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小团 - xp1024.com
《八三小团》


1、命运的敲门声

对白小丁来说,2001年7月9日是极不寻常的一天。每年7月的7、8、9三天,是全国统一高考日,白小丁是当年四百五十多万考生之一。在9号下午最后一科“历史”的考试中,白小丁没答完试卷就晕倒在考场里。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在座位上晃了晃缓缓向前扑倒,额头砸在课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命运的敲门声。

“报告老师,他是我们班同学白小丁,他病了,您快去看看他啊!”坐在白小丁左前方的一个名叫詹小派的女生举起手焦急地向监考老师报告。

考场里有一男一女两名监考老师,看见白小丁趴倒两人本有些犹疑,听詹小派这么说,男老师快步走到白小丁身边试图叫醒他,“同学?同学……”

“老师,他一定是晕过去了,快送他去医院吧!”说这句话的,是考场后排猛然站起来的一名高个男生。他脸形长方,头发很浓密地根根直立着,鼻梁又高又挺,嘴唇厚厚的,浓重眉毛下那双灵动的眼睛给人感觉活泼又调皮。他叫颜子明,也是白小丁的同班同学。

考场里顿时就有些骚动,考生们东张西望,有的甚至开始小声说话。女监考老师用指关节急促地敲击着讲台命令大家安静,然后一指颜子明喝叱道:“你坐下!”

颜子明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去,发现两位监考老师开始商量要去找领导,于是又一次站起来。没等那女老师发作,已抓起桌上的试卷大步走上前,“啪”地拍到讲台上,然后转身来到白小丁跟前,在男老师的协助下把人背起来,走出了教室。当他背着白小丁冲出教学楼,穿越空旷的操场向远处的大铁门奔去时,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电影《阿甘正传》里的一个镜头:阿甘背着负伤的战友穿越枪林弹雨……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就是阿甘附体,胸中情不自禁地横贯出一股豪迈悲壮之气。

学校的大铁门外,聚集着几百人的家长陪考团。七月流火,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毒辣辣的太阳把没打阳伞的人逼到了墙根下、树荫里。唯有一个上穿蓝色碎花纱绸短袖上衣、下穿黑色七分裤,身材消瘦一脸病容的中年妇女却像是不怕热一样,就站在铁门前的大太阳地里,一手提着个保温水壶,一手搭在额前往校园里张望着。这女人叫张秀兰,是白小丁的母亲。此时此刻,她的全部心思都系在带病考试的儿子身上,想着儿子考得怎么样了,题目都会不会,能不能达到平时模拟考试的水平?想着等他考完试出来,第一时间就把保温水壶里的冰镇酸梅汤倒出来给他喝……已经忘记了还有热和晒这回事。

颜子明背着白小丁跑到门口,等张秀兰看清楚他背上背着的是自己的儿子,才惊叫一声猛扑过去,“丁丁,你……你怎么了?!”

“阿、阿姨……小、小丁在考场里晕倒了……我们、我们快送他去医院吧!”颜小色累得直喘,话已经说不连贯。

“啊?!那快……快呀……”张秀兰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即将融化的冰淇淋般松软,跟着颜小色没走上两步就已瘫倒在地,保温水壶滚落在地上。

“这应该是孩子他妈吧?”“这是急火攻心,掐人中啊……”“还是快叫救护车吧……”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嘈杂声四起。

见张秀兰也晕倒,颜小色急坏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对中年男女上前扶起了张秀兰。那男的身材颀长,微微有些发福,上穿一件雪白的短袖衬衫,下摆掖在裤线笔直的黑色长裤里,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气度儒雅,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女的五官娟秀,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身穿一件米色砍袖连衣裙,显得恬静而知性。

“詹叔叔、何阿姨!”颜小色认出这两人是詹小派的父亲詹明远和母亲何书玉。他们两位都是丹北市最高学府丹北学院的教授,一个教历史一个教古汉语文学,今天下午两人都没课,于是一起到考场来为女儿打气助阵,没想到赶上女儿的同学出事。

“我来吧。”詹明远向颜小色点点头,俯身背起张秀兰,在何书玉等人的协助下,和颜小色一起把张秀兰白小丁母子背过马路,扶进了高考期间颜小色的父亲专门为接送他安排的轿车,直奔医院去了。

张秀兰是个老病号,身体虚弱,平时总是病怏怏的。生于五十年代初的她经历过“地标准”,“三年自然灾害”,“上山下乡”,从小营养不良和成年后超负荷的劳动过早地损害了她的健康。她和白小丁的父亲白长山都是苦出身,两人是在农村插队的时候认识的,回城后结了婚有了小丁。高中学历的白长山进中学当了老师,高小毕业的她则分配到丹北市绢绸厂当了工人。后来绢绸厂转制,她也跟着并轨下岗。因为身体不好,稍微有点强度的工作就无法胜任,所以一直在家休养,平时就买菜做饭洗衣服,照顾爷俩的饮食起居,倒也适得其所。三年前小丁上了高中,她的心思更是都用在儿子身上,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没等到医院,张秀兰在车上就醒过来,抱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直摸眼泪,看着让人心碎。见张秀兰醒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詹明远暗自松了口气,毕竟人没事就好。回头看一眼晕迷不醒的白小丁,禁不住有些唏嘘。做为大学教授,他对高考的认识自然要比别人更透彻。虽然社会上对于高考是否公平这个问题一直有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到目前为止,很难找到比它更公平的筛选方式,学子们十几年苦读,为的就是高考这一天能考出个好成绩。象白小丁这样在考试中晕倒,或多或少都会对成绩有所影响,抛开连题都没有答完这种最坏的情况,身体的不适也必然会影响考生的临场发挥,很多时候,差十几分甚至一两分都会决定考生能不能考上心仪的大学,既而影响前途命运,这其中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

颜子明背着白小丁离开良久,詹小派才把目光从门口移到眼前的试卷上。白小丁身体不适她知道,原本还只是担心他状态不好会影响考场发挥,万没想到他竟然在考场里晕倒了!天呐!白小丁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詹小派越想越怕,心神不定地答完题,再也没有心思检查答案,起身交卷出了考场。

从教学楼出来,詹小派一路小跑到大铁门口,一出门何书玉就迎上来,“小派,大热天的你跑什么呀?怎么这么早交卷?检查了吗?”

“不用检查,历史我是大拿呀,你知道的……我爸呢?”詹小派边说话边东张西望着,好象是在找詹明远。

何书玉看着她那张因焦急而微红的脸,象理解李清照的词一样洞悉女儿的心思,“你爸跟车到第一医院送白小丁去了……”

“对啊妈!那个白小丁是我同学你见过的!”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起的詹小派急切地说。

“嗯我知道,是颜子明背他出来的,结果白小丁妈妈看到白小丁昏迷,大概是受了刺激,也晕倒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小派急切得忘了掩饰,对何书玉说:“妈你回家吧,我到医院看看他们去。”

“等一下,”何书玉从包里掏出一个傻瓜相机,“小派,今天你高考结束,特别的日子,留个纪念吧。”

“哎呀妈我不照了,你自己照吧。”詹小派说完转身跑开。

“嗳……”眼见着女儿跑远了,何书玉一脸苦笑,“这丫头!我自己照算怎么回事?”

午后的太阳像在往地上洒火,暴露在阳光下的一切被蒸腾着,仿佛随时会融化掉。詹小派一路小跑着,汗水沿着她的脸庞不断流淌下来,浸湿了她的T恤,但她全然不顾,只想马上飞奔到医院,去看望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白小丁。

2、高纯度爱情

詹小派是那种一出场就会自动开启吸睛模式的女孩,身材虽还稍显单薄但已足够高挑,小小的脸精巧的五官看上去总给人一种美好的感觉,从小到大对父母诗书传家的耳濡目染,造就了她清丽出尘的气质。此外,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学年第一,班上的学委,也是公认的校花。

詹小派和白小丁的恋情,要从“八三小团”说起。

“八三小团”是一个互助学习小组的名字,隶属于丹北市第一中学文科尖子班高三二班。因为六名组员都是1983年出生且名字里都有一个“小”字,大家商量着取了这么个名儿。小团共三男三女六名同学,分别是:团长詹小派,副团长颜小色,团员白小丁、钱小莹、杜小蕾和卞小玄。

小团的发起人是颜子明,“颜小色”是二班同学们集体给他起的外号,说起这个外号,还有一番来历。

颜子明是丹北市知名民营企业茂林集团创始人颜成林的独子。13岁小升初时,颜子明的生母冯氏亡故,对他打击很大。当时他的父亲颜成林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工作非常忙碌,对他疏于管教,他就在各种玩具、游戏中度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时光。虽没因此形成什么性格缺陷,但不爱念书,视学习为苦差事,认为“玩”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等老颜发现儿子不上进开始严管时,颜子明已成了个玩世不恭又善于察言观色的“小油条”了。

为儿子的前途计,经过多方了解,老颜动用关系并花上大笔“建校费”,在高一下半学期把颜子明安排进一中这个重点高中的尖子班,希望通过这个班集体良好的学习氛围影响儿子,带动他好好学习。进二班后,因为基础差,颜子明毫无悬念地定格为班里永远倒数第一的学渣。

做为发育良好富二代,颜子明任性、义气、多情,在班级里也是个神级人物。比如,虽然他学习不灵,但体育特长突出,尤其擅长打篮球;再比如他超过180公分的身高、女生们公认的帅气面孔、富豪家世背景以及他大方到无节制的出手。其实像他这种成色的男生,在全体早熟的女高中生里是不会缺少粉丝的,平时明里暗里向他示好的人不在少数,比如钱小莹,可他对这些人全都没感觉,眼里只有一个詹小派。

第一次见到詹小派时,颜子明就惊为天人,总感觉这个妹妹是以前在哪里见过的。还没等和班里的同学们混熟,就流露着一副“色狼相”想方设法与她搭讪接近,与其他男同学含蓄闷骚的风格形成强烈对比,惹得女同学们议论纷纷,据说有一次课间活动时,有个女生不满地说,颜子明太好色啦,简直就是个“颜小色”嘛!于是颜小色这名字不胫而走,很快在班里传开。颜子明听后并不在意,嬉笑怒骂着接受了,上了十年学,同学给他起的外号足有一箩筐,而这个外号里有个与女神同步的“小”字,倒让他有些喜欢。

为了能更自然、更频繁地接近詹小派,颜小色绞尽脑汁,想出了个“成立学习小组,请同学帮助自己提高成绩”的好主意,在他不遗余力的运作下,“八三小团”终于横空出世了。高一学期末,也就是1999年暑假期间,小团同学们除了一起学习,还在颜小色的积极带动和买单下开展了诸如爬山、游泳、看球赛、卡拉OK等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彼此间的友谊得到了极大的增进。

青春期的花季少年,正处于对异性极度敏感好奇的时期,强大的动物性本能让他们无师自通地怀春与钟情,荷尔蒙缩宫素化合成大量的多巴胺则令他们甘之如饴,只不过颜小色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苦心明修的栈道,已被白小丁私下里捷足先登了。

白小丁这名字是父亲白长山起的,意为一种鞭策,白小丁,小白丁,只有刻苦努力才能成为大鸿儒。而白小丁也不负父亲厚望,凭借努力刻苦渐成学霸,升高二后还被老师指定为数学课代表。

做为首席学霸,小派的短板是数学,而小丁做为课代表,数学成绩实至名归。小团成立后,小派不时去向小丁请教题目,渐渐被他拿手的数学、超越同龄人的稳重以及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忧郁所打动,而小丁对小派的好感更是由来以久,于是两人在规矩森严谢绝早恋的尖子班里,像两个单线联系的地下党一样秘密地好上了。

早恋影响学生学习成绩是所有人的共识,学校三令五申,家长严防死守,生怕有不知死活的少年逾越雷池。然而禁忌的高压不但没能阻止两人的恋情,反而使那份令人怦然心动的情愫发酵得愈发浓烈。两人悄悄啜饮着初恋的玉液琼浆,教室里、操场中、放学路上,任何一个能看到对方的场合都会因彼此间会心的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变成天堂。可以说那是一种只能在十七岁的年纪、用不含任何功利目的的情怀才能化合成的高纯度爱情,可遇而不可求。

话说詹小派一路小跑着赶到医院,刚冲进大门就遇上了正好从急诊楼里出来的颜小色。

“嗳詹小派,你干嘛出这么多汗?”颜小色上下打量着詹小派流着汗的脸和被汗水打湿的T恤,“你是跑过来的?”

詹小派没有回答颜小色的问题,她抬起手臂,用短袖揩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白小丁怎么样了?”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白小丁?”颜小色目光狡黠地闪动一下。

“你少来啦!大家是同学,我关心他有什么不对吗?”颜小色那种研究式的目光让詹小派感觉很不自在。

“那我也是你同学啊,怎么不见你关心我呢?”

“你现在马上晕倒,看我关不关心你!”

“这可是你说的啊!”颜小色说罢做眩晕状,像是马上就要倒地的样子。

“没心思和你闹!”詹小派生气了,说着不再理颜小色挺身往医院里走。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行了吧?”颜小色嬉皮笑脸地拉住詹小派,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

“颜小色,你老是这么没正经,讨厌!”詹小派余怒未消,一扬胳膊甩开了颜小色的手。

“你看你,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不好玩。”颜小色撇了撇嘴。

“娱乐得分时候好吗?人家都进医院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开玩笑,有没有人性啊!”

“我……”詹小派的这番抢白让颜小色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感到委屈,“是,我没人性,我不该提早交卷背白小丁上医院,也不该给他爸打电话、更不该这时候没正经……”

詹小派闻言一怔,马上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头了,的确,要不是颜小色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看他表情如此轻松,显然小丁已经没有大碍,这样想着,小派的气马上就消了,看着他面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啊颜子明,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别生气,这次真是多亏你及时把白小丁送到医院来……他没事吧?”

“他没事,医生说他晕倒是因为发烧身体虚弱再加上紧张,输两天液就能好。”詹小派道歉让颜小色感觉很舒坦,刚才的那点委屈也一下子抛到了九宵云外。

“哦……”詹小派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他妈妈呢?”

“哎呀别提了,张姨没到医院就醒了,然后就一直哭,反复说是自己照顾好小丁,要不然小丁也不会生病、不会在考场里晕倒什么的,像个祥林嫂,把白叔叔都给说得不耐烦了。”

“哦,”詹小派点了点头,“那我爸呢?”

“詹叔叔先走啦!”提起詹明远,颜小色眉飞色舞起来,“他今天表扬我了,说我待人热情,侠义心肠什么的,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对他老人家说我会再接再厉的!”

詹小派莞尔一笑,她当然明白颜小色话里的小暧昧,只做不懂,停顿片刻又问道:“白小丁在哪间病房?”

“在第三观察室,不过你现在去看他不是时候,大夫给他用了安定,他且睡呢!”

“哦……”詹小派看了看医院大楼,犹豫着。

“要不我带你上去看一眼?”看出詹小派还不死心,颜小色提议。

“……算了不去了。”詹小派其实是想去的,但经过刚才和颜小色的一番对话,她觉得自己还是表现得矜持一点比较好。

“要不这样吧詹小派,”颜小色想了想,“明天咱召集小团的人一起来看小丁怎么样?”

“行啊!”小派马上点头同意。她是肯定要来探望小丁的,想到自己是个女生,来看小丁一定会遇到他爸妈,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而小色的方式则名正言顺,无懈可击。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联系卞小玄和钱小莹,你找一下杜小蕾,明天上午九点在这门口集合。”

“好,那我先走了,拜拜。”詹小派说完转身要走,被颜小色叫住了。

“小派,这会儿试也考完了,你准备干嘛?”

“不干嘛,怎么啦?”

“既然没事,我请你一起去放松一下吧?”颜小色热切地看着她,“咱先去极速游戏厅打游戏,然后吃大餐,再去真爱迪吧蹦迪……总之玩他个痛快!庆祝我们脱离高中苦海!你觉得如何?”

“我不想去……要不你找小玄他们陪你吧,我回家了。”詹小派情绪低落,潦草地向颜小色摆摆手,转身走开。

“嗳别走啊,那你说干嘛?我都陪你!”颜小色还不死心,在她身后嚷着。

“不用啦谢谢。”詹小派头也不回。

颜小色掐着腰,无奈地看着詹小派一步步走远,心想你不跟我去玩那我自己去,一样能玩个痛快!打定主意,颜小色步履轻快地走到自家那辆奔驰车旁,拉开车门看到座位上赫然放着他的书包。

“老李,你怎么还拿着我的书包?”颜小色皱着眉头问。

“是颜总让我拿着的……”老李回过头来解释。

颜小色一把薅过书包,径直走向最近的一个垃圾箱,狠狠把书包灌进去,又往里唾了口唾沫才走回来。老李紧跟着下了车想去捡,被颜小色厉声喝住,“你要是敢捡回来,我就把它扔马路中间去!”

老李看看垃圾箱又看看表情绝决的颜小色,屈服了。

“走吧,送我去极速游戏厅。”颜小色一摆手走向汽车。

“子明,颜总吩咐过……”

“老李!你再叽叽歪歪信不信我让我爸开除你?”老李刚一开口就被颜小色喝止。

“子明少爷!你就别为难我啦,”可怜的老李一脸的为难,“颜总吩咐过,让我一定看牢你,让你考完试就回家!哪儿也不能去,尤其是不能去游戏厅!”

“老李,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颜小色举起一根手指,那表情像是在宣布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而且我的最后一科已经考完了,这是一个重大的历史时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李疑惑不解地看着颜小色。

“今天,2001年7月9日,就相当于中国历史上的1949年10月1日,胜利了!解放了!翻身农奴当家做主了!从今天起,准确地说是从我离开考场那一刻起,我毕业了,我再也不是一个学生了!再也不用受那些个狗屁规矩管制了懂吗!本少爷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游戏厅!堂堂正正地去迪吧!堂堂正正地去任何一个我想去的地方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偷偷摸摸了!我现在是一个自由的人,这意味着,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颜小色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仰起头深深地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喃喃地说:“自由……自由的味道……真他妈好……”

就在颜小色歌颂自由的时候,詹小派又回到了医院。是啊,如果不能看他一眼,只怕晚上她连觉都会睡不踏实的。很快找到了小丁所在的病房,她在门口垫起脚,透过玻璃窗先是看到了张秀兰和白长山,他们相对而坐,都是一脸的沮丧;旁边的病床上躺着她的小丁,他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这下小派放心了,她轻轻放下垫起的脚跟,悄悄转身走了。

夜深沉。白小丁蜷缩着身体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从背后看像是睡着了,其实眼睛空洞地睁开着早已醒来。

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他的自责和懊悔就没有停止过。其实这次的晕倒之前是有征兆的,高考前两天他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低烧,但他没有太在意,自己偷偷吃上了几粒消炎药了事。之所以没有告诉妈妈张秀兰,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了,如果知道自己不舒服,在她那就是天大的事,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吧,频繁而焦虑的嘘寒问暖、无边无际的担心不但会让他感到烦扰,还会使身体虚弱的妈妈寝食不安,那又何必呢?可没想到一考上试,低烧竟然发展成了高烧,以至于坚持不到考完这最后一科!

为什么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要在考场上晕倒?哪怕推迟四十分钟再晕倒也行啊,然后让自己大病一场也无所谓!他恨自己身体不争气,更想不通这么倒霉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历史试卷自己只答了不到三分之一,那意味着失分太多,北大肯定是考不上了,爸妈对自己得有多失望!还有小派,跟她的约定泡汤了,盛开在自己心中那朵绚烂的希望之花也随之枯萎了……

白小丁懊丧地胡思乱想着,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不敢去看爸妈的脸,苏醒之后始终紧闭着双眼,徒劳地逃避着一切。

坐在病床边的白长山其实早就知道小丁醒着,但他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地陪着,等一个合适跟儿子交流的机会。与张秀兰对儿子无微不至的体贴关心不同,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白长山是个典型的严父,平时对小丁的要求严格到了严厉的程度,这会儿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他是既失望又心疼,但失望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只能是安慰鼓励。

同病房的一个病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心绪烦乱的白小丁不自觉地用枕巾堵住耳朵,白长山见状马上站起来轻声说:“你醒了丁丁?饿了吧?来,起来吃点东西,你妈给你熬的小米粥,可香啦。”

“我不想吃……”白小丁的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

“不吃饭怎么行呢?听话,起来吃饭。”白长山尽量把话说得既和气又不容置疑。他打开床头柜上摆着的一个多层饭盒,端在手里等着。

白小丁无法拒绝,只能慢呑呑坐起来。他是个长相耐看的大男孩儿,长长的眉毛清秀有型,细长的眼睛空洞地低垂着,鼻梁挺直的像希腊雕像,薄薄的嘴唇急抿着。虽然此刻的他情绪低落一脸沮丧,但这张年轻面孔上的灵性和帅气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饭盒和羹匙,小丁舀起一匙粥,没等吃到嘴里,鼻子已然发酸,“爸,对不起!我考砸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妈……”

“丁丁,已经这样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我知道你比谁都想考个好成绩,这段时间你的努力我和你妈也都看到了,我们不会怪你的,大不了咱复读,来年再考!”白长山语气平静地安慰着。

来自严父的暖心话语让小丁的心愈发酸楚,他索性放下饭盒,双臂抱膝埋下头压抑着声音哭起来,他哭得那么伤心,周围的人也都为之动容。

看着儿子哭,白长山感觉鼻子有些酸楚,他没有马上去劝,心想索性就让他哭个痛快,发泄一下那些压抑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也好。过了好一会儿,见小丁由哭泣变成了哽咽,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收声吃饭。

3、撞上老猫的鼠仔

一晚疯玩加上一个美美的懒觉,早上醒来,颜小色感觉眼前的世界一片光明,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欣欣向荣。看看闹钟已经过了八点,想起今天要和小团同学们一起去医院看望白小丁,便一跃起床,洗漱完下楼吃早餐。

颜宅位于丹北东城名仕庄园,是一幢简欧风格的两层独幢别墅,外观典雅气派;内饰则是新中式风格,用料讲究做工精良,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审美情趣和雄厚财力。当年搬进来的时候,颜小色放着二楼的卧室不住,非要去住上面的阁楼,给出的理由是楼上更安静更有利于学习,其实是想躲老颜远点以便少挨教训,老颜对儿子的小心思洞若观火,也不说破由他去。

当颜小色吹着欢快的口哨快步跑下楼梯来到餐厅时,见父亲颜成林坐在餐桌前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餐,马上象只冷不丁撞上老猫的鼠仔,瞬时已收敛起所有的张扬,微低着头走到餐桌边规规矩矩地打招呼,“爸早,程姨早。”

颜成林年近六十,虎目狮鼻不怒而威,两鬓如霜,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穿着熨烫得很平整的浅蓝色衬衫,系着条深蓝色斜纹领带,显得雅致而干练。坐在他旁边被小色称作“程姨”女人三十岁初头年纪,是个长相标致的南方美女,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乱地挽向脑后,穿着休闲款旗袍的身体略显丰满。

颜成林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阴沉着脸没理他。小色心虚起来,他知道司机老李一定已经把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向老颜汇报过了。

“子明,快坐下吧,你喝粥还是豆浆?”程姨看着他温和地问道。

“粥吧,谢谢程姨。”颜小色走到餐桌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来。

程姨拿起一只碗,在一只汤蛊中盛好粥递到他面前,动作柔和轻盈,显得很有美感,她是颜成林的前任秘书、现任妻子,本名叫程芳艳。父亲婚后,颜小色拒绝管这位年轻的继母叫“妈”,颜成林也不逼他,程芳艳就更无所谓。

三个人默默地吃着饭,颜小色后悔不迭,心想如果早知道老颜还没走,打死也不能下楼吃这口难以下咽的饭啊!然而他哪里知道,平时一向七点不到就出门上班的颜成林,今天是故意留在家里等着训他的。

颜成林属于改革开放后丹北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他18岁当兵,复员后分配到丹北市建筑公司,因在工作上顶撞领导被嫌弃,索性辞职单干,早年靠承包河滩卖沙石料起家,后来又干起砖厂、水泥厂,并很快开了一家建筑公司和老东家竞争。1997年初,颜成林凭借在建筑行业的优势杀入房地产开发领域并成立了茂林集团。那几年赶上国家政策好,作风稳健扎实的颜成林迎来了事业的黄金发展期,只几年工夫,茂林就发展成为丹北市首屈一指的以房地产开发为主业的综合性企业集团,他也因此被外界认定为丹北首富。

然而,事业成功的他也有不如意之处,那就是结发妻子冯婉的早逝。冯婉是颜小色的生母,两人婚后一起艰苦创业,感情非常好。冯婉患病去世时年仅41岁,颜成林很怀念她,尤其是在事业成就之后,一想到当年她和自己一起吃苦创业,如今自己却续了弦就觉得对不起她。

当年,骨瘦如材的冯婉躺在病床上曾紧握着颜成林的手,叮嘱他在自己死后一定要好好爱护他们的儿子,颜成林潸然泪下,发誓自己一定会的,让她放心。实际上,就算没有冯婉临终前的这一番叮嘱,颜成林也一样会用心善待儿子的,那是他的独生子,颜家要靠他延续香火不说,如今他家大业大,自己也年近花甲,已经开始为事业继承人的问题处心积虑。他很清楚,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自己这个做父亲有颇多失职之处,以前工作忙到连回家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如今事业终于形成规模稳定下来,管教培养儿子自然成了他心中顺位第一的大事。但令人担心的是这几年颜子明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性,诸如贪玩、轻浮、不爱学习、没有上进心之类,如今再想纠正显然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有自身的成长经历做比照,颜成林始终认为“溺爱猛于虎”,所以一直对儿子摆出一副比老虎还要凶的威严姿态,而惧父如虎的颜小色则是能躲就躲,这不,在父亲大人眼前浑身不自在的他三口两口扒完了碗里的粥起身要走,颜成林淡淡一句却像平地里的一声惊雷,震得他又重新坐回去,“子明,试考完了,感觉怎么样啊?”

“额……马马虎虎。”颜小色含糊着。

“马马虎虎?题答马虎了?”

“……不是的爸,我是说……总体感觉。”颜小色微低着头小心应对。

“那能考上大学吗?”颜成林依旧声音平静。

“……估计够呛……”颜小色声音小小。

“你还知道够呛!”颜成林忽然把手里的碗往桌子上重重一顿,吓得颜小色一激灵,“你说,昨天的考试,才半个多小时你就出考场了,是不是?”

颜小色低着头不敢接腔。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让你好好答题,答完了认真检查,一个小时之内不准交卷,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嗯?”颜成林越说越气。

“成林,你先别发火,有话慢慢和子明说嘛。”程芳艳劝阻道,每逢颜成林训儿子,这句话她几乎都会一字不差地说上一遍。

颜成林怒气冲冲地用手一指颜小色,“就他这个样子,我能不发火吗?”。

“爸,昨天是特殊情况,白小丁在考场里晕倒了……”

“所以你就交了卷子把他背出来送医院了?考场里那么多老师怎么就显着你了?”颜小色嚅嗫着想分辩,但没等他把话说完,颜成林已经打断了他。

“爸,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他是我同学,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少贫嘴!你救人,谁来救你?”颜成林气得一拍桌子,颜小色索性低下头不说话了,在和父亲长期的“斗争”中积累的丰富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越反抗,遭到的打压就会越猛烈。

“成林,子明这次虽然没听你的话,但他用心是好的,你也先别生气了,毕竟成绩还没下来嘛。”程芳艳柔声劝说。

“……好,既然你程姨也这么说,那我就先让你逍遥这几天,等分数下来,如果考得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颜成林说完,黑着脸站起身,程芳艳赶忙去拿起他的公文包把他送到门口,小色则冲父亲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4、强扭的瓜不甜

不到九点,卞小玄、杜小蕾、钱小莹已经到了医院门口,三个人站在一起,议论着昨天考场上发生的那一桩“人间惨案”。

“……听说题都没答完,小丁得有多懊恼啊!他爸妈得多失望啊……”杜小蕾向两位同伴唏嘘着,她身材微胖,圆圆的脸庞上有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小小的瑶鼻向上翘起,鼻头圆圆的,嘴巴时常嘟起,两片嘴唇显得异常丰润,整张脸看上去圆中有圆颇有喜感。

“可不是嘛……”站在旁边的卞小玄附和着说。他理着整洁规矩的小平头,戴着近视眼镜,偏瘦身材微微有点驼背,五官清秀肤色很白,说话轻声细语的,一副与世无争的随和态度。

钱小莹身上还穿着那件高考前学校统一发的蓝色polo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对杜小蕾的话表示同意。她很瘦,与詹小派的单薄相比,她瘦得狼看见了都要掉眼泪。她的头发半长不短随意扎在脑后,前额覆盖着的土里土气的刘海儿,脸不大,眼睛倒是大大的蛮好看,只是顾盼之间目光游移不定,显得心事重重的。

很快的,颜小色和詹小派也都到了。颜小色买了一个大果篮,里面装着时新水果;詹小派则买了一大束包装得很漂亮的鲜花,五个人商量好谁都不要提考试的事,然后一起走进医院。

走在走廊里,还没等到病房,几个人发现张秀兰慌慌张张从里面往外跑,颜小色赶忙上前拦住她问怎么回事,张秀兰急得要哭了,说小丁不见了,而且是背着书包走的。

“阿姨,您先别着急,您说白小丁不见了?他去哪儿了?”詹小派上前一步扶住了张秀兰的手臂。

“我就是不知道啊!病房里的人说他走了半个小时了,我回家去拿酸梅汤的工夫他就走啦!试没考好,丁丁他情绪一直不好,他又那么要强,我怕万一他……那可怎么办啊……”张秀兰说着还是流下了焦急的泪水。

听张秀兰这么一说一哭,小团同学们全都紧张起来,大家决定马上出去找人。张秀兰也要跟着去,被同学们劝住,大家说小丁很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让她在医院里等着就好。

在医院门口,同学们分成三组,小玄小蕾一组、小色小莹一组,小派自己单独一组,以门口为起点,朝三个方向分头去找。

“白小丁……”“白小丁……”

卞小玄和杜小蕾你一声我一声地喊着,已经沿路找了很久,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小蕾提议休息一下,小玄同意并马上跑去买了两瓶矿泉水,打开其中的一瓶递给小蕾,两人躲进一棵银杏树的树荫里。

小蕾喝下一大口清凉的矿泉水后看看小玄,“嗳,你说白小丁他不会真的……那么想不开吧?”

“小丁没那么脆弱……再说刚才我在心里默卜了一卦,他一定没事的放心啦!”小玄信心十足地一摆手。

“你的卦……靠谱吗?”杜小蕾将信将疑。

“怎么不靠谱?不过你不信也无所谓,反正事实总会证明的……”

“哦……”杜小蕾显然还是愿意相信的,她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位神人,“你既然这么会算,那你帮我算算我能考上哪儿呗?”

“这个嘛……昨天晚上我还真替你卜了一卦,不过天机不可泄露呀……”卞小玄看着杜小蕾笑了笑卖起了关子。

“你快说嘛小玄子!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你真想知道?”卞小玄眼睛里狡黠的光芒一闪。

“嗯哪!你快说吧!”杜小蕾用力点点头,热切地看着对方。

卞小玄慢慢伸出两根手指,比成了一个“V”。

杜小蕾没看懂,“什么意思啊?胜利?”

“不,是……二本。”

“我呸!你个乌鸦嘴!”杜小蕾气得拿着水瓶要打人,卞小玄嬉笑着磨身跑开,杜小蕾在他身后边追边喊:“卞小玄你给我站住!”

像这样的打打闹闹,杜小蕾和卞小玄不但很有默契而且都乐在其中,虽然眼下还没有挑明,但彼此都已把对方视作恋爱对象。

从上初中的时候起,小蕾和小玄就认识,他们是一所学校的,因为不同班,没什么说话的机会,所以两人仅是脸熟。上高中后分到一个班里,彼此交往也很少。象大多数的高中女生一样,小蕾也喜欢帅哥,对普通的卞小玄基本上无感,直到经历了几次被不同帅哥无情忽视的小伤心后,才渐渐对自己有了较为清醒的认识,其实她也知道,是超标的体重影响了自己在帅哥心目中的份量,也常发下誓愿减肥,怎奈有一颗酷爱美食的胃,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小团成立后,小蕾和小玄很快混熟了,她发现小玄并非像她印象中那么木讷乏味,而且因为研究周易,他对世界和人生都有一些自己的独特见解,这使她对这个原本不屑一顾的男生产生了兴趣。随着彼此交往的不断深入,她惊喜地发现,小玄对自己既关注又用心,他愿意和她聊天,帮她做事,他记得她爱吃什么,甚至记得她随口说过的话,渐渐地她觉得卞小玄变帅了,帅得让她喜欢。

卞小玄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都是胆小、听话、守规矩,不调皮捣蛋不惹是生非,事实上,他也一直是个老师满意、家长放心的乖宝宝,之所以会形成这种性格特征,归根于他有一个强势的妈。

卞小玄的妈妈陈慧娟是丹北市环保局的局长,在单位以驭下严格著称,在家里则是驭夫严,驭儿更严。在她那里,任何形式的忤逆都是要打板子的。卞小玄的父亲卞忠良是陈慧娟的下属,除了一切服从妻子指挥外,业余时间遁入一隅研究周易,时间一长竟颇有心得,据说他已能从命理的角度解读老卞家妻强夫弱的现象,于是对妻子更加百依百顺。从小耳濡目染的小玄,一直长到一十七岁都不知“逆反”是何种滋味。平日里他除了学习考试,乐趣竟是追随父亲研究术数命理,什么奇门遁甲、周易八卦、紫薇斗数等等无所不涉,但究竟达至何种水平具备多深的功力,却无人可知。

上高中后,卞小玄和所有处于青春期的男生一样开始渴望和女生交往,杜小蕾恰逢其时地出现了,她喜欢听他说话,欣赏他对易理的研究,甚至到后来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赞叹和崇拜,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让卞小玄欣喜不已!他还认真地问清了她的生日时辰,极为认真地卜了一卦,结果是两人的八字除了年柱干支有些相冲外,月柱、日柱、时柱干支都很合,这意味着适合结为夫妻,这更让他笃定地认为杜小蕾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女。

颜小色和钱小莹这一组也没有找到白小丁。小色很着急,生怕小丁真出什么事,他找着喊着,嗓子已有些嘶哑。飞扬跳脱的他和沉稳内敛的小丁虽然性格迥异,但没有妨碍彼此成为要好的朋友。

颜小色刚进二班时,班主任卢老师曾经找白小丁谈过话,请他在学习上尽可能帮助这位新来的同学,乐于助人的白小丁自然应允。那之后,白小丁真心实意地帮助颜小色,对此小色也很感恩。此外,两人是篮球场上的一对黄金搭裆,小色控球灵活、突破能力强,小丁投篮精准、三分球命中率高,曾合作赢得过校际比赛,小团成立后,两人的交情愈发深厚。和小派好上以后,小丁心里曾对小色产生过几许愧疚,但很快就消散了,毕竟爱情是两相情愿的事,强扭的瓜不甜。

颜小色至今也不知道小丁小派的恋情,他这个18岁东北直男的想法单纯而自信,认为凭自己的条件以及用心的追求,小派没有理由拒绝,压根就想不到白小丁会成为自己的情敌。

在颜小色专注于找人的时候,钱小莹则专注于讨好他。她跟在小色身后走了很久,早就累了,也曾提出要休息一下,但小色说她如果累就歇着自己一个人去找,那怎么能行呢,于是咬着牙坚持。这会儿,小色在一个路口停下来左右张望,小莹瞅了个空,迅速跑到路边的一家小卖店买了瓶冰镇可乐,再屁颠屁颠地跑回来,脸上堆笑把可乐递到颜小色面前,“子明,喝口润润嗓子,冰镇的。”

见她如此懂事,小色显得很高兴,接过可乐先是咕咚咚喝下半瓶,然后继续四下张望,“白小丁啊白小丁,你能去哪里呢?”

“是啊,他能去哪儿呢?”小莹也学小色的样子到处睃寻着。

“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啦!”

“颜子明,咱班的这些男生里,我就觉得你最讲义气了!他们觉得你学习不好看不起你,我就从来没有!我不但没看不起你,我还……”还没等小莹的话说完,颜小色已经边喊着白小丁的名字边往前走了,小莹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追上去。

钱小莹本叫钱莹,为加入已成立的小团,她刻意讨好每个团员,甚至在名字中间硬塞进个“小”字,因为态度极为恳切,最终被大家接纳。醉翁之意不在酒,钱小莹加入小团的目的也不是抓学习,而是为了能更多地接近颜小色。

虽然从来不向同学们说起家中事,但同学们都知道钱小莹家条件不好,毕竟“穷”这种事是藏不住的,比如她用钱总是很节省,中午吃食堂要的都是便宜菜,使用文具很爱护很仔细,铅笔和橡皮要用到只剩很小一点才扔。因为真切体会到生活的艰辛残酷,所以钱小莹在同学们面前虽然表面上还能强颜欢笑,但内心里却有着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愁苦,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女孩内心的欲望之强烈也远超同龄人。

喜欢上颜小色是钱小莹高中生涯的一件大事。记得颜小色来插班后没过几天,就邀请全班同学们去吃锦荣酒店68元一位的自助餐,当她得知这顿饭花了将近四千块钱时,惊讶得目瞪口呆,因为这比她一整年花多的钱还要多。后来彼此熟悉了,知道她缺文具的小色经常随手扔给她一些水性笔、练习册、草稿本什么的,这让她渐渐对颜小色产生了一种超越同学关系的情感,其中有感激、有依恋、有喜欢,她觉得如果能跟颜小色在一起,那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愁不用怕了,这份想象出来的安全感让她深深地为之向往。

眼看着前面就是做为高考考场的第一职业中专,小莹提议进去看一眼,两人进了门,颜小色环顾四周,一脸的失望,“我就知道小丁不能来这儿的。”。

“为什么呢?”钱小莹赶紧凑上前。

“因为这里是他刚刚受打击的地方啊,脑袋让门挤了才会再来呢。”颜小色疲倦地走到围墙边的树荫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也是的哈。”钱小莹跟过来,很自然地坐到他身边。

“哎呀累死我啦。”颜小色躺下来头枕双手闭上眼睛。

钱小莹看着颜小色,心想这也许是一个向他表白的好机会。因为在她心里,早就把向颜小色表白当成了另一张必须及时完成的“高考试卷”了。她知道颜小色喜欢詹小派,也知道就算自己厚着脸皮表白也很难得到回应,但她不甘心一直做一个单恋者,心里始终抱着一丝侥幸和希望,一定要试一下的,万一成功了呢?她心里想。

“子明,我们同学三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钱小莹带着几分羞怯说完这句话便低下头,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回应,转头一看,颜小色像是已经睡着了。她从地上扯下一根草叶,悄悄凑到颜小色的鼻孔处轻轻搔了搔,见颜小色伸手去揉鼻子马上坐好,叫了声;“颜子明……”

“嗯?”颜小色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们同学三年,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问这干嘛?”

“就挺好的吗?”

“那还能怎么着啊?”颜小色睁开眼睛看着她有点不耐烦了。

“你可以具体评价人家一下吗?比如聪不聪明,长得好不好看什么的……”钱小莹深低着头,脸红了。

“评价一下也不是不行,可我看不出你聪不聪明好不好看和我有啥关系,我这人一向很懒。”颜小色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钱小莹。

颜小色的这个回答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一腔火热的钱小莹头上,她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停顿了半晌,才带着几分妒意幽幽地说:“那你觉得詹小派的聪明好看就跟你有关系对吗?其实也一样和你没关系的……”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躺着的颜小色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回他不但睁开眼睛,还坐了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詹小派,可人家不喜欢你啊,所以……和你也没关系你说呢?”钱小莹本想客观地帮颜小色分析,可对方不但不领情,反而生气了。

“钱小莹!你以为你是太平洋警察啊管那么宽?她和我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好吗?”

钱小莹马上就后悔了,心想自己明明是要向他表白的呀,怎么还怼起来了?“对不起啊颜子明,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别生气啊。”

“……我没那么小气,走吧。”见钱小莹道歉,颜小色不再说什么,站起来要走却见钱小莹站着不动,于是催促道:“走啊?”

“颜小色,我……喜欢你……”钱小莹的脸有些涨红,嘴里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颜小色竟然没听清。

“颜小色……”钱小莹咬了一下嘴唇下了决心,她盯着颜小色的眼睛大声说:“我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好!”

“你喜欢我?想和我好?”颜小色一时有些发愣。钱小莹用力点点头热切地看着他,颜小色忽然笑了,“钱小莹,首先吧,你能主动向男生表白,我佩服你的勇气!其次吧,如果你真喜欢我,那你就喜欢吧,那是你的自由不关我事。”

颜小色说完转身走了,钱小莹充满期待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良久之后才指着远处颜小色的背影一跺脚,“颜小色你牛什么牛……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5、学姐罩着你

詹小派也是边走边喊,连口水都没喝,一直喊到嗓子沙哑。虽然她不相信小丁会象张姨臆想的那样脆弱,但这样玩失踪也太让人担心了,找着喊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匆匆跑走。

在离学校不远的元宝山下,有一个夏天长满各种青草野花的小山坡,小山坡上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风景很美,白小丁曾带她去过两次。果然,等她来到小山坡,老远就看到小丁坐在那棵大槐树下,无精打采地摆弄着手里的纸飞机。

“小丁!”詹小派喊了一声向小丁摇了摇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白小丁看一眼走到身边的詹小派,嗓音有些沙哑。

“以前你跟我说过呀,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来这儿扔纸飞机。咱回去吧,你妈找不到你,可着急了!”

“她那是给我送酸梅汤去了,这大热天的,都叫她别送了她还送!”白小丁皱起眉头。

“你妈心疼你呗!天底下的母亲心思都是一样的……”见白小丁不动,小派在他的身边坐下,拿过他手里的纸飞机投出去,那纸飞机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飞得好远。

“可我却辜负了她……”

“就因为你在考场晕倒了没考好?”

“这还不算是辜负吗?她有多希望我考出个好成绩我最清楚……”

“你也别想太多啦,你又不是不努力,你只是……运气不好。”

“考试前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考了700分!我都笑醒了……老天好象故意在作弄我!”

“……荀子说,怨天者无志,小丁,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想开点吧。”

小派不断劝慰着,但这种空洞的安慰话显然没能使黯然失意的小丁好过一点,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着别处小声说:“小派,对不起,我考砸了,没办法履行我们的约定了……”

2001年元旦的时候,在街角咖啡馆里,小派向小丁提出希望将来能和他一起去北京大学读书,当时的小丁心花怒放,与小派击掌为誓,因为那本来就是他心中的最向往啊!从那之后,因为对自己的成绩是否能考上北大没有把握,小丁开始玩命学习,可惜命运弄人,美愿成空。

听小丁说起这件事,小派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灰心丧气了,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小丁,我知道这次没考好对你打击很大,我想对你说,这没关系!强者总是越挫越勇!一次没考好不代表什么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只要你坚定信心!至少……你还可以复读来年再考嘛!”

“我爸也说让我复读……”

“是啊,以你的实力,复读一年,考上北大就更有把握啦!”小派拍了拍小丁的肩膀一脸的豪迈,“现在成绩还没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北大,不过你放心,如果我真考上了北大,我会在北大的校园里等你,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

“……真的?”象个洪水中等到了救援的灾民,白小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转头看着詹小派,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当然啦!谁骗你谁是小狗儿!”

在白小丁眼中,詹小派的笑容灿烂无比,能一下子溶化他心中的坚冰,而她的承诺更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就把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的嘴角不知不觉中已有了向上的力量,“那……你不就成我的学姐了吗?”

“怎么不行吗?”小派歪着头,挑衅地看着小丁。

“不是啊,只是感觉怪怪的……”小丁挠了挠头。

“嘁!你就偷着乐吧小子!等你入学的时候,我会去报到处接你,带你去宿舍,帮你选社团,总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这个学姐罩着你!”

“可是……”小丁看小派一眼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说吧!”

“学弟和学姐谈恋爱,会不会被大家笑话?”

“谁说要和你谈恋爱了?别臭美啊!”詹小派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拾起一根草棍在地上胡乱划着。

小丁看着身边的小派,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先试探着用手去搂小派的肩膀,后者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不动了,任凭他搂着。白小丁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在疯狂地跃动,象是马上要跳出胸腔了,他慢慢把脸凑过去试图吻詹小派,后者躲避着,白小丁冲动地一用力把小派拉得靠在了自己身上,她也就不再挣扎了。小丁缓慢而笨拙地吻上小派那微微颤抖的红唇,两人都闭上眼睛,望情地吻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派终于推开了小丁,脸红得像只苹果,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刚才……是我的初吻……”

“我也是……”小丁喃喃地回应着,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静静地享受着这份美好,过了一会儿,白小丁看一眼詹小派嚅嗫地说:“再……吻一次可以吗?”

“不行!”小派的脸烫得象火烧一般,拒绝得非常干脆,“我们的感情是纯洁的!我们不能沉迷在这种……这种庸俗的肉体快感之中!”

“哦……可是……”

失望的小丁还想说点什么,被旁边忽然站起来的詹小派打断,“哎呀糟了!现在阿姨一定急坏了!我们快回去吧!”

“哦好!”坐在地上的小丁一跃而起,此时的他生龙活虎,哪还有半点萎靡不振的模样?拾起地上的书包,两人拉着手向山下跑去。

6、一出全武行

白小丁康复得很快,打了三天吊针就出院了,情绪上也很快摆脱了高考失利的打击,这当然跟詹小派的鼓励密不可分。虽然已经决定复读,但估分那天他还是去了学校,预估的分数是542,如果那张历史试答完,总分将超过600,这个结果又让他黯然神伤了一回,一整天心情不美。

志愿填报前的一天,颜小色召集小团同学们晚上去迪吧玩,傍晚时分先约了白小丁吃烤串,两人在一个街边的烤肉摊要了肉串和冰镇啤酒边喝边聊。小色神秘兮兮地告诉小丁,说高考的时候,明明有些题自己会但故意没答,原因是如果高考分数不很低,那他爸肯定也会让他复读再考,可他连大学都不想上,小丁听了,对两个人的想法和行为竟如此截然不同感到震惊。在两瓶啤酒下肚后,小色还满含感情地对小丁说,高中时期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他和詹小派,原因是他白小丁是自己的好哥们,一辈子的;而詹小派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好老婆,也是一辈子的,白小丁闻言呛了嗓儿,把喝进嘴里的一口啤酒喷出来咳了半天,T恤衫弄湿了一大片。

吃完烤肉,小丁让小色陪自己回家换件衣裳,两人一起走到小丁家楼下。小丁家住的是八十年代初建成的六层步梯板楼,他让小色在楼下等着,自己一步两蹬上到三楼,举手刚想敲门,听到家里有人在争吵。对小丁来说,父母吵架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因为平日里两人总是相敬如宾的,连拌嘴的情况都少见,如此激烈的争吵在他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将耳朵贴近房门静静地听着。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听张秀兰说:“都是些老毛病了,又不是看看中医吃几服药就能好了的,不看就不看了没事的!”

“哦你说没事就没事啦?你这是讳病忌医!”白长山的声音里透露着不耐烦,“秀兰呐,你现在不是得了感冒,挺几天就能挺过去,有病咱就得治啊!”

“长山,你别跟我吵行吗?”张秀兰的音量提高了,“你光说治,就说你同事给介绍那个中医大夫,开一服药就得五十多,只吃一天!一个疗程没有七八百下不来!我也不是没吃过,哪有什么效果啊?我看就是胡弄钱!”

“说来说去,你还是怕花钱!”

“长山,你要是这么说……那也是实际情况呀,全家就指着你一个人那点工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想好了,等丁丁上了大学,我还得出去找活儿干!”

“秀兰!”白长山几乎是在吼了,“你可别再动出去干活的心思了,就说上次你找的那个家政活儿吧,才干了三天你就累倒了,一共挣了九十块钱,住院倒花了一千多!”

屋里传来张秀兰的啜泣声,片刻后白长山语气和缓地说:“秀兰,我说这个可不是想埋怨你啊,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我是没用,身体太不争气,连个短工都打不了,长山,我对不起你……”

“秀兰!”白长山又不耐烦了,“我们是夫妻呀,你跟我还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身体不好没关系,咱得努力去治去调养嘛!”

“长山,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咱的家底也就太薄了!”张秀兰带着哭腔说:“丁丁这马上要复读了,除了学费,说不定哪科还得补补课,那都是钱,等来年他要是考上了北大,四年下来,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最少也得个八、九万,不把这些钱准备好,你说我能踏实得了吗……”

站在门口的白小丁此时眼泪已流了满脸,父母这些从来不曾当着他面说的话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着他的心,他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转身跑下楼梯。等在楼下的颜小色见白小丁黑着一张脸跑出来连衣服也没换,还以为他和父母吵嘴了,可问他又不说,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弄得颜小色莫名其妙。

电脑灯斑斓闪烁,音乐声震耳欲聋……迪吧似乎永远是年轻人的天下,舞池里、座位旁,到处都是随着节奏肆意摇摆的身体。这是颜小色最喜欢的场所之一,他来这儿甚至比回到家都自在,刚一到就选了张靠近舞池的台子,点了一大堆的酒、饮料和小吃。

小派小莹小玄小蕾差不多是同时到的,大家坐下没多一会儿,就被伸着双手不断摇摆的颜小色和现场的热烈气氛感染了,喝下几杯酒后也情不自禁地随着节奏小尺度地摆摇起来,颜小色见状,站起身豪迈地朝DJ台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一起到带地颤的舞池里去跳,众人一齐响应,跟着他冲进舞池跳起来。

詹小派本来也离开了座位,想跟大家一起去舞池,但发现白小丁坐在座位上没有动,手里拿着瓶啤酒不时喝上一口,显得心事重重的。其实小派刚到就发现小丁的情绪有异,此刻便走到他身边,把嘴巴贴近他的耳朵喊道:“小丁,你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没事。”白小丁低垂着眼睛。

詹小派有点着急了,伸手搬着白小丁的肩膀,“你骗我!一定有事!告诉我好吗?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分担!”

“你别问了!”白小丁拨开詹小派的手不耐烦地嚷了一句,然后举起手里的酒瓶直着脖子猛灌一通。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詹小派生气了,一屁股坐到座位上不再理白小丁。

“多劲爆的音乐啊!你们怎么不跳?”一头汗的颜小色跑过来喝饮料,发现小丁小派都板着脸,很有些奇怪,他凑到詹小派耳边,用手指了指白小丁,“他怎么了?都一晚上了,怪怪的!”

“我哪儿知道啊?他不跳咱们跳去!”詹小派赌着气站起来走向舞池,颜小色看了白小丁一眼跟上去,两人走进舞池很快和其他三人跳在一起。

白小丁心乱如麻,独坐桌边喝着闷酒,对现场轰鸣的音乐声充耳不闻,脑海里不断爆响的是父母的那番争吵。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着、交织着,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般慢慢收紧,把他困在其中,把他的手脚一点点捆住,令他动弹不得,令他憋闷、窒息……

舞池里,颜小色带领大家尽情摇摆着。詹小派也在跳,但动作幅度很小,有些心不在焉,还在生着白小丁的气,她心想,白小丁你到底是怎么了?又不是我得罪的你,干嘛对我那么粗暴那么不耐烦,难道是想跟我分手吗?正胡思乱想着,詹小派感觉有人从背后撞了自己一下,她扭转头,发现有几个20岁左右穿戴打扮社会范儿的年轻人围成一圈兴奋地跳着叫着,小色也发现小派被人冲撞,马上拉她换了个位置,自己背对着那几个人跳舞。

跳着跳着,小色感觉有人撞了自己一下,他扭转头看了看对方,虽然很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可片刻后又被狠狠撞了一下,弄得他往前迈了一大步才站稳。这下可把颜小色给惹毛了,心想刚才撞了小派,现在又撞自己,什么意思啊?他可从来都不是那种吃亏是福息事宁人的主儿,背向后一挺撞了回去。

这一撞有如捅了马蜂窝,被撞那人转过身和小色推搡起来,其余几个人也围上来指着颜小色叫骂,威胁要揍人。小派小蕾小玄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站在一边都吓傻了,钱小莹大着胆子上前想把颜小色拉走,结果被颜小色胳膊一甩就甩到了一边。

一转眼的工夫,双方几乎同时动了手,对方是4个人,颜小色虽然个高劲大,但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打得倒在地上,就在这时,白小丁猛地冲过来,只见他两眼赤红,两拳紧攥一顿乱抡乱打解救了颜小色,但自己却很快就被对方围住暴打,从地上爬起来的颜小色冲到白小丁身边与他并肩战斗,双方拳来腿往打在一起,舞池里和着音乐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7、我才不怕你们

白小丁和颜小色并排坐在派出所拘留室的墙边角落里,脸上都挂了彩。颜小色左侧颧骨明显地红肿起来,黄色的T恤衫上沾染了斑斑血迹;小丁右下巴处一片青紫,下唇角有一处明显的血口子。当时迪吧里那场以2对4的殴斗幸亏被保安们及时制止,不然这哥俩肯定得吃更多的亏。

此时的白小丁一腿伸直一腿屈起,背靠在墙壁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一场暴力斗殴暂时缓解了他心里的憋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以及对目前状况的焦虑。与之相比,颜小色是一脸的不在乎,甚至有些兴奋。

“小丁,哥们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你了!你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猛!”

“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人打架……”白小丁语调低沉。

“真的?第一次就能打得这么有水平,天才啊!”颜小色向白小丁挑起了大拇哥。

“待会儿警察真的能放我们走吗?”这是眼下白小丁最担心的问题。

“嗨!你这话都问了多少遍了?放心吧,我爸一会儿就来了!”

“你爸来接你,那我怎么办?”

“你当然跟我一起走啦!”颜小色瞪起眼睛。

“如果……警察不放我走呢?”

“你放心,如果他们不放你走,那我也不走,我在这儿陪你!”颜小色猛拍自己的胸脯。

“你陪我有什么用!我要回家!”白小丁皱着眉头,并没有从颜小色的保证中得到安慰。

“我去!”颜小色快要笑了,“白小丁,这会儿你的英雄气概哪儿去了?像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小孩儿!”

“我没心思跟你说笑!我如果一晚上不回家我妈还不定要怎么担心呢!她身体不好,要是知道我……在外面跟别人打架,还被抓进了派出所……”白小丁说不下去了,把头埋到两膝之间,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拉扯着。

“喂,你用不用这样啊?”颜小色讶异地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也是的,他又怎么能理解白小丁此刻的心情呢?

这间拘留室是由一个开放式的大房间改造而成,中央用铁栏杆隔成两间,小丁小色以及跟他们打架的四个人各关一间,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现在想起来后悔了?晚了!”

颜小色抬头看,那个在迪吧最初跟自己起冲突的人,正蹲在铁栏杆前目光阴森森地盯着他们,此人二十多岁年纪,剃着板寸头,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一副社会大哥派头,只是现在的形象有些狼狈,乌眼青不说,额头上还鼓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包。这个人叫庄黎明,是个典型的二世祖,其他三个男青年都是他的跟班。

“你们俩是学生吧?哪个学校的呀?敢打我,胆子不小啊!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庄黎明说得咬牙切齿,今天是他生日,正伙同一帮小兄弟庆生,第一场在酒店,第二场到迪吧,第三场打算去洗浴城,哪想到半路杀出了这么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硬是把他拐带进了派出所。

“我管你是谁!你是谁也不能随便欺负人啊!”

颜小色反唇相讥,话音刚落,庄黎明的三个小兄弟就指着颜小色一齐吼叫起来,“谁欺负人了?你再说一遍!”“你他妈说什么!信不信打得你满地找牙!”其中一人居然脱下了一只鞋作势要砸过去。

“行了。”庄黎明制止住三人,看着颜小色冷笑,“好,叫你现在嘴硬,你等着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嘁,怕你啊!”颜小色手在地面一撑站起来,毫不示弱,“你们还不是仗着人多?我才不怕你们!”

