。

“我连自己都快养活不了了,还管得了丢不丢人吗?你来吧,正好请请我,让我改善改善伙食解解馋。”

看客明白,我这次去陵阳办事处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见冯晓静。这么长时间,我们没有联系过,似乎已经彼此遗忘,谁也不再把对方放在心上了。可实事上,谁能忘记与自己进行第一次肉体接触的异性呢?我不会,冯晓静大概也不会吧。之所以彼此沉默,是因为彼此不知如何面对,只能把曾发生过的事压在心底,等它慢慢冷却,变得麻木,凝结成冰,最终被岁月融蚀,化成一股记忆的涓流,在心里徘徊流淌。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为什么,它在我的心里不但没有冷却成冰,反而愧结成了一块炽炭,来回滚动,灼烤着我的心,使我不能安静。

终于,我怀着一颗忐忑负疚的心见到了冯晓静。第一眼瞄准的是她的肚子。阿弥陀佛!她的肚子仍然平坦,腰枝仍然纤细,并没凸起迹象,首先解除了我心里的第一重恐惧。冯晓静见到我,就像见到一个常常见到的朋友或同事一样,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过分的冷漠,她微笑着,十分平静,平静得让我感到讶异,感到无所适从。我一下子茫然了,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再对她说我准备了很久的那些悔恨自责的话。

临近中午,我悄悄地对高兵说,我想单独请冯晓静吃个饭,和她说些私事儿。意思是不让他跟去。高兵听罢,气得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砸我身上,吃了屎一样满嘴喷愤,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就一小人!老子瘪着肚子盼半天了,就等中午解馋呢,现在告诉我不让我去,你这不是折磨我吗?不行!我不管你们私事儿还是公事儿,我一定得去!”

“你咋像个孩子似的?”我为难地说,“要不这样,我给你二十块钱,今天你自己先去吃,哪天你回公司,我在九州宴好好地再请你。”

“扯蛋!”高兵大声嚷嚷,“你打发要饭的呢?看我连二十块也拿不出来吗?”

“那你想怎么样?”我无奈地问他。

高兵气呼呼地沉思一会儿,瞪着我一挥手吼,“滚!一对狗男女,没他妈好事儿!”。

“高主任高风亮节,知书达理,周某感激不尽。”我忙站起来对高兵抱拳作揖,嬉笑着说。

“老子又上你当了,就不该让你来。”高兵沮丧地说罢,注视着我,又满含深意地说,“不过,老子还是善意地提醒你,别守着锅里的肉,还占着碗里的粥,哪样儿都不想丢!自己吃不了,该让人家吃一口就让人家吃一口。”

“你什么意思?”我觉得高兵话里有话,怔了一下,迷惑地问。

“没什么意思。”高兵故作深沉,不肯往下说。

我心里纳闷,他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好像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似的。我找到冯晓静,告诉她中午请她吃饭。冯晓静听了,笑着说:“你来是客,怎么能让你请?还是我请你吧。”

“陵阳办事处是我的老根据地,回来算是回家,应该是主,不是客,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诚恳地说。

冯晓静同意了。我们约好了饭店。她让我先过去定位子,下班后她就过去找我。我点了点头,便从办事处里出来,先去了约好的饭店。我觉得她和我一样不想再保持沉默,心里有许多话也要对我说。可是我预估错了。冯晓静准时而来,但却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位男士——柳伟。

也许你不记得这个人了,因为他在前面章节里闪现一下后,再也没有露面。这样的人是容易让人遗忘的。现在他突然出现,让你想不到,同时也让我没想到。但我对他印象深刻,因为他是我从乡镇工作站提上来的。他算是三朝元老了,侍奉过我和张威,现在侍奉高兵,一直做办事处的主管。不用再过多介绍了吧,这足以证明这个人踏实敬业,而且有一定的能力,同李浩类似。

我怔了一下。柳伟显得有现拘束,不自在地冲我咧开嘴笑,仍如旧时称呼我一声周主任。我立刻醒悟,收起脸上的意外堆起笑容,做出早有准备的样子热情地拍一下他的肩膀,招呼他坐下。很明显这是冯晓静有意地安排,而且在吃饭闲谈的过程中总有意无意地给我暗示,她和柳伟的关系非同一般。我搞不清楚她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个时候给我这样的暗示我,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想刺激我。冯晓静不是虚伪做作的人,而且她清楚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虽然我们做过爱),这么做没有意义。我忖度着,暗暗地仔细观察两个人的表现,的确没有一点儿在我面前演戏的痕迹。柳伟真诚坦然,丝毫不掩饰对冯晓静的喜欢,冯晓静温情自然,没有一点造作。看来,他们接触了一段时间。

一一六

“康品健公司是不允许内部员工谈恋爱的,你们在违犯公司纪律。”想说的不能说了,只有找话来说。我谐词相戏,掩饰自己的尴尬。

“违犯公司纪律的多了,不只我们两个。”冯晓静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注视着我说。

“这么说高兵是知道的,却故意放纵你们?”

“嗯,他知道。”柳伟笑着,插话说,“而且已经敲诈了我好几顿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哦,这小子,徇私枉法!”我说着,想起出来时高兵说的话,才明白他是在暗示我,柳伟与冯晓静的关系,让我别缠着冯晓静。“对了,你们见过张威吗?”我转移了话题。

“说他干吗?”冯晓静厌烦地蹙了一下眉,说,“你还嫌他给咱们惹的事不够多?”

“前两天碰上亚丽了,是她托我找找他。亚丽不是也托你了吗?”我对冯晓静说。

“是。我数落了她一顿。这个傻子,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人家杜冉对她那么好,她不理人家,偏偏喜欢张威这个骗子!你说她这不是有病吗?”冯晓静沉下脸来,怨愤不平地对我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心虚的人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拿别人说的话来同自己的行为做比较。我的心猛然缩了一下,连看也不敢再抬头看冯晓静,总觉得她是借机奚落我,暗指她自己。我故意端起酒杯喝酒,掩盖窘色,没有说话。

“上礼拜天儿我看到他了。”柳伟说。

“这么说他真来陵阳了?”我惊异地问。惊异源自亚丽的直觉。“他来做什么?”

“我在南关看到他同一个中年男人进了旅馆,他没有看到我,我也就没有给他打招呼。估计还是在做他的传销。”柳伟说。

“怎么没打招呼?”我口气里有几分埋怨,心想张威毕竟曾是你的主任,你见到他连个招呼也不打,这么做也太没有情意了。

柳伟觉到了我的意思,无奈地笑笑说:“他找我做过‘蒙尼莎兹’,还硬拉我参加过一次培训。后来,晓静不让我理他,我就回绝了他。可他不依不饶地总缠着我,实在把我缠怕了,见他也不敢打招呼了。”

“嗯,感同身受,完全理解。”我点了点头说,“一会儿你能不能带我去南关看看,告诉我是哪一家旅馆?”

