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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飞升》


第一章 世纪之变

“听众朋友们,下午好,冀州台《修闻天下》为您播报。”

“今日快报。”

“冀州武道协会会长朱守义闭关三年,于昨夜子时成功突破第五境,引发天地异象,太极双鱼图覆盖邺都上空。”

“今日辰时,邺都大学法修院首席教授敬安居士,阳神圆满,广邀同道,开坛讲法。”

“今日午间,《冀州大型宠物管理补充条例》出台,补充条例一:禁止城市居民饲养魔化生物,魔化生物饲主应于七日内前往当地市政部门报备,并积极配合林业畜牧部将魔化生物转移。补充条例二:大型宠物必须拴扣符合规定的钢质锁链,否则巡警及受其危害之民众有权当场击毙。补充条例三……”

“嗞——咔哒”

姜慕白关掉手中收音机,由衷感慨人类真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生物。

三天前,刚在公寓里独自看完2019年春节联欢晚会的姜慕白魂穿此方世界,恰好听到收音机播报《修闻天下》,惊得魂飞天外,而七十二小时后的现在,他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根据从报纸和收音机里获取的信息来推测,姜慕白认为自己穿越到了一个画风突变的平行世界。

这是件万分幸运的事情,重活一世仍然是人,没有变成骷髅架子或史莱姆,也不用适应异星球与地球截然不同的重力、气压和环境,甚至不用费心思重新学习语言,因为这里的通用语言是汉语,通用文字是汉字。

如果不是户籍本上白纸黑字印着“人类联邦第二域冀州定武城萧山区”,如果不是从收音机里听到各种有关修士的新闻,姜慕白可能不会意识到自己穿越到了异世界。

毕竟,他一直没有出门。

也不知道是因为肉身原主大病初愈,还是由于魂体不一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排斥反应,穿越后整整十个小时,姜慕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熬到了第二天才能勉强起身。今天是第三天,姜慕白终于可以正常活动,只是关节运转时疼痒生涩。

尽管找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姜慕白还是没敢出门,因为他没有像小说故事里那样,继承原主的记忆,因此,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姜慕白,二十一岁,有个相差十岁的妹妹,除此以外,一概不知。

“哎。”

姜慕白放下螺丝口生锈的收音机,想到自己既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也没有获得系统、尊贵身份、随身老爷爷等穿越者专享福利,忍不住摇头叹气。

“哥,怎么又叹气呀,叹气会把好运气给吹走喔,别叹气啦!”

山间清泉般的声音响在身后,姜慕白转身,看见一个女孩。

一方琼鼻似月勾,两叶弯眉胜嫦娥。

年纪虽小,却不显稚气,三庭五眼完美比例,星眸樱唇美人之姿。

可惜,手里提着柴米油盐,添了几分烟火气。

这是姜慕白的亲妹妹,姜徽音,看到她的第一眼,姜慕白就急着要照镜子。

“看我找到了什么!”姜徽音放下布袋,取出几本日记簿,十分得意地朝姜慕白晃动。

“这是?”

“你的日记!之前你出院的时候没找到,可能是别人拿错了,今天放学之后我去了趟医院,护士姐姐给我的。哥,你不是记不起以前的事吗,看看日记一定能想起来!”

姜徽音走上前,郑重将日记簿交到姜慕白手中,冲他眨了眨眼:“我可没偷看喔。”

姜慕白下意识道了声谢,看了看手里的日记簿,欣喜涌出心房,流露于嘴角。

有了原主的日记,至少能了解他和这个家庭的过往,还有日记里记录的种种琐碎信息,都能帮助姜慕白融入环境。

“嘻,那我去做晚饭啦。”姜徽音说着,提起布袋要往厨房走。

姜慕白赶忙喊住她:“我来吧,今天身体好些了,这些天要照顾我,辛苦你了。”

姜徽音摇摇头:“几天而已,哥照顾了我五年呢,哥,你躺下休息吧,晚饭交给我。”

“不,还是我来吧。”姜慕白不由分说,以抢红包的速度劈手夺下袋子,快步走进厨房。

之所以这么积极,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小丫头很懂事,惹人怜惜,其二,她炒出来的菜,堪称黑暗料理!

前两天是行动不便没办法,今天姜慕白可不想再吃夹生米饭和怪味菜糊。

屋里没有电磁炉,也没有燃气、煤气罐和油烟机,做饭烧水得用煤饼和灶台铁锅,排油烟全靠窗户和烟囱。

厨具不到位,调料和食材也不能让姜慕白感到满意,但没关系,穿越前他独自生活二十多年,走遍大江南北,学过各大菜系,即使条件有限,也能做出美味。

生火、洗菜、切菜、炒菜、起锅,前后半个多小时,姜慕白端出两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馋得小丫头直吞口水。

“吃吧。”

姜慕白盛好米饭,摆好筷子,冲姜徽音点了点头。姜徽音夹起一片炝炒白菜放进嘴里,感受着新奇的味蕾刺激,满足地眯起双眼。

这反应看得姜慕白有点奇怪,白菜而已,不至于吧?

不过,看她吃得这么香,姜慕白也食指大动,端起碗筷狼吞虎咽,他三天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现在不多吃两碗,都对不起自己的胃。

或许是觉得闷头吃饭太无聊,姜徽音忽然开口分享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

“哥,刘老师,就是教历史课的那个刘老师,被学校开除了。”

“喔?为什么?”姜慕白表面配合,其实心思还在碗碟里,他想着,要是有葱段姜片爆香,或者有白醋鸡精调味,桌上这菜会更好吃。

“听同学说,是因为她在我们班讲了超纲内容,唔,他们也是听高年级学生说的,说是教育部有规定,刘老师讲的那些事情,只允许在大学历史课上讲。”姜徽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好像是真的,今天有教育局的官员来我们学校调查呢!”

听到这儿,姜慕白提起些许兴趣,问:“刘老师讲了什么,这么严重?不光要开除,还要调查?”

“她说,很久以前,世界不是这个样子,人们的生活也不是这个样子。”

“那以前是什么样子?”

姜徽音回忆片刻,带着无限憧憬缓缓说道:“刘老师说,灵气复苏以前,只要勤奋,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那时候人们想吃牛肉就吃牛肉,想吃羊肉就吃羊肉,就算是收入水平垫底的城市居民,也能经常吃肉。”

“那时候还没有联邦,那时候定武城叫景市,属于华……华夏国。华夏国正府很关心百姓的生活状况,还会派官员去帮助穷人脱贫,噢对了,还有手机、电脑和互联网,人人都可以用,很神奇!坐在家里动动手指,要什么都有人送上门!”

“哐当”

瓷碗从姜慕白手中滑落,摔成两瓣。

第二章 首位飞升者的遗言

皎月如灯,照出异界来客孤寂身影。

姜慕白蹲坐在小屋门前,纹丝不动,宛如泥塑木雕。

晚饭时他听到的消息过于震撼,脑部处理器当场宕机。

此前,姜慕白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掌握修行法门的平行世界。

然而事实是,他并没有打破空间壁垒,只是在时间轴上做了个立定跳远。

这里,还是那个地球,灵气复苏一百年后的地球。

仔细回想,其实穿越前已有灵气复苏的征兆,比如纽约蓝色之夜,比如大和天神之光,再比如华夏升龙幻影,只是姜慕白一直没把网络上各种传闻当真。

再算算时间,姜慕白穿越的时间点,大致与灵气复苏开始的时间点重合。

按照如今的历法,他从新灵历元年,穿越到了新灵历100年,不多不少,刚好跨越一个世纪。

至于这百年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因为今日世界,民用科技大跨步倒退,早已跌出信息时代。

对于这样的变化,姜慕白感到无比疑惑。

也许在某些历史书和回忆录里藏有答案,但此时此刻姜慕白根本没有心力再去搜寻。

“一百年,一个世纪——”

姜慕白对着脚下的影子喃喃自语,说不清心里的失落和迷茫究竟从何而来。

穿越到一百年后的地球,和穿越到平行世界中另一个地球,对于四海为家、无牵无挂的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不知坐了多久,姜慕白抬起头,想起“叹气会把好运吹走”,强行压下仰天长叹的冲动。

深夜独处时总有许多想法,姜慕白盯着点缀夜幕的繁星皓月,不禁心生感慨:一个世纪过去了,人间已是沧海桑田,可这天上的星辰,还是纹丝不动。

心中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视线内一颗璀璨星辰忽然动了。

它动了?

它动了!

姜慕白唰的一下站起身,瞪大双眼盯住那颗会动的星星,眼睁睁看着它在夜幕中滑翔,由远及近,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

绝对不是流星或陨石,它没有流星高速坠落时与压缩空气摩擦所产生的光热现象。

而且,它的位置一直在变化,大小和外形却始终不变,如此现象,若出现在一百多年前,必定掀起一场UFO爱好者的狂欢。

难道是定武城有修士跨入第五境,引发天地异象?

等等,它好像……

姜慕白看着那颗会动的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方位拉近距离,冥冥中似有感应,一个想法如子弹般穿膛而入,在姜慕白心中炸开了花。

它好像是冲我来的!

“靠!”

姜慕白只发出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个字,就看见飞星从天而降。

一颗似乎没有体积的光点,以无可躲避的速度,没入姜慕白眉心!

转瞬间,视线之内仅剩炽白,未曾有过的恐惧携空虚袭向心神,仿佛寒风吹透皮肉,刮进骨髓,冻住思维。

姜慕白凝固在原地,恍惚间有一种错觉,好像整个世界都为他停转。

下一个刹那,姜慕白看到炽白之中孕育出千万种光华,灿烂绽放。

这可能不是人类能够欣赏的美景,姜慕白心想,因为人眼用于感受强光和颜色的视锥细胞仅对红、绿、蓝三原色敏感,仅能看到380nm~780nm波长的光线,而覆盖姜慕白视界的万千光华中,有许多他从未见过、想象不出且无法描述的色彩。

倏然,光彩融汇,凝聚人形。

一位身着华服的黑发青年显现在姜慕白眼前,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又远得像是天边幻象。

姜慕白看不清他的面容,仅能看到一双生有双瞳的眼眸。这双眼睛,睥睨众生,两对重瞳横于中央,好似关着四个黑洞,吸走姜慕白心神魂魄。

“吾名嬴渊。”

玄音如雷,贯耳涤心。

姜慕白双眼朦胧,只是片刻恍惚,便被华服青年下一句话给震醒。

“地球首位飞升者。”

姜慕白唇舌翕动,心中吼出无声的国骂。

书到用时方恨少,震惊只可言卧槽。

难道,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身为穿越者,喜提飞升大能作为随身老爷爷,这剧情……

合理!

很棒!

“你……”

自称飞升者的嬴渊没有给姜慕白带来任何压迫感,于是他开始尝试与对方互动,可刚开口,却发觉对方目光不像是落在他身上,而像是落在他身后无限远处。

此时,玄音再起,嬴渊淡漠双眸中透露出一丝不甘,接着化为释然。

“你收到这枚神识碎片,说明我已身死道消。”

“啊?”姜慕白全身僵住,失声惊呼。

飞升了,就是仙人吧?

连当世尚未飞升的宗师、真人都能移山倒海,那渡劫飞升位列仙班者岂不是能摘星拿月?

这种强者,也会死?

姜慕白的心情转瞬间经历大起大落,像是期待已久后终于坐上云霄飞车,却在抵达最高点时发现自己没系安全带。

少顷沉寂,嬴渊继续传音。

“为了证明我的身份,为了留下我的传承,我在神识碎片内留下了凝聚毕生心血的《天渊剑典》。”

“在我神识碎片融入你识海后,或许你脑中会出现一些不属于你的记忆,不必惊慌,这对你没有影响,因为我一定死得很彻底。再者,我不屑于夺舍他人。你也不必担心,除你以外,没人能看到,也没有仪器能监测到我的神识碎片。”

“《天渊剑典》的价值,远超世间任何宝物神兵,这是你的机缘,也算我提前支付的报酬。”

“作为回报,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尽管姜慕白猜测眼前的嬴渊很可能是段“录像”,他还是开口出声:“要我做什么?”

“到你力所能及时,去找我几位老友,替我带句话。”

姜慕白点了点头,心想,还好不是要求帮他复仇,带句话而已,这还不简单?

“联邦沈流年,天唐赵曌,出云宗姬云,摩门教皇国尤尔炆·奥古斯都,散修项天问。找到这五个人,告诉他们……”

“什么?”

“灵气复苏是弥天大谎!不要飞升!”

嬴渊眼内重瞳骤然扩张,漆黑之色几乎覆盖双眸。

“警告天下修士!不要飞升!”

第三章 长兄如父

日上三竿,温和阳光落在身上,令人心生暖意。

姜慕白坐在窗边,左手端碗,右手执筷,喝着冰凉的稀粥。

他醒得晚,起床时姜徽音已煮好稀粥离家上学,他也懒得再生火热粥。

就着几根榨菜吃完早餐,姜慕白随手抛出瓷碗,在瓷碗向地面坠落时探出右手,指间两支筷子恰好夹住碗沿和碗底,接着手腕一翻,瓷碗稳稳当当回到他手中。

“厉害啊!”姜慕白双眉上扬,笑得很是惊喜。

以前走南闯北,他曾练过一些拳脚功夫,但只是三脚猫水平,略得皮毛而已,绝不可能有这般操作。

一夜之间能有这么大长进,都是因为昨晚那颗“飞星”,或者说,神识碎片。

自称首位飞升者的赢渊,似乎不仅留下了指明通天大道的《天渊剑典》,还留下了同样宝贵的经验。

这的确是仙家手段,颠覆了姜慕白的认知,也超越了他的想象。

非要用姜慕白以前所知所学去解释的话,他猜想那个没有体积的光点——也就是赢渊的神识碎片——是一个截面积较小的脉冲高能粒子流,蕴含大量信息,并且在穿透脑部某区域也就是识海时,产生了奇妙难言的景象。

姜慕白记得,20世纪70年代,有个名叫Anatoli.Bugorsk的俄罗斯科学家把头伸进苏联最大的粒子加速器,结果不小心被高能质子束爆头。这货大难不死,而且本身智力水平没受影响,据他事后描述,当时他没有任何疼痛,只是看到了一个“比一千个太阳更亮的闪光”。

耀眼的闪光,自然比不上姜慕白所见的亿万光华,所以飞升者的神识碎片,想必也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姜慕白没想太多,比起这些,他更在意赢渊的遗言。

“灵气复苏是弥天大谎,警告天下修士,不要飞升!”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地球灵气复苏背后有惊天阴谋?

如果这一切都是阴谋,倒是能解释为什么灵气复苏之后全球科技大跨步倒退。

“不要飞升,不要飞升,警告天下修士,不要飞升……”

姜慕白反复琢磨着地球首位飞升者的遗言,觉得这位大佬的想法和做法都很奇怪。

放眼全球,又有几人能碰到飞升得道的门槛?

再说,想发出警告,为什么不直接把神识碎片送到他那几位老友手里,却让一个无名之辈去传话?

也许,送出神识碎片时赢渊已重伤濒死,无法控制它的去向?

不管怎样,总之这对姜慕白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飞升者留下的典籍和经验,何其宝贵,价值连城都不足以形容。

有了这等金手指,不说有朝一日修炼有成,飞天遁地,搬山倒海,至少,不会在这个时代混得太差。

至于赢渊的交代嘛,他也说了,到力所能及时再去传话,大佬的朋友想必都是大佬,姜慕白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传不到大人物耳朵里。

眼下,最要紧的是融入环境,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当今世界,然后再做打算。而姜慕白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份工作。

人总是要吃饭的,原主重病时把家中为数不多的积蓄消耗一空,再拖几天,恐怕没米下锅。妹妹姜徽音才十一岁,总不能让她辍学去做童工。

不过,该上哪找工作呢?这可不是以前,拿起手机动动手指就能找到一大堆同城招聘。

思来想去,姜慕白决定先看看原主的日记。

也许日记里能找到有用的信息,如果找不到,那就出门找报刊亭,要是报纸上找不到招聘广告,那就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问,只要不是经济大萧条年代,再不济也能找份糊口的工作。

想到这儿,姜慕白坐回躺了三天的竹板床,取出原主的日记簿,一目十行地翻看。

………………

【94年7月1日

今天是徽音的生日,我买了蛋糕,她贪吃,我让她给爸妈留两块,等爸妈来了一起吃,她很懂事没有再吃了,我很高兴。】

【94年7月2日

有人抢劫爸妈坐的车,警察说他们失踪了。

我偷听到另一个警察说爸妈肯定遇难了,只是他们找不到……

爸妈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94年7月8日

我收到了天京大学武修院的录取通知书,爸说得对,虽然我十五岁还没打开第一个窍穴,但我确实有潜力。我借了学校的座机给天京大学武修院打电话。

教授在电话里告诉我有几个著名宗师都是大器晚成,厚积薄发。他还说,考虑到我情况特殊,可以为我争取全额奖学金。】

【94年7月10日

如果我去了天京,徽音只能寄人篱下,她年纪太小,我不放心。】

【94年7月15日

徽音说她想吃妈妈做的炖肉,我做的不好吃,她哭了。】

【94年9月1日

明天是报名日,我没有去天京。

武道坎坷,艰难险阻,也许这是上天对我的考验。

我决定暂时放弃对武道的追求,先等徽音长大成人。

但愿有一天,我也能像武圣王晁前辈那样,法身镇世,剑开天门!】

……

“啪”

姜慕白猛然合上日记簿,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果然是长兄如父。

原主的日记看着实在揪心,姜慕白想了想,干脆打开日期最近的一本日记,从后往前翻。

翻过数十页空白,总算找到了需要的内容,日记最后一页如此写道:徽音说再过几天要交学杂费和小武圣杯报名费,可家里没钱了,我在洗剑阁的职位也被人顶替,只能另寻出路。既然身体差不多康复痊愈,明天我就去聚英馆,那儿要招一个启蒙教习,希望一切顺利!

“洗剑阁……聚英馆……”

姜慕白喃喃出声,他听说过洗剑阁,每天《修闻天下》开始播报前都会先放一段洗剑阁的广告,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广告词“天不生我洗剑阁,剑道万古如长夜”让他印象深刻。

既然原主在洗剑阁的职位已被人顶替,再去纠缠也没意义,那就到聚英馆碰碰运气吧!

第四章 靶师

出了门姜慕白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也不算太陌生。

萧山区的街头巷尾,处处都有九十年代小城市的旧时风貌,尤其是马路上装有小货篮、并队而行的自行车,几乎与姜慕白尘封多年的记忆重叠。

目的地离姜慕白住处不算远,他在脏乱差的街道上兜兜转转,边走边问,只用了一个小时便找到聚英馆。

这是座武馆,门面挺气派,门匾上“广聚英才”四个大字苍劲有力,门前摆着两座石雕,不是狮子,而是长剑与长棍,不知有何含义。

姜慕白站在聚英馆大门外,看到身穿裋褐的武人进进出出,还看到一位头发乌黑浓密的中年大叔拿着扫帚在门前来回清扫,明明地板洁净如新,可他乐此不疲。

凭姜慕白继承大佬神识后的高超眼光,也看不出这里边有什么玄机,不过,看过金庸小说的都知道,专心扫地的人不容轻视!

“您好。”姜慕白快步上前,站在门边,客气礼貌地开口询问,“我来应聘,请问我应该找谁?”

大叔抬头看了两眼,露出和善的微笑:“进门找石山,石山不在就找施广闻,喏,那个穿灰色武服的就是。”

姜慕白顺着大叔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大院里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正领着二十多个孩子挥拳踢腿,看样子是在练功。

“谢谢。”姜慕白点头道谢,低头看了眼鞋底,见鞋底还算干净,便放心跨过门槛。

走近之后,姜慕白看清了施广闻的模样,约摸三十出头,相貌堂堂,身材健硕,灰色练功服遮不住他那虬结隆起的肌肉。

“抱拳弹腿!”

施广闻喝令出声的同时,左拳收抱腰间,拳心向上,全面向前,同时右腿骤抬向前弹踢,右脚蹦平,脚尖如枪向前刺出。

排成矩阵的学徒们有样学样,抱拳踢腿。

“马步劈拳!”

施广闻身体左转,右腿屈膝收回扣于左脚膝窝处,扣腿翻拳,举拳平肩,翻拳成圆,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姜慕白站在五米之外,一声不吭地看着,随着施广闻拳脚间的变化,在心中默念:弓步横打、马步敞怀、小缠、虚步架打、弹腿撩掌、弓步勾手推掌。

这是八极拳练法的第一段,姜慕白并不陌生,因为他也练过。20世纪40年代末,原中央国术馆将八极拳列为必修拳术,随后八极拳广传国内外,流传至今也不奇怪。

慢动作演示结束后,施广闻又把整套练法连贯使出,这回,姜慕白看得啧啧称奇,练法还是那套练法,只是施广闻出拳抬腿间的力道速度太过惊人。

隔着几步距离,姜慕白都能听见他出拳时练功服唰唰作响,像是早年武打片的后期配音。

更让姜慕白惊讶的是,施广闻对身体肌肉的掌控妙至毫巅,恍如八极宗师再世。以施广闻的体型,姜慕白怀疑即使是曾经的重量级拳王对上眼前的施广闻,也没有一战之力。

而施广闻,却在武馆里当武术教练,而且是教授幼童的启蒙教习……

“好了,休息之前,再练三遍!不许偷懒!”

收拳站定后,施广闻板起脸布置作业,接着朝姜慕白走来,他显然认出了姜慕白,走近后收起严肃表情,微笑点头:“姜慕白,对吧?我记得你,你迟到了,迟了三天。”

看来原主跟施广闻已经见过,姜慕白无奈苦笑:“是的,身体有恙。我应该打个电话,但家里没有座机,抱歉。”

施广闻摇摇头:“这倒没什么,不过,馆里启蒙教习的空缺已经有人顶上了,之前你没来,我以为你找到更好的工作,我就,不好意思啊。”

姜慕白心中叹气,直视施广闻双眼,诚恳道:“您客气了,是我爽约在先。请问聚英馆还招人吗?除了启蒙教习,还有其他工作需要人手吗?做什么都行,我真的很需要钱,家里没米下锅了。”

姜慕白不想卖惨,但事实不容逃避,家里的确没了余粮,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只能想办法借钱,如果借不到,那就只能饿肚子。

“这……”施广闻面露桡色。

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姜慕白继续争取:“缺人做饭吗?我厨艺不错。”

“不用不用。”施广闻连连摆手。

“好吧,打扰了。”

看样子是没戏,再纠缠也没意义,姜慕白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施广闻问了一声:“真是缺钱的话,要不,到演武场做靶师?”

“靶师?”

“嗯,就是陪人练拳嘛。”

施广闻简单讲解了一番,他所说的靶师,与姜慕白理解的靶师没有太大区别,就是负责陪人练拳。有条件的武者通常会聘请专业靶师,因为专业靶师懂得喂靶、引靶的技巧。

而财力不足的武者,在木桩沙包不能满足需求时,要么找熟悉的武者对练,要么到武馆的演武场,付钱找兼职靶师。譬如姜慕白进门前看到的那些身穿裋褐的武者,大多是来聚英馆找陪练的。

聚英馆演武场的规矩只有四条:上场必须穿戴护具;上场时间不满一小时按一小时计费;雇主不能故意伤害靶师;靶师在没有得到雇主允许的前提下不能还手。

简单来说,就是站在演武场上当一个会动的人形木桩。

“靶师的酬劳,都是陪练过后当场结清,不过,兼职靶师没有底薪,要是枯坐一天没人请你上拳台,那你只能空手而归,你考虑考虑吧?想好了去那边的练功房找我。”施广闻说着,伸手指向位于演武场另一侧的两层楼房。

姜慕白急需用钱,当即回道:“已经考虑好了,请问当靶师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也没啥,馆里免费提供护具茶水,你直接进演武场等着就行,那儿还有其他靶师,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们。”施广闻说完,冲姜慕白点点头,迈步走向练功房。

免费提供护具茶水?

也对,演武场肯定要收场地费,估计是聚英馆营收渠道之一,而兼职靶师又是流动性极高的行当,聚英馆不出钱雇佣靶师,总得为靶师提供点便利。

姜慕白进了演武场,一眼便看到排成两排的四方形拳台,和守在拳台后方休息区的十多位靶师。

这些靶师着装统一,都穿着白色练功服,身穿常服的姜慕白走进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周围几个靶师瞄了姜慕白几眼,便兴趣缺缺地挪开目光。

心知这些靶师对待新人毫无热情,姜慕白也就不去自讨无趣,而是好奇地四处打量。

过了一会儿,演武场门外走进几个年轻人,靶师们纷纷竖起手里的纸牌,姜慕白这才看见纸牌上明码标价写着酬金,价格从每小时五十到每小时两百不等,其中几张纸牌上还写着:买十小时送一小时。

连优惠套餐都整出来了,有点意思啊。

姜慕白掰动手指关节,心里正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去弄块纸牌,就看见一个留着寸头的男青年径直朝自己走来。

运气这么好,初来乍到,就有生意上门?

不对,这家伙的眼神不太对劲。

姜慕白没来得及多想,那人已走到他身前,挤眉弄眼,咧嘴笑道:“是你啊,都沦落到出卖肉体的地步啦?”

第五章 忍字杀心

把陪练说成出卖肉体,这对靶师而言无疑是种扎心的侮辱。

姜慕白见识过没有底线的网络骂战,这种玩弄文字的挑衅没能激怒他,倒是引起周围几个靶师的不满。

站在姜慕白身旁的靶师冷哼一声:“王鸣,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讲。”

“刘哥,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王鸣打了个哈哈,目不转睛盯着姜慕白,问,“你不会不记得我吧?”

姜慕白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

“呵。”王鸣发出尖锐怪笑,“上个礼拜,你妹妹,姜徽音,在学校把我儿子打伤了,当时我跟董老师说,我家小孩打不过你家小孩,是他自己没出息。本来嘛,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他妈等了你一个礼拜,你都没点表示,姓姜的,过分了吧?”

这家伙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六,难不成十几岁就结婚生子?好吧,倒也不是不可能。可姜徽音这丫头,还会打架?居然把男同学给打伤了?姜慕白着实有些惊讶,拿不准王鸣说的是真是假。

“我倒不想讹什么医药费,可你妹妹把我儿子打得鼻青脸肿,你这个做大人的,就不能带点水果来我家赔个礼,道个歉?”王鸣做了个鄙夷的表情,“呵,去年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到底是个没爹没娘的东西,没点教养!”

听他前半段,姜慕白自觉理亏,本想解释清楚,但听到王鸣最后一句,立刻打消了道歉的念头。

姜家兄妹是五年前没了父母,而姜慕白是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听到这句没爹没娘,他只想一巴掌呼到对方脸上。

见姜慕白沉下脸色,王鸣仍不罢休,态度咄咄逼人。

“原先我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想到他妈忍一时越想越气,嘿,今天让我在这儿碰上你,正好。来,跟我练练?”王鸣说着,随手指向一座空拳台,“怎么样?敢不敢?”

“王鸣,你别欺负人,你开了眼窍,他一窍不通,怎么跟你练?”站在姜慕白身旁的刘姓靶师伸手拦在姜慕白身前,也不知是面冷心热,还是纯粹看不惯王鸣。

“我不用全力,再说,不是有护具么。”王鸣看也不看那位靶师,继续激将,“怎么,姓姜的,你妹妹那么硬气,你这个做哥哥的却是个胆小鬼?”

刘姓靶师也扭头看向姜慕白,低声劝道:“你别理他,靶师陪练得双方谈拢价钱,你情我愿,你不理他他也没办法,他敢乱来自然有人收拾他,要是出了聚英馆他还找你麻烦,报警就是。”

“谢谢刘师傅。”姜慕白向靶师真诚致谢,紧接着对王鸣张开五指,“五百。”

“嗯?”

王鸣和靶师齐齐愣住。

姜慕白慢条斯理地收回右手,笑道:“找我陪练,每小时五百。”

“你脑子有病?”王鸣气极反笑,“开三窍的老靶师才一小时两百,你?五百?凭什么?”

姜慕白耸肩撇嘴,懒得多说,聚英馆可没规定靶师酬金如何定价,要不是担心开价太高王鸣不买账,姜慕白还想在500后面加个0呢。

看见姜慕白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王鸣气急败坏,掏出五张淡蓝色纸钞甩到地板上,指着姜慕白的鼻子喝道:“你有种,五百!去拿护具,上台!”

姜慕白低头看了眼脚下纸钞,没有弯腰去捡,而是转身对身旁靶师挤了挤眼,接着径直走向休息区后方装有护具的箱子。

整套护具包括头盔、护肩、护肘、护膝、护胸,穿戴整齐后,可以护住大部分要害关节,只是缺了护裆,没有遮挡下阴。但没关系,姜慕白现在有着远超凡俗的眼光和经验,即使硬实力不如王鸣,也不可能受伤。

王鸣站上拳台后没有立刻动手,他绕着四周围绳走了一圈,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着姜慕白,突然笑了:“你是不是以为,聚英馆规定雇主不能故意伤害靶师,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姜慕白跟着王鸣的步伐原地转圈,始终与他面对面,不给他背后袭击的机会。

“规矩是人定的,也得有人守着,这么多拳台,你看那边的灰衣服,他一双眼睛能看到几个?我要是‘无意中’碰到了你的要害,只能算意外,切磋嘛,难免有意外!”

王鸣在意外二字上加了重音,话音刚落便左脚蹬地,如猎豹般朝姜慕白袭来,右掌并指成刀,直奔姜慕白头颈!

这一掌,换作曾经的姜慕白,既挡不住,也躲不掉,但现在,王鸣的招式变化在姜慕白眼里如同儿戏。

姜慕白退步后仰躲开攻击的同时,心中一一数出王鸣蹬腿挥掌时露出的破绽。

前胸,左臂,侧腰,左小腿……

破绽百出!

王鸣一招未能得手,迅速拉开距离,紧接着滑步贴向姜慕白,左拳如摆锤荡向姜慕白太阳穴,倘若这一拳命中目标,即使有护具格挡,姜慕白也会因脑震荡躺回病床。

泰拳?

姜慕白心知这招摆拳不好再躲,趁王鸣臂展半截来不及变招,左腿向王鸣下盘弹踢,围魏救赵!

王鸣早有防备,在姜慕白出腿瞬间腰腿发力,身体向侧方闪躲,此时趁王鸣新力未生,姜慕白只需抬手缠扣,就能锁住王鸣手腕,同时锁定胜局。

但这不是擂台比武,而是靶师陪练,先前王鸣奔着姜慕白要害招呼,已经引起注意,身穿灰色练功服、负责监督拳台的聚英馆弟子将目光投向姜慕白和王鸣,似乎有所察觉,但他没有出声喊停,只是看了两眼,便转移视线看向别处。

至此,拳台双方都已违反规则。

姜慕白稍退半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头顶上方,整个演武场,竟找不到一个摄像头。

王鸣飞快扭头看了一眼,喘了口气,冷笑连连:“难怪你妹妹能打伤我儿子,姓姜的,你真有两把刷子,不过,技巧练得再好,也弥补不了境界差距!”

话音未落,王鸣身形再动,一个泰式冲步后右腿高抬,如铁棍般扫向姜慕白。

姜慕白轻松躲过再次后撤,王鸣步步紧逼,拳、掌、肘、腿连番上阵,看似凶猛如虎,却招招落空,好像在与空气搏击。

虽然战斗经验碾压了王鸣无数个层次,可姜慕白不能还手,处处被动,只能招架闪躲,再加上这具身体大病初愈,体力难以支撑。

躲过踢脚加撩阴腿后,姜慕白紧贴拳台围绳,沉声道:“喂,你差不多得了,打这么久,该消气了。”

一忍再忍,姜慕白的好脾气已消磨殆尽,要不是考虑到违反规则会丢掉这份兼职,他早就一拳轰塌王鸣的鹰钩鼻。

王鸣同样体力不支,摆着拳架站在三步开外气喘吁吁,像是刚跑完负重五公里。

打了半天空气,他不仅没解气,反而更气,心知这么打下去根本碰不到姜慕白,他往脚下吐了口唾沫,骂道:“你他妈就会躲?是你天生没卵蛋,还是你短命的爹妈教你做个缩头乌龟?”

“嘎嘣”

姜慕白听到后槽牙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眼前景象陡然变幻。

……

一片狼藉的草坪上,目生重瞳的少年扶起额角淌血的少女。

“对不起,我来迟了。”少年面无表情地看向不远处一伙猖狂大笑的恶徒,他们慢悠悠地走在马路上,丝毫没有逞凶作恶后应有的慌张。

少年拍拍少女的手:“我先去报仇,你在这里等我。”

少女泪流满面,紧紧拉住少年,拼命摇头:“不要,嬴渊,他们有枪!你不要冲动,忍一忍,我没事,我们可以去报警。”

“忍?”

少年死水一般的脸庞浮现波动,他温柔且坚定地抽回右手,搭上悬于腰侧的剑茎。

“忍,心上一把刀,忍字,杀心!”

“心气杀尽了,还配提剑么?”

……

刹那恍惚,少年少女消失不见,一张鞋底贴近面前。

忍字杀心。

没了心气,岂不是真的窝囊?

有一身见识本领,还怕填不饱肚子?

辱人父母,忍无可忍!

姜慕白双目圆睁,锋芒毕露,身形如鬼魅般闪动,消失在王鸣视线内。

第六章 “助人为乐”

砰。

咚!

先是拳锋锤击护具的脆响,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最后是压抑着疼痛的闷哼。

王鸣面朝天花板躺在拳台外的地板上,一时半会儿竟起不了身,倒不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是因为无法接受事实。

他不敢相信自己拼尽全力却连对手的衣角都碰不到,更不敢相信姓姜的一出手就把他轰出拳台。

新晋武修输给尚未开窍的武者,这事并不稀奇,譬如王鸣这样的业余爱好者,若是对上经验丰富的格斗家,即使身体机能略胜一筹,也会因为搏击技巧不足而落败。

如果姓姜的自幼习武,王鸣输了也不奇怪,可他不该输得这么惨!

步入武修第一境,灵气冲开窍穴,就意味着开启了人体秘藏,不再受限于新灵纪以前人类对生理机能的浅薄认知。

他开了眼窍,怎么会看不清姓姜的动作?除非姓姜的天纵奇才!

可要真是武道奇才,早该开窍,甚至淬体了。

片刻之后,整个演武场都安静下来,王鸣痛苦地闭上了眼。

这回,丢人丢到无尽海去了。

监督拳台的聚英馆弟子疾步走到王鸣身边,蹲下身三下五除二扒了他的护具,五指在他胸腹处轻轻摸索一阵,松了口气。

“肋骨没断,还好。”聚英馆弟子把王鸣从地上拉了起来,接着伸手指向站在拳台上的姜慕白,“下来!”

姜慕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翻过围绳走下拳台。

演武场纠纷不算新鲜事,不过人总是爱看热闹,休息区内的靶师纷纷将目光投向姜慕白和王鸣。

聚英馆弟子拍拍练功服袖口,看向姜慕白,缓缓说道:“你打伤雇主,按规矩,我该请你出去。”

规矩就是规矩,与对错无关,姜慕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也懒得争辩,双手抱在胸前,平静点头。

“但是。”聚英馆弟子话锋一转,扭头看向王鸣,“是你违规在先,你上台以后招招不离靶师要害,被人打伤,是你咎由自取。要么,你俩以后不要再踏入聚英馆一步,要么,过错相抵,这次我就当没看到,但以后你们不能在馆里闹事。”

说完,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我叫陈政,如果你们不认可我的看法,可以找石师兄投诉,或者,我可以请石师兄过来。”

“不用,我认。”王鸣捂着伤处,声音低沉似蚊蝇,不论对错,总之是他技不如人,虽然没伤着脸,可脸颊上火辣辣的疼,还有后面那些靶师幸灾乐祸的目光,全都像利箭一样插在王鸣身上。如此煎熬,他哪还有心思闹腾,只想赶紧离开演武场。

陈政瞥向姜慕白,姜慕白冲他笑了笑:“过错相抵,我也同意,保证不会再违反演武场规则。”

“好。”陈政点头,对王鸣说:“去医馆看看吧,虽说你肋骨没断,但可能有骨裂,这个我摸不出来。”

王鸣道了声谢,阴恻恻地盯了姜慕白一眼,想放句狠话,可酝酿半天却泄了气,转身朝门外迈腿。

姜慕白连忙喊住他:“喂,等等。”

王鸣止步回头,陈政也看向姜慕白,眼神中隐含警告。

姜慕白朝王鸣伸出右手,摊开五指:“请把陪练的酬金付给我,不满一小时按一小时计算,五百,谢谢。”

“什么五百,我不是给了你!上台前我就扔给你了!”王鸣下巴朝休息区的方向努了努,“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想抵赖?”

“准确说,上台前你掏出五张面额一百的纸钞甩到地板上。”姜慕白一本正经地做出纠正,“可是,你并没有明确说明那是给我的酬金啊,大家都知道,靶师的酬金是在陪练结束后结算,不是吗?”

王鸣的表情逐渐凝固,他愣了一会儿,嚷道:“我他妈扔在你脚下,不是给你是给谁?”

“可你没说啊,我也不知道啊,我以为你钱多,扔着玩呢。”姜慕白两手一摊,“而且,你看到我捡钱了吗?”

“那我的钱呢?”王鸣气得快要跳脚。

“我哪知道啊?”姜慕白回头朝休息区挥了挥手,“各位师傅,请问你们有看到王先生的钱吗?”

王鸣一句出卖肉体已经得罪在场靶师,谁还会为他说话?靶师们彼此看看,憋着笑摇头起哄。

“没看见。”

“哪有钱?没有啊。”

“说不定是他自己捡回去了吧。”

“有这个可能啊。”

“我,我……”王鸣嘴角抽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了,王先生,请支付我的酬金。”姜慕白学着王鸣先前的样子,挤眉弄眼,“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不会想抵赖吧?”

王鸣整个人原地僵住,到这时不止是休息区的靶师,连其他拳台上的熟人也暂停练习往这边看。

见陈政一声不吭,王鸣顶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哆嗦着从裤袋里取出钱夹,又点了五张钞票,咬牙切齿地塞进姜慕白手里。

“这是,五百人联币,我付给你的,陪练酬金。”

“谢谢王老板。”姜慕白眉开眼笑,“如果王老板明天要带师兄、师父或者爸爸、爷爷来找我,我提前说一声,拳台陪练每小时五百,谢绝还价。”

“姓姜的,我,我!啊!啊啊啊啊啊——”

王鸣脸颊涨得血红,狠话放到一半,他已气到情绪失控,杀猪似的嚎了几声,头也不回地跑出演武场,引起哄堂大笑。

陈政多看了姜慕白两眼,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姜慕白面带嬉笑冲他拱了拱手,走回休息区,找到刚认识的新朋友,笑道:“刘师傅,刚才我好像在这儿掉了三百,请问你有看到吗?”

“噢,我替你捡了,喏,三百,还你。”

“谢了。”

“哎,小兄弟,该是我谢你才对。”刘姓靶师叼起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嘿嘿直笑,“吃了这么个教训,我看那小子以后就懂得尊重他人喽。”

姜慕白深以为然,认真做出总结:“正是如此,吃一堑,长一智,我们这都是为了他好,帮他快乐成长嘛。我刚才笑的那么开心,都是‘助人为乐’啦。”

刘姓靶师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第七章 寒门儿女

王鸣走后,姜慕白再没等到下一单生意。

不过,今天有八百入账,姜慕白心满意足。没人找他,他也乐得清闲,坐在休息区跟其他靶师喝喝茶,聊聊天,不仅对聚英馆多了几分了解,还听到许多收音机里听不到的江湖故事,也算有所收获。

下午四点,姜慕白出了聚英馆,回家途中顺路去了趟菜市场。

现如今已没有几线城市的说法,按照以前的划法,定武城在人类联邦应该算作三线城市,没有大都市的繁华,消费水平和物价水平都不算高,姜慕白只用了不到一百,就买齐了需要的调味品和爱吃的蔬果肉类,再加二百,连带着刀具碗筷等厨房用品也置办齐全。

回到家中,姜慕白穿上新买的厨师围裙,生火热锅。

一个钟头的忙碌,换来一桌香气四溢的家常菜,端菜上桌盖好防蝇罩后没过一会儿,姜徽音提着一个小兔笼进了屋。

“哥,我回来啦。”

姜徽音放下兔笼,换上拖鞋,陶醉地深吸一口气。

“哇,好香啊!哥,你以前炒菜没这么香啊?”

“厨艺也是门功夫,我顿悟了,来,趁热吃饭。”姜慕白掀开防蝇罩,瞄了眼放在门边的兔笼,看见笼子一角窝着一只小白兔。

小白兔长得挺讨喜,肉乎乎的,让姜慕白不由联想到富含营养、肥而不腻的红烧兔肉。

“那只兔子哪来的?”

“它叫‘嘟嘟’,学校发的宠物。”姜徽音小嘴里塞着米饭和炒豆腐,含糊不清地回道,“其他同学也有,董老师说我们要照顾小兔子,把它们养大,期末考核的时候要检查呢。”

学校发宠物给学生养,期末考试还得检查?这是要培养学生们的爱心和耐心,让学生们知道父母养育子女的辛劳,让他们懂得感恩?

这事挺新鲜,姜慕白点点头,说:“徽音,我问你个事。”

“唔?”

“你上礼拜是不是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了?”

“是……我打了王子帅。”姜徽音怯生生地收回刚伸向番茄炒蛋的筷子,“哥,我错了,那时候你病还没好,我不敢跟你说,我怕你生气。哥,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姜慕白语气温和,舒缓小丫头的紧张,“跟我说说,你把他打成什么样了?”

姜徽音低下头:“董老师说只是皮外伤,但是,王子帅尿裤子了。”

都给人打得小便失禁了,难怪王鸣气急败坏,姜慕白想了想,又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打他呢?”

姜徽音把头埋得更低,嗓音发颤:“因为他说我是孤儿。”

“……”

“哥?”

“打得好!”

“诶?”

“这件事你没有错,是王子帅欠揍,跟他爹一样欠揍。”

“啊?”

看到姜徽音呆萌的样子,姜慕白很想捏捏她的小脸蛋,但念头一转,微微摇头,没有伸手。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王家父子挑衅在先,姜慕白觉得犯不着批评姜徽音,但小孩子动手打架肯定要教育,于是柔声道:“徽音,你从小练武,可能很多同学都打不过你,但是你要记住,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通常不是使用暴力。”

“以后遇到类似情况,你可以告诉老师,当然,也不一定只能找老师,还有很多办法能更好地解决问题,如果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你再考虑用拳头讲道理,明白吗?”

姜徽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哥,我以后不打架了。”

“嗯?不不不,我是说你动手之前一定要先思考,还有,下手要有分寸,明白吗?打个比方,假如王子帅又来骚扰你,你先想想除了打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让他闭嘴,如果没有,那你就揍他,别打脸,踹他屁股,那儿肉多,打着疼,又不容易受伤。”

姜慕白挥动拳头,做了个鬼脸。

“给他揍个臀体两开花!”

“噗哈哈。”姜徽音被逗笑了,这丫头笑得太甜,甜到姜慕白以为女人是水做的,这丫头是蜜做的。

见哥哥不生气,姜徽音雀跃不已,心情好了胃口自然也好,她那双筷子在碗里和嘴里来来回回,片刻不停,很快吃完一碗米饭。

忽然,姜徽音想起件事,眉头微蹙放下了碗。

“哥,前几天董老师让我们交的学杂费,不光是用来买练习册,还有嘟嘟和嘟嘟的饲料。班里同学……就剩我没交了。”

“噢!”姜慕白想起原主日记里写过这事,“要交多少?”

“两百。”姜徽音咬着下唇,声音很轻。

姜慕白一眼就看出来,这丫头肯定知道家里没钱,所以不愿开口,只是全班同学只剩她拖着没交,实在没法拖了。

姜慕白没有养育子女的经验,但此时此刻,可以想象得出子女需要学费家长却拿不出的心酸。

幸好,有王老板雪中送炭。

“给。”姜慕白递出两百人联币。

姜徽音眼前一亮,郑重接过淡蓝色纸钞后,她的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了?”

