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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鬼之徒》 捧场感谢贴（不断更新） 以下是感谢名单： 开新书以来截止到4月27日，感谢捧场的各位读者和作者，还有群里的基佬们，微博认识的朋友们，谢谢支持！ （按当前榜单先后顺序） 罪洋（肠子牛逼！） 折扇舞轮回001（微博整天吐槽我） 范起山（这你真名？有点意思啊兄弟） 霜寒十玖州（群里小基佬，气管炎） 一呀么一只小萝莉（群内rbq，冲过都说好） 花花世界谁许一世真爱（群内新闻播报员&司机一枚） 烈舞阳（傲天大佬，饭票帝，996社畜） 倾小羽（这谁来着？忘了，还是新读者？） 阿罗诃啊（光头罗说给他的龙套一定要头发浓密） 伟明华（红包手气一绝） 没钱订阅啊啊啊啊（这是领主那边来的老读者吧？） 紫瑶星宇（没认出来） 凇叔（新读者？） 明媚姚（每次新书都第一波捧场，非常感谢） 一心潜水的小胖（潜水地，偶尔冒出来收车牌？） 书友20180528162647909（纯手打累死我了，但认不出来是谁，应该是群里的吧？） 风水引（新读者？） 小爱unique（老婆大人好） 丰年前的瑞雪（也没认出来） 凡世俗客（书评有讨论过，看你是重庆的，我只想说火锅太辣，在那边呆了几天菊花都不行了） 第一章 埋葬自己 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陈轩低头看着面前趴在地上的身影，愣怔许久。 哗哗的声音萦绕耳边，四周都是森林，看不到任何小路。两侧的高树挡住了大部分雨滴，不过因为雨大，地面已经泥泞一片。 陈轩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家伙：对方的脑袋因为撞击在地面上而凹陷进去，身体也有多处骨折，血液扩散开来，胸口已然没有了起伏。 这惨烈的一幕让陈轩表情不断变幻——因为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面前这个死人，就是自己。 而他此时，则是不折不扣的“鬼”。 但问题在于，眼前一幕是十年前发生的… 十年前的陈轩刚刚十八岁，他打小性格孤僻，因为家境一般，加上父母教育方式不太得当，初中逐渐抑郁，面对同龄人时更是自卑寡言。 高三时陈轩成绩不错，模拟考成绩稳上一本，冲击985或211也是有希望的，结果高考前家中骤逢大变，他受此影响发挥失常，到了出分数的那一天，他发现自己的高考得分，比平时低了将近六十分。 在被父亲一顿训斥并挨了一个耳光后，陈轩选择了离家出走。 本就忍受抑郁折磨的他，在离家十多公里的青山顶一跃而下，就这样草率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一天，是2016年的6月24日。 在记忆的时间线中，自杀之后的陈轩的确死了，但因执念深重，成为了一名“野鬼”，继续游荡在世间。 回忆自杀后的经历，此时的陈轩表情沉郁：十年前，他在成为鬼魂之后回到了家中，看平日里凶狠严厉的父亲无措的打电话寻找自己时，他莫名产生了快意，然而当他的尸体被找到时，陈轩的母亲却当场哭到昏厥，甚至被送去医院抢救… 从那时起，他渐渐产生了悔意。 陈轩死后，他的父母一蹶不振，家里本就债台高筑，精神垮掉之后，母亲悲伤过度，没多久便因病离世，父亲孤苦伶仃，最终在一次酗酒回家的路上摔下台阶，颅脑损伤后抢救无效死亡。 而作为野鬼的陈轩，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已然没有了半点办法。 他悔恨异常，但却再没有机会去弥补。 穷困而渺小的陈家消失了，对于偌大的华国来说，就像是一枚石子投进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有。自那之后，迷茫的陈轩四处游荡，本以为自己很快会消散在天地间，却在山林间行走时，偶然被一位闭关多年的修道者招入了结界之内。 后者自八十多年前闭关，至今阳寿已尽而自知突破无望，碰到陈轩后，便抬手让他的身体凝实起来，询问几句当今世界的变化，最后传了几句修炼道法，便端坐羽化。 陈轩连对方叫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但他按照对方所传的几句口诀修炼后，却发现自己能够让身体凝实，甚至渐渐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就这样过去数年，一次修炼过后，他忽然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时，便仿佛一梦十年般，回到了当初自杀的时刻。 “穿越”这种事陈轩是听说过的，只是别人都是穿越回去，都是靠着先知先觉走上人生巅峰，而自己呢？ 眼前的“陈轩”，刚刚断气。 蹲下身子看了看自己的尸体，陈轩倒是没有当初的迷惘和恐惧。轻轻握拳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当初自己成为鬼后，身体完全就是一个虚影，甚至雷声大一些都能震散了似的。可现在的自己，却保留着穿越前的“小圆满鬼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念随心动，原本虚幻的身体骤然凝实。不光是肌肉皮肤骨骼头发，连一身衣服都模拟的惟妙惟肖。“噼啪”的雨点声迅速响起，因为他让身体凝聚的如同实物，雨水击打在身体上，感觉冷冰冰的。 这是无数“鬼修”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强大水平，对于普通人来说，他的身体和正常人几乎无法分辨。 见此情景，陈轩却是心情莫名激动起来。他握了握拳，猛地朝旁边击出一掌——“哗”的一声，无形气浪将雨水击飞，甚至瞬间在七八米范围内形成了一片无雨区域。 “这也…算是重生？不对，应该算重死吧…” 陈轩自言自语一句，原本慌乱的心情终于稍稍镇定下来：因为他虽然是鬼身，但以目前的状态，骗过大多数人的眼睛假冒正常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换句话说，陈轩此时还有机会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哪怕是以“鬼”的身份。 可是目光转向面前，他刚扬起的嘴角又垂了下来——那这尸体咋办？ 大雨哗哗的下，血迹渐渐散开，陈轩犹豫了几秒，随后开始将尸体上的衣服拽下来——纵然他作为鬼身能够依靠念力凝聚出衣服的样子，但质感和触感当然和正牌货不一样。想要继续生活下去，首先这衣服不能露馅。 陈轩费劲的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将湿哒哒的衣服挂在了旁边的树杈上，随后弯腰将赤条条的尸体扛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走出十几米，找了个平坦地方放下，随后开始在旁边用石头挖坑。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定然会觉得毛骨悚然。倒是陈轩能确认四周密林遮蔽，就算有人从上面往下望，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把尸体藏好，万一警方发现了这具尸体，照着dna样本比对找上自己的时候，那场景可真是难以想象。 “穿越第一件事是把自己埋了，这真是…” 陈轩叹了口气，卖力的挖起了坑。 他保持着重生前的小圆满鬼身，这种状态下，陈轩的身体强度远比常人强悍，哪怕泥土下面都是硬茬石头，拿铲子都不一定挖的动，但陈轩刨了十来分钟，便轻松挖了个两米多深的大坑。 埋的浅了，野兽便会循着气味过来刨，陈轩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头骨胳膊被狼叼走，所以确认这个深度普通人都难以挖开后，他便走到一旁，将已经冰冷的尸体抬了起来，放进了土坑。 “扑通！” 因为坑太深，陈轩的尸体姿态扭曲的倒在坑里，站在坑外的他迟疑了下，还是跳下去把“自己”的胳膊腿乃至歪掉的嘴巴摆正。 无关乎什么形象不形象，只是因为他有强迫症。 跳出坑，他开始将旁边挖出来的土回填。尸体渐渐被石子和黑色的腐土盖住，看着“自己”被埋葬，陈轩试着回忆当初自杀时的想法——但那曾经让他天昏地暗的负面情绪，此时却早已变得模糊。 换句话说，他早就不是那个抑郁缠身的傻孩子了。 十年“鬼生”让他拥有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经历：高考失利，父母责备，家中负债累累导致的穷困…这些事情和他这些年目睹的那些人间悲剧比起来，甚至可以说狗屁都不算。 “还是太年轻啊…” 他最终只能如此感慨一句。 没有工具，陈轩便手脚并用将土回填，没多久堆起来一个坟包。但陈轩没打算在这里竖立墓碑，用力将其压平后，始终未停的雨水也将四周的痕迹渐渐冲刷干净。 起身将旁边那已经淋湿的衣物拿起来看了看，白t恤全是泥，还有不少血迹。他拎起来直接朝旁边的小溪跃去，一步踏出，身形飘飞而起，仿佛摆脱地心引力般轻松跃到了数十米外的小溪边。 简单清洗了一下t恤上的泥印和血迹，虽然做不到完全清除，但好歹不会让人起疑心。而将这身衣服完全套上时，他原本身体上依靠意念凝聚的衣服也随之消失。 穿着湿哒哒的衣服，陈轩闭上眼感知片刻，确认四周并没有人后，他凝神向前迈步，随即让身形飞起，迅速攀到了密林上方数十米的盘山公路，左右看了两眼，朝两公里外那个记忆中的公交站走去。 伸手摸了摸口袋，陈轩拿出里面皱皱巴巴的五块钱来。顺手摸了一把屁股兜，发现这里还藏着张纸，陈轩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它拿出来一看，才发现那是自己当初写好的遗书。 他站在雨中打开，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水洇湿而模糊一片。不过依稀可辨的几句话上，写着陈轩对这个世界的忿恨与怨念。 年少无知的陈轩，在遗书中把一切错误归咎于他人：他恨父亲的无能，让家庭穷困潦倒；恨母亲的妥协，在父亲殴打责骂自己时从不阻止；恨那些穿着制服的家伙，狗仗人势欺压百姓；也恨班上的几个同学，恨他们对自己冷嘲热讽，丧失活下去的信心… 正是因为对世界充满怨恨，他死后才没有就此消散，而是成为了执念深重的野鬼。 可年长十岁的陈轩，此时却把遗书撕碎后扔进了公交站旁的垃圾桶。 “错都是别人，怎么就没想过自己有问题呢…” 审视过去的自己，陈轩并没有什么优越感，因为这些反思他早已做过。摇了摇头，陈轩看着雨中缓缓驶来的公交车，踏步走了上去。 第二章 一张罚单 公共汽车晃晃悠悠的回了城区。 陈家所在的城市是冀省的一座五线小城。他家原本是在市区内有一套房的，但因为还债卖掉后，一家人此时不得不住在了城区边缘的一片廉租房里。 陈轩此时高三，父母一直都是高压政策，从小到大家里管得严，连手机都没有给买过，所以即便是2016年，他也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能够抱着手机玩儿的不亦乐乎。 车到站后，陈轩穿过廉租房的那片红灯区，回到了自己的“家”。 没错，陈轩一家就住在红灯区的里面，因为这里的房子最便宜，两间瓦房一个月房租只要二百三十块钱。 走到门前，陈轩还没来得及琢磨自己该怎么开口，里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很快，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从屋里伸了出来。 “你他娘的还知道回来？！他妈的考砸了还有脸出去浪？还敢偷你娘的钱跑出去——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什么状况？！” 陈解放怒骂着一瘸一拐的冲到陈轩面前，但抬起手后，最终没有像以往那般抽在陈轩脑袋上… 因为他看到了陈轩被雨浸透的衣服；如果是偷钱去网吧的话，他明显不会是这幅模样。 骂骂咧咧的话语声音小了下去，陈解放的手一把抄住陈轩的胳膊，却是继续道：“下雨不知道找地方躲着，你他娘学傻了？给老子进去！去去去，换衣服去！” 陈轩像个小鸡子似的，被矮了半头的爹拽进了屋。他没有反抗，因为此时的陈轩明白，这个暴脾气的爹，其实是心疼了。 但陈解放像很多父亲一样，从来不愿表露这种情绪，生怕溺爱了孩子——但这样的行为往往矫枉过正，走上了另一个极端。 以往的陈轩会抗拒逆反，但他终究已是过来人，此时很是顺从的进屋，换上了式样土鳖的绿色校服。 家里条件差，陈轩没什么别的衣服可以替换。 “上午干什么去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陈轩早上八点不告而别，失踪了这么久，陈解放脸上没表情，其实心里早就急的冒了泡——他早起气不顺，看到因为考砸而蔫了吧唧的儿子后，也不知怎么的就上了火，劈头盖脸便数落一通，还上手抽了一巴掌。 结果陈轩一脸木然的走了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去了趟学校，后来就在街上走了走。结果下大雨了，我想淋淋雨，就没躲着，不过现在淋完了心情好多了。” 陈轩说话的速度很慢，陈解放听得不太对劲：“你说的是实话么？你是不是病了？” 他印象里的儿子沉默寡言，说话时总是含含糊糊的，怎么淋了一趟雨，嘴巴利索了这么多？ 陈解放仔细看了看，发觉儿子好像高了不少，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因为陈轩不驼着背了。 “爸，我没病。” 陈轩望着面前满口脏话的父亲，知道他现在在愁什么，继续道：“我出去也是在想挣钱的法子——” “你想个屁的法子…” 陈解放打断了他，伸手从兜里掏出盒烟，结果里面只剩两根。他拿起来闻了下，表情犹豫着把烟盒揣了回去。 “爸，城管那边…不还咱们车？” 陈解放没说话，憋了好半天，闷闷的说了句：“这事你不用管。” 陈轩沉默下来。 说起来，陈家落得现在这个地步，原因说起来很多人根本不会相信。 陈解放12年的时候因为工伤残疾，办了病退。只靠那点退休金，在这个通货膨胀的年代一家人实在是越过越艰难。所以他之后断断续续当保安，或者干些杂工，努力维持家庭生活，可因为残疾和脾气大，每一个都干不长。到了今年春天时，没办法的陈解放终于咬牙买了个三轮车，开始试着靠卖煎饼维持家里的生计。 这个行当起早贪黑苦归苦，可是利润也的确不低，春秋冬三季，在这种五线城市每个月能赚七八千，多的时候能上万，比大多数白领都高。 但这终究是无照经营，在外面出摊，总归要小心城管。不过碰过几次之后，陈解放也就明白了情况：城管有任务才会出来，没任务根本懒得管。真逮住了也只是劝说，态度好一些也不会罚款，就算罚也不会超过两千块钱。 熟悉了之后，大家相互给个面子，查摊子的时候避避风头就是了，毕竟城管那些人也知道他们这些人度日艰难。 然而陈解放怎么也没想到，几个月前市里城管新换了个领导后，一切都变了。 新领导以前是军队体系的，突然空降后，对“城管”的日常事务基本一窍不通。但新官上任三把火，上来有事没事得烧一烧。 陈解放那天出摊突然碰到了赶过来的城管，往日跑远了对方也就不追了，但这一次因为新领导刚上任，底下人不得不表现一下，所以没追多久就把陈解放拦了下来。 为了向新领导表功，小队长多嘴请示了一句上面：“领导，这事怎么办？” 其实该怎么办早就有成例，撑死罚两千就得了。但新领导对这个完全不懂，只是为了烧三把火，便回了三个字：“认真办。” 结果下面的人就毛了——琢磨来琢磨去，《无照经营查处取缔办法》里对这种情况的处罚额度最高是五十万以下，所以他们就真的“认真”办了：陈解放的煎饼车扣押，罚款十五万元。 没看错，十五万。 这是一个十分荒谬的数字，但因为官场那些不可捉摸的规则，这张罚单真的就这样被开了出来。 于是作为升斗小民的陈家，贱卖了旧宅，又和一圈亲戚朋友借了七万多块钱，将将交齐了十五万罚款。 他们没想过当老赖，因为不交这些罚款，陈家的房产依旧会被强制拍卖——“认真”起来的政府部门，远比拆迁大队更有效率。 如今陈解放每个月有两千一百块钱的退休金，老婆王春梅在小超市当收银，每个月一千九百块工资。 俩人凑一起，工资正好四千块钱。 而现在他们不但要还七万块钱的债务，还要负担陈轩可能的大学学费，更要让一家三口活下去…所以陈轩知道，此时家里的经济状况，是真的艰难。 《左传》曰：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身为升斗小民，陈轩明白他们抵抗不了这种大势，现在唯一能够考虑的，就是怎么活下去而已。 看着父亲满脸皱纹坐在门口发愁的模样，陈轩想了想，起身道：“爸，我去趟菜市场，捡捡漏。” 走出家门，陈轩没有犹豫，径直朝着四公里外的城管大队走去。 小说里面的主角重生之后赚钱的手段层出不穷，靠着先知先觉，赚钱的速度比割韭菜还利索——然而陈轩呢？作为一个大多数时间无聊站在人间观察世界的鬼，他不需要吃饭睡觉，更不用“钱”去购买什么，因此这十年，陈轩的注意力从来没有放在“赚钱”上面过，根本就不了解怎么赚钱最快。 而且陈轩目睹过各种因为赌博、拆迁等原因一夜暴富的穷人，他们的下场多数都很惨：因为有钱而导致妻离子散是轻的，折腾几年后家破人亡者大有人在。 所以陈轩在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冒险，他并不愿意马上用特殊手段搞来大批钱财，最终那些悲剧发生在自己家。 所以想来想去，陈轩想到的第一个“赚钱”计划非常保守，也非常简单：继续卖煎饼。 穷人不是真傻到到没有“创业”的心思，而是根本担不起“创业失败”的成本。陈轩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知道父亲之前煎饼摊干的风风火火，说重新上手根本不需要适应。 而有自己帮忙“放哨”，这一个暑假的时间里，城管是绝对没办法找麻烦的。 陈轩也做了第二步规划：等自己去上大学前帮父亲找到稳妥的工作，剩下那些债务，自己来扛就是了。 城管大队旁边是一片旧居民楼，暗色调满是泥印的墙壁上有着正在疯狂攀附的爬山虎。陈轩来到门前，扫了一眼城管大队院子的里面，此时刚执行完任务的人们多数都在，穿着黄马甲的“临时工”们正聊着闲天，有正式编制的则坐办公室吹空调。 再往里瞧，陈轩能看到院子里面和后院堆放的那些三轮车。 这里面包括但不限于煎饼、灌饼、烤冷面、铁板煎一切和麻辣烫等脏摊儿小吃的灶具。 陈轩拐弯进了旁边的巷子，确认前后无人也没有摄像头后，站在角落里的他身形骤然消失。之后随手一拽，将身上的校服裤子一起“摘”了下来——随便找了个角落塞好，他便穿墙而过，泰然自若的溜达一圈，在“临时工”的谈笑声中，找到了被扔在角落里的煎饼车。 按规定这玩意是不会归还的，但要说处理也没地方处理，这边的规矩是隔几个月集体拉走处理，陈轩运气好，父亲的车虽然锈迹斑斑，但饼铛什么的倒是还保存完好，拾掇一下就能用。 一直等城管下班、院子里的人陆续离开后。陈轩毫不犹豫的踏步飞起，抬手将院子里监控器的线拔掉，继而大摇大摆地将那台三轮车翻了出来。 天色彻底黑下来后，路灯照不到这边，因此陈轩就这么扛着三轮车一步踏上墙头，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了隔壁的巷子里。 自顾自把校服重新套好，他骑上三轮，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慢慢悠悠把三轮车骑回了家。 廉租房区域的红灯区这时已经开始营业。一个个超短裙小背心高跟鞋的身影来回溜达着，不过并没有人搭理陈轩。 他也没有去看这些女人，一路将车子骑进小巷，还没下车，陈解放的声音便立刻响了起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你去工商局要车了？” 陈解放原本一脸怒容的出来，可是看到那煎饼车后，顿时愣在原地。后面跟着出来的母亲王春梅个子不高，身材微胖，此时目光却是没在车上，冲过来便道：“儿啊，你跑去要车干什么？我跟你爹上次去的时候，差点和那群人骂起来…你没被打吧？你爹说你上午淋雨了？怎么跑去淋雨呢…没发烧吧？” 满是茧子的手按在了额头上，王春梅觉得不烫，甚至有点凉，她没多想，松了口气：“饿了没？我刚做了粥——” “先说明白了，你哪儿找来的车？不是偷的吧？” 陈解放有些蛮横地打断了王春梅的话，好似陈轩犯了错误似的。 陈轩早就想好了理由，装出回忆的神情：“下午出去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一辆卡车拉着这堆车子停在路边，那司机是下来买烟的，我就过去看了看，发现这车在里面。然后我就去跟那个司机说这上面有我家的三轮，问他能不能给我，哪怕我花钱买也行。” 这行为傻愣愣的，但却很符合陈轩一贯的书呆子形象。 王春梅不太敢信：“人家这就给你了？” “没有，司机死活都不同意，还骂了我好几句。但我后来跟他说…说我家因为这个被罚了十五万——那司机一听，啥也没说就给我弄下来了，还给了我个新的煎饼铛…” 末了陈轩加了一句：“我身上带了几块钱，想给他买瓶水他都不要，那司机就那么直接开车就走了。” “这、这可真是好人啊！” 王春梅顿时无条件相信了陈选的话，但陈解放却盯着三轮车看了好久。 陈轩知道，他爹心里其实怕得很：因为再因为卖煎饼被抓的话，他们可就没有一套房子卖掉去还罚款了。 “爸，咱就在附近卖煎饼吧！城管还从来没来过这边，明天开始我跟你一起出摊，有啥事我帮你望着风，如果城管的车真来了，大不了车不要了，我背着你跑，怎么也不会被抓住！” 陈解放原本神情迟疑的望着车把，可是听到儿子说要一起出摊后，这位父亲顿时眼睛一瞪，脖子梗起来：“老老实实念你的书，出摊子有你什么事？！” 说完他便推着车就往里走，声音闷闷的：“我算明白了，这几十年老子什么破事没赶上？几个狐假虎威的狗崽子还能吓到我？春梅！家里还剩下五百多块钱，去买面和鸡蛋去！” 纵然只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卖煎饼，但陈解放也仿佛在一瞬间年轻了许多，黝黑的脸上不再有半分萎靡。 王春梅本身在小超市工作，附近卖材料的她都认识，此时就算有的已经关门了，照样能把门敲开买好了料。 陈轩想要帮忙，但被父母推去吃饭，他根本就不用吃饭，但为了不漏出破绽，扒拉几口后趁父母在前屋忙，自己把衣服撩起来，伸手从胃部把吃进去的饭掏出来，倒进了屋后面的下水道。 有些浪费粮食，但这也是没办法。 陈轩无声无息的往回走，可是没等回屋，他听见前屋有动静。走过去后，他见到父亲蹲在墙角，正认真地把三轮车的链条用不知哪儿找来的机油擦拭后，小心翼翼的挂了上去。 他驼着背，拽着扶手用了好大力气才站起身，伸手掏出了兜里揣了一星期的烟盒。看了三四秒，终于从里面拿出一根，用火柴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随后，陈解放忽然就哭了起来。 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使劲用小臂堵着嘴巴努力不发出声音来，过得好久，深吸一口烟，抹去眼泪，继续修理起了三轮车。 陈轩站在那里望着父亲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动。 【注：文中罚款例子有实例。】 【补充：觉得这事不可能的，我觉得没必要再跟这儿教我什么合不合理了，如果是编的我有必要写么？是，你说找个律师去告能赔多少多少，你说这个如何如何当官的乌纱不保，我也觉得是，我也和你想的一样。然而现实就是这事这么发生了，罚单也开下来了。当事人这件事被处罚后如何我没有再去问，各位也不要在这里刨根问底了，不然我只能改掉这部分省的404了。】 【中国这么大，当官的这么多，屁民数也数不清，狗屁倒灶的案子每天不知道多少起，临高启明都能被封，抱拳了！】 第三章 城！管！来！啦！ “加鸡蛋和薄脆的——拿好，小心烫手！” 陈解放熟练地将煎饼递出去，松开手的时候，旁边的陈轩已经清理好了饼铛，同时用一个专用的抹布把残渣清理干净。 而陈解放则熟练的搅和起了放着面糊的食材桶，准备刷油做下一个煎饼。 两人已经如此配合了十五天，陈解放从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现在父子二人闷头干活时的默契，哪怕这个当爹的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明白…儿子是真的全力以赴的支持自己。 早上五点多起来准备食材，六点去附近一片专门搞补习班的街区出摊，过了午餐点后，下午他们便会回到家附近最宽的那条街，因为红灯区下午起床的女人们这个时候正肚子饿，多的是人出来买煎饼充饥。 六月已经开始炎热，不过最近早晚还算凉快一些，煎饼生意比不上其他季节好做，为了多挣点钱，两人往往一直到天黑才收摊。 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站这么久都够累的。 但陈轩就这样陪父亲站了半个月，没抱怨过一句——当然，他也的确感觉不到累。 现在是下午两点，陈家父子刚在家附近的这条街道上出摊。眼下两侧都是粮油店小卖部，同样出摊的只有一个卖铁板烧的老刘，两人生意并不冲突，偶尔还会聊聊天。 陈解放刷完了油，正准备往上涂面糊，可手刚抬起来，便然被陈轩拦住。他楞了一下：“咋了？” 结果陈轩直接朝着对面吼了一嗓子：“城！管！来！啦！爸！快撤！刘叔！撤了撤了！” 陈解放条件反射的一哆嗦，当即向左右望去，远处那蓝白配色的长城皮卡正在往这边开，但因为街上乱骑电动车的人比较多，他们速度很慢，不过眼看着用不了一分钟就能到眼前… “走——赶紧走！” 陈解放骑上三轮，却因为动作慌乱加上腿有残疾，一步跨的太猛，差点从车另一边翻下去… 陈轩一把将老爹拽住，迅速将原本挡在轮胎处的板砖踢开，喊道：“往前走！我在后面推！” 这是他心中早就做好的“撤退预案”，陈解放在最初的紧张过后也反应过来，他正想使劲蹬，结果后方猛地传来一股推力，他赶紧双手抓住车把手——因为这加速度太猛，他险些仰到身后的饼铛上去。 身后陈轩疯狂奔跑起来，三秒钟内便让三轮车加速到了陈解放都害怕的地步，“哐啷哐啷”的震动声中，这三轮车飞速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后面卖铁板烧的老刘刚推出十米，陈解放的车子已经拐弯儿没影了。老刘一边咬牙蹬车一遍感叹：“娘的…这跑的太快了吧…” 城管到这里的时候，老刘已经躲进了巷子，皮卡车慢慢悠悠绕了一圈，车里的人就这么看着老刘骑进了小巷，也没停车，掉了个头回去了。 另一边，已经迅速把车推回家的陈家父子正扒头往外看，陈解放喘着粗气，啐了口唾沫：“他娘的，这地方他们也来管？吃饱了撑的吧？” “爸，正好这几天您也累了，我烧壶热水，今天不行就歇了。正好我去书店逛逛，行么？” “去吧去吧！” 陈解放说完也是觉得孩子跟自己受苦了，但他又不会用言语表达什么，闷头在零钱箱里抓了一把塞进陈轩手里：“渴了别忍着，去买点饮料喝。” 卖煎饼半个月，刨除成本赚了三千来块钱，现在陈家的生活水准的确不再像半个月前那么拮据了。 陈轩看了一眼，双手接过来：“我知道了，爸，回屋休息吧。” “我先把炉子弄了，一直烧着不行，你去吧，不用管我！” 陈解放扭头便去摆弄三轮车了，陈轩不再多说什么，把钱揣进裤兜，迈步走了出去。 他当然没有去书店蹭书看，而是绕到了家后面的围墙，悄悄翻了回来，把身上的衣服放在屋檐上一个专门准备的凹槽处后，陈轩便以隐形的姿态一步跃起，飞上了天空。 从空中俯瞰大地这种事他早已习惯，目光锁定已经开远的那辆皮卡车后，陈轩迅速飞了过去，并俯冲而下，扒在了车顶。 纵然不拿城管当阶级敌人，但一直处于被动的感觉实在不好。之前陈轩以为城管真的不会管这里，但今天忽然来这么一出，他怎么也得找到原因才行。 穿过车顶看了一眼，发现后座有位置后，他便下沉坐了下去。车里的广播放着郭大师的相声，开车的年轻人正和副驾抱怨：“…够闲得慌的。” 副驾驶应该是个队长一类的角色，肚子挺大，说话鼻音很重：“可规定就这样，接到举报电话，无论能不能抓到，出来走一圈是必须的。谁知道是不是哪儿暗访之类的呢？你要是偷懒没去，那惹了事可兜不起。” “唉，现在这人是不是脑袋有毛病？老太太卖个布鞋有人举报，街边卖煎饼也有人举报，一天到晚自己干点正事不行么？又没吃他家大米…” 开车的是个年轻城管，摇头表示很难理解。 “所以没看我就带你一个人出来了么？上面没硬指标的时候，走个过场就是了。大家都是为了生活，何苦呢…” 胖城管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温热的枸杞水。 “可是…上次不还有个卖煎饼的罚了十五万么？” 胖子端杯子的手定了一下，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是为了生活啊。” 车内沉默了一阵。 “那您说这什么人举报的啊？” 胖子指了指收音机：“相声听过吧？老郭那话怎么说的？同行是冤家啊！你说摊煎饼的能招谁惹谁啊？只有那红了眼的同行呗！” 陈轩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话，一路跟他们坐车回了城管大队，不过一直在城管大队里面溜达了一下午，他也没有再听到什么有关信息——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今天城管出车是因为有人打了举报电话。 并且可以确认，举报的就是陈解放，而不是对面做铁板烧的老刘。 陈轩从城管队飞出来，站在屋顶想了一阵，随后便脚尖一点，身形轻飘飘的浮起，迅速飞回了家。 拿衣服换上后，他绕道从门外重新走回来。此时父亲刚给三轮车的轴承又上了遍油。陈轩过去打算帮忙，还把父亲给的那三十多块钱塞了回去：“爸，钱给你，我不太渴，就没买水喝。” “拿着拿着，对了，过几天你还得去跟同学聚会是吧？” 报志愿是分批的，陈轩的分数原本能稳上一本，但现在只能看看有没有二本愿意收，大概报志愿的时间是7月20号以后，到时候去网吧上网操作一下就是。 而前几天出摊的时候碰上了班里同学，陈轩这才知道班里月底要组织谢师宴。 “嗯，还有几天呢。” “行，到时候别忘了给老师买点礼物。” 陈解放说完了继续弄轴承，陈轩在旁边看着，忽然道：“爸，您以前出摊时候，其他卖煎饼的人多么？”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就是好奇，我看卖灌饼和铁板烧好像也不错，利润不低吧。” 陈轩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陈解放听后笑了一声：“我还真是观察了挺久才选的卖煎饼，因为前进街、光明路那边都是卖灌饼和肉夹馍的，卖煎饼的只有一两个，竞争小一些。” “一两个？那他们没和您呛起来？” “没啊，相互离得远点就没事，人少的时候还会聊两句——对了，咱家被罚款筹钱的时候，老李还借给咱家三百块钱呢…哎，这个时候就看出谁是好人了。” 陈解放叹气一声，家里背负的债务的确有些沉重，不过现在他看到了希望，人也没有之前那般颓废了。 “那我得喊他李叔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次扣车的时候他正好没来，现在应该换地方了吧。不过他家就在旁边康复街那个小区门口，左右也不会离得太远。你这一说，我过几天先把钱还给他去…别等人上门来要就不好了。” 陈轩眉毛微扬：“他知道咱家在这？” “我必须告诉他啊，咱家卖了房又借了一圈钱，你要是藏起来不告诉债主住哪儿，算是怎么回事？你可记住了，哪怕你没想过赖账，也得明明白白让别人知道你不打算赖账，懂了么？” 陈解放虽然脾气倔，但人品的确是没的说。陈轩点头表示知道，又陪着聊了两句，等母亲回来后，他又在晚饭上故意把话题往“老李”上引了几次，没想到王春梅也知道这个人，但她语气不是很好：“李大柱啊？头几年老婆病死了，现在老光棍一个，也没个子女。这几年估计是卖煎饼没少赚，前几天嚷嚷要买房娶老婆，还想让你杏花姨给他介绍对象呢…” 五线小城和魔都帝都那种城市不同，住在国贸cbd附近的白领，可能三年都不知道邻居姓什么，但在眼下这地方，基本谁出点八卦第二天邻里朋友便全都知道了。 陈轩听后默默记了下来，随后吃完饭便回屋假装睡觉。 作为鬼灵，虽然有足够的能量就能行动，不过晚上正是阴气重的时候，陈轩也习惯随便找个地方假寐或默念口诀凝聚能量。但拥有“小圆满鬼身”后，陈轩的境界便彻底停滞，如今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凝聚能量都无法寸进，所以也就不再努力去修炼什么了。 父母每天劳累，习惯九点不到便休息。听到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后，陈轩起身离开，直接顺着王春梅提供的地址，飞到了这位“老李”的家门前。 第四章 厉鬼 老李叫李大柱，他的“家”实际就是一个破旧小区的“门卫室”——纵然卖煎饼挣得不少，但老光棍也没什么花钱地方，加上生活过得节俭，旁人都看不出他攒了二十多万的存款。 煎饼车就放在屋外的墙边，陈轩透过狭窄的窗户，看到老李披着个军绿色棉大衣坐在屋里。昏黄的灯泡微微闪烁，不知道他在桌前写写画画什么。 虽然陈轩认同“同行是冤家”这句话，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马上抓到这所谓的“举报人”——毕竟世间闲人太多，他还见过因为嫌别人打呼噜声音太大而报警的，没有证据前，自己只能持怀疑态度。 眼下的老李，算是第一个要调查的对象。 陈轩迈步穿墙而过，琢磨着走进看看他在干什么，结果刚一进屋，步伐便猛地停住。 因为陈轩看到一个面色苍白、头发脏乱的女人就趴在老李旁边的地面上，正拼命的用手去抓他… 对方的身体好像有些残疾似的，耷拉在地上的腿有不自然的扭曲。她穿着一身破烂衣衫，黑乎乎的头发遮住了面容，唯一能看到的下巴位置惨白异常，两只手如同干枯的老树，正不断抓挠着老李的小腿。 而看着桌子的李大柱完全没有反应。 这自然是因为陈轩见到的“女人”是个怨气所化的女鬼——他站在一旁这么久，女鬼应该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但她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紧盯着李大柱，完全没有理会陈轩的意思。 这其实是鬼灵的常态：本身受执念影响所化的鬼，多半都没有任何理智，只剩下单纯的“怨念”：有仇人，就会攻击仇人，有未了的心愿，便会努力去尝试，哪怕一千次一万次都无法达成目的… 陈轩忽然想起母亲王春梅说李大柱的话语：“他头几年老婆死了，现在光棍一个”，难道这女鬼就是他老婆？ 他凑近看了几眼，这才发现女鬼的一只眼睛有些斜，看起来很别扭，一只手不自然的垂着，这状态让陈轩联想到了“智力障碍”的症状，但他不是医生，加上面对的是个没有理智的鬼，所以也就没有开口询问，转而看向了桌面… 然后，他发现李大柱在拿着个纸质地图看。 如今的年轻人都用手机地图了，没人买这种更新速度慢的纸质地图，老李明显跟不上时代，眯着眼睛正努力拿着个铅笔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陈轩看了一眼，发现地图上有很多地方都有奇怪的标记，他结合记忆看了许久，忽然意识到…这都是各类摊位经常出摊的街道和位置！ 而那些画了圆圈的，其中有一个，正是陈解放当初被城管抓的地方。 陈轩皱起眉头，立刻将目光转向今天自己和父亲出摊的区域，而那张老地图上并未标注出来的廉租房区域，此时俨然有一个新画的三角！ 如果只有之前那些区域上有标记，或许只能说明李大柱是在研究出摊位置对生意的影响，但今天城管刚去过的地方，被这个住在五公里外的老光棍标记出来…除非他在城管里有人，那么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他有很大的嫌疑… 陈轩眯起眼睛，却是没有当即发怒把李大柱抽一顿——他在思索一件事：如果这一次举报是对方打的电话，那么让陈家倾家荡产的那一次，会不会也是他举报所致？ 李大柱浑然没察觉到脚边有个女鬼在不断攻击他，更不知道身旁站了个家伙盯着看了十多分钟。他看了半点地图，起身糊弄事的洗了把脸，牙也不刷，脚也不洗，把手机插上充电后，直接爬上床关了灯睡去。 那女鬼不依不饶，跟着他上了床，陈轩能看到她爬行时很费力的样子，明显就是肢体协调性出了问题，不过爬上床后，对方便骑在李大柱身上继续用手抓、抽巴掌乃至用拳头砸了起来，也不知有多大的仇恨… 不过李大柱对此毫不在意，闭着眼睛开始睡觉。 多数鬼灵都是没办法影响到正常人的，尤其这种火力壮的老光棍，撑死会觉得有点冷罢了——李大柱把被子使劲裹了裹，很快打起了呼噜。 陈轩当鬼当了十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就这么站在屋里等了半个多小时，等李大柱确实睡熟了之后，这才拿起对方的安卓手机来，仔细翻起了上面的记录。 老李显然对手机一窍不通，只会弄个微信来收煎饼钱，没有设置密码，也不会删除通讯记录，因此陈轩一翻，便在四月二十九号和今天都发现了相同的电话拨通记录。 陈轩复制了号码，打开浏览器搜寻一下，立刻确认…这正就是本地城管大队的举报电话！ 而陈轩仔细翻了翻所有的通话记录，发现老李在最近两年内，竟然播了将近五十次举报电话！ “这他妈…” 饶是陈轩涵养再好，此时也忍不住骂出了声——他随即想起父亲和自己说过的话语：“…因为前进街、光明路那边都是卖灌饼和肉夹馍的，卖煎饼的只有一两个，竞争小一些。” 现在想想，为啥卖煎饼的少？ 肯定都是因为被李大柱举报的干不下去了！ 陈家被罚了十五万，他竟然还借了三百块钱套问陈解放的地址，这不是眼红同行的问题了，这完全是打算盯到死，不给留活路啊！ 陈轩现在已经确认，眼前这个李大柱，就是害的陈家落得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当然，陈轩没有幼稚到认为对方要负所有责任：陈解放卖煎饼是无照经营，城管过度执行法规也不合适，但相比之下，李大柱的恶意，却更可怕的东西——因为无论任何人继续在附近卖煎饼，他依旧会举报！ 陈轩眯起了眼睛。 他性格内向腼腆，哪怕多了十年阅历也是如此。但忽然找到了仇人，陈轩的愤怒却根本无从压抑。 想起父亲伛偻的身形，想起母亲愁白的头发，陈轩双手缓缓握成了拳头，一股恐怖的气息骤然自周身弥漫开来。 那原本正在攻击李大柱的女鬼，瞬间如同被气浪吹飞似的，黑乎乎的身影直接被轰到了墙壁上，随后摔在了一旁，而陈轩根本就没理她，走到床边，一把扯住李大柱的脖领子，直接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但李大柱睡得太熟，被拎起来后竟然没醒，陈轩才不管他如何，身形一扭便打算将对方抡到墙上，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嗤啦”一下，竟然将对方上衣直接从领口处扯开… “噗通！” 李大柱直接摔在地上，终于“哎哟”一声疼醒。 结果屋里黑乎乎的，他睁开眼后一时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己做梦从床上摔下来了。可没等他起来，陈轩已经一脚跺在了他的小腿上… “咔！” 这一击陈轩根本没收力，李大柱只感觉左腿一震，剧烈的疼痛感过了两三秒后猛然袭来！ “啊——啊——” 他疼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结果刚喊出声，脸上便“啪”的挨了一巴掌！ 陈轩这力量实在太大，以至于李大柱脑袋横着摆出去，“咚”的撞到旁边柜子上，当场将木质的隔板都撞了个窟窿。 这一击过后，他整个人直接昏了过去，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 陈轩哪里解气？他越想越来气，此时当真是打算杀人了。 然而当他迈步过去，想伸手将对方拎起来时，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泛起了黑色… 陈轩翻过手来仔细一看，那指甲已然尖锐异常，不似人形，黑灰的肤色也完全不是原本的模样。 他悚然一惊，直起身，扭头望向了洗漱台前简陋的镜子——视野中，自己的容貌竟然变得陌生起来：因愤怒而狰狞表情之下，他的肤色开始朝着青灰色发展，嘴唇之莫名出现了两只獠牙，耳朵的轮廓变得微尖，颧骨和额头的形状也出现了形变，仿佛要朝着非人的野兽方向发展似的… 这一切，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陈轩头顶，让他整个人都呆立当场。 因为陈轩意识到自己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非人”身份。 无论鬼修还是人修，都不像多数游戏那般到了高阶便不会跌落低阶。对于修行者来说，一旦丢了心境乱了章法，“人修”的修为停滞是小事，大幅度倒退才是正常；而“鬼修”更可怕…那位不知名的师父说过，“鬼”修炼远比人修炼难，一旦恶念满盈而心态失控，唯一的下场，就是迅速堕为厉鬼。 影视剧里的“厉鬼”有很多演绎，但真正堕落的厉鬼，和狂犬病发作的野兽无异，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脑海中只有杀戮，并且这一过程往往是不可逆的。 此时碰到了害苦陈家的罪魁祸首，陈轩是真的没忍住杀心——但作为“小圆满鬼身”的存在，只是这一丝纯粹的恶意，他便迅速朝着厉鬼的方向发生了变化。 对陈轩这种程度的鬼修来说，如果变成厉鬼，下场还不如直接泯灭。因为他这个级别的厉鬼，恐怕根本没什么人能对付得了，造成的破坏根本不敢想象。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陈轩心中原本的愤怒已然变为惊惧，一时间完全定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 他目光从已经昏迷的李大柱身上收回，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只感觉脑海中依旧留有杀人的冲动，并且越来越多——但陈轩努力咬牙，低声念诵起了自己修炼时念诵无数次的口诀，让头脑尽量冷静下来… 或许是这口诀真的有效，他终于压下了冲动，回归了理智。 而镜子中的自己，也从青面獠牙的恐怖状态中渐渐恢复，他低头看着恢复正常的手，如果能出汗的话，陈轩此时恐怕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因为他这是从“厉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如果刚才跟上去将对方打杀了，那自己这一遭重生，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目光转向李大柱，陈轩却没有放过对方的意思。 单纯的恶意杀人是不行的，但陈轩让李大柱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办法却多的是… 往后退了两步，陈轩将目光转向了屋里那个被他气息吓得瑟瑟发抖的女鬼… 而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咣咣”敲门：“老李？老李？你没事吧？” 因为刚刚老李哀嚎了一声，外面有人意识到了不对。 陈轩自然不会回应。 外面敲了半天门没回应，便开始叫其他几个一楼的住户来撬锁，等门一开，他们发现了老李的惨状，顿时吓了一跳：这家伙左小腿从中间完全凹陷下去，显然已经粉碎性骨折，而脸上挨了那一巴掌后，左半边牙掉了四五颗，脸肿起来老高，跟个猪头似的。 这帮人知道情况严重，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去了医院。 陈轩身形隐匿，等这帮人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后离开，依旧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没动。 李大柱不在这里时，那女鬼安静的像个雕像似的，靠在屋里一处阴气稍稍浓郁的角落坐着，对陈轩熟视无睹，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陈轩终于起身。 他身形直跃而起，径直飞向了城市边缘的那片公墓。 第五章 冷 墓地附近没有照明，但陈轩的视野中一切却亮如白昼。一个个游荡走动的鬼魂漫山遍野…其中不乏一些身上冒着黑色烟雾，气势汹汹而不好招惹的存在。 这里的鬼灵有很多算是拥有自主意识的，当陈轩出现之后，不少鬼灵都扭头望了过来… 但是陈轩握住双拳，只是稍微让自身气息扩散开来，四周所有鬼灵便迅速如潮水般向远处退去——“小圆满鬼身”基本就是鬼灵的顶点了，再往上属于缥缈的传说，至今无人得见。 陈轩见过厉鬼，但没碰到过比自己更厉害的存在，所以只要他能守住心境不自甘堕落，在鬼灵世界中横着走…似乎也没啥问题。 沿着墓地走了一圈，陈轩没做什么刨坟挖墓之类的缺德事，而是在荒芜的土地上捡了一堆阴气浓郁的石头和木块。他不懂那些风水师是怎么堪舆的，但不同的地势下的确会产生阴气差异，木头、石头乃至特殊的泥土有时都会成为阴气的载体，时间久了便会成为“电池”一样的东西，能够储存这类能量。 陈轩趁着夜色飞行起来，在常人无从察觉的黑暗中，将它们拿回了李大柱家。 他把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一部分放在了李大柱家的屋顶，一部分从窗户穿过去，塞在了床底下和边缘角落。 那女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动了动，但还是坐在角落里没起身。陈轩没说话，起身离开，回家呆到了天亮。 清晨起来，他照旧和父亲一起起来出摊。 这一天没有再出现城管来查的情况，因为李大柱在医院痛苦的做了手术：他的小腿粉碎性骨折，医生花费好大功夫才给勉强拼上，并且植入了一堆钢钉作为固定，而李大柱被抽那一巴掌后脸肿的睁不开眼不说，牙齿掉了四颗颗松动两颗，左耳穿孔严重，几乎丧失了听力。 受了这么大罪的李大柱当然报了警，而他家门前的确有监控，但警察检查录像后，发现从头到尾没其他人进出过他家，因此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是谁干的——他们倒是没怀疑是李大柱自己干的，因为常人就算自己抡足了力气砸，都没办法把腿骨打的那么粉碎，更别提他脸上带着青紫的指印，显然是人为所致。 然而查不到就是查不到，警察也没办法。 陈轩才懒得管李大柱死活，他巴不得这家伙更痛苦一点。不过对于自己做的事，他却不能告诉父母，毕竟这涉及他最大的秘密，因此这一天陈轩都当无事发生过，依旧像以往那般帮父亲打下手，偶尔还会自己上阵摊上几个煎饼。 地摊小吃本就没有学习门槛，看了这么多天，陈轩上手练两三次就已经和陈解放摊出来的煎饼没什么区别了。 如此卖了一天的煎饼后，晚饭时陈轩在席间故意再度提起了李大柱的老婆：“妈，那个老李的老婆，我是不是以前还见过呢？今天忽然想起来，她当初是不是有点…傻？” 陈解放倒是知道，瓮声瓮气道：“嗯，因为脑袋有点问题，他才能花钱买来当媳妇儿。” 他刨了两口饭，犹豫了一下，用教育的语气道：“儿啊，以后你可千万别学他，娶老婆是你情我愿的事，千万别拐卖人口！” “爸，我知道有这种事，好多人买媳妇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么，那李叔他老婆咋回事？” 王春梅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陈轩立刻道：“妈，我今年都十八了，还有啥不能说的？” “哎，本来不想说，但你也大了，”王春梅叹了口气：“为啥那个姓李的说娶媳妇的时候，我们都瞧不上他？因为他不是个东西！当初他娶那个傻老婆以后，两年都怀不上孩子，去医院查，说是他老婆没办法生育，从那之后这个李大柱就经常打老婆，听说饭都不给吃，结果没多久他老婆就病了。他不说去看病，愣是给人家锁在家里让她自己熬着，连个药都不给吃！” 陈轩猛地想起那张惨白的脸，她痛苦扭曲的表情明显是被病痛折磨的。 “那后来…” “死了，说是去医院的时候人都凉了。” 王春梅一贯的好脾气都忍不住骂道：“这种人就不该有老婆！谁去他家谁受罪！让我们给她介绍对象？想得美！” 陈轩皱着眉头：“妈…那他没被抓起来么？这算拐卖人口和故意杀人了吧？” “谁管啊？那傻老婆不知道从哪儿拐来的，死了也是孤魂野鬼，连个墓碑都没有。再说了，这种事以前也不少…” 这顿晚饭因为话题沉重，最后气氛有些压抑。 等父母睡下后，陈轩没闲着，从自己屋里拿出了下午抽空在地摊上买的化妆小圆镜，飞向了李大柱的家。 李大柱因为手术，这几天都得在医院躺着了。他也不着急马上收拾对方，而是坐在李大柱的家里感受了一下——陈轩并不会什么术法，也不懂风水，但他作为鬼灵，是能感受到“阴气”这种东西如何运转的。 常人所说的“阴气”和“阳气”，在陈轩的感知中极其显眼。这里能始终存在那女鬼，自然是因为常年位于旁边居民楼的阴影之中，连太阳都晒不到。而到了晚上时，又因身处“大门”区域，这个朝向正好会导致阴气灌入，哪怕只有一小部分会进到屋里，但对屋里的女鬼来说，这也称得上是“营养”了。 寻常鬼灵若是没有合适的位置栖息，时间久了便会彻底消散，只有正确的位置才能保证鬼灵“不死”乃至“强盛”。因此墓地或某些阴气繁盛之地，往往鬼魂聚集如集市，若有隐秘之处能让某个鬼魂独享好处，久而久之便会令其升级为“厉鬼”一类的角色。 当然，若是有法门指导，也会诞生像陈轩一样拥有正常理智的鬼来。 陈轩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知道如何让鬼灵变得“强大”：昨天那些墓地捡来的东西，大概就相当于蕴含阴气的“一次性电池”，而今天拿着的镜子，则是“木塞”，用来堵住屋里几个“泄露阴气”的缺口。 以前这屋子可谓“千疮百孔”，然而等陈轩将镜子隐蔽的塞在几处阴气流失最多的位置后，屋内聚集阴气的速度立马比以前多了数倍不止。 他在这空荡荡的屋里坐了许久，确认四周的阴气的确是越来越重后，又去墓地取了一些石块木头，替换了昨晚那些已经阴气散尽的材料。 天然材质本身储存不了多少“阴气”或“阳气”，虽然玄门宗派的成员能通过符箓或某些传承来进行改造提升，但陈轩根本没学过这些玩意，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来搞。 他就像是一个不断用水盆倒进水池来蓄水的工人，每天晚上重复着这样的事情。 重复了到七月十九号的时候，屋里的阴气已经让那女鬼的身形凝实了许多。 这期间，陈解放终于开始尝试扩大的出摊的范围，有陈轩打下手，他不但轻松了许多，连营业额也上去不少，同时也再也没有被城管撵过。 而李大柱在医院做完手术后，终于忍过了最初的疼痛期和各项检查——因为没有医保，治疗费把他原本打算买房的钱都花去大半，本来医生建议他继续住院，但吝啬如他哪里肯继续花钱，说什么也不住了，租了个轮椅，硬是自己吭吭唧唧回了家。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间破败的小房子发生了什么变化。 回来的时候是下午，进了家门，李大柱被扑面而来的凉气激得一哆嗦…但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毕竟这里长时间不住人又在阴面，晚上有时候比别人家开空调还凉快。 年轻人受得了这种温度，但老李岁数大了，冬天出摊的职业病导致两条腿根本受不得冷，此时虽是伏天，可因为最近冷空气频繁，加上连下了两天雷雨，晚上的最低气温不断下降，今天预报说最低十二度，所以李大柱很快就因为潮湿阴冷而决定起身把那个冬天用的炉子点上。 生锈的铁炉子是他自己私自弄的，按消防规定本来不让加装，但这种地方没人查的那么严。他拖着打了石膏和钢钉的左腿，费好大劲给生好火，感觉屋里暖和一点后，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这也是老光棍的习惯，没人爱搭理他，他就自己在那里跟自己聊天，或者就是抱怨谩骂各类人或事。 在医院躺了这么久，李大柱甚至至今都不明白是谁把自己打成了这样，心中的郁闷和愤怒可想而知。 恐惧的情绪以前有，但他现在已经不怕了，因为警察说他们专门把附近的监控进行了调整，无论这屋子再有什么动静，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李大柱现在只希望那打自己的家伙再上门来，他把烧火棍藏在了随手能够到的地方，一直到天黑之时，他在炉子上烧了热水，打算煮点面条对付一顿晚饭。 炉子烧了一个多小时，可李大柱拨弄半天，总觉得火力好像比平时弱了不少。 坐了一会儿，他又觉得后腰凉的厉害。 “哪儿漏风啊这是…” 拽了拽衣服，李大柱拽来拐，撑起来想查看一下窗户是否漏了缝，结果看到窗户边缘摆着的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这什么东西？” 伸手把镜子拿下来，李大柱冲着自己晃了几下，随后猛地楞住——因为他在镜面晃过去的瞬间，看到自己身后好像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站在那里。 “谁！？” 李大柱猛然回头，但身后空无一物。 第六章 燃烧 皱了皱眉，李大柱放下镜子，感觉自己应该是眼花了，于是弯腰继续弄面条。 清水挂面，加点老干妈便算是调味，李大柱抱着饭碗坐在椅子上开始吃。窗户外偶尔能看到楼里的住户路过，他目光总会往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上瞟，盯着人家纤细的腰肢或屁股狠狠地看上半天… 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去老陈家附近的红灯区溜达一圈了。 “我饿…” 耳边忽然传来的声音让李大柱定住，他迅速扭头，可空荡荡的屋内什么都没有，但刚刚听到的话语，却绝对不是自己或屋外的人能发出来的。 是手机视频没关还是野猫野狗？ 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因为有时候野猫野狗也会发出些奇怪的叫声来。李大柱几口吃完了剩下的面条，碗都懒得刷，扔在一旁后推开门走出去，绕着房子转了一圈，随后拿石头往屋顶扔了几块，确认没有猫狗后皱着眉头一瘸一拐的回了屋。 看着打上钢钉、裹着石膏的腿，李大柱满面愁容，忍不住又低声咒骂起来，似乎是想借助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愤怒，排解刚刚那些异样带来的恐惧。 但岁数大了，李大柱骂着骂着感觉累了，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感觉又冷又潮，就这一会儿后腰好似有凉气往里钻似的，难受的紧。所以他干脆坐在了靠近炉子的椅子上，眯眼打起了盹。 不知是吃完了犯困还是这些天没休息好，他没几分钟便睡着了。 睡梦中，他总感觉身旁有个声音萦绕不去，随着时间推移，李大柱终于听清了那声音说的是什么—— “好疼啊…” “我好饿啊…” “疼…” 李大柱猛地睁开眼睛，因为耳边的声音非常大，就像是对着他喊出来的一样。 他哆嗦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但回过神来后，李大柱才发现屋里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温度。 炉子灭了？ 屋里昏暗的灯还亮着，他目光转向旁边，伸手靠近炉子，发现里面的蜂窝煤并没有灭掉。依旧在燃烧。 “怎么回事？” 李大柱努力坐直身体，撑着扶手站起来，刚瞥了一眼面前的窗户，便发现那明亮玻璃的倒影中，一个女人正扒在自己的身后，披头散发的模样异常恐怖… 他只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极度惊惧之下他“啊”的喊了一声，扬起胳膊就准备挥动，而就在这时，那昏黄的灯泡忽然闪烁了两下，憋了。 骤然降临的黑暗，让李大柱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似的，他挣扎着想要往门口跑，结果却发现自己左半边身子麻木的完全冻不了，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扭头望去，李大柱正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惨白面孔。 “我好疼啊——” 披头散发的女鬼伸手抓着他的肩膀，李大柱这才发现，眼前正是那死前被饿了三天、在肠梗阻剧烈痛楚中死去的“老婆”…丽娟！ 她在极度的绝望中挣扎死去，如今那满是血丝的眼睛中没有丝毫理智，只知道抓着李大柱的肩膀，拼命用另一只手去抓挠捶打——哪怕李大柱没有感受到任何物理触感，他依旧被吓得魂飞魄散，“嗷嗷”惨叫着蹦了起来！ 这时李大柱顾不上左腿剧烈的疼痛，满脑子只剩“逃出去”这一个想法，结果因为动作太过慌乱，加上左腿用不上力，刚蹦出一步，便右脚一崴，摔倒在地的同时，一头撞在了炉子上！ “砰”的一声，滚烫的炉子被他撞翻，原本盖着炉子的铁盖落在了他的脖子上，随后“啪”的扣在了李大柱侧过来的左脸… “嗤——” “啊啊啊啊啊！” 拼命将滚烫的炉盖甩开，李大柱顾不上烫红的脸皮，咬牙匍匐着想要爬出屋子，可是当他来到屋门前时，发现自己没办法推开门，必须站起来拧一下门锁，才能把门打开… 咬牙忍痛，李大柱伸手拽着旁边的柜子把手想要站起来，结果因为用力过猛，直接将把手“咔”的拽了下来。 他的视野已经被丽娟的黑色头发渐渐笼罩，李大柱感觉对方好像骑上了自己的肩膀，他想要撑着起身，竟是感觉压了袋水泥一样，用出吃奶的力气都起不来！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李大柱低声呻吟着，终于拽着门把手让身体起来了一点，可是手刚放在门锁上，他便眼看着门锁“咔哒——咔哒”自己转动了两圈，完全锁死… “出不去…出不去的…你不让我出去…” 李大柱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眼睁睁看着炉子歪倒后点燃了旁边的床单和衣服，想要去扑救，却发现火越烧越旺。 “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 他张嘴想要呐喊，结果没喊两声，自己的嘴里便被一块枕巾堵上，无论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对死亡的恐惧，让李大柱裤裆濡湿一片——因为他猛地想起来，自己当初怕丽娟生病后疼的乱喊，也是用这种方式让她“闭嘴”的… 而没多久，丽娟就永远闭上了嘴。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惊慌的甚至肌肉都开始痉挛。然而绝望的李大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半边身子挪动分毫。他右胳膊还能动，伸手想去拽嘴里的枕巾，却发现无论怎么使劲都拽不出来，反而自己的下巴被那枕巾塞得“咔”的一声，脱臼了… 他忍着疼痛，疯狂的去拍火苗，结果袖子很快被引燃，使劲拍掉后，其他地方的火焰已经越烧越旺。 木制家具冒起黑烟弥漫在四周，当火势蔓延到床铺、被子上时，便彻底不可阻挡起来。 耀眼的光芒席卷全屋，但没有人听到过李大柱的惨叫。 当门卫室烧成一片火海的时候，街边终于有路过的人发现了异样，大声叫喊着过来灭火。 没多久，消防车的警笛声自远处响起。 然而当水枪将火势扑灭后，整个门卫室已然烧成了一片废墟。 李大柱已经在大火中烧成了焦炭，而当消防员将他的尸体拖出来时，发现他嘴里还含着半截已经烧糊的枕巾… 从头到尾，陈轩始终站在屋外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丝毫没有原谅李大柱的打算，更没有怜悯对方——这并非冷血，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混蛋实在是罪有应得。 拐卖妇女就不说了，他在丽娟在智力障碍的情况下发生关系，和“强奸”没有任何差别，至于暴力殴打和辱骂简直都算是轻的。得知丽娟“不育”后，他趁着对方生病，断水断粮，活生生令她肠梗阻而死，这就是赤裸裸的谋杀。 有智力缺陷不代表人没有知觉，被极度的痛苦下，丽娟也随之产生了极度的怨念，如今有阴气不断滋养了这么久，她不知不觉间便有了能够影响活人世界的能力，不过在李大柱葬身火海后，整个房间的结构破坏，阴气尽散，丽娟的鬼魂也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再也没有伤人的本领了。 当消防车将尸体拉走之后，怨念了结的丽娟，扭头望向了站在旁边的陈轩。 她没有说话，只是努力拖着有些畸形的身体跪了下去，用力向着陈轩磕了一个头。 丽娟哭了，但哭着哭着却又笑了起来。 她涕泪横流的傻笑着，随后逐渐解体成了点点微光，彻底消散在了夜幕之中。 陈轩有些出神的站在那里，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 他心里有些堵得慌，因为丽娟所遭遇的事，全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看着她了却怨念，笑着走向消亡，陈轩的烦闷感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面对焦黑的废墟，他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转身准备离开，正想凝神飞起，他便意识到…自己始终无法寸进的功力，忽然有了些许提升。 “小圆满鬼身”不单单是一个里程碑，更是普通鬼灵修炼的顶点。从这之后无论再怎么修炼，自身的能量都不会有寸进，如同往已经装满水的桶里继续倒水，除了浪费时间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陈轩在数天的尝试后也不再继续每天静坐吸收阴气了，而此时这种忽如其来的提升，让他实在是有些意外。 随后他便意识到…这肯定和刚刚消散的鬼灵有关。 难道帮助对方了结怨念，就能有一定的提升？ 陈轩没有可以数字量化的“系统”来提示，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什么个机制，不过即便作为一个鬼灵，陈轩依旧倾向于用唯物主义的科学世界观来解决问题… 陈轩作为“观察者”的十年，很多时候都是在大学里呆着的，因此耳濡目染也被动学习了很多东西。现在一想，倒也可以借住这种手段来对自己进行研究。 他想了想学校里的课题研究流程：自己接下来首先需要进行猜想和假设，继而按照自己预定的方向来设计实验，判断结果。 用科学的方式研究鬼，想想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回家琢磨了一宿，等第二天日出后，陈解放却是没有出摊——因为今天是报二本志愿的日子，哪怕这事从头到尾根本就用不了几分钟，他依旧坚持陪着儿子去了网吧，站在他身后看。 毕竟这对于穷人家来说，是头等大事。 第七章 变帅了？ “爸，你觉得我该报哪个？” 陈轩心中其实是无所谓的，这十年他有一半时间都在各个大学游荡，对大学有一定的了解。而上二本学校的话，无论去哪一个，对他而言区别都不大。 之所以坚持去上学，是因为他现在基本把高中知识忘得差不多了，让他去复读，估计还不一定有现在考得高。 最主要的是，陈轩自己充满了不确定性。作为一个鬼，他只有脱离父母视线后，才能想着去赚钱解决家里的难题。 陈解放也没想过复读的事，其实他觉得孩子能上大学就不错了，自己字都认不全，哪里知道什么区别？ 不过他主意倒是正得很，指着屏幕道：“就去帝都！一定要去帝都！我听人说过，上大学一定要挑大城市！开阔眼界！” “好。” 陈轩打开网页查了查，选出来一堆帝都二本理科的学校，里面财经、信息工程等专业都算是热门，录取比例要低一些。但冷门专业光看名字有些就挺蛋疼的，什么兽医之类陈轩也完全没兴趣。 “这咋还有个服装学院，卖衣服——哦不，做衣服的？” 陈解放也跟着看，好不容易看到个认识的，便有些好奇的问了起来。 “帝都服装学院…”陈轩也是觉得这个名字在一堆“经贸大学”、“工业大学”、“化工大学”中显得十分清奇，于是便搜索了一下资料：“网上说…这里以前是帝都的化工纤维工学院，后来扩建改名字了，应该是主要研究衣服材料啥的，哦，还说服装设计系好像全国都很出名。” “衣食住行，会一样本事就不愁，这个挺不错的！” 陈解放一贯强势，按他以前的性格，绝对就是直接大包大揽的指定了。不过自从那次陈轩离家出走的事情后，他便开始注意起了自己的言行——哪怕现在他觉得“帝都服装学院”可以，却也没有立刻要求陈轩报名，而是绞尽脑汁编了个理由，表示自己看好。 事实上，他根本不懂这个学校哪里好，他首先能想到的，就是这学校毕业出来估计卖衣服不错。 这和认为“林业大学出来去种树”、“邮电大学出来送快递”的逻辑差不多。 陈轩没有去反驳什么，找了找专业，排除文科和艺术类以后，他找了个跟化学沾边的“轻化工程”报了上去。并选了“服从调剂”选项。 录取之后会有通知，所以陈轩和父亲说明之后，便关了页面，点了下机按钮。 “这就完了？” “嗯，弄完了，录取的话会通知的。” 陈轩和父亲走出烟味儿浓郁的网吧：“爸，出摊么？我去推车。” “对了，轩儿，你高中毕业，我本来想给你买个手机的…” 陈解放走出网吧，正看到移动营业厅在做活动，他便有些沙哑的开口说了一句。 “爸，我对手机没什么需求。” “咋就没需求？你小子要是去帝都，难道还借别人手机给我打电话么？那怎么行…还是得有个手机联系方便…” “嗯，那就等志愿录取了再说，先不着急。” 陈轩知道，家里虽然这些天卖煎饼赚了几千块钱，但自己上大学可不是免费去的，学费是一方面，生活费更是个坑。 陈解放嘴巴张开又闭上，最终“嗯”了一声，闷头一边走一边拿了根烟出来抽——陈轩知道父亲怎么想的…归根到底，“穷”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所以他转了话题，想聊聊别的。 不过陈解放忽然停住脚步：“你那个什么谢师宴是啥时候来着？” “哦，今天晚上。” “那你拿上钱，去给老师买些礼物，我回去弄料，中午再出摊。下午你直接去学校就是。” 陈解放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现金，点了三百给陈轩，又觉得不够，加了两百：“老师教你不容易，买点好的！” 陈轩接过来没多说，正准备走，却又被叫住：“再给你三百，你去买身干净点的衣服。” 他本想拒绝，但陈解放这次很坚定，把钱直接塞进了他的口袋里，陈轩无奈同意，随后穿着这身脏兮兮的校服去了不远处的“百货大楼”。 陈轩没有给老师买礼物，也没有打算包红包送现金，而是在地下一层的超市办了超市储值卡——这种东西远比现金或礼品更好让人接受，也不会显眼。 其实上面早就规定教师不能收礼，陈轩没有抱太大希望，如果老师们实在不收就算了，他认为感恩老师不一定非要送多少东西，逢年过节惦记着问候一声，或许更能让他们高兴。 而用来买衣服的三百块钱他倒是没在商场挑选，反倒去了隔壁一条混杂着跳蚤市场的街铺上溜达起来。 通货膨胀到今天，三百块钱在商场买不了什么东西。 一件没有logo的白衬衣25块，一条二手黑色休闲裤45块，一双穿旧的a货阿迪贝壳白色板鞋80，加上一条10块钱的深色皮腰带，和5块钱买的三双短白袜，总共花了185块。 陈轩想了想，把自己那乱糟糟的长头发调整到了记忆中年轻人比较时兴的发型，随后便拎上这些东西回了家。 “爸，路边发廊有活动，洗剪吹十五块，我就剪了个头。” 他把剩的钱交给父亲，却又被陈解放推回来：“你小子现在也算是大人了，手里拿着点钱，万一有急事也能用上。” 抬头看了一眼，他那张又黑又皱的老脸忽然笑了起来：“这发型不错！看着精神多了！嘿！” 陈轩发现老爹脏字都说的少了，。 想到家里现在的确没有那么紧张，他也就没推辞，把钱揣回了兜。 下午又跟着父亲出摊卖了三个小时煎饼，五点半的时候，便被父亲催促回来，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去准备参加“谢师宴”。 高三四班的谢师宴之所以放在今天，是因为班主任的生日正好是二十号。 “芙蓉楼”平日里就以接办婚宴活动为主，地方很宽敞。今天四班总共四十二个人里来了三十四个人，因此预约的三张大圆桌坐的挺满，陈轩来的时候屋子里热热闹闹的，不过被邀请的几位老师还没到。 他扫了一圈，发现空余位置不多，此时没人的座位不少也有衣服挂着，估计是已经占好了位置。所以陈轩也没多想，看准一个最近的空座就准备坐过去。 从头到尾，没人和陈轩打招呼。 和很多童年有“死党”的人不一样，陈轩性格是真的孤僻：因为抑郁症和自闭，原本还愿意和他交流的同学，到了高三后也因为课业紧张而顾不上跟他说话，整个高三下学期，陈轩几乎没有和班里其他人主动聊过天。 他虽然现在阅历多了不少，可依旧是内向而腼腆的性子，除了面对仇人时会眼红暴起以外，他依旧是个乖学生。左右看了一圈后，陈轩像以往那般沉默着没有去找谁问候，而是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想着自己保持冷淡就好，结果刚坐下，就感觉一桌子正在说笑的同学们全都望了过来。 “那个…你好，我们这是高三四班的聚会——” 说话的陈淑仪是个矮个子女生，娃娃脸，陈轩其实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只记得她是“班长”，连姓什么都忘了。 陈轩以为她要和自己问好，但对方很客气话语让他有些发楞。 左右看了一圈，陈轩反问一句：“班长，我不是四班的么？”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又仔细看了几眼，这才听旁边有人惊叫一声：“陈、陈轩？你是陈轩？！” “是我啊。” 陈轩满脸疑惑。 看了一眼身旁喊出自己名字的女孩儿，他想起这个女生是班里的班花，但是…叫什么来着？ 十年未见，加上本就从来没有交流过几次，他同样忘了对方姓什么，只记得叫什么倩。 不过刘倩却是满脸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这是陈轩。 “哇…我都没认出来！” “我去——你这变化有点大啊？” 四周的学生都跟看新奇动物似的望着他，陈轩很纳闷：我又没有改变容貌，至于这样么？ 但陈轩的确没意识到，作为重生者，他的气质神态和一举一动，都和以前那个耸肩驼背的陈轩大相径庭…最主要的是，“小圆满鬼身”模拟的皮肤，有一个不能称之为“缺陷”的缺陷… 那就是太过完美了。 有时候人们会说“一白遮百丑”，这话固然片面，但也反映了某种事实。而此时的陈轩完全忘了一件事：曾经的他，脸上是有不少青春痘的，而且肤色也偏黑，加上驼背和自闭，气质单纯就是一个“土”字。 而此时的他肤色白了几度不说，浑身皮肤没有任何瑕疵，别说青春痘了，连个疤痕都看不见。 如今陈轩的短发也不是寸头，而是电视上那些年轻明星用发蜡打理后才有的模样——这也是他的“失误”之一，陈轩只知道电视上很多人喜欢这么弄，就自己“变幻”出了这样的发型，殊不知人家明星为了参加综艺或拍电视剧，都是有专业化妆师造型师帮忙精心打理才有这种效果，普通高中生谁没事会这么化妆造型吹头发？ 更何况，他是素颜达到了这种效果… 第八章 一件大事 虽然陈轩的一身衣服极其廉价，但纯白没有logo的衬衫，加上卷起裤边的黑色休闲裤，露着脚踝的同时搭配白色板鞋，经典的黑白搭配下，他给所有人的感觉就是“干净”和“阳光”。 陈轩五官就很正，如今目光沉稳，表情温和，坐在一群刚毕业的高中生里时，气质当真是鹤立鸡群。 而这种转变让四周的同学们实在不太适应，连往日从来没和陈轩搭腔的刘倩都小声问了一句：“陈轩，你这是去专门做造型了？” “没，我就是把头发剪了。” 他随口应了几句，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不过陈轩很快发现刘倩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停下去，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不说这个平日里从来不理他的班花，四周其他女生也开始轮流问起了各种问题，比如“这些天去哪里了”或“有没有出去玩儿的打算”之类的。 不过她们很默契的没有问起过成绩问题，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陈轩考砸了。 陈轩不太适应这种很多女生主动聊天的节奏，干脆起身借口上厕所，去外面待了一会。等到几位老师过来得时候，他便赶紧上前问好，并和班主任聊了几句。 班主任杨老师对陈轩的变化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毕竟无论学生长多大，在她眼中都是孩子——她只是鼓励陈轩去了大学一定要继续努力，随后便坐上了桌。 陈轩想回座位，结果发现自己的座位被个身材微胖的男生占了。 这人叫啥来着？好像被人叫做“大斌”…貌似家里挺有钱的，陈轩只记得他上下学都坐家里的奥迪a6。 他没多想，毕竟自己也没留下衣服什么的占座，刚才连餐具都没动，人家愿意坐就坐吧。 陈轩转身就去找了另一桌的空座，坐在了男生堆里，和身旁几人简单问好后，安安静静的在几次举杯祝酒后便开始吃饭——而这样的表现，让坐在刘倩旁的陆斌数次皱眉。 陆斌虽然称不上什么富二代，但对刘倩的追求却是不加掩饰的。刚刚看到陈轩坐在刘倩旁边时，他就打算过来说道说道，却没想这家伙直接起来走了…陆斌以为他是自己识趣，便赶紧过来坐下，结果发现刘倩好像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甚至还替陈轩说了几句话。 这就让陆斌心里很是不爽：长得帅了不起吗？ 虽然嘴上不愿承认，但在场的所有男生都明白，陈轩现在这幅装扮和颜值，简直就是另一个层面的存在——按照当前的娱乐圈水准，随便包装一下，陈轩就可以推出去当流量明星了，微博转发几百万一刷，做个人设，哪怕什么都不会，拿个打篮球瞎轮几下也能有一群脑残粉嗷嗷叫好。 但陈轩自己却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就那么平静的坐着，偶尔动一下筷子，连饮料都不喝。 “小轩，多吃点啊！你这样子可比以前精神多了！” “嗯嗯，贺老师我在吃，谢谢您！” 陈轩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坐在这桌的老师总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自己说话——其实他并不知道：颜控其实无处不在，哪怕不是同龄人的爱慕，长辈对晚辈，当然也是喜欢和看顺眼的人聊天。 古代当官的为啥第一标准是长相周正？ 因为长得丑皇帝都看不上啊！ 一千多年下来，人这种生物依旧没有变化——哪怕小胖子陆斌拼命刷存在感，也阻止不了班花刘倩频频来这边“敬酒”，同时“顺带”和陈轩聊天… “对了陈轩，明天咱们班约着去灿湖景区玩儿，估计有十几个人一起，你去嘛？” 这是刘倩主动问的，旁边一众男生都是羡慕的不行，可是陈轩拒绝的很利索：“我家里还有些事，就不去了，谢谢，祝你们玩儿的开心。” 刘倩明显有些失望，又问了句：“高三暑假还要忙么？灿湖那边还有游船和小岛呢，明天大家还能在岛上烧烤，每个人只要两百…” 这价格说起来也不算贵，但陈轩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他正琢磨如何拒绝的时候，却是忽然楞了一下：“游船？” 陈轩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影响十几个家庭的大事。 “对啊，去到上要坐景区的游船，那里景色不错，现在有很多荷花呢！” 