“没有问题。”柳伟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冯晓静。

“你找他干吗?你还真想促成他和亚丽啊?你也不为亚丽想想,跟这样儿的人能有好吗?”冯晓静蹙着眉头注视着我说。

“好长时间不见他了,我只是担心他出事儿。至于他和亚丽之间的事儿,我不掺和。”我说。

“那我带你去吧。”冯晓静忽然说,“一会儿柳伟还得带跟你来的那两个人下市场拍病例。”

我怔了一下,看柳伟,柳伟点头说,“嗯,让晓静带你去,她知道那儿。”

看来,冯晓静还是想要与我单独说说话。在与我单独说话之前,先让我知道她与柳伟的关系,大概是在表明她不想在那件事上与我纠缠,让我安心吧。

路上,冯晓静少言寡语,面无表情,让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是高兴还是忧伤。我突然感觉她成熟了,像一个久经世事的女人。这种感觉,陡然增加了我心理压力。虽然她没有追究我的意思,甚至连提也不愿意再提,但我必须向她表示歉意,否则,我的良心难安。我们各自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后,我暗暗地长吸了一口气,给体内多输入些氧,为自己增点儿勇气,开口说,“晓静,对不起,那天晚上我的确喝多了。”

“我知道你喝多了。因为那天晚上你叫过两个人的名字,唯一没有叫我。”冯晓静似乎早料到我说这句话,抬头注视着前方,平静地说。

我愣住,心“扑扑”地跳起来,脸慢慢地涨红,又低下了头,无法再开口。不用琢磨,我也知道自己在那天晚上叫的是哪两个人的名字。

“其实,你不喝多我也不会怪你,更不会为这件事后悔。”冯晓静接着说,“我知道你不爱我,却没办法让自己不爱你。这样反而弥补了我的遗憾,减轻了我的痛苦。而且,它将成为我这辈子最美好的记忆——我曾得到过你,虽然不是你的心。”

我完全呆住,真想不到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像我一样当成心理包袱,反而觉得是一种安慰。

“这件事也让我清醒过来了,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所以,我接受了柳伟。”冯晓静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平静地接着说。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着向前走了一段路,才说,“他对你很好!”

“嗯,对我很好。所以有时候我感觉,对不起他。还没有怎么着,就给他带了顶绿帽子。”冯晓静怅然说。

我又无话可说了,愧疚地想柳伟的确很无辜,我则很无耻,凭白地让他带了一顶绿帽子,这辈子都摘不掉。

一一七

(24)陵阳县城杀人案

我和冯晓静进了旅馆,肥胖的女老板以为我们开房,猪屁股一样的大脸马上绽出了花儿一般的笑容,等听我们说是找人,立即又枯萎凋谢,两腮松弛的赘肉如吊起的猪下水一样难看,眼皮一翻,白眼珠把黑瞳孔挤到眼角,再次重新审视我和冯晓静。我问她有没有个叫张威的青年同一个中年人住进来,她爱搭不理地说没有个叫张威的,有个叫张强的,昨天退房走了。

张强?我十分奇怪,问他这个叫张强的长得什么样。胖女人忽然警惕,反问我们到底是干吗的。大概怀疑我们是便衣警察,在搞暗访。我不露声色,故意装腔作势严肃地绷着脸不回答。胖女人忽然变得紧张,似乎认定我们是便衣,忙绘声绘色地给我形容张强的相貌,完了还小心地说了一句,看他们不像是犯罪份子。

我听她对张强相貌的形容与张威吻合,暗自琢磨应该就是张威,心里不禁犯了嘀咕,这小子为什么要改名字?又问她那个中年人的形貌。胖女人说那个中年人个子不高,偏瘦,南方口音。我要求看一下她的登记簿,她忽然由紧张变成了慌张,一边磨磨蹭蹭地从柜里拿登记簿,一边嗫嚅对地我说她不会写字,来住宿的客人都是自己登记,有些信息很可能不全,看样子是害怕我会追究她不按规定进行住宿登记的责任。这种现象在县城里很普遍,按规定登记的才真正少有,有的干脆不登记,交钱就让你住。我不理会她的解释,拿过登记簿来看,上面只有张强这个名字,连个证件号也没有,更别说那个中年人的信息。看那个张字的笔迹,的确像是张威的。我把登记簿还给胖女人,胖女人既惶恐又感激地忙拿过去,疑惑地瞅着我,又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是不是罪犯?我看着她的惊恐样忍不住想笑,一边招呼冯晓静转身往外走一边绷着脸对她说,“他们杀了人,正在抓。”

“天啊!”胖女人骇然尖叫,压垮了面前的柜台。

走出旅馆,我忽然变得忧心忡忡,不知张威搞什么名堂,好好的住宿,为什么要弄个假名字登记?使我不禁联想到亚丽的担心——他别真是跑来陵阳,伺机报复雷振清。我把我的担忧对冯晓静说,冯晓静冷笑讥讽,说他只有色胆,哪儿来这个胆儿?放心吧,一定又是拉着人来搞传销,这不是第一次了。我点点头,觉得也是,到放了心。

回市区后,我去找亚丽,告诉他张威的情况。亚丽一听张威同一个中年南方人在一起,忽然变得很紧张,追问我那个南方人长得什么样儿。我便把旅馆女老板形容中年人相貌的原话给她复述了一遍,亚丽大惊失色,好半天说不出话。我的神精被她搞得也不禁有点儿紧张,小心地问她怎么回事。亚丽说我形容的那个南方人,很像投资桃园夜总会,后来被雷振清轰走的那个南方人。然后十分忧虑地说,她担心张威伙同南方人要找雷振清的麻烦。

我不禁哑然失笑,劝慰她说:“你现在变得有点神经质,整天疑神疑鬼,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天下哪儿这么巧的事儿?你也不想想,张威从哪儿认识他去?除非偌大个中国真只有地图上绘制的那么大!”

“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亚丽说,“不行,我得回趟陵阳去看看。”

“你别没事儿找事儿了!刚安稳一点儿,你这一回去说不准又要惹出事儿来!”我忙劝她,“传销本来就是从南方传过来的,队伍里还能少得了南方人吗?南方人长得差不多都那模样儿,哪儿那么巧就是被雷振清轰走的那个?”