姜徽音摇头:“没,没什么。”

“喔,我想起来了,还有小武圣杯的报名费。”姜慕白拍了下脑门,问,“报名费交多少?”

“一百。”姜徽音又咬住了下唇。

“来,报名费,再加二十,零花钱。”

姜慕白笑着把手里的纸币硬币塞到姜徽音手里,可姜徽音却把它们放在桌上推了回来。

“哥,我不报名。”

“嗯?”

“之前是我不懂,这两天我问清楚了。哥,我不想参加小武圣杯。”

“为什么?参加小武圣杯打出州域名次,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姜慕白万分不解,原主日记里写过,姜徽音从四岁开始练功,至今七年不曾间断,从没抱怨过一句太苦太累,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在小武圣杯联邦赛上夺得名次。

终于等到允许参赛的年龄,姜徽音怎么会想到放弃?

“因为我去参赛,等于浪费钱。”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七年级武道班的老师说了,小武圣杯的擂台跟学校比武角不一样,那门槛得用钱才能砸开,除了报名费,还有旅费、住宿费,还要请营养师,还要准备补充气血的丹药和伤药。那些种子选手,都会请专人去分析对手总结经验,再找靶师喂招……这都要花钱,要花很多钱,哥,我们没有钱。”

“参加小武圣杯,获得州域名次,的确是我的梦想。”

姜徽音始终低着头,说到这一句,她终于昂起脑袋。

她看着姜慕白的眼睛,问:“可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有资格谈梦想吗?”

姜慕白怔怔与她对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一时无语。

半晌寂静,姜徽音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收起桌上碗筷端进厨房,用塑料水瓢从贴了瓷砖的蓄水箱里舀水洗碗。

姜慕白盯着她背影看了许久,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寒门儿女,最是辛酸。

在本该饱受宠爱的年纪,她懂事的让人心疼。

第八章 阳窍七阴窍二

成熟是个复杂的定义,若在前面加上定语,可以分出两个相对简单的概念,生理成熟和心理成熟,前者关乎年龄,后者关乎经历。

有些事情,八岁经历了,八岁就懂,八十岁没经历过,八十岁也不懂。

有人以为小孩子懂事是件好事,大人可以省心。可姜徽音才十一岁,这本该是无忧无虑、满心憧憬的年纪,她却困于柴米油盐的琐碎,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这样的成熟,不要也罢。

姜慕白想起自己刚走出福利院时,同龄人的家长总是夸他懂事,但那些大人们并不知道,当时的姜慕白,多么羡慕没心没肺的熊孩子。

坐在桌边思考许久,等到姜徽音走出厨房,捧着作业坐到身旁,姜慕白按住印有基础数学题的习题册,问:“徽音,你刚才问我,‘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有资格谈梦想吗?’,这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

姜徽音眨了眨眼,没出声,看样子是没听懂。

毕竟还是个孩子,说不定那问句也是听来的。

“我想跟你说点心里话,你可能听不懂,也可能不理解,但请你先听我说完,好吗?”

姜慕白没有摆出家长姿态,一来同病相怜,二来他只是个穿越客,实际对姜徽音没有养育之恩。

“嗯!”姜徽音重重点头。

“首先,你今天应该吃得很饱,而且我找到工作了,我们并不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

“其次,任何人都有资格去追求梦想,只是大多数人没能实现梦想,比如整天挨饿受冻的人,他们的精力都被艰苦的生活条件给消耗殆尽。”

“准确说,他们不是没有资格谈梦想,他们可能只是没有余力去追梦。”

“在我生病期间,你每天要上学,要买菜做饭,还要照顾我,即使如此,即使累得头昏眼花,你也没有偷懒,仍然坚持练功。你看,那么困难的时候你还有余力,还有坚强的意志,现在我病好了,找到工作了,我们的生活眼看就要好起来了,为什么你要放弃呢?”

姜徽音几乎没有思考,就将答案脱口而出:“因为我不想你太累。”

“……”

本想用精心准备的言词打动这小丫头,却没想到被她一句话反杀,姜慕白愣了半晌。

有这样懂事的妹妹,难怪原主宁愿断送前程,也要把妹妹抚养成人。

亦或者,是原主教育有方,养出了这样懂事的孩子。

姜慕白是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但几天时间相处下来,要让他抛弃这小丫头还真做不到,他深吸一口气,心里做出决定:虽然没有教书育人的经验,但他会把姜徽音抚养成人,占了别人的身体,总得做点补偿,哪怕这补偿根本弥补不了亏欠。

“你想多啦,一场比赛哪能累着我,又不是我去打擂台。参赛的旅费住宿你不用担心,至于靶师营养师,到时我再想办法……再说了,又不是没了靶师营养师就不能参赛。”姜慕白终究没忍住,拍了拍姜徽音的脑袋,“听话,先报名。”

姜徽音默不作声地收下报名费,轻轻点头。

姜慕白再次叮嘱:“明天记得报名喔,可别回家跟我说忘了。好,写作业吧。”

姜徽音嗯了一声,乖乖拿出草稿纸和乘法口诀表,开始做题。

姜慕白瞄了眼习题册,正巧看见姜徽音在728除以7的等于号后方填上“14”,不禁掩面偷笑。

可不能再让这丫头去买菜了。

耐心辅导姜徽音写完作业更正错题后,姜慕白回到只能摆下一张床的卧室,看了眼窗外。

路灯昏暗,月明星稀,邻居吴大叔在路边遛狗,姜慕白记得两只小狗的名字,原主日记里写过,黄色那只叫money,黑色那只叫lucky,翻译成汉语就是旺财和来福。

这个时间段,街上空空荡荡,来福旺财跑得欢快,只见来福围着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子转了两圈,撅起屁股。

“砰!”

姜慕白关了窗户,盘膝坐在竹板床上,闭目冥思。

见过施广闻练拳,又与王鸣交手,武修的强大让姜慕白羡艳不已,再想想当世宗师劈山断岳的威势,更是心头火热。

前些天姜慕白只能想想,但现在他有了《天渊剑典》,直指飞升大道的秘典。

与姜慕白想的不同,《天渊剑典》并没有晦涩难懂的经文口诀,至少在讲述武修开窍期修炼法门的部分,通篇都是简单易懂的文字和简图,至于开窍之后的境界,姜慕白暂时看不到,识海中翻开其余部分,全是一片空白,无字天书。

估摸着是要突破到前置境界,才能看到后续内容。

识海内,姜慕白位于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无前无后的混沌之中,全神贯注于手中典籍。

根据《天渊剑典》的记载,灵气不是某种气体,而是一种可知可用不可见的能量,不同的修炼途径,以不同方式利用这种能量。

譬如武修开窍,是在锤炼肉身保证身体可以承受之后,以灵气冲贯九大穴窍,开启人体秘藏,突破生理极限,然后追寻更加高深的境界。

九窍之中,阳窍七,阴窍二。

目、鼻、耳六处通透,外加口舌是为七阳窍,用于排泄的尿道、肛门则是二阴窍。

姜慕白所知的现代中医理论中,目为肝之苗,鼻为肺之苗,耳为脑之苗,舌为心之苗,口为脾之苗,想来开窍绝不只是把灵气灌进五官那么简单,可能还关系到体内脏腑的变化。至于阴窍,尿道是肾之苗,肛门是胰之苗,这两个窍穴肯定跟排泄功能挂钩。

健身,养生,都很注重清理肠胃,提升代谢。

得益于姜家兄妹都是自幼习武,这具肉身早已合格,足以承受灵气冲击。

可这灵气,究竟是什么?

看不见,摸不着,玄之又玄,难以把握。

就像姜慕白初学唱功时,声乐老师口中的丹田发音胸腔共鸣,只有自己反复练习,然后在某个瞬间忽然领悟,才知道这玩意儿真实存在。

但现在,灵气在哪儿呢?

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开窍?不存在的。

第九章 惨案

天上泛起鱼肚白时,姜慕白睁开了眼。

整夜枯坐,一无所获,始终没能感应到灵气的存在,好在《天渊剑典》中的大小周天吐纳法能让他进入类似禅定的玄妙状态,不会因为没有入睡而疲惫困乏,睁眼后反而神清气爽,浑身暖和。

姜慕白走出卧室看了眼石英钟,这才早晨五点,姜徽音还没睡醒,他悄声走到屋外打了套拳,活动手脚,疏通气血。

此时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人出门,大多走向几十米外的“天笼耙铺”。

冲这名字,姜慕白必须尝尝味道。

天笼耙铺只卖饺子粑,外形像水饺,但不沾水,薄皮裹馅放在蒸笼里大火蒸熟,张嘴咬下去馅汁儿全淌在舌头上,因为皮薄,也不用费力咀嚼,一口一个,爽利鲜香。

这是华夏皖南至赣北的传统小吃,姜慕白以前到瓷都买瓷器时吃过,从本地小吃和说话口音,大概能判断出冀州定武城的地理位置,但又拿捏不准,因为耙铺老板和食客居然没听说过冷粉、碱水粑和瓦罐汤。

六点十分,屋里闹钟响了,姜徽音准时起床。

看得出来,这丫头昨晚没休息好,睡眼朦胧地吃完早餐,喂了兔子,便背起书包出门。

姜慕白执意送她到学校,记住了从家里到萧山文武学校的路线,又在学校附近报刊亭买了份定武日报,然后慢悠悠地往聚英馆走。

走路看报不是好习惯,但姜慕白不用担心被撞,以他现在的身手,除非赛车手开跑车盯着他怼,否则不可能碰得到他。更何况,路上几乎看不到汽车,除了顶着气包的公交车,就只有自行车和三轮黄包车,偶尔有两轮电动车穿行道路,驾驶员的表情里大多能品出些优越。

这不奇怪,一百年后的世界,民用燃油注定稀缺,虽然重质原油资源充足,还有丰富的海洋石油资源,但解决不了开采、提炼技术和环境问题,燃油价格必定居高不下。至于新能源汽车?民用科技大跨步倒退的今天,就不用指望新能源汽车了。

一回生,二回熟,昨天生,今天熟。

到了聚英馆,姜慕白跟扫地大叔打过招呼,熟门熟路进了演武场,坐到休息区看报。

过了半个钟,刘龙虎——昨天帮姜慕白说话的那位靶师——也来了,他径直走到姜慕白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没?昨晚铁斧门弟子在城郊埋伏血刀帮,要给他们掌门报仇,没想到血刀帮烂顶甘淬体大成,把铁斧门上下十几口杀得干干净净。”

“哈?”姜慕白第一反应就是拿起自己刚放下的报纸。

刘龙虎摆摆手:“别看了,报纸上没登,可能晚报会登一条聚众斗殴死伤若干。啧啧,闹这么大动静,主政官脸上也不好看,你懂吧。”

不懂。

完全不懂。

十几条人命的惨案,竟然不登报?除非报社主编记者都是废怂。

“血刀帮今天还要去三全巷开庆功会呢,妈的,一帮人渣。”刘龙虎呸了一声,大摇其头,“我有个老朋友,以前也是铁斧门弟子,还好昨晚他犯急病进了医院,算是捡了条命。”

犯了天大的命案,还有心情去开庆功会?姜慕白惊得瞠目结舌,他本以为自己仍然生活在秩序井然的文明社会,突然听到这种消息,一事感到难以接受。

默不作声地消化了一会儿,姜慕白低声问:“他们杀人,警察不管?”

“怎么不管,必须管啊,老虎豹子碰不得,苍蝇蚊子还不打?不过吧,我是不指望警察能给铁斧门伸张正义。”

“为什么?”

“警察抓人得有证据,铁斧门在城郊偏僻地带埋伏血刀帮,整个搏杀过程,没人看见啊。人证没有,物证就更不用想,血刀帮肯定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证据,怎么抓人?过两天血刀帮丢个顶缸的小弟,再威逼利诱找几个倒霉蛋来当替罪羊,警署重案队正好结案收工,皆大欢喜喽。”

刘龙虎耸了耸肩,眼神里透着些许轻视,说完又补充道:“至于定武城武修同道嘛,唉,既然是铁斧门设伏被反杀,那血刀帮就杀得理直气壮,止戈派也不好说什么。想杀人,就得做好被杀的准备,是吧?”

听这意思,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市民,就不会有人身危险。至少,在人多眼杂有监控的城区,还算安全。

但姜慕白仍然感到不解,这是他第一次清晰意识到当今世界与百年之前的差别。

“刘师傅,血刀帮这名字听起来就是性质恶劣的黑*社*会团伙,扫黑除恶不是警察本职么?打击黑*社*会,不应该缺证据吧?”姜慕白眼神暗示,他不理解负责维护地方治安的定武警署怎么会放任这样性质恶劣的黑团伙继续存在。

刘龙虎很是诧异:“你不是本地人啊?”

“嗯?”

“定武城,好些年前就这样,小地方嘛,跟天京、邺都、临海那样的大城市比不了。”

见姜慕白满脸疑惑,刘龙虎苦笑:“我就这么跟你说吧,穿制服的未必都干净。就算是玩黑的,警署也不是帮派的对手啊。警察也有妻儿老小,也会怕的,而且,萧山区重案队队长才开了两窍,他手下最能打的也就是个八窍,对付我们这种小虾米是绰绰有余,碰到烂顶甘还不够看呢。”

姜慕白愕然:“警察,没枪吗?”

“有,小手枪,顶个卵用,要调大枪得到总署申请,等申请批下来,人早收到消息跑路了。再说,这定武城又不是警署说了算,是主政官、雷掌门、丘馆主、叶老总、王老总他们说了算,警署没有证据就随意缉拿帮派宗门子弟,雷掌门能答应么?”

定武城主政官,级别大致与以前的地级市市长相同,但职权更大,任期更长。

姜慕白知道定武城现任主政官是位年过花甲的法修,至于其他几个名号,根本没听说过。

“雷掌门?丘馆主?叶老总?王老总?”姜慕白复述一遍,问,“他们不是正府官员吧?为什么定武城他们说了算?”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刘龙虎打量姜慕白几眼,咧嘴笑了,“得,反正闲着没事,我给你说道说道。”

姜慕白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可刘龙虎刚开口,就被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打断。

“我听说,你昨天在拳台上打伤王鸣?”

第十章 八形(为炽缘Rush盟主加更)

过来问话的是施广闻,这让姜慕白颇有些意外。

按照规律,该是王鸣带着师兄、师父、师祖轮番上门才对。

姜慕白还没出声,刘龙虎先开了腔:“拳脚无眼,难免误伤,再说,昨天是王鸣那小子挑衅在先,也是他先违反规则。”

“刘师傅,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施广闻笑了笑,一双虎眼锁住姜慕白肩部,目光灼灼。

“施先生?”姜慕白被他这灼热目光盯得汗毛倒竖。

“进了武馆,还是以师兄弟相称吧。”施广闻抬手抱拳,朗声道,“姜师弟,你武艺精湛,愚兄想向你讨教一二。”

虽然这老式武侠的做派让姜慕白感觉微妙,但他还是拱手还礼:“不敢当。”

“还没开窍就能轻松撂倒王鸣,姜师弟的技击水平肯定不同凡响!”施广闻换了个手势,双掌摩擦几下,以请求的语气说道:“姜师弟,这年头肯下苦功夫磨炼技击的,太少。难得找见一个,我是见猎心喜,手痒得很。”

姜慕白明白了,这是个武痴,见着能打的就想切磋一番,真说不准这叫手痒还是皮痒。

见姜慕白不说话,施广闻有点着急。

“放心,姜师弟,咱们只比技击,不比修为,我绝对不用开窍期的实力。”施广闻说着,双手递出崭新的钞票,“一小时五百,我知道。喔,这是我请你陪练的酬金,请姜师弟务必收下。”

刘龙虎没憋住,笑出了声。

看样子,昨天的事情已经传遍聚英馆,成了趣闻,连施广闻都听说了。

姜慕白很缺钱,昨天在菜市场用了三百,回家又给了姜徽音学杂费、报名费和零花钱,再扣掉早餐、报纸等零碎支出,口袋里只剩不到两百。

找靶师也讲究找熟不找生,姜慕白初来乍到,根本没有客源,除非再来一个王鸣那样儿的冤大头,否则接下来一段时间又要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

所以,姜慕白没法拒绝。他果断收下五百人联币,拿了套护具准备上拳台,可施广闻拦住了他。

“姜师弟,拳台太小,咱们到外边去。我先去院子里找块地方,你戴好护具再来。”

施广闻说完,摩拳擦掌出了演武场,看样子是迫不及待。

“小姜,这钱你都收?”刘龙虎像刚见面似的打量着姜慕白,啧啧称奇,“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姜慕白拍拍裤袋,问:“刘师傅,这里边有说法?”

“没,没说法。嗨,施广闻九窍齐开,聚英馆内外两门三十多个弟子,除了大师兄石山淬体大成,就数他最能打。你跟他搭手,有点……”

刘龙虎砸吧砸吧嘴,本想说不自量力,但顾及姜慕白脸面,便改口道:“一会儿,你该认输就认输,输得体面点就没事,要是输得太难看,会被人笑话。指不定其他师傅怎么编排你呢,同行是冤家啊。”

姜慕白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心知刘龙虎这是好心提醒,抱拳道了声谢,但心里丝毫没有上台认输的想法。

不仅不能认输,还要打得精彩。

施广闻主动挑战,不仅是送钱,还是送名声。

靶师有了名声,就等于有了稳定客源。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施广闻要挑战新来的靶师,这消息像阵风似的刮过,很快传遍整个聚英馆,毕竟聚英馆说大也不大,一个两三百平的大院加几栋两层楼房而已。

没过一会儿,施广闻选定的空地周围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有身穿灰色武服的聚英馆弟子,有穿着白色武服的靶师和各色裋褐的武者,还有猫着腰挤进人群的孩童,都是在聚英馆习武的小学徒。

“陈政,新来的靶师长什么样?厉害不?”

陈政扭头看了眼发问的同门,撇嘴道:“长相……很好。他技击水平不低,不过,还没开窍。”

“还没开窍?真的假的,那还有什么好看的,肯定一招都挡不住。”

陈政摇头:“不会,施师兄只比技击,不比修为,以他昨天发挥出来的水平,我看至少能撑十个回合。”

“十个回合,那也还行,我记得你跟施师兄搭手的时候,过了三十招吧?”

“三十一招。”陈政勾起嘴角,下巴不知不觉抬高两分。

“一个意思嘛,已经是咱们外门弟子里最牛掰的了。哦,来了,怪怪咧,还真是长相很好啊,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妈的,我寻思女娲娘娘捏人的时候,是拿他的边角料来捏咱们吧?”

陈政哼了一声,欲言又止。

人群中央的空地上,姜慕白止步于施广闻身前五米,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担心说错了闹笑话,干脆闭口不言,抬起左掌右拳行抱拳礼。

施广闻摆出朴实无华的拳架,缓声说道:“姜师弟,先容我唠叨几句,我练的是八极拳,八极拳技击手法讲究寸截寸拿,硬打硬开,所谓‘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

“八极者,头肩手尾胯膝足,看好了!”

施广闻站在原地,依次打出八种变化。

姜慕白眯起双眼,看得仔细。

如果没有猜错,这就是姜慕白前世没能学到的八极八大招。

民国宗师李书文八极拳谱曰:拳名八极者,乃取拳中八大招之出手起脚无所不用其极也。

八大招,即是概括八极拳整个套路的精髓,于拳法腿法中凝练出最实用的八个招式,同时也是最具杀伤的狠毒招式:

猛虎捕羊凶又狠,熊精硬靠距山林。紫燕穿帘迅敛翼,乌龙入洞回首频。猿猴夺食手急冷,灵犬角斗巧伏身。饥鹰捉兔力透骨,鹑突冲撞势凌云。

当年李书文有“刚拳无二打”的赫赫威名,临阵遇敌,不招不架,就是一下。

一招足以毙敌,可见八极之凶猛。

而眼前九窍齐开的施广闻,俨然八极宗师,未必逊色于李先生。

“早年有八极恶技不上擂的说法,因为八极拳凶猛,动辄伤筋断骨,姜师弟,你要小心!”

施广闻演示完毕,不再压抑眼中熊熊战意。

姜慕白点头,后撤一步,右手划半圆握拳腰间,左掌前伸,掌心向内,手臂斜斜挡住头、颈、肩、胸。

“施师兄,请!”

第十一章 姜未必要老才辣(为温特盟主加更)

“咤!”

一声暴喝,中气十足,施广闻蹬腿跨步,翻腕出拳,势若惊雷,轰向姜慕白。

姜慕白不动,不闪,不眨眼,手指指节上的细微绒毛竟微微飘动。

拳未到,风先到!

华夏武术以器械杀伐为主,各门各派都有独门兵器绝活,直到清代严禁器械,民间不能持械习武,天地会余众及各派武师只能改练拳术,由此导致中华拳术在清代民国两大时期的兴盛。

可以说,华夏拳术大多脱胎于战场兵器搏杀技法,比如奉岳飞为祖师的形意拳门人,讲究脱枪为拳,钻、劈、横、炮、崩,都是以步为马,以拳代枪。

而施广闻这一拳,不像长枪,像炮弹!

眼看炮弹般的铁拳撞向自己,姜慕白不退反进,左臂格在施广闻拳后,恰恰搭上尺侧腕屈肌,荡开凶猛拳锋,同时右手化拳为掌扶住施广闻左肩,接着侧身缩腰屈膝,看似就要撞进施广闻怀里,却像游鱼般窜出,与施广闻换了个方位。

整个过程如电光石火,只在刹那之间。围观人群中,只有开了眼窍的武修才能看清这一回合。

“他胆子真大哦,明知八极拳是贴身短打,还敢近身换位?这要挨一招膀靠,那不得飞得像风筝?”

跟陈政说话的聚英馆弟子看了姜慕白的应对,直呼惊险,站在他身旁的陈政却面色凝重,微微摇头。

陈政看得更清楚,刚才两人贴身时,施广闻胸门已开,两臂受制,稳住重心再抬膝时,姜慕白已移形换位。也就是说,不是施广闻放过了一招制敌的机会,而是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单看姜慕白步法,或有八卦掌的路数,如果刚才姜慕白换单刀掌偏门抢攻,就能以伤换伤,即使迅速落败,也能保全颜面。

但他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陈政想到某种可能,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

全场目光汇聚之处,成为视线焦点的施广闻回步转身,脚底紧贴地面向右侧缓缓踱步,看似是在寻找合适的抢攻角度。

姜慕白也跟着转移重心,调整身位,可就在姜慕白脚尖快要离地的瞬间,施广闻猛踏地面,再度出击!

拳法如战法。

兵不厌诈!

这一次,他化身武器的肢体部位不是拳,而是臂肘。施广闻绷直手臂,双手握拳竖于面前,横冲直撞如斗牛发怒狂奔,而他手肘则像犄角一般划出外凸弧线,由下至上刺向姜慕白下颚。

尚未贴身的肘击,并不难躲,但拉近距离后施广闻必定变招,姜慕白干脆沉肩下腰,双手合抱胸前。

一声骨肉碰撞的闷响,姜慕白后撤半步以巧劲卸掉力道,来不及甩动发麻的手臂,便看见施广闻身形扑出时忽作变化,重心转移后侧身将盾牌似的宽厚肩膀向前顶撞。

八形之一,熊精硬靠!

施广闻的体型和硬实力胜于姜慕白,若硬扛这招肩撞,姜慕白必定双脚离地腾空而起,若侧身闪躲,又会露出破绽,再难抵挡下一轮变招。

搏斗不是回合制游戏,没有你来我往的说法,更没有你发个大招我用次绝技的打法,攻守之势的转变往往取决于进攻方是否能够把握住已得的先机,把握得住,就能把优势变为胜势,把握不住,就会被人抓住空档反转局面。

而在攻守过程中,双方每一次出手都不会是一招一式那么简单,看似朴实笨重的动作之中,其实蕴含多种变化,这种博弈,绝不仅仅是身体素质的比拼,还要考验交手双方的胆识、经验、智计和本能。

赢渊的经验和姜慕白的本能都指向同一个答案:不想输,就不要躲。

躲躲闪闪或能苟延残喘,但狼狈过后必定会输。不想输,就要打消劣势,但硬实力差距太大,凭什么扳回一城?

除非……

姜慕白脑子里念头百转。

除非我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打,除非他接下来会按我想的那样打!

姜慕白双臂交叉呈斜十字,侧身滑步,借力打力挡住施广闻的进攻,此时两人身形交错,而姜慕白的身位,像书本复刻一般经典,正巧能让施广闻完美施展出猿猴夺食的精髓。

出于本能,施广闻根本没有思考,肌肉快过大脑,直接拧转胳膊,出手如电,正是八大招另一形,猿猴夺食!

姜慕白看似险之又险,却能化险为夷,并顺势做出变化,同时心中默念:下一招,饥鹰捉兔,变招乌龙入洞,然后抬膝撞我大腿,蹬脚踩我小腿胫骨。

“中!”

施广闻高抬手臂,手肘如雄鹰俯冲,接着变招乌龙入洞,随后看准姜慕白破绽,抬膝撞向大腿,未能得逞后蹬出悬于半空的右脚,踩向姜慕白左小腿。

变招,变招,再变招。

招架,招架,再招架。

噼里啪啦一通炒豆子般的爆响,兔起鹘落间施广闻已连出四十余招,手、脚、肩、膝乃至额头全都派上用场,打了一个酣畅淋漓,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三招之前,这场比试毫无观赏性。

三招之后,场上两人一攻一守,一进一退,像排练无数次的功夫演员,将八极拳的变化凶猛展现得淋漓尽致。

即使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也看得两眼放光。

穷尽变化后,施广闻收手止步,抬起手背擦去额头热汗,大笑一声:“痛快!”

姜慕白顾及形象,忍着酸痛没有甩胳膊抖腿,而是双手负于身后,笑得风轻云淡。

施广闻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姜师弟,我练拳二十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过!我也不好说让你做靶师是不是屈才。反正,一小时五百,很值!”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穿白色武服的大多脸色难看,而穿裋褐和灰色武服的则多是好奇。

“怪怪咧,陈政,他跟施师兄打成平手了?那不是比你还……”聚英馆弟子过于讶异,话说出口才惊觉失言,赶紧闭嘴收声。

“谁强谁弱,打过才知道。”陈政把眼睛眯成缝,不愿让人看到他藏在眼里的不服气。

看热闹不嫌事大,灰衣弟子扬起眉毛,问:“你要跟他比武?”

陈政想了想,点头道:“我等他开窍。”

非聚英馆弟子不得入内的练功房里,拄着扫帚的大叔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看着院子里的姜慕白,问:“你觉得怎么样?”

大叔身后,身高近两米、体形如铁塔的青年摇头叹气:“施师弟可惜了,要不是当年他爱人得了魔痕综合症,他现在也该是淬体大成啊。”

“我问的是姓姜的小子。”

“噢!我三招就能把他拿下。”青年跃跃欲试。

大叔回头,给了他一个白眼:“不算境界压制,只说技击水平,你不是他对手。”

青年感到不解,皱眉道:“论技击,我跟施师弟在伯仲之间。”

“所以广闻也不是他对手,你想想,自始至终他还过手吗?有机会还手却不出手,反倒像师父教徒弟似的喂招,引着广闻一招一招打出开门八极所有变化,让他打了个心满意足,你觉得这是打成平手?”

“能攻但不攻,能赢但不赢,你知道为什么?这是对前辈的尊敬,也是种藏剑于鞘的智慧。石山,你啊,眼里只看得到武功,却看不到人情世故。”

青年低头受教,大叔将视线投回姜慕白身上,半是感慨半是赞赏地说道:“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我看,姜未必要老才辣啊。”

第十二章 唯有苦难不变(为不朽传奇盟主加更)

与施广闻打成平手后,姜慕白在演武场的地位有所提升,从“喂”、“那个谁”、“新来的”,变成了“姜师傅”。

但事情的发展与姜慕白的预想全然不同,他缺钱的境况仍然没有好转。

开了三窍的老靶师,陪练价格也不过一小时两百,相比之下,姜慕白单价五百的收费,简直高得不讲道理。

最初两天还有人奔着新鲜劲上门送钱,再往后就没人“犯傻”了。倒不是说姜慕白陪练不值这个价,只是常来聚英馆的武者就那百来个,拳脚功夫都是稀松平常,境界不够,自然体会不到。

姜慕白考虑过降低酬金,但靶师陪练跟销售私课一样,这价格降下去容易,再涨起来可就难了。

而且,没有稳定收入的根本问题,在于没有固定客源。除非姜慕白跟其他几位尚未开窍的靶师打价格战,否则酬金下调也不会起到明显效果。

跑去跟几个被靶师们称为“那个谁”的小透明打价格战,不光给人看了笑话,更是自毁名声。借着施广闻给的机会,姜慕白好不容易挣点名声,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败掉。

无论从事哪个行业,名声和个人形象,都是极为重要的。

“我说你,想啥呢,整天坐这发呆。”

刘龙虎走下拳台,解开专门定制的护具,揉着肱二头肌问:“一会儿,跟我去做个大保健?”

像刘龙虎这样的老靶师都看不上免费护具,他们会给自己量身定制几套专用护具,至于刘龙虎说的大保健,就真的只是推拿保健而已。

靶师上了拳台就是人肉桩,即使佩戴护具,长时间抗击打后身体肌肉难免出现损伤,因此陪练结束后通常会去按摩店,让技师用红花油或药油推拿按摩,活血祛瘀。

姜慕白瞥了眼刘龙虎的胳膊,笑道:“不了,我不喜欢别人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还有,你去医馆比去按摩店更实在。”

“小姑娘摸来摸去你都不喜欢?嘿!”刘龙虎摇摇头,问,“我看你这两天心事重重,怎么,没生意,心里急?”

姜慕白不出声,算是默认。

没有稳定收入,意味着往后生活中许多糟糕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好在这些天,姜慕白坐在演武场里不是真的发呆,他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时间寻找气感,终于在昨晚成功感应到“无处不在的灵气”。

灵气入体,先前几天的枯坐就不算浪费时间。

“哈哈,我就知道,你现在确实尴尬,又没生意,又不好降价。诶,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

刘龙虎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说道:“你干脆设个擂,不比修为,只比技击,再设个奖金,打赢了你就能拿钱。当然,上台挑战前得先给你交五百,你就靠守擂赚钱嘛。只论技击水平,定武城没几个人是施广闻的对手,烂顶甘都不行。所以说,除非你倒血霉,不然稳赚不赔啊。”

这种老掉牙的套路姜慕白早已想过,他当即摇头:“不敢。”

“不敢?”

“一窍不通的武者,凭什么设擂?若有人别有用心,添油加醋到处宣传,我就成了挑衅定武武术界的愣头青。明眼人看了,就当是个笑话,可眼睛雪亮的人总是少数,到时我肯定麻烦缠身。”

姜慕白简单解释了几句,换作曾经的法治社会,他真敢设擂叫板全定武,甚至全冀州。因为别人看他不爽,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宣传做到位还会有逐利的商人主动投资,推波助澜以求牟利。

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灭了铁斧门满门的血刀帮至今逍遥法外,姜慕白并不认为联邦法律可以保护自己。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硬实力不足的前提下,最好还是保持低调。

刘龙虎觉得姜慕白说的有道理,想了想面色一变骂了声我嘈,解释道:“我没想那么多,可不是故意给你挖坑啊。”

姜慕白嗯了一声,压根没往心里去,他知道刘师傅面冷心热,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这时,前方左侧拳台有人惊呼,负责监督演武场的陈政噌的一下从座椅上跳起,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拳台。

姜慕白看向出事的拳台,围绳里三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还有一个躺着。

站着的是个清秀少年,此时脸颊苍白表情僵硬,显然受了惊吓;蹲着的是陈政,他正在给伤者解绑护具;躺着的是个收费最低、每小时五十的靶师,解开头盔后姜慕白才看清,这是个老靶师,他须发大片花白,脸上皱纹丛生,看年纪不会低于五十。

这么大年纪,怎么会来做靶师?聚英馆弟子又怎么会允许他到演武场陪练?拳脚无眼,这下出了意外,谁来担责任?

“我没,我没下重手!我我我,他说他身体很好,又说他缺钱,我才……”清秀少年语无伦次,急出了哭腔,“我真没伤他,是他自己倒的!”

“闭嘴!别吵!”陈政一边用指尖探鼻息,一边吩咐道,“你在这看着,别让其他人过来乱碰乱动,我去打279。”

279是急救电话,2指代第二域,79谐音求救。逻辑上来说,速拨号码的设计应该像110那样,方便宣传,容易记忆,不过当今世界有太多事情不合逻辑,姜慕白也就没有为一个急救号码想太多。

演武场里议论纷纭,刘龙虎看清受伤靶师的长相后,不无郁闷地叹了口气。

“你认识?”姜慕白有些好奇。

“那是汤叔,哎呀都说了,汤叔这么大年纪,怎么能陪人练拳!”刘龙虎眉头紧皱,埋怨两句后,解释道:“以前汤叔在聚英馆掌勺,石山、施广闻还有我们这些早几年就常驻聚英馆的靶师,都吃过汤叔的大锅饭。”

“后来汤叔味觉失灵,就没干了,前些天,大概半个月吧,汤叔想回来当靶师赚钱。我们都说他一把年纪干不了这个,他就是不听。”

“聚英馆弟子不管么?汤师傅这么大年纪……”

“哎,是这么回事,汤叔以前答应孙女,等孙女上大学就给她买条礼裙,今年汤叔孙女统考,考上了邺都大学,本来是个喜事,可汤叔儿子被工头拖欠工资,儿媳妇又生了场病,汤叔连棺材本都搭进去了。汤叔认死理,他非要在孙女开学前给她买条礼裙,又不肯收我们的钱,他觉得那是施舍。你不让他在这儿当靶师,他就跑去给人运水泥,这大热天的,哪能顶得住?我们想着在这儿陪练至少有人照看着,不会出事。”

说到烦躁处,刘龙虎急得直挠头。

“哎呀,都六十多的人了,不在家里安享晚年,跑来给人当沙包,哎呀,哎呀!”

姜慕白默然无语,他曾看过七十岁老人为了给孩子凑学费,假报年龄跑去工地搬砖的新闻,没成想会看到电脑屏幕里的故事活生生呈现在眼前。

有时,时间能改变一切,有时,时间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管这时代怎么变,穷困者的苦难总是不变。

第十三章 仁明医院(为yi_鸣盟主加更)

定武仁明医院住院部。

施广闻走出病房,冲围聚过来的靶师们摆手:“大家别担心,汤叔没事,医生说这是积劳成疾,没有大碍,回家休息几天就行。不过,汤叔上了年纪,我看,还是让他住院观察几天吧,这样保险。”

“对对对,这事马虎不得。”刘龙虎附和一声,塞了个红包到施广闻手里,“我也吃过汤叔做的饭,多的没本事给,这一千,你帮我收着给汤叔。他孙女就是我侄女,我侄女考上邺都大学,做叔叔的脸上有光,这点心意,汤叔总不会拒绝吧。”

武人未必单纯,但大都有一腔豪气,刘龙虎开了个头,其他靶师也纷纷掏出腰包,几千上万人联币要么塞进红包,要么塞进信封,最后都递到施广闻面前。

“停,别往我这儿塞,汤叔的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施广闻没有伸手接下捐款,他递回刘龙虎的红包,接着看了眼刘龙虎身旁的姜慕白,苦笑道,“姜师弟,汤叔的事情,你别凑热闹。”

姜慕白嗯了一声,懒得辩解。他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更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出现在这里,自然有他的目的。

过来探望的聚英馆弟子和靶师加起来有二十多人,把走廊堵得严严实实,坐在导诊台后边的小护士瞪着一众武人,敢怒不敢言,腰圆膀粗的护士长则挽起袖子,一巴掌拍在台面上。

“你们干嘛的!堵那儿干嘛的!那吸烟的,给我掐了!这是医院,不是你家!都说了别堵路,病人家属来了,赶紧让开!”

护士长一通吼,靶师们脸上挂不住,但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掐了烟,让了路。

仁明医院是止戈派的产业,谁敢在这儿闹事?上回胆大包天跑来医闹的还是个淬体境武修,失手把一位住院医师打成残废,结果没过三天就被断了手筋,定武警署都不肯给他立案。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从五大三粗的武人之间挤进病房,门都不关,一下闯到汤师傅病床前,来势汹汹,但刚开口就破音。

“爷爷,你干嘛啊!我都说不要了,呜呜,我都说我不要那条裙子了,你怎么瞒着我们干这个。”

汤师傅畏畏缩缩,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支支吾吾嘟囔几句,站在门外的姜慕白没开耳窍,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裙子买来能干嘛呀,我从来没穿过裙子,有什么……”

“就是你从来都没穿过裙子,我才一定要给你买!我家姑娘,长这么大,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我……”

汤师傅的声音陡然拔高,说着说着没了下文,想到心酸处,爷孙俩潸然泪下,抱头痛哭。

“咔哒。”

施广闻轻轻关上房门,冲门外众人做了个手势:“好了好了,汤叔跟孙女聊聊天,我们这些外人就不要打扰他们了,没什么事,就散了吧。哦,住院费我垫上,你们可别争来争去。”

聚英馆二师兄发话,靶师们都得卖个面子,呼啦一下全出了门,聚到楼下住院部大门前商量着该怎么说服汤叔收下捐款。

姜慕白没凑这个热闹,捐款是善举,但治标不治本,他有更好的方法帮助汤师傅,同时也是帮他自己。

………………

日落时分。

姜慕白将三鲜炒面和大火速炖的肉汤装进保温盒,回头看了眼姜徽音,这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见长,连吃三碗炸酱面才放下碗筷。

“哇——”姜徽音伸出舌尖舔掉粘在嘴角的葱花,满足地哈了一口气,发出感言:“渣渣面真是太好吃啦!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哥,你不吃吗?”

餐饮就像艺术,没有客观的好与坏,全看个人口味和新鲜程度。这是姜徽音第一次吃炸酱面,她平日吃惯了清汤素面,自然觉得炸酱面美味至极。

“我吃过了。”姜慕白提起保温盒装进袋子,指着厨房说,“徽音,你看着火候,过一个小时把砂锅里的骨头汤喝了,你得补钙。”

“噢!”姜徽音点了点头,“要出门啊?”

“嗯,去医院看看朋友,晚点回来,你记得喝汤啊。”

姜慕白说着,拎着袋子出了门,他不担心姜徽音在家调皮,这丫头乖巧懂事很让人省心。

等姜慕白赶到仁明医院时,已经过了饭点。

汤师傅看着姜慕白带来的保温盒,连连摆手:“小姜师傅,太客气了,哎,我吃过了,不用麻烦,真不用麻烦。他们都大包小包往我这儿带,还要送钱,我全让他们拿回去,太客气了真是。”

姜慕白扫了眼病床周围,除了几束鲜花和几袋水果,果真没有其他礼品。

“汤师傅,我们不怎么熟悉,但我很佩服你。”

姜慕白坐到汤师傅病床边,说了句心里话。

他敬佩汤师傅的人品和情商。

答应孙女就绝不反悔,说明汤师傅信守承诺。

宁愿拖着六十多的身体来当靶师,也不愿受人施舍,说明汤师傅性格要强,不愿给别人添麻烦。

进了医院躺上病床也坚决不收捐款,不收礼品,说明汤师傅不贪利益,也不把别人的付出给予当作理所当然。

最后,当年汤师傅只是在聚英馆做了几年食堂厨子,就能让聚英馆这么多弟子、靶师记在心里,而且他一出事大家全都踊跃捐款,说明汤师傅待人处事的水平很高。

要让这么多人喜欢敬重,光有人品没有情商可不行。

“这是我自己做的三鲜炒面和茶树菇肉饼汤,请您尝尝味道。”姜慕白打开袋子,双手奉上餐具,“我知道您吃过了,只是想请您尝尝,这是定武城里尝不到的。”

见姜慕白坚持,汤师傅只好接过筷子勺子和保温盒。

掀开盒盖,浓郁香气立即飘出,汤师傅低头一看,的确是没见过的做法。

汤师傅深吸一口气,闻到胡萝卜、小葱、生抽、老抽和鸡肉的香味,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点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接着又舀了一勺肉沫与茶树菇打成的肉饼,混着汤一起下肚。

“好!美味。”汤师傅连连点头,赞不绝口,“小姜师傅,你打拳打的好,做菜也做得这么好,真了不起!”

炒面和肉饼汤姜慕白都已尝过,的确当得起“美味”评价,但汤师傅肯定尝不出来,因为他没有味觉。

这是善意的谎言,姜慕白没有戳穿,他微笑着接回保温盒,说道:“除了炒面和肉饼汤,我还会做炸酱面、阳春面、打卤面、瓦罐汤、鸡汤混沌、豆沙小馒头、开花红糖馒头、小笼包……”

停顿片刻后,姜慕白直截了当问出来意。

“汤师傅,我想跟您合伙开个早餐店,您看如何?”

第十四章 萧山文武学校(为诺语南风盟主加更)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姜徽音哼唱着近来流行于萧山文武学校的儿歌,轻轻抚摸怀中宠物。

也许是刚才用细沙清洁身体时受了惊吓,小家伙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嗯!嘟嘟真可爱,又可爱又乖,自己洗澡洗不干净喔,姐姐知道你怕水,所以没用水给你洗嘛,下礼拜大哥哥会去百货大楼买浴沙喔,用浴沙就更舒服啦~”

姜徽音对着兔子温声细语,好像它真能听懂人话似的,过了一会儿,她放下嘟嘟,戴上手套弯下腰清理兔笼里的粪便。

起身去洗手时,姜徽音贴着书桌走过,看着摆在桌上的文具和《武林》,她又一次露出笑容。

她爱看半月刊,尤其喜欢《武林》,平时都等同学们看过了再借回家看,哥哥知道后第二天就去学校报刊亭订了一年《武林》。

哥哥没有骗她,生活的确好起来了。

自从哥哥找到工作,一日三餐不仅吃得饱,而且吃得好,特别是由哥哥亲手准备的晚餐,有菜有肉有汤,花样繁多,味道比以前去过的餐馆还要好。

前天,哥哥在家具市场买了书桌和可以调节高低的椅子,他说这叫矫正椅,是用来矫正坐姿的。

有了书桌和新椅子,姜徽音不用趴在餐桌上写作业,课外书和错题集也不用藏在床底。

比起哥哥卧病在床时那段日子,现在姜徽音每天开心得像是活在天堂。

“徽音,我回来了。”

门外传来哥哥的声音,姜徽音连蹦带跳跑回客厅,打开木门摆好拖鞋,然后悄悄看着哥哥,见他脸上没有疲惫风尘,她的心情更加欢快。

“作业做完没?”姜慕白也在看姜徽音,这段时间他早出晚归,抽不出空去辅导小丫头的家庭作业。

“写完啦!哥你累不累?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粥。”姜徽音说着,要往厨房走。

“不用,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呢,吃饭没?”

“嗯嗯,我用你熬的骨头汤做了稀饭。”

“噢。”姜慕白换鞋进门,坐到木椅上酝酿片刻,郑重严肃地说道:“徽音,我问你个事,要是我去你学校门口摆摊卖早餐,你会不会觉得丢脸,难为情?”