“好,你不怕!有种你过来!”一个黄头发的小青年把手伸过铁栅栏指着颜小色吼道。

“算了别跟他们吵了。”白小丁生怕颜小色真的过去了,忙站起来拉住他手臂。

双方的争吵声终于惊动了警察,一个警察走过来用手一指他们厉声说道:“你们干什么?老实点!都坐下!我警告你们,都老实点!再不老实,统统拘留!”

果然还是警察劝架最为灵光,双方闻言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都低着头默默走回墙边坐下不说话了。

8、打算留这儿吃夜宵吗

大约过了半小时,那警察带着两人男的来到拘留室门口,用钥匙打开庄黎明一侧的铁门,向外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庄黎明走出拘留室,走到那个年近六十、谢顶明显的老男人面前,乖顺地低下头,轻叫了一声“爸”。

“……又给我惹事!”老男人紧皱眉头瞪了庄黎明一眼,他本想狠狠地骂这个不长进的儿子几句,可看到他脸上的伤却感到一阵心疼。

庄黎明的父亲叫庄学坤,原是丹北国营外贸公司的业务经理,后来辞职下海,开了一家名叫“尚华”的贸易公司,由于他业务精熟经营灵活,公司很快发展状大,经过十多年的积累和扩张,如今的尚华除了外贸业务外还涉足到建材、餐饮等领域,发展势头不容小觑。庄黎明是他的独子,自打他出生起,老庄就把他宠上了天,庄黎明更是恃宠而骄,高中没毕业就在社会上混,仗着老子有钱有地位,从小霸王成长为惹祸精,打架生事是家常便饭,派出所公安局进进出出习以为常,庄学坤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儿子惹事他也生气也骂人,但毕竟爱子心切,总会在第一时间亲自出马解决。

“爸,这次真不怨我!”庄黎明回转身用手指着颜小色和白小丁,习惯性地推卸责任,“是他们先动手的!”

“你少瞎掰!”颜小色站起来当即怼回去,“你撞了我好几次我就推了你一把,你上来就打人!”

庄黎明还想说话,却被庄学坤制止,他上下打量一眼颜小色说道:“年轻人,不是我说你,现在是法制社会,你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呢?你把他打成这样,我是随时可以追究你刑事责任的,你想想,你要是坐牢了,你家大人得多伤心?”

颜小色一脸的不服气,可还没等他说话,一个平静的声音已然传来,“应该追究!”

“颜总!您怎么来了?”庄学坤转身看着来人,一脸惊讶。

“是啊庄老板,没想到我们在这种地方遇到了。”颜成林气定神闲地走来。

“爸,你怎么才来!”终于看到了救星,颜小色从墙角两步就跨到了栅栏边,双手握住铁栏杆,一时间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才来?我都不想来了!”颜成林先是板着脸狠狠地瞪了颜小色一眼,才又转过头对庄学坤说道:“这孩子不省心啊!庄老板,你说得太对了!我觉得把他送到监狱里待上段时间对他有好处!你放心追究,我不会伤心的。”

“他……是你儿子啊!”庄学坤当然听得出颜成林话里的讥讽,他看看颜小色又看看颜成林,一脸的尴尬,“这、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我刚才的话颜总您可千万别当真啊,我那是开玩笑的!”

“我也是开玩笑的,”眼见颜小色没什么事,又听庄学坤这么说了,颜成林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不过话说回来,我想好好教训教训他是真心话!对不起啊庄老板,我对犬子管教无方,冲撞了贵公子,还请你多包涵啊。”

“颜总,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管教儿子管教得不好才是啊!”颜成林越谦逊,庄学坤就越尴尬。

“爸,他谁啊?你用得着对他这么客气吗?”见自己一向仰望的父亲对另一个人如此低声下气,一边庄黎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可这句话刚说完,脸上已挨了庄学坤重重一记耳光,打得他捂着脸呆住了。

“你还敢说!丢人现眼!还不快滚!”庄学坤怒气冲冲地向门口一指,气焰全无的庄黎明立刻带着几个人灰溜溜走了。

“颜总实在对不起啊!”庄学坤转向颜成林再次道歉,“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改天我在大富豪摆酒给您赔罪,到时候还请您一定赏脸啊!”

“那都好说,这里也不是聊天的地方,我们回头再联系吧。”颜成林说。

“好,好,那我就先走了……”庄学坤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拘留室里的颜小色,想起什么似的向颜成林竖成大拇指连连夸赞着,“颜总啊,你儿子长得真好!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的,将来一定有大出息!我先走了,回见啊!”

庄学坤说完伸出双手和颜成林紧紧握了握,又双手合十在胸前向他摆了摆才出门而去,目送庄学坤走远,颜成林转过身,见颜小色还站在那间铁栅栏门早就打开的拘留室里,冷冷看他一眼:“走吧,怎么你还打算留在这儿吃夜宵吗?”

9、能不能成熟点别那么幼稚

小色和小丁一走出派出所大门,候在门外的小莹小蕾小玄三人马上冲上前嘘寒问暖。颜小色看到大家很是高兴,竟象个凯旋的英雄般和大家一一击掌庆祝。白小丁则无精打彩地垂着头,恨不能隐身进黑暗中。

“哎呀,你的脸受伤啦!疼吗?”

“没事,别动!”钱小莹伸手要去摸颜小色的脸,被他一把撩开。

“你们俩都挂彩了哦,我当时……也想上来着……”卞小玄一脸愧色嚅嗫着。

“你打住!”颜小色马上打断了小玄的话,他知道小玄根本不是打架的材料,也理解他现在的那种愧疚不安的心情,“刚才在里面我还和小丁说来着,幸亏你没上,如果你上了,那也得给抓进来,那样的话女生们就没人照顾了,我们坐牢也坐得不踏实不是?”这句话消除了小玄的尴尬,大家也都笑了。

看到颜小色白小丁从派出所里走出来,詹小派提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原本的满腔焦急也化成了一肚子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两人。她气颜小色的太过张扬,那也是她最不喜欢的一点。公众场合,有必要非去跟那些社会上的人争个上下高低吗?惹不起躲得起,避开他们不就行了吗?为了一点事就大打出手是一种多么愚蠢的行为!且不说被人打自己会疼会遭罪,万一打坏了人是要坐牢的,值得吗?还有你白小丁,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平时那么谦和有礼貌的一个人,突然间变成了凶狠的暴徒,简直不可思议!

正想着,颜小色已走到她面前,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微笑,“詹小派,你在这儿想啥呢?我和小丁出狱了,你也不说过来安慰一下。”

“安慰?”詹小派怒气冲冲,“我现在只想问问,你们都多大的人啦,以后能不能成熟点别那么幼稚!”

颜小色脸上的微笑变成了错愕,片刻后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我错了,我们错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打架了,你别生气了行吗?”

“嘁!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可生气的!真好笑!我回家了!”詹小派说完转身就走。

“喂喂喂,别走啊詹小派,我请大家吃夜宵!”

“我才不吃!”詹小派头也不回地走到路边,拉开一辆出租车的门坐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车很快就开走了。颜小色困惑地目送出租车开远,有点想不明白詹小派为什么会这么生气,难道今天晚上自己表现还不够拉风不够爷们吗?

白小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目送詹小派离开,仿佛一颗心也被她一起带走了。

“颜伯伯好!”钱小莹眼尖,看到颜成林走出派出所,忙上前一步打招呼,杜小蕾和卞小玄也纷纷转身向颜成林问好。

“你们好,颜子明打架,倒让你们陪到大半夜!”颜成林说。

“颜伯伯,子明是为了我们才打架的,我们是同学也是好朋友,应该的!”钱小莹说。颜成林看她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这时颜小色大着胆子向颜成林提出要请同学们去吃夜宵,还没等老颜表态,大家一齐摇手谢绝,表示时间太晚了得马上回家,钱小莹杜小蕾和卞小玄是一路的,道别后三个人打了一辆车先走了。

“颜伯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白小丁走到颜成林面前,向他深深鞠了一躬,不用说,他的那份罚款是颜成林交的。

颜成林看着他微微点点头没说话。白小丁向颜家父子道别,转身走了。

眼见着同学们纷纷离去,颜小色突然感觉好冷清,孤伶伶地站在那儿,只顾看着白小丁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颜成林在他背后说:“人家都走了,咱也回家吧。”

“……回家可以,但你不能打骂我!”颜小色无耻地提出了条件。

“就冲你小子还能交下些这么好的同学,这次就饶了你。”颜成林说完走向停在一旁的汽车,颜小色咧了咧嘴角,低着头乖乖地跟上去。

10、我知道失约意味着什么

已是午夜时分,城市沉睡了,街道空空荡荡。昏黄的路灯光下,白小丁沿着人行道踽踽独行,他微驼着背,看上去是那么的单薄瘦弱,仿佛有件很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肩头,压驼了他的背、压弯了他的腰。他已经这样走了很久,但不觉得累,两条腿似乎已经麻木了。

“……丁丁这马上要复读了,除了学费,说不定哪科还得补补课,这都是钱,等来年他要是考上了北大,四年下来,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最少也得个8、9万,你说,不把这些钱准备好,我能踏实得了吗……”

张秀兰的这些话在白小丁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家里经济状况不好他是知道的,所以一直都很节俭,从不乱花钱,为的就是尽量给爸妈减轻负担。但在上大学用钱这个问题上,他确实没有深入地想过,如今这笔经济账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令他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原来为了给自己攒够上大学的钱,妈妈竟然连几副中药都舍不得吃!对白小丁来说,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怎么办?白小丁魄不守舍地一路走一路想,装聋做哑?让多年来含辛茹苦的爹妈继续为自己熬干血汗吗?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那样,别说自己不配去做白长山张秀兰的儿子,简直连个人都不算……

小丁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虽然之前他已经告诉张秀兰要晚归,但她还是睡不踏实,这时候轻手轻脚地来到厅里问儿子饿不饿,告诉他厨房里有饭什么的。来自妈妈无微不至的关爱让小丁感到鼻根处一阵酸楚,眼圈都红了,好在他以怕进蚊子为由没开灯,所以张秀兰看不出他神情有异以及下巴上的一片青紫。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催促张秀兰赶快去睡觉,眼看着她回了房,才脱掉衣服去卫生间冲澡。

洗完澡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白小丁顿感身心俱疲,但又毫无睡意,他大睁着眼睛,思绪如同海浪般一阵接着一阵地翻滚着。

很显然,如今家里的形势,完全是以他为中心,围绕着他的求学之路所形成的,他是始作俑者,白小丁想,既然如此,那就由自己来改变这一切。在他下定决心的同时,也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且是唯一可行的方式。

可是……小派呢?她怎么办?他们的约定怎么办……

一想到小派,白小丁的心顿时感到一阵揪疼,过往那一个个温馨美好的片段,此刻在他的脑海里已串连成一部电影,不断播放着……

教室里,他为她讲解数学题,她低垂着头认真地倾听着,她的发丝是那样轻柔,微笑是那么甜美……

上学路上,她把一个精致的布袋递到他手中,他打开看,里面是两个红苹果和一盒巧克力,她剥开一颗圆圆的巧克力喂到他嘴里,那令人迷醉的香甜啊……

天降大雨,他们共撑着一把伞,他怕她淋雨,尽量往她那边撑,而她则善解人意地贴紧他,两人相视一笑,漫天风雨仿佛已化作彩虹……

大槐树下,他搂过她的肩膀,那微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羞红的脸颊、柔软的嘴唇,那无比美妙的一吻令他永生难忘……

白小丁起身下床,走到在书桌前拉亮台灯坐下,他的目光落在小书架里的一本书上,他把书抽出来,这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是高二下学期小派送给他的,想起当时的情形,清晰如昨。

“给!这本书是我爸建议我读的,我刚看完,很喜欢!”小派双手把书递到他面前,他也用双手接过来,看了看封面高兴地说:“太好了!这本书我早就听说过,一直想看呢!”

“嗯,你看吧,看完了告诉我你最喜欢里边的谁。”

“好!那你最喜欢谁呢?”

“我最喜欢孙少平!他聪明睿智,能在那么艰苦的环境里不断读书完善自己,又有情有意,敢于在关键的时候奉献牺牲,真的很不容易呢!”

“你喜欢的,一定也会是我喜欢的……”

小丁缓缓打开书的扉页,那上面有一行字体娟秀的小字:“在最平常的事情中都可以显示出一个人人格的伟大——赠给白小丁,詹小派。”他用手指摩梭着“詹小派”三个字,两颗豆大的泪珠迅速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他用手揩去眼泪,合上书放回书架,拉开抽屉,从里边拿着一张“大学志愿填报单”,再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填报单”的第一栏里一笔一画地写上“丹北学院”四个字。这就是白小丁思考了一整夜的决定,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小派,我决定不复读了,所以不可能去付你的北大之约了,我知道这次失约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不指望得到你的原谅,甚至不指望有朝一日你会理解我,我只希望你将来一切都好好的,对不起!”白小丁悲伤地想着,泪水不知不觉中又一次蒙住了他的双眼……

11、知道你会支持我

根据估分,白小丁被丹北学院录取是板上钉钉的事。北院对本地生在收费上一直都有优惠政策,小丁算过一笔账,去读北院的话,每年的学杂费加在一块只有5000出头,如果走读,还能省下宿舍费,算起来4年读完顶多需要3万块,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实现这个想法必须得过父母这一关,小丁有经验,但凡需要父母同意的事情,最好的方式是先做通张秀兰的工作,然后请她和自己一起说服父亲。眼下这件大事更是马虎不得,所以在和张秀兰说之前,小丁反复打着腹稿,直到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全,黎明时分,困乏已极的他终于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小丁起床洗了把脸,很快被张秀兰发现了下巴上的青肿,她追问儿子那是怎么弄的,小丁只说是打篮球时不小心撞的,对此张秀兰虽有些狐疑但也没再深究,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儿子一向很老实,从不跟人打架。

简单吃了午饭,小丁对张秀兰说要跟她商量一件事,然后挽着她的手臂坐到沙发上,郑重其事地说:“妈,我不想复读了。”

“啊?丁丁啊,你可别吓唬妈!”张秀兰吃惊不小,“你不是还要考北大呢吗,不复读了怎么考?”

“我原来是想复读考北大的,不过现在我不想了。”

“那是为什么呀?再说你复不复读是大事,我可做不了主,这你得问你爸!”张秀兰对儿子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既震惊又茫然。

“妈,我就是想得到你的支持才先和你说的,我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把他惹火了,他都能揍我!”白小丁一向对张秀兰的脉把得很清楚,知道该如何去影响她。

“那倒也是的……”张秀兰忧虑地点点头。近两年来,儿子的主意越来越正,老公又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暴脾气,父子间时有冲突发生,每次都让她心惊肉跳,“那丁丁你说,你为什么就不想复读了呢?”

“你看吧妈,虽然这次我没答完,但我的分数也不会太低,我们班同学很多人估分都没我高,可复读的很少……”

白小丁把自己不复读的“想法”详细地讲给张秀兰听,理由有三点,一是丹北学院也是很好的大学,卞小玄和杜小蕾都要去,在那里念书一样是本科毕业,一样可以学有所成;

二是就算复读,也不能保证下次高考百分百考得好,而且现在自己对考场晕倒的事有了心理阴影,万一再考不好,将会白白浪费一整年的时间,如果直接去念北院,就能早一年毕业早一年工作;

三是在本地念大学有很多好处,比如说可以走读,能随时吃到家里可口的饭菜,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会很方便等等,虽然他没直接提到上北院能省钱的事,但巧妙地从侧面透露了北院的招生政策,把相关信息透露给张秀兰知道。

“丁丁,你长大了,想事情想得很全面也很周到……”张秀兰先是犹疑,但随着交谈的深入,最终认同了儿子。

“妈,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白小丁显得很高兴地握住张秀兰的手,“这事儿你先别告诉我爸啊,这两天我找个机会自己跟他说。”白小丁是想等丹北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拿到手以后再去攻父亲的关,那样成功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也行……不过丁丁,这事儿你可得好好跟你爸说!他一直对你考上名校报着太大的希望,现在你不复读了要去念一个丹北学院,他一定会很失望的!”张秀兰不无担心地说。

“所以呀妈,到时候你得支持我!”

“嗯,妈支持你!”张秀兰用力点点头,“到时候你就把今天跟我说得这些再好好跟你爸说一遍,我想他会同意的。”

“妈,我可事先和你说好了,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不复读了。如果他非逼我复读,那我连丹北学院也不念了,直接找工作去打工!”

“那可不行!”张秀兰板起脸,“丁丁,你不复读我可以支持你,但是你要不念大学,那我可就不支持你了,不但不支持你,我连你这儿子都不要了!”

“妈我逗你呢,我怎么能不上大学呢……”

“你这孩子!”张秀兰用力在白小丁的后背拍了一下,白小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眼神却是忧郁的。

12、你到底怎么了

高考发榜了,一中校园里的公告栏前围聚了大量的毕业生和家长,吵吵嚷嚷,热闹得像过节。

“借光借光借光……来来詹小派,这边这边!”颜小色带着詹小派挤进人群来到榜单前,钱小莹杜小蕾卞小玄也跟上来,五双眼睛一齐在榜单上找寻着。

就在詹小派屏住呼吸寻找自己名字的时候,颜小色忽然手指榜单喊起来,“在那在那!詹小派……631!詹小派,你考了631耶!你能上北大啦!”

詹小派此时也看到了,她合掌在唇前半张着嘴,一脸得惊喜。

“哇!小派你太厉害了!北大啊!你如愿以偿了!恭喜你啊!”杜小蕾第一时间向小派发出祝贺,小派连声道谢,两人蹦蹦跳跳地拥抱在一起。和小蕾分开后,她发现颜小色张着嘴一脸期待地展开双臂等抱抱,说了句“你别闹”,小色就象被施了“定”字诀般僵住了。

“看吧詹小派,”一旁的卞小玄也来表示祝贺,“我就说我算过你能考上的吧!恭喜!”

“谢谢你啊玄大师!”詹小派向卞小玄道过谢,掂着脚尖四下张望,发现白小丁远远地站在外围,于是又回身去看榜单,找到白小丁的分数后才挤出人群向他走去。

颜小色见詹小派找白小丁去了正有点郁闷,钱小莹已兴高采烈地挤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叫道:“颜小色,我考了561呢!我能上大外啦!”

“哦,那就上呗。”颜小色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他今天来看榜,一是要凑个热闹,主要目的是来见詹小派。自从打架那天一别,詹小派再也没参加他组织的活动,打电话也不接,至今已经足足有一个多星期没看到她,感觉心里没着没落的。好在这次见面考出高分的詹小派心情很好,和大家有说有笑的,也接受了他的祝贺,才总算让他踏实了。此刻,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詹小派的背影,见她走向了白小丁,情绪又有些低沉。

钱小莹顺着颜小色的目光看到詹小派,妒意陡起,“别看啦,看也没用!你这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詹小派不是你的菜,人家一直就喜欢白小丁,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就你看不出来!”

“你意思我傻呗?”颜小色沉下脸不高兴了。

“我才不是那意思!你别冤枉人啊!”

“好,我冤枉您了,对不起啊钱小姐!”颜小色甩开钱小莹的手挤出人群,钱小莹拉拉扯扯地跟着他,“你别走啊颜子明!你还没看自己的分数呢!”

“放手,别拉着我!我看不看走不走关你什么事!”颜小色不耐烦了,粗暴地甩开钱小莹的手,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没想到自己的一腔热情换来的竟是对方如此的嫌弃,钱小莹一时气极了,冲着颜小色的背影喊:“颜小色,你不傻,我傻行了吧!”结果这一嗓儿遭来周围同学们纷纷侧目,钱小莹尴尬无地,红着脸低头走开了。

詹小派走到白小丁面前,两人相视一笑,都感觉有些不自然。这是他们自那晚在派出所门口分别后第一次见面,这中间小丁没有联系小派,小派倒是主动打给他两次,虽然小派矜持着没有明说,但小丁知道她想见自己,却故意装糊涂,随口说几句闲话也就挂断了。

“恭喜你啊,如愿以偿了。”白小丁说。

“谢谢……怎么你不去看看自己的分数吗?”

“看不看也就那样……”

“我帮你看了,549,你带病能考这个分数,已经很不错了!”

“别安慰我啦,成王败寇,总之这一仗是我输了……”

白小丁低下头用鞋尖拨弄着操场上的泥土,消沉的语气让詹小派感觉很没意思。不知怎么,她感觉眼前的小丁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沉闷、消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站在那儿,都静默无言。

“喂,颜小色和钱小莹怎么走啦?”杜小蕾人未到声先至,和卞小玄并肩走来,打破了小派小丁之间的尴尬气氛,两人同时转向他们,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颜小色这家伙考了个222,”杜小蕾显得心情很好,“我看这家伙就是个2啊!”

“钱小莹这次考得不错,561,算是超水平发挥了。”卞小玄说。

“不能算吧?按照平时的成绩,她也就属于正常发挥,本姑娘才是超水平发挥好吗?”杜小蕾得意地举起双手,比出胜利的手势在卞小玄眼前晃动着,“537耶!比你小玄子整整高出十分!”

“嘁,”卞小玄表示不服气,“多考十分有啥了不起的?”

“你不是老吹牛比我学习好吗?这下服了吧?”平时小蕾的名次基本上是排在小玄之后的,这次高考一举反超,让她有种扬眉吐气之感。卞小玄闻言也不生气,一笑置之。

“我听说丹北学院财会专业你俩都报了?”白小丁忽然问卞小玄。

“我本不想报来着,可杜小蕾非拉着让我报,说不报就绝交……”

“你少来!是你听说我报了非死皮赖脸也报的好不好!”卞小玄话还没等说完就遭到了杜小蕾的反击。

“我说你们俩行啦,一见面就打还偏愿意往一起凑合!”詹小派笑道,三个人都笑了,白小丁则勉强牵了牵嘴角。

“对了,”杜小蕾转向白小丁,“你们复读的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啊?”

“哦,我……”白小丁迟疑着,“我还没决定要复读呢……”

詹小派闻言脸色一沉,目光讶异地看着白小丁,小丁不敢回视,低下头,只是用脚尖去搓地上的泥土。

“……对了,卢老师说让我去找她一趟,我们就先去了哈,回头联系。”小蕾敏锐地感知到小派小丁之间有情况,于是拉扯着不明所以的卞小玄走开了。

“白小丁,你刚才说还没决定复读是什么意思?”詹小派表情严肃,语气中尽是不满和焦急,“这些天我就感觉你心事重重的,就说那天晚上在迪厅,打起架来不要命!那还是你吗白小丁?你到底是怎么了?和我说说行吗?”

面白小派一连串的诘问,小丁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詹小派一眼,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有什么事情你要跟我说呀!非要急死我吗?”詹小派的脸已经涨红了,见白小丁还是像尊泥雕般站在那儿,终于发火了,“好!你不说是吧?那你永远都别跟我说!”

詹小派一跺脚转身走了,看着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校门口的背影,白小丁神情萧瑟,虽然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可他感受到的却有凄凉与孤独。

又呆立了好一会儿,白小丁低着头缓缓向校门口走去,可刚走出校门,就感到有个人挡在了自己面前,他抬起头,发现詹小派正看着他,那目光如火一样焦灼,如水一般温柔。

13、那我们的约定呢

街角咖啡店很小资很文艺,有着典雅的装修、原木风格的桌椅和堆得满架满墙的书籍杂志。2000年出头的时候,这里的一杯咖啡卖15元,对高中生来说,贵得有点离谱。但詹小派喜欢这儿,和小丁好上以后,隔段时间就会带他来这儿坐坐,而且总是坚持由她请客。她的理由很充分,因为她来这儿不用花钱,用的是她妈妈何书玉给的咖啡券,一张券能换一杯咖啡。

开始的时候小丁信以为真,后来无意中发现,那种咖啡券小派其实一共只有四张,去过两次以后,她都是事先用钱换好券再带他去。得知真相以后小丁没有说破,但以后小派再约他来的时候,每次他都是抢着付账,坚持让小派把她的咖啡卷留着下次再用。再后来小派发现,小丁用来付账的钱是从午餐费里省出来的,打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提喝咖啡的事了。

校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小丁提议来这儿。进门坐下后小派点了冰红茶,小丁也要了同样的,两人还是抢着买单,最终小丁直接去吧台付了款。

隔桌对坐,小丁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小派想调节一下气氛,于是捧起杯子含住吸管喝了一口,显得很满意地说:“嗯!这冰红茶真好喝!你不尝尝吗?”

小丁看一眼小派,端起杯子尝了尝说:“还行。”

“只是还行吗?”

“说实话,没我妈做的酸梅汤好喝。”

“……”小派无语了,气氛调节失败,两人再次沉默下来。此时的小派已断定小丁那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那件事一定和自己大有关系,不知为什么,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等着小丁揭晓答案。

过了良久,白小丁终于开口了,“小派,你还记得那次寒假,咱们小团在颜小色家复习,你提议玩的那个格言游戏吗?”

“记得啊,当时我是第一个写完的……”

“嗯,你写的是‘不完美,不成活’,大家都认为你的调门最高,说你天生就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嗯……”小派显然喜欢这个话题,脸上现出笑容,“钱小莹的是‘在金钱与爱情面前卖弄自尊,是最愚蠢的事’,被大家批太现实。”

“对,卞小玄的最搞,什么‘人的命,天注定,我能算’,呵呵……”小丁说着竟然笑起来。

“对啊!”看到小丁笑了,小派情绪高涨,“颜小色的最不靠谱,还‘人生是用来游戏的’,不过也真是够洒脱的。”

“嗯嗯,杜小蕾的最无厘头,‘我要美食我要瘦’,还‘老天保佑’,哈哈。”白小丁越说越觉得好笑。

“大家都说你的最没劲,什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老气横秋得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是啊……”白小丁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神情变得低沉,停顿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小声说:“小派,我不想复读了,我想和小玄小蕾他们一起,去念丹北学院……”

“哦……”詹小派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心说这就是那个答案了,她控制着情绪,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为什么呢?有理由吗?”

“理由……”白小丁想了半天,给出了一个很无厘头的回答:“北大的门槛太高,我迈不过去了……”

“你……”虽然极力压抑着,詹小派的情绪还是激动起来,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是不敢迈了还是不想迈了?”

“不管是不敢还是不想,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白小丁目光低垂,一副认命的模样,“结果都一样。”

“那我们的约定呢?”

“对不起……”

“白小丁!”这回答显然是小派所不能接受的,“你不觉得这段时间你跟我说对不起的次数太多了吗?到底是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白小丁沉默着,虽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派这一连串的诘问,但内心却早已打定了主意,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告诉小派实情。

白小丁认为,事到如今,说出实情就相当于在向她祈求怜悯,求她这个上了名校的天之骄女,看在他是个孝子的份儿上,在今后四年的大学生涯中,与自己这个读了二本的穷小子保持异地恋。而且就算她情愿如此,他也是不愿意的,毕竟接下来他们会身处不同的世界,在首都,在北大校园,一定会有很多比自己优秀的男生出现在小派的身边,她的人生毫无疑问地将迎来更多的精彩。至于他白小丁,他爱她,爱得深入骨髓,只要是对她好的事,他都愿意去做,绝不会让心爱的人为了迁就自己而去做出牺牲。

既然来到了人生的岔路口,分道扬镳已成定局,与其做个惨兮兮的可怜虫,不如清清爽爽地做个食言而肥的混蛋,没必要再把事情搞复杂了。

“怪不得刚才说起格言,你是想告诉我你已经认命了吗白小丁?你的那些豪情壮志都到哪里去了?”詹小派越说越激动,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以前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还有那个吻,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是的!”小丁仰起头冲口而出,可他的目光与小派的一触即溃,只好又低下头去。

“好,就算你是真的,那我说为了爱情我可以不顾一切,你能吗?”

白小丁低着头一动不动,他不敢再去看小派的脸、看那双饱含着泪水的眼睛。片刻之后小派离开了,他依然深低着头一动不动,泪水却早已肆意奔涌……

14、您就是逼死我也不行啊

颜小色一回到家,就看到父亲颜成林阴沉着脸坐在沙发里,旁边的程芳艳见他进门,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同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告诉他颜成林正在生气。小色知道,接下来的一顿狠尅是免不了了。

“爸、程姨。”小色垂手走过去。

“子明啊,今天发榜了,你成绩怎么样?考了多少分呀?”颜成林的语气显得很平和,但小色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按照自己以往积累起来的丰富的斗争经验来看,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方式,是老老实实趴在地上,以免让既将刮起的大风吹散了架。

“爸,我考得不好……”颜小色垂下头小声地说。

“嗳!”颜成林显得循循善诱,“考得再不好也得有个分数嘛!”

“……222。”颜小色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多少?222啊……”颜成林故作惊讶地转头看看程芳艳,“这个数字好啊!这如果换成是车牌号码或者电话号码什么的,可就值钱了哈!”

程芳艳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忧虑地看了一眼深低着头的颜小色。

“辛辛苦苦上了三年高中,现在考出这么个成绩来,你自个儿是怎么想的,说说吧。”

“爸,对不起……”

“嗳!”颜成林摇摇手,“别说对不起啊,我不是让你说对不起,我让你说面对这个成绩,你自个儿是怎么想的!”

颜子明深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那里就是天堂。

“你倒是说话呀!”颜成林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成林!”程芳艳的手抚上颜成林的肩膀,提醒他制怒。

“爸,虽然我考的不好,但我已经尽力了……”颜小色显得很无辜,轻声说出了这句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你尽力个屁!”老颜爆了句粗口,指着颜小色瞪起眼睛,“就说你送人去医院那天,是不是题没答完?”

“会答的我都答了……”颜小色依旧垂着头。

“会答的你都答了?那我问你,考数学的时候,全考场是不是你最先交卷的?要不是我后来警告你不要早早交卷,你哪科都能抢个第一,是不是?!”

“成林,有话你好好和子明说,别动气,当心血压。”见颜成林越说越怒,程芳艳忙来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极力安抚着。

颜小色一直低着头沉默,因为他知道考分不是问题,父亲顶多在暴怒之下打他两记耳光,疼一会儿也就完了,接下来老颜要对他做出的安排才是最关键最重要的。

见颜小色始终低着头不说话,颜成林的怒气变成了无的放矢,面对眼前这个已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儿子,他不可能再像当年那样对他拳脚相加,可又实在气他太不争气!恨铁不成钢啊,颜成林抬手掐住血管怦怦乱跳的额角微合上眼睛,声音和缓下来,“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以前的事我也懒得说了。你复读的事我已经和学校那边打好招呼了,你也准备准备吧。”

“爸,我不复读。”颜小色缓慢而又坚定地说。

最重要的战役打响了,该怎么对老颜讲出这句话已经不知在颜小色的心里已经演练过多少遍了,说出来的时候不能犹疑、不能结巴、声音不能大也不能太小,不能说‘我不想复读’,因为这不是想不想的事,而是他的决定;也不能说完后马上给出不复读的理由,那会让这句话变得没有分量,理由也变得苍白无力。

“你说什么?”老颜的眼睛猛然睁开瞪住儿子,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我不复读。”颜小色低着头语音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你敢再说一遍!”颜成林终于还是勃然大怒,他猛地站起身来,跨前一步怒指颜小色吼道。

颜小色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等待着那记大耳光。

“成林!你别生气啊,有话慢慢和子明说,坐下坐下。”程芳艳极力劝阻着,她用了很大的劲儿,终于连拉带扯地把盛怒中的颜成林按坐在沙发里。颜小色微微睁了睁眼,看到老颜坐下了,心里默默领下了这位年轻继母的人情。

“子明,你为什么不想复读呢?有什么想法好好和你爸说嘛。”安抚住颜成林,程芳艳起身走到小色身边小声说道:“子明,你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得说软话才行!再说他血压高,你别惹他着急上火,嗯?”

“爸,您对我的期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对念书没兴趣……”颜小色酝酿了一下情绪,用一种很委屈的语气说道:“不但没兴趣,而且烦透了!其实您清楚的,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就不想念了,但您不同意,非让我上高中,好,我上了高中,念了三年,这完全是为了服从您的意志啊!现在高中念完了,您还要我再念,我……我怎么可能念得好?更别说考大学了!”

“那你说你不念书你干嘛去?”颜成林坐在沙发里喘着粗气,“整天泡吧打游戏到处闲逛惹是生非?”

“我怎么就惹是生非了?”

“还说没有?那天在迪厅和人打架被抓到派出所的不是你吗?”

“那是他们欺负人,我总不能任人欺负吧?”

“你当然不能任人欺负,谁欺负你你就打谁嘛!”

“……既然您这么说,那行,”颜小色很不服气地把脖子一梗,“以后谁欺负我我也不还手,让他们欺负死我算啦!”

程芳艳闻言忙替颜成林解释,“子明,你爸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那个意思!”颜小色的顶撞又一次激发了颜成林的怒气,他猛然站起身指着颜小色吼道:“颜子明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家,还愿意当我颜成林的儿子,那你就给我复读去,不然你就离开这个家,自生自灭,我不管你!”

“爸!”颜小色叫了一声,感觉一腔的委屈窝在心里无处可诉,快要哭了,“您希望我好好念书考上大学,这我比谁都清楚!这三年高中我什么样您也是看到的啊,我没迟到没早退没逃课!我也努力过的,为了好好学习,我还把我们班学习好的同学组成学习小组,让他们带着我学!可我就是学不好啊,我天生不是念书的料!您就是逼死我也不行啊!”

“你……”颜成林一时语塞,“你还有理了!”

“爸,我知道您逼我念书是为了我好,可我已经过了18周岁,现在是成年人了,我希望您偶尔也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你的选择就是不念书到社会上去瞎混吗?”

“爸,我真不是想上社会上瞎混,我就是不想再念书了……”

“不行!你必须去念书,这由不得你!”颜成林说得不容置疑。

“爸……”颜小色哽咽着叫了一声,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那种悲伤任谁看了都会动容,“你忘了我妈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了吗?她让你好好照顾我……昨天晚上我梦见我妈了……她如果现在还活着,肯定不会让我这么累、这么不开心……”

颜成林愣住了,儿子的话和眼泪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多年来,他一直在自责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同时也因为续弦的事对过世的原配心怀愧疚,此刻就像个被施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一般,痛苦万状却无力反抗。片刻后他颓然坐进沙发,再次闭上眼睛用手掐住额角不说话了。

“子明,你先上去吧,快上去吧!”程芳艳走到颜子明身边,轻轻推了推他,颜小色扫了一眼颜成林,低着头转身上楼去了。

“成林,子明实在不愿意复读,你就别逼他了。”程芳艳回到颜成林身边坐下劝说着,“老话儿说得对呀,‘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当家长的如果硬管,什么都帮他安排好,将来他万一过得不幸福,还不是得埋怨咱们吗?所以我说啊,只要他好好的,不惹事走正道,就随他去吧,你说呢?”

“唉……”颜成林长叹一声,“我们颜家的老祖宗,颜回,那是孔圣人最得意的弟子!那得有多大学问啊!我书念得少,那是因为没赶上好时候,没有条件。等到了子明这儿,条件多好啊!他的学习环境是最好的,想补课我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我是一心想把他培养成一个有学问的人,咱不说硕士博士了,最起码你得读个大学吧?可是你看看,让他念个书那就是要他的命!唉,我愧对我们老颜家的祖宗啊……”

“成林,平心而论,子明也算是个听话的孩子了,你作为父亲,该做的也都做了,也就算是尽到责任了,再说子明不就是不想上大学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世界上有多少亿万富翁都是没上过大学的,不也都成功了吗?所以我说,孩子将来有没有出息,能不能做事业,并不在于上没上过大学……”

颜小色此时躲在楼梯的拐角处,静听着楼下父亲和程姨的对话,嘴角渐渐挂起一丝狡黠地笑意,经过刚才这番交锋,不复读显然已成定局。听楼下也没什么新鲜的了,小色转身蹑手蹑脚走上楼进到自己房间,轻轻关上门,他放松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自如地转了一圈,再把双脚往书桌上一搭,一脸得意道:“老颜头儿,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15、一直守在我妈身边

在拿到丹北学院录取通知书后,白小丁也到了需要和白长山摊牌的时候。那天在饭桌上白长山对儿子说,一中那边他已经联系好了,提前办个手续就可以去复读,鼓励他学习劲头只可鼓不能泄,平时要多锻炼,把身体练得棒棒的。

“爸,”当时小丁放下筷子,垂下头轻声说:“我不想复读了,我想去丹北学院。”

“什么?”白长山闻言先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接着猛然沉下脸来大声说:“不行!丁丁,你不能受点挫折就自暴自弃啊!”

“爸,我不是自暴自弃,我是真的想去念丹北学院。”白小丁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胡闹!”白长山“砰”地放下碗筷发火了,“要不是你这次没能达完,你最起码能考上北师大!复读一年再考,北大很有希望!你要明白,考上一所好大学对你将来的影响非常大,大到可以决定你一生的命运!如果你上了丹北学院这个二本院校,将来就业都会成问题的!”

“长山,你别发火啊……”张秀兰见状赶忙劝说。

“我能不发火吗?他……他怎么能有这么没出息的想法!”

“长山,儿子长大了,不管你同不同意他去念北院,总得先心平气和地听听他是怎么想的嘛。”

张秀兰这个要求让白长山无法拒绝,他气哼哼地说:“好,说吧,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张秀兰转向白小丁鼓励他,“丁丁,好好和你爸说!”

“爸,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复读、该不该复读。志愿我也只填了丹北学院这一个院校,我就想,如果我没有被丹北学院录取的话,我就去复读。”白小丁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丹北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放到桌上。

白长山瞥了一眼那张通知书,“录取了又怎么样?我不许你去!”

“长山!”张秀兰生气地叫了一声,白长山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爸,我真的不认为一定非得读名牌大学将来才会有出息,我想说的是,只要我努力,只要我的学习力够强,我在丹北学院念书一样可以成材、一样可以成为有能力的人!”白小丁越说情绪越激昂,“社会上还有很多人根本就没念过大学的,不是一样成功了吗?我们班颜子明他爸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他是丹北首富,可他连初中都没念完!”

“哼!现在和那时候能一样吗?”白长山对儿子的话嗤之以鼻,“现在社会上的竞争多激烈啊!如果你没有一张叫得硬的文凭,你连成功的门槛都摸不到!”

“他爸,丹北学院也是不错的院校啊。”张秀兰开始为儿子帮腔。

“得啦,”白长山不耐烦地一挥手,“那就是一个老二本,有什么好的!”

“爸!”白小丁猛然站起来,显得很伤心,“你知道吗?你越这样,我越是感觉压力好大的……”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白长山软硬不吃,“我给你压力难道不对吗?你是个学生,你的任务就是考出好成绩!”

看着儿子那一脸的委屈,张秀兰心疼了,她走到小丁身边抚住他的肩膀,向白长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爸,有些话你不愿意听我也得说,就说这次考试丁丁晕倒,医生说了,他除了因为发烧,过于紧张导致低血糖也是原因!”

白长山狐疑地看一眼妻子,眉头紧皱,他想不明白这娘俩怎么忽然就口径一致地不复读了,孩子的意见可以批驳忽视,但妻子的意见却是必须要认真考虑的,此时见张秀兰如此坚定地站在小丁一边,有些动摇了。

“爸,我知道你对我期望很高,可再复读一年,我也没有把握就会考上名牌大学。而且,您知道我的志愿为什么只填了丹北学院这一所大学吗?因为如果在外地念四年大学,时间太长了。我妈身体不好,我不放心,我不想离开丹北,我想一直守在我妈身边……”小丁的声音哽咽了,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不复读原因的另一种说法。

白长山无语了,被儿子的这番话深深打动。小丁孝顺一直是他这个父亲所引以为傲的,他可以斥责儿子不复读是没出息、不上进,但这个理由却让他无法反驳。张秀兰听了儿子这一番委屈又暖心的话,也抹起了眼泪。

“既然这些你都想好了,你妈也同意,那我就不管了。”沉默良久,白长山终于长叹一声,动作缓慢地站起身回了房间。

16、这个大学我一定要念

对于绝大部分的八零后来说,生活是安逸幸福的,他们的父母亲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自己唯一的孩子身上,但钱小莹是个例外,对她来说,生活像一只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不定的小船,没着没落无依无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被一个巨浪打翻,随即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钱小莹的父亲钱广富是个专跑长途的大货车司机,收入支撑着一家人的生活,除了疼老婆,对女儿也很宠爱,每次出差回到家都会带着好吃的好玩的给她,这让她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母亲李玉梅没有工作,每天做做家务打打小麻将,日子过得倒也安逸自在。然而,1995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母女俩意外地收到钱广富车祸身亡的消息,对这个家庭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当时12岁的钱小莹只顾哭着要爸爸,还不知道对自己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家里没了经济来源,李玉梅也不出去工作,反而变本加利地玩起麻将,经常很晚才回家,上完一天课的钱小莹常常是回到家后自己现做饭吃,然后再做功课。母女俩的生计也很快变得捉襟见肘,每一次学校收费都让钱小莹犯难,因为她不得不向李玉梅开口要钱,看她甩脸色,有时还会被训斥。后来钱小莹悟出了经验,平时留心李玉梅的神色,如果赶上她高兴,那肯定是打麻将赢钱了,得马上编个理由要钱,十有八九会成功。之后她会把要来的钱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要钱,还有更让钱小莹抓狂的,她发现李玉梅经常和一些看上去不三不四的男人交往,有时还把他们领到家里来,渐渐懂事的钱小莹为此没少和李玉梅吵,后来俩人干脆变得像仇人一样互相敌视,经常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

几年过去了,如今的钱小莹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生活,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家,逃开李玉梅,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而这已经成为她的梦想。

在拿到大连外国语学院录取通知书那一刻,钱小莹既兴奋又犯愁,兴奋的是新生活的大门就在自己的眼前了,她几乎能看得到门里边的那一片美好景象,犯愁的是眼下她还缺少打开这扇门的钥匙——一笔入学费。她咨询过,学费杂费加在一起,最少也得一万块钱,对于她这样的家庭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清楚地知道家里是不可能存着这么多钱的,就算多少有一些,李玉梅肯不肯拿出来给自己用也是说不准的。

从学校出来,钱小莹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大街上盲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反复盘算怎样才能筹到这一万块决定命运的钱,可直到她想得脑壳都开始疼了仍然毫无头绪,最终她悲观地想,只能回家向李玉梅开口了,不管她给不给,都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跟她要钱了。

钱小莹家住一幢老式楼房的六层,是个只有三十来平的一居室,家具都是旧的,地板上的红油漆剥落了很多,看上去斑斑驳驳的,一张小木床搭在厨房里,那就是钱小莹睡觉的地方,整个空间显得逼仄而杂乱。

进门的时候,钱小莹看到妈妈李玉梅正盘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漠然地瞥了她一眼就把目光又移到电视机上。她的头发有些干粘地披散在肩上,露出前额上几条明显的抬头纹;一双和钱小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大而无神,眼角的鱼尾纹细密深刻,给人一种很疲惫的感觉。年轻的时候,她曾是厂里公认的美人,如今韶华已逝,看上去又老又邋遢。

李玉梅的态度让钱小莹把喉咙里的一个“妈”字又咽了回去。她放下书包,先刷了水槽里的脏碗,然后洗了卫生间塑料盆里所有的脏衣服晾好,又卖力地把地板擦了一遍,直到把所有能看见的活儿都干完了,才心里惴惴不安地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摆到李玉梅面前的茶几上。

“要钱?”李玉梅拿起那张纸看一眼又扔回去,顺手从旁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边吐出烟雾边说:“四年大学读完得七、八万吧?这个学咱上得起吗?”

“只要第一年的钱解决了就行,我想好了,等上了大学以后,我就去找兼职,打零工,做家教,争取奖学金……反正不用你供我……”钱小莹嚅嗫着。

“你就是想用,我也是供不起的。”

“……妈,那这第一年的钱……”钱小莹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李玉梅。

“嘿……”李玉梅嘴角咧了咧,脸上露出一丝讥笑,“莹莹,你还记得你多久没叫我妈了吗?这真是看在钱的份儿上,知道叫我妈了昂。”

李玉梅说的是事实,钱小莹无语了,低头扣自己的手指头。

“莹莹,要我说女孩子家,书读多了也没啥用,最后不还得结婚生孩子伺候丈夫当老妈子吗?所以呀,女孩子嫁人才是正经!你长得不丑,好好捯饬捯饬,兴许能找个有钱的……”

“这个大学我是一定要念的!”钱小莹抬起头看着李玉梅坚定地说,那双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两团小火苗在跃动。

“我知道你有主意,我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李玉梅白了钱小莹一眼,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起身来到破旧的衣柜前,打开柜门翻找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存折扔在茶几上,“这是你爸死的时候运输公司给的抚恤金,存了好几年了,当时是两千五,现在加利息估计3000多,你拿去吧,钱呢我就这么多,至于够不够、你能不能上这个大学,我管不了,你自己看着弄吧。”

“那……能不能再去借点啊?大不了我大学毕业挣钱了还呗。”不出所料,钱小莹心想,只能出去借了。

“跟谁去借啊?你姥姥姥爷都死了,我没有亲戚,外姓旁人就更别想了。”李玉梅坐回沙发继续看她的电视,脸上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能不能去我叔那借点呀?”钱小莹有个亲叔,但自从钱广富去世之后,两家已没什么来往,这是钱小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借钱的人。

李玉梅冷哼一声,拾起刚才那根抽了一半的烟点燃吸着,“你叔是个闷葫芦加‘气管严’,你那个婶……嘁,说她是铁母鸡都是抬举她,那次你生病住院,我去管他们借了5000,她已经打上门来要了几次了……他们是不会借的,不信你就去试试。”说完李玉梅眼睛盯着电视,不再理会小莹。

钱小莹站了半晌,看一眼一脸漠然的李玉梅,无奈地转身出门。随着“咣当”的一声门响,让李玉梅紧抿的嘴唇也跟着抽搐了一下,她拿起摇控器关上电视静坐在沙发里,不多时,眼睛里竟以溢满了泪水。

李玉梅年轻的时候在丹北市纤维厂上班,被誉为车间里一枝花,后来她和一个中层干部好上了。可惜那男人是个有妇之夫,恋情败露,男人的正牌妻子打上门来,发誓要离婚娶她的男人却躲起来了。这场恋情最终以悲剧收场,男人被免职成了普通工人,李玉梅丢了工作不说还落下了一个作风不好的名声,本来很漂亮的女子,连个对象都找不到了。后来有人介绍给她大她十多岁长相老气的钱广富,虽然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很不合心意,可毕竟岁数不饶人,眼瞅着自己快三十了,虽然心里不情愿,李玉梅还是将就着嫁了。

结婚后,钱广富对李玉梅爱如珍宝,不但不用她出去工作,还把挣下的钱全部交给她任她花用。后来有了女儿,钱广富更是玩命工作,好挣下足够多的钱,让这母女俩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怎奈好景不长,钱广富车祸身亡,初听噩耗,李玉梅几乎呆傻了,如此沉重地打击让她变得消沉,整天靠打麻将赌博麻醉自己,每天除了给钱小莹弄口饭吃,其余的事几乎不闻不问。积蓄很快就花光了,最狼狈的时候,家里甚至连锅都揭不开,实在没办法了,李玉梅干脆破罐破摔,和一些心怀不轨的男人勾三搭四弄些钱花,勉强度日。

李玉梅知道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差劲的母亲,也知道女儿心里对自己有多么怨恨,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无力改变这一切,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两个人渐渐形成了一种既相互仇视又相依为命的奇特关系,此时此刻李玉梅一边流泪一边悲哀地想,现在莹莹要去外地上大学了要离开自己了,虽然上学的钱不够,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她相信莹莹一定会想方设法弄到这笔钱的。反倒是她,心里既空虚又慌乱,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莹莹走后自己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最可怕的,是她更不知道她这个女儿将来还会不会回来,还会不会认她这个妈……

17、一万

来到叔叔钱广有家楼下,钱小莹徘徊良久才下定决心上楼。来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随着一声听上去极不耐烦的“谁啊”,门猛地被拉开,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和表情都很“彪悍”的中年女人出现了,她是钱广有的老婆秦彩娥。

“婶,是我。”钱小莹胆怯而礼貌地向秦彩娥打招呼。

“你来干什么?”秦彩娥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她。

“……婶,让我进去说可以吗?”

“哼!你来啊,准没好事!”秦彩娥一扭身进了屋。小莹低着头跟进去,虽说对方态度恶劣,但她了解自己的立场,不是来做客而是来求人的。她还记得上次来自己还在上小学,一晃七八年过去,已经忘记了叔叔家是什么样儿,进门一打量,简陋的家具和陈设告诉她,叔叔也是穷人。

“我说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抽抽抽!别抽了行不行!”秦彩娥摔摔打打一屁股坐进破旧的沙发里。

“叔。”钱小莹向坐在椅子上抽卷烟的钱广有打招呼,之后被烟味儿呛得连咳了两声。

“莹莹来了。”钱广有把烟掐灭,向钱小莹点点头。他的脸上皱纹密布如核桃皮,嗓音沙哑而苍老。

“有什么事,说吧。”秦彩娥催促着。

“叔、婶,我考上大学了,没钱交学费,我想……”

“哈,我说什么来着?”没等钱小莹说完,秦彩娥已阴阳怪气地打断了她,“想借钱是吧?你来借钱你妈知道吗?”

“知道……婶,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是不会来麻烦你们的。你们放心,等我大学毕业挣了钱,我一定立刻把钱还给你们,而且我会给你们双倍,不,三倍的利息……”小莹急切地说。

“嗬……”秦彩娥冷笑,“你这是把我们当成放高利贷的啦!可惜你就是给八倍的利息,我们也是没有钱啊,我说你还是走吧,回家让你妈想办法,她上次在我们这儿借的五千块钱到现在还没还呢,又来借?怎么想的啊!”

“莹莹,你想借多少?”钱广有问。

“……一万。”小莹迟疑了一下。

“什么?一万!”秦彩娥尖叫起来。

“如果……如果你们不方便,五千也行!”叔婶的反应告诉钱小莹她想借一万是不可能的。

“钱莹呀,你这是把你叔当成大款了啊,你看看家里现在这个倒霉样儿,像是个有钱的吗?你叔儿现在挣那点儿鼻涕疙瘩也就勉强够我们俩口子吃口饭的,上来就五千一万的借,你还真开得了这个口!”秦彩娥黑丧着脸,对钱小莹已经由嫌弃转为厌恶。

“莹莹,叔想帮你,但真没那么多……”钱广有也摇摇头。

“你还真是活菩萨啊!别说没有,有也不借!”秦彩娥狠狠剜了钱广有一眼,然后转过头开始往外轰人,“你快走吧,别跟个小赖搭儿似的,如果把钱借给你,回头我们饿死了你来给收尸啊?”

“叔,婶,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吧,交不上学费,我就上不了大学了……”钱小莹急哭了,她来之前抱着极大的希望,现在看来这希望要破灭了。

“你上不上大学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凭什么帮你啊?不帮!回家找你妈去!”秦彩娥站起来,激动地舞动着手臂,“说到你妈,你今天来了,我必须得说几句!你现在长大了,成人了,家里有些事你得知道。钱莹,你就说自从你爸出车祸死了以后,你和你妈来家里看过我们吗?没有!根本就不认这亲了,你妈是来过,也是借钱!当时也是拿你打嚓来着,说你生病了,得上医院,哎哟当时说得那个可怜哟,恨不得借不到这钱,你就得死一样!保证的好好的,几个月就还,她还了吗?她还个屁!都一年了,她也没还钱,我找她去要,她还翻回头骂了我一顿,说我六亲不认!你说有她这样的吗?后来我也打听了,想从她那把钱要回来,是没门啦,她是个赌棍,有点钱,早让她拿去赌输啦!”

秦彩娥说话语速很快,好象机关枪扫射,令人无法招架,钱广有坐在一旁一声不吭,脸色越来越阴沉。

“叔,婶,既然你们也有难处,那我不借了,我先走了。”钱小莹听不下去了转身要走。

“你先别走,我还没说完呐!”秦彩娥也是越说越气,“你回家告诉你妈,赶紧把上次借的那五千块钱还给我们,再不还别怪我对她不客气!她不是会勾引野男人吗?让她多勾引两个不就什么都有啦!”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妈!”钱小莹扭转头,脸色苍白声音颤抖。虽说和李玉梅关系不好,但毕竟那是她亲妈,听到这种污辱她的话,钱小莹的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我凭什么?你去街坊邻居那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妈李玉梅是个破鞋!”

“你……”钱小莹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抹着眼泪转身夺门而出。

“莹莹!”

钱广有站起身要去追,被秦彩娥一把拉住,“你不许去!”

钱广有反手一个耳光打在秦彩娥脸上,又狠狠瞪了她一眼追出门。秦彩娥捂着脸傻了半天才回过味来,杀猪一般哭天喊地起来,“他敢打我!他竟敢打我!平时八棒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今天他竟敢打我!我不活啦!”

钱小莹跑到楼下,被追下来的钱广有喊住。钱广有从裤腰的防贼口袋里掏出一个旧手帕打开,取出里面的钞票递到钱小莹面前,“莹莹,叔这儿有一千块钱,你拿上吧。”

“叔……”钱小莹泪眼婆娑地看着钱广有。

“拿着,走吧。”钱广有把钱塞到钱小莹手里,转身慢吞吞走进楼门。钱小莹手里拿着那一千块钱,望着叔叔苍老而佝偻的背影,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地流淌着。

18、什么苦都能吃

怕李玉梅反悔,钱小莹拿着存折从银行里取出了3015块3角2分,加上钱广有给的1000,这厚厚的一叠钱是她有生以来拥有的第一笔巨款,可这些钱连交纳第一年的大学学费都不够。她左思右想,还有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上大学前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去打工,尽量多挣点钱。她设定的目标是挣到3000块,如果能够达成,加上现有的4000最起码能交上学费,她心想,只要能入了学,就是胜利!至于其他的,眼下是顾不上了。

这天早上从家里出来,钱小莹先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个存折把钱存上,便去了餐饮一条街。她打听过,饭馆是最有可能收自己这种打暑期工的。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一连去了七、八家,不是暂不招人,就是老板对她提出的薪资要求嗤之以鼻,甚至有两个直接把她从店里轰了出去。

站在人来人往的美食街上茫然四顾,接连受到打击的钱小莹不但没有放弃,心中的信念反而更加坚定,因为她知道,眼下的自己没有任何退路,能不能改变命运,也许就取决于能不能在这条街上找到一份工作。

钱小莹的目光再次锁定了一家名叫“川味全”饭馆,她走过去站在门口,先是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一番,又做了两次深呼吸才走进门。

时近中午,饭店里已经有了几桌客人,服务员们来往穿梭忙碌着,看到钱小莹进门,一个身穿蓝底白碎花工服的女孩满脸堆笑迎上来,问她一共几位,钱小莹告诉她自己是来找工作的,那女孩收起笑上下打量她一眼,把她引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那里摆着张茶桌,一个剃着光头的油腻老男人坐在木椅上,正悠闲自得地泡着茶。

“这是我们秦老板,”服务员先小声告诉钱小莹,然后用四川话对秦老板说:“老板儿,她是来找工作地。”

服务员说完转身忙去了,秦老板抬起头,目光在钱小莹身上一扫,用带口音的普通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招服务员?”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找工作,所以进来问问,没想到您这里还真在招人呢!”这显然是个好兆头,钱小莹眼睛闪亮,“秦老板,我想先问一下,当服务员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服务员每月工资一千二,另加酒水提成,你当过服务员吗?”