亚丽呆呆的不说话,让我看不出她听没听进我的劝告。我因急着回公司,便出来找杜冉,简单地给他说了一下情况,让他看护亚丽,别让她回陵阳。杜冉觉得这是亲近亚丽表现自己的最好的机会,听了我的话,像接到了圣旨,美滋滋地对我点头,连声说好。我便回了公司。

可杜冉并没有看住亚丽,反受亚丽唆使,连夜带她去了陵阳。就在当夜,陵阳县发生了一件惊动整个a市的大案——桃园夜总会总经理雷振清被人枪杀了!死尸就横在桃园夜总会大门口。

桃园夜总会的门卫首先听到了动静,忙从门卫室里跑出来,借着门口的灯光向响声处看,就见一辆白色面包车飞驰而去,马路上好像躺倒了一个人。

门卫是跟了雷振清很久的兄弟,也算有经验的老江湖,预感不妙,忙着招呼屋子里的伙伴,拿着电棒跑上前去查看,只见雷振清脑袋暴裂,白色脑浆混着鲜红血液,正汩汩地从破脑壳里往外冒。两个人吓得失声大叫,忙着跑进舞厅叫人。二蛋慌忙招呼几个兄弟带着家伙(枪械)往外跑。受惊的客人也都好奇地跟着跑出来看。等众人跑到雷振清卧倒处时,正好杜冉带着亚丽赶到。这一下便生了麻烦。雷振清的兄弟们清楚亚丽同雷振清有过节,以为亚丽带人报复,不容分说便将二人围了。幸好在这些旁观的舞客中有几个同雷振清关系要好的公安职员,这时忽然想到了自己是干什么吃的,忙暗中示意二蛋不要让手下兄弟闹事,伤害到两位“嫌疑人”,赶紧把家伙收起来报警。而后,便迅速地悄悄地离开了现场。

片刻功夫,警笛尖叫,警车呼啸,警察赶到现场(其中包括刚离开现场的那几个舞客)。这也许是陵阳县公安局出警最快最及时的一次。现场马上被戒严,所有的当事人都被带去了公安局,包括亚丽和杜冉这两位“嫌疑犯”。

亚丽和杜冉被扣留,要等到排除嫌疑后才能回复自由。杜冉及时向刑警队的一位负责人报出了他老爹的名头,希望他们尽快取证,证实他与亚丽无辜,免得拖延,在里面多受委曲。杜冉老爹的名头太大了,这位负责人听了忙与市委里的熟人联系印证,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马上对杜冉、亚丽改变了态度,收起了严峻冷漠的嘴脸,像招待贵客一样彬彬有礼地给二人录完口供,吩咐两名警员陪着二人去房间休息,静心等待,只要口供得到证实,马上放二人走。提示一下,二人休息的房间不是看守所,是警员宿舍,这样的待遇也许还没有哪个嫌犯享受过。

根据二人口供,两位民警突然降临康品健公司找我调查情况。公司里的人不明真相,全都惊呆,没有想到我会同杀人案扯上关系。我则更加没有想到,比他们还要惊异。还好,这是我第二次接受警察问询,第一次是同张野打架,积累了一些经验,面对他们的严肃面孔,并不感到特别紧张,只管把我这次去陵阳的经过详细叙说一遍,包括怎么吓瘫旅馆老板的。亚丽与杜冉很快就被警方排除了嫌疑,获得了自由。

一一八

(25)决定离开

雷振清的脑袋是被装铁沙的猎枪近距离击碎的,警方把本案定性为报复杀人,封锁了所有交通要道,排查可疑车辆;所有与雷振清有过瓜葛的人都被归入怀疑之列,当然包括张威与那个曾被雷振清轰走的南方人。

两位侦察人员听完我的叙述,敏感地产生了怀疑,要我配合去趟陵阳,调查那家旅馆。这样的邀请,谁也推不掉,我只好陪他们前往,又到了那家旅馆。这次接待我们的不是胖女人,是她老公,一个被胖女人吸干了精血见风便要倒的瘦弱男人。询问他那个胖女人哪儿去了,瘦弱男人丧气地告诉我们,她病了,动弹不得。估计她的病是被我吓出来的。

经过调查盘问,两位警察觉得登记簿上的张强(张威)与中年人十分可疑,作为重点嫌疑对象,立即着手调查两个人的背景。同时吩咐我,要随叫随到,配合问询指正。我唯唯诺诺恭恭敬敬且惴惴不安地忙着一口答应,只愿早早地像躲避无常一样摆脱他们。

两个人的背景很快被调查清楚,警方找到了他们与传销同行在一起聚会时的合影照片。张威不用介绍,只简单地介绍一下这个中年南方人。这个中年南方人姓姚叫宝富,是a市传销的头目,人们只知道他是广西人,具体住址无人清楚。侦察人员再次传唤我和旅馆老板过去指认,没错,照片上的张威正是旅馆登记簿上的张强。而那个中年男人,经跟随雷振清多年的兄弟“二蛋”指认,正是几年前被雷振清从桃园夜总会轰走的那个投资人!他本名不叫姚宝富,叫姚江源,是广西柳州人。

线索已经十分明晰,调查进度自然加快。在这一侦察小组查出两个人的背景同时,另一小组从去龙源县的深山沟里找到了一辆无牌照的红色松花江面包车(注:前面写的白色,是我糊涂,现在我才清醒,没有哪个在黑夜里做案的人愿意把目标弄得那么醒目!嘿嘿),因是报废车辆,大架号和发动机号又被为人打磨处理过,看不清楚,历经几番周折,才追查到原车主。原车主供认不讳,说这辆松花江在两周前就卖了,买车的是一个中年南方人。警方拿姚江源的照片给他看,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肯定地说就是这个人买走了车。

我写的不是侦破小说,只为故事需要,简单地做些介绍就得。看书的都是聪颖的明白人,写到这里收住,结果你自然也能明白,还是不要偏离主题,请各位回到办公室里来吧。

张威杀人了,受到打击最大的除了他的家人便是亚丽,我的伤心,在他们面前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是我有另一个大麻烦!

一夜之间,我在公司人的眼里变成了凶神恶煞,好像雷振清是我杀的,一个个像躲避瘟神一样不再敢亲近我,即使迎面而来躲不开,也都老远挂着一脸胆怯的谄笑,小心翼翼地给我打招呼。尤其是曹斌,竟然吓得瞅见我的影子就四处躲藏,比鸡见了黄鼠狼还恐惧。有一次他去厕所拉屎,正好我也随后进去蹲在了他的隔壁。他大概昨晚受了凉,正跑肚拉稀,“吭吭唧唧,扑扑噜噜”弄得动静实在太大,由不得让我感到恶心,肚里那点“废物”不往下去,肛门抽搐着,怎么也拉不出来。我实在忍不住了,便故意咳嗽了一声,隔壁“扑噜扑噜”的声响竟然戛然而止,一片寂静,过了两秒,又传来衣衫摩擦的窸窣声,也不知他拉没拉完,擦没擦屁股,便提着裤子蹑手蹑脚地跑走了。

只有谭玉健还向以前那样热情的与我亲近,可光靠他一个人弥补不了集体对我的冷漠;除了他,便是郑熠阳。郑熠阳对我的态度忽然变得有些谦和,我能感觉到,这是要采取某种行动的前奏。我要赶在他采取行动之前采取行动,这样我还能争点脸面。

我写好了辞职报告,准备月底交上去,下月便离开。

决定要离开后,心里却涌出几分不舍,瞅谁都不再那么讨厌,包括曹斌。这天下班后,我推掉了与李婷的约会,约谭玉健再聚青梅酒馆,告诉了他我的想法。

谭玉健并不感到诧异,很平静地劝我:“兄弟,你着什么急。”

“我现在背着这么多的罪名,同杀人案件都扯上了关系,我不着急离开等着郑熠阳开除我吗?”