刘倩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倒是旁边的陆斌忍不住了，有些阴阳怪气道：“大家毕业狂欢一下嘛，两百块钱就能玩儿个痛快，这你都不去么？” 其实不少人知道陈轩家庭条件不好，刘倩微微皱眉，抬头看了陆斌一眼，结果后者全无自知之明，揣着兜望向陈轩，以为潇洒。 陈轩没搭理这茬，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重生前的往事，但此时还不不太确认。 “额…我去，几点？在什么地方？” “九点到车站就行，你在班级群里吧？到时候通知你就好。” 刘倩顿时心情好转，脸上笑容多了起来。她说话时轻轻用手别了下头发，刷过睫毛膏后眼睛颇有魅意，哪怕年龄不大，却已经有了些成熟的风韵。 “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不过到时候我一定准时到。” 陈轩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没有任何局促或遮掩。刘倩情商好歹正常，一听这个马上不再多问，笑着约好具体地址，便回了自己座位。 “倩倩，你说他是不是整容了？” 闺蜜在旁边小声问了一句。 “没有…他跟我说话的时候表情挺自然的，而且…他穷的连手机都买不起，哪儿有钱整容去？”刘倩又看了一陈轩的侧脸一眼，“以前没觉得班里有这么个帅哥啊…” “这才是潜力股啊…估计之前一直学习，压抑的太久了！哎？你说他是不是之前一直故意扮丑？” “长这么帅，又这么白，你说他是不是家里其实很有钱，但一直以来都是假装的？” “是啊是啊，我觉得有可能…” 女生们的聊天，陈轩如果认真听的话，其实也能听见，不过他此时皱眉思索着记忆中的那点线索，完全没顾上。 送老师们离开的时候，陈轩挨个上去送购物卡，但也被挨个退回。这算意料之中的事，陈轩也就不强求。 第九章 上船 很晚到家的陈轩把购物卡交给了陈解放，听陈轩说起明天的聚会，陈解放倒是没有驳回，而是想了想后又塞给他五百块钱：“拿好别丢了，到那儿如果有花钱的地方千万别抠门，该请同学就请同学！” 陈解放以前不这样，在他眼里陈轩干学习以外的事情都是浪费时间。 不过…他终究也明白现在是高三毕业的假期，加上陈轩最近出奇懂事，心里也就没有去反对。 “嗯，知道了爸，明天我不跟您一起，有几个地方您就先别去了啊！” “知道知道，赶紧去睡吧！” 陈解放说着在昏暗的灯光下伸手拍了拍陈轩：“腰挺直了精神多了！这才是我儿嘛！” 旁边的王春梅也忍不住笑了笑，陈轩有些恍惚，因为自从他重生以来，几乎没见父母一起露出过笑容。 清晨十分，陈轩起床后和父亲打了招呼，又拿着他的手机查询了一下天气预报：气象台显示今天晴转阴，最高气温32度，看上去倒是一切正常。 他没有多想，穿着昨晚的那身衣服，迈步走向了预定的集合地点。 约好了九点到，陈轩八点四十就到了车站，没想到刘倩和几个女生已经到了。毕业之后她们终于不用穿校服，一个个都是换了自己的衣服，纵然说不上特别时尚，但青春的气息却是遮掩不住。 刘倩穿了条短裙，为了防晒她们都带着太阳伞，看陈轩到了以后都是很矜持的打招呼，不过聊了没几句后，一个个声音都大了起来。 这时候人不多，刘倩终于提了一句：“你准备报哪个学校啊？” “帝都的，服装学院我看还行。” “听说那里不错呢！” 刘倩成绩好，考的是对外经贸大学，正想说自己也在帝都，旁边一辆依维柯便按响了喇叭——众人一看，原来是陆斌找来了家中厂子里的班车来送人。 “上车咯！各位小心脚底下，看有没到的么？人齐了走嘞！” 陆斌情绪高昂，今天他穿了一件印着大大“supreme”字样的t恤，穿了个潮牌牛仔短裤，脚上蹬着双乔丹，戴了个iwatch，胸口还挂了个雷朋墨镜，头发用发胶打的根根直立，造型十分骚包。 一行人七个男生八个女生，依维柯走了几处把人都接上后便朝着市区外的景区而去。陈轩随意的坐在了车尾处，望着车窗外流逝的景色发呆，刘倩却被陆斌邀请坐在了前排，但依维柯坐着实在不怎么舒服，噪音隆隆的，发现说话都费劲后，他们一路上都安静了许多，要么手机自拍一下，要么带着耳机听歌。 到了二十公里外的景区时，已经是十点半。此时因为是暑期，来这里游玩的人的确不少，买票检票的时候甚至还会排队。 不一会儿太阳升高，温度上来后同学们都是热的不行。女生打起伞后凉快得多，而男生不好意思打伞，一个个拿着纸巾拼命擦，陆斌因为虚胖，此时白色的t恤都能看出前后两道汗印子，但为了维持形象，他只能硬着头皮顶着艳阳走，同时还尽量说些俏皮话逗女生笑。 灿湖景区面积很大，从检票进去走到码头就要一个来小时，中间都是些湿地景观台和纪念品一条街之类的东西，而到码头排队上船，一路到湖心小岛上，才会有自助烧烤之类的。 大家都想着吃烧烤，步伐也就快一些。陈轩话很少，在旁边就一路跟着。结果他走着走着，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阵说话声： “这里就是灿湖景区了！景色很棒啊——感谢我是小熊送的鲜花！嗯，这里的步行街都是些纪念品…” 陈轩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倒是大概猜出了对方应该是“网络主播”，毕竟穿越前的“直播”和“短视频”在社交网络上非常火爆，直播什么题材都有，“户外”主播也是千奇百怪，什么开着跑车搭讪的，什么钓鱼烧烤的，甚至还有真去野山里面搞荒野求生的。 至于这些人挣没挣到钱，陈轩没概念，因为他看到这些没想过“赚钱”的事，只是有所了解就够了。 自己搞直播，会赚钱么？ 陈轩琢磨了一下，随后否决了：他连个手机都没有，看直播简单，当主播可不是说做就做的，而且自己性格本身就内向，不爱说话，真拿着手机没完没了的叨叨叨他也受不了。 这么想着，他便闻到了一股子香气，显然那位主播正好从身旁走过去。陈轩看了一眼，发现这位主播个子虽然也就一米六多点的样子，但身材却着实火爆：对方戴了个有香奈儿logo的草帽，白色的短衣式样很保守，但前凸后翘的厉害，可是本身年龄明显也不大。 下面一双白腿又长又细，要是个子高点去当模特完全没问题，就是陈轩因为角度问题没看到她的脸——当然，他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微微蹙眉望着湖面，思索着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记忆中的某些信息。 而当众人抵达码头时，太阳已经被云彩遮住。没有了暴晒，湖面吹来的风让众人无比凉爽，走了一路的众人忍不住大呼痛快。 但陈轩却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他过人的感官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沉闷雷声。 陈轩也不是没见过雷阵ys区里面因为地势和温差，往往一阵云飘过去就会打雷下雨，但范围和程度都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而他之所以会专程来赶到这里，是因为当初陈轩刚成为鬼魂时，曾经看到街上有集体出殡的队伍——按道理没人会在城里大街上搞这么大阵仗的出殡队伍，印象中那穿着白衣的人群浩浩荡荡，举着的遗像都一长排十多个。 陈轩只记得他们还打了横幅，写的是跟“船”有关系的句子，但具体什么内容他记不清了——但之所以能和眼前这次出游对上号，是因为陈轩当初看到过几个班里同学的遗照。 “陈轩，喝水！” 陆斌在前面热心的帮大家弄船票，忙前忙后在刘倩面前献殷勤，又给所有人买了冰镇饮料解暑——当然，也没落下陈轩。 “谢谢，辛苦了。” 接过冰红茶之后道谢，陆斌听后也算露出个笑容：“没事没事，大家玩儿的开心就好。” 学生多数没有成年人那么复杂的弯弯绕绕想法，大家都高兴的时候，也就没人记得之前有什么不愉快。 不过拿着饮料的陈轩扭头望湖面远处望去，从山那边过来了一些灰黑的乌云，但范围很小，怎么看也就是“阵雨”水平的几朵小云彩。 “往前走咯！” 前面有人喊出声，上船的队伍便开始向前移动。 第十章 倾覆 景区的船十分简陋，梭型船体加了个马达在后面便凑合用了十几年，椅子上的坐垫磨损的都快看不出原本颜色，四周有不锈钢杆点焊后搭建的简易遮阳棚，一艘船坐满两排能载十四个人，算上掌舵的船员一共十五个。 始终在直播的那位女生一遍说话一遍举着自拍杆上了前面的12号船，因为要卡着人数，四班的同学不得不分成两批，其中六人上了12号船，而陆斌、刘倩、陈轩以及其他几人则被拦住待下一艘游船。 陈轩本来想劝大家尽量坐一条船的，可是现在一想，如果真的是这次游船出事，那么自己强行改变队伍的话，谁知道是哪一艘船会出问题？ 又或者两艘船都出问题？ 所以最终陈轩没有吭声，继续默默等待。 在第一艘船离开三四十米后，第二艘写着6号的游船便抵达码头，陈轩和刘倩陆斌他们上了摇摇晃晃的船便赶紧坐下，随后伸手撩拨起了旁边的湖水玩儿。 陈轩上船后，立刻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这里的景区管理人员根本就不管他们穿不穿座椅下面的泡沫救生衣，看人齐了，就直接将船开走——如此一想，前面那艘船上的乘客们恐怕也没有谁会想起套上这东西。 毕竟这里只是内陆淡水湖，和海里完全不一样，眼下景区开了快二十年，如果内部管理不到位的话，出现这种纰漏并不意外。 “咱们把这个穿上吧。” 陈轩毫不犹豫的拿出救生衣来往身上套，结果陆斌在旁边笑了一句：“这玩意都是土，穿上衣服都弄脏了。” 他这么一说，陈轩发现手中的救生衣上的确脏呼呼的，明显就是很久没有拿出来用过的样子。不过他动作没停，还是把救生衣展开套在了身上：“以防万一吧，就当坐车系安全带了。” 陈轩这么做了，倒是感染了后面几个岁数稍大点的游客，中老年人普遍惜命，就像转发朋友圈养生谣言一样，多数都有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所以他们看了陈轩一眼，也是嘀嘀咕咕的把救生衣翻了出来，不过有个岁数大点的阿姨嫌麻烦，干脆就抱在怀里——人都有些从众心理，到这个地步，陆斌和刘倩就算不想穿，也把救生衣拿出来放在腿上，有说有笑的感受起了迎面吹来的风。 “那个…因为我没手机，刘倩同学，能麻烦你通知一下前面的同学也穿上救生衣么？” 陈轩说话客气，纵然救生衣这事显得很没必要，但刘倩依旧痛快答应：“好的，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她当即拨了电话，但那头的同学们穿没穿就不知道了。 陈轩和身旁同学聊了几句关于天气的事，随后便因为发动机噪音太大而不再说话，他的目光转向头顶逐渐飘过来的那片乌云，时不时的看一眼前方百米左右的另一艘船，心中琢磨着可能导致事故的原因。 是船出问题了？还是操作有误？ 还是…天气？ “哇——这风好凉啊！” 刘倩忽然缩了缩肩膀，湖面原本的风就很凉爽，此时不知为何忽然温度低了三四度… 陈轩也感受到了那种非常明显的降温，他意识到不对，目光再度看向头顶，乌云已经有了压过来的趋势。 这算什么？强对流天气？ 正想着，陈轩忽然感觉眼前的水面发生了变化——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由远及近泛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光，同时明显能看到水面起伏剧烈起来，他愣了一秒，当即意识到这是因为大风导致的！ 陈轩猛地抓住栏杆，起身探头向前望去，两百多米外，另一艘船毫无察觉的平稳行驶着，而当剧烈变化的水波与那船体接触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12号游船猛然间船头向上扬起了将近一米，随后那遮阳棚兜住了风，带着整个船体向旁边扭转将近九十度！ 简陋棚子材质是防风的，这时被风吹的犹如鼓起的风帆，在船体扭过来后，不断激荡的水波连续拍在船体上，让其发生了剧烈和侧倾！ 离得这么远，陈轩都能看到那船体歪过来后，船上惊慌的人群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重心失衡的船体直接扣在了水中！ “哗！” 6号船上的游客此时毫无察觉，依旧有说有笑的看着两侧，然而陈轩却已经迅速蹦了起来，大喊道：“套上救生衣！快！快！” 同时他望向旁边的不锈钢管，挥拳便冲着焊接处轮了过去——“啪”的一声，本来就有些锈蚀的连接处当场被他砸断！ 但是遮阳棚在船体左右总共有六处接杆，陈轩想也不想，一脚朝着身后踹去，刘倩眼看着他抬腿踢在了自己脑袋右上方的杆子上，“哐”的一下，同样将焊接处踢断… “啊！” 刘倩被吓叫出声来，结果陈轩根本没理他，转身踩着自己的凳子一跃而起，跨过两名乘客，冲到船头位置又是一拳，将船体右侧仅剩的那根不锈钢杆同样砸断！ 前后不过三秒钟时间，陈轩的行为便把所有乘客都吓了一跳，坐在船尾的景区工作人员开口就骂：“你发什么疯——” 话音未落，所有人便感觉耳边“呼”的一声，一股忽如其来的强风猛然灌入口中，力量和强度之大，甚至让他们感觉撞上了什么东西似的… 而上方的顶棚，更是在这种强风之下猛地被吹动，可是因为六根杆子断了三根，扬起的遮阳棚并没有带着船身翻倒，而是瞬间掀起并折断了另一边的三处接口，飞出老远落在了湖中… 船体猛地歪了一下，但因为遮阳棚的脱离，6号船终究没像12号那样翻倾！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摇晃幅度依旧很大，靠前排有三人因为猝不及防，惊叫着跌落水中，但这三人刚刚都穿着救生衣，落入水中之后纵然四周狂风大作，四周水面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涛，但终究没有海中巨浪那么可怕，只是几秒钟他们便反应过来，依靠救生衣的浮力，伸着胳膊朝船上的人呼救—— 陈轩看到这一幕时，已经明白自己的确是赶上了记忆中的那场事故，但他并未庆幸这几个人穿了救生衣，因为前面12号船的那些人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 如果他们没穿救生衣，恐怕真的会出现伤亡。 第十一章 救人 但陈轩并没有因急生乱，他立刻朝着前方几个惊魂未定的乘客大喊道：“别愣着！快把他们拽上来啊！” 同时他扭头看向刚刚还准备骂自己的工作人员：“停船捞人！前面那艘船翻了！等会咱们得马上开过去帮忙！” 这三十来岁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吓傻了，他在这里工作了五年，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听到陈轩斩钉截铁的话语，他也来不及思考什么，本能的就执行了命令——而将发动机停下来后，他扭头看着远处水面上飘着的遮阳棚，整个人都在抖。 其他人经历最初的震惊过后便迅速反应过来，三个落水的人虽然游泳水平不高，但有救生衣帮忙，随便划拉几下便靠近了船头，陈轩冲过去帮忙将三人迅速拽上来，回头便大喊道：“快走！去前面救人！” “呜——” 引擎全力开启，游船开始逆风破浪而行。 这忽如其来的风此时大概有四五级，刚才那一下阵风恐怕有七级以上，船上众人都是低头努力压低身体，不然连呼吸都有些费劲。 因为没有了顶棚，游船此时，众人现在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全都努力压低身子维持着船的重心，当他们终于靠近那已经倾覆的另一艘游船时，这才发现水面上挣扎的人只有不到10个人… 所有人心中一凉：荷载十五人的船是坐满了的，其他人去哪儿了？ 骤然划过的闪电让四周一片明亮，船上的众人这时才意识到天空已经暗了下来，那黑云已经飞速的笼罩而来，轰然作响的惊雷和时刻不停的狂风，让船上众人一个个脸色发白。 四周的水面上逐渐出现了雨点，12号船挣扎的落水者发现了这边的过来的6号船，立刻大声呼救——陈轩看到这几人身上都没穿着救生衣，心中一沉，但还是喊道：“慢一点！靠近的时候别撞到人！” 说完他把自己的救生衣朝着水里的人扔了过去：“接住！” 穿着全身衣服落水，和穿着泳装在泳池游泳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尤其四周没有任何漂浮物的时候，普通人很快便会耗尽体力，一件小小的救生衣看似不起眼，却能提供足够的浮力，只要能扒住或穿上，短时间内基本就不用担心性命问题。 往日风平浪静的湖面此时也在狂风下出现了波涛，个别浪头甚至有半米高，对于游泳水平较差的人来说，不用几分钟便会抽筋溺水。 坐在座位上的刘倩和陆斌全程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别说四班这几个高中生了，就是船上的其他成年人都是有些麻爪。不过这其中终究有冷静下来的，他们把原本船上用来靠岸时调整位置的长杆当做了救援工具，伸出去让落水者抓住，其余的则学着陈轩，直接脱下了自己的救生衣，甚至有一人直接跳了下去，准备救人。 “赶紧打电话叫救援的船过来！还有通知救护车去岸边！我去下去看看能不能救人！” 陈轩伸手直接把衬衣扯掉扔在一旁，站到船舷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并不清澈的湖水之中… “陈轩——” 刘倩看他跳水，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其他几人目睹这一幕后都是担忧至极：他们此时身处湖中央的位置，这种未知水域下去救人，别说会游泳的，就是游泳健将都保不齐溺水而死… 这种事情可不是发生一次两次，类似救人搭命的事，报纸新闻上他们见得太多了。 但陈轩钻入水中之后便没了踪迹，他们只得赶紧掏出电话： “你们景区救援电话多少！快！” “咔！” 惊雷响过，原本不大的雨点迅速密集起来，并且很快变成了倾盆大雨。 “怎么会这样…” 被大雨拎着的景区工作人员望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其他人根本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事故，同时也在费解为什么这么小的游船翻掉，竟然会有人消失在湖面… 显然，多数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五秒钟之内翻倾的小游船，和大型游轮在海上缓慢沉没，完全是两种概念。 后者有足够的时间预警并组织疏散、展开自救，遇险者完全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好心理预期，哪怕发现逃不了的，用手机写个遗书发出去都没问题。 但前者更像是高速路上的车祸，乘客在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深吸气，便被直接砸进了湖水里。 这样的冲击力，位置好的能努力游出来，位置不好的，直接拍晕都有可能。 而游泳水平差的，呛一口水便会无比慌张，紧跟着就会呛第二第三口，若是运气差些还未游出水面，不用十秒便会窒息导致身体抽搐，而如果没有救生衣提供足够浮力，有的人根本没等浮到水面，便会彻底失去意识。 但对于陈轩来说，眼前这样的场景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危险。 他光着膀子跃入湖面，“小圆满鬼身”让他根本不用担心呼吸的问题，因此这种救援对陈轩来说没有任何风险。进入水下后，陈轩左右望去，纵然湖水中心位置的水质清澈一些，但能见度依旧超不过三四米。 他迅速扫视四周，但视野之中只能看到浮在水面的那些人在努力摆动着四肢。陈轩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能够通过感应来寻找活人——所以他闭上了眼睛，开始通过气息来辨认落水者的位置… 每一个活人都有灵魂，而陈轩在黑暗中对灵魂的感应十分敏感，因此他迅速锁定了目标，身体根本不用划动，只依靠脚下释放的能量推动，便如鱼雷一样迅速冲了过去。 如果有人在水下看到这一幕，多半会联想到《海王》里的场景。 而陈轩没想这么多，他知道失去意识的人没有办法自主浮到水面上，时间一久自然会因为吸入太多水而窒息身亡。所以前行的速度从一开始就达到了极致… 不出五秒，他便在游船外围二十来米的水下找到了一个还在微微挣扎的身影，他冲过去拉住对方的手臂，结果这家伙顿时激动的连手带脚一起往陈轩身上扒了过来。 第十二章 水草 人在溺水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理智可言，抓到什么就会使劲拽住或搂紧，很多施救者就是被溺水者这么活活拖入水中，才被一起溺死的。 好在陈轩根本不是人。 他在水中不需要靠身体摆动来获得动力，而是直接释放能量推进就行——因此看对方试图凑过来，陈轩直接往侧面横移，顺带一脚把这家伙往旁边踹开，随即直接拽着他的胳膊朝远处迅速冲去，另一只手抓住十米外一位还在挣扎的身影，同时拽着他们浮上了水面！ 脑袋刚一露头，陈轩便听到刘倩变了调的尖叫：“在那边！陈轩在那边！” 这两个溺水的应该是刚沉下去没多久，人还算清醒，不过水是没少喝，此时刚一露头便疯狂吐水咳嗽，脸色惨白如纸。 陈轩没废话，朝着船上大喊道：“扔救生衣过来！” 结果一张嘴，倾盆大雨稀里哗啦灌了进去，他吐掉水，伸手接过远处扔来的救生衣，塞给了脸色发紫、正在不断大口吸气的两人：“穿上！别沉下去！我去救别人！” 说完他便再度下水，不出二十秒又下去拉上来两个，这次上来的两人已经失去意识，但陈轩硬是凭借自己强悍的力量，把他们直接推到了6号游船边上，让船上的人把他们拽了上去！ 十五个人，抛开被陈轩救上来的，还有两个被其他人揪住拉到了船边，到现在为止找到了十四个。 “我去继续找…” 陈轩这个时候根本顾不上去辨认自己拉上来的是谁，也不知道下面还剩下谁，他只知道自己是遇险者唯一存活的希望：所谓的救援队伍，根本就不可能达到他这种救援水平，如果等着那群人来，很可能最终连尸体都打捞不上来，只能在媒体上落个“失踪”二字。 再度进入冰冷的湖水之中，陈轩却是忽然皱了皱眉，因为他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阴冷气息——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但陈轩却不敢耽搁，迅速锁定了最后一个目标，游了过去。 倾盆的大雨中，水面之下都能听到那雨点敲击水面的杂音，陈轩刚游了五六米，却是发现目标竟然在迅速下沉！ 怎么回事？ 陈轩一愣，如果人还有意识，再怎么挣扎也不会往水底下游啊！ 他迅速追了过去，却是感觉四周越来越冷——但陈轩没有意外，因为自己估计已经到了湖水深处二三十米的地方，按照物理规律，这里的确温度会低一些。 四周几乎一片漆黑，陈轩的眼睛哪怕能够尽可能多的吸收光线，也模糊能看到面前是一大片飘动着的水草。 感知中，最后一个目标就在这水草之中，陈轩有些着急，伸手便去扯开，他力气大，加上能够控制能量凝聚为“刀刃”，挥手几下便砍掉了一片，偶尔触及时，这水草滑腻的触感让人十分不适。 陈轩努力向水草深处行进，没几米四周便彻底黑了下来。他心念一动，整个身体都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小圆满鬼身”是能量近乎无穷的存在，哪怕他没有学习过各类神通，但粗浅的运用却并不需要什么口诀。 照明之下，陈轩立刻发现这片黑乎乎的“水草”不太对劲，按理说水草应该是绿色的，这四周怎么都是黑乎乎或偶尔有些灰白的？ 但他没研究过水中植物，加上着急救人，并未多想。目光左右搜寻，忽然发现其中露出了一抹白色，他毫不犹豫，冲过去便拉住，发现这是一截小腿后便一把扯了过来。 陈轩赫然发现，对方正是那位女主播。 见她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浮在面前，陈轩知道时间紧迫，立刻准备向上浮起，然而抬头望去，发现上方不知何时已经被那些细碎的水草包围——面对这些黑乎乎的玩意儿，陈轩抬起左手向上一指，水下骤然爆开一道水波，“砰”的一声当即将这些水草硬生生吹开。 他立刻打算从那透出的空隙见浮起，结果刚冲出去三四米，他便觉得一股巨大拉力从下方传来，猝不及防之下，手中捞着的女主播差点脱手坠下去！ 怎么回事？ 陈轩皱眉低头望去，随即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个哆嗦！ 那下方漆黑舞动的水草间，有无数伸出的胳膊朝自己抓了过来——原来眼前这黑乎乎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水草，而是无数头发… 数不清的手臂后方，还有密密麻麻的面孔。 男女老少，瘦削的浮肿的，有些干脆就是骷髅的模样。 他们混杂着那些黑乎乎的头发，如同一团乌云般压了过来，其中四五个已经抓住了女主播的脚腕和小腿，正拼命将她往下拉！ 这…是水鬼？！ 陈轩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东西，他能辨认那些手臂并非实体，而是鬼灵状态的存在，可对方很明显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物理能力，他甚至看到女主播的左小腿被不断挥舞的手掌划伤，留下了一道道伤口… “给我滚！” 最初的惊讶和恐惧过后，陈轩二话不说，一拳便朝下方挥了过去！ 没见水流有任何动静，一道幽兰色的光芒便骤然激射而出… 体型巨大的水鬼被这光芒贯穿了身体，四周瞬间响起了无数混杂在一起的惨叫声，陈轩这一刻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什么叫“魔音灌耳”…他心神一松，便见手中抓着的女生，被那些手臂拖住后飞快的拽向黑暗… 陈轩顿时一急，抬手便是一连串的光柱朝下方释放而出，他不知道如何使用法决，所以这就是单纯粗暴的“能量冲击”——几乎在一瞬间，整个黑暗的水域被陈轩所释放的能量彻底照亮，黑乎乎的水鬼惨叫声更佳剧烈，与此同时，那数百白色手臂也被灼伤般缩了回去，一张张扭曲浮肿的面孔原本表情狰狞而怨恨，此时却露出了惊惧神情，很快便隐没在了四周飘荡的黑发之中… 水鬼并没有被击溃，只是向更深处躲了下去。 第十三章 现学现用 这一击让陈轩也有些虚弱，但他可不敢在这里耽搁，赶紧揽着已经毫无知觉的女主播冲上了水面——大雨依旧没停，当看到陈轩拉着最后一个落水者上来后，船上的人都是兴奋的大喊：“在这边！在这边！快去帮忙！” 好几个穿着救生衣正在救人的年轻人扑腾着游过来帮忙，他们刚刚都吓得够呛，因为陈轩下去了足有三四分钟，普通人能憋一分钟就要死要活，一众人都以为陈轩可能再也上不来了。 现在见他将脸色惨白的女主播也拉了上来，众人根本没去想过这合不合理，都是赶紧努力将杨梓萱往船上推，上面的人则用力拉扯，很快将她拽了上去。 “噗通！” 她躺倒在了船舱里，此时眼睛半睁着没了呼吸…一眼望过去，谁都会觉得这已经是死人了。 陈轩左右望了一眼，此时待在水里的人都穿着救生衣，有的扒着6号船的船舷，有的干脆扶着那已经翻过来的12号船保持平衡，而之前被陈轩救上来的人里，多数已经恢复了意识，正趴在椅子上吐水咳嗽，可是除了杨梓萱，还有两人是昏迷状态的，此时躺在船舱里被雨水哗哗的淋着。 “快抢救啊！” 眼看船上竟然没人对他们进行心肺复苏，陈轩顿时有些急眼——老子费死劲把人救上来，黄金抢救时间就这么摆着浪费？ 他虽然没有学过医，但在医院“观察”的时候，听医生说过大概的原理：抢救，永远是越快越好，每延长一分钟，死亡概率就会迅速增大… 所以陈轩双手一撑直接翻上了船，但看着面前一脸死气的杨梓萱，他也有些束手无策：心肺按压怎么搞？ “有人是医生吗？” 没人回应，陈轩扭头便指着坐在船上的刘倩道：“拿手机！快点搜索怎么抢救溺水的人！” 都信息时代了，网上什么都有！ 这是陈轩对未来社会最深刻的认识之一。 刘倩机械的执行了命令，她掏出手机发现很快落满雨点，于是干脆用身体挡住，拿衣服使劲把屏幕擦了擦，打字因为手抖费了不少劲。 也亏着华国基站覆盖得好，在这里4g信号依旧满格，她没用十秒便迅速搜索到了内容：“找到了！” “大声读出来！你！还有你！去一起抢救这两个人！” 陈轩知道，现在这些人不敢去动遇险者，其实是被全世界都会出现的“旁观者效应”所影响，即当特殊事件发生时，四周的人越多，愿意主动出列帮忙的人反而越少…因为这涉及到评价恐惧和责任扩散等因素，即“怕担责任”，也怕“出洋相”。 而破除这个效应的方式也很简单：强势指定某些人出列。 陈轩现在指着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直接下命令，或许是因为他从水底下生生救出五个人太过勇猛，这两人根本没有反驳，犹豫了一秒便立刻冲到了地上的落水者旁边。 “有呼吸的要先把人翻过来让他们吐水，不要按腹部…” 之前救上来那两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心跳，所以被陈轩叫出来的两个人立刻在“指导”下把人翻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这时候旁边也有人过来帮忙，所以他们很快便按照网上的方式做到位，并真的让溺水者“哇”的吐出来不少水… “对没心跳的怎么办？”陈轩确认眼前的女主播已经没了呼吸心跳，问向了刘倩——后者看着屏幕读出来：“没呼吸的要进行心肺复苏…” “…按住胸骨下二分之一处，十指相扣，运用上半身垂直下压…” “速度频率呢？！” “每分钟一百到一百二十次！深度五厘米！” 刘倩在起初小声说了几句后，声音也大了起来：“每三十次做人工呼吸两次！” “好！” 陈轩毫不犹豫的把女主播放平，开始努力按压起了胸腔，刘倩说完这些并没有停下，继续大声把“人工呼吸”的要点和注意事项讲完。 “噗——咳咳…” 旁边两名吐出大量水的遇险者都是虚弱的咳嗽起来，这一幕让船上的所有人都极为振奋，因为现在12号船的人们基本都算是获救，唯独只剩下停止心跳的女主播了。 两分钟的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过后，她依旧没有反应。 陈轩没有停下来，他此时虽然因为能量释放而感到疲累，但相比普通人来说体力依旧是近乎无限的——雨越下越大，陈轩脸上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如同机器一样不断的按压、吹气、按压、吹气… 忽然，一把雨伞挡在了陈轩头顶，随后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 他顾不上感谢四周帮忙打伞的人，依旧在用力按压着女主播的胸腔…陈轩能够感受到她身体中逐渐弥漫的死气，他当鬼十年，对这样的情况再熟悉不过——这说明对方是真的即将彻底“死亡”了。 这种时候，医生都是怎么做的？ 陈轩努力回忆，除了肾上腺素和某些叫不出名字的注射液外，与cpr（心肺复苏）配合抢救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来着？ 急诊室里最常用的，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带电的玩意！ 陈轩猛然想起，那东西叫电子除颤仪——可是他手边也没有这玩意！ 持续了超过七分钟的心肺复苏没用，说明抢救成功的概率已经微乎其微了… 陈轩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他忽然一停，随后干脆运用身体内的能量，直接对准女主播的心脏释放而出！ 这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了。 “小圆满鬼身”的能量不是“阴气”或“阳气”，而是另一种形态的能量，它既可以在陈轩的意识控制下转变为物理冲击，也能作为单纯的能量冲击，对鬼灵造成伤害。 连陈轩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归纳这种力量的属性，但在意念控制下，它穿透了皮肉，对心脏猛然注入——剧烈刺激之下，不光心脏，她的全身肌肉似乎都收缩了一下！ 女主播像触电般猛地一颤，肢体剧烈扭曲后又放松下来。 没等继续按压，她突然喷出一口水来，陈轩赶紧把她翻过，用胳膊勒住腹部，同时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舌头——这是怕舌头堵住气管，让她能够顺畅呼吸。 昏迷的女主播终于哇哇吐出一大堆湖水。 第十四章 封口费 因为入水太久，肮脏的湖水不光灌入了这位主播的胃里，更有不少呛入肺部。此时哪怕她终于恢复了心跳和自主呼吸，但情况依旧危险… “发动机还能用么？赶紧调头回去！他们必须去医院！” 陈轩扭头问向了旁边那开船的工作人员，后者立刻回答：“能！” “陆斌，救护车来这里估计太远，能不能打电话让你家的司机把车开进景区来接人？” “好！没问题！” 陆斌浑身已经湿透，但手机是防水的，他二话不说立刻开始拨电话。 刘倩看着这一幕，感觉如同在看一场不真实的电影——光着膀子的陈轩安排完了这些，转身再度跳入水中：“我留在这里陪其他人等救援船，你们快走！” 船上现在装的都是老人、女生和12号船落水后的受伤者，陈轩下来一是为了给他们腾地方，二是不放心水下那水鬼。 那诡异而恐怖的东西如果主动袭击水面上的人，谁知道有什么后果？ 但他这样的行为却让四周的人们无比钦佩，那掌握着发动机的船员忍不住朝陈轩伸了个拇指，随后立刻在大雨中启动了发动机，调转船头朝着码头飞速驶去。 “陈轩，你没救生衣啊！” 旁边有12号船上落水的同学，但因为他们并未受伤，加上穿了救生衣，因此并没有挤上6号船一起回去，毕竟那船上还有不少老年人，让人家下水里也不是回事。 一艘船的容量就那么大，不可能装三十人再走，所以现在水面上浮着的基本都是三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并且都穿着救生衣。 “我水性好，你们不用担心！大家过来扒着船！别到处飘！现在风浪大，小心别出意外！” 因为雷阵雨依旧在哗哗的下，陈轩扯着嗓子朝人群喊了半天，终于让人们都聚拢到了12号船的旁边。 12号船虽然完全翻过来，但因为是木质结构，此时在水面稳稳的浮着，此时是盛夏时节，哪怕头顶电闪雷鸣加大风呼啸，可水温并不低，大家泡一阵也不会出大问题。 “怎么会突然这么大风？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就是强对流天气吧…雷阵雨说不准的，之前咱这不是还刮过龙卷风么？” “亏着都救上来了，不然这要是溺水了，连人都找不到…” “可是这船怎么会翻呢？” “都是那遮阳棚的问题！” 在最初的慌张过后，逐渐镇定下来的人们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沉船时的种种细节。陈轩一刻不停的扫视着这些人，同时偶尔会将脸埋入水中，去感应下方是否有什么东西靠近。 时间过了五六分钟，一位同学手中举着的手机忽然来了信息。 他看了一眼，大声道：“他们上岸了！陆斌说车子已经把人装上车朝医院走了！” 四周的人都是集体松了口气，陈轩前面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好样的！今天多亏你了！” “陈轩，牛逼！” 这是同学声音——其实他们有很多话想说，但这样的场景，真的一句“牛逼”就够了。 又过了五分钟，从湖心岛方向终于有船赶了过来，景区的工作人员一通忙活，将落水者挨个拉上船。 陈轩努力维持着秩序，让他们一个一个上去，同时确认没有少人。他留在最后一个，临上船的时候，入水朝下方看了一眼…模糊的湖水里，有一股阴冷气息一直待在阴影中和他对峙着，但片刻之后，终于退回了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浮出水面，放下心来的陈轩抬手拉住船舷向上爬，而旁边一位船员，正好用手机抓拍了这一幕。 陈轩没空去管，他坐在简陋的椅子上，光着膀子，一路做出疲乏的样子，沉默着没说话。 救人的时候他没想太多，救完了陈轩才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有些“过”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像他这样深入湖中轻松把人拉上来，而现在如果有人质疑或问起，如何解释却成了问题。 想来想去，陈轩决定尽量模糊细节，不去多做解释，同时自己低调下来，降低存在感。 回去的路上，四班其他同学都是和陈轩一样闭目养神，因为在水里泡这么久，体力消耗严重，一个个累的根本没力气说话。等所有人被送到岸边时，景区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已经和附近赶过来的警察等着了。 出了这样的安全事故，王主任表情着实阴沉，但看到这些落水者时，他又不得不摆出自责的样子，亲自过来递热水毛巾，还每人都送来一身附近宾馆里的白色浴袍套上，随后跟警察说明了情况，简单走完流程之后，便叫景区内部的中巴车亲自拉上了这些落水者，说是送他们回市里，同时有需要检查的，可以直接送到医院做检查，并且报销全部费用。 他态度非常好，原本对景区还有些怨言的人们也知道这事天气原因占了很大比重，所以也就没多说什么，基本都被他哄着上了车。 而车子启动时，王主任的下属专门拎着个布兜子匆匆的从景区办公室跑了过来，递给王主任后，一同上了车。 轰隆隆的中巴车离开了景区，刚走上国道，王主任便态度诚恳的在车里向所有人赔礼道歉，各种“对不起”、“我们一定改正”之类的话语说个不停，没几分钟便让一众人的耳朵起了茧子。 陈轩当然明白，景区是在未雨绸缪，怕他们闹上法庭搞起诉。 地方弄这种景点。基本都是上面拨款支持的，同时也会有领导班子。真要出了重大安全责任事故，不说景区关闭，撸一批人是肯定的。涉及切身利益时，这官儿不大的王主任真是拼了命的“表示诚意”，没多久，便把谈话转向了“协议”方面，大意就是：只要他们不起诉，景区不但赔偿每人身上坏掉的手机相机之类的器材，还额外给五千块钱现金作为补偿。 这价格当然不高，因为他们除了泡了会儿水以外都没什么事。真正给的多的，是那几个重伤的，当然“封口费”最多的，应该是后续赶过来的记者们。 换句话说，老百姓是最好对付的，几千上万就打发得了。 学生们自无不可，毕竟他们只是湿了身衣服，现在的手机大多防水，除了受到些惊吓外没有什么损失。 但成年人想要的当然更多：五千？老子命都差点没了，你们赔这点钱打发谁呢？ 原本两艘船一共二十八个乘客，送去医院的五个，毫发无伤只淋了点雨也没有落水的八个，其余十五位落水者现在都在车上坐着，仔细说来，都算是“遇险者”。 有个姓刘的中年人明显是会带头拉动情绪的，直接就在车里嚷嚷着抬起价来，其余几个岁数大的大妈立刻表示“精神损失”严重，每个人不赔个十万八万的，绝对不答应。 虽然他们连法院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但都认准了自己能够吃定这个小领导。 王主任却不是省油的灯。他看了一眼车内这些人：真正鼓噪的也就四五个，高三四班的学生们都老老实实的呆着，而其余几个大学生也是不好意思开口跟着嚷嚷。 因为年轻人脸皮薄，之前王主任说了那么多好话，嘘寒问暖给水给衣服，他们心里其实已经没那么大反感了。 要说真为了所谓的“精神损失费”和一群大妈一样嚷嚷，这一代人基本都干不出来。 车子继续开着，王主任也没继续和姓刘的那位中年人白扯，直接道：“是这样的，景区呢，在这件事上的确负有责任。但大家也看到了，天灾就是天灾，真来的时候，我们也没办法对不对？现在呢，我们希望沟通来获得理解，每个人七千，不能再多了，各位，如果有丢失的相机和手机，只要你能在监控里证明自己带了并且丢在水里了，我们按照官方售价赔偿…” 这样的话语听上去是让步，实际上却有点“最后通牒”的意味了。 刘姓大叔还想说话，陈轩皱了皱眉，却是起身示意和他说几句话。前者原本不想跟小孩子扯淡，但一见是救人最勇猛的陈轩，便低声拉着他躲到椅子后面道：“孩子，我跟你说，你不懂这帮当官的，他们为了捂盖子什么代价都愿意付！这帮王八蛋，多宰一点是一点！” 但陈轩却不动声色的摆摆手，指了指上方：“刘叔，您家里有当官的么？或者说有能管到这边、说得上话的？” “有啊，我二舅家的一个朋友…我姐夫的三姨在那个什么委…我——” 刘叔掰着手指开始数。 “刘叔，要能在上头真正说的上话的。” 陈轩伸手打住，强调了一句。 姓刘的中年人脸色有点挂不住，支支吾吾几句，最后不吭声了。 “刘叔，我家半年前都不算穷，但现在我连学费都交不上，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 “千言万语一句话：民不与官斗。” 第十五章 丧事喜办 陈轩在椅子后面指了指前面的王主任：“虽然他不算什么大官，但现在他愿意给钱封口，给多少咱都是赚的，如果真等到他们认为给钱也没用的时候，那可就一分钱都捞不到了。” 他这么说，自然是因为大家都没什么事。若是今天死了一船人，那给多少封口费他都是不会同意的。 刘叔张着嘴愣了半天，因为陈轩这话的确有些道理，可是一想到这些景区领导整天躺着赚钱，他内心的贪欲终究占了上风，犹豫几秒，他还是说道：“那…我再和他拉锯一下。” 听了这话，陈轩眯了眯眼，没再劝说什么，直接转身回了座位。 “三万！王主任，我们这身子骨可真是禁不住折腾，回去感冒发烧了看病也不少钱，是吧？” 一位罗姓大妈也不遮掩什么，直接开价翻了四倍多。 王主任表情阴沉下来，他没理会这个大妈，扭头瞥了一眼准备说话的刘姓大叔，却是抬手从下属手里将一个布兜子拎了过来。 “我话说的很明白了，景区方面呢，主要是想让各位签一个‘不起诉协议’，当然，我们也在协议里保证，未来对景区的安全方面一定会进行重点改进，也欢迎各位进行监督。现在这样吧…愿意签协议的，把字签上，协议交给我，马上可以在我这里拿一万块钱。”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接是看着前排这些学生的。 而不用陈轩说话，那几个大学生毫不犹豫的起身，拿过协议看了一遍，笑呵呵的签字后交给了王主任。 后者说到做到，崭新的钞票直接交给了他们手上，还让下属给了个名片，道：“有丢失损坏的东西，在车上就和小王报备一下，他回去会结合监控来确认，如果属实的话，按照型号和官网售价，我们一定原价赔你。” 有一个开头的，后面高三四班的学生们便也没有再等什么，挨个上去签字领钱。王主任非常会说话，还专门提醒他们等下进医院有不舒服的就检查一下，费用景区全包之类的。 从陈轩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这位领导的反应和举措其实真的算是果决而正确了——有些领导仗着政治关系硬，这种“封口费”通常都不会给普通人发的，要么就是能拖就拖，能不赔就不赔，结果拖到最后发酵了，不知咋的就捅到网上去，导致整个舆论爆炸。 现在虽然翻了船，但人都救下了，眼看着应该是没出人命，这样的事故哪怕在信息社会“捂不住”，却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处理好… 对陈轩而言，今天“救人”是主要目的，根本就没想过赚钱的事。现在能白拿一万块钱，对于急缺钱的陈家来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至于站起来怒斥对方，大骂其他人为虎作伥什么的…省省吧，那几个闹腾最欢的大爷大妈也只是图钱罢了，整个车里，没有谁想过真的去打官司。 因此陈轩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同样过去签了字，拿到一万块钱后什么也没说，坐回了座位。 而原本鼓噪“七千不够”的一群人中，也有人“叛变”了队伍，起身过来签字拿钱。也就那位刘姓大叔碍于面子，和两位之前嚷嚷最大声的罗大妈、王大妈一直没去。 然而等最后其他所有人都签了，他们也明白大势所趋，自己恐怕是没办法多讹钱了。 可他们心中还是贪，就是不站起来，始终不愿退一步。 王主任也没废话，拎着两捆钱走到他们面前。 “这点钱不够！打发谁呢？” 王大妈盯了一眼那钞票，忍不住说了一句。 而王主任对付这种人着实有经验，他也没继续理会对方，扭头冲穿了身玫红色防晒服的罗大妈道：“这么说吧，如果你们不签字，去起诉我们，也行。这起事故其实不算大事，而且有天灾的因素，‘公诉’是没必要的，最后肯定是压下来调解。如果你们不服，可以去法院提起诉讼，我们景区也有法务部门，律师随时能够和你们拖着耗，这期间的诉讼费用你们三人要自己掏，而且这案子拖个两三年没什么问题…” 这话说得罗大妈原本臭臭的脸色都变了，目光惊异不定起来。 他这些话其实bug不少，但连哄带吓，对付三个不懂法的中老年实在是太容易了。况且边儿上有懂法的也不会这时候站出来解释什么，毕竟刚刚拿了钱，何苦站出来找不痛快呢？ 而王主任真正的重点在后面：“这里呢…是两万块钱，你们仨人第一个签协议的，拿一万，剩下两个人只能有五千了。”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想要说话，但罗大妈动作极其敏捷，劈手直接从王主任手里抢过了笔，拉过一份协议便签了字。 哗哗哗一秒把名字写完，罗大妈把协议往回一推，还嫌弃似的嘟囔一句：“你们景区实在太欺负人了…真是不讲道理…” 刘叔和王大妈目瞪口呆，而旁边陈轩闭目养神，当没看到。 “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王主任笑眯眯的把钱双手递了过去，扭头望向仅剩的两人。 刘叔和王大妈对视一眼，随后同时看向原本站在“同一阵线”、此时已经把一万块钱揣进怀里的罗大妈——后者扭头望着窗外，仿佛那景色很吸引她似的。 这时车停下了，两人叹了口气，无奈签字，拿了五千块钱下了车。 其实王主任真要心狠一些，最后这三人一分钱不给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事。但他做事更偏于稳妥，毕竟大领导发话是要所有人签协议的，给这最贪的两人一点教训就够了，其他的风险，他不愿意去冒。 等一车人的协议都拿好，王主任下车便径直去了急诊区，打探前面第一批落水者的伤情去了。 至于少拿钱的两人，说闹吧，钱已经拿了，再闹也没人跟着起哄。而拿得少了，只能说最后是他们那三个人“内讧”导致的——陈轩看着这一幕，倒是觉得王主任手段还挺厉害的，既保证了所有人都签了协议，也让那不配合的家伙付出了代价。 和这种人相比，自己还是嫩啊。 刘倩等人都是年轻，落水之后一路换了浴袍也没着凉，此时都是联系家长或直接回了家。陈轩自然不回去接受检查，而是找到相关的医护人员询问了一番伤员的状况——原本医生们没空搭理他，只有一位小护士不知是不是看他长得帅，主动过来搭话说了几句。 陈轩也由此得知那位叫杨梓萱的主播，和另外两个被抢救过来的落水者，此时都在icu内。 虽然转到icu不意味着脱离危险，但好歹没在抢救室继续呆着就是好事。听护士那语气，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对付那水鬼时陈轩可谓用尽全力，因此现在却是有些疲惫，“小圆满鬼身”纵然能量相比普通鬼灵近乎无穷，但释放和储存的上限却是存在的。短时间内耗用太多，他也需要休息一阵才能完全恢复。 不过想到一万块钱的封口费，陈轩又莫名有种“不虚此行”的奇怪感受。 这钱在有些人眼里也就一顿饭钱，但对陈家来说，这笔钱意味着陈轩的大学学费暂时有了着落，而父亲也不用拼命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的还债了。 他没在多想，准备离开，但刚走到门厅，便被追出来的王主任拦了下来。 “陈轩同学是吧？我刚了解到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位主任明显刚意识到陈轩是今天救人的关键人物，满口都是“英雄”、“青少年的楷模”等一通夸奖。 陈轩有些疑惑，但没有打断对方。当听王主任说准备联络上级，找关系让市里对他进行“表彰”后，陈轩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但陈轩没有马上答应，他回道：“这件事等所有人脱离危险再说吧，王主任。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这个…陈同学，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要感谢你的见义勇为…” 王主任欲言又止，陈轩左右看了一眼，四周没别人，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出声道：“这事虽然有天气的因素，但景区内管理不规范是实实在在的问题，落水的人都没穿救生衣，这我就不说了。那船加了个遮阳棚本身就是事故的主要原因，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您说对吧？” 王主任额头亮晶晶的，他擦了把汗，努力维持笑容，心中不懂这位中学生干嘛突然又揪着这点不放——刚才不是在车上已经签了“协议”了么？ 而陈轩话锋一转：“我明白王主任您什么打算，如果我被推出去当成一个正能量的典型来报道，景区的问题基本就能盖掉，对吧？” 这其实就是标准的“丧事喜办”。 王主任咽了口唾沫，想要否认，但陈轩没给他机会：“我当然不是反对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事故已经发生了，亡羊补牢是一定要做的，我相信王主任您肯定会做好后续的工作。而至于您刚刚提的事，我作为共青团员，当然也是愿意配合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家经济条件比较困难…您也看到了，我连手机都没有，您到时候要是和我联系，只能给我爸打电话。” 陈轩耸肩，穿着白色浴袍的他显得很滑稽。但王主任听后却狠狠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的，陈同学！现在的孩子能有你这样大无畏和献身精神的太少了！” 他用力握了握陈轩的手，“谢谢，整个灿湖景区都要感谢你的这次见义勇为，谢谢！” 至于他谢的是什么，陈轩就懒得管了。 第十六章 训斥（三更13) 陈轩没有手机，本身性格孤僻，所以无论线上线下，他基本等于没有“社交圈”这个东西——说来这很不正常，但是如果他正常，当初又怎么会去自杀呢？ 好在此时的陈轩至少是已经不再受“抑郁症”的困扰，并且他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建立一个正常的社交圈：这对于平衡和修正自己的认知来说非常重要。 但在拥有手机之前，一切免谈。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陈轩并不知道此时的社交网络上，“灿湖景区翻船”事件已经迅速开始了传播与发酵。 首先炸开的，是高三四班内部的班级群… 因为陈轩救人及时，四班的同学最后都是平安回了家。而在救人的过程中，有三个同学都是用手机拍了短视频或照片，这里面包括陈轩从水下把人捞上来的一幕，更有他们扒着12号船等待救援时的图像。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今天的惊险场景，自然有人忍不住把这些东西发到了qq空间和微信朋友圈——而因为这是本地少有的安全事故，一同遇险的其他乘客，甚至连那赶过来救援的船员，也都纷纷在社交网络上发送了自己拍的照片或短视频。 于是在尚有三个人躺在icu的情况下，本地人的社交圈几乎瞬间遍布了这次事故的各类消息。 谣言也开始漫天飞舞，什么“翻船死了二十人”之类的话语也迅速开始蔓延…微博上开始只是有人说了事情经过，而被大v转发后，整个事件的热度迅速提升。辟谣和造谣的纷纷开始拉锯，围观群众有猜事故原因的，有喷景区管理能力低下的，甚至还有猜船上学生肯定瞎闹导致事故的，总之什么牛鬼蛇神沙雕言论都有。 不过事件发酵到了半夜后，被转发最多的微博都只剩下了一张配图：那是陈轩在所有人都上船后，自己独自在水中时被抓拍的一张照片。 “据目击者称，是这位刚毕业的高三学生提前踹断了6号船的遮阳棚连杆，避免了船只倾覆的结果，随后又在救援过程中前后捞起五人，并通过抢救让三名伤者脱离了危险…之后他主动跳回水中，让船只运送伤员返回码头，自己则和其他人等待后续船只救援…目前据悉还有三名伤者在抢救中。” 写这个微博的博主倒是汇总了当前目击者们的说法，虽然有很多不严谨的地方，但大概事实倒是没说错。然而下面的评论却明显有些歪楼—— “太厉害了！小哥哥好帅！” “这是高三学生？请告诉我他准备去哪个大学！” “别逗了，这肯定是剧组现场的剧照。估计又是什么烂片子炒热度做宣发呢。” “层主仔细看船体上的细节，这明显是灿湖景区的游船，图里拍的救援人员衣服也和另一张相符合。查看图片” “楼上胡尔摩斯，我服。” “竟然真不是拍戏？可是…这学生长得也太惹眼了吧？” 而一个官方微博的消息更是做了佐证：杨梓萱所在的直播公司发表了一则声明，证实杨梓萱在事故发生时正在直播间直播，并且此时还在icu… 下面评论被屏蔽，人们在转发里发现了一段当时直播间的录像：画面中，杨梓萱为了给观众看湖面的景色，正好用的是手机后置摄像头，清晰度比前置高了很多。她正在聊湖水里的鱼卖多少钱时，面前湖面那忽然发生的变化异常显眼，以至于杨梓萱本人还问了一句：“咦？前面这水怎么回事？” 下一秒，画面骤然摇晃起来，一船人的尖叫呼喊只维持了两秒，便在手机入水之后沉默下去。 杨梓萱的手机直接沉入湖面，数秒钟后视频便停止，但这灾难来临的如此突然，却让网友们震撼异常。 有科普大v开始推断事故的成因，很多曾经发生的类似事故也被翻了出来——事实上，因为天气原因导致内陆湖景区翻船的事情有过不少，如此事故原因也开始变得清晰明了。（注①） 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陈轩一无所知，他只是在回家和父母说明情况后，挨了顿训斥…当然，说训斥也不太恰当，其实就是陈解放在知道他愣头愣脑下去救人后，忍不住骂了他几句。 但这位老爹还是强调道：“不是不让你救人！能伸手的时候，一定要帮！但你小子动手前仔细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娘的小时候你在河里才游过几次泳？这就敢去湖里救人了？以后一定得过脑子！过脑子！” 对此陈轩当然不会辩解什么，而等他把一万块钱现金交给父母后，二老欣喜之余却止不住的叨叨：“这下你学费的事不用愁了，生活费也有了，但以后可别觉得见义勇为能赚钱啊…千万不要再去做这种傻事，命重要！命重要！” “我知道了…爸妈，放心吧。” 陈轩感受着父母的关心，抿住嘴唇低下头，他眼眶有些酸。 王春梅把钱收起来，拿出来五百：“明天给轩儿买点衣服去，他衬衣丢了，大学我听说好像不发校服，都得自己买衣服穿。” “五百哪儿够，拿一千！”后怕的劲儿过了以后，陈解放倒是越看儿子越顺眼：“让轩儿自己买去，多买几身！有的钱不能省，可别去了帝都让别人瞧不起…我儿子长这么精神，天生衣服架子——诶？你小子是不是偷偷健身呢？我记得以前都看不到你有肌肉呢，现在看着跟你爹当年差不多块儿头了…” 听着父亲絮絮叨叨的话语，简陋而昏暗的家中气氛却是温馨异常。陈轩陪着二老聊了一阵，等差不多了便回了自己屋休息。 等到天亮的时候，他便照旧和父亲一起出摊。 对于卖煎饼的人而言，休假是不存在的。拿一万块钱暂缓了学费危机，但陈家依旧一穷二白，顺带还欠着七万的外债。 现在是炎炎夏日，说起来算是“煎饼”淡季，到了中午时分生意寥寥，陈解放便和陈轩找了个树荫呆着。结果没多久陈解放接了个电话，对面说是市里电视台的，想要采访一下陈轩。 第十七章 钱（2/3) 陈轩当然同意了采访，但没想到对方并没有约时间，而是直接询问了地点，并表示马上过来。 不过一刻钟后，一辆金杯便停在了路旁。推拉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一位身穿ol装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个话筒，随后跟上的便是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以及一个拿着补光板和其他各类器材的跟班。 此时正好十一点，蹲在树荫下等着的陈轩穿着校服，那记者看到他们之后便径直走了过来。 “你好，请问是陈轩么？” 陈解放的煎饼车早就藏了起来，但还是被眼前这阵势吓了一跳。不过陈轩波澜不惊的回答倒是稳住了场面，没有让老爹的失态被人发现：“我是陈轩，你们好。” “你好你好，我们是市里电视台的记者，我叫纪莹…这是我的工作证。” 一番客套与介绍后，陈轩侧身介绍陈解放：“刚刚接电话的是我爸。” “陈叔叔你好，你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儿子！” 纪莹外场走得多，说话非常好听，不过陈解放还是紧张的脸色僵硬。好在纪莹说话始终客客气气的，在征得同意后，她首先采访了陈解放，问了他一些关于陈轩从小到大的事情，随后没有再往深了问，将目标转向了陈轩。 这位记者对陈轩进行了一系列比较详细的提问，比如“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下水的时候什么感受”之类的——陈轩努力让自己表现的符合这个年纪的学生，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后才算结束。 这过程中，涉及“灿湖景区”的问题，他基本表达了正面评价，比如“景区救援很及时”、“景区领导非常重视情况，亲自送所有落水者去医院检查”等等。 纪莹有些意外的听着他的回答，但是并没有给出什么暗示性的问题，让摄像师检查了一遍素材，确认没问题后，她便表示感谢配合，又说了一通好话后转身上车走了。 陈解放刚松口气，没来得及说啥，便发现自己的手机又响起来，接通之后，发现对方竟然是灿湖景区的工作人员。 陈轩解释了一下，陈解放便告诉了对方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没十分钟，一辆奥迪停在路旁，那位司机过来问了好，同时递上来一个塑料袋。 陈轩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台没拆塑封的最新款iphone 6s plus。 不得不说，王主任在这方面的确是办事到位——毕竟能不能把事按下去，很大程度上要看陈轩能不能尽量配合着把光环造的更亮一点。 陈轩知道这并不是施舍，而是自己愿意配合的报酬。不过想到这，他知道现在其实是个机会… 于是陈轩继续对这位司机道：“对了，刚刚电视台来采访我这了，对景区事故原因方面，我大概是这么说的…” 他把自己对记者的回答重复了一遍，眼前的司机楞了一下，想了想后，立刻拿起手机给王主任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片刻之后，他回到车上翻了几下，拿过来一个布袋递给陈轩：“听说陈同学刚刚高考结束，王主任预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并祝你未来学业有成！” “哦，谢谢王主任。” 陈轩没有拒绝，接过这个袋子，道谢之后目送对方离开。 等那辆奥迪开走，陈轩才平静的拎着袋子回到父亲身旁：“景区那边需要我配合他们做做宣传，这算是报酬。” “这是什么？” 陈解放皱眉看了一眼，苹果手机他知道，五六千块钱一个。而那个袋子里打开一看，里面是三捆崭新的钞票，应该是三万元整。 “这…他们给这么多干什么？是不是让你干什么丧良心的事啊？轩儿，真是丧良心的可不能干！这钱说什么都得退回去！” 陈解放这么说，不是因为他多么正气凛然，而是因为胆小。 升斗小民根本无力去抵抗来自上方的压力，陈解放是真的害怕了。 “我知道的，爸，其实这事他们就是想尽量淡化景区的存在感，把我推出去宣扬一下，让别人更多的注意到‘见义勇为’这个事上，而不是盯着景区一直看。王主任这么做是为了保住官帽子，不是干什么别的。其实要我说，他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坏事，因为这一次他肯定长记性了，以后对待安全方面，肯定比别人更上心。” “这样啊…” 陈解放终于安心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钱，却是有种不真实感：家里一共欠着七万多的外债，这两天时间，竟然就凑了四万块… 但他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我宁愿没这四万块钱和手机，轩儿，以后你再碰到这事，千万别逞强，听见没？我知道你也替家里着急，但别拿命去冒险…” “嗯，我知道的，爸，放心吧。” 陈轩低下头，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情绪，低声道：“您这些天都没休息过，正好这几天越来越热，买煎饼的人少，咱要不以后中午就休息，傍晚凉快了再出来。那边我看有卖烟的，您想抽哪个？我去买。” 陈解放一听的确动心了，但拿出口袋里的烟看了一眼，又赶紧摆手道：“还有呢，不抽了，不抽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商场：“对了，你去买衣服吧，我就不陪着你了，之前你挑的那些都挺好，也不贵。手机正好给你用，这个我记得挺贵呢！那么多功能年轻人用最合适——别忘了买个壳，别摔坏了。” “嗯，这个我知道。爸，咱回家休息休息吧，正好我去拿身份证办个电话卡。” 陈轩用这个理由总算说动了陈解放，其实老爹的疲态是明摆着的，大热天在这里熬着也的确赚不到多少钱，其实最近这些天随着早晚气温的提升，买煎饼的人的确是越来越少。 现在四万块钱在手，陈家好歹也算是能松口气了。 陈轩把新手机放家里充电，自己拿了身份证出来办了张卡，随后便在商场附近的跳蚤市场溜达——一下午时间，夏装买了两身，秋装买了三身，冬装赶上反季清仓处理，他便买了件棉服：事实上冬天哪怕零下三十度的时候让他出去裸奔也不会有问题，买这个棉服一是为了冬天时能装样子，二是因为这灰色的长款薄棉服才卖六十块钱，去了帝都，六十也就能买两杯星巴克的咖啡。 看到拖鞋有促销五块钱一双的，他便买了一双，随后还花五十块钱买了个带轮子的行李箱，把总价一千多块钱的衣服裤子袜子都塞了进去后，想想没什么要买的了，他便拉着箱子往家走，结果因为质量太差，轱辘走出去一百米就废了一个，他干脆单手拎着，反正也不沉。 走着走着，陈轩忽然停住脚步。 路边是一家卖吉他、贝斯、乌克丽丽和各类配件的乐器行。 第十八章 十字路口的女鬼(3/3) 穿着校服的陈轩，就这样看着橱窗里面那挂满了一墙的木吉他和电吉他，一时间有些出神。 在重生前的十年时间里，他混迹于各个大学，只是为了看看那些自己不曾体验过的大学生活到底是什么样。而有一次路过音乐学院的排练室，他被里面正在演奏的校园乐队所吸引，随后就成了这个排练室一位看不见的“常客”，整天听着他们排练、演出直到临近毕业时解散… 对方水平并不高，现在陈轩也忘记了他们乐队的名字，但受此影响，陈轩对音乐的喜好也就此发生了改变：他对那些大街小巷都在放的流行乐兴趣不大，反倒对摇滚和金属乐更有好感。 后来陈轩还跟着这群人去过帝都的那些地下酒吧，有时甚至能碰到一线国际金属乐团的演出，由此也对什么重金属、死亡金属、旋律金属等有了认识。 当然，他更感兴趣的是电吉他：因为这种乐器在电子管音箱放大后的失真音色，实在是太让陈轩着迷了。 比起钢琴、小提琴等古典乐器和结构严谨、欣赏门槛高的古典乐，陈轩更喜欢那些七八十年代延续下来的老金属乐队——往往一群年轻人从二十多岁成名，一直唱到今天成了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还能搞一个多小时的现场演出，那些躁动而激情的旋律，在陈轩的记忆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记。 不过他知道稍微好点的电吉他都是三千起步，想要发出失真的声音来，还得配个专用音箱，或者得买效果器，这些钱都不是他现在能负担得起的。 所以他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赚钱：见义勇为这种事虽然他干起来没什么风险，但却不能当职业来做，收益更是不能量化。暑假还有一个月，打短工倒是可以，不过五线城市的薪资着实不高，自己要说有什么专业技能… 仔细想想，纵然他实际阅历有28岁，但真正能够拿出手的本领，除了“小圆满鬼身”带来的身体强化与百鬼不侵，其他能在正常世界投入到工作中的本领的根本没有。 难道去干力气活？ 实在不行…搬砖去？ 要说赚快钱，办法的确不少：偷那些黑社会的钱，又或者去把贪官藏在家里的现金弄出来，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对陈轩来说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但真搞了那些钱，父母这关他就过不去——陈轩不想做一个赚钱机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家庭和睦，而不是一夜暴富。 这世界上堂堂正正赚钱的事多了，他相信自己终究能够让父母过上幸福，而非单纯“富足”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嘬牙花子：问题是，搬砖去哪儿搬？ 拎着行李箱的陈轩左右看了两眼，他发现自己多走了一个路口，不过从这里拐弯回家也就多绕了一百米而已，所以他也就没有往回走，继续沿着路边那些柳树的阴影前进，走到十字路口准备转向时，他眨眨眼睛，忽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有一个鬼影站在了陈轩的面前。 对方看上去是个年轻女孩，此时背对着自己，始终凝望着远处，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陈轩见的鬼也不少，此时之所以停下来观察，是因为面前这位…是他穿越回来以后见过实力最强的鬼灵。 他在心中，大概把鬼灵分成了四个等级：最弱的1级鬼灵，就是刚成型的鬼，身体和雾气差不多；如果运气不错学会了吸收能量，久一些身体便能成型，成为2级。 2级鬼灵偶尔能够显形让人观察到，但往往是镜子倒影、摄像头中才能观测，肉眼无法辨别。它们之中强一些的，还能通过物理化的方式，来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但依旧受到怨念的束缚，多数都会拘泥于某一地或某一物附近的活动范围。 而一旦跨过了某个界限，成为3级鬼灵后，便能拥有短时间让身体“完全凝实”的能力，即可以让人肉眼观察到…这其实就是所谓的“厉鬼”范畴了，能达到这个地步的鬼数量不多，而一旦失控的话，往往会造成伤亡事件。 陈轩自己算是第4级，即可以“永久凝聚身体”的存在。整个身体就是个能量团，无须再去吸收阴气来储存转化。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其他鬼灵身上装的是锂电池，需要时不时的充电，陈轩身上大概就是个聚变反应堆，能量基本上无穷无尽。 而更高级的第5级，陈轩没听说过也没见过。 他重生前游荡那么久，甚至连达到自己这个地步的鬼灵都没碰到，所以对鬼魂等级的认识最高也就停留在这一级上。 眼前的这个女鬼，大概是2级达到临界点，即将迈入第3级的地步，估摸着如果有些机缘…或许就能更进一步让人看到。 “嘶——这地方还有冷风？怎么回事？” “不知道，树荫导致的吧？下水道网上吹的？” 旁边一对情侣从这女鬼身体中穿过，女生打了个激灵，男生也有些奇怪，两人回头看了眼女鬼所在的位置，最终没找到原因，转身走开。 而陈轩知道，寻常鬼灵是不会造成这种结果的。眼前这位因为阴气凝聚的多，哪怕维持着普通人不可视的状态，也能对正常世界造成一定的影响：让人感觉冷是最初级的表现，如果有人被她缠上，时间久了体弱多病不说，出现幻觉甚至能够看到鬼都是可能的。 陈轩以前看到这种鬼都不会理会，但丽娟的消失和自己那一丝实力的提升，却让陈轩对“升级”生了心思：难道帮鬼灵完成心愿，会对自己有所裨益？ 所以他思考几秒，走上前去，看看能不能试着和对方“交流”一下。 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放，陈轩来到这鬼灵面前时，他才发现对方穿着一件长袖外套，下身是黑色紧身打底裤和短裙，一双学院风的小皮鞋很精致，面容又比大学生成熟一些，似乎刚离开校园没多久。不过问题在于：对方的胸口和脖子上有着七八道血淋淋的伤口，那外套和几乎被脖子喷出的血液浸透，表情冷漠的脸上也有着不少血迹，下巴几乎被黑红的血迹覆盖——如此也破坏了她那张柔美面孔的美感。 望过去的时候，对方的双眼密布血丝，着实有些骇人。 第十九章 带节奏 1/3 陈轩眨了眨眼，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而对方根本没理会自己，显然是把陈轩当成普通人了——如果他是不可见的鬼魂状态，估计对方才会有些反应。 可是现在陈轩穿着一身衣服站在街头，明显没办法用那种状态和对方交流。他想了想，干脆抬起手来：“那个…” “陈轩？” 忽然传来的声音让陈轩一愣，他的视线穿过面前这半透明的女鬼，看向了二十米外说话的人，这才发现竟然是刘倩在和自己打招呼… “啊，那个…你好你好。” 陈轩无奈之下只得装出一副没看见女鬼的模样，“你家在这附近？” “是啊，你也住这边么？” “没，只是买东西路过。” 陈轩没有主动自报家门，毕竟廉租房红灯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说出去实在是容易让人误解。 他弯腰拎起坏掉轮子的行李箱：“你身体没事吧？昨天泡水泡了那么久。” “没事，夏天水又不凉。倒是你…前后救了那么多人，换一般人累都累死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游泳这么厉害？” 刘倩应该是超市刚回来，拎了一袋子零食饮料什么的。陈轩本以为她和自己打个招呼就会走，结果刘倩好像很闲似的，竟是站在这里聊起天来了。 陈轩礼貌的应了几句，但因为始终隔着个女鬼，他觉得这么说话有点费劲，便往旁边挪了挪——结果这时候女鬼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许是不打算继续在这里站着了，转身朝着一旁的墙体走去。 而陈轩正好挡在了她的面前。 看对方这副架势，陈轩知道她明显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毕竟鬼走路根本不用躲着什么东西，有人穿人有墙穿墙，完全无视地形。 然而对方根本不知道陈轩这种“小圆满鬼身”是什么样的存在… 陈轩正回答刘倩关于“出来买什么东西”的话题，余光看到女鬼过来时，就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对方毫无征兆的一头撞在他右肩上，当场闷哼一声，后退了三四步才停下。 陈轩嘴角抽了抽，他根本不觉得疼，甚至还想本能地说声“不好意思”…但这样估计刘倩和路人估计都会把自己当精神病，所以陈轩只好当做无事发生过，面不改色地回道：“…我爸刚给我买了个手机，今天我正好去办了个电话卡。” “哦哦，那太好了，你把号码告诉我一下吧，到时候班里如果有什么活动，也好随时通知你！” 刘倩喜笑颜开，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前正有个女鬼捂着鼻子揉了好久。 陈轩绷着表情，拿出电话卡来让刘倩记下，后者指着前方说：“我家就在那边，你顺路么？顺路的话边走边说吧…” “额，好。” 陈轩自然不会因为要去研究路边的女鬼就拒绝这种事，所以他只能拎起箱子朝远处走去，留下了那个一脸困惑的女鬼。 足足过了十几秒，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望向了陈轩，并且迈步追了上去——可是陈轩此时走过了路口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馆，和她距离超过了五十米。 女鬼迅速飘了过去，然而快要接近陈轩的时候，她却在咖啡馆附近像撞上一堵墙似的，整个身体都忽然间被拦在了空气中。 她挣扎着想要继续向前，可无论怎么咬牙切齿，都无法寸进半步… 2级怨鬼的限制就在这里，除非她能放下执念，或者更进一步成为3级的厉鬼，否则始终会受到这种空间上的制约。 所以她努力好久，始终望着陈轩的背影希望他能回来。 可是陈轩陪着刘倩拐弯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又聊了几句后便和对方摆手告别，等出来后，陈轩却是没有处于女鬼的视线中。 他也思索过要不要回去继续找找，可是看了一眼即将黑下来的天空，终于还是放弃了。 给人家撞了一下还没道歉，陈轩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看他打李大柱的时候毫不留情，可平日里陈轩性格实在是腼腆近乎怯懦，主动搭讪这种事，能鼓起一次勇气都要费不少劲，一次不成功，他也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敢再去开口了。 所以“下次再说”，往往就是“再也不说”。 也没办法，十年时间里陈轩其实挺不愿意交流的，偶尔有神志正常的鬼还想跟他说话，结果有时候陈轩实在嫌烦，干脆装哑巴瞎做手势——别说这招还挺管用的… 想着以前遇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或鬼，陈轩回到家里时，发现父亲正在屋里打鼾，而他那台苹果手机则被从屋门口挪到了陈解放的枕头底下，这当然不是怕陈轩拿，而是怕有人进来偷东西。 毕竟陈家租的这个房子大门形同虚设，四周廉租房区域游手好闲的人着实不少。 陈轩原本还想着打开手机下个微信qq什么的，现在看这样也不想去打扰父亲睡觉，他便把箱子放回了自己房间，拿出个本子来，开始琢磨起了如何进行“实验”的事。 “这个…不太好找对照组吧，不过也可以试试。” 正在琢磨如何设计对照实验的陈轩，并不知道此时的微博上，有关“翻船事件”的讨论已经悄悄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有关陈轩的过往经历，被他的同学转发并爆料出来出来，继而在几个大v的转发之下迅速传播： “陈轩原本是能够考上一本的优秀生，但高考发挥失误，如今分数勉强够二本…” “沉默寡言，在班上没有朋友，好像有点抑郁症倾向。” “翻船事故发生时，他为了救人，直接跳入湖中，前后拉上全部五名落水者…” “他连手机都买不起，这次聚会叫他来，都是提前一天吃饭时临时约好的，他起初还没打算来呢。” 一通报道有理有据，穿插着各种“同学”的口述，顿时让人们意识到“见义勇为”者的命运其实非常悲惨——对于“人均月薪两万”的微博用户群体而言，为他这种“底层”伸张正义是天然正确的。 因此焦点一时间转移到了陈轩身上，又有人将近些年来有关“见义勇为者”没有好下场的资料都翻了出来，顿时就带了一波节奏。 然后原本对准灿湖景区的矛头，瞬间被转移到了“见义勇为”这个话题上。 第二十章 杨梓萱 2/3 “微博执法”屡见不鲜，“微博陪审团”有时候总会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参与民众能够依靠随手转发提升热度，来改变国内的法治环境。 这么说其实也没打错，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任何网络平台，很多时候用户看到的信息，都是经过了层层筛选以后才能看到的——当一群人发现了所谓的“热点”时，其背后是无数机器用户、大v、小v乃至专业营销号们共同造势转发的结果。 换句话说，你看到的，往往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眼下热搜上的“灿湖景区翻船”话题忽然被“见义勇为”取代，是谁在做背后推手不言而喻。 