“……没有。”钱小莹摇摇头。

“没有?那你得先参加培训,培训期间没有工资。”

“啊?”钱小莹一呆,“那有没有不需要培训可以直接干的工作呢?”

“那就是杂工了,”秦老板扬了扬下巴,“你这么瘦,干得了吗?”

“那……”钱小莹迟疑着,“干杂工能挣多少钱啊?”

“一个月一千,管三顿饭。第一个月扣五百抵押金。”秦老板皱起眉头,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还要扣抵押金?”

“当然得扣啦,万一你干着干着不干了,或者顺走了店里的东西不来了,我找谁要去?”

“秦老板,我……我只想干一个月……”钱小莹说了实话。

“哦我明白了,”秦老板有点失望,“你是学生,想上我这儿来打暑期工吧?”

钱小莹先是点头又猛地摇头,“我是学生,但我不是来社会实践的,我是来挣钱的!”

“那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钱小莹的脸涨红了,“我希望……希望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能多挣点钱……”

秦老板正准备打发钱小莹走,却被她这句话引出了兴致,他重新打量她一眼问道:“那你说说看,这一个月,你想挣多少钱啊?”

“……越多越好!”钱小莹眼睛闪着光。

“再多也得有个数啊。”

钱小莹想了想,试探性地伸出右手,五根指头直立着。秦老板看一眼她那只纤细的手,嘴角挂上一丝嘲讽的笑意,钱小莹当然明白那笑容的意思,迟疑着把拇指弯下去,秦老板不屑地哼了一声,钱小莹想了想,把食指也弯了下去。

“同学,看来你是不知道现在的行情啊,”秦老板一叹,“在饭店里打杂,一个月是不可能挣到3000块的,要不然你再去别家看看吧?”

“我已经问了好几家了,他们大多数都不要一个月的短工,要的那几家……”

“给的工钱很少,是吧?”

钱小莹正迟疑着该不该告诉秦老板真实情况,没想到却被他一语道破,只好点点头。

“对啊,既然他们都不要,凭什么我就得要?还得多给钱?”秦老板饶有兴趣地又问。

“秦老板,您是好人!是大好人!您就帮帮我好吗?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累都能受,我干活快,我一个人可以干三个人的活儿!您就帮帮我吧!”钱小莹眼见对方有留用自己的意思,连连向秦老板鞠九十度大躬。

“行了,”秦老板手一挥,示意她不要再鞠躬,语气也变得和蔼了,“小妹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急需用钱啊?”

钱小莹“嗯”了一声点点头。

“说来听听。”

“我……”钱小莹迟疑着说出实情,“我考上大学了,但是家里没钱,如果我凑不到学费,我就上不了大学了……”

“你考上哪儿了?”

“大连外国语学院。”

“录取通知书带了吗?”

“带了。”

钱小莹从随身背着的书包里拿出录取通知书递过去,秦老板接过来看了看还给了她。钱小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老男人,仿佛他是个救世主。秦老板的目光在钱小莹的脸上转了转,思忖片刻后微微点点头说:“好吧,你可以在我店里干,我留下你了。”

“真的啊?!谢谢您秦老板!谢谢!谢谢!”钱小莹大喜过望,不住地给秦老板鞠躬。

“等等,”秦老板又一摆手“你先别谢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老板您说。”

“我留下你是留下你,但你要的3000块钱工资我不能保证给到,因为我这里毕竟是个饭店,不是做慈善的,你也看到了,这饭店上上下下有十几号人呢,我虽然同情你,但也不能不考虑其他员工的感受。至于月末你能拿多少钱……”秦老板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钱小莹一眼,“就得看你平时的表现了。”

“秦老板,您放心,”钱小莹连忙表决心,“我一定好好干!”

“那行,你明天来上班吧。”秦老板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老板……”钱小莹的脸因为兴奋变得通红,“我现在就上班可以吗?”

秦老板一愣,随即微笑着点点头,“可以,现在正好是饭口,你去找刚才带你过来那个人要套衣服换上,去后厨刷碗吧。”

“嗳!”钱小莹大声答应,又给秦老板鞠了个九十度躬才转身去了。

19、你可真是个老巫婆

自和白小丁咖啡馆一别,詹小派情绪低落,她足不出户在家宅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前的几天,她还一直生他的气,气他视约定如儿戏,说违背就违背了,但后来渐渐地,她开始盼着小丁打来电话,约她出去,向她道歉,告诉她自己改变了主意,准备复读,继续履行那个约定……

然而一周过去,她失望了,白小丁音讯全无,倒是颜小色不断打来电话,不是约吃饭,就是约唱K,再不就是组织小团集体活动。郁闷的小派没有心思去玩,每次都找借口推脱,到后来,一听说是颜小色打来的电话,干脆不接了。

这天是周末,颜小色的电话是何书玉接的,小派站在卧室门口冲她连连摆手,意思是让她说自己不在家,何书玉照办了,挂上电话之后她想了想,来到女儿的房间。

“妈。”詹小派向何书玉打个招呼,顺手把书桌上的几张贺卡放进抽屉,那是以前小丁写给她的。

“我没事,”何书玉慈爱地看着女儿,“想和你聊聊天。”

“好啊!女儿我随时愿意聆听母亲大人教诲!”詹小派站起身拉着何书玉的手臂,和她一起亲亲热热地在床边坐下,“妈,是不是我要去北京上大学了,你挺舍不得我的呀?”

“那还用说?”何书玉伸出手去,摸了摸小派顺滑柔软的长发。

“妈,如果我说我也非常地舍不得你和爸爸,你信吗?”小派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如果说不信,你会信吗?”

“不信!”詹小派立刻说,母女俩一起笑了。

“妈,你想和我聊啥子?聊嘛。”这句詹小派用的是四川口音。

“小派,”何书玉很随意地问道:“颜子明的电话你怎么不接呀?”

“不想接,他肯定又是来约我去这玩儿去那玩儿的,无聊,没劲!”

“你不喜欢他?”

“嗯……”小派想了想,“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一般同学而已呗。”

“有一般同学,就有不一般的同学,是吗?”何书玉追问。

“当然了,谁都有特别处得来的人嘛。”

“我知道了,”何书玉微笑着点点头,“小派,妈看得出来,你最近有心事。”

“妈,为什么说人家有心事呀?有何根据呢?”詹小派抵赖。

“因为你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北大录取通知书,也没见得怎么高兴;因为你这些天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想心事;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的一点点小小异样都是逃不过我的眼睛!”何书玉一下子给出了三个理由,说完了还用手指刮了一下女儿的鼻梁。

“妈,你成福尔摩斯啦!”小派扭动身体撒娇。

“嘿嘿,‘知女莫若母’呀,我不但知道你有心事,而且知道你的心事是什么……”

何书玉有意卖了个关子,小派果然着急,“神了嗨,那你说,我的心事是什么?”

“你呀,应该是和你的那个‘特别处得来’的男同学闹矛盾了,对不对?”

詹小派一愣,脸微微泛红,“妈!你……你怎么能乱说?”

“看来我猜对了。”何书玉微笑着。

“才不是!”小派不服,“怎么我就不能为别的事情不高兴了吗?”

“可眼下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会让你心烦呀,我的闺女,你就别不好意思了,”何书玉揭开谜底,“其实从你喜欢上那个男孩子的时候起,我就已经注意到啦!”

“啊?妈你……你欺负人!”詹小派此时脸一下子涨红了,两颊热得像两块火炭。

“闺女,”何书玉微笑着,“你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没有说破吗?”

“……为什么呀?”詹小派真的很好奇。

“一是觉得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开始自己的感情生活了,二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也拿不准说破这件事之后该怎么办,因为同意和不同意你们交往似乎都是不对的,同意的话,怕你会因为感情的事分散精力耽误学习,不同意的话怕会影响到你的情绪,一样会影响你的学业,所以我决定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那您都观察到什么了?”

“后来我发现,你不但没分散精力,反而更用功了,这段感情似乎带给了你充足的学习动力,”何书玉轻轻拍了拍小派的手,“我也就放心啦!”

这太神奇了!小派想,自己只字未提啊,事实上,就连和自己关系最近的杜小蕾也只是猜测到她和小丁好而已,妈妈又是从何处得来信息的呢?

“妈,”此时的詹小派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和他……的事的呢?”

“我看到你们在街角咖啡店里约会,而且不止一次哟。”何书玉给出答案。

詹小派愣住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虽然心里已经缴械投降,但嘴上仍然没有放弃抵抗,“可一起喝东西也不能说明什么呀!”

“你别忘了,你妈我是过来人,而且是大学教授!”

“妈!”詹小派开始耍赖了,“你怎么能偷窥人家的隐私呢!”

“呵呵,我可没有偷窥隐私,我只是看了我该看的。”

詹小派无语了,羞愧地钻进了何书玉的怀里,好一会儿才重新坐好,她看了何书一眼,迟疑着问道:“妈,我……的事你不管不问的,就不怕我和他……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吗?”

“我的女儿我了解,你不会的,再说我也侧面打听了一下那个男孩,他也很不错的。”

詹小派闻言大窘,“你知道他是谁?!”

“当然了,如果我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去控制你早恋的风险?”何书玉一脸戏谑,“而且我猜你们俩约定好要一起考北大的吧?”

“妈!你……你可真是个老巫婆啊!”小派惊恐地看着何书玉,想不到在妈妈面前,自己像块玻璃一样透明。

詹小派一句话逗得何书玉呵呵笑起来,笑够了才又说道:“对了小派,那男孩……白小丁,他是怎么打算的呀?”

“他原是打算复读的,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说不复了,准备去你们学校。”提到这件事,小派不开心地撅起嘴巴。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吧?”

詹小派看着何书玉点点头,把头靠在何书玉的身上,既然妈妈什么都知道,她也懒得再装下去了。

何书玉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问:“那他说为什么不复读了呢?”

“他说什么‘北大的门槛高,迈不过去’这显然不是真心话嘛!”詹小派的话里带着怨气,何书玉听了没再说什么,母女俩相拥沉默着。

20、类似生物链一样的循环

自从之前那番争吵以后,颜成林倒是再也没跟小色提起过复读的事,准确地说是再没跟他说过话。这过份的安宁反倒让小色感觉心里发虚,于是他侧面去向程姨打探消息,得知老颜有安排他出国留学的打算。然而这也非他所愿,只是不象对复读那般反感。一是他满足于目前这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不想改变,二是他心里惦记着詹小派。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大家忙着学习,他没机会放胆追求,而且以高中生的身份,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向小派表白,但是现在不同了,高中毕业了,大家也都已年满18岁,是成年人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况且小派马上就要去北京上大学,如果不及时跟她确定关系,万一她在大学里被那些学生狗勾引走了,岂不坏了大事!

就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小色才频繁给小派打电话,先是被她回绝,后来干脆连电话都不接了,小色一颗火热的小心灵受到了打击,他实在搞不明白小派对自己为何如此冷淡,难道她真的象钱小莹所说,喜欢白小丁吗?

想到这个小色心中一凛,他努力回想着以前大家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小派小丁之间有很多暧昧的举动,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真相需要求证,他马上想到杜小蕾,她是最有可能知道小派和小丁究竟走到了哪一步的人,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卞小玄,因为杜小蕾是女生,他实在不好意思向她开口问这种事,面对卞小玄就没有这个障碍,而小蕾和小玄几乎无话不谈,小蕾如果知道些什么,那小玄子十有八九也会知道。

打电话约好,小色来到小玄家,门一开,小色被吓了一跳,“我靠,你搞什么?!”

只见小玄头戴道冠,身披道袍,手里还拿着把羽扇轻摇着笑道:“怎么样?有几分仙风道骨吧?”

“有几分鬼仙仙,瘆人!”

“哈哈,颜施主请进吧。”小玄把小色让进门,带到自己房间。

以前小色来小玄家里玩过,但这次来发现小玄房间里的摆设与以往不同了,原本靠墙放着的书桌被挪到了屋子中间,上面堆满的书和习题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文房四宝和几本易经命理方面的书籍,椅子后的墙壁上还挂了一幅太极图,看起来像算命先生的道场。

只见卞小玄一抖道袍坐到桌后,羽扇轻摇道:“颜施主,你今天看上去心事重重,所为何事啊?”

“别说哈,我今天还真是有事想来求大师给指点指点。”颜小色半真半假地嘻哈着,隔着桌子坐在小玄对面。

“好说!颜施主,你也先别说你为何事而来,就先写个字吧。”小玄说着拿起一张白纸放到小色面前,又从笔架上摘上一只毛笔,小色拿起笔想了想,在旁边的砚台上蘸了蘸,在纸上写了个“求”字推到小玄面前。

“施主是想问与女人有关的事情,是吧?”小玄微微一笑。

“……这从我写这个字上能看出来?”小色一时愣住了。从进门开始,他就以为小玄和自己闹着玩儿呢,没想到此刻竟出口惊人。

“当然!”小玄一副神棍表情,傲然道:“这‘求’字拆开,是‘一点水’,水代表女人,所以你的心事跟一个女人有关。”

“水代表女人?为什么?”

“因为……‘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

没看过《红楼梦》的小色哪里会知道小玄借用的是曹雪芹的话,将信将疑地看一眼小玄,“算你蒙对了,还真是和一个女人有关。”

“什么叫蒙对了?这是测字!”小玄看到小色吃这一套,心中暗喜,“而且我还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谁?”

“詹小派。”

颜小色又是一愣,忽然一指卞小玄哈哈大笑起来,卞小玄有些慌乱,“你笑啥子?”

“我笑你这个假半仙!我猜我写什么字,你都能把它靠到‘女人’上,对不对?因为你早知道我追詹小派的事情,而且你肯定从杜小蕾那儿知道现在詹小派尽躲着我,是不是?”

“……颜小色!我真是测字测出来的,你不信拉倒!”卞小玄果然心虚,一拂袍袖做生气状,摇着扇子昂起头不理颜小色了。

“行,我信,信则灵嘛,如果不信我就不来了,”颜小色只好妥协,“玄大师,今天我来找你就想让你帮我算一卦,看看我和詹小派有没有可能。”

“既然颜施主诚心问卜,那我就给你排上一卦吧。”

卞小玄对颜小色的态度感到满意,他放下羽扇,拿过一张白纸,又有模有样地磨了磨墨,然后提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在纸上写画起来。颜小色站起身走到他旁边看着,只见小玄一连在纸上画下三个卦象,口里还莫测高深地念叨着,“主卦互卦都是坤卦,变卦是剥卦……”

“什么意思啊?”颜小色有点着急,“你说点我能听懂的行吗?”

“坤卦展示像‘坤’的形势下各种变化的可能性,‘坤’指地,”卞小玄解释着,“这个卦地的形象说明当前主客关系状态,也就是你和詹小派之间的状态。”

“我们怎么个状态?”

“相对于我们所在位置来说,地是静止的,代表当前关系是静止状态,变化较少,同时,地也是广大的,地上万物生长,象征当前主客关系比较宽松。静止而广大的两方面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比较稳定而宽松的关系。也就是说你和詹小派之间,最近关系不会出现大的波动。”

“那……我该怎么办呢?”颜小色显然是被这玄而又玄的理论唬住了。

“卦上说,主方应当珍视这种关系,顺应形势,努力维持目前的状态。但是……”卞小玄沉吟着不说了。

“但是什么?快说啊大哥!”

小玄看了一眼焦急的颜小色,才又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变卦是剥卦,这说明静止是暂时的,主方应当作应对变化的准备,恰当地采取主动措施,改变目前状况,否则只得忍受客方制约。”

“你说得太他妈对啦!我都被制约了三年啦!”颜小色苦恼地说:“关键是我该怎么采取主动啊?我给她打了那么多电话统统被拒,现在干脆不接我电话啦!”

“至于你该怎么采取主动,这个卦上可没说,我也不知道。”卞小玄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

颜小色沉默片刻,抬头看着卞小玄一脸正色问道:“詹小派喜欢白小丁,这你知道吧?”

卞小玄闻言一愣,支吾着,“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就是听杜小蕾说过几句……”

“杜小蕾怎么说的?”

“她说……”卞小玄有些迟疑。

“快说啊别磨矶!”颜小色皱起眉头,表情严肃。

“她说钱小莹喜欢颜小色,颜小色喜欢詹小派,詹小派喜欢白小丁,如果白小丁喜欢钱小莹就好了,就能形成一个类似生物链一样的循环了。”

“……”颜小色听罢,无语半晌站起身冷笑道:“还生物链呢,她怎么不把你们俩也链进去啊!走啦!”

颜小色说完转身走了,卞小玄嬉笑着在他身后喊:“慢走不送啊!”

从小玄家出来,颜小色心情沉重,看来小派和小丁好的事是事实。以前钱小莹几次对他说过,他除了不肯相信更不愿意承认,而现在,是该把这一切都弄清楚的时候了。

21、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破败残缺的篮球架上,挂着个孤伶伶的铁环,前面是一小块空场地,四周则长满长长的蒿草。之前这里是一个工厂,后来工厂倒闭了,这片地还没有被开发。这里是颜小色和白小丁喜欢的地方,他们经常相约来此打一场球,今天是小色约的小丁。此刻两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短裤,你来我往闪展腾挪,在夕阳的余晖中激烈地对抗着,他们的身体里溢满了过剩的荷尔蒙,都需要一场痛快淋漓的宣泄。

这一次是小色带球,他想突破上篮,但小丁防得很严,几次突破都没成功,小色终于沉不住气了,猛地撞开小丁三步上篮,白小丁被他撞倒在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小色拾起篮球,走到小丁身边坐下,眯起眼睛看着天边的通红的晚霞。

“小丁,我一直想问问你……”

“什么?”

“你和詹小派……是什么关系?”

“……同学关系呗。”

“就这?”

“嗯。”

“你撒谎。”颜小色的语气变冷了。

白小丁坐起来,“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谈恋爱的关系!”

“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人说吗?”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用问我吗?”白小丁站起身,拾起篮球要走。

“白小丁你站住!”颜小色在他背后叫道。

白小丁无奈停下,也不回头,随手拍着手里的篮球。

“白小丁,咱们是好哥们吧?”颜小色走到白小丁的身边看着他。

“……你说是就是。”

“本来就是!白小丁,你知道的,我也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两次了,我喜欢詹小派,我想和她搞对象,想娶她当老婆。但如果你也喜欢她,而且你们俩已经好上了,那你就明白告诉我,我也好撤!OK?总之咱俩别为了这事儿伤了咱们之间的兄弟感情!”

颜小色这番真诚而又苦闷的表达显然打动了白小丁,他转头看着颜小色,“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对你说实话,我是喜欢詹小派!”

两人对视着,颜小色的目光黯淡了,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去,“我就多余问,这是明摆着的……”

“但是我们……”白小丁欲言又止,现在的他要比颜小色更苦恼。

“你们怎么了?”

“我们……本来说好一起考北大的,我没考好,后来我们又约定我复读再考,可我又失约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

“我没什么意思,”白小丁的嘴角勾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只是告诉你实际情况而已。”

“我明白了……”

颜小色点点头,他能了解小丁此刻的感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小丁,你为什么不复读了呢?可以告诉我吗?”

白小丁看看颜小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告诉你你能保密吗?不告诉任何人?”

“我保证!”颜小色用力点点头。

两人走回篮架旁的条石上坐下,小丁把自己不复读改念北院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对颜小色说了。这些天他心情烦闷,感觉像是有一团乱糟糟的茅草堵在胸口,此时向小色倾诉一番,竟然感觉轻松了不少。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不复读的?”颜小色听完震惊了,“不可思议!”

“你家有钱你当然不觉得怎么样,可对我家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你知道吗?家里为了供我上大学省吃俭用不说,我妈连病都不去看,药都舍不得吃,你说这个北大我还能上吗?”

“我勒个去!我一直以为贫困学生的事都发生在偏远山区,没想到我身边就有啊!”颜小色砰砰拍着胸脯,“白小丁,你上你的学,钱的事我给你想办法!”

“别开玩笑了!”

“真的!我没开玩笑!”颜小色瞪起眼睛,“我回家跟我爸要!不就几万块钱吗?有什么呀!”

“颜小色,你够朋友我知道,但我不可能要你的钱,没这个道理,”白小丁摇摇头,“再说了,我不复读了不是我们家没有这个钱,是我自己不想给家里添负担你明白吗?”

“哦……”颜小色点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颜小色转头看着白小丁问:“小丁,不能和詹小派一起上北大,你心里一定很懊恼吧?”

白小丁呆呆地看着远方没有回答。

“一定的!这事儿要是搁在我身上,我非疯了不可!”设身处地,白小丁能做出这样的牺牲,颜小色对他是既同情又钦佩。

“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大家都上大学了,你怎么打算的?”白小丁转开了话题。

“我爸让我复读,我坚决不从!现在他倒是不坚持了,不过那天我听我程姨说,我爸想让我去美国留学,我是真不想去!不过那也总比复读强,最起码是去个新鲜的地方,也没人管着……”颜小色说着叹息了一声,“总之能拖就拖吧,老爷子也是死心眼儿,你说他非逼我干嘛呀?实在拖不下去,我就过去看看,待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呗。”

“挺好的……”白小丁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良久之后,颜小色咳了一声,问了白小丁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

“小丁,如果……”颜小色犹豫着,“我是说如果,我去追求小派,你不会介意吧?”

白小丁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颜小色会这么问,纠结了半晌黯然说道:“我还有资格介意吗?”

颜小色闻言脸上的表情虽没有变,心里却情不自禁地暗自一喜。

“不过有句话,我必须得跟你说好……”白小丁转向颜小色,冷冷地盯住他,那目光凌厉得吓人。

“什么?”

“如果她真跟你好了,你要是敢不好好对她,让她伤心难过,”白小丁语气异常严肃,“我一定揍你个鼻青脸肿,让你见不了人!”

“这你放心!”颜小色赶忙表决心,“要是她真有跟我好那一天,我一定把心掏出来给她!”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白小丁说完不再看颜小色,抬头看着天边的红霞,颜小色也追随着白小丁的目光向远方望去,两人并肩而坐沐浴着夕照,金红色的光线映衬着他们各怀心事的年轻的脸庞。

22、最新资讯

自街角咖啡店一别,詹小派对白小丁很失望,但这种失望仅限于他的食言,她对他的那份爱恋依然没变。

十多天来,小派矜持地等待着小丁主动找她认错,向她解释不复读的原因,或者干脆告诉她自己已改变了心意,会重新履行他们的约定……

然而没有,他音讯全无,象上次一样人间蒸发,这让詹小派感到灰心。她想不通,不断在心里追问着:白小丁,你为什么要失约呢?如果你有理由,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冷落我?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你已经不喜欢我了?越追问,越心焦,詹小派心里对白小丁的那份思念也就越强烈……

这天,詹小派打电话约杜小蕾见面,小蕾一口答应,和小派约在碰碰凉不见不散。见面后两人亲热地寒暄着,小派替小蕾点了香蕉船,自己则要了两个球。看着盛着诱人冰淇淋的玻璃盘端上桌,小蕾双手合拢在胸前显得非常开心。

“哎呀!谢谢大小姐今天这么好请我吃冰淇淋!”

“你说得呀,天气太热不爱动,没点诱惑不行。”詹小派笑了。

“嗯嗯!我这人你一向是最了解啦,经不住糖衣炮弹的打击,这不你一说要请我吃香蕉船,我立马就现身啦!”杜小蕾拿着钢匙舀起一勺冰淇淋,一脸幸福地吃起来。

“你不是想让老天保佑你瘦吗?这么爱吃甜食,能瘦才怪!”

“所以我才让老天保佑的啊,如果我自己就能瘦,还求老天干嘛?”杜小蕾一边吃一边振振有词。

“I真服了YOU了!”詹小派做出一副被打败的表情。

吃了一会儿,詹小派随意问道:“蕾蕾,这一周没见你都忙啥呢?”

“嗨,瞎忙呗……”

“我猜猜看啊……”詹小派眨眨眼睛,“你一定是频频找人算命呢吧?”

“我才没有!”小蕾急忙撇清。

“哈哈……”詹小派笑起来,“没有就没有呗,看把你给急的,明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杜小蕾本还想辩解,忽然眼珠一转,“大小姐,您这些天一定特闲是吧?”

“我特闲?”詹小派不解,“怎么说?”

“有的人呢天天想约你出去,您就是不去;可你天天等着对方约自己那个人呢却连屁大点的动静都没有,所以您只好一个人闷在家里,都快长毛了是吧?”

小蕾的反击果然厉害,小派有些尴尬,拿勺玩着冰淇淋装糊涂,“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呵呵我的大小姐,您就别跟我这儿装了,你忘了我是咱班的‘万金油加包打听’了?别的不敢说,就说咱班同学,谁有什么事,家里什么情况,谁和谁之间有点小暧昧小八卦,哪个是我不知道的!”

“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可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呐……要不这么着吧,反正今天你也请我吃了香蕉船了,俗话说,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你可以问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

“我才不问呢,”詹小派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与我无关。”

“真的?”杜小蕾眨眨眼睛,“那我这儿有个最新资讯,是关于白小丁的,你想不想听呢?”

“你爱说不说。”詹小派吃着冰淇淋,假装不为所动。

“你不想听算了。”杜小蕾耸耸肩。

“什么呀?”詹小派脸微红着终于憋不住说道:“别卖关子,快说啦!”

“哈哈,就知道你一定会问!”杜小蕾得意地笑了,“知道白小丁这么些天为啥一点动静也没有吗?”

“为啥呀?”

“他呀,打工去了……”

“他打工了?”詹小派急切得忘了掩饰,“他在哪儿打工?”

23、你瘦了

丹北喜欢吃烧烤的人很多,庞大的需求,使得大大小小的烤肉店几乎遍布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大个串烤店开在步行街附近的一条小街上,规模不大生意不错,时至傍晚,顾客一拨一拨地到来,店里店外的十几张桌快要坐满了。

大个串烤店的工作人员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其中包括“炭长”白小丁,所谓“炭长”,就是烤肉店专门负责烧炭的人,灰色短袖T恤、卡其色七分裤、不辨颜色的线手套以及围在脖子上的一条黑不溜秋的毛巾就是他现在的装扮。

此时,白小丁半蹲在店门口的一个大炭炉旁边,左手端着个小炭炉,右手拿着铁夹,把烧得通红的炭块从大炭炉里夹出来装进小炭炉。天气本来就热,加上炭火的炙烤,白小丁汗流不止,头发已濡湿地贴在头皮上,帅气的脸庞也被混合着煤灰的汗水弄得脏兮兮的,但他顾不上擦一把,得赶快装好炉给顾客送去,不然老板王大个又得冲他发飙。就在这时,有人在背后喊他。

“白小丁!”

白小丁扭头一看,已被烤红的脸霎时更红了,不远处,颜小色杜小蕾卞小玄詹小派四个人站成一排,一齐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就好象他是个什么怪物。

“……你们怎么来了?”

白小丁放下手里的炭炉铁夹,很不好意思地走到大家面前,他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让同学们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尤其是不愿意让小派看到,此时更是连再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我说白小丁,”颜小色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穿得这是什么啊?跟个叫花子似的,多难看啊!”

“我……”白小丁闻言尴尬无地,“我这是工作服……”

“喂颜小色,你会不会说话?”杜小蕾瞪了颜小色一眼,“怎么你穿的就好看吗?象只野鸡似的,我要是有支猎枪,早就一枪把你打下来了!”

“嘁,你不懂时尚别瞎说!”颜小色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被发胶固定得硬邦邦的“飞机式”怼回去,今天他上穿一件黑黄红三色相间的花衬衫,下穿黑色瘦腿裤,脚登白色高腰旅游鞋,一副社会青年装扮。

“小丁,你可真行啊,跑这儿来打工也不向团里报备一声,一失踪就这么多天。”卞小玄说。

“就是,”颜小色附和着,“太无组织无纪律啦!信不信我们把你开除喽?”

“喂,你们俩说的不算!”杜小蕾不满地叫道:“小派才是我们八三小团的头儿好吗?”

“白小丁,你瘦了……”詹小派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于是故做轻松地对白小丁说。

“是吗?我一到夏天就瘦,我妈说我苦夏……”白小丁说着,终于还是抬眼看了看詹小派,发现她的眼圈已微微泛红,鼻根也猛然一阵酸楚,又垂下头去。

“怪了,”卞小玄瞥了身边的小蕾一眼说:“有的人怎么就不苦夏呢?”

“喂卞小玄,你说谁,找抽呢?”杜小蕾打了卞小玄一巴掌。

卞小玄连忙笑道:“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的。”

“那也不行!再这么含沙射影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嗳我说你们俩行了昂,”颜小色笑着说:“要吵架另找时间!”

“喂白小丁!”同学们正说笑着,忽听一声喝叱传来,大家一起转头,只见一个三十七八岁、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黑脸大汉站在店门口向白小丁吼道:“你倒是上炭啊,客人都等着呢!”

“嗳就来啦!”

白小丁大声答应着,转头用手指了指门口仅剩的一张空桌对颜小色说:“里面都满了,你们就坐那桌吧,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不用!”颜小色将手一摆,“你挣钱多不容易啊,还是我请!你先忙吧。”

白小丁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大炭炉旁忙起来。颜小色则帅先走到白小丁指定的餐桌旁,大咧咧往小板凳上一坐,小蕾小玄小派也跟过去坐下,小派的眼睛一直停留在白小丁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想到小丁找了这么个工作,”颜小色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又脏又累的,能挣几个钱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就是!”卞小玄刚说了两个字,一抬头看到杜小蕾正瞪着自己马上改口,“就是……社会实践嘛,都一样的!”

颜小色斜卞小玄一眼再看看杜小蕾,戏谑道:“玄大师,你至于吗?你看你现在哪儿有点大师的样子?根本就成了小玄子了!”

“本来就是!”卞小玄还想辩解,杜小蕾已经扑哧一声笑出来。

“咱小团得有半个月没聚了吧?说起来我这个团副有责任啊,应该多和大家联系!我就觉得吧,虽然咱们现在高中毕业了,也不用在一起学习了,但咱们小团不能散,咱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们说呢?”说这话时,颜小色的眼睛瞄向詹小派,但她没什么反应,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跟你们说啊,”颜小色停顿了一下又说:“昨天我为了找钱小莹,专门跑到她家去了一趟,家里没人,这家伙是真的失踪了!”

“嗳颜小色,”杜小蕾好奇了,“你怎么知道钱小莹家住在哪儿的?”

“之前她给我的地址啊。”

“嘿!”小蕾惊叹一声,“她还真是对你另眼相看啊,全世界都不知道她家住哪儿!”

“这有什么啊,她家又不是故宫博物院,怕丢东西……我说怎么也没个服务员来招呼一下啊?你们坐,我进去看看这都有啥好吃的。”颜小色说着站起身走进店里去了。

24、因为亏欠

白小丁出来打工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自从那天和詹小派在街角咖啡店分别,小丁的心里就暗暗滋生出一种叫做“亏欠”的东西,每次一想起小派那失望的目光和伤心的话语,他就感觉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那般不堪,并为此愧疚不已。后来他干脆试图不去想小派,以为不想就会渐渐淡忘,可结果却是越想忘越想念,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他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小派,晚上入睡最后一个消失的也是小派,而“亏欠”则像一棵树一样在他的心里越长越粗壮,作用在他身上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寝食不安的白小丁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最终,他想出的方法是:在上大学之前,努力去打一份工……

大个串烤店的老板姓王,小本经营多年很会精打细算,每年夏天旺季的时候,他都要雇几个短期工,这样既能满足生意需要又能节省成本。小丁是看到他门口的招工告示进去应征的,王大个说现在就缺个“炭长”,工资一个月1500,白小丁想也没想,就表示自己愿意干。

长这么大,白小丁还没干过什么脏活累活,平时在家什么都不用管,自有妈妈为他打理好一切,就算偶尔做做家务,也都是些非常简单的活计。对于这份工作,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吃苦受累的思想准备,等到真刀真枪上手干起来,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白小丁每天的工作流程大致是这样的:十点到店里开始生火烧炭,饭口的时候每当有一桌客人来,必须马上把炭装入炭炉端到桌上,中间需要为燃尽的炭炉加炭。如果中午客少的话能休息一两个小时;下午四点开工,晚上十点下班,但如果遇到了没品的酒客只能自认倒霉,得一直磨叽到下半夜才能回家。

丹北夏天的最高气温经常超过30℃,盛夏时节烧炭,就跟随时随地蒸高温桑拿差不多,头上身上的汗水动不动就淌成流儿;因为白小丁没有经验,经常有烧得通红的小炭块冷不丁弹到他祼露的腿上胳膊上,钻心疼过之后会形成一块烫伤,就算小丁备着药膏随时处理,也要好几天才能长好;这还不算,老板王大个是个粗人,一旦看到小丁活儿没干好,就会大声喝叱他……

所有这些白小丁全都一一忍受了,并非他天生就吃苦耐劳,而是对他来说,这些苦、累、痛正是减轻他内心愧疚的良药,身体越是受苦,内心反而越平静,此时的他就像某个宗教的信徒,通过对自己无情的体罚,来获得心灵上的救赎。

就在刚才,白小丁进店送炭炉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个男顾客的脚,那人三十岁左右,一脸倨傲,任凭小丁反复道歉,就是不依不饶,强调自己的鞋有多么贵,要求小丁赔钱,还是跟他一起来的人劝他算了,才答应让白小丁把鞋擦干净了事。白小丁已经有过类似经验,餐饮这行儿什么人都能遇到,在这种时候就得忍为贵和为高,于是拉下脖子上的毛巾蹲着给那人擦鞋,没想到才擦了几下,就听有人喝道:“喂白小丁,你干嘛呢!”

来人是颜小色,他是进来点菜的,看到这一幕,顿时心头火起。本来今天他一看见小丁,就觉得他不该干这活儿,还想着用什么办法劝他辞了算球,可还没等说呢,又看到好朋友竟然低三下四地蹲在地上给人擦鞋!这不就等于打自己的脸一样嘛。

白小丁转头一看是颜小色,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赶紧对他说:“没事,你别管了,马上就好。”

可愤怒的颜小色哪里肯听劝,上前一把拉起他,“白小丁,你这个烧炭的怎么又改行擦鞋啦?你也不嫌丢脸?”

白小丁心里着急,还没等他说话,那个等擦鞋的傲慢男已不满地对颜小色说道:“你谁啊?你干嘛的?想管闲事是吧?”

“对,我就来管这闲事了!”颜小色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对方,“你谁啊这么大谱儿,敢让他给你擦鞋?”

“你他妈哪根葱啊?敢来爷这儿装大尾巴狼?”这傲慢男一拍桌子站起来,用手指着颜小色的鼻子,摆出一副马上要动手教训人的样子。

如今的颜小色早已不同往日,此时的他已经是有“社会背景”的人了。大家还记得之前和他打过架的庄黎明吧?后来小色有一次去迪吧玩又遇到了他,庄黎明主动找他和解,给足了小色面子,两人从此成了好朋友。那庄黎明1980年生人,年龄比颜小色大三岁,社会阅历相当丰富,小色跟着庄黎明听了见了不少社会上的事。在一起玩的时候,庄黎明对颜小色关照有加,颜小色对他也很服气,后来两人干脆以兄弟相称,经常在一起游戏人间。

此时眼见这个人要跟自己耍狠,颜小色心生鄙夷,看着他冷冷说道:“你把手拿开,听见没有?”

那傲慢男本是个社会瘪三,欺软怕硬,被颜小色的气势一压,已经开始犯怵。这时白小丁把颜小色拉到自己身后,给对方赔着笑脸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大哥,他……他喝多了,你别介意啊……”

白小丁这一息事宁人倒好,傲慢男的气焰又长上来了,冲着颜小色说道:“小崽子还挺冲,怎么你还想动手啊!”

“你说对了,我现在就想打你丫的!”颜小色直盯着那人,一字一句地说。

“哎呀我去,看来我今天是碰上硬碴了啊,你不是想打我吗?来啊,打吧!你不打你就是我孙子!”那人低着头就往前凑。

颜小色怒不可遏,往前急冲一步挥拳就要揍人,白小丁奋力抱住颜小色喊着:“颜小色,你别在这儿给我惹事!”

这时王大个也跑过来拦在中间劝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呀,别打架别打架啊,打坏了东西你们还得赔……”

此时傲慢男的气焰早被颜小色压没了,但嘴上还不肯认输,“他不是要打我吗?我就让他打,我今天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

王大个瞪白小丁一眼向外使个眼色。白小丁明白,生拖硬拽把颜小色往门口拉,颜小色想挣脱白小丁抱在自己腰上的手,但白小丁抱得实在太紧挣脱不了,急得大喊:“白小丁,你松开!你抱着我干嘛?”

白小丁也不说话,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拖拽颜小色,终于把他拖出了店门。到了外面,小丁怕小色再冲回店里,还死抱着他不肯松手,颜小色左冲右突摆脱不了,气得大喊:“白小丁你放开我!”

“你不进去我就放!”白小丁气喘嘘嘘。

“喂!你们俩干嘛呢?”詹小派此时已走到两人身边。

颜小色再次一用力,终于扯开白小丁的手。他低下头看看被小丁的黑“魔爪”抓得脏兮兮的衬衫,气得快疯了。

“白小丁,你是怎么了?人家那么欺负你你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要捧着他的臭脚给他擦鞋,你是不是烧炭烧得把脑袋都烧坏了?”

“颜小色,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跟着掺和?”白小丁皱着眉头说。

“我不掺和?我能不掺和吗?就眼睁睁看你被人家欺负?”

“白小丁,到底怎么回事?”詹小派沉着脸问道。

“……没事,”白小丁竭力掩饰着,“刚才和里面一个顾客有点小误会……”

“什么小误会!那人摆明了在欺负他!”颜小色气哼哼地揭发。

“颜小色!”白小丁心中气苦,“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出头,但你也应该考虑一下我的处境啊,我在这儿是个打工的,我还指着老板给我开工资呢!你二话不说上去就要和人打架,如果真弄出点什么事来,那……那怎么收场啊?”

“白小丁,你这是怎么了?”小色闻言更加生气,看着他像不认识了似的,“你还是那个数学永远全校第一、篮球场上的投篮王、二班女生们最喜欢的那个白小丁吗?就在这么个狗屁烤肉店打了个狗屁工,你就能变得唯唯诺诺委曲求全得跟个三孙子似的?你就缺那几个小钱儿?你看你穿的,说你是个要饭的都有人信!人家欺负你,你还自己把脸往上贴,你说你还是个爷们吗?我都替你丢人!”

白小丁一忍再忍,一肚子委屈本就没处可诉,如今又被颜小色这么骂,火气直冲头顶,“我要饭怎么了?我要饭我乐意!对,我唯唯诺诺我委曲求全,我这是靠我的劳动挣钱!你命好你家里有钱你牛逼,可以说这个说那个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整天游手好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跟个寄生虫有什么区别?”

“你!白小丁,你真是疯了!”颜小色没想到白小丁会对自己说这些话,错愕之下脸都气白了,“你冲我来什么劲?有劲你倒是冲欺负你的人使去啊!”

“你们别吵了!”詹小派再也听不下去了。

“白小丁!”这时王大个也来凑热闹,冲着白小丁喊:“你干嘛呢?现在是聊天的时候吗?上炭!赶紧的!”

白小丁泄气地低下头转身要走,被颜小色一把拉住,“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你放开!”一边是老板在催,一边是朋友在发难,旁边还站着个神一般的詹小派,白小丁简直烦透了。

“我说你们俩有完没完了?”詹小派终于怒了,冷着脸先是对颜小色说:“颜小色,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管别人的事儿吗?我看你还是先管好自己才是正事!”

还没等颜小色反应,詹小派又转向白小丁说:“白小丁,我劝你还是别干了,这工作不适合你!”

詹小派说完转身走了,颜小色和白小丁先是愣愣地看着詹小派走远,然后仿佛醒悟般同时甩开对方,颜小色一脚踢翻了地上的一个小炭炉怒气冲冲地走了。旁边悄悄站着的杜小蕾和卞小玄已经看傻了,他们对视一眼,也不跟白小丁打招呼,悄悄转身走了。

白小丁呆立片刻,默默收拾起被颜小色踢翻的炭炉,继续忙碌起来……

25、这就是一个交易

同样在餐厅打零工的钱小莹,遭遇比白小丁好不到哪儿去,这份工作的强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几乎是她那种单薄的小身板儿无法承受的,可她偏偏想多干活多表现,希望秦老板到月底的时候能据此给自己多发工资。

这天,钱小莹正在后厨洗碗,服务员喊她去前厅,她过去一看,见餐桌上摆着一个方型大塑料盆,里面装满了带菜底和汤汁的盘子碗碟,堆得像小山一样。钱小莹本想说自己搬不动,但目光一扫,发现秦老板就坐在角落里喝茶呢,于是咬着牙上前,运气一较劲,盆倒是搬起来了,可转过身还没等迈开步呢,只觉脚下一滑,失去了重心的她后退两步仰面摔倒在地,一大盆碗碟全都扣在她身上,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不知摔碎了多少,几个服务员全都愣住了。

钱小莹别提有多狼狈了,她就地翻个身想站起来,结果因为地上全是汤汁,脚底打滑又摔了个大马趴。周围的客人爆发出一阵笑声,服务员们也都忍俊不禁,其中一个小声嘀咕着,“妈呀,打碎了这么多,得赔多少钱呀?”

“你们看什么看?还不快把她扶起来!”此时秦老板已走到,低声喝叱,命令着服务员,“还有你、你,快收拾喽!”

服务员们快速行动起来,有捡碗盘的,有用拖把拖地的,钱小莹被扶起来后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摔这一跤,她不怕疼不怕脏,心里惦记的只有一件事:摔碎了这么多盘碗,得赔多少钱?

“干活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快去洗洗吧,换身衣服!”秦老板不耐烦地看了钱小莹一眼,悻悻地走开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干了一整天活儿,晚上快打烊的时候,钱小莹终于等到通知,下班到秦老板的办公室去一趟。

秦老板的办公室在后厨边上,也是他的私人休息室,同时兼具储存室的功能,里面除了一张小办公桌一把椅子和一张单人床外,到处堆着桌布餐巾锅具等酒店用品,不大的空间里塞得满满的。

“秦老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地太滑了,我是不小心滑倒的……能不能不让我赔啊?我赔不起的……”钱小莹进门,还没等秦老板说话,就已经先哭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动容。

秦老板坐在小办公桌后面,一张胖脸在那盏旧台灯散发出的暗黄色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他盯着钱小莹看了半晌,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小钱,你在我这儿干了……有半个月了吧?”

“17天。”

“嗯……这些天你的表现我都看到了,干活很卖力气!唉,你不容易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年头,又有谁容易呢?”

“秦老板,我……”

“小钱呀,咱先不说赔钱的事,”秦老板打断钱小莹,“我问你,如果你挣到了我这三千,上大学的费用能够吗?”

“不够……”

“差多少?”

“还差……七八千吧。”

“哦……”秦老板沉吟着,“那这七八千你上哪儿去弄去啊?”

“不知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上大学!钱小莹语气坚定,“死也要去!”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上大学呢?”

“因为这是我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方式!”

“想得很明白嘛,难得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心!”秦老板缓缓点了点头,“社会上多数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现在还整天躺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哩。”

“秦老板,那……”

“别说了,”秦老板摆了摆手,“你打碎的那些盘子我不用你赔了。”

“啊?”钱小莹几乎不敢相信了!她刚才还只是希望能够少赔一点,没想到秦老板竟如此宽厚,不由得惊喜万分,不断向秦老板鞠躬致谢,“谢谢老板!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秦老板大度地一摆手,“行了,小钱,你不容易,我看到你现在这样,就想起以前的我来了,当年我比你还要苦,苦多了,我真的挺想帮你的……”

“秦老板,您给了我工作,已经是帮我了呀?”钱小莹不解。

“那不算……”秦老板沉吟着看一眼钱小莹,“小钱,你不是上大学还差八千吗?既然我们俩有缘,那我就帮人帮到底,这么着吧,除了这个月的工资,我可以再额外多给你一万块钱。”

“多……多给我一万?”钱小莹惊讶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对,再多给你一万。”

“秦老板,您是说……”钱小莹声音颤抖着,“是说要借钱给我是吗?”

“我从来不借钱给人。”秦老板摇了摇头。

“那你……”

“我多给你这一万块,不用你还,不过,我也需要你为我做件事……”

“……什么事?”问出这句话,钱小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心都揪紧了。

秦老板向单人床歪了歪脑袋,“看到那张床了吧?我要你在上面陪陪我。”

“……”

刚才那短暂的惊喜转瞬间已化成了恐惧,钱小莹当然明白秦老板说的这个“陪陪”是什么意思,她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

“小钱,我猜你现在心里一定在骂我是老色鬼老流氓什么的,对吧?”秦老板淡然一笑,“我是什么我自己知道,其实说白了,这就是你我之间的一个交易,我提出了这么个建议,愿不愿意随你。”

钱小莹深低着头不说话,绞在一起的双手因为太用力,指关节都发白了。

“什么是交易呢?双方都拿出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和对方交换就是交易。”见钱小莹沉默着,秦老板继续说道:“小钱,其实你挺成熟的,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对于这个交易,你千万别觉得自己亏了,知道我这一万块钱如果拿到歌厅,能睡多少个女人吗?”

秦老板伸出右手两面翻了翻。

“十个,最少了,而且个个比你漂亮,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做这交易呢?”秦老板停顿了一下,给出答案:“是因为我想帮你。我是个生意人,不是慈善家,我不会无缘无故就帮人,所以就算帮,我也得给自己一个帮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钱小莹依然低着头,她心里乱极了,脑子却转得飞快。怪不得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这么照顾自己,原来是没安好心!天啊,如果他这一身猪板油真趴到自己身上……那得有多恶心?想想都要吐啦!可是……那可是一万块一万块啊!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眼下面临的所有问题全都可以解决了,意味着自己可以体体面面畅通无阻地去念大学了……

不得不说,这个诱惑对于钱小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她犹豫、大到她动摇……

仿佛已看穿钱小莹的内心,秦老板慢条斯理地说道:“小钱,这事儿不急,离月末还有十多天呢,你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你出去吧。”

钱小莹低着头,默默转过身,走出门。

26、头一次化妆

接下来的几天,钱小莹原本单纯的心思像那些被她摔破的盘子一样,再也难以复原。两种极端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地交替出现,一个是秦老板那丑陋的身体,让她恶心难受到窒息;另一个是自己手里握着厚厚一叠百元大钞昂首走进大学校园……

交易,这是一个交易……钱小莹反复回想着秦老板说过的那些话,不得不承认这个老东西说得有道理,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要给自己那么多钱?

接受吗?她不甘心,绝不甘心!她无数次憧憬过将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情形,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那个爱着自己的他,那将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心醉的一幕……

拒绝吗?也不甘心,这钱来得太容易了,相当于现在自己这份工作苦苦干上半年!而且她还有个格外的担心,那就是害怕秦老板到了月底会反悔,不但不会发给她3000,还要扣下她打碎的那些盘碗钱,最终拿1000块打发她走,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可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整整纠结了十天,终于,钱小莹心中的天秤倾斜了。

这天下午,钱小莹找到秦老板,说自己有事想请半天假,正喝茶的秦老板看都没看她一眼,摆摆手表示同意,钱小莹换下工服离开了饭店。

回到家,李玉梅不在,钱小莹知道她十有八九是打麻将去了。钱小莹先是来到厕所冲了个澡,用大量洗发水认真地洗了两遍头发,以确保上面再没有那种难闻的油烟作料味,然后只穿裤头来房间找衣服。

瞥了一眼大衣柜的镜子,钱小莹似乎被自己的身体吸引住了,索性走到镜子前,呆呆地看着镜中人……苍白的肤色,突兀而狭长的锁骨,瘦弱的胳膊,平坦至凹陷的小腹,一巴掌宽的腰,细长笔直的腿……钱小莹抬起手,轻轻放到锁骨上,再慢慢划到胸口,她的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就像那只手不是自己的一样。可一瞬间她就惊醒了,心里暗骂,你这是在干嘛呀?不要脸!

钱小莹红着脸打开衣柜开始翻找衣服,所有的衣服都被她拿出来,一件件在身上比划着,不是难看得要死就是孩子气十足,扔了一床的衣服没有一件是让她觉得满意的。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飞身而起打开了李玉梅的衣柜,一阵翻找后拿出来两件连衣裙,一件蓝色一件红色,在身上比了比,最终选定了那件红色的。

穿上裙子重新站到镜子前,这次倒是显得人很成熟,只是裙子太过肥大,她瘦弱的身体完全撑不起来。钱小莹泄气地双手掐腰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眼睛一亮,连忙转身去抽屉里找出几个别针,脱下裙子,用别针从里侧把裙子腰部两侧别住,然后重新穿起来。因为有了腰形,这次的穿着效果比刚才好看多了,钱小莹松了口气,然后坐到梳妆台前,准备给自己化上一个美美的妆容。

长这么大,这还是钱小莹头一次化妆,她拿起桌上李玉梅的那些瓶瓶罐罐,看来看去却无从下手。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出以前曾看见过的李玉梅化妆的情形,终于决定动手。她先在脸上抹了些奶液,然后开始擦粉,把一张脸擦得雪白;之后拿眉笔化上眼线,化粗眉毛,再涂上眼影、抹上口红,双唇使劲抿了抿,靠近镜子左看右看,觉得该化的地方都化到了,应该可以了。

还差一双鞋子,钱小莹站起身想了想,去门口穿上了一双已经显旧的白色高跟鞋回来,那鞋子是李玉梅的,她穿着太大不跟脚,一走一踢踏,但也只能这么凑合了。

钱小莹拎着裙摆在镜子前左转右转,自我感觉良好,甚至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但只一瞬间,她的脸色已阴沉下来,注视着镜中有如祭品般“漂亮”的自己,目光变得果决而坚定,转身拿起那只用旧了的白色人造革小包背上,几步走到门口出门而去。

27、你和女孩子那个过吗

大屏幕上,蹒跚而来的僵尸被子弹击中,身体猛然喷出一股蓝色的液体倒地死去,更多的僵尸不断涌出来……

颜小色岔开双脚站在游戏机前,像个战斗英雄,端着塑料冲锋枪疯狂扫射,正打得兴起,感觉有人来到自己身边,不经意一转头,被雪白的一张脸吓得一拘灵,“我靠……钱小莹!你……要去演鬼片啊?”

本来期待着颜小色夸自己漂亮,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钱小莹生气了,“喂你说什么呐!有我这么漂亮的鬼吗!”

颜小色撇撇嘴还想说什么,钱小莹却指着屏幕大喊,“来啦来啦快打啊!”等颜小色再转头看时已经来不及了,僵尸上前挥动手臂,屏幕现出几道“伤口”,Gameover了。

“唉,又没过关!”颜小色叹息一声。

“再打呗有什么啊,来,我陪你打,咱俩并肩作战一定能过关!”

钱小莹说着,兴冲冲地拿起游戏机上的另一把枪,可颜小色却已意兴阑珊,“算了吧,里面的僵尸已经够多了,身边再来个卧底……我是没信心赢。”

“你说谁是僵尸?”

“你呗。”颜小色说着走到旁边投篮的地方,塞入游戏币。

钱小莹站在原地瞪着颜小色,气得鼓鼓的。

“真生气了?我开玩笑的,不带小气的昂,来,过来陪我投篮。”小色朝小莹招招手,小莹没辙,放下游戏枪撅着嘴走到颜小色身边。小色此时已经开始往篮筐里扔球了,投了一个又一个,但小莹不动,站在旁边看着。

“你怎么不玩啊?”小色一边投篮一边问。

“颜小色……”小莹扭捏着说:“你带我去喝酒好不好?”

“钱小莹,你今天感觉有点不对啊,到底什么情况?”颜小色停止投篮,钱小莹心事重重的模样引发了他的好奇心。

“……今天我生日,可没人给我庆祝。”

“生日啊,那必须要庆祝的!走,去迪吧,我马上把他们都找出来……”小色说着拉起小莹的手就往外走。

“现在太晚了,找人不方便吧?”

“不晚。”

“再说我也不想和他们……那么多人一起庆祝,”小莹使劲儿拽住了小色,“我就想让你陪我庆祝,可以吗?”

“你确定?”小色上下打量一眼小莹,后者用力点点头。

“也好吧,”小色想了想,“上次去吃烧烤你没在,大家弄得挺不愉快的……”

“怎么啦?谁和谁呀?”

“嗨,别提了,那天……”颜小色张了张嘴想说又停住,一摆手,“算了不提他们,咱走!”

出了游戏厅,颜小色饿了,先带着钱小莹去吃了肯德鸡,期间小莹追问小色吃烧烤不愉快的事,小色也就说了,小莹连夸他做得对,把他哄得挺高兴。小色问她自己去找她那天她去哪儿了,小莹支吾着只说出去玩了。

吃过饭来到迪吧,选好台点了酒,两人边喝边聊,气氛很融洽。过了一会儿,迪吧里响起生日快乐歌,服务员推来了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这一切都是小色偷偷安排的。钱小莹一时成为全场人注目的焦点,她感动极了,自从父亲去世,还没有人如此隆重地给她过过生日。

虽然今天这个生日是钱小莹虚构出来的,但她还是许了个长长的愿才吹熄蜡烛,颜小色举杯正式祝钱小莹生日快乐,两人碰杯,钱小莹一口气把杯里的红酒全给喝光了。

接下来,颜小色把整个身心都交给了劲爆的音乐,只见他一会儿坐一会站,不时把双手举过头顶,身体随着音乐节奏摇摆着,仿佛舞神附体。钱小莹却不跳,只是不停地喝酒,左一杯右一杯,喝完了红酒喝啤酒,仿佛酒神附体。

终于到了中场休息时间,DJ换上了轻柔的音乐,颜小色坐下来看了看桌面上的空瓶,问钱小莹:“你怎么不跳舞光喝酒呀?”

“我今天不想跳舞,只想喝酒,你陪我喝,来,走一个!”钱小莹说着拿起一瓶啤酒塞到颜小色手里,和他碰一下,然后竟然把那一整瓶啤酒都喝光了,看得颜小色一愣一愣的。

“嗳我说钱小莹,你今天上了什么邪火儿了?烧成这样?”

“你说对了,姐姐我今天呀,是欲火中烧啊!”

“我靠,你欲火中烧……那我应该把你送到消防队才是啊!”

“颜小色,你觉得我长得好不好看?”钱小莹以一种妩媚的眼神看着颜小色,颜小色被她瞅得心里直发毛。

“平时还行,今天嘛……”

颜小色停住不说了,钱小莹扯住他的胳膊摇晃着,“说啊!”

“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颜小色说完哈哈大笑,钱小莹气得用手去掐他胳膊,疼得颜小色直喊,“哎妈啊,疼啊!”

钱小莹松开手,拿着酒瓶喝了一口,想了想又问:“不说长相了,颜小色,你觉得我身材怎么样?”

“身材?”颜小色揉着被钱小莹掐疼的地方,“不错啊……”

“怎么个不错法儿?”钱小莹兴奋了。

“所谓的柴火妞儿,没胸没屁股,指的就是你这样的啊!”

颜小色说完又是一阵爆笑,钱小莹变了脸色,狠狠打了他一拳,小色负痛仍嘻嘻哈哈地笑,钱小莹不再理他,自顾自喝酒。

过了一会儿,钱小莹脸红红的,显然已经有点喝高了,只见她眼波流动,向颜小色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过来。

“你干嘛?”颜小色一脸的防备,“不准动手啊!”

“你过来,我不打你。”

“真的?”

“真的!”

颜小色小心翼翼凑过去。

“颜小色,问你啊……你和女孩子那个过吗?”

“哪个?”颜小色不解。

“就……那个啊!”

“那个就是那个嘛!”钱小莹眼睛一瞪,“再跟我装!”

“我装什么啦……”颜小色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打KISS吗?”