“哼!”谭玉健胸有成竹地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对我说,“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月底呢!到时候,还顾得了你吗?”

“呵,你别宽慰我了!”我冷冷看了谭玉健一眼说,“你根本撼不动他。听朱元说,他要被调去省部了。”

“朱元知道个屁呀!你竟然连他的话也当回事?”谭玉健鼓了一下大肉眼泡子,鄙夷地看着我,斩钉截铁地说,“你等着瞧吧,月底见!”

“你自个儿等着瞧吧,月底我肯定走人。”

“你怎么这么固执!”

“不是我固执,是我烦透了康品健公司,想换个环境。”

谭玉健见我去意已决,沉吟片刻问我,“打算去哪里?和李婷一起搞健美中心吗?”

“还没想过去哪里。不过肯定不会和她在一起做事儿。”我说。

“那咱们在一起做事儿怎么样?保证来钱!”谭玉健忽然说。

“哦,难道你也打算离开公司?”我奇怪地问。

“不离开公司就不能做了?”谭玉健诡谲地冲我笑。

“这么说你早自己做着呢?”我恍然问道。

“最近才做。”谭玉健爽快地说,“看康品健公司目前这阵势,不知哪天就完了!我得提前为自己准条退路。”

“你果然老谋深算!”我微感意外地说,又问他,“做的什么产品?也是治肠胃的?”

“治肠胃的过时了,是壮阳的。”谭玉健嘻嘻笑着说。

“是钢枪不倒胶囊吧!”我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谭玉健惊愕地瞠大眼睛看着我问。

“哼,我不但知道你做的产品,还知道你同谁在一起做的!”我傲然冷视着谭玉健说。

“你说谁?”谭玉健更加惊异。

“邵晋成!”我毫不迟疑。

“啊——!”谭玉健完全惊呆,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吃到嘴里的一个菠菜叶子顺着肥厚的嘴唇耷拉在嘴角,像一条正往嘴里爬的虫子,很恶心。

一一九

(26)再次面对邓岩

朱元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在全省市级公司执行经理表彰大会上,郑熠阳作为模范典型做了十分精彩的经验总结报告。这是一个难得的,经过允许的可以公开在领导面前自吹自擂的机会,只要不恶心得超出领导心理承受极限,就一定会得到领导的大加褒奖。郑熠阳马上被列进了提升名单,如果顺利的话,最多不超过一两个月,他就会坐到比a市公司总经理更高一级的位子上。

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逻辑推理,郑熠阳跻升后,给他垫脚的曹斌和贾南升两人的前途应该也不会太差。可事实情况并不是这样。像所有坐上皇位的开国君主一样,郑熠阳并没有打算给他们多少好处。

郑熠阳对下属的了解,就像了解自己的手指头,哪个长哪个短,哪个好用哪个不听使唤,各具备什么样的功能,心里都清清楚楚。他对每个下属都有清晰定位,量身定制了使用方案。他给曹斌的定位是小人。这是所有接触过曹斌的人的共识,没有争议,似乎体现不出郑熠阳把握人有多高明,但当你知道他对使用曹斌总结的一句话后,也许会改变想法——只可利用不可重用!

很多时候,当我们遇到小人时,做出的反映往往是敬而远之,避免他伤害到自己,只要不被他伤害到就觉得很高明了,不敢再奢望利用他给自己创造价值,因为,这个度太难把握了!就像谭玉健使唤曹斌,不但不能让他听话,反之常被他激得恼火。我对曹斌则更不用说了,想起生厌,见之欲呕,唯恐避之不及。可郑熠阳却把他玩得团团乱转!你会反驳说,那是因为郑熠阳位高权重。实则,小人并不只因畏惧、攀附权贵而屈从,全在行使权力的那个人利用他的手段呢!

超出利用范围便成了重用。重用小人是极危险的,即使手段再高明的人也无法控制。纵观中国历史,不知有多少帝王因此蒙羞,甚至丧权辱国。郑熠阳深谙此理,所以提前给曹斌想好了去处——向省部推荐他去d市康品健公司任市场部长。如果是去看风景,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千里草原,风光无限,只是人烟稀少,偶见几个放羊牧马的蒙古同胞,不知喝惯了奶茶的他们,是否愿意尝尝康品健口服液?

打发贾南升用就不着这么费事儿了,多给些荣誉、奖金足矣。至于a市公司将来怎样,郑熠阳觉得怎样都对他都有利,好了,是因为他打下了好的基础,不好了,说明新任的总经理没有能力,是个废物!所以,没必要为此费心思。让他费心思的还是邓岩。如果他调到省部,两个人就分开了,再想亲近,从距离上就增加了难度。

他正为此事琢磨烦恼,一场让他始料未及的风暴突然席卷而至。

临近月底一周,星期一刚上班,我怀揣辞职报告走近了人事部。朱元见我,说声早安,问我有什么事儿。我从怀里抽出辞职报告,在他眼前一晃,轻声说,“交报告。”

“什么报告?”朱元奇怪地问我,两只眼珠追着我手里的辞职报告来回转动,像盯着飞蛾伺机而动的壁虎。

“辞职报告。”我说。

“辞职报告!你要辞职?”朱元惊异地我问。

“嗯。”我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自嘲说,“自己走,总比让人轰走强啊!”

朱元下意识地斜了一眼邓岩办公室的门,轻轻地对我说,“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郑总很可能要上调,说不谁就是下个月的事儿。这个时候,他哪儿还有心思理会你?等一等吧!”

“不管他有没有心思理我,我也不打算在康品健公司呆了。”我轻声说,“呆烦了!”

朱元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瘦骨嶙峋的脸上摆出失望的表情。我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哥们儿,别失望。我只是离开康品健公司,不离开这座城市,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呢。”

朱元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邓部长在里面呢,你去吧。”

我把辞职报告交给邓岩,邓岩似乎也感到惊讶,勉强笑着问我,“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呢?”