往近了说,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要花钱。往远了说,姜慕白继承了《天渊剑典》,怎能甘心做个凡夫俗子?修行需得法、财、侣、地,如今有了“法”,下一步就是求财。

如刘龙虎这样经验丰富的老靶师,生意火热时也不过月入两万,可见兼职靶师的职业天花板有多低。

思来想去,姜慕白打算利用自己在餐饮方面的积累,迈出第一步。

这些天姜慕白已打听清楚,人类联邦的户籍管理制度极为严格,平民百姓一般不被允许离开户籍所在地。

想要久居异地或迁移户籍,必须拿出有效证明,比如大学录取通知书及毕业证书、大型企业聘用书及担保书、结婚证书及房屋产权证书。

平民要想出城,需要先到当地市政部门递交申请,若没有出城许可和目的地暂居证,即使是短途出行,也可能面临最高十年监禁的刑罚。

定武城历经百年变化,又处于如此奇葩的制度之下,许多外来手艺特色都在断代后消失不见,比如炸酱面、阳春面、打卤面、瓦罐汤、鸡汤混沌、豆沙小馒头、开花红糖馒头、小笼包……

用这些特色吃食做早餐,是个不错的选择。早餐不像餐馆酒店,早餐铺投入小,回本快,而且收入稳定,虽赚不到大钱,但能让姜慕白稳稳当当拿到第一桶金。

可姜慕白不想把重心放在这上边,他更想勤加修炼,早日突破。所以,他需要有人帮忙,前几天去医院探望汤师傅,也是为了这事。

汤师傅的人品和情商让人放心,而且他在聚英馆掌过勺,正是绝佳的合伙人。

至于味觉失灵,这不是问题,早餐不是精致料理,只需记牢食谱,按量操作即可。

汤师傅也需要钱,又不愿受人施舍馈赠,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开始筹划。

早餐摊是小本经营,姜慕白只用了三天时间就置办好餐车餐具,还选好了批发食材的菜市场,定好了早餐价格,只剩下摆摊地址尚未敲定。

穿越前,姜慕白在大学城里开过早餐店,不出三个月便负债关门。总结失败原因,不是早餐不好吃,也不是他早上起不来,而是大学生早上起不来!

这次姜慕白吸取教训,决定把早餐摊摆在人流量大且普遍早起的居民区,找遍整个萧山区,除去不允许摆摊的几条街道,仅剩唯一选项:萧山文武学校。

姜慕白曾送姜徽音上学,也算是实地考察了一番,萧山文武学校是七年制基础学校,周一至周五,从一年级到七年级所有学生都要早读,而早读时间是七点三十分,为免迟到,相当一部分学生只能到校门外排成长龙的摊铺里吃早餐。

此外,学校附近还有三个居民小区,姜慕白有信心,只要早餐铺开在学校门口,稳赚不赔。

但,这是姜徽音就读的学校。

姜徽音今年读五年级,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不懂事,姜慕白担心姜徽音会受影响,担心她同学会为这事编排她,故而有此一问——他以前看过一句话:照顾孩子们敏感脆弱的自尊心,是每个家长的必修课。然而不幸的是,许多家长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为人父母无需经过考试。

“不会啊。”姜徽音愣了愣,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奇怪,摇头反问:“为什么会难为情?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我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早餐了诶!”

姜慕白心感欣慰,露出笑容:“我不会每天都去,刚开张那几天我会去,之后就交给合伙人。”

“合伙人?”

“就是前两天来家里做客的汤爷爷。好啦,不说了,抓紧时间去练功吧!”

姜慕白打发姜徽音去练功,自己也回了卧室开始修炼。

身体素质,是原主打下的基础,技击水平,是赢渊送来的馈赠,究其根本,都与姜慕白自己没有分毫关系。

正因为有这份自知之明,所以姜慕白不敢懈怠。

大小周天二十四轮过后,已是早晨五点。

匆忙洗漱后,姜慕白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汤师傅站在门口,身后是辆手推三轮餐车。

“汤师傅,这么早?”

看见汤师傅精神奕奕的样子,姜慕白有些惊讶,把餐车从他家推到这儿,可不容易。

“年纪大了,就没多少觉好睡,醒了睡不着,干脆先把车推过来。”汤师傅搓着双手,看起来有点紧张,“小姜师傅,你说咱们……应该不会亏本吧?”

姜慕白走到餐车前,掀开盖子看了眼码好的瓦罐,笑道:“汤师傅,你想给孙女买哪家的礼裙?要我说,第一条裙子不用太好,买条两三万的就行。”

第十五章 这汤真香(为主角邵爷盟主加更)

推着餐车赶到萧山文武学校时,天已经亮了,定武城没有重工业,抬头就能看见蓝天白云,蓝的像丝绸,白的像印花,中间破个洞口,万丈光芒就从里边洒出来。

“小姜师傅,今天天气真是不错,这雨棚白拿了,冀州台的天气预报啊,跟我这老头子的身体一样,是一年不如一年喽。”

汤师傅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他出生时是新灵历37年,据说那时世界范围的大混战尚未结束,民用科技大体仍保持在新灵纪元年的水准。

见识过那时的城市生活,再一点一点看着生活水平随着岁月流逝而倒退,这该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姜慕白无法想象。

“嗯,天气不错,这是个好兆头。”姜慕白回了一句,开始搜寻适合摆摊的位置。

“小姜师傅,你看咱们把车摆哪儿?”汤师傅指了指离校门最远的一处空地,“那儿没人,要不放那儿?”

姜慕白没有反对,摆好餐车立起招牌后,对汤师傅说道:“我打听过了,校门外这条街道属于公共区域,只要打扫干净,学校不会赶人,巡警路过也不会管。除了市政环卫部门偶尔会派人过来检查,就没其他人管了,换句话说,这里的位置是先到先得,任意挑选。今天咱们来晚了,明天再早点,挑个好位置。”

汤师傅连声说好,看见招牌上印着“汤爷爷的早餐店”,他愣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

以前烂大街的网红店名,摆在当今却算是别具一格,再加上牌子上写着许多人们听都没听说过的“炸酱面”、“鸡汤混沌”、“瓦罐汤”和“开花红糖馒头”,很快便引来几道目光。

两三分钟后,一个三十岁上下、身上带着鱼腥味的男人牵着一个脸颊圆润的胖男孩走了过来。

男人脸色不太好,嘴里嘟囔不清,看样子他对这些没听过的吃食不感兴趣,只是他儿子想尝尝新鲜。

走近餐车后,男人松开男孩的手,弯腰从胶鞋里取出钱袋,说:“那个汤,瓦罐汤,多少钱?给我来一碗。”

“紫菜肉饼、鸡蛋肉饼、茶树菇肉饼都是十块,花生排骨、银鱼排骨是十五,要哪种?”汤师傅报出早就背熟的价目,第二域通用语言是汉语,绝大多数民众都是华人,因此对人联币沿用了“元”“块”等称呼。

“这么贵?”男人陡然停下掏钱的动作,他瞪了眼餐车上的招牌,问,“十块钱一碗汤?傻子才喝吧?”

汤师傅脾气好,笑了笑也不跟他计较。

姜慕白低头看了眼馋得吮手指的男孩,问:“你喜欢紫菜,鸡蛋,还是茶树菇?”

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鸡蛋!”

“嗯,好。”姜慕白掀开盖子,用钳子夹出一个陶罐。

定武城找不着煨制瓦罐汤的煨汤炉,只能采用古法,把装好清水食材佐料的瓦罐埋进暗火未熄的灰炉里用土封存,等汤煨好了再挖出来放进餐车的炉子里保温。

这样煨出来的瓦罐汤,比电热炉做出来的瓦罐汤更香,堪称赣菜一绝,还有美食家为之赋诗:民间煨汤上千年,四海宾客常留连。千年奇鲜一罐收,品得此汤金不换。

此刻姜慕白剥开覆住罐口的锡纸,顿时香飘四溢,令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贵有贵的道理,这碗汤,你试试?觉得好喝就付钱,觉得不好喝,我倒掉,不收钱。”姜慕白将勺子放入瓦罐,接着把瓦罐放上隔热托盘,然后信心满满地递向第一位顾客。

男人犹豫片刻,无法拒绝这沁人脾胃的奇香,他揣好钱袋,接过托盘,舀起一勺汤,吹了几口,吸进嘴里。

“呲溜——”

男人眼前一亮,又舀了一勺肉饼,连汤带肉一起放进嘴里。

“呲溜——”

等他再次把勺子伸进瓦罐时,姜慕白按住托盘,笑吟吟地问:“怎么样?”

“香!这汤真香!”男人笑了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放下托盘,拿出一枚十元面额的硬币。

“爸!”男孩着急地喊了一声。

“噢噢!老板,再来一碗。”男人又给了十块,连儿子都顾不上了,端起瓦罐一口接着一口,表情陶醉销魂,以至于姜慕白误以为这是汤师傅请来的托。

这对父子给“汤爷爷的早餐店”做了极好的宣传,很快便吸引到更多学生家长,不消多时就把餐车里几十罐汤抢购一空,让汤师傅笑得合不拢嘴。

出乎意料的是,鸡汤混沌、开花馒头和炸酱面这类主食并不像姜慕白想的那样畅销,等到七点半早读开始,提前准备的混沌、馒头和面条还剩了大半。

眼看校门前逐渐冷清,姜慕白估摸着差不多该收摊了,刚要出声便听见汤师傅在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姜师傅,八百多!咱们这一个多小时就卖了八百多!”

汤师傅一把年纪,就算不是老江湖,也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尽管心里高兴得很,也不敢大声说出来。

八百多……

扣掉成本,两人对半均分,也没多少。

姜慕白心里略微失望,但不愿坏了汤师傅的心情,于是点头笑道:“明天咱们多准备,早点来,赚得更多。跟您说了,咱们做早餐肯定赚,就是辛苦了点。”

“不辛苦不辛苦,小姜师傅,你,我……谢谢,谢谢!”汤师傅似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出口却只有一句朴实的感谢。

听见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摆低姿态向自己诚恳道谢,姜慕白赶紧摇头:“汤师傅,言重了,互相帮助而已。噢,今天咱们先收摊吧?我该去聚英馆了。”

姜慕白没事就会去聚英馆待着,虽然等到生意上门的概率很低,但能跟其他靶师和聚英馆弟子混个脸熟。发展人际关系是融入环境的必要过程,而且,他有太多问题需要解答,比如留下《天渊剑典》的赢渊到底是什么人,比如他那几位老友身处何地是何身份,再比如灵气复苏之后旷日持久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究竟因何而起,又怎样结局。关于这些问题,与其在书海中盲目搜寻答案,不如先通过身边人加深了解,缩小范围后再去泡图书馆。

刚摘下餐车上的招牌,姜慕白看见一伙流里流气的青少年围了过来。

这伙小年轻,看年纪不像基础学校的学生,姜慕白心中念头一转,就猜出他们的来意。

领头的高个儿瞟了眼姜慕白,转头冲汤师傅拱手,笑嘻嘻地说:“老板,生意兴隆,恭喜发财啊。”

汤师傅可能没跟这类人打过交道,疑惑地看向姜慕白。

姜慕白微微一笑,为汤师傅做出翻译:“他们想收保护费。”

“哦!”汤师傅恍然,“不是说这块地方没人管么。”

“谁说没人管!”

高个儿身后一个瘦猴儿似的少年跺脚蹬地,从卷成筒状的报纸里抽出一根实心铁棍。

“这块地儿,高飞哥管!识相的赶紧交钱,也不跟你们多要,一礼拜两百,保你们生意兴隆!”

这念古惑仔台词似的幼稚宣告成功把姜慕白逗笑,他正想开口回话,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招呼。

“汤叔!小姜!”

扭头一看,打招呼的是刘龙虎,施广闻站在他身边,后面跟着聚英馆弟子和常驻靶师。

白衣灰衣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往这边走来。

第十六章 念经只限一回(为主角邵爷二盟加更)

通过某些特定体征,可以判断武者是否开窍。

看得出来,痞气又神气的高飞哥,还有他那一众同伙,都没开窍。瘦猴攥在手里的实心铁棍,拿来欺负普通人还算凑合,碰上开窍武师,比烧火棍都不如。

即使是只开了眼窍的王鸣,都能轻松撂倒这伙小混混。眼下,比王鸣更强的武师,呼啦一下来了二十多个。

“哐当”

铁棍掉落在地,瘦猴不敢弯腰去捡,急中生智摊开报纸扔在脚下,盖住铁棍。

高飞勉强还能保持镇定,但脸色不比瘦猴好看多少。

这伙小混混,虽没有实力,但还算有眼力。

“怎么了这是?”刘龙虎加快步伐,走近之后似笑非笑瞟了高飞一眼,“小老弟干嘛的?”

“我,我们……”高飞支支吾吾,吓得面无人色,投向姜慕白的眼神几乎是在求救。

姜慕白转头看了眼靠近此处的聚英馆众人,看见他们身后跟着两位骑有高头大马的巡警,想了想,说道:“几个小兄弟听说我们的汤好,想来尝尝味道,不过,汤已经卖完了。老刘,你们也是,要来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你们要来捧场,我肯定给你们留汤啊。”

见姜慕白无意为难几个小瘪三,刘龙虎干脆无视他们,哈哈笑道:“说了就没意思喽。还有,我们算准时间来的,来早了,怕把你顾客吓跑啊。没汤没关系,明天再来呗,今天剩什么就吃什么,先说好,该怎么收钱就怎么收啊!不许请客!”

“放心,小本经营,请不起。”姜慕白冲施广闻及聚英馆众弟子靶师点了点头,招呼几声跑去其他摊铺上借桌椅板凳。

这个点,早餐摊基本没了生意,借点桌椅没什么影响,姜慕白好言好语提出请求,摊主们不好拒绝,也不敢拒绝。

等到桌椅摆好,高飞一伙人仍伫在原地没有离开,姜慕白估计他们是吓傻了,没得到允许不敢走,于是走到高飞身前,把两张百元纸钞对半折叠,轻轻放进高飞上衣口袋。

“小兄弟,两百,拿好。”

“大哥,我我不……”高飞两股战战,哆嗦得像是风雨中飘摇的枯叶。

“明儿赶早,来尝尝我们家的瓦罐汤。钱呢,你收下,当个彩头。”

说这一句时,姜慕白笑容温煦和蔼,仿佛温暖阳光的邻家大哥,可到了下一句,他翻脸如翻书,收起笑意,神情严肃,眼含警告。

“不过,念经只限一回,下回再来,该超度了。”

“还有,早餐铺都是小本经营,大家讨个生活不容易,就不要为难他们了吧?”

高飞眨眼眨得飞快,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敢,再也不敢了,以后这儿是大哥你的地盘。”

小混混的思维真是难以理解,姜慕白摇头笑笑,做了个手势:“慢走。”

高飞没有丁点儿犹豫,立刻转身开溜,瘦猴本想捡起铁棍,见高飞跑得飞快,也不敢磨蹭,撒丫子就跑。

其余几个小混混不甘落后,也不敢落后,当即开启竞速模式,一口气跑出老远,逗得聚英馆众人哄笑不止。

姜慕白走回餐车后边,跟汤师傅一起忙活,鸡汤打底,馄饨下锅,红糖开花馒头切成小块装盘,只用了一刻钟就做出四十人份的早餐。

武师胃口好,消耗大,基础代谢高,饭量比平常人要大得多,四十人份的早餐分给二十多位武师,最多能吃个七分饱。

这是夏季,气温较高,一碗滚烫馄饨下肚,吃得刘龙虎浑身冒汗,他也不嫌热,抹了把额头,嚷道:“好吃!真他妈爆批好吃!还有没?没吃饱啊!”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附和:“对啊,还没过瘾,汤叔,还有没,我觉着我还能再吃三碗!”

“三碗都不够,哎呦,施师兄总说我得多吃东西,增加体重,提升体脂率,要能天天吃到这样的美味,我这体重早就增上去了。”

气氛起来了,连不怎么爱开玩笑的施广闻都跟着起哄:“要我说,你们平时不勤加修炼,这会儿就吃亏了,没开舌窍,滋味再好也有限。汤叔,馄饨还有吗?”

“馄饨没了,还有炸酱面,做着呢,别着急,马上好。”汤师傅笑呵呵地回应,仿佛回到从前。

趁着等面的功夫,武师们摆起八卦阵,谈天说地。

“说起来,你们还记得我师兄不?”一位光头靶师用讲述坊间传闻的语气,绘声绘色地说道,“他去年淬体失败之后,不是失踪了么?前两天,我收到他寄来的信,信里说他已经淬体大成啦!”

听到这一消息,施广闻神情微动。

“嘁,编故事也认真点啊。”刘龙虎满脸不信,“你师兄冲击第二境的时候都快四十了吧,淬体失败灵气倒冲经脉,能保住五成修为都是万幸,还能再次淬体?还能淬体大成?”

“谁跟你编故事,我说真的!信就在我身上呢!”光头瞪了刘龙虎一眼,从武服侧袋里摸出一封信纸,“喏,你们看!”

坐在光头身边的武师们依次传阅,最后递到刘龙虎手里。

刘龙虎接过信纸瞄了几眼,嗤笑出声:“假的,我嘈他妈,去年我就被骗过,寄信过来说是我师弟,书信来回几趟就管我借钱,妈的足足骗了我一万块。”

光头梗着脖子,高声反驳:“不可能!我师兄的字迹我认得,寄信的肯定是他!”

“字迹不能模仿啊?”刘龙虎摇了摇头,“那你倒是说说,你师兄凭什么淬体?谁听说过三十多岁淬体失败还能再次淬体的?”

姜慕白在餐车后边看着两人像小孩似的争吵,实在憋不住笑。

汤师傅摇摇头:“小刘就是这样,爱管闲事,喜欢多嘴,其实人不坏的。”

“嗯,刘师傅是个好人。”姜慕白点头应和,先前王鸣找他麻烦时,也是刘龙虎多嘴管了回闲事。刘师傅这脾气,别人可能觉得讨嫌,但作为朋友,姜慕白肯定站在他这边。

“那信上不是写着么,你不会自己看啊!”光头很不服气,再次拔高音量,“我师兄偷渡去了天唐,冒死进了龙血台!洗精伐髓,重塑经脉!”

“龙血台?他怎么进的龙血台?龙血台不是皇家禁地吗?”刘龙虎愣住了。

“你看你这人,不懂非要装懂。”光头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师兄说了,四十年前元皇赵曌塑法身、成人仙时就承诺天下武者,四十年后开放龙血台,天下武人皆可进龙血台搏一搏天机。今年龙血台就开放了,只要敢进,谁都能进,我师兄进去了,活着出来了,四个月就淬体大成!”

片刻寂静后,早餐摊里炸开了锅。

姜慕白端着一碗面走到光头靶师身前,带着不易察觉的心虚,问:“你刚才说,四十年前,谁塑法身,成人仙?”

光头靶师不假思索,朗声回复:“天唐女帝,元皇赵曌!”

第十七章 龙津夜市(为子与沫盟主加更)

“联邦沈流年,天唐赵曌,出云宗姬云,摩门教皇国尤尔炆·奥古斯都,散修项天问。找到这五个人,告诉他们……”

“灵气复苏是弥天大谎!不要飞升!”

“警告天下修士!不要飞升!”

脑海中回响起这段留言,姜慕白双手掩面,有一种就地打滚哀嚎出声的冲动。

奇遇过后,姜慕白一心扑在修炼上,剩余的精力都放在生活琐碎里,一直没去了解赢渊口中几位老友的身份。

直到今早听到刘龙虎和光头靶师的争辩,事后跑去书店翻遍三个书柜,才晓得天唐赵曌乃是何方神圣。

在联邦第六域西侧境外海域,无尽海与星海之前,有一座巨大岛屿。

新灵历35年,也就是六十五年前,赵曌披甲挂帅,率军十万横渡星海,斩杀盘踞于岛中的魔龙,铸造龙血台,随后在这座岛屿上建立了属于她的王朝:天唐。

《武修圣地龙血台》和《天唐:沐浴血火的军事帝国》两本书中都有提到,天唐领地曾属于另一座更大的岛屿,从书中绘图来看,姜慕白猜测天唐可能曾经是澳洲的一部分,但他知识储备不足,不敢确定。

至于无尽海和星海,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无非是以前某片海域或海洋改了个名,姜慕白也无心关注,他更在意赵曌的身份和实力。

女帝掌权六十五载,一国之主的地位无可撼动,身份何等高贵,无需多言。

至于个人实力……

四十年前,赵曌已成人仙!

武修六大境:开窍,淬体,锻骨,凝髓,内天地,人仙。

冀州武道协会会长朱守义突破第五境就让冀州各路媒体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为什么?因为内天地已是联邦武修最高境界,整个联邦,找不出一位人仙!

今年二月出版的《百年武道》,开篇就写“人仙”。

地球灵气复苏以来第一位人仙,名为王晁,就是原主日记里那位“法身镇世,剑开天门”的王晁。

据《百年武道》记载,王晁为抵御魔潮入侵,独战十万邪魔,力竭而亡,此后天下武者尊其为圣。

王晁之后,第二位人仙名叫项天问,乃是散修,如闲云野鹤,行踪无定。

再往后,就是赵曌。

算上飞升之后身死道消的赢渊,总共四位。

纵观百年,多少英雄豪杰,多少天骄奇才,只出了四位武道人仙。

赢老爷子一开口,就把还活着的两位都点了名。

还有他老人家提到的联邦沈流年、出云宗姬云和摩门教皇国尤尔炆·奥古斯都,想必都是站在世界之巅的顶级大佬。

姜慕白一早就猜到,大佬的朋友肯定都是大佬,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级别的大佬。帝国之主,在世人仙,这是什么样的存在?

要给他们传话,绝不会是打个匿名电话那么简单。

不说别的,就说赢渊飞升之秘,足以令几位大能变色。

除了飞升之谜,赢渊留下的《天渊剑典》,也必定让天下修士心生贪念。

若不提到赢渊,姜慕白凭什么让大佬们相信自己?

若提到赢渊,姜慕白又该如何保证自身安全?

谁知道这几位跟赢渊到底是什么关系,说是老友,万一还有陈年旧怨未消呢?

种种假设纷至沓来,脑海中,头顶“理智”、“自私”和“从心”的小人在狂喊:放弃!放弃传话!千万不要搞事!

可是,得了赢渊的传承,总不能把他的遗愿当作不存在。

再者,死掉的大能也是大能,拿了大佬给的报酬却不办事,天晓得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要飞升,不要飞升……既然要我传的话是警告天下修士不要飞升,那么理论上,只要我在下一位大佬飞升前把话带到,就算完成任务吧?”

姜慕白躺在自家竹板床上低声喃喃,选择性忽略了“灵气复苏是弥天大谎”这句话。

如果令整个世界画风突变的灵气复苏真是阴谋谎言,那么编织谎言的幕后黑手该是何等的强大恐怖?

以姜慕白如今的身份实力,思考这些问题,只不过自寻烦恼。

“哥,我回来啦。”

“哥?”

小丫头放学回家,估计是看见了姜慕白放在门口鞋柜上的布鞋,知道哥哥在家,便从客厅找到卧室。

见姜慕白躺在床上不吭声,姜徽音又紧张又担忧,急忙问道:“哥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啊?没,我躺着发呆呢。”姜慕白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晃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甩开。

“唔?”

“别问,问就是思考人生。”

姜慕白说了句别人听不懂的怪话,接着揉乱姜徽音的头发,哈哈笑道:“今天早餐全卖完了,赚了好多钱,走,咱们下馆子撮一顿。”

“撮一顿?”

“哦,就是庆祝一下,你想吃什么?”

说话间的功夫,姜慕白已拿好钱包钥匙,换上布鞋准备出门。

姜徽音放下书包,毫不犹豫地回答:“都行。”

“说实话,想吃什么?”

“唔……什么都想吃。”

“……”

“哥?”

姜慕白思考半晌,说:“那咱们去龙津街转转?”

龙津街在白河区,刘龙虎说那儿是定武城内最为繁华热闹的夜市,抛开其他娱乐场所不提,光是几十家夜宵摊在街道中央一字排开,就能晃得人眼花缭乱。

姜慕白本以为这是刘师傅没见过世面,所以把那儿夸得天花乱坠。

花二十块坐人力黄包车到了龙津街,才发现这条长街是真的热闹非凡。

与姜慕白在萧山区见到的灰败萧条不同,龙津街从头到尾找不见一栋破旧房子,酒吧、赌场、餐馆、歌舞厅、游戏厅,吃喝玩乐一条龙,样样不缺。

更夸张的是这条街上没有路灯,全靠藤蔓一般悬挂在建筑物上的彩灯来照明。

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可姜慕白还是为眼前景象所触动。

穿越至今已有两周,终于……

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吃喝玩乐的地方!

“哇——”姜徽音怔怔看着龙津街的繁华景象,发自内心地感叹,“这儿真好看!”

“多读书。”姜慕白拍拍姜徽音的小脑袋。

“咦?”

“多读书你就知道该怎么夸这儿好看。比如,龙津观夜市,灯火亦煌煌。”

姜慕白随口念了句宋词,还没等姜徽音点头,就听见身侧响起一个声音。

“这句不好。”

第十八章 星海(为温特二盟加更)

出声的是个年轻男子,面白无须,五官阴柔,羽玉眉下双眼明亮清澈。

看这人的穿衣打扮,估计是个富家子弟。

这人身穿青衿,外披鹤氅,腰间佩一柄汉剑,如此搭配看似另类,却是冀州时下流行的着装风格。

青衿即青色交领的深衣,是周朝学子和北齐、北周、隋唐及两宋国子生常服,如今象征求学上进。

鹤氅本是鹤羽制成的披肩,到明代演变成外套,与披风相似,如今则是汉式披风,飘飘然不为遮风御寒,只为潇洒倜傥。

至于汉剑,也是第二域内华汉传统文化全面复兴的象征符号。

冀州尚武,不禁刀剑,随身佩剑,已成时尚。

见姜慕白没有反应,披着鹤氅的年轻男子接着说道:“龙津观夜市,灯火亦煌煌。这一句,出自苏轼的《牛口见月》,牛口是江边荒村,苏轼留宿时无心入眠,写下了这首词。所以,这句不好,不应景。”

说完,他露出洁白牙齿,大大方方笑着说道:“抱歉,我这么说话很讨人厌。但是,不能教错了孩子,对吧?”

被别人纠正时,聪明人会感谢,蠢货才会记恨。

姜慕白不敢自诩聪明,但自认不算蠢货,细想一番觉得这人说的有理,于是点头回道:“对,那换一句呢?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这句如何?”

年轻男子双眼更亮一分,但他仍旧摇头:“这是王建的《夜看扬州市》,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意境还是不好,要说热闹繁华,还是得看盛唐诗人的浪漫,哈哈,哦,对了,我推荐你们去六味居,那儿味道好,价格实惠。”

姜慕白愕然:“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吃饭?”

“看得出来,来,我带路。”

年轻男子笑意盈盈,看得姜慕白浑身起鸡皮疙瘩。

从六味居生意火爆的程度,便能看出他没有骗人,到了七八点钟仍是客满厅堂,可见六味居的菜品很受欢迎。

年轻男子指着大堂仅剩的一张空桌,对姜慕白说:“反正我是一个人来,不介意的话,坐一起?”

“行,拼个桌,各吃各的。”姜慕白也不矫情,走上前拉开红木椅,带着姜徽音坐到年轻男子对面。

年轻男子单点了两菜一汤,然后把菜单递给姜慕白,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姜慕白把菜单递给姜徽音,问:“想吃什么?”

姜徽音看都不看一眼就往回推:“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就……”姜慕白捏起菜单,沉吟片刻,对跑堂伙计说道,“两碗红汤鸡丝面。”

“那我也要两碗红汤鸡丝面!”

跑堂伙计愣了愣,看看姜慕白,又看看姜徽音。

姜徽音难得像个孩子调皮一回,姜慕白极力配合,一本正经地问:“你吃得下吗?”

姜徽音噗嗤一笑:“哥,我开玩笑的啦。”

“噢——”姜慕白佯装恍然,“原来是开玩笑,哎呀,我之前生病吃了太多药,把幽默细菌给杀光啦!”

“噗。”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放下茶杯,慌忙翻出一块丝绢手帕,擦拭洒落在青衿圆领上的茶水。

本来不想笑的,这下实在忍不住了。

反正都笑了,干脆笑出声吧。

姜慕白哈哈笑道:“与舍妹闹着玩,见笑了。”

年轻男子连连摆手,不再说话。

过了半刻钟,两碗红汤鸡丝粉和两菜一汤端上桌,年轻男子盛了一碗米饭,细嚼慢咽,丝毫没有与同桌两人分享的意思。

红汤鸡丝面的精髓在于面汤上那层辣油,姜慕白先喝了口汤,觉得味道还行,但比不上以前吃过的肠旺面、辣鸡粉。

姜徽音也尝了两口,她不无失望地摇了摇头:“哥,这比你做的差远了。”

听见这话,专心吃饭的年轻男子两眼亮光,他放下碗筷,问:“小姑娘,你哥哥做的比这儿好?”

“我哥煮的面比这个好吃!还有我哥做的瓦罐汤,比你那碗汤香多了。你想喝的话,早上去萧山文武学校门前找。”姜徽音真心不觉得哥哥卖早餐是个丢脸的事情,一有机会就对别人推销广告。

“哦!瓦罐汤!我下午刚听说,准备明天早上去尝鲜呢,真是巧了。”年轻男子面露惊喜,看了眼姜慕白,眼里透出疑惑,“那汤爷爷?”

“汤师傅是我的合伙人。”

姜慕白也很意外,凝聚口碑需要时间,早餐摊今早才开张,总共卖出去几十碗汤,按理说名声不该传得这么快。

“朋友,我今天才开张,请问你是从哪儿听说瓦罐汤?”

年轻男子指着自己的碗筷,理直气壮地回答:“鄙人白河徐千算,平生唯爱盘中餐。定武出了什么新鲜吃食,我当天就要知道,不出三天,必定尝到。譬如前些天拾海楼进了一批星海梭鱼,我想方设法,总算弄来一条。”

哦,原来是个高级吃货。

这个朋友容易交,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姜慕白想了想,说:“我叫姜慕白,明天你早点来,我给你留碗汤。”

“好啊!”徐千算喜笑颜开。

看他模样,应该是个知识分子,姜慕白见缝插针,问:“对了,你刚才说星海梭鱼?请问星海是哪儿?”

“星海在联邦第六域以西啊。”

徐千算脱口说出姜慕白已经知晓的地理常识,接着神情向往地说道:“《霞客游记》上一期写的就是星海之上的天唐直通车。”

天唐?姜慕白目光微动,继续聆听。

“星海是片浮光海域,海洋表面至五十米深度遍布各类自行发光的浮游生物,整片海域上无数光点随着波浪翻涌,犹如星辰大海,这就是星海一名的来由。坐进通往天唐的海上列车,往上看,是夜幕繁星,往下看,是浩瀚星海,海风从窗外吹进车厢,乘客们的发丝衣摆都像海浪一般翻涌……”

姜慕白渐渐沉浸于徐千算对星海的描述,脑补着星海的浪漫美景,却被一个公鸭嗓拉回现实。

“掌柜的,收保护费啦!这个月五千!”

第十九章 定武怪象(为道是道可道盟主加更)

打断姜慕白臆想的公鸭嗓站在六味居门口,背着青灰色麻袋,身后有两个跟班,三人各自扶着一辆公路自行车,呈品字形堵住六味居大门。

地头蛇向商家收取保护费,这不是新鲜事,食客们只是往门口看了一眼,接着该吃吃该喝喝,好像无事发生。

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六味居店主笑哈哈地迎了过去,毕恭毕敬地奉上五张面额一千的紫色纸钞,接着热情招呼着三位收取保护费的地头蛇,问他们要不要进包厢用餐。

这事有点奇怪。

让姜慕白感到奇怪的不是大面额纸币,这样的钞票他虽没见过但也听说过。而且,人联币面额超过一百实属正常,随着国民消费水平不断提升,钞票面额自然会随之提升。

华夏没有超过一百面额的钞票,不是因为没有这个需求,而是因为需求诞生后不久,普及全国的移动支付就打消了这一需求。

如今人类联邦没有普及国民的移动端支付手段,大面额纸币也就应运而生。

让姜慕白不解的是,这保护费,六味居店主好像交得心甘情愿。

要说他那脸上的笑容和尊敬是装出来的,那得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

大概是看出了姜慕白的困惑,徐千算轻声道:“龙津街在止戈派势力范围内,站在门外的是止戈派外门弟子。”

又是止戈派。

这些天姜慕白不止一次听说这个定武城最大帮派,连关系到百姓民生的仁明医院都是止戈派名下产业,可想而知这个帮派在定武城是什么地位。

姜慕白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心中疑问:“就算是止戈派,收保护费也是从人荷包里抢钱,店老板不至于这么兴高采烈吧?”

“你不是本地人?”徐千算哦了一声,自问自答,“难怪,瓦罐汤是淮州特色。”

得,又被误会了,看来帮派势力与定武警署的微妙关系,在定武城属于人尽皆知的常识。

“是这样,定武在冀州和青州交界处,这座城市里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还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比如城内诸多帮派。如果把邺都战警调来,不出三天就能推平定武城所有帮派宗门。可是州警体系里武装队伍和治安队伍分离,跨城调动战警,那就坏了规矩。这里边有很多名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跟联邦州域议会制政体有关。”

“另外,咱们定武是个资源匮乏的边城,州正府不愿大动干戈。所以,在定武城,警察属于弱势群体,警署高层削尖脑袋往上钻,都想早日离开泥潭,中层要么腐败,要么明哲保身,基层呢,拉帮结派,抱团取暖。”

“遇上利益纠纷,警察一般和稀泥,除非上司开口下令,不然都是各打五十大板。有时碰到帮派子弟闹事,警署基层很难处理,结果往往是受害者吃哑巴亏。但在止戈派的地盘上就不一样,止戈派会给出公正合理的裁决,而且止戈派有强制执行的武力,有震慑宵小的威慑力。”

“像六味居这样的门店,旺季时每月流水几十万,交五千保护费就能换来整月安定,你说,庞老板怎么会不乐意?至于淡季么,止戈派最重人情道义,到了淡季,月费会相应下调。”

“平时去街上走走,你会发现大多数人宁可讨好帮派分子,也不愿搭理警察,是不是很奇怪?但这就是定武几十年来的常态。”

徐千算评论警署和帮派时没有丝毫顾忌,就跟点评一道菜似的,平常语气平常心。

看样子真是位富家子弟,这份气度可不是平常人能有的。

还有他的见识和口才,都远远超过刘龙虎这样的老江湖。

能把问题看得如此透彻,讲得如此明白,这可不容易。以他的年纪,能讲出这番话,肯定接受过高水平教育——普通人家负担不起的那种。

“原来如此。”姜慕白拱手道了声谢,“这么说来,胖老板……”

徐千算立刻打断:“庞老板。”

“……”

这家伙,不是天秤座就是处女座。

姜慕白停顿片刻,再次开口:“这么说来,庞老板交保护费换取止戈派的保护,是合情合理的交易,就像租用门店要按时缴纳租金。既然是这样,那止戈派弟子为什么不私下通知店主按时缴费呢,为什么要上门收钱?闹这一出影响不好啊。”

“上门收钱是止戈派的规矩,一来,这样收钱收得干净,不管是弟子还是长老,都不敢暗箱操作暗中勒索。二来,上门收钱,就是公开宣布这家店由止戈派保护,等于警告食客不要无端闹事,同时又把交易关系摆上明面,让大家看得清清楚楚,要真是店大欺客,食客也不用顾忌,可以放心大胆找止戈派仲裁。最后……”

说到这儿,徐千算突然笑了。

“按止戈派雷掌门的说法,交保护费的老板们就是这些外门弟子的衣食父母,儿子找爹要钱,怎么能让爹去跑腿,当然是儿子上门咯。”

这……

姜慕白半晌无语。

好吧,真是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其实这里边的门道,我应该想得通才对。”姜慕白心想,“之所以刚才没想明白,还是因为思考模式没有扭转过来。”

拿一个二十一世纪华夏公民的三观,去看待二十二世纪联邦城市的怪象,若没有疑惑没有矛盾,那才叫怪事。

扭头看了看姜徽音,小丫头对两个大人聊的内容不感兴趣,专心对付碗中细面,早就吃得干干净净,汤都不剩。

姜慕白对自己这碗红汤鸡丝面兴趣缺缺,当即起身告辞:“徐兄,今天劳你答疑解惑,多谢,明早来喝汤,我请你。”

“客气,明天见。”徐千算含笑颔首,重拾碗筷。

牵着姜徽音刚出门,姜慕白就听见街道一头传来凄厉的呼救声。

“救命!”

转头望去,一个身高够不着桌子的男孩在街道上狂奔,一只体型庞大的怪物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这怪物外形似犬,体型庞大,头生犄角,獠牙外翻如弯刀,颈部项圈缀着一小截断裂的绳索,随着它奔跑的动作上下起伏。

“救命啊——”

呼救的不是男孩,而是路边行人和摊贩。

至于处境危险的当事人,他脸颊煞白如纸,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哪还有余力呼救。

“噗通”

脚下一个踉跄,男孩突然扑倒在青石砖上,引起一阵惊呼尖叫。

第二十章 剑出无我(为炽缘Rush二盟加更)

成年高加索犬体高接近一米,体重可达一百公斤,是最为凶狠的犬种之一,也是姜慕白见过的最大的巨型犬,而龙津街上狂奔不止的犬形怪物,比成年高加索犬更高大,更凶猛!

这是魔化生物!

自新灵纪元年以后,全球剧变,万物生灵都受其影响。

地球生态环境变化之后,不仅有许多已经灭绝的动植物重现人间,还有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魔物肆虐苍生。

魔化生物,即是受魔物影响或人为杂交而产生的新品种。

某些人出于猎奇、炫耀等种种心态,把魔化生物当作宠物饲养,但魔化生物嗜血疯狂,难以驯化,失控时甚至会袭击饲主。

由此产生的悲剧,成百上千,却屡禁不绝。

此刻跌倒的男孩命悬一线,眼看定武城又要多出一起血案,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掠过,贴近男孩后如猎豹般前扑,抱着男孩就地翻滚三圈,撞倒路边排挡里几张塑料圆桌,堪堪躲过魔化巨型犬的獠牙。

险之又险!

虽说姿势狼狈,但成功救下孩子,跑到安全区域躲避的路人摊贩齐齐为之喝彩。

出手救人者翻身而起,用力推了把男孩的肩膀,用他那标识性的公鸭嗓喝道:“小毛头,跑啊!”

男孩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回过神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跑。

魔化巨型犬停在原地,篮球大小的脑袋转向扎着小马尾辫的男人,狭长猩红的双眼像是肉瘤上撕开两条血线。

“师兄!”

“接刀!”

与马尾辫同行的两个止戈派弟子冲了过来,一人将手中环首刀抛出,另一人甩动流星锤砸向魔化巨型犬。

“别!”

马尾辫心知不妙,立刻出声警告,但为时已晚。

表面覆有尖刺的流星锤砸中魔犬颈后,尖刺陷入皮肉卡住,魔犬吃痛,怒吼一声,冲向打出暗器的止戈派弟子。

那名止戈派弟子躲闪不及,魔犬头上犄角顶向他腰腹,划破外衣,将厚实的防刺服撞出两处凹陷。

止戈派弟子倒飞出去三米远,破布麻袋似的落到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畜生!”

马尾辫男子目眦欲裂,手握环首刀踏步前冲,刀锋直指魔犬头颅。

环首刀是直刃长刀,诞生于汉朝,以精钢反复折叠锻打淬火而成,厚脊单刃,不易折断,利于马上作战,是当时全世界杀伤力最强的兵器之一。部分观念激进的武器学家甚至认为,正是环首刀的威力帮助大汉军队击败匈奴,间接促成了当代欧亚民族大迁徙。

继承先祖智慧,又经几代大师改良设计,马尾辫手中的环首刀与汉代环首刀略有不同,但威力不减半分,只是从利于马战的劈砍武器,演变为利于步战的斩杀武器。

这一刀斩下去,管它是什么品种,都要剁掉狗头!

见师兄出刀,另一名止戈派弟子也没犹豫,大叫一声举起手斧砍向魔犬。

魔犬缩头躲刀,接着转动笨重身躯,刺出犄角獠牙。

马尾辫慌忙躲闪,此时魔犬无暇顾及,双手持斧的止戈派弟子剁肉似的把手斧剁在魔犬颈后,剁得它皮开肉绽。

可这斧刃入肉三分,竟拔不出来!

魔犬嚎吠不止,尾巴如长鞭抽中止戈派弟子的大腿。

腿部受伤,止戈派弟子干脆双手放开斧柄,握住流星锤握把,猛踹魔犬臀部,借着反作用力拔出流星锤,一瘸一拐往后撤。

趁着魔犬被分散注意力,马尾辫接连在魔犬头上劈砍几刀,但都被犄角獠牙格挡,环首刀刀身崩出细小缺口。

两人一犬,毫无章法,打得乱七八糟。

外边有人出声呼救时,徐千算就离开餐桌,走到六味居门口站在姜慕白身侧,这时见街上打得难解难分,他伸出舌尖碰了碰嘴唇,说:“那是刀齿犬,魔化品种。”

这货不会在想那狗肉味道如何吧?姜慕白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再打下去,他们会死。”

马尾辫是开窍武修,但身法刀法一塌糊涂,若没有尚未开窍的同门为他牵制,估计这会儿他已经扑街。

只不过是派来收保护费的外门弟子而已,炮灰级别的喽啰,怎么会这么拼命?

明知打不过,也要拼死一战,明知可以跑,却豁出命去守护一方平安,哪有这样的地痞流氓?难怪人们谈到止戈派时无不敬重。

“已经有人拨279,巡警和急救车很快就到。不过……”徐千算神情凝重,沉声说出自己的判断,“他们撑不住。”

“嗯,大概能再坚持一分钟。”

姜慕白举目四顾,在食客、路人与摊贩脸上看到种种神情,担忧、惊恐、揪心、不忍、羞愧、冷漠……

“徐兄。”姜慕白松开姜徽音柔荑般的小手,目光落向徐千算腰侧佩剑。

“嗯?”徐千算读懂了姜慕白的眼神,面色稍变。

“借剑!”

“接剑!”

两人断喝,几乎异口同声。

徐千算轻拍剑鞘,手掌拂过剑镗,佩剑提出带扣。

姜慕白侧身探手,五指环绕剑茎,剑穗半空飘舞。

八面汉剑出鞘,持剑者飞身疾驰。

既已出手,再无犹豫,姜慕白脑中一片清明,没有衡量利弊的念头,也不去想旁人惊诧的神情。

执剑人眼中只应有剑,出剑之后,万物皆空。

《天渊剑典》第一式,剑出无我!

长街上,彩灯下。

成风正的马尾辫忽然散成乱发,挡住了视线。

这片刻间视线受阻,变招不成,他迫不得已弃了环首刀,滑步后撤想要躲开刀齿犬的獠牙,却不知脚后跟撞上了什么东西,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失去控制,向后仰倒。

完了。

这条烂命,保不住了。

咬牙激战多时,成风正觉得两边脸颊肌肉都已僵硬,想挤出一丝苦笑都做不到,唯有认命地闭上双眼,只希望能死得痛快利落,不要太疼。

不怕死容易,不怕痛很难。

双眼即将合上的刹那,他看到一柄锋芒摄人的剑。

剑后面还有个人,说不清到底是人握着剑,还是剑带着人,只晓得那人身形如风,那剑光亮似电!

好他妈惊艳的一剑!

第二十一章 霸道(为yu_deary盟主加更)

“砰”

成风正后背着地,摔得不轻,但他顾不上疼痛,立刻翻身往前看,只看见一人一犬两相对峙。

剑呢?

剑去哪儿了?

定睛一看,成风正惊愕失声,三尺汉剑尽没于刀齿犬右眼,只剩半截剑茎露在眼眶外。

轻风拂过,剑穗随风飘摆,刀齿犬訇然倒地。

这一剑,绝不只是快、准、狠那么简单。否则,刀齿犬中剑后怎么会像木塑泥雕般停滞不动?就算是只臭虫被按死了,也该蹦跶两下啊。

成风正怔怔盯着姜慕白的背影,看到他在刀齿犬尸身前负手而立,不知怎么脑袋里冒出一副对联。

八面汉剑长三尺,平直端正辟妖邪!

呆立半晌后,成风正猛然冲上前,踩住刀齿犬的脑袋拔出汉剑,接着回头对姜慕白沉声说道:“这死狗是我成风正杀的,跟你没关系,兄弟,你走!”