而陈轩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这些，他晚上把手机卡插上，还没下载什么app就收到了刘倩发来的信息。 得知陈轩正准备下qq和微信后，她便热情的“指导”起来。很快便把他拉近了班级群，并加了qq和微信。 陈轩属于从来不去主动加别人的类型，但是进群没几分钟，他的好友申请便瞬间多出了三十几条——拉开一看，其中二十多条都是女生的…而且还有不少都是隔壁班自己没印象的女同学。 他只当做自己“见义勇为”带来的效应，丝毫没意识到微博上他的“人设”已经被搞成了什么样… “对了陈轩，医院那三个人好像都脱离危险了。” “是吗？那挺好。” 他打字很慢，因为只看别人用，而自己没用过。不过陈轩发现自己用了两个小时手机后打字速度便提升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用全键盘模式按的又准又快。 他只当这是熟能生巧，拿着手机在群里问候了几句后便准备退出来看看别的，结果一看qq主页面，一群刚加的女生都在和自己打招呼——陈轩实在头疼，但又抹不开面子不搭理，只得挨个解释自己要睡觉了，随后退出了qq。 “社交真麻烦…” 他嘀咕一句，把手机放下，躺在床上休息去了。 虽然“小圆满鬼身”并不需要睡觉，但陈轩需要把大脑放空安静一下…纵然已经回来了这么久，但他其实不太适应和人长时间聊天的感觉——陈轩最喜欢做的，就是毫无存在感的站在某个位置上，观看面前事物不断变化。 但现在，他还是没适应如何真的做一个人。 **** 第二天起床和父亲出摊，忙到九点的时候，陈解放的电话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接通，发现来电话的是杨梓萱的父亲——对方从学校班主任那里找到了陈家唯一的联系方式，此时满口感谢，说是希望能够见一面杨梓萱的救命恩人。 陈解放当然不推辞，便把三轮车推回了家，让陈轩换上身干净衣服，自己也穿上了一件平时根本不拿出来的蓝衬衫，踩着一双解放鞋便坐公共去了市医院。 还没到的时候，陈解放在陈轩的提醒下买了箱核桃露拎着，这是本地人探望病人时常买的东西，好不好喝其次，别空着手是主要的。等进了病房区的时候，一位穿着休闲装的中年人抬头看到陈轩，眉毛一扬，明显是认出他来，起身声音洪亮道：“是陈轩吧？嘿！小伙子长得真精神！这遗传的不错啊！” 这一句话夸了父子俩，陈轩一听就知道对方是个经常应酬且情商较高的家伙。 而对方也没有上来揪着陈轩聊天，马上和陈解放客客气气的握手并打起了招呼：“陈大哥！我叫杨天明，就是明天这俩字儿倒过来…” 他并没有说什么复杂的典故，一副很接地气的模样。不过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老陈此时却拘谨起来，因为几句介绍过后，他才知道面前这位是本地做钢铁原材料加工的老板，算是个小有身家的企业家。 如果陈解放算无产阶级，那杨天明就算资本家了，基本算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但杨天明非常懂得规避这种身份差距，他不摆架子只唠家常，几句话后终于让陈解放表情放松下来，随后便是一通感谢：“萱萱能有今天，多亏了小陈挺身而出啊！感谢的话不多说了，陈哥，咱以后就是一家人…” 这话听听就得，陈轩并没有打算当真，陈解放也不是刚进社会，此时虽然和杨天明聊得熟络，但没有傻到胡乱说话，提及工作的时候，他直言已经病退，现在在家里呆着。 杨天明连忙说我认识骨科的医生，改天一定帮你仔细检查检查，好好恢复… 这般客套着进了病房，坐在病床上的杨梓萱还挂着点滴，她脸色苍白异常，但从神色来看，应该是恢复的不错，马上开口问好：“陈同学你好，陈叔叔好！” 陈解放一看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儿，顿时笑的满脸褶子，心想自家这货马上上大学了，想想当年，十九岁当爹的一大把，也是到了该考虑找媳妇儿的年纪了… 陈轩礼貌点头，把核桃露放在一旁后便站在了旁边。 杨梓萱一点都不怯场的盯着陈轩看，这让他有些不适应，所以被盯了三四秒后，他忍不住开口：“恢复的还好吧？” “嗯，医生说在等两天，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就能出院了。你别站着啊，快坐下——” “哦，好。” 陈轩坐在了她旁边，此时，其实算是他第一次仔细看杨梓萱的容貌。因为在景区上船之前，对方始终背对着自己，等船翻了把她捞上来以后，陈轩又光顾着抢救，看的最多的就是她的嘴巴：因为人工呼吸的时候，他需要捏住对方的鼻子用力朝嘴里吹气。 这行为一点都不暧昧，因为那时候杨梓萱半死不活的，嘴巴一股子湖水的腥味儿，吹气时还要努力尽量贴紧确认不漏气，陈轩嘴对嘴吹了半天，到了后来根本感觉自己是在给一个漏气的气球打气，感觉非常糟糕。 而那时候杨梓萱的头发因为湖水浸湿而贴的满脸都是，长啥样陈轩根本没记住。 现在一看，陈轩发现她并不是那种“网红美女主播脸”：虽然杨梓萱下巴有些尖，可脸型如桃花，眼睛非常灵动，皮肤白嫩光滑，缺点是眉毛淡了些，嘴巴有些小。 不过这是纯素颜状态，真要打扮起来，都不用什么滤镜，只需单纯眉笔画一画、口红涂一下，就能完美弥补这个缺陷，让她成为一个惹眼的大美女。 第二十一章 伤口 3/3 旁边的杨天明看陈轩话少，便赶紧活跃气氛：“医生说多亏了小陈当时果断抢救…萱萱当时溺水状况很严重，呼吸都停止了，情况属实非常危险。这时候医生说就算换了他们在现场，也不一定能够抢救回来！对了，小陈，你以前学过抢救？” “没，杨叔叔，我只知道抢救不能拖延，当时还问现场有没有医生，发现没人会心肺复苏的时候，就让同学拿手机搜了抢救的方法照做，至于行不行，我没想那么多。” 他实话实说，因为目击者那么多，自己再去编什么剧情没有意义。 果然杨天明早就知道这一点，立刻夸赞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脑筋转的快！现在网络发达啊！最主要的是你愿意出手，这比什么都重要！对了，我正好和市里有点关系，昨晚上问了一下，这次事情肯定是要表彰你的，到时候做好准备，年轻人啊…” 当老板的一涉及这方面话就有点多，杨梓萱听不下去，轻喊了一声：“爸。” “哦哦，说多了说多了，我这职业病，职业病——对了，老陈，我这有些东西在车上，来我让司机给你拿上，萱萱一直说要感谢小陈呢，有些话咱们在这她也不好意思说，我女儿脸皮薄…” “爸！” 杨梓萱明显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杨天明赶紧起身拉着陈解放去楼下，非说要送给他一些东西“聊表心意”，陈解放连连摆手，但看了一眼陈轩，决定还是到走廊说话，至于他怎么想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虽然我爸说了很多次，但我还是要说谢谢你救了我。” 杨梓萱根本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反倒是说话很大方，估计是因为她当过主播的原因，并没有什么脸红低头之类的羞赧模样，她看着端坐在旁边的陈轩，问道：“对了，你…是刚高考完么？” “嗯。” “准备考哪里啊？” “报了帝都那边的学校，但不知道录取没有。” “真的吗？我在帝都外语学院，开学就大三了，照这么说，你还得喊我一声学姐呢！” “学姐好。” 陈轩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一句。 结果杨梓萱愣了一下，没憋住笑：“噗…看你闷闷的，没想到还挺会逗女生的嘛？” “啊？” 陈轩眨眨眼，没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倒是杨梓萱扬了扬手机：“对了，你有联系方式么？留一个吧！到了帝都我到时候带你吃喝玩儿乐绝对不含糊！” “好。” 拿出iphone来，杨梓萱看着定住：“你…有手机啊？” 陈轩没什么好隐瞒的：“灿湖景区领导送的，算是封口费吧。他不希望事情闹大——对了，你的医药费什么的…” “那边领导过来过，肯定都是他们全包的。”杨梓萱对这个不在乎，眼睛依旧盯着陈轩的手机：“对了…你以前是不是没有手机？” “嗯。”陈轩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嘿…猜的啊。” 杨梓萱那表情怎么也不像是猜的，但陈轩也不好意思直接去问。他拿出手机加了对方好友，正捉摸着要不要借口结束谈话离开，便听对方道：“对了，学弟啊，有个事我正好要问一下你。” “嗯，你说。” “我腿上这——” 杨梓萱说着撩开被子，把一条长腿伸了出来…虽然穿着宽松的病号服，但陈轩能看出她的腿又细又直，没穿袜子的脚丫又白又嫩… 好在陈轩不是腿控也不是足控，目光没什么变化。但等杨梓萱把裤腿往上一拽，他顿时扬起了眉毛… 因为上面有一大片印子，仿佛有什么人使劲抓过一样，但那伤痕并没有像普通伤口般泛红，而是一种不正常的黑紫色，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是纹身失败的痕迹。 陈轩立刻想起水鬼伸出来的无数只手臂，这伤痕明显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医生开始以为是划伤或磕伤的，可是这几天下来完全没有恢复…他们说只有知道伤口成因才好判断，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想问问你…当初有注意到我这个脚是怎么伤的么？” 她问过其他人，都没得到答案。 而此时陈轩眉头紧皱，明显是有些为难：说真话是没人信的，说假话，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编，所以他抿了下嘴唇，直接道：“我、我没印象了。” “这样啊…” 杨梓萱有些落寞的往后一靠。随后嘴角抽了抽：“嘶——” 陈轩看着挺心疼的，没忍住，开口问道：“疼么？” “很奇怪的那种疼，凌晨的时候会疼的更厉害，昨晚给我疼醒之后，感觉整条腿都冷飕飕的难受。” 杨梓萱哪儿能看不出陈轩有话藏着？她父亲整天和形形色色的人精打交道，久而久之刚二十岁的杨梓萱也练就一副好眼力，心中明镜儿似的。 而这也不能怪陈轩演技差：虽然他阅历多了十年，可那是自闭的十年，他既不聊天也没什么利益纠葛，因此也没空去历练人情世故，纵然看世事比别人透彻点，可表情却很难控制到位。 最主要的是，陈轩终究内心善良，此时是真的心存担忧。 作为鬼灵，他知道这伤口远远没有杨梓萱想象的那么简单——水鬼是怎么形成的陈轩不知道，但他很清楚，眼前那附着在伤口上的阴气，很麻烦。 人受阴气影响久了便会出现各种病症，“冷”是最初级的，时间久了睡眠不好，抵抗力下降，到了后期阴气影响过重时，甚至能够直接看到鬼，最严重时直接死掉都是有可能的。 让阴气这么滞留在伤口内，普通人的健康状况定然会越来越差。 而要说驱散，陈轩自认为能做到，可是…难道要他冲着刚认识的美女学姐说：“我觉得你腿上有阴气，所以让我摸两下，给你驱驱邪？” 估计杨梓萱会报警、杨天明会把自己腿打断吧… 对于“阴气”这种东西，陈轩其实比谁都熟悉，所以稍微动了下心思，心中便有了成算，只是他脸上努力不动声色，开口道：“这种伤口我确实不懂，具体怎么治疗，还是听医生的吧。” 第二十二章 谁跟钱过不去呢？（1/3） “医生说让我晾着，啥时候恶化了再叫他。”杨梓萱说着翻了个白眼：“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陈轩配合着笑了笑，他知道医生的确会这么说，就顺嘴道：“在医院总归有监护，到时候万一出什么问题也好解决，好好休息就是了，睡得多，恢复得快。” 这算是客套的寒暄，杨梓萱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什么，毕竟眼前这位是救命恩人，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不过这么帅的学弟，莫名就让人种想要调戏奇怪的冲动啊… 倒不是杨梓萱喜欢撩骚，而是因为陈轩明明长得很帅，但那种腼腆和内敛，总让她想要不断地去试探一下——当然，这些想法只是想想罢了，她还能克制。 陈轩看她目光有些奇怪，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有问题，对了，等出院我们一家想请你们一家一起吃个饭，好么？” “嗯，让你们破费了。不过一定要确保身体没事了再出院，这个伤口我觉得挺奇怪的，别大意。” 陈轩这话单纯是为了关爱病患，但杨梓萱却好像听出了些别的味道，眯起眼睛笑了笑：“嗯，这个我自然会注意。” 看时间差不多了，陈轩便主动起身告辞，杨梓萱很痛快的摆手告别——网络时代有微信qq，其实不见面的时候，其实比见面聊得更开。陈轩这还没出屋呢，她都开始琢磨晚上用什么话题和对方聊天了。 当然，杨梓萱倒是不知道，陈轩qq上来自学校各个班级年级的好友申请和打招呼信息，已经拉出去三篇都翻不完了。 没多久杨天明回到了病房，看女儿正抱着手机，便道：“怎么样，网上说的是真的么？” “基本是真的，他之前连手机都没有，家境挺差的。爸，您送礼他爸收了么？” “最后就收了点营养品，钱没要，不过也正常。” 杨天明给陈解放一张存了八万块钱的银行卡，陈解放哪里敢收？虽然知道杨家有钱，但这个数额实在是太大了，即便他非常想要，却出于某种自尊心而不愿意接受这种数额巨大的回报——哪怕他知道这是儿子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 说好听了是自尊，说难听了，这其实就是穷人的自卑。 这世界上有越穷越不要脸的人，但更多的，是如陈解放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顽固”。 杨天明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也不意外会有这般情况，但他也是改开之后才从底层跃升上来的，从女儿那里知道陈轩的境遇后，他早就想好了第二套方案：“你先好好休息吧，晚上早睡觉，别琢磨那个什么直播了，听见没？” “知道啦！” 杨梓萱嗲里嗲气的回了一句，杨天明对女儿也是没招，他下午还要回厂里谈事，所以先离开。不过临走的时候，杨梓萱隐约能听见父亲打电话的内容：“…什么意思？又出事了？先确保工人安全…” 后面的听不清了，不过杨梓萱也没有担心的必要，毕竟一个工厂的运行轮不到她来操心。拿出自己的另一个手机，杨梓萱想了想，还是打开了直播app——她备用机很多，此时同时打开两个手机，是为了直播的时候，方便用另一台手机和平台的管理即时联系，并看看弹幕，即刻把握节奏。 而杨梓萱知道，这几天直播平台专门给她整了个什么祝福栏，不少陌生人都去自己直播间刷了不少礼物，她现在状况好了一些，怎么也得感谢一下。 简单化了个妆，杨梓萱就这样开始了她“翻船”后的第一次直播，她其实算是个“户外吃播”博主，在帝都上学的时候，都是去各种餐厅吃饭时直播。直播了三个月，因为不是坐在小黑屋的职业主播，播出时间很随意，所以她并没有海量的粉丝。 不过因为翻船的事在网上闹得很大，加上平台借着蹭热点，如今她今天刚一开播便被弄了个首页推荐，直播标题也被编辑改成了“萱萱回来了——亲历者聊聊灿湖景区翻船事件”。 这下直播间一下子人就多了起来，让本来只想随口聊几句的杨梓萱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毕竟播了三个月，加上心理素质不错，很快淡定下来，小声回答了粉丝的问题，并感谢各位的关心支持——而地下不断刷新的弹幕让她发现：很多人都从微博得知是陈轩救了她，专门跑过来问“陈轩在不在”。 “这要怪我，我刚刚和陈轩见过面，十分钟前他就坐在我旁边这说话呢。嗯对，他才高三毕业！比我还小两岁，嘿——怪我怪我，刚才我没想过要直播，毕竟没经过人家同意嘛。陈轩他很腼腆，是那种很害羞的高中生，但是真的很帅哦！” 她在那里左一句右一句的聊着，平台的管理这时私聊她，询问能否邀请陈轩做客直播间，杨梓萱楞了一下，倒是觉得这事可以去问问，便应道：“我下播以后问一下，可以的话我约时间。” 那边表示如果可以，平台会再给她更多推荐位置，杨梓萱看了一眼那刷爆的礼物榜，欣然同意。 嘿嘿，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陈解放会。 回到家的老陈一脸心事，陈轩大概能猜出来，但也没打算问。 不过老陈还是憋不住，瓮声瓮气道：“那个杨厂长说要送八万块钱，我没收。” “嗯，没必要收，我当时也是顺手的事，不值得人家花这么多钱。” 陈轩故意把自己的功劳说的很小，这是为了让陈解放拒绝后心里舒服点，但后者明显还是内心纠结——其实人都是这样，面对诱惑会忍不住，狠下心来拒绝以后，又开始不断后悔。 “他要是给两三万，我也就要了…” “几万都不用，救人是应该的，他给不给钱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给人做个榜样就够了，对吧爸？” “嗯。” 陈解放从兜里摸出根剩了一半的烟开始抽，两口嘬完扔掉烟屁股，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我去换衣服，下午继续出摊吧。” 陈轩知道他这是顺过气来了，笑了笑，推着三轮开始忙活起来。 第二十三章 心如止水（2/3） 晚上回来吃完饭后，陈轩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打开手机，发现微信qq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人在和自己说话，他不太愿意冷落别人，便挨个回复一通，结果发现包括刘倩在内，这些女生都是在说些无聊话题。 陈轩有些头疼，最后去网上搜“聊天的人太多又不想说话怎么办”，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qq的“离开”功能，挂上个“我有些事要忙，有事请留言，谢谢”后，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发现微信上的杨梓萱在和自己说话。 不过这位学姐倒是的确有事——她打算出院后约陈轩参加直播，地点暂定市里一家比较有特点的咖啡厅，问他愿不愿意接受。 陈轩内向，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所以委婉打字道：“能不能不去？我没直播过，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的杨梓萱抱着手机嘿嘿直乐，因为她一想到陈轩那副想要拒绝又绞尽脑汁的样子就莫名有些奇怪的爽，论聊天水平，她当陈轩老师没什么问题：“其实我也不想搞这个活动啊，但这是平台上面的一个邀约，说是捧场的礼物有多少，平台就捐多少给相关的爱心组织。” 陈轩倒是没怀疑真假，有些犹豫：“这样啊…” “估计半个小时就行，到时候管理会提前给我一个问题稿，你想好答案，大概说就是了，其实不用想太多。” 杨梓萱顿了顿，又打了一行字：“当然如果真的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去和管理说一声就好，^o^” 看她都这么说了，陈轩便觉得再拒绝就有点过于高冷了。所以他应下来：“好的，那到时候麻烦早点给我那个问题稿看看，我怕背不下来答案，搞砸了就不好了。” 杨梓萱看着他的回答，捂住嘴笑了半天，莫名就觉得这学弟真是有些萌。 当然，帅的人这么说话叫萌，丑男还这样，那就是矫情了。 她转了话题和陈轩聊了一阵，看他回复速度变慢后就适当的说晚安，即便现在只是九点。 陈轩这边把手机放下，感觉自己啥事也没干就瞎聊了俩小时，真是浪费时间。不过左右看看，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做，便无奈的又重新拿起手机，下载了几个门户网站的app用来看新闻，翻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他听了听隔壁的声音，确认父母睡下后，放下手机，起身离开了房间，在夜空中朝着医院飞去。 他一直惦记着杨梓萱腿上的伤口，白天不好说，晚上他却可以趁着对方睡着时把阴气驱散，这样治愈伤口以后也就没什么影响了。 要说这么做的心态，大概就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毕竟那伤口如果放着不动，恐怕一般人还真的没办法治，时间拖得越久越麻烦。 反正陈轩晚上也很闲，搞定也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白天来过这里，晚上到医院时陈轩也算是驾轻就熟。他原本在鬼灵状态时，身上习惯性的会幻化出一身道袍来——这是当初那位“师父”穿的袍子形象。 想起自己那位师父，陈轩的确是有心思去寻找的。不过对方是在神农架的原始森林里，自己在那种地方完全是瞎碰误撞，最后被师父主动拽进了一处山洞——直到最后出来，他都没搞清楚师父具体在哪里修行… 所以他想着以后上大学时间充裕了，再去寻找一番。那位师父应该是三四年后才会羽化，自己还来得及去见一面。 以此形象隐身进入病房后，陈轩发现杨梓萱竟然还没睡。旁边陪护她的，应该是家里的保姆，年纪不小，此时已经熬不住在旁边的折叠床上睡着了，而这位学姐还抱着手机和别人聊个不停。 陈轩到也不急，就坐在一旁等——然而他根本不知道，此时杨梓萱正在和闺蜜聊关于陈轩的事，要么就是“学弟激萌一脸血”，要么就是“回头一定带他给你们瞧瞧”之类的，总之女生聊天吹比起来，有时候比男生还放飞自我。 好在这没持续多久，感觉眼皮沉重的她上了个厕所，结果回来的时候却是眉头紧皱，扶着腿在门口站了七八秒才继续走。 陈轩看着这一幕，知道或许伤口的“阴气”影响了她的身体：午夜的医院阴气的确是比较重的，他刚刚朝窗户下面看了一眼，都能看到门口游荡着不少游魂。 而杨梓萱倒是没有资本家使唤奴隶那般折腾保姆，她尽量小声的上了床，没有叫醒保姆，自己盖上薄被躺好，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呼吸才渐渐均匀，进入了梦乡。 陈轩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继续等待，看护士站的时钟到了两点半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到了杨梓萱的病床旁边——这位学姐正好是侧躺，伤腿靠上，所以陈轩轻轻掀起被子，便能非常直观的看到那白嫩脚丫和小腿上的伤痕。 老实说，这样做事是有些猥琐的，但作为鬼身的他没有激素影响，所以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任何性冲动，可谓真正的心如止水，一门心思都在琢磨那水鬼到底会给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伤口前后有大小十四处，上面凝滞的阴气浓郁异常，而因为四周环境的问题，此时阴气非但没有逸散，反倒有些渐渐凝聚的意思——换句话说，如果杨梓萱不换个阳气重点的环境，伤口还会恶化。 从自己了解的角度来说，把阴气驱散掉，应该就算是完成了治疗。不过这阴气怎么驱散是个问题…把自身的能量注入到人的身体里，其实是件很有风险的事，虽然杨梓萱被抢救的时候他这么尝试过，并且最终抢救还算成功，但从科学角度而言，两者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相关性，那就无法证明“能量”能够直接拿来治病救人。 这就跟“喝了一次可乐后走路崴脚”，不能证明“喝可乐”会导致“崴脚”一样，任何结论的成立，都需要足够多的实验数据来证明。 所以陈轩想来想去，决定从最保险的手段开始尝试：自己用手掌尽量凝聚阳气，看是否能够在不接触的情况下，驱散伤口上凝聚的那些阴气。 阴气阳气算是民间俗称，对陈轩而言，二者就像是磁铁的两级，在不接触的情况下也会产生排斥。他也没犹豫，在保持隐身的状态下，开始将手放在对方的脚踝上方，体内的能量被转化为温热的阳气，如同烤灯一样慢慢贴近过去。 第二十四章 噩梦（3/3）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虽然效率缓慢，但的确是有效的：陈轩眼看着那紫黑色的伤口上冒出了淡淡的烟气，明显就阴气被驱散的具化表现，而随着时间过去半个小时，杨梓萱的伤口明显淡了很多。 陈轩看了一眼时间，觉得再努力一两个小时估计就能根除，正准备加把劲，却见杨梓萱忽然翻身，变成了平趟。 他楞了一下，转过目光，发现杨梓萱双眼紧闭，并没有睡醒的样子，便继续起了刚才的操作。 陈轩以前没这么做过，所以他并不知道“患者”会有什么感受：眼看着杨梓萱始终没有动静，他估计这种“治疗方式”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这明显是他想当然了。 那阴气被驱散的过程中，其实有一部分直接渗入到了她的身体之中的，这就导致短时间内，杨梓萱体会了一把“阴气入体”晚期的症状：她能够看到和感知到鬼灵的存在了… 杨梓萱被小腿处的温热感烘的迷迷糊糊醒过来，但这种“醒”并不是平日里的清醒，而是类似“鬼压床”时那种模糊的“脑醒身睡”的状态：她眼睛只能睁开极其微小的一道缝隙，没有亮着灯的病房里，她能看到身前站了个人，但杨梓萱却发现自己别说起身了，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她意识和身体仿佛是分离的，无论大脑怎么挣扎着想要苏醒，都无济于事。 杨梓萱眼皮微微颤动，想要努力辨认眼前这个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随着凝神努力去辨认，她渐渐感觉那影子好像清晰了一些，并且莫名觉得有些熟悉——陈轩不知道她能看到自己，凝聚阳气在掌心的时间久了，他有些乏味的抖了抖胳膊，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烘烤”。 杨梓萱看着这一幕，只把他当成了有怪癖的偷窥者，又或者欲图不轨的猥亵犯——她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当终于感觉眼皮能够稍微动弹的时候，她却发现眼前的人影竟然完全消失了。 因为随着陈轩将最后那些阴气驱散，原本渗入到她体内的阴气也纷纷被排斥出去，杨梓萱一下子没了能够观察鬼灵的能力。 当她终于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杨梓萱猛然坐起身，大口呼吸的同时便准备呼喊护士，可她目光一扫，很快发现旁边睡觉的保姆外，四周没有任何身影。 那种暖烘烘的感觉滞留在身上，她赶紧看了眼自己受伤的小腿和脚踝处，发现那里竟然已经恢复如初，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 这感觉有点像是做梦，杨梓萱怕自己不清醒，端起旁边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随后起身便冲到窗户旁…夜晚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而她站了几秒，才发现自己根本感受不到来自腿部的任何疼痛了。 这动静惊醒了保姆，后者起来赶紧询问怎么回事，杨梓萱定了定，最终摇头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她坐回到了病床上，望着自己的腿发呆，伸手按来按去，百思不得其解。 那影子怎么回事？还是说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可是…难道做梦就能把这疼痛的伤口一夜治好？ 陈轩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此时就在旁边站着，看杨梓萱醒来后，其实还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搞砸了什么，不过见她的确恢复了，便也放下心来，直接向上穿过了墙体，飞回了自己的家。 之后的数天内，翻船事件中的另外两位落水者也联系上了陈家，与杨天明一样，都是邀约请客吃饭——陈解放并没有拒绝，并且在席间接受了这两家以“给陈轩上大学改善生活”为由，总共赠送的一万块钱“感谢费”。 杨天明一家在七月底请了陈家去市里一家中档餐馆吃的晚饭，因为这一天陈轩正好确认自己已经被帝都服装学院录取，于是晚餐也就以庆祝为主题，杨梓萱还专门定了个蛋糕，搞得气氛挺热烈。 饭店人均一百，并且杨天明也没有故意点那些价格昂贵的生猛海鲜——因为这种事情做的过了，只会让家境不好的一方感觉他们在炫耀。 老杨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全程毫无架子的和陈解放聊些漫无边际的话题，杨梓萱的母亲张怡以前也是农村出来的，倒是能和王春梅聊到一起去，而杨梓萱则拿出了“学姐”的架子，和陈轩说起了大学军训如何如何，包括入学时需要自己准备的东西，同时还约着明天的直播事宜：“对了，这是那个咖啡馆的地址，我发给你，明天下午准时到哦！” 陈轩看了一眼，觉得这咖啡馆的地方离自己家倒是不远，他没多想，保存了地址后，问道：“对了，你腿上的伤没事了吧？” “嗯，完全恢复了！” 杨梓萱说着往后退了退，把一条腿伸了出来——最近天气普遍白天三十五度，她穿的是短裙和高跟凉鞋，所以原本的伤口处一目了然，此时已经没了任何痕迹。 “看来恢复的不错。” 陈轩是站在治疗者的角度上说的这句话，杨梓萱听后没多想，只是道：“说来也奇怪呢，这伤好像是一夜之间好的，那天我还做了个梦，感觉有个人站在床边似的。” 把这些归结于梦，自然没有人会产生什么怀疑。陈轩内心松了口气，脸上倒是没有过多表示，只是点头：“能恢复就好，梦千奇百怪，应该没什么联系。” 杨梓萱眨眨眼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一顿饭顺利吃完，杨天明倒是没有再提钱的事，倒是问了陈轩一句：“对了，见义勇为的表彰大会好像快定时间了，如果你最近有安排的，提前注意一下。” “好的，谢谢杨伯伯提醒。” 杨天明夸赞几句，众人这顿晚宴结束后，他又从车上提了两箱水果，陈解放看不贵也就收了下来。两家人这么接触下来倒也算是和谐，但回到家以后，陈解放还是小声问了一句陈轩：“轩儿，老杨他们一家坐的那是什么车啊？我看着像你舅舅家那个大众？好像又大点？” 第二十五章 直播（1/3） “可能是新款的吧，显得有点大。估计也就二十多万。” 陈轩应了一句，其实他当然认得出杨天明那车后面“phaeton”字样，并且这还是个42l排量的中高配——原价他不知道，但估计上百万。开厂子的一般都有用来撑场面的奔驰s和宝马7系，今天坐辉腾出来，估计也是杨天明为了照顾陈解放一家的心情，专门找了个最低调的。 而不懂车的陈解放听后似乎松了口气，看陈轩把两箱水果放在屋里后，他说道：“等你大学上完了，估计咱家也能买套房，到时候如果你娶媳妇，咱就买这车，我看挺敦实的！” 陈轩无奈笑笑，父亲今天喝了点酒，话也就比平时多了些。他这大学还没去报道呢，当爹的已经开始琢磨娶媳妇的事儿了。 王春梅倒是没跟着应和，扶着陈解放去了屋里：“娶老婆还早着呢！现在扯那些干什么，轩儿还得好好学习四年呢！到时候工作稳定了才能谈媳妇儿…” 陈轩听着父母说话，站在屋前发了会儿愣。 “酒后吐真言”这话不一定对，但陈解放的想法却是众多“父母”的一个缩影：无论他们收入水平多少，脑袋里最首要考虑的，多是自己的孩子。 哪怕离大学毕业还有四年，陈解放也已经开始琢磨陈轩结婚时是否有车有房了——纵然是醉话，但父母这四年中，恐怕依旧会像如今这般省吃俭用，每天捡菜市场的便宜菜，一年舍不得下一次馆子，衣服只敢买跳蚤市场的地摊货。 而所有的努力，只是了能让陈轩毕业后，达到“有车有房”这个所谓的娶老婆门槛。 “早点去睡吧，明天你不是和那个老杨的女儿有约么，到时候别忘了！” 王春梅在屋里冲他摆摆手，陈轩应了一声，回到屋里。 这些天的晚上他没有出门，因为有一天晚上下雨降温，母亲忽然进来给他拿了床被子，说怕他晚上冷——陈轩暗暗后怕，如果正巧自己半夜不在床上，恐怕父母担心到报警都是有可能的…毕竟他出去从来不带手机。 因此陈轩决定等上了大学之后再想着晚上出门的事，那个时候总归不用让父母这么担心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后陪父亲出摊，中午回来他换上了一身比较清爽的t恤和运动裤，穿着一双50块钱淘的匡威板鞋出了家门。顺着手机导航来到那家咖啡馆的地址后，陈轩赫然发现，这里正是之前自己被女鬼撞到的那个路口… 当时陈轩陪着刘倩去她家小区门口时，正好路过这家咖啡馆，那时他没注意，现在来到咖啡馆门前后，陈轩停住脚步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任何鬼影。 他没多想，推门走了进去。 屋外热浪滚滚，屋内空调开的足，但这种五线城市里，愿意来咖啡馆的人不多。此时一眼望过去，屋里除了店员竟然只有在窗边等着他的杨梓萱。 空气中飘着浓郁的咖啡豆香，这里似乎故意模仿了“哈利波特”的那种黑暗和巫师世界风格，随处可见的女巫扫帚、魔杖、大部头魔法书籍、造型奇怪的杯子和复古烛台等都挺有意思，不过似乎是限于成本，有些看起来都是低价高仿的劣质产品，可远观不可近瞧。 “这边！” 杨梓萱冲他招手，学姐今天竟然穿了身网上那些coser喜欢的jk校服，化了淡妆后颇具青春气息。 “我没迟到吧…” 陈轩看了一眼表，他专门提前十分钟来的。 “当然没有，我提前来是为了调试设备，管理那边已经放好推荐了，五分钟后就会开始。来，先试一下镜头和光线——屋里面比较暗，我只能找窗户边了，这样镜头感好一些。” “嗯，需要我怎么配合？” 陈轩很老实的在旁边听学姐讲解，毕竟他虽然没想过自己去直播，但很好奇直播的盈利模式。 “嗯，这个角度光线还行。到时候你注意一下别出了镜头框就好。” 杨梓萱调完了之后看了一眼表：“还有两分钟，做好准备，等会儿自然一些就好，不用想太多。” “嗯。” 陈轩应了一句。 他们所在的窗边座位是四人卡座，两个人坐在了同一侧，而手机放在桌子上，用三脚架固定后将后置镜头对准了他们，同时杨梓萱面前还有个手机用于看弹幕和与管理沟通，现在4g网速够快，根本不用连wifi就能清晰流畅的进行直播。 时间一到，杨梓萱首先将镜头单独对准自己，点开了直播。而因为平台已经做了不少宣传，甚至在微博上还有水军帮忙转发，所以她开始直播之前，就已经有不少人在直播间刷弹幕了。此时一身jk装扮的杨梓萱一出现，顿时弹幕呼啦一下子刷出来好几页。 “hello！萱萱准时来到了直播间，并且呢，今天还给各位带来了一位嘉宾…” 杨梓萱表情自然不做作，虽然穿的是漫画美少女风格，可说话并不嗲里嗲气，陈轩知道她首先要和粉丝们互动几句，便随手拿出那个用于回答的稿子来看，本就内向的他其实有些“演讲恐惧症”，上学时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经常紧张的说话结巴。 听着杨梓萱在那里和直播间的新观众介绍翻船事件后的经历，陈轩随口背着自己回答问题的几个要点，目光往窗外瞥了一眼，随后猛地定住。 那个身上洒满鲜血的女鬼，正好从不远处的街道走过… “…那么，各位一定不要惊讶哦，我现在隆重给各位介绍救我狗命——哦不，救我一命的恩人，也是灿湖景区翻船事故中见义勇为、救下两船人的陈轩陈同学——” 她习惯在直播中各种打趣和自嘲，这样随口的玩笑自然换来弹幕中的一波“666”，而与此同时，杨梓萱把手机转到了预定的位置，这下陈轩便进入了镜头范围。 但陈轩此时正好拿着稿纸往窗外看，没注意杨梓萱的话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观众已然看到了他刚刚走神的模样… 第二十六章 哑巴（2/3) 杨梓萱面前的备用机上，能看到延迟三秒左右的直播画面，她也没想到陈轩这么呆，但对付这种场面对她来说小case：“哈哈，陈轩同学其实很内向的，今天这个直播他其实不想来，我好说歹说劝了很久，他怕不知道说什么，专门要了我准备提的问题，回去还写了个稿子做准备…你看，刚才应该是在背呢。” 说完她冲陈轩笑道：“直播而已啦，又不是让你登台给人做汇报，不用这么正式。” 陈轩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尴尬的笑笑，拿着手中的纸挥了挥：“不好意思，我还是有点紧张。” 说完他瞥了一眼弹幕，结果看到飘过的那些字后，有些出乎意料—— “妈耶这么帅的嘛？” “帅1” “长得好干净啊” “求交往求交往求交往” “肥宅狂吃柠檬” “这不是找的托吧？” … 杨梓萱看了一眼在线人数，虽然网站经常会在数据上作假，不过此时显示两万多人在线也算是她开播以来的一个巅峰了。而看观众们对陈轩“很满意”，她便笑着开始了预定的第一个问题：“好了好了，我们先让陈轩做个自我介绍吧…” 陈轩条件反射的坐直：“我叫陈轩，今年——” “别别别，你看我像教导主任吗？” 杨梓萱可不想让陈轩出洋相，赶紧插科打诨说些俏皮话。 当然，陈轩阅历在这里摆着，虽然起初的确不太适应，但有问有答几句话后，他便跟上了杨梓萱的节奏，语气和语速都稳定下来，甚至偶尔也会开个玩笑，和观众们互动一下。 因为陈轩出乎意料的上相，第一次见到他的平台管理员在惊讶过后立刻私聊杨梓萱，要求“尽量延长直播时间”，同时临时加大了宣传力度。 于是网站首页最大的推荐位置上，迅速放出了两人在咖啡厅里同框的截图——俊男靓女加热点话题，直播间的人数当即进一步提升，当杨梓萱说明本次活动中，网站会将等同于礼物价值的款项捐给希望工程后，更是引来了一波刷礼物的高潮。 陈轩在十分钟后便完全放松下来，因为他发现面前只有一个手机的时候，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不过就在他准备聊一下“为什么游泳游得好”的问题时，却发现窗外有些不对劲… 那个女鬼站在了落地窗前，眼睛直直的望着陈轩。 陈轩嘴角抽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着话：“其实小时候在家门口的河里经常游泳，那时候水挺清澈的，不像现在…当然，各位千万不要模仿我，野生水域游泳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我有小伙伴就因为这个再也没回来…” 弹幕上立刻刷过一片深有同感的附和，陈轩甚至这次直播的重点其实在“安全教育”上，所以无论怎么开玩笑，他都没有脱离主题瞎聊别的。 “我看弹幕上好多人在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诶，学弟，能不能透露一下？” 杨梓萱贼兮兮的问了一句，陈轩立刻摇头：“没有，上了大学以后再说吧。” 刚说完，他就感觉自己后背被戳了一下。 陈轩以为是杨梓萱在开玩笑，扭头看了一眼左边，发现她两只手正拿着备用手机翻动聊天记录。而手机屏幕上的直播画面，显示自己身后并没有人。 陈轩抿了抿嘴唇，目光移向落地窗外…女鬼不在那里。 他感受到了来自右后方的阴冷气息，眨眨眼，借着喝水端杯子的机会朝右扭头，没曾想那张惨白而染血的面容，几乎贴着他的鼻子出现在了眼前… 陈轩根本没想到这女鬼会凑得这么近，情急之下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咖啡喷出去！ 也多亏着他的身体和常人完全不同，陈轩一惊之下马上镇定下来，假模假式的把咖啡咽下，然后抬手喊了一声：“服务员，你好，能给我倒杯水么？谢谢！” 杨梓萱只当陈轩真的是打算喝杯水，毕竟她以前都是一边吃饭一边播，眼下这也不是严肃访谈，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对了，陈轩，你大学准备去哪里？可以透露一下么？” “额…就是去帝都的一个学校。” 陈轩当然不会把学校名说出来，他正冲镜头笑呢，却忽然感觉脸上痒痒的——因为他无意间蹭到了女鬼垂下来的黑色长发。 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陈轩实在摸不透对方的想法，而女鬼那表情也有些困惑，望着他很是迟疑。 直播还在继续，陈轩觉得脸上这里老被头发蹭到，不太舒服，就朝杨梓萱这边不动声色的靠了一下，而后者则把话题转向了“以前谈过恋爱没有”这种话题上。 “没有…没谈过。” 他刚说完就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因为那女鬼好似试探性的抬手想要摸陈轩的脸，并且…捏了捏。 这女鬼实力的确比较强，陈轩的身体可以撞到她，同样也会受到她的影响，因此没等反应过来，陈轩就感觉自己的腮帮子被她按瘪进去… “咳咳。” 陈轩抬手揉了揉脸，同时拨开了对方那细嫩的手指，迅速盯了女鬼一眼——他见对方并不是凶神恶煞似的厉鬼，便寄希望于通过眼神制止她…毕竟在镜头前面呢，他不能表现得跟神经病一样在那儿加戏。 那女鬼手被推开时吓了一跳，但陈轩目光和她瞬间的对视，却立刻证明了她的一个猜测：陈轩是可以看到自己的。 这让女鬼激动万分，她已经在街头苦守了不知多久，但从来无人能够和她交流，如今终于碰到一个，并且还是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所以她完全没去考虑眼前是什么场景，张开嘴巴就想说话… 然而因为脖子上那恐怖的伤口，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唯一能够发出的，只有风箱漏风一般的奇怪声音。 陈轩哪里知道这女鬼怎么想的？他看对方忽然神情很是激动的张嘴，可是像默片一样比划半天，根本就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第二十七章 直播事故（3/3） 目光转向一旁，杨梓萱依旧在活跃着直播室的气氛，抽了几个幸运观众的问题，她看着手中的手机念道：“第三个幸运观众，id叫开萝莉的坦克…这名字有点污啊！问‘陈轩用的什么护肤品啊？皮肤这么好？我皮肤跟砂纸一样，求教求教！’陈轩，你回答一下？” “护肤品？没有…就是用香皂，舒肤佳。” 陈轩表情有些僵硬，因为面前的女鬼依旧在比划，并且指着自己喉咙处的伤口，表情很沮丧的样子。他看着对方表达这些，分心二用时，回答的语气自然有些敷衍。 “哈哈，看来观众对你的答案不太满意——其实陈轩皮肤是真的好，你们不要以为这是美白滤镜的效果哦，我只开了一个轻微滤镜，现在给你们关掉看看。” 杨梓萱说着伸手把三脚架固定的手机拿过来调整一下，她本人化了妆，自身条件好，所以根本不怕直播没滤镜。更何况这是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一个重要手段。 毕竟当前网上“照骗”太多了，很多主播滤镜一关简直换了个人似的，杨梓萱故意搞这样的反差，必然能留住大量“颜粉”。 她拿起手机来，先是打开了重度滤镜：“看，这就是12级的美白，是不是感觉我俩跟吸血鬼一样了？来，我关闭滤镜，你们看区别。” 也就杨梓萱敢这么做，换了别的主播那是打死都不会碰这个键的。她关闭滤镜后，确认画面中的自己并没有太多区别，只是五官更立体一些，而陈轩的皮肤比她还好，更是显眼。 估计节目效果不错吧。 她心里这么嘀咕一句，随后瞥了一眼弹幕，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大片惊呼“666”的字样。 不过这一堆“666”伴随着礼物刷过去，整个弹幕好似忽然间消失了似的，竟然出现了三四秒的空档期，随后飘过来的，便是一大堆问号——满屏幕的“？？？”横着刷过去… 杨梓萱心里咯噔一声：出事了？ 她立刻扭过头去，发现陈轩依旧在那里坐着，只是姿势有些别扭，身体往自己这边斜过来不少，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大事的样子。 杨梓萱目光又扫了一眼桌面那个手机上的直播室聊天框，发现此时上面飞速刷过一大片“卧槽”、“什么节目？”、“突然惊悚”等等词语，更多的还是那数也数不清的问号…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轩看到了杨梓萱疑惑的表情，同时也将目光挪向了那被弹幕覆盖的严严实实的屏幕，他意识到了什么，伸手点了两下，屏蔽弹幕后，露出了下面显示的直播画面。 然后，两人便看到那手机画面中，一位浑身是血的女人正冲着陈轩指着自己喉咙处的伤口做手势，明明容貌漂亮，可苍白的肤色和染了半张脸的鲜血，却有着难以形容的视觉冲击力… 杨梓萱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只感觉浑身汗毛都要炸开似的，张嘴就要喊出声——然而陈轩却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握住了手机，将镜头扭转过来对着自己和杨梓萱：“那个——大家或许被吓到了…刚刚其实我也是吓了一哆嗦。” 他笑容倒是自然的多，但旁边杨梓萱那近乎抽筋的表情却让观众们看得清楚：她脑袋此事是懵的，张着嘴巴的样子又傻又萌，配合那身jk制服，顿时让无数人打出了“哈哈哈哈”… 但观众们在笑，杨梓萱眼泪却都快吓出来了，要不是陈轩语气镇定，她此时估计已经喊破喉咙掀桌子跑了——不过看陈轩在那里冲着镜头笑，她此时却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难道这是在恶搞？ 国外有那种故意在监控屏幕上加个“死神”特效然后故意吓唬人的恶搞节目，杨梓萱曾经看过视频…但陈轩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这么玩儿的人啊！ “今天进这个咖啡店的时候呢，我就看到…”陈轩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复古的装饰物，便迅速接上：“看到门口贴了个通知，说是下午会有人开一个什么恐怖主题的party，因为这里的装修很有特点，大家也能看到。” 他说着就主动拿起了带着三脚架的手机，将镜头转向窗边的那些魔杖或书籍等装饰，同时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旁边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们在直播呢，稍等一下啊…” 杨梓萱看着他冲空气说话，“咕咚”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两条腿在不由自主的打摆子。 别人见了鬼都吓得不行，但陈轩本身就是鬼，并且和鬼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在意识到眼前这鬼拥有神志后，他选择和对方“沟通”——而让他庆幸的是，这女鬼听后竟然真的停下了所有动作，往后退了一步，乖乖站着不动了。 此时手机镜头是冲着陈轩身前的柜子的，他瞥了一眼不再动弹的女鬼，口中继续道：“因为咖啡馆的风格比较偏阴暗哥特风，所以恐怖主题倒也非常合适…刚才各位看到的那位，其实是我的一位同学，她化完妆过来想吓唬我，但打招呼前不知道这是直播，所以吓到大家了——哈，你们看，学姐也是被吓得够呛。” 他将镜头转向杨梓萱，后者脸色惨白的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有些僵直。 弹幕顿时冒出来一片“666”，很多人都嚷嚷着“主播被吓傻了”、“整个人都不好了jpg”、“目瞪口呆jpg”之类的话语，礼物也是呼啦啦刷过来一大堆，其中还飞过去一片价值一百块的火箭。 正常直播间里的“土豪”并没有别人听说的那么多，有很多看上去几千几千刷的热闹，实际上都是平台找的托儿在那儿故意带节奏而已。但此时因为刚才的效果太“爆炸”，观众们着实觉得刺激，捧场的还真就是那几个少见的“野生土豪”。 放平时杨梓萱肯定赶紧感谢打赏了，然而此时她眼眶红红的，傻了一样一句话说不出来。陈轩看她还不接场，只得一边挑几个弹幕回复打趣，一边回到座位坐下，同时用脚踢了踢杨梓萱。 好几秒后，杨梓萱终于回过神来，捂着胸口道：“呼…我、我可真是吓死了，刚才差点就喊出声来…” 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但因为陈轩是真的镇定，这种hold住全场的冷静让她强撑着没有失态，而是努力把场面控制住，随即挤出笑容，接管话题，像之前那般聊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林岚 “意外”其实在户外直播中很常见，毕竟本身户外直播的最大特点就是“不确定性”，所以大多数观众没有意识到眼前的直播出现了问题，只顾着跟风喊6，那极少数质疑或者意识到不对劲的弹幕，都被直接淹没在了复读大军之中，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杨梓萱举着手机的胳膊都抖有点厉害，但看着陈轩在旁边努力做向下压的手势，她深呼吸好几次，在咬牙又说了五分钟后，努力挤出笑容道：“好了，今天关于陈轩的访谈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各位的礼物支持！谢谢你们——来，学弟，和各位观众打个招呼！” 陈轩摆摆手：“各位再见！感谢各位，假期出去玩儿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话刚说完，杨梓萱便迅速关闭了直播。 她身体努力往卡座里面靠，目光转向了陈轩和他身旁的那片空地，顾不上去理会正在不断发来信息的平台管理，声音发颤道：“刚刚…到、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也是奇怪，鬼灵这种存在，在人类肉眼观察中是无法被发现的，除非其达到了3级的层次并主动如陈轩这样凝聚身体。可是在电子器械中。鬼灵却又经常被捕捉到，2级鬼灵有时候会出现在监控画面或手机拍摄画面中，甚至1级鬼灵穿过电器设施时，也偶尔会造成电压不稳等奇怪现象。 陈轩以前只是知道有这回事，却实在没想过会让自己赶上。 而现在他头疼的不是女鬼，而是怎么解释自己能够镇定救场——他咳嗽两声，出声道：“学姐…是这样，你知道…‘阴阳眼’吧？” 杨梓萱一愣，点头：“你是说…你能看到？” “对，我体质有些问题，能看到这些东西…”陈轩耸肩，“有些时候也会莫名招致某些东西找上来，就像刚才那样。” 杨梓萱嘴唇微微发颤，但不知道自己该继续问什么了。 好半天，她才说道：“她、她还在这？” “看我不理就走了，没什么事了。” 陈轩努力让脸色自然，起身道：“这地方是有点邪乎，咱们先走吧。” “哦、哦，好…” 杨梓萱站起身，结果因为两腿发软差点坐回去，桌子上东西不少，但她手忙脚乱的把它们都塞进袋子里，随后却是有些不敢往外走了。 “我陪你出去，没事的。” 陈轩知道她是害怕，毕竟正常人谁碰到这事情都会麻爪。杨梓萱走路都有些脚软，不由自主的抓住了陈轩的衣角，好像这样能给她带来什么安全感似的——陈轩没吭声，如果她知道面前这人也是鬼，估计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到门口他准备付款结账，被杨梓萱拿出个会员卡结了，随后两人便出了咖啡店。 外面炎热的气温让杨梓萱感觉好受一些，她左看右看，陈轩便道：“早就走没影了，不用担心了。” “那…我先走了啊，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也感谢你能救场，那——回头手机联系啊。” 陈轩摆摆手告别，随后才发现杨梓萱是自己开车来的。她上了路边一辆红色的奥迪a4l后，按下车窗挥了挥手，缓缓驶离了陈轩的视线。 杨梓萱当然不知道，那女鬼就站在陈轩旁边。 走到咖啡馆前的树荫下，陈轩想了想，扭头望向这位表情充满热切的女鬼，问道：“你是想说…你的嗓子受伤，没办法说话，对吧？” 她立刻激动地点头，然后…又开始用手比划起来。 “等等，我也不会哑语，你这手势…好像也不是哑语啊。” 陈轩这一次能集中注意力观察对方的手势，发现她根本就是因为着急而瞎比划，这种沟通方式实在是效率太低了，所以他决定占据主动权：“我说，你听，行不行？” 女鬼顿时乖乖的放下胳膊，不动了。 这是陈轩的第一个试探，从反应来看，对方应该是有求于自己。 他以前和鬼打过很多交道，知道多数2级鬼灵往往被困在一个地方很久，就跟鲁滨逊流落荒岛一样，常年没人说话时，不少都会闷到发慌，好不容易见到能交流的对象，都会像眼前这位一样激动万分。 不过陈轩并不是滥好人，他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想的计划，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 “我呢…知道你有事情想要表达，但我需要先做几个测试，希望你配合一下，没问题吧？” 陈轩一边说一边示意女鬼往旁边建筑的角落里靠一靠，以免被路人围观。 女鬼点头，望着他几秒后低下了头，似乎还有些羞赧似的。 陈轩拿出手机，假装冲着话筒说话，省的让人以为是精神病：“那现在，请你用手指按顺序给我表示数字1到10，能做到么？” 女鬼照做，纤长漂亮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把数字数了一遍。 “计算一下18乘以4的答案，用手表示出来就好。” “ok，左手伸出来，右手伸出来…” 一系列简单测试，是为了确认对方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和大概智力水平——这是回头要记录在表格上用作对比的。 “对了，上次我本来想和你打招呼的，不过正好我同学来了，所以不得不离开。那次让你撞的后退两步，我没来得及解释，实在不好意思。” 陈轩做完测试后，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方面开始谈，干脆道了声歉。那女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楞了一下，随后赶紧摆手，仿佛在说“没事没事”。 陈轩不知道这鬼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也不知她具体有什么执念，所以他非常谨慎，提前约法三章：“我和你交流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因为我有些东西需要研究，这个你一定要明白。接下来我需要知道你过去的经历，并且由我自己决定是否帮你，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如果觉得不能接受，那我现在就离开。你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 女鬼表情明显迟滞了一下，随后抿起嘴唇，目光可怜巴巴望着他，轻轻点头。 陈轩左右看了一眼，伸出手掌：“你做手势我听不懂，这样，你在我手心这里写字，把你想说的信息告诉我。” 这个方法明显比瞎比划靠谱多了，女鬼顿时点头，然后凑到了陈轩身旁，准备用手开始划拉——但陈轩可没打算让她自己发挥，直接开口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出生日期，职业，还有你的死因。” 提问的方式有些冷漠，但陈轩认为这是必要的。 女鬼没有犹豫，开始慢慢书写起来… 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在树荫下站了许久的陈轩，终于明白了这位女鬼的身世：林岚是附近二中的音乐老师，在五年前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名拿着尖刀的中年男人当街砍了十五刀，横死当场。 她根本不认识对方，甚至主动把自己背的包交出去都没有幸免——对方发疯一样将她砍倒在血泊中，等林岚“苏醒”为鬼灵之后，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家伙。 “好了，大概资料我已经记下了。今天我还要早点回家，晚上我会核实一下，然后…明天下午四点以后我会过来。” 陈轩努力让自己脸上没有表情，因为他不确认对方告诉自己的这些东西是真是假，哪怕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未撒谎。 林岚在陈轩手心写了一下午字，虽然识别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但她五年以来终于能够有一个沟通和交流的机会，心情非常舒畅，痛快的点头同意，甚至还冲陈轩笑了笑。 她脸型很好看，长发垂下，笑起来时浑身都有一股知性的魅力。可下巴上沾满的鲜血和脖子上恐怖的刀伤，却把这种美丽完全破坏，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惊悚感。 陈轩和她告别，回头看了一眼这路口：对方这五年里，只能在附近三十米左右的范围内行动，而在这五年之中，林岚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实力会越来越强，变成了如今的地步。 从经验判断，可能跟这地方的“风水”有关系吧？ 他没多想，因为早晚还要过来，有的是时间研究。 第二十九章 厂里出事 在陈轩回家的时候，杨梓萱却是刚刚把情绪稳定下来… 下午的时候，她虽然努力在直播过程中控制了情绪，但整个人基本是懵的，连把车开回家的过程都有些记不清了。回到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咕咚咕咚灌一大瓶可乐压惊，然后在自家工厂的食堂边上找了个板凳坐下，开始翻看起了手机。 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这里人来人往，轰鸣的抽风机让杨梓萱莫名有种安全感——她的想法也简单：待在人多而嘈杂的地方，鬼可能就不会找上我了吧？ 心中的安全感渐渐累积多了，慌乱的情绪也就压了下去。这时候她才发现直播最后出现“事故”的那段时间里，捧场总金额竟然超过了三千块钱。 而今天整个直播的捧场金额大概是四千多，也就是说…那个女鬼的出现，让直播间的收益出现了爆炸式的增长。 她翻看了后台订阅量增长曲线，发现也正是这个时间点，前后五分钟内增长了一千二百多订阅…要知道平时没有推荐的情况下，自己把嗓子说哑了也就能涨那么十来个，四个月累积下来订阅用户不过五千多，但真正开播能来看的铁杆也就两百出头。 可是现在这么一闹，比得上自己近乎一个月的努力了。 说高兴，那是真高兴，可想到原因，她哪里笑得出来。 平台管理对今天的直播很满意，已经开始和她商议下一次直播的内容和时间了。但杨梓萱此时根本没心情谈这些，只是简单地应付着，说自己还没想好具体做什么，聊了几句后，她想给陈轩发信息，但心里又着实发憷。 原本只是把他当救命恩人，但现在陈轩的身上却笼罩了一层说不出的神秘面纱，杨梓萱忽然低头望向了自己的脚踝——她想起了陈轩当初看到自己脚踝时的表情，又联想到了那一夜奇怪的“梦”和伤口一夜之间便恢复的事实，心里莫名就又好奇的不行，特别想马上问问陈轩怎么回事。 不过杨梓萱情商挺高，稍一琢磨就知道陈轩就算真的做了这事，也多半不会承认，所以她气的吹了吹自己的头帘，有些无奈的翻起了粉丝qq群。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把她气的够呛：那群缺德粉丝把她见鬼之后近乎抽搐的表情做成了gif表情包，正在群里拿来相互刷屏打趣呢… “这群混蛋！” 杨梓萱气的发了几个生气的表情，但其实也没真的生气，毕竟网络文化中玩儿梗做表情是提升热度的重要方式，她其实巴不得这群人把表情包到处传播呢，这样没准开播以后来看的人更多。 正琢磨这些，杨梓萱忽然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你蹲这儿干什么呢？” “啊？没事，比较闲而已。” 她站起身望向父亲，随后发现杨天明旁边站了不少人，有家里的司机兼保镖，有厂里安保部门的队长和几名下面的保安，同时还有几位负责技术方面的骨干。 杨梓萱有些奇怪：“爸，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没事，厂里有些事情，我们去看看，你晚上别到处跑了。” 杨天明表情严肃，带着一群人朝远处的工厂走去，杨梓萱有些奇怪，就竖着耳朵跟上去偷听了几句，发现两位技术骨干似乎正在陈述什么事情，一脸凝重道：“…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监控也看不到有小偷或者什么的，可是…” “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啊？我听人说老刘那个厂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挺邪乎的…” “现在没人能解释到底怎么搞的…” 这些话顿时勾起了杨梓萱的兴趣，她小跑几步跟在后面，四周这些人都知道杨梓萱的身份，所以没人去轰她走，杨天明走在前面想事情，便也没注意自己的女儿跟了上来。 他们进了厂房后没有到处走，直接指着二楼一处有护栏的走廊说道：“就在那边，我们怕还出事，就临时安了个铁护栏，但小孙路过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差点翻下来——他卡在那儿几秒，差点掉下来的时候醒过来了，然后说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上去看看。” 杨天明呼啦啦带着一片人走到二楼这个两侧悬空的廊道前，此处距离地面四米多高，厂子里最近几个月已经有三名工人从这里出了事，要么晃神后跳了下来，要么就是准备翻过去的时候醒过神来。死倒是没死，却有两人因此摔得骨折。 这也多亏是腿着地，要是脑袋着地，这高度是能出人命的。 因为出事频率和地点太离奇了，终于引起了重视。 看了半天，杨天明也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倒不是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毕竟从小到大，谁没经历过一点“灵异”事件呢？想了想，他说道：“监控继续对着这里，下面的地面铺上软垫，要那种特别厚的！还有，封了这条路，告诉工人们先不要在这里随便走，先这样。” 他作风干脆利索，几句话说完就让人们各自回去继续忙别的，看到杨梓萱后，他训斥几句：“跟你说多少次没事别进厂子里来，又不听话？” “我就是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嘛…爸，你这准备怎么解决？” “还能怎么解决？专事找专人，估计得请个大师来看看。” 民营企业家圈子里其实是“大师”们存在的主要区域，什么道士和尚仁波切之类的一抓一大把，至于管不管用…反正饭桌上吹嘘的时候都说管用。 “哦…知道了，爸。” 杨梓萱眨眨眼睛，她立刻想到了拥有“阴阳眼”的陈轩——这家伙算不算“大师”呢？ 应该不算吧，毕竟“能看到”和“能处理”是两码事，就跟看电子竞技比赛直播时，弹幕那堆狗头军师一样，一个个分析的头头是道，但也没听说谁能上去接替选手打比赛的。 但是，学弟竟然还有这种本事，真是好奇他到底能看到什么啊… 杨梓萱是被鬼吓得够呛，但恐惧消退过后，她便出现了一种猎奇心理：那鬼没伤害人，陈轩应对的也淡定，岂不是证明“鬼”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可是让杨梓萱真的再去体验面对鬼的感觉，她此时肯定是不乐意的，不过厂里这事却是个好谈资，正好拿来和陈轩聊天用，顺便探探他到底还有什么本领。 杨梓萱这么想着，琢磨了一下措辞，给陈轩发了信息。 但陈轩并没有立刻回复，因为他下午回去后跟着父亲出摊卖煎饼了。 天气越来越热，买煎饼的人少了很多，不过现在家里资金压力不算重，所以也就没有琢磨着再去搞什么别的——反正熬过八月份，生意便会越来越好。 回家之后，陈轩才拿出手机回杨梓萱发的信息。要是别的事，他或许还没兴趣，但碰上“大师捉鬼”这种，他还真的想去看看：一个是研究鬼灵，一个是看看那些所谓的“大师”都会些什么，又是怎么施法的。 不过陈轩不好主动去要求什么，便问道：“你好奇鬼？今天这事不是给你吓得够呛么？” “啊…她那个形象实在是太吓人了，我当时感觉脸都僵了。” 杨梓萱实话实说，但也心里好奇，试探性的问道：“可是…那鬼好像没什么恶意？学弟，能不能给我讲讲啊？” 第三十章 死刑（1/3) 讲讲？ 陈轩愣住，想回“这有什么好讲的”。 不过随后他反应过来：对自己来说的“日常”，在正常人眼中完全是云里雾里的神秘世界。 有个专有名词倒是能解释这种心态，叫“恐怖片心理”：即人对某些事物抱着恐惧的态度，同时又莫名向往。常人都怕撞见鬼，但坐在茶桌面前聊天时，又都好奇“鬼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梓萱明显也不例外。 现在陈轩明白自己在学姐面前透露了一点“能力”，但想要让对方信服，还是得多补充几句才行。于是他回道：“咋说呢…大部分鬼，你可以理解成另一种形态的人，只是大家分处不同维度，相互之间没办法影响到。” “那…今天看到的那种呢？” “它可能算是其中实力比较强的，但本质上还是那回事，并不能影响到谁。并且这些鬼也没有恶意，不理会就得了。” “这样啊…那害人的鬼呢？”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估计得看了才知道。” 陈轩这么说，杨梓萱便顺嘴问了一句：“那等我爸这边请了驱鬼的大师来，你要不要来看看？” “如果不麻烦你的话，我也挺好奇的。” 这是实话，而杨梓萱立刻答应下来：“好！不过到时候我可不敢离近了看…” “嗯，这是肯定的，安全最重要。” 陈轩没觉得这次邀约有什么别的意思在里面，毕竟是直接去杨天明的厂子，而不是跑到外面什么地方去约会。杨梓萱言语间也没有任何暧昧，不过杨天明还没约好哪个大师呢，她只能说时间待定，到时候再联系。 结束了这个聊天，陈轩陪父母吃了饭，随后回到屋子里拿出笔记本，开始书写起了自己的“实验报告”。 他估计以后会写很多类似的东西，为了能够规整的记录信息，所以他现在就开始建立“档案”——即拿出一个专用的本子，来做鬼灵的“人物卡”。 琢磨了一下，陈轩先把“丽娟”的卡片写了出来：其实他并不知道“丽娟”的名字，就用“l”的符号代替，因为这是李大柱姓氏的第一个拼音字母。 但后面除了性别，他对丽娟的了解非常少，只能尽量按照自己的判断去填充了内容，比如神志状况、死因、怨念成因判断、结果等等。 这个档案比较简陋，写完之后他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办法把“力量提升”的程度进行量化，不过思考过后，他想了一个主意… 抬起手来，陈轩努力用意念在指尖将尽可能多的能量，凝聚成了一个蓝色的球体——它的直径大概在十五厘米左右，此时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小圆满鬼身”达成之后，他便可以在体外将一定的能量聚集并塑形。而当前这个球体，则是他能够凝聚能量的最大值，超过这个量，球体便会逸散而无法凝实。 这个本领没什么用，现在却被他用来当成了一个“能量标尺”，也就是自己实力的一种测量方式。 如果实力变强，则陈轩对能量的控制能力就会越强，这个球体的体积估计也会变大。 他拿出文具盒里的尺子，直接穿过球体，大概测量了直径，记录之后便开始写“林岚”的人物卡。 当然，他没有直接把林岚所说的一切直接写上去，而是拿着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确认她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然而这一搜，陈轩眉头便越皱越深… 五年前发生的这起案件，在网络上还有不少资料可以搜索，并且后续的报道也都写了出来：当时杀死林岚的凶手，的确和林岚根本不认识，而且他在当街杀人之后立刻就被围观群众和赶来的警察所捕获。 后续的资料显示：凶手之前因为偷窃和抢劫，在监狱里已经蹲了十三年，而他刑满释放后的第三天，便在超市偷了把尖刀，走上街头，直接冲着刚好经过的林岚下手了。 换句话说，凶手的杀人动机…基本可以用“报复社会”来概括。 陈轩自己查了一下，他一开始还想是不是这家伙被冤枉之类的，结果发现其当初是入室抢劫并伤人，加上之前几起偷盗案，数罪并罚被判了十五年，证据确凿，没有疑点。 而在五年前无缘无故杀死林岚后，他一审直接被判了死刑，连缓刑都没有，并且其本人也不再申请上诉…换句话说，这家伙自己认命了。 再往后，陈轩在微博上查到了一条资料：这家伙三年前被执行了死刑。 微博底下的评论都是在惋惜无辜的林岚，怒骂这个人渣活该被枪毙，但谁也不知道，林岚的鬼魂就这么在街头一站五年。 陈轩一直搜资料到了深夜，才算把有关林岚的“人物档案”尽量写完。 他琢磨林岚知道凶手已经被杀后，估计怨念就会消散，所以颇为轻松的躺在床上，拿手机刷了会儿微博，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把手机充上电，闭上眼假寐起来。 第二天下午，因为气温上升到了三十九度，陈解放在他的劝说下提前收了摊，而陈轩则在四点多的时候来到了路口。 大老远，他就看到了那翘首以盼的林岚，后者看到陈轩后，激动地双手一起举起来挥舞，神情很是激动。 陈轩走到她面前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去旁边墙角说话。他拿出手机假装回微信语音，出声道：“我查了一下，你说的都属实，你现在想做什么？” 他伸出手，示意林岚在上面写字。 林岚立刻写道：“杀我的人在哪儿？” “你希望他死？” 林岚重重点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因为他已经被枪毙了。” 陈轩把手机昨晚查到的资料截图翻出来，同时解释道：“这个人杀你根本就没有理由，他其实就是自己不想活了，出来报复社会，所以…我只能说你的运气比较差。” 这种事情很不幸，但已经发生之后，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林岚凑到陈轩身旁看着手机上的内容，黑发垂到了他的胳膊上，有些凉凉的。 几页内容很快翻完，陈轩继续道：“你的仇人已经死了，感觉好受一些了么？” 林岚点头，随后低头看向了地面，似乎有些迟疑。 第三十一章 破碎的家（2/3) 陈轩微微蹙眉：难道这不是她的执念所在？或者说…她最深重的执念，其实是别的事情？ 他的目的是自己提升实力，眼下这样明显是没有达到目的，所以陈轩继续问道：“那么，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林岚立刻抬头，有些怯怯的抬起手，指了指陈轩的手掌——这是想继续写字的意思。 陈轩也没犹豫，抬手过去：“你说。” 等她一个字一个字写完，念诵一遍的陈轩才意识到林岚最担心的是什么：“嗯…我可以去帮你看望一下，明天我会给你结果的。” 原来林岚最希望的，是想让陈轩看望一下她的父母…因为她意外身亡后，本来住在附近的父母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街道。 她十分担忧父母的状况，也十分想念他们，所以此时希望陈轩能够去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望着那血红色的眼睛，陈轩拿出手机，重复了一遍地址：“是这里，没错吧？” 林岚用力点头，双手合十向他躬身感谢。 “不用这样，我会去的，今天先到这里，我先走了。” 陈轩摆摆手，转身离去，脑海里在思考着该如何去看望林岚的父母——直接去敲门并不靠谱，他琢磨了一下，回到家在吃晚饭时说道：“爸，妈，明天上午我们有同学约着聚会，说是去吃个什么自助餐…” “去吧，到时候注意安全就是了。钱够么？” 陈解放伸手准备掏兜，陈轩赶紧拦住：“自助四十九一位，我这里还有上次剩下的钱，足够了。” 得到父母的准许后，陈轩便放下心来。毕竟在他心中，重生一遭，最重要的就是希望父母能够安安心心的生活下去。他已经目睹过悲剧，再也不想让一切重演。 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找什么方式赚钱，并且父亲这边卖煎饼终究是有风险的——他抱着手机搜了一宿关于找工作和经营摊位之类的消息，发现能够做的事情不少，但真正能说服父母去做的，没有。 很多重生文里，还在上初中或高中的主角稍微抛出个主意，父母立马言听计从…可现实是哪怕你大学毕业十来年，父母依旧把你当孩子、乃至“从属物品”看，并且为了维护权威，基本不会听孩子任何劝告。 严重点的，你说东，他一定说西，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家应该听谁的。 因此陈轩清楚得很——“改行”是一个极其慎重的选择，若不是有万全把握，陈解放绝对不会冒险去干别的。 所以他只能从自己这边想想辙了。 清晨从床上坐起来，陈轩假模假式的洗了把脸，穿上那件脏兮兮的校服外套便和父亲继续出摊，今天有些阴天，预报说下午可能有雨，但因为已经刮起了凉风，早上倒是没少卖煎饼。 中午的时候陈解放推车回了家，陈轩则拿出手机，按照地址来到了林岚告诉自己的那个小区。 他记地址的时候没觉得，真按照手机地图走到这里来时，才意识到这里距离林岚遇难的那个路口还不到八百米。 他站在小区门口往西边望去，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直接走到她一直伫立凝望的地方…可是五年过去，她的父母一次都没有途径过那里。 陈轩心情不太舒服，但既然答应了对方，他便准备一探究竟。在小区外一处角落将衣物扯下，把手机和衣服都藏在了一处平房的屋顶上方，随后来到5号楼前，他正准备从三单元进去，目光扫过门口的告示时，却忽然愣住：因为上面写着“扫黑除恶十类重点工作”。 标题不是重点，因为这类事情全国都在做，但下面有个被人用笔圈出来的条款却让陈轩匪夷所思甚至后背发冷：“第五，失独家庭人员、重性精神病患者等为重点监管对象。” “有病吧？” 陈轩眉头紧皱，他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两类人和“扫黑除恶”有关系——贴告示写告示的是不是吃错药了？堂而皇之的把这东西贴出来，不觉得有问题么？ 但现在是隐身状态，他不好有动作，只想着等下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东西撕掉。 向上来到三楼，当站在302门口，看到那有些陈旧的防盗门时，陈轩心中咯噔一声。 因为对门家贴了非常显眼的红色对联，但是林岚家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他穿门而过，走进了屋子。 屋内安静异常，应该是没有人。这楼有十来年的历史了，户型比较老旧。进屋能看到客厅有些逼仄，实木的中式木塌和茶具都是中老年喜欢的风格，只是暮气显得很重，桌子上乱糟糟的摆放了不少药瓶之类的。 陈轩走进去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那些药名，不过翻看了一眼疗效，上面写着“用于成人抑郁症，强迫症和神经性贪食症”… 扭头望向旁边的柜子，上面摆放了不少照片，陈轩一眼看到了林岚的身影——那应该是她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时站在雪山前的合影，那时的林岚活泼而美丽，笑的灿烂。 目光转向一旁，陈轩看到了一位略显富态的中年女人，眉宇间和林岚十分相似，年轻时定然也是美丽异常… 但，照片是黑白的。 