钱小莹一愣,迟疑地点点头。

“嘁!”颜小色一脸傲慢之色,“这还用问吗?”

“和谁?”

“干嘛要告诉你?”

“不告诉拉倒……”钱小莹顿了顿又问:“除了KISS,还那个过吗?”

“你是指……”颜小色突然明白了什么,指着钱小莹一脸坏笑,“嗳……”

“你倒是说啊!”钱小莹追问着。

颜小色摇了摇头。

“真没有?”

“骗你干嘛!”颜小色认真地。

“那……”钱小莹舔了舔嘴唇,“你想吗?”

“我想不想关你什么事?”颜小色不屑道。

“行,算我没问行了吧?”

钱小莹操起酒瓶又要喝,手腕被颜小色一把抓住,“喂,你别喝那么多了,回头再喝醉了!”

“本小姐今天高兴,我就喝!”钱小莹掰开颜小色的手,举着酒瓶仰头咕咚了一大口。颜小色没辙。

过了一会儿迪曲再次响起,颜小色遇到了几个熟人,到舞池里跳去了,留钱小莹一个人在座位上,等他跳了一会儿回来,发现钱小莹已趴倒在桌子上不动了。

“喂,喂,钱小莹,”颜小色用手推推她,“你怎么睡着了?醒醒!”

钱小莹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颜小色一眼又趴下。

“到底醉了吧?都叫你别喝这么多了!唉!”颜小色一脸无奈,附身抓起钱小莹的一只胳膊架在脖子上,把她从座位上托起来向门外走去。

28、你这个傻瓜

颜小色架着钱小莹出了迪吧,走向停在门口的一辆出租车,只听钱小莹喃喃地说:“颜小色……你……别送我回家昂……”

“不回家?不回家你去哪儿呀?”

“去哪儿都行,就是不回家!我不想回家……”

“那不行。”

颜小色把钱小莹扶到出租车前想把她弄上去,但钱小莹手推着车门拒绝上车,“颜小色,你要是敢送我回家,我就在这马路上躺着,出了事你负责!”

“我靠,你还赖上我啦!”颜小色想不到这丫头居然醉得这么倔强有力,恨不得立马把她扔到马路上去。

“赖不赖上的你看着办,”钱小莹态度显得极为坚决,“反正我不回家……”

“好好好!小姑奶奶,我不送你回家行了吧?”颜小色妥协了,告诉司机去国润宾馆,钱小莹这才安心地在颜小色的搀扶下上了车。

到了宾馆,颜小色先把钱小莹搀扶到休息区坐着,再去前台开房,然后背起已“不省人事”的钱小莹上电梯到五楼,找到508打开门进房间,背着钱小莹走到床前,一侧身把她卸到床上。由于扔得狠了点,钱小莹的身体还在床上弹跳了一下。

颜小色举手敲着自己的背,一副累得够呛的样子,“瘦了八叽的,还挺沉!”躺在床上的钱小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颜小色俯身看了看她,转身要走。

“颜子明,”钱小莹翻了个身喃喃地说:“你别走……”

“你不都睡着了吗?”颜小色转过身。

钱小莹睁开眼睛,脸红红的目光迷离离的,“我刚好醒了……子明,你别走,在这儿陪我好吗?”

“不好!”颜小色回答得很明确。

“怎么不好了?是不是你爸让你早点回家?”钱小莹说完,竟然被自己的话逗得咯咯地笑起来。

“很好笑吗?嘁!”

“颜子明,说真的,我一个人害怕,”钱小莹哀求着,“你在这儿陪我吧,好吗?”

“真不行!”颜小色一脸为难,“我们孤男寡女的,这算咋回事啊?”

“我是女的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呀!”

“我不是怕,我是……我是……”

颜小色本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可还没等他说话,钱小莹忽然捂着肚子呻吟起来,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哎哟……”

颜小色走过来俯下身,“你怎么了?”

“我肚子不知怎么突然就疼了……哎哟……疼死我了……”

钱小莹捂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颜小色着急了,“怎么就突然肚子疼了呢?是不是喝酒喝的?”

“这儿是哪儿呀?怎么这么疼?哎哟……”

钱小莹一声声惨叫弄得颜小色头皮发麻,他往前凑了凑,声音也颤抖起来,“到底哪儿疼啊?”

钱小莹抓起颜小色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按,“这里,对,就这儿……”

手触碰到钱小莹柔软的腹部,颜小色一激灵,他使劲儿抽回手,“要不……我送你上医院吧?”

“不用不用!”钱小莹急忙说:“这是我老毛病了,一会儿就能好。”

“哦……那、那就好,”颜小色站起身,说话有点结巴,“钱小莹,你、你早点睡吧,我、我走了啊。”

颜小色说完转身要走,还没等迈开步,就听钱小莹在背后喝道:“颜子明,你站住!”

颜小色转身,发现钱小莹已站在自己身后,哪儿还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你……”颜小色惊讶地指着钱小莹,“你没喝醉!你是装的!”

“颜子明,你不是没和女孩弄过吗?今天我让你弄,怎么样?”钱小莹说着,脱掉那件红色连衣裙。

“你、你疯了!”颜小色被钱小莹的举动吓了一跳。

“放心吧,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又没说让你负责!”

钱小莹冷静地看着颜小色,后者又窘又害怕,指着钱小莹,边说边后退着,“你干嘛啊!你个疯丫头!我告诉你、你你别过来啊!”

“颜子明你怕了?我看你就是怕了!因为你到现在还是个处男!你根本就不敢碰女人!是不是?!”钱小莹一步步逼上去,直到把颜小色逼到了墙角。

“我、我是不是处男要你管!”

颜小色一转身想逃跑,钱小莹却已冲上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人瞬间纠缠到一块,钱小莹搂得紧紧的,颜小色慌乱地挣扎,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毯上,撞倒了旁边的茶几,上面的水杯烟灰缸等物件叮叮当当摔了一地。

搏斗中,钱小莹不知怎地就抢占了上位,两人四目相对,还没等颜小色说话,她已俯身吻上颜小色的脸,口红抹得他满脸都是。颜小色狠狠一推,钱小莹被推得飞出去撞到床沿后落地。颜小色爬起来,逃命似地奔到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

“哎哟……”倒地的钱小莹慢慢坐起来,皱紧眉头扶着腰呻唤一声。

颜小色出了宾馆门,一边慌慌张张地走着一边扭头往楼上看,结果脚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一个恶狗抢屎摔在地上,他狼狈地爬起来继续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哝,“我的妈呀,她也太猛了!幸亏我跑得快,不然非得让她强J了不可!”

“呵呵……你这个傻瓜……”

颜小色摔倒的时候,钱小莹就站在窗帘边看着,一边笑一边用手抹着不断涌出的眼泪,也不知道她说的“傻瓜”指的是颜小色还是她自己。

29、给你800已经不少了

虽然“炭长”这工作又苦又累,虽然小派明确表示不赞成,虽然不喜欢老板王大个,但白小丁还是一天没落地坚持干满了一整月。这天早上,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把闹钟订在八点半,而是美美地睡到十点。起床后吃了妈妈为他准备好的稀粥、煎蛋和菜包子,然后到楼下的大众浴池去洗澡。

浴室里人不多,白小丁先是在热热的池水里泡了二十分钟,然后请搓澡师傅搓澡。搓澡师傅用的是小丁自带的那份粗纹搓澡巾,搓的时候小丁眼看着一层层的灰卷往下落,感觉皮肤痒痒的带着些许疼痛,那搓澡师傅则一边给他搓身一边皱眉,说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谁身上有这么多灰了,这五块钱儿花得真值!

洗完澡回到家,小丁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T恤,一条天蓝色制服短裤,穿上自己喜欢的那双白色运动鞋。虽然手臂和小腿上还残留着各种小伤痕,但整个人看上去整洁又清爽。跟张秀兰打过招呼,小丁直奔大个烤肉店,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他满心期待急不可耐,因为领完工资后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来到烤肉店,王大个正坐在吧台后面按着计算器,那计算器是有声的,白小丁只好站在旁边等,计算器终于不响了,王大个抬头看了白小丁一眼,白小丁看到王大个那张黑脸沉得像挂上了个炭炉,心里不由得升起某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老板,我就快开学了,所以……”

“所以你就不干了是吗?”王大个阴阳怪气地说。

“没办法呀老板,”白小丁赔着笑脸,“我得去上学啊……”

“得得得我知道,象你这种耍嘴皮子的我见得多了,接下来你还要让我给你结工钱是吧?”

白小丁笑着默认,一个月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天。王大个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旧牛皮纸信封扔到吧台上。他是打心眼儿里舍不得白小丁走,这一个月里,这小子活儿干得越来越好,手脚麻利又勤快,工钱还不高,这样的炭长以后难找了,可惜刚培养好就不干了。

“谢谢老板!”

白小丁满心欢喜拿过信封,掏出里面的钞票展开,脸沉下来,“老板,怎么这才800?不是说好1500的吗?”

“年轻人,得知足,”王大个冷冷地说:“给你800已经不少了。”

“老板!”白小丁急了,“说好的1500,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我说话不算数?小子唉,你要这么说,那我还真得好好和你理论理论了!”王大个绕过吧台,站到白小丁面前。

“你当初来找工作的时候,没告诉我你就干一个月吧?现在你这一甩手走了,我这店怎么办?这着急忙慌的我上哪儿找人替你去?就冲这个,我能给你满工资吗?还有,你上我这儿来干炭长,可是个新手,你就说这一个月你浪费了多少炭、得罪了多少客人、耽误我少挣了多少钱吧?那次你踩了客人的脚就是例子!这些我都没跟你计较,给你开800已经很够意思了!你还不满意了?不信你打听打听去,像你这样的,要在别的地儿,人家给你开500块就不错不错啦!”

“老板,这一个月我干了多少活儿你是看见的,再说当初我来这儿的时候……”

“得得得,你呀也别跟我这儿说了,我忙着呢,不想听,你快走吧!”王大个皱着眉头,象轰苍蝇似的一挥手,转身进了后厨。

白小丁手里攥着那800块钱,呆呆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30、我要先拿到钱

在岗的最后几天,钱小莹无心工作,时常在刷着碗的同时愣愣出神。不知何时,她来打工是为了挣钱上大学的事已经在同事们中传遍了,大家都挺同情这个干活卖命的小姑娘的,毕竟还有几天就离开了,所以对她这种不在状态的情形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没有人计较。

最后几天终于熬过去了,这天晚上,忙过了饭口时间,钱小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打烊,等同事们都已下班离开后,她才来到秦老板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秦老师的声音不大,但此时听在钱小莹耳中,却响得象一声惊雷。

慢慢推开门走进房间,那张小办公桌上的旧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秦老板坐在桌子后面的灯影里,脸半溶在黑暗中,看上去模模糊糊的。钱小莹走上两步,隔着小办公桌站在秦老板对面,抬着头小心翼翼地说:“秦老板,到今天我就干满一整月了……”

秦老板“嗯”了一声,从抽屉里拿了一叠百元钞票放到桌面上,“这是三千,你数数。”

“谢谢老板。”钱小莹走过去拿起钱,向秦老板鞠了个躬,转过身要走。

“你不数数吗?”秦老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了。”钱小莹没有回头。

“嗯,出了门,概不负责啊。”

钱小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走到门口,手搭住门把手拉开那扇门时,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没办法抬腿迈步了。

过了良久,钱小莹把门慢慢关上,转过身,低着头小声说:“老板,上次你说的事情……还算数吗?”

“什么事情?”秦老板声音平淡。

“就是……你说的那个……”钱小莹头更低声更小,“交易……”

“算数……你想通了?”

“我……我要先拿到钱……”

“可以。”秦老板再次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捆钱摆到桌上缓缓往前推了推,“这是一万。”

钱小莹迟疑了一下,缓缓走到桌前,慢慢拿起了那叠钞票……

接下来的事情钱小莹已经记不得是怎么发生的了,忘了秦老板是怎样把她弄上床的,只记得很疼,只记得手里仍紧紧攥着那捆钱,只记得泪水从紧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淌过太阳穴渗进了头发……

从川味全饭店里出来已是深夜,钱小莹双手紧紧地把一个黑色塑料袋抱在胸前,佝偻着身体往前走着,路灯昏黄色的光线映照在她表情木讷的脸上,那脸色苍白得连鬼见了都要害怕。

夜色阴沉,不时何时起风了,几道闪电过后,一个闷雷突然在空中炸响,接着便是豆大的雨滴没头没脑地砸下来,走在街道上的钱小莹很快就被淋得全身湿透,但她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只是不停地往前走着。

雨越下越大了,人行道上很快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钱小莹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怀里抱着的那个塑料袋被摔出去好远,她忍痛爬过去一把抓住塑料袋紧紧抱在怀里,蜷缩着身体躺在满是积水的人行道上,突然放声号哭起来,哭得好伤心……

31、还我血汗工钱

早上八点多打开店门的时候,王大个意外地看到了白小丁,随即气笑了。只见白小丁手里举着块大纸板,上面用毛笔写着六个粗黑的大字:“还我血汗工钱!”不仅如此,他脑门上还绑着根白布条,上面也写着“还我工钱!”四个黑字。

彻夜难眠的白小丁早就来了,拿着纸板在烧烤店门口静静地示威。王大个不守诚信,恶意克扣他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他不甘心,也忍不了。

昨天上午回到家,张秀兰一眼就看出儿子情绪不对,问怎么了,小丁只推说天气太热了有点头晕。他当然不会告诉妈妈老板克扣了自己的工钱,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告诉爸爸,然后两人只会上一通火之后,命令他息事宁人了事。

要真是那个结果,连自己都交代不过去!白小丁心想,如果一个打工者,连自己的一点血汗钱都拿不到,那这个社会还有诚信可讲吗?还有公理可言吗?更何况这些钱他早就安排好了用途,对自己来说,那可是天大的事!所以他必须反抗!他一定要拿回那些属于自己的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在白小丁的身后,站着看热闹的人群,大家议论纷纷兴致高涨,一个高中生用这样的方式向老板讨薪,这种好戏不常见呢。

一个健步从店里冲出来,王大个瞪着眼指着白小丁大喝一声,“小子,我告诉你昂,你快滚开,不要影响我做生意听到没有!”

“你把我的工钱给我我马上就走!”白小丁毫不示弱。

“你的工钱?你的工钱不都给你了吗?”

“你还欠我700!”

“那700是你应得的吗?你还敢要?”

“说好的1500,你只给我800,凭什么扣我700?”白小丁理直气壮。

“嘿!好嘛!”王大个火起,怒指白小丁,“你还和我叫上板了是不!好,你不是要工钱吗?”

王大个说完磨身回了店里,再出来的时候端着一盆脏水,猛地向白小丁泼过去,白小丁慌忙闪开,但纸板上和身上还是被泼上了好多。

“你快给我滚啊!不然我可真对你不客气了!”

“你不给我工钱我就不走!”白小丁寸步不让。

王大个指着白小丁,想上前抢他的纸板,白小丁转圈后退着不让他抢,两人在人群中对峙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这老板真够黑心的……”;“欠工钱不给,白使唤人呐!”;“欺负人!什么东西……”

王大个见众人都向着白小丁说话,越发烦躁,怒不可遏一指白小丁,“你不走是不是?”

“你给我工钱我马上就走!”

“我告诉你白小丁,你别蹬鼻子上脸,赶紧滚听见没有?”

“你把工钱给我我马上就走!”

王大个脸涨红了,猛冲上前一把抢过白小丁的纸板,一边撕一边骂,“小兔崽子!我让你要工钱!我让你要工钱!”

围观群众见状,更纷纷谴责王大个以大欺小。见触犯了众怒,王大个扔下手里的纸板指着白小丁说:“好,有本事你就在这儿靠吧!看咱俩谁能靠得过谁!”

王大个说完往白小丁脚下吐了口痰回了店里,关上门不理他了。白小丁气坏了,真想冲过去把店砸了,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小伙子,遇上这种黑心老板,没辙啊,”一个年近七十的老者走上前开导他,“能忍就忍了吧。我儿子在外地打工,老板欠他一万多没给,他气得饭都吃不下,可能怎么办呢?你既不能打他,也不能用强逼他,那样犯法啊,我让他回家来,钱不要了,回头再一冲动犯了法蹲了监狱,不值当啊!”

老者说完叹口气走了,白小丁看着老者离去,又呆呆地望着店门,一时没了主意。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看了,也就散了,只留白小丁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想了半天,白小丁慢慢掳下头上的白布条,低着头走了。

站在吧台里的王大个见白小丁走了,嘴一撇哼了一声,“嘁,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跟我来这套!”

32、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侨雅发廊在丹北很有名,是这个城市的时尚前沿之一,以店面装修前卫、发型师手艺精湛、消费高昂著称。除了有颜小色这样不缺钱的和少数偶尔来得瑟一下的烧包,很少有学生肯花上几十块上这儿来剪个头,所以当素颜的钱小莹穿着宽大的校服T恤、土气的牛仔裙和旧球鞋,背着那只边缘有着数道明显裂纹的小白包,走进来说要做头发时,在场的人,包括发型师和顾客纷纷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好像在告诉她:你不属于这里。

钱小莹镇定自若,在接待员的引领下坐进一把皮制理发专用椅,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巨型镜中的自己,她那一向游移懦弱的眼神如今变得平静而坚定,甚至带着几分犀利,令人望之不敢轻视。

来为钱小莹服务的发型师是位染着头黄发、打着耳钉的年轻男人,只见他摆动瘦瘦的身体,从钱小莹身后动作妖娆地甩开一块围布裹住她,一边细心地拉出她的头发系紧,一边嗲嗲地问:“小妹妹,你是要剪短喔?”

钱小莹摇了摇头。

“那就是打薄喽?”

钱小莹从围布里伸出手,指着侧面墙壁上贴着的一幅海报说:“给我弄成她那样的。”

发型师顺着钱小莹的手扭头看去,海报上那女孩一头乱乱的栗色短发,看上去很漂亮。

“呦,那样的呀……”发型师说:“那得先唰,然后烫,烫完了还得焗油,得二百八呢。”

“我有钱,”钱小莹哏儿都不打,“弄吧。”

“得嘞!”发型师打个响指说。

三个小时后,钱小莹的新发型终于竣工了,她左右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经过烫染修剪,原本的黑中直被一头蓬松利落的深棕色短发所取代,额前瓦片般厚重的刘海儿不见了,现出她光洁的额头,配上小小的脸庞,看上去时髦又成熟。

出了发廊已是中午,钱小莹选了一家门面看上去挺气派的餐馆走进去,在服务员们的环侍下,一页页翻看完菜谱,最终叫了一份牛肉盖饭和一瓶汽水,然后不紧不慢地吃完,又稍坐了一会儿,才喊服务员结账走人。

新一百是丹北数一数二的大商场,各类商品一应俱全,是钱小莹当天日程里的第三站。以前她也经常来这儿逛逛,但永远都是只看不买,带走的只是吞了一肚子的口水,但是今天不一样,她在心里说,本姑娘就是来挥霍的!

新一百三楼是女装部,钱小莹在一家接一家的品牌店间流连,那些侍立的导购员们显然都不愿意接待学生,看到她走来随口问一句‘想选点什么’都算是热情的,对此钱小莹不以为意,自顾自地逛着看着。

在一家品牌店的衣架上,钱小莹看到一件红色连衣裙时眼睛一亮,这件裙子的面料和做工都很讲究,和李玉梅的那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于是拿下来,对站在门口的那个30多岁的女导购员扬了扬说:“我试试这件,找一个我能穿的尺码。”

“那件530。”女导购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刚才钱小莹进来的时候,她只扫了她一眼,凭她的职业经验,像钱小莹这种穿着打扮的女孩百分之百都没有消费能力,她们来试个衣只是为了在试衣镜前臭美一下而已,她最不愿意侍候的就是这种顾客了。

“我是让你拿衣服,”钱小莹的声音比导购的更冷更不屑,“不是问你多少钱!”

“哦请稍等一下。”女导购一下子就被钱小莹的气势压倒了,连忙离开门口去储柜翻找,很快找出一件适合钱小莹的尺码,并把她引到试衣间。

换上连衣裙从试衣间里出来,钱小莹在试衣镜前左看右照,合体的剪裁显现出她纤细的腰身,纯正的红色和她的栗色头发也很搭,整体效果很不错。钱小莹看着镜中的自己,语气平淡地说:“这件我要了,开票吧。”

钱小莹没有再换回校服T恤,把原来那一身旧衣服塞进纸袋。新裙子配上新发型,再次行进在商场里的钱小莹,感觉那些投向自己的目光已发生了质的变化,而导购员们,对她也都非常热情了。

接着,在一家鞋品店里,钱小莹看中了一款白色高跟鞋。不知怎么,那天见颜小色时穿的那一身,好像已经在她心里形成了某种情结,总觉得这样的搭配很好看。

“小姐你眼光真好!这是我们这一季的新款,设计新颖,角度找得特别好,跟儿虽然高但穿着不累脚,即美观又舒适,您可以穿上试一下。”

在导购的热情服务下,钱小莹穿上了那双鞋走到试衣镜前,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很Fashion的姑娘,她很瘦但身姿挺拔,看上去很精神也很漂亮。钱小莹注视着镜中人,目光惊艳又迷茫,象不认识自己了一样。

新衣服新鞋子让钱小莹的情绪得到了一次极大的释放,她干脆把原来的旧衣旧鞋一骨脑扔进了商场角落里的垃圾桶,然后去箱包专柜买了个白色的真皮包,取代了原来那个人造革的旧包;又去眼镜专柜买了副墨镜,像电影明星那样架在额头上;还去了化妆品专柜买了面霜和口红,去了内衣专柜买了两套内衣……

钱小莹边购物边想,有钱真好啊!有钱可以买贵的东西,贵的东西和便宜的东西区别是便宜的东西缺点很多,只有便宜这一个优点;而贵的东西优点很多,只有贵这一个缺点,她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天近黄昏,从新一百出来的钱小莹已经武装到牙齿,她腰杆挺得笔直,挎着新皮包,拉着全新的拉杆箱,昂首挺胸向前走着,那双崭新的白色高跟鞋踏在柏油马路上发出坚定的哒哒声。前面不远就是丹北火车站,今晚她会坐火车去大连,对她来说,那是一个新天地,她将在那里开启自己全新的人生。

这天晚上,李玉梅打完麻将回到家,发现钱小莹不在,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妈,我走了,对不起只留了这张纸条给你,我只是觉得当面道别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意义。我这次走,可能就再不会回来了,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就算再苦再难,我也不会麻烦你的。我知道你不会到学校去看我,你也不用去。我平时没事也不会给你打电话或者写信,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不多说了,你好好过,保重身体。

李玉梅看完脸色青灰,身上的力气象是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站都站不住,把着衣柜慢慢瘫坐到地上。

33、他们来干什么?

讨薪不成,白小丁不甘心,不想忍气吞声就这么算了,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正一筹莫展呢,颜小色来了。

这天接近中午,白小丁忽听有人在楼下喊自己的名字,趴窗一看,见是颜小色带着几个人在楼下,其中的一个高个子竟然是王大个。颜小色看到白小丁,摆手示意他下楼。

搞不清状况的白小丁一出楼门,见和颜小色在一起的不但有王大个,竟然还有那个和在迪吧和他们打架一起进了派出所的那个人,有点蒙圈,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颜小色已和庄黎明化敌为友,忙拉着颜小色走开几步,“这怎么回事啊?他们来干什么?”

“你等会儿,我让他自己跟你说。”颜小色得意地一笑,转身朝王大个招招手,后者垂头丧气地走过去。

“给你。”王大个幽怨地看了白小丁一眼,从裤袋里掏出一叠百元钞票递到他面前。

白小丁没接那钱,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看向颜小色求解答。还没等颜小色说话,站在不远处的庄黎明已经用手指着王大个训斥道:“嗳嗳嗳,那个人,你道歉了吗你?”

“……对不起,我不该克扣你工钱。”王大个看着别处不情愿地说。

颜小色说:“白小丁,他不是欠你工钱吗?给你送来了你就拿着吧。”

白小丁看看颜小色又看看王大个,还在迟疑。

“怎么了白小丁?这是你的钱,你不想要了?”颜小色一把从王大个手里夺过钱,直接拍到白小丁手里,“你数数,看对不对。”

白小丁点了一遍手里的钱,拿出几张,把另外的递到王大个面前,“你给我700就行。”

“我说丁爷,你有能耐我知道了,你就别难为我了行吗?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王大个说完转身就走,他才不相信白小丁是真不要他的钱,还以为这几个小子串通好了故意难为他呢。

“唉……你回来……”白小丁喊着,可王大个不但不回头反而越走越快,颜小色和庄黎明等人看着他的背影,发出一阵哄笑。

“就得这么整他,让丫的还敢欺负人!”颜小色说。

“就是!”庄黎明笑道:“像他这种人,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

“颜子明,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他欠我700,怎么给了我1500?”虽然拿到了钱,但多出的钱让白小丁感到不安。

“他活该,谁让他欺负你了!”颜小色说。

“你说啊,你到底把他怎么了嘛?”白小丁有点着急,虽然之前一直在气王大个克扣自己工钱,但看到王大个因为这几百块钱被恶整,又有些于心不忍。这一个月,王大个一直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活,有多辛苦他最清楚,在社会上讨生活,都不容易。

“兄弟,你放心啦,我们没把他怎么着。”庄黎明走过来把手搭在颜小色的肩膀上对白小丁说:“我和子明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不会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

“没错!用暴力那是最低级的手段!”颜小色挤眉弄眼地附和道,接着就把他们怎么跟王大个要钱的经过对白小丁说了一遍。

原来,白小丁上门讨薪时被庄黎明的小兄弟看到了,庄黎明一听说就告诉了颜小色,于是两人想了个办法,他们找了一帮人来,在晚上饭口前,把大个烧烤店的桌统统给占了,一桌就点一盘花生米耗着不走,结果一个客人都进不来,快急出猴疮的王大个只能妥协。

“嘿嘿,对待这种开饭店的,最有效的办法就一个,就是让他挣不了钱!”庄黎明得意洋洋地说道。

“哦……”白小丁听完放心了,心想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好。想到之前和颜小色闹矛盾还没和解,他却不计前嫌来帮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颜小色……谢了。”

“白小丁,”颜小色故作惊讶,“你跟我这么一客气,我怎么浑身起鸡皮疙瘩啊?”

“那天,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的……”

“嗨,那事别提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算了都过去了!”颜小色拍拍白小丁的肩膀,“总之以后如果还有人敢欺负你,你找我,我解决不了的,咱还有明哥呢!”

“没错兄弟,”庄黎明说:“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不打不成交,子明的哥们就是我的哥们,以后有事你言声!”

白小丁应付着点点头,心里对庄黎明这个人还是不太认同。

同一天下午两点左右,白小丁来到大个烧烤店,王大个看到他,一张脸就像刚偷了两吨炭那么黑,盯着他的眼神像两把刀那么利。白小丁看他一眼也不说话,把几张百元钞票放到吧台上就走了,王大个看看吧台上的钱又看看白小丁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这个男孩让他长了见识。

34、一点心意

在詹小派眼里,白小丁放弃复读是一种令人鄙视的懦夫行为,因为那不仅背弃了和她的约定,还意味着他放弃了奋斗选择了安逸,放弃了卓越选择了平庸。她瞧不起这种行为,一直都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这份希望开始的时候还是蛮坚定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坚定渐渐变成了犹疑。

自那次在烧烤店不欢而散,几天后詹小派又到那家店去了一次,不过不是去吃饭,只是远远地站在一个角落里看着白小丁里里外外地忙碌,当时的她真是泄气了,因为时至八月下旬,复读生们都已坐在教室里埋头用功了,而她的白小丁却仍然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在这家小店里烧炭,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虽然失望,但小派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小丁,再过两天,她就要出发去北京了,在动身之前,很想见上小丁一面,就算彼此已经没什么话可说,能心平气静地道个别也好。就在她犹豫着准备给他打电话时,小丁约见面的电话倒先打来,小派马上就答应了,并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她想,他是不是回心转意了?要真是那样,就太好啦!

约会地点是小派定的,依然是元宝山的那棵大槐树下。之所以选那儿,是因为她觉得那里是她和小丁的福地。

出发之前,詹小派认真地装扮了一番,专门洗了头发,扎起马尾,化了淡妆,穿上她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连衣裙,靓丽飘逸得像个仙女。

快到大槐树的时候,远远看到站在树下的小丁,小派不禁心头一喜,今天她看到的小丁,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模样,白色T恤,天蓝色制服短裤,白球鞋,一身鲜亮,干净清爽。

“你来啦。”白小丁迎着小派走过来,他惊艳的目光在詹小派脸上流连。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约我啦!”詹小派收起花阳伞,嘟着嘴说。

“其实……”白小丁挠挠头,“其实我一直想约你来着,可是……”

“可是什么呀?”

白小丁正支吾着,詹小派忽然惊叫一声指着他的手臂,“白小丁,你胳膊上怎么这么多伤痕呀?”

“没事……”白小丁慌忙把手臂背到了身后,他不想让詹小派看到这些。

“哎呀,腿上也有这么多!”

小派蹲下来查看小丁小腿上那些伤痕,小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这些伤都是你在烧烤店里干活的时候烫的吧?”

詹小派伸手想去触摸那些伤痕,她无法想象这些伤烫上去的时候会有多么疼!白小丁则紧张地退开一步。

“白小丁,你傻不傻呀?”詹小派眼圈已经泛红,“去干那种又累又危险的活儿,你就那么缺钱花吗?”

“没事的,”白小丁做轻松状,“过几天这些疤就长平了……”

“才不会……”詹小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把头扭到了一边,迅速揩去已然流下的眼泪。

“……不说我了,你就要走了是吗?我听说是明天的车。”

白小丁转开话题,他没想到小派心这么细,看得又这么认真,否则的话,就算再怎么热,也会穿着长袖长裤出来跟她见面的。

詹小派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半晌才说:“嗯,如果今天不见面的话,那我们很久都见不着了,再见的话,估计得来年寒假了。”

“对哈……”

“小丁,你今天约我来这儿,有事吗?还是……”詹小派看着白小丁,一脸期待,“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小派的提问让小丁感到窘迫,“我明天就不到车站去送你啦,今天约你出来,就当提前给你送个行……”

“哦……除了送行,你……还有别的什么要对我说吗?”

“……你到了北京,一定要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了……”小派的目光黯淡了,“还有吗?就这些?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想和我说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吗?”

“……那我还应该说些什么呢?”白小丁知道小派此刻最想听的是什么,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也是的,没什么。”詹小派转开脸,失望地看着远处。

“小派,这个小礼物是我的一点心意……”白小丁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红布袋,虔诚地用双手捧到詹小派面前,像是捧着刚从自己胸腔里掏出来的一颗心,“祝你去北京上大学……一切顺利!万事如意!请你收下!”

“这什么呀?”詹小派转过头,看看那个红布包又看看白小丁,眼睛睁大了。

白小丁双手往上抬了抬,示意她自己看。詹小派迟疑着拿起红布袋,拉开拉绳,从袋里拿出的是一块如意题材的翡翠挂坠儿,那块玉看上去线条和美,晶莹温润。

“挺漂亮的……”詹小派翻看了一下,然后把它装回袋子递到白小丁面前,“白小丁,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小派,别拒绝我好吗?”白小丁紧张起来,“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它吧好吗?”

詹小派拉过白小丁的手把红布袋放到他手里,严肃地说:“我说了,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这个不贵的,真不贵!这块翠是我从……市场上淘来的,你看……”

白小丁脸红了,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把那玉坠儿从袋里拿出来,指着上面红挂绳的打结处给詹小派看,“这根红线绳还是我自己配上去的,打结的时候没打好,我还用打火机烧了一下呢!”

见白小丁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詹小派迷惑了,“可是……这块玉这么好看,不可能很便宜的呀?”

“这、这正说明它和你有缘啊!”见詹小派犹豫,白小丁来了精神,“如果你看着它不好看不顺眼,那它又怎么能和你在一块呢?你忘了玄大师以前跟我们说过的了?他说有缘人之间会有眼缘儿,那人和玉之间,也是有眼缘的呀!”

小派显然喜欢小丁的这种说法,但依然矜持着,“那我也不能要,如果我要了……那算什么呀?我不要。”

“你真不要?”

“真不要!”詹小派语气坚决地转开脸。

“好!詹小派,这东西是我送给你的,也只想送给你,你既然不要……那我就把它扔了好了。”白小丁说完一甩手,红布袋飞出很远,直掉到山边一个小崖下没影儿了。

“嗳!白小丁,你疯啦!你怎么把它扔了?!”眼看着红布袋飞出去,詹小派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转身就走,被白小丁一把拉住。

“那你是说你要喽?”

“你都扔了还说这个有用吗?”詹小派快要气疯了。

白小丁坏笑,一翻手掌,玉坠儿赫然就在他的掌心里。原来刚才趁詹小派看不见,他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塞进了红布包。

“叫你坏叫你坏叫你坏!”被耍的詹小派醒悟过来,使出小鸡啄米拳在白小丁身上一顿乱打。

“好好好我错啦我错啦。”白小丁则连声求饶。

“白小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啊!”

“收下它好吗小派?”白小丁再次把玉坠儿用手托起在詹小派面前,他祈求的目光令小派无法拒绝。

“……好吧。”詹小派迟疑半晌,还是答应了,从白小丁的手上拿过玉坠儿,白小丁则暗自舒了一口长气。

“你……想带上吗?”

白小丁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期盼。詹小派看了他一眼,把玉递过去,然后转过身拢开头发,白小丁小心翼翼地帮小派把玉坠儿带上。小派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嘴角现出微笑,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这块玉。

“真漂亮!白小丁,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玉的?”

“以前听你说过啊。”

“是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记得了……”詹小派拿起玉坠儿在手里把玩着。

白小丁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目光深邃。

买玉做礼物这个想法的缘起,是小丁想尽量去偿还因为失约而产生的对小派的“亏欠”。打一份最辛苦的工,把全部的工资买成礼物送给她,这是小丁能够想到、做到的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能够偿还这份亏欠于万一的方式。对他来说,这块玉已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物件,它附着了他的灵魂,承载着他的满怀歉意和真挚祝福,只希望她的未来,一切都好!

35、先办一件大事

随着九月的临近,颜小色感觉自己的好日子也快过到头了。虽然他已经几次向父亲表达了不想出国留学的心意,但颜成林丝毫不为所动,只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复读、要么留学,别无他途。

可颜小色不想就这么走,因为他还有一个心愿没有达成,那就是在出国之前去向詹小派表白,请她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只不过他知道,以这个理由拖延着不去美国,在父亲那里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可他又不想放弃,如果现在不去争取,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冥思苦想很久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终,颜小色决定主动找父亲推心置腹地谈一次,看看能不能争取到机会。

这天吃过晚饭,颜成林坐在客厅沙发里看报纸,不时和在一旁削苹果的程芳艳闲聊几句,显得心情不错。颜小色瞅准机会,缓步走过去,先向程艳芳点点头,还没对颜成林说话,后者保持着看报的姿势不动,淡淡一问:“要钱?”

“爸,提钱多俗啊!我是有正经事找您!”

“好啊,说吧,什么事?”

“我决定了,去留学。”颜小色说。

这句话显然出乎颜成林意料,他把报纸叠起来放到茶几上,看了颜小色一眼微微点点头,“嗯,子明啊,你今天能主动来找我说这事,我还是挺高兴的,人生漫长,不管是小事还是大事,都不能逃避,都要积极面对!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马上让他们给你办手续。”

“爸,这正是我想和您商量的……”颜小色顿了顿说:“我不想这么快就走,出国之前,我想先办一件事情,可能需要点时间……”

“嗯?”颜成林皱起眉头,“你这是又想跟我耍什么心眼儿吧?”

“成林,你先听听子明怎么说嘛。”程芳艳适时地把苹果递到颜成林面前,后者摆摆手。

“好你说吧,我来听听你究竟要办什么大事,比出国留学还重要!”

“爸,我知道我这次考大学没考好您很不满意,”颜小色显得很诚恳,“对不起,我给您丢脸了……”

“你现在知道给我丢脸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就昨天,在酒桌上,你连叔、你宁叔、你赵叔,对了还有你那个庄叔,他们都来劝我,说不要再逼你念书了,上不上大学无所谓什么的,可是那么回事吗?背地里,他们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爸,”颜小色目光闪动,“我今天跟您说我要办的这件事,如果成了,不但能帮您在那些老朋友面前找回面子,还能为我们颜家光宗耀祖呢!”

“吆喝?这么厉害!那我真要好好听听了,你怎么为咱们老颜家光宗耀祖?”

颜成林闻言换上一副讥讽的表情,但颜小色不为所动接着说道:“爸,您平时那么看重我的学习成绩,那么希望我上大学,一定是认为咱们老颜家的人就得学习好,最好念书念出个壮元什么的,就算光宗耀祖了,是这样吧?”

“对啊,”颜成林点点头,“没错!”

“好,那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这光宗耀祖,非得是我这一代吗?”

颜小色的这一问显然再一次出乎颜成林的意料,他愣了一下反问:“你什么意思?”

“您想啊爸,虽然我学习不好没考上大学,但不等于将来您的孙子孙女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是不是?”颜小色热切地看着父亲。

“你小子又在转什么花花肠子?快说!”颜成林皱起眉头。

“爸,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给您找了一个学习特别好、特别有学问的儿媳妇儿,将来我们生俩孩子,一个送英国剑桥,一个送美国哈佛,都读博士!这算不算是给咱们老颜家光宗耀祖呢?”颜小色亮出底牌。

颜成林上下打量着颜小色,像是要重新认识他一样,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靠谱。事实上这个问题他早就想到过,只是觉得颜小色还太小,做这样的打算为时过早。

“颜子明,我知道你早熟,可没想到你都‘熟’到这种程度了喔。”

“嘿嘿,爸,我这不是那啥……”颜小色瞥了一眼旁边的程姨,“基因好吗?”

“你少给我臭贫!说吧,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爸,那女孩你见过……”

“谁啊?”

“我们班的詹小派。”

“哦……”颜成林想了想,“就是个儿挺高,文文静静长得挺好看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她!您知道她考上哪儿了吗?”

“哪儿?”

“北大,北京大学!”

“哦……”颜成林点点头沉思着。

“爸,如果将来她来给您当儿媳妇,您觉得还满意吗?”

“你小子,学习不灵,这方面眼光到挺毒的!那姑娘是不错……”

“那是!还有更不错的呢,”颜成林的话让颜小色更加振奋,“爸,您知道詹小派她爸妈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

“他们俩都是丹北学院的教授!一个教历史,一个教文学!”

“哦……”颜成林沉吟着,“还是书香门第呢……”

“绝对的!”颜小色一脸兴奋。

“子明啊,那你没想想,”颜成林抬起头看着儿子悠然问道:“人家那么优秀,能看上你吗?”

“怎么不能?我今天和您说得就是这事儿!我不想马上就出国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你看上人家姑娘和你出不出国留学有什么关系?”颜成林不解。

“那关系可大了去啦!”颜小色瞪大了眼睛。

“行你说,如果你说得有道理,我就同意。”

“好嘞!是这样的爸……”

颜小色高兴地答应一声,坐到颜成林对面的沙发上,“我想在留学之前,先去北京待上一段时间,詹小派呢,本来就对我挺有好感的,只不过之前大家都在忙学习,也没有心思谈别的,所以出国前呢,我想先去北京和她……和她说明白了,否则万一我留学这段时间她看上了别人,那我就没机会了……”

“哦……”颜成林缓缓点头,“那你说的这‘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一年。”颜小色迟疑了一下说。

“不行,三个月。”颜成林说。

“半年!爸,你就给我半年时间!”颜小色恳求地看着父亲,“如果不成功,我马上去美国!”

颜成林看了儿子一眼,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爸……”颜小色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几乎是哽咽着说:“谢谢您……谢谢……”

在颜小色千恩万谢地上楼去以后,程芳艳对颜成林的这个决定提出了质疑,她认为让颜小色孤身一人去北京追求个女孩儿,可能会惹出麻烦,毕竟颜小色才18岁,为人处事还不成熟。但颜成林觉得没必要担心,说就算惹出事了也是免不了的,在丹北该惹事他也会惹,而且将来去美国离家更远,也是他自己,这之前出去锻炼一下只有好处,就算吃了亏,也是必要的经验教训。

“老颜,你觉得子明能追到那个女孩吗?”程芳艳问。

“可能性微乎其微。”颜成林笑着摇摇头,“成了当然好,不成的话让他受受打击也好!子明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一帆风顺的,受不得半点委屈,这很不好!不经历挫折磨炼,他就不会成熟,他一天不成熟,我就一天不能把茂林的事业交到他手上!所以如果在这件事情上碰了钉子,正好能打击他一下,治治他的浮躁,让他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不买他的账,也正好让他带着这份失意,踏踏实实地留学去!”

36、他怎么那么傻

詹小派站在穿衣镜前,呆呆地看着脖子上的漂亮玉坠儿,她喜欢它,这块玉似乎有种超过自身体积的质量感,沉甸甸的。和白小丁见过面后,她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像得到了些什么,又像失去了些什么……

直到有人敲门,小派才回过神来,“请进。”

何书玉推门走进来,目光被小派脖子上带着的玉坠儿吸引,她走到女儿面前,用两根手指托起玉坠儿看了看问道:“小派,这块玉哪儿来的呀?”

“……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何书玉表情有点严肃。

“白小丁,”詹小派看着何书玉,“怎么了妈?”

“这是块翡翠,应该不便宜呢。”何书玉在玉石鉴赏上颇有造诣。

“妈,那你说这块玉值多少钱啊?”

“市面上……也许得两千。”

“啊?这么贵?”詹小派吃了一惊,“不会吧?白小丁告诉我这是他在市场上淘来的,很便宜!”

“他说便宜,应该是怕你有负担吧。”

“这个白小丁!”詹小派醒悟了,“我就说过这个一定挺贵的嘛,他骗我!”

“我记得白小丁家好象不太富裕,是吗?”何书玉道。

詹小派愣了片刻,恍然大悟,“妈,白小丁在烧烤店打了一个月的工,难道他挣的钱……都买了这个了?”

何书玉目光深沉,看着自己单纯的女儿没有说话。

“他……他怎么那么傻啊!”詹小派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彻底糊涂了,搞不懂白小丁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派,”何书玉在女儿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妈觉得,这个礼物你不能收。”

“为什么?”詹小派看着何书玉。

“因为收下它就代表你许下了一份承诺,”何书玉语气郑重,“对你来说,这是一种负累,妈希望你能无牵无挂地去北京!”

“可是……”詹小派心烦意乱,“如果我愿意许给他这份承诺呢?”

“小派,”何书玉尽量温和地说:“你的人生旅途才刚刚起步,经历的事太少,可以说你还不清楚承诺的份量,也许你已经准备好去承担了,但我认为,以你目前的生活历练和人生经验,还不足以承载这些,所以我不建议你这样做。未来有太多的机遇、太多不可预见的美好在等着你,我希望你敞开胸怀,全心全意地去拥抱你的大学生活。”

“可是……”小派欲言又止。

“你担心白小丁?”何书玉问。

詹小派点点头。

“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何书玉微笑着说:“他会和你一样,结识很多新同学,忙着上课、学习,你们都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那倒也是。”詹小派想了想说。

“小派,你明天就要走了,临走前,妈还真有些话想对你说呢。”

“你说吧妈。”

“知道吗小派,”何书玉抚了一下女儿的头发,推心置腹地说:“一个女人,不管事业上有多强,也要找一个相爱的人一起结婚、生孩子、组建家庭,只有这样,才会幸福。你是我的女儿,我从一个小婴儿一点点把你养到现在这么大,你的性格我太了解了!你要强、善良、重感情,甚至有点一根筋、认死理。我相信对你来说,初恋是最难以割舍的!在个人情感问题上,妈不会给你什么具体意见,该跟谁好不该跟谁好什么的,妈想告诉你的是:对待感情,要学会顺其自然,注意不要被自己的执着心绑架,做一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妈,您的话我会记住的!”詹小派沉思良久之后说道。

何书玉看看小派没再说话,母女俩静静地依偎着。

37、就是想请你去吃饭

临去北京前,詹小派犹豫过要不要听妈妈的话,把那块玉还给白小丁,但最终还是选择留下。虽然她对白小丁很失望,对两个人的未来感觉灰心,但心里依然割舍不掉那份感情,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事实上,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只能随波逐流,把答案交给时间。

开学后,詹小派开始给白小丁写信,这是那天两人在大槐树下告别时约定的,小派前后一共写了五封信给小丁,但只在第一封信寄出不久收到过回信。信中,小丁向她介绍了一些自己大学生活的情况,措词客气而拘谨,语气如普通同学。得不到回音,詹小派也就不再写信,两人从此断了联系。

国庆节后的一天傍晚,詹小派穿着T恤衫运动裤和两个同寝同学准备去餐厅吃饭,当她们说笑着走出宿舍楼,猛然看到楼门口处立着个手持花束的帅哥,发型酷炫穿着时髦,詹小派一下子愣住了。

“颜小色?你怎么在这儿?”

颜小色意气风发地走上前,捧着那束火红的玫瑰花递到詹小派面前,笑吟吟地说道:“小派,我来北京了,今天是专程来看你的!给!”

“给我的?”詹小派诧异地看看玫瑰花又看看颜小色。

“是啊!”颜小色的脸被玫瑰映得泛红,“这么大的北京城,我就认识你一个,不给你给谁?”

“哦……谢谢。”詹小派脸色微红,迟疑着接过花束,不安得像是接过了一丛会扎手的荆棘。

跟在小派身边的那两个女生互递眼神默默离开,宿舍楼上有同学从窗口伸出头来看着他们,路过的人也纷纷侧目。感受着那些目光,詹小派显得极不自在。

颜小色可没想那么多,以为小派是因为在众人面前接受男生送花难为情呢,他看了一眼小派手上的饭盒,乐呵呵地问道:“你这是要去打饭呀?”

“是啊,你还没吃饭呢吧?”

“没呢,我选这时候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去吃饭的!”

“出去吃啊?”詹小派踌躇着,“算了吧,我们食堂伙食就不错,我请你去食堂吃吧。”

“嗳!那哪儿能行?”颜小色大摇其头,“食堂的伙食好到大天去也是食堂啊,那里的东西哪儿是人吃的?”

这句话说完,小派异样的眼神立刻让他明白自己话里的语病,不是人吃的难道是猪吃的吗?

“不是……”颜小色挠着头赶快往回找补,“我的意思是说食堂的东西再好吃也就是大锅菜呗,谈不上什么品质味道,小派,我今天可是专程来请你去全聚德吃烤鸭的,位置我都订好了,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颜小色说完,用一种紧张中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詹小派,小派看看小色,老同学专程来请自己吃饭,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好吧,那你等我一下,我回寝室去换身衣服。”

“嗯好我等你!”颜小色笑了。

詹小派向颜小色嫣然一笑,抱着玫瑰往楼里走,颜小色冲着她的背影大声说:“你慢慢换,不用着急啊!”

在来找詹小派之前,颜小色已经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住在离北大不远的一套公寓,步行到这里也不过十几分钟。之所以现在才来找小派,是因为他要花些时间做准备,比如提前去一些好吃好玩的地儿踩个点儿,去大商场买了几套时髦服装,去发廊剪个酷帅的发形什么的,甚至还刻意练习了一下京腔。

詹小派再次从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已换上了一条白色连衣裙,配同色高跟凉鞋,婀娜飘逸,颜小色只感觉眼前一亮,都有点看呆了。

“我们走吧。”詹小派走到颜小色面前说。

“哦……走,走!”颜小色兴奋地一挥手,两人并肩向校门口走去。

走出校门,颜小色带詹小派来到停在路边的一辆奔驰轿车前,很绅士地拉开车门请詹小派上车。

“这是……”詹小派站着没动,向颜小色投去询问的目光。

“哦,”颜小色得意地解释道:“这车是我包的,专门为我们服务!”

“颜小色,你这也太奢侈了吧?这得花多少钱呀?”詹小派不以为然。

“小派,钱不就是用来买开心的吗?”颜小色豪迈地说:“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嘛,何况是我们俩在一起,一切必须都是最好的!”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颜小色催促着,“上车吧,我都饿了……”

詹小派无奈,只好拉起裙摆上了车,颜小色把英国绅士派头模仿得十足,先是把小派一侧的车门关好,然后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坐进车去,奔驰车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38、知道了詹老师

在全聚德餐厅的一个雅间,詹小派和颜小色隔桌而坐,服务员不断上菜,很快把餐桌摆得满满的,詹小派看着这满桌菜犯愁了,“颜小色,你怎么点了这么多菜啊?我们就两个人,根本吃不完的!”

“吃吧吃吧,吃不完就剩下,”颜小色手一挥,“无所谓的!”

“可这多浪费呀颜小色!我知道你有钱,但有钱也不应该是这么个用法,‘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别说我们现在还不挣钱,用的都是家里给的,就算我们将来挣钱了,也不应该这么大手大脚铺张浪费,你这……算什么呀?”

被詹小派一通教训,颜小色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小派,我这不是想让你吃得好一点吗?我怕有的菜你不爱吃,所以就多点了两样,让你可以挑喜欢的吃……”

“……算了,”见颜小色有了情绪,詹小派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不近人情,语气柔和了,“这次就这样吧,其实我胃口很小,吃不了多少的,你点了这么多,我看着反而会有负担,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说着詹小派拿起杯子向颜小色举了举,“来颜小色,我提议为了我们之间伟大的同学友谊,为了八三小团的同学们,干一杯!”

“好啊!干杯!”颜小色马上就又高兴了,忙举起杯子和詹小派碰杯。

从全聚德餐厅出来,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那辆租来的奔驰车慢慢跟在他们后面行驶着。

詹小派走着走着,忽然侧身捂着嘴打了个嗝,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我今天吃多了……”

“我吃得更多……”颜小色捧着肚子苦着脸说。

“你那是自做自受,谁叫你自作主张点那么多菜的?”

“你少没良心啊詹小派!要不是你说什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种话,我才不会撑成这样,你看我这肚子,像个孕妇!”颜小色向前腆了腆肚子,果然很鼓。

詹小派扑哧一声笑出声,“颜小色,你真能耍怪!”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颜小色问詹小派,“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嗯,送我回学校吧。”小派说。

“什么回学校?这才几点啊,我是说我们该去下一场啦!”颜小色扬起手臂指着前方说道。

“啊?还有下一场?”

“当然了!我跟你说小派,我知道有个酒吧,就在前面,DJ特棒!那音乐,绝了!丹北的迪吧跟那儿一比,简直就没法儿玩儿了!走,我这就带你去!”颜小色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转身想去叫那辆车。

“等会儿……颜小色,看来你对北京很熟啊?”

“嘿嘿,也不算啦,”颜小色笑嘻嘻地,“不过要带你出来玩,我怎么也得先把点儿踩好了不是?”

“那你告诉我,”詹小派正色道:“你来北京到底干嘛来了?”

“我……我就是来玩的啊,这不正好你也在这儿嘛!”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你总不能天天就这么玩儿,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学吧?”

“那不能!”颜小色摇头,“其实我爸正给我办留学呢,他非让我去美国……”

“哦,那挺好的呀,什么时候走呢?”

“具体时间还没定,看办的情况,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颜小色一副犯愁的样子,“唉,我是真不想去!”

“你为什么不想去呢?这可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求学机会啊!”詹小派最不理解也是最不认同颜小色的,就是他不爱学习这一点。

“我呢……也不是不想去,就是……”颜小色挠了挠头,“怎么说呢,舍不得咱这帮同学吧……”

“你这想法可不对!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现在都这么年轻,正是求学进步的时候呀!再说了,咱们小团一共六个人,五个人上了大学,谁能天天陪你玩啊?你看着大家上学,难道就不着急吗?”

“也是啊也是啊……”

“颜小色,我劝你该收心还是收收心吧,‘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头方悔读书迟’,你再这么混下去,将来肯定会后悔的!”

“好吧……”

一直被詹小派教训,颜小色很有些尴尬,此时索性站住不走,向詹小派深鞠一躬道:“我知道了詹老师!”

“……真拿你没办法!”詹小派无奈莞尔。

见詹小派笑了,颜小色趁机上前一步看着她,“小派,我们去玩吧好吗?”

詹小派看了颜小色一眼有点为难,她不想去,但面对颜小色的恳求,也不想生硬拒绝,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见詹小派同意了,颜小色非常高兴,兴奋挥拳,“耶!”

“不过你别让他跟着了,”小派瞥了一眼那辆奔驰轿车,“我觉得不自在。”

“哦,这好办!”颜小色转身几步跑到奔驰车前,对司机说了几句,奔驰车一溜烟儿开走了。

两人来到酒吧,玩了大约一个小时,詹小派说明天有课要早点回去休息,颜小色此时却是刚嗨起来,远没有尽兴呢,却也不好强留,只好依依不舍地送小派回了学校。

39、再努力试一下

转眼到了十一月,北京城秋意渐浓。这天傍晚,颜小色身穿一件上面嵌满了银色拉链的黑色夹克,踏着北大校园里缤纷的落英,手持玫瑰花束走在去往詹小派宿舍楼的路上。虽然他发型时髦衣衫鲜亮,但情绪却显得有些低落,到目前为止,他的“追派计划”进展得很不顺利。

自从第一次在北京见到詹小派,两人一起出来玩了一次之后,颜小色再打电话时,詹小派统统以学习忙为名婉拒。颜小色坚持不懈地接连打了一个星期电话,詹小派这才又答应见面,并且坚持要去校门外的一家小餐厅吃饭。

那次菜是小派点的,简单的两菜一汤,吃完饭,她谢绝了小色再去酒吧玩的邀请,并郑重地对他说,自己现在功课很紧,请他暂时不要打电话,更不要来学校找。小派的语气不容置疑,小色只好同意,心想反正有大把时间,大不了自己先在这繁华帝都到处游玩一番,等过个半月二十天再约她不迟。可半个月后再约时,小派仍然表示自己很忙,还是没时间见他,颜小色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到,詹小派很可能是有意躲着自己。

这个念头一起,颜小色顿感灰心,心想,会不会是小派把自己来北京的事情告诉白小丁了,两个人说过些什么,小派才故意躲着不见自己的呢?为了弄清情况,他给白小丁打了个电话,闲聊一番后不经意地提到自己到北京来找詹小派的事,白小丁说小派的确在信上说了这事,但自己既没给她回信,也没和她通过电话。

颜小色相信白小丁不会忽悠自己,那现在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詹小派对自己无感。如果真是这样,他不可能死皮赖脸缠着小派,毕竟他颜小色也是有自尊心的,可又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归……怎么办?颜小色想,还是再努力试一下吧,万一是自己想多了想错了呢?万一这一次成功了呢?

来到詹小派宿舍楼下,颜小色正想用什么办法找到小派呢,从宿舍楼里走出一个女生,来到他的面前说道:“你好,你是来找詹小派的吧?”

“对啊,”颜小色心中一喜,“你是……”

“哦我是詹小派的室友……”

“哎呀太好了!”颜小色高兴地说:“她怎么还不下来,这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啊?”

“哦小派不在寝室呢,”女生说:“她最近在参加社团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可能已经在外面吃了。”

“哦……”颜小色失望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等她回来了我告诉她一声你来找过她。”

“这样啊……那好吧,谢谢你啊同学,那我先走了……”

颜小色向那女生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把手里的花递给那女生,“同学,麻烦你把这束花带给她,谢谢。”

颜小色说话的同时,目光往楼上扫了一眼,微微打了个愣神,才转身走了。

回到公寓,颜小色感觉浑身乏力,外套也不脱仰面躺倒在床上,呆呆地想着心事。在小派宿舍楼下,他不经意的一撇之间,好象看到小派的脸在窗口一闪而过。他想,如果小派在宿舍,那女生就是她故意安排来打发自己走的……颜小色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小派没去参加什么社团活动,而是不想见自己,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应该是不想把关系搞僵吧……

邀约屡屡遭拒,颜小色原本满满的信心渐渐被消磨怠尽,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灰心,他想到放弃,可又不甘心!