这是想抢功?

姜慕白愣了愣,旋即恍然。

公鸭嗓成风正不是想抢功,而是感激姜慕白出手相救,于是主动背锅。

刀齿犬颈部有项圈和断裂的绳索,显然是有主的“宠物”。没有相当的财力势力,哪能把魔化生物当宠物养?

既然是当宠物养,难免会有感情。

凡事沾上感情,就没有太多道理可讲,爱犬丧命剑下,犬主记恨报复的可能性很大。

见姜慕白纹丝不动,成风正急道:“走啊兄弟,后边你不要管,我是止戈派的人,要动我,得先问问雷掌门!”

姜慕白低头看看自己这幅寒酸打扮,不禁苦笑。要是他穿得像徐千算那样骚包,估摸着这位老兄就不会这么着急。

姜慕白倒不是不想走,奈何根本迈不开腿。《天渊剑典》的剑招霸道无匹,一剑就用尽他全身力气,连保持站姿都很费力。要是还没缓过劲就抬腿,恐怕会狼狈摔倒。

再说,街道两边那么多人看着,走也没用。

“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走?你知道《冀州大型宠物管理补充条例》吗?补充条例第一条,禁止城市居民饲养魔化生物,魔化生物饲主应前往当地市政部门报备,并积极配合林业畜牧部将魔化生物转移。补充条例第二条,大型宠物必须拴扣符合规定的钢质锁链,否则巡警及……”

姜慕白正慢条斯理背着补充条例,眼角余光瞥见姜徽音往这边跑来,立即改口:“兄弟,麻烦帮个忙,把我妹带回六味居,再让六味居门口那个穿青衿鹤氅的把剑鞘给我送来。徽音!别过来!回去!听话!回家!”

姜徽音从没听过哥哥用这样重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她不是不听话不懂事的孩子,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踉跄两下后并未停下脚步,径直跑到姜慕白身边,伸手拉住姜慕白手腕,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成风正也没按姜慕白说的那样跑去六味居找徐千算要剑鞘,反倒是徐千算自己往这儿走了过来。

“这一剑很厉害啊。”徐千算走近后赞叹一句,接着蹲下身在刀齿犬尸体上又拍又捏,喃喃自语,“这皮肉真紧凑,拿来爆炒肯定不行,没个好牙口啃不动啊,不如切片做带皮狗肉汤锅。这么大一只,少说有两百斤,吃不完,剩下的就腌起来,腊狗肉是什么味道?还真没尝过。”

成风正紧攥汉剑剑茎,看看面无表情的姜慕白,看看蹙眉咬唇的姜徽音,再看看念念有词的徐千算,觉得眼前这一幕有说不出的荒诞。

过了一会儿,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拖着半截绳索匆匆跑来。

看见刀齿犬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男人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下,趴在刀齿犬尸体上,嚎得仿佛死了亲爹。看他神情,不像是发自内心的悲恸,倒像是过度惊惧吓破了胆。

“你们要死啊你们!”男人一面哭,一面瞪着成风正、姜慕白和徐千算三人,恶狠狠地咒骂,“晓不晓得‘惊鸿’是叶公子从小养大的?你们,我告诉你们,叶公子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等着!你们死相会很难看!你们……”

姜慕白懒得理他,成风正忿忿骂了句杂种,徐千算则笑眯眯地出声发问:“哪个叶公子?叶老总的独生子叶南风吗?哎呀,我听说叶南风这个人很小气,你给他遛狗,把他的狗给溜没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惩罚你?”

男人的咒骂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他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两三分钟后,骑着高头大马的巡警赶到现场,开始疏散围观人群。

仁明医院的救护车随后赶到,这是定武城为数不多的汽油车,跑一趟要价少则几千,多则几万。这车来得快,去得也快,医护人员没有拖泥带水,把倒在地上半天没动弹的止戈派弟子抬上担架后,直接上车走人。

救护车走后,几辆三轮黄包车冲进巡警布置的封锁线,车里下来几个石头似的闷不做声的精壮汉子,一个身材矮小、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走到最前,将审视的目光投向成风正,问:“怎么回事?”

成风正早就编好说辞,当即回道:“曾长老,我跟两位师弟过来收月费,这狗东西在街上追赶一个小毛头,我把那小毛头救了,谢师弟看它要伤人,就出手阻拦,没想到这狗东西狂性大发,把谢师弟给……然后我和吴师弟合力把这狗东西宰了。”

“你放屁!‘惊鸿’追小孩也就是追着玩,它从来不咬人的,肯定是你们先动的手!”攥着绳索的男人止住哭泣,大骂出声,“你以为瞎编几句能骗过叶公子?叶公子的爱犬出了事,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曾姓长老转头看着他,神色阴沉:“这是我止戈派地界,我在询问我派弟子,你再多嘴一句,我割你一寸舌。两句,就两寸。”

男人像是被无形大手扼住咽喉,一下子没了声音,他扭头看向旁边几位巡警,可巡警们都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数着地砖。

“成风正,你没说实话。你们三个,学点三脚猫功夫,就能杀刀齿犬?还有,你什么时候弃刀练剑了?习武之人,不要信口开河,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曾姓长老冷哼一声,视线转向姜慕白和徐千算,显然意有所指。

第二十二章 传说(为SooO_LaZy盟主加更)

从这位止戈派长老的反应来看,问题很严重。

一个长老带着几个帮派弟子,就敢当着巡警的面恐吓他人,而巡警站在一旁不敢吱声,足可见其行事之霸道,气焰之嚣张。

按说曾长老如此霸道,就不该在意是谁宰了刀齿犬,一条狗跑到止戈派的地盘上撒野,死了就死了,管它谁杀的?成风正说是他杀的,那就是他杀的,止戈派弟子除犬安良,传出去也是美谈。

那么,曾长老为什么非要当众问清事实真相呢?无非是要把责任划分清楚。

老话说得好,打狗还需看主人,看来犬主的身份很不一般,连止戈派长老都不愿得罪。

想到这,姜慕白记起那天他与施广闻切磋武艺前刘龙虎曾说过:这定武城是主政官、雷掌门、丘馆主、叶老总和王老总说了算。

不出意外的话,这条死狗的主人正是徐千算所说的叶老总独子叶南风。

这是惹了个富二代啊?姜慕白暗自咬牙,颇感头疼。

要说犯怵,倒也不至于。跟《天渊剑典》继承人的身份相比,定武叶家算个毛?大不了豁出去给赢渊那几位老友传话,随便哪个大佬都能一根指头碾塌这乌烟瘴气的定武城。

不过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最好是叶公子通情达理,自知有错不瞎闹腾,那么大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姜慕白也能按自己规划好的路线,低调发育,稳中求进。

至于曾长老的质问,姜慕白同样懒得搭理,随便找个路人就能问出答案,何必多费口舌,什么习武之人敢作敢当,跟以前公司中层管理一个套路,呸!

徐千算笑抚狗头,大声说道:“哎呀,曾长老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真相,厉害厉害!其实事情是这样,恶犬袭击行人,三位止戈派弟子上前缠斗,打得难解难分,三位止戈派弟子都受了伤,这条恶犬也只剩半口气,这时我和姜兄过来救人,没想到恶犬朝我们冲来,我俩手忙脚乱地招架,歪打正着一剑刺进恶犬眼中。三位止戈派弟子费尽全力才把这条恶犬降服,我们两个一窍不通,怎么杀得了它?全靠运气啊。”

得,又是一个全新版本。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那么多目击者看得清清楚楚,成风正和徐千算何必费心思编故事?

姜慕白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还是他的思维模式没有扭转过来。

这不是以前那个法治社会,在龙津街上止戈派就是王法,只要曾长老开口给事情下个定论,谁敢说半句不是?

要这么想,徐千算的话就很有意思。

首先,他编出来的故事符合逻辑,经得起推敲;其次,他承认杀死刀齿犬的是自己和姜慕白,给了曾长老一个台阶;最后,他说刀齿犬已经被成风正等人砍得只剩半口气,这就把锅推了一半给止戈派弟子,同时又把全部功劳让给止戈派弟子,让曾长老不好反驳。

身为止戈派长老,总不能说止戈派弟子没有能力保护民众,全靠两个还没开窍的年轻人才能诛杀恶犬吧?

姜慕白半是欣赏半是佩服地看了徐千算一眼,心想,曾长老的问话只能到此为止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徐千算这张嘴太厉害,再问下去,是黑是白都得他说了算。

果然,曾长老神色稍缓,干咳两声后对领队的巡警递了个眼神。

巡警会意,上前道:“曾长老,既然事实经过已经说清楚,不如我们先带几位当事人回警署做笔录?免得影响街道秩序。”

“可以。”曾长老点了点头,坐回三轮黄包车前,对成风正说了句话:“成风正,你做得很好,明早到重道堂候着。”

“谢曾长老,哦不,谢谢曾师叔!”成风正大喜过望,看他那感激涕零的模样,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会下跪磕头。

徐千算低声解释:“重道堂是止戈派高层收徒传武的地方,让他去重道堂候着,意思就是要升他为内门弟子,不论有没有长老、分舵主收他为徒,地位待遇都要好得多。”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姜慕白问。

“我读书多,记性好。”徐千算得意洋洋地笑着,“在旧时代,人们把我这样的人称作‘人形百度’。”

姜慕白愣了愣:“你知道百度?”

徐千算不假思索:“当然,百度是件法宝,可以化身美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晓世间万物,人们亲切地称她为‘度娘’。”

“……”

“姜兄,你的表情很奇怪。”

“嗯,我知道。”

姜慕白憋笑憋得很辛苦,做了两回深呼吸,又问:“那你知道谷歌吗?”

“喔,谷歌,我听说过谷歌的传说。”徐千算回忆片刻,以笃定的语气说道,“谷歌是张地图,也是一件了不起的法宝,打开谷歌就能看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嗯,书上是这么写的。”

“喔,那可真是……了不起啊。”

不知怎的,姜慕白忽然没了笑意,心里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一路无话,缓过劲来的姜慕白跟着巡警走到警署,按照徐千算的说法做好询问笔录。

做完笔录,姜慕白温言安抚一路跟来的姜徽音,本以为今晚的闹剧至此收场,却没想到又起了波折。

姜慕白刚走出警署大门,又被几个追出门的警察给拦住了,这伙警察的制服与巡警不同,样式类似姜慕白以前见过的刑警制服。

拦在姜慕白身前的警察伸手抓了过来:“姜慕白是吧?重案队办案,请你协助调查。”

警署重案队就相当于刑警,不过,按刘龙虎的说法,定武重案队就是一批欺软怕硬的废柴。

这评价也算中肯,明知血刀帮屠了铁斧门满门却只能干瞪眼,不是废柴是什么?

姜慕白轻描淡写躲过重案队警察的擒拿,左手卡着他的腕关节,右手拍拍姜徽音的脑袋。

“徽音,不要怕,在大厅等我,除了那个姓徐的大哥哥,不要跟别人说话,也不要跟别人走,乖。”

说完,姜慕白松开左手,对脸颊涨红痛得快要流泪的警察微笑:“带路。”

第二十三章 罄竹难书(为无书不肥盟主加更)

警察总署办公大楼,二楼审讯室内,姜慕白进门后第一眼便看到特制的讯问椅。

这种椅子的设计很有特点,椅脚固定在地板上,座位前装有可以升降的挡板,锁好挡板后坐在椅子上的人要想起身,必须暴力破坏挡板。

钢制挡板拦不住淬体武修,但能限制住尚未开窍的姜慕白,坐上讯问椅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任人鱼肉。

如今法治崩坏,姜慕白对重案队警察的职业道德没有丝毫信任,他抬头看了眼安装在头顶墙角的摄像头,突然跨步与身后警察拉开距离,随后贴近门边墙壁,问:“协助调查应该在询问室问话,为什么带我来讯问室?”

“询问室满了,坐过去!”

先前在警署门口被姜慕白制住的警察指了指讯问椅,见姜慕白站在墙边不动,他从腰侧枪袋掏出一把小口径手枪拍在讯问桌上,瞪着双眼大喊:“让你坐过去!”

“我没有违法犯罪,为什么要坐讯问椅?我会积极配合协助重案队查案,但请你先告诉我,你们查的什么案?”姜慕白双目轻阖,藏起隐含危险的目光,他说话时没有看人,而是看着讯问桌上那把枪。

枪械对他来说不算陌生,但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看到热武器。

“你听不懂人话?我让你坐过去!”

一再喝令都被无视,发话的警察觉得脸上挂不住,拿起手枪走向姜慕白。

他刚迈出两步,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警官,警服笔挺,肩章上刻有两面方盾。

这位警官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看起来年纪不大,约摸二十五六,比讯问室内几个警察还要年轻,但有着他们没有的威严肃穆。

警官目光扫过室内,问:“在搞什么?”

“报告!”被问话的警察手忙脚乱收起枪,啪的一声立正敬礼,“我们请姜先生协助调查。”

“哦,龙津街是吧,我来。”年轻警官努了努嘴,“你们出去。”

“沈队……”

“出去。”

“是!”

几个重案队警察不敢忤逆上司,排好队列乖乖出门。

年轻警官轻轻关上讯问室的门,从讯问桌后拉了两张普通座椅,朝姜慕白点头:“你好,我是白河区重案队副队长,沈鸿。”

说完,沈鸿做了个手势,示意姜慕白坐下。

姜慕白感受不到恶意,也拿不准眼前这位沈副队是不是笑面虎,犹豫片刻后大马金刀地入座,问:“沈警官,请问重案队需要我协助调查哪起案件?”

“哦,他们搞错了,请你来不是为了查案。”沈鸿摆摆手,从档案袋里取出两张表格,“上面这张是护城奖金申请表,根据《冀州大型宠物管理补充条例》,你击毙刀齿犬的行为属于见义勇为,可以申请一万元护城奖金。”

护城奖金?

这是唱得哪一出?

姜慕白没料到这一展开,接过表格看了两眼,的确是用于申请奖金。

“那另一张表格呢?”

“讯问室里的录像录音设备都没打开。”

“什么?”

“我关了摄像头和录音器,这是取证记录表,叶南风雇佣童阿七饲养魔化生物,属于违法行为,最高可判处三个月监禁,十万元罚款。不过,提起诉讼需要取证记录。如果姜先生愿意,请签写这张表格。”

姜慕白接过表格,低头仔细看完,接着抬头看向沈鸿。除了严肃认真,没能从他脸上看出其他意味。

少顷沉默,姜慕白问了个他经常被问到的问题:“警官,你不是本地人?”

沈鸿一本正经地作答:“我从邺都警察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定武警署重案队,户籍也迁到了定武城白河区,所以严格来说我现在是本地人。”

“那你应该知道叶南风的身份吧?”

“当然。”沈鸿抬了下嘴角,而后正色道,“不论是什么身份,违法犯罪都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饲养魔化生物、违规经营情色服务场所是违法,售卖联邦违禁品、蓄意谋杀是一级重罪!”

姜慕白眉头微蹙,没有出声。

沈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在聚英馆当靶师,也算是武修圈子里的人,应该听说过血刀帮吧。血刀帮的后台就是叶南风,这个人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他应该待在监狱里,或者,上死刑台!”

“但是我拿不到证据,物证会消失,人证会改口。警队没有证据,叶南风就能逍遥法外。这次龙津街恶犬袭人事件是个机会,如果你愿意作证,或许我能打开突破口。”

“噢?”姜慕白双眉上杨,很是意外。

这位沈警官,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先前对重案队的看法有误。

也许,是刘龙虎的判断大错特错,亦或者,这位邺都警察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警官是定武重案队里的异类。

“三个月监禁的刑期不算重,但足够打乱叶南风和血刀帮的布置,还能释放一个信号,只要叶南风服刑,我相信我能争取到更多证人。”沈鸿以为姜慕白没听懂,仍在努力争取,“所以,姜先生,为了那些无辜受害者,我请求你签写这份取证记录表。”

沈警官的姿态摆得很低,可见他迫切渴求一位证人。

姜慕白没有一口回绝,他郑重思考一番后,问:“沈警官,我想你应该对许多人提出过相同的请求,请问有人签写这张表格吗?”

“没有。”沈鸿答得干脆利落。

姜慕白接着问:“那,你觉得我会签吗?”

沈鸿苦笑:“可能性很低,你出身贫寒,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妹妹。换了我是你,我也不敢签,毕竟,签了这张表,就是跟叶家作对。”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问?”

“不管可能性有多低,总得试一试。不尝试,就不知道结果,对吧?”沈鸿轻叹一声,向姜慕白伸手,示意姜慕白归还取证记录表。

“对。”姜慕白点点头,对半折叠两张表格捏在手里,问,“非法饲养魔化生物的诉讼有效期是多久?”

“一年。”沈鸿眼前一亮,加快语速回道,“但是我们等不了一年,说不定明天童阿七就会死于非命!”

“嗯,我会考虑。”姜慕白站起身,“沈警官,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沈鸿张着嘴,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力地点头。

第二十四章 鸢肩豺目

沈副队发话放人,重案队警察不敢阻拦。姜慕白带着姜徽音在警署门口拦了部三轮黄包车,故意沿着白河区绕了两圈,确保没人跟踪后才对车夫报出住址。

目送姜慕白离开后,沈鸿回到办公室,他站在一张空白白板前发了会儿呆,突然走到办公桌后撕掉写有“戒烟”二字的贴条,接着用微微颤抖的手拉开抽屉取出烟盒。

那张白板原本贴满线索,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就能串起整条证据链。可现在,白板一片雪白。

沈鸿数月以来的工作并不会因此白费,他早就拍照留下备份,存放在单人宿舍内。虽然之前的努力没有付诸东流,可对方的嚣张让他怒火中烧。

一个富商之子怎么能狂妄到这种程度,竟敢买通重案队警员损毁线索证据,竟敢这样挑衅重案队副队长!

“砰”

办公室木门被人用力推开,沈鸿还没抬头就知道是谁进了门,那是他的直属上司鲍金波,进了警署他是鲍队,出了警署他是波爷,重案队几十号人只有他进沈鸿的办公室不敲门。

沈鸿把吸了半截的香烟按进水杯,起身敬礼。

鲍金波咚咚两步跨过来,露出一口发黄发黑的烂牙:“小沈,你怎么把人放了?”

“鲍队,是你让我放人啊。”沈鸿开始装傻。

“我让你放止戈派的人,没让你放那个不开眼的瘪三,他还袭警你知道吗!小陈的手腕都给他弄得快折啦!”鲍金波暴跳如雷,“小沈啊小沈,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同情他干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你知道他杀的是谁的狗?”

“鲍队,前天署长在大会上说过,要严惩饲养魔化生物的非法行为,根据补充条例,姜慕白击杀刀齿犬属于见义勇为。他没违法,我们怎么能押人?”

“说屁话!刀齿犬价值贵重,他这叫侵犯私人财产懂吗!叶公子的爱犬死了,你转头就把凶手给放了?你想害死我啊?这事情很复杂,懂吗,哪怕是表个态度,也不能让凶手拍拍屁股走人!你怎么不想想,要是叶公子赶过来找不着人,发脾气闹警署,署长脸上挂得住吗?到时我们怎么交待?”

鲍金波情绪激动,一再拔高音调,唾沫星子喷了沈鸿一脸。

沈鸿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低声问:“鲍队,我们是重案队,是警察。叶南风敢闹警署,我有权拘押。”

“你有个屁!”

鲍金波气极反笑,笑完摇摇头,摆出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的劝道:“小沈,你硕士毕业真是了不得,过来就是副队长。起步高有好处也有坏处,你没在下面待过,很多事情你还不懂!听我一句劝,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查的不要查,还有,让杀狗的管好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说完,鲍金波摔门而去。

沈鸿用擦手纸一点一点擦着脸,可腥臭唾沫已经风干。

他觉得自己胃里有个活物在翻滚,他想吐。

………………

叶家大宅,通宝书房。

童阿七双膝跪地,面如死灰。他想过逃跑,但他知道他逃不了,人们都说叶老总厉害,却不晓得叶家真正厉害的是叶南风叶公子。

叶公子咿呀学语时就表现出惊人天赋,十四岁时已是叶家决策层之一,许多生意上的事情都由他代叶老总打理,从没出过差错,连叶老总都说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除了经商才能,叶公子还是法修奇才,他自幼修行,十六岁考上邺都大学法修院,很受法修院教授重视。

据说,叶公子有望在二十岁突破超凡脱俗的法修第三境“通玄”,刷新邺大法修院历史记录!

现在,叶公子十九岁,再过不久就是法修院毕业考核,在这个时候给他带来噩耗,童阿七不敢奢望叶公子会轻易放过自己。

“少爷,我错了,我该死,是我没有看好惊鸿,惊鸿力气太大,把绳索都挣断了,我实在是拦不住啊少爷!”

童阿七以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见少爷仍坐在书桌后背对着他,童阿七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少爷,惊鸿长大了两百多斤,我是真的看不住啊少爷!上个月我就说过,我说我……”

叶南风合上手中书卷,声音低得像是呓语:“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错?”

“不不,不是!”童阿七心知说错了话,吓得六神无主,只想到转移仇恨,“少爷你放心,我一定把杀害惊鸿的凶手找到,我会让他给惊鸿陪葬!”

叶南风鼻腔里哼了一声:“饲养魔化生物是违法,主政官早就公开表达过他对大型宠物扰民的不满,前天才让警署开的动员大会,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闹大,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

童阿七像放了气的皮球,蔫了。

他犹豫好半天,战战兢兢地问:“那……那我们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书桌后边又是一声冷哼。

“惊鸿就像我弟弟,我弟弟被人杀掉,这事你想怎么了?”

“这,我……”

童阿七急得汗流浃背,总算急中生智想到一计:“少爷,我明天去给重案队鲍队长送礼,再去找凶手给他赔礼道歉,先把事情压下去,等风头过了,我找人做掉他!少爷,您看?”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高背椅后面伸了出来,朝着童阿七所在的位置挥了挥。

“滚。”

“是,这就滚,我这就滚。”童阿七觉得自己捡了条命,也不敢再待下去,他整个身子趴到地上,一圈一圈往外滚。

童阿七滚出门后,书柜阴影里显出一道身形,身穿黑衣,骨瘦如柴,悄无声息地靠近高背椅。

贴近叶南风后,黑影从腰后缓缓取出一样外形似笔的事物,他按了个按钮,童阿七的声音便从他手中传出。

“少爷你放心,我一定把杀害惊鸿的凶手找到,我会让他给惊鸿陪葬!”

“少爷,我明天去给重案队鲍队长送礼,再去找凶手给他赔礼道歉,先把事情压下去,等风头过了,我找人做掉他!少爷,您看?”

“少爷,都录下来了。”黑影微微弓腰,“童阿七,如何处置?”

“我的狗没了,还要遛狗的人做什么?把录音给烂顶甘,他知道怎么做。”

叶南风转动座椅,露出正脸。

鸢肩豺目,阴险凶恶!

第二十五章 聚灵炁冲宝关

回到住处时,正巧碰上邻居吴大叔的儿子在遛狗,他热情地朝姜慕白打招呼,看样子跟原主关系不错。姜慕白没有心情与他谈话,只是点点头便拉着姜徽音进屋。

关上房门后,姜慕白匆匆走进卧室取出床底现金,打算带姜徽音去住旅舍。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旅舍未必安全,叶家是定武城的地头蛇,肯定是三教九流都有关系,万一没选好地方,住旅舍岂不是送上门?

但是待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人家早晚能查出他的住址,到时怎么办?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防也防不住。

也许是想多了,一条宠物狗而已,姓叶的富二代未必会报复。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总得做好安排才能放心。

姜慕白脑中念头百转,一边思考,一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姜徽音看见哥哥围着餐桌绕圈,不知道这举动有何含义,随着哥哥的步速越来越快,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哥,你,怎么啦?”

“没事。”姜慕白止住脚步,低头看着疑惑又担忧的姜徽音,问,“徽音,我记得你们学校有宿舍?”

冀州所在的第二域先后经历几次教育体制改革,如今的七年制基础学校不能简单地定义为小学,以课程安排、教学方式和教学目的来说,基础学校更像是小学和中学的整合体。

另一方面,定武城师资匮乏,萧山区只有两所基础学校,许多城郊、集镇、乡县的孩子要读书,只能寄宿学校。

姜徽音不理解哥哥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点头:“嗯嗯,我们班有十几个同学住宿舍。”

“明天我带你去学校办入住手续。”

姜慕白说完,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伸手轻抚姜徽音额头,柔声道:“徽音乖,先在学校宿舍住一段时间,好吗?”

“我……好。”姜徽音乖巧点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姜慕白,“哥,为什么要让我住宿舍,是因为今晚的事吗?”

姜慕白不想让她担心,摇头笑道:“当然不是,我那是见义勇为,警察叔叔还要给我发奖金呢。让你住宿舍,是因为这几天我有事,哎呀,本来打算之后给你惊喜的,我还是先说了吧,我要冲击开窍境界,正式成为武修!”

“真哒?”姜徽音又惊又喜,抬起小腿跳向姜慕白,用力抱住他的脖子,“太好啦!哥哥最棒!哥哥最帅!”

姜慕白老脸一红,他的确喜欢别人夸他帅,大多数时候也都能保持淡定,但这小丫头简直可爱到犯规。

“真的真的,下来下来,都十一岁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啦。”姜慕白挡住小丫头的香吻,跟她拉开些许距离,“好了,很晚了,洗漱上床睡觉去,明早我带你办宿舍入住手续。”

“嗯嗯!”姜徽音双手比V,扭着滑稽的步伐蹦蹦跳跳跑去厨房蓄水池。

姜慕白也起身接水洗漱,然后收敛笑容回了卧室,盘膝坐到竹板床上,接下来他有两件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听过徐千算编故事,姜慕白有所启发。

刀齿犬究竟有没有袭击行人,事故责任在谁,最后又死在谁手里,这些问题统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方涉事人如何看待。

同理,赢渊的遗言由谁传递,几位大佬是否相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句遗言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临近飞升门槛的大能们又会怎么看待这份影响。

换句话说,姜慕白作为《天渊剑典》继承人,不一定非得置身于风暴中央,只要运作得当,他有机会把身份从主演变为观众。

反正赢渊的要求只是传话,并没有限定姜慕白必须亲口传话。

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一个愿意冒险搏前程又能够掌控的人顶替这份“机缘”,不就置身事外了么?

当然,这是理想状况,现实肯定比设想更复杂,说不定几位大佬会搜魂呢?说不定替身上位疯狂搞事呢?

所以,这事还要从长计议,缓缓图之。

第二件事则是迫在眉睫,眼下就要办了,因为打铁要趁热。

严格来说,姜慕白没有骗姜徽音,他的确要冲击武修第一境,只是不需要几天时间。

开窍,只需一晚,而且就在今晚!

学习一门语言,最快的途径是交流。

学习一门剑法,最快的途径是实战。

《天渊剑典》中诸多剑招本就契合武修六大境界,使出剑出无我,一剑洞穿刀齿犬右眼时,姜慕白心有所感,目有所见,许多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都在视界中变得显眼。

从出剑到收手,整个过程电光火石,看似一瞬之间,但在姜慕白眼里却颇为漫长,因为他的视觉器官出现了难以理解的变化。

突进出剑时,视界中的刀齿犬仿佛在放大的同时缩小,而其他事物则在缩小的同时放大,宛如置身于希区柯克式变焦的镜头之下。

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半分钟,随后一切恢复正常。如果没有阅读《天渊剑典》开窍篇,姜慕白会以为是身体大量分泌激素使自己产生幻觉,不过现在他知道这是打开眼窍的先兆。

此时此刻,姜慕白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开启人体秘藏!

调整好坐姿后,姜慕白闭上双眼,双手食指、中指并直,无名指、小指曲于掌心,由拇指按住。

这是最基础也最常见的剑指,姜慕白将双手食指中指相抵,戳在眉心处。

双眉之间,即是上丹田,或者说上丹田入口,或称泥丸、元神府、性之宫,炼精化气时此乃还精补脑、去矿留金之所,炼气化神时这是阳神上升之位。于法修而言,这是第二心脏,于武修而言,这是秘藏入口。

无处不在的灵气在姜慕白的想象中凝聚剑形,由指尖透入眉心,将脑海中种种杂念一一斩断。

随后,无数小剑汇聚,化作两柄三尺长剑。

剑锋所指,正是姜慕白双目。

断杂念,清心神。

聚灵炁,冲宝关!

识海中两柄锋芒毕露的宝剑穿透云霄,自内向外,刺出眼窍!

与此同时,姜慕白睁开双眼,瞳中似有神光透出,电射三寸。

第二十六章 千算三策(为SooO_LaZy二盟加更~)

早晨七点二十分,个头高矮不一的孩子们拎着来不及吃的早餐涌进校门,样式统一的书包在他们肩后甩出阵阵波浪。

一位穿青衿批鹤氅的年轻人推着轮椅,缓步走向萧山文武学校正门前最显眼的早餐摊。

“小千啊,这是哪儿啊?”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须发皆白,戴着老花镜仍看不清立在校门上方的大字。

徐千算低头贴着老人的耳朵轻声说:“爷爷,这是萧山文武学校呀,我小时候在这儿读书呢,那时候咱们还没搬家,就住在牛家巷,您还记得吗?”

“喔,噢——”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记不住啦。”

“没事,我帮您记着呐,我有位朋友在这儿卖早餐,我带您来尝尝他家的瓦罐汤。”

“什么汤?”

“瓦罐汤。”

“什么罐?”

“瓦罐,淮州特色。”

“什么粥?”

“淮州呀,您年轻时候去过,还记得吗?”

“噢,我还去过淮州啊,噢!”

“是啊,您以前一直惦记着呢,总说淮州出美人,经常惹得奶奶不高兴。”

“喔——我想起来了。”老人浑浊双眼里透出一丝怀恋,“老喽,该下去陪你奶奶啦。”

“呸呸呸,您长命百岁,等您一百岁大寿,我给您买全天下最香最醇的凤灵酒。”

徐千算脸上带着哄孩子似的宠溺,慢悠悠地把轮椅推到早餐摊前,朝餐车后的姜慕白挥手。

目光交错,徐千算看到姜慕白眼中两点星芒,大感诧异。

“你开眼窍了?”

“嗯,昨晚突破武修第一境。”

想起自己开窍时双眼像是开了远光灯,姜慕白笑得很开心。

“喝什么汤?紫菜肉饼、鸡蛋肉饼、茶树菇肉饼、花生排骨、银鱼排骨,各留了一碗,我推荐你试试花生排骨。”

说完,姜慕白看向轮椅上的老人,以晚辈对长辈的礼节作揖:“老爷子喝肉饼汤吧,鸡蛋肉饼怎么样?”

老人轻轻点头:“好啊好啊。”

“这是我爷爷。”徐千算笑眯眯地指着姜慕白,给徐老爷子介绍道,“爷爷,这就是我跟您说的朋友,您瞧他长得多好看,淮州果然出美人。”

“是啊,小姑娘真水灵,淮州出美人啊!”徐老爷子咧嘴笑着,露出烤瓷假牙。

“……”姜慕白的笑容霎时间凝固。

“来来来,花生排骨汤,鸡蛋肉饼汤,两位趁热尝鲜。”

汤师傅适时端着两碗瓦罐汤过来,香气四溢,冲淡尴尬气氛。

“这汤真香啊。”徐老爷子费力抬手,哆哆嗦嗦指着瓦罐,问,“这是什么汤啊?”

徐千算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稍稍吹凉,递到老爷子嘴边,笑道:“爷爷,这是淮州特色,瓦罐汤。”

徐老爷子抿了口汤,咂咂嘴巴:“鲜!小千啊,你说这是什么粥,怎么这么鲜?”

“爷爷,这不是粥,是淮州特色,瓦罐汤。”

“什么汤?”

“瓦罐汤。”

一遍又一遍,徐千算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同样的问题,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微笑,看不出半点烦躁。

等到徐老爷子喝完汤,汤师傅不无羡慕地说了句:“小伙子真是有耐心。”

“这不是耐心。”徐千算放下托盘和汤匙,一边用手帕擦拭爷爷的嘴角和衣领,一边说道,“我小时候好奇心很重,凡事都要问到底,从小到大数不清问了多少个为什么。我爷爷年轻时条件艰苦,没上过学,很多问题他回答不了。每次我问个不停,他就带我去找答案,去书店、去学校、去展馆,从没有过不耐烦。”

“他养我小,我养他老。他的好,我得报。”徐千算端起自己那碗已经凉掉的汤喝了一口,赞道,“好汤,难怪说瓦罐汤是天下奇鲜!”

这的确不是耐心,这是难得的孝心,汤师傅不知想起什么,半是羞愧半是敬佩地对徐家爷孙俩竖起大拇指。

汤师傅跟徐老爷子算一辈人,很快找到共同语言。徐老爷子记性不好,只能偶尔接个话茬,好在汤师傅也是很有耐心的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定武城这些年的变化。

见两位老人家聊到一块,徐千算走到姜慕白身侧,轻声道:“你倒是沉得住气,还有心情来卖早餐。”

“彼此彼此。”姜慕白不是神经粗大的莽夫,内心也有顾虑,不像表面那么淡定。不过,他有张天大的底牌藏在识海里,怎么都不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那条狗叶南风养了七年,他这人睚眦必报,所以这事不会轻易了结。为答谢你请我喝汤,我有上中下三策相送。”

徐千算右手大拇指扣住小指,竖起食指中指无名指,指代上中下三种对策,做派像极了演义小说里的军师。

姜慕白忍着微妙的违和感颔首:“请讲。”

徐千算扣下无名指:“叶老总商贾出身,最重利益,不会感情用事。主政官今年开春以来多次公开表示要加强街道管理,严惩大型宠物扰民行为,如果叶家为昨晚的事情报复你,等于打主政官的脸。我想,叶老总不会为了儿子养的一条狗去挑衅主政官的威严。只要你去叶家大宅负荆请罪,然后奉上剑谱,冲你昨晚那一式剑招,叶家不会为难你。我也算博闻广识,连我都看不出你那一剑的路数,想必整套剑谱鲜有人知,而且价值不菲。”

“这是下策?”

“对,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由仇家定夺,寄希望于他人的仁慈,这是下策,无奈之选。料想你也不会向叶家低头,那我说说上策。”徐千算说着,扣下右手食指,只留下一根中指,一枝独秀。

姜慕白赶紧打断:“别别别,按顺序来,先讲中策。”

“好吧,先讲中策。洗剑阁在第二域当属一流大势力,定武分部主事人令狐千珏虽然怕老婆,但绝不像传闻中那样懦弱无能。第三境修士在定武城屈指可数,令狐千珏虽是新晋锻骨,但有洗剑阁灵兵加持,实力不容小觑。再者,他在定武代表着洗剑阁,即使止戈派雷掌门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毕竟洗剑阁阁主是位剑宗。所以,把剑谱送到洗剑阁换取庇护,当能保你无忧。”

这主意还算不错,可行性较高,而且以前姜慕白就在洗剑阁工作,不愁没有联系渠道。

可是洗剑阁以铸剑与剑法闻名于世,万一洗剑阁阁主认出“剑出无我”的来历呢?

姜慕白沉吟半晌,问:“上策呢?”

“上策嘛……”徐千算右手收回袖中,笑道,“姜兄,你知道为什么昨晚曾长老要当众让成风正今早到重道堂候着么?杀条狗的功劳,可不够他晋升内门弟子。”

第二十七章 旅行家

这个问题不算难,姜慕白很快给出答案:“那位止戈派长老是要保他,所以当众交待让他今早到重道堂候着。止戈派保一个内门弟子是理所应当,保一个跑腿的外门弟子就伤了叶家的脸面,这是表明态度,也是给叶家一个台阶下。”

“没错。”徐千算抚掌点头,“昨晚我托人打听过了,你在聚英馆当靶师,这就是你的上上之策。聚英馆丘馆主在定武城的地位比令狐千珏高出半筹,与止戈派雷掌门平起平坐。”

严格来说,兼职靶师不能算作聚英馆门下。结合徐千算的提问,姜慕白想明白了,上策就是设法拜入聚英馆门下。若是姜慕白成了丘馆主名下亲传弟子,只要聚英馆的招牌一天不倒,即使叶家二代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能对他展开报复。

但是据刘龙虎所说,丘馆主只收过三位亲传弟子,大师兄石山,二师兄施广闻,至于三师弟,早在数年前外出游历时不幸遇难。除去这三位进了内门,其余灰衣弟子都是外门记名弟子,只是名义上的门人,并没有被正式承认。

“你觉得丘馆主会收我入门?”姜慕白问。

徐千算见姜慕白面露怀疑,便作出解释:“坊间传闻,聚英馆大师兄石山性格执拗,不通人情世故,二师兄施广闻因爱人去世心结难解,迟迟未能突破第二境。这两位继承衣钵还算合格,但都不适合作为武馆的继承人,所以丘馆主这几年都守在聚英馆门前扫地,为的就是观察来往人群,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噢,这么说来……咳,你刚才说丘馆主在聚英馆门前扫地?”

“原来你还不知道?”

“没人告诉我啊。”姜慕白无奈一笑,难怪扫地大叔提起石山、施广闻时语气那么随意,难怪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从没见谁随地吐痰扔垃圾。

果然,专心扫地的人都不简单。

“聚英馆传承有三,剑法,棍法和拳法。以你昨天那一剑的惊艳,丘馆主肯定很感兴趣。只要你把握住机会,拜入聚英馆门下不是难事。”

徐千算上下打量姜慕白一番,补充道:“开窍的年纪是晚了点,不过,当世宗师大多都是厚积薄发,后来居上。姜兄,我看好你哦。”

上中下三策,说到底都是求助于人,而姜慕白向来觉得求人不如求己。

如果手里有把枪,姜慕白心里会踏实许多。

看徐千算谈起定武城各方势力,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这座小城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或许他会知道在哪儿能弄来一把枪。

可交浅言深是大忌,姜慕白不认为自己跟徐千算有深厚交情,贸然问起枪支交易,也许会惹祸上身。

衡量利弊,思考半晌,姜慕白先道了声谢,然后试探性地说:“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提升自保能力也很重要……也许,我需要利器傍身,方便携带、容易隐藏的那种。”

“你想买枪?”

“……”

姜慕白盯着徐千算,心里犯起嘀咕。

这家伙有超能力?修炼出读心术了?

徐千算笑了笑:“别这么看我呀,冀州不禁刀剑,需要防身武器直接去洗剑阁买了就是,何必跟我说?你又不像是喜欢说废话的人。方便携带,容易隐藏,说的不就是枪么。”

姜慕白无话可说,只能默认。

“在定武买枪不是难事,我想想,哦,城郊有个老黑酒馆,你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徐千算说着,摇了摇头,“不过枪这东西,很贵,而且不好用。以你的武艺,还是短匕更实用。话说,武道不是讲究力生于身么,我见过的武修都不怎么瞧得起枪械,《武林》和《百年武道》都一再强调,武者应当重视锤炼自身和武道意志,而不是随时可能失去的外物。”

大概是聊得多了,徐千算语气用词愈发随意,总算没了那股子半文半白的膈应劲儿。

姜慕白在心里记下“老黑酒馆”,随口答应一声。他的看法和当今主流观点不同,在姜慕白想来,刀剑枪炮都是用于作战的工具,只有好用和不好用的区别。较真来讲,刀剑也是工具,拳脚也会被砍掉,跟所谓的“外物”又有什么区别?

“哦,对了,冒昧问一句。”徐千算指着小矮桌上的空瓦罐,“要是你跑路了,这瓦罐汤……”

姜慕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回道:“放心吧,我不在还有汤师傅,瓦罐汤、炸酱面、鸡汤馄饨、开花红糖馒头他都会做。”

“噢,那就好。”徐千算如释重负,喜笑颜开,“好啦,汤也喝了,事也谈了,我该走了,还得回家取行李呢,再晚就赶不上火车咯。”

“你要走?”姜慕白有点惊讶。

徐千算坏笑:“嗯,带我爷爷去淮州看美人。”

徐老爷子这么大岁数,而且看起来老年痴呆症状严重,徐千算怎么会带老人家去旅游,这分明是外出避祸。

要是能一走了之,姜慕白也想带着姜徽音离开定武,可是没有出城许可和目的地暂居证,根本走不了。

“你是早就准备好了,还是在市政部门有关系?”姜慕白下意识抬手拦住徐千算,想着要是徐千算有路子,不妨跟着他们爷孙俩一起跑路。

“不,我是旅行家,出城旅游不需要提交申请。”

“旅行家?”姜慕白头一回听说平民出城不需要提交申请,不禁讶异。

徐千算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变出一本蓝皮证件,洋洋得意地说道:“通过初级旅行家资格考试,拿到这本证书,三年内可以在冀州境内自由旅行。一年后这本初级证到期,我就能考中级旅行家,五年内可以在第二域境内自由旅行。姜兄,知识就是力量啊。”

这证得考一个。

万万没想到,都穿越到一百年后了,还是没能逃脱被考证所支配的恐惧!

“好吧,祝你们……。”

姜慕白刚要挥手告别说声旅途顺利,却想到这位似乎无所不知的老兄马上就要离开定武,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立即改口道:“等等,还有个事想问问你。”

“你说。”

“我听说,灵气复苏是个谎言?”

姜慕白以半开玩笑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希望能从徐千算口中得到一点线索。

可没想到徐千算走到徐老爷子身后,双手扶住轮椅握把,揶揄笑道:“姜兄,多读点正经书,少看地摊文学。”

第二十八章 新世纪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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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有债必偿

刘龙虎在聚英馆也算小有名气,每天都有武者专程找他陪练,算下来平均月收入过万,生意火热时月收入可能超过两万,放在定武城已是高收入水平。

但靶师有着这样那样的必要开销,以姜慕白这些天对靶师这个职业的了解来推测,假如刘龙虎生活节俭,除去日常开支以外不做其他消费,那么他每月大约能存下四千元。

五万,至少要存一年。

姜慕白出生于人人为己的时代,成长于利己主义盛行的社会,习惯于勾心斗角的算计,从未想过有人会把一年积蓄送给一个认识不到两周的朋友,只为让他远走他乡,避祸逃难。

这样的事情,写在小说里都会被人喷“不合逻辑”。

这样的仗义疏财,姜慕白只在武侠电视剧里看过。

忽然间,姜慕白觉得活在这个时代也挺不错。

刘龙虎见姜慕白一动不动,加重语气急声催促:“愣着干嘛,走啊!”

姜慕白收起散漫态度,正色回应:“刘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走不了,我还有个妹妹,她才十一岁,我不能让她跟我一起漂泊,更不能让她跟我一起坐牢。”

“这……”刘龙虎愣了愣,使劲咬着后槽牙,两边腮帮子凸起一大块。

“不用担心,我有自保的手段。比起拳脚功夫,我更长于剑法,昨晚杀狗,我只用了一剑。我相信洗剑阁令狐前辈和咱们聚英馆丘馆主都会对我的剑谱感兴趣,只要他们二位开口,叶南风动不了我。”

姜慕白为刘龙虎的义气所打动,既然已经真心认可这个朋友,自然要给他解释清楚。

“一剑?就一剑?还没开窍,就能一剑宰了刀齿犬?真的?你没骗我?”刘龙虎两颗眼球快要鼓出眼眶,真不知是惊还是喜。

“当时几百人看着呢,还有止戈派弟子在场,当然是真的。还有,我出剑是为了救止戈派弟子,被我救下的止戈派弟子今早进了内门,不出意外的话他也会帮我。”

姜慕白想起昨晚那位拔出剑来让他先走的老兄,不禁露出笑意。

成风正,是叫这名字吧?