“不为什么,想换换环境。”我搪塞说。

“再考虑考虑吧。”邓岩劝我,“像康品健这样的公司毕竟不多。”

“不用再考虑了。”我果断地说,“我已经考虑过了。”

邓岩沉吟片刻,忽然轻声问我:“你和李婷商量好了?”

“我的事为什么要同她商量?”我笑着说,“她还不知道呢。”

“不怕她怪你?”邓岩似乎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们现在还没有结婚,她还没有权力管我的事儿呢!”我说。

邓岩笑了笑,低垂着眼睫看着我放在桌上的辞职报告,似乎还有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陷入沉思。我同样沉默地注视她,不禁想起她的身世,陡生悲悯,从心底涌上一股忧戚,对她所有的失望和余怨,刹那间都消散得无影无踪,荡然无存了。我忘记了自己来此何干,不觉凝视着她呆住。

邓岩察觉,忽然抬起眼睫,透过薄薄的镜片看我,见我正痴痴地看着她,立刻变得局促不安,脸上瞬间泛起潮红,羞赧地又忙低下眼睫,

手足无措地拿起桌上的辞职报告,毫无目的来回翻弄,排解心里的不自在。我对她的爱慕,她心里是清楚的。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她凄凉的家庭背景,假如我和郑熠阳同时在她面前出现,郑熠阳根本不是我的竞争对手,我有绝对的自信,让她爱上我。

邓岩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没有看我,眼睛仍注视着我的辞职报告,温婉地说:“既然你决定要走,我再多说恐怕也无济于事了。报告放这儿吧,我尽快上报,安排与你交接。”

“月底前应该没有问题吧?”我问一句。

“应该可以。”邓岩简约地回答。

“那好,等你的好消息。”我站起来,笑着诙谐地说。

邓岩忽然抬起头,脸上的红云消散了,表情里没有了一点儿局促,眼光丝毫不避讳地与我相视,怅然轻笑,幽感地说:“听起来康品健公司像所监狱,你马上就要自由了。”

我哂然一笑,对她说,“你忙吧,我走了。”

从邓岩的办公室出来,朱元坐在桌旁抬头看我,正要站起来与我说话,我却向他挥了挥手,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对他说:“走前咱们聚一聚,我请你吃饭。”

“不,我请你吧。就今天晚上吧,我等你。”朱元忙着强调,永远那么认真。

“行,下班见。”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穿过了人事部的办公区,走到了门口,拐进了走廊。我径直向企划部走,到了门前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走廊尽头楼道口处“咚咚咚”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脚步沉重急促,纷乱无序,弄得动静很大。我不禁愣住,站在门前注视着楼道口等着看是什么人这么没有规矩,胆敢如此放肆。

一二0

(27)走廊里的激战

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拐进走廊,忽听有人大叫,“就在这层楼上!”是个女人的声音,很尖厉。余音还没散尽,仍在走廊里回荡,一群人便突然涌现,堵塞了楼道口。走在前面的是三个壮汉,穿着粗简,并不讲究,农村人打扮,样子敦厚也不凶恶,却怒气冲冲。三人站住,向走廊里乱瞅一眼,其中一人瓮声瓮气地问:“妹子,在哪屋呢?”

后面跟着三个女人,其中两个粗面大脸,长得结实,一看便知是喂猪耙地的好手。另一女人像城里人,头发奓起,蓬松卷曲得像在脑袋上筑了个鸟窝;面皮白净,颧骨微突,满脸戾色,盛气凌人。她听到前面壮汉问话,赶两步走到前面,瞠目打量,指着总经理办公室科室牌又尖声叫:“在那个屋呢!你们三个去找那王八蛋!嫂子你俩跟我去找那个狐狸精!”说罢,便首当其冲,大步而来。

这阵势我见过——在陵阳,张野就是这样抄的我的办事处,所以我马上就意识到他们要干什么,心里不禁一凛,正要问他们来路,就见离楼道最近的市场部办公室的门开了,孙大萍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中间,挡住几人去路,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问;“你们找谁?”他的话音未落,市场部办公室对面的法务部办公室的门也开了,苟保安探出头来看。

“找狐狸精!”走在前面的女人凶蛮地对孙大萍叫。

“狐狸精?这儿哪有狐狸精?”孙大萍十分不解地问。

“没你的事,你让开!”头顶鸟巢的悍妇不耐烦地对孙大萍尖叫,伸手企图把她推开,孙大萍块大,有些份量,女人竟然没能推动,走在一旁的壮汉见了,才出手将孙大萍弄了个趔趄,使她不得不让开了路。

苟保安见状,悄然缩进头去,将门关闭。他这位法务部长,似乎觉得“找狐狸精”不属人类事物,所以打算袖手旁观,不与干涉。就在他关门的同时,所有办公室的门却都打开了,各有不同数量的脑袋探出来观看,见孙大萍被壮男推了个趔趄,没有人再敢上前问询。

一行六人毫无阻挡地直奔目标而去,三个男人冲进了郑熠阳的办公室,刘义宽与办公室后勤赶紧拦挡,里面顿时一片大乱;三个女人冲到了人事部的门口,像根竹杆一样正站在门口观望的朱元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三个女人连推带搡挤到了一边。

“狐狸精,你给我出来!”“头顶鸟巢”的悍妇厉声叫骂,另两个妇人听了,立即如配乐手一样也伴着谩骂起来,整层楼顿时变成了菜市场,谩骂声,尖叫声,呼喝声,唏嘘声,桌椅倒坍撞击声,各种声音混成了一片。不知什么时候,所有职员都从办公室里钻出来,站在了走廊里,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惊愕地互相问询,每个人都在摇头,都在奇怪,可是没有人敢上前去看个明白。

闯进郑熠阳办公室里的三个壮汉扯着粗嗓门,吼着郑熠阳的名字高声叫骂,所用言语之粗俗不堪入耳,可与邓岩办公室里那三个女人的谩骂比起来好听多了。那三个女人腌臜的用词简直绝了,让人听了比遭遇强奸还难受!站在走廊里的所有女职员都掩耳遮面钻进了屋去,再也不敢出来,走廊里便只剩下了一群光棍,还在面红耳赤心惊胆战地坚持旁听。

叫骂声越来越大,吵闹声越来越激烈。三个女人忽然把邓岩从办公室里拽了出来,拖到了走廊。“头顶鸟巢”的悍妇在前,一手死死地薅着邓岩的长发,用力往前拽着,嘴里叫骂:“你个骚b,b痒痒了怎么不上大街上找汉子去?竟然找到我头上来了!你不是想和他睡吗?我成全你!走,去找姓郑的,现在就让你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睡一觉!偷偷摸摸算什么?!”另两个女人也谩骂着,各架着邓岩一只胳膊帮衬着她往前拽,向郑熠阳的办公室拖。