颜小色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刚认识詹小派时的情形,那时的她比现在瘦,穿着显得肥大的校服,马尾高高地扎在头顶,柔顺的长发总是甩了甩去的;有时候她会戴上一个白色Kitty猫发卡,看上去很卡哇依;她说话总是很有礼貌,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着迷……后来成立了八三小团,同学们在一起学习一起玩的时候,小派动不动就数落他,可他就是爱听;就在一个月前,他还带着这个可爱的女孩去迪吧跳舞呢,当时两人笑着叫着玩得多开心啊……

最终,颜小色做出决定,他必须要再见小派一面,他要把自己的心里话直白地对她说出来,就算被明确地拒绝,也要好过将来后悔!

40、以后你就别给我送花了

最近这段时间,詹小派心情很好。从开学至今,小派和老师同学们相处融洽,已经完全适应了大学生活;之前和白小丁的情感纠葛,因为对方的静默,渐渐被她封存进内心的某个角落;不久前,她认识了一位名叫李国玉的大四学长,不但在学习上给了她很多帮助,还经常在图书馆帮她占座,小派觉得学长身上成熟儒雅的书卷气很令人心动。

唯一让小派感觉有些困扰的,就是颜小色了。她已经厌烦了他不断打来的电话,以及拿着玫瑰花出现在自己的宿舍楼下,为此同学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把这件事当成了课余的八卦谈资。

其实,颜小色的心思詹小派再清楚不过,可既然他没有明白地提出来,那她也就只能含糊地推拒,她不想自作多情,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老同学的面子问题,她只希望小色能悟出自己的心意知难而退,可他偏偏不肯罢休,让她很无奈。

傍晚时分,詹小派和两个同学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宿舍楼,走着走着猛一抬头,看见手持红玫瑰的颜小色站在路边,登时就愣住了。

“小派!”颜小色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詹小派看了颜小色一眼,慢慢走到他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她一起走的那两名同学相视一笑走开了。

“小派,你同学真好,”颜小色笑着说:“昨天怕我干等着,专门下楼告我你不在呢。”

詹小派闻言更是尴尬无语。昨天她在寝室里看到颜小色拿着玫瑰花在宿舍楼下徘徊,愁得要死,而同学们也跟着起哄,打趣她从了算了,是她好说歹说才央求同学下去把颜小色打发走的。

“小派,给!”颜小色热情地送上鲜花,詹小派迟疑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接过来。

“小派,晚上我请你吃饭去,你可以把你的同学们叫上一起,跟你说,最近我又找到了一家好馆子,那里有道菜……”

“我不想去。”没等颜小色说完,詹小派已经打断了他。

“怎么了?”

“不怎么,”詹小派显得很冷淡,“就是不想去……”

“小派……”颜小色皱起眉头,“上次咱们玩得不是挺开心的吗?”

“是挺开心的,可今天我上了一天课,挺累的,晚上还想看点书……”

“哦这样啊……”颜小色失望了,但又马上做出一副无所谓状,“那行,没事,那改天我再来找你好了。”

“……行是行,不过你来之前最好先打个电话,省得我有事你再白跑一趟。”

“哦,行,这没问题!”

“还有……”詹小派咬了咬嘴唇,“以后你就别给我送花了……”

“怎么了?这花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詹小派停顿了一下,“只是玫瑰代表爱情,我们之间又不是那种关系,你总到这儿来送花,现在同学们都误会我了,这样不好……”

“小派……”颜小色迟疑半晌,终于期期艾艾地说:“我们是同学没错儿,但是你感觉不到吗?其实我……我喜欢你……这次我来北京就是冲着你来的……我希望……我希望我们……我们……”

詹小派慢慢垂下眼睑,轻声说道:“颜子明,我们是好同学,以后还会是好朋友,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你……和你发展成那种超越同学和朋友的关系……”

颜小色傻傻地看着詹小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不起……”詹小派说完,转身走向宿舍楼,颜小色无奈地看着詹小派离去,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足有两分钟,才转身离去。

41、玉公子

走出北大校门,颜小色竖起衣领,在寒风吹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最终来到离所住公寓不远的月亮酒吧。在北京的这段时间,颜小色已成了这里的常客,而今天的他,格外需要喝上一杯。

颜小色还是象往常那样,在吧台边上的一个空位坐下来,点了瓶杰克丹尼自斟自饮,慢慢品味着心中的那份苦涩。詹小派的拒绝,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之前的满心期待,三个月的近距离守望,如今都已化为泡影。北京这个伤心地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颜小色,你可以滚去美国啦。

“玉公子来啦,今天喝什么?”

这时,吧台里的酒保热情地向一个刚到的客人打招呼,颜小色转头看去,见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带着个漂亮女孩,坐到吧台边离自己不远的位置上。那男人约有二十三、四岁年纪,梳着工整的三七分发形,一张白净面皮,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坐下的同时,目光随意扫过了颜小色的脸。

虽然不认识,但两人这段时间经常在这间酒吧里遇见,最让颜小色印象深刻的是,跟在玉公子身边的女孩经常换人,且个个都是美女。

“老样子。”

玉公子向酒保点点头,后者麻利地摆上酒瓶和杯子。玉公子倒了两杯酒,一杯推给旁边的女孩,自己也端起杯,两人碰杯后各自喝了一口,然后就低声聊起来。大约过了一小时,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玉公子温柔周到的谈吐,那位刚开始还颇显拘谨的女孩子放得开了,两人说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这边热闹的情形和那边独自喝着闷酒的颜小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亲爱的,今天别回宿舍了好吗?”玉公子问身边女孩的话,颜小色听得清清楚楚。

“不回宿舍去哪儿呀?”那女孩明显有点喝高了,脸红红的,醉眼迷离。

“我在附近有套房,条件挺好的,上我那去住一晚吧?”玉公子说。

“不去……”女孩矜持着。

“去吧,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学校,保证……”李国玉用手环住女孩的腰,在她的耳边低语着。

“哎呀你真坏!”女孩娇喘着推拒。

玉公子笑了,起身掏出钱夹结账,然后搂着那女孩儿的腰转身走了。临走之前,他的目光又一次掠过颜小色的脸,眼神交换,颜小色感觉对方目光里似有内容,但却无法解读。

“老张,给我来听宝乐事,不用找了。”颜小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扔给酒保。

“好嘞!您稍等。”收了小费,酒保显得很高兴,麻利地送上饮料。

“嗳老张,”颜小色随口问道:“刚才那人谁啊?什么来头?”

“哦,您是说玉公子啊,别说,他还真是有点来头呢……”

“哦?说说看嘛。”

酒保张往前凑了凑,神秘地小声说道:“咱这是熟了我才告诉您,这玉公子的爹据说是某部的高官,虽然人家现在还只是个学生,但手眼通天,说是能办不少大事呢!”

“哦……”颜小色撇了撇嘴,“能不能办大事不好说,不过丫艳福不浅倒是真的……”

“嘿!岂止是不浅?简直是桃花儿朵朵呀!”酒保做出一副神秘表情,“我在这儿干了有小两年了,这么说吧,玉公子就在这酒吧里泡过的妞,嘿嘿,没有100也有80!”

“这么厉害?”颜小色眼睛瞪大了。

“嗨!”酒保一叹,“要不人家怎么就得了个‘玉公子’的美名儿呢!”

颜小色咧嘴苦笑,心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个玉公子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见天能左拥右抱摘红采翠,而我只想要一个詹小派,却撞得一头大包也不可得,老天爷真是太TM不公平啦!

42、我当然愿意

从入学报道到分配寝室再到参加军训,一切都很顺利,钱小莹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她的衣着、化妆品、日用品和日常用度与同寝室的同学们比较起来,处于中间水平,这至少使她没有因为物质生活方面的问题被人瞧不起;平时她话很少,对谁都很客气,也足够礼让,这使她人缘还不错。与那些热衷于社交的同学们不同的是,她对谁都不很亲近,从来不聊家事,这让她很快变成了全寝室乃至全班最有神秘感的人。

钱小莹是刻意与同学们保持距离的。一方面,在大学这个全新的环境里,她实现了一直向往的“新生”,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这让她有底气、有尊严,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另一方面,她不想浪费时间,那些闲聊八卦、逛街游戏之类的活动统统不去参加,除了上课复习吃饭睡觉,她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勤工俭学上。关于这一点,在没入校前她就已想得非常透彻了,对她来说,念完四年大学是个不断与时间赛跑的过程,必须要在下个学期学校收费之前,筹集到足够的钱,她不指望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入学后3个月的时间里,钱小莹已经做过咖啡馆服务生、老人陪伴、家教等几种兼职,但只要一回到寝室,除了睡觉就是看书,打兼职工的事对同寝们从来都是只字不提。随着打工经验的不断增加,她渐渐总结出还是做家教最适合自己,无论是对小学生还是中学生的辅导,她都胜任得游刃有余,而且家教对体力的要求不高,可以有效避免因为体力透支影响第二天的学习和工作。

做家教好是好,但竞争很激烈,尤其是学校附近,价格被杀得很低,东家的要求却越来越高。后来钱小莹索性开始去较远的地方找活儿,在一些高档住宅区附近的马路上举牌自荐,这样一来可以有效避免和同校学生竞争,二来不必受那些中介的压榨。

如今大一上半学期已经过半,钱小莹在个人财政上一直入不敷出,存款不断减少,心想再这么下去,不到下半学期末恐怕就会弹尽粮绝,必须尽快找到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才行。

这天黄昏,钱小莹依旧来到她事先选好的马路边,双手把一块上写“小学生家教”的白纸板举在胸前,双腿并拢笔直地站在那儿。到今天为止,她已经在这里站了足有一周了,可奇怪的是有询问的却都没有成交,但她没有放弃,第六感告诉她,这里一定有活儿。

天已经黑下来了,钱小莹知道,如果过了这段交通高峰期还没有人来咨询的话,那今天也就没戏了。就在她感觉有些泄气的时候,一辆宝马轿车缓缓停在离钱小莹不远的路边,一个身穿西装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干练男人下了车,慢慢走到钱小莹跟前。

“先生,您需要找家教吗?”钱小莹压抑着心中的喜悦,主动向来人打招呼。

“嗯,”男人点点头,“你都能教什么?”

“我教小学生,所有的课都能教!”

“你是大学生?”

“对,我现在大外上学。”钱小莹利落地答道,大外学生是她最好的名片。

“哦……你当家教怎么收费?”

“一次课2小时,50元。”

“不贵。”男人点点头。

“嗯,我这价格是很有竞争力的,请问先生您是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

“他学习不好吗?”

“是啊,不好,所以想给他找个家教……”男人停顿一下看着钱小莹,“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找工作?到中介公司不是更容易找到吗?”

“中介公司我去过,”钱小莹很快地回答:“要交很多中介费不说还不靠谱。”

“哦。”男人再次点点头。

“嗯,”钱小莹热切地看着对方,“那您愿意把这份工作交给我吗?”

“可以。不介意的话,我们上车聊吧?”男人指了指路边的汽车。

“好的。”

男人引着钱小莹坐进副驾的位置,自己则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两人先自我介绍,钱小莹得知对方叫张德生,是一家外贸公司的经理。张德生告诉钱小莹,自己的儿子今年十一岁,上四年级。

“我这个儿子啊,很贪玩,门门功课都不好,我平时工作太忙,也没时间管他……”张德生叹息一声,有些犯愁。

“那他妈妈呢?”钱小莹问。

“我现在单身。”

“哦……”

钱小莹发觉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唐突,正想说点什么,张德生却不以为意,问道:“你之前做过家教吗?”

“做过的,”钱小莹直接切入正题,“张先生,如果给您儿子上课的话,作息时间应该怎么安排呢?”

“每天晚上六点到八点。”

“一周几天?”

“最好是七天……当然了,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休息。”张德生说。

“不不,我没事,我晚上从来都没事的!”钱小莹才不想休息呢,多上一天课就多挣一份钱!

“嗯,那好,讲课费的话,我在你报价的基础上,给你翻一翻。”

张德生说这句话语气平淡,可钱小莹听了,一颗心却沉了下去,那种想拿点小钱儿猎艳的家长她接触过,如果肯挣那种钱,那她早就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张先生,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我只做家教,不干别的。”钱小莹说完就要下车。

“你想多了同学,”张德生微微一笑,“之所以给你加钱,是因为我儿子太淘气,不好教。”

钱小莹本来已经推开了车门,听到这句话停下来,转过头看着张德生问:“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

“当然。”张德生点点头。

“可是,”钱小莹质疑道:“如果你出得起这些钱的话,你完全可以找一个很专业的老师了呀?为什么要找我?”

“你说得很对!在你之前,我找的的确都是各学校的优秀教师,但是很遗憾,”张德生显得有些无奈,“她们最终都不干了,就在一周前,刚辞职了一位。”

“可是……”钱小莹皱起眉头,“如果她们都不行的话,我只怕更教不了。”

“说心里话,其实我对你也并没报多大希望,不过你的坚持让我觉得应该给你一次机会,说不定会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呢?”

“我的坚持……”钱小莹不解地看着张德生,“我不明白。”

“我几乎每天都从这条路经过,第一次看到你,是一周前,你拿着纸板站在那,即便没有人看你一眼,你也站得很直……这说明你是一个做事情有恒心有毅力的姑娘,昨天经过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如果今天还能看见你,就请你做我儿子的家教。”张德生说明了原委。

“这样啊……”

“嗯,怎么样钱莹同学,愿不愿意来帮帮我的忙,好好教教我儿子呀?”张德生微笑地看着钱小莹。

“看在钱的份儿上,我当然愿意!”钱小莹也笑了,“何况您又这么诚恳!我现在只希望不要让您失望才好!”

“成交!”张德生笑了,“那怎么着?现在就去我家上第一次课?”

“行!”钱小莹痛快地点头答应。

43、一根小油条

张德生家住得不远,不到五分钟就到了,这是个很高档的住宅小区,每家每户都是独门独院的二层别墅。等张德生停好车,钱小莹下车后问了张德生一个刚才没来得及问的重要问题。

“张先生,我想知道,以前那些老师为什么会辞职呢?”

“哦,唉,”张德生一叹道:“大龙自由散漫惯了,自然不愿意有人管着他,老师来了,他不给好脸,还经常作弄人家,谁受得了啊,后来,老师换得多了,他也成了一根小油条了,什么都混不吝,所以小钱老师,你要有心理准备哦。”

听张德生如是说,钱小莹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进了张德生的家门,一个低眉顺目的中年女人快步迎上来,张德生为她和钱小莹做了介绍,那女人被张德生称作“何嫂”,是家里的保姆。钱小莹很客气地跟何嫂点头打了招呼,张德生则让何嫂去楼上,叫儿子大龙下来见钱小莹这位新老师。

不一会儿,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从楼上下来,低着头走到张德生身边,只抬眼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钱小莹,就又低下头去摆弄着手里的一个奥特曼玩偶。钱小莹看着大龙很有些迷惑了,因为她没办法把眼前这个有着白白皮肤、秀气五官、柔顺头发的看上去极为乖巧的男孩,和张德生口中的那个淘气包联系到一起。

“儿子,你不是说上次那个老师教的不好,你学不会吗?爸爸这一次给你请了位教得好的,”张德生指了指钱小莹,“这是小钱老师,打个招呼吧。”

大龙再次抬起头看一眼钱小莹,很有礼貌地小声说:“小钱老师好。”

“你好!”钱小莹高兴地回应一声。

“儿子,”张德生抚着大龙的肩膀问他:“今天小钱老师就来给你上第一堂课,你用不用准备一下?”

大龙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嗯,那你就带小钱老师去你房间吧。”张德生点点头说。

“小钱老师,请跟我来吧。”大龙看一眼钱小莹,说完径直走上楼梯。

“张先生,”钱小莹忙站起来对张德生说:“那我上去了。”

“好的小钱老师,”张德生也站起来,“我一会儿得出去,可能回来得晚,怕是送不了你了。”

“不用不用!”钱小莹双手直摆,“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行了!”

“太晚了,你自己坐公车也不方便,”张德生说:“我每次课给你加二十元车费,你可以打车回去。”

“哎呀不用,真的不用!”钱小莹虽然在拒绝,心里却很高兴,这无疑是个慷慨的东家,自己的运气来了,撞到了个好活儿。

“小钱老师你就别客气了,”张德生微笑着说:“如果你真能帮我把大龙教好了,我会每个学期都给你包个大红包的!”

“张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尽力!我上去啦。”钱小莹看着张德生用力点点头,然后信心满满地转身上楼。

钱小莹上到二楼,发现大龙在走廊里等她。此时的大龙面无表情,与楼下那个一脸乖巧羞怯的小男孩判若两人,看到钱小莹上来也不搭话,转身径直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推门进去。钱小莹还挺高兴的,觉得大龙是一个周到懂事的孩子,怕自己找不到他的房间,特意出来等着自己,这样想着,已跟在大龙身后走进房间。

大龙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书本,摆出一副准备听钱小莹讲课的架势。钱小莹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在大龙身边坐下来,和气地对大龙说:“大龙,告诉老师,数学语文和外语这三科,你……”

“对了小钱老师,”还没等钱小莹说完,大龙忽然站起来打断了她,“你等我一下,我有点事马上回来。”

钱小莹不明所以,只好答应。大龙出了房间,钱小莹随意地四下打量着,这个房间约有15平方米,一面墙壁上彩绘着森林猴群卡通,靠近窗户的一边摆着一张精致的铁艺单人床,另一边靠墙处摆着一个书架,堆放着很多儿童书籍杂志,书架旁边有两个大纸箱,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还有一些玩具散放在地板和床上,显得杂乱。

过了不到十分钟,大龙回来了,他虚掩上门,重新坐到椅子上,看看钱小莹说:“小钱老师,可以开始了。”

“哦,”钱小莹调整了一下情绪,进入到工作状态,“大龙,你能不能告诉老师,现在哪一科学得最吃力呀?”

“数学。”

“嗯,那今晚我们就来补数学好不好?”

“好。”大龙点点头。

“你把数学书和今天老师留的作业给我看一下吧。”钱小莹说。

大龙从桌上的一摞书本里挑出数学书,把一个作业本翻开,指给钱小莹看那些作业题目。钱小莹先看了一遍,然后问清楚大龙他不会做的题,细心地讲解起来。大龙很配合地俯着头,似乎在听,又像心不在焉,不多时,一声隐隐约约的关门声传来,大龙嘘了口气,推开了面前的作业本。

钱小莹疑惑地看着大龙,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大龙竖起右手食指贴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对外面喊了一声,“何嫂,我爸走了吗?”

“走啦。”何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大龙关上门,显得很放松地走回到书桌前对钱小莹说:“钱老师,我们休息一下好吗?”

“你累了?”钱小莹皱起眉头,她本不想同意,但看见大龙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心软了,“那好吧,既然你累了,那我们就休息一下,不过老师得跟你说,刚才我们才学了不到半个小时,这个时间休息是不对的,下不为例,以后我们得学五十五分钟才能休息,好吗?”

“小钱老师,你能先到客厅坐一会儿,一会儿我叫你的时候再进来可以吗?”大龙答非所问。

“你要干嘛?”钱小莹疑惑不解,但马上就想通了,“哦你要换衣服是吗?”

大龙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用力点点头。

“哦知道啦,那我下去等,你要快点哦,还有不少题要讲呢。”

钱小莹站起来刚走出门口,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钱小莹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脸疑惑地走下楼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正在打扫卫生的何嫂瞥了钱小莹一眼,两人目光一触,何嫂忙转开头继续干她的活儿,显得有些不自在。钱小莹越发迷惑了,因为她觉得大龙跟何嫂都和张德生在的时候有所不同,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何嫂,您在这儿工作很久了是吗?”钱小莹主动和何嫂搭讪,她想,多了解一些这个家庭的情况,会有利于自己今后的工作。

“是啊,很多年了。”何嫂说。

“哦……张先生和太太离婚几年了?”

何嫂闻言笑笑没说话,钱小莹意识到自己有点冒失,“不好意思啊何嫂,这种事我不该问你的。”

“没关系喽。”何嫂说。

“何嫂,张先生告诉我大龙挺淘气的,可我觉得大龙挺乖的呀?”

听钱小莹这么问,何嫂停下手里的活儿,想了想才说:“其实大龙……是个好孩子……”

“小钱老师……”大龙在楼上喊道。

“来啦!”钱小莹答应一声,向何嫂点点头,快步上楼。

44、你现在明白谁是老大了吗

回到大龙房间,钱小莹看到大龙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腿,身上仍然穿着刚才那套衣服,不禁有些纳闷,难道他只是换了内衣吗?

钱小莹走过去在书桌前坐下,对大龙说:“我们继续吧?”

“不着急。”大龙看着她摇了摇头,脸上是一副笑吟吟的戏谑表情。

“不着急?”钱小莹心想你不着急我着急啊,“还有很多题我们没讲呢?”

“小钱老师……”大龙歪着脖子,用一种狡黠的小眼神看着钱小莹,“你来之前,我爸没跟你说我很淘气的吗?”

“说了……”钱小莹闻言愣了愣,“但是我觉得你挺乖的,不淘气呀?”

“唉,”大龙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挺淘气的,刚才的乖都是我装的。”

钱小莹闻言瞠目结舌,“……那你为什么要装乖呢?”

“我装乖是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又年轻,想给你留机会。”大龙说。

“留机会?”钱小莹的眼睛张大了,“给我留什么机会?”

“在这里继续干下去的机会呀。”说这句话时大龙眼睛都不眨一下,完全是一副主宰者的派头。

“哦……”钱小莹闻言觉得有些惊奇又有些好笑,“那我得谢谢你喽?”

“不客气,”大龙点点头,显得认真,“不过现在我爸已经走了,所以我们也该摊牌了。”

“……不懂,摊什么牌呀?”钱小莹的惊奇感不断被刷新。

“你很想挣钱是吧?”

大龙的问题一针见血,钱小莹还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但大龙显然不打算给她说谎的机会,“别告诉我不是,不然谁喜欢出来当家教?”

“嗯……”钱小莹点点头承认了,“想挣钱。”

“我爸跟你谈的是一天一百?”

“……是的。”

“我爸跟你说过他给我请过很多家教老师吧?”

“说了。”

“你知道为什么她们最后都走了吗?”

“……为什么?”

“因为她们没搞清楚这个家里每个人的位置,包括她们自己的。”

“……我不懂。”钱小莹摇了摇头。

“这都不懂?唉,又是个傻子……”大龙一脸无奈地看钱小莹一眼,“不过看在你年轻,我就给你解释一下,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也就是说,她们不知道该听谁的,这里谁是老大,谁说了算。”

“……还是没懂。”

“天啊!”大龙无奈地用手抱住头,“你怎么这么笨!”

“呵呵……”钱小莹的脸上也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老师是挺笨的,你再帮我解释下呗?”

“好吧……你虽然笨,但你肯不耻下问,说明你还有救。”

“嗯,大龙同学,还请你指教。”

钱小莹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张德生说儿子淘气了,大龙的淘不是那种她想象中普遍意义上的,而是一种带着早熟的蔫儿坏,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坏到什么程度。

“首先,”大龙说:“她们都认为这个家里我爸是老大,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这难道不对吗?”钱小莹不解。

“不对,不但不对,而且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爸听我的。”

“哦。”钱小莹点点头,心想这倒是真的,如果大龙坚持说老师教得不好,张德生也只能辞退。

“其次,她们觉得来给我当家教,就得管着我,让我听话让我服从,她们也大错特错了。”

“这难道也不对吗?”钱小莹更加不解,“如果你不服从不听管,老师怎么给你讲课?你怎么能学到知识提高成绩?”

“唉,看来你和她们一样,没有前途。”大龙显得很失望,“本以为你年轻一些,会比那些人聪明一点的……”

“……大龙,要不我们这样,今天我们干脆换一下位置,我不当老师了,我当你的学生,你来教我好不好?”钱小莹嘴上客气心里却在发狠,心想既然你这么想玩,那老娘就陪你玩,我还就不信治不了你这个小兔崽子!

“你真的心甘情愿当学生?”听钱小莹这么说,大龙一下子来了兴致。

“嗯,真的!”钱小莹干脆拿过大龙的书包,把桌上的书本全都装进去,摆出一副准备听课的模样,“我准备好了。”

“好!”大龙高兴地一拍手,“既然你这么好学,那我就给你讲讲。”

“嗯!”

“小钱老师,你们这些当家教的,其实都是想挣钱,对吧?”

“我们当然想挣钱啊,可是我们得把工作做好才能挣钱,是不是?”钱小莹反问道。

“那如果我说,你不用做好工作就能挣钱,你干不干?”大龙再反问。

“……怎么说呢?”钱小莹没明白。

“你所说的干好工作挣钱,就是要教会我、教好我对不对?”大龙又问。

“……对啊。”钱小莹只能承认。

“那现在我说,你不用教我什么,你只要陪着我玩儿就行了,你干不干?”

“……那恐怕不行。”钱小莹摇头。

“怎么不行?”

“我是有职业操守的,我挣钱得对得起良心啊!”钱小莹认真地说。

“切,假话!”大龙一脸的不屑。

“怎么就是假话了?我说得是真的!”

“那好了,我们俩没有共同语言,明天你不用来了,我会和我爸说,你教得一点也不好,根本就是在糊弄我,我不想跟你学。”

大龙说完跳下椅子要走,钱小莹一把拉住他,“等等,如果我说行呢?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一切好办!”大龙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你可以天天来挣你的钱,我保证我爸不会炒你鱿鱼,但是你必须要听我的话!”

钱小莹沉默,飞快地思索。

“怎么样?你还愿意干吗?”大龙盯着她。

终于,钱小莹点点头表示同意。她不得不承认,按照自己眼下的状况看,挣到实实在在的钱,要比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职业操守重要得多。同时她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小少爷不但远比她想象中成熟,心机之深甚至让她感到吃惊,从而不敢再存有丝毫的怠慢之心。

“那你现在明白谁是老大了吗?”大龙眼睛里闪烁着胜利的毫光。

“明白了……”钱小莹泄气地说。

“谁是老大?”

“……你是。”钱小莹咬了咬牙。

“对嘛!”大龙高兴得双手一拍,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好了,现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放学,到游戏时间了,小钱老师,你来陪我做游戏!”

“什么游戏?”

“今天我们做的游戏是‘挖宝’。”大龙宣布道。

“挖宝?挖什么?”

“我爸临走的时候,把你的家教费交给我了,另外还有二十块钱车费,一共120,是十二张十块钱的,刚才休息的时候,我已经把这十二张钱藏在这个屋子里了,也就是说,我是藏宝者,你是挖宝者,接下来你就可以开始找了,找到的归你,找不到的,就归我。好,现在开始!”大龙兴奋地把手一挥,像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

钱小莹看着他,直感觉牙齿痒痒的,恨不得一口咬死这小子。此时,大龙刚才的那些不太正常的举动就都有了答案。他第一次出去,那肯定是向张德生要了自己的课时费和车费;他虚掩着门,是为了掌握张德生出门的时间;他说要换衣服,其实是在房间里藏钱。

所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钱小莹终于开始在房间里“挖宝”了,那都是她的钱,她不能不要。大龙则兴奋地在一旁看着。

抽屉里、书架边、玩具身上,钱小莹一开始找到了几张钞票,后来越来越难找,钱小莹急得直挠头,大龙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开心极了……

钱小莹从床底下爬出来时,脸抹脏了,手里拿着两张钞票,大龙笑着……

钱小莹研究一个铁罐子,打开盖,忽然从里面窜出一条假蛇,她尖叫一声扔了铁罐,一屁股坐到地上,大龙拍着手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钱小莹则快要哭了……

就这样,钱小莹陪着大龙前前后后玩了半个多月,把他能想出来的游戏玩了个遍。就拿那个挖宝游戏来说,到后来,钱小莹找起钱来几乎毫不费力,效率高到让大龙直呼没劲,他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元旦前的一天,钱小莹来“上课”,她悠闲地坐在书桌前,问趴在床上玩魔方的大龙。

“怎么了大龙,今天没有游戏了?”

“暂时没想好。”大龙慢吞吞地说。

“……那我们先学习学习?”

“不学,没意思。”大龙说。

“行,听你的。”钱小莹叹了口气,“看来我的这份工作也干不长了……”

大龙闻言一骨碌爬起来,看着钱小莹,“怎么了?你要辞职?还是嫌挣钱少了?”

“都不是,”钱小莹摇了摇头,“是你爸会开除我。”

“我爸开除你?不可能!”大龙有点激动,“我不同意他才不会!”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我给你当家教这么长时间了,如果你的考试成绩一点没提高,你爸肯定会开除我,他又不傻,怎么会花钱请一个没用的家教老师呢?”钱小莹幽幽地说。

“……可是你走了我怎么办?”大龙犯愁了,他知道钱老师说的是事实。

“你没事呀,我走了还会有别的家教老师来的,让她们陪你玩好了。”

“不行!”大龙嚷起来,“我不要别的家教老师,我就要你陪我玩!”

“嘿嘿……”钱小莹一脸的无辜,可怜兮兮地说:“我倒是想陪了,可惜呀,逃脱不了被炒鱿鱼的命运!”

大龙沉默半晌,忽然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过书包开始把书本拿出来,不耐烦地大声说道:“那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来教我学习!”

“好嘞!”钱小莹等大龙这句话已经等了半个多月了,闻言一下子就窜到了书桌前……

从那以后,钱小莹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家教生涯,她每天除了在学校里上课完成自己的学业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琢磨着怎么和大龙斗智斗勇上了。她一边陪他玩,一边哄他学习,教会他课本知识,指导他应对考试。而她则从和大龙的相处中学会了妥协和变通。最终得到的是一个双赢的结果:大龙的成绩不断提高,张德生非常高兴,钱小莹的钱也越挣越顺,一颗因为怕没钱交学费而恓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45、同学们各自的生活进行时

每次收到詹小派的来信,白小丁的心情都是激动而矛盾的。夜深人静时,他会在书桌台灯下展开那带着淡淡香味的信笺,贪婪地品读着每一个字,那感觉就好象是小派在他的耳边低语,那些叙述北大种种以及彼此共同记忆的文字像被施过了魔法一样,幻化成一帧帧的画面环绕在四周,使他沉浸其中流连沉醉,他享受那一刻,同时也感到一种深沉的悲伤。

自詹小派离开丹北,白小丁隔几天就会写一封信给她,在信中尽情倾诉着对她的仰慕和思念,再认真地贴上邮票,然后投进自己床下的那只铁箱里。是的,不是邮局的邮箱,而是他床下的铁箱。他只写不邮,只在心里跟她说话却不想让她听见一个字。

事实上,在元宝山大树下正式和小派道别之后,小丁已经决定要淡出她的视线了。他已经反复问过自己的心,最终决定不给詹小派留下任何牵挂,希望她彻底忘掉自己,全心全意去拥抱大学生活,这个想法与何书玉对女儿的劝诫出奇的一致。

偷偷给小派写信是小丁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张秀兰知道。有一次,她无意中打开了那只铁箱,当看到了里面那一摞儿子写给詹小派的信时,叹息不已。她是过来人,想象得出儿子和这个詹小派之间发生过什么,她为儿子的痴情感慨,也为儿子没能和詹小派一起去上北大而暗自伤怀。

白小丁的大学生活波澜不惊,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上,成为生活丰富多彩的同学们中的“异类”。他的刻苦用功很快就有了成果,第一学期结束时,白小丁各项成绩名列第一,成为学院新闻系绝对的学霸,奖学金年年有份。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次白小丁在街上偶遇王大个,本想装不认识,可没想到王大个竟然主动拉住他打招呼,两人一笑泯恩仇。

在北大校园,詹小派和学长李国玉的接触越来越多,他们经常在图书馆相遇,彼此为对方占座,在一起探讨问题。做为高年级学兄,李国玉对她处处表现出喜欢和关照,而她则觉得李国玉聪明、敏锐、体贴,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两人的关系终于在2001年的最后一天发生了质的飞跃。

李国玉早早就邀请詹小派参加系里2002新年联欢,詹小派也高兴地答应了。那天晚上,李国玉拿着吉他登上舞台,说我要把这首歌献给我亲爱的同学们,祝大家新年快乐,同时也献给一位我非常欣赏的学妹,祝她学习进步!之后弹起吉他唱了一首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李国玉唱得很好听,也很会调动气氛,台下的同学们不知不觉地和着他的节奏一起拍起手来,在副歌部分,有人跟他一起唱起来,把晚会气氛推向高潮。詹小派两腮泛红,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台上的李国玉,而对方也在众目睽睽下回视着她。后来晚会进入舞会时间,李国玉邀请詹小派跳了一支又一支,他温柔地把她揽在怀里,不时含情脉脉地看看她,小派则含羞带怯地微低着头,感觉自己的心在咚咚咚地狂跳着,那天晚上,他吻了她……

詹小派越来越享受她的大学生活,美中不足的是和李国玉的恋爱有些杂音,感觉他有些太过“博爱”,对一些刚认识的美貌女生总是表现得很热情,这让她感觉不舒服。詹小派不想表现得小气,但有些时候还是会身不由己地向李国玉提出质疑,而他则每次都有很“合理”的解释,詹小派也只能独自生一阵闷气了事,她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爱人太优秀,才会得到那些女生青睐的吧?

已经有了三年感情基础的杜小蕾和卞小玄,上大学后又是财务系的同班同学,这样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们都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理所当然又不可或缺,两人很快就演进成了出双入对、你侬我侬的校园情侣。

在詹小派那里碰了钉子后,颜小色很快回了丹北,不久后被颜成林送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并很快坐在美国俄亥俄州丹尼森大学教室里的一群肤色各异的年轻人中间,开始了心不甘情不愿的留学生涯……

1、你这个大海龟

时光飞逝,仿佛只一转眼,四年时间就过去了。

这四年里,国内国际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中国正式加入了WTO;姚明首次亮相NBA;杨利伟实现了中国人的飞天梦;张国荣选择在愚人节自杀;非典肆虐;刘翔12秒91破世界记录;印度洋大海啸夺走了20万人的生命;再比如中国大中专应届毕业生逐年增多,就业行势严峻,公务员考试持续升温;还有就是,八三小团的六名同学都已完成了大学学业。

2005年初秋的一天,在丹北市国际酒店宴会厅VIP包房,八三小团的同学们迎来了久别后的重聚。

最早来的,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颜小色,他刚从美国回来,昨天一到家就给杜小蕾打了电话,说许久未见,对同学们非常想念,要像以前那样把大家聚在一起玩个痛快。小蕾满口答应,说正好小派也在丹北,你刚长途旅行好好休息,就由我联络大家好了。

此刻的颜小色身穿一身时髦的黑白色系休闲装,坐在沙发上,和包房里几个漂亮的女服务员随意地开着玩笑,他的体型看上去比四年前粗壮结实了许多,帅气的面孔也更加阳刚,原先的懵懂少年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杜小蕾和卞小玄是相约着一起来的。和四年前相比,他们俩的变化都不算大,卞小玄长高了一些,嘴上的胡须还一次都没有剔过,比以前浓重,这让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而杜小蕾则变成了杜小蕾2.0,加强版的她身材比四年前更丰满,脸圆圆的,依然走着可爱风造形。

到达宴会厅后,小蕾和小玄由一个身穿西装制服的女领班引领着,走过一条铺着猩红色地毯的长走廊,来到那间VIP包房。门一打开,两人的眼神一时有点不够用了,且不说这间包房面积很大、装修很奢华,门边站着的一排女服务员更是非常亮眼,她们身穿统一的大红色描金绣凤锦缎旗袍,每个人都妆容精致、高挑漂亮。当衣着朴素的小蕾和小玄进门时,这六名服务员一齐向两人鞠躬问好,这场面使两人显得有些慌乱。

“哇塞!”杜小蕾环视着包房,惊叹道:“好漂亮!太高档了!”

“喂你淡定点行不?”卞小玄用手指捅捅杜小蕾小声说:“别整得像个村妞进城似的!”

小蕾扭头瞪了小玄一眼,再转回头时,颜小色已笑着迎上来。

“哦mydarling,你这个大海龟,想死我啦!”杜小蕾展开双臂,和颜小色做了个礼节式拥抱,“哦小色,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家这么多年,我感觉好久好久都没有吃饱过了……”

“哈哈,”颜小色笑了,“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我又岂能不知道你的心思?这不,一回来我就定了全丹北最好的馆子,今儿个咱们就开斋,好好大吃它一顿!”

“嗯爱死你啦!”杜小蕾朝颜小色努着嘴撮了个响,“那我今天就不减肥啦,吃完这顿再说!”

“昨天吃烤串儿的时候你也这么说的……”旁边的卞小玄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玄子!”杜小蕾扭转头不满地质问:“你说什么呢?”

颜小色和卞小玄拥抱,在他耳边嘀咕着,“搞定了没?”

“……搞定什么?”

“跟我装是不?”

“……还没有,”卞小玄当然明白颜小色的意思,有点难为情了,“不过应该快了吧……”

“加油!”颜小色用力拍了拍卞小玄的后背。

“喂你们俩嘀咕什么呐?”一旁的杜小蕾不满道:“不准走私!”

“没事!”颜小色笑嘻嘻地,“我只是问问他最近算没算出来过什么好姻缘,对吧小玄?”

卞小玄一脸傻笑。

“哼,”杜小蕾指了指两人,“看你们俩那坏样儿就知道没说好话!”

“没有!来来来,坐坐坐,趁他们俩还没来,咱仨先叙叙。”颜小色招呼两人坐进沙发,服务员上前为他们倒上茶。

“小色,你这一次走得时间够长的!”卞小玄说。

“唉别提了,”颜小色一脸的感慨,“岂止是够长?简直是漫长!整整一年半呐!要不是老爷子硬逼着严管着,我早跑回来啦!”

“美国多好啊!留学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儿啊!你还不乐意去!”杜小蕾一脸的不屑,“简直是怪胎嘛!”

“嗨!你还不了解我吗小蕾?”颜小色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是个爱学习的,刚到美国那阵子,英语不灵,我就是个聋子、瞎子,哪哪儿也去不了,闷死我了都快!不然也不会在四年的时间里,中国美国美国中国来来回回了N多次,这你们也都知道,也就最近这两年,口语能力提上来点才算勉强呆住了,现在好歹混了个大学文凭回来,我爸这才算放过我。唉,这几年我吃的那些苦,你们谁又能懂啊?”

“你可算了吧,你这叫矫情!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杜小蕾一针见血地指出。

“嘿!”颜小色手一拍笑道:“不管怎么说,以前那些个磨难现在都已经过去啦,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天空没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行啊小色,看来你这学没白留,文学水平见长!”卞小玄说罢,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2、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任性

有点旧但很干净的挽着袖口的白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白球鞋,斜挎的蓝色帆布书包,衣着朴素清爽的白小丁身姿挺拔、步履矫健地行进在国际酒店宴会厅的走廊中。和四年前相比,他的身形壮实了不少,脸上的棱角也更加分明,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细长的眼睛顾盼生辉,目光坚定而深沉。

上大学这四年,白小丁读了很多书,其中有不少哲学专著。虽然对那些大哲学家的思想理解得还谈不上深刻,但足以促使他养成了思考的习惯,那让他感觉很好,但在不熟悉他的外人看来,则会觉得他有些沉默和另类。

比如,在走廊里遇到迎面走来的服务员向他问好时,白小丁总是很真诚地一一回应。他认为,服务员的工作虽是为客人服务,但在人格上和客人是完全平等的,应该得到来自客人的尊重,如果不能对服务员们及时回应就是失礼,就是自身修养不足。

白小丁走进那间VIP包房时,站成一排的六名服务员同时向他鞠躬,齐声道:“客人您好。”

“你们好!”白小丁很客气地也向服务员们鞠了一躬,那股认真劲儿惹得几个女服务员一起莞尔,都以为这是白小丁在有意和她们逗趣呢。

“白炭长来啦。”

随着招呼声,白小丁转过身,看到颜小色微笑着向自己走来,他迎上去,正准备和颜小色来个熊抱,颜小色突然做了个带球突破的动作,白小丁心领神会马上伸出双臂防守,两人脚步腾挪你来我往了一番,最终紧紧拥抱在一起,良久才分开。

“我的好兄弟!”颜小色审视着白小丁的脸,“一年半不见,你黑了,瘦了,也壮了!”

“嘿嘿,”白小丁展颜一笑,“欢迎回家!”

“喂,你们俩够了!注意点影响好吗?别整得跟搞基似的!”看着白小丁和颜小色勾肩搭背地走过来,杜小蕾调侃,大家一齐笑,都坐下来。

“小色,”白小丁环视了一下四周,“咱老同学聚个会干嘛非要在这里啊?谱忒大了点吧?这得花多少钱呀?太奢侈了!”

“NONONONO,”颜小色竖起右手食指摇动着,“一点不大!我们几个多久没见了?快两年了耶!哥们我想你们呀,非这种尊贵的礼遇不足以表达我对各位的思念之情!再说了,钱是什么?钱就是王八蛋!只有把它花出去才痛快嘛。我本来还想请支乐队的,后来想想怕会影响我们聊天,就算了。”

“唉,”白小丁叹息着,“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任性!”

“说起来还真是赶早不如赶巧!”颜小色笑道:“我这是刚拿了个美国大学毕业证回来,你们呢,也是刚毕业,碰巧詹小派也在家!这种机缘可不会时时都有的!”

“对了小派怎么还没来呀?我都有点饿啦!”杜小蕾看了看手表。

“估计快了,你们来之前我给她打过电话,说在路上了,你们也很久没见到她了吧?”颜小色望向白小丁。

“她今年寒假没回来……”白小丁想了想,“嗯,也有一年多了。”

“嗳小蕾,”颜小色转向杜小蕾,“詹小派今年寒假为什么没回丹北啊?”

“她和她爸妈去福州老家过的春节,”杜小蕾说:“放寒假的时候在那边一通玩儿,开学前直接回北京了。说是这次回来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北京那边已经找好了工作,马上就要回去上班呢。”

“哦……”颜小色轻叹一声,“咱们的校花,看来丹北这个小地方是留不住喽……”

颜小色说着,目光扫过白小丁的脸,后者表情如常,但眼神如同静室中的烛火,微微摇曳了一下。

“哎呀,想我们八三小团,现在就差一个钱小莹了,”颜小色扫了大家一眼,“别说,这好几年都没见着,还真有点想她呢。”

“对呀,”卞小玄说:“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大学都毕业了,也不和同学们联系。”

“她岂止是不和咱们联系,”杜小蕾接话道:“咱班同学她谁都没联系,我听说这四年她连家都没回过呢。”

“她这是想和以前的生活彻底决裂吗?”颜小色惊讶地。

“能决裂得了吗?”白小丁说:“一个人生在哪儿长在哪儿,身上就会永远打着那里的烙印……”

“说来也怪了,自从上大学以后,我一直想法儿和她联系来着,可就是一直也联系不上,”杜小蕾撇了撇嘴,“她好象故意在躲着我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躲你?”颜小色看着杜小蕾,“没理由啊?”

“就是啊,”杜小蕾说:“你说咱同学这么多年,上学的时候处得挺好,时间长了不见都挺想念的,怎么说也该时不时的联系一下吧?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她不找我我就主动找她,联系不上就打听她的消息,可也巧了,那年咱校文科班还就她一个上大外的,后来我找到了二班的齐连雅……”

“哦……”颜小色回想着,一指杜小蕾,“就是长得挺好看的,考在大连理工那个吧?”

“对!”杜小蕾点头说,“我倒是听她说钱小莹混得不错,天天穿一身名牌去上课,在大外也算是个人物,挺拉风的呢!”

“那就更不对啦,”卞小玄质疑,“一般不都是混得不好才不联系老同学老朋友的吗?”

“是啊,”颜小色歪了歪头,“真是奇了怪了……”

一番感慨后,白小丁问颜小色,“这次你回来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啥打算呀,”颜小色耸了耸肩,“我老爸的打算就是我的打算,看他准备怎么安排我了……哎对了,你们的工作都找得怎么样了?”

“今年的就业形势太不好了,工作很难找,”说起这个话题,杜小蕾显得有些无奈,“我家又没什么门路,我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我就去跟我小姨干保险。她说保险公司好进,免费培训不说,实习期还给工资,而且干好了收入也不低呢。”

“小蕾,”颜小色笑问:“你真打算去卖保险吗?”

“怎么不行吗?”

“你觉得自己脸皮够厚吗?人家不是说吗?一人干保险,全家不要脸,哈哈……”颜小色说完笑起来,但其他三个人都没笑,颜小色见状讪讪地收住。

“不干怎么办?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份工作,现在上哪儿找工作都不容易,尤其是稍微好一点的岗位,恨不得打破脑袋。用人单位架子好大的,不是要求你有重点大学的文凭,就是要求你有工作经验,反正你如果不干有的是人等着呢……”杜小蕾的心情一向都是写在脸上的,此时显得颇为沉重。

“小蕾,如果你真卖保险了,我买第一份!”颜小色拍了拍胸脯说。

“一言为定!”杜小蕾高兴地一指颜小色,“不许黄牛!”

“你放一万个心!”

颜小色说完转向卞小玄,“玄大师,你工作落实了吧?”

“没有,我正在复习,准备考研。”

“咦?你不是说你妈要安排你去环保局上班吗?”颜小色接着问道。

“嗯,原先是有这个打算,”卞小玄解释道:“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我妈说让我先考研,然后再考公务员,走正常程序。”

“哦……”颜小色点点头,转向白小丁,“那小丁你呢?”

“唉别提了,”白小丁无奈地摇头,“简历投了无数份也不见个回音,我也想好了,实在不行,我还上王大个的烧烤店当炭长去。”

“你可算了吧!”颜小色大声说道:“当炭长还当上瘾了?四年大学期间,你好象一个假期没落,都去给那个王大个打工了吧?”

“嗯,”白小丁笑了,“自从那次他被你们整了以后,我们俩倒成了朋友,他还给我长工资了呢……”

正聊着天儿,包房门开了,大家一齐转头望去,见詹小派出现在门口。如今的小派和四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依然扎着马尾,依然清丽出尘,不同的是,时间这个伟大的雕塑家,已巧妙地抹去了她脸上原有的几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自信。

“哦我的女神!好久不见,你可是越来越漂亮啦!”

颜小色张开双臂,一脸笑意地快步迎上去,可还没等他走到詹小派面前,脸色已是一变,脚步也放慢了。

3、情敌对抗模式

颜小色发现詹小派的表情很不自然,就在这时,从詹小派的身后闪出一位衣着考究、神情倨傲的高个男青年,只见他一步迈到詹小派身边,伸手环住她的肩膀体贴地说:“小派,帮我介绍一下你的同学吧。”

颜小色一时有点发愣,他收住脚步,尴尬地放下伸展着的双臂。

“颜子明,这是李国玉,我的男朋友;国玉,他是颜子明。”詹小派为颜小色和李国玉做了介绍。

“小派,你介绍得不到位呀,”李国玉笑了笑,操着一口京腔转脸对颜小色说道:“我是小派的未婚夫,我们快结婚了。”

对小团同学们来说,这无疑是个重磅消息,颜小色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白小丁也目光黯然。

李国玉主动向颜小色伸出手去,颜小色本来想和他握手的,可两人一对视,却都已变了脸色,几乎同时放下了手。颜小色认出眼前的这位詹小派的未婚夫,就是京城月亮酒吧有名的“玉公子”,而李国玉也认出了颜小色,两人都没想到今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彼此的敌意陡然而起。

詹小派不解地看着两个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忽然就不想握手了。白小丁等三人也都不明所以。

颜小色仰头打了个哈哈,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说道:“这校花就是校花,和同学聚个会也带着护花使者,还是未婚夫呢,既然来了就都欢迎,入席吧。”

颜小色说完转身径自走向餐桌,李国玉则看着颜小色的背影冷哼一声:“怪不得你不想带我来呢。”

李国玉这话是说给詹小派听的,詹小派不满地看一眼李国玉刚想说什么,被张开双臂扑上来的杜小蕾打断,只好暂时抛开和李国玉之间的不快,跟杜小蕾甜蜜地拥抱在一起。

“宝贝儿,你可想死我啦!”杜小蕾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表情。

“我也想你啊!”

“小派,你可是越来越漂亮,越长越水灵啦!”

“你也是!还是那么可爱,看这小脸儿,粉粉的!”

“可爱啥呀,我又长肉啦!”

“我说你们俩,别肉麻啦,过来坐下说成吗?”颜小色大咧咧地打断了詹小派和杜小蕾的亲热谈话,此时的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餐桌的主位,好像在向所有人宣布,这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

“咱过去坐吧。”杜小蕾拉着詹小派,转头冲李国玉打个招呼:“你好。”

李国玉淡淡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詹小派和杜小蕾手拉着手走到餐桌边,卞小玄和白小丁还站着呢,詹小派先和卞小玄打个招呼,“卞大师好久不见啊!”

“是啊小派,好久不见!”卞小玄微笑着点点头。

詹小派转向白小丁,“你好白小丁。”

“你好詹小派。”白小丁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詹小派的脸,然后微垂下头去。

“来来来,咱都坐下,坐下再聊。”颜小色边说边向服务员示意上菜。

不长时间,各种佳肴美馔已摆满了餐桌,每个人后面都站着个服务员为他们倒上红酒。颜小色虽然脸上挂着笑,心里却窝着火,心想詹小派啊詹小派,你看不上我没关系,你嫁给谁我也管不着,可你为什么要跟李国玉这种大色狼好?还要嫁给他?你是疯了还是对这个李国玉是什么样的人一点都不了解?

腹诽归腹诽,但面子上的事还得做足,只见颜小色端着酒杯站起来,向大家举了举说道:“两年没见了,在美国的时候,我最想念的人就是你们几个!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咱们又可以经常在一起玩耍了,为此,我提议,大家干了这一杯!”

詹小派、白小丁、杜小蕾、卞小玄四人都站起来,只有李国玉坐着没动。詹小派看了他一眼,但他连头也抬,自顾自摆弄着那部新款诺基亚手机,大家面面相觑。杜小蕾觉察到了詹小派的不快,赶紧打圆场说道:“来吧,咱们八三小团的成员们,干一个!”

五个人目光交流一下,同时举杯喝了一口然后坐下,一时都有些尴尬。

“可惜缺了钱小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詹小派扫了一眼大家问道。

“可不是嘛,刚才你没来的时候大家还说呢,谁也不知道她的消息,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硬是不联系……”颜小色拿起筷子示意,“来来来,边吃边聊。”

大家都拿起筷子夹菜吃起来,只有李国玉坐着不动,兀自摆弄着手机,视他人如无物。之所以要表现得与未婚妻的同学们格格不入,是李国玉在心里做出计算后的结果。今天这个聚会,詹小派本不打算带他来,但他坚持跟着,给出的理由是:我们快结婚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令詹小派无法拒绝。

李国玉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万花丛中趟过,之所以最终会和詹小派确定关系,是觉得她是个适合做老婆的女孩。他重视她,不想让任何男人对她染指哪怕一点点,这不是说他有多大的醋性,而是他觉得自己最了解男人的心思和伎俩。

和小派相恋了近四年的时间,詹小派毫无保留地对李国玉述说了自己的情感经历,他知道她的初恋是一个叫白小丁的高中同学;也知道曾经有个姓颜的男生曾专门到北大追求过她。就在刚才,和颜小色认出彼此那一刻,李国玉更是坚定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绝不能让小派的这帮同学干扰自己和她的婚姻。

这时,杜小蕾端杯对詹小派说:“小派,刚才我听说你就要结婚了,恭喜你啊!”

“对对,来我提议,大家一起敬准新人一杯吧。”卞小玄心无城府地跟风道。

“谢谢!”詹小派端起杯来准备接受大家的祝福。

颜小色见白小丁端杯了,也就跟着端起来,只有李国玉无动于衷,大家都看着他,但他视若不见,这让詹小派显得很尴尬,忍不住出声提醒。

“国玉,大家在祝福我们呢!”

李国玉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扫了一眼,冷冷一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还没结婚呢,这酒敬得为时过早,所以还是你们喝,再说这种Sarlrobin的Nfive……”

李国玉看了一眼服务员手里红酒,摇摇头显得不屑,“我也喝不惯。”

“你……”詹小派生气了,又不好当众发作,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算了,不想喝就不要勉强了,咱们喝吧。”白小丁说。

本来就看李国玉不顺眼,现在又见他如此倨傲无礼,颜小色再也忍不住,放下酒杯讥诮道:“小派,我看你未婚夫不吃不喝的,这样下去不行啊,回头饿坏了我都没法子向詹叔叔何阿姨交代,你可一定得照顾好啊,不然人家回去说咱们这帮同学不懂事,再给你脸上抹了黑就不好了。”

李国玉闻言看着颜小色嘲讽地一笑,然后转头对詹小派说:“小派,你的同学们对你够关心的,可我怎么就觉得特别假呢?”

“李国玉,你够了!”詹小派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李哥是吧?”

“别,你可别叫我哥,”白小丁刚一开口,已被李国玉打断,他向白小丁一抬右手,也不看他,“我不是你哥,也担待不起。”

白小丁被噎,尴尬地顿了顿又说:“我们几个和詹小派是高中同学,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感情特别深,我们对彼此的关心都是很真诚的,绝不像你说的那种假……”

“是啊我看出来了,”李国玉不屑道:“不过大家都是男人,有些事不用明说,我都懂的!”

“你不会懂的,”颜小色的眼神和语气都冷冰冰地,“你要是真懂,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你今天远来是客,我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说了,说多了对谁都不好。”

没想到好好的一次聚会竟然变得这样,杜小蕾几乎傻掉了,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卞小玄也坐不住了,他伸着双手做着往下压的手势,“别……别,都别这样啊……”

“有话就说呗,我怕什么呀?”李国玉极为傲慢地扫视着几个人,“我知道自己在这个场合里不受欢迎,但我希望你们也要明白,我不是冲着你们来的。”

“对不起大家,我先走了。”脸色难看已极的詹小派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走,很快出了包间。

目送着詹小派离去,李国玉这才冷冷一笑慢呑呑站起来,冷哼一声道:“我最看不起那种没文化还想附庸风雅的人,俗不可耐!一群土包子,什么玩意儿!”说完这句话,他扯下餐巾摔在餐桌上,踢倒了坐着的椅子,昂头走出包间。

“王八蛋!你骂谁是土包子!”

颜小色要气疯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追,早被白小丁一把抱住,“颜小色,别跟这种人置气!”

杜小蕾和卞小玄也站起来上前阻挡着颜小色,“对呀,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詹小派,咱们不跟他计较。”

“对啊,算了吧。”

三个人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颜小色。

“妈的,这个人忒不是东西!在北京的时候我就认识他,没想到詹小派能跟他谈恋爱,还想嫁给他!她眼睛瞎了吗?”颜小色双手掐着腰站在那儿直喘气。

“你们认识?”白小丁皱起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咱们高中毕业那年。”颜小色说。

“你去北京干嘛?”卞小玄问。

“你一定没少去找詹小派对不对?”杜小蕾问。

“当、当然了!”颜小色有点底气不足,“老同学了,我在北京,能不去看看她吗?”

“你不能!而且不少能!”杜小蕾恍然大悟,“我的个乖乖,怪不得那个李国玉一身的‘刺儿’,原来是进入情敌对抗模式了啊!”

三个男生听了此话,纷纷给出这一刻的专属表情,卞小玄是惊诧,白小丁是低落,颜小色则是尴尬。

4、他们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出了酒店大门,詹小派脚步急促,边走边抹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文质彬彬的李国玉,会在自己的同学聚会上表现得如此傲慢无礼,片刻之间就把人得罪了个精光,让她颜面尽失!