还有徐千算、刘龙虎和施广闻,这定武城虽说乌烟瘴气、恶人遍地,但好人也不少。

“妈了爆批,你小子可以啊,这么厉害,早说嘛,看把我吓得。”刘龙虎抹掉额头细汗,大剌剌一伸手,抓向装着钞票的帆布袋,嘴里嘟囔着,“晚上咱哥俩去三全巷,找两个漂亮妹妹压压惊。”

“别别别。”姜慕白眼疾手快,收起帆布袋让刘龙虎抓了个空。

“干嘛?”刘龙虎很纳闷。

“刘哥,这钱算你借我的,过阵子连本带利还你。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对吧,万一情况不妙,我还是得跑路。”姜慕白确实需要钱,因为徐千算说过买枪在定武城不是难事,只是枪械价格昂贵。

“那倒是。”刘龙虎不疑有他,很是爽快地点点头,“那你留着吧,等没事了再还我。”

“谢谢。”姜慕白真诚道谢,“假如这钱还不上,我会……”

“看你也不像赖皮,还不上就当哥哥送你,得,不说了,来人了。”刘龙虎起身离座,一边跟刚走进门的熟悉武者打招呼,一边穿戴护具走上拳台。

跟在刘龙虎客户身后进门的还有一人,这人面相奇特,虽不算太丑,但出奇得猥琐,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姜慕白记得,昨晚就是这家伙昨晚跪在刀齿犬尸体旁哭嚎骂街,重案队沈鸿说他叫什么来着?

童阿七?好像是这名字。

姜慕白的长相同样让人过目不忘,童阿七进门后也认出了他。

看着他俊美又不失英气的面容,童阿七妒火中烧,恨不得扑上去撕烂那张脸。但这里是聚英馆,童阿七不敢造次,所以他憋着怒火,挤出笑脸,走上前去,轻声称呼:“姜先生?”

姜慕白低头看书,懒得搭理。

“姜…姜少侠?我家少爷让我来给您赔罪。”童阿七低头弯腰,阿谀谄媚,“惊鸿挣断锁链奔袭行人,这是我的过错,您……多亏您出手才没有酿成惨剧,我家少爷虽然伤心,但他知道您做得对,昨晚我是情绪太激动,口不择言,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姜慕白不说话,只是摇头冷笑。

童阿七脸上的笑,他并不陌生,这种笑容他在利益的角斗场上见过太多次。

这样笑的人,嘴里都藏着刀。

童阿七搞不明白姜慕白为何发笑,他想了想,会错了意,从裤袋里取出一沓崭新的钞票,双手奉上:“姜先生,姜少侠,昨晚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请你收下我小小的歉意,大人不记小人过。”

姜慕白瞄了眼童阿七手中面额一千的紫色纸钞,从厚度来看这一叠钞票约摸有二十张。

钱是好东西,但姜慕白没有立刻伸手去接,他放下书,开口道:“昨晚差点闹出人命,这事可不小啊,估摸着主政官已经听说了。我听说,非法雇佣他人饲养魔化生物,最高可判处三个月监禁,十万元罚款?还有,你觉得像我这样明知有危险还义无反顾地出剑的人,很容易收买么?”

姜慕白本想扯出重案队副队长的大旗,但转念一想,沈警官也算尽职,虽然有点愣头青,但总归是个好警察,还是别拉他下水给人家添麻烦了。

童阿七的表情在一瞬间有细微变化,紧接着他用更加讨好的语气问:“那您的意思是?”

姜慕白接过钞票晃了晃:“我的意思是,要加钱。”

童阿七咧着嘴笑:“您开个价。”

“十万。”

“您说笑啦。”童阿七有些笑不出来了。

“十一万。”

“姜先生,我家少爷有债必偿,你……”

“十二万。”姜慕白眼都不眨。

童阿七倒也果断,当即掏空钱包,说:“这里是三万,三万两千,加上您手里的两万,五万二。我只有这么多,剩下的,我过些天亲自给您送来,您看成吗?”

“记得算利息。”姜慕白把钱收进口袋,大剌剌地摆手,“要是没其他事,请回吧。”

童阿七深深看了姜慕白一眼,一声不吭,转身出门。

目送童阿七出了演武场,姜慕白抬手揉揉眉心,神情凝重。

他看得出童阿七眼神里有着异样的宽容,那种宽容叫作:不跟死人计较。

第三十章 稳坐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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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老黑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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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熟能生巧

如老黑所说,黑人族群在定武城的处境确实糟糕。

即使在一百年前,信息传播极为便捷的时候,都有“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的说法,更何况现如今?

由于他人的偏见,老黑和他的族人既不能找到正常工作,又不能分到适合耕种的农田,而且严苛的户籍管理制度禁止他们迁离定武,于是黑人们只能进山狩猎,靠着正府发放的基本工资和售卖猎物的收入艰难度日。

一个合格的猎人要养活自己不算难事,但要养活无法从事生产的一家老小可就难了,为了生存,为了拥有更好的生活,猎人们铤而走险,有的生擒魔化生物,驯化出售,有的趁着与魔怪战斗的机会掩埋枪支,假报损毁,消除枪支序列号后私自贩卖。

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必然有一个完整的体系,有一个分工明确的团伙。

而眼前自称老黑的光头黑人,很可能是负责枪支销售的关键人物。

姜慕白将信将疑,问:“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卖枪,就不怕我向重案队举报?”

老黑撇嘴,满不在乎地笑:“举报又能怎样,我有猎人资格证书,我这是合法持枪,至于我刚才说的嘛,喝醉了说点酒话,还能当作证据?”

贩卖枪支卖出了名气还没被关进监狱,这老黑肯定有些手段,绝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不过,别人的行业机密,哪有那么容易套出来,姜慕白很干脆地问:“左轮和猎枪弹容量太小,容错率低,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枪?有,不卖。”老黑轻拍吧台上的左轮,“虽说比不上临海那边活跃在抗魔前线的猎人,不过真要是碰上大型清剿任务,我们至少能申请使用步枪和榴弹发射器。但是那属于二级武器,审查很严,不可能拿出来卖。”

“自动装填手枪呢?我习惯用9毫米或者5.8毫米口径的,有吗?”姜慕白对步枪不感兴趣,他需要的是能够随身携带且易于隐藏的防身武器。

“嚯,是个行家。”老黑拍了拍巴掌,摇头道,“我们不用那玩意儿,容易卡壳。再说,对付魔怪,还是转轮手枪的杀伤力靠谱。”

姜慕白微微蹙眉,略感遗憾,左轮枪和半自动手枪各有利弊,严格来说其实半自动手枪的安全性更高,因为左轮枪密闭性不强,至于卡壳哑弹之类的问题,有熟练度即可排除。

说到威力,左轮枪要发挥威力得用大口径开花长弹,加大口径是为了给弹头增重提升动能,弹头开花是为提高停止作用,此外还要额外装药提高初速,这就使得开枪时后坐力大增,牺牲了射程与准确性。

好在手枪的定位本就是近距离自卫武器,左轮枪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吧台上这把左轮,外形与使用.44马格南子弹的柯尔特巨蟒相似,全长超过三十公分,并不符合姜慕白的需求。

这把枪,太大了,不方便随身携带。

想了想,姜慕白问:“有没有小一点的左轮?最好是8发弹容的战术左轮。”

“明明是转轮,为什么你一直说左轮。”老黑小声嘀咕一句,终于没再摇头,“小一点的有,但没有你说的战术左轮,嫌弹容量不够,你就买两把呗。喂,你带钱没?”

姜慕白双手交叉,压住伸手摸钱的冲动,面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个谎:“只带了一千。”

“一千就一千,拿来吧,这不是定金,是你请我喝酒,懂吧?”老黑抛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留个地址,明天或者后天有人给你送货,到时把钱交给他就行。”

原来如此,姜慕白心中了然,酒馆里谈什么都作不得数,就算他向重案队举报也毫无意义,至于过来“送货”的人,估计是老黑族群里的老弱病残,即使被重案队抓个人赃并获,大不了进牢里蹲着,还能管吃管住呢。就算判处死刑被枪毙又怎样,吃不饱饭的人,往往不会对法律有太多敬畏。

姜慕白拿出自己的钱包,取出十张百元纸钞放在桌上,半开玩笑地说了句:“还没谈拢价钱呢?小点儿的枪,是不是该便宜点?”

老黑大手一挥:“价钱不用谈,我说了算。两把,六万,子弹一百一发,不要拉倒。”

“那我凑个吉利数吧,子弹要六十六发,一共六万六千六,我会把钱准备好。另外,我需要练习,你们应该有靶场吧?”姜慕白说话时盯着老黑,见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心中确信他真是本地人,而不是“老外”。在西方文化里,666可不是什么吉利数字,恰恰相反,666是魔鬼、撒旦的象征。

“有,五百一小时。”老黑狮子大开口。

“行。”姜慕白做事向来爽快,交了定金并留下地址后扭头就要走。

“喂,等一下。”老黑叫住姜慕白,目光耐人寻味,“你当过兵?”

“你觉得呢?”姜慕白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老黑砸吧砸吧嘴,说:“能不能告诉我,你买枪干嘛?”

“不能。”姜慕白答得十分果断,说完转身出门。

光靠两把手枪还不够,抓紧时间修炼、尽快提升实力才是治本的法子。

若是姜慕白像石山一般淬体大成,就算没有靠山,叶南风要报复他也得掂量掂量,为了一条狗,到底值不值。

若是姜慕白像丘馆主一般跨入第三境,童阿七早上就该脱掉上衣来“负狗请罪”了。

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以灵气温养窍穴,姜慕白巩固新晋境界,将目标放在下一处窍穴,静心等待下一次开窍的时机。

第二天夜里,裹头巾戴口罩的黑人老妪带着两柄质量还算合格的仿制左轮来到龙津街,将包裹送到姜慕白指定的棋牌室内。

完成交易后,姜慕白带着两把仿制左轮,骑着新买的自行车赶往老黑酒馆。

太久没用枪,得找找手感。

城区里不能随意开枪,深林里可能遇到魔化生物,还是在靶场里练习最安全。

两个小时后,简陋靶场内,姜慕白双枪回袋,满意点头,掏出五百递给瞠目结舌的老黑。

“我不收你钱。”老黑盯着十二张纸靶红心上的十二个枪孔,急忙摆手,“你……你能不能教教我?”

“教不了。”姜慕白微笑摇头,“熟能生巧而已,哦,打开眼窍对射击有很大提升,如果有条件,不妨试试修炼。”

老黑呆愣着目送姜慕白离开靶场,捡起散落一地的弹壳,低声嘟囔。

“哪来的神枪手,该不会是反抗军吧?妈的,他要是反抗军,那可就……”

第三十三章 请君入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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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请君入瓮(中)

下午五点,姜慕白放好书签,收起《新世纪未解之谜》,换下白色练功服,穿上常服,披了件易于遮挡枪袋的宽大外套离开聚英馆,骑着自行车去了菜市场。

前两天心事重重,没有心情下厨,都是在餐馆解决。现在有枪在手,姜慕白心安了许多,也就生起做几道好菜的念头。

倒不是说外面的餐馆太难吃,而是这两天都没去学校宿舍楼看姜徽音,姜慕白不想让这丫头担心,于是买菜回家做了她爱吃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装在保温饭盒里带去学校。

有时,一张好看的脸蛋可以当作通行证。站在校门旁岗亭里的保安和坐在女生宿舍楼管理室内的宿管大妈只是多看了姜慕白两眼,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姜慕白提着保温饭盒,止步于写有“男性禁止入内”的警示牌前,带着礼貌的微笑对宿管大妈说道:“您好,我是姜徽音的哥哥,能麻烦您让她下楼吗?我给她带了她爱吃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

说完,姜慕白打开盒盖。

“你进去呗。”宿管大妈吸了吸鼻子,突然醒悟,“哦,哥哥啊,好好好,姜徽音是吧,几年几班?”

姜慕白假装没有发现宿管大妈的误会,答道:“五年级一班。”

学校宿舍区的通讯基本靠喊,只见宿管大妈拿起扩音喇叭,把上半身伸出窗外,对着楼道喊道:“五年一班姜徽音同学,五年一班姜徽音同学请下楼,你哥哥带了你爱吃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

“噗”

姜慕白忽然笑出了声,因为他脑海里响起一句广告词:请注意,三年级六班李子明同学,你妈妈拿了两罐旺仔牛奶要给你。

一分钟后,穿着拖鞋的姜徽音从楼道里冲了出来,看见哥哥站在宿舍楼门前,她像只兔子似的蹦了起来。

姜慕白抱了个满怀,搂着小丫头带她转了两圈才把她哄下来。

目睹兄妹俩的温馨时刻,宿管大妈戴上老花镜,露出慈祥的姨母笑。

放下姜徽音后,姜慕白端着饭盒充当餐桌,说:“徽音乖,先吃饭。”

“嗯嗯!哥,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住宿舍还习惯吗?”

“还好呢,不过我们都养了小兔子,从教室回寝室里会有味道,待久了就习惯啦。”姜徽音眨巴眨巴眼睛,扭头问,“阿姨,您吃了吗,我哥哥做的鱼香肉丝特别好吃!”

“吃了,吃了,哎呀,真懂事。”宿管大妈拉开管理室的防盗门,冲兄妹俩招手,“来来来,我这儿有桌子,坐着吃。”

“谢谢阿姨~”

姜徽音正要进屋,却被姜慕白拦住。

“徽音,我还有事,你带回宿舍吃吧,跟室友分享一下,明天我再来拿饭盒。”

姜慕白送了晚餐,还要去老黑的靶场练枪。

换作以前,姜慕白认同“近距离贴身战斗时手枪实用性不如短匕”的说法,但现在他的看法有所改变。

与普通人相比,武修练习、使用枪械具有极大优势,打开眼窍后,动态视觉远胜从前,再加上武者对身体肌肉的精妙控制,便能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奇妙反应。

武修持枪不再局限于固定且僵硬的射击姿势,并且在实战中能够更加全面地利用、发挥枪械的威力,这使得原本并不存在的“枪斗术”成为可能。

姜慕白相信,在武修晋升肉身能扛枪炮的境界之前,使用热武器的武者,战斗力必定远高于使用冷兵器的武者。

不说别的,至少,扣下扳机比挥刀舞剑要省力。

另一方面,灵气复苏已有百年,姜慕白不可能是第一个尝试选择枪械作为主武器的武修,也许军警体系、帮派宗门中早已有人归纳出成体系的“枪斗术”。

再往深处想,假如叶南风或童阿七要买凶杀人,也许他们雇佣的杀手就会使用枪械!

毕竟,买枪在定武城不是件难事。

出于这种考虑,接下来一段时间姜慕白打算每晚去趟靶场,在修炼《天渊剑典》的同时,尽快掌握专属于武修的全新的枪战方式,这必定会让他的实战能力突飞猛进。

“唔,哥你就要走啦?”姜徽音撅起小嘴,哥哥三天才来看她一回,还没看两眼就要走,这让她感到委屈。

“嗯,有要紧事喔,徽音乖。”姜慕白使出摸头杀,柔声哄着小丫头,“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已经打开眼窍了,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特别亮?”

姜徽音认真看了看姜慕白,雀跃道:“真的耶,哥你眼睛里有光点,像两颗星星!”

“这叫目含星芒,寻常武修可没有喔,好啦,我先去办事,一切顺利的话,再过几天就来接你回家。来,这是你的生活费和零花钱,拿着。”

姜慕白往姜徽音手里塞了二十多张提前准备好的零钱,这丫头过惯了穷苦日子,给她一百的整钞,她看到面额就舍不得花,还是换成十块二十的零钱更好。

走出女生宿舍楼时,姜慕白的沉闷心情稍稍得到缓解,他跨上装有铃铛、后视镜和前车灯的自行车,趁着几近消失的暮色赶往城郊。

骑出主城区数公里后,风突然大了起来,把姜慕白短且干净的刘海吹成了额前的呆毛。

姜慕白微微眯起眼,抬头望了眼天,此时天色已暗,厚重铅云聚集在城郊上空,好似把天都压得矮了几分。

要下雨了,可姜慕白没带雨伞,好在前边有个避雨亭,虽说年久失修顶部漏雨,但待在里边总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姜慕白轻放踏板,将自行车停在避雨亭外,见亭子里没人,便把自行车也搬了进来。

刚在亭子里找到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外边哗啦一下骤降暴雨,不出片刻就把能见度降到二十米内。

磅礴雨水拍在木构黛瓦顶上,顺着一层层瓦片汇成不间断的流线,浇在地面,激起水花。

夏季的雷雨总是这么不讲道理,说来就来,而且风风火火地来。

闭目听雨的姜慕白忽有所感,睁开双眼,缓缓起身。

“嗒嗒”

“嗒嗒”

“嗒嗒”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从不同方向传来,八个撑着黑伞的身影止步亭外,将姜慕白围在中央。

一道明亮闪光乍现于云层,照亮几张杀气腾腾的侧脸。

“轰隆——”

惊雷乍响,黑伞落地。

第三十五章 请君入瓮(下)

狂风卷着暴雨,像鞭子似的抽下来,噼里啪啦,打得路边树苗抬不起腰。

定武城的城市排水系统修建于一百多年前,狭窄的下水道流通量较小,且结构不合规定,管道易受污泥阻塞,导致下水道无法承担大容量的排水疏泄。

每逢雨季,城内必定积水成涝,趁着街道上的积水尚未没过鞋底,童阿七撑着油纸伞一路小跑,跑回家门前。

较真来说,油纸伞用于遮雨,效果不如涤纶、尼龙等材质制成的雨伞,不过现在第二域华汉传统文化全面复兴,雨天撑一把油纸伞才叫时髦。

“嘈,这么大雨,天气预报也没说,干他妈的。”童阿七骂骂咧咧,握着伞柄甩动油纸伞,抖落伞面上的雨珠,忽然又笑了起来。

下得好,这雨下得好啊,童阿七心想,管他们杀人时留下了什么证据线索,一场暴雨都要冲掉大半。

“真他妈是场及时雨,嘎嘎,白嫩嫩的大腿水灵灵的……”

童阿七高兴得哼起了歌,可推开门后他便没了声音。

两居室内,一个面相凶恶足以止小儿啼哭的瘦削男人坐在沙发上,把玩着童阿七费尽心思才到手的文玩灵珠,那串珠子可不便宜,每一颗都从野生灵植上边摘下来,由匠人手工打磨雕琢而成。

换作别人碰这串灵珠,童阿七肯定急眼,可这位爷,他得罪不起。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姓甘,没人知道他真名,大家都管他叫烂顶甘,因为他头顶上长满暗疮,挨着碰着就揪心得疼,严重时甚至发炎流脓。

因为烂顶甘头皮起伏不平,城里手艺最好的理发师傅也不敢给他洗头理发,弄得满手污血不说,万一没伺候好,恐遭血光之灾。

都说烂顶甘是坏事做绝才遭了烂头的报应,跟这位爷比起来,童阿七做过的那些龌龊事,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

童阿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讨好道:“甘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烂顶甘指着沙发,努努下巴:“过来,坐。”

童阿七感觉事情不太对劲,但又没有转身逃跑的勇气,他乖乖走到沙发旁,只有半边屁股落在坐垫上。

“叶少交待你的事,办妥当了?”烂顶甘问。

童阿七点头赔笑:“办妥当了,还得谢谢甘爷派来两位兄弟,那姓姜的活不过今晚。”

“很好,哦,叶少让我过来给你送个信。”烂顶甘取出一封信纸,重重拍在茶几上。

童阿七浑身一哆嗦,迟疑半刻后拿起信纸。看清纸上文字后,他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抖得像筛糠。

这是封遗书,而且是童阿七的字迹。

遗书大意是:童阿七认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叶公子爱犬,羞愧欲死,不愿苟活于世,所以决定以死谢罪,但又不愿意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所以动手自尽前,用自己所有积蓄雇佣拳头帮,让他们杀死姜慕白,给惊鸿报仇。

“甘,甘爷……”童阿七手里的信纸悄然飘落,他觉得嗓子眼里被塞了把冰刀,刺骨寒冷扎得他讲不出话。

“小七,你不要误会,并不是我针对你,这是叶少的意思。”烂顶甘放下灵珠手串,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然后弯腰从沙发下面拿出一捆绳索,问,“你看,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我来帮你呢?”

童阿七身子往后缩,两手撑着沙发坐垫,艰难开口:“甘爷,您觉得重案队的沈副队长会相信我是自杀吗?”

“重案队信不信无所谓,留下尸体背黑锅就行,不是吗?”

烂顶甘把童阿七中午说的原话奉还,让童阿七惊惶恐惧间感到无比讽刺。

他自以为这是妙计,却没想到烂顶甘会把同样的计策用在自己身上。

他笑拳头帮的小瘪三们死到临头还高高兴兴,却没想到,到头来他们根本没有区别。

求生的本能让童阿七跳起沙发往门外跑,可在淬体大成的烂顶甘面前,他就像鹰隼爪下的雏鸡,毫无抵抗之力。

“甘爷,甘爷!甘爷——”童阿七匍匐着往前爬,想要抱住烂顶甘的小腿却扑了个空,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您就当我这条烂命是个屁,您就放了我吧,我的钱,我的珠子,全给您,您放了我,我现在就离开定武,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我求您,我求求您——”

烂顶甘摇了摇头,貌似悲伤地叹了口气:“放了你,我怎么跟叶少交待呢?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哪怕惊鸿咬死几个人呢,你最多是去牢里蹲几年,可你命不好啊,惊鸿没了,它在下边孤零零的,叶少可不放心。你呀,下去了要照顾好惊鸿,哥哥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

童阿七心知今日必死,也不知道哪里涌出来一股气,呸的一声往烂顶甘脸上吐了口浓痰。

烂顶甘闪身躲过,再看向童阿七时神情变得阴沉狠毒。

“嘈你妈,烂顶甘,我嘈你妈!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童阿七彻底豁出去了,手脚并用站起身来,指着烂顶甘的鼻子放声痛骂,“你个没脑子的蠢狗,你就是叶南风养的一条狗,替他咬人的疯狗!你知道叶南风接下来要做什么?哈哈,你知道吗!你想知道吗!”

烂顶甘盯着童阿七,没说话,也没动手。

“我告诉你,等到叶南风突破法修第三境‘通玄’,邺都法修院会把他推荐给冀州议政厅,再过三年,最多五年,他就会接任定武主政官!到那时,你觉得他会留着你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阿七用尽力气去笑,笑到嗓子眼里冒出了血腥味,他瞪着烂顶甘,咬牙切齿地讲出答案:“新官上任三把火,叶南风接任主政官以后的第一把火,一定是杀了你这条疯狗,借人头,平民愤!”

烂顶甘与童阿七对视半晌,咧开嘴角,笑了。

“以前我觉得你是个傻B,没想到你还有点脑子,可惜,也就只有一点。”

“嘈你妈,烂顶甘,我嘈你十八代祖宗的妈!”

“我妈和我祖宗都在下面,你这么想嘈她们,那我送你下去吧。”

烂顶甘扼住童阿七脖颈,套上绳索。

“轰隆——”

屋外雷鸣震耳,盖住童阿七死前的哀嚎。

第三十六章 雨中血战

轰隆隆的雷声里,猩红刀刃划过咽喉,将受害者的皮肤、肌肉、动脉和气管一并撕裂,使他濒死的惨叫变成带着气泡音的低微哀鸣。

“哗嗒”

尚未死透的尸体栽倒在地,溅起大片水花,血色顺着他咽喉割裂处向外蔓延,由浓渐淡,淌到另一人脚下,那人呆立原地,看着脚下的血水,惊得忘了呼吸。一双钢丝手套如毒蛇般从他身侧缠来,扼住他的下颚,轻易绞断颈椎。

喀嚓一声脆响,第二位受害者应声倒地。

姜慕白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亭外两名开窍期武修对同伴痛下杀手。心感疑惑的同时,他仔细观察着屠杀者的每一个动作。

这两人至少开了五窍,实力不输于刘龙虎,而且他们出手果断,一击必杀,显然经验丰富,绝不会是第一次杀人。

若是赤手空拳对上他们,姜慕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竖着走出亭子。

还好,有枪。

“轰隆——”

第二次雷鸣声从云层里传出时,站在避雨亭外的只剩两人,而这两人脚边,躺着八柄黑伞和六具尸体。

附近虽没有灯光,但开了眼窍就有夜视能力,姜慕白目光落在滴血的猩红尖刀上,轻声问:“血刀帮?”

手持尖刀的武修已开过耳窍,站在暴雨中也能听清姜慕白的声音,他狞笑着抬腿走进亭子,以命令式的语气说道:“把剑谱交出来,我们可以放过你。”

这句话解答了姜慕白的疑惑,原来这两人想要剑谱,难怪他们先杀了同伙。

很明显,其余六人只是用来背锅的替罪羊,之所以要先杀他们,是因为血刀帮派来的两名武修早就打定主意,要拿到无需开窍即可一招刺杀刀齿犬的剑谱。

道理很简单,假如姜慕白果真交出剑谱,那六只替罪羊就算脑子进了雨水也该想到,他们看到血刀帮拿走如此宝物,一定会被灭口。

到时要是他们分头逃跑,就算这两名开窍武修能追上他们,也可能会因此放跑了姜慕白,所以,血刀帮武修先杀了他们。

至于交出剑谱就能走的鬼话,傻子才信。

两名血刀帮武修也知道姜慕白不是傻子,因此话音刚落两人便同时出手。

持刀者虚晃一步,以假动作遮挡双手,将猩红尖刀换到另一只手反握刀柄,看似是将手肘撞出,实则藏在手腕下方的刀口笔直刺向姜慕白肋下。

与此同时,另一名戴着钢丝手套的武修怒喝出声,从另一侧袭来,双手成爪,探向姜慕白双肩。

若被擅长擒拿的武修锁住关节,后果比被尖刀刺中更加严重,但那柄猩红尖刀很可能涂有毒药,见血封喉!

两害取其轻,姜慕白不退反进,闪身撞向右方,躲过猩红尖刀,任由那双钢丝手套按住自己双肩,右膝高抬撞向对方下阴。

趁对方撤步变招,姜慕白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他锁住自己左臂并一拳正中自己胸门。

“咔”

姜慕白隐约听见自己肋骨骨裂的声音,但他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因为这一瞬间还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砰!”

姜慕白右手摆脱控制后立即探向腰侧,以快到开了眼窍也看不清的动作取枪、瞄准、扣下扳机。

西部电影中拔枪对决的桥段并非完全虚构,出枪迅速本就是左轮枪的一大优势,无需关保险拉套筒,扣下扳机即可让子弹出膛。

出枪这么快,距离这么近,区区开窍期武修没有丝毫闪避的机会,子弹顺着膛线从冒着火光的枪口迸出,在0.1秒内穿透他的下颚,撞进他的颅腔,并在翻滚变形的过程中把大脑搅得稀烂,最后掀开他的头盖骨,带着红白之物飞溅而出。

面对面的姜慕白清楚看到这名武修在中弹后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他的眼睛先是往下看了看,接着又往上瞟,似乎想看看贯穿头部的弹孔,紧接着他视线涣散,失去控制的身体无力地向后仰倒。

“咚”

尸体倒地的声音把另一名持刀武修吓得连退两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应该拉近距离贴身搏杀,于是屈膝沉腰,重心前倾,以着弹面积更小的姿势扑向姜慕白。

持刀武修那一瞬间的破绽本该让他命丧黄泉,然而姜慕白没能抓住这个绝杀的机会,因为他胸前肋骨断裂,左臂还被卸了关节。

没有空暇去管脱臼的肩膀,姜慕白咬牙忍着剧烈的撕裂痛感退出亭子。

持刀武修不敢拉开距离,挥动尖刀紧追姜慕白要害。

暴雨中,一人退,一人追,两道身影踩着尸体和雨水渐渐远离亭子。

尖刀甩出雨水,划着一道道肉眼难见的痕迹,姜慕白闪转腾挪,不敢让刀刃触碰到自己任何一处肌肤。

持刀武修的刀法只能说是稀松平常,但姜慕白有伤在身,不敢拖延,躲过一记突刺后抓住对方回气的空隙,果断抬腕开枪。

子弹擦着目标湿透的衣服飘过,就在持刀武修以为姜慕白仍会继续扣下扳机时,他看到姜慕白做出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一直在退的姜慕白突然冲步上前,弃了手中左轮枪,五指成爪锁住他持刀的手腕。

“啪!”

持刀武修左手握拳轰在姜慕白已经受伤的胸口,同时,姜慕白以伤换伤,出腿如刀,踢断对手左腿胫骨。

两人一触即分,持刀武修微抬左腿,将重心转移到右脚,神情冰冷,好像他断的不是胫骨,而是一根腿毛。

姜慕白中拳后连退三步,左臂无力低垂,口中涌出一股腥甜。

持刀武修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捋,看了眼地上的左轮手枪,冷笑不已。

“知道枪打不中我,就弃枪跟我换伤,很果断,但没用。呵,现在你肋骨断了两根,手臂废了一条,拿什么跟我……”

他的胜利宣言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姜慕白取出另一把枪。

姜慕白不喜欢说废话,但他觉得这时候说句台词会很痛快,所以他破例在扣下扳机后说了句不必说的台词。

“我这人,凡事都做两手准备。”

第三十七章 少了一个

想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持刀武修显然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看到姜慕白取出第二把左轮手枪后,他出于求生本能,狼狈地拖着断腿往右侧扑倒。

很果断,但没用。

左轮枪弹巢在瞬息间转过一百二十度,将两枚子弹轰进他的腹部。

“别杀我!”中弹者忍着剧痛,垂死挣扎,“我可以……”

“砰!”

姜慕白用第三声枪响为他短暂的遗言划上句号,接着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在他脑袋上又补了一枪。

“咳,咳。”姜慕白小心翼翼地轻咳两声,拾起掉落在地的左轮枪放回枪袋,然后用右手握住左臂肘关节,轻轻地来回晃动,接着猛地抬手提肩,把脱臼的左臂给接了回去。

这滋味不好受,不过痛是件好事。

痛,说明人还活着,不像躺在脚下那位,已经死透了。

姜慕白把手掌贴在胸口摸索片刻,心里叹了一声。

拿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两名开窍期武修是叶南风派来的杀手。闯过了这一次,早晚还有下一次。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姜慕白心里拿定主意,过了今晚就要转被动为主动,如果不能拜入聚英馆门下,就带着《天渊剑典》开窍期部分去洗剑阁。

洗剑阁在第二域算得上一流大势力,总不至于吃相太难看。而且,说不定令狐千珏有办法把姜慕白和姜徽音送出定武。

如果有得选,姜慕白更愿意带着姜徽音在天京、邺都、临海这样的大城市生活,虽然生活成本高昂,但居住环境更好,教育水平更高。

淋着倾盆大雨,姜慕白慢慢走回亭子,肋骨断裂后他不敢剧烈活动,因为断骨可能在胸腔内对内脏组织造成二次伤害。

以姜慕白现在的活动能力,骑自行车从这里赶回萧山区,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他不敢在能见度不足二十米的暴雨里骑行这么长时间,更不敢冒险赌一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许血刀帮还派了人手守在姜慕白住处,他们未必不敢在城区杀人,就像刘龙虎之前说的,事后找个小弟顶罪并非难事。

所以,今晚不能回去。

姜慕白走进亭子,把自行车推出亭外,想了想,将车头指向老黑酒馆所在的方向。

老黑是个合格的商人,而且他见识过姜慕白的枪法。姜慕白相信,他不会蠢到自找麻烦。

“但愿他不会。”姜慕白低声自言自语,准备抬腿跨上自行车时动作突然僵住,他将右手搭上左轮握柄,低头数着尸体。

一,二,三,四,五,六。

加上拿刀的,一共七具尸体。

少了一个。

………………

丁彪捂着左胸在暴雨里狂奔,他不知道剧烈运动会让加快伤口处的流血速度,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像漏气似的一点一点流失。

他无比恐惧,无比后悔,同时又无比庆幸。

中午拿钱时,他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都不用他们动手杀人,就给他们二十万,哪有这么好拿的钱?除非天上掉馅饼。

可人总有侥幸心理,童阿七的解释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而丁彪和五个兄弟又被金钱和美女冲昏头脑,稀里糊涂就接下了童阿七的买命钱。

结果真像老人们说的那样,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童阿七给的二十万买命钱,不光要买姜慕白的命,还要买他们拳头帮的命!

不幸中的万幸,丁彪天生跟别人不一样,他从小怕冷,而且他的心脏长在右边。

厚实的衣服挡不住尖刀,但能让伤口更浅,这一两公分的差距足以分隔生死。

左胸中刀后,丁彪立刻用手捂住伤口向前扑倒,假装自己是具尸体。多亏了这雷鸣电闪的暴雨天气,他成功骗过了杀人不眨眼的血刀帮武修,要是换作平常,他们肯定会想到,如果丁彪是心脏中刀,刀子拔出他身体后出血速度应当更快。

等到亭子里没了动静,丁彪麻木空白的大脑只给身体发出一个指令:跑!

丁彪什么都没想,立刻起身狂奔,跑出了几百米才想起自己应该骑走亭子里那辆自行车。

走都走了,丁彪也没胆子再回去,不管最后活下来的是谁,十有八*九都会杀他灭口。

“嗬——嗬——呃————”

丁彪抬腿的频率越来越低,他觉得自己所有力气都从左胸处的伤口流了出去,一双腿软绵绵的,想要抬起时它们却又重得像是灌了铅。

“噗通”

丁彪往前扑倒,摔了个狗啃屎,这次他不是装死,他是真要死了。

迷迷糊糊的,丁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翻转过来。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丁彪好像看到一张绝美的脸,比听春苑头牌还要美。

不不不,听春苑头牌是庸脂俗粉,怎么能跟这样的仙子相比……

妈的,我好像快要死了,怎么还在想这种事……

雨中,一位长裙及地的女子松开手中画着雪梅的油纸伞,蹲下身查探丁彪的伤势。

纸伞脱手后悬浮在半空,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为她遮挡斜斜吹来的雨滴。

“或许会留下后遗症,事急从权,请勿见怪。”女子说着,五指并拢,轻轻拂过丁彪左胸伤口,她腕间玉镯散发白光,指尖拂过伤处后,半指长的伤口结了一层薄冰,不再流血。

随后,她从精致小巧的瓷瓶内取出一粒丹药,塞进丁彪嘴里。

丹药入口后化作一股暖流,从食道涌进腑脏,给丁彪注入些许活力。

见丁彪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喘了口气,女子微微点头,取出一个丁彪没见过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方块举到耳边。

那是……

丁彪睁大双眼,看着女子手中的黑色方块。

那是移动电话?

女子拨通279,对着黑色方块说话:“你好,这里有位伤员需要救助,请派一辆急救车到景市南郊公园旧址,谢谢。”

果然是移动电话!用得起移动电话的人,怎么会在城郊步行?

丁彪奋力撑起上身,急声说道:“别送我去医院!”

“你伤势很重,需要休息。”女子莞尔一笑,纤纤素手拍在丁彪额头。

丁彪两眼一瞪,意识陷入无边黑暗。

第三十八章 大案

暴雨封路,无人登门,酒馆内气氛冷清,只有四人。

酒保站在吧台后面擦拭酒杯,光头老黑端着半杯白酒阅读报纸,身后站着一位同样脑袋没毛的跟班。

墙角处,醉倒在桌子底下的酒鬼鼾声如雷,像要跟外边的雨声分出高低。

没有顾客上门意味着没有卖酒的提成,酒保叹了口气,抱怨道:“老板,每次下雨,我们都要度过一个无聊的夜晚。以后遇上暴雨,干脆关门休息吧,躺在床上,总比坐在这里舒服,对吧?”

“对个屁,做生意要有恒心,下雨天不开门,天晓得会错过多少生意。你要往好处想,至少,你今晚不用清理呕吐物。”老黑头都不抬,他每晚守在酒馆里可不是为了卖酒,而是为了卖枪。

与贩卖枪支的暴利相比,酒水的盈利不值一提,毕竟这是个啤酒按斤卖的地方。

关门一天,也许就会错过一位顾客,谁知道人家第二天还会不会来,还能不能来?

“好吧,好吧。”酒保无奈耸肩,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飘着白沫的啤酒,杯子刚递到嘴边,就看见酒馆大门被人推开,连忙放下酒杯,挤出微笑。

姜慕白大步走进酒馆,看也不看酒保,径直走向老黑,他浑身湿得像是刚从水缸里捞出来,衣服紧紧贴着皮肤,每走一步都留下一摊水渍。

“这么大雨都赶过来,看来你很喜欢打手枪啊?”

老黑放下报纸打趣,但在看到姜慕白衣服上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后,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姜慕白瞥了眼老黑身后如临大敌的跟班,沉声问道:“有没有休息的地方,我只住一晚。”

老黑秉承一贯风格,狮子大开口:“有,一万。”

听到老黑漫天要价,姜慕白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老黑不趁着大好机会宰客,而是摆出热情姿态,那姜慕白就得做最坏打算了。

“只带了三千,还有七千先赊着,过两天补给你。”姜慕白放下钱袋里湿漉漉粘在一起的钞票,问,“有没有止痛药?没开封的那种。”

老黑点头:“有,一万。”

姜慕白冲他竖起中指:“给我,还要皮带和绷带。”

老黑也竖起中指,问:“这是什么意思?”

“夸你会做生意,咳。”姜慕白咬咬牙,捂着胸口出声催促,“黑老板,麻烦你搞快点,让你小弟去拿药。”

“铁蛋,去拿药。”老黑对身后跟班递了个眼神,接着扭头看向姜慕白,说,“要皮带绷带干嘛?”

姜慕白稍作思忖,说了实话:“肋骨断了,我要做个简易胸带。”

“断了几根?皮带没用,信我,那玩意儿真没用。”老黑的神情愈发凝重,“要是你肋骨断裂后有明显移位,我让铁蛋帮你做个闭式复位。”

职业猎人每年至少进山狩猎十几次,与魔怪战斗难免受伤,也许这是猎人们总结出的经验,姜慕白回想片刻,依稀记起以前战场救护卫生课上的确听教官说过,肋骨骨折后使用胸带可能引起其他问题,于是点头道:“那算了,不要皮带和绷带了,也不用麻烦你们帮我复位。”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姜慕白不认为他的伤势严重到需要立刻治疗的程度,再者,他也不放心让老黑的跟班来复位。

老黑瞄了眼酒馆门外的自行车,掀起厚厚的嘴唇,似笑非笑地问:“肋骨断了还骑车到我这儿来,怎么,有人在追杀你?”

“没有,你这儿离得近。”姜慕白接过尚未开封的瓶装止痛药,不愿再说废话,直截了当地问,“我需要休息,房间在哪?”

“二楼。”老黑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酒保,“他带你去。”

酒保弯腰钻出吧台,领着姜慕白走上二楼,推开一扇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慕白往门里看了一眼,房间很小,狭仄潮湿,渗水的墙壁下边摆着一张木板床,被褥还算干净,但没有枕头。

酒保心虚地挠了挠头,问:“你,那什么,你想喝酒吗?”

“不用,谢谢。”姜慕白扫了眼房间,没看见玻璃制品,当即改口,“等等,给我来杯啤酒吧。”

等酒保从楼下端来啤酒,姜慕白关上房门,找准位置把盛着金黄色啤酒的玻璃杯放在门把手上,然后拆开止痛药包装盘坐到床上。

一楼酒馆大厅里,铁蛋弯腰贴着老黑的耳朵,小声说道:“老板,我知道他是谁。”

“哦?”老黑摸了把光头。

“他叫姜慕白,萧山区的,冀州广播台说的屠狗义士就是他,他杀了叶南风的狗。我猜,他买枪就是为了防身,老板,叶南风肯定愿意花大价钱买他的命,我看他伤势好像挺严重,要不……”

“啪!”

老黑在他卤蛋似的圆润脑瓜上扇了一巴掌,呵斥道:“胡说八道,乱放屁!”

“啊?”铁蛋揉揉脑门,有些委屈。

“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他枪法那么好,你不会以为是他天赋好吧?”老黑冷笑摇头,“他又不是警察,要说他当过兵也不像,太年轻了,参军至少服役五年才能退役。除了反抗军,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有这么好的枪法。”

“喔,老板你是说,他可能是反抗军?”铁蛋两眼放光,“那咱们给秘密警察举报吧?抓到一个反抗军,最少奖励五万块啊!”

“你个傻蛋!”老黑又在铁蛋脑门上扇了一巴掌,“五万块,卖把枪就有,冒这个险干什么,不怕反抗军报复啊?嫌命长是吧?老实点,少惹麻烦,明天一早请他走就是。去把门关了。”

“哦。”铁蛋很是郁闷地走到门边,用力合上大门。

“哐”

………………

沈鸿站在防盗门前,伸出戴有橡胶手套的右手,顺着门框摸向门锁,没有发现强行破坏的痕迹。

“沈队,我们在沙发下面找到这个。”重案队警员递来一封信纸,说,“您看,是童阿七的遗书,他应该是自杀。”

沈鸿对属下的判断嗤之以鼻,现场门窗紧闭,且童阿七是独居,如果真是自杀,怎么会这么快被人发现并且报警?

“留存证物,送到物证鉴定室,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火化尸体。”沈鸿不在意那些所谓的证物,但尸体必须保住,叶南风急着杀人泄愤,这是他打开突破口的机会。

等等,杀人泄愤……

脑海里闪过一张漂亮的脸,沈鸿陡然变色,急忙摊开对半折叠的信纸,查看“遗书”内容。

“沈队!”

另一名穿着雨衣的警员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丝毫没有保护案发现场的意识,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沈鸿身前,急促说道:“城郊,南郊公园旧址有人报案,现场发现七具尸体!其中两名受害人身上有弹孔,涉枪案啊沈队!”

第三十九章 医者仁心

深巷幽幽,横尸遍地。

死者皆是眉心中剑,伤处仅有一点红珠。

重瞳少年右手持剑,左手提壶,走一步,饮一口。

他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只有鞋底在石砖上沾染了血污,以至于走出长巷时他不像杀人如麻的凶神,反倒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迎着破开云层的明媚阳光,少年抛出酒壶,放声高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唱到尽兴处,少年眉心处竟透出常人不可见的玄妙剑意,化作两瓣青莲于他足下盛开。

………………

又是一段记忆。

姜慕白缓缓睁眼,回味着嬴渊刺杀仇敌时的豪侠风采,自叹不如。

大佬就是大佬,跟寻常人物全然不同。杀人杀得这么痛快,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不像自己,尽管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脱离危险后回想起来,心里还是起了块磨不平的疙瘩。

关于这块“疙瘩”,主张杀伐的《天渊剑典》也有描述:剑乃百兵之君,斩恶辟邪方尽其用。

下边还有嬴老爷子补充的注释,他老人家留下的原话是:应死之人皆可杀之,杀一个,不适,那便再杀一个,杀多了,也就习惯了。习惯不了?矫情!

“呼——”

姜慕白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口,他知道摸一摸并不会让伤势好得更快,但人就是这样,哪儿出了问题就会格外关注,直到问题消失。等到问题消失,转眼间就忘到了九霄云外,再不会刻意关注,直到下一个问题出现。

猎人聚会的酒馆不是久留之地,姜慕白起身检查两把左轮手枪,确保没有问题后端走他昨晚搁在门把手上的玻璃杯,推门下楼。

老黑和他的跟班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呵欠连天的酒保坐在吧台前。

“呀,要走啦?”

酒保见姜慕白下楼,立马起身推开酒馆大门,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黑人小哥大概是困了,所以急着赶人关门,姜慕白没觉得自己被冒犯,但也没往门外走,他打量酒保几眼,问:“你会骑自行车吗?”

“什么?”

“我受伤了,得去找大夫,这儿离城区远,我得找个人骑车载我回去。”

姜慕白说的是大夫而不是医生,因为他打算去正气堂而不是仁明医院。仁明医院是正规医院,在那儿治疗骨折肯定要留下病历,姜慕白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昨晚亭子外边少了一具“尸体”。

酒保听懂了姜慕白的意思,问:“你想让我载你回去?”