邓岩的上衣多处被扯破,头发完全散乱,眼镜早被打掉,白嫩的脸上一片肿红,清晰地显出几道抓痕,嘴角有一丝鲜血渗出,正缓慢地往下淌。她紧闭着嘴唇,不喊也不叫,甚至没有一声粗重的喘息,只是倔强地使出浑身力气向后退,无助的眼神里闪烁着不肯妥协的光茫。可她无法抵挡三个女人的力量,身子被拖得蹭着地板前行。拖了一段,郑熠阳的老婆似乎体力不济,站住脚,粗重地喘息一声,薅着邓岩头发的手忽然用力往上一提,使邓岩的脸仰起来,她迅速甩动另一只手,“啪啪”两声脆响,又在邓岩红肿的脸上掴了两记耳光。邓岩疼得死死地咬着嘴唇,嘴角忍不住地抽搐,终于从紧闭的眼角渗出了一点泪花,可她仍然没有吭声,用绝望的沉默,仍做着无助地反抗。

一二一

那两个嘴巴子,着实地打痛了我的心,激起了胸腔里的一股火焰,“嗖”地就蹿上了顶门,在瞬息间将脑细胞全部吞噬,只剩了怒火和冲动。我突然迈步,要冲过去,却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衣服,动弹不得。我猛回头看,只见谭玉健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站在了我的身后,一只手正死死地扯着我的衣服,另一只手托着比他脑袋还大一号的茶杯,庄严地注视着我,示意我不要向前,只管观战。我大怒,猛挥手打掉他抓着我衣服的手,沉声骂:“滚蛋!”然后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谭玉健愕然愣住,大概没有料到我对他的态度会是这般恶劣,一时不能接受。

我离邓岩较远,有一段距离,我还没有跑到,就见惊呆的朱元忽然回过神来,像只大虾一样弓身前跳,赶在我的前面到邓岩身后,握住了左边那个妇人抓着邓岩胳膊的手。他用力掰扯,想让她松开。可那个妇人的手是握惯了锄头的,很有力气,朱元竟然不能动它分毫。朱元大概是急眼了,突然低头张嘴,在妇人粗糙有力的大手上啃了一下。

“哎哟——”妇人痛叫,马上松开了手,嘴里大骂,“你个小兔崽子,敢咬人!”她叫骂着,一心要报复朱元,便顾不得邓岩,恶狠狠地扇了朱元一个大耳瓜子。朱元顿时被打晕了,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妇人却也没有沾多大的光,抖着打朱元耳光的手又惨叫,“硌死我了!我这是打哪儿了?”

朱元那张脸除了一层皮,下面全是有棱有角的骨头,一点脂肪也找不到,不硌死她才怪!

这时候,我杀到了近前。上幼儿园时我除了欺负过同班的小女孩儿,长大了再没有动过女人一手指头。面对抓着邓岩头发的悍妇,我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琢磨该怎么对付她,是不是也学朱元在她手上咬一口。就在闪念之间,忽然从我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薅住了悍妇的“鸡窝头”。我这才意识到在我身后还紧跟着一辆坦克——孙大萍。悍妇猝不及防,一下便被孙大萍抓住了头发,痛得惨叫,低下了头。

“你给我放开她!”孙大萍气势汹汹,用力薅着悍妇的头发命令道。

“我是你们总经理郑熠阳的老婆!你给我放手!”悍妇及时亮出底牌,企图将孙大萍吓退。

可惜,孙大萍女士根本不信,仍抓着她的头发用力拉扯,并威胁说,“你再不放手,我就薅秃了你!”

郑夫人大概感觉到孙大萍非同常人,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真怕被她薅成秃子,马上就妥协了,咧嘴叫着痛不甘心地松开了薅着邓岩的那只手。

朱元解决掉了一个,孙大萍解决掉了一个,剩下一个自然归我了。“松开!”我亮着巴掌,指着仍抓着邓岩右胳膊的妇人怒吼。不知是我面相凶恶,还是妇人见两个同伙都被干掉了心里没了底气,听到我的吼叫赶紧松了手,嘴里却不服气地嘟嚷,“我们家的事儿,碍你什么了?”

我怒目圆睁,往死里瞪着她,在她面前挥了挥巴掌,恐吓她再往下说就给她一大嘴巴。她吓得捂住脸,低了头,不敢往下再说,却斜眼瞥着瘫倒在地上的邓岩,忽然鸡拉屎一样,“扑唧”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浓痰,唾在了邓岩脸上。我大怒,顺劲儿给了她一大嘴巴,将她扇到了墙边,才俯身去搀邓岩,想把她扶起来。可邓岩早没了一丝力气,瘫软得像无脊椎动物,整个身子贴在地板上,无法支撑,使我不得不抱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将她架起,在两个职员的帮助下,将她搀回办公室,放在桌前椅子上。自始至终,我没有听到她呻吟一声。

孙大萍和郑夫人还在僵持,被我扇到一旁的那个妇人和被朱元咬伤的妇人皆被围过来的同事们拉拉扯扯地围住,两个人自觉寡不敌众,也不敢强行抵抗,只是嘴里撒泼,谩骂和诅咒不休。

郑熠阳办公室里折腾得还凶,走廊里的人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走进去帮着劝一劝,都害怕被那三个壮实的大汉伤到,只有里面的经理助理刘义宽与两个内勤(其中一个是女的)疲于应付,清楚郑熠阳的惨状。曹斌这位郑熠阳的“忠诚”卫士,这时却缩得比谁都靠后,像看台下面的观众,骨碌着大眼珠子忙着观赏;我竟然生出幸灾乐祸的心理,窃窃企盼郑熠阳挨一顿暴打,希望他出来的时候,鼻青脸肿,甚至面目全非;走廊里早就不见了谭玉健,苟保安,看样子他们坚持冷眼旁观,或是躲到办公室里偷着乐去了。只有看门的大爷古道热肠,报了警,领上来几个警察,才平息了这场激战。

一二二

(28)激战背后

没犯事儿前的领导总有一副圣贤模样,貌似清正廉明,奉公守法,得上级赏识,受下级追捧,可一但出了事,就好似被逮住的惯犯,所有的罪过都会被抖落出来。昔日赏识他的领导冷面相对;那些与他关系密切追捧他的同僚则赶紧与之划清界线,生怕惹上嫌疑;平日受他压制的下属,终于获得了出气的机会,乘机列出他许多罪状,生怕他死得不够彻底。见得多了,所以我也变得有些悲观起来,总以为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们很阴暗——落井下石的人多,扶危济困的人少。这好像挺符合牛顿力学,往下扔一件东西,总比扶起一件东西节省力气。