陈轩猛然感觉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他走到卧室看了一圈，其中一个较小的，明显是林岚曾经的卧室，因为墙上还贴着周杰伦2010年专辑《跨时代》的海报。 粉色调的床铺十分整洁，桌面一尘不染，看得出这里定期都有打扫。 走到桌前，上面还摆放着一摞教案，日期定格在2011年6月12日。 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书柜，里面有一些琼瑶、安妮宝贝的言情小说，也有《幽游白书》之类漫画，但陈轩抿住嘴唇没有继续看，横穿墙壁，去了隔壁的卧室。 主卧是张双人床，但上面只摆放了一床单人被。 书架上有一片区域，摆放的都是心电图一样的东西，陈轩抽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日期是两年前，林岚母亲心梗的诊断报告，再往后翻，就是病危通知书、死亡通知书。 陈轩闭上了眼睛，抿住嘴唇久久没有动作。 第三十二章 失独（3/3) “咔嗒。” 外面忽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陈轩惊醒一般，把这些东西收好塞了回去。随后他便走出卧室，顺着走廊望向大门处。 一头银发的老人拎着一兜菜走了进来。 他就是林岚的父亲林国卫了，只是他驼着背，脸上皱纹很多，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更显老。 林国卫明显是知识分子出身，身上那股子书卷气和陈解放完全两个极端。走进屋里后，他有些吃力的换了鞋，没有直接进厨房，而是先站在电视柜的那几张照片前，默默看了两三分钟。 随后他按开了电视机，让新闻播报的声音充斥房间，这才转身开始做饭。 布兜子里是两个西红柿，一根葱，还有个茄子。老人始终沉默着，因为家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和他聊天，而他也仿佛习惯了这种寂寞，动作缓慢，表情麻木。 做了个西红柿鸡蛋，把昨天剩的米饭加上点水熬成粥，其他的放进冰箱，他端上餐桌，默默的吃饭，随后默默的收拾了碗筷。 电视机的新闻变成了午后的娱乐节目，他关上了电视，似乎是准备去午休一阵，但走到茶几前时停住，想起什么似的，把抗抑郁的药物拿起来，端详了几秒，拿水就着吃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拿起手机，因为老花眼，不得不把屏幕拿的很远，眯着眼睛才看清上面的字迹，动作迟缓的按下接通键：“喂？” 陈轩第一次听到林国卫的声音。 听筒声音很大，陈轩站在一米外都能听见另一头的人在说什么：“老林啊，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吃的还行吧？腰还疼么？” 这都是普通的寒暄，林国卫应和几句，随后却是直接道：“刘校长，有什么事么？” 那边顿了一下：“喊我校长干什么，真是的…哎，是这样，学校新学期这不是缺人嘛，我们这有水平的老师太少了，新来的那几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过来帮帮忙？不是让你带班！就是偶尔能代代课，提高一下这群小年轻的水平就行！” “我身体不太好，现在带不动了，刘校长，真是不好意思啊…” 林国卫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望着不远处的母女俩的照片。 “老林啊…实话说吧，你这两年都没上班了，人总是要吃饭的对不对？人啊，一闲下来，就总会乱想——咱找点事情做，总归不能总活在过去是不是？老林，也就是咱俩这关系，我才敢这么说话，我希望你别挂我电话…哎，我昨天在超市看到你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刘校长明显和老林关系很好，而林国卫以前应该是当过老师…不过对方想要返聘林国卫，似乎并不是因为学校缺人，而是担忧他的生活状况。 可无论怎么劝说，老林都是拒绝。 那边也没有办法，又寒暄几句，最终无奈挂了电话。 陈轩在一旁却只觉得心寒，因为他也抑郁过，所以很清楚这种“好心劝说”其实根本没有意义，甚至会起到反作用。 然而大多数人对“抑郁症”的认识，依旧停留在“意志力不行”、“想不开”这种层面上，殊不知抑郁症和感冒发烧一样，都是需要治疗的病症。 林国卫表情有些疲惫的放下手机，但是没多久，他又用颤抖的手指翻了翻通讯录，看了一眼屋子里钟表的时间，犹豫了好几次，最终拨出了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说话的是个女声：“林老师？您好您好。” “小月啊，啊，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我这刚吃完饭。” “哦，你们最近工作不忙吧？没事…我就是问问…” 林国卫说着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林岚和朋友在雪山前的合影，寒暄许久之后，才有些迟疑道：“我就是…那个…我、我昨晚梦见小岚了，可是我记性现在越来越差，她跟我说的什么我也记不住了，所以我就是，就是想听你讲讲那次你们出去的时候，玩儿的怎么样——那是叫什么地方来着？哦哦，对，玉龙雪山！” 说起这些的时候，林国卫的脸上似乎终于有些光彩，声音也不像刚才那般低沉。 电话那头的女人并没有敷衍，而是仔细和他说了很久，从和林岚找民宿开始，一直到去雪山上看到的美景，似乎一切能想到的细节她都说了一遍… 只是讲到最后，小月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老师，您如果要去旅游的话，到时候我帮您联系酒店，那里的老板人可好了！可千万别跟什么旅游团，都是蒙人的！” “对对，我听说了…” 林国卫说着看了一眼表，恍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又拉着你说了这么多…” 那边连说没事，又嘱咐几句“林老师注意身体”什么的，挂掉了电话。 老林脸上还挂着笑容，目光落在一家三口的合影上，但是很快，这笑容渐渐敛去——他摘掉了眼镜，使劲抹了抹眼眶，捶了捶站得有些发僵的大腿，默默回了卧室。 此时的陈轩并没有站在旁边，他在半个小时前便蜷缩在屋子的角落，像失了魂一样呆坐着。 因为陈轩比任何人都明白，失独家庭的痛苦，永远不是那么几个轻描淡写的词语能够描述的。 他想起了自己成为鬼后的那一幕幕画面——父母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动力，似乎活着，也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生活被悲伤填充，哪怕无数人鼓励，那巨大的阴影都像一张沉重的网，将失去孩子和父母死死罩住，余生再无快乐可言。 这是陈轩心中最大的痛苦，哪怕他重生之后有机会去弥补，阴影却依旧是阴影。在目睹林岚家的悲剧后，那种感同身受的哀恸，让陈轩的内心如同挨了一记重锤，久久缓不过来。 曾经他以为“自杀”是种解脱，但成为鬼灵之后，陈轩才明白这是自己一辈子当中做出的最坏决定：失去了生命，便等于失去了所有能够选择的机会。 而最悲惨的是，陈轩是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可林岚呢？她凭什么要面对这样的结局？ 一个好端端的音乐老师，被一个刚出监狱的人渣当街杀死，对方付不起任何赔偿金，甚至家徒四壁一分钱都没有，最后被直接枪毙了事——他倒是痛快了，别人呢？谁能弥补一个破碎的家庭？ 越是了解这种痛苦，陈轩越不知道该怎么去和林岚回复。 第三十三章 失控 1/2 陈轩坐在墙角很久，随后想起了一件事：林岚是2级鬼灵，没办法离开那片十字路口所在的区域。 换句话说，这可以人为制造信息不对称。 想到这里，陈轩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自己撒一个善意的谎，告诉她父母安在，一切都好，这样她或许就了却心愿，自我消散了吧…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陈轩如同深陷苦海的人抓住了救生圈，在这个念头下使劲揉了揉脸，站起了身。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那电视柜旁的照片，逃跑一样穿过了防盗门，走到了楼下。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扫黑除恶”的告示。 陈轩莫名就觉得怒意横生，劈手把它扯了下来，迅速撕成碎片：“扫你妈黑！除你妈恶！” 林国卫那样悲伤而孤独的老人，竟然被这些人定义成黑恶势力，陈轩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抛开那多出十年的阅历和“小圆满鬼身”而言，陈轩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他没有超高的智商，也没有对人情世故的圆滑，对情绪控制的能力并不高明。发泄似的将告示撕掉后，他情绪缓过来不少——默默将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陈轩揉了揉脸，按照刚刚定下的计划，去屋顶拿回衣服套上，迈步便沿着街道朝西边走去。 他希望现在就和林岚撒个谎，彻底了结此事。 阴沉的天空云彩越来愈多，马路上的狂风卷起了不少沙土，四周穿着短衣的人们都是尽量加快了脚步，因为这是夏日雷阵雨即将到来的典型征兆。 但陈轩心事重重的继续向前，当雷声作响、雨点打湿他的衣衫时，陈轩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走近了面前的十字路口。 依旧站在路口凝望的林岚原本表情平静…或者说麻木，但是当大雨落下，四周行人纷纷躲起来时，那个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却让她瞬间激动起来。 她努力举起手臂向他招呼，甚至原地蹦了好几下，生怕陈轩看不到她似的。 闷雷滚滚，林岚忽然愣住，随后才意识雨马上就要下大。她眨眨眼睛，举起的手缓缓放下，然后指了指不远处咖啡店前的遮阳棚，似乎是想让陈轩过去避雨。 陈轩嘴巴微张，他已经在脑海里编织出了一段尽可能合理的谎言，不过看到林岚还在替自己着想，脚步一下子顿住。 但他怕再拖一阵就没有了撒谎的勇气，咬咬牙，径直淋着雨走了过去。 夏日的雷雨来的迅速而猛烈，不过是十几步的路途，“哗哗”的雨点便迅速打湿了地面，陈轩的衬衫很快湿透，没半分钟，雨水便大到十米之外的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他来到林岚面前，在暴雨的噪音中开口大声道：“我去你家看过了！” 林岚表情紧张，点点头，双手使劲绞着，看得出她非常担心最终的结果。 陈轩说了一句话后就被暴雨灌进嘴里不少水，他朝旁边吐掉，继续道：“我看到你爸中午买了个西红柿，做了西红柿炒鸡蛋，还给一个什么刘校长打了电话…” 林岚太久没有听到这些信息了，当时就捂住嘴巴流下了眼泪，她拼命点头，示意陈轩继续说。 “我还看到你的卧室有个周杰伦的海报对不对？桌子上还放着教案。” 林岚继续点头，哭的更厉害了。 陈轩在大雨中已经被浇的浑身湿透，他张大嘴巴：“看得出他们很想你！你爸妈他们…” 林岚放下了捂着脸庞的手，瞪大眼睛望着陈轩，生怕错过一个字。 然而“过得还不错”这半句话，却硬是卡在了陈轩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狂风吹过，剧烈的暴雨几乎在横着飞，陈轩的身体和脸颊被雨点打的“噼啪”作响，脑海中不由自主晃过林国卫在听女儿往事时，那满足却又无比珍惜的表情… 他看着面前一脸小心翼翼、双手紧握在一起满怀期待的林岚，只感觉胸口仿佛被万箭攒射，疼痛异常。 暴雨中，陈轩忽然转过身，狠狠骂了一个字：“操！” 他一脚踢飞了脚边被风吹来的塑料瓶：“凭什么啊！操！” “砰——” 能量爆开，瓶子飞出的瞬间，四周范围内的雨水都被吹开，随后马上被大雨淹没。 林岚都被吹得向后退了四五米，差点坐在地上。她看着忽然失控的陈轩，满脸茫然，随后想到了什么，嘴唇颤抖起来。 陈轩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站在雨中，徒劳的望着天空。 他发现真的站在林岚面前时，自己根本撒不下这个慌。 不单单因为他知道林国卫的痛苦，更因为他明白如果撒谎瞒过林岚，这辈子无论怎么弥补，都无法摆脱自己是个无耻混蛋的事实。 陈轩虽然见识过太多黑暗，可越是如此，他越希望所有人都能过得更好一点…他曾坠入深渊，所以他深知深渊之中的苦难有多么恐怖。 哪怕面前的人是个陌生人，哪怕陈轩可以转身离开，但作为人的良知，让陈轩根本无法做出欺瞒林岚、独享好处的事来… 大雨之中，陈轩流泪了。 佛曰慈悲，谓之给予众生快乐，陈轩救下灿湖上的两船人，让他产生了自己是英雄、能够拯救一切的错觉。然而站在这十字路口时，陈轩却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是自己根本无力改变的。 林岚望着那在雨幕中仰头抹泪的背影，一时间甚至忘了擦自己的眼泪。 过了好久，当雨水的噪音渐渐变小后，陈轩缓缓转过头，低声道：“我看到了你父亲屋子里一些病历报告…两年前，你的母亲心梗去世了。” 林岚表情凝固，仿佛雕塑一样楞在了那里。 “你父亲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去上班，他…他…”陈轩嘴唇哆嗦，组织了半天语言：“他有些抑郁，我看到他在吃抗抑郁的药物。” 林岚在摇头往后退，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今天我去的时候，他给一个叫小月的女人打电话，聊起你和小月一起去玉龙雪山的事…” 陈轩没说完，因为林岚已经哭得站不稳，噗通跪在了地上。 “伯伯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他虽然自己主观愿意和抑郁症作斗争，可是…一个人这样下去…” 陈轩现在已经不再去想撒谎的事了，因为自杀过的陈轩明白，逃避现实没有意义，只有想办法解决问题，一切才能继续下去。 谎言只能带来暂时的麻木，却并不能治疗伤痛。 林岚得知了真相，此时已经哭得几乎抬不起头来，陈轩不得不蹲下身子，想了想，说道：“我…我以前也得过抑郁症。” 林岚缓缓抬起头，血红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恐怖却又凄美。 陈轩表情认真：“我会找机会去看看伯伯，然后想想办法。郁抑症是病，而且是能够治的病，不是什么绝症。” 她还在哭，但似乎也在渐渐冷静下来。望着陈轩，林岚过了好久，终于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即便不用写字，陈轩也能看得出她是在问“为什么”——毕竟两人只见过两次面而已，若说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忙，似乎根本就没有动机和理由。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事，在知道了以后，就注定没办法袖手旁观。” 陈轩没有思考便说出了这句话，因为他知道，如果始终无人干预的话，林国卫很大概率会走上自己曾经的道路。 而救人，不需要理由。 第三十四章 鬼月将至 2/2 林岚听后就那么望着他呆住，随后双手合十，躬身…然后被拦住。 “我先回家，有消息我会再过来。” 陈轩站起身，顺带把林岚拽了起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现在陈轩只想回去琢磨治疗抑郁症的办法… 哪怕林国卫从来没有见过他，陈轩依旧希望他能够好起来。 他摆摆手算是告别，林岚望着她的背影，呆呆的举手摆了摆，眼睛还在流泪，但却没有了之前的绝望与无助。 捋了一下头发，陈轩头顶的雨水便完全滑落，只是湿哒哒的衣服却没办法当街拧干。他拿出手机，防水的iphone倒是没有问题，正准备搜资料，忽然发现微信上的杨梓萱给自己发来了一条转账信息。 他没有马上去点，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杨梓萱立刻发来一张截图，陈轩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直播间后台的信息处理表格，上面显示昨天直播间的礼物金额是四千七百多块，分成是平台六成，主播四成，所以显示“收入”的那一栏是19124元。 而杨梓萱的转账数额是1000，基本就是50%多一点。 陈轩看了一眼，倒是觉得她这样做还挺讲究——果然，没等回话，杨梓萱便打字道：“这是昨天的捧场收入，整个直播本来就是和你合作才有的这么高收入，而且很多捧场都是那件事之后出现的，我本想都给你，但又觉得不合适，所以咱们还是55分吧，你觉得如何？” 杨梓萱提供了平台，陈轩算是“嘉宾”，按道理平台应该出邀请费的，但谁让俩人连“小咖”都算不上呢——但凡杨梓萱自己懂点这个，都能多要些钱。 可她毕竟只是学生，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了解的还不多。 而对于陈轩来说，这收入合理合法，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所以答应道：“好的，钱我收下了，谢谢！” 他收了款，随后想起自己还没有一张银行卡，便琢磨着这几天去办一张。 “对了，下次如果还直播的话，有兴趣一起来么？” 杨梓萱问了一句。 陈轩有些犹豫，他原本是没兴趣的，可是一想到随便直播一个来小时就能赚一千块钱，要是每次都能赚这么多，家里的压力定然会缓解不少…当然，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想要直播，必须有足够吸引人的内容才行。 陈轩可不想拿着“见义勇为”的人设去套现，一次还行，再多了注定遭人反感。但是直播别的，自己能帮啥忙呢？ 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没什么特长，一起直播的话，估计只是拖油瓶吧。” “怎么会呢，其实主题挺多的。” 杨梓萱一看就知道有戏，便迅速打字：“我一般都是去一些稀奇古怪的餐厅吃饭，顺便直播，或者就是一些比较冷门的地方或景区，直播嘛，主要是让观众看到他们很少看到的东西，告诉他们这种体验。” “原来是这样，那你有下一次直播的计划么？” “其实平时都是在帝都直播的，那边好玩儿的地方多，餐厅也多，老家这边除了那个景区，我没想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所以才想问问你，如果咱们一起直播的话，你能给推荐些地方或题材么？” 话说到这里，陈轩的确动心了。 按照杨梓萱说的，这世界有太多可以直播去探索的东西了…他在十年之中行走过华国无数地方，名山大川，曲水溶洞，曾站在无人攀登过的山顶俯瞰大地，也曾位处海床之下凝望如深渊般的海沟。 当然，如果是带着杨梓萱一起，那很多地方恐怕是去不成的，不过这番谈话顿时让他思维开阔不少——只要能赚钱，那直播这事…能搞。 所以他回道：“我回去仔细想想。” “好的好的！对了，我爸正在联系什么大师呢，到时候如果来了，我就联系你过来啊。” “没问题，谢谢！” “跟我就别瞎客气了…” 这样聊过几次后，杨梓萱倒是觉得陈轩真是腼腆的可以——她这容貌身材，在学校里真是不知有多少人追求，各种聊天搭讪方式哪个没有见过？ 可如陈轩这样加了微信从来不主动说话、说话时候又从来不撩骚的…好像除了朋友圈那几个gay以外，就没别的男性了。 杨梓萱忽然愣住：这么帅的小学弟，别是个… 想起直播的时候他说自己没谈过恋爱，被问喜欢的女生类型时，也支支吾吾的… 她抱着手机浮想联翩，殊不知那边的陈轩已经把手机塞回兜里回了家。 父亲本就没有出摊，看陈轩这样子回来吓了一跳：“小兔崽子怎么又淋雨去了？” 他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一幕，后半截子脏话赶紧咽了回去，继续道：“咋的了？心情不好？和同学闹别扭了？” 陈轩赶紧堆起笑容，摆手道：“没，吃完饭往回走同学非要开车送，我说不用送，走到安云路那边正好赶上暴雨，前后都没地方躲，干脆就淋着往回跑了，我不敢躲树底下，您不是说过会有雷击的风险么。” 这是提前想好的理由，果然陈解放听后表情放松了许多：“你小子倒是惜命，不过做的也没错，宁愿拎着也别这天气往树底下躲，当年你爹的一个伯伯就是这么死的…” 他一边说一边推着陈轩脖子让他往屋里走：“快去换衣服去，冲个澡，我刚做了热水，等会儿自己去倒！” “好嘞，您歇着吧，爸，我自己去弄就行了。” 陈轩去自己屋子换衣服，装模作样洗了个澡以后和下班的母亲一起帮忙做了晚饭。 他没和父母说直播拿了一千多块钱的事，因为他还有些事情要做。 等父母休息后，陈轩便把藏在屋顶的档案拿出来，开始将“林岚”的人物卡继续完善，将林国卫的现状和社会关系写完后，他望着本子有些发呆… 他不是神医也不是心理医生，自己虽然得过抑郁症，但怎么治疗，最懂的应该是医生而不是病友。但陈轩所知道的是，“抑郁症”虽然说是“疾病”，并且需要用药物治疗，可终究与心理、环境等等因素相关，失独父母的抑郁，远不是吃几个药就能解决的。 想不出办法怎么办？那就上网搜索呗… 于是他又搜了一宿的资料，并且大概有了些想法。 起床出摊的时候，陈轩看了眼手机日期：此时已经是7月31号，马上就要八月份了。 他扫了一眼农历日期，忽然想到一件事——农历七月马上就要到了。 对现代年轻人来说，农历七月有个七夕可以约妹子。但传统风俗中，七月是“鬼月”，当传说中的“鬼门”打开之后，地府游魂便有机会行走人世。 人们习惯于七月中元烧纸祭拜先人，而对于陈轩来说，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这段时间天体之间的阴气的确会浓郁一些，但街上并不会出现“鬼满为患”的场景。 想想也知道，若是所有“先人”都能在七月出来溜达一圈，那地球估计都能站满了数千年来累计死亡的鬼灵。 陈轩并不是正宗玄门出来的弟子，本身当鬼的时候也没兴趣研究这些东西，他只当这个月是个鬼灵能过得比较舒服的时间段罢了…对于那些1级或2级的鬼灵，这或许能让他们的行动能力增强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第三十五章 恶化 1/2 第二天上午出摊结束后，陈轩借口和同学一起吃饭并未回家，他像昨天那般藏好衣服和手机，去了林岚的家里，发现今天的林国卫吃的是昨天剩的西红柿鸡蛋，米饭倒是新蒸的，但没吃几口便放下了。 昨天林国卫还有心情收拾碗筷，但今天明显情绪低落，坐在餐桌前发呆好久。 陈轩一直在想自己该怎么和林国卫接触，不过站在这里，面前这位老人茫然而萧索的气氛，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 林国卫听着电视机开始播放无聊的电视剧，抬手关掉，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在微信里找到了写着“老婆子”的聊天框，点开之后，里面只有林国卫打的字，却根本看不到任何回复——陈轩扫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因为他知道这应该是林岚的母亲。 林国卫有些笨拙的用手写输入打了一段话，输入之后松了口气。随后点开了相册，里面有很多林岚曾经发布在校内和qq空间上的各种照片，从小时候日常生活的照片，到刚上大学时一脸稚嫩的女学生模样，到毕业后穿着学士服拍集体合影…老人一张一张看了很久，直到提醒低电量的提示出现，他才用力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起身准备去午休。 路过茶几时，林国卫看了一眼摆在上面的药物，很快挪开了目光，没有像昨天那样去服用。 陈轩皱了皱眉，满脸担忧。 他等林国卫传来鼾声后，去了林岚的卧室，看到笔筒中摆放着一支钢笔——并不名贵，但从磨损痕迹来看明显是用了很久的那种。 想了想，陈轩把这支红色的钢笔拿在手里，无声无息的从窗户飞了出去。 虽然他自身是隐形的，但笔没办法隐形，所以如果有人认真看的话，会看到那钢笔在空中漂浮着出去。陈轩为了怕被人发现，便假装自由落体的从三楼落在地上，随后躲起来换上衣服，径直走向了林岚所在的十字路口。 翘首以盼的身影依旧在那里，当看到陈轩出现时，林岚没有像以前那样努力挥手，而是静静的等着他走到面前后，才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用这样…对了，你看看，这个是你的么？” 陈轩往树荫下的石台上一坐，把手中的钢笔拿了出来。 林岚望着那红色的lamy钢笔，眼睛瞪大，仿佛凝固在了这片时空之中。 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见到和自己过去有直接联系的物品。 “林伯伯午饭吃的昨天的剩菜，饭没有吃太多…今天他没有定时服用药物。饭后他翻了翻微信，看你当初发在网上的照片看了很久，对了，我觉得你挂在双杠上的那张图挺有意思的，我小时候也这么干过，然后摔下去戳到脸，回家被我爸骂了一顿。” 陈轩简单陈述着今天看到的一切，林岚望着那钢笔，听着话语又要哭，但听到最后，却是无声地做出了“惊呼”的动作，随后使劲抹掉眼泪，低着头不敢看陈轩了。 林岚小时候特别皮，像男孩子一样喜欢去玩儿小公园里面的单杠双杠，上小学时有次她腿挂在双杠上倒立着晃悠，两条辫子垂向地面，连肚子露出来都不知道，结果这一幕被来寻找他的父亲拍下来，因为充满童趣，冲印出来后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但林岚作为二十七八岁的美女教师，哪里肯让别人看到自己那副模样的照片？陈轩无意间说的话，让她确实羞赧的厉害，原本悲戚的心情也莫名被冲淡了不少。 “这几天能来的话我都会来，大概有些想法，不过还是要看林伯伯的状态。” 陈轩起身，拿着钢笔准备离开：“我先回去了。” 林岚点头，但始终不敢抬头看他…因为想到自己那张照片，她就觉得丢死人了——也不对，丢死鬼了。 陈轩却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弯去了隔壁的一条街。 他很清楚，“抑郁症”并不是很多人认为的“矫情病”，病症发作时，给人带来的心理影响非常严重，而服用抗抑郁药物时，副作用同样非常明显…因此在对抗抑郁症的过程中，患者的生理和心理往往经受着双重折磨，长时间的心情低落、食欲降低、头晕和嗜睡等等，往往会让人陷入一个痛苦循环之中。 若没有及时的心理开导，药物治疗有时甚至会起到反作用。 换句话说，陈轩必须做好介入林国卫生活的准备了，不然拖下去情况越来越糟。 晚上的时候，陈轩在班级群里被@了好几次，他吃完饭去翻了一下，这才明白是当时电视台采访自己的片段终于在电视上播出了。而之后本地电视台也专门就“见义勇为”展开了一个专题，又引申到了当前微博讨论正盛的“正当防卫界定标准”上。 至于灿湖景区的责任问题，避重就轻提了一句后没有再说。 这都是注定的事情，陈轩在群里对夸赞自己的同学们表示感谢，随后婉拒了刘倩提出的聚餐邀请——因为家里并不富裕，整天出去聚餐玩乐并不合适。 之后的三天，陈轩除了陪父亲出摊，每天中午都会去林岚家中观察片刻，他发现林国卫的状态的确是越来越差，中间有几次似乎还想给那位“小月”拨电话，但最终没有拨出去。 朋友们也打来电话询问过身体，抱着电话的时候，林国卫语气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甚至还能有说有笑的聊些年轻时的趣事，然而挂掉电话后，五十多岁的人便如同瞬间老成了七十岁，连背都驼了不少。 而陈轩也将这些情况告诉了林岚，后者担忧不已，却从来没有催促过陈轩——她甚至连在陈轩手上写字的要求都不敢提，只是听他讲完以后有些担忧的站在旁边。 “大概有个想法，不过尝试之前，我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听到陈选的话，林岚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位陌生人连续四天都给自己反馈了家里的信息，她感觉自己实在是无以为报… 因此对于陈轩后面提出的方案，她从头到尾都是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那先这样，明天有消息我会和你说。” 陈轩见她并不反对，便像之前那般离开了。但他并不知道，林岚望着她的背影嘴巴动了动，手指伸出来，似乎想要写什么字，可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一路看着手机搜索资料回了家，陈轩和杨梓萱聊了几句关于新节目的事情——这几天她在家里直播了两次，但只是为了维持热度的简单聊天，并给新买的手机做了个测评，目的是为了稳住现有订阅的这些观众。 虽然她努力逗趣，但在平台那一堆形形色色的主播中真的不算起眼，毕竟“美貌”在重度滤镜的作用下，每个女主播都没差哪儿去，如果拿不出更有特色的东西来，这些涨上来的订阅迟早掉干净。 “对了，明天是阴历七月一号，我听我妈说这是鬼节啊…” “是。” “真的会有很多鬼出来么？” “不知道。” “你不是能那啥么？” “啥？” “就是那个…” “哦哦，我感觉没什么区别。” 这个答案有些模棱两可，但杨梓萱看得出，陈轩不是很愿意显摆自己的“阴阳眼”能力。 于是她话题一转：“感觉你在忙些别的呢？” 后面跟了个熊猫表情，张学友的“食屎”脸下面带了行字，写着“胖虎我感觉被敷衍了”。 陈轩有些汗颜，他的确是在查地图和资料，便赶紧道歉：“不好意思，的确是有些事情…” 杨梓萱在屏幕这头笑出了声，一边打字“没关系的，你有事先忙吧，回头再聊”，一边低声哼道：“是学姐我人老色衰了，还是你小子性取向歪了？” 当然这话也就自己说说，为了维持形象，她又补充道：“我正好要去吃饭了，你有什么想法随时和我说啊~” “好的（笑脸）” 陈轩松了口气，躺在床上望着长了霉斑的天花板，盘算起了明天要做的事情。 午夜一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变成了8月3日，下方写着“七月初一”——鬼月降临。 凝神体会了片刻后，陈轩觉得四周根本没什么变化，听着隔壁屋父亲鼾声如雷，他直接穿过屋顶飞上了天空，站在五十米的高度后，依旧没有体会到特别明显的差异。 于是陈轩老老实实回了屋，闭眼假寐，等待天亮后的行动。 第三十六章 登门 2/2 天亮之后，父子俩像往日那般出摊，路上陈解放聊起了先还一部分债的事情，陈轩当然不会阻止，只是说：“爸，别一下子还太多，不然人家都会以为您是发了什么横财了，没准就被人盯上了。” 陈解放摆手：“我一卖煎饼的能被盯上什么…” 他做事基本靠“莽”，很少去琢磨这些弯弯绕绕，不过儿子现在懂事了，有时候说话的确是有些道理，卖煎饼的时候他不断去琢磨，等到十点钟准备收摊的时候，陈解放终究也算是明白过味儿来。 但他嘴上不会承认，只是道：“还钱这事，回去我再跟你妈商量商量。” 陈轩赶紧应和道：“是，这钱不是说不还，爸，这些人对咱家有恩，我以后赚了钱一定也去回报。但这钱也分怎么还，有时候别人稍微说几句闲话，可能咱们就里外不是人了。” 陈轩见过太多原本关系不错的朋友家庭，因为借还几千块钱的事闹得不相往来，有时候不是不还，而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诸如“凭什么你还他们家不还我们家”之类的状况，哪怕借条上写的明明白白也避免不了。 现在看父亲没有莽着一股脑去还债，他心里也算是放下块石头：“爸你先回去吧，中午同学请客吃饭，我下午回家。” “别老让人家请客，你该掏钱就掏钱！” “知道了爸，您放心吧。” 陈轩将父亲送到路口，随后自己迈步朝着两条街外的一家宠物店走去。 一进门，陈轩便能闻到一股子猫狗身上的味道，因为店里的宠物往往拉撒都在笼子里，哪怕不断清理，微臭的味道依旧挥之不去。 他走进来的时候，店里的各类小狗没什么反应，倒是那些在笼子里百无聊赖的猫都是将目光转过来，直直的盯着陈轩。 “您好，欢迎光临。” 店员是个女孩儿，看到陈轩后露出笑容：“又过来看看？喜欢哪一只？” 陈轩三天前开始就每天都过来溜达一圈，因为人长得帅又很礼貌，店员小姑娘当然记住了他，并且还很好奇他最终会买什么样的宠物。 “来看看大黄。” 他指了指一旁笼子里的一只橘猫——这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网上那种被人熟知的肥橘猫，不过眼前这只还不肥，因为它不过八个月大，当初它的主人说是寄养在这里两天，结果猫放在这里就再也没来过。 换句话说，这就是被遗弃的猫。 宠物店卖的其他猫都是两千起步，但大黄就标价五百，还送当初主人留下的玩具、小窝和猫砂盆。 店员并没有因为陈轩看上“便宜货”而有什么不满，她走过去摸了摸大黄，后者很乖巧的享受抚摸，不过当陈轩想摸一摸它的时候。大黄的神态却有些警觉的望了过来。 他没有继续伸手，只是笑了笑，问道：“它的疫苗都打了么？” “有记录的，当初就是在店里打的，下一次打大概是半年以后，到时候直接带着它过来就好。”店员从柜台下面翻出来一个蓝色的册子，里面写着大黄的信息，并且还有每个疫苗瓶子上揭下来用于记录的贴纸。 陈轩看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便道：“加个猫粮和食盆水盆，嗯…还有个可以拎着的箱子，对了，再加这几个玩具吧，您看多少钱，我一起结了。” 店员笑呵呵的帮他把东西选好，随后道：“大黄这下享福了，你一定会对它很好的。” 陈轩不爱撒谎，摇头道：“不是我养，不过我会经常去看它的。” “啊？是准备送人么？” 店员一愣，随后问道。 “有位长辈得了抑郁症，一个人生活，想给他找个伴儿。” 陈轩说完看了一眼猫粮的保质期，走到柜台想要结账，却发现店员总共只收了他五百八十块钱。 “大黄的价格没打上去呢。” 陈轩以为她是操作失误，提醒了一下，没想到店员笑的露出小虎牙：“没事，希望大黄能够去个好人家，也希望你的长辈也能早日康复。就是别忘了来店里打针。” “瞄——” 大黄叫了一声，店员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听话，你终于不用挤在这里了。” “谢谢。” 陈轩认真的躬身，认真说了第二遍：“谢谢。” 那店员有些脸红，连忙摆手示意不用这样，而陈轩刷过微信之后，倒是被她追上加了好友，说是如果有养猫的问题随时可以问。 陈轩再三道谢，随后一手拎着猫粮，一手提着装着大黄的箱子，径直朝林岚的小区而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藏起衣服或手机，而是以这幅模样来到了林岚家的门口，抬手按响了门铃。 这个点，林国卫应该还没开始做饭。 果然门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同时有些苍老的话语传出来：“谁呀？” “请问，这里是林岚家么？” 陈轩问完之后，屋里安静了足足五六秒，随后门被推开一条缝，林国卫皱着眉头：“你是谁？” “伯伯您好，我叫陈轩，是二中的学生。” 陈轩今天出门的时候，专门带了自己曾经的学生证和身份证，他把猫笼子和猫粮放在一旁，将这两个证件拿出来给林国卫递过去：“我…我其实也不认识林岚，但有些事和她有关，您看能不能…进去说？” 林国卫认真看了一眼学生证，他本身就是老师，对这个再熟悉不过。加上陈轩还专门带了身份证，那副样子也和“歹人”不沾边，他想了想，推开门道：“进来说。” 结果当陈轩拎起猫笼子的时候，林国卫看了一眼有些慌神儿的大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进门和您解释，行么？” 林国卫脸色不好，但还是让他进来了——就因为那句“林岚”，老人心情现在很乱，情绪不太稳定。 陈轩进门并没有自顾自找地方坐下，而是等林国卫坐下后，像个学生给老师汇报一样，站在他面前道：“伯伯，是这样…我昨晚，昨晚做了个梦。” 林国卫神色一动，但没说话。 “就是梦见有个人找上我，说希望我能帮她忙。我做梦的时候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了，她跟我说西路那边有个宠物店，里面有只猫叫大黄，让我把猫买了，然后送到这里来…我问她是谁，她说她叫林岚，然后我就醒了。” 第三十七章 视频 陈轩没怎么说过谎，这番话说起来磕磕绊绊，语气也不自然。不过越是这样，他这幅态度越比演戏还真…毕竟一个中学生碰到这种事，前言不搭后语才是正常表现。 林国卫是老知识分子，按道理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分子才对——可实际上，华国人从小到大都是在灵异故事的氛围内长大的，谁没听说过“托梦”之类的事？别的不说，他同辈人和上一辈人类似的事情一大把，都不用向别人求证。 而现在忽然登门来个高中生，说了一通这个，要说信，他其实很愿意相信…因为谁不希望自己思念的亡者能够给自己传递信息呢？ 但老林终究阅历广，丰富的人生经验让他不动声色，抬手指了下旁边：“坐下说话。” 陈轩这才坐下，不过依旧腰背挺直。 “她有说过为什么找你么？” “伯伯…她没说，不过或许这和我有关系…”陈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从小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一直没敢和家人说。” “你有阴阳眼？那我…” 他忽然愣住，因为林国卫目光锁定在了旁边的日历上：上面显示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一。 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日子。 林国卫心中顿时又信了几分，但他表情依旧镇定，想了想，说道：“我想再问你点别的。” 话语落下，他伸手开始摸兜，摸了一圈才想起自己戒烟一年多了——但他没有停下，从面前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包红塔山，找到打火机颤抖着点上，狠狠嘬了一口，才继续问道：“那个…小陈啊，你能告诉我林岚长什么样子么？” “嗯…长头发，个子比我矮一些，身材很瘦，穿着个黑的丝袜和皮鞋，好像是短裙吧，外套是暗红…也不对。”陈轩顿了顿，用手指了指脖子，“那、那上面好像是血，我看她身上有很多…很多伤口。” 林国卫面无表情的大口吸烟，但因为许久没有抽过，烟叶呛得他咳嗽起来。 陈轩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将那支红色的钢笔拿了出来：“对了伯伯，我醒来以后桌子上多了个钢笔，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我家没买过这种笔…”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林国卫的表情在这一刻甚至有些狰狞起来，他额头青筋凸起，脸色涨红，眼睛瞪得老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老人咬着牙齿，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有些抗抑郁药物会让人的情感受到严重压抑，那种感觉就像是大脑负责“感性”的一面被个铁盒关了起来，以至于遭受刺激时难以像平时那样起反应。 林国卫用力把烟屁股按灭，差点把烟灰缸按翻，哆嗦得厉害的手掌抬起，握住那红色的钢笔后，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岚岚啊…”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闸门，泪水“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老人泣不成声。 陈轩赶紧从旁边纸巾盒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林国卫压抑太久，哭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形象很难看，干瘦的手掌能够清晰看到骨节和血管，皱皱巴巴像是粗糙的根雕。但林国卫捧着那红色的钢笔，却像是拿着最珍重的宝物。 过了足足三五分钟，林国卫才继续道：“对不起，我刚刚不敢信你，但现在…我、我信了。” “嗯，我知道这个事情很离奇，可是…伯伯…她跟我说，她在宠物店看了很久了，一直想买这只猫，但是苦于没办法，说只能找上我来。她说她自己卡上还有钱，能买得起。” “多少钱？买这些花了不少钱吧？” “没，我去问了，大黄是被人弃养的猫，我还按照她的要求买了这些东西，结果店员就直接把猫送给我了，一共五百八十块钱。” 陈轩说着把票据递给了林国卫，后者看着那上面的开票日期和价格，心底那点怀疑已然彻底消失……若是骗子想要骗钱，这么堆东西加一只猫只要五百八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六百块钱现金递了过来，陈轩身上也有零钱，当即找了二十回去，林国卫想说什么，他赶紧道：“我不敢多要，伯伯，真的不敢。” 林国卫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忌讳，但终归宁可信其有——他回头再去看那小箱子里好奇张望的大黄，表情远比刚才柔和多了：“陈轩，你是说，岚岚想买这个猫？” 陈轩故意这么说，是因为他不能强调“猫是给林国卫买的”，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这很容易让他们产生其他联想，继而生出抵触心理来。 但如果说是林岚想养，林国卫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嗯，她说她一直想养，说大黄跟她有眼缘什么的，”陈轩说着摇头：“我进这个店之前连大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我一说这个名字，店员就给我指出它来了。” “嗯…长得挺漂亮的，别关着它了，放它出来吧！” 林国卫擦干净眼泪，肿眼睛主动打开了箱子的小门，但大黄有些认生，不太敢出来。 “伯伯，我拍个视频可以么？万一…她再找上我，我也可以证明我按照她说的做了。” 陈轩看林国卫目光疑惑，解释道：“说实话，伯伯，我挺害怕的…” 这种事害怕才是正常，林国卫理解的点点头：“那好，你拍吧。” 然后他想到女儿或许能看到这个视频，一边试探着去摸大黄，一边说道：“岚岚，这个小猫我很喜欢！你没有机会养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爸爸一定尽心尽力，让它过上快乐的一辈子…虽然我不太懂怎么养，但是现在我也会上网了，我可以去查的！爸爸还有几个朋友还是兽医专业的，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随时打电话去问他们！” 大黄这时也明白面前的老人没有敌意，试探着走了出来，用头顶了顶林国卫的手掌，随后顺着蹭了过去。 林国卫脸上浮现出笑容：“你看它多乖，这毛真顺！不愧是我女儿选的猫！你放心吧，它在这一定过得比所有猫都好，岚岚，我…” 说着说着，林国卫用胳膊抹了把眼泪，说不下去了。 陈轩抿着嘴唇，按下了结束录制的红色按键，低声道：“伯伯，我拍完了。” 林国卫肩膀耸动，使劲抹眼泪。 第三十八章 提升 陈轩把手机放下，起来将猫窝和猫砂盆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放好，又撕开猫粮袋，给大黄放了一盆猫粮。 大黄就靠在林国卫身旁看着他忙活，从头到尾都不愿亲近陈轩，倒是老人擦干了眼泪后，摸着它低声道：“你还挺粘人的，看起来好像也不小了。” “伯伯，它好像八个月了，疫苗都打了，半年之后再打，您到时候可以联系我，我带着去宠物店给它打上就好。” “好，好，对了，你手机我存一下，谢谢你，小陈，谢谢！” 林国卫的声音比之前有力了许多，原本的暮气都消失不见，虽然眼睛肿得像两个大灯泡似的，但他的确是在微笑。 “伯伯，如果…如果她还有事和我说的话，我一定向您转达。” 陈轩接受了他的感谢，随后站起身：“我也没养过猫，不过我晚上回去查查资料，把大概的注意事项和您说一下，您这边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那就给我打电话，我现在放假，没什么事。” “好的，好的…” 林国卫其实现在心情激荡，看陈轩准备要走，他还想去做水沏茶，但陈轩还是坚持要回家，他也不拦着，只是不断感谢，甚至还要送到屋外去。 “您得小心别让猫跑出去，丢了可就不好找了！” “对，对，那我先不出去了，小陈，再见，再见！” 关上了大门，陈轩走下楼，离开小区后却是没有离开，而是如之前那般以隐身模式重新返回了林岚家中——他其实还是担心林国卫的病情，毕竟“养宠物”虽然能够缓解抑郁，但效果因人而异。 好在进来之后，陈轩发现林国卫正在动作麻利的做饭，做完了之后很快吃完，收拾干净碗筷便开始拿着手机查养猫的资料。 大黄挺腻人的，趴在他腿上，林国卫便伸手不断附魔着它的后背…这橘猫性格的确是温顺又懒洋洋的，舒服的时候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声音，很是惬意。 林国卫查了半天资料，看的眼睛疼，放下手机后看到了桌子上的药物，他起身走过去，痛快的拿起来吃了，随后翻了半天通讯录，开始向很久没联系的那几个老朋友请教养猫的事。 陈轩虽然不知道郁抑症是否能够好转，但眼下林国卫的态度明显积极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是之前那般伪装出来的。 他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所以看了一阵后，便离开了房间，然后换上衣服走向了西边的十字路口。 林岚的身影就在树荫下等着，看到陈轩走过来的后，她满脸担忧，又不敢主动去问。陈轩也不卖什么关子，开口道：“林伯伯接受了那只猫，我之前在宠物店盯了几天，应该不是那种‘星期猫’，健康状况是有保证的。” 他说着拿出手机，“那个…我假装自己看，你凑过来应该能看清楚，配合一下没问题吧？” 陈轩当然不会把屏幕对着林岚，毕竟在大街上这样做实在是有点神经病，后者听到还有视频的时候就愣住了，随后激动地跑到陈轩旁边来，探头凑到屏幕前，仔细观看起来。 “岚岚，这个小猫我很喜欢！你没有机会养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听到林国卫声音的一瞬间，林岚的眼前便模糊起来，她拼命的抹掉眼泪，然而父亲的满头银发和苍老面容都让她泪如雨下——视频不过几十秒，但林岚却反反复复看了五遍。 陈轩很有耐心的一遍遍帮她重播，而眼前的女鬼也从开始的失声痛哭，慢慢变得露出笑容… 因为她看到了希望。 “还要看么？” 播完了第五遍后，陈轩询问了一句，林珊已经抹掉了眼泪，笑着摇头，然后抬手指了指他的手掌。 陈轩知道她是想说话，便伸出手来让她写字——林岚一笔一划的写了两个“谢”字，随后双手合十，在他面前郑重躬身…那长发瀑布一样洒下，直起身来时，陈轩却是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那是丽娟消失时自己也体验过的“提升”，不过眼下这感觉来得更强烈，就像是周身忽然被温热的水流冲刷一遍似的。 但持续了一秒，一切便恢复了正常，他望着面前的林岚，后者却并没有像丽娟那般消散为点点星光，只是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目光真诚而充满感激。 难道这种提升，和鬼灵的感谢有关，但并不一定要求鬼灵消散？ 陈轩只能做出这种猜测，随后道：“郁抑症是可以治愈的，我如果没事的话会经常来看他，对了，我还加了他的微信和电话，你看，他偶尔会发一些书法作品在朋友圈，我觉得字写的还不错。” 林岚有些惊讶，因为她11年遇害的时候，微信还没有“朋友圈”功能一说，此时在陈轩手机上看到父亲在网上发的那些东西，她更是开心… 不知不觉间，陈轩似乎已经成为了她和父亲之间的一个纽带。 这让她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奇妙感觉。 “嗯…我不知道伯伯为什么一直不来这边，但我想如果他病情好转的话，我会解释一下，让他经常带着大黄来这边溜达溜达，这样你也好多看看他们。” 陈轩看了一眼手机：“今天先到这，我先回去了。” 林岚激动地点头，无声的说着“谢谢”——陈轩摆摆手，自己心情也是不错：“别这么客气了，反正我只是顺手的事。” 话是这么说，可是扭头离开的时候，陈轩却觉得心情无比顺畅：不光是因为自己实力有所提升，单纯帮助别人实现心愿，这种心理上的满足和愉悦，是做其他事情没办法比拟的。 而陈轩并不知道，身后那永远盯着东边小区方向的林岚，此时却是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回去的路上因为带了身份证，陈轩顺便办了张银行卡。把它和微信绑定后，回到家的陈轩发现父亲心情不错，甚至可以说“满面红光”，便问道：“爸，有什么好事？” “刚才有个人来电话，说是通知你去参加市里的一个什么‘表彰大会’，让你做好准备，明天上午准时过去。” 第三十九章 危机解除 听到这个，陈轩便知道灿湖景区那边的领导，应该是把事情差不多搞定了。 这个所谓的“表彰大会”其实就是个标志性的事件，把事情定性成“见义勇为”后，灿湖景区的过错低调处理，市里高调宣扬一番…至于陈轩，走个过场就是了，别的啥也不用做。 “嗯，有奖金么？” 这是陈轩最关心的事，因为发那些什么奖状啥的对他而言没意义。 “就盯着钱！人家说了这是全市表彰！要上电视的呢！” 陈解放脸色都有些涨红…老一辈人眼里，这种荣耀可比钱重要多了，不过他随后跟了句：“说是有奖金，但没说多少。” 估计也是陈解放不好意思去问，陈轩知道父亲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又要面子又有些自卑，生怕别人知道家里穷。不过这并不是错误，陈轩知道，这是穷人家的日常心态罢了。 “那明天咱一起去，爸，您就少出一天摊，到时候在下面帮我拍几张照？” “行，行！这个行！” 陈解放自己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过来，到了儿子这终于感觉有些“光宗耀祖”了——纵然不是什么考上清华当了状元之类的，可是能有个证书，也跟古代立个牌坊一样高兴。 王春梅回来听说了以后也挺开心，专门去买了二两肉炒了个蒜薹吃。 到了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陈解放便起来让陈轩洗头打扮，说是十点举行仪式，父子俩八点钟就赶到了开会的会场外面，结果还被警卫拦住，一直等到九点钟才放进去。 后面的事其实和陈轩没有多大关系，而秘书模样的工作人员找上陈轩后，带他走进了开会的大会场，想跟上来的陈解放，则被告知需要留在外面等… 原来这个表彰大会不是几百上千人坐进会场的那种，而是电视台过来直接录播走个流程就完事了，哪里有陈解放拍照的机会？ 不过听说能上省里的电视台，陈解放还是很高兴的表示自己不进去也没事，让陈轩听话好好表现。 然后陈轩就被拉到了一个“小黑屋”——其实就是后台，有电视台的主持人和摄像正在外面忙碌，会场的人调整灯光麦克风。没几分钟有个拎着化妆盒的女人过来，看了他一眼后，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又出去了，还嘟哝一句：“怎么还有自己化好妆过来的…” 陈轩嘴角抽了抽，没吭声。 他就在这待着，很快便听到外面一大片脚步声，但当中只有一两个人说话，想来就是真正的“领导”过来了——噼里啪啦的快门声响起，随后就是一系列关于“见义勇为”的演讲。 这类讲话不感兴趣的人听，感觉都是千篇一律，要是懂点内情的，就能听出些内容和风向来。但陈轩属于不感兴趣的，只觉得会场里回荡的都是复读机不断倒带后的声音。正无聊翻微博呢，那个秘书过来提醒自己准备上台，并且说了一下应对时的台词，陈轩老老实实配合，在对方示意下走了出去，和一位有些白发的中年人笑着握手，接受了慰问和表扬，同时双手接过表彰证书、合影，接过奖金证明、合影。 全体上台，合影，领导讲话，然后陈轩就看着一大群人簇拥着那位中年人离开了，自己左右望了望，觉得应该是没啥事了，就拿着证书从后门走了出去。 “奖金证明”是合影用的，真正的奖金是一张支票，上面写着伍万元整。 陈轩松了口气，因为这意味着陈家的外债危机，终于解除了。 不过看着这支票，陈轩又觉得很奇妙：自己甚至还没想通自己以后应该去做什么赚钱，就因为一次“见义勇为”而拿了三头钱：来自景区的封口费四万，来自政府的奖励五万，还有来自被救者的一万多… 当好人做好事，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他出来后找上陈解放，后者却第一时间要来“表彰证书”看了半天，倒是对支票完全不感兴趣——当然，后来陈轩才明白是老爹从来没见过“支票”，以为没有奖金呢。 “五万块钱，爸，咱能把债都还了。而且这钱来的光明正大，跟邻里朋友也都能说。” “好…好…没想到，没想到…” 陈解放惊喜之余都有些哽咽，毕竟陈家这几个月过的实在是太艰难了。 之后父子俩回了家，在陈轩的提议下，让王春梅请了假，一家三口去取了现金，开始挨个登上那些亲戚朋友家去还钱。七大姑八大姨、原来几个相近的朋友走了一圈，一张张欠条伴随着现金还款被挨个撕掉，就像是压在这个家庭身上的大山被一下下挪开似的，那种畅快感，着实让两人的容貌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因为每一家都要解释一番陈轩救人拿奖金的事，加上攀谈和拉家常，等他们全部还完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拒绝了亲戚一家留在家里吃晚饭的邀请后，陈轩道：“爸，妈，我这考上大学了，家里债也还清了，咱们一起去外面下个馆子吃吧！” 父母对视一眼，还了外债后，家里还剩下三万多块钱，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下馆子”，现在似乎也可以去吃一顿了。 王春梅还是节俭持家，想着回去做顿面条，但陈解放却大手一挥：“走！下馆子！” 然后他们就来了这片廉租房中心区域最好的饭店：人均五十块的“好再来家常菜”。 陈解放满口豪气的点了四个菜：宫保鸡丁，红烧肉，鱼香肉丝，京酱肉丝… 陈轩赶紧打住，倒不是这四个菜难吃，而是因为这都是平日里最“下饭”的四个菜，也是陈解放这么多年来吃的最多的“馆子菜”——毕竟家里一直不怎么富裕，要说杨天明等人请客时候点的那些，父母两人恐怕好多名字都叫不上来。 换了几样店里的拿手菜和青菜，又点了一盆米饭和五瓶啤酒，一家人就在昏暗的灯光和嘈杂的环境中美美的吃了起来。 第四十章 改善生活 饭店的油用的不好，但靠着重口味调料遮住了味儿，陈解放原本酒量大得很，可是喝了两瓶下去似乎就有些醉了。陈轩从没见过母亲喝过酒，但今天她也是一口气闷下去半瓶，之后便絮絮叨叨和陈轩说起了“上大学之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打架，不要去惹事”之类的话语… 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需要注意什么，依旧是按照对高中生的那一套印象来要求陈轩。 但陈轩此时当然不会反驳什么，他用心的听着，每一句都乖乖的应是，而陈解放不知是喝的太多还是怎么的，眼眶微红的说道：“儿子，以前爹总是打你，骂你，要说这是为你好，但我后来琢磨，也不是这回事：当初你爷爷这么打我的时候，也是说为我好，可是我好了么？我他妈还是成了个混蛋，什么也不会，还整天琢磨着气你爷爷。” 他点上烟，一口又闷下去半瓶：“我后来也想明白了，你说你考得差了，可是你考得差都能上个二本，老孙家那孩子天天抽的屁股冒血，最后连个专科都够呛能上，我他娘还有啥不知足的呢？” 陈轩有些沉默，因为父亲这番话，其实就是在“认错”。 向儿子认错。 而有印象以来，这位执拗的父亲从来没有向儿子承认自己做错过。 “爸，我会好好学习的，您放心，咱家会越来越好的。” “我放心！我儿子脑瓜子这么聪明，我放心！就是你记住…无论去了哪儿，心一定要正！别做亏心事！” 陈解放终究还是喝多了，后面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王春梅喝了酒话反而少。陈轩最后把饭菜打包，扶着父母回了家——因为离得近，走了五分钟就到了。 他们简单洗漱后就睡下了，陈轩倒是有些唏嘘：父母这辈子几乎一直挣扎在温饱线上，如今刚刚有所转机，他可不想再让父亲再去冒着风险在街上做生意了。 陈轩对这个社会的阶层有着很清楚的认识，很多时候，“月薪”数字并不能代表生活质量，父亲卖煎饼利润一个月7000，可是他们现在房子是租的，连洗澡都要去旁边的澡堂子五块钱洗一次。“摊煎饼”的工作全年无休，生不起病。哪怕因为病退陈解放还有原单位的医疗保险在，可是若生个什么大病，那份“医保”往往是捉襟见肘的。 陈轩在医院待过一段时间，从病人家属那里得知很多进口药物都是不给报销的，名义上说能报销70%甚至更高，可实际上能报销一半都不错，若是多数用药不在报销名单上，那对普通家庭来说，绝对“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倒不是对政策不满，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第一要务是给父亲换个工作，第二要务便是给父母买上足够的商业保险…多一道保障，不说自己，父母应该也会更加心安一些。 这么想着，陈轩拿出手机准备搜一搜资料，结果发现屏幕上累积了不少信息。 仔细翻看一圈，他才知道今天上午接受“见义勇为”表彰的视频在电视台上播出了，毕竟地区大领导出现，往往会重点播报一下。班里的同学们还有人用手机录下来@自己，陈轩又是一通感谢和寒暄，把视频保存后给父亲的微信发了过去，他知道陈解放肯定喜欢看这个。 私聊里面有一些陌生的女同学各种搭讪询问，陈轩这次狠下心来没去搭理，想着以后看到再说，打开微信后，发现杨梓萱和刚加的林国卫都给自己发来了信息。 今天因为一天都在外面，陈轩没有去林老师那里看望，也没有去找林岚，想到这是位抑郁症患者，他赶紧打开对话框，发现林国卫应该是看了电视，询问那个“见义勇为”的陈轩是不是他。 开始问的是这个，但很快他应该是确认了消息，又发来一通表扬的话语，同时还说大黄今天上桌子尾巴扫下去个碗，挨说了之后臊眉耷眼回窝不动了，说这猫通人性云云。 陈轩赶紧回话，说自己下午一直在忙，刚有空看手机，同时感谢林老师的鼓励，并且以后一定严格要求自己什么的。 他是站在学生的身份上去和老林说话，结果那边林国卫发来个语音，竟是带着笑意：“我教了这么多年书，天天听学生说这些话都听腻了！你小子都高三毕业了，就别拿自己当孩子了，要把自己当成年人，扛起责任来了。” 然后他又发来一条：“我打字慢，发语音更快一些，小轩你可别在意啊，我这老花眼看屏幕比较费劲。” 陈轩连说不碍事，并且回道：“我明天没什么事，您方便的话我过去看看您和大黄。” 果然林老其实就是希望他过去聊聊天，立刻回道：“好！好！你喜欢吃鱼么？我其实做鱼有一手的。” “那就麻烦您了！” 陈轩巴不得老人有心气折腾做菜之类的事情，他最怕的就是林国卫无欲无求，继续颓废下去。 而应下了林国卫后，他点开杨梓萱的聊天框，发现她同样看到了新闻，不过这位学姐似乎懒得去继续这个话题，很快聊起了别的：“我爸那边有个朋友，在本地有做一个什么改善残疾人生活基金之类的东西，之前我爸说想直接给叔叔银行卡，但是被叔叔拒绝了，他就去找了那位朋友聊了聊，说是能帮叔叔约医生做检查，同时还可以申请一些保障之类的，但具体的我没记住，现在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你别说是我爸找的人，就说是你找的，你懂我意思吧？” 学姐还发了个表情，熊猫头、杀手脸，下面一行字“疯狂暗示”。 小一辈人聊天就不端什么架子了，学姐这话其实就属于关系比较近的人才会说。陈轩其实也明白，“救命之恩”人家一定会报的，作为一个企业家，单纯送些营养品哪行？那是背后要被戳脊梁骨的。 所以找基金会借着残疾人补贴保障之类的由头给陈解放补贴，这事远比直接给钱好得多。陈轩没有陈解放那么敏感的自尊心，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懂，谢谢学姐，谢谢杨叔叔，需要我配合的话，我一定好好配合。” “瞧你整的跟上台汇报一样，傻乎乎的。” 杨梓萱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给陈轩打字的时候自己老是偷偷发笑。 第四十一章 林老师好 陈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回了个笑脸的表情。 杨梓萱转了话题：“对了，我父亲说找到一个什么大师，但具体啥时候来日子还没定…说是人家要在什么什么时间点算卦，算准了才能来。” 她补充了一句：“那个…有这种说法么？” 陈轩哪里知道，他那位师父除了一句口诀什么都没教他，其他的“大师”他倒是见过，但从来看不出门道，后来也目睹过国家机构处理这方面事务的探员办案，只是手段多样，看不出规律。 所以他回答：“这个好像各人有各自的办法，没办法一概而论。既然人家说了，到时候看看就是了。” “嗯，那什么时候定下时间来，我就去开车接你。” “好的，麻烦学姐了。” 陈轩说完感觉怪怪的，什么叫她开车来接我？好像被包养了似的… 两人谈话结束，陈轩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研究起了自己实力变化的问题——昨天晚上他做了检测，自己能够凝聚的光球直径变大三厘米左右，这也证明自己之前的猜测的确没错。 可是林岚并没有消失，他就只能假设自己实力上涨并不是汲取了其他鬼灵的能量，而是一种无形的东西…比如“感激”。 难道自己只要天天做好人好事，就能提升实力？ 那实力提升到极限后会发生什么？ 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样本来进行验证了。 8月5号的时候，陈轩来到熟悉的十字路口，发现林岚笑着和自己摆手打招呼，同时眉毛扬着，目光充满好奇——因为他通常都是一点左右才来，今天刚十一点就在这里了。 “突然想到，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你父亲说，可以告诉我，我写在本子上转交给他。” 陈轩说着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本子和一支笔，林岚惊讶愣了几秒，随后兴奋地点头。 于是他便一字一字的让林岚转达出自己想说的话，并且努力模仿她写字的笔锋——起初他写得七扭八歪，毫无章法，但写着写着，连林岚都有些惊讶… 因为陈轩模仿的字体，竟然已经到了她一眼望过去难以分辨的地步。 “来，你在我手上写一下你的名字，我帮你签上。” 这是为了让林国卫信服，林岚没有犹豫，轻轻在陈轩掌心写下。 她写字的速度故意放慢，陈轩感受着那冰凉指尖传来的力度，右手同步将“林岚”二字签在了信的右下角。 这个签名颇有些锐气在里面，陈轩写完看了一眼，说道：“你这字写的比我好看多了，我历来被老师批评字写得像狗爬。” 林岚笑了笑，轻咬下唇，忽然伸出指尖，在他手心继续写了一句话：“你可以叫我老师。” 陈轩看她心情不错，起身收好本子：“林老师好。” 林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林伯伯说要做鱼，我去尝尝，到时候会给你拍视频。” 林岚做了个口型，应该是在说“好吃”——陈轩摆手告别，随后去了旁边的小卖部，买了点水果，在林老师温柔的目光中走向了远处的小区。 上楼敲响大门，里面立刻传来了林国卫的声音：“来咯——大黄回来，你别过去！” 抽油烟机应该是开着的，呜呜的响，门打开后，林国卫笑道：“小陈来了？哎哟，你怎么还带东西来？真是的…” “路过水果店，看到有促销就买了点，不知道您爱不爱吃。” 陈轩笑着进屋，大黄看到自己后趴在了远处的沙发上，根本没有过来亲近的意思。 他也没凑过去撸猫，洗了手，过来帮林国卫当副手，鱼已经掏了内脏去了鳞，一通收拾后林国卫动作麻利的开始烹饪——他以前应该是经常做菜，做起来很有章法，不是那种临时起意瞎忙活的生手。 白灼生菜，红烧鲫鱼，葱烧豆腐，米饭和蛋花汤，陈轩帮忙打下手，林国卫很顺利便把所有菜搞定，端上桌的时候老人满脸笑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这些菜还不够吃呢，恨不得米饭能塞一斤下去。” “味道真香，这鱼我估计剩不下。” 陈轩心情也不错，因为他能感受到林伯伯在做饭时的快乐，以及听到夸奖后的满足——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能感受到“快乐”是非常难的事情，看到他能有所好转，陈轩自己也感到高兴。 林伯伯今年五十五岁，其实原本身体好得很，年轻时还经常在校运动会上拿奖。这几年家逢巨变，身体衰老的厉害，不过以前的底子还在，如今还不用假牙或假发，只是关节偶尔会痛。 吃饭的时候他便聊起年轻时的种种，陈轩饶有意味的听着，不过聊着聊着，林国卫忽然问道：“对了，昨天看你‘见义勇为’的事情，国家奖你的钱可一定要妥善处理…我当初拿了笔奖金，还没捂热乎呢，下午进门借钱来的亲戚就踏破了门槛…” 这算是善意的忠告，陈轩点点头表示接受，但也实话实说：“其实昨天没过来，就是因为下午去还钱了…” 他把家里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林国卫听后先是惊讶，随后眉头紧皱——因为他在体制内呆久了，这类“不合理”的事情其实比比皆是，很多说出去都不一定有人信的荒谬事情，在官场屡见不鲜。 实际上晚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里早就说过很多匪夷所思的奇闻，如今百年过去，人性没变，这类怪事自然也从未停歇过。 但林国卫却是明白，对于城管那位领导而言，人家或许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自己把一个底层家庭差点害的家破人亡，而那些过度执行的下属，也根本不在乎平民百姓是死是活。 陈轩这样的家庭，想要跃升阶级，在一代人里几乎是不可能的。至于去报复那个城管的领导，更是无稽之谈——要么舍得一身剐，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要么走司法途径，踏上漫漫维权路。 但只要阅历深一点，都明白这两样的结果是什么。 不过陈家没办法，不代表林国卫没办法。现在这是既然让他知道了，林国卫自然不会当做没听见。只是老林城府深，并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有些担忧道：“继续卖煎饼不是长久之计，你父亲没想过找个其他工作么？” “他是因为腿伤了以后有残疾，病退以后才只能卖煎饼的。之前找过不少工作，但因为残疾，没多久就不干了。” “这样啊…” 林国卫点点头，试探性的问道：“我这有些教育系统的朋友，可以帮你问问，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岗位。” 第四十二章 回报 陈轩一愣，他没想到林国卫有这个心思，但转念一想，找什么工作不是找？如果是在学校里的职位，安全有保障不说，好歹正经签合同的工作根本不用去风吹日晒还要担心城管。 “如果腿部残疾不影响的话，我爸应该是愿意的。” 他看林国卫小心翼翼的表情，心中一暖——老人心细，很顾及别人想法，生怕让人觉得这是“施舍”。 “那就好，我回头帮你问问，不过得过几天才能给你准信了。” “不着急的，伯伯。” 两人把桌子上的菜吃掉大半，林国卫胃口很好，几乎吃了半条鱼。之后陈轩主动把碗筷洗干净，将剩饭收拾好，做了热水，沏了壶茶，随后道：“对了，我昨天把手机解锁放在床头，那个视频…她应该是看到了，因为有播放过的痕迹。” 林国卫似乎就在等这个信息，闻言明显松了口气，低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然后，我早上的本子上多了张纸。” 陈轩这时将林岚写的信递了过去，林国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目光落在纸上，看到那字迹的时候，手一下子抖了起来。 但他这次没有失态痛哭，而是慢慢地阅读了那一共没有几行的字迹，随后用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那熟悉的签名。 “我放心了，我放心了…” 他点点头，喃喃自语。 林岚并没有长期写信的打算，因为她知道自己和父亲阴阳两隔，如果让父亲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恐怕问题更加麻烦，因此在信中，她只说自己或许只有这一次写信的机会，并且希望父亲好好生活，不要再担心女儿。 这也是陈轩愿意传递这封信的原因，无论林国卫还是林岚，在寻求帮助的时候，都会首先考虑陈轩的感受…或许这就是家风家教的问题吧。 随后陈轩便起身告别，大黄依旧懒洋洋的在沙发上看他，直到林国卫送别关门之后，它才下来跑到林国卫身边来腻歪。 老林伸手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随后拿起电话，拨通。 “喂？老刘啊，忙呢么？” “哦哦，是这样，我想问问，你那边有没有比较闲的差事——不是我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对了，昨天新闻你看了吧？就是那个跳湖里救人的那个孩子——嗯，我正好认识他，他父亲…” 如此解释一阵，他又道：“嗯，最好就是闲差事，因为他父亲腿有残疾。现在天天在外面卖煎饼也不是个事儿，还得提防着城管什么的…” “舍管？这能有多少工资？你说食堂卖煎饼？我记得承包费挺贵的吧？哦，这还行——啥？你问我？” 林国卫低头看了一眼大黄：“我这去帮你代代课也行，就是我养了个猫，没办法长时间带班了。” 电话中的刘校长顿时兴奋：“好！好！我这就去安排，等搞定之后直接让他带身份证来就是了！” 似乎能让林国卫来上课，其他什么条件他都愿意答应似的。 “行了行了，先这么着吧，多大个人了，说话还一股子江湖气。对了…城管那边的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和王书记说一下。我记得空降这位好像和他不怎么对付。” 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但电话那边明显听出了什么意思，顿了几秒，应道：“老王那边…说肯定能说上，但什么时候处理，这得看时机了。” 同一个学校出来的这些老人，有的当了校长，有的当了教授，有的当了书记——事实上，如果不是林国卫五年前主动辞退，现在他恐怕也能在教育部门挂个不低的职位了。 而这背后的人脉，是陈轩根本无从得知的。 “嗯，那罚款退不了我知道，但办错事的人终归要受到惩罚，你说对吧，老刘？” 听着那边的应答，林国卫眯起眼睛，脸上露出笑容。 而已经走到路口的陈轩，则给林岚播放了林国卫做菜和两人吃饭时的视频，林老师露出笑容，随后抬起手指，轻轻在他掌心写道：“暑假结束，你会走么？” 忽然聊起了这个问题，陈轩也没藏着掖着，点头道：“考上了帝都服装学院，不过假期肯定会回来。到时候回来看你和林伯伯。” 林岚笑的眼睛眯起来，她又扬了扬手指，陈轩听话的抬起手，发现她认真写道：“祝你学业有成”。 “谢谢林老师。” 陈轩笑着点点头，他喜欢这样被善意对待的感觉，无论对方是人是鬼。 林岚并不缠着他多问什么，见时间差不多便摆手告别，而陈轩也习惯了这样，迈步离开。 回到家后，陈轩见父亲靠着墙根坐着睡着了，颇有些心疼——父亲今年刚四十三岁，可是皮肤黝黑粗糙，加上有些花白的头发，看起来好像五十多似的。 拿出手机来，正好杨梓萱发来了一个表格，大概是说那个“残疾人补贴”的事情，陈轩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基金会”并不是直接按人头发钱的，而是把钱以补贴的形式打到账户上，这里面包括“租房补贴”、“饮食补贴”、“交通补贴”等等名目，想要拿补贴都需要填写表格，并有专人过来审查，核对医院相关证明后才算登记在案，随后按月或季度发放。 杨梓萱给的这个表格上对残疾水平分很多类，补贴也不一样，陈轩不太懂父亲这样的算第几类，具体能拿多少补贴，但他看了一眼最高的，发现每个季度租房补贴能有3500块，饮食补贴一个月300，交通补贴每月200。 除此之外，这个基金还有设立的“特殊补助”，但具体什么条件才够，表上没说。 陈轩将表格保存下来，去网上按照这个表头的单位去搜索一下，确认这的确是省里挂名的单位，并且口碑还不错，各类明星或领导都和他们合作过。这样他放下心来，准备了一下腹稿，等父亲醒来后，他便说了这件事。 “补贴？没拿过，那玩意轮不到我。” “不是那个，是另一个，企业家创办的，这个是公益性质，政府只是监督和牵头，我上网的时候发现本地有人申请以后能拿不少补贴呢，您看，这要是住房补贴一个月能有一千多，咱们换个好点的房子都不用花钱了。” 第四十三章 大师 “真的？” 有这种好事，陈解放当然不会坐视不管。父子俩讨论一番，陈轩便包揽下来去，负责填写表格和跑那些手续的事，他向父亲的解释就是“无论能不能申请到，好歹试试反正不费力气。” 到了入夜，这事终于定下来，陈轩也算松了口气，饭后坐在床上和杨梓萱聊了会儿关于基金的事，后者倒是也做了功课，表示杨天明那边早就打好照顾，到时候走个过场，审核两三天一过，补贴这个月就能发下来。 而且陈解放是按最高档发，同时每个月还有“特殊补贴”一千块钱，理由是陈轩“见义勇为”起到了社会模范带头作用。 杨梓萱说这个的时候是发语音说的，还着些轻松调笑的意味，毕竟两人天天聊天，现在的确算是“朋友”。 “对了，我爸那意思，好像明天那位大师没准儿会来。” “嗯，最近都不忙，我随时都有空。” 杨梓萱觉得两人算是能够聊更进一步的话题了，便问道：“你住哪边啊？我好看看开过去怎么走，我车技虽然不错，但总是不认路。” “离城区有点距离，西北边这的城中村。” 陈轩觉得对朋友就没什么隐瞒的了，不问我不说，你要问，我就实话实说。 杨梓萱应该是查地图去了，过了一阵问道：“啊？怎么住在那边啊，我看好像挺荒凉的？” “对，因为家里之前出点事，房子都卖了，只能来这里租房住。一个月二百三，挺便宜的。” 杨梓萱望着这行字愣住，她现在住的卧室六十多平米，自带一个洗手间和储物间，位于别墅的三楼，怎么也没想过陈轩家的条件竟然差到这种地步。 “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我看那个住房补贴也需要租房证明呢，这几天正好让他们换套房好去申请，头几天下大雨，我这都快成水帘洞了。”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陈轩现在也存了不少表情包，回了个熊猫表情，杀手脸下面写着“我胖虎从不说谎”。 这个表情很搞笑，但杨梓萱却笑不出来。 