“是的。”姜慕白点头。

“哦——”酒保竖起右手食指,“一千。”

“好。”姜慕白竖起右手中指,心说,果然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

在定武城武人和穷人的圈子里,正气堂的名声不比仁明医院小,口碑更是比仁明医院高出几个档次。

不谈其他,就说正气堂门前那副郝大夫亲笔写下的对联。

【但祈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短短十四字,道尽医者仁心。

郝大夫总说自己当不起大家的赞誉,少许名声全靠同行衬托。

拿这对联来说,比一比仁明医院旁边几家药店挂载门前的横幅“买满100送50”“买胃药送鸡蛋”,还真是全靠同行衬托。

其实同行衬托也是句玩笑话,大家心里都有杆秤,郝大夫的好,人人都看得到。

谁不知道这些年正气堂收到的锦旗比诊费还多?要不是有郝大夫坐镇正气堂,要不是有他的徒子徒孙上山下乡,不晓得有多少人会因为一点小病丢了性命。

把伤势交给这样一位好大夫治理,姜慕白才放得下心。

晌午时分,姜慕白拎着三袋由芦苇纸包好的中药走出正气堂,把中药放进自行车车头前的货篮后,姜慕白回头看着正气堂门前对联,感慨良多。

郝大夫年纪虽大,手却很稳,轻而易举将姜慕白断裂的肋骨复位,顺带疏通了因关节错位而淤积在左臂的气血。

再加上自行车货篮里三袋中药,总共收了八十诊金,便宜到难以想象。

按这个算法,正气堂给普通百姓看病压根不赚钱,甚至还要倒贴钱。难怪有不少人说郝大夫劫富济贫,为穷人看病时常常免费,给富人救命时大把收钱。

武修气血旺盛,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强得多,伤筋动骨也不必等一百天。根据郝大夫的判断,只要适当补钙,不做剧烈运动,快则两周,慢则一月,姜慕白断裂的肋骨就会痊愈。

这比姜慕白预期的结果要好,但他不认为叶南风会等到他伤势痊愈再根据他当前实力,送出下一批经验宝宝。

所以姜慕白离开正气堂后骑车赶往住处,打算取出这两天连夜赶制的剑谱,送去洗剑阁寻求庇护。

可没想到,家门前居然有人等着。

那人约有一米九高,面相有些眼熟,他体型壮如蛮牛,站在门前像是尊门神。

只看了一眼姜慕白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就算用枪也没有赢面!

姜慕白当机立断,猛踩踏板,从自家门前飞速掠过,随后一路向前,头也不回。

但那高个壮汉还是看清了姜慕白的面容,立马动身追来,不消片刻功夫便追上了飙过二十五码的自行车。

叶南风和血刀帮狂到如此地步!

不仅敢派人在城区下手,而且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姜慕白为自己的失策感到后悔,可事到临头懊悔迟,眼下只能豁出去拼死一搏!

如果在那汉子从身后追来、与车头持平的瞬间跳车,借着惯性将他撞倒,配合左轮的杀伤力,或许能一击决胜。

至于当街开枪杀人的后果……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姜慕白即将出手的刹那,那壮汉开口出声。

“姜师弟,请停车,我是聚英馆石山,你应该听说过我,不过你一般只在演武场活动,可能还没见过我。”

“嘎吱——”

一脚急刹,姜慕白踩着人形道上凸起的青砖往回看,看清了石山的长相。

难怪眼熟,原来是在聚英馆见过。

姜慕白心中悬石落地,仿佛从刀山火海飞进夏日泳池。

第四十章 危机解除

姜慕白足尖轻点支撑脚架,将自行车停放在路边,接着冲石山抱拳行礼:“石师兄,恕我眼拙,误会了,您是在等我吗?”

“是。”石山目光落在姜慕白伤处,深深皱起眉头,“今天凌晨重案队来了馆里,领队警官姓沈,找我打听你的下落。”

“沈鸿,沈警官?”姜慕白有些意外,按理说,重案队不该有这么高的查案效率。看来,逃走的那人已经投案自首。

石山点头:“对,他说你有危险,还说你可能涉及两起命案。”

“两起?”姜慕白这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与自己的设想有所不同。

“童阿七死了,他留了封遗书,说他愧对叶家,不愿苟活,所以用所有积蓄买你的命,然后上吊自杀。沈警官不肯开口,施师弟只能打听到这些,师父担心你的人身安全,派我过来照看。”

石山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让姜慕白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丘馆主没有理由去关心一个兼职靶师的死活,特意派来大弟子保护照看,说明他有将姜慕白收入门下的打算。

进了聚英馆内门,姜慕白就不再是命如草芥的贫民,除非叶南风得了失心疯,否则他不可能为一条宠物狗对聚英馆宣战。

“姜师弟,我想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跟我说实话。”石山看看左右,见周围没有行人,压低声音问道,“昨晚城郊死了七个,是你杀的?”

姜慕白念头飞转,在不能排除“石山是在录音取证”这一可能性的前提下,他迅速编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答复。

“昨晚我在亭子里避雨,一共有八人要围杀我,其中有两人是血刀帮的武修,都是开窍期,可能开了五窍,也可能是七窍。”

“这两人,一人用钢丝手套和枪,另一人用刀,他们先杀了其他人再对我出手。我拼死反击,贴身缠斗戴手套拿枪的开窍武修,夺了他的枪,爆了他的头,但是我也被卸了左臂,胸前中了一拳。”

“受伤之后我不是持刀武修的对手,所以我边打边退,退到了亭外,当时下着暴雨,我运气很好,趁着他脚下打滑踢断了他的左腿,然后……我当时很激动,多开了几枪,等我再回到亭子里时,地上尸体少了一具。我受了伤,又很害怕,丢下枪就跑了,等到今早才去正气堂开药,正打算去警署报案。”

姜慕白算过,他昨晚在亭子里爆头用了一发子弹,退出亭子后打空一发,再加上持刀武修身上四个弹孔,正好六发子弹。

至于他“扔下”的左轮枪消失不见,跟他有什么关系?

具有欺骗性的谎言,往往都是九真一假,让假的也变成真的。

“哦,嗯……不错。”石山冲姜慕白竖起大拇指,眼神中满是欣赏,“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去警署报案,好好养伤,我会让叶家给你一个说法。”

“给我一个说法?”姜慕白假装愣住,故意卖傻。

“哦,说这么多,都忘了正事。”

石山右手探进衣袋,取出一封帖子,双手递出,等姜慕白郑重接过帖子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姜师弟,这是拜师帖,师父想收你做关门弟子,如果你愿意,就在帖子上签名。”

这回姜慕白是真愣住了,哪有这么收徒弟的?连拜师帖都准备好现成的,让他签个字就算完事?

“石师兄,这……”

石山轻拍姜慕白肩膀,爽朗大笑:“哈哈,当初我跟你一样吃惊。习惯就好,咱们聚英馆就是这种风格,既然要广聚英才,何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我代师父问你一句,可愿入我聚英馆门下?”

姜慕白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一句合适的回应,他双手作揖,忍着伤痛微微鞠躬:“仰慕已久,求之不得!”

“哎别别别,不用行礼,刚跟你说的,咱们聚英馆不讲究这些,就是拜师宴上你也只需捧一杯清茶。”石山回想起自己拜师时的场景,感慨道,“当初我拜师时要下跪磕头,师父一下把我拽了起来,他说尊师重道应当放在心里,下跪磕头都是陋习。”

听石山这么说,姜慕白心里更加舒坦,于他而言,下跪磕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啦,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家小师弟,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揍他!”

石山说了句玩笑话,接着说回正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发请帖,拜师宴暂定三天之后,如何?”

姜慕白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说:“但凭师兄安排。”

“行,那你先跟我回馆,跟我一起拟定宴请名单,有哪些你想请的人,告诉我,我都发张请帖。哦对了,我有瓶青玉断续丹,就当是师兄送你的见面礼,你拿去日服两粒,不出一周,就能让你两根断骨闭合痊愈。”石山说完,单手提起自行车往聚英馆所在的方向走,成人自行车落在他手里像是塑料制成的儿童玩具。

青玉断续丹价值贵重,姜慕白不想欠下太大人情,但他迫切希望尽快恢复,所以没有矫情客气,心里记住石山的恩情,诚恳道谢:“谢谢师兄,等我伤好了我来找您请教。”

姜慕白早就听刘龙虎说过,石山和施广闻都是武痴,要是跟他说以后还钱或还一瓶青玉断续丹,那就太俗了。跟他说伤好以后找他请教陪他练拳,就像文人交好互赠笔墨,绝没有冒犯的意思。

“好啊!”石山畅快大笑,“正巧,那天你跟施师弟打了个平手,师父说我技击水平不如你,我心里可不服气,等你伤好了,我们比一比,看看小师弟你能不能让我心服口服。”

“大师兄说笑啦,我只不过学了点皮毛。”

“学点皮毛就能反杀两个开窍期武修,小师弟你可真是天生杀神。”

“运气好,运气好而已啦。”

姜慕白跟石山一路闲聊,回到聚英馆后彻底放松,连吃两碗宽面。

不必再担心叶家二代的报复,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到了傍晚,姜慕白在聚英馆门前找了部黄包车,直奔萧山文武学校。

危机解除,该接小丫头回家了。

想想姜徽音先前委屈的模样,再想想一会儿她的惊喜雀跃,姜慕白心情大好。

唯一的遗憾是,那张取证记录表交不出去了,因为童阿七已经死了。

姜慕白闭目回想沈鸿恳请的眼神,无奈摇头。

那位沈警官,现在应该很头疼吧。

第四十一章 二十二,不想死(为墨初月隐梦浮生盟主加更)

沈鸿很头疼,头疼到水杯送到嘴边都没想起杯子里扔了十几根烟蒂。

熬了一天一夜,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全靠浓茶和香烟才能撑到现在。沈鸿不怕吃苦受累,可是他觉得办案不应该像这样艰难。

与繁华发达的邺都不同,定武城内各类市政设施可谓是一塌糊涂,即使是主城区,也只有交通要道装有监控摄像,更不用提荒凉的南郊公园旧址。

就算明知避雨亭附近七具尸体很可能与姜慕白有关,可沈鸿既不能找到证据,也不能找到当事人,或者说,嫌疑人。

更让他头痛的是,重案队查了将近十个小时,居然还没能查清部分死者的身份,这让沈鸿感觉自己在邺都警察学院学到的侦查技术全都是空中阁楼。

“难怪毕业分配时,院长说他要给我一个严峻的挑战。”

沈鸿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想起院长凝重严肃的神情,想起当时自己拍着胸脯的保证,如今他只能苦笑。

“咚咚咚”

“沈队。”

外面有人敲门,沈鸿迅速调整坐姿,理顺发型,出声回应:“请进。”

一个面相稚嫩的警员推门进来,面带喜色地敬礼报告:“沈队,我查到了!”

沈鸿看着唯一值得信任的下属,看到他眼眶下边挂着两个黑眼圈,眼白中遍布血丝,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问:“查到另外五名死者的身份了?”

血刀帮主要成员的照片一直贴在沈鸿宿舍的墙壁上,所以他一眼就认出那两名被枪杀的武修,但这毫无用处。

查明身份其余五名死者的身份才是关键,仅凭遗留现场的凶器,即使沈鸿能证明这五名死者死于血刀帮武修手中,也没有充分证据把烂顶甘送上法庭。

所以,他需要查明死者身份,最好陈设出完整的犯罪逻辑链,再找到不知所踪的姜慕白作为人证,便足以扳倒凶名赫赫的血刀帮。

淬体大成又如何?只要冀州警治厅调派战警,剿灭血刀帮就像按死几只臭虫一般简单。

“是的沈队,我有个叫高飞的线人,我刚才带他去认尸,他说另外五名死者是拳头帮成员。”年轻警员顶着黑眼圈也不显疲态,眼神中透出激动与兴奋,“沈队,拳头帮是一伙地痞,成员共有六人,通常是集体行动。高飞说,拳头帮成员他都见过,还有个叫丁彪的!”

“哗——”

沈鸿猛地起身,急声下令:“找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丁彪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年轻警员啪的立正敬礼。

找到明确方向后,重案队的警力资源总算发挥出用处,半小时后,沈鸿便收到消息:拳头帮丁彪在仁明医院住院部六楼单间病房。

据警员报告,救护车载人地点距离案发现场不足一公里,只不过巡查医院时重案队把姜慕白定为搜查目标,反倒漏了丁彪——查明死者身份前,谁也没想到还有人活着逃离现场。

顾不上调查究竟是谁替丁彪呼叫救护车并垫付医药费,得到消息后沈鸿立即带队前往仁明医院。

走进单间病房前,沈鸿隔着门都能听到丁彪在哼唱低俗歌曲,推开门后却看见丁彪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像个失去意识的植物人。

还挺机灵,难怪能保住性命。

沈鸿拉着一张凳子坐到丁彪窗边,轻声说道:“丁先生,我是重案队副队长沈鸿,我怀疑昨晚发生在南郊公园旧址的凶杀案与你有关,请你配合调查。”

丁彪没吭声,但可以看得出来,他被吓得不轻,眼皮和嘴唇都在发抖。

这种刺头,非得激一激、吓一吓才会积极配合,沈鸿保持音量,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是童阿七用二十万雇佣你们拳头帮联同两名血刀帮成员,围杀姜慕白。哦,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童阿七昨晚被自杀了,我是从他遗书里得知你们的雇佣关系。”

丁彪撑不住了,他睁开双眼,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沈鸿。

“警官,救我,我认罪,我配合,您救救我!”丁彪伸出挂着药水瓶的左手,攥住沈鸿的袖口,苦苦哀求。

童老大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先说说昨晚是怎么回事。”沈鸿拿出录音笔,问,“昨晚在南郊公园旧址附近的避雨亭里发生了什么,前后过程说清楚,说仔细。”

“发生了什么……我、我们兄弟几个路过那亭子,看见有人打架,我们上去劝阻,结果拿刀的和戴钢丝手套的把我五个兄弟全杀了,我也被捅了一刀,全靠装死才捡了条命,我、我心脏长在右边。”

丁彪说完,拉开病号服展示他左胸已经缝合的伤口。

沈鸿冷笑一声:“都这时候了你还想撇清关系?老实认罪才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做污点证人,让你在庭审判决前得到保护。如果你不想死,最好实话实说。”

“我……”丁彪眼珠子晃了两圈,咬了咬牙,道出实情:“童老大说给我们二十万,让我们杀个人,他说那人是开窍期武修,所以请了两个血刀帮的高手来帮忙。那天,不是,昨天晚上我们到了亭子外边,那两个血刀帮的杂种先杀了我五个兄弟,我也被刺了一刀,然后我趴在地上装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听见一声很大的响声……”

“枪响?”沈鸿突然打断。

“我,可能是吧,我不知道啊警官,反正,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亭子里没了动静,我就爬起来跑了,后来我又遇上一个……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跟天仙似的,她还有移动电话,她……”

“讲重点,你逃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姜慕白?”沈鸿再次打断。

丁彪拧着眉头回忆片刻,摇头道:“没,但是我看见有个血刀帮的杂种死了,戴钢丝手套那个。”

沈鸿把录音笔搁在病床上,取出巴掌大小的速记本写了几笔,接着问:“那你有没有看到枪是谁拿出来的?是什么样的枪?”

“没,我在装死啊怎么敢抬头看?”丁彪愈发不安,他喘了口气,说,“警官,我不想死,你带我走吧,你救救我!”

沈鸿看了眼丁彪的伤口,摇头道:“医生说你伤得很重,安心接受治疗吧,我会留两位警员在这,他们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丁彪既是嫌疑犯也是重要证人,沈鸿担心他惊慌之下会不顾伤势偷偷逃离,留下两位警员,说是保护人身安全,其实是变相监禁。

“不,我伤得不重,我可以走,警官,你把我带去警署审问吧,警署有……有摄像头对吧,您带我去,我没事,我才二十二,我不想死啊警官!”丁彪急出了哭腔,死死攥着沈鸿衣袖不肯放手。

“你不会死,我们……”沈鸿轻声安抚,话说到一半就被推门声打断。

不必回头,沈鸿也知道进来的是谁。

门口有两名警员守着,不敲门就进来的人,只能是他的直属上司,鲍金波。

“小沈,你出来一下。”

第四十二章 画中人(为传奇盟主的新年礼物加更~)

上司有令,不得不听。

沈鸿抽走丁彪揪着的袖口,收起录音笔和速记本,跟着鲍金波走出病房,他心事重重,没注意鲍金波出门时扭头给守在门边的警员递了个眼神。

“鲍队……”

“小沈,跟我出去走走,这医院里边不干净,而且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

沈鸿刚开口就被鲍金波打断,只能保持沉默,一路跟着鲍金波下楼,走上住院部通往医院大门的步行道。

此时天色已暗,医院里路灯较少,照明不足,显得周遭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走出几十步后,鲍金波忽然止步转身,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小沈啊,最近你太辛苦了,要注意身体啊!我看,南郊公园旧址那个案子,交给小吴去办吧。”

沈鸿斟酌几番,回道:“鲍队,我身体很好,扛得住。这个案子我已经有眉目了,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查得清清楚楚,办得漂漂亮亮。”

“哎呀,怎么跟你说呢,小沈,我让你把案子转交给小吴,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鲍金波咧了咧嘴,取出一封请帖,朝沈鸿晃了几下,说:“这是聚英馆送来的请帖,丘馆主要收姜慕白做关门弟子,我刚得到消息,说叶家下午就派了位管家去聚英馆赔礼道歉。喏,姜慕白的拜师宴在三天后,拾海楼,到时候定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席,连署长都要去捧场。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沈鸿懂了,但他装作不懂。

“这跟城郊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涉枪案啊鲍队,这么大的案子破不了,主政官脸上也挂不住吧?”

鲍金波嗤之以鼻:“昨晚那么大雨,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反正报社那帮混球不知道。涉没涉枪,结没结案,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小沈啊小沈,你怎么就不懂呢,叶家跟聚英馆讲和,这对咱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你何必没事找事呢?”

沈鸿早就见识过鲍金波的无耻,但还是没料到他能穿着警服讲出这样狗屁不通的话。

“鲍队……”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案子转给小吴,有别的任务给你。”鲍金波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今天中午署里接到警治厅的电话,1字头,说是过两天有队秘警要来。署长点名要你负责接待他们,另外,配合他们调查、追捕反抗军。”

署长点名,沈鸿想推也推不掉,无奈之中只好点头答应。

“这事儿可比涉枪案严重,你可别辜负署长对你的期望啊,行,我回署里,你去跟小吴交接案情吧。”鲍金波意味深长地叮嘱一句,自顾自往医院大门走去。

沈鸿点上一根香烟,盯着地灯光束中环绕盘旋的飞虫看了会儿,扭头往住院部走。

趁着案子还没转交,他要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从丁彪嘴里问出更多线索,只要证据确凿,就算鲍队收了黑钱,也不敢罔顾事实——如果他敢,沈鸿一封举报信寄到邺都,就能扒了他这身皮。

走到住院部楼下,沈鸿把烟屁股扔进垃圾箱,正要跨上台阶,忽然眼前一花,紧接着听见一声大响。

这是种成分复杂的撞击声,除了肌肉与大理石台阶的碰撞,还有骨骼断裂和内脏破碎的声音。

沈鸿僵在原地,呆呆看着脚下的丁彪,看见他拖着呈诡异角度扭曲的胳膊,顺着台阶往下翻滚,看见他七窍流血,挣扎着闭合嘴唇。

除了恼人的蜂鸣声,沈鸿什么都听不到。

听不到尖叫声,听不到医院警铃声,听不到医生护士的喊声,只有嗡嗡一片的蜂鸣声。

被冲下楼的警员推开时,沈鸿终于听到别的声音。

他听到丁彪在呐喊。

“我才二十二,我不想死啊警官!”

………………

“叮铃铃——”

放学铃声响彻教学楼。

得知哥哥来接自己回家后,姜徽音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惊人的弹跳力让姜慕白吃惊不小。

被褥枕套由学校统一发放、清洗,所以寝室里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姜徽音背着塞满教科书、习题册和课外书的书包,左手拎着兔笼,右手拎着装有换洗衣物的帆布袋,蹦蹦跳跳下了楼,先跟宿管大妈说了声再见,而后兴冲冲奔出宿舍楼。

兄妹俩出了校门,找了家餐馆吃了晚饭,然后沿着小路往家走,姜徽音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路上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快走到家时,又分享了一个刚发生不久的趣闻。

“哥,我跟你说喔,今天下午美术老师给我们布置课堂作业,让我们画自己最喜欢的人,然后温奥宇追着毛大可画,把她画成了花脸猫,洗了好久才洗干净,嘻,毛大可都气哭了!”

“喔~温奥宇喜欢毛大可,所以追着她画?你们语文老师有没有生气呀?”

姜慕白不愿让姜徽音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过早失去童真,所以尽管他对姜徽音分享的趣闻不感兴趣,还是做出夸张的表情进行回应。

“没有啊,咦,是美术课呀,为什么语文老师要生气?”

“因为以小温同学表现出的阅读理解能力,会被人评价为‘语文老师死得早’喔。”

“哈哈哈。”姜徽音笑得像个男孩,爽朗大方,笑完她神秘兮兮地问,“哥,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课堂作业?”

“嗯?”姜慕白微微一怔。

“给你看!”姜徽音放下兔笼和帆布袋,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夹在书页中的画纸。

画纸上,几种常见颜色构成一副极其抽象的水彩人物画,完全看不出画的是谁,但在画纸下方写有两个秀气小字:哥哥。

姜徽音举着画纸,等着表扬,可等了半天没听见声音,疑惑地垂下手臂。

“哥?”

“好看,画得真好。”

姜慕白接过画纸,转身背对姜徽音,快步走向路灯。

“哥,你走反了啊,我们家在……”姜徽音忽然收声,提着兔笼跟到姜慕白身边,小声说道,“哥,门口有人。”

姜慕白转身望去,看见一道略显颓意的身影倚在门边,一口一口吸着烟。

“没事,是我朋友。”姜慕白拍拍姜徽音脑袋,走到家门前,问,“沈警官,有事找我?”

沈鸿看了眼小丫头,按灭还剩半截的香烟,沉声道:“找你聊聊天,咳咳,跟你说个事。”

第四十三章 夜谈(为炽缘Rush三盟加更~)

沈鸿的来访没有让姜慕白感到意外,只不过在姜慕白预想中,沈警官会带着一队警员到聚英馆请他去警署“协助调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穿便服站在他家门前等候。

既然沈警官没有摆出警官的架子,姜慕白也就没有冷眼相待,他取出钥匙打开门锁,和气笑道:“好啊,咱们进屋说吧。”

沈鸿又看了姜徽音一眼,摇了摇头:“还是在外面说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姜慕白听出他弦外之音,拍拍姜徽音后脑勺示意她先进屋,接着带上房门,问:“沈先生,我们找个茶馆坐一坐?”

从警官到先生的称呼转变让沈鸿脸上多出一丝轻松,他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摆手道:“不用,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哦,聊什么?”姜慕白观察着沈鸿的表情,心中揣摩他的来意。

“聊聊你昨晚在城郊避雨亭里放过的那个年轻人。”沈鸿摸出烟盒,问,“抽烟么?”

“戒了。”

“嗯,定武城经济形势不好,很多年轻人找不到工作,整日厮混街头,从无业游民混成了地痞流氓。昨晚跟着血刀帮两名武修一起袭击你的,就是一伙地痞,他们自称拳头帮,成员共有六人,其中五个死在避雨亭,剩下一个叫丁彪,侥幸逃生,被人送到仁明医院抢救。”

沈鸿以陈述事实的语气自说自话,姜慕白没接话茬,虽说现在有聚英馆撑腰,但官司最好是能免则免。

“一个小时前,哦,一小时零十五分钟前。”沈鸿翻转手腕看了眼手表,“丁彪跳楼身亡。”

“嗯?”姜慕白表面不动声色,心中飞快回忆,思考自己编造的事件经过是否存在破绽。

出乎意料,沈鸿没有提问,他默默抽完一根烟,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前半段录音是丁彪对案情的两次陈述,后半段录音是沈鸿与他上司的谈话。

“小沈啊小沈,你怎么就不懂呢,叶家跟聚英馆讲和,这对咱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你何必没事找事呢?”

听到这一句,沈鸿再次按下按钮,关了录音笔。

聆听录音时,姜慕白有过片刻紧张,但很快松了口气,因为丁彪的供述没有提到枪支来源,而且,沈鸿的上司没有说错,叶家与聚英馆讲和对警署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所以这个案子注定不了了之。

“沈警官,为什么要给我听这段录音?”姜慕白捉摸不透沈鸿的想法,干脆问出心中疑惑。

“因为我需要倾诉,因为我找不到另一个倾诉对象。丁彪死了,没人在乎,连他的亲属都不在乎,我想这座城市里只有我俩会在意他的死活。哦,也许,你也不在乎。”

沈鸿鞋底反复碾着烟蒂,露出难以描述的怪异表情。

“定武人的命,真贱。”

姜慕白出声提醒:“严格来说,你也是定武人。”

沈鸿轻轻点头:“是,所以我的命也贱,丢了也不可惜。”

“……”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里所有人都把这样的事情看作理所当然,为什么没有人去反抗?”

沈鸿又拿出一根烟,他按了几下打火机没点着火,甩手将火机扔出几米远。

“为什么我想找个证人就这么难!为什么!”

姜慕白看着情绪失控的沈鸿,心中无声叹息。

还是太年轻啊,这么点城府,怎么斗得过那些魍魉鬼魅?

沈鸿发泄过后,递出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问:“姜先生,那张取证记录表你还留着吗?”

姜慕白思前想后,考虑妥当后点了点头:“已经填好了,不过,好像用不上了。”

沈鸿把香烟滤嘴咬成扁平状,表情像是红了眼的赌徒:“不,还有机会,童阿七的案子还在我手里,我不会轻易结案,只要我找到证据,我们可以……”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姜慕白实在听不下去,这位沈警官的确是个好警察,但他太幼稚,连交浅言深是大忌的道理都不懂。

因为姜慕白与叶南风结仇,就在潜意识里认定姜慕白会站在叶南风对立面,帮助他对付叶南风?虽说姜慕白的确不打算放过叶家二代,但沈鸿不该这样想,更不该把他的想法说出口,他早该看清这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定武城里,不只有黑与白。

打断沈鸿后,姜慕白酝酿片刻,继续说道:“首先,你是警察,我是武修,我们之间有很大差异,当我们面对同一个问题,或者说同一个仇敌时,你的想法可能是搜集证据将他绳之以法,而我的想法比这简单,我会静心修炼,然后一剑挑了他的人头。”

“其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满腔热血融不了冰山。沈警官,有时我们想改变环境,必须要先融入环境,站在问题之外以批判、仇恨的态度去看待它,你很难了解到产生问题的根源,也就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这是一点经验之谈,如果你不认同,就当我胡言乱语。哦对了,我有份礼物给你。”

姜慕白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所以没给沈鸿留下辩驳的机会,说完立刻跳转到下一个话题。

他取出一封请帖,在空白的宾客姓名处填上“沈鸿”二字,随后将请帖递出,说:“我的拜师宴在三天之后,这是请帖,到时,定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叶南风……可能会来。”

沈鸿看着请帖,迟疑不定。

见沈鸿面色犹疑,姜慕白只好把话挑明:“叶家和血刀帮不可能杀光所有对立者,还有许多人对叶家心存不满,他们不愿摆明车马跟叶家对着干,但未必不会给你提供一些线索,说几句话就能让仇家麻烦缠身的好买卖,谁不愿意做呢?而且,宾客名单由我师兄制定,能来参加拜师宴的人,不会畏惧叶家报复。”

沈鸿恍然,伸手接过请帖后,神色古怪地问了一句。

“你二十岁?”

“二十一。”姜慕白又往他手里塞了张纸,“这是你给我的护城奖金申请表,记得把我的奖金带来。”

沈鸿深深看了姜慕白一眼,沉声道:“我明白,你杀了叶南风的狗,我给你送护城奖金,等于表明态度,这样一来,就算我不主动去找那些跟叶家有仇的人,他们也会来找我……对吗?”

姜慕白眨眨眼,违心地点了下头。

其实他没想这么多,他只是缺钱。

第四十四章 武道坎坷(为眼中只有海盟主加更~)

《天渊剑典》开窍期的大小周天吐纳法可以消除疲惫困乏,但不能让伤势更快好转。

正气堂郝大夫建议在伤势痊愈前暂停修炼,所以姜慕白送走沈鸿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坐吐纳,而是放空脑袋美美地睡了一觉。

自从获得嬴渊的神识碎片,他再没睡过觉,这回摆个大字型赖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睁眼后真是浑身舒爽。

只可惜,没能睡到自然醒。

唤醒姜慕白的是屋外一阵敲门声,他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随手披起外套走出卧室,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两人,左边是汤师傅,手里端着盖有锡纸的瓦罐,右边是刘龙虎,提着满满一袋补品。

姜慕白有些意外,赶紧侧身招呼:“汤伯,刘哥,进来坐,不用换鞋。”

刘龙虎一点儿不客气,哈哈笑着走进屋里,把装着补品的袋子放到餐桌上,说:“今早我听说你受伤,赶紧拿上东西跑去找汤叔,他刚好收摊,就带我过来了。这些补品是我上次买给汤叔的,他不肯收,那我借花献佛,送你嘛。”

借花献佛是说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这个成语用得不恰当,不过刘龙虎连七年制基础学校都没毕业,实在不能对他的语文水平做出太高要求。

姜慕白双手抱拳:“谢谢刘哥,哦对了,再给我点时间,最多半个月,我就把那五万块还上。”

“不急,不还都行。”刘龙虎大手一挥,十分豪爽,“你小子爆批牛B,弄死两个血刀帮的杂种,我早上听说这事的时候,妈的,心里别提多舒坦,比全身按摩、精油推拿还爽,哈哈哈,杀得好!诶,你伤势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血刀帮两个废物,拳头软趴趴,像没吃饭。”

屋里没外人,姜慕白不必假意谦虚,干脆说点痛快话让大家开心。

“牛B!下回再碰到血刀帮的废物,多杀几个,你才开眼窍就能杀一个五窍和一个七窍,真不得了,我看,等你突破淬体,烂顶甘都不是你对手!”

刘龙虎笑得灿烂,换作别人说这话,多半是捧杀,但刘龙虎不一样,他是真心这么想。

汤师傅知道这话不好接,于是插嘴道:“好啦好啦,不要总说些打打杀杀的嘛,小姜师傅,还没吃早餐吧,我给你带了碗汤,把汤喝了再说吧。”

“好嘞,谢谢汤伯。”姜慕白接过瓦罐放到餐桌上,转身去厨房拿了个汤匙,一边喝着汤,一边问,“刘哥,你从哪儿听说这事?”

城郊避雨亭一战尚未登报,知情者寥寥无几,而刘龙虎只过了两天就听说此事,这让姜慕白倍感不解。

刘龙虎想都不想就答道:“还能是哪儿,聚英馆啊,我是听几个外门弟子闲聊,无意间听到的,我估计这会儿功夫,大家都知道了。”

“这么快?”

“正常啊,整个定武城,开窍以上的武修,满打满算都不一定凑得齐五百人,我们这圈子小,消息传得快,之前血刀帮灭了铁斧门,我隔天就听说了,不像你这事,过了两天才知道。”

刘龙虎说到这,忽然想起件事,顿时喜上眉梢。

“都忘了恭喜你,恭喜啊!哈哈,丘馆主关门弟子喊我一声刘哥,说出去我脸上都有光。”

这么一说,姜慕白倒是想通了,难怪消息传得这么快,想必是丘馆主或两位师兄故意放出消息,为他造势。

武修的名声是打出来的,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开窍武修来说,斩下两名同阶人头已是骄人的战绩。

喝完瓦罐汤,姜慕白给汤师傅和刘龙虎各送了封请帖,接着换了衣服跟刘龙虎一道回聚英馆。

既然姜慕白拜入聚英馆内门的消息传遍定武,那么他作为靶师的职业生涯已然结束,就算有人敢请丘馆主关门弟子作陪练,姜慕白碍于身份也不能再上拳台。

于情于理,姜慕白该去演武场跟相处不久的同行们道个别,再说他的地摊文学还放在演武场里需要收捡,所以姜慕白穿着靶师的白色练功服,进了演武场。

这次,姜慕白享受到明星级待遇,他刚进门,休息区的靶师集体起立,连拳台上对练的武者和靶师都停下动作对他行注目礼。

不得不说,他们脸上那种敬佩中透着畏惧的神情很让人受用。

收拾好东西后,姜慕白四下看看,没看见熟悉的灰衣身影,随口问道:“陈政呢?”

“好像是走了。”刘龙虎回道,“听说他一直想进内门,结果……嘿,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被你刺激跑了。”

姜慕白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

白河区富水路一间茶馆内,陈政放下茶碗,将茶盖翻转放到茶碗里,示意茶馆伙计他已用茶完毕,可以收走茶具。

“这么急着走?你还没给我答复。”

对面座位里传出干涩沙哑的声音,那人穿着黑衣,缩在窗户与墙壁构出的阴影里,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那儿坐了个人。

陈政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叶南风派你来拉拢我是为什么。现在我已经离开聚英馆,对你们来说没有用处,所以你不用再浪费时间。”

黑衣人轻笑两声:“嗬,你误会了,我家少爷只是单纯地欣赏你而已。武道坎坷,从淬体开始需要大量资源,成为叶家的门客,你会得到你需要的资助。我保证,你在突破第二境时能用上顶级药浴!如果你表现好,少爷还会为你购置玉鼎阁的一元萃灵丹。”

“多谢好意,陈某心领了。不过,我这人骨头硬,学不会弯腰下跪,也不想寄人篱下。”

陈政敷衍至极地拱了拱手,起身离座,昂头挺胸走出茶馆。

他知道叶南风是什么货色,也知道叶南风想让他做什么,虽然丘馆主选了姜慕白做关门弟子,他既委屈又不服,愤然出走,但这几年聚英馆师兄弟们待他不薄,他绝不会对聚英馆的敌人低头。

得罪了叶家,定武城是不能再待了,而且那条叶家走狗说的没错,武道坎坷,没有强大靠山根本承担不了资源耗费。

所以,陈政要去外面闯一闯。

也许,参军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政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冀州空军招募传单,咬着牙在心里发誓。

“不管多累多苦,我一定不会比你姜慕白混得差!”

………………

三全巷,听春苑。

寻欢作乐的客人们打道回府,彻夜笙歌的莺莺燕燕们也卸妆休息。

三楼最不起眼的包厢内,血刀帮成员齐聚一堂。

烂顶甘看着手下人花大价钱从重案队买来的照片复印件,神色阴沉。

“老大,八弟、十一弟死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

出声询问者是个瘦骨嶙峋的汉子,面色蜡黄,病恹恹的模样好像刮阵风都能把他吹跑。

“看你说的,怎么能什么都不做。”烂顶甘放下照片,作悲伤状,“八弟很中意苑里刚来的那姑娘是吧,送下去陪他。哦,还有十一弟的男宠,也送下去吧。”

“老大……”

“至于报仇,以后再说。”烂顶甘斜着眼睛看了过去,“除非,你也想下去陪他们?”

包厢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烂顶甘满意点头,最后补充道:“这段时间先出城避避风头,还有,去给我弄几把枪来,从明天起,你们都到农场练枪。”

第四十五章 剑修

出了演武场,姜慕白迎面遇上石山。

石山站在院子里朝他招手:“你来得正好,我刚要去你家找你。把东西放着,跟我来。”

与昨天那套随意散漫的衣着不同,石山今天穿了一身黑底白纹的武服。

武服是结合唐汉武士服特点、专为武者设计的正式服装,与法修的法袍地位相当。

不论男女,武服都是武修出席严肃场合的着装首选。

姜慕白没有多问,放下手里的书跟着石山往练功房走。虽然石山没说,但姜慕白能猜到,石师兄换上这身武服,是为了领他这个小师弟进内门。

聚英馆的内门,即是练功房的后门,一扇用了几十年的木门。

门栓处短横木掉光了漆,门锁不知去向,看起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贴在门框两侧的对联:

【武道坎坷六重关,推门容易进门难。】

吱呀一声,石山推开木门,门外是处栅栏围起的院落,约摸八九十平,离木门最远的那面栅栏前,立着一栋小茅屋,茅屋左右种着花花草草。

院落中央,矗着一座灵璧石制成的假山,山下由龟纹石砌出片小湖,湖中清水映出湖底翡翠的碧绿。山水结合,峰壑湍濑,曲折平远,虽难体现高山之巍峨,但有“片山有致,寸石生情”的魅力。

假山旁有位五官秀丽的姑娘,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眉宇间却透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比这更大的反差是,她左手拈花,右手舞剑,身形步法翩然悦目,可她却披着法袍。

石山伸手指着茅屋,说:“小师弟,看见那间茅屋没,当年师祖就在那间茅屋里收师父入门,这方小院就是聚英馆前身,过了这扇门,就进了内门。”

说完,石山率先迈步。

姜慕白紧随其后出了门,强行压住好奇心没有提问。

“这位是,我想想……”石山手指转向舞剑女子,停顿片刻,“你就称呼她为丘师姐吧。”

“师姐?”姜慕白愣了愣,他记得刘龙虎说过,在他之前聚英馆仅有三名内门弟子。

“对,丘师妹驻颜有方,其实她年纪比你大了半轮。”石山说话时一直看着丘仪,眼中爱慕难藏。

“石师兄,我从没听说咱们聚英馆内门有位师姐?”

“哦,这事儿,说来话长。”石山摇头苦笑,“丘师妹全名丘仪,是师父独女,师妹剑术天赋极高,因为我练的是本门劈山棍法,施师弟练的则是拳法,所以师父一直希望丘师妹能修炼本门萧山龙形剑,但是……”

“但是丘师姐成了法修?”姜慕白看着丘仪的法袍,若有所思。

石山纠正道:“不是法修,是剑修。”

“剑修?”

还没等石山解释,姜慕白就看见丘仪所持的长剑脱手而出,笔直冲向半空。

长剑出手的刹那,丘仪伸展左臂,足尖轻点石砖,原地旋转七百二十度,转动过程中,丘仪匀速屈膝下沉,掌间花瓣片片纷飞,以她为中心构成盘旋上升的螺旋线。而她头顶上方的长剑仿佛不受重力作用,竟停滞半空。

花瓣下落时,丘仪右手成剑指竖于胸前,滞空长剑犹如活物般转动,迅速且精准地绕着她飞了两圈。

随后,长剑自行入鞘,姜慕白目光落向地面,发现飘落在地的花瓣尽数破碎。

丘仪转身看向木门前二人,轻启朱唇:“剑修,即是视剑道为大道的修士,以传统流派划分观念来看,我既不是武修,也不是法修,而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异类。剑在手时,我是武修,剑离手时,我是法修。我穿法袍,是因为我在邺都法修院御剑系任助教一职。”

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既是武修又是法修,那不就是常见于主角身份的魔武双修?

姜慕白头回听到这么个说法,行礼致谢:“谢师姐解惑。”

丘仪摇头:“师妹不必客气。”

“……”

“她跟你开玩笑呢。”石山轻拍姜慕白肩膀,哈哈大笑,“其实剑修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就是器修的一个分支而已。老一辈都认定,唯有专精方能得道,所以既炼体魄又修元神的剑修一直是非主流。在定武这样的小地方,剑修少见,但在邺都、临海那样的大城市里,非主流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么说来,聚英馆馆主丘阳生显然属于老一辈,两代人之间观念不同,产生矛盾是正常现象。

估计是丘馆主不认可剑修,不认同女儿的选择,所以父女间闹了别扭。后面的剧情也不难猜,十有八*九,丘仪考上邺都大学,毕业后没回定武,而是留在学院当助教。

这也很正常,就像以前那些选择自由职业或新生行业的年轻人,大多会选择留在大城市,因为大城市足够大,因为住在大城市里的人见惯了繁华和变化,所以那里容得下异类。

“师妹,这次回来,待多久啊?”石山发问时,像小男生似的挠了挠头。

“三天,我专程为师弟的拜师宴赶回来,只请了三天假。”

“哦哦,不多待几天啊?师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想你啊。”石山开始强行尬聊。

“喔?师父想我?那你呢,大石头,你想我吗?”

丘仪嘴角噙笑,一句话便让石山闭上了嘴。

姜慕白暗自摇头,心里突然对石山感到同情。同为武痴,施师兄好歹还结过婚,而这位石师兄想必是母胎单身至今。

丘仪的玩笑只开到这里,因为丘馆主带着施广闻走出了茅屋。

此时的丘阳生身穿武服,手持宝剑,面容庄严,尽显一派掌门之威风,再没有半点慈祥和蔼。

见师父现身,石山抛开乱七八糟的心思,如标枪般站到姜慕白左侧。

丘仪神色间有些许傲娇,但也乖乖走到石山右侧站好位置。

等到施广闻站到石山与丘仪之间、四人并肩齐排,丘阳生双手捧着剑鞘将手中宝剑抬至齐眉。

“拜见师祖。”

石山、施广闻、丘仪三人异口同声,齐齐鞠躬。

师祖?

那柄剑?

姜慕白没来得及多想,忍着伤处隐痛弯腰。

一片肃穆端庄的气氛中,姜慕白听到丘馆主的声音。

“好,师祖拜了,以后姜小白就是你们的小师弟,你们做师兄师姐的要照顾好他。没别的事就散了吧,我要去扫地啦。”

姜慕白愕然抬头,恰好看见丘馆主放下宝剑,拿起扫帚。

这……

石山看见姜慕白惊愕神情,笑道:“跟你说过,这就是咱们聚英馆的风格,习惯就好。现在就等拜师宴正式宣布了,走,我带你去定做一套武服,拜师宴上你可不能穿练功服。”

第四十六章 盛宴

两面全身镜对立摆放,姜慕白站在中央,缓缓转身,细细观察,收回视线后满意点头。

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美。

量身定制的武服不仅合体舒适,而且精致雅观。

据说黑底白纹的统一设计,源于武圣牺牲后天下武者自发换上黑衣,为其披麻戴孝。

这个说法未必准确,但由此可见武服的庄重肃穆。

换上男士武服之后,英气盖过俊美,让姜慕白困扰多时的中性美消失不见。

“哇——”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姜徽音围着姜慕白装了两圈,拍着小手喊道:“好帅!太帅啦!”

“嗯哼,这衣服好看吧。”姜慕白反复理着衣襟,这是他穿越以来首次穿上不显寒酸的衣服,换上武服时他的喜悦堪比当年入手第一套名牌服装。

“好看!”姜徽音兴奋地挥动粉拳,“我要努力练功,以后也要像哥哥一样,衣冠禽兽!”

“噗,好,等你开窍,我带你去‘铭羽’定做武服。”

明朝文官官服绣禽,武官官服绘兽,因而“衣冠禽兽”最初是赞语,后来宦官专权,文官武将欺压百姓,这个成语才被用作贬义。

武服和法袍在设计创新过程中,逐渐采用龙、凤、鹤、雁、狮、虎、豹、彪等图案作为纹饰,于是衣冠禽兽又摆脱贬义词身份,重回褒义词行列。平时街坊邻居大爷大妈们坐在一起闲聊,提起谁谁谁家的某某某衣冠禽兽,语气中大都带着羡慕。

虽没有明文规定,但没开窍就穿武服是让人看笑话,所以一窍不通的姜徽音还得等到正式成为武修之后,才能“衣冠禽兽”。

“谢谢哥!”姜徽音眼里亮起憧憬的小星星,“我穿武服也会这么好看吗?”

“嗯,你穿武服一定比我更好看。”

姜慕白瞄了眼石英钟,见时间已是下午三点,束起用于佩戴武器的腰带,说:“快去换衣服,我们该出门了。”

欢乐轻松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三天时间一晃眼就溜得没影,今晚便是姜慕白的拜师宴,作为主角之一,他可不能最后登场,必须早早赶到。

坐车到了拾海楼,姜慕白刚下车就看见一个还算面熟的外门弟子殷勤地迎上来。

“姜师兄来了,师傅您辛苦,一点心意您收着。呀,这是姜师兄的妹妹吧?”外门弟子给车夫塞了个红包,接着看了眼姜徽音,用出十二分夸张的咏叹调,“怪怪咧,真漂亮,小仙女呀这是!”