扯远了,这毛病总也改不了。说正题——郑熠阳完蛋了。

在他老婆“大闹天宫”的第二天下午,省部里便派来了一个调查小组。小组成员由省公司法务部,财物部和人事部三个部门的职员组成,领队是法物部的钱副部长。他来时怀揣着省部经理批示的一份任免报告,在公司临时招开的批判会上像宣读圣旨一样,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地大声朗读了一遍。郑熠阳与邓岩被就地免职,等候处理;公司总经理的职务,暂由经理助理刘义宽代理,人事部长暂由市场部长谭玉健兼任。郑熠阳与邓岩没参加会议,没能亲耳听到这个报告,但我想他们心里一定很清楚的。

钱副部长也是从公司创业初期淘汰下来的老同志,听说与苟保安交厚。正部长都整天闲着请人喝酒,副的更不用说,基本成了搁在厂房里的闲置机器,很难再得公司重用,行使权力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可这种人又不甘落寞,朝思暮想期待重现往日威风,所以养精蓄锐,憋着劲儿寻找机会。

这个机会终被钱部长逮到了,也被苟保安逮到了。“妈的,你们这帮小子,平日张狂得不把我们这些老同志放在眼里,不趁这机会好好教育一下,将来怎么更不得!”钱部长和苟保安心照不宣地暗暗地想,抖擞着老精神商量了一个方案,然后便全力以赴,不落每个细节地开始调查,要算郑熠阳秋后的账。

这一算首先扯出了a市公司向c市公司滨河区冲货的事,冲货的事一被揭开,因低价出货造成的亏空便暴露出来。郑熠阳幕后指使曹斌与贾南升操作这件事时,只是在口头上允诺了曹斌,低价出货产生的费用,全部由他负责。他打算的是,下月同a市第三医院合作组织一场大型义诊活动,到时借机将低价出货产生的亏空补上,在活动没有操作以前,亏损的差额还在市区市场部的账上挂着。东窗事发,郑熠阳为求自保,马上改变了想法,推说不知此事,凭曹斌百般哭诉对调查人员说是受了郑熠阳支使,可却拿不出一点证据。何况,郑熠阳虽然倒了,但根基仍然稳固,声望影响仍然比他曹斌大得多!在省部朋友的暗中协调下,哪个能不给几分面子?就连钱副部长,也不敢做得太过,苟保安自然更加不敢穷追猛打了。因此,调查组任可弄死一个曹斌,也不愿意过深的得罪郑熠阳,那样的话就会得罪一帮子省部领导。所以调查组根本不听曹斌说的这一套。曹斌傻了,又往贾南升身上推,说这是贾南升一手操作的,他只是帮凶。可贾南升这个女里女气的“阉货”到关键时候竟然作出了惊人之举,闻风不对,携款万余,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调查组向公安局报了案,捉拿贾南升。曹斌则被拘捕,扔进了看守所。苟部长放话说,只要他补上亏空,公司会考虑对他宽大处理,不追究刑事责任。曹斌绝望得屁都凉了,赶紧通知家人筹钱,好把他赎出来。估计他从康品健公司挣到的那点钱,又连本带息地还给康品健公司了。

那场激战以后,邓岩再也没有从公司出现,说不清她是辞职了还是被开除了,更说不清楚她去了哪里。我有意打听,却没有人能给我提供准确信息,包括李婷。也许谭玉健能,可我忽然对他产生了憎恶,不愿意同他交流。

因人事变动,我的辞职报告迟迟没有批下来,但我还是决定月底准时走人,先以请假的名义等待批复,到时再进行工作交接(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交接的)。

我准备离开那天,给杨大伟请了假。杨大伟早知道我的情况,所以什么也没有说,便应允了。我去人事部找朱元,想同他打招呼。自那天我俩约好在我走之前聚一聚后,因受到“激战”的影响到现在也未能如愿。我期望和他聚一聚,不只为告别。那天激战,他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竟然那么勇敢,让我完全改变了对他的印象——他并不是那个被张野吓成小鸡儿一样的懦弱朱元。

一二三

我去人事部找朱元,朱元没在办公室,却见谭玉健正坐在邓岩以前坐的那把椅子上悠然的喝着茶。一见到我,他马上站起来,很矫健的样子,肥厚的大脸上全是激动。“哎哟,我的好兄弟,你想死哥哥了!”他马上说。

“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朱元的。”我冷漠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地说。

“哦,他刚出去办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坐下,就当等他,给哥哥个机会,和你沟通沟通。哥哥是真想你了!”谭玉健殷勤诚挚地说着,拽过一把椅子,放到我面前说。

“想我干吗?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我还有用吗?”我不客气地坐下,讥讽地说。

“兄弟你这话实在伤哥哥的心呐!”谭玉健苦着脸说,“你这是记恨哥哥呢吧?怪我拦你英雄救美吗?”

“你心里清楚,我不是为了这个。”我冷冷地说。

谭玉健扭着大屁股走到门口,谨慎地向外瞥一眼,关上了门,走回来低声说:“我清楚什么呀?你说明白点儿。如果是哥哥的错哥哥保证改,给你道谦陪不是!只是别老绷着个脸不搭理哥哥。为这,哥哥连饭都吃不饱了。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瘦了?”

“别给我贫嘴打哈哈,装糊涂是吧?那我问你,你是不是答应过我,你和郑熠阳争斗不拿邓岩说事儿?”我严肃地说。

谭玉健微微地愣了一下,马上点头说:“是呀!可我没有拿她说事儿呀!”

“你敢说你没有?”我瞪着他说,“除了你,我,还有李婷,没人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儿!郑熠阳的老婆怎么可能知道?还带着人渡洋跨海从c市找这儿来闹事儿!谁告诉她的?”

“兄弟你冤枉哥哥也得把理由准备充分些呀!郑熠阳和邓岩的事,别看两个人做得严严实实,其实,谁看不出来?怎么就是哥哥我说出去的呢?再说,我也不认识他老婆呀,怎么能告诉她?”

“你别狡辩行不行?你那点伎俩我还不知道?今天你说实话,咱哥俩还有交情,不说实话,从今以后,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也把你去龙源度假村看脱衣舞的事儿告诉你老婆,让她也来公司闹一闹,让你也同郑熠阳一样出出彩儿!”我威胁说。

“别别别别别!”谭玉健赶忙说,“兄弟你看你,为个对不起你的邓岩,何苦这么糟践哥哥?”

“我不为她,为我自己——我不能容忍朋友骗我!”我凛然说。

“不管你为什么吧,哥哥惹不起你。中午……不,中午时间短,晚上,我在九州宴请你,到时候我给你说行吧?”