她转了话题，没聊多久便互道晚安，只是躺在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而陈轩则简单试验了一下凝聚的球体，蓝色球体的直径在林岚的感激下增长到了18cm，把数据记录在案后，他便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到了清晨，一宿没睡踏实的杨梓萱起身洗漱，走到楼下的时候，保姆已经做好了早餐，父亲脸色不佳，母亲在细声安慰，她就坐后问道：“爸，怎么了？” “没什么，工厂的事，你快吃吧。” 杨天明不愿和女儿说这方面的事情，但杨梓萱却转头望向母亲：“妈，我开学都大三啦！” 母亲最宠她，无奈对杨天明道：“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该说就说吧。” “昨天工厂又出事了，就上次你跟着去看的那个地方，昨天有个工人忽然昏迷趴在了机器上，要不是旁边有人看到给拽开，差点就丢了命。” 工厂出这人命是很麻烦的事情，别说什么资本家不在乎工人性命——出一次事，消防、工商和各类部门来一趟，要是有人暗中要搞他，损失都是天价。而最让杨天明头疼的是，眼下连续四次安全事故，发生的原因都莫名其妙：这些工人都是说自己脑袋里恍惚了一下，清醒过来时就已经出事了。 “这么邪乎啊？” “所以没办法，人家介绍找了个大师，人家还非要择日来。墨迹两天，差点又出事，我待会儿打电话，他要是不来我就换人去——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吃这碗饭。” 杨天明很生气，但张怡在旁边就劝：“这种事还是慎重，都说一事不烦二主，这些人不都是挺神道的么？万一对咱家不满，暗中下点什么绊子，那可就麻烦了…” 说到底越有钱越胆小，张怡这么说也没错。杨天明呼了口气，知道刚才那也是气话，摆摆手：“你们先吃，我去问问。” 过了没多久，他便回来，同时正在给工厂那边的负责人打电话：“…到时候让胡大师的车直接开到厂房门口。说是正午左右到，四周都封一下，不要让工人进来…” 杨梓萱低头把混沌吃完，小声对母亲道：“对了，妈，我上午跟朋友约了一起逛商场去。” “嗯，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张怡的心思都在杨天明那儿，随口应了一句便没当回事。杨梓萱心里松口气，毕竟有这个理由，带着陈轩过来就能解释了。 她吃完饭赶紧给陈轩发信息，后者立刻回复说没问题。发来个坐标后，杨梓萱开着自己那辆a4l去了城郊外的一处废弃修理厂——这是廉租房区域外面的一片废地，因为有个很高的广告牌子，算是这里的一个地标。 从杨梓萱的家开过来有国道，路很顺的情况下十分钟就到了，所以下车时陈轩还没来。她左右看了看，站在高一些的国道旁，杨梓萱能隐约看到修理厂里面废弃的一栋栋房屋，生锈的铁门和漏风的玻璃比比皆是，黑漆漆的厂房看起来很凋敝，四周杂草丛生，厂子大门紧闭。 “那片区域车不好开进去，所以只能让你在这里等了。不好意思啊，学姐。” 陈轩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让杨梓萱打了个激灵——因为她刚才正盯着那厂房内的阴影看，总觉得这地方挺慎得慌的，扭过头来看到微笑着的陈轩，她按了按心口：“呼，你走路没声音啊，吓我一跳。” “那边有什么东西么？” 陈轩问了一句。 “没，就是看着觉得像恐怖片里的场景，废弃荒芜还阴森森的。” 杨梓萱今天穿了身红色短上衣，牛仔短裤下两条腿笔直细长，在这片地区着实有些惹眼。 陈轩也没来过这废弃的修理厂，看了一眼，他没多想，直接问道：“学姐，咱们先走？” “嗯，上车吧，外面好热。” 杨梓萱也不去看那边，赶紧上车打开空调，哪怕来这里的路没拐过几个弯，她也打开了手机导航。 陈轩坐在副驾，听到提示音才想起应该系安全带——他从过去到现在没有坐过几次车，还没养成这个习惯。 “我爸他们说是中午到，是不是因为中午的时候阳气最重啊？” “或许有这个原因吧。” 陈轩说实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他内心其实对这位“大师”还是有期待的。两人在外面绕了一阵，买了杯咖啡在厂子外面等着，看到一支车队驶入厂区后，杨梓萱把带着的墨镜都摘了下来：“乖乖，这场面也太大了点吧？” “大师”的车队前后三辆车，头尾是奥迪a6，中间是一辆体积巨大的林肯领航员…沙尘被扬起老高，这做派实在是高调。 第四十四章 放炮！ 杨梓萱赶紧跟上，她把车停在厂区外面，随后便和陈轩一起朝那个出事的厂房走去——因为她熟悉这里，走另一条路线绕过去时并没有人阻拦，而等看到父亲带着几人上前迎接车里下来的人时，杨天明纵然察觉到女儿和陈轩过来，也顾不上去哄她离开了。 “胡大师，感谢您能亲自来一趟。” 杨天明双手郑重的奉上一个红包，里面厚厚一沓——这不是驱鬼的佣金，而是所谓的“规矩”。被称为“胡大师”的是个中年人，一身定制唐装和传统布鞋堪称仙风道骨，本身仪表堂堂，头发梳了个道士模样的发髻，发簪应该是纯金的，看起来一点都不低调。 胡大师面色红润，有些微胖，头发半白，身高一米七多点，走路颇有气势。 而面对杨天明的红包，他没有伸手去拿，却是旁边的徒弟去接。胡大师扫了一眼，很满意道：“杨先生，这地方的确有些邪祟，之前还要挑选日子，实在是不得已，还望理解。” “大师肯定有您自己的理由，我当然理解，理解！” 杨天明场面话说的到位，姿态也很恭敬。毕竟这位“胡大师”在圈子里还有个称号，叫“胡半仙”。 都称“半仙”了，本事自然不用说：什么看面相手相那都太low了，胡半仙行走江湖，最拿手的就是驱鬼——这可不是拿着桃木剑瞎比划一通念几句咒语的事，很多人都目击过他与“鬼”搏斗的场景，并且在企业家圈子里传的很邪乎。 胡半仙下车之后也没问杨天明具体是哪个厂房有问题，他手一抬，后面徒弟立刻双手捧着个圆形的木质物件递了过去。 这位大师闭上眼睛，好似直接进入了状态，杨天明和周围几位工厂的管理层相互看了一眼，大概都能猜出对方是要干什么：说白了，这就跟唱戏登台先亮个嗓子一样，就是先展示一下本领，震慑全场。 这么大排场，这么高的名号，想要服人，首先就得拿出点能够让人信服的东西来。胡半仙凝神闭目十几秒，抬手一指：“这边有东西。” 陈轩看着对方指着自己，眨眨眼，顿时感觉头皮发紧。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作为“小圆满鬼身”的陈轩在普通人之中呆的久了，已经忘了自己其实和“人”完全是两码事，这次碰上个“大师”，恐怕对方是真的有本事，上来就把自己识破了！ 旁边的杨梓萱哪里知道这些，她看大师指的方向，问道：“啥意思？这边有什么？” 胡大师身旁的杨天明顿了几秒，迟疑道：“那个——胡大师，出事的是这个厂房。” 他说着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场面一度很尴尬。 陈轩往旁边挪了挪，杨梓萱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事…” 胡大师没注意到他，此时皱着眉头没说话，闭上眼睛又感应了一阵，摇头道：“我感觉到两个方向都有问题——” 他抬手指向了陈轩的位置：“这边…你是摆了藏地请来的佛像，还是真人的贴身法器？” 随后他指向那个出事的厂房：“这边的比较邪乎，应该是闹鬼的地方。” 杨天明顺着他第一次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杨梓萱和陈轩，但这时候他也没工夫去询问两人为什么过来，只是努力思索后回道：“那边…那边是我住的地方，家里是有些摆件儿，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您说的那种。” “反正这东西无害，对你应该还有些好处。” 胡半仙满口笃定，随后目光转向出问题的厂房，在门口站定后往天空看了一眼：“再等等，正午开门。” 厂房的大门是关着的，大师显然是有很多要求。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他吩咐让人在旁边准备好两挂鞭炮，同时自己又换了一样道具拿在手中，站在大门前念念有词。 “你能看出什么来么？” 杨梓萱颇为好奇，探着脖子望向胡半仙，同时低声问向了陈轩。 “啥也看不出来，就是感觉他拿的那个东西有点意思。” 陈轩实话实说…因为他现在有一个判断：胡半仙带的那些道具都颇为奇妙，上面不是阴气凝聚，就是阳气鼎盛，可是他本人却没有任何能量反应，和四周那些普通人并无区别。 而且刚刚对方说什么“佛像”或“法器”之类的，虽然沾边，却也体现了一个要点：他通过道具判断出了这个方向上有异常能量反应，但却无法确定远近，否则绝对第一时间盯上陈轩，而不是胡乱下判断后置之不理。 对方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自己一眼，说明这老头能耐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但再弱，他那些道具也都是真家伙——所以陈轩稍微放下心来，打算继续在旁边围观。 十一点五十五分，一直念念有词的胡半仙猛然一睁眼，大喝道：“放炮！” 陈轩被这喊声吓得一哆嗦，差点以为对方李云龙附体了…等旁边那几个徒弟模样的点燃鞭炮，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这个意思…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呛人的硫磺味道让旁边杨梓萱捂住嘴巴，忍不住吐槽一句：“他是想靠鞭炮把鬼吓跑么？” 但这话因为环境嘈杂，没人听得见。 厂房大门被拉开，外面三十四五度的气温，里面一打开却是冷气迎面而来，不少人都打了个激灵。胡半仙从徒弟手中抽出一柄桃木剑，手中拿上一沓黄色纸张模样的东西，缓步走了进去。 而四周其他人都是止步于厂房外，瞪大眼睛往里望着。 杨梓萱伸手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里面这么冷啊——陈轩，你看到什么东西了么？” 她说着扭头望了一眼，心中感叹这学弟侧脸真是帅气，然而随后发现陈轩一脸严肃的缓慢点头。 “真、真有东西？” 杨梓萱猛然想起了当初在咖啡馆里陈轩“和鬼说话”的场景，头皮有些发麻。她往厂房里使劲看，但只看到那些庞大的机器和空荡荡的过道。 第四十五章 套路多 “比较麻烦。” 陈轩没有多说，因为他对鬼的分类方式，普通人哪里会有概念？ 眼前这厂房里阴气浓郁，那二楼被封起来的一处走廊上，正漂浮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对方实力接近于林岚，但和清醒且有自主意识的林岚不同，眼前这家伙青面獠牙，从姿态来判断，明显就是个“恶鬼”！ 所谓恶鬼，就是正常鬼灵失去理智、被欲望所主宰后的产物。 眼前的恶鬼远处看尚且算是“人形”，可衣衫破烂，瘦骨嶙峋的身材配上跟水泥墙近似的肤色，一眼望过去，跟个干尸猴子差不多。 对方应该是男性，但嘴巴龇出四枚獠牙，眼窝的位置没有皮肤，完全就是骷髅头的模样，两颗眼珠子瞪得老大，此时发现了胡半仙后，顿时龇牙咧嘴的警觉起来。 这恶鬼并没有直接发起攻击，而是从二楼处一跃而下，趴到了厂房中间一台巨型机器的上方，从缝隙中探出头，观察起了胡半仙。 陈轩看着这一幕默不作声，将目光转向胡半仙，后者右手持木剑，闭上眼感应一阵，随后从身上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词…没几秒，一股奇怪的能量扩散开来。 这一幕让陈轩瞪大眼睛，因为那符箓的确有点东西：烟雾状的能量是常人所看不见的，但陈轩却看得清楚，而就在烟雾出现的一瞬间，那躲在缝隙中的恶鬼明显躁动起来，鼻子拼命嗅了嗅，低吼一声，从上面扑了下去！ 它似乎被这烟雾所吸引，就像被鱼饵引诱的鱼一样，进入了胡半仙的攻击范围。 胡半仙早有准备，就在那恶鬼接近之后，猛然大吼一声，迈出一步，举起桃木剑便劈了下去！ “呔！” 四周人群看得清楚，那桃木剑挥下去的瞬间，在厂房的阴影中带起了一抹光芒。 这一剑下去，杨天明等人都是“嚯”的惊叹出声，心中大概觉得这位胡半仙…真是厉害！ 可陈轩却看得表情复杂：大哥你劈啥玩意儿呢？ 那恶鬼离你还一米远呢，你劈空气能有啥用啊？能隔山打牛还是咋的？ 他是这么想的，那恶鬼也是这么想的——险些被一剑劈到后，它似乎回过了神，赶紧停住身形，并迅速往后退去，重新躲在了机器的缝隙中。 “好厉害，还真有这种神人啊…” 杨梓萱被那一道光芒也震慑住了，不过看到陈轩的表情后，她有些奇怪：“怎么了？难道有问题？” “额…再看看。” 陈轩不是那种喜欢在女生面前显摆本领的人，他知道很多时候判断一个人或一件事，不能过快下结论，所以此时还算沉得住气。 万一胡大师是故意的呢？ 然而胡半仙在劈完这一剑后，就没了后续，在那里站了许久，神神叨叨的念了一阵词，回头道：“好了，恶鬼已斩，但还有些事情需要收尾，你们先别进来。” 外面又是一片哗然和感叹，都是称赞“大师就是大师”、“果然有神通”之类的，还有人不住的说道：“哎？这温度好像升上去点，刚才那阴森森的感觉也没了…” “你这一说还真是！” “胡半仙真是半仙啊…” 陈轩听着这群狗屁不懂的人尬吹，有点头疼。 感叹声中，胡半仙又拿出一道黄色纸片，这是和刚才那张类似的“符箓”。 而这一次，胡半仙也没念诵什么，将符箓往桃木剑身上一搭，向上一扬，那符箓便自己燃烧起来，随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似的，灰烬四三者飘向了二楼的那处走廊。 “你这地方有阴气不断涌出，所以才会让那鬼时不时的加害于人，杨先生，现在就看你是想除鬼，还是要斩草除根了。” “胡大师，能斩草除根最好…” “但这样的话，就算是另一个委托了。” 胡半仙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得加钱。 杨天明微眯了下眼睛，他们原本约定的价格是五万搞定，但被人如此坐地起价，哪怕作为企业家的他不差钱，心里的抵触却也是一定存在的。 可是没办法的是，眼前这种事根本不是他所熟知的领域，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当真只能对方说了算——就像妻子张怡所言：这种人如果不满意了，背后下点手段，自己一家子当真是没办法的。 “这个…需要多少钱？” “鬼好除，这阴气的源头却是难搞定，我需要在这里布阵，至少七天方能根除，不过杨老板您是熟人介绍的，我肯定要打个折扣，这个数吧。” 说完他用手比了个数字“八”。 杨天明没得选，咬牙应道：“没问题，胡大师。” 这就是额外给八万块钱了。 胡大师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同时迈步朝那二楼的走廊而去。他完全是一副艺高人胆大的模样，这几步走的颇具风范。 然而陈轩却看得清楚，那恶鬼应该是听懂了胡半仙的话，也意识到这是个糊弄人的家伙，干脆跟在胡半仙身后，跟着他一起上了二楼。 陈轩心中觉得不妙…因为看胡半仙那悠然表情，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没能斩掉恶鬼，并且此时还被恶鬼跟踪了！ 估计这位“胡半仙”只是有使用道具的能力，但对恶鬼什么的，却是根本没办法识破——看他找的那个地方，的确是阴气浓郁之所在，然而真正危险的恶鬼，胡半仙恐怕从头到尾都没找到… 仔细琢磨了一下对方的做法，陈轩认为胡半仙是那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半桶水——“扔诱饵、斩鬼”这个流程，对多数恶鬼或许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当出了问题的时候，胡半仙并没有能力去判断，并且做出应变。 可是他不但告诉别人自己干掉了恶鬼，还找了个理由继续坑钱，这手法说难听了，纯粹就是江湖术士坑蒙拐骗的套路啊！ 陈轩可算是见识了这种“大师”是什么斤两：要说本事吧，那几个道具的确不寻常。可没有这道具的话，胡半仙和普通人有啥区别？撑死也就装神弄鬼的本事更强些吧。 不过这个时候陈轩没有傻乎乎站出来揭穿什么，因为他也知道：“捉鬼”，本就是“无法证明”的事，旁边的人又看不到鬼，自己一个高中生，跳出来去反对一个成名已久的“半仙”，就算自己当场把恶鬼消灭了，又有谁能看得见？ 第四十七章 一脸懵逼 但陈轩也不打算袖手旁观，毕竟那位胡半仙身后跟着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要是不小心出什么事故，杨天明这边也很难收场。 所以他小声朝杨梓萱做了个手势，示意能不能进去看。杨梓萱没多想，扭头就问向父亲：“爸，那鬼被斩了，咱是不是能进去看看了？” “嘘，你别乱说话。” 杨天明当然不会听女儿的，此时他心情其实不太好，看着那胡大师一步一步上去，他愈发觉得自己被坑了。 而就在胡半仙即将抵达那处阴气繁盛之地时，他身后的恶鬼毫无征兆的出手了！ 黑影直接朝着胡半仙扑了过去，呈利爪状的双手对着他的后脑直接划过… 陈轩瞪大眼睛，他已经做好了去救人的准备了——然而那爪子触碰胡半仙后，却仿佛触发了什么似的，猛然间被弹开！ 恶鬼惨呼一声，倒退出去三四米，而胡半仙则“哎哟”一声，踉跄着差点向前摔倒。与此同时“噼啪”的珠子落地声响起：他脖子上一直戴着的宝珠，就此断裂。 这明显是个护身符一样的东西，挡住了恶鬼的那一下攻击。 可此时它损坏后，胡半仙明显是挡不住下一次了… 此时意识到被什么东西攻击的胡半仙，表情明显慌张起来，他扭头望向身后，但眼前空无一物，胡半仙终于绷不住高人做派，立刻大喊道：“快进来！所有人都进来！这屋子里不止一个邪物…人多才能冲散它的阴气！” 陈轩听了直摇头，这种时候他还要为自己之前的谎言打掩护，实在是贼心不死。可眼前情况的确危机，哪怕这人再怎么坏，也总归比那凶气十足的恶鬼好点，加上旁边那几个徒弟已经迈步跑进了工厂，陈轩便和杨天明等人一齐跑了进去。 不过临了他抬手按住了杨梓萱：“学姐你别去，往远处退！” 陈轩说完就感觉这话有点像命令，便解释道：“女人阳气弱，搞不好容易出事…” 杨梓萱这种时候其实根本就不敢进去，听话的往外退，同时还拉住了母亲张怡：“妈，我同学说了，女人阳气弱…” 这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张怡本能停住了脚步，生怕自己进去给胡大师添乱。 而陈轩不管她们母女是怎么想的，跟着一群人一进来，便见那恶鬼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它在空中直接绕到了胡乱挥剑的胡半仙身后，这一次没有去挥爪，而是整个身体向前一扑，直接“附”在了胡半仙的身上！ 所有人顿时看到那胡半仙的身体猛然一顿，手中的木剑脱手落下，直接从二楼“啪嗒”掉在一楼的地面，而他自己则双眼上翻，嘴巴张大，“嗬”、“嗬”的发出了像是要断气似的声音。 “小心他掉下来！” 杨天明不愧是当领导的，反应和决策非常迅速，他指着胡半仙的位置大喊了一声，前面刚进来的那些人也意识到这一点，都是拼命朝胡半仙下方跑去，可陈轩看了一眼，却是朝那块数天之前被杨天明下令摆放的厚垫子冲了过去… 二楼走廊的胡半仙像是触了电一样，身体不断地颤抖起来。他眼睛向上翻的只剩下眼白，如同僵尸般步伐别扭的朝一旁走去，随即腰部马上被金属栏杆拦住。 然而这栏杆只能挡住他的下半身，却架不住胡半仙身体继续前探，让整个重心探出了栏杆之外… “都躲开！用垫子接！” 陈轩的喊声就在此时传了过来，下方那几个徒弟因为着急，本能想伸手去接，结果看到陈轩抓住那块三米见方的厚垫子推过来，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用手是接不住人的。 四五米高的地方掉下个成年人来，砸身上筋断骨折都是正常…所以他们赶紧帮忙着陈轩一起拽垫子，刚推到胡半仙下方——这位大师便完全翻身摔了下来！ “砰！” 这撞击声让杨天明的眼皮狠狠跳了跳，他此时刚跑到垫子前方，当看到胡半仙是后背和大半个身子着地后，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如果对方脑袋冲下，那有没有垫子，这位大师估计都得挂在这里… 现在摔在后背，虽然也不好受，但命多半是能保住的。 推垫子的陈轩正仔细观察着这位“大师”，发现他竟然口吐白沫直接昏迷过去，而那附身的恶鬼则刷的飘起来，似乎很不满意这样的结果，转身便打算继续攻击胡半仙，抬起两只爪子直接朝着胡半仙的脖子掐了过去。 这恶鬼实力不弱，陈轩眼看着他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几道青色的印记…模样和水鬼对杨梓萱造成的伤害类似。 陈轩知道必须马上阻止对方，但四周那些徒弟和杨天明等人都望着这里，自己不可能冲过去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情急之下，他心生一计，立刻装出一副极其热心的样子，起身大喊道：“别上手动他！杨伯伯，我稍微懂点抢救…这样，我先确认呼吸和心跳，你们去准备车和担架！直接送医院行不行——等救护车估计太慢！” 这也是赶上陈轩之前“见义勇为”救过人，并且刚好也救过杨天明的女儿，因此这位大老板对他极为信任，立刻点头，随后冲身旁那几个下属道：“去把车开过来！厂医务室找担架，小刘，跑着去！” 而在杨天明说话的时候，陈轩已经跨出两步来到胡半仙身旁，看上去是在确认心跳，实际上，却是借机直接用肩膀直接将那恶鬼撞飞了… “啪”的一下，倒飞出去好几米的恶鬼一脸懵逼，它坐在地上愣了两三秒，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攻击了，可是目光转向陈轩的时候，明显是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恶鬼虽然厉害，但往往失去了神志，和动物智商差不多。它看陈轩在那儿确认胡半仙的心跳呼吸，完全没看到自己似的，顿时翻身而起，气势汹汹的直扑陈轩而去，结果陈轩抬手指向他身侧一人：“把你手机拿过来！打开手电，我需要观察一下瞳孔！” “哦哦，好！” 那胡半仙的徒弟完全没多想，低头去掏手机，浑然没意识到刚刚飘过来的恶鬼，正被陈轩抬手抽在脸上，“啪”的一下子再度倒飞出去… 第四十八章 杨老板 “呼吸还有，心跳没问题，瞳孔收缩正常，不知道骨头怎么样了，等下抬担架一定要慢一点…” 陈轩瞥了一眼坐在地上蒙圈的恶鬼，目光转向了垫子旁的那柄木剑。 他不动声色的从垫子上退了下来，而周围的人这时才开始讨论胡半仙出了什么事—— “刚刚怎么回事…” “是不是鬼上身了？” “师父那么厉害，怎么会被鬼上身？” “各位，那鬼还在这里的话，是不是还得除鬼？” 杨天明在旁边说了一句，语气不是很客气。 结果几名学徒都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其中的“大师兄”拿着手中的道具，解释道：“我们…没有师父那功力，恐怕对付不了。” 一旁陈轩捡起了木剑，手柄传来的温热让他扬起眉毛，剑身上聚集的阳气，让他感觉自己如同拿着个火炬。 而几位徒弟都在想着怎么应付杨天明的问题，完全没注意到陈轩拿了什么。 不远处被抽飞的恶鬼此时重新爬了起来，那狰狞的表情明显混杂着恼怒和恐惧。连续两次受创让它长了记性，所以当再度飘飞过来后，这恶鬼左右绕了一圈都不敢接近陈轩，似乎在确认陈轩是否能够看到它。 而这期间，陈轩一直望着说话的杨天明，从始至终没有挪开过目光…仿佛他真的看不到那绕圈子琢磨的恶鬼。 “让开让开！” 外面有人扛着担架过来，一辆福特全顺打开后门，停在了厂房外，杨天明指挥着人用担架慢慢把胡半仙抬上去，同时还不忘让自己身边的人拿手机打开摄像，同时对那几个徒弟道：“刚才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是你们师父自己操作不慎掉下来的，对吧？” 这群人都是点头，因为大家都看着呢，否认也没有意义。 可对于老江湖杨天明来说，这是厘清责任的重要证据。 确认胡大师是“自己搞砸”之后，他心中始终有被欺骗的恼怒——但杨天明涵养不错，没有现在就发作开喷，而是低声道：“各位请先收拾好东西离开，到时候胡大师有…” 话说到一半，所有人都被旁边忽然亮起的明亮光芒晃了一下，在场的人集体望向了一侧，发现陈轩手里拿着那个桃木剑，表情无措道：“我、我刚才好奇挥了一下，它自己就会亮…” 说着他把剑身又挥了一下，剑身再次迸发光芒，只是暗淡了许多。 第三次挥，剑不亮了。 这感觉就像陈轩拿着个手电筒似的，玩儿着玩儿着“没电”了。 实际上，这是因为陈轩故意控制了阳气的“输出功率”：那胡半仙用的时候能亮，是因为剑身自己储存了许多阳气猛然释放所致，和胡半仙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在陈轩手上，只要他控制阳气注入，这剑便会迸发光芒，而控制阴气覆盖，光芒便会内敛。 但旁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给你们吧。” 陈轩一脸无辜的迈步向前，穿过了被他“无意”挥剑时劈开的恶鬼碎片，把桃木剑递给了目瞪口呆的“大师兄”，然后便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几位“徒弟”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在杨天明不善的目光下，都是跟着胡半仙上了福特全顺。 杨天明其实愤怒的紧，脑门子青筋都凸了起来。但他硬是忍住没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地上的垫子，又看看旁边不说话的陈轩，挥手道：“小陈，谢谢你了，咱们先出去再说。” 其实杨天明巴不得胡半仙直接头冲下杵在这里摔死：因为对方若是单纯本领差就算了，了这货竟然欺骗自己说干掉了恶鬼，还坐地起价多要8万块钱！ 要是对方今天没出这档子事，拿了十三万走人，自己厂子万一再出事，这位胡半仙定然可以一推二六九找理由糊弄过去，反正钱是肯定拿不回来的… 这他妈就是个骗子！ 但杨天明气愤之余也是后怕异常——事实上，真要是胡半仙死在这里，那对他来说简直比闹鬼还麻烦：胡半仙是骗子不假，但哪怕是骗子，他背后的社会关系依旧比地方官员还夸张。 当初某位气功大师能把部级高官忽悠的团团转，那种满口胡诌的骗子又有什么“真本事”了？可明星政要愣是排队去巴结，恨不得当神仙供着… 胡半仙虽然到不了那个地步，在本省圈子里却也有着各种人“供奉”，如果他挂在这里，严重一点厂子都得被折腾关门，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所以想通这一点后，杨天明无比庆幸陈轩能够推来垫子救下胡半仙一命… 希望胡半仙嗝屁是一回事，但陈轩救胡半仙的行为，却也的的确确帮了杨天明大忙！ 事情一码归一码，他分得清楚。 陈轩并不知道杨老板已经想了这么多，他走出去的时候回首望了一眼：那恶鬼扑过来的时候被他一剑斩碎，而他自己并没有因此出现变化——换句话说，这种反击…并不算是“恶念”，不会导致他自身堕落。 陈轩心中松了口气，而走到阳光下的时候，他再次体会到了实力提升时的感受。只是这一次力量来的有些突兀蛮横，和丽娟、林岚感激自己时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提升截然不同。 没等多想，外面的杨梓萱和张怡便赶了过来，连忙询问杨天明是否出了事。 他摆摆手：“我们都没事，倒是那个大师差点出事，要不是小陈眼疾手快，估计这大师就被鬼给除了。” 转过头来，杨天明主动道：“不过有件事我得说清楚，虽然那人是个骗子，但小陈你做得非常对，替我省下不少麻烦，今天多亏你了…对了，小陈，你怎么来的这里？” “爸…是我带来的，因为我…” “杨伯伯，前段时间学姐跟我说了您这要‘驱鬼’的事，我个人比较好奇，所以问她能不能过来看看。” 陈轩当然不会让学姐挡在前面解释，他主动开口实话实说。 “哦？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杨天明第一时间和所有的父亲一样，都会警觉是不是这个臭小子看上了自己家闺女。 不过他那双眼睛毒辣得很，盯着陈轩看了许久，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神情紧张或者偷瞥杨梓萱的行为，而是语气平稳，表情平静。 第四十八章 风水问题 “这个…其实和上次跟学姐弄那个直播有关系。” 陈轩其实很能理解“父母”的担忧，作为长辈，最讨厌的就是后辈欺骗自己，因此他没有编其他理由，而是把对杨梓萱的解释，对杨天明又说了一遍：“我从小能看到一些特殊的东西，大概就是老一辈人说的‘阴阳眼’吧，那天直播的时候出了点事故，后来…” 这类事其实并不算有多么大的冲击力，有关“阴阳眼”的事迹，在华国大地上比比皆是。相比之下，要是陈轩说自己能变身绿巨人之类的，估计杨天明等人是肯定不会信的。 而有限的真实，远比无限的谎言更具说服力。杨梓萱听他坦白，自己也出来作证，两人交叉的证词倒是让杨天明心里有了底。 他表情好转一些，郑重问道：“那小陈…你刚才看到鬼了么？” 陈轩其实已经做出了决定，点头承认：“厂子里的确有个恶鬼，但那个什么大师进门挥剑的时候，根本就没砍到它，只是把鬼吓得往后退了退。后来他上楼找的那个地方是有点问题，结果没走过去就被那恶鬼扑上身体，出了这档子事。” “那你…” 杨天明想问“刚才怎么没站出来”，但随后马上意识到陈轩人微言轻——他点点头：“你没站出来也对，不然跟那个胡半仙结仇了，也挺麻烦。” 顿了顿，他又问道：“后来你拿那个剑…” “胡大师可能自身没什么本领，但那剑的确是厉害东西。那鬼把胡大师摔下去之后还想攻击我，我就趁机捡起剑来把它劈了。您看到的那道光，其实就是劈鬼的时候出现的。” 到这一步，听起来就太玄乎了，因为这都是没办法证明的。 可杨天明脑袋聪明着呢，他听对方这么说，立刻想起厂房里有监控，陈轩是主动挥剑还是自己轮着玩儿，到时候一看便知。 而仔细思索一下，杨天明确认陈轩说话前后并没有冲突之处，所以姑且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扭过头来，他望了一眼厂房里面，问道：“那…现在里面没东西了？” 陈轩并不当这是简单的询问，而是一个机会，他立刻指了指二楼：“恶鬼的确是消失了。但那个地方有些奇怪，阴气比较重，可能恶鬼能有今天这步，都和那里有关。” 杨天明也不怯场，直接道：“走，那就去看看。” 他当然不是直愣愣的过去，而是叫来四五个保安队的大小伙子，找来绳索系在腰带上一起向上走。办法虽然土，但这明显能够有效避免之前胡半仙那种意外的发生。 一路上去自然安安稳稳，陈轩倒是佩服杨天明的胆量，因为这位老总也腰带扣了绳子，亲自跟上来了。 “小陈，你觉得这里有问题？” “嗯，这里阴气明显重很多，但很奇怪。” 陈轩说的是实话。 他站在护栏前抬手感受了一下，发现这阴气不像墓地那般是从地下泛上来的——仔细感应了一圈，陈轩才意识到这应该就是“风水问题”了：正常宅子中，阴气阳气都是混杂在一起，于屋子中不断变换并达到平衡，无论阳气多还是阴气多，都会让居住者不舒服。 而眼下这厂房内，两侧靠近屋顶的通风口处有三个孔洞被堵塞——它们原本只影响气流，并且影响也不算大，可在陈轩的感受中，那几个孔的堵塞，却正好导致一部分阴气在上方打起了转，并逐渐沉降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久而久之，这里竟然成了一处“阴气聚集地”。一天两天，这里没什么影响，时间久了，这里阴气的浓度便明显高出了正常水平。 这或许在“风水学”上有足够的道理去解释，但陈轩自己完全不懂，他只是通过自己的感觉判断出了如此结论。 陈轩也没卖关子，立刻指着通风口问道：“应该是因为它被封上导致的。” 杨天明扭头问向厂房的负责人：“这个通风口什么时候关的？” “杨总，是…四月中旬的时候。” “第一个工人出事是什么时候？” 旁边保安部的几人楞了一下，队长回道：“杨总，是四月三十号。” “现在去找工具，把那里打开。” 杨天明根本就没废话，立刻下了命令。没几分钟便有人架梯子将那五六米高处的通风口打开，果然这里一开，原本在近处打转的阴气在几分钟内便渐渐散去。 “目前看来应该是没事了，但还是得观察一阵。” 陈轩当然不会打包票，但杨天明此时却已经完全相信了他，待从厂房里出来后，这位老总脸上已经全是笑容：“小陈先别着急走，晚饭去家里一起吃一顿吧，伯伯请你，顺带还有些事情还得多问问你。” 他这明显是把陈轩当成“大师”来看待了。 哪怕陈轩自己什么都不会，甚至干掉那个恶鬼都是用别人的剑才做到，但在杨天明眼中，能够“观察”鬼并对阴气聚集之地做出判断，远比那些花里胡哨的“高人”有意义得多。 做生意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什么叫“潜力股”，就像张怡说的那般——有这种本事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如果能够拉拢甚至交好，对他们一家来说都是赚到。 “哦，好的，那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和他们说一声。” 陈轩痛快的应下，因为他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本领是有“用武之地”的，换句话说，这似乎是一种“生财之道”。 最重要的是，做这种事想要赚钱，不可能上大街嚷嚷或开店铺，而是需要足够的平台和渠道。面前杨天明便是拥有“人脉渠道”的典型，吃个晚饭正好可以多交流一下相关的东西，陈轩为了赚钱，当然乐得和杨天明打好关系。 见他答应，杨老板也是心情大好，和陈轩说定时间后便先去处理胡半仙那边的手尾，让杨梓萱和张怡带着陈轩回家去休息。 从厂子到别墅没多远，坐车一刻钟便到，陈轩进屋换了拖鞋，礼貌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和热情招待的母女俩聊起了有关“阴阳眼”的一些事情。 第四十九章 报酬 1/3 陈轩经历的故事多，随便拿几个有关怨鬼恶鬼的讲一讲，也足够她们惊叹万分。不过聊着聊着，杨梓萱有些好奇的问道：“对了学弟，你说在厂里碰见的那个鬼，是什么人变的啊？” “那恶鬼形象和人区别很大，怎么说呢…不太好看，挺吓人的。” 陈轩眯眼回忆了一下：“不过他穿的衣服应该是生前那身，我记得是灰色长裤，有个破烂的红上衣，胸前还有挂了个黄色的牌子，没看清是什么。” 张怡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神情有些异样。杨梓萱知道这肯定有情况，问了句：“妈，你知道？” “好、好像是那个喝农药自杀的刘工…” 杨梓萱眨眨眼：“谁啊？” 张怡摇摇头：“去年的事了，当初这人算是技术部门的二把手，但偷着和外面的厂子有联系，被你爸发现后就起诉和调查立案，发现他的确在泄漏厂子的技术文件后，法院判他败诉赔二百多万，这家伙闹来闹去，甚至跪下求情，你爸都没理会，谁也没想到，他去年偷偷跑到厂里来喝百草枯自杀了，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说是这么说，但事情真相是什么、杨天明暗中做了什么，陈轩没有去问。 故事由张怡说出来是一个版本，但如果由那个“刘工”说出来，估计细节截然不同。但对于陈轩来说这不重要：恶鬼已经伤了四个人，今天差点把胡半仙直接摔死，干掉这种家伙，陈轩完全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有母亲在，杨梓萱自然不好多问什么细节，不过这一下午听故事倒是听得开心。她其实更好奇陈轩这本领有什么不一样，后者摇头：“就是能看到那些东西，其实有时候挺害怕的，其他都是些没用的本事。” 至于是什么本事，他没说，但也算交代一句，以后如果展露出来也好解释。 五点半的时候，杨天明从外面回来，而保姆也做好了饭菜，陈轩便和他们来到了别墅的主餐厅一起吃了顿晚饭。 杨天明回来之前，其实已经去调监控查看了录像，并且确认陈轩在“挥剑”的那一刻的确是忽然用力并且瞄准了某种东西的，那绽放出的耀眼光芒他反复看多少遍都觉得稀奇。 因此现在面对陈轩，杨老板的态度非常和煦，饭桌上聊起“基金补助”时，他主动道：“你就把户口本和其他资料递过来就行，不过最好是有个租房合同和证明，这样一切手续走的都挺快——对了，小陈，这个…还是尽量别跟你爸说了，不然他要是再拒绝，我也不好跟朋友那边交代。” 这话其实就是吃准了陈轩看得比陈解放明白，故意叮嘱一句罢了。 陈轩也是点头应下，随后想了想，也是回道：“那个，我能看到鬼这事，其实也一直没和他们说过，而且我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这个我肯定不会到处乱说，毕竟学习重要，好好上大学才是关键。” “嗯，谢谢伯伯理解，不过如果您或您的朋友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那随时说就是，这个没问题的。” 杨天明顿感这小伙子上道，哈哈笑着感叹一句：“好的好的，对了，你会喝酒么？来跟伯伯喝一杯！” 企业老总都是这个做派，杨梓萱鼓着嘴有些不满意，但陈轩其实无所谓，毕竟他根本喝不醉，这顿饭也不是那种能喝醉的局，因此和杨天明小酌了一杯红酒，聊了聊学业和其他问题，等到饭局快结束时，杨天明忽然问道：“对了小陈，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啊？我没听你说过。” 陈轩知道这句话才算是饭局的核心问题：他替杨天明解决了一个难题，后者不可能像对待胡半仙那样又是给红包又是商量“办事价格”的，因此只能换一种方式来给“酬金”。 他明白这酬金是必须接下的，因为陈轩不知不觉已经算是帮了杨家两次，若是始终不要报酬，对杨家来说其实更是负担。 “我…其实从小到大没有学过什么别的，不过我对电吉他挺感兴趣的，准备上大学以后去学习一下。” “哦哦，我知道那个，年轻时候我也听过beyond，哈哈，这个挺好。” 杨天明笑声爽朗，继续道：“对了，听说你去帝都的学校？那到时候你去帝都的话，老陈也一起去么？” 陈轩没想过这个，不过他估计父母肯定不放心自己一个人过去，多半是要跟着的，便回道：“应该是一起过去吧，我们一家子都没去过帝都呢，顺带就当旅游了。” 他记得父亲早几年还念叨要去天安门看升旗呢，老一辈人似乎对这件事有别样的执念，陈轩实在不懂，他们干嘛一定要去那个“开国大典”的所在地，看一场每天都会进行的升旗仪式呢？ “哈，这样正好。我在帝都朋友多啊！你们可以提早点去，在那儿旅游一周两周的，等你报道了再让他们回来，中间吃住什么都不用担心，而且保证玩儿的好，怎么样？” 估计是觉得“电吉他”不值什么钱，杨天明打算顺带送陈轩全家一个“帝都深度游”。对此陈轩其实觉得更合适，他知道人情往来就是这样，相互付出和接受才是正确方式，便痛快点头：“那我先替爸妈感谢您了，他们肯定很高兴，毕竟我爸老说要去看升旗的。” 杨天明笑容更盛，举杯一饮而尽。 晚上陈轩是坐着司机开的辉腾回去的，他没让车子进那片廉租房，和上午一样，在那个废弃厂房的广告牌子位置下了车，便挥手感谢告别。 天色已晚，嘈杂的蝉鸣之下，空气很是闷热。陈轩扭头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废弃修理厂，这种角度望过去，这里的确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 生锈的钢铁，或逼仄老旧的房屋，黑暗和肮脏等等…这些都是让人感到恐怖的元素。 他莫名就联想开来：那些喜欢搞户外直播的，要是大半夜在这里碰见点什么，观众们估计都直接吓得关屏幕了吧？ 第五十章 通知书 2/3 这个想法出现后，陈轩忽然想起杨梓萱似乎正在寻找合适的“直播主题”，不过眼前这种地方，他估计学姐打死也不会来的——哪怕没有鬼，脚底下跑过去个耗子也足够把她吓尿了。 但是…好像越这样，节目效果越好？ 陈轩还是不太懂看直播的那些网友g点在哪儿，不过这事倒是可以和杨梓萱聊一聊，毕竟也算是一个方案。 这么想着，他却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将衣服和手机藏好，身形消失后一跃而起，朝着市区的医院而去。 不出所料，胡半仙和当初杨梓萱一样被送到了本市最好的那所医院内，不过此时的胡半仙，状况明显不太好。 陈轩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听到医生和门外那一大堆人解释病情：“…目前患者仍然没有恢复意识，但各项检查显示他并没有问题，骨头也没有损伤，身体机能正常…” 说了一大堆，其实大概意思就是胡半仙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 陈轩来这里自然不是要救对方的，只是想知道那恶鬼对人造成的伤害会有多严重。他进了病房，站在胡半仙身旁看了看，却是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活死人”——因为在陈轩眼中，对方的灵魂…缺失了。 他可以感应到“活人”的气息和能量反应，所以当初在湖水里能够迅速锁定落水者的方位。而现在站在胡半仙面前，却是发现这躯体里虽然人的气息，但能量反应微乎其微。 这不是濒死者那种火焰即将熄灭的感觉，它稳定，却无法修复。 换句话说，胡半仙后半辈子估计都会在这种昏迷中渡过了。 对于这种江湖骗子，陈轩倒是觉得这样的结局是他自找的。 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陈轩直接飞回了廉租房所在的区域。到家后，陈解放和王春梅问了他不少事，陈轩说了一半实话，大意是今天去看一个“大师”驱鬼，挺厉害的云云… 至于大师怎么自己把自己差点作死的，陈轩没说。他很快转了话题，和父亲提了一下换房子好申请补贴的事。其实父母早就想换房子了，现在有个由头，当即拍板明天就去看房子，毕竟家里现在的资金也算是稍稍富裕，如果每个月能有几百块钱补贴，租个两室一厅并不会增加多少开销。 陈轩想提买保险的事，但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说出来：父母观念比较陈旧，在他们眼中“商业保险”和“诈骗”听起来好像差不多，钱不富裕的时候还是不提了。 晚上和杨梓萱聊了聊去废弃工厂直播的事，后者果然怂的不行，说大半夜去那种地方简直就是作死，打死也不会去的。 陈轩反正只是提主意的，又扯了些别的后，两人便各自道了晚安。 第二天清晨下了雨，陈解放今天没打算出摊，王春梅也请了假，一家人打算去城里的中介找房看，结果刚在门口早点摊吃了早饭，便看到一辆邮政的绿色小车停在了路口外面，下来个快递员，手里拿着个快件左瞧右看。 陈轩若有所感，起身主动过去问道：“你好，请问找哪家？” “这边有叫陈轩的么？” “啊，我就是。” “哦，你的快件。”快递员顿了一下：“凭身份证才能取。” 陈轩这一刻莫名有些紧张，他有些结巴道：“好、好的，我去拿。稍等！” 跑回家拿了身份证，接过快递后，陈轩仔细看了一眼寄件地址，发现上面写着“帝都服装学院”的字样后，忽然就感觉自己眼前模糊了。 “轩儿，什么快递啊？” 陈解放喝完了自己那碗豆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陈轩沉默着撕开了外包装，将录取通知书拿了出来，纵然努力克制，但说出来时却依旧哽咽：“爸，我…我考上大学了。” 虽然录取的通知早就通过电子短信发到了陈解放手机上，但真正看到录取通知书的这一刻，陈轩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捂住脸，痛哭出声。 没有人知道，这是陈轩自杀时的最大执念。 王春梅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都发白，猛地起身跑过来：“怎么了！轩儿！出什么事了？” 倒是陈解放拿着录取通知书看了半天——他只认得上面一半的字，却面色涨红，大声道：“咱儿考上大学了！通知书！这是录取通知书！” 他看陈轩蹲在地上哭，伸手就把他拉起来：“轩儿，这些年没白努力…你考得好！考得好！帝都的大学呢！咱老陈家也有大学生了！爹骄傲！爹特别骄傲！” 陈轩越听眼泪越是止不住，因为眼前一幕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如今看着父母那溢满幸福的笑脸，他使劲抹去眼泪，随后张开双臂，轻轻揽住父亲：“爸，我一定好好学习，大学出来给您买车买房！” 陈解放就爱听这个，笑的脸上褶子都深了不少：“好！好！” 随后他拥抱母亲：“妈，以后咱家会越过越好，您放心！” 王春梅从未见过儿子如此主动表达过情感，当妈的鼻子也发酸，拍了拍陈轩的后背：“哎！只要你能好好上学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收好，这个要收好——里面好多单子呢，对了，学费是多少？看看…” 陈解放兴奋地像是他自己考上了大学似的。陈轩拿来录取通知书后面的各类通知看了看，学费一年五千左右，其他各项杂费没多少，对于当前的陈家来说，至少不用勒紧裤腰带才能拿出来了。 等陈轩把报道日期和安排说完之后，陈解放的心绪似乎飞到了其他地方，他点了一只烟，摩拳擦掌道：“我去老刘那买挂鞭去！我儿子考上大学了，一定得放炮！” “爸，别别别——”陈轩赶紧拦住：“人家这都睡觉呢，放炮还不得挨骂？” 红灯区的女人们上午都在补觉，原因都懂。 陈轩虽然不认同这种职业，但说白了…大家都是底层，谁能瞧不起谁呢？不说互相帮衬，至少别相互为难就是了。 陈解放也不是那种缺德的人，反应过来以后意识到不妥。他来回踱步，明显还是想找办法宣泄一下心中的喜悦和兴奋，陈轩见状道：“咱买鞭炮，去外面大路上放就行了，别在这，行不，爸？” 第五十一章 苦恼的学姐 3/3 “对！对！去外面！” 陈解放立马乐得咧开嘴。 就这样，一家三口买了一挂“满堂红”的千响鞭炮，跑到那个废弃修理厂的大牌子下面点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陈解放冲着祖坟所在的方向大喊道：“老陈家有大学生了！出息了！” 然后他又和王春梅念叨阴历十四多买点纸钱的事，毕竟中元节是一个重要的祭祀节日，陈轩的父母对此很重视。 随后这一天，陈家三人在城区一家中介跟着逛了五套房子，但看来看去，暂时都还定不下来具体住哪套：因为陈解放和王春梅当前的职业，给租房地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以至于一家人之间出现了不少分歧。 陈解放想着继续卖煎饼，因此肯定不愿去城区中间位置住。而王春梅的小超市收银工作是固定地点，综合下来只能继续住在城郊——但这边的房源普遍较差，纵然比那两间瓦房好点，可基本都是平房，厕所都只能上公共的，改善有限。 要是往城里靠近的话，房子好不少，但每天来回折腾就是个问题，二老岁数大了，都不太想每天费这么大劲在通勤上，毕竟他们连个电动车都舍不得买。 于是这一天看完房子后，一家人并未做最终决定。 倒是晚上的时候，林国卫发来的信息，让陈轩惊讶万分：这位老人说是有朋友在三中当校长，食堂正准备进行“多样化改革”，考虑在食堂内加一个煎饼摊，问陈轩的父亲有没有兴趣。 陈轩知道这种“校内食堂”往往以天价承包费著称，便赶紧问这个承包费多少钱，林国卫回了个语音，说“校长我认识，不收钱是不可能的，但他说可以延后半年交，一年一万五。” 一万五听起来不少，可陈轩记得报纸上说过，中学食堂有些地方一年的承包费上百万，多的能有二百万…相比之下，这“一万五”哪怕只是个煎饼摊位，却也和白给差不多了。 毕竟这算个半垄断的生意，利润自不必说。 陈轩也明白，这工作对于陈解放来说，绝对算是是量身订造了：不用改行，但直接进学校，赚得多，干得少，不用风吹日晒也不用小心城管，就“卖煎饼”一行来说，简直完美。 “他们唯一要求就是你技术到位就行，明天后天什么时候有空，让你爸去学校给他们当面展示一下，回头按规定弄个健康证什么的，合格的话直接签合同了。其他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有人帮你跑。” “好的，谢谢林伯伯！可以的话明天就行！” 陈轩呼了口气，他没想到父亲的工作竟会以这种方式解决…一切的源头，似乎只因为他在十字路口和林岚打了个招呼。 “谢什么啊，那些学生巴不得能有煎饼吃呢，哈哈，其实老师们对食堂万年不变的那些菜也没兴趣了，到时候忙起来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那林伯伯我问一下，如果是我妈一起过去帮忙能行么？” “没问题啊，这个好说。其实两人一起的话更好一些，能轮换着，人多时候能应付的来，人少了也能多休息休息。” 林国卫没说这个摊位能赚多少钱，但陈轩知道他绝对不会坑自己。又和老人聊了聊大黄的状况，他便放下电话去通知陈解放了。 陈解放对这消息大喜过望，但也好奇陈轩从哪里得知的这个门路——陈轩只说这其实和“见义勇为”的表彰有关，自己在本地教育系统里好像挂了号，以至于随口问了一句，就有人找上来主动联系云云。 这话听起来有些扯，但陈解放却深信不疑，因为“见义勇为”的那个表彰证书被他当宝贝一样挂在了墙上，每天看到都会自豪万分。 就这样，之后的几天里，陈解放成功应聘，并和王春梅一起决定在学校附近租个更舒适的房子，陈轩跟着跑前跑后，晚上没事就老实呆家里，过得比较单调。 而另一边，刚结束直播的杨梓萱疲累的往沙发上一趴，心情极差。 人毕竟不可能一直走好运，杨梓萱自从咖啡屋那次直播过后，一度订阅和人气值都跃升到了网站的第二梯队上，可是之后的每次直播，数据都在走低，直到今天…她的直播间甚至第一次显得有些“冷清”。 杨梓萱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作为户外主播，最近几期的内容没什么新意，找了几个近郊景点，看起来实在是乏善可陈… 说白了也是本地资源太匮乏的关系，如果是在魔都帝都，刷特色网红餐厅都能排上几个月的日程去，而在这里真是要啥没啥，努力逗趣作梗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回应了，杨梓萱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她不会唱歌，更不愿意去卖萌跳舞，最初直播的想法，也只是想着能不能靠着分享自己的生活来赚些零花钱——而到了现在，订阅人数上涨导致收入每个月也能有两三千快，虽然对她来说不算多，但毕竟是凭自己本事赚的钱，象征意义大于本身价值。 而现在因为观众离去导致的收入减少，对年轻的杨梓萱来说，打击着实不小。 拿着手机来回翻信息，杨梓萱琢磨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直播主题…她都觉得暑假实在是太漫长了，要是提前回帝都，估计直播起来肯定人比现在多。 但大热天的回帝都，学校一个人没有，自己如果单纯为了直播去住半个月酒店，杨天明再宠她也不会同意。 电视机开着，上面正在播放“砰砰啪啪”的抗日神剧，主角抄起一把1951年才开始列装的ak47疯狂扫射，旁边的队友有拿着ar15的，还有个队长举着把awp瞄鬼子… “什么玩意儿…” 杨梓萱被吵的头疼，抬手关了电视。 同学聚会不想去，五线城市也没什么玩儿的，自己也没男朋友解闷聊天——要说追求杨紫萱的倒是不少，但能提起她回复信息兴趣的，一个都没有。 她现在也是无聊，就点开这些同学的朋友圈翻了翻，发现他们不是秀新买的aj篮球鞋，就是健身房绷着腱子肉的自拍，要么就是碧蓝海岸加个“马尔代夫xx酒店”的地址，或者放了本书名读起来都费劲的国外著作，加上几句不知所云的书评… 看似各个都挺有逼格的，但杨梓萱总觉得他们真是naive。 第五十二章 直播计划 1/3 倒不是说杨梓萱自己多么成熟，只是因为她从小到大跟着父亲见了太多形形色色的家伙，那些男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扫一眼差不多就能明白。 然后她就想起了陈轩，好奇把他翻了出来后，发现这家伙头像是个戴着黑礼帽、墨镜而一头卷发的吉他手，朋友圈是空的，qq空间也是空的，整个人在网络上完全“无迹可寻”。 点开聊天框，杨梓萱看到了陈轩之前和自己说起去废弃车间直播的事——她愣了一下，翻到日历，发现再过几天就是17号中元节了，这不就是“鬼节”么？ 如果“鬼节”去那种地方“寻鬼”，恐怕直播效果肯定不错吧… 但这也太tm作死了，杨梓萱光是想象一下，就吓得浑身打了个机灵。 不过紧接着杨梓萱想起陈轩的“本领”：既然他能看到鬼，那如果能确认这片地方没有鬼再去直播… 好像这样想想，也能接受了？ 毕竟有他确认没鬼，心里踏实，撑死就是地方黑一些，而且怎么也是两个人…不对，两个人不够，真要直播的话，自己一定要叫上厂里的保安们在不远处守着壮胆！ 这样一想，似乎“直播”计划就变得可行了？ 杨梓萱眨眨眼，随后立刻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陈轩。 而后者刚结束又一天的跑中介看房之旅，刚帮母亲捏了捏肩膀，他看到信息后回复：“确认没鬼？嗯，这个我可以去看看。” “那咱们就到时候单纯探索一下，然后下播就是了，没问题吧？” “就是探索一圈？那费不了几分钟啊，拿着手电转一圈估计就结束了，这样是不是效果不好？” 陈轩倒是站在观看者的角度想了想：“我看一般这种节目，都是就像电影一样，不都得搞点情节出来，观众才更买账么？” 杨梓萱听后表情诡异：“搞情节？搞、搞什么情节？” 阅片量不低的她，莫名联想到一些奇怪的电影上去了… 陈轩浑然不知，继续道：“就是鬼片里常有的那种，比如说什么门突然关上，然后什么东西自己挪动了一段距离之类的，也不对——好像这种事情得配上bgm才有效果？” “哦哦，这种情节啊！” 杨梓萱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庆幸自己现在是在打字而不是面对面聊天：“bgm肯定不现实，不过这么做的确可以啊，咱们可以演练一下，然后到时候我尖叫几声，是不是会很有效果？” 然后她又觉得好玩儿：“哈哈哈，这是不是就和演戏一样了？” “其实就是演戏。一般电视台的综艺节目，哪怕是直播的节目，也都是有剧本的，咱们这么做，应该算是基本操作吧。” 陈轩以前站在电视台的录播室呆过，也看过那种大火的网络综艺户外拍摄现场，无论这些综艺和访谈看上去多么自然，其实背后都是拿着剧本，甚至有导演和剧组成员现场指导演戏的。 如今稍微火爆点的“直播”，基本都有类似的操作手法，找“托儿”或提前策划是正常操作，不违法也不违规。 杨梓萱原本还害怕的不行，但和陈轩商量这么一会儿，却是莫名有了跃跃欲试的冲动——愿意开直播的女生本身就有一定的表演欲，她历来不是个怯场的女孩儿，想到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自己演这种“恐怖直播”把观众吓得半死，她不由得抱着手机“嘿嘿嘿”的傻乐起来，让一旁走进屋的母亲张怡颇为奇怪：“萱萱，笑什么呢？” “哈哈，网上看到的搞笑图。” 杨梓萱撒谎经验可比陈轩丰富多了，张口就来。 “少看手机，一暑假净抱着手机看了。” “知道啦，妈，我这不正在找事情干么…” 解释几句后，她跑回了自己的卧室，继续和陈轩开始了初步策划——不过说着说着，陈轩忽然道：“我倒是想起个事，鬼其实是会对电路造成一定影响的，你知道吧？” 杨梓萱：“？？？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吗？” 她配了个熊猫表情，下面一行字“我看你他妈就是在为难我胖虎”。 “不好意思，”陈轩赶紧打字：“我是想说，好多电影里闹鬼的时候，灯会闪烁，或者电子用品会出现故障之类的，其实这是真的。” 杨梓萱张大嘴巴，顿时感觉发现了新大陆：“真有这事？” “有，所以我想着咱们可以制作一种工具，说是用来抓鬼的，一旦碰到鬼，就能起反应的那种…” 杨梓萱一直聊到外面天都黑了才回过神，此时她手旁已经拿个笔记本记录了很多想法和步骤，要不是陈轩提醒她该吃饭了，估计自己还会继续聊下去。 暂停聊天的她抱着笔记本看了许久，接到保姆准备吃晚饭的通知信息后，她一边琢磨一边下楼，被父母盯着看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咋了？” “这一暑假，第一次看你认真琢磨事，说说…谈恋爱了？” “没，就是想着直播的事情呢。” 一听这个父母都是没了兴趣，倒是张怡问了句：“怎么，这次要去什么地方？” “和陈轩约着一起直播，在户外，到时候我还得请您安排严叔叔他们跟我一起，肯定会注意安全的。” 她没说地点，但有这个态度，杨天明脸色倒是好了一些。只是两位家长对视一眼，张怡问道：“你跟陈轩关系不错？” 杨梓萱一听哪里不知道什么意思，摆摆手，大方回答道：“他一直挺腼腆的，我倒是觉得他还行，再接触接触呗…” 一般家庭聊起这个话题，当儿女的多半都会窘迫或不习惯。但杨天明的教育方式明显比陈解放高明得多，对女儿这方面从来不给予压力，而是没事就站在男人的角度给她讲解男人常用的那些“泡妞套路”是怎么回事——这是为了怕女儿被那些花言巧语的家伙轻易骗去，结果好像用力过猛，导致杨梓萱懂得太多了以后，反而对那些搭讪者没兴趣了。 毕竟大学里那些小年轻，套路都稚嫩得很。 第五十三章 总会好起来的 2/3 “哦，小陈人不错，但就是出身差了点。” 杨天明对这样的话题并不隐瞒什么，他没有一口否决，而是和女儿说的很透彻：“当然，你爹我当初也是农村出来的，不是瞧不起他出身，之所以要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我更明白这样的人会有什么问题。” “您是说凤凰男的那些毛病么？” 杨梓萱有些好奇，微博天天都有讲“凤凰男”事迹的，段子和真事混杂，原本算是个褒义词，但是时间久了，现在却有了贬义。 “‘凤凰男’我听说过，不过一个词概括一类人太笼统了，我只是想和你说——小陈有本事，以后能挣钱是肯定的。但我不怕他家穷，只是怕他家穷怕了。我这么说，你回去慢慢琢磨琢磨。” 这话点到为止，剩下的杨梓萱自然会领悟。 杨天明是有资格这么说的，他虽然也是农村出身，但却是改革开放以后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大浪淘沙，能从八十年代末存活到今天还屹立不倒的，有这份认知自然是经验之谈。 “嗯，知道了，反正他人倒是挺正派的，等去了帝都再说别的吧。” 杨梓萱对谈恋爱其实有着自己的规划，说起来她的观念更受国外“dating”（约会）文化的影响：大家先在各种条件下接触并聊天，如果合得来，确认想进一步的时候，就去单独进行正式的约会——约会几次确认感觉没问题，再去表白，并考虑一段相互负责任的感情。 而现在她和陈轩只是处于第一阶段罢了，连正式的约会都不算。 杨梓萱吃完饭后没有直接走，而是管父亲要了厂里技术部门的电话，说是要问一些电工方面的问题，杨天明知道女儿都二十岁了，没必要事事都管着，便叮嘱她自己想好了再做决定，别的没有细问。 另一边的陈轩，自然不知道杨梓萱做了什么打算。第二天上午，已经签好租房合同的陈家三口和房东打了招呼，将两间瓦房里的基本生活用品装上了煎饼车，举家迁往城里新租的房子。 新租的房子每个月租金1200，这价格在五线城市绝对属于高价了，因为九十来平米的屋子里全套设施都很齐全，连电视洗衣机都有，根本就不用置办其他生活用品。合同昨天就签了，而入住之后，陈轩便收到了残疾人补助基金会那边“审核通过”的消息，各项补助估计三天之内便会打到陈解放的账户上。 忙活一上午后，父母倒是精力十足的准备在四周转转，熟悉一下菜市场的位置，顺带买些菜做晚饭。而陈轩也没想到，自己陪着父母走出去三四百米，拐了个弯后，便正好到了林岚所在的十字路口。 林岚此时正在树荫底下低头来回踱步，步伐颇为欢快，陈轩觉得这位音乐老师怎么看都只是个大学生而已… “对了，三中最近这是在搞什么呢？拉横幅又贴海报的。” “说是‘抗日教育’什么的，咱这当初毕竟是根据地和战场，我倒是记得咱爸老说当初那些红军的故事…对了，市里不是还搞了个什么爱国教育基地么？记得轩儿小时候还组织参观过呢。” “也是，我记得好多学校经常组织去这种地方，当时还让轩儿写什么思想总结，他说写不出来，还被你骂了一顿…” 父母看不到这位女鬼，此时讨论的事情和他们即将去工作的学校有关。 “轩儿，你还记得么？当初你还哭着说不当少先队员了呢——” “嗯，因为我爸说怕死就别当少先队员，当年很多少先队员都是在战场上牺牲了，我那时候吓得不行…” 陈轩记得那时是三年级，什么都不懂，但对“死”倒是怕得狠。而这种恐惧，却成了父亲嘲笑的一个理由，至今他们依旧拿这件事当做“趣闻”来讲。 其实这件事想起来的时候，陈轩心里并不舒服。不过陈解放和王春梅似乎并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转而聊起了街上的rb车多，现在的年轻人都忘了当年rb人有多坏云云。 陈轩对此没什么看法，毕竟抗日战争自己太遥远了，当年那些军人的付出和牺牲到底有多少，陈轩原本还有些好奇，但现在却被那些扯淡的抗日神剧搞得彻底没了兴趣。 一家人这么聊着接近了林岚，林老师若有所感的抬头——发现陈轩后，她顿时站直立正，脸色窘迫的伸手打招呼。 随后林岚才意识到陈轩是跟着父母来的，她好奇的望着正在聊天的陈解放和王春梅，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有些萌。 “爸，妈，我同学来个电话说事，你们先回，等会儿我直接回去啊。” “哦，好。” 陈解放没当回事，继续和王春梅向前走，陈轩停住脚步，拿出手机作掩护，出声道：“今天刚搬家，新家倒是离你这边不远。” 林岚很是吃惊，随后伸手在陈轩已经展开的手掌上写道：“感觉他们很开心”。 “嗯，之前家里出了点事，现在解决了。还要感谢你和林伯伯，他帮忙找了个学校食堂摊煎饼的工作，我爸不用风吹日晒了。” 这是陈轩第一次透露自己的家庭背景，林岚听后顿时意识到陈轩以前过的很不好，但又不好继续问，最终只能用手指写道：“总会好起来的”。 “嗯，总会好起来的。” 陈轩读出了这句话，自己也笑了笑——哪怕她和林伯伯阴阳两隔，但现在情况终究是在好转。 既然碰上了，陈轩便拿出手机，翻出了林国卫的朋友圈，老爷子这些天几乎每天都要发一两条大黄的照片或视频，不是这家伙闯祸砸碗了，就是偷吃东西被抓了…陈轩在下面都会点赞留言，老爷子也会和他互有回复。 陈轩挨个点开视频给林岚看了一遍，随后道：“本来今天想去看他一趟的，但他说去学校办理返聘的事情了，估计下学期开始，就会去学校代一代课了。” 林岚默默点头，陈轩想了想，又问道：“对了，每年七月十五的话，你在这里会有什么特殊感受么？” 他想到了定在中元节的直播节目，需要确认一下这个日期对鬼灵的具体影响。 第五十四章 探鬼行动 3/3 林岚皱眉想了想，开始在他的手掌书写：“每年夏天的确有一两天，会感觉身体更轻一些。” 这其实和陈轩曾经的感受差不多，他又问道：“那别的呢？” 林岚摇头。 毕竟她五年来都没走出过这个路口。 不过林老师提供的信息也算佐证了陈轩的猜测：中元节会对鬼灵有影响，但不会很大。 他这么问是为了对自己的判断进行作证。 这几天陈轩已经和杨梓萱去“考察”了一下那处废弃的修理厂——厂里前后左右都没有任何鬼灵存在，甚至陈轩还感觉那里阳气比阴气多一些的，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鬼想要往那里钻，估计都会受不了跑出来。 所以如果在那里直播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陈轩收起手机离开。林老师挥手告别，跟着走出几步，随后停在了那道无形的界限之前。 如此过了一个星期，新家需要买的日用品大概也补充到位，陈家的生活重新稳定下来。 帝都服装学院通知书上的报道日期是28号，陈轩预计19号和父母一起去帝都，杨天明会安排朋友接待并订好旅游行程，29号的时候，父母便可以回来准备去三中开始营业了。 陈解放和王春梅终于从沉重的家庭压力中解脱出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月多。 这些天陈轩偶尔会去林国卫那里聊聊天，看看大黄，每天都能途径林岚所在的十字路口——他觉得对方站在这里恐怕很无聊，便没事站在这里刷一刷微博，让对方一起看看现在的新闻。 林岚也逐渐习惯站在陈轩身旁，探头看他屏幕上滚动的字迹，起初还不好意思提要求，后来熟悉了，还会关注一下自己喜欢的偶像有没有发新专辑之类的… 因为天天见到，陈轩并没有意识到林岚那骇人的伤口似乎有逐渐缩小的趋势，这种微小变化连林岚自己都没发现，她只是每天固定等待在十字路口，满怀期待的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到来。 8月15号的时候，陈轩坐公共到了杨梓萱家，和门口保安打了招呼，并未走进别墅，而是沿着旁边的廊道来到了面积不小的后花园。 眼下后花园的空地上摆放了一大堆电线、包胶铁丝、小灯泡，杨梓萱正在调试新买的手机稳定器，看到陈轩后便打招呼：“可算过来了，东西都在这了，大概怎么弄？” “先组上一个试试。” 陈轩和她熟悉，没客套什么，直接过去开始将地上的那些东西开始组装起来。 “探鬼行动”是杨梓萱对16号晚直播的称呼，而在正式直播开始前，他们的准备工作已经进行了几天——眼下这些材料都是杨梓萱从淘宝定的，说来结构也简单，其实就是初中物理课用来做电学实验的那些东西… 根据陈轩的理论：鬼灵在经过电路时，会对电流造成微弱影响，所以他们做出来的“简易鬼灵探测器”就是一个用“电线”做探测、用“灯泡”做指示的简易电路装置。 如果有鬼穿过电线，那么灯泡便会有闪烁的物理现象，这是直播观众可以观察到的。 当然，那厂房里没有鬼，而剧本中的“鬼”，则由陈轩释放的阴气团来替代：他将灯泡固定在了定制的木架上，连上一节五号电池后，小灯泡便亮起了光芒。 “然后呢？你真的能让它闪烁？” 杨梓萱瞪大眼睛望过来，因为陈轩说他有办法制造“鬼经过”的假象。 “我试一下。” 陈轩假装凝神，抬手指着电线，其实十分轻松的控制凝聚出了一团阴气——这个“气团”是普通人看不到的，杨梓萱盯了半天，只见陈轩指尖动了动，那灯泡便立刻闪烁了一下… “啊——真的可以！”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我去！你这是不是算‘特异功能’啊？” “就是阴阳眼附带的东西，要不是提起这茬来，我都不知道还能靠弄虚作假去赚钱…” 陈轩前面和杨天明承认自己“阴阳眼”的时候，就顺嘴说过有些“小本事”，现在展露这个，也的确没让杨梓萱有太大惊讶。 他这一手看起来玄妙，实际鸡肋得很，除了能让灯泡闪烁一下，其他屁用没有。要说冲击力，比那些喉咙顶枪尖、纸牌削黄瓜之类的都差不少。 杨梓萱也没有惊讶到觉得像见了神仙似的——事实上，民间这种本事还真不算特别，稍微有点本事的风水师都能做到，更别提真正异能界的那些高手了。 当然，这算是两人之间的秘密，杨梓萱不会告诉任何人。 “不过…咱们这，真的不算诈骗吧？” 陈轩当然想过这个问题，说道：“咱们这个直播有些特殊，一来找鬼这种事没办法证实，二来虽然‘鬼’是我伪造的，但现象却是真实存在的，换句话说，你用同样的办法去找鬼，真的可以验证，这是具有‘可重复性’的。” 杨梓萱看他一脸认真的解释，眨眼道：“妈耶，咱还成了科学家了？” 陈轩被说的有些窘迫：“咳咳，当然，直播的时候务必要让网站作出声明，一个是‘请勿模仿’，一个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还有咱们要直播的时候说一下提前来踩过点——反正能说的信息大概都说一下，除了我这点本事以外，别的尽量说实话。” 按照实际情况而言，直播是真是假，其实绝大多数观众根本不在乎。主播本身就是表演性质的存在，娱乐时代，大家看的就是一个开心，又不是p2p或者搞传销，谁管你真假呢。 陈轩一不犯法二不教唆犯罪，此时有道德负担，完全是因为性格太实诚了。 过了心理这关，他们俩便收拾好东西开车去了维修厂，开始商量着“彩排”。 两人实地研究了一下“道具”的摆放位置，然后拿着个陈轩绘制的地图来来比对直播时的行进路线，并且还现场拿着手机镜头模拟直播拍摄，如此折腾了大概三个多小时，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才返回市里。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明天直播了。 第五十五章 科学找鬼 1/2 8月16日，下午的时候，陈解放、王春梅和陈轩来到陈家的祖坟处烧了纸，不过陈轩左看右看，并没有在这里看到先祖鬼灵的痕迹… 毕竟正常死亡的人，多数都不会成为滞留人间的鬼灵，具体去了哪里，陈轩自己也不知道，按照宗教的说法，要么是进入轮回，要么就是去了西方极乐之类的。 陈家的祖坟没有在那种集体公墓，而是在城区外的一片田地里。祭祀完毕后一家人沿着小路往国道走，陈轩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破败的小屋子，便问了一句：“爸，那是什么？” “以前的土地庙，后来上面说这是封建迷信，就给拆了。”（注1） “哦，这样啊。” 陈轩眨眨眼，之所以问，是因为他看到那里有些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 其实拥有白色光芒的存在，应该不再被称为“鬼灵”，而是受到供奉的存在。寺庙或道馆里的那些神像佛像，如果是经过仪式开光过的，也会有类似的光芒出现。 既然这里是土地庙，陈轩便也明白了原因，没有再去说什么。 一家人在路旁坐公共返回了市里，陪父母吃过晚饭，陈轩看时间差不多，便和杨梓萱联系上，在晚上六点半的时候出了小区，上了奥迪a4，一起去往了那片废弃的维修场外。 当然，杨梓萱的奥迪后面还跟了一辆厂子里的金杯车，里面是六位厂里保卫科的保安。 车子很快开到了修理厂门口，路上的时候陈轩已经在直播网站的首页看到了推荐，上一次的“访谈”虽然推荐给的大，很多人其实点开看了两眼往往就会退出去找别的了，而这一次的直播，网站则给了一个非常夺人眼球的标题：“鬼真的存在么？直播给你答案！” 毕竟过了十二点是中元节，而对“鬼”的好奇其实是多数人都有的，看到竟然有主播要“证实”鬼的存在，自然会点开看一眼——哪怕进来以后发现直播还没开始，也会扫一眼热闹的弹幕，查查具体怎么回事。 因此在陈轩等人下车时，直播间里显示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千，并且还在不断增多。 “好了，准备开始吧。” 因为已经彩排过，两人配合已经有了默契，将那些道具从金杯车上拿下来放在地上后，杨梓萱便把用于拍摄的手机卡在了新买的电子稳定器上，这样拍出来的画面几乎看不出抖动，非常稳定。 陈轩在一旁将专用的户外手电和led露营灯打开，确保了直播时的照明光线，随后做了个“ok”的手势，杨梓萱点头，最后补了一下妆，喷了防蚊花露水，随后开启了直播。 “大家好！啊，光线可能有点暗，不过各位可以看到我已经全副武装了——今天的直播主题大家也知道了，我特约了一位朋友过来，协助我一起验证‘鬼’到底存不存在这个问题…来学弟，过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她控制稳定器将镜头转过来，正在地上测试线路的陈轩招招手：“大家好，我是陈轩，又一次见面了。” 他就这一句台词，然后杨梓萱便接管场面：“其实这次直播的想法，源于之前和学弟直播的那次意外——哈哈，我看有朋友已经说出来了，对！那次他朋友扮鬼真是把我吓得够呛，后来我就在想…‘鬼’这个东西，有说见过的，但多数人其实都没有见过，只是从各种故事中听说过，那么它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呢？我光说也没用，只能想办法去验证…” 为了防止蚊虫叮咬，杨梓萱穿了长衣长裤，不过上衣是紧身式的，身材傲人的学姐在露营灯的光线下颇为上相——荒郊野外、废弃的修理厂、鬼、美女，这几个元素一组合，的确比上次访谈受欢迎多了。 她刚说了没两分钟，直播间便有不少新来的用户开始刷礼物。听杨梓萱说起上次的“直播意外”，不少人都开始询问之前发生了什么… 弹幕热闹非凡，在线人数迅速飙升到了两万多，虽然有水分，但管理看出了势头，开始临时在其他版区加上推荐，并通知杨梓萱可以适当延长直播时间。 对此杨梓萱口头答应，但实际上不为所动，毕竟他和陈轩的剧本早就商量好了，该怎么做早有定数。 聊天区域呼啦啦的刷过去大片文字，有说主播好看的，也有好奇陈轩是谁的，不过因为人太多，杨梓萱根本顾不上挨个解释。 她此时正在讲“验证鬼存在的方式”：“是这样，电影电视剧里大家都看过，鬼一出来时，往往伴随着电灯闪烁啊、电视机屏幕雪花啊，或者就是什么电子设备不好用之类的。我也只当这是影视剧的夸张手法，不过陈轩同学聊起这件事的时候，却说他曾经撞见过鬼，并且的确碰到了类似的事情…” 看着弹幕上刷过的那些话语，杨梓萱笑了笑：“我其实不太信这两者有关联，毕竟撞鬼这种事，真遇到的人也没办法证明，对吧？不过等我上网搜了一下，包括去外国那些网站论坛上找了找，发现全世界竟然都有这种说法。” 此时直播间已经吵作一团，坚定地唯物主义一方当然嘲讽这是胡扯，但也有很多“亲历者”或者听说过类似事件的跳出来反驳，这情况在意料之中，杨梓萱随后直入主题：“大家看过一个外国节目叫‘流言终结者’么？其实我就是想学学他们。” “你们看，既然国内外都有这样的流言，为什么我们不去验证一下呢？大家都上过学，物理实验是怎么做的都知道吧？按照科学的观念来看，大胆假设，实验求证，鬼有或者没有，光说没有意义，咱们是新时代讲科学有文化的青年，无论验证量子力学、引力波还是鬼，都要依靠科学观念和手段来进行观察和验证，大家说是不是啊？” 屏幕上顿时划过去一片“666”，大家明显是第一次听说“科学找鬼”，原本还觉得他们故弄玄虚的新观众们顿时来了兴致，甚至有不少本身在读的本科或研究生都开始刷屏了… “现在主播水平都这么高了么？抓鬼还要写篇论文？” “期待主播发一片期刊啊！” “发哪个刊？地府期刊么？” “主播666，姿势水平很高啊，比那群尬舞的假奶女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这个月的名单已经满了，求求你们省省子弹…” 这些话杨梓萱还没看清就刷过去了，此时弹幕几乎盖住了屏幕，礼物榜单更是刷满，甚至已经有单人捧场超过五百的土豪出现了。 当然，是不是网站派来的托儿就不知道了。 “…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这片修理厂当初就是因为有闹鬼的传言才倒闭的，现在已经完全废弃——我们的思路呢，就是…” 她一边说一边和陈轩一起将道具扛起来，推开了生锈的铁栏杆大门，在落日的余晖尚未消失前，走入了修理厂的范围内。 那些保安当然没有露头，而是藏在了镜头之外。 “…这个装置非常简单，大家一看就明白，因为过于简单，明显是没有地方藏什么遥控结构的。大家有问题现在可以提，我可以给你们拿到镜头前面看。” 所谓的“搜鬼”道具分为两种，原理结构一样，都是电池电线灯泡组装的。 但一种是“鱼叉”似的手持探照装置；另一种则是直接放置在地面上的“栏杆”。 这就是故意把电线延伸出来大概一米左右的长度，配合杨梓萱淘宝订的塑料架子，整个探测装置能够架在空地上，像栏杆一样立在那里。 如果有鬼经过，便有很大概率穿过电线，由此便能通过灯泡的闪烁显示出来。 眼下这“栏杆”组装了四十个，光是搬进来就来回走了两趟，而把它们架好后，便基本摆满了修理厂这间最大的维修间。 这样的准备工作必须在直播中进行，为的就是让众人相信自己没有造假。 弹幕又一次沸腾了，当然人们都是在为杨梓萱这种“科研精神”所惊呆——毕竟开始他们都以为杨梓萱说“科学找鬼”是在开玩笑，但现在这一大堆架子灯泡摆上后，原本还在嘲笑的人顿时都转了立场，纷纷感叹“主播牛逼”、“真·科学家”、“太下本钱了”之类的。 也就是在这时，屏幕蹦出来一个硕大显眼的“超级火箭”，杨梓萱吓了一跳，随后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捧场了一个价值2000块的礼品——这种顶级的礼物是她直播几个月来从未收到过的，以往只有那些平台超一线主播才会频繁碰到。 “感谢‘飞白在减肥’的超级火箭，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 她倒不至于失态，感谢几句后，便继续解释起了装置的问题，因为有不少人提出疑问，想要近距离观察。 