话音未落,拾海楼门前两排迎宾九十度鞠躬。

“贵客光临,请——”

今晚拾海楼被包场,闲杂人等不予入内,整座酒楼专为晚宴主办方及宾客服务。

换作平时迎宾们可不会笑得这么热情,不过聚英馆出手大方,酒楼上上下下人手一个大红包,她们自然卖力。

姜家兄妹出身贫寒,姜徽音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紧张,攥着姜慕白衣袖往后退了半步,像要躲到姜慕白身后。

姜慕白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捏了两下,对出来迎接的外门弟子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外门弟子连忙摇头,双手抱拳,“恭喜师兄,您里面请,摘星阁。”

摘星阁是拾海楼顶层包厢,设在揽月阁右侧。

揽月阁是头号包厢,丘馆主得用来招待主政官、雷掌门、令狐主事等贵客,而摘星阁则留给小辈。

摘星阁内摆有七张座椅,拜师仪式过后,石山、施广闻、丘仪、姜慕白就在这里用餐,还有三个位置,留给姜徽音、刘龙虎和汤师傅。

至于沈警官和邻居吴大叔父子俩,他们只能坐在大厅,由外门弟子给他们安排座位。

此时摘星阁内只有姜家兄妹两人,姜徽音看见这富丽堂皇的装修,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吹口气吹倒了瓷瓶陶罐等工艺摆设,她小心翼翼地在包厢里走了两步,凑到已经入座的姜慕白跟前,贴着哥哥的耳朵压低声音问:“哥,在这里吃饭是不是很贵呀?”

小丫头还不太懂大人的事情,姜慕白跟她开了个玩笑:“贵不贵我不知道,反正不用我们花钱,有人请客,你尽管吃。”

姜徽音似懂非懂,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别人请客,那更不能多吃啦,看起来很贵啊。”

“咳,没事。”姜慕白憋着笑,“这是拜师宴,哥要拜入聚英馆门下啦。还有,石师兄已经付过钱了,不多吃点可就是浪费粮食啊。”

“这样啊……”姜徽音盯着圆桌上的果盘,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

两个小时后,丘仪推门进来,与面前摆满果皮的姜徽音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

姜徽音没觉得不好意思,她又剥开一瓣橘子,问:“姐姐你吃吗,可甜啦。”

丘仪噗嗤一下笑出声,坐到姜徽音身旁空位揉她小脑瓜,全然忘记旁边那位刚入门的小师弟。

石山和施广闻跟在丘仪身后进了包厢,施广闻上下打量姜徽音几眼,万分笃定地做出判断:“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师弟,你妹妹将来肯定比你更优秀。”

“而且更漂亮。”丘仪冷不丁补了一句。

石山发出招牌式大笑:“师弟你别往心里去,咱们聚英馆就是这风格,你……”

“我已经习惯了。”姜慕白跟着笑,虽然相识不久,交情也不算深,但他能感受到师兄师姐们的善意。

石山点头:“王家叶家估计只会派个大管家来,咱们就不必迎了,一会儿等主政官、雷掌门和令狐主事到了,你跟我去揽月阁奉茶敬酒,然后咱们就回来喝个痛快。哦,你伤还没好吧?能喝吗,不能喝不勉强,有的是机会。”

“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姜慕白说完,瞥了眼姜徽音,她跟丘仪聊得火热,应该是没听见石山的话。

“好!”石山面露喜色,伸手指了指施广闻,“施师弟,今天你不陪小师弟喝几瓶,怎么说的过去。”

施广闻苦笑不已:“我酒量不好,几瓶就免了,小酌几杯吧。”

“行,你喝三杯。”

石山说着,变戏法似的从宽大武服里取出三个茶缸大小的玻璃杯。

“我……”

楼外礼炮轰鸣,盖住施广闻的声音。

城区内,行人纷纷驻足仰头。

拾海楼上空,烟花绽放,华光熠熠。

第四十七章 人生规划

烟花礼炮过后,石山领着姜慕白进了揽月阁,一一见过貌似老农的主政官、枭雄之姿的雷掌门、温文尔雅的令狐主事和抛下脸面嬉笑作陪的拾海楼大老板。

如石山所说,聚英馆收徒没什么繁琐仪式,姜慕白只需在几位前辈的见证下为丘阳生奉一杯清茶,唤一声师父,便算是礼成。

随后,石山与姜慕白两个小辈由左向右依次敬酒,听了几句嘉许鼓励的套话,便回了摘星阁大吃大喝,热闹了一整夜。

翌日酒醒时,姜慕白已记不清太多细节,但依稀记得师兄师姐有所嘱咐。

躺在床上回忆许久,总算想起几个片段。

首先是石师兄的黑历史,石山贪杯,遇上酒中豪杰刘龙虎,喝的是不亦乐乎。

酩酊大醉后石山揽着桌子腿对姜慕白说了几句心里话。大意是:叶南风心胸狭隘,日后还会伺机报复,必须当心提防。

施师兄则说:既然叶南风不太可能化干戈为玉帛,那倒不如找机会先下手为强。

最后,滴酒不沾的邱师姐做出总结:这件事放下也对,放不下也对,全看个人。

散席时,丘仪特意叮嘱姜慕白,若有机会去邺都,一定要带上姜徽音去找她,还说到时要见识见识姜慕白的剑法,考校他的《萧山龙形剑》。

想到这,姜慕白掀开毛毯,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本半指厚的书册,书脊处写着五个汉字:《萧山龙形剑》。

弟子刚进门就传授镇派剑法?可以,这很聚英馆。

姜慕白耳畔回响石山那句口头禅,不禁莞尔。

粗略翻看几页后,姜慕白放下剑谱,起身洗漱。

洗漱过后,姜慕白坐到客厅的板凳上,盯着兔笼里的嘟嘟,认真思考人生。

如今温饱问题已经解决,拜入聚英馆内门也算小有身份,是该做点人生规划了。

虽说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但总得有个明确方向,才不至于一头雾水,四处乱窜。

此前二三十年,姜慕白走南闯北,做过生意当过兵,能打能唱会做饭,算是多才多艺,但始终找不到用武之地,只能随波逐流。

如今穿越到一百年后处处透着怪异的新世界,姜慕白可不想虚度此生。

不管在哪个时代生活,总得活出精彩,做些有意义的事。

“一,二,三。”

姜慕白掰着手指,数出他要做好的三件人生大事。

第一,修炼。

甭管灵气复苏是不是弥天大谎,修炼都能为姜慕白打开阶级上升通道,先不提权财美色,就说当世宗师那些劈山倒海的神通,谁不想体会一番?

第二,传话。

嬴渊留下的任务必须完成,如果有机会,姜慕白也想找出真相,看看灵气复苏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这一百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姜慕白想尽可能让姜徽音得到更好的教育,在良好环境中将她养育成人。

这三件事关乎长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所以姜慕白紧接着着眼于几件小事。

首先是境界修为的提升,避雨亭一战不仅给姜慕白带来些许名气,还让他在搏杀间有所感悟,等到伤势痊愈,即可冲开下一处窍穴。

有石师兄赠送的青玉断续丹,再过几天,断裂的肋骨即可恢复,所以姜慕白把这事的优先级排在第一。

另外,昨晚聚英馆在拾海楼宴请四百多位宾客,不知收了多少礼金礼物,其中相当一部分都记在姜慕白名下,归还欠款后还有一笔可观的数目。

师父师兄很大方,姜慕白自信将来能加倍回报,也就没有推辞,他打算用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把“汤爷爷的早餐店”升级成“汤爷爷的城市食堂”。

餐饮业水很深,竞争激烈堪比刺刀见红,不光要解决供应链、食品安全、服务质量、菜品创新等问题,还要应付同行的倾轧、地头蛇的刁难和卫生部门的检查。

之前姜慕白没有相应条件,顶多开个早餐店,现在则不一样,有了丘馆主关门弟子的身份,许多事情都会变得很简单。

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更换住处,这房子实在太小,住着压抑不说,生活也不方便。

所以,姜慕白打算过段时间租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既然是两个人住,餐厅可以考虑改装成姜徽音的练功房,至于多出来那间次卧,正好改装成书房。

有了书房和练功房,姜徽音便能专心备赛,这也是姜慕白要上心的事情,参加小武圣杯得做许多准备工作,他这个当家长的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哥,我回来啦。”

姜徽音推开房门,换上鞋后凑到姜慕白身边,扇了扇手。

“哎呀酒味好重,哥,我跟你说喔,我们换班主任啦,新来的班主任好漂亮呀。”

“噢?马上都要期末考核了,怎么突然换班主任?董老师呢?”姜慕白的关注点与姜徽音完全不同。

姜徽音撅起小嘴:“学校领导说董老师生病了,只能提前退休。”

“这么严重?”姜慕白转头扫了眼墙边堆成小山的礼盒,说,“那咱们拿点礼物去看望董老师吧?”

姜徽音摇摇头:“中午我和毛大可、温奥宇他们一起董老师家了,董老师明明没生病,精神得很呢。”

“那就是被迫下岗?什么原因啊?”

姜慕白其实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他知道沟通的桥梁只能在日常生活里一砖一瓦慢慢建成,平时不予理会,到了关键时刻怎么能做到有效沟通?要知道代沟的跨越难度堪比天堑。

“我也不知道,董老师跟我们说了好多话,但是我没听懂诶。毛大可说董老师的意思是他现在不用工作也能拿工资,所以董老师其实很高兴。唔,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姜徽音说着说着,旧话重提,“新来的临老师好漂亮呀,温奥宇说临老师这样的美,就是书里写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不管她多漂亮,在哥眼里你最漂亮。先不说这个了,小武圣杯海选赛什么时候开始?学校老师有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地点?”姜慕白笑着带过话题。

姜徽音点头:“说了,海选赛在期末考核结束一个月后开始,到时候我们学校的参赛生都要跟领队老师一起去邺都参加比赛,六、七年级武道班的都已经开始备赛啦。”

“嗯,那咱们可不能落后。”姜慕白起身把小丫头的书包放到墙边,朝她招手,“走,我们吃饭去,吃完到比武场找人给你热热手。”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姜徽音的小目标

为纪念武圣、激励后辈,天京武道协会于武圣故居修建演武楼,举办第一届小武圣杯,邀请十一至十五周岁的少年武者切磋交流。

此后十七年,每年一届的小武圣杯越办越大,赛制逐渐完善,如今已是风靡第二域的盛大赛事。

第二域十四州内共设有十二个分赛区,冀州一直是夺冠热门,竞争极其激烈,不少参赛选手会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开始备赛,仅看备赛时间,姜徽音已落后许多。要想在分赛区拿到名次,她不仅要熟悉擂台规则,更要熟悉实战中招术套路的运用。

由于姜徽音的对手都是同龄人,姜慕白并不适合给她陪练,因为体型和经验差距太大。要让她熟悉赛场,必须找她的同龄人作为对手,模拟擂台比武。

所以晚餐过后,姜慕白带姜徽音来到萧山文武学校的比武场,寻找合适人选。

比武场相当于以前的体育馆,不过武校学生一般用来约架,若是同学之间起了冲突,都会戴上护具在比武场解决。“放学别走,操场见”这句经典台词,放到萧山文武学校就变成了“放学别走,比武场见”。

眼下小武圣杯开赛在即,比武场更是异常火爆,人满为患。

姜慕白带着姜徽音在比武场内转了两圈,在观战区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问:“徽音,你看看这儿有没有认识的同学?”

姜徽音四处张望,不无失望地摇头:“他们都是武道班的,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七年制基础学校前五年不分科,从六年级开始分设武修预科、法修预科和职专预科。

姜徽音今年读五年级,同年级同学中参加小武圣杯的少之又少,因为大部分有意参赛的学生都会在学习武道课程后报名。

姜慕白微笑点头:“没关系,很快他们都会认识你。”

“唔?”

姜慕白伸手在比武场内指了一圈,以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因为在海选赛开赛之前,你会把他们全都打趴下。”

“诶?”姜徽音被哥哥的豪言壮语吓了一跳。

“这是我给你定的小目标,怎么,没信心?”姜慕白笑了笑,“冀州赛区卧虎藏龙,要想拿到州域名次,至少得先称霸校园吧。”

“我……”姜徽音捏起小拳头,“我会努力。”

“嗯,从那儿开始吧,那边马上要分出胜负了。”姜慕白说着,指向右侧一座拳台,拳台上一高一矮两名男生正在角力,个头较高的男生发育良好,身高约摸一米六几,身板壮实,而他的对手体型干瘦,只能苦苦支撑。

“徽音,注意观察,边看边想,你觉得谁会赢?他的弱点在哪里?如果你对上他,该怎么打?”

“个子高的会赢。”姜徽音先做出判断,接着想了想,说,“唔,他是靠体格取胜,下盘不稳,一看就没有好好练功。我比他矮,是劣势也是优势,我应该佯攻上三路,主攻他下盘。”

姜慕白赞许点头:“很好,思路清晰。”

话音刚落,拳台上两人便分出胜负,高个男生凭借力量优势将对手推出没有围绳的拳台。

“歇着吧你。”胜者洋洋得意,对手下败将做了个鬼脸,晃着脑袋发表获胜感言,“这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还有谁?”

姜徽音仰头看看姜慕白,看见哥哥点头,便快步上前,跨上拳台,对高个男生行抱拳礼。

“干嘛?你要跟我打?”男生盯着姜徽音的脸蛋愣了好一会儿,接着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不跟你打。”

“为什么?”姜徽音很是不解。

“你……”男生刚挪开视线,又忍不住偷瞄姜徽音一眼,脸颊微微涨红,“反正我不跟你打。”

“你是担心输给女生会被别人嘲笑吗?”

姜徽音提问时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在激将,可越是一本正经,激将效果反倒越好。

男生好胜心高涨,皱眉嚷道:“乱说,我怎么会输给你?你怎么赢得了我?”

姜徽音摆出拳架,回道:“你的破绽是出拳时手臂摆动幅度很大,胸门全开,我先弯腰躲掉你的勾拳,再出拳打你胸腹,然后你就输了。”

“嘁,拿你的小拳拳捶我胸口?来啊!”男生拍拍胸前护具,“来,你来。”

“那我来了。”

姜徽音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像平时练功一样腰腿发力,冲步上前。

这小丫头看似弱不禁风,但一出手就体现出这些年勤学苦练的成果。

男生听见她蹬地时发出的声响就知道,这小拳拳打在他胸口,怕是能把他锤得无法呼吸。

想到姜徽音说他出拳时手臂摆动幅度过大致使胸门全开,男生也没敢仗着身高手长的优势抢攻,急忙用双臂护住上身,打算格挡这一拳后再趁着姜徽音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空档发起反击。

然而姜徽音没给他机会,她冲步上前后并未朝上三路出拳,而是屈膝弯腰,降低重心,将这一拳打在男生大腿。

左腿肌肉吃痛收缩,男生顿时忘了招架变化,下意识抬起右脚往后撤步。这一抬脚,就把他下盘不稳的弱点无限放大,姜徽音瞅准时机将左手绕到男生右腿脚踝处,扣住他脚踝后用力朝反方向拉扯。

男生抬起左脚向后撤步时重心向身体左侧转移,偏偏这时右腿又被向前拽来,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身躯向后栽倒。

天旋地转间,男生出于本能将双臂摆到身后抵挡冲击,以免后脑勺着地摔成脑震荡。

人刚倒下去,就看见那小拳拳飞向眼前,男生双臂贴着地面,已来不及抬手格挡,只能紧闭双眼缩起脖子,等着这一拳把自己揍个眼冒金星。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男生疑惑地睁开眼,看见姜徽音化拳为掌,朝他伸来。

拉起男生后,姜徽音退后一步,再次行抱拳礼。

“承让。”

“你、你骗人!我二叔说得对,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男生很不服气,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明明说我破绽是胸门,居然绊我脚!”

姜徽音眨了眨眼,正色道:“我哥说,永远不要相信敌人的话。上了拳台就是对手,你怎么能相信我说的话呢?”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只有命可以拼

不服气归不服气,可输了就是输了,高个男生自觉丢脸,又担心再上场还会输,干脆脱了护具,转身就走。

姜徽音扭头看向姜慕白,见哥哥朝自己竖起大拇指,开心地露出虎牙,唇角下陷出小小梨涡。

姜慕白被这笑容感染,情不自禁地跟着笑:“继续,争取早日实现小目标!”

“嗯嗯!”

意犹未尽的姜徽音用力点头,目光落向他处,寻找下一位对手。

这时,先前被推出拳台的男生走上拳台,问:“你叫姜徽音,是吗?”

“对,你认识我?”姜徽音意外地看了他几眼,想不起这是谁。

男生点头:“嗯,我知道你,你把王子帅打得尿裤子,对吧?谢谢。”

“啊?”姜徽音更加疑惑。

“我爸欠他爸两万块钱,还不上,他经常为这事打我,我还不能还手。所以,谢谢你帮我出了口恶气。”

明显发育不良的干瘦男生向姜徽音行抱拳礼,接着说道:“我听说你也报名小武圣杯了,那你肯定需要一个长期陪练,我来给你当陪练,怎么样?”

“唔……”姜徽音有些迟疑。

“虽然我不是很能打,但是我很抗揍,真的,我从小被打到大。”男生逐渐加快语速,“而且,我学得快,以前没人教我,我只能自己摸索,所以……但是现在你可以教我,我看得出来,就算马大头没上当,他也打不过你,我想学你这种用技巧弥补体格不足的本事。你教我,我给你当陪练,不收钱,行么?”

小女生脸皮薄,对方态度如此诚恳,姜徽音有心拒绝也不好开口,犹豫间又听到那男生说了句:“另外我还帮你写家庭作业,我数学、语文、古历史、当代史、自然科学都能考九十多分。”

想到自己那些不及格的数学卷,姜徽音颇为心动,她悄悄瞄了哥哥一眼,看见哥哥脸上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的作业我自己写,你,你真想学就跟我对练,然后我教你一些基本功的练法,你自己练。”

“好!谢谢!”男生喜形于色。

“那,咱们开始?”

“行!”

男生摆出姜徽音先前用过的拳架,竟模仿得像模像样。

姜徽音歪着脑袋看了两眼,说:“这是练下盘的低拳架,刚才我要抢攻那个谁,马大头?我要攻他下盘才摆拳架,你现在摆拳架没用的啦,一会儿我教你怎么练。”

“哦哦,好。”男生换了个站姿,不无尴尬地挠了挠头。

“既然是我教你,那就由我出手抢攻吧,你先看看我的打法,看你能记住多少。”

“好!”男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姜徽音好心提醒:“先跟你说,我两三个月就要打坏一袋沙包,被我打到真的很疼喔。”

“没事,我不怕疼。挨打,我经验丰富。”男生洒然一笑,看似爽朗,实则苦涩。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姜徽音也没留手,足尖贴地划着圆弧逐渐拉近距离,男生小心翼翼地提防,两手忽高忽低,仿佛无处安放。

“看好!”姜徽音气沉丹田,出招时一声暴喝,如隔潮清磬,如金击玉鸣。

男生强行压下闭拢双眼的本能反应,可他睁着眼也看不清姜徽音的出招,等到看见拳头奔向何处时,要么身体跟不上脑子,要么脑子跟不上身体,两条手臂抽风似的胡乱摆动,不出片刻就被一记当胸命中的冲拳击倒在地。

姜徽音知道自己的冲拳有多重,见男生仰面倒下,急忙上前查看。

还没等她伸手,男生骨碌一下爬了起来,摸了摸胸前挡板,问:“我能看到你出拳,但是我不知道你会打哪,就算猜到了,手脚也反应不过来,呃,我该怎么做?”

姜徽音答不上来,扭头看向姜慕白,姜慕白上前两步,给出答案:“看肩不看手,看胯不看腿,看膝不看脚,看不清对手的动作很正常,多练练,挨揍挨得多了,会形成肌肉记忆。先让你的手脚快过脑子,然后再让你的脑子快过手脚。武道坎坷,想在技击上有所成就,只有勤学苦练,没有捷径。”

“谢谢!”男生道了声谢,接着抬臂握拳,冲姜徽音点头,“再来!”

“你不疼吗?”站在拳台附近的姜慕白忍不住问了句。

护具能挡住拳锋,但不能消除疼痛,就像防弹衣能挡住子弹,但不意味着中弹者能像影视剧里那样活蹦乱跳。

男生摇头:“没事,我学得越快,陪练的作用越大,来!”

姜徽音看向姜慕白,见他没有反对,便对男生说道:“你要是撑不住就先休息,别把自己弄伤了。”

“嗯!来,出招吧!”

“那好吧,看好,出拳时要让脚踏地面的反作用力通过腰、腿、肩传递到手臂,再像弹簧一样展开手肘,这样出拳更有威力。”

姜徽音被男生的精神所打动,认真教授他出拳的基础技巧,演示完毕后一拳打向他左肩。

这回男生紧盯姜徽音双肩,看清了她出拳的动作,也不去想该怎么招架,全凭本能侧身闪躲,成功避开了姜徽音的冲拳,但没能挡住之后的变招,被姜徽音一记肘击轰下拳台,摔了个四仰八叉。

顾不上疼痛,男生立刻翻身爬起,跳上拳台,摆好姿势。

“来!”

姜徽音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再次出手。

男生倒地,爬起,再倒地,再爬起,反复数次后,不少学生和家长聚到拳台周围看起热闹,令人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像励志影片里那样为失败者的坚韧鼓掌喝彩,而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男生一次又一次倒地后发出哄笑,讥嘲他不自量力。

讥笑声没有影响男生,却让姜徽音心生怒意,她瞪了眼笑得最欢的武道班学生,扶起不知倒地多少次的男生,忿忿道:“不练了,我们走。”

男生抽回手臂,勉强站直身子,摇头道:“没事,我撑得住,再来!”

“你干嘛啊!”姜徽音有些生气,“干嘛这么拼命!”

男生咧着嘴笑,露出渗血的牙龈。

“除了命,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命可以拼。”

正文卷 第五十章 毒蛇

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究竟要经历多少不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姜慕白有一刹那恍惚,依稀看到曾经的自己。

仿佛石子投进心海,掀起阵阵涟漪,到这时,姜慕白再不能保持古井不波的平静,只觉得身周众人的笑声、嘘声、谈话声刺耳恼人。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姜慕白音量不算太高,恰好盖住周围杂音,清晰传入姜徽音耳中。

姜徽音当即跳下拳台,站回哥哥身旁,神色复杂地看着拳台上的男生。

见他还不肯下来,姜慕白往前跨了一步,揪住他护具后领,拎鸡仔似的把他提了下来。

下了拳台,姜慕白按住男生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赤远。”男生乖巧答道,“弓长张,赤壁的赤,远大的远。”

姜慕白点点头,说:“把护具脱了,我带你去医馆。”

张赤远解了护具绑带,两手在身上摸了一会儿,勉强笑道:“我没事,我爸打人比她还疼哩。”

“积淤不散会留下暗伤,既然你除了命什么都没有,那就更要好好珍惜。跟我去医馆,开点活血化瘀、补精益气的药,另外,我会给你买些练习道具,就像你说的,你长进越快,给我妹妹陪练的作用越大。所以,我会承担你在备赛期间用于练功的耗费,作为回报,你每天来给我妹妹当练习靶,直到小武圣杯开赛,成交?”

姜慕白知道小张同学不想去医馆是因为没钱,为照顾这孩子的自尊心,特意找了个相当充分的理由。

张赤远仰着头,愣愣地盯着姜慕白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头弯腰九十度鞠躬。

“谢谢,谢谢!”

“别傻站着,走吧。”

姜慕白无视旁人,带着两个小家伙离开比武场。

进医馆之前,姜慕白先到正气堂附近的集贸市场买了铁砂、绿豆、花椒、帆布和地骨皮。

“哥,这些东西买来干嘛用呀?”姜徽音问,“是用来做菜吗?”

“用来做沙袋,你要想吃绿豆炒花椒,我可以做来试试。”

姜慕白宠溺地笑了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张赤远,讲解这些物品的用处。

“地骨皮就是枸杞皮,加热水粗盐花椒煮沸,练习前后记得用熬出的药水洗手。你回家以后把帆布做成袋子,往里放铁砂,再放绿豆填充空隙,然后放两斤花椒活血,平时练习,抡着手臂用拳或掌击打铁砂袋就行。”

这是现代版铁砂掌的练法,张赤远没练过基础功,越是简单的练习方法越适合他,要是让他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练习拳架,只会事倍功半。

说完,姜慕白想到张赤远那股子拼命的狠劲,补充道:“功夫是日积月累的修炼,你不要心急。每天练两个小时的效果,未必比每天一个小时的效果要好,记住,过犹不及,要是急于求成,伤了身体,不但拖累你练功,还会影响你以后开窍。”

“我记住了。”张赤远郑重点头,又道了声谢。

正气堂离得不远,说话功夫已走到门前,可二十四小时有人坐诊的正气堂竟关了门。

站在正气堂门前等了一会儿,正准备换个地方开药时,姜慕白看见一个脸颊上长着脓疮露出烂肉的男人推门出来,骂骂咧咧地走了。

紧接着,二十来岁的医馆学徒走出门来,看了看姜慕白,说:“师父不在,您是看病还是开药?”

“开药。”姜慕白报了几个药名,问,“方便抓药吗?”

“方便,我去抓药,你们进来等吧。”

医馆学徒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药材按量配好。

出了药房,他看见姜慕白身边站着两个巡警正在问话,惊得浑身哆嗦,药包落到地上。

刚进门不久的巡警走上前去,问:“郝大夫在吗?”

“师父有事,过会儿回来。”医馆学徒的神情不太自然。

“哦,这么不凑巧,上回我侄子犯急病,多亏有郝大夫才没出事,我还说顺路过来感谢他老人家呢。”巡警摇摇头,拿出一张照片,问,“小大夫,你帮忙看看,照片里这几个人,你见过吗?”

学徒松了口气,接过照片端详半晌,摇头道:“没见过,怎么了警官?”

“哎,还能怎么,通缉犯呗,这伙人受了伤,可能会来开药,我记得你们正气堂装了电话,要是看见这伙人,立刻打279报警。”

巡警说完,扭头瞄了眼同伴,凑近身子,低声道:“我听说,这几个是外地逃窜过来的反抗军,杀人不眨眼!小大夫,要是真撞上了,不要傻乎乎的马上报警,你就装作不知道,等人走了再打电话。”

“反抗军?”学徒脸上血色少了几分。

“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郝大夫是好人,你们也是好人,千万要小心,保命最重要!”巡警咳嗽两声,恢复正常音量,“记住了啊,如果遇到他们,必须第一时间报警。老吴,走啦,还有两百张悬赏通缉单要贴,干他妈的,往哪儿逃不行,偏偏往咱们这来,真晦气。”

………………

警署办公大楼内,沈鸿站在单面镜前,眼睁睁看着讯问室里的秘密警察动用私刑,却无计可施。

因与巡警几句口角被抓来酷刑拷问的倒霉蛋是止戈派新晋内门弟子,名叫成风正,沈鸿对这人有印象,因为龙津街恶犬袭人那晚,他也接了取证记录表。

凄厉叫声像凿子似的敲着耳膜,沈鸿于心不忍,壮起胆子对身旁银发赤瞳的雅塔克族秘密警察说道:“长官,成风正不可能跟反抗军有关联,你们……我们可能抓错人了。”

“我知道。”银发秘警端着瓷杯,抿了口叫作咖啡的古怪饮品,笑道,“不用担心,过了今晚我就放他回去,他该谢谢我,有了这份资历,他在止戈派的地位会提升不少。”

沈鸿真不知该说什么,憋了许久憋出一句委婉的提醒:“长官,定武城的情况复杂,跟邺都差别很大。”

“你想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银发秘警的通用语很标准,完全听不出他是异族血统。

沈鸿没吭声,算是默认。

“秘警不是强龙,在他们眼里,我才是毒蛇,他们不敢报复。”银发秘警轻笑两声,“这些宵小之辈,越是哄着他们,他们越会处处作对,讨要好处。相反,我越让他们头疼,他们越会卖力协助我搜捕叛军余孽,盼望我早点收工走人。”

“再说,我们是警察,他们是黑帮,踩他们两脚又如何?胆敢反抗者,统统拉去枪毙。”

沈鸿听着这位秘警长官的霸气发言,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些不该有的羡慕。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秘辛

巡警问话时,那医馆学徒紧张得额头冒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不过姜慕白没心情多管闲事,收下药包后也没多问,给拎着大包小包的张赤远塞了几张零钱,便带着姜徽音坐车回家。

本想着回了家就洗漱休息,到了家门前却一眼看到不请自来的访客。

那人背对街道,一边蹲在门边笑抚旺财的狗头,一边与遛狗的吴大叔闲聊。

只看一个背影,姜慕白也知道来的是谁。

穿青衿批鹤氅,如此骚包的装扮,还能是谁?

吴大叔看见姜慕白下车,挥着手热情招呼道:“小姜,回来啦,你朋友等你呐。”

徐千算转过身,打开手里的包装袋,笑道:“姜兄,我给你带了常明县特产,腊狗肉,香得很啊!”

“呃,你们聊。”吴大叔笑不出来了,牵着旺财来福往街道另一头走,步速比平时散步要快得多。

姜慕白忍俊不禁,推开房门,说:“进来说吧,什么时候回的定武?老爷子身体可好?”

“刚回,都挺好,哎呀,说起来我今晚还没吃呢,姜兄,家里有吃的吗?”徐千算露出贼兮兮的笑容,“我记得令妹说过,六味居的红汤鸡丝面也比不过你煮的面。”

难怪这家伙特意打听了住处跑来门口守着,原来是想蹭吃蹭喝。

正好,姜慕白心里有许多疑惑,用一碗面换几个答案,这买卖很划算。

“厨房有手工面,不过高汤得现煮,你等得了吗?”

“煮汤很麻烦吧?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徐千算脸上的表情很有趣,让姜慕白想起过年时那些看见红包后嘴里说着不要、手上拿个不停的小孩。

姜慕白摆摆手,客气道:“不算麻烦,你先坐,我去生火,一会儿问你点事情。”

“有劳姜兄啦。”徐千算眉开眼笑,拱手道,“徐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姜徽音也坐到餐桌旁,姜慕白指着她的书包,说:“徽音,去屋里写作业。”

等着吃面的姜徽音哦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走到墙边拿起书包。

“等等,姜兄,作业不用急,先让令妹收下我给她带的礼物嘛。这是蛋白粉,这是钙片,这是维生素,这是果干,这是……”徐千算从包装袋里取出瓶瓶罐罐,最后拿出英文包装的礼盒,问,“小妹妹,你吃过巧克力吗?”

“吃过,哥哥在百货大楼买的。”姜徽音想起巧克力糖果的滋味,忍不住抿嘴咽口水。

徐千算递出礼盒:“这是我在银座商城买的本狄克斯巧克力礼盒,看,出产地是第四域,漂洋过海才到了淮州。来,拿着。”

姜徽音乖巧懂事,伸手前先看看姜慕白,见哥哥点头,才接过巧克力礼盒。

“谢谢徐哥哥!”

“不用谢,别客气,去写作业吧。”徐千算笑呵呵地应了一声,转头对姜慕白说,“可惜啊,选好了礼物,却没赶上你的拜师宴。”

“徐兄有心了。”

姜慕白道了声谢,撸起袖子走进厨房,生火烧水。

鸡腿骨和猪棒骨剔肉洗净,置入锅中,铺上姜片葱段去腥,再添半碗虾皮增鲜,水沸后撇去浮沫,盖上锅盖再熬煮半小时即可熬出一锅高汤。

趁着熬汤的时间,姜慕白将鸡腿肉撕成鸡丝蒸熟,与黄瓜丝、胡萝卜丝和土豆丝拌成凉菜,棒子骨上剔出的肉则与鸡粉、精盐、青椒、豆瓣酱翻炒,接着用清水煮熟手工面,捞出面条后沥干摆碗。

最后,高汤出锅,浇入碗中,汤汁没过面条后,直接把青椒炒肉盖在面汤上调味。

姜慕白走出厨房,放下瓷碗瓷碟,碗中盛着盖浇汤面,碟子里摆着三丝素拌鸡腿肉,一热一凉,令人食指大动。

“趁热吃吧,放久了,面和汤的味道都会变差。”

“好,哈哈,多谢款待。”

徐千算抛开矜持文雅,左手拿勺,右手持筷,左右开弓,不亦乐乎,不消片刻功夫便把满满一碗汤面吃得干干净净。

姜慕白含笑问道:“怎么样?”

“虽无三牲五鼎,亦可称八珍玉食!”徐千算吃得痛快,夸得也很痛快,放下瓷碗后闭目回味片刻,赞道,“美味,美味!此时此刻,我只想为这碗汤面赋诗一首。”

姜慕白担心自己要被这家伙的文青气息给酸死,抢着说道:“我先来吧,你看这个面,它又长又宽,就像这个碗,它又大又圆,咳咳。”

“姜兄……”

“嗯?”

“以后不要再作诗了,好吗?”

“好的。”

姜慕白强忍着笑意,说:“今天我在正气堂开药时遇到巡警盘问,无意间听到一位巡警说,有反抗军从外地逃窜到定武。”

徐千算吟诗作对的兴致一扫而空,不无郁闷地叹了口气:“我也听说了,大街小巷都贴了悬赏通缉单。”

见姜慕白盯着自己不吭声,徐千算很快会意,解释道:“民间把所有对抗联邦正府的武装势力统称为反抗军,据我所知,很多所谓的反抗军其实是逃兵、逃犯,只不过被秘密警察借了人头拿去邀功,才被安上反抗军的名头。”

姜慕白哦了一声,问:“那真正的反抗军呢?”

徐千算思索片刻,答道:“反抗军大多在第三域抗魔前线和魔域之间活动,其中有一部分是联邦叛军,还有几支实力强大的反抗军来历神秘,据说联邦成立之前就已存在。”

姜慕白皱眉:“正府都没成立,哪来的反正府军?”

“嗯,我在天京大学听一位历史系老教授说,势力最大的反抗军在联邦以外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国度,只是不像天唐、摩门教皇国那样受到联邦认可。”

徐千算转笔似的转着筷子,低声说道:“至于原因,可能与第一次全面战争有关。”

“第一次全面战争?你是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姜慕白从书本里了解过这段模糊的历史,当年那场席卷全球的大战,并不只是人类之间的斗争。

徐千算点头:“对,那位老教授也把第一次全面战争称作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跟反抗军有什么关系?”姜慕白疑惑不解。

徐千算忽然起身,关上窗户,低声问:“姜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联邦成立近八十年,还没有统一文字语言?”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酒话

汉语是第二域通用语,英语是第四域通用语,二者都不能算作联邦通用语,这件事的确让姜慕白感到困惑。

《礼记·中庸》第二十八章有段耳熟能详的经典:今天下,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

早在名义上统一的东周时期,就有能人认识到统一文字、统一语言、统一思想的重要性,从经济发展到国家管理,无不需要秩序,而人类的秩序究其根本源自于交流。

如此简单的道理,两千多年前就有人说得清楚透彻,联邦高层怎么会想不明白?

要说是受限于技术水平导致政策无法实行,也不合理。

即使民用科技大跨步倒退,统一语言也不是难事。

要说是师资不足,使得通用语普及速度缓慢,那也不对。

联邦正府有人,有枪,有钱,有的是办法。

先出台相应政策,制定奖励机制,比如将通用语列为高等学府入学测试、城市管理人员录用测试、州域行政部门入职测试等重要考试的必考科目;比如设立通用语等级考试,使精通通用语的国民享有考试加分、优先入职、福利提升等特殊待遇。

政策出台后,再在各州核心城市修建语言教师培训基地,创办通用语教学电台,为平民打开通用语学习渠道。

然后找语言学专家吹捧通用语,找小说作家以通用语创作动人心扉的故事,找影视剧组拍摄通用语电影,最后推出一系列各款式、说着标准通用语的明星名人,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把“通用语是上等语言”的概念植入新生代内心。

若无战事,不出二十年,即可在联邦境内统一语言。

可七十多年过去了,联邦六大域境内居民仍在使用不同语言。

“为什么?”姜慕白出声问道。

“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个人看法,未必全对,但我自觉不会错得太离谱。”徐千算踱步回了餐桌,忽然话锋一转,“屋里有酒么?”

“只有烧菜的白酒,怎么,你要煮酒论英雄?”

“不不不,喝了酒,我说的就是酒话。”

“等着。”

姜慕白拿了酒来,徐千算小酌两杯,带着酒气开口:“联邦高层不是没有想过统一语言,事实上,自联邦成立以来,普及通用语的进程从未停止。”

“要知道新灵历以前,全球有两百多个国家地区,数千种语言,其中上百种都是固定地区的常用语或通用语,使用者数以万计。”

“而在联邦成立之后,小语种迅速衰亡,天京大学有位着力研究‘世界语’的社会语言学家做过统计,联邦成立三十年后,作为非正式语言存在的民间方言,已消失百分之六十。”

“换句话说,联邦高层不是没有统一语言的想法,而是六大域各自为战,在所属地区推广普及各自的通用语。”

“为什么会这样?要说清楚这件事,得先说说联邦的由来,还有联邦这古怪的政体。”

“请说。”姜慕白微微侧头,耐心聆听。

“‘新灵历元年,灵气复苏,全球异变,自然灾害频发,能人异士辈出,原本从两极化走向多极化的国际形势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变成一超多强、各方对峙的抗衡格局’。这是蔡教授,那位历史系老教授的原话。”

徐千算复述完毕后,思考半晌,继续说道:“这段历史记载不多,我想是联邦正府刻意抹掉了细节,只留下模糊的框架。蔡教授说的新格局,不是指当时各个强国的军事实力,也不是经济实力和科研能力,而是各国修士的数量和实力。”

“我们所处的第二域,也就是曾经的华国,就是‘一超多强’中的一超。武圣王晁,元皇赵曌,霸王项天问,出云剑宗姬云,还有至高议会沈大先生,都是华人……”

“等等。”姜慕白突然出声打断。

赵曌、项天问、姬云,全对上了,还有至高议会沈大先生,八成是传话名单里的沈流年!

“嗯?”

“徐兄,你有没有听说过嬴渊?”姜慕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提问,他翻了几个书柜,也没能找到这个名字。

徐千算不假思索,点头回道:“听说过,天渊剑宗,斗战狂魔,哦,他还有个更劲爆的身份。”

没想到徐老哥真听说过嬴老爷子,姜慕白喜出望外,急忙追问:“什么身份?”

“被联邦、天唐、罗门教皇国联合悬赏一百亿的全球通缉犯。”徐千算一脸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咳咳,咳咳咳咳”

端着酒杯掩饰紧张的姜慕白很担心,他担心自己咳得太厉害,会把几近痊愈的两根肋骨给震裂。

嬴老爷子,您也太不靠谱了!

老友?

联手把您挂上一百亿悬赏通缉单的大佬也算老友?

“姜兄,你怎么了?”徐千算目露狐疑。

“没事,太劲爆了,一百亿,啧啧。”

“哈哈,其实联合悬赏只是表明态度,要是真有人能拿下天渊剑宗,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百亿?”徐千算轻笑两声,说,“不过,天渊剑宗消失多年,他的种种事迹都流传在我父亲出生之前,而且联邦正府刻意封杀与他有关的消息,所以现在还记得他的人,不多了。”

“那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吗?”姜慕白心里有答案,但他更想听听错误答案,因为他尚未确定嬴渊飞升和陨落的具体时间。

“有人说他殒身魔域,有人说他远渡无尽海开宗立派,有人说他为突破更高境界闭关苦修,都是传言而已。”徐千算停顿两秒,咦了一声,“你对天渊剑宗格外地感兴趣啊?”

姜慕白立刻转移话题:“还好,随口一问,你接着说,一超多强的格局,这跟联邦通用语有什么关系?又跟反抗军有什么关系?”

“喔,一超多强的对峙格局持续十年,新灵历十年,魔潮爆发,第一次全面战争打响,上百国家灭亡,各大国、强国也先后面临危机,要么分裂,要么政权颠覆,在全球动乱的背景下,沈大先生联合多国首脑及顶尖修士,组建至高议会,成立联邦。”

“咱们联邦的政体是州域议会制,六大域各设参议院与众议院,十二位议院院长加上首席沈大先生,就是联邦最高决策层,也就是我们说的至高议会。”

“至高议会往下是大域议院,再往下是州属议政团,然后是地方主政官。联邦建立之初是战时联合体,所以才诞生了这样古怪的政体。只有各州域正府有权制定各自的法律法规,才能更好地管理当地民众。”

“这是保证战时团结的无奈之举,按理说战争结束后应当重组政体,统一语言文字,大力推行新政。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第二次全面战争结束后,至高议会十三位列席者停止统一进程,各自为政。”

“相对靠谱的一种说法是,联邦的内部斗争从未停止,至高议会列席者都想让自己的母语成为联邦通用语。正因如此,出云宗才能享有超然地位,因为出云剑宗也是法修第六境,合道大能,沈大先生不愿失去他的支持,而至高议会其他列席者则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撬动沈大先生首席之位。”

“当然,这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测,当不得真。至于反抗军么,蔡教授说,那几支反抗军都是从联邦前身各大强国中分裂出去的叛军,他们反抗联邦的手段绝不仅仅是低级的打打杀杀。为保正统地位,联邦无论如何不会认可他们组建的国家,更不可能对他们打开外交、贸易通道。”

徐千算说完,举杯痛饮,接着喘了口气。

“姜兄,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你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没,没了。”

姜慕白讷讷摇头,其实他心里还藏着许多问题,但他没有再问,因为他需要一些缓冲时间,慢慢消化今晚听到的内容。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奇侠传

听过徐千算一番酒话后,姜慕白翌日清早便赶去定武城内藏书最多的冀州书局分部寻找线索。

此后几天,姜慕白日间往返于书局与学校比武场之间,夜里回家静养,伤势痊愈后恢复修炼,一帆风顺地冲开耳窍。

经年迈的书局管理员指点,姜慕白在落满灰尘的角落处找到一本缺张少页的《奇侠传》,《奇侠传》残本共记录八位奇侠的“光辉事迹”,其中就包括嬴渊荣登全球通缉单的全过程。

看完《奇侠传·嬴渊篇》时,姜慕白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幸好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但凡自己把脑子里有关传话的任何一个念头付诸行动,恐怕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不得不说,嬴老爷子真是个狠人。

据《奇侠传》记载,嬴渊晋升第五境内天地后,离开青州西峰,前往第六域,途中一路游历,杀得人头滚滚,最后竟在离开第六域前斩了一位至高议会列席者!

国家领导人遇刺身亡,震怒的联邦高层岂能善罢甘休,彼时尚未合道的沈大先生率万胜军封锁第六域,重创嬴渊。

嬴渊侥幸逃生,漂洋过海去了天唐,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暴躁老哥已学会低调做人的时候,嬴渊剑挑天唐开国元勋,强闯皇家禁地,与已是半步人仙的女帝赵曌在龙血台斗了上百回合,毁了半座白玉京。

最后,嬴渊去了罗门教皇国,因一桩儿童性侵案,先是从黑衣神父杀到地区主教,之后跟枢机主教团刚正面,拆了被罗门教徒喻为“后现代福音”的切雷斯教堂。

经此三役,天渊剑宗名扬天下,因一言不合拔剑杀人的暴躁脾气,被冠以“斗战狂魔”的别称。

然而,在名声攀升至巅峰时,嬴渊忽然消失,此后再没有人听闻过他的消息。

《奇侠传》的记录未必完全准确,不过,联想到赢渊少年时期的记忆片段,姜慕白更倾向于确有其事。

纵观嬴渊一生,灿烂狂放,活脱脱的主角模板。

要是把佚名作者以春秋笔法留下的故事扩写成两三百万字的小说,那妥妥是本玄幻佳作。

提到主角模板,姜慕白自然而然便想到张赤远。

如果说嬴老爷子是无敌天骄流主角模板,那么张赤远就是貌似废柴流主角模板。

这小子开局凄惨,是个早产儿,母亲奶水稀少,早早断了母乳,本就先天亏损,后来又因家庭贫困,长期营养不良,导致根骨萎缩,干瘦如猴。

因“资质平庸”,张赤远受尽讥讽,但他毅然坚持,努力争取,终于遇到贵人,打开通往武道的大门。

虽然体格差,但这小子悟性奇佳,进步神速。短短几天功夫,已经能跟姜徽音有来有往地过上两招。

假以时日,多加栽培,说不定也会成为励志鸡汤故事中的主角。

不过眼下么,小张同学还是好好当个配角吧,姜慕白心想,小武圣杯擂台上的主角,应当是自家妹妹才对。

“姜师兄,您早。”

招呼声从对面传来,打断姜慕白思绪。

先前在拾海楼门前见过的外门弟子迎面走来,带着讨好意味说道:“您吃了么?我出来给师兄弟们买早餐,用不用给您带一份?”