“不行,就现在说!”我不依不饶地说。

“工作期间,这里说话不放便!”谭玉健瞅了一眼关着的门着急地说。

“把邓岩整走了,你成人事部的大拿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说吧,我晚上没空,约了人呢。”

“唉,你这驴脾气,哥哥真拿你没办法!”谭玉健无奈地叹息,终于说了实话——

“其实,郑熠阳和邓岩两个人那点勾当公司里的人十个有九个都看出来了,就剩孙大萍一个没看明白。苟保安很早就暗中找我探讨,想以此为由头,整郑熠阳。实话说,我虽然恨郑熠阳,可邓岩这人不错,我不想带累她,所以我一直装不清楚他俩的底细,没给苟保安透露过一点儿。”

“这次不是让郑熠逼到死角了吗。本打算只通过窜货这事儿整他一下,可眼下郑熠阳在省公司里声势正旺,王哲一时也奈何不了他。我正烦着呢,苟保安看出端倪,又找我,我忍不住就把他俩的事给他说了一些。苟保安听了说这是违反公司纪律的大事,他作为法务部长,不能坐视不理,得向上级检举揭发,我正恼着郑熠阳呢,也就没拦。其实我拦也拦不住。你也知道,苟保安一直恨着郑熠阳呢。结果他就捅给了省公司法务部。捉贼捉脏,捉奸捉双。对这种事儿,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省法务部没认真理会,就搁置了。”

“苟保安通过钱部长问询,钱部长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想办法先从底层闹起来,上面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他就可以及时介入了。苟保安又找我商量,给我出主意,让我把这件事告诉王哲,让王哲想办法捅给郑熠阳的老婆。郑熠阳与王哲的家都在c市,王哲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从公司选出一名女干将,安排她去拜访郑熠阳的老婆。郑熠阳的老婆早就察觉郑熠阳不对劲儿,两个人一直在闹别扭,最近郑熠阳向他老婆提出了离婚,他老婆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呢,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气疯了,马上联络了娘家人,连夜长途跋涉,跑这儿闹来了。”

“卑鄙!一帮子阴险小人!”我听完谭玉健的叙述,叹息说,“费尽心机,结果又能怎样?郑熠阳走了,省部还会派新经理来,你能取而代之吗?那个‘苟东西’天天做梦东山再起,可他能吗?”

谭玉健沉着脸,微皱眉头,挤着大眼泡子注视着我,眼神里倏地闪过一丝茫然,似乎被我的话触动,默然不语。

我站起来,转身往外走。谭玉健似刚刚从沉睡中苏醒,忽然也随着站起来问我:“兄弟等等,哥哥还有句话想问你。你真要辞职?”

“报告早交上来了你没看到?”我站住。

“看到了,所以才问你。哥哥想和你再谈谈,现在没人给你小鞋穿了,再考虑考虑吧。”

“没什么可考虑的。康品健公司已经变成狼窝了,是人都呆不了!”我说罢,转身离开了人事部的办公室。

一一二四

(29)为了爱

朱元的两张脸被中间的鼻子隔开,一边大,一边小,极不对称地呈现在我的面前。大的那半边脸还没完全消肿,可想而知,那个扇他嘴巴的粗面壮妇,手上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也写了份辞职报告,下班时刚交给谭玉健。”他喝了口酒,精神恍惚,神情沮丧,轻声慢语地对我说。

“为什么?”我并不感到惊讶,却很想知道他出于怎样一种心理。

“也许是和你一样,呆烦吧。”朱元茫然地说。

“是因为人事部换了部长,邓岩离开的缘故吧。”我却说。

朱元沉默了,很久不说话。

“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因为我也喜欢邓岩。”我直截了当地说。

朱元忽然抬起头,注视着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动情地说:“不!你不理解!你心里还有一个李婷,我心里除了邓岩谁都没有!”

我没想到深沉得像块棺材板的他忽然情绪失控,竟如此动情,不禁诧异,怔住。

“我配不上她,但只要让我时时看到她就行了。可现在,我看都看不到她了!”朱元痛苦绝望地说着,端起杯子,扬起头,将大半杯酒全倒进嘴里,随之,细细的脖子上凸起的喉结有力地滚动一下,酒顺着狭窄的食道流进了肚里。

我忽然对他产生了钦佩,觉得他的爱很崇高,不求结果,简单得只满足于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不追求任何行式上的表达,无须决心与勇气,但也有痛苦,也有心酸,也有伤感,也有绝望,却没有理由,找不到原因,不附加任何条件,更不受任何因素羁绊,不在乎所爱的人过去乃至将来的一切,单纯得像水,里面只含“爱”这一种物质。

“我的心里的确还有一个李婷。但这也是因为邓岩。其中原因,我想你是清楚的。”我解释说。

“我清楚?你是说是因为邓岩你才认识李婷吗?”朱元疑惑地问我。

“不,这谁都清楚。我指的是,我同李婷那次去居龙峪,如果不是邓岩让你上报,也许我不会对她产生恨意,也就不可能让李婷乘虚而入,使我移情别恋了。……”

“你说什么?邓岩要我上报?”朱元奇怪惊讶地打量着我问,“这谁给你说的?”

“谭玉健。”我瞅着他惊讶的表情,蓦然对自己的话也产生了怀疑,反问一句,“难道不是吗?”

“不是!”朱元放大了声音,对我说,“谭玉健胡说!他这是栽赃!邓部长压根儿就没有提过这事儿,更没有指使我上报!”

我愕然,皱起了眉头。

“上报的人是曹斌!”朱元接着大声说。

“你怎么知道是他?他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去居龙峪?”我吃惊地追问。

“难道不是你们告诉我们的吗?”朱元好像觉着我是在装糊涂,冷声反问。

我是真糊涂,茫然地看着他问:“我们告诉你们?你是指我和李婷告诉你和曹斌?”我做着手势,指指他又指着我,尽量表述清楚。

朱元肯定地点点着。

“我们什么时候告诉你们的?”我陷入迷惑,在大脑中努力搜索以前的信息,却搜不到一点印象。

“你喝康品健口服液闹肚子,在宿舍里养病,第二天我带曹斌去看你,出来的时候,在楼下正碰上去给你买早餐赶回来的李婷。曹斌和她说了几句话,嘱咐她好好照看你,她便对曹斌说你们俩早商量好了,吃完早餐她便带你去居龙峪散心。”

“我们俩早商量好了,她带我去居龙峪散心?她真是这么说的?”我感到无比惊讶。因为在我见朱元与曹斌之前,李婷根本没有和我商量过,不存在提前这个说法,这应该是他们走了以后的事。

“真是这么说的!”朱元肯定地说。

我恍然,脑海里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办公室关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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