杨梓萱对此一一满足，拿着手电靠近看了半天，挨个扫了十几个以后，观众们已经没什么疑问了，毕竟这东西结构太简单了，真心做不了伪。 【注1：强拆土地庙事件发生在江苏高邮，2019年4月16日新闻】 第五十六章 又…又闪了！ 2/2 “电池是刚买的南孚，需要一节一节装上去，大家也可以看到这不是什么高科技遥控电池，喏，淘宝买的收据还在呢。” 她一边说一边左右望了下，此时外面尚且还有些天光，两盏露营灯非常亮，杨梓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加上陈轩就在身旁，她内心其实还有点小兴奋。 不过面对观众的问题时，她还是要装一装的：“…这片废弃工厂面积挺大的，等下我们先要进行一下探索，嗯，我肯定要让学弟跟着的，让我一个人进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着她将镜头对着自己手电照的区域四处看了看，很怂的说道：“那个…如果半途我跑掉了，大家也不要笑话我啊，这地方实在太瘆得慌了。” 镜头中能看到的区域也的确挺吓人，大厅里因为有灯照着还好，但远处的走廊和那些独立的小房间根本没有任何光线，手电的光打过去时，影子被拉得很长，非常阴森。 “咔哒。” 电池按进卡槽后，光线昏暗的小灯泡便亮了起来。这种小灯泡亮度和蜡烛差不多，但四十个都接上电池后，在直播镜头里倒是显示的挺清晰的。 “壮观啊！” “感觉像是邪教仪式” “邪教仪式1” “邪教仪式1”… 弹幕刷过去一片，然后又有人捧场了四五个100块钱的飞机，无论是观众评论数量还是礼物的价值，都比上次访谈高得多。整个“寻鬼行动”还没开始，捧场金额已经过了三千了。 杨梓萱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屋外已经完全暗下来，时间指向八点，而那边的陈轩已经再度确认厂房内没有任何鬼灵，在镜头外冲杨梓萱做了个“安全”的手势，示意她可以转向下一阶段。 “好了，现在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了，我胆子比较小，陈轩胆子大，他走前面——对了，虽然说直播不让宣扬封建迷信，不过我还是戴了几个护身符…嘿，道馆和寺庙请来的都有，还有个十字架…反正能管用就行了。” 她将镜头转向了陈轩，左手拿着稳定器，右手拿着个手电辅助照明。而陈轩则拿起那个长杆的“探鬼装置”，在手电筒的光芒下朝着镜头招招手：“这地方挺邪乎的，一到晚上温度就低的厉害。等下我就用这个装置往前探，学姐你在后面不要把灯照到灯泡上，不然万一有闪烁就看不见了。” 手机镜头在暗光条件下的确有些捉急，但为了保证直播质量，还必须开着手电，不然观众真的就是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到。 所以杨梓萱只能把手电筒的光调到最暗，并且从侧面协助照明，这样跟在陈轩身后的时候，镜头在稳定器的帮助下，就像是在观看第三人称恐怖游戏似的。 当两人穿过外面这件大厅，进入到第一条走廊的时候，黑暗压抑的环境，和陈轩手持长杆的背影，在手电筒的光影下立刻展露出了一种别样的“恐怖片”气氛… 而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瞬间爆炸，一大片“卧槽”刷了过去，紧接着就是各种礼物刷屏夹杂着感叹—— “这太秀了吧？真人恐怖游戏啊！” “太牛逼了！我去充值了！看直播以来第一次想捧场喊牛逼！” “妈的这不是录制的吧，效果太强了！” “效果爆炸！” “这个角度和我玩儿游戏差不多了，现在就差一个手柄了，在线等！” 这就是提前彩排过的好处了，昨天为了找这个拍摄机位，两人试验和模拟了超过一个小时，而现在疯狂刷屏的礼物，便是这种辛苦的回报。 杨梓萱因为举着稳定器并且拿着手电，看不到弹幕现在在说什么，但她能够大概猜到，所以边走边解释几句：“这地方说实话我们白天来过一次，大概拟定了探测的顺序，预计是来回走两圈，如果两圈还没有碰到任何效果的话，我们就回到刚才那个大厂房里，以固定机位观察那些灯泡…好了，现在开始了，我、我那个有点害怕，学弟，你随便说点啥，给我壮壮胆吧。” 在走廊已经走出七八米的陈轩正用手中的杆子前后试探，回道：“嗯，那我讲一个水鬼的故事吧。” “等等！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杨梓萱气呼呼的打断了他，而此时弹幕上也是一片“哈哈哈哈”刷了过去，陈轩之前的人设是内向、话少，但此时却被贴上了一个“闷骚”的标签，被一众观众感叹“坏滴很”。 随着两人往里走，话语也变得少了起来。不是他们没话说，而是故意按照剧本让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脚步声被清晰的放大，杨梓萱的呼吸声故意有些重，两人穿过走廊后，来到维修厂后面的几个小库房，腐朽破旧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了“嘎吱”的呻吟，沉默好半天的杨梓萱终于忍不住道：“这个音效真的像电影里那种啊…” 刚说完，她便一脚踢在了一个金属喷漆罐上，“当啷”的撞击声在寂静房间里异常清晰，杨梓萱自己被吓得叫出了声：“啊！是个罐子，是个罐子，吓我一跳…” 她用手电去照地上的罐子，随后调整手机朝地面拍，结果这时陈轩忽然道：“等等！好像闪了一下…” 杨梓萱赶紧将镜头对向陈轩，不过画面中陈轩面前这个“探测器”的灯并未闪烁，只是他表情严肃的前后左右划拉着，好似在确认刚刚不是幻觉。 “我刚刚低头看呢，没注意到…真的闪烁了么？” “好像就是你把手电往地上照的时候闪了一下，但也有可能是被你那光线晃出来的错觉？我有点说不准。” 陈轩在屋子里试探了半天，又把杆子拿近了扣下电池来重新安上，如此检查的时候杨梓萱抽空看了一眼弹幕，发现不少观众的确是入戏了——专门挑选的门，还有自己故意踢到的金属罐，此时把一群人吓得发起了乱码，而陈轩对灯泡的怀疑，更让屏幕集体出现了“妈的我不敢看下去了”之类的感叹。 事实上，越是说这话的人越是会看下去，毕竟直播不是实地观看，难道鬼还能顺着网线找上门去？ “主播你这是有多大胆子，中元节来这种地方？” “不作死不主播，现在不这么搞真的没人看啊！” “别bb了继续看，我关弹幕了！” “声音开大才有气氛…” 一条条弹幕刷过去，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八万多，实际人数肯定要少，不过这的确比杨梓萱最好的直播记录还要高出几倍了。 这段时间刷礼物的少一些，杨梓萱对着屏幕说了几句算是缓和气氛，随后继续和陈轩继续挨个屋子搜索起来。 之前两人“彩排”时候天还没黑，现在彻底黑下来后，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远比昨天恐怖的多，被手电筒拉长的光影，和那些满是灰尘、生锈甚至腐烂的物品，让观众们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 不过第一遍搜索并没有再出现任何异常，杨梓萱有些气馁的叹了口气，在屏幕后方说道：“看来这里闹鬼的传闻并不是真的了。” 镜头中的陈轩也是表情放松下来：“呼，得了，那就往回走吧。” 弹幕中立刻飘满了观众的不满： “这就完了？” “老子尿个尿的工夫你们就完事了？” “感觉被耍了” “提心吊胆这么半天，告诉我啥也没有？” 杨梓萱不用看也知道这群人在吐槽什么，不过她没吭声，有点尴尬的聊了几句后，将镜头转过来，随后忽然定住：“陈轩，你刚才关门了？” “啊？什么门？” 陈轩扭头望过来。 “那个门——咱们进来时候推开的这个大门。” 杨梓萱说着用手电和镜头转过去，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修理厂内部最里侧的一个修车间，进来的时候是陈轩拉开的门，但现在望过去，那门是关着的。 “后进来的是你啊学姐，你是不是顺手拉上了？” “我俩手都拿着东西呢，怎么顺手…” 杨梓萱说到这就停住了，因为两人好像都联想到了某种可能——而观众联想的显然更多…叹号问号几乎刷满了整个屏幕，毕竟眼下是“直播”，而不是事先录播的综艺节目。 但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这门被陈轩提前做了手脚，用钉子和皮筋做了个“自动拉回”装置，并且还在底部塞了块棉花，防止关上的时候发出碰撞声。 “外面有人？” 陈轩扛着杆子就往外走，正好走入了灯光和镜头的范围内。 观众们的注意力都在门上面，全都在等着陈轩去检查门是否有问题，然而在陈轩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拎着的装置却是忽然闪烁了一下… “等等！灯闪了！” 杨梓萱顿时惊叫一声，而直播间里的观众比她更激动，甚至有人不知道打什么字，飘过去了一片“1111”之类的数字。 陈轩定住脚步扭头去看，杨梓萱把手电的光朝地面照着，这样镜头里那个昏黄的小灯泡更加清晰——而就在这两秒钟的时间里，灯泡再度闪烁了两下，甚至其中一次还出现了“完全熄灭”的现象！ “又、又闪了！” 第五十七章 冲击 1/3 杨梓萱的声音发颤，她已经开始往陈轩旁边靠了过去，而后者皱眉道：“不用慌，鬼、鬼影响不到人的！我们只是来验证他们的存在——无论是谁在这里，我们都没有恶意！” 这些台词其实不用演练，他这种结结巴巴说出来的感觉，其实更贴合“撞鬼”后又惊又怕还要强装镇定的感觉。 陈轩说完将手中的“装置”朝其他方向晃了一下，灯泡没有闪烁，但是只有在靠近自己面前时，那种诡异的闪烁便立刻出现。 弹幕的观众今天算是彻彻底底的“开眼”了——因为镜头之下出现这种闪烁，实在是没有办法解释：电池、电线和灯泡装置都在镜头底下，不存在遥控的可能，而那“闪烁”就出现在其中一块固定区域… 迟疑了四五秒后，弹幕像一堵墙似的横移而来，同时伴随的还有两枚“超级火箭”、“飞机”和“游艇”等大额打赏。但杨梓萱根本顾得上去感谢，而是颤声问道：“陈轩，咱、咱们是不是出去好一些？” “往后退，出门就行，不用怕！不用怕！带着护身符呢，没问题的…” 话音刚落，陈轩手中那个探测装置在猛地闪烁了几下后…完全熄灭了。 杨梓萱一愣，紧接着她手中的手电也好似即将断电似的，开始疯狂频闪。 黑暗房间中唯一的光源如此闪烁，直播间里一群人都看傻了。 杨梓萱更是不犹豫，张嘴便尖叫起来—— “啊！！！！” 学姐这声尖叫不光震得陈轩脑袋嗡嗡的，更让看直播的观众们吓了一哆嗦。 她转身就开始跑，根本顾不上继续举着手机，一把撞开大门朝着外面的空地跑去。哪怕是最新款的三轴稳定器，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稳定手机画面，因此观众们只能看到剧烈摇晃的画面，以及那手电筒不断划过的白光。 “小心点别摔着！” 陈轩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他扔掉了手里的那根杆子跟着出来，杨梓萱跑出十来米才放慢脚步，这时才想起手里还拿着手机似的，她把稳定器举起来，自动稳定的云台迅速找回水平方向，画面中的陈轩伸手拿过杨梓萱的手电筒，将灯光照向了前方的地面，一边小跑一边道：“不要慌！不要慌！沿着走廊往外走，前面那些灯都亮着呢！” 四周的确没路可走，想离开只有原路返回可选，杨梓萱大口的呼吸声在直播间里异常清晰，离开那房间后，似乎一切都正常起来，直播间的观众正刷着“太刺激了”、“已吓尿”之类的弹幕，却见画面中原本稳定的手电筒光芒再度闪烁起来！ “陈轩，这、这不是跟上来了吧？！” “我怎么知道啊！！这——兄弟你别追了行不行…我们没别的意思啊！真的没别的意思！” 陈轩口不择言的嗷嗷喊着，顿时让原本紧张的直播间气氛缓和了一些，然而观众们这时候来不及打“人设崩塌”之类的句子去嘲讽陈轩，却是都在刷着同一个问题：“这是真的直播么？” “这不会是从头到尾录制的吧？” “好像主播一直没怎么和观众互动过。” “假的！肯定是假的！” 质疑声不断出现，而两人终于沿着走廊跑到最初的大厅里后，那手电筒终于不闪烁了。 “呼——哈——呼——哈…” 杨梓萱喘的像个哈士奇，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弹幕，发现一群人怀疑这是假的，赶紧解释：“我、我、我可真没本事骗你们，感谢‘酸菜猪肉炖粉条’的，感谢‘妖孽馒头’、感谢‘陈九殿’的游艇，呼、呼，等我们先出去，我现在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她这么感谢一通，自然也证实了当前直播不是“录制”的，底下观众没了疑问，剩下的只有“膜拜”：说直播找鬼，竟然还真的找到办法“验证”了，无论是不是真的，单说这效果，也必须承认是真的牛逼！ 就因为这一次直播，不少从来不充钱的用户都选择了充值，哪怕一块五块十块的居多，却也的确是真金白银的捧场。 此时显示的观看人数更是超过了四十万，达到了杨梓萱想都没想过的高峰。 而她顾不上高兴，哪怕这都是计划好的，跑这么几十米也后也是喘的厉害。举起镜头冲着自己和陈轩，此时观众们能看到他们两人正在往大厅外面走，而陈轩在后她在前，直播到这里，似乎差不多就算到了尾声。 杨梓萱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走到这个维修间的大门口，她说着感谢捧场之类的话语，伸手摸了摸自己带着的“护身符”：“呼，今天真的是很刺激，而且我这些东西看来这些都是有用的，以后出门我一定…” 话说到一半，画面中的陈轩忽然冲她疯狂招手，大喊道：“走！走！快走！” “怎么了？” 杨梓萱扭头回望，也就是在此时，整个屋子内摆好的四十多个灯泡，竟然由远及近开始逐个变暗、闪烁…就仿佛一道无形的波浪在从远处袭来似的！ 因为光线的明暗变化太过显眼了，这四十多枚灯泡给观众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完全不是之前陈轩手里那一个小灯泡能够比拟的… 这一幕就算放在电影里，都是能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恐怖画面… “啊——” 杨梓萱再度惊叫一声，疯狂的向修理厂外逃跑。 而直播间内的气氛，也被这惊悚一幕彻底引爆！ 墙一样的弹幕再次出现，更多的人此时甚至顾不上打字，都直接屏蔽弹幕瞪大眼睛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灯泡闪烁画面，因为杨梓萱跑到了屋外而消失，结果两人刚跑出修理厂还没来得及停下，那手电的光便开始了频闪… 奔跑的两人谁也没吭声，闷头冲到了停在路边的奥迪车上。 “滴滴。” 车门被打开，冲进驾驶席的杨梓萱把手机扔给陈轩，自己手忙脚乱的去按启动按钮——奥迪作为“灯厂”，车灯的亮度毋庸置疑，陈轩此时正好将镜头对着车子前方，观众们能看到白色车灯照亮的乡村道路，静谧的车内空间里只能听到陈轩焦急声音：“走走走！开车先走！” “等我启动…我在启动…怎么打不着车了？！” 下一秒，奥迪的右车灯开始闪烁，左边的车灯紧跟着晃了两下… 直播间的弹幕几乎消失了，因为观众已经被吓得屏住了呼吸，甚至有胆子小的观众已经不敢看这个界面，切换到其他网页“冷静”去了。 也就是在这时，整个直播的画面开始卡顿，随后屏幕一黑——直播中断了！ 第五十八章 笑容凝固 2/3 “卧槽卧槽卧槽怎么回事？” “这他妈是布莱尔女巫现场版么？” “鬼影实录鬼影实录鬼影实录” “妈妈我睡不着觉了…” 各式各样的弹幕在已经黑屏的直播间内疯狂涌动着，刷礼物的也有，但更多的是在担心两位主播的安危——这时候平台的管理出面维持秩序，可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杨梓萱和陈轩到底怎么样了。 好在过了两分钟后，直播画面重新恢复，众人看到的是自下而上照着陈轩下巴的画面，随后便听到声音：“好像有信号了——我看到的有弹幕，画面有了…” 然后陈轩便把手机举了起来：“刚刚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不过很快车子就启动了，我们现在开出来了，各位不用担心，那个…学姐在开车，不太方便继续直播，今天、今天感谢大家的捧场和支持，呼…说实话我心脏现在还跳的厉害，那个，这种事大家千万不要模仿，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就到这了，大家下次直播再见！” 他给杨梓萱一个画面，但后者一脸严肃，根本就没有笑意。 直播间的众人其实也能理解：换自己碰到这种事情，别说绷着脸了，估计现在已经吓哭了。 等手机断开直播后，陈轩为了怕出篓子直接将手机关掉，随后才出声道：“结束了，呼！还算顺利。” “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刚刚还绷着脸的杨梓萱，顿时笑的像个傻子似的，她把车掉个头直接往回开，随后伸手和陈轩击掌：“yeah！计划顺利！” 随后她看了一眼陈轩脚底下放着的金属网抄——刚刚就是这东西罩住了手机，屏蔽了直播信号，造成了那种“信号中断”的假象。 “你可真是个鬼才，这办法怎么想出来的？” “以前看电视说起过，现在就是实践了一下而已。” 陈轩心情放松，同时莫名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通过表演来主动调动他人的情绪，甚至操控别人的心情，这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现在直播室估计挺热闹的，你说这个事会不会闹上微博之类的啊？” “咱们又不是真的拍到鬼了，而是对一种本就不一定靠谱的推测进行物理验证，虽然的确出现了闪烁，可是谁能说这真的就是鬼呢？” 陈轩嘿嘿一乐：“其实我专门去网上查了半天，别说咱大陆了，就是tw和xg那边，乃至什么日笨东南亚国家，都有好多综艺节目和找鬼之类的事情沾边，毛子那里甚至还有个做了十几季的巫师节目天天在播，咱这又不是上电视的节目，网络直播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你这功课做的可真够多的啊，是个人才。” 有这次合作，杨梓萱和陈轩的关系算是更近一些，说话也更加随意起来，两人相互打趣没几句，车子便停在了工场外。那之前一直守在旁边的保安们都是拿着手电出来，确认两人安全后，陪着一起走进厂房：放这的乱七八糟东西不能一扔了之，好歹要收拾一下再走。 这种活杨梓萱就不用亲手上去做了，她打开手机和网站直播平台的管理联系一下，报平安是一方面，同时也要询问一下这种直播是否有问题。 网站管理此时也有点发懵，毕竟直播内容有几个底线是不能碰的，涉政、色情和宣扬封建迷信都是红线，但“封建迷信”这四个字范围太大，眼下这两人折腾半天，说起来更像一场近景魔术表演，并没有压线。 所以询问一圈后，网站表示这次直播很成功，没有问题。 这样的答复让杨梓萱很是开心，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九点多，她抬起头来，发现那些尚未收起来的灯泡正在闪烁，便朝陈轩道：“都要收起来了，你还在这逗我呢？” 陈轩正蹲在地上拆卸之前拿过来的那些灯泡电线，闻言回头道：“你说啥？逗你什么？” 杨梓萱指了指面前那些灯：“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开始装摸做样吓唬人了，长老，快收了你的神通吧！” 她直播久了，骚话张口就来——但说完之后陈轩却没有露出被“识破”后的沮丧，反倒皱起眉头望向了旁边，随后…表情变得很精彩。 杨梓萱说不上他那是什么表情，并不是害怕，而是很惊讶，但又充满疑惑似的，并且他的目光不光望向了灯泡区域，而是很快从左到右扫了一圈。 然后，陈轩站了起来，咳嗽一声：“咳…” 杨梓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她脸上原本的笑容凝固，随后不由自主的往陈轩身边凑了过去：“该不、不会是真的吧？” “慢点起来，你们先都出去。” 屋子里还有几个不知情的保安，他们并不知道之前杨梓萱两人在这里具体做什么，不过杨梓萱马上按照陈选的要求安排，他们起身往外走，为首的队长还有些奇怪：“有什么问题么？” “有，不过不是大事。” 陈轩说的很含糊，但杨梓萱打断他：“陈轩，你不出来？” “等一会就出去，你们先别过来。” 他说完，看杨梓萱瞪着他不走，便笑了笑：“没骗你，真的，不是大事。我有经验的。” 话说到这了，她也就不再多问，和几名保安走到了几十米开外的马路旁——昏暗的灯光下，他们能看到陈轩一个人站在大厅门口，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离得远，听不清，可是没人敢靠近。 在陈轩视野中，面前出现的并不是印象中那些虚影组成的鬼灵，而是一些身体微微散发着白色光芒的身影。 鬼灵没有白色的，下午陈轩还看到被拆除的土地庙有暗淡白光，但那是被祭祀的神仙才有，普通人…陈轩还真不知道有谁能够成为这样形态的存在。 数了数，眼前白色的鬼灵得有三四十个，一眼望过去基本都是男人，并且多数还都是年轻人。只不过他们的装扮都很寒酸，不是明清那种古代风格，要说近现代也难以确认，毕竟陈轩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第五十九章 赢了 3/3 再仔细瞧了半天，陈轩这才发现靠近自己的一位中年人，穿的衣服有些眼熟：绑腿、军装、军帽…拿着个长长的枪，这不是电影电视剧里“红军”的模样么？ 眼前这群人的状态明显十分迷茫，他们望着大厅里这些亮着的灯泡低声讨论着什么，却对陈轩视而不见——显然，他们和当初的林岚一样，并不认为陈轩能够看到他们。 而一直没说话的陈轩，已经听到了面前几人讨论的内容： “好像没变化。” “还是这个屋子，但没人咯…” “这是什么东西，还亮着灯呢？” “没见过，旁边还站着个娃娃也不知道咋回事…” 他们说的话都是冀省方言，并且还不是现在这种，陈轩听起来觉得怪怪的——好在北方没到“十里不同音”的地步，他基本都能听懂。 这些人平均身高不算高，很多都一米六、一米七上下，骨架子不小，却明显因为吃不饱而导致身材普遍矮一些。 “请问——各位是哪里人？” 陈轩终于开口了，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些人没有戾气，是极其平和的存在。 他这么一问，原本说话的身影们顿时集体望了过来，为首穿军装的中年人愣了好几秒，随后迟疑着开口：“小兄弟，你能看到我们？” 看到陈轩点头，他大喜过望：“太好了！小兄弟，我们在这里不知多久了，终于碰到个能说话的了人了！” 旁边的人也都是露出欣喜表情，其实他们这样的姿态陈轩很熟悉，所以他很有经验的抬手向下压了压：“各位先不用激动，有什么问题想要知道的，我能回答的，都会回答。” 呼啦一下子所有人都要开口说话，嘈嘈杂杂的好似要掀翻屋顶似的，其中有个嗓门最大的，看起来比陈轩岁数还小，扯着嗓子喊道：“打赢了没有？我们打赢了没有？” “各位——各位——先告诉我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才能回答问题，对不对？你们自己先商量好要提问什么，我就在这，不会走的。” 陈轩心中大概有了答案，所以他态度非常温和，而面前那位军装中年人很快维持住了秩序，三言两语汇总后转过头来，说道：“我们是革命军第八路军，第115师344旅、688团的…” 纵然有所猜测，但真的听到对方的话语时，陈轩依旧有些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原来这些人，竟然真是1938年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红军战士。 他们在炮火中阵亡，然而灵魂却没有溃散，以另一种状态保存了下来。 也就是在此刻，陈轩猛地想起父母之前聊天时说起的那些话语：三中正在开展爱国军事教育，本市还有专门的“爱国教育基地”，并且这里还有当初抗日战场遗留下来的那些军事装备展出！ 说到底，因为这里是当初抗日的重要战场之一。 陈轩和很多如今的年轻人一样，对“抗日战争”的认识，基本只来源于上学时历史课本的一带而过——网络虽然发达，但都是碎片化信息，很少有年轻人会去抱着专门的大部头研究抗日抗战的细节了… 他只记得小时候看过展出的枪械和大炮，记得有红色的国旗在飘扬，记得自己戴着红领巾，在老师的要求下向国旗敬礼。 至于具体有什么想法，陈轩早就忘记了。 七八十年前的战争，爷爷辈经常谈论，父辈已经很少提起，到了自己这一辈，同龄人关心的是lol比赛谁是冠军，王者出了几个新皮肤等等…至于“抗日战争”，通常是和那些令人作呕的“抗日神剧”联系到一起，吐槽两句“鬼子能坚持八年真是够艰难的”便一笑而过。 然而此时面前这些白色的身影，却都是那个年代的人，他们经历了战争，参与了战争，并且牺牲在了这片土地上。 而之所以他们的身影是白色，完全是因为他们是国家承认的英烈，是受新中国亿万人民所敬仰的人民英雄。 领头的是一位排长，只说自己姓刘，他代表所有人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小兄弟，俺们就想问问，咱们最终打赢了没有？” “赢了！打赢了！日笨鬼子被打回老家去了！” 陈轩立刻点头，随后道：“现在是2016年了，日笨鬼子投降了，1945年投降的！” 他话音落下，众人顿时发出了欢呼，有岁数大的喜极而泣，而更多的人都朝陈轩围过来：“2016年？这、这怎么都过去快八十年了？” “我就说嘛！咱们每次出来四周都有点变化，肯定是过了好久了。” 四周的人渐渐沉默下来，他们每年只有七月十四晚到七月十五凌晨这段时间才显现身形，而七八十年的时间，对他们而言似乎，只是过去了一个来月那么久。 好多人欲言又止，而刘排长则有些迟疑道：“那，小兄弟，你能不能和我们说说…咱们国家，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打仗么？大家过得还好么？” 陈轩张口想说，但话到嘴边时，忽然定住。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能够和杨梓萱直播赚钱，无数网友能够坐在屏幕前嬉笑怒骂，不用担心自己国家的安危…一切的一切，究其源头，便在于面前这些人的英勇牺牲。 “革命先辈”一词一直是书上随口带过的语句，此时却实打实的出现在了眼前。 陈轩想了想，低头拿出手机，努力让声音平稳：“刘叔叔，您稍等一下，我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整、整理一下和你们说。” “哎！没事，孩子你咋了？我们没吓到你吧？” 看陈轩眼眶有些湿润的样子，刘排长有些无措。 “没、没，现在科技先进了，我用手上这东西就能找资料，比去图书馆还方便。”陈轩解释一句，随后开始对着屏幕念道：“1939年，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1945年战争结束，同年9月2号，rb签署了投降书，但后来咱们和gm党打内战，一直到1949年打完，十月一号，***宣布新中国成立！” 一连串年份和历史事件，听起来似乎只是卷子上的“考点”，然而面前这些人却都认真的听着…因为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曾经奢望却不知结果的“未来”。 第六十章 老兵 1/2 “小兄弟，那后来怎么样了啊？新中国真的建立了？” “建立了！现在叫中华人民共和国！” 陈轩说起这个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连国家为什么起这个名字都不知道——于是他在手机上翻出资料，为眼前这些老兵们详细解释了一番。 “对了，后来咱们还有‘抗美援朝’…” “62年的时候，还和印度打过一场…” “79年的时候，还有对越南自卫反击战…” 眼前的都是军人，所以陈轩着重把解放后发生的几场战争和结果说了一遍，刘排长等人都是听得张大嘴巴，因为信息量太少，这些士兵们根本不知道战争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最后只是问道：“那…咱们没吃亏吧？” 说实话，陈轩历史知识缺失的厉害，这些战争他只是听说过名字，但具体因为什么，最后打的结果是好是坏，他不懂… 毕竟上学的时候，历史课本要么寥寥几笔，要么根本不说，学生也没有精力和兴趣去专门研究这些东西。 不过陈轩却不想让这群老兵失望，他拍拍胸脯，朗声道：“您看我现在，吃饱穿暖，只要想找工作，就能养活自己，顿顿都能有肉吃，这仗打成什么样，还用我说么？” “哈！说得好！吃饱穿暖！吃饱穿暖才好啊！” 刘排长笑的拍手，没有人知道这平平常常四个字，在当初有多么困难。 后面还有人问：“小伙子，那红军现在如何了？装备好些了么？” “现在叫解放军了！咱们海陆空三军都有，还有火箭军！咱也有原子弹了——有这个东西，任何国家都不敢动咱们，哪怕是美国也一样！” 老兵们对这核武器没概念，都是有些迷茫。 陈轩知道干说没用，他用手机搜索出了辽宁号的图片：“各位看看！咱们国家也能造航空母舰了！真的！以前资本主义列强才有的东西，现在咱们都有了…还有，咱们现在空军也能自己造飞机了！” 他翻出来歼-10的照片：“看看！多漂亮！马上就要有下一代了，叫歼-20！” 一群“土八路”哪里懂航母和飞机？但是听着陈轩说“这些我们曾经没有，现在终于都有了”，他们都是咧开嘴巴，激动的大声说“好”… 当年八路军的军备水平什么样？稍微有研究的人都知道。而这群士兵更是事件的亲历者，他们更知道这些军备对战争的重要性——想当初，他们做梦都想有飞机来掩护，而至于“海权”，他们甚至连奢望都不敢… 抗日战争时，中国在海面上被日军军舰封锁，根本就是被人按着打，连头都探不出去，只敢在内河长江流域以内运运补给，现在看到祖国竟然有如此雄壮的航母，甚至还有一张图片是航母战斗群的编队，不少老兵都是咧开大嘴笑，使劲拍巴掌。 然后拍着拍着，开始揉眼睛。 “祖国好，祖国好我们就安心了，没有白打，没有白打…” 刘排长热泪盈眶，随后道：“每年俺们也就呆这么一阵，一直在等，一直想问，却没有办法…以前碰到过人，可人家也看不到我们，再后来我们连人都碰不到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们这些，真是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陈轩赶忙摆手，郑重道：“应该是我感谢你们…对了，我找到了一个视频，各位可以过来一起来看，一起来听。” 他看屋内的白色身影都凑了过来，便按下了屏幕上的播放键，那ctv频道的一部纪录片，上面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基仪式”中，主席的致辞原声。 安静的大厅中，回荡着略带口音，却铿锵有力的声音：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老兵们原本还在向前凑着听，而当听完这段至今刻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的话语后，刘排长第一个站直身体，立正，行了军礼。 紧接着，他身后无论高矮胖瘦的那些军人们，都是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他们有些人行军礼的动作歪歪扭扭，高度不一，远没有电视上如今解放军那种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规整。 但是老兵们的目光，却都盯着陈轩手机上已经停止播放的屏幕，有人流泪，但没有去擦，陈轩看着这一切，眼眶湿润，再度向他们深深鞠躬： “谢谢…谢谢各位，谢谢你们！” 再度抬头时，这些白色的身影已经开始消散，那些抬手敬礼的身姿始终挺拔，并逐渐消失在了昏暗的大厅中。 刚刚的热闹气氛转眼化为无边的寂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但这些人洒下的热血，陈轩永远铭记。 随后，他能感受到一股暖流全身，这次“提升”又和林岚的感激完全不同，陈轩微微握拳，充实的力量感让他感觉身体又发生了变化。 但具体区别，陈轩自己也不清楚在哪里。 他扭头望向外面，陈轩这才发现杨梓萱站的并不远，他收起手机，努力平复情绪，过了好几秒，才开口道：“没事了，咱们继续收拾吧。” 原本闪烁的灯泡现在恢复了平稳，杨梓萱其实刚刚听清了陈轩后面说的那些话语，也听到了他手机视频中播放的那段讲话，所以她缓步走过来，问道：“是…军人？” “老红军。” 陈轩已经在搜索刘排长所在部队的番号，并成功找到了一部分资料：“38年抗日时候牺牲在这里的，每年只有中元节的时候才能出现一阵，他们不知道仗打的怎么样了，所以…我告诉他们，祖国因他们的牺牲而走向了富强，如今已经再没有敌人敢侵犯了。” 他说完看了看四周，低声道：“知道自己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对他们来说，已经够了。” 杨梓萱听着他说出这些，愣神好久，最后开口道：“我回去跟我爸说一声吧，看看能不能把这里买下来，修一个纪念堂之类的。” 他虽然没有看到那些身影，但她明白陈轩没必要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对着空气说那么多话，甚至几度声音哽咽。 “嗯，咱们收拾东西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陈轩看了一眼表，此时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十来分钟把东西收好，陈轩上了车，杨梓萱把他送到了小区附近，不过还没到家，陈轩便提前叫停，并表示：“在这放下我就好，我去便利店买个东西再回家。” “好的，到家说一声，报个平安。我先回去了。” “谢谢学姐了，再见！” 陈轩摆手告别，随后扭头望向了十字路口——不远处林国卫正默默的望着面前燃烧的火盆，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就站在面前。 第六十一章 升级 2/2 中元节烧纸的人有很多，很多地方都存在“十字路口烧纸钱”的习俗，因此放眼望去，眼前这个路口有不少跃动的火光，不过人们都是沉默凝望，或是小声说着什么，并没有谁失态大哭。 陈轩迈步过去，林岚原本默默地陪着父亲站在那里，看到他过来后有些惊讶，但随后露出了感激神色——因为她知道，没有陈轩的建议，父亲恐怕这辈子都不愿再来到这个路口和自己面对面。 虽然林国卫并不知情，但林岚能看到林国卫，便心满意足了。 点头示意后，陈轩直接开口道：“伯伯，您来这边了。” 林国卫有些恍惚的抬起头，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小陈啊？你怎么这个点还出来啊…” “原本睡得早，但是…她和我说您在这里站等太久了，大半夜光线不好，路上坑不少，她怕您回去的时候磕碰了呢。” 这样说，普通人听了都会觉得瘆得慌，不过林国卫嘴巴微张了几秒，笑意弥漫开来：“真的啊…她还是惦记着我，其实我眼神好着呢，还没花呢！这里路灯这么亮，看得清楚，看得清楚。” 老人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林岚眼窝浅，看父亲这样，使劲擦眼角，同时充满感激的望向陈轩，结果发现后者正在悄悄做手势，那意思是询问她“可以回去了么？” 林国卫已经站在这里两个小时了，林岚其实很担忧父亲这样会情绪继续低落下去，便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陈轩也就不再多说，转了话题：“伯伯，咱们往回走吧，我送您上楼，对了，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您呢。” “哦？什么问题？你可很少提问呢。” 林国卫捶了捶腿，跟着陈轩转身离开。 “就是…咱们市这片区域，当初在抗日战争的时候，是不是打过很多仗？” “当然啊！咱们这当初是重要的根据地之一，来回打了很多次，伤亡也挺惨重…我的一些长辈都是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你怎么问起这个？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不爱听这些事了。” “之前是不知道，后来听说了，就有点兴趣了。” “哦，那好啊，我以前老说，结果学生们不爱听，你要是听，有空我就和你讲讲。” “好的伯伯，您看路，这儿有个坑，小心点…” 陈轩送老人回了小区，一直进门后，他又帮林国卫做了壶热水。 “伯伯，我后天就去帝都了，带着父母一起旅游，您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要是我不好回来帮忙，我爸妈都在这边，也好照应一下。” “好，我不会跟你客气的，小陈，你早点回去吧，真是辛苦你了。” 林国卫有些疲惫，不过心情却是不错，催促陈轩回家后，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而已经走在大街上的陈轩，则给一直没睡的母亲发了个信息，说再晚十分钟就回去，随即停在十字路口和林岚道：“林伯伯回去了，他状态还好，不用担心。” 顿了顿，陈轩继续道：“对了，我后天就走了，带着父母提前去帝都，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转达给伯伯的话，就现在和我说，不然下一次见面，估计就是国庆假期了。” 林岚已经心满意足，摇头表示没事了，但听到陈轩即将离开一个半月，她伤感忽然就弥漫上来，她犹豫的抬起手——陈轩会意，伸出手掌让她写字。 林老师几次停顿，但最终还是把问题写了出来：“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本领，是天生的么？” 陈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沉默许久。 林岚觉得自己冒失了，赶紧摆手，表示不一定非要答案。 “不太好说，和普通人不能说，但是告诉你的话…也无所谓。” 陈轩想了想，抬起手，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的手指自下而上穿过了屏幕。 “因为…我已经死了。” 林岚呆立当场，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一样定住。 “我不知道自己能存在多久，但我希望，在消失之前，如果能帮助更多的话，或许这辈子就值了吧。” 陈轩说了两句，觉得心里一直压着的情绪缓解了一些。他看林岚吃惊的样子，微笑道：“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可以的话，请不要告诉别人。” 他摆摆手：“我走了，林老师，再见。” 林岚呆呆的没有反应，直到陈轩走出十多米后，她才赶紧向前迈了两步，但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她只是在这一刻，突然明白陈轩为何那天会在大雨中，纠结于是否告诉自己真相… 又向前一步，林老师努力去寻找那个已经远去的背影，但黑暗笼罩的街道中，陈轩的身影已经消失。 林老师抿起了嘴唇。 晚上回去，陈轩给杨梓萱发了个报平安的信息，等父母完全睡下后，他便继续完善起了自己建立的那份档案。 刘排长的具体故事他没有来得及细问，估计网上有足够的资料来补充，陈轩想到即将去帝都旅游，在心中已然把“人民英雄纪念碑”列为了第一个要去观瞻的景点。 而将事件记录在档案中后，陈轩开始尝试凝聚球体——可那球体刚一显现，他便意识到了不同… 之前陈轩对能量凝聚的程度心中是有数的，丽娟消失后，这个球体的直径是15cm，林岚的感激让其提升到了18cm，而杀死杨天明厂子里的恶鬼后，直径提升的并不多，到了19cm左右。 现在，他将球体凝聚到了25cm的程度，听上去似乎只是提升了6cm的直径，但要知道球体的体积公式是4/3πr3，这种提升是立方级的，直径增大了将近三分之一，程度不言而喻。 这也意味着那屋子里那些老红军的感谢，让陈轩的实力有了质的飞跃… 但飞跃到了什么地步？陈轩自己也有些懵：他就学了一句功法，剩下根本没人指导也没人提醒，一切本领全靠自己摸索。 所以看着面前的球体，陈轩琢磨了一阵，皱眉凝神，开始通过意念对其进行简单的“塑形”。 之前的陈轩也尝试过，但他那时对能量的控制力不强，只能将这些能量体压制成正方体、球体、正四面体这种比较基础的形状，并且稍微一分神便会变形溃散。 但此时他只是盯着这球体，便发现它被自己的意念拉长、拍扁，甚至还能变成手机的形状。 模样粗糙的长剑、棒球棒、桌子上的笔记本、圆珠笔、最后变成了一把电吉他，陈轩变幻了半天，发现时间久了也非常耗费精力，并且似乎没什么卵用。 他无奈的将能量消散，准备收拾东西休息。不过低头望向自己手臂的时候，陈轩意念一动，却是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融化开来，随后缓缓化为一个圆锥体的模样！ 这可把陈轩吓了一跳，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本领在跨越某个界限之后，完全进化了。 之前陈轩只能让身体凝聚成自己原本的容貌，撑死对发型做一些改变，但是想要大幅度改变身体却有些困难——因为变成自己是不需要思考的，而“变形”成其他容貌或形状不是不行，却需要努力集中精神才能办到。 并且变个胳膊就难以控制腿，变了脸其他地方就便顾不上…并且撑死维持个几分钟就不得不恢复。 可是现在陈轩发现…自己不但能够让能量体变形，也可以让自己发生形变了。 这算什么？那是不是再提升几次，自己就成了x战警里的魔形女？想变谁变谁？ 等等… 他低头望了一眼，原本骨节还有些粗的手指瞬间变成了纤细模样，一眼望过去，明显就是女人的手。 陈轩打了个激灵，赶紧让这种变形恢复过来：这能力要说厉害是挺厉害，但他觉得自己一个守法良民，显然没什么用武之地… 总之，升级了，总比没升级要好就对了。 过了起初的新鲜期后，陈轩便躺在床上，用一小部分能量在眼前变出个魔方，自己琢磨了一阵，觉得困乏，这才闭上眼开始假寐。 第六十二章 薪水 第二天中午，母亲帮陈轩收拾行李时，忽然抬手将一个黑塑料袋塞进了行李箱，他眨眨眼，问道：“妈，这是什么？” “怕你不好意思买，给你带的。我也不是吹，儿子你去了哪儿都是个帅小伙子，但是这社会上什么事都有，你也得学会保护自己…” 陈轩眉毛扬起老高，把黑塑料袋打开个口子，看到“durex”的字样后，才发现这是一盒安全套。 他这才反应过来昨晚被王春梅数落是什么原因…敢情她是怕自己不懂男女之事，以后长成个榆木疙瘩啊。 妥妥的亲妈，还没上大学，就开始琢磨这些事了。 但母亲这种教育形式，陈轩也是有些无奈。现在想想，“性教育”在华国就跟武林绝学似的，平日里家长从来不说，只有某些时候，这些“大人”才会隐晦的几句话带过，有的甚至连讲解都没有，全靠孩子自己去感悟。 也亏着网络发达，“教学”资源丰富，不然单凭这种含蓄的教育方式，估摸着“结婚10年未怀孕全因进错洞”之类的新闻肯定越来越多。 “嗯，我知道的，妈你放心。” “这个我放不下心，老杨家那孩子长得多好，性格也是个伶俐的，就是人家家世太好…哎。” 王春梅自己在那儿摇头，陈轩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得好，干脆闭嘴。 至于陈解放，对这个并没有太多担心，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去帝都的事。 老陈这辈子的确出过，但上一次离开本市还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并且认真算起来，他和王春梅都没有主动出去“旅游”过。 年轻一代现在说出去就出去，就算穷也能在国内“穷游”，但生活在底层的上一辈人，往往对外界的感知颇为迟钝，高速公路和铁路都通到大西北了，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绿皮车去哪儿都要晃悠好几天的程度上。 这不，陈解放上午出去转了一圈，拎着一大兜子东西回来后，陈轩才发现他买了一堆方便面、榨菜、火腿肠和卤蛋。 “爸，您这是？” “路上吃啊，看，知道你爱吃玉米肠，给你多买了俩！” 陈解放咧着大嘴乐，还把自己一个大玻璃水杯晃了晃：“听说帝都物价贵，在这边多买上点实惠！这大杯子得带上，路上有打水的地方就去装满，一壶够咱俩喝的。” 他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那些风景，撑死只是在手机那块小屏幕上翻一翻朋友圈里别人发的“到此一游”照，心中羡慕一下，偶尔…或许有那么个想法，想要去看看。 但现实永远如冷水，不出半天时间便能熄灭让这种心思。 陈轩看了一眼父母装行李的破旧帆布包，说道：“我去买个便宜的箱子装着吧，那边二手市场也就三四十一个，拎着方便。” “嗐！花那钱干什么，我们估计也就旅游这一次，这背包结实着呢！到时候上车我也好抱着，省的丢东西…” 陈解放在这方面是不会听孩子话的，他知道这东西看起来土，但土怎么了？难道自己换身华丽衣服就是人上人了？ 陈轩并不是嫌弃父母的形象差给自己丢人，他考虑的其实是杨天明那边——人家说找朋友安排食宿，规格想必比陈家的消费水准高，而一个良好的形象，其实也算是对那边接待者的一种尊重。 不过两代人之间的观念差异终究太大，陈轩稍微解释两句，陈解放便露出了极为不耐烦的神色，眼看着就要开骂…陈轩知道再说下去不是办法，干脆不再提这事，转了话题，聊起了帝都的景点名胜，这才让父亲重新开心起来。 这一天基本就是在为旅游做准备，陈轩和林国卫在微信聊了几句，老人开心的给他指点了几处可以一看的景点，并说了说大概旅游路线，便嘱咐他好好带着父母玩儿，多拍点照片。 而杨梓萱似乎昨晚睡得很晚，一直到下午两点才起床，并且第一时间联系上了陈轩，说了一下直播捧场的事。 “嘿嘿，你猜猜这票有多少？” “啥叫这‘票’，听着跟要分赃似的…” “哈哈哈哈，你快猜嘛！” “比上次多是肯定的，我估计能有八千？” 陈轩全程没看弹幕或捧场榜之类的，也只能这么猜了——结果那边杨梓萱发来条语音，他点开之后，听到学姐懒洋洋的声音：“就这么敷衍？再猜！” “我真是没概念啊，难不成还能一万五？”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杨梓萱发来个后台结算的图，陈轩上次看过，所以这次很快找到了捧场金额汇总那里，然后眨了半天眼，不太敢相信那上面的数字… “死机了？”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因为那上面显示的是五万六千多块钱。 “我去查了一下，有两个捧场大户是网站内部的托儿，专门带节奏刷了一波大的，。” “这操作有点厉害啊…” “有句话说的好嘛：要想让老百姓捐钱，得让乡绅捐钱，他们捐完了老百姓才会跟着捐。事成了，乡绅的钱如数奉还，老百姓的钱自己分。” 听着杨梓萱抑扬顿挫的语音，陈轩倒是理解这里面的套路，网站的目的是培养更多充值用户，刺激冲动消费，至于礼物…说值多少多少钱，但如果是内部人士来捧场，那不就是程序上的一个数字么？ “不过托儿捧场的钱他们不会拿走，还是老规矩，五万六跟网站4:6分，然后咱俩平分，一人一万两千多点。微信不好转，你把银行卡发过来吧。” 实际上这钱是杨梓萱先垫付的，她的收入每个月到月底需要结算扣税后，才会打到卡上——但她不会跟陈轩说什么扣税的事，从贡献来说，55分是她占了大便宜了。 而从人情角度来说，55分之外的分成方式，对两人都不太好。 陈轩没想到税收和结算这方面的事，他以为这捧场随时能够提现，便没多问，直接发了银行卡过去，同时感慨一句：“这事儿真是开张吃三年啊，一天就能搞一万多的收入，想想都不可思议。” “和平年代嘛，有钱没地方花的人太多了。咱俩赚这钱合理合法，对了，你对下次直播的题材有想法么？还是说继续搞这个？” 杨梓萱虽然家境殷实，但父母发钱花，和自己挣钱花完全是两种概念。人总要自我实现价值才会有精神上的充实感，她又不是得道高僧世外高人，当然不能免俗。 至于陈轩… “这事我觉得的确可行！不过也不能太频繁的去搞，不然观众很快就会腻歪。而且每次还得有创新——明天我们一家人就去帝都了，路上我琢磨琢磨，有想法一定和你联系。” 他其实比杨梓萱更想赚钱。 不用每天坐班似的在镜头前面叨叨，策划好了以后，找个周末去直播，然后一波收割盆满钵满，又不累又赚钱，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最主要的是，他不希望父母在这边卖煎饼的时候还要省吃俭用，想着每个月给自己攒多少钱当生活费，又或者为明年的学费发愁。 陈轩此时是想把这个事当做长期项目来做的，而杨梓萱明显也是尝到了甜头，她没用三分钟把款打过来后，就询问道：“如果咱们一直合作的话，要不要签一个书面协议？这样也好细化一下各项费用和准则。” “没问题，我也想提这事呢，不然每次买道具啊，弄场地啊什么的，其实挺过意不去的。”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和学姐这里更是如此，正好杨梓萱家的工厂有管法务的，她直接将这事包在身上，两人计划等开学过后再去找陈轩签了去。 她并没有自告奋勇明天一起跟着陈家三人去帝都，毕竟这是家庭旅游，就算陈轩救过自己的命，也没必要这时候上赶着凑过去。 在如何更好的维持关系方面上，杨梓萱很会掌握平衡。 她又提了一句纪念馆的事，说这个得回头和父亲慢慢商量，现在还不能着急。陈轩知道急不来，聊了两句后放下了手机。 第六十三章 第九局 晚上的时候，陈轩主动提议去下顿馆子。 父母觉得儿子难得主动开口要求，赶上心情不错，便同意下来，去了楼下的火锅店。 然而坐在桌上后，二老却怎么也不愿意多点肉，蒿子秆白菜土豆萝卜点了一堆，硬说牛羊肉太腻，喜欢吃涮菜… 陈轩心中叹息，知道父母这是节俭惯了，所以他拿出手机道：“爸、妈，我这和杨梓萱合作去直播来着，赚到不少钱呢！您看！” 把转到微信钱包里的四千多块余额给父母看了一眼，他强调道：“这都是合法收入，去了帝都还会有合作的机会，估计每个月都有这么多，所以生活费这一块，以后爸妈您们都不用操心了，今天这顿饭儿子请客——我赚钱了，也得孝敬您们不是？服务员…加三瓶啤酒，加两盘上脑，来个毛肚，再加个虾滑！” 这是他第一次在饭桌上越过父亲直接做主，但陈解放却没有像以前那般吹胡子瞪眼睛说他“没大没小”…这位父亲眯着眼，拿着陈轩的手机，盯着那余额看了好久。 老陈几次想说话，可嘴巴张开又闭上。 四千块钱，对于家境富裕点的人来说买个gucci的包都得赶着打折款才行，可是对陈解放而言，这是他预计给陈轩的一学期生活费。 想到儿子在开学之前就自己赚到了这么多钱，陈解放一时思绪万千。他把手机放下，用力拍了拍陈轩的肩膀：“好…好啊！我儿子也有本事了！好啊！” 见义勇为给的奖金和封口费，在陈解放眼里不叫“收入”，而只有自己劳动了，做事了，拿到的“工资”，这才是被他承认的收入。 他能看到儿子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努力，陈解放是真的高兴，并且…他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 陈轩能看到父亲眼眶有些发红，不过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老陈很少会在别人面前表露这种情绪，他努力让自己嘴咧的更大些，笑声更爽朗些，盖过了那细微的哽咽：“我高兴啊！轩儿，爸高兴！” “高兴您就多吃点肉！今天吃个痛快！” 陈轩在笑，父亲的认可，让他发自内心的快乐。 而陈解放说完便低头找烟，他侧过脸，手里的烟盒抖得厉害，拿了好几次都没拿出来，结果等抽出来的时候，一滴眼泪“啪”的落在了烟嘴上。 他迅速把烟塞进嘴里，用力眯了几次眼睛，用火柴点燃香烟后努力吸了一大口，重新抬起头时顺手抹了下眼角。 目光回到餐桌时，陈解放脸上笑容不变：“…咱家越过越好了，轩儿也懂事了，还能赚钱了，以后咱家会更好——来来，倒酒，今天好好喝一顿！” 陈轩给母亲也倒了酒，王春梅更能体会到这个家是如何从深渊中挣扎出来，此时也是眼眶红红的，但一家人无论如何感慨，终究在笑。 “爸、妈，为了更好的明天！” 陈轩举杯，随即一饮而尽。 翌日，一家三口早上七点扛着行李出了门。 陈轩和他们说的是“杨伯伯说派车送咱们去”，陈解放以为是送他们一家去火车站。陈轩起初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停在小区门口的是一辆顶配别克gl8商务舱，司机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道：“把东西放车上就好，咱们四个小时左右就到帝都。” “四个小时？” 陈解放拎着一兜子方便面，他还琢磨到火车站折腾等车之类的，天黑之前能到就不错了，此时听后一脸不可思议。 “是啊，高速过去直接到酒店，现在也不堵车，中间服务区休息两次就行。” 王司机开了半辈子车，驾照上“a1a2e”那一排字着实唬人，平时在工厂里都是负责开卡车的，此时帮忙把行李安置好，让陈轩的父母坐在了第二排航空座椅上，系好好安全带后便立刻出发了。 陈解放和王春梅看着这带有通风加热乃至小搁板的座椅，莫名就有些发怯：因为这是他这辈子坐过最舒服的汽车了。 陈轩却是淡定的多，坐在副驾驶偶尔和司机聊会儿天，上了高速以后，忽然发现杨梓萱给自己发了条信息：“刚接了个电话，说是要调查那个直播事件的，等会要来家里做询问。” 啥意思？国家还管这个？ 陈轩愣了几秒后忽然问道：“是不是叫什么第九局？” 结果杨梓萱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对。” 然后紧接着，她发来一条语音：“他们已经到了，我去开门。” 陈轩立刻发了四个字：“实话实说。” 但那边没有回信。 此时的杨梓萱很是疑惑，她并不知道“第九局”到底是个什么部门，不过听起来应该就是政府机构。等门打开后，杨梓萱看到两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还没说话便先递了证件，绿皮的本子上面三个大字：“侦察证”。 打开以后，杨梓萱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是传说中的“国家安全部”下属机构，专门负责“超自然事务”等方面的处理。 “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就你在8月16日晚进行的那场直播做一些调查，希望你配合一下。” 杨梓萱看了眼手机，发现上面陈轩发来的四个字，点了点头：“好的，我肯定配合。” 中午十二点半，gl8停在了东三环附近的一家五星酒店门前。 门口已经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在等待，车子停下后，她上来热情的打招呼，并表示自己是这些天陈家旅游时的“生活助理”，在帝都的任何吃喝玩乐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她解决，同时她已经在酒店餐厅定了一桌菜，现在上楼就能直接开饭。 陈解放和王春梅哪里被人这么伺候过？吓得赶紧拒绝，但这位姓任的助理明显是老江湖了，叫来酒店门童，把那几个土到掉渣的帆布兜子和坏掉轮子的行李箱搬上楼，三言两语便劝的二老进了大厅，随后和陈轩加了微信道：“我知道老人不太习惯这样，文总和我打过招呼，说这家子里就你最懂事最好沟通，所以咱们有什么安排直接微信上说，没问题吧？” 任助理是为了不让老一辈人感到不适，便努力弱化自己的存在感。陈轩点头致谢，加了微信：“那麻烦任姐了！” 任助理明显笑的更灿烂了：“我就住你们楼下，大概的景点和行程单我拟定了三份，等会发给你，去哪里都是车接车送，不用担心。” 说完她便摆手示意让陈轩去跟上父母吃饭，但陈轩还是去一楼的便利店买了两包软中华，递给了开车送他们来的王司机，随后才跟着站在大厅左顾右盼的父母一起去二楼的餐厅吃饭。 第六十四章 酒店 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就在二楼，不用坐电梯，进门有个楼梯直接走上去就是。 三人进了大厅刚坐下，点好的套餐便开始依次上菜。陈解放想点便宜菜都没机会。他看着一样样端上来的凉菜，都不知道名字叫什么，也不好意思去问服务员，只得小声去问陈轩… 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哪怕上的并不是鱼翅鲍鱼大龙虾，却也不会是街头苍蝇馆子里那种“宫保鸡丁”之类的家常菜，五线城市底层出来的人，的确看什么都新鲜。 三个人六菜一汤带份炒米饭，陈轩其实也不懂名字叫什么，但他管服务员要了单子，挨个比对着和父母说了一遍，让二老算是长了见识。 父母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高档”的饭菜，味道自然不用说，一边吃一个劲儿的表示杨老板真是太客气了，这饭吃的太贵了云云。 但陈轩完全没心思在吃饭上，他后来一直拿着手机，不断听杨梓萱发来的语音——因为第九局的人刚刚结束对事件的调查。 杨梓萱被叫到修理厂那边，现场和对方说明了一下直播时的过程，此时刚回到家，说道：“他们就是询问那个探测装置是谁想出来的，我说是你做的…” “后来他们就询问了直播的事，去了修理厂那边检查了一下，我和他们说了你能稍微控制阴气的事，不过后来发生过什么，他们没问，我也就没说。” 杨梓萱当然不会什么都吐露出去。 “嗯，别的没什么事吧？” 陈轩听她声音有些紧张，安慰道：“他们应该只是调查，不会干别的。” “是，他们也说要我不用害怕，跟他们聊了一阵，我觉得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他们听说你有阴阳眼以后，好像也没什么意外，只是说要了你的电话，这个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直播那边他们有要求么？” “没提，不过走的时候，他们说如果咱们以后再这么做，要注意点地方，别真的招来麻烦什么的。” “那就是没事了，，估计我这没多久也会有电话。” 陈轩之所以选择“实话实说”，是因为他重生前见过“第九局”处理灵异事务的手段。 这个部门的宗旨并不是“惩奸除恶”，而是“维护稳定”。大部分时间跟派出所一样，有举报就上门调查，有问题就派人处理，如果没人举报，他们基本不会去管。而且主动出来处理的，也都是作恶的厉鬼，对于其他各类人士，无论是江湖术士也好、国外来的养小鬼的炼鬼师也好，只要你没有犯罪行为或倾向，他们都不理会。 所以被这个部门找上的时候，自己有点本事就老实承认，并不会被当成什么稀有动物来看待——因为“异能界”的强者并不少，陈轩在“鬼灵”里是最强悍的存在，但在那些正统宗派的高人面前，估计只有被收拾的份儿。 况且“第九局”就像是古时候招安的江湖人士，一个个身怀绝技却又身份复杂，本身行事风格也各不相同，喜欢“糊弄”的也不少。 现在直播这事被注意到，提早在人家那儿说清楚，反而对以后来说是最省事的，这样下一次直播的时候，人家一看是自己干的，估计连调查都不会调查了。 果然，和杨梓萱这边说完，陈轩刚准备叫父母上楼休息会儿，手机便显示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他看显示地址是帝都的，立刻接通：“您好，哪位？” “你好，我是国家安全部第九局探员，我叫楼婷。” 陈轩一听声音感觉对方还挺年轻的，没多想，应了几句——对方倒是没有在电话里询问太多，在陈轩自己承认有“阴阳眼”的本领后，便表示“第九局”不会干预什么，这个电话只是例行过场。 “好了，大概问的就是这么多，感谢你的配合，再见。” “嗯，再见。” 陈轩放下电话，知道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其实想想也知道，国家那么大，每天灵异事件数不胜数，一个伪造捉鬼的直播有什么好调查的呢？ 估计这些探员只是写个报告交上去就不管了。 对此陈轩无所谓，只是挂了电话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升级之后，整个身体似乎比之前更“像人”了，仔细看甚至能够看到毛孔和汗毛，这种模拟的细节是之前所没有的。 或许随着实力的提升，哪怕是那些“大师”、“高人”，也无法发现自己是鬼身了吧？ “轩儿，你怎么不吃饭呢？这个好吃！” 陈解放看他老抱着手机，有些不满，开口说了几句。 他嗓门本来就大，此时虽然不是故意叫嚷，但在安静的餐厅里着实有些突兀——旁边一桌人都是望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表情都不好看。 陈轩赶紧应道：“是是是，我吃，我吃，爸…咱稍微小点声，主要是这边公共场合，咱还是尽量别影响别人。” 老陈皱了皱眉头，自己一辈子说话都这个音量，怎么就影响别人了？ 不过看四周那些豪华的装饰，想想自己吃这顿饭也不用掏钱，他终究还是没有当面驳斥陈轩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陈轩也是没办法，当老子的被小子教育，在他们价值观里那是不可接受的事，所以他赶紧补了一句：“爸，这儿是帝都，扔块砖没准都砸到皇亲国戚呢，就算咱是来旅游的，那也得小心着点，不是么？” 跟父母没办法讲道理时，这种“危言”却比什么道理都有用。 陈解放吃过这种亏，果然听后蔫了不少，原本还有些梗着的脖子也软了下来。 可是陈轩看到这一幕，心里莫名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菜太多，三人吃不完要打包，王春梅和陈轩一人拎了个袋子，往电梯走的时候，她说道：“这菜可真好吃，晚上买点主食，这些剩菜热一下，都够咱再吃一顿了。” “噗嗤…” 旁边等电梯的，正好是刚刚旁边吃饭的一家五口人。嗤笑出声的女人应该是那个清秀男孩儿的母亲，不过她目光只是在王春梅身上停了一秒，便转过头去，和家里两位老人用南方口音说起了别的话题，好似刚刚并不是针对王春梅似的。 孩子的父亲正在打电话，两位老人也对此并不知情，而那个和陈轩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似乎和母亲很不合，抱着肩膀站在远处，低头看手机没抬头。 这让王春梅有些尴尬，陈解放想说什么，但嘴巴张了张后没吭声。 陈轩眉头微皱，从母亲手里拿过打包好的菜：“下午爸妈你们先休息，我不困，待会去附近逛一逛，如果有不错的点心主食我看着买，刚才我查了，附近有个护国寺小吃呢。” 父母都是闷声点头，显然没心情说话了。 第六十五章 嘲讽 电梯门打开，里面很宽敞，两家人进去绰绰有余。因为来得晚，对方那一家子自然先进去，而陈轩则带着父母跟进。 那个子挺高的女人动作熟练地在感应器前刷了下房卡，按下“21楼”后继续和那两位老人叨叨：“爸爸妈妈，这个酒店我可是挑选了好久的哦，因为朋友之前来过，专门叮嘱我说这家酒店好，而且帝都天气好的时候，能从豪华房直接看到故宫呢！所以这次我专门给你们定的豪华房，差几天就差点没定上呢…” 这话明显带着表功的意味，两位老人听着高兴，直夸赞儿媳妇孝顺。 但旁边的男孩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无声的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陈轩一家晚进来两步，并没有意识到坐这个电梯还需要刷房卡，王春梅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楼层按钮，问道：“轩儿，咱们去几楼？” 陈轩记得房卡上面写着22楼，所以抬手直接按了“22”的数字。 不过连续按了几下，那个钮并没有亮。 王春梅有些奇怪：“怎么搞的？这电梯坏了么？” 23楼旁边有个白色的标志，上面写着“lounge”（指酒店的行政酒廊层），22楼的图标也不太一样，有个金色的框，但别说陈解放和王春梅了，连陈轩这个只学应试英语的，都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那女人是背对着王春梅的，听到她说按钮按不亮后，瞥了下嘴，无声的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后拿出自己的房卡，假装大度的刷了一下：“上电梯要刷房卡的，我刷好了，现在你们按就好的啦。” 她施舍一样态度飞让人并不舒服，可王春梅刚才被对方笑话，心里本就怯得很，此时看对方珠光宝气的，气场压制的她根本没仔细听对方说了什么，脸色僵硬的说了声“谢谢”，伸手按了一下“22”… 但按“22”那个钮依旧没有亮。 那女人眉毛一下子扬了起来，正想说什么，陈轩意识到了什么，从裤子的屁兜里找出了金色房卡，说了句“不好意思”，在感应器前刷了一下，随即按亮了按钮。 套房的楼层只有刷套房的房卡才能按，普通房卡是没作用的。 “哦，你们住套房啊，难怪我的卡不好用了…” 那女人的表情顿时无比尴尬，扭过头来，目光很不礼貌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陈解放和王春梅好几眼，也没个笑容，转过身去后，却是比刚才安静多了… 陈解放、王春梅有些发懵，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套房”代表什么，也不明白对方干嘛态度如此反复。 但陈轩之前的忠告两人明显是记住了，此时二老对视一眼，虽然觉得委屈，可依旧保持了沉默，扭过头去看透明电梯外的景色。 没办法，光从衣着打扮来看，他们也知道对方非富即贵，陈解放那双穿了十多年的鞋上全是褶皱和泥印，旁边男人的菲拉格慕皮鞋锃亮异常，对比不要太强烈… 电梯里的气氛一度非常凝滞，而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没吭声的男孩儿，却好似没忍住，“噗嗤”乐出了声… 这笑声就算是个外人，都能听出嘲讽的意味来。 陈轩望过去，发现对方低着头看手机，好像只是因为手机上的内容而被逗乐。可这个时机，就和刚才他母亲笑话王春梅一样，很难界定和判断。 原本表情就有些僵硬的女人此时一下子定住，脸色涨红，瞪着男孩的后脑勺，明显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陈轩甚至看到她额头有青筋显现——然而她儿子始终背对着，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 嘴唇颤了好几下，没等这位母亲说出话来，电梯门正好打开。当爹的打圆场，说了句“行了行了，出来了”，随后一家便迅速离开了陈轩的视线。 那身高比陈轩矮点的男孩儿看着手机出去，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满脸都是无所谓。 等电梯关上，陈解放明显呼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他等电梯再度开始上升时，才小心翼翼道：“轩儿，咱不会惹到他们了吧？” “没事，爸，有的人天生就刻薄，咱们玩儿咱们的，不用管。” 陈轩脸上都是轻松，但却因父亲这种姿态而胸口发闷。 父母二人这辈子没有去过“大城市”，更没住过高档酒店，陈轩本以为大家能开开心心的游玩一圈，结果真的来到这里后，那种谨小慎微生怕惹事的自卑感，着实让他感到无力。 阶级的城墙，远不是今天赚到大钱、明天就能一步跨过去的。 陈轩知道一切急不来，所以努力聊起了窗外那些高楼大厦和景色，转移了二老的注意力。 电梯打开后，他们才发现22层的行政套房层完全不同于21楼，挑高的大厅和巨大的落地窗观景台，让这里光线明亮异常。 套房楼层有专门的服务人员和管家，上前询问了房间号以后，便带着他们进了那个一百多平米的最大套间。 通过介绍，他们才知道行政套间住客可以全天候使用23楼的行政酒廊，有免费早餐和露天屋顶酒吧，并且饮料免费、洗衣免费、下午两点到四点还有免费下午茶，点心随便吃。 容貌上佳的管家气质过人，把各种可以提供的服务项目与权益说明后便鞠躬离开。陈解放和王春梅站在门廊处呆呆的望着套间的客厅，一时间连迈哪条腿进去似乎都有些犹豫。 “乖乖…这是酒店么…这得好几百一晚上吧？” “杨伯伯的朋友应该和这里有关系，肯定没那么贵。” 陈轩进门时候看到最普通的标间是780一夜，不知道这间“总统套房”具体每晚多少钱，但他不想给父亲太多的心理负担，便解释道：“我估计有关系的话，也就三四百一晚吧。” 信口胡诌的话，陈解放却相信了：因为他和王春梅是真的没有概念。 行李已经被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洗好的水果摆了一盘，陈轩走过去打开冰箱，拿出里面的依云矿泉水递给父亲，后者拿过来后却不敢拧开：“要收费吧？” “人家说了，这一层的饮品都是免费的，您放心住，好好休息，享受一下。” 陈轩安抚半天，父母坐了一上午的车，吃饱饭以后自然有些犯困，加上下午也没有安排，所以简单擦了擦脸后便去主卧休息了。 陈轩没有闲着，他拍了张客厅的照片，发给杨梓萱说：“这行政套房也太夸张了，不过景色是真的好看！” 同时他也给杨天明编辑了一条信息，郑重感谢了这位企业老总。 杨梓萱应该是住过这里，回信息道：“行政酒廊的冰激凌很不错的，他家下午茶一般，不过晚上的夜景一定不要错过，让叔叔阿姨多走一走，累了可以去楼下的按摩温泉和spa。” “好的好的，这我就不客套了，我爸妈非常开心。对了，第九局那边没事了…” 几句话的交流过后，杨梓萱说要补觉，陈轩看了一眼刚加的任助理，根据朋友圈的内容，大概判断她本身应该是人事方面的职员，同时在公司里级别不低。 而对方明显工作能力极强，发过来的一份表格里写了三分主要行程，大概就是把帝都最有名的一些风景名胜按顺序走一趟，并且中间有很多自由度，也兼顾了老人的体力和休息时间。 陈轩能感受到对方的认真，而他也愿意学习这种做事风格。所以他仔细看过后选定了一个方案，并表示明天早上去天安门看升旗就行。 任助理立刻回复“没问题”，并询问了陈家的饮食口味，说好提前准备早餐地点之类的，陈轩在这上面也不客气，一一回答。 说着说着，杨天明回了个电话过来——年轻人喜欢用文字表述，上一辈人更喜欢用电话来直接表达：当然，杨天明基本是一些客套，不过末了提了一句：“文总现在在国外，估计过几天回来，他跟我提过几个事儿，估计你能帮上忙，如果有空的话，你可以去见见。” 陈轩马上明白这其实就是“生意上门”了，立刻应道：“好的，我到时候和任助理说就是，感谢伯伯！” 挂了电话，他站在全景玻璃前俯瞰着帝都的街景，酒店布局和舒适程度是没得说的，但越是如此，他越无法忘记电梯里父母沉默抿嘴的表情。 可是无论什么改变，终究要一步一步来。 第六十六章 张无玦 陈轩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切到一首博多之子的《areyoudeadyet？》，给父亲留下字条提醒他们睡醒后可以去酒廊坐坐，出门不要忘记带房卡，随后便自己拿着另一张房卡出了门。 陈轩准备去附近的护国寺小吃看看，顺带给买点东西，酒店里基本什么都有，但逛景点还是要带个遮阳伞之类的，他琢磨着就不去麻烦任助理了。 自己账户上有将近两万块钱，但陈轩没有打算马上就给父母转账，而是想着等开学报到、他们回去之后，给父母直接买上一些家用品改善生活。 这样就算花了很多钱，也可以报假账，告诉他们一个比较低的价格。 改变价值观念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不过陈轩有信心去慢慢让父母的生活越来越好。 他按了电梯，从22层刚到21层便停下，陈轩扭头望了一眼，发现进来的正好是之前那个家庭里始终玩儿手机的男…孩？ 正脸一看，陈轩才发现对方虽然头发和自己差不多长，但睫毛长，肩膀窄，面容秀气得很。容貌虽然有些英气，但一眼还是能看出来是个女孩子。 她耳朵戴了麦昆的银色耳钉，脖子上也有个银质项链，不像她父母那般一身名牌衣着，黑t恤黑牛仔裤，黑色的马丁靴，胸口上一个大大的“megadth”乐团logo，明显就是重金属乐fans的典型装扮。 陈轩当初在那个音乐学院排练室看到的乐队，穿衣基本都是这种穿衣风格，而知道“megadeth”乐队也是因为他们，想来面前这女孩儿性格很叛逆，否则怎么会出现嘲笑她母亲的场景？ 两人对视一眼，陈轩挪开目光，并不打算交流。毕竟中午那事有些尴尬，而双方家庭明显也不在一个阶级上。 他耳机都没摘，打算继续沉默下去。不过对方看到他后，却并主动开口说了一句什么，陈轩因为带着耳机没听见，赶忙摘下来问道：“不好意思，刚刚你说什么？” “没事，我就问你是出去玩儿么？” “嗯，没事去溜达一下。” 陈轩点头，却也不明白对方还想问什么。 “哈，没事儿，就是觉得中午你刷卡打脸的时候特别爽，我那个后妈就那副德行，你别当回事。” 她说话时带些京腔，但并没有那么浓厚，想到那位“后妈”是南方口音，陈轩大概明白了为啥母女俩矛盾会这么大。可别人的家事，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他只能友好的笑笑。 对方性格也不是特别喜欢聊的那种，说完这个后两人便都不再吭声，一路到了一楼，同时走出酒店大门后，她才说道：“我去那边商场溜达了，拜拜。” 这算礼貌的道别，陈轩赶紧回应：“嗯，再见。” 他本来想问对方是不是喜欢听“megadeth”之类的，毕竟也算是“同好”了，可谁让陈轩腼腆呢，看她一副并不愿意多聊的样子，这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而下午时间他就在附近的街道溜达了很久，“护国寺小吃”也去了一趟，买了些点心，排队买了个什么戗面馒头，同时他还买了遮阳伞与一个单肩包——这是为了旅游时候好帮父母装水、纸巾乃至水果之类的。 这包没牌子，街边外贸店里八十块钱清仓处理的。 下午四点的时候确认父母已经睡醒，他便挎着这些东西回到酒店，没想到来到电梯前的时候，正好又碰到了那个女孩儿。 “哟，刚回来啊，挺巧的。” 对方招招手，陈轩发现她左手拿着杯星巴克的冰咖啡，和自己打招呼的右手中捏着个熟悉的小盒子：那是蓝钢牌的吉他琴弦。 这下陈轩没忍住：“你好你好，请问你弹吉他是么？” “嗯，偶尔弹一弹。你也玩儿？” “没，我想学来着，还没来得及买呢。不过以前经常看朋友弹，所以知道你这个琴弦。而且受他们影响，我也爱听megadeth的歌。” 陈轩终于算是找到个机会把话说了出来：“四巨头里，就他们的歌我百听不厌。”（注1） 电梯打开，两人上去，似乎因为是在“冷门”领域有了个共同话题，对方也是很新奇的说道：“哈，我周围人还真没有听这个的，他们只觉得这是噪音。你一般听哪些乐队啊？” “基本都是老乐队，slash的也听，metallica也听，不过kirk那个solo实在是…” “哈哈哈哈他那个破哇音能哇一辈子，我都怀疑没了crybaby他还会不会编solo！”（注2） 这种梗普通乐迷往往还不知道笑点在哪儿，只有弹过吉他的人才能get，因此两人原本疏远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了不少。 “我叫张无玦，玦是——算了这破字老有人写错，哥们儿有微信么？加个微信看我名字就知道了，你不是想学吉他么？回头有空咱可以交流一下。” “哦哦好的，我叫陈轩，耳东陈，轩昂的轩。” 陈轩能感受到对方那股子自信张扬的气场，明明是个女孩子，说起话来却一点都不淑女，如果不是她声音偏细，容貌特征明显，陈轩恐怕会把她当个男孩子看。 拿出手机加了微信，电梯正好到了21楼，陈轩摆手告别，后者很潇洒的说道：“回头联系你啊，要是学吉他我在帝都和魔都都认识人，买琴和教学都有折扣的。” “好的好的，到时候联系！” 电梯门关上，陈轩看了一眼手机：好友通过后，对方的id就叫“无玦”，头像是她穿着皮衣站在某处国外街道上的照片，酷的没边儿。 再看朋友圈内容，也是逼格很高的那种，文字很少，照片拍的颇有艺术气息，一看就是家境不错并且玩得开的主。 