“小派,等等我!”李国玉从后面赶上来。

詹小派全当没听见,走得越发快了。李国玉无奈,跑几步追上来,一把拉住小派手臂,“怎么?真生气啦?”

詹小派用力甩开李国玉的手,继续往前走,李国玉也不高兴了,“嗨,跟我来劲是不?”

詹小派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瞪着李国玉怒道:“李国玉,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成心的吧?”

“你还真说对了小派!”李国玉冷着脸,“我就是成心的!”

“你……”詹小派没想到李国玉会承认,呆愣了一秒钟更加生气了,“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老公!”

“我们还没结婚呐!”

“有区别吗?”李国玉摊开手,“难道你会不嫁给我吗?”

“你!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詹小派心中气苦,转身又走。

“我是哪种人不重要,”李国玉在詹小派身后大声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我的老婆整天和想把她弄上床的男人混在一起,不管是同学还是什么!”

詹小派停住脚步,猛然转回头瞪着李国玉,“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这有什么不对吗?”李国玉走到詹小派面前。

“可他们没你想得那么龌龊!”愤怒的小派提高了音量。

“他们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当然了,我也不知道,”李国玉一脸严肃振振有词,“但我知道那个叫颜子明的,曾经见天儿到学校里去缠着你,弄得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你敢说不是吗?”

“那……”詹小派脸红了,一时有些语塞,“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一直是回绝他的,我要想和他好早就好上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就因为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李国玉一脸得不屑,“人是会变的,谁知道两个人会在什么时候、搭上哪根筋碰出火花?你一回到丹北,那个颜子明就要请客,还故意挑了那么个地方,臭显什么?如果他不是对你不死心,会花这个钱摆这个谱儿吗?”

“颜子明才不是专门想请我!他是刚从美国留学回来请大家的!赶上我也在丹北而已!”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想让我来?难道是心里有鬼吗?如果我不坚持来,你今天是不是能特开心?”

“李国玉!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詹小派气极了,转身快步走开。

“小派,我说你肯定又不愿意听,你看看你那些同学,都是些什么人啊?”李国玉紧跟着詹小派,边走边说着,“那个颜子明,还海归呢,我看就是个土鳖!摆谱装逼,俗不可耐!他爸有钱又不是他有,牛什么呀?你再看那个白小丁,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初恋吧?那简直就是个大山沟里被扶贫出来的倒霉蛋儿,一脸的苦大仇深,我真不明白当初你是怎么看上他的?还能跟他谈上恋爱?还有那两个,典型的小市民,一脸的谄媚,一看就知道都是些贪小便宜的主儿!”

“对,你好!全世界就你一个好人!你文雅低调高山流水!”

詹小派从来没对李国玉如此失望,越走越快,一心想摆脱他。李国玉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紧跑两步一把拉住了小派,苦口婆心地说道:“小派!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我知道我今天做得是有点过分,但你应该明白,我这都是为了我们俩好,为了我们的将来好呀!”

“我不懂这和我们俩的将来有什么关系?你今天弄这么一出儿,让我以后还怎么和他们见面?怎么和他们相处!”

“你说对了,我就是不想让你再跟他们来往!”

“李国玉!你混蛋!”詹小派快气炸了,用力想要挣脱李国玉的手,但他紧紧拉着她不放,“小派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想听!”

“小派,你也算是北大的高材生了,以你这么高的智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李国玉急切地说着,“不管以前你们多么好,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我们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才是夫妻,才是要在一起相爱相守白头偕老的人!如果你一直和那两个曾经跟你有过感情纠葛的人在一起,我们俩之间能不产生猜疑吗?这就是我们以后婚姻中的不稳定因素,难道不值得重视吗?你现在竟然为了这几个和我们的未来无关痛痒的高中同学跟我置气,你说傻不傻呀?脑袋进水了吗?”

李国玉这一番话义正词严,显然打动了詹小派,她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李国玉问:“李国玉,你是真的爱我还是就想自私地占有我?”

“小派!你怎么了?我当然是爱你的!不然为什么当初会千方百计的追求你?为什么为你在北京办工作还要和你结婚?再说了,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呀,你看了那么多小说,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允许别的男人对你有半点觊觎之心,绝不!因为那样我会感到很不安的!”

李国玉对詹小派的脉把得极准,说的话入情入理,一切都是以爱的名义,那正是詹小派的命门所在。

“可我还是想不通,国玉,今天的你和我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我都快不认识你了……”虽然詹小派还在流眼泪,但气已经开始消了。

“小派,我还是我!我今天这么做真的都是为了我们俩好,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詹小派审视着眼前一脸诚恳的李国玉,无所适从。

5、把他的假面具给掀喽

好好的一次聚会,让凭空杀出来的李国玉搅得稀碎。剩下的四个人面对一桌子的美味大餐胃口全无。留下杜小蕾和卞小玄打包,颜小色把白小丁叫出包房,在宴会厅的一个角落里,进行了一番严肃地交谈。

“白小丁,我跟你说,”颜小色语气沉重,“那个李国玉绝对不是好人,詹小派嫁给他是不会幸福的,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到底怎么回事?”白小丁皱着眉头,“你究竟是怎么认识那个李国玉的?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说他不是个好人?”

“说来话长……”颜小色用手掐着额头,自顾自地说道:“高考完你们不是都上大学了吗?我爸逼我去美国留学,我不愿意去,就找了个借口在北京待了段时间,我住得离北大挺近的,没事的时候找小派玩过几次,后来小派忙着学习没时间理我,我就经常一个人泡酒吧,嗳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儿颜小色放下手,抬头看着白小丁,“我经常能看见那个李国玉,他换身边的女孩就像换衣服似的,后来我跟一个知道他底细的酒保打听,说这个李国玉人称玉公子,是一个什么官二代,一年泡的妞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

“酒保的话能信吗?”白小丁的眉头皱紧了。

“怎么不能信?好,就算酒保的话有水分,那我的话你信不信?我不但经常看到他带着不同的女孩去泡吧,有一次我坐在他旁边,还亲耳听到他说要带一起去那女孩回家过夜,他分明就是个大色狼!”

白小丁沉思不语。

“你怎么说?”颜小色有些着急了。

“李国玉要真是这么个人,那我们必须得在小派那儿把他的假面具给掀喽!”白小丁说。

“还怎么要是?他本来就是!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吗?”

颜小色看着白小丁,两人对视片刻,白小丁点了点头说:“我相信!”

“那不就得了?现在的问题是李国玉的面具我们是怎么个掀法,刚才这一折腾,估计小派都不能再见我了……”颜小色说着叹息一声。

“那我找她谈谈吧。”白小丁沉默半晌后说。

白小丁打电话约詹小派见面,小派答应得很痛快。两人约在新华书店旁的一家咖啡店,小丁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于是选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来等,看着街道上来往穿梭的车辆和行人,显得心事重重。

詹小派来得很准时,白小丁看见她进门,站起来向她招招手。

“你早来啦,等很久了吗?”詹小派走到白小丁跟前。

“没有,坐。”白小丁说完,两人面对面坐下。

“你喝什么?”白小丁问。

“咖啡吧。”小派说。

白小丁招手叫来服务生要了两杯咖啡,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白小丁,”詹小派先开了口,“那天我走以后,大家是不是都在批判我?”

“……没有……”白小丁言不由衷。

“唉,你不用安慰我啦……”詹小派苦笑了一下,“那天我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你们几个一定觉得我……很没出息,开始鄙视我了是吧?”

“没有……”白小丁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不过大家挺担心你倒是真的。”

“担心他欺负我是吧?其实他平时不是那样子的,那天……”詹小派显得烦恼,“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派,今天我约你,想说的不是昨天的事……”

“嗯?”詹小派闻言感到很诧异,她以为今天白小丁约见自己,就是代表小团同学们来讨伐她的,“白小丁,你把我搞糊涂了……”

“小派,你对你未婚夫……”白小丁斟酌着字句,“了解吗?我是说……你觉得他可靠吗?值得嫁吗?”

“白小丁,”詹小派皱起眉头,“这个问题好象不应该由你来过问吧?”

“我知道你一定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但是小派,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关心你!”白小丁急切地望着詹小派。

“是吗?我的未婚夫我当然了解了,不可靠我会嫁给他吗?”

詹小派回答得很冷淡,李国玉纵然有千般不是,她也不希望由别人来评说,更何况白小丁的话很像在质疑她的判断力,这让她打心眼里觉得反感。

“哦……”白小丁马上就觉察到小派的不满,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把这话题继续下去了。

“喂白小丁,你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呗,这么吞吞吐吐的有劲吗?”

“……小派,颜小色认识李国玉你知道吗?”白小丁换了个角度,这下果然奏效,詹小派听后显得很吃惊。

“他们认识?这我还真不知道……”詹小派迟疑着,“怪不得两人一见面就彼此敌视呢,是不是以前结过什么仇啊?但那也不对呀,如果李国玉认识颜小色,怎么没跟我提过呢?”

“他不提是因为心虚吧……”白小丁说。

“他心虚?他怎么心虚了?”詹小派不耐烦了,“白小丁,你说话能不能痛快点?”

“小派,昨天颜小色和我说了些关于李国玉的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白小丁思忖片刻,终于下了决心。

“你说!”

“小色说他在北京那段时间,经常在酒吧里看到李国玉带着不同的女孩去玩,还带她们回家过夜,是个……”

“是个什么?”

“是个色狼……”

“呵呵……”詹小派笑了,“所以呢?”

“所以我想提醒你,李国玉这个人的品德有问题,你不要被他的表面给迷惑了,尤其是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慎重……”

“白小丁你够了!”还没等白小丁说完,詹小派已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你说的是谁吗?那是我未婚夫!你又不认识他,怎么能听了颜小色的一面之词,就这么信口开河污蔑人!”

“小派,你别生气……”见詹小派发火,白小丁有些慌乱,“虽然这事是我听颜小色说的,但我相信他不会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撒谎……”

“那可未必!”詹小派冷冷一哼,“你知道那年颜小色去北京干嘛吗?”

白小丁看着詹小派,等着她说下去。

“本来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别人的,但今天话说到这儿我告诉你也无妨,颜小色去北京追求我,被我拒绝了,我现在就想,他这么说李国玉,是不是故意来恶心我啊?”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白小丁垂下了目光:“小派,颜小色这人虽然有时候说话挺不靠谱的,爱闹爱恶作剧,但是这么多年同学我知道,他是不会这么心理阴暗的……”

“白小丁,你的是非观念都到哪里去了?”詹小派一脸无奈,“人是会变的,就算以前你了解他,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敢说你了解他吗?”

“我……”

“算了白小丁,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李国玉的事你不要再提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把握的。”詹小派干脆做了结案陈词。

“小派……”

白小丁不甘心,还想再说,但她的眼神告诉他该打住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是他心底里最深的爱和最痛的伤,既使她已视他如陌路,即使知道她永远也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他还是不能停止去关心她,她就是他的魔咒、他的宿命。亦舒说:你若真心爱一个人,往往内心酸涩,反而经常说不出话来,而那些甜言蜜语,多数说给不相干的人听。这句话简直就是白小丁此刻最真实的写照,他垂首无言,凄寂怅惘。

也许是白小丁心中那股强大的念力象磁场一样影响了詹小派,她看着他,一颗心忽然就变得柔软了,她弄不懂为什么每次和这个男孩在一起,自己的心里就会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楚感,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心疼他、想对他好……

“白小丁,这段时间你还好吧?”詹小派声音变得柔和,“工作办得怎么样了?”

“……工作正在找,简历投出去不少,正等信儿呢。”

“那你想找份什么样的工作呢?有头绪吗?”

“我是学新闻的,如果能找一个专业对口的工作就最好了,现在晚报倒是正在招聘记者,我递简历了,但我也知道被晚报录用的可能性很小,感觉现在不是人找工作,而是工作找人,看机缘吧。”白小丁苦笑了一下说。

“嗯,也是的,希望你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詹小派真诚祝愿。

“谢谢。”白小丁说。

詹小派从包里拿出一块玉,正是当年白小丁送给她的那个玉坠儿,她把玉坠儿放到白小丁面前,这是她今天来见他的主要目的。

“白小丁,这个玉坠儿,请你收回去吧。”

“小派,这只是个礼物,你干嘛要还我?”白小丁的眼神慌乱了。

“我知道这块玉的意义,可我爱上了别人,所以只能把它还给你了。”詹小派也不去看白小丁,轻声说道。

“……好吧,”白小丁沉默片刻,终于说:“随你心意。”

“白小丁,没事我就先走了。”詹小派站起来,白小丁也跟着站起。

“小派,我还有几句话……”

“……好你说吧。”面对白小丁恳求的目光,詹小派实在不忍拒绝。

“小派,我觉得你不应该怀疑颜小色,也不应该怀疑我,是,我们都喜欢你,看到你跟李国玉好,我们吃醋我们妒忌,但既使是这样,我们的人品你还是应该相信的,我们是真心希望你能嫁个好人、能一生幸福!”白小丁终究还是做不到沉默,他知道如果不把这几句话说出来,只怕会后悔一辈子!

“说完了?”詹小派问。

“……嗯。”白小丁无奈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些话她能听进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我走了,再见。”

白小丁站在那儿,看着詹小派走过一排排的桌椅,走到门口、推门出去,直至消失。他就这样看着小派离去的方向,站了很久。

6、你处过多少个女朋友?

从离开咖啡馆往家走,詹小派一路上都在想白小丁说的那些话,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她当然不认为李国玉就是白小丁和颜小色描述的那种花心色狼,但白小丁的真诚让她无法忽视,而且,回想起以往她观察到的李国玉与某些女生之间让她不快的暧昧,也似乎在佐证白小丁的话。

詹小派变得沉默了,她很想去向李国玉求证,但这样空穴来风的话又实在是问不出口。她想,如果真去问李国玉,就算他在生活作风问题上确有不检点之处,他会承认吗?而如果那只是谣言,自己问这些就是对他的不信任,那样的话,既伤害了他,也贬低了自己,而这就是为什么当白小丁向她说起李国玉人品有问题的时候,她深感气愤的原因。

可是真的不问吗?就这么装糊涂?也不可能,因为那不是她的性格,她的爱情容不得污点和瑕疵,事实上,从离开咖啡店的时候起,那些疑问就像卡在嗓子里的鱼刺一般折磨着她,一直到回家吃完饭、到洗漱就寝时,这整段的时间里都看上去情绪不高,有些沉默。

小派的这点小异样,被细心的何书玉看在眼里。她不知道小派是不是因为快结婚了,遇到了什么困扰,所以当她发现小派在卫生间里发呆,就过去悄悄问小派是不是有心事,小派自然一口否认。

詹家自从2003年詹明远就任丹北学院院长之后,按政策改善了住房条件,由原来的小三居搬到现在这套大四居,多出的一间客房正好给准女婿李国玉住。时间已过了十点,李国玉正在房间的书桌上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QQ对话框里有很多女性头像不断闪动着,他双手不停地打着字,很投入也很开心。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忙合上笔记本电脑转过头,看到詹小派走进来。

“亲爱的,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李国玉站起来,微笑着问道。

“国玉,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詹小派有些迟疑。

“什么事啊?你问吧。”

“……在我之前,你处过多少个女朋友?”詹小派吸了口气,看着李国玉的眼睛问道。

“呵呵……”李国玉笑了,嘻哈着,“俗了啊,这是那些刚刚坠入爱河的小妞喜欢问的小白问题。”

“在爱情面前,我永远是个小白!国玉,请你正面回答我好吗?”詹小派的表情很认真,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收兵。

“那如果我说在你之前我处过20个女朋友,你相信吗?”李国玉一脸坏笑,继续打哈哈。詹小派深吸一口气严肃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是假的!”李国玉觉得不好玩了,严肃起来,“你怎么了小派?从你下午出去一趟回来我就感觉你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去见什么人了?颜小色吗?”

“不是……别转移话题,告诉我好吗国玉,我真的特想知道!”

“小派,你不觉得这问题很无聊吗?”李国玉皱起眉头不高兴了。

“我没觉得无聊,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在这之前,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说实话小派,你的态度让我反感,就像我犯了罪正在被法官审问似的,你要搞清楚,我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嫌疑犯!”

“对不起国玉,如果我给你这种感觉,那我向你道歉,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希望你能坦诚地告诉我!”

“小派!”李国玉极度无奈了,“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觉得你问这问题毫无意义。你想想看,无论我以前处过多少个女朋友,那与现在的我们有关系吗?与我们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有关系吗?没有嘛!既然没有关系,那我们又何必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去谈呢?”

“可我觉得有关!按照唯物主义的发展观,现在的你是从以前的你演化来的,你不可能完全割裂现在的自己和以前自己的联系,经历不能、学识不能、情感当然也不能!”詹小派倔强地坚持。

“那么好,就算你知道了我以前处过多少个女朋友,你又想证明什么呢?”

“我……”詹小派一时语塞,“我不是想证明什么,不是说了吗?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那你告诉我,你了解了我以前的情感经历,其意义何在?你总不能说是觉得好玩吧?”

“国玉,你干嘛要这么较真呢?未婚妻想要了解未婚夫,这难道不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吗?有必要弄得这么复杂吗?”

“小派你公平点好吗?是我想要弄得复杂吗?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我,这难道还不足够吗?我觉得你今晚的问话,不是想要了解我,倒像是在怀疑我!”

“我怀疑你?我怀疑你什么了?”说到这个,詹小派有点心虚了。

“我觉得你是从你那个高中同学那里听到些有关我的风言风语,于是你开始怀疑我在感情上有瑕疵,所以你想求证,是不是?”李国玉一针见血地指出。

詹小派表情一滞,脸微微红了,“……好,就算是我怀疑了,难道你不应该给我一个答案打消我的这种疑虑吗?”

“我现在和你所说的,就是想打消你的疑虑啊!”

“……我不明白!”

“好,我们假设啊,我现在告诉你了一个数字,说我一共处过多少个女朋友,你愿意相信吗?”

“愿意啊!”

“那你怎么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不用证明啊,因为我相信你。”

“好!你的这个回答,其实就是这个问题的终极答案!”

“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啊,因为在怀疑和信任之间,你已经选择了信任!”李国玉振振有词地说道。詹小派本来还很严肃,听完这话扑哧一声笑了,“你……讨厌!你也太能讲啦!我又说不过你!”

李国玉得意地笑了,他向詹小派伸出手,“过来。”

詹小派红着脸投进李国玉怀里,两人拥抱着,李国玉在詹小派耳边轻声说道:“小派,我觉得今天晚上我们之间的谈话很好,很有益处……”

“你赢了呗?”

“不是输赢的问题,就像今晚这样,我是觉得我们之间要建立起有益的沟通模式,因为结婚不是谈恋爱,会遇到很多比恋爱琐碎、复杂的问题,这些问题我们必须要及时地沟通解决,那样婚姻才会稳固,我们才会幸福,你说呢?”李国玉的话无懈可击,詹小派虽然没有回答,但她是认同的也是服气的,她把头倚在了李国玉的肩膀上,表示着向他的臣服。

“小派,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下午去见谁了吧?”李国玉显得不经意地问道。

“是白小丁……国玉,你认识颜小色是吧?”詹小派迟疑了一下问道。

“呵呵,我就知道。三年前,我确实在北京的酒吧里见过他,但还谈不上认识,我们没说过话。”李国玉说这话时显得云淡风轻。其实从他见到颜小色的时候起,他就想到詹小派会有这一问,早就在心中想好对答的方式了。

詹小派闻言“哦”了一声,她没想到李国玉会这么痛快地承认,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们一定没少说我的坏话吧?”李国玉还是那种平淡的语气。

“你觉得他们能说你什么呢?”詹小派和李国玉分开,她很想知道这件事李国玉是怎么想的。

“呵呵,无非是我有多么花心,泡过了多少妞呗。”李国玉笑道。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詹小派追问。

“小派,你想想看,他们两个以前都追求过你,现在你就要跟我结婚了,那天的聚会又闹得不欢而散,他们俩站在情敌的角度上,还能说我好话吗?无非就是些诋毁诽谤,我用脚趾都能想得到。”李国玉一脸不屑地说。

詹小派无语,她承认李国玉的话有道理,而她也是这么对白小丁说的。

“小派,我们后天回北京吧?”李国玉说。

“为什么这么急呀,我们不是说好要住到月末的吗?”

“我们这次回来,主要是看望你爸妈,他们每天都上班挺忙的,我们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你工作的事情还得回去办手续,我们也得筹备婚礼,早点回去很有必要啊。”

李国玉说得合情合理,小派想想表示同意,“行啊听你的。”

“嗯,那明天早上和爸妈打个招呼,然后我们就去买车票。”

“好。”

李国玉又一次把小派拉入怀中,像哄孩子似地拍着她的后背,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眼神却是冰冷的。

7、小爷我早就想打你丫了

“詹小派怀疑我说李国玉那些话是故意……恶心她?”颜小色瞪着眼睛逼问白小丁,“她真是这么说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小色,”白小丁显得无奈,“我怕我们好心办坏事,别越帮越忙……”

这天早上,颜小色专程来找白小丁,问他和詹小派谈话的情况。小派说的那番话他本不想告诉颜小色,但架不住他的一再逼问。事实上,如果不能明确地向颜小色转达詹小派的态度,那他白小丁对詹小派的劝说为何会以失败告终就没办法解释,这件事对他和颜小色来说,是大事大非的问题,两个人都极为重视,不能和稀泥。

结果颜小色一听就炸了,猛地把手里的矿泉水掼在地下吼道:“她这是骂我呐!不行!我得找她去!”

颜小色说着就要上他那辆奥迪,被白小丁一把拉住,“小色,詹小派不是个糊涂的人,我们提醒到了也就行了,她自己会看着办的。”

“她不是个糊涂人?我看她现在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糊涂蛋!都说女人谈起恋爱来智商就变成负数,她算是又一次证明了这个理论,让那个李国玉哄得团团转!白小丁我告诉你,这件事你算了我不能算!她乐意嫁给那个采花贼我管不着,可她不应该怀疑我的动机啊!把我颜小色当成什么人啦?”

颜小色的脸涨得通红,用力甩开白小丁的手,“再说她都拒绝我冷淡我那么多年了,还以为我图啥,和她重温鸳梦吗?靠了!不行,这事儿我必须得找她说清楚喽!”

“小色,你别去了,”白小丁依然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我们把话说到了也就行了,你现在去不是找打架嘛?”

“不行,我必须去!我颜小色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告诉她那个男人的真面目是为了她,她可倒好,把我说成个心里阴暗的小人,你说这口气我忍得了吗?你别拦着我,起开!”

拉扯中,暴怒中的颜小色猛一使劲儿,把白小丁推倒在地,趁机拉开车门坐进去,砰地关上,不理会冲过来不断拍打车门的白小丁,发动汽车飞快地开走了。

詹小派坐在家里客厅的长沙发上看书,李国玉枕着她的腿像是睡着了。两人刚从火车站回来不久,已经买好了明天回北京的车票。隐约中,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便拿过一个靠垫轻轻垫到李国玉头下撤出腿来,垫着脚尖走到阳台上往楼下看。

颜小色站在楼下,仰着头怒气冲冲地朝她喊:“詹小派,你下来!”

詹小派皱了皱眉头,她转身出了阳台,轻轻走到门廊穿上鞋,扫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李国玉,慢慢推开门,悄然闪身出去。

詹小派一出楼门口,一脸激愤的颜小色已迎上来,瞪着她大声说道:“詹小派,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现在我不那么看了,你是不是谈恋爱谈得把脑子都烧坏了?怎么连好赖人都分不清了吗?”

“看来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詹小派也沉下脸来。

“兴师问罪谈不上,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凭什么就认定我说李国玉的事是在撒谎?是,我以前是追求过你被你拒绝了,但你不能因为这段就说我成心恶心你啊?我颜小色就算再没出息,也还不至于这么没素质、心里这么阴暗吧?”

“我没说你撒谎,”詹小派一脸寒霜,“但你说的事情我持怀疑态度不可以吗?你凭什么那么说他?”

“我怎么说他了?”

“你没说他是色狼吗?他是我未婚夫,没有证据,我不允许你抵毁他!”詹小派义正词严。

“詹小派,你简直……”颜小色无语凝噎,掐着腰,烦躁地打了两个转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詹小派?难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我的耳朵是聋的吗?他干了些什么事情我看不见听不见吗?如果不是事实,我会那么说他吗?”

“那你敢对天发誓你说他的每句话都是事实吗?”

“当然敢了!”颜小色眼睛一瞪,拍了拍胸脯,“我现在就可以发誓!”

“喂!你够了!”一声断喝压住了颜小色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李国玉怒气冲冲地冲过来。

其实从昨天晚上小派找李国玉谈话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担心颜小色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跟小派商量要尽快回北京。刚才小派去阳台的时候他就醒了,只不过没睁眼,后来小派下楼,他起身先去了阳台,结果看到是颜小色站在楼下,吃了一惊,马上下了楼。

“你这么百般挑拨我和小派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居心?”李国玉愤怒地指着颜小色厉声说:“还找到家里来了,你太过分了!”

“哼,来得正好!”颜小色不屑地冷哼一声,转向詹小派,“我现在就当面和他对质,你问他敢吗?”

“你放肆!”李国玉大怒,“你谁啊!纪检委的?你凭什么对别人的事情指手划脚?我有必要和你对质吗?”

“我这叫指手画脚吗?我这是在还原事实真相!你敢吗?”颜小色回指着李国玉叫板。

詹小派见双方剑拔驽张的,有点害怕了,忙上前一步拉住了李国玉,“国玉,算了我们走,不跟他掰扯。”

可正在气头上的李国玉哪里肯听?一扬手臂甩开詹小派,指着颜小色喝道:“好!你不是要和我对质吗?那就对吧!你说,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颜小色冷笑一声,“你上大学期间,三天两头在酒吧勾引无知少女上床,道德败坏无耻至极!”

“颜小色,你住口!”詹小派愤怒了。

“你放屁!”李国玉的脸都气白了,“你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胡说?”颜小色语气铿锵,“我句句属实,对得起天地良心!”

“你他妈欠揍!”

李国玉终于爆发了,甩开挡在身前拉着自己的詹小派,冲过去一拳狠狠打在颜小色脸上,骂道:“叫你丫胡说!你没有家教我今天就替你爹教训你!”

“国玉!”詹小派冲过来拉住李国玉,有点慌神了,“你怎么还动手了?”

颜小色猝不及防,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倒地,他抹了一把嘴角,看了看手上的血,忽然笑了,“嗬!恼羞成怒了哈,动手了哈,正好,小爷我早就想打你丫了!”

颜小色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瞪起眼睛,猛地冲过去挥拳打在李国玉脸上,李国玉被打得向后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颜子明!你混蛋!”

詹小派尖叫一声,跑过去拉李国玉,李国玉一把甩开她的手站起来,气得浑身哆嗦,“你起开,今天我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王八蛋!”

李国玉冲上去,和颜小色扭打在一起。

詹小派想拉架,可她那点力量,又怎能拉得开斗牛般的两个大男人?只能站在一旁徒劳地喊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詹家住的这个小区很安静,围观的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谁也不敢上前拉架,李国玉和颜小色你一拳我一脚不断扭打着,两人都吃了不少亏。这时一个身影飞快地跑过来,正是白小丁,他刚冲到两人面前,正好赶上李国玉打出了一记右摆拳,颜小色一躲,结果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别打了你们!”白小丁忍痛拉住颜小色,挡在他和李国玉之间。

“白小丁,你别拉着我,赶紧和我一起揍他!”颜小色怒指李国玉喊道。

“颜小色!”白小丁无奈至极,“你能不能成熟点!你在这儿和他打架算什么嘛!”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颜小色呼呼喘着粗气,“就是想打丫的!”

这边白小丁总算是拉住了颜小色。另一边,詹小派用力拉着李国玉往楼门口的方向走,看到他嘴角流血,小派已慌乱得不成样子,“国玉,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啊?走吧,回家。”

李国玉一边走一边回头狠狠瞪着颜小色,用手指了指他,意思是让他小心点。颜小色则狠狠朝李国玉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东西!”

“走吧,这是詹校长家,你在这儿和他女婿打架,对他影响多不好!”白小丁生拉硬拽,总算把颜小色拖走了。

8、掰了就掰了

李国玉的一张俊脸多处受伤,左眉骨下有一道血口,右颧红肿、嘴角瘀青,惨不忍睹。詹小派既心疼又气愤,好在家里药箱备有药棉碘酒创可贴之类,可以给他治疗。

当詹小派拿着药棉轻轻擦拭李国玉脸上那些伤口的时候,他疼得呲牙咧嘴,恨恨道:“要不是你拉着我,我非得打得丫跪地求饶不可!”

“干嘛要动手啊!怎么就不能忍忍呢?”詹小派眉头紧皱,她一向最讨厌暴力。

“你听他说那些话,我能忍得了吗?”李国玉咬牙切齿,“如果忍了,那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詹小派无语了,她有自己的是非观,李国玉先动手打人是不对的,但也情有可原,颜小色的话的确是太过分了。

等詹小派把伤口处理完,李国玉拿过镜子,端详着自己脸上那个如商品标签一般的创可贴,悲愤莫名。

“还疼吗?”詹小派柔声问道。

“小派,”李国玉答非所问,“今天他说的那些话你相信吗?”

“……不信。”也许连詹小派自己都没察觉到,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犹疑,“也不知道这个颜小色犯了什么邪了,老说那些话,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你当然不能信!”李国玉一脸的严肃,“是,我承认在你之前,我是追求过别的女孩,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谁没有过去?谁敢保证第一次谈感情就能结婚?至于他说我泡了多少多少妞,那纯属诬陷!我可以告他诽谤罪的!”

“国玉,你放心,我说过我会相信你就一定会的!反正我们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李国玉双手握起詹小派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极其郑重地说:“小派,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从今以后,不要再和颜子明,还有那个白小丁来往了,不见他们,连电话也别再打,好吗?”

“……有必要这样吗?”詹小派犹豫了。

“很有必要!小派,告诉我,你爱我吗?”

詹小派点点头。

“你要是真爱我的话,就答应我,再不和他们来往!我不想让他们成为我们未来婚姻生活的阴影,好吗小派?”李国玉急切地注视着詹小派。

詹小派回视着李国玉犹豫不决,如果没发生刚才的这场打架,她一定会拒绝李国玉的这个近乎无理的要求,但现在的他,带着一脸伤痕提出这个要求,听上去再正当不过。

“好吧,我答应你。”詹小派垂下眼睑,轻声说。

颜小色的脸不比李国玉好看多少,嘴角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出血了,但血痕清晰醒目,鼻梁肿得高高的,此时的他闷声不响地开着车,不时用手揉揉疼痛感强烈的鼻子。坐在副驾驶的白小丁也是一脸郁闷,左眼眶青了一大块,象只单眼熊猫。颜小色转头看一眼白小丁,扑哧一声乐了。

“笑?你还有心情笑?”白小丁阴沉着脸斜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我忽然想起那次咱俩和庄黎明他们打架,也像今天这样双双挂彩,只不过上次我是眼睛你是鼻子,这次换你眼睛我鼻子了!哈哈哈……”颜小色越说越觉得好玩儿,笑得停不下来。

类似这种无厘头的话也只有他颜小色能说得出来,白小丁“嘁”了一声,转头看着车窗外不理他。

“白小丁,说起来你今天可是真冤啊,拉架也能拉个乌眼儿青出来!”

“还不都是因为你?”白小丁一脸的嫌弃,“那么冲动!这下好了,和小派算是彻底掰了!”

“掰了就掰了!”颜小色很是不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

“唉……”白小丁沉默半晌一声叹息,“这又是何必呢?”

颜小色不说话了,默默地开着车,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9、丑女婿得见丈母娘

傍晚时分,詹明远何书玉回到家,李国玉没有露面打招呼,一直躲在房间,他不好意思让岳父母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相。詹小派心里打鼓,在想如果爸妈问起发生了什么事,该怎样回答。等她帮何书玉做好饭并摆上餐桌,何书玉安排女儿去叫李国玉吃饭,到了丑女婿得见丈母娘的时候,小派答应一声踌躇着走开,

詹小派来到客房,见李国玉正倚在床头发愁,他的脸上除了那两个创可贴,其余部位的伤处因为颜色变深也格外明显。

“国玉,吃饭了。”詹小派走到他的身边。

“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啊,我爸妈等着呢。”

“你看我脸上这些伤……”李国玉真心烦恼,“让你爸妈看到,我怎么向他们解释嘛!”

“那也不能不见啊,再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你总不能不辞而别吧?”

“那他们问起来,我怎么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说。”

“那你怎么说?”李国玉无助地看着詹小派。

“放心吧,我会维护你的!”詹小派上前把李国玉拉下床,“走吧!”

李国玉无奈,只好跟着詹小派走出房间,来到餐厅,发现何书玉詹明远已经坐好等着他们了,李国玉尴尬地向詹明远和何书玉打个招呼。

“叔叔,阿姨。”

“嗯,”詹明远点点头,“来国玉,坐。”

等李国玉和詹小派坐下,何书玉为李国玉递上一碗汤说:“国玉,吃吧。”

詹小派和李国玉本来一直神情紧张地等着被问问题呢,可詹明远和何书玉一如平常,对李国玉脸上的伤视若无睹。詹小派和李国玉对视一眼,拿起筷子吃饭。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詹明远和何书玉就听说了李国玉打架的事,回家前,两人商量好要给这位准女婿留面子,所以才这么不闻不问,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对此漠不关心,相反,他们都很担心。

一顿饭在沉默压抑的气氛中草草吃完了,李国玉最先放下碗筷,说道:“伯父伯母,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

詹明远应了一声,何书玉不去看李国玉,自顾自地说道:“嗯,明天一早的车,早点休息吧。”

“好的。”

李国玉说着起身回了房间,剩下的三个人也都相继放下碗筷,小派帮何书玉收拾着餐桌,只听詹明远淡淡说道:“小派,收拾完了你到书房来一下。”

就知道会是这样,詹小派“嗯”了一声答应。

来到书房,詹小派和何书玉坐在沙发上,詹明远则坐在办公桌前的一张围椅上,一家三口的表情都很严肃,显然是要进行一次认真的谈话。

“小派,”何书玉看着女儿,“今天下午咱楼上的宋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国玉和一个男的在家楼下打起来了,你也在场,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对不起……”詹小派低下头,“爸、妈,我给你们丢脸了……”

“小派,发生这种事情,我知道你是最难为情的,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就别磨不开了,和我们说说,那个和国玉打架的男的是谁呀?”詹明远问道。

“是颜子明。”

“颜子明?”何书玉皱起眉头,“他们俩为什么要打架呢?”

“是这样的,我们前几天高中同学聚会,我领国玉去了,后来白小丁找我,说颜子明以前,经常在北京的酒吧里看到国玉和……和别的女孩在一起,提醒我国玉的人品什么的,我不信他说的,我觉得颜子明这么说是因为有私心……大概是白小丁把这话传给他了,结果他就来了,说我不应该怀疑他,还说要和国玉对质,正好国玉也在,两人吵起来,后来……就动手了……”

小派说完,詹明远何书玉对视一眼沉默着,他们在消化女儿的这些话。

“小派,”詹明远沉吟着,“你为什么觉得颜子明告诉你国玉的这些事是有私心呢?”

“因为……”詹小派有点难为情了,“因为他以前去北京追求过我,被我拒绝了……”

“哦……”詹明远点了点头。

“那国玉怎么说?”何书玉问。

“他说颜子明造谣。”詹小派答道。

“那妈问你,国玉和颜子明的话,你更信谁的?”何书玉和詹明远的目光同时投向女儿。

“我当然是相信国玉了!”詹小派语气坚定,“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了,我知道他不是颜子明说的那种人!”

听了小派的话,詹明远和何书玉再次对视一眼。

“嗯,小派,你这么想是对的,”詹明远点点头对女儿的话表示肯定,“你和国玉就要结婚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嫁给他,就应该信任他。”

“你爸说得对!不过我想补充一点,”何书玉语重心长地说道:“应该信任是不错,但这种信任也不能是盲目的,需要建立在他确实值得你信任的基础上的。毕竟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需要相处,在这一点上,我和你爸都帮不上忙,完全靠你自己了!”

“书玉,这么说……欠妥吧?”詹明远对妻子提出质疑,“婚姻生活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吗?不可能啊,小两口吵个架什么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你这么说,岂不是让小派很容易对婚姻对感情产生动摇了吗?”

“明远,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毕竟鞋子穿着舒服不舒服只有脚最清楚不是吗?”

何书玉不温不火地解释完,转头看着女儿说道:“小派,妈想告诉你的是,不管和谁在一起,任何时候都不能一味地委屈求全丧失自我。你要明白,既使在婚姻生活里,你过的依然是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个维持婚姻的奴隶。比如你和国玉,将来万一你们之间产生了矛盾,一方面要积极沟通解决,另一方面你要经常问问自己,我幸福吗?我付出的一切是值得的吗?”

“小派,你妈说得对,”詹明远表示赞同,“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要学会问心,做一个能够把控生活支配生活的人,而不是随波逐流。”

“爸、妈,”詹小派郑重表态,“你们说的话我记住了,你们放心,我会经营好自己的婚姻的!”

詹明远何书玉都点点头,表示了对女儿的信任和支持。

“那我回房间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詹小派起身出了书房,何书玉转向丈夫,不无担心地问道:“明远,这事你怎么看?”

“颜子明我见过,你还记得吗?那还是四年前小派她们高考的时候,当时白小丁晕倒在考场,是颜子明把他背出来送医院的,”詹明远思忖着,“那孩子虽然贪玩,但我倒觉得他很阳光,心地善良,绝不是个坏孩子,所以……”

“所以你认为他说的关于李国玉的事情有可能是真的?”

“无风不起浪啊……”詹明远一声轻叹,“你没听小派说吗?颜子明今天专门来和李国玉对质,如果没有事实根据他能这么做吗?”

“可这也不能断定国玉就是那种人呀?再说小派和国玉好了那么长时间了,如果国玉真是那种人,她能一点也没有感觉吗?”丈夫的话加深了何书玉心中的忧虑。

“是啊,这就是我最担心的,”詹明远眉头深锁,“如果国玉确是那种花心不着调的人,可小派却一点都没有察觉,那么信任他,那说明什么?说明他这人心机很深,表面工夫做得好,真是这样的话,我怕以后小派会受到伤害……”

“那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呢?”何书玉想了想说道:“国玉以前可能很贪玩儿,毕竟年轻嘛,正好是那时候和颜子明碰上了,但认识小派之后就收心了,人总是要成长的嘛。”

“当然有这个可能……”詹明远微微点头,“最好是像你说的这样!”

“俩人要结婚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没想到今天却整出这么个幺蛾子,说实话明远,我心里真的犯硌应……”何书玉直摇头。

“唉,”詹明远叹了口气,“这事我们怕是帮不上忙,只能靠小派自己了。”

话说到这儿,夫妻俩都显得有些无奈。

离开书房,詹小派直接去了客房,她知道李国玉一定等得心焦。果然,一开门,李国玉就迎上来紧张地问道:“小派,你爸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们就问我今天打架是怎么回事,我把事情的来笼去脉都跟他们说了。”

“他们……没说我什么吧?”

“没有,我爸说我既然决定嫁给你,就应该信任你。”

“那你妈呢?”

“我妈也是这个意思。”

“哦……”李国玉松了一口气。

“怎么,心虚了?”詹小派看着李国玉打趣道。

“切,我有什么可心虚的?”李国玉脸一沉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哎呀你看你,怎么还生气了,我开玩笑的。”詹小派说。

“可我不觉得好笑。”

“好好,我错了,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行了吧?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詹小派讨了个没趣,嘟着嘴转身拉开门走了,留李国玉一个人站在那儿皱眉。

10、就这个原因?

回到房间,詹小派思绪烦乱。她了解自己的父母,知道今天这件事一出,他们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肯定疑惑重重。何书玉后来说得那番话,显然已经对李国玉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詹小派从头回顾了一遍李国玉和颜小色冲突的过程,心中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但她不想去探寻这份不安的根源,因为李国玉是她的未婚夫,两人即将迈进婚姻的殿堂,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她自认对他是了解的,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会信任他、维护他。而且人无完人,就算李国玉在某些方面有过不检点之处,她相信结婚以后,国玉会收住心,全心全意地只爱着自己一个人……

下意识地,詹小派又想起了白小丁,自从昨天见面之后,她的脑海里总是不时地映出白小丁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他的眼神仍和四年前一样忧郁而真诚;他身上那种给人感觉既踏实又温暖气息依然还在,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去心疼他……

“可是,我已经不爱他了呀?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呢?”

詹小派越是问自己,就越屡不清头绪,她想,会不会是因为曾经相爱,而现在彼此境遇不同,对白小丁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呢?如今的自己有爱情的滋润,有满意的工作,有既将开始的幸福婚姻,可以说事事如意,而他连工作的事都还没有着落呢,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似乎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吧?毕竟两人以前曾经相爱过,就算那段感情已是昨日黄花,但同学之情总还是在的……

第二天早上,詹小派趁李国玉收拾行装的当口儿,去书房找詹明远。当她很正式地说有件事想请爸爸帮忙的时候,詹明远有些惊异,不知道女儿求自己的事会不会和她的婚姻大事有关。

“什么事小派?你说吧。”

“爸,你记得白小丁吧?”

“当然了,我和你妈都算是他的老师……”詹明远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嗯……是关于他工作的事,毕业后他一直在找工作,挺难的,现在晚报正在招聘记者,他很想去,我在想,晚报的王文礼社长不是你的老同学吗?你能不能帮他说句话呢?”

这是詹小派昨天晚上一番胡思乱想后产生的念头,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向父亲开这个口。之前已经答应李国玉不和颜小色白小丁来往,她并不想违约,只是想在工作的事情上最后帮白小丁一把。

“哦……”

詹明远一听是这件事,反倒放心了,“小派,你为什么要帮白小丁呢?”

“因为我觉得白小丁有才华有能力有正义感,很适合当记者!”

“就这个原因?”

“是啊,他是我多年的同学,又是你们的学生,能帮的就帮他一把呗。”詹小派回答得干脆明朗。

“嗯……”詹明远点点头,“这样吧小派,我找时间给你王伯伯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再说好吗?”

“嗯好的,谢谢老爸!”詹小派笑了。

第二天上午,詹明远在他的院长办公室里处理完日常事务,拿起电话打给他的大学同学、晚报社社长王文礼,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是王社长吗?”詹明远对着话筒说。

“我是王文礼,请问您是哪位?”电话那边的王文礼问道。

“是我,詹明远啊。”

“哈,老同学啊,”王文礼笑道:“让你这一声王社长给我叫糊涂了,说吧,有什么指示?”

“呵呵,不敢,”詹明远也笑着说道:“文礼呀,我听说你们社正招聘记者,现在什么情况?”

“你问这个啊,现在来应聘的人很多,广告打出去不到一个礼拜,就收到200多份简历,其中大部分都是符合招聘条件的。”

“哦……”一听王文礼的口风,詹明远就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极大。

“明远,”王文礼的声音传来,“你是有什么人选想向我推荐吧?”

“嗯,是有这么个人,”詹明远说:“我们院的应届生,小伙子挺不错的……”

“哦……”王文礼迟疑了一下说道:“老同学呀,你很少找我办什么事,开一次口不容易,按说我是真应该给你这个面子的,不过这次记者招聘的事牵扯面太大,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光我接到的推荐人的电话和条子就不下十几个,这是中国人情社会的特色,你明白的,呵呵……”

“我明白了,”詹明远也打了个哈哈,“要是这么个情况的话,你就当我没提过这事儿,我可不能再给你添这个乱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啊明远!”王文礼抱歉地说。

“你客气了文礼,没关系的,等你忙过了这一阵子,找时间我们聚聚,你先忙着,我就不打扰你了……”

放下电话,詹明远沉思了一会儿。就像王文礼所说,他一向不愿意求人办事,而且这件事情这么难办,看来女儿的这个忙,自己是爱莫能助了。

11、我有知情权

白小丁回到家时,张秀兰和白长山正等着他吃饭。

“丁丁,快,洗手吃饭……”见宝贝儿子回来,张秀兰满心欢喜地招呼着,然而一瞥之间,已经发现了小丁的乌眼青,马上一脸紧张地走过来,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左左右右地察看着,“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妈,和他们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白小丁轻描淡写,他的确经常因为打球受伤。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张秀兰心疼地数落。“打球不小心着点儿!”

餐桌边的白长山看了儿子一眼,脸阴沉着,“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毛躁?幸亏晚报那边定的是下周面试,不然你这脸怎么办?知道是你打篮球撞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和人打架打的呢。”

白小丁吐了吐舌头,去厨房洗了手,坐到餐桌边。

“丁丁啊,”张秀兰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叮嘱着,“这个礼拜你先别去烤肉店干活了啊,在家好好准备准备,好参加晚报的面试。”

“不用吧妈?”白小丁不以为然,“我觉得没什么希望,所以还不如不想。”

“怎么就没希望了?”白长山话音里带着责备,不满儿子的这种消极态度。

“爸,我都打听了,”白小丁对白长山说:“这次晚报一共就招两名记者,光收到的简历就有二百多份,真正的百里挑一呢!而且不少人都是应届名校和一本的毕业生,像我这种二本应届生,怕是连个面试的机会都不能给。”

“会给的。”白长山显得很有把握地说:“我已经托人帮着办了,这些天你在家里好好准备准备,笔试一定要答好!”

事实上,自白小丁临近毕业开始,白长山就开始着手操办儿子就业的事情。在他的思想中,人这一生想要过得好,得完成好三件事:念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而且这三项又环环相扣,有着内在联系,能不能“念个好大学”会直接影响到能不能“找个好工作”,而能不能“找个好工作”则会直接影响到能不能“娶个好媳妇”,关于此,他和妻子张秀兰已经达成了共识。只可惜白小丁没有达成第一项“念个好大学”,那么接下来给他“找个好工作”自然顺位第一,成为眼下家里最重要的事情。

媒体上有关“大学毕业生就业形势严峻”的报道,并非绝对意义上的,只是与大学学历相匹配的“好”工作难找而已。八零后这一代,一家只有一根独苗,没等他们大学毕业,家长们已经在千方百计为孩子将来的就业铺路。白长山是这千千万万家长中的一员,他霍上脸皮四处求人,把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都用上,最终帮儿子锁定了丹北晚报记者这个岗位,在晚报正式的招聘广告发布前,就已布好了局。

“托人?”白小丁皱起眉头,干脆放下碗筷不吃了,“爸,你是不是给人送礼了?如果你给人家送礼了,那我就不去了!”

父亲用送礼的方式为自己找工作,白小丁打心眼儿里不认同,他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凭借自身能力找到工作,但又不好对父亲太过顶撞。之所以今天会这么生气,是他发现自己的意见父亲根本就没有重视过。

见白小丁这样白长山也生气了,皱着眉头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送礼怎么了?非亲非故的,不送礼人家能给咱办事吗?现在工作多难找啊,何况这是去晚报当记者!”

“爸!”白小丁不甘示弱地大声说道:“我才刚毕业,我很年轻,我有的是体力精力,干什么工作不行啊?怎么都是靠劳动吃饭!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希望你把和妈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给我办工作!那样的话,我宁愿不去上这个班!”

“混话!”白长山把饭碗往桌子上一顿动了真怒,“工作是一辈子的大事!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如果工作的事情没解决好,那会影响你一生的懂吗!”

“儿呀,听话!这次妈可不帮你了!你爸说得对!找个好工作才能干出一番事业,才能成家立业,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了,不能老像那些没文化的那样一天到晚去烤肉店当小工!”张秀兰旗帜鲜明地站在丈夫一边。

白小丁看看张秀兰又看看白长山,低下了头,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妥协又能怎么办呢?

“爸,那你这次给人家送了多少钱?”

“这个你就别管了,”白长山不耐烦地一摆手,“你只要好好在家准备,按时参加面试就行了!”

“爸!”白小丁态度坚决,“这毕竟是我的事,我有知情权,你得把实情告诉我!”

白长山沉默着。张秀兰看看丈夫,转头对儿子说:“3000,你爸给人家送了3000。”

白小丁眉头皱紧了,他最清楚父母攒下点钱是多么的辛苦。

“爸,你找的是谁呀?”

“你问这个干嘛?”白长山对儿子提出的问题很是反感。

“我当然得问啦,如果将来我真去了晚报,我也得知道是谁把我弄进去的,自己应该感谢谁不是吗?”

白小丁的说辞合情合理,让白长山无法拒绝,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托的是我一个学生家长,姓崔,他和晚报办公室主任冷军是同学,关系很好,能帮着给办。”

白小丁“哦”了一声沉默了,一家三口这才重新开始吃饭。

12、我如果不去呢?

颜成林早已明确表态,要求颜小色回国后到茂林集团上班。颜小色是不想去的,原因很简单,到了老颜眼皮底下,他就不可能再有象现在这样风一般的自由;但硬是不去也不行,所有的自由都是有代价的,没钱花的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总得向老爹伸手要钱吧?所以眼下只能是拖一天算一天。

和李国玉打架后的几天,颜小色每天晚上都在外面待到半夜才回家,他怕父亲老颜看到自己脸上的伤,一旦盘问起来,难免多生枝节。回国后老爹给的两万块已经花得分文不剩了,如今脸上的伤还没全消,暂时还不能去要,所以这天他没像往常一样出门去耍,而是宅在家里打电脑游戏,正玩得兴起,敲门声响。

“进来!”

颜小色原以为是杨妈来收他的脏衣服,结果一转头,看到的却是一脸威严的父亲老颜,立马就萎了。

“哎爸?”颜小色慌忙乱起来,一脸堆笑,“您怎么大驾光临了?有事您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叫杨妈喊我一声我下去不就得了吗?哪敢劳您亲自上来?”

“少耍贫嘴。”颜成林背着手踱进来,颜小色忙殷勤地让出自己的座位,“爸,您请坐!

颜成林也不客气,缓缓坐下道:“你脸怎么了?”

“哦这、这是我打篮球撞的。”

“和谁打篮球?”

“和白小丁。”

“看着不像,”颜成林审视的目光停留在儿子脸上,“是不是又打架了?”

“没有!”颜小色最不喜欢老颜猜疑了,“爸,你怎么就那么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呢?”

“哼,你以为你能骗了我?你两天晚上没在家吃饭了,是不是就是不想让我看到你的脸啊?”

“爸,没有!”颜小色一脸被冤枉的表情,“这真是打篮球撞的……”

“唉算了算了,”颜成林摆了摆手,也不生气,“我懒得理你那些破事!”

见老颜不再追究,颜小色暗自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道:“爸,您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指示?”

颜成林看了颜小色一眼,虽然他表面上对儿子冷淡严厉,心里却对这个儿子喜欢得很,尤其这次留学,颜小色从一开始的消极,到后来能认真上课,最终修足学分拿到文凭,结果不但超出了老颜的预期,也让他看到了儿子身上的潜能。

“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颜成林慢条斯理地问道。

“……哪件事呀爸?”颜小色心说,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跟我装糊涂吗?”颜成林皱起眉头。

“哦!对了,去公司上班的事!”颜小色做恍然大悟状,“爸,说实话,我现在还不想上班……”

“为什么不想上班?”

“爸,您看我这刚留学拿了文凭回来,怎么着也得休息段时间不是?”

“怎么?留学拿文凭累着你了?”

“可不!您不知道,在美国,学业特紧!我几乎天天开夜车背书,真的太累了!所以回了国我就想多休息一段时间……”

“你在美国是不是天天背书我不知道,但你累不累我是知道的,你要是真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疯玩儿了……”颜成林想了想,“不过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也不能不近人情不让你休息,说吧,你打算休息多长时间?”

颜小色想了想,右手比出个剪刀。

“哦,两个月……”颜成林沉吟着。

“不是的爸,我想……两年。”颜小色怯怯地看着父亲,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提足条件,索性先来个漫天要价,再等着老颜就地还钱。

颜成林没说话,回复儿子冷冷的目光。颜小色被父亲瞅得心里发毛,知道这价儿要的有点离谱,想了想说道:“要不一年也行……”

颜成林缓缓摆头,“不可能。”

“那……半年?”颜小色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父亲。

“半个月。”

“爸!”颜小色肉疼般地叫了一声。

“反正我再给你半个月时间休息,”颜成林说得不容置疑,“半个月之后,你必须到集团去上班。”

“爸……”颜小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我如果不去呢?”

“我不逼你,去不去随你便,”颜成林语气平淡,“不过我事先声明,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给你钱了,你如果想用钱,就得自己挣,去集团上班,集团每个月就会给你开5000块钱工资,如果不去,就没有工资。当然了,如果你不想去集团上班,自己找工作也行。怎么样,很公平吧?”

“不公平!”颜小色要抓狂了,“太不公平啦!”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颜成林冷哼一声,“干活挣钱天经地仪,有什么不公平的?”

“爸,咱家有那么多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为什么我用几个钱还得上班去挣?”颜小色要疯了,“您这和逼我有什么区别嘛?”

“大言不惭!”颜成林一拍椅子扶手,“你还真好意思说啊颜子明,你也不想想,咱家的钱再多,有一分一厘是你挣的吗?”

颜小色无语凝噎。

“你小子就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看看现在社会上,有多少大学毕业生是找不到工作的?这个不用我说,你那些同学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而你呢?想上班就有岗位等着你,还是高薪,够让人羡慕的了,好好想想吧。”

颜成林说罢站起身,背着手慢慢踱出门。颜小色呆立在房间里,一脸被打败的表情。

13、这个家的福星

在大连,钱小莹也已经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拿到文凭办理完相关手续,并从学校的学生宿舍搬走,住进了中山区的一间两居室的小公寓。这间公寓是她和班里的一个外省女生合租的,两人都决定留在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工作。

同样是工作不好找,但钱小莹并不急着入职,现在的她主意很正,找工作的理念就像买衣服和化妆品一样,不要大路货,只要高品质。

这天晚上,钱小莹应邀去付张德生的家宴,出发之前,她刻意打扮了一下,先化了个精致的淡妆,又从衣橱里不多的衣服中搭出一套最喜欢的穿上。和四年前相比,钱小莹的身材丰满了不少,而且化妆技术和衣着品味也提升了很多,此时已装扮完毕的她看上去既漂亮又有活力。

来到张家后,早已准备停当的何嫂开始上菜,很快摆满了大餐桌,大龙亲热地拉着小钱老师的手入席,张德生则亲自为她倒上红酒,钱小莹连声道谢。四年来,她一直对张德生心怀感恩,而和大龙持续一千多天的相处,也使两人之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甚至连何嫂都对她亲如家人。

张德生端起酒杯,很高兴地对钱小莹说道:“小钱老师啊,事实证明,你是一个难得的好老师!今天是我和大龙共设家宴,为的是感谢这四年来你对大龙孜孜不倦的培养!来,做为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我先敬你一杯!”

“张先生,您快别这么说!”钱小莹端起杯,真挚地说:“要说感谢,也是我感谢您!是您信任我肯把大龙交给我带,才使我有了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我才能顺利完成了大学学业,这一杯,我借花献佛,敬您!”

“小钱老师,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张德生用赞赏的目光看着钱小莹,“那些都是你应得的,大龙的成绩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钱老师,你猜这次全学年摸底考试我考了第几名?”坐在钱小莹旁边的大龙忽然插话道。

“……我猜不到,”钱小莹摇了摇头,“大龙,你告诉老师吧。”

“全班第一!全学年第三!”大龙骄傲地宣布。

“真的!”钱小莹瞪大了眼睛,“哎呀大龙!你太棒了!老师太高兴了!这真是值得庆祝啊!来,我们干杯!”