走下22楼的电梯，陈轩才想起自己弄了微信账号以来还没有发过任何朋友圈。他停住脚步，拍了一下面前行政酒廊在黄昏光线下的场景，刚想发，结果发现图拍歪了。 强迫症发作的陈轩编辑将图裁正，顺手加了个冷色调滤镜，这才发到朋友圈，配文字：“第一次来帝都。” 然后他就把手机关上，走进了套间。 陈解放正开着电视听新闻，母亲在吃水果，两人笑着讨论什么，陈轩看他们没什么不适应，便放下心来，把自己排队买的戗面馒头和护国寺小吃拿出来，等着晚饭一起吃。 五点的时候任助理发信息问晚饭是否想出去吃，陈轩就说自己在套间吃，不用麻烦她了——然后他点了个蟹黄粥和凉菜，让管家把中午的剩菜拿去热了，六点的时候直接在套件里的餐厅陪父母吃了晚饭。 对他来说，这没什么难为情的，虽然这是城里的高级酒店，很多人吃饭从来不打包，但并不意味着“节俭”就是错误的。 大家小时候都是听着“粒粒皆辛苦”长大的，他觉得吃剩菜没什么不好，硬去弄一桌满汉全席却让父母吃的战战兢兢，也实在没意义。 晚饭结束后他拉着父母去行政酒廊转了一圈，给父亲点了杯调酒师做的鸡尾酒，结果陈解放喝完了直撇嘴，说又苦又酸味道怪了吧唧的，喝不下去。 母亲有些恐高，但嘴里念叨着“来都来了”，硬着头皮站到全景玻璃，一个劲儿的感叹帝都繁华——日落之后，从这里能够看到无数高楼的锦簇灯光，环路上车流不息，城铁在视野尽头缓缓驶过，这一切，都是陈解放和王春梅从未见识过的景色。 不过他们并未看太久，为了明早去看升旗，二老八点多便睡下。 凌晨四点，一行人准时起床去了楼下。任助理在大厅接上了他们，随后直接带着上了门口停的丰田埃尔法上。通过安检进了天安门广场，任助理在陈轩的提醒下租用了专门的轮椅，不过陈解放脾气拧，宁愿一瘸一拐的走到国旗前也不坐轮椅。 陈轩也不劝说，他让任助理先回去休息，等下午三点再来接送，随后便陪着父母等在了国旗前。 没多久，国旗班的仪仗队出现在了视野中。 陈轩以前不理解为什么父亲总在念叨要看升旗，还非要来这里看，不过当听到仪仗队整齐军装和踏步声时，他才意识很多东西看图片是一回事，真正身临其境时，是另一回事。 《义勇军进行曲》听了无数遍，陈轩却忍不住跟着四周的人群低声唱了起来，望着那晨曦中升起的一抹红色，陈轩顿时想起了在修理厂见到的刘排长和那些老红军的身影。 也不知怎的，陈轩一下子热泪盈眶。 四周观看升旗的人群来自全国各地，因为是暑假，此时几乎将警戒线外围得水泄不通。 升旗时间并不长，结束之际人群响起了不多的欢呼和掌声，陈解放望着国旗喃喃自语了几句什么，陈轩没有听清，不过他看到父亲凝视了国旗很久。 【注1：四巨头是指激流金属乐四支最有名的乐队，megadeth（大屠杀乐队）是其中之一。】 【注2：kirk是metallica乐队主音吉他手，长久以来因为吉他solo技术平庸、几十年专辑只会用各种“哇音”而被人吐槽，“crybaby”是哇音单块效果器的名字，即kirk使用的那块，此处吐槽他除了哇音其他什么都不会。】 第六十七章 文宇新 “喝口热水吧，爸，妈。” 陈轩把挎包里的水杯递过去，王春梅倒是没有陈解放那么情绪激动，只是低声道：“咱也算看过升旗的人了…乖乖，这广场原来真的这么大，等下是不是还能上城楼去看看？” “等会儿咱们往里走就是了，不过…爸，妈，咱们先去那边走一圈吧。” 陈解放抬头看陈轩指的方向一眼，点头：“得去，得去。” 他们一家三口在日出的光芒中，来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前。 石碑上面有很多浮雕，“虎门销烟”、“金田起义”、“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等等事迹被表现出来，陈轩虽然历史学的差，但手机用的还行…现场搜索了资料后，他一边看一边绕着纪念碑走了一圈。 在碑文的背面，陈轩停住，低声诵读了上面的碑文。 这就是当初给刘排长他们用手机播放的那段“三个永垂不朽”，念完之后，陈轩深深鞠了一躬——不单单因为碑文的豪迈，还因为那石碑上萦绕不去的白色光芒。 陈解放看儿子这么做，同样从轮椅上站起来，默默鞠躬。 老一辈人有些话不会说，但却习惯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走，咱们进故宫吧！这就是当初皇帝住的地方啊，乖乖，从外面走进去就得一里地了…” 终究活在当下最重要，父母在纪念碑前合影后，便迫不及待的朝着悬挂主席像的城楼前进了。 这样的“观光游”流程千篇一律，年轻人追求的或许是那种“接触历史”的奇妙感受，但老一辈人多数文化水平不高，他们所追求的，只是“我来过，我看到，我留影”罢了，所以哪怕拍出很多没有美感的“到此一游”照，对于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的他们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就这样，陈轩在七天时间内陪着他们游览了故宫和北海公园、八达岭长城、天坛、中央电视塔和圆明园、颐和园。 帝都的美食也没落下，前门全聚德的烤鸭、小肠陈的卤煮火烧、鼓楼姚记炒肝、爆肚冯、华龙街的东来顺涮羊肉…这几个饭店大多是总店，不是糊弄外地人的水货，吃起来让二老心满意足。 七天时间即便中间穿插休息，陈解放和王春梅也是累的够呛。所以到了26号的时候，他们安排在酒店全天休息。 酒店提供的温泉按摩让二老舒服不少，一辈子没泡过温泉的他们这几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种胆怯，开始习惯了这种服务。而陈轩根本不用洗澡，自己坐在行政酒廊的吧台前拿着手机，和任助理约了“文总”晚上七点的饭局——虽然说是吃饭，但他知道肯定重点肯定不在饭上面。 看了一眼朋友圈，这几天他差不多每个景点拍一张发图，因为他知道，这其实就是给杨天明的一个回馈，算是无声的感谢。 每张下面都一堆点赞回复，但陈轩学会了“统一回复”后便觉得利索多了，他实在是没兴趣和那些女生聊有的没的。撑死和杨梓萱讨论一下下次直播时的手法。 而他着重看了林国卫的朋友圈，发现这位老爷子和自己想法差不多，每天都会发朋友圈晒猫，偶尔晒自己写的书法。 陈轩偶尔说一说当天逛景点看到的东西。林老文化人出身，各种典故和趣闻信手拈来，随便说几句，都比百科或景点讲解机里那些干巴巴的东西强很多，让陈轩受益匪浅。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坐在这里，竟然还会被美女主动搭讪——陈轩看着那量产款网红脸，本能的拒绝了对方加微信好友的请求。而在美女离开后，和他混熟的吧台调酒师才悄悄告诉他…这就是所谓的“外围”。 陈轩听了觉得有些荒谬：“啥？我这样的，人家还能主动靠上来？” 调酒小哥翻了个白眼：“我观察了一下，主动往你这看好多次的美女可不下五位了，怎么，你没兴趣？其实吧，人家也不是图你钱…就看个眼缘吧，觉得合适就约一发什么的。” 陈轩连连摇头：“没兴趣没兴趣，完全没兴趣。” 但这好像让调酒小哥误会了什么，他拿出手机问了一句：“要不…blued号加一下？” 手机刚用了半个月的陈轩，完全不知道这是同性恋应用，一脸迷茫着回道：“不什么？” 等对方解释一阵，他才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一个劲儿感叹“大城市人真会玩儿”… 当然，陈轩并没有恐同症，表示自己不是gay以后，最后还是和这位叫李南岸的调酒师的微信，就当认识个不同层面的朋友。 如此在酒廊呆到六点左右，随后便和任助理汇合，带上父母一起去了文总安排的饭店。 这次吃的是私房菜，餐厅就跟民居一样，进来以后安静异常，完全没有大饭店的喧闹，也没有包间的刻意感，全名叫文宇新的文老板并没有摆架子，提前抵达并亲自在大厅接了一行人。 他不似杨天明那种豪放，身材瘦削，戴着金丝框眼镜，笑眯眯的样子很和善，不过大佬的气势却是无处不在，哪怕客客气气的，陈解放和王春梅都能感受到那种长期决策带来的压力感。 这倒不是故意的，陈轩也能知道文宇新平时接触的人基本都和他一个层次，骤然碰上老陈这种社会底层的存在，他只能努力客气一些，却并未想过收敛什么。 饭菜十分可口，价格没人知道。陈解放陪着喝了不少酒，不过席间聊得都是些没营养的话，直到最后准备离开时，趁着陈解放去厕所、王春梅走到前厅的时候，文宇新才低声道：“小陈啊，是这样，老杨那边和我说了你的事，我呢…有个不情之请，就是家里出了些问题，最近好像有了点‘脏东西’，所以想请你去帮忙看看，当然，如果你时间紧迫的话也无所谓…” “没事没事，文伯伯，明天我就有空。” “我听小任说了，明天你们安排去十三陵呢…不过要是走得快的话，下午倒是能回来，这样吧，明天下午如果有时间，我让小任接你来我这一趟，你看方便么？” 他那明显是假客气，一听陈轩不拒绝就直接“安排”了。 “没问题的，我一定准时过来。” 陈轩当然不会拒绝，人家好吃好喝安排人陪玩儿一个多星期了，自己当然抱着感激的心思。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是他能够用自身本领堂堂正正去“变现”的一次机会。 父母并不知道这些事，不过文总帮陈轩想好了借口，主动和陈解放提起说明天下午有个年轻人派对，希望陈轩参加——陈解放说实话都不知道这是啥意思，但人家提了，陈轩也没意见，他便没多想，答应下来。 ps：过渡章节，求个票。同时声明一下，文中那几个提到的饭店不是我专门打广告，毕竟人家也不需要我广告，只是想说如果来北京旅游的话，除了姚记炒肝，其他几家我都推荐各位去尝尝，总店水准和分店俩世界，这样可以防止花了不少钱还被糊弄的情况出现。 第六十八章 自爆 第二天早起，陈轩一家三口坐车来了昌平的十三陵景区。 这里位处山区，比城里凉快的多，虽然帝王陵墓不似故宫博物院有那么多展品，但旅游终究就是图个新鲜，想想这里有十三位皇帝、二十三位皇后、两位太子和三十余名妃嫔，对明代历史稍微有些了解的陈轩，倒是看的挺起劲的。 此时定陵景区里面林木繁盛，哪怕有很多大巴车拉来的外地游客，但因为景区面积不小，分散开来后，远比那拥挤的南锣鼓巷舒坦的多。 陈轩对这里好奇，并单纯是因为明代的那些历史，更多是因为他对所谓“龙脉”和“风水”的疑惑。 说起来，当初让丽娟能够强行凝聚身形并杀死了李大柱，便是利用“风水”上的一种道具：镜子。但要说镜子能够阻隔阴气的“原理”，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这就和经验医学一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陈轩的风水学技能，基本是靠前人总结和自己瞎蒙。 而来了十三陵，作为真正历史意义上的“龙脉之地”，他站在景区盯了半天，也实在没发现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当然，地下陵墓阴气重是真的，陈轩在这种环境里感觉挺舒适，但穿着短衣断袖的二老时间久了却有些受不了，于是他们匆匆走出了陵墓，打算看一看外面的展品便准备往回走。 而就在这时，无意瞥了一眼人群的陈轩，却忽然眯起眼睛：因为他看到一个弥漫着黑烟的身影，正趴在远处一位小女孩的身上走了过去… 这幅场景非常诡异，在人群之中实在太过显眼。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那黑色的鬼影是不可见的，所以并没有人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 陈轩没有马上行动，他左右看了一眼：定陵景区是在山脚下，两侧林木繁多，只要离开了正路没几步便会被遮挡视野。 这小女孩背对着陈轩，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走路摇摇晃晃，没几步后忽然拐弯朝着一旁的厕所方向走去，但是她并没有进入女厕所，而是冲着厕所后方的竹林径直走了过去… “爸、妈，你们上厕所么？不上的话我去一趟。” “哦哦，行，你去吧，我们正好在旁边这歇一会。” 王春梅伸手把陈轩挎着的包拿过来，老两口坐在椅子上开始喝水。而陈轩则假装小跑着去了男厕所，实际上一进那个隔断门后，他便一步踏起，整个人轻盈的翻过了两米多高的墙壁，落在了厕所后方。 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陈轩赶紧跟了过去。 竹林里的小女孩双目紧闭，表情像是睡着了一样，但走路的速度却并不慢。她身材矮小，在稀疏的竹子间穿梭起来倒是灵活，因为竹林茂密，只是走出二十多米，四周便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那趴在她身上的黑色鬼影似乎一直在低声念诵着什么，小女孩脚步犹豫起来，闭着眼睛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随后停了下来。 她的面赫然出现了一口井。 这应该是景区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打出来的，现在已经弃用了。原本上面是有木条封住的，但此时不知被谁拆开了。 荒井里面虽然没有水，但落差不低，足有五六米，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井口内部还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小女孩衣服上有很多油渍，脸上也是脏兮兮的，看得出本身家庭条件并不算好，她在井口前站定，睁开的眼睛没有焦点，仿佛没睡醒似的。 几秒种后，她翻身爬上了井口周围那一圈石质围栏，随后毫无停顿的向前一迈—— 还没来得及坠入井口，小女孩的身体便被陈轩一把抄住，用力拽了回来！ 陈轩来不及去看小女孩的状况，因为她后背上的恶鬼，转头抬起爪子，狠狠抓向了陈轩的面颊！ 陈轩赶紧将女孩往旁边地上一甩，但因为双手顾不上去格挡，还是挨了两下。 结果他没什么感觉，那恶鬼却是痛呼一声，脱离开来。 陈轩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家伙，胡乱挥出了拳头，可是还没等碰到对方，这双目通红的恶鬼似乎感受到了那种蓬勃的力量，竟然惊叫一声，“砰”的炸了！ 黑色烟雾携裹着阴气爆裂开来，陈轩被迎面糊了一脸。 他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并非被炸伤，而是单纯被吓的：这招数陈轩从来没见过，什么情况？一言不合就自爆？ 烟雾散去后，他左右看了一眼，发现的确没有再看到那恶鬼的踪迹，感应之中也是没有那种阴冷气息，陈轩感觉自己可能无意间干掉了一个恶鬼，索性摇摇头，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检查了几秒，他确认脸上连个伤口都没出现：升级之后的身体防御力增强了不是一星半点，看上去和正常无异，但寻常恶鬼连破防都做不到。 只是这恶鬼为什么要害小女孩呢？ 目光转向旁边地面上躺着的孩子，陈轩赶紧过去查看对方的状态——简单感应一下后，他确认这恶鬼对女孩的攻击方式，和工厂里那位“刘工”的附体不同。因为女孩儿没有像胡半仙那般成为植物人，而是在被扒开眼皮观察瞳孔时，便悠悠醒转过来。 她也就四五岁的样子，话都说不明白，此时也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右望了一圈没发现家长，当即嗷嗷哭了起来。 陈轩一想这竹林里就剩自己和一个小女孩，万一让人误会就不好了，他也是没办法，赶紧抱起孩子便来往外走，同时大声道：“爸！妈！这边有个孩子走丢了！” 他声音有着常人难及的穿透性，陈解放在厕所这头一听，顿时站了起来，拖着瘸腿便往厕所方向走，喊道：“轩儿！怎么回事？” 陈轩几步跨出竹林，把哭喊的小女孩儿放在座椅上：“我听厕所后面有孩子哭，过来一看，发现四周连个家长都没有，估计是走丢了。” 他正想着联系景区的电话在什么位置，没曾想王春梅直接扭头，当即冲着两侧的人群喊道：“谁家小孩儿丢了？！赶紧过来看看！” 这嘹亮的嗓音可比景区广播还厉害，陈轩被震得耳朵嗡嗡的，旁边那正哭闹的孩子都被一嗓门震得愣住，鼻涕眼泪留到嘴边都顾不上擦。 陈解放也是个热心的，敞开嗓子同样帮忙喊了起来：“哪家孩子丢了！快过来！” 他嗓门不亚于王春梅——毕竟往前二十年，他们生活的环境里通讯基本靠吼，这嗓门在酒店里会让人侧目，觉得不雅，但在眼下的景区内却起了大用… 第六十九章 风水局 果然没几嗓子后，远处便有人往这边跑了过来。和陈轩判断的一样，这孩子的父母穿的和自己父母差不多一个水准，他们过来后确认这是自己的女儿，当即连声道谢。 那位母亲黑着脸，揪住孩子一通骂，听上去，似乎是家长让孩子在某处等着，两人去买东西，结果回来的时候孩子就不见了。 这样的疏忽对于某些家长来说其实非常普遍，往往是一次两次没出事，就放松了警惕。 但是真出事了，后悔都来不及。 现在孩子找到了，当母亲的把责任全推到孩子头上，当父亲的则从包里拿出苹果和橘子塞过来，说是感谢陈解放和陈轩…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孩子被拐跑或出点什么事，他们给多少橘子都挽救不了。但类似的情况陈解放这辈子见了太多，现在既然平安了，他也没兴趣说其他，伸手接过了橘子。 “走吧，轩儿，你不是下午还要去那个文老板家里么，咱出去吧。” 陈解放之后便带着一家子往外走，脸上没了微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陈轩仔细观察了那两位家长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想来恶鬼的攻击目标是随机的，选那个女孩，完全是因为对方好下手吧。 他此时判断那恶鬼应该是临时起意害人，后者已经“炸”掉，他也就没去多琢磨。 而走到检票口外以后，陈解放忽然开口：“早二十年…我和你妈倒是也碰到过类似的事。” “啊？” 陈轩愣住。 “那年头，找个地方故意把孩子一扔的人太多了，都是女孩儿…咱们那小地方也没现在这种福利院，根本就没地方养这种被扔的孩子。良心多点的，有时候就不忍心看孩子再受苦，干脆就养着了。当初和你妈碰到了一个，你三姑心软收养了，但好像有什么遗传病，没两年就…” 他说着摇摇头，叹息一声：“不过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政策也变了。还有，下次再碰到这种，先多喊人过来，再想着解决办法…这样稳当点。要不万一…我是说万一…碰上一个讹人的，那也是麻烦…” 老陈终究人生阅历在这摆着，他知道人这东西，要说善良是真善良，但恶起来，有时候也真是没有底线。 陈轩知道父亲这是怕自己太过热忱于帮助别人，担心“好心”被人利用，连连表示自己记住了。 他们这样说着离开了景区，浑然没有意识到身后一位中年人手里捏着串念珠，眯着眼睛隔空朝王春梅背着的背包点了一下，随后望着他们一家上了车。 这人穿了条脏兮兮的裤子，一双破洞的布鞋，身上的t恤松松垮垮，一眼望过去就像是每天在路口等着散活儿的农民工。不过手里的念珠却深邃漆黑，盘的锃亮。 他肤色被晒得很黑，脸上的沟壑皱纹比陈解放还要多，等陈轩一家所在的埃尔法离开后，他转过身，若无其事的走向了刚刚小女孩险些跳下的井口。 陈轩着急救人和打鬼，完全没注意井口内部被贴了符纸，而这位中年人则探身过去将符纸揭了下来，随后扭头看着刚刚恶鬼自爆的地方，拿起念珠晃了几下，随后咬破手指，将滴出来的鲜血往空中一弹。 一个暗红色的鬼影就这么缓缓凝聚出来，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其正是刚刚“爆开”的那个！ “告诉我，怎么回事？” 中年人沉声问道，而那看上去虚弱的鬼影则漂浮到了他的耳朵旁，低声诉说起了事情的经过——没多久，中年人眼睛猛地一亮：“天生纯阳魂？” 显然，他通过鬼灵的描述对陈轩下了某种判断，而那兴奋之色也不加掩饰——这中年人顿时没有了继续在这里作法的心思，迈步匆匆离开了景区。 另一边，陈轩和父母在停车场道别，直接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8l，沿着京藏高速回到城里后，去了观唐别墅区。 帝都四环以里的别墅区不多，特殊地段的楼房都能卖出一平米十几万的价格来，而“别墅”更是天价。观唐要说也不靠近市中心，但居住在这里的演员明星却是不少，陈轩坐在后座，进了小区后便看到几个电视剧上的熟面孔骑着自行车从旁路过，心中也是对文宇新住的地方有了个概念。 这里的别墅区不似国外那种分散，更应该说是挨着的“独栋”小楼。主体偏中式，至于里面怎么装修的便是业主自己的事情。 陈轩抵达靠里的一栋大宅后便下了车，陈轩礼貌的和门口管家打了招呼，入内之后便见到了一身休闲装的文宇新。 “文伯伯你好，麻烦您久等了。” 陈轩现在也学会了说场面话，他一身衣服虽然便宜，但干干净净的站在这里，配上样貌，无论面对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带来些好感。 “不麻烦不麻烦，还要辛苦你跑一趟——来，咱们进屋说。” 文宇新笑眯眯的答了一句，也并不绕圈子，带着陈轩从玄关走到了里面的会客厅。 这栋别墅面积不算大，可里面的空间隔断很多，不是那种欧美现代化一眼望过去极为宽敞的风格，反倒像是苏州园林，一步一个景。 两侧摆件和挂画都是名家手笔，陈轩没有那么高深的艺术鉴赏水平，其实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不过进了会客厅之后，他却盯着墙边一个摆着的玉器楞了一下… 文宇新在旁边观察的仔细，故意问道：“小陈，这玉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就是…估计有年头了。” 这是陈轩经验上的判断：有些名贵“古董”和现代工艺品有着很大区别，这种区别不是表面，而是“能量”上——面前的白玉表面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纱状能量凝而不散，这是数百年收藏后所独有的特点。 但是这种特点，仅限于一些特定材质的物品，博物馆里那种石器时代残留的陶土碎片、或古人无意间遗留的生活用品碎片，并没有这种能量。通常都是玉器、金属武器或祭器等才会有。 陈轩说完这句话，文宇新满意点头：“看来老杨说的没错，小陈你是真有本事的人，虽然年轻，但这眼力没的说。” 他指了指那块玉：“这是家里以前收藏的玉，后来拿去鉴定，说是唐代流传下来的。” 陈轩扬了扬眉毛：他不太理解，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干嘛摆在客厅里？ 而文宇新想询问的事显然就和这个有关，佣人为两人端上茶水后，他便坦白道：“实际上我也没想把它拿出来摆着，而是因为一个风水布局，才这么做的。” 听到涉及“风水”，陈轩便大概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过他没有说话，继续等着对方阐述。 第七十章 系统复杂 “是这样，这房子算是我常住的地方，孩子在国外不回来，我自己离婚很多年了，所以平日里除了佣人，也就我一个人在上面住。” 他喝了口水，指了指上方：“去年开始吧，住了一段时间后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每天早起都口干舌燥，精神状态也有些不对，开加湿器啊、喝水啊什么都不好用，那段时间脾气也差，经常发怒。后来有人说可能是房子风水有问题，我也不太懂，就托人请了个大师来看…” 这位大师并不是糊弄事的，专门从南方请来的，文宇新有钱，出手就是五万。人家来了后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大意就是这里阳气充足，但卧室部分过量了，便布下了几样道具，说是调整完毕就没问题了。 “弄完之后也的确睡踏实了一阵子，可是没过三个月，又开始出问题——每天睡觉总是醒，手脚也发冷。” 文宇新表情无奈：“我去医院查了，发现不是自己的问题，就又请来另一个风水大师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次请的是更厉害的香江大咖，花了十万，人家在别墅内外布置了不少东西，问题也的确解决了，不过—— “然后过了一年吧，最近俩星期又开始不对劲了。” 文伯伯喝完了茶水，指了指一楼的厨房区域：“到了晚上楼底下就有动静，有时候碗筷的位置还会挪动，监控里也差不到人，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进了屋，可是按理说这屋里摆了这么多风水物件，怎么会招惹上呢？我这正琢磨要不要再找个大师呢，老杨就跟我说了你的事，所以…小陈，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其实他这番话说完，陈轩便大概对文宇新有了认识：这人很“事儿”。 倒不是说文老板人品有问题，但他给陈轩的观感并不是很好：对方在描述风水细节的时候，讲了很多专业名词，一副对风水知识颇为熟人的样子，可仔细一听，就知道他完全是半瓶子水晃荡而已。 而他在最后询问陈轩的态度，也并不算诚恳，更有一种“看看你小子有什么本事”的审视感。 这就是典型的“甲方”，不懂装懂，还要求贼多。 陈轩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对方话语中那可有可无的轻视感来，但他更明白这才是生活常态：自己不是风水圈的大佬，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师，完全只是靠着杨天明的推荐才有机会过来露一面。 对方虽然是求自己帮忙，可从头到尾也不是非自己不可，只是“顺带”而已… 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初出茅庐，期待崭露头角的新人，所以此时露出笑容道：“没问题伯伯，我一定尽我所能…那个，现在方便么？我在屋里走一圈看看。” “当然方便。” 文宇新说完顿了顿，他本以为陈轩会像那些大师一样先报个价，然后再故弄玄虚说一通台词，结果陈轩丝毫没提这茬，起身就走向了厨房。 文宇新跟在后面，想看看这位年轻人到底有什么名堂。 陈轩没当过乙方，但见过被“甲方”折磨要死要活的那些人是怎么吐槽的，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决定主动出击，尽量掌握主动。 来到厨房后，他立刻就锁定了那个在厨房里面徘徊的黯淡影子：而只是扫了一眼，陈轩便确定对方实力不强，也就是刚到2级的水平。 同时对方也不是上午在定陵碰到的那种恶鬼，而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 这下陈轩也就放弃了“暴力驱鬼”的想法，他没有着急上去询问什么，反而左右观察起来——通常来说，鬼在一处地方徘徊不去，往往是因为这里有足够的阴气滋养。 而这么一看，陈轩便意识到了问题… 这间屋子的确阴气稍微多了点，但重点不在这个屋子，因为凝聚而来的阴气是从其他房间过来的。 他眨眨眼，仔细开始观察起了屋里能量的走势，随后发现一些摆件或门窗，都有意无意的影响了阴气阳气的运行方向与凝聚地点… 想必这就是之前“风水师”所做的努力。 “怎么样小陈，看出名堂来了么？” “嗯，还行。” “要不…你给讲讲？” 文宇新明显是有表现欲的。半懂不懂的老板其实最爱装逼，毕竟有些成就以后，人总是喜欢以成功导师自居，他此时已经想着怎么给陈轩这个年轻人上上课了… “讲？没什么好讲的，伯伯，我还得仔细看看。” 眼看着文宇新要开始废话，陈轩赶紧找理由躲开，上了别墅三楼后，自上而下将每间屋子都观察了一番。 陈轩对风水堪舆一窍不通，但他不用堪舆罗盘也能直观的看到能量流动趋势——事实上，陈轩的观测方式才是直达本质的，只是他目前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而这一看，陈轩也是受益匪浅：超过二十个摆件、三面镜子和六扇特制的门窗，都对屋内的风水起到了微妙的改变作用。 这让原本对“风水”只有粗浅认识的陈轩眼界大开，却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琢磨了一下语言，陈轩开始决定回去面对甲方。 “文伯伯，您这里…怎么说呢，有点复杂。” 他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评价，让文宇新有些奇怪：“小陈，这话怎么说？” “这个屋子原本可能有些问题，第一个风水师来了，摆了一个阵…或者说风水局吧。不能说失败，但也不能说完美。但是它解决之前问题的同时，也衍生出了其他麻烦。” 陈轩比了个手势：“而这时您请了第二个风水师，他的解决风格和第一个完全不同，相当于在前面那个风水局的基础打了补丁，眼见是把显露出来的问题搞定了，但实际上整个屋子的风水却也变得更加复杂、更容易出毛病了。” 这就如同程序员之间的笑话：代码里面有99个bug，费劲吧啦修正了一个，变成了101个bug。 第七十一章 路子太野 “那就是说…现在这屋子里，问题很多？” 文宇新明显一脸怀疑，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是的，而且最大的麻烦在于…我没办法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轩苦笑：“您之前也说了，有一年时间是正常的。可能某一天，构成这个风水局的某一样东西出了问题，这就导致整个系统开始紊乱。现在我能做的，估计就是排查一下，如果排查不出问题来，那么就只能帮您把鬼暂时驱散了。” 他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维修工”，因为改变风水局，以他目前的认知水平，是达不到的。 虽然不喜欢这样的甲方，但也没必要吹牛逼去骗人家。 “可是…我觉得他这些局做的挺好的啊，你看这个花瓶和玉、再加上这些，明显就形成了一个‘水到局’，而旁边连环扣着…” 他说着说着便停不下来了，冲着屋里这个那个一通讲解，什么这个能“化煞”，那个能“聚气”，合在一起如何如何，分散开来如何如何，听起来花团锦簇，高深莫测。 陈轩努力维持微笑，心中却着实觉得这老板狗屁不懂，纯属牵强附会… “那个…文伯伯，其实我的意思不是这些格局不好，这么说吧：这里的风水局，像是一台跑起来的机器，原本是没问题的，但运转一段时间后，有的零部件出了问题，所以现在修理一下应该就好了。” “啊？还能这样去理解？” 文宇新感觉认知受到了冲击。 他这些年见识过的风水师和各类“大师”着实不少，还没有一个用这种方式来形容问题的，如果修修就好了，那自己花十万块钱请的第二个风水师，干嘛前前后后布置了七天？ 按这个道理，把前一个风水师的局稍微改一下不就得了？ “对啊，这么多摆件和局，说到底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相互影响的系统了。时间久了，有些地方出问题也是很正常的。重新去摆一个新的没必要，把以前的修复不就好了？难道汽车轮胎扎个钉子，非要换辆车才行么？” 陈轩说完这句话，顿时意识到自己还是年轻，好像说多了… 因为文宇新脸色一下子很糟糕——这位大老板，似乎真的干了同样的事。 但大老板怎么也得要面子，为了扳回局面，文宇新转了话题：“那小陈你这是怎么堪舆的？用的形法、理法还是符镇法？” 风水玄学名词多得很，一连串说出来的时候都是云山雾罩，动不动还能冒出两句诗…唬人是真唬人，但听也是真听不懂。 陈轩最大的优点就在于碰上不懂的不会去装懂，他摆摆手：“文伯伯，这个我觉得也没必要仔细分析什么，我用的方式和他们不太一样，等下试试就知道了。” 文宇新不可察觉的撇了撇嘴，又问道：“不用堪舆罗盘？” “没必要。” “不用等吉时？” “没什么区别。” “那…你这算风水师么？” 文老板坐不住了：还没我懂呢，你糊弄啥啊？ 这也是因为陈轩不爱忽悠人，有什么说什么，结果诚实的答复却让文宇新心里没了底… 文宇新有点后悔了，不过看陈轩拿起个本子认真记录起来，他还是呼了口气，决定看看再说。 陈轩浑然不觉他的想法，写完之后道：“文伯伯，还得麻烦您站在门口这里，等下可能会有些冷，如果您受不了的话，最好直接到屋外等一下，因为可能对身体不太好。” 文宇新觉得这话莫名其妙，摆手示意自己无所谓：“冷？我不冷啊，一点都不冷。” 陈轩听得出对方态度很是敷衍，甚至开始变得不屑起来。 不过陈轩可不想惹事，好说歹说劝对方站到了门口，再三重申不要往里走。 “知道知道，你弄吧，我看着。” 文老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陈轩又不是m，他当然不喜欢被人如此看轻。所以闭目凝神片刻后，陈轩直接抬起手道：“那我开始了。” 说完，他便毫无保留的开始释放起了“阴气”。 之前陈轩曾用凝聚的阴气团来阻碍电流，造成灯泡闪烁，但那只是他能力的冰山一角：作为升级后的“小圆满鬼身”，陈轩可掌控的能量，远不是这间屋子能够填满的。 奔腾而出的阴气，迅速将屋内原本的其他阳气推离出去，足足两分钟后，几乎整个别墅的大部分房间都被阴气占满… 而原本坐在门口的文宇新，此时已经脸色发青了。 明明墙边的温度计上显示25°c，可他却感觉浑身都冷的冒出了鸡皮疙瘩…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切，文宇新大脑都有些短路… 这、这算什么？风水师还能这么搞？ 陈轩没吭声，迈步上楼去查看那些风水摆件了。 将整栋别墅的风水推向一个极端状态后，他开始观察起了那些风水摆件的作用机制，并分别记录了它们各自的作用和效果。 这下子，所有道具的状态都更佳直观，陈轩感觉自己光是记录下来的这些东西，就足够当一个小型教材了——因为这几十样风水摆件和本身的布局，都是有迹可循的小系统，陈轩甚至感觉自己现在买来些材料，都能照猫画虎去摆一摆了…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对这门学问的敬畏之心他还是有的，并没有狂妄到认为“风水玄学”极其简单的地步。 “小、小陈啊…这、这到底咋回事？” “哦，我就是测试一下这些东西好不好用，您可以理解为电工拉闸检修。” 说完，他抬手改为释放“阳气”，并迅速将屋内填满，开始记录这些道具的反应。 “哎？哎哟…怎么这么燥得慌啊…” 楼下文老板站不住了，但陈轩嗤笑一声，假装没听见。 而因为道具太多，陈轩为了能够检修所有的风水摆件，他前后重复了三次这样的过程。 这可要了文宇新的命了。 他被冰火两重天折磨的口干舌燥，鼻血干的要冒鼻血，两条腿却隐隐要犯风湿病似的，终于还是没撑住，跑到屋外面去等着了。 “这也忒邪乎了吧…” 满脑子都是各种风水名词的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来形容屋里的情景。 说白了，这就像是给机器做“压力测试”一样，很多微小问题，只有在极端状态下才会凸显并察觉。 可道理很简单，但这一手其他风水师别说用了，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因为根本就没有谁，能储存这么多阴气或阳气去堆满别墅。 换句话说，陈轩路子太野了。 第七十二章 报价 陈轩浑然不觉这有什么过分的。 他此时找到了解决途径还能收集资料，可谓乐在其中的观察着，并且很快成功发现了问题：三个摆在二楼窗前的小碗，原本用于推进和转移一部分阳气进入走廊，现在却在极端状态下的效果明显弱于预期，以至于不少阳气抵达其所在的位置后，逸散到了窗外… 这是非极端状态下，完全无法观察到的情景。 再仔细确认了一圈，陈轩基本锁定就是它们出了毛病，但至于这东西该怎么修复，他一时间又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让屋内恢复正常后，他客客气气的将“甲方”重新请到了窗前。 “文伯伯，这三个碗有点问题。” 文宇新此时已经没有刚才那种不屑了，但要说完全信任也不至于。他被问起这三个碗后，回道：“这碗是去年那位大师放好的，取三花——” “文伯伯，我是说这三个碗有问题。” 陈轩表情无奈：这些老总都有强迫症还是怎么的，那么喜欢给人讲故事？ “哦哦，这碗啊，我觉的应该不会出问题吧，毕竟那大师放在这以后我从来没动过。” 文宇新说完这话发现陈轩在看着他，过了好几秒，后者又重复一遍：“文伯伯，我通过测试，发现这三个碗可能是问题原因所在，但我不好随便去动，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问问摆放这个碗的人，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 他妈的，甲方是不是都是弱智啊？ 陈轩心里真是来气了：老子懂还是你懂？你懂你解决啊？还让我来干什么？ 但这话也就心里说说，他努力维持笑容看着文宇新。 文老板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年轻人刚展现过“神通”，尴尬的糊弄几句，赶紧让管家找来那位风水师的电话，拨过去后等了许久，客客气气的开始询问… 然而一番粤语和英文混杂的询问后，文宇新的脸色却很差：“金大师，现在的确是出了些事情，而我这边的朋友呢，说这个碗可能是出了点差错…” 电话那头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语：“差错？不可能有差错！那三个碗就是整个局的点睛之笔，比你那块玉还重要，只要你没碰过它，就一定不会出问题！” “可是金大师…” 文宇新还想说什么，可对方却始终咬定自己没出问题。 陈轩看面前这位老板似乎已经打算相信对方了，他望着那三个碗上面厚厚的灰尘，忽然问道：“文伯伯，您问下，这上面落得尘土多，是不是有影响？” 文宇新立刻重复了一遍，结果问完之后，那边哑巴了似的沉默下来… 过了好几秒，那位金大师才道：“哎呀，你们北方灰尘那么大，难道你还要经常开窗吗？你说灰多，是不是落了厚厚一层啊？” “对…因为金大师您说能有人去动它，所以我一直没有擦过，现在它都成灰色的了…” “你们北方这个天气真是让人头疼啊…别墅里面没有新风系统的吗？再不济也该有净化器嘛…” 那边传来了一串抱怨，但最后金大师还是不情愿的承认，这事的确自己考虑不周道。 香江的灰尘远没有常年雾霾的帝都这么夸张，但就算帝都天气和香港一样，把碗摆在窗户边时间久了，一样会出现问题——说到底，这就是他自己的疏忽，金大师自己也清楚。 所以他这时努力补救：首先提出解决方案，让文宇新定期擦拭那三个杯子，并且一定要保证位置不出现变动云云… 随后，主动提出退还五万块钱费用，作为弥补。 这是圈内为了维护名誉才会做的事情，而文宇新知道这是行规，便表示接受费用，同时称赞金大师高风亮节，自己以后一定会帮忙宣传之类的，随后在“友好”的气氛中挂了电话。 “哎呀，小陈，我还真是错怪你了，原来的确是这碗出了问题…” 文宇新当即让佣人把碗擦拭干净重新摆好，而陈轩观察片刻后，发现没了灰尘的碗果然恢复了效用，他挺好奇这些摆件的作用机理，便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 “目前应该是没问题了，文伯伯。” 陈轩回到一楼客厅，说完之后补充道：“对了——还有个事没搞定…” 他说着走到厨房，发现那位老太太的鬼灵有些不安的来回走动着，估计是觉得阴气变少，不舒服了。 陈轩也不遮掩什么，开口道：“大妈，您在找什么呢？” 文宇新听他对着空气说话，顿时吓得哆嗦一下。 陈轩没注意到这位老板，他望着面前不搭理自己的老太太，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方已经没了神志，属于早晚都会溃散的那种鬼灵。 面对这样的鬼灵，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加速充盈屋子内的阳气，让对方自行离开。 望着那在黑暗中逐渐隐没的鬼影，陈轩知道这样的鬼灵多半在一段时间后，便自行消散于天地间，但他也没办法做什么，因为能够表达自己诉求的鬼灵太少了，像林岚那样的并不多见。 风水问题解决，鬼也驱散，陈轩此行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而文宇新自然不会让他白来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陈轩自己“报价”… 面对前倨后恭的文宇新，陈轩感慨良多：他知道，这种人，才是多数商人的真实面目。 杨天明对自己真诚，一个是因为自己救过人家女儿，一个是因为对方性格大气，但以后如果在社会上闯荡，多数人恐怕还比不上这位文老板。 陈轩来这里之前，想的是“能免费就免费了，毕竟文老板派人忙前跑后陪父母玩儿不容易。” 但是被这么个甲方恶心一通，陈轩觉得不拿钱实在是亏得慌。 不过陈轩还算有良心，没有抱着讹诈心思去报价，他前后思索一番，出声道：“文伯伯，我得感谢您这些天让任助理陪着我们一家人忙前跑后的，所以价格我肯定不会往高了要——这样吧，‘驱鬼’这事不难，您也能看到，所以我就算两千块；但风水局的检查和修复，对我来说的确耗费的精力不小，所以我算八千，总共一万块，如何？” 人家摆个风水局要五万十万的，但陈轩这才要了一万，听上去实在是低。不过陈轩明显话里有话…他前半句话，就是在暗示这是“友情价”。 至于这友情值多少钱，要看文老板怎么回答了。 第七十三章 大学生活 对文宇新的收入而言，一万块钱说实话和一百块差别不大。 况且金大师那边退了五万，现在他等于五万搞了个风水局，一万块钱“维护保养”——从商人角度而言，这当然挺值的。 陈轩给了自己一个非常低于心理预期的价格，文老板自然是舒坦万分，不过生意场上“钱”只是一方面，来回隐藏的“人情”有时候才是大头。 商人都讲究利益最大化，既然陈轩提了一万，自己给一万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多故意去给钱，其实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选择，老江湖都明白“人情”不能用这种方式还，所以文老板痛快的答应下来，并且邀请陈轩一起吃晚饭。 陈轩自然没兴趣继续留在这里，婉拒了文老板后，被他送了瓶特供的茅台，说是送给陈解放的。这酒陈轩收了，随后拿上一万钱现金，直接坐a8回了酒店。 坐上电梯的时候，一路表情淡然的陈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拎着的袋子，终于没忍住，暗自比了个“yeah”的手势… 这是陈轩第一次独立工作，独立拿的薪水，哪怕过程不是太舒服，但钱拿到手，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一万块钱啊…就这么到手了。” 母亲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两千一，父亲一个月卖煎饼累死累活加起来或许才有这个数… 陈轩知道不同阶级的生活的确就像是两个世界，但对他来说，眼前能够抓住的，才是真正值得他珍惜的。 回到22层后，陈轩发现父母并没有在套房里，他愣了一下，直接上楼去了23层行政走廊，从电梯出来，便看到父母坐在行政酒廊的休息区沙发上，两人依偎着观赏帝都夜景。 这应该是他们难得的二人时光，但二老明显不好意思点酒或饮料，甚至连正规的餐桌都没坐。 陈轩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打消了上前打招呼的想法，扭头回了电梯。 他知道父母难得享受这样的时光，如果二老回套房发现儿子在等自己，心里估计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他想了想，去了酒店一层的大厅坐着。 然后他在微信和调酒师李南岸联系了一下，麻烦他送两杯酒给父母那边送过去。 因为行政酒廊的饮品都是免费的，李南岸很痛快的答应下来，三分钟后表示“搞定”。 陈轩连声道谢，随后开始翻起了朋友圈。 发现杨梓萱已经到了帝都，不过她直接回的宿舍，晚上和几个同样回来的舍友聚餐，陈轩点了赞，表示自己明天去报道，回头约饭吃…学姐几乎是秒回“说定了，到时候联系你”。 然后她又问：“你有照片给我发几张啊，微信连个照片都没有，我这好姐妹多，都质疑你是不是长得那么帅呢！” 陈轩就很尴尬，想要拒绝，但杨梓萱连续说了好几次，他还是随手自拍了一张发了过去——那边就回了两个字：“嘿嘿，够了，你先忙吧。” 够什么了？ 陈轩一脸问号，但没再问下去。 林国卫发了个学校花圃的图，应该是做好了代课的准备。张无玦分享了一首歌，是queen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陈轩以前听过，所以用app点开下载了，准备有空听一听。 这时陈解放打来电话问自己什么时候回来，陈轩说过十分钟就到，随后这才起身上了楼。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家三口坐着埃尔法去了服装学院的北校区报道。 帝都服装学院的本校区在三环芍药居附近，算是cy区地界。但大一新生基本都是去位于二十公里外昌平的北校区内上课，大二才会回本部学习。 这里远没有四环内的帝都那么繁华，周边不是养老院就是村子，最近的商圈要坐五站公交车才能到，而且也不是什么高端商场，堪称荒凉。 陈解放似乎对这种环境很满意，一个劲儿的点头：“这样挺好！我听说老王他家女儿，大学成天出去鬼混，考试不及格，作弊被抓了以后差点让学校开除——这地方偏僻点，但对你好好学习有帮助…” 如此一通叨叨，陈轩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是，一直到进了学校，陈轩发现门口一排迎新的学长学姐在给新生答疑，他便上前拿着各类证件领了宿舍用品、军训用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轩总觉的眼前和四周的人总是在看他。 而且放眼望去，好像来这里忙活的学姐占了九成，学长只有一两个。 他拿的东西有点多，刚转身准备走，一群学姐便冲过来说是要帮忙。陈轩赶紧连声道谢拒绝，心想这学姐也太热情了。 走出一阵，陈解放才笑眯眯的小声道：“你以后可得把持住啊，我刚听另外的家长说了，这学校女娃占七成多呢…你可别做出什么不负责任的事来！” 王春梅在旁边叨叨：“我儿就是俊（zun）啊！这上了大学，马上就跟以前不一样了！看看，人家姑娘上赶着过来打招呼…” 父母的尬吹让陈轩很无奈，不过看他们高兴，自己也没必要反驳什么。想到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陈轩其实心中充满期待，脸上也都是笑容。 这时旁边有学生站在电动踏板上过去，陈解放看到后，似乎联想到了他们即将开始的新工作，说道：“我看从咱家到三中有一公里多点，到时候走的话稍微有点远，如果能赚到钱，那就买辆电动车吧，现在我看大家都在骑，也挺方便的。” 陈轩立刻接道：“是，不过您一定注意别骑到汽车道去，走旁边的非机动车道才安全。车子这事教给我吧，我查查哪些型号好，到时候跟您说！” 说着他们便来到了宿舍，因为来得早，宿舍还是空着的。每间宿舍上面写了专业和学生姓名，陈轩找到217宿舍进去，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上床下桌”，而是四个高低铺加一个公用的大桌子。 哪怕门上贴的名字只有六个人，估计大家住在这里的时候依旧会感到拥挤。 屋内有个阳台可以晾衣服，至于厕所，就只有走廊两端的公共卫生间，整体条件中等偏下。 陈轩挑了个门口的下铺住，把床铺好，东西放进储物柜，整个28号的“报道”基本就算完成了。 其实今天就是让学生熟悉一下校园生活而已。陈解放和王春梅还以为要开什么会之类的，后来才发现从头到尾都没他们的事，其实从今天开始，孩子就要学着一个人面对生活了。 陈轩把东西放在宿舍，拿了钥匙和父母去把饭卡办好，随后去食堂请二老吃了一顿麻辣香锅。 “原本还说给你每个月打八百的生活费呢，不过轩儿你赚到钱了，现在看来也就暂时不用了。如果有急事需要，千万和爸妈说啊！别有困难自己扛着…” 吃完饭，其实就到了分别的时候，王春梅实在是不舍，碎碎叨叨的说着重复了很多遍的话语。而陈解放好几次想拿烟抽，但想到这里是大学，便强忍着把烟盒塞了回去。 陈轩送二老回到校门，笑着说道：“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学习，也会注意安全的，有什么事您和随时和我说，从这里回去也不远，千万要注意身体…” 王春梅终究感性更多一些，眼眶红红的。陈解放用力拍了拍陈轩的肩膀：“爸相信你。” 他没有煽情的拥抱，很平淡的说完这些，转身一瘸一拐的拉住王春梅上车：“爸妈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陈轩和司机与任助理道谢，随后边看着白色的埃尔法掉了个头，渐渐驶向远方… 父母有了新工作，也安置了新家，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而自己——也即将开始一段新的路途了。 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具体是什么样的呢？ 第七十四 鬼影 陈轩幻想过很多次大学生活，也站在很多大学观察过很久，却从未亲自以学生的身份去体验过。 不过要说现在体会最深的，就是暂时不用担心父母的生活了。 想到自己赚来的钱，他琢磨着买些东西补贴到家里——陈轩不用吃饭，连水都不用喝，衣服也没打算买新的，说实话生活上的花销基本为0，估计唯一花钱的，就是手机充话费了。 他拿出手机，想着看看给父母买什么样的电动车合适，结果发现屏幕上有杨梓萱发来的信息，打开之后，看到她正询问自己的具体位置。 “啊？你要过来么？” “我这暂时没空，是我爸派人给你送点东西过去，你给我发个具体地址，估计下午就到。” “好的好的。” 陈轩照办，随后杨梓萱打趣道：“怎么样，美女多不多？” 他抬头左右望了一圈，此时新生和家长的身影已经逐渐多了起来，不过对于这种问题，陈轩脑袋好歹还是正常运转的，回道：“都比学姐差远了。” “假！太假了！整的跟标准答案似的，给你个改正的机会，重新说。” 那边杨梓萱虽然是这么打字，但脸上早就笑开了花。 陈轩琢磨了一下，回道：“咋还非逼人说谎啊？” “哈哈哈哈哈！” 杨梓萱抱着手机乐个不停，但回复的内容却是：“平日里浓眉大眼的，一到学校顿时暴露本性了？我说你这撩妹水平都直奔level10了，隐藏的很深啊！” “别别别，什么跟什么啊…” 陈轩倒是觉得这聊天也算是朝某条线稍微靠了靠，但两人似乎都不太想现在去试探什么，杨梓萱发了一波表情包，随后便让陈轩先忙，以和同学有事为由结束了聊天。 其实陈轩目前真对“女朋友”没有什么想法。 一是他从来没谈过，二是自身并非物理化存在，激素荷尔蒙什么忽略掉以后，整个人不说冷静的像机器，可没有冲动却是真真切切的。 陈轩心中有爱，但说到底，他再怎么像人，也终究是个异类。 这些事不去想的时候没什么，仔细琢磨时却又容易让他觉得沮丧和迷茫，一路胡思乱想着走回217宿舍，陈轩这才发现舍友已经来了两个。 他终于算是能够转移注意力，仔细望向屋里两人，其中一个一米七上下，但身材比陈轩壮了两圈有余，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样子，另一个瘦高个，一米八多，看上去文文弱弱的。 简单问候之后，大家互通姓名，才知道热情壮汉叫梁仪，瘦竹竿叫殷九。没多久来了留着马尾长发的家伙，嚼着槟榔和大家问好，名字叫罗柯。 最后来的两名舍友一个叫闫翰林，一个叫段昊，等他介绍一番才知道后者还是少数民族，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姓段。 陈轩本以为这都是自己同班同学，结果问了才知道，整个宿舍只有段昊和自己同专业，大家虽然都是“材料院”的，但其他人都是“高分子化学”之类的专业，唯独他俩是“轻化工程”。 出门问了一圈，这才发现隔壁那个宿舍有四人都是轻化工程专业的，然后…算上他跟段昊，整个“轻化工程”一共六个男生，都在这了。 “这男女比例有点夸张了吧？” 陈轩一头问号，其余几人也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既然是同专业的，他便和大家打个照面，脸熟一下，回了自己宿舍。 大家都是高中刚出来的，普遍比较腼腆。别说按年龄排老大老二之类的事了，连上厕所都没谁一起去。 陈轩自己觉得无聊，起身出来打算溜达一圈，走出宿舍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朝报亭走去。 因为他刚刚意识到，宿舍楼的边缘处，有个鬼影一闪而逝。 学校里面有鬼并不算意外事件，但陈轩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刚才那鬼好像在远处盯着自己。 但他没办法确认这一点，只能把它归为“直觉”。等过了几秒再去观察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影子。 陈轩眯眼思索，琢磨着晚上是不是要仔细看看去，结果忽然肩膀被猛地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向旁边望去，这才发现面前竟然是张无玦！ “你…” 陈轩眨了好几下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后者很痛快道：“真是你啊！我远处看着眼熟，就记得你这身白衬衣了，没想到这么巧！” 她t恤牛仔裤，发蜡将短发固定的像个男孩子，整个人比那些呆头呆脑的大一男生酷多了。 而她并不是一个人，旁边跟了个女生，长发有一绺染成了白色，颜值很高，个子矮一些，两人的姿态很亲近…但陈轩第一眼望过去，总觉得对方的表情有些别扭。 然后陈轩意识到，她们或许是情侣，但估计吵架了。 他望向那女孩儿的时候，发现对方眯着眼睛看自己，似乎有些奇怪的敌意。陈轩有些纳闷，但自然不会直接问什么，转向张无玦道：“你也是大一新生？” “是啊，外语系的，你呢？” “材料的，呼，还真是没想到能这么巧…” 陈轩是真觉有意思，他看过对方朋友圈，却从未发现她透露过要上大一的信息，单纯看内容，陈轩甚至会把她当做毕业之后整天没事干的富二代… 事实上，张无玦明显不是缺钱的主，此时她穿的那双tod’s皮鞋至少四千起步，脖子上带的克罗心银饰也是价值不菲，并且这些是真正的奢侈品，作为学生在大一就这么打扮，家底不是一般的殷实。 原本两人只是点头之交，但现在忽然成了同届的同学，这下关系更是进了很多。张无玦似乎很有兴趣和他讨论电吉他的事，干脆就站在报亭前聊了起来——不过这似乎让旁边那女孩儿更不高兴了，扭过头去，拿出手机开始低头看了起来。 陈轩意识到了这点，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这样，朝张无玦打了个询问的眼色。 后者蹙了下眉，顿了一下，只是解释道：“这是我女朋友，今天我开学，她一块儿过来看看。” 说“女朋友”，陈轩也就确认了两人的关系。可后者听到这些话后，依旧没有和陈轩打招呼的意思，这就显得很不礼貌了。段昊 第七十五章 分手 张无玦耸了下肩，示意陈轩不用管她，继续问道：“吉他买了么？” “还没呢，挑来挑去不知道要买哪种。” 陈轩其实预算有限，别看他挣了不少钱，但这又不是稳定收入，没有生意的时候连基本工资都没有。现在家里还租房住呢，陈轩就算想买高端的吉他也舍不得花那么多钱… “我给你推荐推荐啊，喜欢megadeth就用jackson呗，声音猛。” “嗯，考虑过来着，不过日产的也要六千多起步，有点肉疼。” 陈轩说的是实话：电吉他低端的一两千就能买，但品质非常糟糕，跑音什么的不说，用久了也容易生锈变形之类的，做工粗糙得很。中端的三四千，稍微好些的都要五千起步，真正那些上台演奏的电吉他普遍八千往上，两三万的都是正常。 而电吉他还需要音箱和效果器来出声，这两样也都不便宜，好的音箱和吉他差不多贵，陈轩兜里一共一万多块钱，实在没有那么多预算去满足自己的喜好。 但张无玦听了，却笑出声来：“开什么玩笑，你带你爸妈住的套房都是四千多一晚，十天下来都快五万块钱了。” 旁边那女孩儿抬头瞥了陈轩一眼。 陈轩没有充大款的习惯，摆摆手：“你看我们一家像是能消费得起那种套房的人么？就是因为我帮过有钱人家的忙，人家掏钱让我们来玩一圈而已。” 他这是实话，说的也诚恳。实际上陈解放和王春梅身上那股子“土气”是遮掩不住的，张无玦之前就有些怀疑，现在听他这么说，也就相信下来：“这样啊，那其实入门级的琴也有不少不错的，或者我帮你问问，二手的琴有些性价比挺高的。” 听到这里，旁边那女生往前走了几步，翻看起了报亭里卖的杂志。 陈轩总觉的这两人应该是闹别扭了，他不打算继续夹在中间被人莫名其妙的敌视，回道：“那挺好！我也觉得二手琴不错，就是苦于不知道购买渠道，你先忙，我去那边等个朋友过来。” 正说呢，他的手机响起来，陈轩接通后说道：“嗯，在宿舍这边，从校门进来一直走就是，我正好站在路口，对，我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您告诉我您的车牌号，我从您招手就是。” 挂了电话，张无玦直接摆手：“有空联系。” 等陈轩离开后，旁边那位女孩儿眯着眼睛，语带讥讽：“被帅哥掰直了？” “有话好好说，没必要这样。” 张无玦熟练的拿出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烟雾缭绕间深呼气：“你专门从魔都过来，就是为了撒通脾气的？” 两人谈了四个月的恋爱，热恋期时蜜里调油，可后来争吵越来越多，张无玦觉得对方从小被家里惯得公主病严重，很多时候言论极端，长期三观不合导致她们感情有了裂痕，如今毕业后张无玦来了帝都上大一，后者即将高三，明年就会出国——说白了，时间、空间与消磨殆尽的耐心，都让她们意识到这段感情即将走向终结。 对方突然拿陈轩说事，完全只是因为今天张无玦和他说话成了个导索火罢了。 双方此时没提分手，但都明白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张无玦想着就这样淡淡的忘记，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却没想到自己只是和陈轩说了两句话后，对方便忽然发难了。 “啧，人挺帅的，还有钱。” “人家都说了，那只是别人请客罢了。” “呵呵，这年头不是都流行扮猪吃老虎么。” 听到这话，张无玦感觉没办法和对方交流了，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是错。 她叼着烟沉默片刻，道：“这点信任都没有了？” “信，怎么不信呢，不过…” 后者没有把话说完，转身朝校门口走：“我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 张无玦把烟头熄灭，扔进垃圾桶，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往外走。然而没走出多远，她们便看到陈轩站在一辆奔驰v260前和司机聊天，有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你好你好，陈轩是吧？东西你确认一下就好。” “都是啥啊？” “这里有个单子，可以核对一下。” 司机拉开了车门，从里面往外一样样拿：英文写着macbookpro的苹果笔记本盒子、有铁三角符号的大耳机盒、写着rolandboss的效果器箱子，上面标着巨大的“gt-100”字样，后面是一个体积不小的硬质吉他箱，经典的gibsonlespaul形状，最后还费劲拎下来一个黑色方正的marshall电子管音箱… 看着这一堆东西，张无玦身旁的女友呵呵一笑：“你说他没钱？我记得那把吉他和你的一样吧，你买的时候两万三？” 这是张无玦完全没想到的事，她作为吉他手，心里是有数的：这一堆东西，全下来五万块钱是打底，往上可能探到七万——对于任何一个大学生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小数字。 而那边的陈轩同样有些发愣，出声道：“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得和杨伯伯说一声…” 陈轩的话语也证实了他之前的说法，但张无玦身旁的女友却已经朝远处走去，明显认定了什么似的。 张无玦表情萧索，已经没有耐心去解释什么。离开校门口的时候，那女孩似乎终于忍不住大声说了几句什么，而张无玦一脸木然的站在那里，只是看着对方上了自己的车，绝尘而去。 许久之后，她低着头自己回了宿舍。 陈轩并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成了一对情侣闹掰的理由，他在司机的帮助下把东西搬上楼，下来给人家买了烟和水，挥手告别后，赶紧发信息给杨梓萱说东西收到，同时拨电话给杨天明，郑重其事的道谢。 “收到了？收到了就好！我其实也不懂该给你买什么，就跟他们说给我推荐高端一些的，只要你觉得够用就好！对了，文老板那里也和我说了，他说很满意…嘿，小陈，说实话，他是不是挺烦人的？” 听杨天明这么说，陈轩倒也不好吐槽，只是回道：“文老板啊…他懂得很多。” “哈哈哈，你这说的还真是委婉，他那半桶水走哪儿都要晃荡一圈，当初可给我也烦的够呛——不过你可别觉得伯伯是在坑你，文宇新虽然人挺麻烦的，但他还有个特点，就是嘴巴大，你懂吧？” 这其实就是说文宇新屁大点事都爱宣传一圈。 陈轩也的确怀疑为什么杨天明会向文宇新推荐自己，现在他算明白了：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完美的“甲方”，只要缺点能忍受，优点能利用，那就算是最好的选择。 文宇新这单生意做成了，他这个大喇叭去圈子里宣传一圈，自然会有其他人记住陈轩的名字和本事…这才是文老板最有价值的地方。 陈轩理解了杨天明的良苦用心，感谢道：“谢谢伯伯！如果有什么事您随时说就是，我这能帮上的一定帮！” 这句话让杨天明哈哈大笑，叮嘱几句在学校有问题和他说，便利索的挂了电话。 陈轩呼了口气，随后忽然扭头… 视野中没有异样。 但他总感觉刚才后背阴嗖嗖的。 第七十六章 鬼猫 陈轩回到宿舍后，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本以为自己离买吉他还远得很，未曾想设备在报到这天便已经备齐，并且吉他、效果器和音箱都是高端乃至顶级的产品… 这些东西用起来到底怎么样？ 陈轩终究有颗年轻的心，这些梦寐以求的装备突然到手，心里痒痒是一定的，不过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他还是用淘宝第一时间给父母那边订了个六千多块的“大品牌”电动车，想了想，又给母亲发了信息，让他们量一下头围，这样好订头盔。 回到宿舍的时候，几个舍友相互之间也算是有了交流，看到陈轩忽然扛这么多东西进来，都是有些好奇——而陈轩也赶紧解释：“我只是对吉他感兴趣，肯定不会在各位休息的时候弹…” 这样说了半天，也算是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陈轩没等打开看吉他，便接到了晚上参加班级会议的消息。舍友们三三两两出去吃饭，陈轩留在这里看了会儿崭新的gibson，等七点的时候去了教室，也算第一次见齐了“轻化工程”的全班同学。 总共两个班，四十六个人，男生6个，而陈轩现在这个班里，算上他一共就3个男的。 大一都没安排班主任，只有个叫陈木林的辅导员带他们。他简单说了一下安排，大意就是明天上午开始军训，每天晚上没事干可以来自习，上大学不等于放纵，仍旧要好好学习之类的。 辅导员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所以知道这些大一新生不爱听废话，他让每个人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随后也没有进行什么投票之类的，直言道：“咱们现在大家相互还不太了解，所以开学前我先指派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开学后重新进行选举投票，陈轩，班长你来当。” 正琢磨军训安排的陈轩一愣，条件反射的起身：“老师，我、我以前没当过…” “那就当一次试试呗，反正事情也不多，大家说对不对啊？” 一群女生竟然很给面子的集体说“对”——陈轩一头问号…大家名字都没记住呢，这是什么操作？ 但他就这么被钦定了。 副班长以同样的方式，被指派给了一个入学成绩极好的女生。 “好了，就讲这么多。班长，给你个任务，微信加上班里同学，建立个班级群，你来拉一下人，到时候有通知随时在这里发。” 班主任加了陈轩的微信就离开了，陈轩也无奈，只得把群二维码放在手机上让所有人过来扫，结果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叽叽喳喳的女生们这时候都安静异常。老老实实扫了微信，大部分都说了句“班长再见”才离开… 陈轩一脸问号：大学的班长都这么有地位？没听说啊？ 旁边隔壁宿舍的那个同学叫李沙申，等女生离开后，他过来拍拍陈轩肩膀：“轩哥，以后的幸福生活就看你了。” 陈轩：“？？？” 宿舍供电不是24小时的，早上五点半到七点半，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这供电时间有些奇葩，但也没办法，学校规定如此。 他把微信群建立好，随后和一起往回走，不过刚离开教学楼，陈轩再一次感觉视野边缘似乎有什么影子忽然躲了起来… 什么意思？ 陈轩眉头紧皱，这年头还有谁偷偷摸摸的观察自己？ 这一次陈轩不打算装没看到了，他让同学先回，自己迈步溜达到了教学楼侧面的树林里，扫视一圈，也的确看到个鬼影——不过那一看就是不远处养老院里死的老太太，此时正慢慢悠悠踱步溜达呢。 躲起来了？ 正捉摸着，陈轩忽然感觉身侧有些异样，他抬手就做好了攻击准备，结果手掌指过去后，这才发现面前是一只猫。 当然，这不是活猫，而是鬼灵状态的猫。 万物有灵，这个世界上的人死了能变鬼，动物也一样有类似的情况。不过动物的智商不高，思维单纯，所谓的“执念”也就不会有那么深，能够在死后还化为鬼灵的动物，最多的就是狗，猫的数量很少。 这是陈轩多年观察得出的结论，因为狗对主人的依赖和眷恋远远超过其他动物，往往在死亡后依旧留在主人身边，甚至在主人死亡后还守在墓地旁，直到自己化为逸散的能量都不离去。 但猫性格截然不同，活的更自我一些，不会有那么大的执念。 陈轩看到这只猫的时候，能够确认对方并不是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个影子，不过他的目光盯住对方后，就很难挪开了… 因为这只猫，形象异常凄惨。 它的左眼瞎了，眼球破碎，血液顺着脸流出了一道印记，右眼应该是因为脑袋遭受过重击，凸起的很厉害，看起来非常诡异。 而它脖子上的毛看起来很不对劲，仔细观察后，陈轩意识到对方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勒紧过，因为那里的皮肉都翻卷起来。 鬼灵状态的猫纵然保持着死前的可怖形象，但此时并不会感到痛苦——站在五米外的花丛里，它睁着仅剩的眼睛望着陈轩，姿态明显是遇到了敌人一样：背后拱起，毛也立起来了不少，一副随时准备和陈轩干架的模样。 陈轩左右又观察一圈，确认自己没有找到想要的目标后，微微蹲下身子观察起了这只花猫：从这个角度，他发现猫的胸口有一道骇人的伤口，几乎从脖子下方延伸到了腹部，同时四肢上有数不清的划痕，指甲似乎也被拔掉了好几个… 这一幕让陈轩都感到了不适，因为他大致能够猜到…这猫恐怕是被人活活折磨致死的。 自然死亡的猫，不会遭受这么多创伤，那些小伤口一定是用刀子一点一点割出来的，而眼睛和脖子更不必说，除了人，没有别的可能。 恐怕只有这样的痛苦，才会让其死后化为了充满怨气的鬼灵。 按照鬼灵等级来判断，这只猫大概也就刚到2级的水平，要说实力，估计陈轩一巴掌就能打散——但他并未打算伤害对方，而是尝试性的冲对方缓慢眨眼。 这是他从宠物医院听来的办法：盯着猫科缓慢眨眼，代表着释放友好信息。 不过这猫明显敌意极深，估计是临死时遭了不少罪，对人类根本无法释怀，依旧怒目圆睁，嘴巴张大的发出威胁声。 下周五上架，通知一声 这书推荐效果不好，后续没法儿跟那些神仙书去竞争推荐，所以编辑安排下周五上架，然后我安排了一下存稿，发现上架卡个合适剧情的话，只能到下周四都是每天一更三千字了。 当然，上架之后肯定是两更打底。 这本书推荐效果差一些是事实，这个题材和路数我心里也有数，不过还是愿意把它写下去的。毕竟这也算真实社会题材的作品，我有很多想要写的事情和人，总归要写出来才能舒口气。 书不会太监什么的，后面一星期这里日更3000字的话，《狩魔领主》正好抽空能更新几章，《死灵法师事务所》繁体说是卖得不错，《黑权杖》走完了跟纵横的版权解约合同，虽然是老书，不过也跟编辑商量好了，打算精修一下这几天发到起点来。 作者饿是饿不死的，不过上架也是希望各位能支持的。订阅越多，我写的动力越足不是么？还是那句话，写书我现在是当长期事业来做，我认为用心写的文字，或早或晚，都会有收获。 在此感谢支持本文的新老读者，也感谢各位的支持，对了，今晚这更我加上字数发到明天了，为了上架安排的，实在没办法，说声抱歉！ 第七十七章 王教官 陈轩想了想，身体散发的气息忽然变化，彻底转化为了3级鬼灵时那种纯粹阴气组成的状态——而面前的鬼猫顿时变得疑惑起来，歪头望着陈轩几秒，放松了戒备，随后试探性的过来嗅了嗅，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大敌意了。 陈轩看它缓步过来，内心却也觉得无奈。 猪羊什么的被屠宰当做食物，陈轩可以接受，伤人的猫狗被扑杀，陈轩也无所谓。但是如果有人为了内心快感而折磨动物并虐杀致死…这真的很有问题。 一个虐杀动物的惯犯，不单单会造成动物死亡，本身也有极大概率成为社会犯罪者——这是有统计数据可以证明的，某些国家已经制定了相关法律，但是在国内，官面上基本不会有人来管这些。 所以陈轩更担心这虐猫者会不会是隐藏在学校里的潜在犯罪者。 伤口骇人的小猫并没有过于亲近的样子，嗅了几下后便往后躲开。陈轩不知道这个猫的品种，但看起来应该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流浪猫，而是宠物店才有的“贵”品种。 他叹息一声，站起身离开——猫没办法交流，陈轩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过来看看它而已。 回到宿舍后，陈轩没有急着去研究吉他和效果器，而是拿出自己在文宇新那里总结的一些风水知识看了起来，同时将那台苹果笔记本打开激活，摆弄半天后，将这些东西录入到电子文档里。 哪怕是做鬼，也要努力学习知识。 他现在更奇怪跟踪自己的鬼到底是哪儿来的，同时也在琢磨自己学习的这些风水知识，是不是能够帮自己找到对方。 陈轩听着四周均匀的呼吸声，确认舍友都睡着了，自己无声的出了宿舍，绕行一圈后，却是并没有发现可疑的鬼影，最终回来老实躺下。 第二天，新生们换了军训装，戴上质量奇差的军帽，穿上了容易开胶的解放鞋，开始在烈日下聆听各位领导的讲话。 十点左右的时候，步伐整齐的教官们带着学生去了操场，好几个专业的男生凑成了一个班，由王胜教官带，后者当了两年兵，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和所有军训一样，大家上来先从“站军姿”、“稍息”、“立正”之类的做起。 第一天军训，教官颇有些“下马威”的意思，板着脸嗷嗷一通喊，给一群宅了俩月的男生们折腾的半死不活。 不过等到了下午四点多吹哨休息的时候，教官板着的脸便瞬间放松：“好了，今天就到这，解散！” 精疲力尽的男生们有不少直接坐到了地上，陈轩倒是不觉得疲累，他连汗都没出，中间几次怕露破绽，还专门去厕所泼了点水在身上装样子。 此时他正打算回去继续总结风水知识，教官却主动过来攀谈：“陈轩是吧？你家里以前有人当过兵？” “报告教官，没有。” “报告啥啊，解散了就是解散了，咱正常说话。” 王教官此时明显姿态放松得多，虽然穿着军装，但结束训练后，说话的感觉也就是同龄人：“你们十八，我二十，就大两岁而已。” 他说着拍拍陈轩肩膀：“这一天我看下来，就你态度最端正…我教过很多学生，多数都吊儿郎当的，觉得这军训没啥用，少数认真的，家里估计都有当过兵的，所以我好奇问一句。” 陈轩倒是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毕竟一整天下来，女生方阵那边晕过去的都有七八个，身体不适去一旁休息的也有十来个，而他体力近乎无限不说，其实对“军训”的态度是很端正的。 之前刘排长等老红军的事，让他心中对军人格外敬重，所以参加这样的训练时，对教官非常尊敬。 而王教官当然能够感受到这种尊敬，所以才专门上来问了一句。 “我…就是觉得练练挺好，也好奇现在的军队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哈哈，你这好奇归好奇，真去了可不一定喜欢。” 王教官没多谈，毕竟军训总共十天，有的是机会聊，远处吹响了教官集合哨，他拍拍陈轩肩膀以示鼓励：“好好练，以后你来当示范，休息的时间也能多些。” “是，教官。” 陈轩知道对方这是看好自己，看对方迈着军人特有的“跑步走”姿势去集合，他倒是觉得这种军营里的感觉很奇妙：每个人仿佛都成了机器，在命令下严丝合缝的结合到一起… “哎哟卧槽，衣服都湿透了，走快点拿衣服去洗澡！晚了估计又得排队！” “篮球场打会儿篮球去啊！” “打个鸡掰…老子都快偏瘫了。” 罗柯今天被教官批了好几次，多半是因为他那显眼的长头发搞的。 “阿罗你不要讲脏话哦，来来来，回宿舍，有好康的。” 瘦竹竿殷九在一旁学着杰哥的腔调说话，结果被罗柯抽了一下屁股：“康你个鸡儿，趁着还有电，赶紧打两把去！” 一天“共苦”下来，大家明显比昨天熟悉了一些，陈轩没凑热闹，沉默的跟在众人旁边，没走几步听到旁边有人喊自己——扭头看过去，发现是张无玦。 “琴用着怎么样？” 听到她这么问，陈轩便知道昨天对方应该是看到自己拿吉他的一幕了，他也没否认，点头道：“看着挺好的，但我没研究透呢。” “晚上没啥活动，约个地方练练琴？” “行，那到时候手机联系。” 陈轩痛快答应下来，等张无玦走了，旁边几位舍友都是冲他伸大拇指，罗柯：“牛逼！牛逼！这他妈军训第一天，就约到妹子了！但…长得挺漂亮一个姑娘，怎么头发比我还短？” 他说着抚摸了一下自己乌黑油亮的马尾，骚气的不行。 四周舍友都是一脸羡慕嫉妒恨，而陈轩想解释，发现他们已经一溜烟的跑回宿舍，拎着篮子去澡堂子排队洗澡了。 这也是因为军训让所有人的作息固定所致，开学以后自然会缓解。 在舍友各种排队的时候，陈轩坐在宿舍，把目前所看到的“风水知识”又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目前根本没有途径去买那些“风水法器”。 估计都要去专门的渠道或圈子里才行。 这些陈轩并不着急，他想着先从最简单的一些“阵法”进行验证。 夏天天黑的晚，他和张无玦约好了具体时间和教室，提前二十分钟拎着琴盒走出宿舍，溜达到了教学楼后面的树林。 不出意料，那只鬼猫依旧在附近溜达呢。 教学楼旁的荒地阴气泛出来的多一些，这猫所在的地方是个集中点，因此它才没有溃散。 陈轩走过去看了看，随后扭头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四面小镜子和一个带盖的水杯。 水杯去水房盛满水拎了过来，陈轩在鬼猫所在的地方挖开个坑，盖好盖子将水杯埋了进去，而四面小圆镜，则以特定角度半插在了附近的土里。 陈轩做完这一切，推后看了几分钟：这是他对风水局的第一次应用，想看看是否能够做一个长期引导阴气循环的局出来。 观察一阵后，陈轩又进行了几番调整，确认效果后拎起琴盒离开。 鬼猫始终没有靠近他，因为今天陈轩没有转变自身的形态，它在一旁瞪着仅剩的那只眼睛看着陈轩，一直到他走远，才有些好奇的凑到了被埋好的水杯前，歪头嗅了半天。 “水”在风水中有很多应用，陈轩不懂什么聚气聚财之类的说法，但它能够让阴气汇聚的特性却是具有普适性的。