钱小莹拿着酒杯先和大龙碰了一下,又和张德生碰杯,三个人都很开心。

“小钱老师,”张德生放下酒杯,语气诚恳地说道:“说实话,当初请你来的时候,我真没指望你能把大龙带好,可我也真是没想到,自从你来了之后,大龙的成绩就稳步提高,一个学年一个台阶,从全班倒数到全学年的尖子,变化之大,不但我吃惊,就连大龙的班主任老师都特别惊奇,在大龙他们学校,这都成为美谈了,我这个做家长的,脸上也很有光彩啊。”

“其实……”钱小莹看看大龙,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是大龙聪明嘛,功课一学就会,难题一点就通。”

“小钱老师,你就不要谦虚了,要不是你,我根本就不喜欢学习,是你激发了我的学习兴趣,要不然我也不知道当个学霸感觉会这么爽呀!”

大龙说得眉飞色舞,钱小莹则笑得一脸灿烂,“哈!这倒是真的!学习好的同学走到哪儿都有面儿嘛!”

“大龙说得对,学习兴趣是最关键的!”张德生边说边拿起筷子招呼着钱小莹,“别光顾着说话,来小钱老师,我们边吃边聊。”

“嗯……”钱小莹看着张德生,“张先生,吃饭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

“小钱老师,不要这么客气,你说。”

“今天让何嫂跟我们一起吃可以吗?”钱小莹说。

“可以啊!”张德生冲着厨房的方向叫了一声,“何嫂。”

“张先生。”何嫂走过来。

“何嫂,”张德生指了指钱小莹,“小钱老师邀请你今天和大家一起吃饭,你过来一起吃吧。”

“谢谢小钱老师,不用了,我习惯在厨房吃。”何嫂感激地看一眼钱小莹,

“何嫂,你就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钱小莹站起来,看着何嫂真诚地说:“这几年你一直挺照顾我的,每次知道我没吃饭,你都会给我弄东西吃,我想趁今天这个机会向你表达感谢!”

“哎呀……”何嫂有点不好意思了,“那、那都是我应该做的嘛……”

“来吧何嫂,一起吧。”张德生说。

“是啊何嫂,我们一起吃饭吧。”大龙也说。

“好、好吧。”何嫂显然被感动了,她坐下来,钱小莹倒了一杯酒放在何嫂面前,大家互相布菜,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吃喝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一向话少的何嫂望了望张家父子俩又看了看钱小莹,感慨道:“我觉得小钱老师还真是这个家的福星呢,自从来了以后啊,不但大龙的功课学好了,连张先生晚上在家的时间也多了,人都胖啦!这个家呀,也有个家的样子了……”

张德生闻言看了钱小莹一眼,似乎有点尴尬,而大龙则眼珠乱转,微笑得很有内涵。

“张先生、大龙,其实我今天也有件事想和你们说的……”这时,钱小莹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神情显得认真而凝重。

“啥事呀?大龙打趣道:“你不会是要求我背下整本英语书吧?”

“小钱老师,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了!”张德生说。

“谢谢张先生!说实话,我在您和大龙这里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怎么还好意思要求别的?我是想说,我要辞掉这份工作了……”

“小钱老师你要走了?你不想再管我啦?”没等钱小莹的话说完,大龙的脸已经沉下来,张德生也沉默了,何嫂看看三人,默默站起来离开了。

“大龙,我可不是不想管你了,”钱小莹转头对大龙解释,“只是我现在大学已经毕业了,该去找份正式工作上班了,上了班以后难免会忙、会加班什么的,恐怕就没时间来辅导你了……”

大龙沉着脸也不看她,几秒钟后忽然一声不响站起身,径自上楼去了。

“大龙!”钱小莹见大龙这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站起来朝大龙的背影喊了一声,但大龙没理会,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小钱老师,让他去吧,”张德生显得有些失落,“你突然说辞职,他心里肯定不好受,让他自己静一静也好。”

钱小莹看看他,沉默了。

当晚,张德生开车把钱小莹送回公寓,在钱小莹下车前,递给她一个鼓涨的牛皮纸信封说道:“小钱老师,这里有一万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你对大龙的培养,请你收下。”

“不不不,张先生,我不能要的,”钱小莹推拒着,“你给我的工资已经很高了,我怎么能再拿这个钱?况且我现在已经辞职了。”

“小钱老师,这和你辞不辞职没关系,你知道你教好了大龙,对我的意义有多大吗?我怎么感谢你都不算过分的,这是给你的奖励,也是我的一份真诚的谢意,请务必收下好吗?”

“这……这不合适吧?”钱小莹犹豫着。

“你不拿才不合适,请收下吧!”张德生坚持。

“那……谢谢您了张先生!”钱小莹接过了信封。

“小钱老师,”张德生看着钱小莹,态度诚恳地说道:“从今往后,只要你还在这个城市里,只要你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给我打电话好吗?虽然我的年纪比你大很多,但我愿意做你的朋友,让我们做个好朋友吧,好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钱小莹用力点点头。两人互视微笑。

14、面试

对于晚报的记者招聘,白小丁本没抱什么希望,但得知父亲已经托人办并送了礼之后,开始走心并付诸行动。几天来,他一直闭门不出,把所有的专业书都拿出来通读了一遍。他心想,如果此事不成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可就成了另一次的“高考晕倒”,是绝对不可以的,父母的殷切希望是一方面,自己也真的很想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好在上大学那会儿学习上很用功,知识掌握得比较扎实,招聘笔试环节得以顺利通过。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面试,白小丁去书店买回了《应聘面试技巧》和《面试宝典》两本书细心研读,把面试官有可能提出的问题详尽地列出一份提纲,并逐一给出恰当的回答,可谓下足了功夫。又过了几天,终于等来了面试通知。

晚报社是一幢五层大楼,面试地点在四楼会议室。九点开始面试,白小丁八点刚过就到了,在会议室门口的走廊上站等,不多时,其他应聘者也陆续到来,四、五十人把整条走廊挤得满满的。

快九点的时候,三男一女四个领导模样的人各自拿着笔记本先进了会议室,然后那位看上去40岁出头的女士来到走廊上,自我介绍是报社的办公室副主任,姓马。

马副主任拿起手里的一份名单看了一眼然后大声说道:“大家听好,现在开始面试,我会按照顺序逐一来叫,叫到名字的请进来,马晓晴,马晓晴在吗?”

“在在我在!”人群里冲出一个女孩,兴奋地跟着马副主任进了会议室。

过了一会儿,那个叫马晓晴的女孩走出会议室,面带微笑地走了,同时出来的马副主任又喊了一个叫“孙明武”的,那是一个和白小丁年龄相仿的男孩,只见他一脸自信地快步从人群中走出,进了会议室。

又过了一会儿,孙明武面带笑容离开了,接着马副主任又喊了一个名字……又喊了一个……又一个……但统统不是“白小丁”。

白小丁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看着走廊两侧等待面试的人不断减少,整整三个小时后,他依然站在原地,当走廊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马副主任喊得居然还不是“白小丁”这个名字。

过了一会儿,当会议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马副主任冷漠地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走廊里的白小丁,疲倦地说道:“你是白小丁吧?你进来吧。”

当白小丁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坐在大会议桌后面的三位领导显然已经累了,白小丁扫了一眼他们面前摆着的名牌,坐在中间的是副社长董连如,靠左侧坐的是社长王文礼,右侧坐着的就是办公室主任冷军。

冷军指一指会议桌对面的一把椅子,对白小丁说:“坐吧。”

白小丁道声谢坐下来。王文礼拉下花镜抬头看了白小丁一眼,然后低下头看那份白小丁的笔试题答卷。

董连如抬头问马副主任,白小丁是不是最后一个,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转向白小丁说:“请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好的,我叫白小丁,今年毕业于丹北学院新闻系。在大学里,我主修新闻,辅修广告学,一直以来,对能够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充满了向往。同时,作为一名学校学生会干部,自己的组织能力和表达能力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得到了充分锻炼……”

刚开始说的时候,白小丁有点紧张,但很快就放松了,侃侃而谈。三位面试官也都听得很认真,之后三人分别向他提了一些问题,准备充分的白小丁胸有成竹地一一作答。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应届毕业生,没有工作经验,你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份记者工作吗?”这个问题是社长王文礼提的。

“各位领导,虽然我没有工作经验,不过在学校读书期间,我一直有利用学生会干部的身份做兼职,我在广告公司做过兼职,在餐馆做过兼职,为的就是多接触社会,了解民生,而且很有收获。可以说虽然我现在刚毕业,但是对社会,对职场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事实上,实际工作的学问远比书本知识更丰富也更复杂。我自信自己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很强,如果我能得到这份工作,那我一定会以百倍的热情和责任心去做好它,不让各位领导失望!”白小丁的回答自然流畅,一气呵成。

王文礼听完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态,站起来主动向白小丁伸出手去。白小丁知道面试已结束,急忙去和王文礼握手,接着又分别和同时站起来的董连如、冷军握了手。和冷军握手的时候,对方的手一触即收,让白小丁感觉这个人好像嫌弃自己似的。

15、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回到家,白小丁向张秀兰讲了面试经过,对自己的表现也比较满意,张秀兰很高兴,晚饭准备多做两个菜以示庆祝。没想到晚上白长山回到家时,脸阴沉得象块黑铁,把提包往桌上一扔,不理上前打招呼的白小丁,径直走到沙发前,一身疲惫地坐下来,闭上眼睛。他的这种态度让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压抑,张秀兰白小丁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都显得不安。

“长山,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单位那边有什么事了……”张秀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白长山睁开眼睛,目光严厉地看着白小丁问道:“冷军说面试的时候,社长提的问题你回答得一塌糊涂,是不是?”

“……没有啊,”白小丁大惑不解,“我没觉得我哪里回答得不妥当啊,而且我觉得我发挥得不错,面试完了之后,三位领导还都站起来和我握手了呢。”

“唉……”白长山一脸无奈地长叹道:“那也就是和你客气客气罢了,冷主任说了,你的面试很不成功,怕是没希望了……”

白小丁闻言呆呆地站在那儿,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道面试题没答好。看到小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张秀兰心疼了,连忙安慰着。

“儿啊,没事啊,没关系的,这次考的不好咱下次努力!”

“还下次?哪有那么多下次!”白长山眉头紧皱语气苛责,“白小丁,这些天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准备啊?”

“我、我准备得很充分了啊爸!”关于这一点,白小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服气的。

“准备充分还答成这样?今天听老崔说的时候,我、我都觉得丢人!”

白长山说着用力一拍大腿,白小丁浑身一震,就像那一下是打在自己脸上那么难受,他委屈得要命,忍不住大声说道:“爸,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这次招聘,我觉得不管是笔试还是面试,我都答得挺好,我觉得……我觉得那个冷主任没说实话!”

“你觉得你觉得,你自己觉得有什么用!”白长山发火了,“人家冷主任为什么不说实话?他和你有仇吗?”

父子俩对视,目光碰撞着,最终还是白小丁先低下头,心里憋屈得快要爆炸了,眼泪已经不知不觉中夺眶而出。

“他爸,”张秀兰瞅着父子俩,无奈地劝慰着,“答得不好儿子已经够难受的了,你就别再说他了……”

“我也不想说他,我这是着急啊,对他来说,这可是一辈子要命的大事!”眼看着运作那么久的事情就要以失败告终,白长山的心火直往上窜。

白小丁满心的不服气,还没等他再说话,张秀兰上前一步拽了拽他的衣角,小丁明白这是妈妈提醒自己不要跟父亲对抗,沉默半晌,终于压抑住了内心汹涌的委屈,小声地说:“爸,对不起……”

“唉!”白长山又是一声叹息,“你现在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晚了……”

“他爸,”张秀兰忧虑地问:“那现在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没有呀?”

“人家冷主任说了,”白长山摇了摇头,“白小丁面试不在状态,主管招聘的董副社长和王社长都很失望……没希望了。”

白长山说完慢慢站起身,去了卧室。

张秀兰看了一旁的儿子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叹息着去了厨房。白小丁孤零零站在那儿,心情懊丧得无以复加。

16、我要求长工资

颜小色同学面临着严重的经济危机。

在翻了钱夹、衣服口袋、书包和抽屉后,他一共找出来235块,如果去迪吧消费,这点钱连买瓶像样的洋酒都不够。刚才庄黎明又打电话来,叫他晚上一起出去嗨,他编了个借口推了,一连几天都是庄黎明请客,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已经跟庄黎明约定好明天晚上由自己做东,放下手机有点犯愁。

从学会花钱那天起,颜小色所有的活动几乎都是由money驱动的,习惯成自然,没有钱花的日子他过不下去。之所以那么怕父亲老颜,除了敬畏,他害怕老颜对自己实施经济封锁,那是他的软肋和命门。眼瞅着老颜给他的半个月休息时间一天天过去,颜小色还在倔强地坚持着,现在虽已弹尽粮绝,可他还是不想就此屈服。

想了想,颜小色决定向程姨开口。他一般不找她要钱,但只要开口,程姨总是既痛快又大方,可以说是他最后的经济保障。然而,举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颜小色顿时急了,奔出房间去问保姆杨妈,才得知程姨出国了。

茂林大厦是一幢现代风格的二十二层高楼,位于丹北市中心锦山大街中段,自2004年末交付使用至今,颜小色还一次都没来过,事实上,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之一就是父亲的办公室。在他的印象中,那里的气氛永远是那么的沉闷压抑,人们不是象债权人板着脸,就是象债务人苦着脸,全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要不是眼下已走投无路,他是不会来这里的。

走进茂林大厦,保安和前台听说颜小色来找颜成林,又听他报上自家名号,脸上表情全都如鲜花盛开一般,保安一路殷勤地将他护送上电梯,引到九楼颜成林办公室门口,交接给迎出来的女秘书,而后者则讨好地微笑着,热情地把他送进了颜成林的办公室,然后轻轻走出去关上门。

“爸。”颜小色向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的颜成林打了个招呼。

“到了公司,就没有父亲儿子,只有上级下级,你得叫我颜总。”颜成林摘下眼镜看了儿子一眼,淡淡说道。

“哦……”颜小色显得很不自在地说:“颜总好。”

“说吧,找我什么事?”

“爸……不颜总,我程姨上哪儿了?”

“欧洲。”

“哦……”

“怎么你找她有事?”颜成林不动声色地问。

“没事,我就是……这两天没看见她有点想她……”

“我看你不是想她,是想她口袋里的钞票吧?”

“爸!”颜小色一脸尴尬,“您这……”

“叫颜总。”

“颜总!您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想到你心里去了!”颜成林用手遥指颜小色的心脏,“知子莫若父,我还不了解你小子吗?”

“好好好,您了解我您了解我……”

颜小色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走过来在颜成林对面坐下,看着父亲一脸诚恳地说:“颜总,实不相瞒,我、我现在手头实在是有点紧,明天还有点事情得用钱,您看您能不能……”

“不能。”没等颜小色说完,颜成林已摇了摇头,“我劝你就别妄想了,而且你也不用再去找你程姨,我已经跟她说了,如果她敢给你钱,我就跟她离婚。”

“爸!”颜小色象吃到了黄莲,苦得五官都皱到一起。

“叫颜总!”颜成林板起脸。

“颜总,您这也太狠了点儿吧?我总还是您亲生的吧?”

“你也知道啊?我倒是不想狠了,可我不狠谁听我的呀?”

“……那您先借给我点儿总可以吧?”

“不行,我借了你拿什么还?除非……”颜成林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颜小色沉不住气了。

“你来集团上班,你借的钱,可以在你工资里边扣。”颜成林说。

颜小色闻言沉默了半晌,说道:“我来上班可以,但我要求长工资!”

其实在来之前颜小色就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而且已经做好了签属城下之盟的准备,只不过他不想轻易就犯,总得讨价还价一番。

“长工资?”颜成林看着颜小色眯起眼睛,“长多少?”

“一万。”

“不行!”颜成林说得斩钉截铁。

“那八千!最少了!如果给不到这个工资,那我永远都不上班!”这是颜小色来之前就想好的底线。

“不上班你干什么?你有钱花吗?”颜成林冷哼道。

“那您就别管了,不上班我就混社会呗,没钱的话……容易啊,大不了我去偷、去抢……”

“你敢!”颜成林一拍桌子站起来怒指颜小色。

颜小色也不看父亲,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混不吝的表情,意思是爱谁谁吧。见他这副姿态,老颜想了想坐下来。

“行,八千就八千,谁叫你是我儿子呢。不过有一点咱得事先说好喽,你必须服从我的安排,让你做啥就做啥,能做到吗?”

“……您不会让我在这楼里打扫卫生吧?”颜小色见父亲这么快就妥协了,害怕其中有诈。

“那不会,不但不会,我还让你当部门领导,怎么样?”目的达到了,颜成林表面平静,心中暗喜。颜小色看着父亲,迟疑着点了点头。

17、我觉得恶心!

晚报应聘失利后,白小丁的日子挺难熬的,父母比以往沉默了不少,家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其实从毕业至今,求职失利对白小丁来说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没什么新鲜的,但这次不同,他知道,这次爸妈之所以格外失望,除了晚报记者是个他们眼中的好工作,还有父亲白长山付出的努力以及那份送出去的大礼。

虽然白小丁不认为应聘失利是自己面试表现不好所至,但却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持这一点,只能自责。送礼的那3000块钱自然是打了水漂,这笔账还得算在他头上,真冤!而这也正是他为什么极力反对父亲用给人送礼的方式为自己办工作的原因。

一时还找不到工作,白小丁不愿意闲在家里,便经常到大个烤肉店帮工,并乐此不疲。王大个给他算的是计时工资,一个月下来能挣个几百块,白小丁就不用再向张秀兰张口要零花钱了。事实上大个烤肉店经常缺人手,尤其是周末顾客多的时候,王大个经常打电话叫他过去帮忙。

昨天是周五,白小丁又到大个烤肉店上工,一直忙到下半夜才回到家。洗洗睡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将近九点,他没有马上起床,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想心事。

过了一会儿,白小丁准备起床了,忽听有人敲门,接着是开门声,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好,请问白老师在家吗?”

“哦他在家,长山……”这是张秀兰的声音。

“老崔?”白长山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来了?快进快进。”

“嘿,今天不是周六嘛,”那老崔说:“大家都休息,所以就来串个门子。”

白小丁听到“老崔”,立刻竖起了耳朵,父亲说过,晚报工作的事就是托一个姓崔的给办的,是不是他呢?这样想着,已下了床,光着脚轻轻走到门边认真倾听着外面的谈话,只听白长山说:“老崔,这是我爱人,秀兰,这位就是崔森林……给丁丁办工作的。”

白小丁心想果然是那个人,他把门微微拉开一条缝儿,从门缝儿里正好可以看清楚客厅里的情况。

“哦哦快请坐快请坐!”只听张秀兰说:“我去泡茶。”

“嫂子不要客气了,”崔森林说:“我还有事,坐坐就走。”

在张秀兰去厨房泡茶的当口儿,白长山把崔森林让到沙发坐下。崔森林看着白长山,显得婉惜地说:“白老师,晚报的消息出来了,一共录用了两个人,可惜小丁……不在其中。”

“哦我明白,”白长山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唉!谁叫他面试答得不好呢。”

“是啊没办法呀,受你之托,我呢该尽力的也都尽力了,这次晚报招聘,竞争实在是太激烈,落选了也真是没有办法,”

崔森林说着,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茶几上,显得抱歉地说道:“白老师,事情没办成,钱我退给你,这里是一万五,你数数。”

白长山看了看钱又看了看崔森林,一脸惊诧,“老崔,我、我当初给你的可是三万啊!”

崔森林闻言,微微蹙了蹙眉说道:“白老师,你给我是三万不假,但你忘了当初我就跟你说过的,运作这件事情,不管成不成都是会有些花费的。”

“可这……这花得也太多了……”白长山完全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而且那天……小丁是、是最后一个进去面试的,这这……”

“白老师,这你就不懂了,”崔森林一脸严肃地说道:“最后一个面试正说明人家给办事了。是,都知道这第一个和第二个面试的留给面试官的印象深,可最后一个面试印象同样深呀。如果你认为白小丁应该第一个面试,那咱还真做不到,你知道那些人他们都往上送多少吗?这个数的都有!”

崔森林说着,神秘兮兮地用手比了个“八”。

张秀兰在厨房里一直听着客厅里丈夫和崔森林的对话,一副窝心的表情,本来泡好的茶都不愿意往外端了,就站在那里听着。

“我以为……”白长山一脸苦相,“我以为你说得铺垫也就是几千……”

“白老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就像我从中昧下了你多少钱似的,”崔森林脸沉下来,“如果我早知道你会这么想,这事儿我都不能给你办!再说这种事情谁能保证一定会办成的?但你事先如果不去铺,那就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你是当老师的,应该明白这个理儿啊!”

站在门边的白小丁此时感觉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脑袋几乎要炸开了,心想,怪不得冷军要说自己面试表现糟糕了,原因很简单嘛,如果自己录取了,这个姓崔的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收下三万;而如果没录取,就把责任归结于自己的面试表现不好,以办事铺垫的理由收下一万五。

白小丁房间门猛地被推开,那门砸到靠墙的柜子上,咣地一声巨响,白长山和崔森林一起转头看,见白小丁站在门里,他呼吸急促,一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白长山知道小丁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脸现愧色,崔森林则显得很惊讶。

张秀兰这时已冲出厨房跑到白小丁面前,不安地询问着,“怎么了丁丁?”

“我不舒服!”白小丁大声说。

“哪不舒服啊?”

“我觉得恶心!我想吐!”

白小丁说这句话的声音比前一句更大,他的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崔森林,后者见状心虚了,有些慌乱地站起来,“白老师,那什么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崔森林说着话,已往门口走去。

“老崔、嗳老崔你等等!”

白长山站起来还想留人,被白小丁大声叫住,“爸!你让他走!”

白长山停住,转身指着白小丁喝叱,“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没礼貌!”

此时崔森林已经自已打开门走了出去,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小丁指着门口冲着白长山吼道:“爸,就这种蛆虫一样的小人你也去求他?你看不出他就是在耍人吗?还对他那么客气?你是怎么了!”

白长山被儿子这样指责,气得胸口急剧起伏,他指着白小丁,火冒三丈地大吼:“你混蛋!我用你教训我?要不是你面试的时候不好好表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张秀兰见状忙拦住白长山,“长山……”

“爸!你怎么还没想明白!”白小丁急得抓狂,“那个冷军就是和这姓崔的串通好的一丘之貉!先告诉你我面试得不好,如果我录用了,他们就说是自己的功劳拿你三万,如果没录用也是我自己没面试好,他们照样拿钱!”

“你……”白长山闻言一愣,“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坏!”

“我也不愿意这样想,但事实摆在眼前!”白小丁一脸的悲愤,“爸你好好想想吧,你以为花上三万块钱就能为我买下那份工作了吗?你那是一厢情愿!是异想天开!”

张秀兰见父子俩越说越僵,干脆挤到俩人中间,“哎呀别吵了,你们爷俩吵什么呀!”

被儿子如此不留情面地数落,白长山已经快气疯了,他指着白小丁,暴怒之下,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好你个白小丁!我一厢情愿,我异想天开……我做这一切我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你没考上个好大学,我、我用费这么大劲给你办工作吗?!”

白小丁此时也上了犟脾气,说话根本不考虑后果,“是,我不争气,我没考上好大学,但我也没让你给我找工作!更没让你花钱行贿给我找工作!我妈身体不好每天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难道就为了让你把辛苦攒下来的钱送给刚才那种无耻的人吗?”

话音没落,白小丁的脸上已经猛然挨了一巴掌。白长山脸涨红着,指着白小丁的手气得直哆嗦,“你!你再说一句!”

“长山!”张秀兰此时已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拉扯着白长山,“你干嘛打孩子啊!”

“凭什么不让我说!现在是新社会不是封建专治旧社会!”此时的白小丁已经完全豁出去了,他瞪着白长山毫不示弱。

“你!你想气死我!”

暴怒的白长山冲上前要再打,被张秀兰拼命拦住,“丁丁啊!你别说了别惹你爸了……”

张秀兰一句话没说完,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竟然一翻白眼晕倒了,白长山上前一把抱住张秀兰。

“秀兰!秀兰你怎么了?”

白小丁吓得脸由红变白,大喊:“妈!妈!妈你不要吓我啊妈!”

父子俩这时已忘了吵架,白长山则手忙脚乱地拿了身份证和钱,白小丁则背起张秀兰,急急忙忙出门下楼,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去了。

白家父子的争吵最终以张秀兰晕倒住院而告终。坐在病床前,看着手上扎着输液针、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晕睡着的张秀兰,白家父子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与后悔。

一个护士来催款,白长山疲倦地站起来,刚想走,白小丁已站起身,低着头小声说道:“爸……对不起,我错了……”

白长山停顿了一下,没去看白小丁,声音有些沙哑地缓缓说道:“丁丁,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我其实不该替你操那么多心的,老话儿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你的事呀,我也不管了,你好自为之吧。”

此时此刻,白长山的心情糟透了,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很委屈,要不是在儿子面前努力克制着,眼泪早就流下来了。

白小丁呆站着,目送父亲慢慢走出了病房。

18、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2005年国庆节一过,杜小蕾完成了入职培训,正式上岗了。

保险公司对寿险业务员的培训很精心,由专业讲师负责,从早上起床到晚上上床,一整天该干什么都有规定。比如第一条:早晨上班,充满自信。要求业务员“从醒来开始,就要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不赖床,要果敢、快速地起来,起床时间6:30分最适当。”

这点的前半段杜小蕾一直执行得很好,从小到大无师自通,她早上醒来的那一刻总是既舒服又快乐,仿佛全世界都在向她请安,所有的美好都在等她驾临。可到后半段的“不赖床”就有一定难度了,因为她最喜欢的事情之一恰恰是早上赖床,尤其在寒冷的冬天,她喜欢醒来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冥想半个小时,内容主要是各种八卦加美食。为此她还向小姨抱怨过,说这一点太不人性啦,而且根本就是相互矛盾的嘛,那么早就逼人家起床,怎么可能舒服快乐?!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条款是让杜小蕾觉得有难度的,比如说“用适度运动来激发身体活力”等等,但最难的还是所谓的“一天五拜访”,意思是给自己规定一天的工作目标,最少要拜访五个人,真要做到这一点,需要超强的心理素质、过硬的自律性,而在这些方面她都有所欠缺,脸皮薄不说,自律性也不强。虽然按她的性格气场看,做人寿保险业务员蛮适合的,有小姨带的时候,好象也没感觉怎么难,但真正开始独立做业务了,感受和以往就不同了。

这天,杜小蕾身穿蓝色职业套装,右肩背包,左手抱着保险手册走进以卖服装为主的随缘商场,她一脸堆笑,见人就打招呼。但很多人看到她象见到瘟神似的,马上转过头去不理她,有的甚至故意躲开,生怕她来找自己,杜小蕾感觉很无奈,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继续寻找目标。好在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待见她,转头间她的眼睛一亮,朝在一个摊位的女店主走去,人未到笑容和招呼就先到了。

“李姐,您好!”

“哦……是你啊。”那位李姐表情冷淡地回应。

“嗯李姐,我来找你好几次了,你一直都不在,怎么啦?”杜小蕾关心地问。

“哦……我前几天身体不太好,在家休息来着。”

“李姐你看,保险多重要啊,万一这次你得的是什么大病的话,险也没保上,那就麻烦了,所以说,保险是……”

杜小蕾话没说完,那位李姐的脸色已经变了,皱着眉看了杜小蕾一眼转身就走,让她感觉莫名其妙。

“嗳李姐,你怎么走了呀?”杜小蕾在她身后直喊,“上次我给您做的计划书您看了没有啊……”

怎奈那位李姐走得飞快,一溜烟儿地走远了。

杜小蕾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边逛边寻找着目标。忽然就和一个老女人对上了眼儿,杜小蕾磨身想溜,却被那老女人大声叫住:“小杜!”

杜小蕾无奈转身,挤出一脸笑容打招呼:“嗳是姜姨啊,您好……”

那位姜姨像是看到救星似的,上前一把挽住杜小蕾的胳膊,热情地说道:“小杜,走走走,上姜姨那坐会儿!”

“姜姨,我、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去坐了,改天再去上你那儿坐吧。”杜小蕾想抽出手臂,但被姜姨紧紧抱住。

“怎么了小杜,你不想卖给我保险啦?我还有保险方面的事儿想向你咨询呢,再说了,你才是干保险的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呀?”

“姜姨我……”

“哎呀行了小杜,别我我我的了,过来陪我聊会儿天,就一会儿!”那姜姨执蕾之手,将蕾拖走,连拉带拽把她拖至摊位,按坐在一个塑料凳上。

“小杜啊,你这几天没来,我都要闷死了,这个鬼市场连个愿意聊天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怎么了?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挣钱,有意思吗?”姜姨语速很快,滔滔不绝,“还有那些个来买衣服的,都是些什么人呀,不是款式不好了就是嫌价钱高了,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我看啊,我也在这儿干不了多久了,有什么意思啊……”

“姜姨,您不是说有保险方面的事情想向我咨询吗?”杜小蕾趁着对方话间换气的空档儿插话。

“有啊!你那天不是给我讲了一通吗?我回家就告诉我家那口子了,哎呀别提了,他把我好个说,为了保险这点事我们差点打起来,他非说买保险没用,我就说怎么没用?人家小杜说了,买保险就是买保障,暂时看是没用可是万一有事呢,那就有大用了对不?可你猜他说什么,哎哟我的天呀,他说买保险就是在给自己添堵,我不服,我说这怎么能是给自己添堵呢……”

杜小蕾恍惚地盯着姜姨的嘴,只见那两张嘴皮子上下翻飞一刻都不停顿,有很多话杜小蕾根本就没听,她时刻都有一种想用双手捂住自己耳朵的冲动。

“……我就不信那个邪了,她凭什么呀,大家都是朋友对不对?哦,她跟我借钱的时候我连个哏都没打就借给她了,等我有了困难,找她帮忙她对我爱答不理的,你说又这样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人吗?真的小杜,我跟你说,我这个人一向爱憎分明,你不理我可以,但我必须得和她把这事给掰扯清楚喽……”

姜姨连说带比,杜小蕾完全不知道她在说哪一段,无奈中只好打断她,“姜姨,咱俩说说保险的事情可以吗?”

“小杜,你看你,”那姜姨闻言不高兴了,皱着眉斜了杜小蕾一眼,“我觉得你的职业素养还要好好修炼,顾客跟你说几句,没怎么着你还先烦了,那可不行啊,比如说我,我是卖衣服的,如果每个来试衣服的顾客我都烦,那我还怎么做生意啊?我给你一个建议啊,你是个卖保险的不假,但你也不能太急功近利了,这样不行啊,你像我们俩,如果我们之间没经过很好的沟通,我不能充分信任你的话,我怎么可能把那么多钱交给你去买一份暂时没什么用的保险呢是不是?你姜姨我做了这么些年生意,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呀,如果生意随便就能做那每个人都发财了……”

杜小蕾有几次想打断姜姨,但都被对方连珠炮似的话束压制了,想走还走不了,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杜小蕾急忙拿出来看,来电显示是“小玄子”,杜小蕾幸福得快要哭了,心想关键时候能够拯救我的,还是我的小玄子啊!

“小杜,谁来的电话?”姜姨警觉地看着杜小蕾。

“姜姨,不好意思,这是个很重要的电话,我必须得接一下!”杜小蕾说着站起来要走,被姜姨一把拉住,“别走啊小杜,你就在这儿接嘛!”

“姜姨,这里太吵了,再说信号不好听不清,我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接,不好意思。”杜小蕾拨开姜姨的手逃也似的快步走开。

“接完电话你可一定要回来啊小杜!”那姜姨在杜小蕾身后喊。

杜小蕾跑到商场的步梯间里接起电话,只见她一脸的甜蜜,对着电话说:“好我知道了,晚上见!”说罢她挂断电话,丰满的身体一颤一颤,轻盈地跑下楼梯。

19、如果有女生向你表白怎么办?

卞小玄在大三上半学期的时候,就已得到母亲陈慧娟的指示,令他务必好好学,大学毕业后直接考研究生。对于学习这件事,小玄从上小学开始就没有什么强烈的倾向性,既不反感也不积极,一直处于一种随波逐流的状态,好在他人很聪明,加上被陈慧娟不断督促,所以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始终都还过得去。至于考研究生这件事,他也是被动地听从母亲大人的命令。

其实一开始陈慧娟是想让儿子毕业后直接进环保局机关上班的,但这几年行政事业单位用人制度越来越完备,其中就有了个用人是否合规和是否有编制的问题,她做为领导,自然不好带头违反规定。除此之外,她更深层次地考虑到了小玄进局机关以后未来的发展问题,就算马上把他弄进局里来工作,做为一个普通的丹北学院毕业生,在局里一干年轻人中丝毫没有突出之处,这对他将来的升迁并无好处。各种利弊权衡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卞小玄去读研究生,然后考取公务员再进机关,这样一来,既名正言顺,又有过硬的文凭在手,为他将来在官场的上升打开了空间。

其实除了陈慧娟,日渐成熟的卞小玄也开始设想自己的未来,他私下和杜小蕾就此探讨过很多次,最终都认为陈慧娟的考虑是对的,所以他也愿意按照妈妈为自己设计好的人生路线行进。复习考研的过程有点辛苦,但最终顺利地被东北大学研究生院的环境专业录取,明天就要启程去省城读研,所以约杜小蕾晚上去江畔公园,见这走前的最后一面。

晚上天刚黑不久,明月当空,微风送爽,在昏黄的路灯下,婆娑的树影里,卞小玄和杜小蕾手牵着手,沿着江畔的便道一路漫步而来,边走边甜蜜地交谈着。

“蕾蕾,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卞小玄歪着头看着杜小蕾说道。说起来也真怪了,卞小玄和其他人在一起时,说话总给人感觉有点干巴巴的,但只要和小蕾单独在一起,他就能谈笑风生,象变了一个人。

“这问题……人家还想问你呢!”杜小蕾回答。

“那我先说?”

“必须的!”

“蕾蕾,我走以后,我希望你努力工作……”

“当个先进工作者?”杜小蕾接话道。

“多挣点钱!”

“切!这还用你说啊!不为了挣钱谁去卖保险啊!”杜小蕾撇撇嘴。

卞小玄闻言笑了笑,接着说道:“其次是你要注意身体……”

“哼!你这是想告诉我平时少吃点,注意减肥吧?”

“……蕾蕾!我就喜欢你这点!”卞小玄坏笑着,“人虽然长得有点憨,但心思玲珑,听话知音,一点就透!”

“滚!我这叫长得憨吗?我这叫富态!”

“对对对,富态!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卞小玄忽然停住不说了。

“什么?”杜小蕾的好奇心一向是一勾一个准儿的。

“离单身狗们远一点,尤其是那些对你这种富态女孩有非分之想的……”

“你什么意思?”杜小蕾歪头看向卞小玄。

“我的意思就是……”卞小玄无奈了,“喂,你能不装糊涂吗?”

“好了好了,接下来该我问你了,你让我离单身狗远一点,那你呢?如果在学校里有女生对你抛媚眼怎么办?”杜小蕾语气严肃地问道。

“我装看不见。”

“如果有女生向你表白怎么办?”

“我严词拒绝!”

“如果你做不到怎么办?”

“那……那我永远都不见你!”卞小玄信誓旦旦。

“废话,那你可不就不见我了呗!”杜小蕾不满地扭开头去。

“哎呀蕾蕾,”卞小玄哄着,“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去省城是去念书,又不是去相亲!何况我现在眼睛里只有你一个人……”

“那你心里呢?”

“我心里也被你占得满满的啊!”

“你意思还是说我胖呗?”

“不是!”卞小玄急了。

“呵呵……”杜小蕾这下满意了,“好吧,不逼你了,不过我警告你小玄子,你去了大城市如果敢背叛我……哼!你知道后果!”

“哎呀,蕾蕾,你就相信我吧,你就是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那……你到了外地会想我吗?”杜小蕾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会……”

“什么!”杜小蕾猛地抬起头瞪起眼睛。

“我只会非常想你!”卞小玄突出了‘非常’这两个字。

杜小蕾闻言得意地“哼”了一声!两人牵着手又走了几步,卞小玄说:“蕾蕾,等你休息的时候到沈阳来看我呗?我带你到处去玩玩。”

“不去……”杜小蕾摇摇头。

“怎么了?”卞小玄不解。

“我怕你欺负我……”

“不会的,真的!来嘛,我一个人远在他乡,多孤单啊,你要多来陪陪我,我管吃管住,来往的路费我也都给你报销了。”

杜小蕾想了想,脸一红,“……到时候再说吧。”

“别呀,”卞小玄有点着急,“现在就定个时间呗……”

“切,流氓!”杜小蕾斜了卞小玄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啊!”

“嘿嘿,人家就是流氓也只跟你一个人流嘛,定个呗……”卞小玄嬉皮笑脸。

“不定!”

“嘿嘿,定吧……”

两人边说边手牵手向前走着,夜色漫漫地将两个年轻的身影完全溶在一起。

20、流毒不浅

花完了预支的一个月工资,颜小色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父亲老颜安排他做的第一份工作,是大厦后勤部经理,手下管着二十几号人,负责整座大厦的保洁和保安。

刚上任的时候,颜小色还挺拘谨的,但很快就发现,在这个部门,自己的话就跟圣旨那么灵,不但他要求的事马上会有人跑去办,他安排的工作会被不折不扣地完成,而且一堆人都哈着他,除了陪笑脸,恨不得给他捏腿捶背。

这感觉简直爽爆了!这让颜小色第一次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让他发现上班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这天早上,颜小色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给手下人开早会。那一干人有男有女、年龄各异、高矮不一,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昂首挺胸整齐地站成两排。颜小色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制服,显得有些滑稽。他表情严肃,先是背着手,在一群人面前来回走了两趟,用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视着他们,等所有人都垂下眼睛表示臣服后才开始训话。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前你们养成的那些臭毛病都得给我改喽!以前你们犯的错儿,本经理也既往不咎,从今以后,你们谁也甭跟我讲以前你们是怎么干活儿的,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一切都是本经理做主,懂吗?”

“懂!”员工们齐声喊道。

“懂就好!”颜小色继续一边走一边训,“从今以后,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我打起精神来,干活不准偷懒耍滑,不准磨洋工,不准迟到早退,不准……反正该不准的都不准!总之,干活干得好的,发奖金!干不好的,扣钱!干得不好不坏的,我让他滚蛋,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众人又一起吼道。

颜小色满意地点点头,正想着再说点什么,有一个长得喜兴的男员工怯怯地举起手来。“经理,俺有个问题……”

颜小色用手一指他:“你说。”

“经理,为啥子处理干得不好不坏的比处理干不好的还要狠呢?”那男员工一口家乡话,说得拗口有趣,大家想笑又不敢,硬憋着。

“因为……”颜小色想了想,没找到合适的理由,眼睛一瞪道:“因为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我的话就是条例,就是规定,就是王法!”

“哦。”那人怯怯地应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谁还有问题?”颜小色扫视了一眼队伍,“没有了?那就都干活去吧。”

颜小色一摆手,员工们一哄而散。看人都走光了,他才志得意满地晃进办公室,走到办公桌后面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双脚自然而然地架到办公桌上,双手插起枕到脑后,回忆着刚才自己的威风八面,简直爽到了尾椎骨。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颜小色伸手掏出手机接听,“喂?”

“颜小色,是我。”话筒里传来杜小蕾的声音。

“哦是小杜同学呀,”颜小色笑着问:“有什么事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詹小派这个周六结婚!”

“真的?”颜小色表情立马严肃了,他放下腿坐直了身体。

“嘁!那还能有假?我后天走,去给她当伴娘!”

“哦……”颜小色沉吟着,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刚才我告诉白小丁了,”杜小蕾说:“他说晚上请大家吃饭,为詹小派庆祝。”

“他可真伟大……”颜小色撇了撇嘴。

“你说什么?”杜小蕾没听清。

“没什么,晚上定哪儿了?”

“在王大个烧烤店。”

“就是他打工那地方?”颜小色又撇了撇嘴。

“是的,”杜小蕾笑了,“白小丁说在哪儿吃都是吃,干脆肥水不流外人田,呵呵呵……”

“行我知道了。”

颜小色收起电话,沉默半晌自言自语道:“仅仅一个结婚的消息,都能让白小丁这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请客,詹小派,你还真是流毒不浅啊。”

21、有她后悔那一天

当杜小蕾和卞小玄来到大个烤肉店,在一个卡座里找到颜小色和白小丁的时候,那张桌上已是空瓶林立,俩人显然都已喝了不少。颜小色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俩,自己则坐到了白小丁身边。

“你们俩怎么才来?”

“路上堵车啊。”卞小玄说。

“哎呀呀,饿死了都快,赶紧让老板上好吃的!”杜小蕾说道。

“想吃什么自己去吧台点。”白小丁目光有些呆滞地看他们一眼,说完又自顾自地往嘴里倒了一杯啤酒。

“哦。”杜小蕾刚想起身去点东西,忽然就回过味来,坐回来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一对怨男,“喂,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了这是?象两只泄了气的篮球。詹小派结婚,做为老同学,你们好象应该替她高兴吧?”

“我干嘛要高兴?她嫁的又不是我!”颜小色脖子一梗道。

“嗨嗨嗨颜小色,你可真能说,人家小派干嘛非得嫁给你啊,不嫁给你你就不高兴,凭什么呀?没这个道理!”

“你还真别说,杜小蕾我告诉你,她詹小派如果嫁给了我……或者嫁给白小丁,肯定都比嫁给那个花心萝卜王八蛋强,有她后悔那一天,你就等着看吧!”

颜小色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喂颜小色,我说你缺不缺德啊?”杜小蕾不满,“小派还没结婚呢你就咒她,你就不能盼着她点好吗?怪不得她连请柬都不愿意给你发呢,就你这心态,真去了还不得在结婚现场闹事啊,切!”

“那你告诉我,”颜小色不屑道,“请柬她不给我发,给白小丁发了吗?”。

杜小蕾看一眼白小丁没说话,显然是被颜小色说中了。

“喂白小丁,”颜小色推了闷头喝酒的白小丁一把,“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让杜小蕾帮你带给那个负心的女人吗?”

“颜小色你说什么呐!喝大了吧!”杜小蕾叫道。

“杜小蕾……”,白小丁抬起头看着杜小蕾,目光涣散,说话已经不利索了,“你告诉詹小派,说我祝、祝福她,祝她一……生幸福……”

白小丁说完,又自干了一杯。

“我去!颜小色看着白小丁,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白小丁,没看出来,你丫还真是个情圣啊……”

“走,不听这两个醉鬼说话了,反正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我们点东西去!”

杜小蕾说着,拉着卞小玄去点菜,等两人再回到座位,发现白小丁已经仰躺在座位上睡着了。

“他怎么了?”卞小玄问颜小色。

“还能怎么,”颜小色叹了口气,“喝多了呗,没听说过借酒浇愁愁更愁吗?”

“白小丁,白小丁?”杜小蕾伸手推了推白小丁,后者毫无反应。

“算了你也别叫他了,”颜小色说:“让他睡会儿吧。”

“按说白小丁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呀,他愁什么呢能愁成这样?”卞小玄不解道。

“工作、他妈妈的身体……现在又加上个詹小派,你说他愁什么?”颜小色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上啤酒。

“他和詹小派的事我倒是知道,工作和他妈妈的身体怎么回事?”杜小蕾问。

“你呀,还包打听呢……”颜小色斜了一眼杜小蕾,“我保证这三件事你一件都不知道!你们俩现在是舒服了,哪儿还顾得上别人?”

“颜小色!”杜小蕾怒道:“你别胡说八道!什么叫我们俩舒服了啊,少造谣昂!”

“好好好,算我没说行了吧?”颜小色拿起一个肉串。

“你说啊,白小丁到底怎么回事?”杜小蕾追问着。

颜小色看了一眼身边的白小丁,说道:“前些天晚报招聘记者你们都知道的,白小丁他爸瞒着他又托人又送钱给他办,结果不但没去成,还被人黑了一万多,白小丁为此和他爸吵,却把他妈妈气得住了院,这才刚出院一个礼拜。”

“竟然有这种事!还有没有天理了!”卞小玄感叹道。

“那……他和詹小派的事呢?他们俩四年前就分手了呀?”杜小蕾心细,听出了颜小色的言外之意。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吗?”颜小色反问。

“因为他们约定一起考北大,后来白小丁放弃了复读……失约了。”

“那你知道白小丁为了什么失约的吗?”颜小色再问。

杜小蕾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不知道了吧?”颜小色淡淡一笑。

“为什么呢?”卞小玄替杜小蕾问。

“唉,本来白小丁嘱咐我和谁都不要说的,不过这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这也算是当着他的面儿,无所谓了……当年白小丁比谁都想复读!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妈妈为了省下钱供他上学,连病都不肯去看,他又是个大孝子,你们说他能怎么办?”颜小色说完,端起杯干了。

杜小蕾卞小玄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22、真相来得如此突兀

在丹北遭遇的那些不愉快,随着李国玉脸上的伤痕一起渐渐淡去。回北京不久,詹小派到城市学院报道上岗,成为了一名大学讲师,同时攻读北大研究生课程。她和李国玉的婚期定在10月22号,一套位于东三环边上的精装修大三居是他们的婚房,两人齐心协力,已经把那里打造成了一个舒适的安乐窝。

理想中的生活就在眼前,随着婚期的临近,詹小派深切地感受着生活的美好,她满心欢喜,憧憬着幸福的未来。

因为娘家不在北京本地,李家在离婚房不远的凯宾斯基五星级酒店包下了十几个房间,用来接待詹小派的父母和从外地赶来观礼的亲戚朋友们。婚礼前,詹小派按照北方的习俗,住进了酒店的豪华新婚套房,明天,她这个新娘将从这里出阁。

晚上,詹小派先是陪着父母和几位来自福州的家族长辈们吃了晚饭,再把他们一一送回房间休息,然后回到新婚套房,和一帮北京的同学、同事们说笑了一番,等把人都送走,时间已过了十点,房间里只剩下杜小蕾。小蕾是三天前到的,一直陪在小派身边,此时,两人躺在布饰华美的大床上,亲密无间地聊着天。

“亲爱的,”杜小蕾侧着身,用一只手支起头,看着旁边脸上漾溢着幸福的詹小派,“真不敢相信,你明天就要当新娘子了……”

“是啊,”詹小派微笑着,“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就嫁人……”

“说明你有福气嘛!要知道女人的年纪不抗混啊,一转眼就成了大龄恨嫁女,到那时候就该愁了,不但自己愁家里人也跟着愁,所以啊,这种好事一定要赶早不赶晚的!”

“哈,”詹小派转过头看着小蕾,“没看出来,你还蛮有经验的。”

“嘿嘿……”杜小蕾笑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说真的,你和卞小玄怎么样啦?”

“还那样呗……”

“那样是怎么样嘛!”詹小派追问。

“哟,”杜小蕾有点不好意思了,“你这个新娘子怎么比我还八卦?”

“说嘛告诉我嘛。”詹小派说着也侧过身,看着杜小蕾。

“不告诉!”杜小蕾躺平了身体,摆出一副宁死不招的模样。

“你真不告诉啊?”詹小派突然去呵杜小蕾的痒,“告不告诉!告不告诉!”

杜小蕾反抗,两人嘻嘻哈哈地笑闹成一团。

“呀……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哈哈……”

詹小派顶不住杜小蕾的攻击投降了,两人整理好衣裳,重新躺好,杜小蕾脸红红的,像是回答小派刚才的提问,说道:“卞小玄刚读研功课挺紧的,他让我带他随礼,祝你新婚快乐。”

“哦,你替我谢谢他……”詹小派迟疑着看了看杜小蕾,“我结婚的事,其他人……也都知道了吧?”

“你这个其他人……”杜小蕾眼珠一转,“指的是谁啊?”

“明知故问是不?”詹小派白了杜小蕾一眼。

“嘿嘿……”杜小蕾狡黠地笑笑,“我就知道你会问!你又没不让我说,我当然告诉他们啦。”

“……不给他们俩发请柬,他们生气了吗?”詹小派问得漫不经心。

“你真想知道?”

杜小蕾研究地看着小派,后者想了想,点点头。

“唉!”杜小蕾重重一叹,“他们不但生气,还伤心难过呢!”

“真的假的?”詹小派有点不信,“至于吗?

“骗你干嘛!”杜小蕾瞪大眼睛,“说起你这魅力,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你说说,到底什么情况啊?”詹小派追问着。

“你结婚的事我是先告诉的白小丁,他……怎么说呢?情绪显得挺低落的吧,说要晚上请客,提前替你庆祝一下……”

“哦……那后来呢?”

“接着我通知了颜小色,约晚上在饭店见。当时我是和卞小玄一起去的,等我们到了,白小丁和颜小色已经喝上了,还喝了不少,颜小色一直在说你不应该……不应该……”杜小蕾迟疑着不说了。

“不应该嫁给李国玉?”詹小派接话。

杜小蕾本来是觉得不该说这个才停住的,见詹小派这么问,只好点了点头。

“嗯你接着说。”

“白小丁一看就是一副借酒浇愁的样儿,不一会儿就醉得不醒人事了,本来说好的他请客,结果反倒是卞小玄去结的账,唉!”杜小蕾说完撇了撇嘴。

“白小丁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詹小派微微蹙起眉头。

“你怎么知道的?”杜小蕾有点吃惊。

“我猜的,不然的话,他应该不至于花钱买醉。”

“哎呀,还是你了解他!白小丁这一阵儿真的是特不顺!”说起这个,杜小蕾的表达欲望陡增。

“他怎么不顺了?”詹小派专注地看着杜小蕾。

“别提了,前段时间丹北晚报不是招记者吗?白小丁他爸托人给他办,结果没办成,还被人黑了一万多块钱,白小丁因为这件事和他爸吵架,结果他妈妈一股火住院了,前些日子才刚出院。他现在工作也没个着落,没办法只能还去那家烤肉店打工。”

“哦……”此时小派脸上的表情已变得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杜小蕾看着詹小派又说:“那天白小丁醉倒之前让我告诉你,说祝你一生幸福。”

听完这句,詹小派双手抱膝沉默了。

“小派,是不是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见小派这样,小蕾心里没底。

“哪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的?”詹小派一笑道:“我们俩是好过不假,不过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早就没什么了,何况我明天就嫁人了,如果现在还惦记着白小丁,那我成什么人啦?”

“嗯对啊!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见好朋友如是说,杜小蕾松了口气,说话也就更显得随意了,“那天晚上颜小色说了件事吓了我一跳,你知道我这个人心里存不住事情,本来还纠结着该不该告诉你呢。看到你现在这么幸福,其实说不说也都无所谓了……”

“颜小色说什么了?和我有关?”詹小派语气淡淡。

“嗯,他说白小丁当年之所以不复读了,是因为……”

杜小蕾说着,忽然发现詹小派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有些紧张了,“小派,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呀?”

“好我不看,你快说吧。”詹小派转过脸去。

“你……确定要听吗?”杜小蕾怯怯地问。

“确定!”

“哦好吧……”杜小蕾看看身边的詹小派,不安地咽下一口唾沫接着说道:“颜小色说,其实白小丁当年比谁都想复读,后来他发现他妈妈为了省下钱供他上学不肯治病,就改了主意不复读了……”

真相来得如此突兀!当年百思不得解的谜团,竟在不合时宜的此刻有了答案!詹小派保持着抱膝而坐的姿势一动不动,眼泪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流淌下来。

只一瞬间,小派就明白了小丁的一片苦心,四年前小丁所有怪异的行为如今就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他的志愿上只填了丹北学院这所本地院校?是因为读本地院校可以省钱;为什么要辛苦打工,然后拿全部工资买块玉送给自己?是因为他想表达歉意;为什么不回自己的信?是因为他的自尊心……

然而,让詹小派感到震撼的不止如此,而是她认为白小丁做得对,如果换作是自己,也会像他那样去做!

“小派,你、你怎么哭了?”杜小蕾终于发现小派在流眼泪,大吃一惊。

“……我没事。”詹小派用手揩去脸上的泪水。

“我就说嘛,”杜小蕾后悔不已,“不该告诉你的!”

“蕾蕾,其实我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詹小派转过身握住了杜小蕾的手,“不瞒你说,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白小丁不肯复读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以为是他对我们的感情不重视不积极,对他挺失望的,现在看来,他这个人心思好重的!”

“嗯是啊,”杜小蕾用力点了点头,“当时听颜小色说起这件事,我也有这个感觉,我想,白小丁之所以不告诉你他不肯复读的真正原因,可能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不想再给你留什么牵绊吧?”

小派没再说什么,她慢慢起身下床,走到摆在房间一侧的一个衣架前。

小蕾跟在小派身后,她知道好朋友此时的心情一定很不平静,结婚前夜,这样不好,做为始作俑者,她除了自责,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詹小派看着眼前漂亮的白色婚纱,眼神如雾一般迷蒙,良久之后喃喃地说:“白小丁,看来我也只有过得幸福,才能不辜负你这一片心了……”

23、我替他回答你

凯宾斯基大酒店门口支起了巨大的彩虹门,横额上张贴着“恭贺李国玉先生詹小派小姐新婚之喜”字样的标语。

上午十点,十辆高级轿车组成的迎亲的车队开到了酒店大门口,头车是一辆白色林肯加长版轿车,车门打开后,一身黑色燕尾新郎装的李国玉先下了车,只见他喜气洋洋,快速绕过车尾,走到另一侧拉开车门。

詹小派走下花车,她身着洁白的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两人脉脉含情地对视。与此同时,爆竹炸响,彩带飞舞,詹小派挽住李国玉的手臂,在傧相和新郎新娘一众好友们的簇拥下,走进酒店大门。

婚礼的整个过程,包括每一个细节,都已经事先由婚庆公司设计好,重要的环节李国玉和詹小派还做了提前演练。从早上婚车出发开始,两位摄像师和一位摄影师就开始从各种角度不间断地拍摄,之后将由专业人士剪辑制做成婚礼纪念CD。

酒店的多功能厅是结婚仪式的主场地,此时早已布饰得花团锦簇,浪漫温馨。长长的花廊从门口贯连到主席台,两边摆酒席,坐着众亲友。当婚礼进行曲奏响时,花廊的一头,身穿洁白婚纱的詹小派手挽着父亲詹明远出现在门口,她甜蜜地微笑着,跟在父亲身旁向主席台缓缓走去。

主席台上,李国玉站在主持人身边,等待着缓缓走来的詹小派。在他身后,是几位身着盛装的伴郎伴娘,杜小蕾穿着淡粉色的伴娘装站在其中,显得俏皮可爱。伴随着庄严雄浑的婚礼进行曲,主持人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地解说着。

“看,故事里的女主角、幸福的新娘詹小派,在父亲的陪伴下,甜蜜地入场了,她端庄典雅,秀外惠中,她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是父母亲的心头肉,在女儿结婚这一天,新娘的父亲,将要亲手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交给他们选中的乘龙快婿,这是我们新娘从一个幸福投入到另外一个幸福的开始,从今天开始,美丽的新娘,就同时拥有了双倍的幸福!”

此时詹明远和詹小派走到主席台前停下,主持人迎上前说道:“新娘的父亲詹明远先生,如果您信任眼前这位小伙子,就把女儿的手,交到他的手中,这是神圣的交接仪式,这是爱的传承,这是情的交融。”

詹明远把詹小派的手交到李国玉手中。

“岳父大人有什么叮咛嘱托的吗?可以尽管道来。”

主持人说完,把麦克风举到了詹明远面前。

“国玉,”詹明远看着李国玉,“今天我把小派交给你了,希望你能疼惜她、爱护她、珍视她……”

“放心吧爸,”李国玉大声说:“我会好好爱她的!”

“好!”主持人说道:“新郎给岳父深鞠一躬,掌声有请岳父大人入座。”

李国玉向詹明远深鞠一躬,等詹明远走下主席台做到了席间,主持人站到了李国玉和詹小派面前,说道:“新郎李国玉,今天天地为你作证,在场的所有朋友为你见证,请你郑重的回答我以下的问题:李国玉,你是否愿意和詹小派结为合法夫妻?从今天开始,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顺境或逆境,无论是她年轻亮丽,或是容颜老去,你都始终与他相亲相爱,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我愿意!”李国玉说。

“詹小派,”主持人转向詹小派,“你是否愿意和李国玉结为合法夫妻?从今天开始,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顺境或逆境,无论是他年轻或是衰老,你都始终与他,相亲相爱,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我愿意!”詹小派说。

“我愿意,简简单单三个字道出了你们无限的爱意,也将成为你们一生当中最坚定的回答,掌声祝贺!”

主持人说完,众宾客们掌声雷动。就在这时,花廊的一头忽然骚动起来,几个戴着墨镜的壮汉簇拥着一个女孩闯了进来!

厅里全体人都转头看过去,只见为首那女孩个头很高,脸上化着复仇女神妆,她大步向前走,一直冲到台前,用手指住李国玉大声说道:“她愿意我不愿意!李国玉,我事先警告过你不要办这个婚礼,所以今天你也别怪我不请自来!”

所有人全都惊呆了。李国玉脸色惨白,詹小派看看霍京红再看看李国玉,一脸得惊怒。他们身后的杜小蕾更是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嘴,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台下的詹明远和何书玉面面相觑,脸色阴沉。坐在他们身边的中年男人是李国玉的父亲,只见他气得直哆嗦,站起来用手指着来人嚷:“这是些什么人?保安!保安哪去了!”

主持人吃惊地看看那姑娘又看看李国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国玉……她是谁?”詹小派看着李国玉,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她……她是个神经病!”

李国玉尴尬得无地自容,转头对其中一个伴郎叫道:“快叫人把她弄走!”

“谁敢!”那女孩大喊一声,用手指了一圈,“我叫霍京红,我今天到这里来,不是想打架,如果有谁敢动手,事情闹大了可别怪我!”

“这位霍小姐,你有话说是可以地,但你这样扰闹别人的婚礼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呢?我建议你有话好好说,先到旁边观礼,等仪式结束了再谈,OK?”主持人终于理清了思路,试图和这个霍京红讲道理。

“喂娘炮,你主持的这是个西式婚礼对吧?”霍京红一指主持人说道。

主持人闻言不高兴了,“你、你怎么好这样说人家呢?真是的!”

“西式婚礼有一个环节,如果有人对新郎新娘的结合有异议,可以当场提出来,对吧?”霍京红再问。

“这个这个……”主持人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一时卡壳了。

“我今天就是来对他们的结合提出异议的!”霍京红大声地宣布。

李国玉的脸此时已由惨白变成涨红,他爆发了,用手指着霍京红大吼一声:“霍京红,你够了!你有什么权利对我们的结合提出异议?”

“我当然有权利!”霍京红毫不示弱瞪着李国玉大声说道:“因为我是当事人!今天我来,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我,我马上就走!”

“你这是存心搞破坏!无理取闹!”此时李国玉的声音已经有点嘶哑了。

“我无理取闹?我找不到你人,打电话你不接,你也怪我无理取闹?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今天你怎么躲?”看着李国玉的狼狈相,霍京红得意了。

“这位姑娘,你不是想问新郎问题吗?我替他回答你。”

这句话虽然说得很平静,却是通过音箱传出来的,声音清晰明亮地传到了全场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很惊讶,一齐去找说话的人,见詹小派手持麦克风站在了李国玉的身前。她示意主持人把麦克风递给霍京红,主持人迟疑了一下照办了,霍京红迟疑着接过麦克风,她很吃惊,没想到这个新娘在这种时候竟然主动让自己发言。

“哟,新娘还挺镇定的啊,”霍京红还真就举着麦克风,用挪揄的语气说道:“在这种时候还能挺身而出,说心里话,我挺佩服你的!”

“你这样不请自来大闹我的婚礼,其实我很不高兴,说心里话,我想抽你!”詹小派冷冷说:“不过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所以我决定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有什么问题赶紧问,说完问完赶紧走!”

“好!”霍京红被詹小派的话激怒了,“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詹小派平静地回答:“不过你今天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你一定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儿,我挺同情你的。”

“你少来这套!”霍京红冷笑一声,“你同情我?那谁来同情你呢?你以为你穿上这身婚纱就成了正宫娘娘、就能把这个男人控制住了?从此公主和王子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你别做梦了!那是你还不了解你嫁的这个李国玉是个什么人!”

“我丈夫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詹小派依旧平静,声音清晰冷峻毫不迟疑,“所以就不麻烦你来告诉我了,至于我们将来幸福不幸福,用不着你来操心。”

“哼!”霍京红冷哼一声,“这么说你不介意他在外面搞女人了?”

“我介意,但那是我们自己的家事,与你无关,至少现在是这样,”詹小派又走上前两步,“这位姑娘,我不知道李国玉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如果你说他欠你钱,你把借条拿来,我替他还;如果你说他欠你情欠你承诺,那对不起,空口无凭,除非他亲口承认,否则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你……”霍京红被詹小派逼退两步,“你是不是傻呀?你就等着吧,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我将来会不会后悔不劳你费心,因为我们之间没有那个交情,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没有就请离开,我们还要举行婚礼!”詹小派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你!我……”此时的霍京红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摔了麦克风,气急败坏地走出典礼大厅,几个黑衣壮汉见状也跟着走了,现场安静下来。

“小派,对不起,我……”李国玉走到詹小派面前,一脸难堪。

“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让司仪继续主持婚礼吧。”詹小派小声说,她低垂着目光不去看李国玉,只把手上的麦克风递过去,李国玉迟疑了一下,接过来递给主持人,示意他继续。

“众位亲朋,各位好友,刚才是一段很刺激的小插曲,说实话,在本人这么多年的婚礼主持生涯中这还是第一次遇见!新娘的回答,聪明睿智,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这对新人爱情的坚贞,我提议大家把掌声送给她好不好?”

主持人此刻又焕发了活力,鼓动宾客们一起鼓掌。坐在席间的詹明远和何书玉却一动不动,全都一脸的冷峻凝重。

“下一个环节,交换信物。在希腊神话当中,无名指是距离心脏最近的一个手指,把戒指戴在对方的无名指上,圆圆的戒指,圆圆的环,环环相扣,心心相连,愿你们守住终身不悔的誓言,记住终身不变的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在主持人的婚礼套词中,李国玉和詹小派彼此互戴戒指。李国玉偷眼瞄着詹小派,但后者全程都不再看他,只是默默完成着自己的动作……

24、别碰我!恶心!

接下来,詹小派好像已经忘了刚才那个凭空冒出来的霍京红,配合李国玉合影、敬酒、送往迎来。杜小蕾寸步不离地跟在小派身边,她很清楚小派此刻的心情,看着强颜欢笑的她,替她感到委屈、难过。

虽然没有人再提起刚才的不快,但见证过那一幕的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自己的评判。詹明远、何书玉以及两家的几位宗亲食欲全无,就像那桌丰盛的喜宴每道菜里都有苍蝇,他们的目光始终跟着詹小派,要不是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恐怕早已掀桌而去了。

从霍京红出现,一直到整个婚礼流程都走完,李国玉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煎熬。结婚前,霍京红确实打电话找过他,要求他取消婚礼跟自己好,否则要他好看,当时的他呲之以鼻根本没当一回事。当初他和霍京红的交往,完全是因为垂涎她的美貌,所谓承诺也都是在和她上床时随口许下的,绝没想到这个霍京红竟如此泼辣,真敢大闹自己的婚礼现场,玩了一辈子鹰的人,竟然被鹰啄了眼睛。

同时,詹小派的镇定和气度让李国玉刮目相看,出了这么大一个丑,要不是她挺身而出怼走了霍京红,又配合他完成了婚礼,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在亲友同事面前将处于何等尴尬的境地。遇到这种事,新娘如果稍有犹豫,娘家人十有八九怕是会大闹一场,然后带着自家女儿拂袖而去了,但小派没有,而是最大程度地维护了他的颜面、保住了这场婚礼,这让李国玉对她既钦佩又感激。

让李国玉安下心来的是小派的镇定,而接下来让他惴惴不安的也是小派的这份镇定。小派的性格脾气他了解,不是她不在乎这种事,而是她把所有的委屈和苦恼都强压在心里,越是压抑,她所承受的痛苦就越大,将来的爆发恐怕就会越猛烈。

现在,李国玉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虽然小派维护了他们的婚礼,但那并不代表她原谅了他,而是不想和他一起出丑,等婚礼完毕,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直接提出离婚都是有可能的,他不想跟她离婚,事实上,现在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她了。

婚礼喜宴中午和晚上各有一拨,李国玉和詹小派一直忙着迎来送往,等送走了所有宾客回到婚房,已是晚上十点多。詹小派面无表情地坐在梳妆镜前卸妆,李国玉则坐在她身后的大床上看着她,他们之间,有一场要紧的话要谈,有一个恶心人的脓包得马上挤破。

“小派,对不起啊,”李国玉终于开口了,“我真的没想到那个女的竟然敢来婚礼上捣乱……”

“是啊,如果你能想到,你就会事先把她安抚住,不至于让我们俩一起在那么多亲朋好友面前出丑了是吧。”詹小派一边摘下耳环一边平淡地说。

李国玉一时语塞,这时候,话怎么说都尴尬,可不说又不行,“小派,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生气,我希望你能听我跟你好好解释一下!”

“那你就说呗。”詹小派依然语气淡然。

“其实那个女的就是个神经病!”李国玉气愤道。

“哦?那你口味也太重了吧?连神经病都搞。”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跟她就是以前和朋友一起吃饭认识的,见过几次面,谁知道她竟然是个花痴,缠着我不说,今天还搞这么一出儿,你说她不是个神经病是什么!”

詹小派转过身看着李国玉,目光像刀锋一般冰冷,李国玉慌了,“小派,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和她没什么的……”

“没什么?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是,我承认,我和她发生过关系,”李国玉犹豫了片刻,终于承认了,“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我认识你以前!”

“也就是说你们一直都没断是吗?”不是詹小派太冷静,实在是李国玉的谎话漏洞百出。

“不是!小派……”李国玉站起来,无奈地原地打了个转儿,“你怎么就这么不肯相信我吗?”

“我相信事实。”詹小派转回身看着镜子,“我们认识三年多了,如果如你所说,你是在我之前认识她的,这三年你们之间再没有发生过什么,那她会来我们的婚礼上闹事吗?”

“要不……”面对詹小派的诘问,李国玉还在狡辩,“要不怎么说那是个神经病呐!”

“李国玉!”詹小派突然把手上的化妆品瓶砸在桌子上爆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找不到那个霍京红!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把你们之间的那些破事弄清楚!”

“小派……”

李国玉惊惶地看着镜中的詹小派,后者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他,“李国玉,你知道吗?既使在婚礼上那么难堪的时候,我都没象现在这样对你感到失望!因为直到现在,你仍然不肯和我说实话!把我当成傻瓜!”

一句话说完,詹小派瞬间泪崩。一整天的气愤、憋闷和委屈终于开始宣泄,她的眼泪就像打开的水龙头,不断地流淌着,一直支撑着她度过这艰难一天的力气,仿佛也随着这眼泪从身体里流出去了,她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哭泣着,这让从来没看见过小派如此伤心难过的李国玉触目惊心、手足无措。

“小派……”李国玉忙不迭为詹小派拿过面巾纸盒,被她推开。李国玉拿着纸巾盒站了一会儿又递上,詹小派终于接过,擦去眼泪。

“李国玉,”詹小派哽咽着,“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觉得我对你够不够信任?”

“够。”

“今天我在婚礼上的表现,算不算得体?”

“很好……”

“那好,就冲着这份信任这种得体,你就别再和我打马虎眼了好吗?”詹小派泪眼婆娑地看着李国玉,“现在就把你和那个霍京红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隐瞒,这是我对你的要求,也是你必须要做的,好吗?”

“小派……”李国玉为难极了,他绝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当然了,如果你不肯说,我也不会勉强……”

“……好吧,我都告诉你。”李国玉很清楚,小派越是客气,就越可能做出极端的决定,此时如果再不说实话,后果一定是不堪设想的。

“嗯,”小派再拿纸巾擦去眼泪,“不过这之前我想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对我隐瞒,更不要撒谎,如果你想那样做,干脆就别说,我反而会好过一点……”

“我……我和霍京红是……”李国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半年前认识的……那天、那天我和关林高兵他们吃饭,她是高兵带来的,就那么认识了……后来有一天,她说心情不好,约我,我们去了酒吧……那天她喝多了,我就送她回家,结果她非要我送她上楼,那天我也喝多了,结果,就……”

李国玉停住不说了,詹小派的眼泪依然流个不停,她哭得好伤心,索性转过头趴到梳妆台上。李国玉后悔不迭,看到小派如此伤心,他也是真的心疼。

“小派,对不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和她来往了!小派,你原谅我好吗?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李国玉在小派身边蹲下来,祈求地说着,见小派不理自己,他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詹小派的头,小派立马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般嗷叫了一声,“别碰我!恶心!”

李国玉像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手,詹小派本来还在压抑着哭,但越哭越悲,干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号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李国玉懊丧至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25、我要对我的选择负责

终于,詹小派哭累了,也发泄够了,李国玉一直在旁边赔着小心,赌咒发誓会痛改前非,最终,詹小派决定原谅李国玉。

第二天一大早,詹小派就来到了凯宾斯基酒店父母的房间。何书玉黑着眼圈,詹明远一脸的疲倦,显然都没睡好。

“小派,你眼睛肿了……”何书玉拉起女儿的手打量着她,“是不是和他吵起来了?”

“妈……”詹小派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含混着说:“没事的……”

“快进来吧。”

何书玉一整晚都在担心着女儿,几乎没怎么睡,现在看到人,总算安心了一些,她拉着小派在窗边的一把围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同时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忧心崇崇的丈夫。

“小派,我和你妈一会儿就准备出发回丹北了,”詹明远说:“我们明天都有课,不能耽误。”

“哦,好的爸……”

小派点点头,一时不知该对父母说些什么,她不提昨天的事,詹明远和何书玉自然也不会提起,他们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已经够煎熬的了,一家三口都沉默着。

“昨天,我问了国玉那个女人的事,”詹小派终于打破了沉默,“他把经过都跟我说了……”

“嗯……”何书玉叹息一声,“昨天晚上我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你爸说还是先别打扰你们……”

“妈、爸,”詹小派抬起头,看着两人,“你们昨天一定没睡好,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

“小派,”詹明远轻咳一声,“我在想,既然昨天的婚礼能出现那种事,说明之前白小丁和颜子明说李国玉的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呢。”

“爸,国玉承认是他先招惹那个女孩的,他已经向我保证了,以后会安份守己。”詹小派深深地低下头,她替李国玉、更替自己感到羞愧。

“小派,”何书玉注视着女儿,“你相信他的话吗?”

“……我相信,”詹小派小声说:“爸、妈,我知道你们很担心我,可是……我不想和他离婚,我相信他会收心、会珍惜我们的婚姻……”

“你想好了吗小派?”何书玉皱起眉头。

詹小派点点头,詹明远看了何书玉一眼,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昨天晚上,两夫妻一直在讨论女儿接下来可能会做出的决定,何书玉认为小派多半会维持自己的婚姻,事实果然如此。

“小派,从小到大,你的事情,我和你爸总是最大程度地尊重你的个人意愿,既然你想好了,那我们也不会反对。”何书玉神情凝重地对女儿说:“其实感情的事情别人是不能代替自己做决定的,因为这是你的人生,妈还是那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善于问心,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跟着自己的心走就不会错,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和你爸都会支持你的!”

“妈、爸……我给你们丢脸了,对不起!”父母的体谅使詹小派释放了心中的委屈,她声音低沉而坚定,“既然我已经选择嫁给李国玉,我就不会轻易放弃的,他犯了错,向我认错了,我答应给他机会改正。你们放心吧,我知道该怎样去经营自己的婚姻,也会慎重取舍……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轻易离婚的……”

“好吧……”何书玉看着女儿,“妈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小派,”,詹明远咳了一声,语调低沉地说道:“原打算你们在这里办完了婚礼,过两天你们回丹北再办一个答谢宴的,我和你妈商量过了,现在这种情况的话……我们认为还是先不办了,你觉得呢?”

“好的爸,”詹小派微低下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那就好。”詹明远看看表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何书玉和詹小派也站起身。

“……李国玉没来?”何书玉忍不住问道。

“他……”詹小派迟疑了一下,“想来的,我怕你们看到他会生气,就没让他来……”

“他不来好,走吧。”詹明远皱了皱眉,提起旅行箱走出门。

詹明远何书玉这一次是带车来的北京,之前杜小蕾就已经说好搭车和他们一起回丹北。等一家三口来到酒店大堂的时候,杜小蕾已经在等着了,彼此打过招呼后,杜小蕾把詹小派拉到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詹小派当然知道杜小蕾的心思,脸上挂着丝苦笑任她看。

“没事吧?”杜小蕾问。

“嗯没事,能有什么事啊。”詹小派笑笑。

“哦那就好,唉,你可不知道,我呀就怕你和他吵,回头新婚花烛夜再打起来,昨天晚上吧吧地担心了一夜,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睡了一会儿,你看,眼袋都出来啦!”杜小蕾凑过去给詹小派看自己的眼袋。

“对不起啦蕾蕾……”詹小派抱歉地说。

“呀,你怎么跟我还说这话呀,我说这些可不是这意思呀……”

“嗯我知道,你担心我。”

“嗯……哦亲爱的……”杜小蕾叹息一声,张开双臂把詹小派抱在怀里,“小派,我不知道现在该跟你说些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放心吧,我没事,真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经营好我的婚姻……”

“你原谅他了?”杜小蕾和詹小派分开,看着她的眼睛问。

“嗯,他是我选的,我要对我的选择负责。”詹小派点点头说。

“嗯,虽然开局不顺,但我还是衷心希望你们幸福!”

“谢谢,我会努力的……”詹小派沉吟了一下,“蕾蕾,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婚礼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好吗?”

“哦,好的……”

杜小蕾有点心虚地答应着,事实上,昨天晚上回到酒店房间后,她马上就给卞小玄打了电话,拷问他除了自己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女朋友,并逼着卞小玄赌咒发誓才放过了他。在莫名其妙的卞小玄的一再追问下,杜小蕾还是把小派婚礼上发生的事情讲给卞小玄听了,直听得他一愣一愣的直咂舌。杜小蕾很清楚小派肯定不想让丹北的人知道在她婚礼上发生的那种丢人的事,所以再三嘱咐小玄,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颜小色和白小丁,卞小玄也答应了。

“小派,我知道你会这样要求我的……”杜小蕾想了想,很诚恳地对詹小派说:“不过你要对他们有信心,他们不看好你这段婚姻不假,但也决不会幸灾乐祸,他们不是那种人。”

“我明白的,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是因为我自己……”詹小派脸现愧色,“因为这件事让我感到羞耻……”

“哦……我明白了!”杜小蕾恍然大悟地拉起好朋友的手,“你只想让大家看到你的幸福!”

詹小派没说话,默认了。

26、我也是一个刺儿头

张德生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向钱小莹求婚。

四十出头的张德生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事业成功,年富力强,外形也斯文俊朗,是个钻石王老五。自离婚后,他的身边从不缺少年轻漂亮的女人。以前,他也动过再婚的心思,但没成功,阻力来自儿子大龙。他曾经尝试着带女友和大龙见面,但每一次的效果都极不理想,大龙打心眼里抵制后妈,根本就没得商量。

张德生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外表看上去的乖乖仔形象是专门迷惑人用的,其实一肚子鬼心眼儿,如果给他弄个不喜欢的后妈回家,还不知道他会搞出些什么事情来,再婚的事只好一拖再拖。但现在有了钱小莹,事情已变得和以往不同。

事实上,就在钱小莹辞职的当天晚上,爷俩就进行过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张德生问儿子喜欢小钱老师到什么程度了,大龙的回答是,想天天都能见到她。

“那我问你,假如,我说假如啊,”当时,张德生掂量着字句问儿子,“我把她娶回家,让她做你的后妈,你愿意不愿意呢?”

大龙低头思考了半天,最后说:“如果实在没别的办法……也行吧。”

儿子大龙喜欢钱小莹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另一方面,经过近四年的了解,张德生本人对钱小莹也很认可。从个人条件看,她虽然没有经济基础,但年轻、形象好,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有正式踏入社会,身世清白。从某种意义上看,钱小莹简直就是上天专门安排来给他张德生做妻子的,连何嫂都认可。

这天,张德生打电话约钱小莹晚上一起吃饭,并准备好了鲜花和钻戒。他对这次求婚的结果很乐观,虽说两人年龄上相差了整整二十岁,但在当今社会,这早已不是什么问题,有些女孩甚至不喜欢同龄人,专门想找大龄一点的,所以综合来看,钱小莹答应他的求婚几乎没什么悬念。

晚上,张德生开车到钱小莹住的公寓楼下接上她,来到事先定好位的一家高级意大利西餐厅,进门后在服务员引导下,来到一个安静雅致的座位前,张德生帮钱小莹拉开椅子,等钱小莹坐好,自己走到桌子对面坐下,然后从旁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鲜花递到钱小莹面前。

“给我的?”钱小莹惊讶了。

“是啊。”张德生笑了,他喜欢她的毫不做作。

“谢谢啊张先生!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呢!”钱小莹有点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欣喜地捧着花看了半天,还嗅上几嗅。

“钱莹啊,以后你可不可以不叫我张先生?显得生分。”张德生微笑着说。

“不叫你张先生?那叫你什么呀?”

“你就叫我老张,或者干脆喊我德生。”

钱小莹把花放到一旁,“行……那个……老张,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搞得这么隆重,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呵呵……”张德生心情很好,“你想想看。”

“今天……”钱小莹仰起头,眼光飘向天花板想了半天,最终放弃,“算了,我想不到,你告诉我吧。”

“我估计你已经忘了,今天是我们相识四周年纪念日!”

“呀真的!”钱小莹惊喜地瞪起眼睛,“亏你还记着呢张先生,十一月十七号……对,就是四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去你家,第一次见到大龙!”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可不!一转眼大龙都上初二了,我都大学毕业了!”

“嗯是啊……”张德生点点头,“分开这段时间,你想大龙吗?”

“想啊!”钱小莹心无城府,“他也想我了吧?”

“嗯,他很想你!”

“唉,我这段忙着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的,张先……”钱小莹猛然停住,生生把个‘生’咽了回去,“老张,你替我告诉大龙,等我找到工作稳定下来,一定去看他!”

“好啊,我一定转告……”

这时服务生来布菜,张德生等服务员离开后问道:“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找,可能是我的要求高了点……”钱小莹一笑,“不过我有信心,会找到自己满意的工作的!”

这段时间以来钱小莹一直在求职,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有发展空间的工作,可按照这样的要求筛选下来,能让她心动的机会就很少。好在眼下她还有一些积蓄,经济上暂时没什么压力,所以并不着急。

“嗯。”张德生点点头,沉默片刻,看着钱小莹很认真地问道:“钱莹,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可以过另一种生活呢?”

“另一种生活?”钱小莹不解地问:“哪种生活?我不懂。”

“……这么说吧,”张德生想了一下,语气舒缓地描述着,“你不用去找工作,更不用去工作,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平时就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看看书、逛逛街、旅旅游,再不用为生活奔忙……”

“这样的生活可是我的理想啊!”钱小莹惊异地看着张德生,“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张?可是……我哪有那么好命啊!”

“莹莹,”张德生看着钱小莹正色道:“我今天约你就是想对你说,如果你想,你就可以拥有。”

“你要是这么说,”钱小莹彻底蒙圈了,“那我就更不懂啦!”

张德生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钱小莹惊异地瞪大眼睛,已经明白了张德生的意思。

“莹莹,本来我是不打算再婚的,但四年的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女孩儿,很让我动心,大龙也喜欢你。你不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应该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重新组建一个家庭?现在我想好了,我要娶你,虽然我比你大很多,但我有信心让你幸福!莹莹,嫁给我好吗?”

张德生情真意切地说完,把首饰盒摆到钱小莹面前。钱小莹拿起首饰盒,看着里面的钻戒,眼睛里很快蒙上了一层水意。

“这、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时刻,没想到……”

钱小莹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很可能会被张德生误解,马上放下首饰盒,有点手足无措了,“张先生,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你会向我……”

“没关系的莹莹,”张德生体贴地安抚她,“这也不是着急的事,你不需要马上回答我的,你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

钱小莹沉思了一会儿,看着张德生认真地说:“张先生……哦不,是老张,我好象没跟您讲过我的经历是吧?”

“是没讲过,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家……很穷,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我跟着我妈生活,她没有工作,每天就知道打牌……”

“……怪不得你那么勤奋,也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没办法指着家里供我,我只能自己挣钱自己奋斗……”

张德生点点头,表示愿意听钱小莹说下去。

“……那年我考上大学了,家里却拿不出钱来供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去一家餐馆打工,干最苦最累的活儿……”

说着,钱小莹的眼泪竟然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张德生默默递上纸巾,钱小莹接过来揩干眼泪一笑,“对不起,我想起了点伤心事,有点失态了。”

“没关系的。”张德生沉稳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钱小莹调整了一下情绪,坐直身体,看着张德生诚恳地说道:“老张,今天你能向我……求婚,我真心感激你!真的!我感激你,是因为你是认真的!如果你只是喜欢我的身体,你也没必要娶我。你说喜欢我、对我动心,我相信!可是……”

钱小莹低下头沉吟片刻,抬头看着张德生,“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呢?”张德生微微皱起眉头,钱小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你是嫌我年龄太大了?”

“不是,和年龄没关系,因为……”钱小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地说:“我不爱你。”

“哦……”张德生无语了。

“老张,我说我不爱你不是因为你不好,相反的,你很好!是个好人,真的!但是怎么说呢……”钱小莹一边思考着一边表达,“我没有和你一起生活的欲望,刚才我认真地想过了,如果我嫁给了你,那一定是因为想去过你向我描述的那种安逸的生活,而不是别的,所以,我只能对你说声对不起了。”

“莹莹,你再好好想想,别这么快就拒绝我好吗?”

张德生看着钱小莹,正色说道:“是,你很年轻,年轻人总是会对生活充满了憧憬,我是过来人,我知道那种感觉,渴望干一番事业,渴望纯美的爱情,但同时我也知道,那一切的美好都只是存在于想象之中,现实就像是四面围起来的高墙,那些美好的愿望往往会在它面前撞得粉碎……

世事无常,人生短暂,最终你就会发现,安逸的生活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最可贵的。至于你说你不爱我,我承认,我们之间也许不会产生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感情却还是可以培养的呀!如果你肯把自己交给我,假以时日,我相信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张德生说完看着钱小莹的反应,后者低头沉思,消化着张德生的话,过了好一会儿,钱小莹抬起头看着张德生展颜一笑道:“老张,谢谢你这么看重我,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我知道现实残酷,可我也是一个刺儿头啊,不好好撞撞这四面墙,我还真有点不甘心呢!”

钱小莹说完,拿起钻戒盒放到张德生面前。

“钱莹,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继续做朋友好了。”张德生也笑了,只不过那笑容里平添了几分无奈,“反正除了你,这辈子我也不打算娶别人了,哪天你想通了就告诉我,我亲自把它给你带上。”

钱小莹看着张德生,感激地用力点点头。

27、莫大的折磨

搁在以前,但凡亲历了某件盛事,以杜小蕾的性格,是必须四下播报一番才会尽兴的,可对于进京参加小派婚礼一事,竟然一反常态,绝口不提。为此白小丁专门打电话问过,颜小色也“随口”问起,杜小蕾一律用‘挺好挺好,一切顺利’带过。

转眼到了12月份,丹北已下过第一场雪,早上最低气温已降到-10℃。这天,杜小蕾刚在公司开过早会,正和几个同事聊天,白小丁打来电话,说就在她公司门口,让她出去一下。杜小蕾感到奇怪,出门一看,见白小丁站在那儿,脸冻得通红不断跺脚。

“白小丁,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怎么想买保险啊?”杜小蕾走到白小丁面前,打量他一眼。

“不是……”白小丁显得有些纠结,“我是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你快问吧,这大冷的天儿。”杜小蕾哈着手说。

“……小蕾,我听说小派结婚那天出了点状况,”白小丁终于道出来意,“你是伴娘,当时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她出什么事了?”

这是白小丁昨天晚上和卞小玄网上聊天时,小玄无意中说漏嘴的,之后虽然他一再否认,说啥事没有,但白小丁却始终惦记着,所以才一大早来找杜小蕾求证。

“哎呀这个小玄子,嘴也太长了!”杜小蕾闻言抓狂了,“什么事情都往外嘚吧,亏他还是个男人,一点城府都没有!以后什么事都不能告诉他!”

“小蕾,詹小派婚礼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倒是快告诉我啊!”听杜小蕾这么说,白小丁更着急了。

“没什么的……”杜小蕾眨了眨眼睛,“她在婚礼上……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白小丁皱起眉头,“她怎么还能摔跤呢?”

“她……鞋跟太高了,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结绊倒了……”

“那她崴没崴脚啊?摔着哪儿了没有?”白小丁信以为真了。

“哎呀白小丁,”杜小蕾有点不耐烦了,“你既然这么关心她,怎么不自己给她打电话啊?”

“我……我不是没有她电话号码吗?”白小丁这是在找借口,詹小派的电话号码他想都不用想就能背出来。

“我现在就给你,你记着。”杜小蕾说着拿出手机找号码。

“算了我不记,既然没什么事,那我走了……”白小丁说完扭头就走。

“嗳白小丁你别走啊,你回来,你不是要问小派吗?要不然我用我的手机打你跟她说!”杜小蕾在白小丁身后喊着。

“不了……”白小丁头也不回。

“你别走!”

杜小蕾笑了,故意在他身后喊,结果白小丁走得更快了。杜小蕾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隐没了,“小派,这才是能真正对你好的人呐……”

理想的爱人、珠联璧合的婚姻……本该合心贴意的一切,却被婚礼上丑恶的一幕无情打碎,就像光洁明亮的镜子上出现了裂纹、音乐大师的唱片上多了划痕、一锅美味的汤里掉进了老鼠屎……对于“不完美不成活”的詹小派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婚后,詹小派绝口不提婚礼的事,平静地工作生活着,尽量以平常心去对待李国玉,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是的,既然已经决定原谅,她会努力经营好自己的婚姻。她想好了,人生漫长,不可能事事如意,只能尽心尽力,婚姻可以不完美,但一定要过得幸福!这不但是她的渴望,更承载着那些爱着她的人的心愿,比如爸爸妈妈,比如……白小丁。

詹小派无法不去想白小丁。那本来只是她记忆中渐渐沙化的楼兰古城,然而一场婚礼,把那片记忆的荒漠陡然变成沧海,楼兰古城幻化成一艘挂满了巨型风帆的大船,一次又一次驶过她的心海,从浪尖到波谷,时隐时现,起伏游弋。她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高中时期和白小丁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想起白小丁在烤肉店打工时抹得脏兮兮的脸,回想起他胳膊和腿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烫伤,以及双手把玉坠儿捧到自己面前时那双虔诚的眼睛……

曾经误解白小丁不肯复读的原因,詹小派虽然很清楚那不该怪自己,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愧疚,回想起之前在丹北时和小丁的一番交谈,尤其是经历了那场不堪回首的婚礼,她不断地自责着,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懊悔不已。是的,她的婚姻生活很“美满”,唯独缺少一样东西——幸福。

渐渐地,詹小派心里混杂着的那些愧疚、自责和懊悔,最终化合成了一种叫“亏欠”的东西,这和当初白小丁觉得亏欠她的过程如出一辙,她也像白小丁一样,深切体会到这份“亏欠”是何等的沉重,压得她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28、单方面选择放手

做为典型的知识份子,何书玉和詹明远除了做学问,都是有生活情趣的人,詹明远是个很好的园丁,一阳台都是他养的绿植和花草,何书玉则厨艺精湛,是个家务达人。两人都不太喜欢社交。既使在出任丹北学院院长后,詹明远在外面吃饭应酬的次数也很少,夫妻俩一直保持着很规律的做息时间,尤其在寒冷的冬天,两人基本上都是下班后一起回家,吃完饭后聊聊天、看看书或看看电视,十点前上床休息。

这天晚上,时间将近八点,詹明远和何书玉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各自看书,忽然门铃响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诧,因为平时几乎没有人会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这么晚来家里串门,也不太可能是那些看水表收电费的。

“这么晚谁会来啊?”何书玉看詹明远一眼,站起身走向门口,詹明远也跟了过去。

何书玉从门上猫眼往外看了看,直接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他们的女儿詹小派。

“爸、妈!”詹小派微笑着向二人打个招呼。

“小派,你怎么回来了?快进来!”何书玉把小派拉进门来,关切地问:“怎么?吵架了?”

“没有!”小派笑了,“妈,我就知道我这一回来,你们老两口儿肯定得多想,我哪能那么没起子啊?如果一吵架就回娘家,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你们的闺女。”

何书玉和詹明远对望一眼,有点不相信,三人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何书玉握着詹小派的手打量着她,“那你是为什么回来的呢?”

“妈,”詹小派微笑着,“怎么我想你和我爸了,回来看看你们不行啊?”

见女儿表情轻松,詹明远何书玉都放心不少,何书玉问道:“小派,你还没吃饭吧?”

“嗯,”小派点点头,“车上的盒饭我看着就没食欲。”

“哎呀,那我宝贝女儿一定饿坏了!我这就去给你做饭。”何书玉说着起身去厨房,詹小派则表示自己趁这时间去冲个澡。

“上车饺子下车面”,何书玉为女儿下了碗面条,配上两个精致的小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已经换上了家居服的小派半湿着头发坐到餐桌边,拿起筷子对坐在对面的何书玉笑道:“妈,在北京,我最想吃的就是你下的面条了!”

“快吃吧。”何书玉说。

“嗯!”詹小派答应一声,又转头看看一旁喝茶的詹明远,“爸,我开动了。”

詹明远点了点头,詹小派香甜地吃起来。

“哎呀好饱啊!还得是我妈做的饭,吃得舒坦!”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吃完,詹小派显得很满足,她站起来要收拾餐桌,被何书玉阻止了。

“我收拾就行了,你陪你爸聊天吧。”

“谢谢妈!”小派吐了吐舌头重新坐下来。

“小派,”在何书玉收拾碗筷的当口,詹明远泡了杯茶放到女儿面前,“这段时间,你和国玉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爸。他现在工作挺忙的,晚上经常有应酬;我们学校也忙,我的课还挺多的,经常得加班备课。”

“嗯,”詹明远说:“做学问的不能怕辛苦,当老师最重要的品格就是严谨的治学态度,这都需要你足够勤奋才行!”

“嗯!爸,这些都是你从小就一直教导我的,”詹小派自豪地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教我的学生们啦。”

詹明远欣慰地点了点头,父女相视一笑,小派捧起茶杯喝茶,又随意地和詹明远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这时何书玉已走过来,在桌边坐下。

“小派,”詹明远问道:“这次回来准备在家里住几天呀?”

“爸,我已经定了明天上午回京的车票。”詹小派说。

“哦……”詹明远看了何书玉一眼,“那你这次回来,应该不仅仅是想看看我和你妈,再吃碗家里的面条吧?”

“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呢?”何书玉问。

“妈,我后天上午有课,”詹小派转向詹明远,“爸,其实这次回来,我是有件事情想求您帮忙。”

“有事求我帮忙?那也没必要坐两天的火车呀,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詹明远很有些不解,从北京坐火车到丹北,单程需要十四个小时,一来一往得两天。

“我想当面和您说……”詹小派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了?”何书玉研究式地看着女儿。

“对我来说……”詹小派郑重地点一下头,“是的。”

“你说吧小派,什么事?”詹明远说。

“爸,”詹小派看着父亲,“我想请你,帮白小丁找个工作。”

“帮白小丁找工作?就这件事吗?”詹明远皱起眉头。

“嗯。”詹小派再次点了点头。

詹明远和何书玉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显然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要专程跑这么远的路,求自己的父亲,为一个同学帮忙找工作。

“小派,上次你跟我提起的白小丁去晚报应聘记者的事,我给你王伯伯打过电话问了情况,难度太大,所以当时我也没向他开口,现在晚报的记者招聘已经结束了……”詹明远沉吟着说道。

“我知道,我想……您能不能再找找别的门路呢?当记者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行别的工作也可以,能让他可以学以致用的?”詹小派显得有些急切地问。

詹明远一时沉默了。

“小派,”何书玉看了丈夫一眼,转向女儿,“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一定要帮白小丁办工作吗?”

“妈,您是不是觉得我对白小丁……”詹小派斟酌了一下说:“余情未了?”

“……那是不是呢?”何书玉研究式地看着女儿。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詹小派微微垂首,“亏欠了他,心里一直感觉不安……”

“你亏欠他?”詹明远皱起眉头,“我不太明白……”

“爸,不知道我妈有没有和您说过……”詹小派有些难为情了,“白小丁是我的初恋……”

詹明远看着女儿点点头。

“嗯……”詹小派先是捧起来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放下,“高三的时候,我们俩曾经约定一起考北大的,后来白小丁在考场上晕倒,我们的计划泡汤了;再后来我们又商量,他复读一年再考,我在北大等他,结果他失约了,直接去念了丹北学院,当时我挺失望的,认为他没有上进心,也不重视我、不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上大学后,我们之间……也就渐渐淡了。”

“小派,你所说的亏欠,是因为你对国玉失望了,所以现在又念起白小丁的好儿来了是吗?”何书玉提出质疑。

“不是的妈,结婚那天出了那件事,我的确是对国玉有些失望,但我还是爱他的,不会因为那一件事就把他这个人整体否定掉……”

“哦……”

何书玉点了点头,女儿突然回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现在听她这么说,算是放下心来,“小派,那你所说的这个‘亏欠’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就在结婚的前一天,杜小蕾告诉了我白小丁不复读的真正原因……”詹小派停顿一下,“当时,他发现他妈妈为了省下钱供他上学,连病都不肯去看,药也不舍得吃……”

詹小派没有再说下去,詹明远和何书玉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本地学子读丹北学院会省很多钱。

“原来是这样……”何书玉恍然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白小丁还是个孝子呢……”詹明远一叹,“不过小派,我还是不明白,不复读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不该成为你感觉自己亏欠他的理由啊?”

“是的爸,我所说的亏欠,是因为他没有私心,但我却误会了他!”

詹小派说着,眼圈竟然红了,詹明远和何书玉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妈,你还记得白小丁上丹北学院之前,送给我一个玉如意挂坠儿吧?”

何书玉点了点头,詹明远对此并不知情,问道:“什么玉如意挂坠儿?”

“爸,那是白小丁送给我的开学礼物,”詹小派向父亲解释,“我们高中毕业那年,白小丁曾经在一家烤肉店干了一整月烧炭工,胳膊和腿上烫得到处是伤,然后拿挣到的全部工钱买了一个玉如意挂坠儿送给我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詹明远想不明白,“是想让你记住他继续跟他好吗?”

“原先我也以为是这样,”詹小派摇摇头,“但后来这想法被我否定了……”

“为什么?”何书玉问。

“因为上大学的时候我给他写了好几封信,他只是很客气地回了我一封,如果他是那种想法,不可能不回我的信。”詹小派语气变得悲伤了,“一直到最近,我才忽然想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一定和我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他一定是因为觉得自己没能履行我们之间的承诺,感觉亏欠了我,想做一件事去弥补……”

詹明远夫妇这时终于弄明白了女儿所谓的“亏欠”,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小派,那白小丁当初为什么不向你解释自己不去复读的原因呢?是怕你看不起他吗?”过了一会儿何书玉又问。

“……也许有这个因素,可时至今日,我觉得他之所以不说,更多是不想让我们的初恋变成我的压力和负担,所以单方面选择了放手……”

说完这句话,詹小派低下头,用手揩掉不知不觉中流下的泪水。

詹明远看一眼何书玉,轻叹一声,“小派,我明白了,你放心吧,爸爸会帮你办好这件事的!”

“谢谢爸!”

詹小派本想控制着不让自己流眼泪,但那些眼泪偏偏不听话,任性地流个没完,詹小派不好意思地左抹右抹,“爸、妈,我现在动不动就流眼泪,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当然不是!小派,你重情重义,不愧是我詹明远的女儿!”詹明远一脸正色地说道。

“嘁!你自己就能有女儿了?”何书玉不服地乜一眼詹明远,转头对詹小派说:“小派,你不愧是我何书玉的女儿!”

流着眼泪的詹小派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詹明远何书玉虽然也跟着笑了笑,但他们心情的沉重显而易见。

29、见习记者

做为丹北大学校长,詹明远人脉很广,然而对于女儿求他的事,认真地想过之后,还是决定找老同学、晚报社长王文礼帮忙。因为他明白,女儿费了这么大周折郑重托付,是希望自己能帮白小丁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根据他的求职方向,做一名新闻记者无疑是首选。王文礼是晚报社长,也是丹北宣传口的老人儿,和日报、晨报以及其他几家报社的领导都很熟,对各家的情况也了解,能说得上话。

詹明远提前打电话给王文礼约他小聚,后者很痛快地答应了。约定这天,他在一家主打海鲜的餐厅定了个包间,点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并自带了两瓶五粮液,王文礼到后,两位老同学随心所欲地边吃喝边畅聊,酒至半酣,王文礼脸色微红。

“老同学呀,我知道你一向都有两不情愿,其一是不情愿求人办事,这其二,就是不情愿请人吃饭。今天你不但请我吃了饭,还把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出来给我喝,我可是有点受宠若惊啊。”

“文礼啊,”詹明远拿起酒瓶为王文礼倒酒,“今天请你吃饭我是情愿的,而且还想求你办事哩。”

“你看你看,”王文礼故作讶异状,“我就知道,这天底下哪有白喝得好酒嘛!早告诉我我就不来啦!”

“就是怕你不来才不告诉你的,现在你吃了我的饭喝了我的酒,我的事情你就得帮我给办喽!”

王文礼用手点点詹明远,两人一齐笑了。

“明远,”王文礼想了想问道:“上次你给我打电话,说想推荐个学生到晚报当记者,是不是……”

“对,就这件事。我知道你们社的记者招聘已经结束了,我想请你帮我留心一下类似的工作,推荐一下我那个学生,毕竟丹北新闻界的情况,你比我熟悉。”

詹明远说得很客气,对于体制里有头有脸的人来说,相互之间推荐个人、调动个工作是很平常的事。

“好我知道了,”王文礼点点头,“明远,我多问一句,你说的这个学生是谁呀?他的事怎么让你这么上心?”

“他呀……”詹明远迟疑了一下,“他是小派的好朋友,他们是高中同学。”

“哦,他叫什么名字?”

“叫白小丁。”

“白小丁?”王文礼沉吟着,“这么巧……”

“怎么你认识他?”詹明远有点惊讶。

“嗯,”王文礼点点头,“上次我们社招聘他也报名了,而且我还面试过他呢。”

“哦?那你觉得他怎么样呢?”詹明远追问。

“挺好的!”王文礼肯定地说:“那天他是最后一个进来面试的,我问了他不少问题,他反应蛮机敏的,人也比较扎实,不然的话,我印象不会这么深。”

听王文礼这么说,詹明远心一宽,如果这位老同学对白小丁印象不好,那这件事就不能求他给办了,“嗯,这孩子是挺不错的,大学四年,一直是我们学校学生会的干部。”

“他的笔试试卷我也看了,分数很高,综合打分的话,在将近二百个应聘者,他应该是名列前茅的,可惜名额只有两个……”王文礼思忖了一会儿说:“明远,既然你说的是白小丁,那让他到晚报来工作也未尝不可。”

“你们那人不是已经招齐了吗?”詹明远不解。

“上次是招了两个人,”王文礼点了点头,“但晚报的记者队伍整体还是偏弱,来年我们还准备扩版,记者肯定是不够用的,我想,可以先让他来当见习记者。”

“见习记者?”

“对,见习记者暂时没有编制,工资也会比正式记者稍少一点,如果在一年见习期内工作胜任的话,我就可以给他转正,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詹明远眼睛一亮,果真如此的话,小派托付的事他也就算是办成了。

“嗯,”王文礼说:“如果他愿意,下周就可以来社里报道。”

詹明远闻言大喜,端杯向王文礼敬酒,“哎呀老同学啊,你帮了我的大忙,谢谢啊!”

“明远,你真不用跟我客气!说实话,如果你提的这个人不是白小丁,我恐怕不会这么处理,是他的话,就可能是你给我们社找来了一匹千里马,回头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两人相视而笑,碰杯喝一口酒。

“哎呀老同学呀,”詹明远放下酒杯,“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在宽慰我,这个情我领了。最近这几年,大学毕业生人数多岗位少,这种僧多粥少的局面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得了的,我们校方一直在为毕业生们的工作问题发愁呢。”

“是啊,国家劳动力市场不平衡,就业压力大,尤其是像白小丁这样的八零后一代,大学毕业生持续增多,就业越来越难了。”

“嗯,人们对八零后的印象一般都是‘幸运、幸福的一代’,我看不尽然啊,他们面临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前辈们少,从小派和她的那些同学身上反映得就特别明显,就业难是首当其冲的。”詹明远说。

“是啊,”王文礼点点头有感而发,“和七零、六零、五零们相比,八零后的确没受过什么苦,生活要比前辈们要好很多,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啊,你比如他们赶上了计划生育,大部分八零后都是一个人孤独地长大;等上了学,等待他们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考试、排名、家长会。而家长们几乎都是一个目标,那就是希望子女能完成自己当年没办法实现的梦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在对孩子的培养抚育上,期待超越了理智,压力自然就形成了。”

“等到考大学的时候呢,扩招了;上了大学,又取消了公费。父母们不得不为子女们的教育费用买单;而十年寒窗之后呢,等待八零后们的早已不是以前的铁饭碗,什么‘旱涝保收’、‘分房福利’也都一去不复返了,迎接他们的是就业大战和职场竞争,他们只能面对,别无选择。”

“所以我用三句话形容八零后:生在蜜罐里,长在鸟笼中,活在战场上!”

两位老同学一边聊一边感叹着……

30、别让我看不起你!

自从为了工作问题白家两父子起了冲突之后,白长山再也没直接去问儿子他工作的事,虽然不直接问,但又怎么可能不关心呢?只不过由以往直接问儿子,变成了三天两头从妻子张秀兰那里打听,父子冷战,张秀兰便成了两个人之间最好的媒介。

其实一个屋檐下住着,儿子找没找到工作,白长山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他之所以频繁和妻子讨论这件事,是有一个担心,怕儿子着急上班挣钱,胡乱找个工作,所谓男怕入错行。张秀兰同意丈夫的观点,也早就把这层意思传达到了儿子那里。

因为上次办工作的事惹得母亲住院、父亲伤心,白小丁自责了很长时间,所以在找工作的问题上,对父母的意见就格外重视。他很清楚父母眼中的好工作是什么样的,简单来说,就是那种职业声望高、体面稳定的,但这样的工作,在如今的形势下,又哪里是好找的?

对此,白小丁不急,他有自己的打算。工作呢,会一直找着,有合适的就上岗,没有的话也无所谓,他已经开始复习,准备参加来年的公务员统一考试。做一个朝九晚五的公务员,虽然他本人兴趣一般,但毕竟父母都很认可。

白小丁不急于找工作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一直在大个烧烤店帮忙,已经由炭长升格为厨师。白小丁的手艺是王大个教的,但他很有天份,很快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要他在店里,那就是一把大厨,拌肉、做小菜样样拿得起来。

把后厨的事情交给白小丁,王大个很放心,对他越来越依重,给他开出的工资也很可观。虽然这份工作并不是白小丁想要的,父母也不同意,但对他来说,在没有工作的时间段里,暂时有个地方栖身也不错。

这天晚上,白小丁正在烧烤店厨房里工作,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一眼,见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就随手挂断继续干活。谁知片刻之后对方再次打来,白小丁迟疑一下还是接了。

“喂?”

“白小丁?”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是白小丁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詹小派!”

“是我。”

“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白小丁走到厨房的后门,这里没有电扇的嗡鸣声。

“……你在哪儿呢?”

“我在丹北啊……”白小丁忽然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愚蠢,马上补充,“哦,我在烤肉店呢。”

“吃饭呢?”詹小派不知道白小丁一直在烤肉店里打工。

“哦不是,”白小丁连忙解释,“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现在在这儿打零工呢。”

“现在忙吗?说几句话方便不?”

詹小派此时站在家里的落地窗前,一边望着北京灯火璀璨的夜景一边和白小丁讲电话。

“不忙不忙,方便啊,方便!”白小丁连声说。

这时王大个走进厨房,见白小丁在打电话,催促着:“喂白小丁,你干嘛呢?客人都等着呢,你快点呀!”

白小丁不理他,干脆从后门走了出去,王大个无奈,只得自己上手干起来。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去应聘了晚报的记者,是吧?”詹小派问。

“嗯去是去了,但没戏了。”白小丁如实答道。

“哦,”詹小派说:“现在晚报那边有一个见习记者的名额,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想不想去试一试呢?”

“……你说我吗?”白小丁不敢相信。

“对啊。”

“詹小派,这……”白小丁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明白。”

“哦是这样的,晚报王社长是我爸的老同学,是他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我想……你一直希望能当一名记者,所以就问问你愿不愿意去……”

詹小派不想告诉白小丁这是自己专门为他争取的机会,但她明显不善于扯谎。

“詹小派,”白小丁马上就想明白了,一语道破,“这名额是你求你爸弄的吧?”

“……算是吧,”见白小丁如此不解风情,詹小派只能承认了,“不过也是巧了,因为你去应聘过,王文礼社长对你还有印象,挺欣赏你的,所以马上就定下来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找工作?”白小丁的声音低沉下来。

“因为……我觉得你会成为一名好记者,而且……”詹小派又开始扯谎了,“我们是同学啊,我帮你找份工作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但也无所谓了,”白小丁说:“我不去,谢谢你啊。”

“喂白小丁!”听白小丁这么说,詹小派的声音陡然高起来,“你凭什么不去?”

“我凭什么要去?”白小丁的声音也大起来了,“詹小派你知道吗,上一次,就是晚报的这个记者工作,我爸为了给我办,愣是让人拿了一万五好处费还没办成,我和我爸吵,结果把我妈气得犯病住院,如果这次我去成了,那我该承你多大的人情呢?我还不起的!”

“白小丁!别让我看不起你!谁说用你还人情了?”詹小派此时的声音不但大,还多了气愤,“你现在在这儿跟我玩性格耍酷,显得你特爷们特倔强是吧?难道这时候你就忘了你妈身体不好了?就不怕她天天看着你找不到个合适的工作着急上火吗?”

“我……”白小丁被击中痛点,一时无语。

“还有,你以为这个工作就是去上班那么简单的吗?都告诉你了,是见习记者,一年的见习期,干好了才能留下,干不好就得滚蛋,所以能不能留下,得取决于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

白小丁拿着手机沉默着,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下周一报道,去不去随便,你自己看着办吧。”詹小派说完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了忙音,白小丁慢慢放下电话,目光深沉而复杂。

31、您请、问,我来回答

大学四年里,钱小莹学习非常刻苦,年年都能拿到奖学金,她的本专业是日语,在语言上有着极高的天份。在拒绝了张德生的求婚后,钱小莹找了一份咖啡店的兼职工,每天的生活内容,除了兼职、找工作就是读书充电和练习口语。2006年元旦前夕,一直在不懈努力的她终于等来了自己满意的工作机会。

招聘单位是一家叫西美的中外合资电梯生产商,招聘的职位是总经理秘书,经过一面、二面,钱小莹从上百求职者中脱颖而出,进入了终面程序。

这天上午,钱小莹化好淡雅的妆容、换上一身合体的深蓝条纹职业装,来到西美公司临时用来面试的小会议室。今天对她进行终面的有三位,分别是总经理蒋东升、副总经理织田俊一和人力资源部总监冯满,此时三人坐在会议桌后,一齐打量着昂首走进来的钱小莹。

“各位考官好。”钱小莹微微鞠躬,向三个人打招呼。

“你是钱莹吧?请坐。”坐在中间的蒋东升指了指会议桌前的一把椅子说道,这次就是为他招聘秘书。

“谢谢。”钱小莹道过谢,姿态娴雅地在三个人对面坐下来。

“请问钱莹小姐,”蒋东升提问,“你为什么要选择应聘我们公司总经理秘书这个职务呢?”

“哦,西美电梯公司是实力雄厚的中外合资企业,产品品种繁多,曾多次荣获国家工信部授予的各种奖项,产品畅销……”

“钱莹小姐,”蒋东升微笑着摆摆手,“我们知道你来之前肯定做了不少的功课,而我们也看了你的简历,目前你已经通过了我们HR的一面和二面,既然现在是终面,那我们就来聊一聊你这份简历上没有的、你所做功课之外的话题,好吗?”

“当然可以啊,”钱小莹显得高兴又活泼地说道:“我投出的简历不多,对贵公司非常重视,正像您所说,来之前做了大量功课,其实我和您有相同的观感,那就是面试中的很多问题都是程式化的,缺乏新意和一种推心置腹式的交流,所以我对您的说法非常认同!您请问,我来回答。”

“那好,”蒋东升点点头,“我的问题还是刚才那个,你是读商业日语的,为什么不去应聘做翻译,而是要应聘总经理秘书呢?”

“说实话,这和我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有关……”钱小莹思酌了一下说道。

“哦?”蒋东升饶有兴趣,“那就来谈谈你的职业规划吧。”

“好的。”钱小莹点点头,“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也认为将来毕业后会去做一名职业翻译,但毕业以后,我已经不这样想了。大学四年,我不但精通了日语,而且兼修了英语并过了八级,现在对我来说,语言并不是我本人在职场上的核心竞争力,它们只是工具,我在职场上的第一个目标是做一位职业经理人。”

“既然你想当一名职业经理人,那为什么不去应聘相应的职位,反而要应聘总经理秘书呢?”用日语提这个问题的是坐在蒋东升左侧的副总经理织田俊一。

钱小莹转头看着织田俊一,用一口流利的日语回答道:“因为我了解自己,我现在还不具备成为一名职业经理人的能力,我需要一个学习提升的过程,而总经理秘书这个职务,能最快助我实现这个目标。”

“那么你想过没有,你这么说,不怕给我们留下不安于本职工作的印象吗?”用英语向钱小莹提这个问题的是坐在右侧的人力资源部总监冯满。

“我想不会的,因为我相信西美是一个有胸怀的公司,它会帮助员工实现自己的职业理想,这样的话,最终受益的,还将是公司本身。相反的,如果是没有这种胸怀的公司,可能不会要我这种‘不安分’的员工,而我,也不会来就职的。”钱小莹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她的英语口语同样非常流利,说话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活力与自信。

考官们听完,都点了点头,从三个人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他们对眼前这个女孩是满意的……

这世界上,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人活着,总会体会到一些不公平,包括但不限于制度上的、规则上的,对积极的人来说,上帝会在为他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为他打开一扇窗;对消极的人来说,上帝为他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许还会顺带夹一下他的脑袋……

然而,既使这世上有再多的不公平,至少时间还是公平的,不管你是何种身份、有何等权利,不管你有多富贵或者多贫贱,时间分配给每个人每天1440分钟,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消费着时间、演绎着人生,或平淡或精彩,时间花在哪儿,成绩就会出在哪儿,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和千千万万人一样,八三小团的同学们也在一年又一年地花费着光阴、挥霍着青春,他们工作着、生活着、娱乐着;他们欢笑着、痛苦着、得到并失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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