而原本只是逸散在四周的阴气，此时因为几面小镜子的存在而改变了流向，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涡流。 鬼猫在绕了几圈后，本能找到了它认为最舒适的区域…水杯正上方。 它伸了个懒腰，随后直接往上一趴，就这么享受着阴气冲刷，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如果细微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它的身体正在变得愈发凝实起来，不过这过程十分缓慢，连它自己都没有察觉。 另一边的陈轩上了教学楼，准时进了约好的教室。 进门的时候他发现张无玦已经到了，她坐在第一排的课桌上，脚踩着椅子，正在自己拿着调音器调弦。十分巧合的是，张无玦用的吉他和陈轩的牌子一样，都是gibson的lpstandard，不过型号要早两年，颜色是纯黑色。 听到动静后，她扭头看到陈轩，扬了扬下巴：“来了？找个高点的地方坐吧，坐椅子上容易磕到琴。” 张无玦这做派明显就没把自己当女孩儿，连腔调都跟男孩子差不多。 她并不是那种喜欢各种闲聊并且话题漫无边际的女生，说今天“教吉他”，她还真就是来“教吉他”的，看陈轩将那把gibson吉他拿出来，她直接道：“拿拨片的姿势知道吧？对，上拨下拨，嗯，左手像我这样压弦…” 陈轩脑袋里本就没别的想法，认真听认真学，这幅态度倒是让本来还有些试探心思的张无玦彻底放下心来。教了十来分钟，她便不再多说，把节拍器打开，开始让陈轩进行最基础的“爬格子”练习和拨弦练习。 陈轩抱着踏踏实实学习的心态上手的，但是弹了两遍之后，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自己掌握的太快了。 随后陈轩才明白过来：这和自己的身体结构有关系。 第七十八章 旁门左道 小圆满鬼身是以能量模拟的人体，所以“肌肉记忆”就是个伪命题，他的一切动作本身都是念随心动，不需要什么神经元传导指挥肌肉收缩之类的… 因此只要陈轩记住了正确的演奏方式后，只需在脑海中重复这段意念执行方式，身体便会完美执行。 换句话说，只要陈轩不走神，注意力足够集中，他的“肌肉”就不会犯错。 回忆当初学习用手机打字、帮林岚写信，陈轩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学习的快不是因为有天赋，而是完全因为身体不一样。 “你原来练过？” 张无玦自己练了几个乐句后，听到陈轩那稳如老狗的弹奏声音，顿时扬起眉毛。 “真没有…之前我连吉他都没买，上哪儿练去？可能我协调性好一些吧，平时运动项目什么的成绩一直不错。” 陈轩一通瞎解释，但这种事也不算难以理解，“天赋”这东西的确是没有上限的，不然那些十几岁登台演奏的世界级大师怎么解释？ 张无玦将信将疑，陈轩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练，然而就在此时，他从眼角注意到——窗外有个鬼影扒头望着自己这边… 这一幕吓人得很。 毕竟眼下这是三楼，窗户外面有半张惨白的脸盯着自己，任谁看到都会觉得非常惊悚。 好在陈轩自己也是鬼，他没有被吓得嗷嗷叫，而是怕打草惊蛇，控制自己的目光没有乱看，等了几秒，开口道：“我去上个厕所啊。” “嗯。” 张无玦应了一声，陈轩把吉他放下，出门右拐进了厕所，随后衣服往隔间上一搭，整个人迅速穿墙而过，从另一间教室冲了出去，结果刚一出来，就看到了一个正在飞速远去的黑影… “妈的。” 陈轩低骂一声，迅速控制身体去追，结果对方飞行的速度远远超乎想象，陈轩发现自己根本就追不上，眼睁睁看着那鬼影“嗖”的一下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作为4级鬼灵，他能感受到对方实力远没有自己强大，可是这飞行速度却是陈轩完全比不了的，这一事实让陈轩有些沮丧：他就像是天生神力却没有武艺的壮汉，实战过程中只能靠莽，真考验技艺的时候又差得远… 而陈轩此时还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离开，这警惕心也太强了吧？ 无奈的他最终晃荡了几圈后，返回厕所重新穿好衣服，回教室和张无玦练琴到十点，两人默契的选择离开。 陈轩皱着眉头返回宿舍，琢磨起了对策。 八月底的帝都已经少有雨水，气温不降反升，白天甚至能到三十六度，让军训的学生们痛苦异常。 而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处村子附近，正在马路旁玩耍的四个小孩子倒是不觉得热。他们在房屋的阴凉下蹲在一处沙堆前“盖房子”，帝都的郊区农村和外地也没什么区别，砖瓦平房和包围的农田让景色很单调。 家长们并没有时时盯着这群孩子，就算盯着，他们也往往手里拽了一兜子瓜子，一边嗑一边和其他人谈论八卦。 张家长李家短，谁看寡妇洗澡谁扒灰偷人之类的，整天的话题不外如是。但今天或许是聊得太过起劲，三位家长并没有注意到，原本在沙堆前玩耍的一个小男孩忽然诡异的抖了抖，随后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大人们的视线死角，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沿着小路离开了这片区域… 一同玩儿沙子的几个小伙伴表情也没有之前那般灵动，脸色木然的刨着沙子，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把刚刚盖起来的“城堡”都完全毁掉… 而沿着小路离开的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他走着走着忽然往旁边一拐，在路肩下面开始了小跑——没几分钟，便来到了将近六百米外的沙河旁。 十几米宽的河水泛着绿色，不算清澈，流速却不慢。这小小的身影从一处栅栏缺口处钻到了河道旁，两眼发直的继续向前，就这么直直的迈步跌入了河水中… “噗通！” 水面泛起了水花，孩子落水之后也没有溺水后的挣扎动作，头埋在水面之下一动不动，就这样被水流推着向下游飘去。 没有人注意到，当那身体在水里移出去三四十米后，岸边的树丛里坐着个样貌平凡的中年人，他紧盯着面前的身影，嘴唇翕动，手指做了个往回一“拽”的动作，随即猛地拿出一串黑色念珠轻轻晃了一下。 这一切不过十几秒便做完，他眯眼摸了摸那其中一颗微微发烫的珠子，起身便离开了河岸，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而孩子飘出去近百米后，岸边路过的一位村民意识到了不对，赶紧叫喊着，让四周的人过来去过去捞人。 河水很浅，他们跳入水中直接把孩子拉上来，但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救护车赶来后，原地抢救了接近一个小时的医生最终摇头叹息，而一旁已经瘫软在地的孩子母亲则哭得连声音都喊不出来，最后当场昏厥过去。 围观的人很多，都在低声讨论“没看住孩子怪不得别人”、“平时就该告诉孩子不要自己去河里玩”之类的话语，但并没有人觉得这会是一次蓄意谋杀。 哪怕马路上监控摄像头，也只能看到孩子自己溜达到河边。他跳河的位置，正好处于监控死角，无人能够发现孩子死前的异样。 于是整件事最终只会被定性为“意外溺亡”，并不会有人知道，数百米外那个叼着香烟溜达的中年人，已经将孩子的灵魂拘禁在了手中的黑色念珠之中。 他正是当初在十三陵那位被陈轩打乱计划的“炼鬼师”，按路数来说，完全可以归类到“旁门左道”之中，甚至能称为“邪”。 而此时他出现在这里，目的自不必说… 走到邻村村口的一家面馆，这中年人点了碗刀削面，一条腿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掰了半头蒜唏哩呼噜吃个痛快。 他一双橡胶球鞋上有三个洞，白色的袜子松垮泛黄，衣服满是汗渍，把念珠藏到兜里后，一眼望过去，和附近工地的农民工别无二致，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的真实身份。 吃碗面付了款，又走出三百米，面前正是服装学院教学楼后面的那片空地… 电话铃声响起，他随手拿起来，那边传来了带着口音的询问声：“梼杌，咋还不回来？” 这名字是古代的四凶之一，眼下明显也是一个代称而不是真名。 “发现个有意思的娃，我那百鬼阵的阵眼，这次或许终于能够搞定了。” “有合适的？恁抓那么多小娃也没听哪个合适了…对了，可得注意了，第九局可不是吃干饭的。” “俺知道，知道！抓了六个小娃，够了，不过刚发现这个上大学哩，我得琢磨琢磨办法…” “那么大的娃咋还能做阵眼了？你不只找小娃子么？” “这个娃子大了点，但天赋好啊，我发现他还自己琢磨摆阵呢。” 梼杌说着却是笑出了声，“就是摆的太差劲，啥都不懂哩，自己瞎捉摸的傻娃。” 显然，在他眼中，陈轩的能力，和他搞得那点“风水局”，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那恁早点弄完赶紧回来，省的夜长梦多。” “大娃不像小娃子那么好收拾，得等等时机…嗯，晓得了，晓得了。” 他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炼鬼师手段百出，梼杌能对付的明显不止是几岁的小孩子，甚至可以说——他谋害这些孩子的性命，不过是为了祭炼自己的一件法器，真正战斗起来，别说成年人了，就是应对第九局那些水分极多的探员也不在话下。 收好手机，这位炼鬼师瞥了眼面前不远处的教学楼，转身隐没在了树林之中。 被盯上的陈轩，对此毫不知情。 军训内容无外乎那几样，最复杂的也不过分列式的“正步变齐步、齐步变正步”，但在座的学生们初中高中都经历过类似的训练，掌握起来其实很快，因此训练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教官已经没有最初时的一板一眼，休息也变得频繁了起来。 甚至很多时候，王教官直接让陈轩“带班”，让他去喊口号带着队伍进行分列式练习。 此时男生们都在树荫底下喝水休息，陈轩和室友梁仪段昊坐在教官旁，听王胜教官讲述他在军营里的那些趣闻： “你问为啥吃饭快？当初我就问过这个问题，然后班长说了：打仗时候还给你慢条斯理喝汤的工夫嘛？然后我那时候啥也不懂，就说‘现在哪儿还打仗啊’…” 王胜教官说这个的时候，故意做出那种不服管教的痞样，逗得几人都是发笑。 “然后你猜咋着？刚说完就被我们班长一脚踢出去了。我那是第一次飞的这么远，从食堂里面飞到外面去了…” 他表情搞怪，把周围听众逗得频频大笑，不过陈轩听了这么久，却觉得王教官颇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军营不是让人享福去的，那种把人培养成机器的环境下，幽默感就成了一种必须。 第七十九章 伪装 “…我进军队前，就是整天没事干的那种…你们懂吧？嘿，你们这种好学生，见了当初的我，肯定会绕道走。不过后来进部队，不说半年吧，仨月，老老实实的。” 王教官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曾经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不过他腰挺得笔直，寸头和军装下也没人会信他以前还是那种“不良少年”。 “那教官，你觉得当兵是为了什么啊？” 段昊傻乎乎的问了个很大的问题。 王教官听了乐道：“我当然要告诉你是为了保家卫国啊！” 不过顿了顿，他又有些感慨：“其实干什么事之前，往往没那么多想法。我其实也想问问，你们上大学是为了什么呢？” 梁仪眨眨眼：“不上大学不好找工作，我爸整天跟我说现在没个本科啥工作都找不到，吓唬的我够呛…” “你呢？” 段昊呆呼呼的：“我？大家都考大学，我也就跟着考了，考上了就来了…” 王教官望向陈轩，后者回答的也简单：“上大学就是个愿望，但上大学的目的，可能是为了长长见识，不当井底之蛙吧。” “看，你们大学生就是会形容，井底之蛙…哎，其实我进了军队之前就是井底之蛙，啥也不懂，进来也是被家人建议的，不然我那个岁数在浪荡下去就是盲流子…真进了队伍，咋说呢，顾不上去思考这些问题了，上来就像是给你扔进一个炉子，先回炉重造一下。” 王教官呼噜一下脑袋：“等缓过劲儿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渴望去学习——你们还真别笑，当兵之前，你跟我说上课，我脑瓜子都疼！但后来一说去学习上课，那积极性可不是一般的高…” 说到这王教官叹了口气：“越当兵，越知道学习的重要。越学习，越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当兵…好多人说什么‘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狗屁！你要说当兵的人进军队之前是什么社会垃圾无所谓，但进了队伍以后…不一样，真不一样。” 王教官说的颇为感慨，但具体在感慨什么，一群大学生并不懂。 陈轩算是这群人里最懂事的，毕竟他阅历多出了十年，虽然社交经验不算丰富，但看的东西多了，理解的也更深刻。看主席台上长官准备吹哨了，他便说道：“王教官，待会儿练什么？” “咱进度快，巩固一下就行，得了，起来了起来了，准备站队了。” 训练的时间因为精神集中，总是过得很快。 到了晚上，舍友已经开始有去自习室背单词的了。 陈轩其实英语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他现在脑子和人类不一样，基本看一遍都能记住，所以没事读了读上铺段昊的“四级词汇指南”，之后便再也没去担心过开学要进行的“英语考试”。 微信上张无玦发来信息，说在老地方见面。陈轩看了眼时间，拎起琴箱朝外走，照旧先去了那鬼猫所在的区域。 结果今天刚一过来，陈轩便发现…这猫发生了变化。 它身上伤口的确还是那么多，但原本凸出的右眼，却是缩回去不少，乍一看竟然好似愈合了似的。 陈轩有些奇怪：难道阴气集中滋养的久了，鬼灵的伤口能恢复？ 当初得了那“不得外传”的口诀后，陈轩修炼并迅速提升了实力，并且在抵达“小圆满鬼身”后，让身体上的所有“伤”完全消失。 现在想想，似乎鬼灵实力的提升会带来这样的效果？ 陈轩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发现那鬼猫竟然缓步走了过来，随后…轻轻的在他脚边蹭了一下。 这些天陈轩每次过来时，鬼猫的态度似乎都比第一天要缓和不少，到了今天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估计是它终于在心理上接受了陈轩的存在，并且主动表达了友好的情绪。 这让陈轩有些意外，他本意只是将鬼猫当个“实验对象”，来验证自己对阴气风水局的手法用的。此时这猫愿意过来，陈轩倒也不介意撸两把… 毕竟林国卫家的大黄怎么也不让自己撸，现在可算有个地方过过手瘾了。 不过鬼猫这手感和真猫还是有差异，尤其指尖触碰到它脖子上那豁开的皮肉伤口时，陈轩莫名就有些心疼… 做下这些事的人，内心到底有多扭曲？ 他蹙眉沉思许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快到约定的时间点了，便起身拎着琴盒进了教学楼。 不过让陈轩意外的是，这只猫完全没有像林岚那般受地域限制的影响，竟然一路跟着自己进了教学楼，顺着台阶爬上三层后，在陈轩坐在张无玦对面开始弹琴后，它就这么懒洋洋的趴在了旁边的课桌上，偶尔舔一下爪子，更多的时候就是眯着眼睛睡大觉。 这算什么？赖上自己了？ 陈轩没空理他，而是一边弹琴，一边仔细注意起了四周和窗外——这些天他已经确认有一个小孩子一样的鬼影在四周徘徊，但对方谨慎异常，晚上自己睡觉时又飘出去找了几次，但始终无迹可寻。 而张无玦今天练琴的时候话很少，显得有些沉闷。 十点二十，疲累的张无玦提议休息：“先回吧，再晚待会儿熄灯都不好洗漱了。” 她一直是利利索索的风格，摆摆手就朝女生宿舍走去。 陈轩扭头望向旁边，身边那鬼猫依旧跟在身旁绕圈，他没打算管对方，等它觉得阴气不够了以后，估计自己就回去了。 于是陈轩拎着琴盒往男生宿舍方向走，漆黑的夜路大概两百多米，刚前行没多远，他忽然听到左边有声音传来：“陈轩！” “啊？” 他一愣，确认的确是有人在喊自己，声音还有些稚嫩。 陈轩皱眉望过去，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旁边一片树林，他第一时间以为是认识的同学在喊自己，回了一句：“谁啊？” “这边呢！过来说话！” 声音再度传来，陈轩迈步就打算过去看个究竟，结果刚走出两步，他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了一声嘶哑的猫叫… 猛然停住脚步，陈轩低头望去，看到那跟着自己的鬼猫后背弓起，浑身的毛都立着，如临大敌的盯着面前，嘴巴张开，仅剩的几个利爪都露了出来！ 陈轩眯起眼睛，到这种时刻，他原本的好奇心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怀疑和谨慎。 他努力感应，发现面前并没有活人的气息，反倒是有一个股子晦涩的阴冷在弥漫开来。 鬼猫的反应不会是逗自己玩儿的，如果那里是个正常人，绝对不会让它产生如此强烈的敌意。 所以陈轩马上判断：面前多半不是善茬，甚至有可能只是某个陷阱的诱饵。 陈轩立刻联想到这些时日被个鬼影来回盯梢的事情，思索几秒，又喊了一句：“有人吗？” 然后也不等回复，他拿出手机，假装有电话打来似的，回应道：“喂？咋了？现在就写啊？行行行我马上回宿舍！” 说着他迅速混入返回宿舍的学生队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鬼猫没有留下，反倒跟上了他的脚步，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一副警觉模样。 陈轩进宿舍时，梁仪正一脸痴汉笑容的看着美女热舞直播，旁边段昊和闫翰林评头论足，殷九端着个脸盆刚洗漱回来，看到陈轩后打了个招呼：“赶紧去吧，快停电了。” “好，我先去上个厕所。” 陈轩说着脱了自己的上衣和长裤，只穿条内裤便朝着水房开始跑，进了厕所一个隔间后，他倏然化为无形状态，将裤衩往旁边垃圾桶一扔—— 一身道袍的陈轩身形瞬间穿墙而过，飞向了空中。 他在半空中已经迅速琢磨出了应对方式：自己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伪装，如果能不被发现最好，最次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能泄露身份！ 所以他迅速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2级鬼灵那种飘忽不定、刚刚凝聚身体时的状态，同时让自己的肚子变大、头顶的发型改成了地中海，面容充气一样膨胀了许多，几乎眨眼间便成为了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 这是陈轩高中学校食堂一位厨师的形象，因为陈轩当初吃饭时每天都要面对他，所以印象深刻。选择他的原因，是由于这家伙和陈轩的形象反差极大，如此最不容易被识破！ 其实陈轩匆忙“易容”后的形象还有很多破绽，比如脖子肉不够多，肚子凸显的比较僵硬，大腿也没有那么臃肿等等，但谁会研究一个鬼长得正不正常呢？ 伪装完成后，陈轩便悄悄落在了地面，随后开始像一个没有意识的游魂一样缓缓迈步，看似漫无目的的游走起来。 他很快来到刚刚被“喊名字”的地方，而此时陈轩这才注意到在树林深处，正有一个小孩子模样的鬼灵跌跌撞撞的往教学楼后方走去… 对方身上黑气并不明显，但身上却一些能量丝线缠绕，像是控制傀儡的绳子一样，每当他想要停下或朝其他方向走的时候，这丝线便会拉紧，让其痛苦闷哼几声。 陈轩估计刚才就是这孩子出声喊的自己，并且其背后明显还有别人操控。 跟着走到树林深处…陈轩终于发现，数十米外的树丛中，竟然蹲了个人！ 第八十章 反跟踪 1/2 梼杌作为有宗派的炼鬼师，道具可谓多种多样。 此时见那孩童的鬼灵接近自己，他伸手将脚底下一块黑乎乎的木头收了起来。 而下一瞬间，陈轩立刻感受到了那属于活人的气息——显然那道具就是一种奇妙的“伪装”。 想到自己差点上了这家伙的套，陈轩暗暗心惊若不是鬼猫用那种姿态预警，陈轩说不定就要被这诡异的家伙给收拾了！ 陈轩心里其实是有些怵头“修行者”的，他在鬼灵里面算是最厉害的，但自身不懂术法不说，碰上个“捉鬼大师”之类的，万一被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呢？ 这些想法转瞬即逝，陈轩没来得及思考更多，便见面前中年人抬手用黑色念珠一扬，那小男孩的身影便哭喊着被吸了进去。 他怕被对方察觉，不敢靠得更近，只敢远远地用余光瞥着。 而梼杌也注意到了这个晃晃悠悠过去的鬼灵——他并没有阴阳眼，但是炼鬼师对鬼灵的感应能力很强，能够轻松感知四周鬼灵的位置和大概实力。 然而陈轩作为4级鬼灵，在模拟低等级鬼灵状态上是有着天然优势的，他此时的伪装并未被识破，而梼杌明显没兴趣理会这样的鬼灵，见自己计划失败后，直接转身便朝着教学楼后面的围墙走去。 这家伙身体素质明显超过常人，动作利索的翻过墙，在漆黑的林间小路中迅速穿梭出去，走了几百米后过了马路，来到不远处的马坊村。 陈轩不敢跟的太近，期间连续变换了两次形象，生怕被对方发现。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升级”的本领的确有用——如果自己只用一种形象跟踪，说不定就被对方识破了。 之前敌暗我明，如今形势逆转，陈轩心中安定下来后，“报仇”的念头也逐渐热烈起来。 他一路跟随，本以为对方在马坊村会住小旅店之类的，却没曾想这中年人十分丝的去了村口的网吧，往机器前一坐，叼烟玩儿起了斗地主… 陈轩在窗户外瞥了两眼，确认这家伙并没有离开的意图，自己往后退了退，站在建筑阴影中，重新凝聚成人。 此时村子里的大部分人家已经休息，站在阴影中的陈轩双手握了握拳——他思考过要不要此时过去开打，但一来对方驭鬼之术非常娴熟，身上有很多能量波动剧烈的道具，打不一定打得过；二来自己就算打赢了，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把他打死吧？ 打残了，别人报警了，派出所来了以后怎么说？ 真正可能管这件事的，只有第九局。但和第九局打交道对陈轩而言，是个非常谨慎的事，所以思索再三后，他决定继续探查一下再说。 陈轩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将自己的容貌改成舍友段昊那副怂怂的老实人模样，随后低头拽了拽能量凝聚的衣服。 升级之后，这种衣服的质感都比以前真实许多，站在一两米外看的话，很难辨别真假。 迈步走进网吧，陈轩想去开台机器，却因为没带身份证，好说歹说吧台小妹都不让开。 他着实没想到，“监视”的第一步会因为这个原因受阻… 陈轩无奈走了出去，在网吧门口溜达半天，最后无奈之下直接恢复了自己的容貌，确认那中年人背对着自己后，迈步重新走到吧台前 “你好，我想开台机器，但是那个…我身份证没带，需要报一下号码么？” “啊，没事没事，直接去就是了，正好晚上有会员价。” 吧台小妹抬头看了陈轩以眼，之后迅速露出笑容，麻利的一通操作，把单子递过去，微笑道“好了，直接上机就可以了。” 陈轩嘴角抽了抽，他现在才算明白，“长得帅”…还真他妈有点用。 连声道谢后，陈轩走出几步，立刻蹲下低头假装系鞋带。 再度起来的时候，他的面容已经变成了舍友殷九那副蔫坏的模样，但陈轩不敢大意，他尝试性的在梼杌身后走了两圈，做好了随时动手乃至逃跑的准备，结果这家伙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如此一来陈轩心里有了底，他挑选了一个对方视线死角的位置，打开了机器。 上机之后，陈轩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玩儿什么，想了想，干脆随便点开本小说，假模假式的翻看，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的动静。 梼杌玩儿了半个多小时的斗地主后，一道黑影从外面倏然飞了进来。 陈轩假装打哈欠，眯起的目光扫了那鬼影一眼，忽然一愣，觉得对方给他的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这小鬼靠近梼杌后，用带着些口音的话语含糊道“他回宿舍以后，就、就再没有出来过…” 梼杌只听不说，毕竟他计划失败，明显有些气不顺。 抬手晃了一下黑色念珠，将鬼影收了起来，这位中年人一连抽了好几根烟，结果斗地主还输了把狠的。 他有些烦闷的拍了下鼠标，这时电话嗡嗡的震动起来，梼杌看了一眼号码，起身走向屋外。 陈轩还打算跟过去，结果发现对方出了网吧大门后，直接走到就在一扇窗户下接通，他便不动声色的凑到了窗户旁开始偷听—— “还没回来？” “不太好搞，我得换个办法，今天那娃子好像察觉了点什么。” “啊哟，早就和你说大娃子不好搞嘛…你老是用搞小娃子的办法，当然容易出事…” 梼杌喷了口烟，用口音浓重的话语回道“所以这娃才是好料呢！当初在十三陵我就认定这娃必须要搞到手。” “帝都监控多不多？” “学校里挺多，不过林子里都是死角。” “哎哟，你忘了厕所和宿舍了？” “嗯？” “直接饭里水里搞点手脚，趁他去厕所或宿舍的时候直接动手就好了，这俩地方肯定没监控的，反正现在大学娃军训猝死的新闻不少…” “嗯，我看着弄。” 梼杌明显是头疼监控的事，现在有人支招，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 第八十一章 陈轩的红茶 陈轩感官本就比常人敏锐，此时集中注意力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虽然他们有很浓重的口音，不过本质上来说和冀省相近，加上陈轩走南闯北多了10年阅历，因此基本能够分辨个成… 也就是在此时，陈轩才明白过味儿来敢情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现在回想在十三陵看到的那一幕，陈轩才意识到那恶鬼行为是不对劲的正常失去理智的恶鬼，基本都会像工厂里攻击胡大师的刘工一样，一旦开始动手就是不死不休，根本不会故意操控着目标跑那么老远… 原来真正想要杀害那个小女孩的不是恶鬼，而是这个打电话的中年人！ 因为自己当初救了那个小女孩，现在这家伙还准备干掉自己… 陈轩眯起眼睛，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守法良民，会有被人当成谋害目标的一天。 对方挂了电话准备回来，陈轩当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回到座位上坐好他现在已经占了先机，在知道对方计划的情况下，陈轩并未打算莽撞的反击。 他打算继续观察对方，看看是否能获取更多信息。 不过一直等到午夜，这中年人也没再打电话或透露其他。 对方下了机，走出网吧后，径直进入了附近的树林之中。陈轩感觉其应该是在村子附近搞了个“营地”之类的，谨慎的他没有选择靠近，因为保不齐对方为了警惕搞了些报警装置，若是这时候被发现了，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他远远看着，像是狙击手一样站了两个小时，看对方确实没动静后，这才走回宿舍，思考起了对策。 鬼猫不见了踪影，不过凌晨三点的时候，它也不知从哪儿钻了过来，趴在了陈轩的床脚开始打盹。 想到这只随手帮过的小猫也帮了自己，陈轩感慨这世界终究是一报还一报。他内心对鬼猫充满感激，但也没办法用语言表达什么，只得用掌心释放了一股阴气，让它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挤在了陈轩怀里，睡得四仰八叉，彻底没了警惕心。 清晨六点起床的时候，梁仪打开灯看到陈轩，好奇问他昨晚怎么十二点多了还没回来。 “突然闹肚子，蹲了半宿…我怕来回进宿舍吵到你们，就干脆没进门，一直到三点多好点了才回来。” 陈轩这么说，众人纷纷关心的问他要不要请假之类的，陈轩摆手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应该没问题。” 之后陈轩以“没有胃口”为由拒绝了早饭，随后像往常那般参与了上午的训练。 此时多数军训的训练内容已经基本掌握，休息的时间变多，各个班级和队伍之间便会开始进行一些“拉歌”之类的项目。 训练场上热热闹闹的，相互已经熟悉的同学们在休息时大声聊天，陈轩没露出任何异样，有说有笑的参与进去。 他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疑神疑鬼的总去注意偷窥的鬼影，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轩作为领队，喊着“一二一”的口号，带着材料院的队伍走到食堂，随后解散吃饭。 “轩哥今天吃食堂啊，平日里看你都不怎么来这里吃呢。” 也不知怎的，最开始李沙申喊了一句“轩哥”后，其他人也就跟着叫了起来，陈轩开始总是纠正，但叫顺口了也就没人改了。 他在一楼小卖部买了瓶冰红茶，指了指二楼“早上没吃，现在饿得发慌，想吃炒面了，你们呢？” “走，那得赶紧去，不然排队等不起。” 一行人呼啦啦上了二楼，此时食堂人声鼎沸，各个窗口前面都是穿着军训服的学生身影，陈轩点了份鸡丝炒面，吃了两口以后把冰红茶拧开盖子放在旁边，起身道“我去趟楼下啊，你们先吃，我待会儿回来。” “去吧去吧。” 梁仪闷头吃他盘子里的大鸡腿，根本顾不上抬头。 陈轩捂着肚子，脚步匆忙的跑去了食堂外面的厕所，进了隔间之后，他迅速将门一锁，把自己穿的军训服挂在挂钩上，身形隐匿，迅速从食堂后门穿了回去。 从一层直接向上一跃，他将身体横过来躺在二楼的水泥地板间，像是潜水一样，只露个脑袋观察起了自己的位置… 果不其然，他刚离开没有两分钟，便立刻有个黑乎乎的鬼影凑到了自己的餐盘前！ 这家伙身形矮小，站在凳子上也就和旁边的梁仪坐着差不多高。它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了几句什么，抬手点了下陈轩放在桌子上的红茶，几秒过后，黑雾状的身体都随之变得稀薄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它迅速逃离现场，朝远处飞去。 陈轩当然没去阻止，他故意制造这么个空挡，其实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实施计划”。 过了几分钟后，陈轩换好衣服回到餐盘前，发现他面前的食物并没有任何变化，而抬手拿起冰红茶后，陈轩这才意识到对方手法的确很阴毒… 那鬼灵将组成身体的一部分黑色烟雾压缩后，直接封在了红茶之中。 从风水上而言，水是一种普遍的能量载体，不管阳气、阴气还是邪气都能承载。 而眼下这黑乎乎的东西普通人看不到，陈轩却是熟悉其可归类为“邪气”，是阴气转化后的一种产物，算是“恶鬼”身上独有的负面能量。 这杯红茶如果被普通人喝下去，效果可比当初水鬼对杨梓萱造成的“阴气”侵染严重的多。 陈轩估计，普通人如果喝一口，几分钟内拉肚子，半个小时内开始发烧是肯定的。如果将一整瓶都喝下去，当场昏迷乃至猝死都有可能…毕竟这是恶鬼身体所拥有的本源力量。 而对方一次性充进这么多，显然是怕“天生纯阳魂”有较强的抵抗能力，直接冲着弄死陈轩来的。 但梼杌明显没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判断错误“小圆满鬼身”的陈轩，其实根本就不怕这种恶鬼本源，甚至对他来说，这种红茶完全算是“补品”。 这小鬼一通忙活，基本可以理解为把一瓶“红茶”变成了“红牛”。 心中大概判断了可能的效果后，陈轩当然不会故意不喝——相反的，他毫不犹豫的端起红茶，咕咚咚喝了半瓶子下去，然后将面条吃干净，跟舍友梁仪一起有说有笑的朝宿舍走去。 。 第八十三章 告别。（12000字） 而刚走出食堂，陈轩便把一条昨晚就编辑好的信息，发给了那位第九局探员的手机上。 这条信息详尽说明了陈轩在十三陵的遭遇和他昨晚碰到的事情，并且将敌人的危害性也做了说明，希望这位名叫楼婷的探员能够尽快给予帮助。 之所以现在发，是因为陈轩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是作为“普通人”揭发梼杌的罪行，因此只能站在普通人的实力角度去描述，当然不能让楼婷知道自己又能变形又能穿墙的事。 现在他握有半瓶子红茶作为证据，陈轩自认为足够证明对方有罪并且让第九局将其抓捕归案。 陈轩和所有的公民一样，碰到这种威胁时，第一时间想着寻求官方机构来解决问题——因为他的记忆中，第九局的应急处理速度非常迅速，前脚恶鬼伤人打电话报案，后脚十分钟就有人过来处理的场景他都见过。 然而等了整个午休时间过去后，陈轩一直没等到任何短信或电话。 陈轩自然不知道，记忆中那个强势而制度逐渐完备的第九局位于2021年，而2016年的第九局…完全可以用“臃肿低效”来形容。 现在第九局的“报案”程序，基本都是由星罗棋布的派出所一级负责的，并且想要从派出所上报到第九局，都要经过所长一级审核过后才行，远不是一个电话就能马上让探员去现场那么简单。 之前陈轩“直播抓鬼”那种事被调查，第九局其实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信息，但真的派人上门调查，中间也花了两天时间走各种程序。 而普通人直接向第九局报案的渠道，目前基本等于没有。 但楼婷探员没回信，并不是因为她故意不理会，而是因为她中午正好在去内蒙的飞机上，手机一直没开。 等她下飞机开机看到信息时，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看到这条信息的楼婷，立刻意识到情况紧急，但她却也清楚…目前自己并没有什么办法。 此时的第九局还没有成立“应急预案小组”，探员们出去办案，首先得走一堆流程，一般24小时起步，三天都算正常。只有特别严重的案件发生时，才会有最高等级的探员被副局长直接任命，并直接派过去处理。 而眼下陈轩遇到的事情，根据楼婷的经验判断，估计自己报上去以后要一天时间，才能审核完毕并有人去调查。 但陈轩所言的事实，意味着敌人恐怕很快就要发起攻击。 “走流程肯定是来不及了，你保护好自己，我去尽量联系同事，看看有没有人能马上过去帮忙。” 这条信息过来后，陈轩满怀欣喜的打开，结果读完这行文字后愣住。 因为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可是既然楼婷没把话说死，他还抱着一线希望，看时间差不多了，陈轩便和舍友一起迈步走向了训练场。 结果刚走到训练场边缘，楼婷便发来了第二条信息“尽量在人多的地方呆着，我现在赶下一趟飞机回帝都，大概五点半到帝都机场，我会尽快赶到你那里！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陈轩看到这句话，一颗心瞬间凉透… 因为他知道，楼婷肯定是找同事帮忙，结果没人愿意过来，这才选择了自己马上坐飞机回帝都，亲自朝这里赶！ 这不像警局，没有那种“报警必出警”的规定，何况这根本连报警程序都没有，只是一个短信叙述的事情而已。 若是楼婷心中没有点正义感，她找个理由推脱掉，恐怕第九局根本没有人会去追责。 陈轩本想着这事自己占尽了先机，坑都挖好了等着让对方跳了，但凡第九局愿意出手，绝对可以完美解决！ 然而现在他终于意识到，无数人说过的“求人不如求己”…是真理。 或许第九局以后会是一个合格的超自然事务处理机构，但它现在明显不是。 陈轩起初还有些不理解，但他很快便回过味儿来楼婷说“走程序来不及”，意味着这件事不是第九局官面上认可的“案件”，但凡这种机构里的老油条，谁会冒险沾这种事呢？ 继续等？ 自己已经把红茶喝了一半，如果一直没有表现出异状，敌人肯定会起疑心，这就意味着陈轩将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主动权…拱手让出。 而下一次，他还能像今天这样占据主动么？ 一切这都是未知。 在这一刻，陈轩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人群中生活的久了，思维方式都变得弱势起来哪怕碰到“生命威胁”时，他都像个普通人一样，从没想过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问题。 既然别人指望不上，陈轩可不打算坐以待毙。 陈轩眯起眼睛，左右看了一圈，随后捂着肚子蹲下“报告教官！” 此时训练还没开始，王胜教官刚走过来，好奇问道“咋了？闹肚子了？” “肠胃不太舒服，感觉可能有点拉肚子。昨晚上就蹲了半宿，今天可能没好利索…” “这么严重？” 王教官吓了一跳，但随后217的几个舍友都是出来作证，毕竟陈轩早上就说过类似的话。 听到这些，王胜也就没在多问，立刻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要是实在难受，就去医务室开点药。” 这些天陈轩没掉过一次链子，王教官对他印象极佳，因此直接批准了请假。 陈轩弓身捂着肚子，慢慢悠悠地离开了训练场。那鬼猫依旧跟在他身旁，但靠近宿舍的时候，陈轩低声道“你别去了，在这待着吧。” 鬼猫似乎真的听明白了，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陈轩没有犹豫，迈步上了二楼。 现在是军训时间段，整个宿舍楼几乎是空无一人，二楼的所有宿舍更是大门紧闭。陈轩装出痛苦的样子，假模假样的呻吟两声，随后费力的用钥匙拧开了217的房门。 他能感觉走廊尽头的窗户外有个鬼影在窥伺，但陈轩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确认屋里没有鬼灵后，他将自己的被子拉开，把梁仪的枕头塞进去，假装里面躺了个人。 之后陈轩迅速将衣服往床上一扔，整个人原地消失，直接穿墙去往了一楼。 他在穿越墙壁的瞬间，就变形成了昨天那副“油腻中年”的模样，随后走到宿舍楼外，一边装作漫无目的游荡，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陈轩心里紧张得很，这是他第一次打算直面“有本事”的家伙，并且还是生死搏斗。 不过鬼身的他没有肾上腺素分泌，没有心跳加快、浑身颤抖一说，此时目光依旧镇定，大脑努力分析着对方可能的进攻方式和自己的优势。 正想着，陈轩猛然看到一片黑影如同乌云一样从远处飞来！ 这一次，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炼鬼师”带来的压力——因为一眼望过去，大大小小的恶鬼竟然超过了六十个！ 梼杌根据当初自己那个“自爆”小鬼的描述，认定陈轩是“天生纯阳魂”，断定他对恶鬼有着极强的抗性。 而为了一击必杀，他拟定厕所和宿舍为袭击地点，一旦陈轩入彀，其所驭使的所有鬼灵便会蜂拥而出，迅速以绝对力量将其碾压！ 这一手别说用来对付个普通高中生了，就是对付强悍一些的第九局探员，都足够让对方十死无生。 但梼杌根本不会想到，他的目标…不是人。 陈轩看着那黑压压的鬼灵飞向217宿舍，自己立刻加快脚步，朝着这些黑影飞来的方向飘去。不出意外，陈轩很快便在昨天来到过的那篇树林里，发现对方的身影！ 学校里监视器密布，唯独这片树林有着极大盲区，因此梼杌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他像昨天一样，用特有的道具隐匿了气息。不过现在是白天，而他是人不是鬼，又没有迷彩服之类的衣服做伪装，因此陈轩立刻分辨出了他的位置，并从后方缓缓绕了过去。 干掉恶鬼没有意义，只有把掌控恶鬼的人搞定才能解决问题。 金蝉脱壳、釜底抽薪，陈轩用出这两手，完全是因为他占据了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而现在掌握主动他，占了绝对的先机。 陈轩装出没有神志的样子，迂回着靠近了梼杌，后者其实在陈轩距离十米远的时候便注意到了他，可是这种幽魂对梼杌来说完全没有威胁，因此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后，梼杌便不再关注，而是凝神闭上眼睛，握着念珠操控那无数鬼灵，全部钻进了宿舍楼！ 平日里他派出去的都是些实力低微的小鬼，但这一次为了稳妥，梼杌还将自己蓄养的一个厉鬼同样放了出去——厉鬼难控，操控起来消耗心神的，所以他轻易不会使用。 不过操控厉鬼时，他能够在神识中感受到厉鬼的大概情绪，此时黑乎乎的鬼影径直涌入了217宿舍之中，看到那凸起的被子，无数恶鬼直扑而上，疯狂的抓挠撕扯起来… 阴气弥漫而出，化为实体攻击的厉鬼伸出长长的爪子，“嗤啦”一下将被子连带枕头一起扯碎！ 梁仪的枕头被划破了芯，荞麦哗哗撒了一床… 然而一众拥挤在宿舍中的鬼灵，却都是困惑迷茫的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发愣。 怎么回事？ 这一边的梼杌感应到了那只厉鬼的情绪，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然而当他猛然睁眼时，却正看到陈轩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抬手朝自己的胸口挥出一拳！ “你——” “砰！” 一道白光猛然炸开，梼杌整个人后退出去三四步才站稳。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胸口，随后才反应过来刚刚是自己揣着的护身玉佩保护了自己！ 修行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保命道具，当初胡半仙也有一块，但远远比不上梼杌佩戴的这种。 然而伸手一摸兜，梼杌才发现这传世上百年的玉佩竟然已经碎裂成了七八块，彻底报废。 梼杌心中一凛，抬头望向面前，正想说什么，便见陈轩毫无废话，再度冲了过来… 陈轩的想法很简单反派永远死于话多，自己绝对不要当这种二傻子！ 他的所有攻击意图，都来源于自己面对威胁时的反击，因此陈轩的进攻并没有导致他出现“恶鬼”化倾向，而刚刚一击被挡住后，陈轩反而心中大定—— 对方的防御道具不过如此！ 他抬手就准备释放能量冲击，结果梼杌反应迅速，将手中念珠一扬，一个有着骷髅头的暗红色身影，瞬息出现在了陈轩面前。 陈轩有所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抬手一巴掌抡在了这扑过来的骷髅头上面… “啪！” 这身形不小的鬼影闷哼一声，当场倒飞而出…穿过两棵杨树后跌落在地，诡异的嘶鸣半天，却是好几秒都没能爬起来。 梼杌瞪大眼睛，整个人像是死机了一样刚刚被他放出来的，是他祭炼许久的另一只厉鬼，实力极为强悍，远不是那些小鬼能够比拟的…… 结果一个照面竟然就飞了？ 而更让梼杌转不过弯儿来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陈轩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你…” 见梼杌瞠目结舌，陈轩依旧不吭声，抬手就冲着梼杌发出一道冲击！ 空气发出了一声爆鸣，“啪”的一声，五米外的中年人迎面被无形冲击轰在胸口，整个人飞出去撞到身后的树干才停下，“噗通”跪在了地上，差点就吐出血来。 陈轩知道自己一旦发动攻击，对方肯定会召唤那群去217宿舍的鬼灵朝这里支援，所以他打定主意要用“三板斧”，先简单粗暴的把对方打晕再说。 看对方摔倒在地一时间站不起来，陈轩立刻准备冲过去控制梼杌，结果刚迈出两步，那被他抽飞的厉鬼竟然迅猛地飞了回来，张开嘴巴，直接咬向了陈轩的脑袋！ 这厉鬼浑身都呈现暗红色，嘴巴张开以后完全就不是人形，满口利齿犹如深海怪鱼一样恐怖。 然而陈轩作为4级鬼灵，对这种3级厉鬼根本就不惧，他抬起左手格挡，释放的能量犹如无形护盾，“哐”的一声挡住了对方的大嘴，把牙齿都崩掉了一大片。 他也不理会嘶吼着的厉鬼，迈步朝前冲了两步，抬脚便朝梼杌胸口踢了过去！ 梼杌反应极快，跪在地上的他赶紧架起双臂格挡，结果“砰”的一声，整个人朝后近乎空翻了一整圈，重新拍在了地上… 哪怕他身体素质比常人强悍，一时间也是气血翻涌，面色涨红。低头一看，自己的左小臂从中间耷拉下来，明显是被当场踢断了！ 但他硬是咬牙甩动了自己一直戴着的黑色念珠，从中再度释放了七八个黑影，同时迅速召集远处去宿舍楼处的那一大片鬼影回来… 梼杌被打的很惨，但至今依旧把陈轩当做一个“有异能”的大学生看对方力量强大，速度极快，但终究是个人。 他是个战斗老手，哪怕胳膊断了，依旧能够集中精神，操控刚刚释放出来的那些恶鬼去干扰陈轩。 这些恶鬼虽然没什么战斗力，却能阻碍陈轩的视野，他趁着陈轩被一大片鬼影纠缠的空隙，迅速向后翻滚了三圈，随后将腰带后方挂着的一捆黑色绳索拽了下来，猛然朝陈轩扔了过去！ 陈轩内心也是焦急，他当然知道不能让对方随意使用道具，但那些恶鬼专门朝自己眼睛攻击，他情急之下双臂一展，猛然爆开的能量气息，瞬间将恶鬼吹飞了一大片！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恶鬼们被砸成大片飘散的烟雾，他将再度扑过来的厉鬼一把抓住，扣着对方的眼窝狠狠往地上一掼，跟上一脚，当场将其颈部“咔吧”踢断了… 如此动作已经足够迅速，可是再度向前冲时，那黑色的绳索已然砸在了陈轩胸口。 阴冷的气息瞬间爆发开来，绳索如同被磁铁吸引一样，牢牢的附着在了陈轩身上。 他心中一惊，当即感觉一股强烈的阴气朝身体内冲击而来，而他努力抗争的能量竟然好似被什么东西阻碍一样，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滞涩！ 其实这绳子能够造成如此效果，完全是一个巧合。 它原本是用来暂时阻碍普通人的，因为绳子在接受血祭后蕴含了浓郁的阴气，迅速释放时，能够让正常人的力气大为削减，就算是绳子没有捆住对方，也能让其战斗力减半，动作迟缓起来。 但此时击中陈轩，正好让他体内的能量失衡——作为能量体的陈轩就像内部短路的机器一样，脚步踉跄一下，当场跪在了地上！ 该死！ 陈轩心中大急，他最怕的就是出现这种被奇怪道具制住的情况，惊慌之下双手顿时去扯那绳索，结果身体迟缓的不听使唤，好不容易碰到了绳索，自己却根本用不上力去拽… 而他面前的梼杌却根本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一口吐掉闷在喉咙的鲜血，他咬牙起身，迅速冲到了陈轩面前，衣服一撩，抽出一柄藏在腰侧的匕首。 “乖娃，这可是你自找的！”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匕首，径直朝着陈轩的左眼捅了进去！ “噗嗤——” 陈轩根本无力躲闪，眼睁睁看着那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脑袋… “给我死！” 梼杌明显是个狠人，他匕首插进去后还狠狠搅动一下，他右臂肌肉虬结，脑门青筋暴凸，嘴角 匕首后，拔出来又朝着陈轩的心口处连戳三下！ “给老子死！” 场面有一瞬间的安静。 梼杌大口的呼吸着，拔出匕首往后退了一步，陈轩好似失去力量支撑般扑倒在地。 这炼鬼师胸膛迅速起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断掉的胳膊，低声骂道“娘了个兔崽子的，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 杀人这事他干的太多了，对他而言，简直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所以此时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然而没过几秒，梼杌便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自己手上的匕首，没有血。 插眼睛或许血少，但戳心脏怎么该有很多血喷出来才对，但那刀刃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梼杌愣住，目光转向陈轩后，却是发现他缓缓爬了起来。 “啪、啪！” 绳索断裂的声音响起，身体能量重新开始正常运转的陈轩，伸手扯断了绳索，当他抬起头，一双完好无损的眸子直视梼杌时，后者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道“你、你不是人？！” 陈轩语气冰冷“捅的爽么？” 梼杌二话不说，握着匕首扭头便跑，同时迅速控制那些刚飞过来的厉鬼和无数鬼影，将陈轩彻底包围！ 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杀死陈轩，撑死靠这些鬼灵多拖几分钟罢了！ 梼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到学校外躲起来，只要活下去，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跑出去七八步，胳膊的剧痛才让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翻过围墙，于是他咬牙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企图从教学楼后方绕过去，奔向学校大门逃走。 陈轩此时面对四周扑过来的恶鬼，并掌为刀，连续劈砍了三四下，随后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其中那名厉鬼的胳膊。 这厉鬼有一张裂开的嘴巴，胳膊被抓住后，脑袋伸过来便要撕咬陈轩的胳膊，结果没来得及用力，身体便陈轩轮着旋转起来，它嘶鸣出声，砸飞了一大片恶鬼，自己拼命想要逃跑，结果被陈轩拽过来迎面砸了一拳，“咚”的一下，脑袋瞬间瘪进去一半… “嗷——” 但这惨叫厉鬼没有消失或死亡，被陈轩松手扔出去后，再也不敢过来攻击，竟是跌跌撞撞的朝远处飞去。 而其他的恶鬼也渐渐同样不敢靠近，这应该逃跑的梼杌没精力去操控它们所致。 陈轩也不去理会他们，迅速朝着梼杌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结果发现对方已经跑出了教学楼区域，穿过训练场到食堂的道路，径直朝大门冲去。 陈轩脚下一点，在无人可见的区域内迅速飞过，从食堂侧面冲出来后，他一眼就锁定了梼杌，而后者手中握着匕首，正拼命向外奔跑——但他和陈轩都没想到，此时正好是训练中的“大休息”时间。 军训“小休息”五分钟左右，“大休息”为二十分钟，因此现在整个训练场的学生们，有不少都走出来去上厕所和买饮料，道路上一眼望过去，足有上百女生… 眼下梼杌一身民工似的打扮，一条胳膊垂着，另一只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奔跑，顿时让一群大学生目瞪口呆——陈轩一看这情景顿时头大对方万一鱼死网破伤了人，这可就麻烦了！ 他的奔跑速度要比梼杌快，但对方马上就要冲到人群中，情急之下，陈轩开口大喊“杀人犯！他是杀人犯！快躲开！” 女生们一愣，当场便开始“啊啊啊”的尖叫着朝两侧逃跑，梼杌完全没想到陈轩会这么喊，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刀。 他此时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扭头一看发现陈轩已经接近了自己，心中顿时生出绝望的情绪来…左右一看，四散躲开的女生都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他心一横，当即就朝着距离最近的一拨女生冲了过去。 人一惊惧的时候，身体总会反应过度。看“杀人犯”朝自己冲过来，转头想跑的一个女生因为动作不协调而把自己绊倒在地，梼杌看准目标就要持刀扑过去，陈轩此时距离还有三四十米，他咬牙飞速朝这里奔跑，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梼杌忽然感觉视野侧面有个影子飞速冲了过来。 他刚一扭头，只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色衣服的身影接近眼前，随后整个人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得飞了出去！ 梼杌整个人都被撞蒙了，“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滑出去老远。 但他终究是修炼者，此时一口气顶住，强行将那念珠上仅剩不多的黑影释放而出，刚想去攻击扑倒自己的家伙，结果却发现一大片身影正飞速朝这里扑过来… 这不是那些尖叫着的学生，而是梼杌想都没想过的一群精壮男人… 军训场上的二十多位教官，此时同时奔袭而来。 “解放军！不许动！” “按住他！” “把刀踢开！报警——” 梼杌的恶鬼还没来得及去控制攻击谁，整个人便被十几个解放军战士当场按住。 他拼命挣扎，结果别说胳膊了，整个人都像是被冲压机怼住似的，半边脸都快被那些强壮的教官们按到土里去了… 而刚刚一记飞扑扑直接将梼杌按倒的，正是陈轩他们的教官王胜。 陈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甚至已经做好有学生伤亡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曾想教官们的行动如此果决，甚至可以说“不计后果”梼杌被扑倒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匕首，这要是反手来一刀，王胜铁定要挨记狠的。 但这群教官别说犹豫了，冲上去的速度简直就是人形炮弹一样。 此时现场混乱一团，学生们女生占了大半，都是嗷嗷叫着躲开，旁边的男生们还在发愣，看到有人被按住后，机灵点的已经开始往这里跑，想着过来帮忙——而肩膀上有一杠两星的那位连长之前离得远，此时看到这一幕后，果断吹响了手中的哨。 “嘟——” 慌乱的学生们几乎都扭过头望了过来。 “所有学生不要乱动乱跑！回到原地集合！” 他首先喊了一嗓子，这是怕出现踩踏事故，随后迅速朝梼杌被按住的地方跑去。 陈轩知道接下来不用自己出头了，他起初还想着要不要解决一下那些恶鬼，结果被梼杌释放出来后，这鬼影面对一群军人，明显一副不敢下手的样子… 事实上“军队”自古以来都是鬼灵不敢侵犯的存在，因为军人们阳气足，煞气也重，根本就不是普通恶鬼能够影响得了的。 此时二十多名教官往这一站，寻常恶鬼别说攻击了，靠近了都会发抖。 而梼杌此时都快被按得没了气，他力量再大，被按住后也没办法挣扎。吃了一嘴的土不说，现在只能徒劳的出声“你们胡乱抓人啊！我又没犯罪！乱抓人啦！” 正说着，有教官为了反关节按住他，狠狠将他胳膊一甩，梼杌手中的那黑色手串顿时因为肌肉疲乏而没抓住，当场甩了出去… 他瞬间惊慌，大喊道“别动！你们别动那个…” “目标控制住了？” 连长这时跑了过来，正好一脚踩在了念珠上，“咔吧”一声，竟然将其中七八个直接踩裂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皱皱眉“这什么东西？” 教官们哪里知道，都是摇头，王胜回道“报告，是他刚刚手里拿的。” 连长听后用脚把念珠往旁边一踢，念珠完全散开，滚落一地。他看都不看，安排道“一班长，带人把现场保护好，别让学生过来破坏了；二班长呢？过去把那匕首收起来，收拾凶器的时候注意指纹；你，去打电话报警说明情况。行了行了，不用八个人按着，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怕他能跑了？” 和平年代，帝都附近的这些士兵其实都没经历过真正的战斗。他们本身都是刚当了一两年的新兵，身体素质好归好，但真碰上这种事的时候，紧张和激动也是少不了的。 王胜此时脸色涨红，骑在梼杌后背上，按着对方的两只手都在抖，这是因为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导致的。 “先控制他，审讯不是咱们的事，等警察过来交接。” 连长其实心里也挺兴奋，当兵的立功难，碰上这种事，意味着一票人都能在资历上添上一笔。这对以后想要继续留在军队里的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然而就在这时，梼杌却忽然间身体一挺，随后猛烈的颤抖起来！ 王胜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按住他的胳膊“别动！” 他以为这人是要挣扎，随后发现对方似乎处于一种奇怪的痉挛状态。 旁边连长蹲下身子看了一眼，被梼杌的面容吓了一跳对方两只眼睛上翻，脸都憋成了紫色！ “先别压着了！起来点！起来点！” 连长这么一喊，王胜赶紧翻身躲开，旁边几人都是做好了随时将对方按住的准备，然而梼杌却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整个人在地上抽搐，嘴巴张大，发出了“嗬”的吸气声… 一众军人都是看傻了眼，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而已经走到附近的陈轩却是看得清楚，当那念珠被连长踩爆后，原本已经飞远的厉鬼和恶鬼，竟然呼啦啦飞了回来，直接攻击起了梼杌本人！ 这便是“炼鬼师”的最大缺陷他们控制恶鬼和厉鬼，自然不是通过“感化”和“讲道理”，而是完全靠“棍棒”——把它们打服为止，打到说东它们不敢往西，就算炼化成功。 而控制这些恶鬼的根源就在于那串念珠，当它被毁坏时，恶鬼便会脱离控制。 正常的“炼鬼师”自然有第二重保险手段，可梼杌被人按着，根本就没有机会使用。 因此那些本已逃散的厉鬼，此时发觉脱离控制后，都是第一时间返回，并直接攻击起了梼杌本人！ 它们被梼杌折磨了太久，脑海中全是仇恨，只想着将这个折磨过他们的家伙当场杀死。 恶鬼的反噬凶戾无比，阴气邪气直接入体，梼杌根本来不及阻挡便大脑一片空白，从黑色念珠中蹦出的厉鬼疯狂啃噬着梼杌的身躯，让他身上迅速显现出了各种伤口，很快便血肉模糊起来… 而这一幕更是让围观的军人们看呆了，他们根本没碰到梼杌，便见对方脖子上猛然出现了好几个骇人的牙印，鲜血喷溅而出，梼杌抽搐着，张大嘴巴，却是猛地咳出了不少血，随后双眼上翻，猛地往旁边一仰… 就这么断了气。 而对于梼杌而言，死亡并不是结束，不远处的陈轩能看到他的灵魂被厉鬼硬生生拽出了身体，四周的恶鬼们一拥而上，几乎可以用“分而食之”来形容，稀里哗啦的撕扯成了碎片，随后各自飞开，完全散去。 那厉鬼杀死了饲主，身体几乎化为了一团淡薄的黑烟，显然自己的能量也几乎耗尽。它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在恶鬼呼啦啦的飞过去后，彻底没了踪迹。 陈轩盯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踪影，估计对方是完全消散了。 “怎么回事？” “人咋死了？” 这血腥一幕实在是具有视觉冲击力，梼杌脖子上的皮肉翻卷，伤口鲜血四溅，死状极惨。旁边的士兵们脸色紧绷，哪怕觉得恶心，但此时没有谁失态后退。 连长更是果断下令“把这边挡住，谁去找些布来先盖上！这事邪乎——你带人去把附近所有学生挡开，不允许任何人拍照！” 也亏着刚才他下令让学生们回训练场上集合，此时大学生被训练的都是非常听话，说集合没有一个人跑出来瞎看的，加上被树木围墙遮挡了视线，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而陈轩这时候没打算能当旁观者，他跑到近处，大声道“报告教官！我有情况汇报！” 连长第一时间就瞪大眼睛“谁让他过来的！？” “教官，是我发现他要行凶杀人的，还有其他情况需要和您汇报！” 陈轩看有士兵想要把自己拽开，赶紧解释了一句。 那连长让一群教官组成人墙，挡在了梼杌的尸体前面，远处有人已经迅速从食堂拖来一块蛇皮袋子拆开的塑料布，尸体被盖的严严实实后，连长走到陈轩面前“你发现的？你怎么发现的？” 陈轩没有描述自己怎么和梼杌相遇的，而是直接问道“您知道国家安全部第九局么？” “不知道。” “额…” 这回答陈轩一下子愣住。 其实“第九局”的存在，不但对普通民众而言陌生，因为其成立时间很短，到现在也只有公安部下面的派出所，以及各地的武警系统算是普遍知道其存在，而连长所在的“军方”，基本就不接触这个层面，因此他完全不知道“第九局”是个啥。 “是这样，等会警察来了以后他们有人知道，他们应该可以和您解释清楚。我这…我认识这个系统里的探员，我回宿舍去拿电话，让她电话说明一下吧。” 连长对此将信将疑。 军方本身不是执法部门，这事也不是正规的军事任务，如果归类的话，完全应该算到“见义勇为”上…但现在见义勇为把人给弄死了，连长也有点头疼。 “那你先在这等一下，等警察来了看看怎么说。” 他的判断算是比较稳妥的，陈轩乖乖在这里等着，很快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赶了过来，一见现场顿时傻眼，而陈轩和他一说“第九局”，这位老民警倒是非常果断的给所长打了电话。 没多久两辆警车开了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一辆999急救车，法医直接跟过来把尸体拉走。而陈轩也得以回到宿舍拿上手机，趁着楼婷还没上飞机，直接拨通了对方的电话，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用他的话说，就是“对方在学校行凶暴露，被教官当场擒获，后因厉鬼反噬而死。” 总之听起来跟他没什么关系，从头到尾似乎陈轩只是喊了一句“杀人犯”，别的啥也没做。 楼婷知道这种事肯定说不清楚，她首先和民警通话，表明身份，证实这事的确归“第九局”管，之后警察便开始走流程，带陈轩简单做了个笔录便算暂时完事。 剩下的需要移交给第九局去搞定。 下午五点的时候，陈轩拎着个新的枕头回了宿舍，梁仪的枕头被厉鬼撕碎，他之前回去拿手机的时候，便把自己的枕头塞到了梁仪那里，因为新生枕头都是统一的，所以看不出破绽。 而他自己买了个新的装样子，进宿舍以后往床上一扔，随后便被舍友们疯狂提问——毕竟军训上碰到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刺激了，哪怕他们没有参与进来，但都远远地看到了那个持刀的身影，以及教官们集体冲过去把人按住的激动场面。 “妈的！王教官真他娘猛，简直就跟橄榄球比赛似的，扑过去直接把人就按住了！” 梁仪一个劲儿的形容王胜教官的勇猛，而旁边的段云就跟捧哏的一样，手舞足蹈的学着教官的动作。 “纯爷们，真的纯爷们，这才叫当兵的。” 一众人似乎并不知道后来梼杌死亡的事，都在猜这人到底是什么动机出现在学校里忽然要砍人。 看来消息封锁的比较严，陈轩放下心来，也是跟着感叹几句，到了快六点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铃声，他看是楼婷的电话，便接通“楼探员，你好。” “我到你们学校了，方便出来么？” “没问题。” 陈轩起身走出宿舍，在校门口见到了这位第九局探员。 让他意外的是，对方并非一个人，而是旁边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精壮男人。 但即便如此，陈轩也能看出两人实力并不强，他们只是身上带了些有能量波动的道具而已，恐怕真要是和那个梼杌打起来，是不是对手还犹未可知。 鬼猫就在身旁绕圈，他们也根本没有察觉，这样的实力，自然也无从分辨陈轩的真实身份。 其实陈轩并不知道，第九局内的探员也是按实力划分的，而楼婷当前只属于中游偏下水准，干的最多的，就是之前那种电话咨询或跑腿之类的任务。 “这是我哥楼康，也是第九局探员。” 楼婷照例出示了证件，她的年轻超乎陈轩想象，根本就是大学生的模样。 不过陈轩的态度并不热情，甚至没有多少微笑。他只是礼貌点点头“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是这样，刚才我们已经在派出所那边确认了对方身份和死因，他是现场遗留的物品，证明他和至少二十起谋杀案有关，这个有待以后去挨个确认。我代表第九局，感谢你对犯罪分子的甄别和警示…” 楼婷说了几句，发现陈轩眼帘低垂，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顿了顿，解释道“第九局目前没有办法像警局那样提供快速支援，这个希望你能理解…” “嗯，我理解。” 陈轩没什么可说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明白，任何事物不可能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量让自己拥有面对一切问题的能力，而不是把主动权交出去，等待别人的决定。 楼婷能看出面前的男孩儿有些冷淡，她没有多说什么，例行公事的询问了过程，陈轩把之前说过的复述了一遍，随后倒是问了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这些家伙，为什么要杀人？” “他们门派以炼鬼出名，有些人灵魂较强，能够生成比较强悍的鬼灵，这些鬼灵能够让他们实力提升，甚至通过阵法之类的延年益寿。不过至于什么‘灵魂永生’就只是传闻了，现代社会没听说谁能做到。” “那是不是鬼灵越强大、就越容易成为这些人的目标？” 陈轩蹙眉问出声。 楼婷知道的多，摇摇头“不止，强度高的鬼灵在很多门派都有用处，不光国内，国外那些女巫男巫也会主动收集这样的鬼灵。” 陈轩沉默下来，他发现自己在小地方呆久了，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还有这样的风险。 之后楼婷表示询问结束，后面如果有需要的话会再和他联系，随后便起身道别。 楼康全程没说话，看起来就像个保镖似的，陈轩能感受到他身上有类似教官那样的气势，身上散发的阳气比正常人多一些，但也就只是能够阻挡一下普通恶鬼罢了，不值一提。 楼婷从内蒙跑了个来回，这一天可谓折腾的够呛，不过对她来说，这个案子完全可以算是“天上掉馅饼”——虽然不是自己抓住并杀死了梼杌，但对于“第九局”来说，整个案子自己是第一经手人，哪怕功劳不可能都算自己头上，却也足够送给她和她哥不少积分。 现实一点说，这已经值回了往返机票的价格。 倒是楼康上了他们开着过来的森林人suv后，忽然开口“这孩子有阴阳眼？” “嗯，稍微有点异能，但不强的那种。” “感觉他对咱们挺失望的。” 楼康的话让楼婷沉默下来，她坐在副驾拉上安全带，原本还不错的心情低沉下去，扭头望向已经黑下来的窗外，叹道“局里就是这种状况…咱们只是iii级探员，又能怎么办呢？” 当哥的没说话，启动了汽车，在夜色中缓缓驶离了学校。 而往回走的陈轩没有回到宿舍，他站在夜色中抬头望了会儿灰蒙蒙的天空，却是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小圆满鬼身”给他带来了超乎常人的能力，但现在…他也明白了其中的代价。 隐匿自己不被发现，是陈轩近乎本能的选择。可躲得过初一，自己真能躲得过十五么？ 梼杌这种家伙实力一般，赶上有一众解放军教官出力收拾，这次没闹出大事来。下一次如果来个大佬，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拘进念珠带走炼化了呢？ 父母怎么办？谁会给他们交代？第九局吗？ 普通人离开大学，感受到的是来自生活的压力，但陈轩在军训即将结束的今天，却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压力。 陈轩看了一眼跟在旁边的鬼猫，没说什么，迈着大步回了宿舍。 。 一些想说的话，都在这里了。 我今年三十岁了，写书写了八年，虽然不算什么敬业的作者，但笔一直没停下，自认这些年还是有些进步的。 并且因为家庭条件还行，并不是那种特别朝着商业化方向去的写手，哪怕水平不算高，却也希望写点“装逼打脸”以外的东西。 《不鬼之徒》是我的一次尝试，我希望主线不再是什么修仙升级碰到傻逼反派然后打脸去踩下一个。 于是我写了被过度执法压迫的主角一家，写了抑郁症下的失独老人，写了心愿未了的先烈，写了同性恋而被家庭不理解的配角等等… 我大纲上还有很多类似的题材。 我存了很多真实发生的故事，有很多惨案，有很多悲剧，也有一些魔幻而奇怪的判决结果。 然后呢？ 21号前，我还在微博感慨现在趋势不太对劲，“上纲上线”成为了一种常态。很多人莫名其妙被翻出了n年前的几句话，几段视频，由此身败名裂。 你说他们言论不当，的确是，但这么翻旧账然后踩上一万只脚的事情，有点细思恐极。 起点作家后台更是有文章提醒作家“哪怕现在不是大神，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时刻注意自己是公众人物”等等。 这不太正常。 21号，很突然的整改通知下达，整个起点都市的异术超能区，和女频的一个区所有书籍——哦不，除了那些卖的最好的热销神书——全部被要求停更7天。 我没数有多少本，这两个区在更新的应该上千本吧，之后连同一大堆老书都被直接屏蔽，数量往少了说几万本是有的。 热销大神的书被临时改了分类，得以继续更新，而我这种被编辑认定“成绩不行，以后没推荐”的，还有成绩不错，但是名气不算太大的，都后台锁定，连个断更通知都发不出去，只能去之前章节的本章说留言。 估计很多书友以为我无端断更了，因为收藏哗啦哗啦掉，同时起点app连这本书都搜不到了，我自己想进自己这本书的页面，需要先找到我的《狩魔领主》，然后在“作者作品”这个栏里才能点进来。 随后就是书里的本章说、评论大幅度屏蔽和谐，整个网站无数书被要求整改。我老书《狩魔领主》屏蔽了十多章吧，进去看了一下，发现写女性身材丰腴或者着装性感之类的都是违规的。 上面扫黄打非，这类内容删改就是了，不算什么伤筋动骨，以前也有过。 然后，我意识到情况完全不对了。 起点5月10号有个鼓励读者举报的活动，现在还挂在首页上。之前《临高启明》被举报屏蔽，就有很多人说这事情有点匪夷所思，毕竟那本书的内容和用户都算是“红”了。 这样一本“自己人”的书，说封就封，毫无征兆。 然后《放开那个女巫》26号也被恶意举报屏蔽，说是保护性屏蔽，今天重新上架。但类似情况还有多少本我也数不清了——很多中小神非常干净甚至非常正能量的书都屏蔽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现在的氛围出问题了。 都市区涉黄的书肯定有，敏感题材的也一定会有，但是“连坐”这种事，之前只有“官场文”这个类别出现过。 多少人被冤枉？我数不清，但你说我这个文被冤枉了没有？我没写黄没写暴力，也算是讴歌正能量，主角做人也没毛病。 但是我仔细想想，背后全是冷汗。 还是那句话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之前我在书里写陈家被城管过度执行的命令压垮，而城管队长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他只是烧他的三把火而已，下面人干嘛那么不留情面呢？ 我记得很多人无法理解，还有喷“这个不可能”之类的。 那么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一语成谶扫黄打非办要求起点整改，起点的整改措施就是“过度执行”…不管你怎么着，先停更屏蔽，至于你有没有涉黄，等7天过去再说。 所以现在你们明白怎么回事了么？ 如果我家里穷困潦倒，完全靠写作吃饭，这7天断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推荐票没了，收藏刷刷掉，如果上了架，7天之后还有谁记得你这本书写了啥东西？以后收入锐减是妥妥的——别跟我说什么书足够好就肯定有读者之类的，网文世界里，断更一周对于很多人来说跟判死刑差不多，除非编辑以后盯着玩儿命给推荐去弥补，但是想想这可能么？ 当然，我觉得最需要说的事情，是本书的内容。 前边的内容其实我改过不少了，可是后面我的所有故事基础都是“时事”——也就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改编进书里。 陈轩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看岁月静好，不是为了无脑踩富二代的，但是“时事”这种东西，以前写没问题，现在写了，算不算“影射时政”呢？ 后台更新的页面上，有一段话一直挂在上面警示“注意严禁上传任何、低俗、涉政等违法违规内容。一旦查实，视情节严重程度全书屏蔽整改起步，直至报警处理。” 看过《死灵》的朋友都知道，楼婷出现在《不鬼之徒》里并不是巧合，第九局的出现也不是跑个龙套。我写的涉及了体制里的一些问题和现象，不说大家也知道，比如尸位素餐、矫枉过正、扛着红旗反红旗之类的。 但是现在这个形势，写出这些东西，说难听了不就是自寻死路么？ 读者觉得没问题，没用。 举报者说有问题，有用。这就是现状。 我有记忆以来没有失眠过，但这几天晚上几乎都睡不好，一照镜子白头发都多了不少，因为的确很沮丧。当你写正能量文章却还要小心被举报的时候，那种无奈就会渐渐变成恐惧。 我不姓赵，但也有姓赵的朋友，咨询一下，意思是最近很敏感，超级敏感。 得，我明白了。 我想过直接把书切了，但我写书以来还真没有太监过哪本书，哪怕是拖几年我也会继续写。所以纠结了很久之后，我决定停更，等什么时候没有这种诡异的气氛了，我再继续发。 下一个大情节原本是想写留守儿童和打工者的，我去找真正搞过助学、甚至捐款建希望小学的朋友要来很多资料和图片，看了很久广西那些穷困山村里的孩子们关于上学的事情，但是现在这种东西没办法写，写了不说马上被如何如何，但真是落笔就要有因果。 你们可能觉得我太怂了，这不敢写那不敢写，或者“你不写这些不就完了？” 那我想说，我之前写的还没什么敏感内容呢，咔嚓一下被整个区无差别被打击停更一周。 我没有一章内容被要求整改，但依旧是这种结果。 你们能保证下一次我规规矩矩写不会被波及么？ 如果再来一次，都市异能区直接像官场区那样被直接取消了呢？ 这不是胆小不胆小的问题，我辛辛苦苦写了两个多月的文，二十多万字呕心沥血安排剧情，现在弄成这样，你当我愿意停？ 没办法，世道如此。 所以今年剩下的时间，我就去老实写《狩魔领主》，同时重写《黑权杖》了。 我是奇幻出身的写手，既然都市题材敏感词太多，那我去荒无人烟的奇幻分区写，钱赚不到多少，但好歹能继续写下去。 再说说这本书。 《死灵法师事务所》是《不鬼之徒》的基础，《死灵》描述了赵炎在【都市】和一个【蒸汽朋克位面】的故事，而《不鬼之徒》完全是写的都市，未来还会有一本，专门写那个蒸汽朋克世界，这三本会凑成三部曲，写的是同一个宇宙。 这是我的一个长期目标和愿望，所以这本书我暂时停更，也不上架，也不完本，因为那些故事我会继续写下去。 但不是现在。 这本书有很多读者对我非常支持，如果真的是没人看，我也不至于纠结到失眠这么多天。可是现在形势真的是不对，可能很多人还没有察觉，但未来或许就会逐步验证这些事情。写下这段话的时候，14家视频网站被要求整改，上线了青少年防沉迷系统，同时青少年的浏览的专区内容被限制为各种正能量之类的视频。 游戏版号问题，实体书号问题，网站整改问题，短视频、动漫、电影… 现在是战时，it’swarti。懂得都明白这是为什么。 各位或许很多人都没经历过战争，但现在战争已经开始了，这一切都是开始，我只能加过平安，希望日子越过越好，就这么多，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感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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