“我吃过早餐了,谢谢。”姜慕白客气点头,问,“石师兄在么?”

“在,石师兄在练功房。”外门弟子看出姜慕白不愿闲聊,识趣地拱了拱手,朝街角包子铺走去。

姜慕白走到长剑与长棍两座石雕中间,进门前先喊了声师父。

丘阳生拄着扫帚瞄了一眼,接着又多看几眼,点头赞叹:“不足半月,连开四窍,不错,不错。”

姜慕白微微颔首:“是师父教导有方。”

“真会说话。”丘阳生抚须而笑,“进门吧,别站这儿耽误我扫地。”

“是。”

姜慕白与平常一样,检查鞋底后跨进聚英馆,但这回他没有右转去演武场,而是左转去了练功房。

石山在二楼从前往后数第二间房,房门没关。

姜慕白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边轻敲门框。

盘坐在棉垫上的石山热情招呼道:“小师弟,过来坐,哎呦,开耳窍啦。这么说,你伤好啦?”

“是的,多亏了师兄送我的青玉断续丹。”姜慕白左掌右拳,行抱拳礼,“师兄,我来找您请教。”

先前约好伤势痊愈后与石山切磋武艺,以技击之道一较高下,姜慕白说话算话,昨晚冲开耳窍,今天清早出门吃了早餐便赶来聚英馆。

石山哦了一声,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哈哈笑道:“小师弟,你来的正是时候。同门切磋嘛,有的是机会,先往后放放,今天我去给你找个合适的对手。”

“嗯?”姜慕白眨了眨眼,不解其意。

“知道血刀帮烂顶甘吧?你在城郊杀的就是他手下小弟。”

提起烂顶甘,石山冷笑连连。

“叶家好歹派了个大管家过来赔礼道歉,也算有个说法,烂顶甘却当起了缩头乌龟,到现在都没点表示。他手下人对我师弟动手,居然没个说法?他不给我个说法,我自然要去找他讨个说法。我派人打听过了,烂顶甘这两天跟听春苑有生意,今天肯定要回城里,小师弟,你换身衣服,咱们去三全巷等着。”

“等着做什么?”姜慕白心里猜到答案,但不敢肯定。

石山两眼一瞪:“等着揍他啊!”

姜慕白向来不觉得高调是件好事,他斟酌片刻,问:“师兄,我听说烂顶甘淬体大成?”

石山毫不在乎地摆摆手:“我让他一只手,都能把他揍趴下。”

境界相同不意味着战力相同,姜慕白相信石山没说大话,低头思考半晌,想到《奇侠传》中嬴渊的洒脱狂放,忽然改了主意,问:“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分果敢让石山十分满意,他起身拎起兵器架上的长棍,说:“赶早不赶晚,你换身衣服,我们这就过去。”

姜慕白从不优柔寡断,拿定主意就不会犹豫,换好衣服后跟着石山风风火火往外赶。

吃着肉包和豆浆的施广闻在庭院里撞见两人,好奇问道:“干嘛去呢,这么着急?”

“去打架。”石山甩出棍花,笑得异常兴奋,“施师弟,你来吗?”

“废话。”施广闻扔了包子,撒开双腿向练功房飞奔,一边跑一边喊,“等着啊,我换身衣服,马上!”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三全巷

色情服务业在冀州属于合法产业,但冀州正府对这类特殊服务业的管理极其严格。

经营者需按照相关规定,使服务场所在消防、卫生等方面达标,并且要求所有从业人员持有二级以上正规医院开具的健康证明。

此外,还有条条框框的限制和比烟草更高的税收,若经营者稍有疏忽,很可能被罚个倾家荡产。

所以,要想赚钱,合法经营此类场所并非理想选择。

换句话说,想赚钱,就得违法经营。要么,玩出各种明令禁止的花样,要么,销售某些让人欲罢不能的违禁品。

要论这些歪门邪道,三全巷听春苑是冀州同行业内的佼佼者。

三全巷是白河区一条长巷,原名早已被人遗忘,因巷内黄、赌、毒三全,本地人和外地游客都把这条巷子称作三全巷,而听春苑则是三全巷的头号招牌。

听春苑对面一座酒楼内,施广闻站在雅间窗边,看着下方听春苑大门,此时是正午,听春苑还没开门接客,时不时有留宿过夜的嫖客走出院门,大多精神萎靡,明显纵欲过度。

过了一会儿,施广闻回头说道:“还没见着烂顶甘的人影,师兄,你说他今天要来听春苑,消息可靠吗?他们会不会从旁边翠梨园大戏楼的后门进去?”

“血刀帮跟听春苑那点龌龊事谁不知道?静下心等吧,肯定会来。”石山品着杯中温热黄酒,砸了咂嘴,“咦,施师弟怎么对三全巷这么熟悉?嘿嘿,难怪不肯跟我痛饮几杯,原来你喜欢喝花酒。”

施广闻虽比石山落后一个境界,但两人年岁相仿,平时没少拿对方开涮,也就没有师弟对师兄的敬畏。他翻了个白眼,正要开腔,眼角余光恰好瞥到楼下几个身影,立马收起玩笑心思,沉声道:“来了,五个。”

姜慕白和石山同时起身,不分先后站到窗边,姜慕白透过窗户往下看,正巧看见一行五人从三全巷入口处走来。

“小师弟,看,戴毡帽那个就是烂顶甘,都说他坏事做绝,所以头上长满暗疮,嘿,也是活该。跟在他身边那个穿长衫的是个会计,还有后边三个,都是血刀帮的杂种。”

石山说完,稍作思考,迅速制定出一套分配方案。

“一会儿等他们出来,烂顶甘交给我。施师弟,那两个九窍交给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对付他们,不用留手吧?”施广闻戴上指虎,揎拳掳袖。同为九窍齐开,他丝毫不把血刀帮两名好手放在眼里。

“别当街打死了就行。”石山说着,扭头看向姜慕白,笑道,“小师弟,看见走在最后边那个瘦竹竿了吧?他绰号无尾猴,也叫肾虚猴,本来呢血刀帮二当家应该是他,因为他的刀法仅次于烂顶甘。不过,这人肾虚,怎么补都补不好,尿道是肾苗,所以他只开了八窍,还剩最后一处阴窍没开。”

石山介绍得如此详细,姜慕白哪能听不明白,当即点头:“两位师兄,这只猴子就留给我吧。”

“就是这个意思,哈哈,你在龙津街杀狗那晚冲开眼窍,避雨亭一战后又开耳窍,我看出来了,你就是典型的厚积薄发!只要找到合适的对手,在实战中运用你所学所练,你还能再做突破。”石山笑眯眯地看着走到听春苑门口的血刀帮众人,像是在打量一盘菜。

“谢谢师兄。”姜慕白诚挚道谢,本以为两位武痴师兄都是好战分子,没事就拉着自己来打架,现在看来,其实是用心良苦,特意为自己创造机会。

施广闻技击水平不低,且九窍齐开,若全力以赴,只开了四窍的姜慕白未必招架得住。同理,石山淬体大成,更不适合为姜慕白陪练,因为实力差距太大。

要让他们压制实力当陪练倒不是不行,可收获必定不如实战。

对上血刀帮武修,情况则大不一样,开了八窍的武修虽在境界上胜过姜慕白,但姜慕白剑法精湛,足以追平区区四窍的差距。

逮住血刀帮武修揍一顿,不仅能在交手过程中感受其他窍穴对身体机能的提升,还能出口恶气。

拿肾虚猴做垫脚石,再合适不过了。

这时,戴着绿帽的龟公将烂顶甘等人迎进听春苑,闭拢大门。

石山握着为他量身定制的齐眉棍,冷笑一声:“烂顶甘可真给‘淬体大成’这四个字丢脸,我们在这儿计划着怎么弄他,他居然没有气机感应。”

“师兄,请问气机感应是什么?”姜慕白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但他只能看到《天渊剑典》开窍部分,因此仍不清楚所谓的气机感应到底是什么。

“哦,气机感应就是……我想想怎么给你解释。”

石山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前额,接着说道:“武修晋升第二境后,以药浴、灵气淬炼肉身,不仅会大幅提升体能,还会提升环境感知能力。修炼特殊功法或天赋异禀的武修,会拥有超感官知觉,也就是以前人们说的第六感。而在淬体大成之后,又会形成气机感应。打个比方,方圆一里之内,若有人要对我不利,或是对我起了杀心,即使我事先不知情,也会有所感应,这就是气机感应。”

“方圆一里?”姜慕白暗自心惊,“那师父呢?”

“师父当然比我强多啦,他离第四境洗髓只差半步,只要有人在方圆二十里内对他动了杀心,他连具体位置都能感应个七七八八,除非对方是第四境修士,或者拥有干扰、屏蔽气机感应的手段。”

方圆二十里,也就是以丘馆主为圆心,覆盖半径一万米的圆面。

在这个范围内对他动了杀心,不但会被感应到,还可能暴露当前位置?

这谁顶得住啊?

姜慕白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难怪《新世纪未解之谜》里写着第三境是超凡之始,难怪当年灵气复苏之后国际形势迅速转变为一超多强的对峙格局。

想到书中灵气实验室所做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研究,姜慕白追问道:“师兄,请问气机感应的原理是什么?”

“不知道,第一次全面战争前后都做过不少研究。”石山挠挠头,语气有些迟疑,“好像说是,量子纠纷?量子纠结?施师弟,我没记错吧,师父是这么说的吧?”

“没错。”施广闻点头。

“原来如此。”姜慕白心中叹气,但没有把失望表现在脸上。量子纠缠不能超光速传递信息,但能传递信息,这倒没错,可姜慕白觉得这解释不太靠谱。

“啊呀,糟了!”石山突然惊呼,“小师弟,你落了佩剑啊!”

姜慕白向来细心,绝不存在落下佩剑忘带的马虎,只是他压根没有佩剑。

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还没去洗剑阁选购佩剑呢。

走回雅间转了一圈,姜慕白伸手摘下悬挂在墙壁上作为装饰的木剑,放在手中掂量。

“姜师弟,你要用这玩意儿?”施广闻面露忧色,劝道,“无尾猴怎么说也是八窍武修,不要托大啊。”

“师兄放心。”姜慕白握住剑茎翻转手腕,笑道,“我的剑,杀意太重。不用木剑,他恐怕会死。”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听春苑

文人雅士来了听春苑,都喜欢进飘香阁谈风颂月,因为飘香阁里有静心宁神的香薰。

与膝平高的矮桌上置着两炉宝鼎,火上设有银叶桂、七月樱和云母片制成的浅盘盛香。香不及火,因而香风袅袅,自然舒缓,毫无烟火燥气。

置身幽室,品闻沉香,苟会计满脸陶醉,烂顶甘却心烦意乱。

也许是最近太多事不顺心,他右眼皮跳了半天,掐住穴位也不消停。

精壮狎司推开曲屏门,门外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这是听春苑的老鸨,看似弱不禁风,但她能在一群辣手黑心的男人之间周旋,绝不简单。

老鸨堆起谄媚笑容跪坐在烂顶甘身前,捏着嗓子唤道:“甘爷,您久等了。”

“九娘。”烂顶甘应了一声,问,“今天这么忙?”

“是呀,苑里事儿太多。昨儿傍晚我带姑娘们遛弯,本来以为都调教好了,没想到还是跑了两个,追了半夜才追回来。今早,王公子正房又把他带回家做外局的柳柳打个半死,还有那笨手笨脚的丝丝,让她燎屋子,她把屋子都点着了,唉,真叫人……”

九娘本想说真叫人头疼,抬眼瞥见烂顶甘头上那顶毡帽,立马改口:“真叫人心累。”

遛弯就是在晚餐时候,由老鸨、狎司、龟公带着苑里姑娘走街串巷,现在不像新灵历以前,只能用传统方法为新来的姑娘做宣传,吸引客源。

做外局则是说身份尊贵的嫖客把喜欢的姑娘接到家中暂住一段时间,王老总次子流连三全巷,早就让妻子满怀怨恨,这回居然把听春苑的姑娘带回家里,可想而知要闹出什么事情,那姑娘没被打死都算命大。

至于燎屋子,这是迷信,接客少、生意差的姑娘会在屋里烧黄表纸,用烟气燎桌底床底,她们认为这样能够驱邪转运。

烂顶甘对听春苑的了解不比九娘少,自然懂得这些门道,听完扯动嘴角,说:“是因为太累了,所以要金盆洗手?”

“呀,甘爷也听说了。”九娘垂下眼帘。

烂顶甘缓缓点头:“我特意为这事过来,不然,让苟会计来就足够了。九娘,你真要走?”

“是叶少的意思。”九娘笑得很勉强,“今年苑里两个季度的盈利增速都没达到叶少的要求,叶少说,还是男人才懂男人的心思,所以,要给听春苑换个管家。”

“既然是叶少的意思,那你就退下去享享清福吧。”烂顶甘深深吸气,胸膛高高鼓起,接着长叹一声,问,“九娘,走之前,还有什么心愿么?”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九娘知道的太多。

叶南风生性猜忌多疑,眼下警署重案队来了个愣头青,铁了心要跟叶家作对,烂顶甘不觉得叶南风会把九娘留给重案队做证人。

想到这几年九娘劳心劳力,让叶南风赚得盆满钵满,最后却落得如此结局,烂顶甘心头伤感,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

九娘低头思忖半晌,问:“甘爷,您见过大海吗?”

烂顶甘摇头,九娘像个小女生似的露出天真微笑。

“甘爷,我想看看星海。”

“星海,星海,星海……”烂顶甘念叨几声,点头道,“萧山区有个退休养老的旅行家,听说他年轻时去过天唐,家里有星海的录像,我让人给你找来。”

“谢谢甘爷。”

都说婊子无情,在这诀别之刻,九娘眼眶里却泛起泪花,她微微仰头,说:“有些话,我知道我不该讲,但……”

烂顶甘摆摆手:“没事,你说。”

“我走以后,您劝劝后面那位,苑里来了新姑娘,未必要打要骂才能调教得好,就算一天到晚派人盯着,该跑还是会跑。要让姑娘接客,就带她们去巷子里那些矮门前看看,看看那些男人,那些好丈夫、好父亲到了三全巷是什么样子。”

“这些姑娘,没读过什么书,心里信些情情爱爱。让她们看清世道是什么样子,她们就知道道德、贞操全都狗屁不是。”

“要是还教不好,也不用急,收了她们的户籍本,她们能跑哪儿去呢?那些宁死不屈的,就让她们去洗衣服,扫茅房,一个月给一两千工资,就跟她们说,攒够了赎身钱就能走,她们也不会冒险乱跑。”

“只要留在苑里,让她们看着其他姐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看着别人往床上一躺就能大把赚钱,自己累死累活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就让她们看着,看个十天半月,都不用教,她们自己就会去勾搭客人。”

“总之,不要打,有些姑娘是越打越犟,巷子里几间矮门总打死人。姑娘们的命够苦了,可怜可怜她们吧。”

说到最后,九娘泣不成声。

“好,我知道了。”烂顶甘紧紧握住九娘的手,叹道,“你可怜她们,谁来可怜你?”

“就这个命,没有办法。”九娘又哭又笑,神色凄惨。

烂顶甘的心情更加糟糕,松开双手后躺在沙发上,说:“谈正事吧。”

九娘取出手绢擦拭泪痕,很快恢复平静,看向烂顶甘身旁身穿长衫的苟会计。

苟会计挤出僵硬的笑容,拿出纸笔计算器,手上写写算算,嘴里叽哩哇啦,全是烂顶甘听不懂的数字和术语。

一小时后,该谈的事情全部谈好,该收的分红已收到手,憋了几天的欲火也都泄了,血刀帮五人出了飘香阁,准备回程。

从屏门走到正门,不安感愈发强烈,烂顶甘摘了毡帽,在奇痒无比的头皮上挠了两下,接着痛呼出声。

摊手一看,指甲缝里塞着浓稠粘液,暗红褐黄混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嘈他妈的。”烂顶甘把手贴在裤子上擦掉污血,抬腿蹬开听春苑正门。

刚出门没走几步,血刀帮众人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

“烂顶甘!”

苟会计浑身一个哆嗦,吓得不轻。

除了几位公子哥,谁敢当着甘爷的面说出这三个字?

烂顶甘眯起双眼,阴沉着脸向对面酒楼望去,只见骄阳当空,映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从三楼雅间纵身跃下。

人未到,声先到。

“吃我一棍!”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无尾猴

简单,干脆,直截了当,这就是聚英馆的风格。

说揍你,就揍你,连借口都懒得找,这就是石山的风格。

姜慕白是司空见惯了,可烂顶甘做梦都想不到,堂堂聚英馆大弟子居然守在妓院门前,等着给他当头一棍。

石山长棍出手,不是劈,而是戳,齐眉长棍一端盈把握在手中,另一端如猛龙探首,裹着呼呼破空声,直奔烂顶甘脑门。

这根长棍乃是上品宝兵,由百年灵木制成,当年十三棍僧救唐王所用的白蜡杆齐眉棍与石山手中的朝天棍比一比,只配拿去做烧火棍。

烂顶甘知道,要是脑袋被朝天棍戳中,那必定是砰的一声,稀巴烂,就像气球被缝衣针给扎破。

顾不上个人形象,烂顶甘立即扑倒,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接着左手撑地,右手拔刀,整个人像弹簧似的弹跳而起,同时长刀出鞘,向身前横劈,逼退朝天棍。

石山的朝天棍是宝兵,他烂顶甘的追风刀也是宝兵,只不过品级次了一等。

虽说这一刀劈不断朝天棍,但总能留下点痕迹,石山爱惜兵器,故而收手回棍,没让朝天棍碰撞刀锋。

烂顶甘拍拍身上打滚时沾上的灰尘,总算明白不安感从何而来,他咬牙瞪着石山,问:“什么意思?”

“还不明显么?揍你啊。”

石山哈哈一笑,提起朝天棍,站在原地立圆舞花,棍影翻飞间倏然出手。

朝天棍是齐眉棍,顾名思义,棍身竖直时与使用者双眉齐高,石山身高超过一米九,为他量身定做的齐眉棍不多不少,刚好一百八十公分,再加上他手臂长度,打击范围超过三米。

棍尾刹那间跨越两米距离,带着尖锐破空声,劈向烂顶甘左肩。

因视觉暂留而出现的棍影能骗过普通人,甚至能骗过开了眼窍的武修,但骗不过淬体大成的烂顶甘,他侧身躲过朝天棍,却见棍尾笔直落向地面,击碎一块青砖后反弹离地,以极快速度奔向他腰腹。

烂顶甘再次闪躲,想要提刀反击,却有心无力,只能堪堪招架,无暇顾及其他。

石山压根没把烂顶甘当一回事,甚至不屑用出劈山棍法,只用劈、抡、戳、撩、挂、崩、点、扫、穿、拦、挑、架、托、云、砸等基本招式,始终保持三步至五步的距离,将手长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没给烂顶甘留下任何反击的机会。

十步开外,血刀帮两名九窍武修正纠结着该不该上前帮自家老大解围,还没拿定主意,就被施广闻以从天而降的拳法打得节节败退。

石山跃出雅间玻璃窗后,施广闻先看了会儿热闹,等到属于他的两名对手抽出红色短刀,他才翻窗跳出酒楼。

施广闻苦练八极二十载,拳、肘、肩、膝的杀伤力,比起金吾、金瓜锤等钝器毫不逊色,尤其在佩戴宝兵级指虎后,一拳能打死蛮牛!区区开窍期武修,还没用灵气淬炼过肉身,哪敢让施广闻近身。

慌乱之下,两名九窍武修连出昏招,非但没有把握住以多打少的优势,反而彼此拖累,其中一人急于反击,露出破绽,中了八大形中的熊精硬靠,像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去老远,撞塌两扇木门。

八极凶猛,九窍武修也扛不住,挨了这么一下,短时间内不可能爬起来,至少得在病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另一名九窍武修倒也果断,被施广闻近身后弃了短刀换用匕首,摆出不要命的架势,要跟施广闻以伤换伤。

施广闻担心他匕首上涂有毒药,心存忌惮,反而施展不开,没能迅速解决战斗。

无尾猴攥着腰侧刀柄,被这番意想不到的变化惊得不知所措,他只开了八窍,根本没资格参与淬体境武修之间的战斗,而施广闻明显擅长以多打少,贸然出手只会让他赢得更快。

但无尾猴又不能像苟会计那样躲着,苟会计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干起仗来不拖后腿就算他表现优异,可无尾猴不一样,论刀法他在血刀帮排名第二,战力不比开了九窍的老四老五要低,要是这边打完了甘老大回头一看,兄弟们个个受伤,只有他无尾猴屁事没有,那甘老大会怎么想?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该怎么办!

无尾猴心急火燎,面露忧色,四处张望时他忽然看见酒楼门内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白衣胜雪,俊美无俦,目含星芒,摄人心魄。

是他!

无尾猴认出了姜慕白,顿时转忧为喜。

柿子挑软的捏,半个月前才开眼窍的新晋武修,可不就是个软柿子?更不用提姜慕白手中提着一口木剑,简直是任他拿捏。

无尾猴转瞬间下定决心,要趁着石山和施广闻被老大老四拖住的大好机会,废了姜慕白,给八弟、十一弟报仇!

此时仇恨盖过理智,无尾猴没去想废了姜慕白会有什么后果,他抽出血红色单刀,快步走向酒楼。

………………

姜慕白是从楼梯走下来的。

两位师兄都是猛人,二话不说翻窗跳楼,酒楼雅间离地面约莫有五六米,以姜慕白现在的修为,要想跳下去不受伤,必须像跑酷运动员一样,落地后立即向前翻滚卸力。

跑酷动作的确具备观赏性,但得搭配合适的服装,还要选择合适的场合。想象着自己身穿一袭白衣跳楼打滚的画面,再看看三全巷里驻足停步的吃瓜群众,姜慕白默默关上窗户,提着木剑走下楼去。

走到酒楼门前,姜慕白一眼看见两位师兄留给自己的对手。

无尾猴瘦骨嶙峋,像皮包骨头,而且面色蜡黄,一副久病不治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打开人体秘藏的武修。

这让姜慕白不由地感慨,肾虚真是可怕!

“姜慕白是吧?”无尾猴走到姜慕白身前,咧嘴狞笑,脸上皮肤堆起几道干瘪的褶子。

姜慕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说话。

“有师兄护着,就敢来三全巷撒野了?”无尾猴嗤笑一声,“原来你这杀狗的,也会狗仗人势啊。”

“我在城郊避雨亭杀了两个武修。”姜慕白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你他妈用枪!”无尾猴怒骂出声,“没了枪,你算什么东西!”

姜慕白恍若未闻,说出下半句:“他们跟你一样,废话很多。”

简单且简短的陈述句,让无尾猴气得嘴角抽搐颤动,额头青筋暴起。

“去死!”

一声暴喝,单刀削向姜慕白脸颊。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磨剑

听春苑门前闹出不小动静,三全巷里各栋楼房的门窗纷纷被人推开,还没睡着或是已经睡醒的人们都看起了热闹。

梨翠园大戏楼里最高的那座戏台上,早起练功的青衣女子停下动作,好奇地朝楼下望去,正巧看见石山一棍戳得烂顶甘满地打滚,不禁掩唇惊呼。

“怎么了,丹青姐姐?”

发问的是位少女,她把沙发搬上了戏台,半躺半坐窝在沙发里,身子往左边倾倒,脑袋枕着半人高的魔化蓝猫,没穿袜子的小脚搭在茶几中央,浑身上下透着慵懒气息,唯有双眼皮下一双大眼睛显出精神,此时这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青衣女子那双修长美腿。

名为丹青的戏子转过头,放下手中花枪,柔声答道:“雷妹妹,楼下有人打架。”

少女眨了眨眼,摘下头戴式耳机,问:“丹青姐姐,你说什么?”

“楼下有人打起来了。”丹青不敢有半点不耐烦。

“打扰我看美腿,烦死啦!”少女抬头起身,指着身后两名护卫,喝令道,“去,下楼让他们滚远点打。”

两名护卫彼此看看,面面相觑。

少女一脚踹翻茶几,怒道:“你们聋啦?去啊!”

半人高的魔化蓝猫转动赤红双瞳,盯得两名护卫心里发毛。

“师妹,楼下是血刀帮烂顶甘和聚英馆石山,他们打起来,我俩哪能劝得住啊。”

年纪较大的护卫出声解释,身旁同伴立刻附和:“是啊,我和曹师兄才开了八窍。”

“真没用,你俩还不如虾米呢,天天跟着我干嘛,真到了关键时刻,凭你们两个八窍来保护我?”少女翻了个白眼,言语间丝毫不留情面。

虾米就是那只魔化蓝猫,蹲着足有半人高,虽然外形不像刀齿犬那样凶猛骇人,但猫科动物的战斗力远胜于犬科动物,魔化生物亦是如此。

“我们也不想啊。”

年纪小的护卫嘀咕了一声,而年纪较大的护卫则放下脸面赔笑:“师妹,是掌门让我们来照顾你的生活嘛,有我们给你安排,你吃住玩乐都方便,是吧?”

“嘁。”少女懒得理他,走到丹青身旁,也往戏台外边看去,一眼看见对面酒楼里站在窗边的美人,顿时两眼发光。

“那是谁?长得好好看喔。”少女伸手指着酒楼雅间,惊奇道,“咦,怎么有喉结呢。”

丹青顺着少女所指的方向望去,看清那人面容后只觉得他是块磁石,把自己的视线牢牢吸住,怎么也挪不开。

痴痴看了一会儿,丹青既爱慕又羡慕地说:“是位俊公子,面如冠玉,说的就是他吧。”

“男人也能这么好看?”少女啧啧称奇,接着突发奇想,拍手道,“脸蛋长得这么漂亮,不穿裙子可惜了啊。”

这时脾气好的护卫凑上前,小声道:“师妹,那是丘馆主的关门弟子,姜慕白。”

“是他杀了叶南风养的蠢狗?早知道长这么好看,那天拜师宴我该去的,哎呀呀,真可惜。哦哦哦,关窗户了,别关窗户啊,还没看够呢,咦,下楼了,他提着把木剑是什么意思?那个瘦巴巴的又是谁?”

少女低头看着瘦骨嶙峋的持刀武修走近姜慕白身前,心感担忧,指着姜慕白对身旁曹姓护卫说道:“曹师兄,你快下楼,英雄救美的机会就在眼前呢!”

曹姓护卫认出了无尾猴,脸色为难,他自忖不是无尾猴对手,正想着如何推脱,就听见丹青一声惊呼。

“他出刀了!”

………………

无尾猴手中单刀是短柄砍刀,单刀的要义在于变化多端,对使用者手眼配合的能力要求极高,进退闪转、纵跳翻腾时若不能做到刀随身换,很容易露出破绽,甚至会误伤自身。

要弥补出刀后变招的空隙,就要靠不执刀的闲手,通过伸缩、开合、缠裹等配合,助势补漏,因而有“单刀看手,双刀看走”的说法。

无尾猴抬臂出刀的瞬间,姜慕白紧紧盯住他另一只手,同时递出手中木剑。

木剑剑锷拍在无尾猴持刀的手腕上,可单刀刀势不减,削向姜慕白面颊。

姜慕白上半身直直向后仰倒,看似是招铁板桥,但双足在身体折出六十度角后忽然离地,踹向无尾猴双腿,借着反作用力向后空翻。

无尾猴下盘很稳,退出两步后换手持刀,再出刀时,血红单刀竟更加灵动。

经过刚才一番相互试探,姜慕白大致摸清了无尾猴的实力。

凭他这手出其不意的左手刀,对付一般的四窍武修,应当能在二十招之内结束战斗,若是偷袭,说不定能一招毙命。

然而姜慕白不是一般的四窍武修,他有原主多年苦练打下的扎实基本功,还有天渊剑宗的剑道传承,再加上这段时间勤奋修炼,如今姜慕白的剑术已是造诣不凡,只用一柄木剑也能把无尾猴耍得团团转。

《天渊剑典》中的剑招杀意太重,动辄一剑分出生死,姜慕白想在实战中磨炼基础剑术,所以他没有使出“剑出无我”,而是使用《萧山龙形剑》中的剑招与无尾猴周旋。

《萧山龙形剑》脱胎于形意龙形剑,注重身形步伐与剑招的配合,观赏性极高,配合姜慕白这身略显累赘的白衣,飘飘然如游龙戏珠,让戏台上两位观众目不转睛,生怕眨下眼睛就会错过一幕精彩。

随着时间推移,投向姜慕白的目光越来越多,无尾猴出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无尾猴看得清清楚楚,那柄木剑不是什么百年灵木制成的宝兵,就是普普通通的木材做成长剑形状而已,这样的木剑他一刀就能斩断,可他连出五十几刀,刀刀落空!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实战中,尤其在兵器对决中,闪躲的难度比招架要高出几个层次,姜慕白能轻易躲过他的刀,说明姜慕白的身法剑术高超绝妙,远胜于他。

可姜慕白才二十一岁!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剑,也不该练出这样精妙绝伦的剑法!

“给我断!”

心急之下,无尾猴暴喝一声,改为双手持刀,倾尽全力挥刀斩向木剑。

这一刀,终于如愿。

姜慕白手中木剑一分为二,被血红单刀拦腰斩断。

单刀劈断了木剑,却连姜慕白的衣角都没碰到,姜慕白抓住无尾猴破绽,翻转手腕,出手如电,将只剩半截的断剑刺向无尾猴腋下。

整齐平滑的木剑断口精准地戳中无尾猴腋窝,腋神经骤然遭受重击,立刻产生易位放电。

脑部接受器无力负荷失控释放的电信号,神经回路超载后,疼痛感刺激身体大量分泌钙、钾和激素,一场电荷风暴形成刺痛,使无尾猴整个身体陷入瘫痪,他急促地痛呼一声,无力地倒地。

姜慕白弯腰拾起断裂的半截木剑,将剑尖对准无尾猴的眉心轻轻一戳。

“嗒”

“你死了。”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聪明人

假如这场刀剑对决的场地不是三全巷,而是荒僻无人的城郊,那么无尾猴必死无疑。

可惜,这里是三全巷,周围看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众目睽睽之下,姜慕白不能杀人,只好诛心。

无尾猴虽捡了条命,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了这样的羞辱,往后的日子注定不好过。

不出意外,这场对决会在入夜之前传遍城内武道圈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无尾猴会被武修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直到下一个笑话出现。

无尾猴悲愤欲死,想要起身拼个你死我活,可四肢却不听使唤,勉强站起身,又被姜慕白轻易放倒。

见姜慕白这边分出胜负,石山收棍撤步,紧接着再出手时,朝天棍化作无数棍影,将烂顶甘笼罩其中。

烂顶甘无力招架,先后被朝天棍抽击手臂、脚踝、大腿,最后被一记“劈山盖岳”打翻在地。

石山没说大话,就算他单手跟烂顶甘打,烂顶甘也未必是他对手,如果他一开始就全力施为,烂顶甘几分钟前就该趴下了。

可烂顶甘不能倒得太早,否则无尾猴哪还有斗志?哪还能用他苦练多年的刀法,为姜慕白磨剑?

所以,石山跳下酒楼时没有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使用劈山棍法,空中下落、无处借力时,劈棍不仅更具威力,而且可以根据对手的应对调整打击方向,逼迫对手招架,使对手落入极其被动的境地。如果石山那当头一棍不是戳而是劈,烂顶甘恐怕撑不过三招。

“烂顶甘,听说你今天来谈生意?巧了,我跟你有笔账要算,你小弟打断我师弟两根肋骨,你看,这债怎么还呢?算上利息,我断你三根肋骨,合情合理吧?”

石山一边说着,一边探出长棍,抽飞烂顶甘手中长刀,接着在他双肩和膝窝连点四下,让他动弹不得。

说完,也不管烂顶甘什么反应,石山用朝天棍帮他翻了个身,然后转身一棍抽在烂顶甘胸膛,不多不少,正好打断三根肋骨。

烂顶甘闷哼一声,两边腮帮子高高鼓起,而断骨处向下微微凹陷。

石山用看待垃圾的眼神看着脚下的烂顶甘,冷笑道:“你应该感谢雷掌门,如果不是他定了城内同道不相残的规矩,我会废了你。哦,对了,听说你最近躲在某个农场?嗯,有空我去周边乡里转转。”

烂顶甘从石山眼里看出杀意,他咧了咧嘴,还了石山一个难看的笑。

石山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笑得更加爽快。

你笑我也笑,大家走着瞧。

等聚英馆师兄弟三人走出三全巷,无尾猴扶起面无血色的烂顶甘,看了眼躺在地上重伤昏迷的两个兄弟,又看了眼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苟会计,恶狠狠地说:“大哥,这里不能用枪,找个机会,我们把他们打成筛子!”

“打死他们,我们还能活吗?”烂顶甘捂着胸口伤处轻轻摇头,“走,先去医院,苟会计,去取钱。”

无尾猴急道:“大哥!他们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了!这口气,咱们不能不出!”

烂顶甘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先去医院,报仇的事以后再说。”

纵使无尾猴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忤逆烂顶甘,乖乖跑回听春苑用座机拨打279,叫来一辆急救车。

急救车载着血刀帮五人离开巷子,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围观者带着兴奋、喜悦或幸灾乐祸的情绪,四散而开,向更多人分享观后感。

翠梨园的戏台上,四人一猫目送急救车离去,两名护卫暗自咂舌,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少女一声大喊。

“我决定了!我要练武!”

少女转身看向两名护卫,笑得像个收获新玩具的孩子。

“好啊师妹,你肯练武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回去禀报掌门!”曹姓护卫喜形于色,“我和黄师弟学艺不精,怕是会误导你。得请内门师兄,不,必须请长老来教你!”

“不用。”少女摇头摆手,“我要去聚英馆学武,让那个姜慕白来教我吧,他看着养眼,嗯嗯,顺眼。”

“这……师妹,这样不好吧?”曹姓护卫很是为难,止戈派掌门独女跑去聚英馆学武,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不用你管,我爹会同意的。”少女挥挥手,打发道,“喂,虾米饿了,你俩去拾海楼买条鱼来,顺便给我和丹青姐姐带两碗海鲜粥。”

曹姓护卫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去就行,黄师弟,你跟着师妹。”

说完,不等少女再开口,他逃命似的跑下了楼。

………………

仁明医院住院部,六楼单人病房内,烂顶甘轻轻拍着白色床单,问:“苟会计,你脸色很差啊,怎么,断了三根肋骨的人不是我吗?”

苟会计连忙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甘爷,您这间房,呃,之前那个拳头帮的丁彪,他从这间房里跳下去的。”

“哦。”烂顶甘语气如常,“止戈派不欢迎我们,很正常。苟会计,老三、猴子他们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报仇,你读的书多,你明白吗?你知道,我喜欢用聪明人,不聪明的人,我留着没用。”

苟会计吓得两腿发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我、我知道,但是我不敢说。”

“没关系,说吧。”烂顶甘眼睛转了两圈,冷笑一声,“哦,对了,我先提醒你,叶少生性多疑,苟会计,你懂吗?”

苟会计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畏畏缩缩地答道:“懂,我懂,叶少多疑,不会留着背叛主人的狗。要是我去叶家告您的状,您未必会死,但我一定会死。”

“嗯,看来你是真的懂,也是真的明白。”烂顶甘露出满意的微笑。

苟会计急忙点头:“是,我懂,我明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果叶少没了敌人,血刀帮就……所以,叶少必须有敌人,叶家必须有敌人,就算有机会,也不能杀姜慕白,更不能杀石山、沈鸿。”

“但是,叶少的敌人好像还不够多。”烂顶甘微眯着双眼,像是在叹气,“等到他突破通玄境,接任定武主政官,石山也好,沈鸿也好,都不算是敌人了。苟会计,你觉得呢?”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谋士

整座定武城只有四位第三境修士,其中三位是武修。

法修通玄,仅有主政官一人而已。

以叶南风的资质,即使不能在二十岁突破通玄、刷新邺大法修院历史记录,也不会推迟太久。

等到叶南风晋升第三境,他将会是定武城这几十年来最耀眼的新星。

届时,叶南风即是叶家家主,与雷掌门、丘馆主和令狐主事平起平坐,而且潜力更胜于垂垂老矣的主政官。

与财力雄厚的通玄法修相比,区区淬体武修,区区重案队副队长,算得了什么?

苟会计听出弦外之音,也知道自己和烂顶甘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于是壮起胆子说道:“沈鸿,太嫩了。甘爷,如果沈鸿出事,邺都那边会派更厉害的人过来,你,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叶少忍不住对沈鸿出手,啊,甘爷,您……您今天是故意过来的?您之前心烦意乱,是装出来的?”

让叶南风对沈鸿出手,叶家就会有更强大的敌人,血刀帮的处境也就更加安全。

可叶南风要对沈鸿下手,必定是派血刀帮去干这份脏活。

之后邺都方面派人清查,叶南风很可能弃卒保帅,交出血刀帮。

除非……

除非这时血刀帮的好手刚好都受了重伤!

难怪聚英馆那个武痴能打听到血刀帮的行动路线,十有八*九是烂顶甘故意放出消息!

这等心机,这等手段……

以前还以为他是个只会耍凶斗狠的武夫……

苟会计越想越惊,手脚止不住地抖。

“苟会计果然是聪明人,不过,甘某是个粗人,哪想得到这些,是苟会计提醒了我啊。哦,这么说来,我的运气倒是不错呢。”

烂顶甘的表情很是古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沉思。

“苟会计,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苟会计咽了口唾沫,说:“给沈鸿一个证人,一个叶少必须除掉的证人。甘爷,您来看九娘,是这个意思?您要保九娘?”

“不,我保不住。”

“九娘啊,不是我不想保你,是我没用,保不住你。”

烂顶甘望向窗外,嘴里低声念叨,目光似深情,却无情。

苟会计这才想起,血刀帮和听春苑也有生意,如果九娘活着走上冀州法庭,先死的一定是烂顶甘。

“苟会计,说了这么多,你懂了吗?”烂顶甘又把这个问题重复一遍。

“懂了。”苟会计把头埋进臂弯,“甘爷,我懂了,这事……我会办好。”

“哦,说说看,你要怎么办?”

苟会计沉默许久,用开了耳窍才能听清的低微嗓音做出回答:“等九娘……等九娘走了,我会让沈鸿拿到他想要的线索。沈鸿性子急,再加上丁彪跳楼的事,他肯定会四处找人,想把九娘保护起来。他会去叶家逼问,或者,去听春苑找线索。听春苑是叶少的金库,叶少绝对不会放任沈鸿搜查。”

分析完沈鸿,苟会计开始分析叶南风。

“而且,叶少的狗被姜慕白杀了,姜慕白不但没死,还越活越好,叶少心里肯定憋着一团火。他才十九岁,打娘胎里生下来就一帆风顺,从来没受过挫折,碰到这种吃瘪的情况,很可能会冲动。”

“然后呢?大点声。”烂顶甘继续追问。

“我怕隔墙有耳。”苟会计不敢抬头看烂顶甘,仍旧埋头盯着裤裆,“然后……然后还有个关键人物,重案队波爷,鲍金波。他在听春苑入了干股,沈鸿要查听春苑,他也不会答应。”

“但是沈鸿有背景,鲍金波不敢动他,所以鲍金波会去找叶少,有叶少开口给他撑腰他才敢对沈鸿下手。”

“他都自己送上门当枪了,叶少不会不用。等鲍金波设局办了沈鸿,邺都方面会增派警力,叶少会先放消息给鲍金波,骗他出去顶罪,就说叶家会花大价钱打点,争取轻判,鲍金波不会不信,因为他觉得他跟叶南风是坐在一艘船上的人。而叶少肯定想着,等到鲍金波认罪,赶在他上法庭或改口供之前杀了他。”

“这样一来,叶少认为有鲍金波去做替罪羊,杀了沈鸿也不会有事,再加上那一点点冲动,他很可能会点头。最后,沈鸿死了,鲍金波死了,后边调派过来的警官接任重案队队长,比现在的沈鸿更能让叶少头疼。”

“就算后面来的那位警官被叶家收买,那也是后话,叶少不会被定罪,但沈鸿的死会记在他头上,沈鸿在邺都的后台绝对不会让冀州议政厅采纳邺大法修院的推荐。那么,叶少仕途就此终结,不能一展宏图,只能做个修士,做个边城富豪。”

“叶家不能倒,叶家倒了,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但叶少不能洗白,否则他就不需要血刀帮这把杀人的刀。甘爷,我……我只能想到这些了。”

烂顶甘闭目沉思半刻钟,突然哈哈大笑:“苟会计,我真想知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在赌档里输得倾家荡产?难道你不知道那些庄家都出老千?”

“我知道,我、我算好了牌的。”苟会计终于抬起头,“我该赢的,我是被自己人害了。”

往事重提,他眼眶泛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谁害了你?我得谢谢他,要是没有他,咳咳,你怎么会落到我手里。”

烂顶甘大笑时牵动伤处,边咳边笑。

“苟会计,把你从那赌档里捞出来,是我这辈子最赚的买卖。定武城这样的破地方,也能找到你这样的谋士,这是老天都在帮我,咳咳,哈哈。”

“我算什么谋士。”苟会计飞快摇头,“要当谋士,只懂数学可不行。这定武城里,能当得上‘谋士’二字的人,只有一个。”

“哦?你说的是谁?”

“是我大学校友,他十四岁就被天京大学政法系破格录取,我是聚众赌博被学校开除,没拿到毕业证,只能回来。他不一样,他毕业成绩全系第一,本可以留在天京,是为了照顾家里老人才回的定武,老一辈人都想落叶归根,他是为了他家老人,才……”

“苟会计,你这位校友叫什么名字?”烂顶甘出声打断后收起笑容,神色间透出一丝渴求。

“他叫徐千算。”

苟会计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甘爷,听我句劝,别招惹他,也别找他,定武太小,容不下他。”

正文卷 第六十章 请家长

离开三全巷后,石山拉着两位师弟直奔餐馆。

说好是吃午饭,可到了餐馆,石山二话不说先点了三瓶谷酒,咚咚两下往施广闻和姜慕白面前各摆了一瓶。

“干嘛?”施广闻明知故问。

“喝酒啊!”石山又摆上三个酒盅,说,“今天这架打得痛快,不喝个尽兴怎么行?喝!”

石山非得喝个过瘾才肯回聚英馆,施广闻拗不过嗜酒如命的石山,但也不肯端起酒杯。

“大师兄,二师兄,我敬你们一杯。”

姜慕白倒了个满杯,右手三指捏住酒盅边沿,左手托在酒盅底部,抬手仰头,一饮而尽,接着翻转酒杯,展示杯底。

石山看见姜慕白杯中空空,点滴不剩,立刻击掌喝彩:“是豪杰必有真情,大丈夫岂无酒量!好!施师弟,你学学人家小师弟,喝个酒,扭扭捏捏是干什么,来,痛快点,干杯!”

施广闻呸了一声,端起茶杯对姜慕白说道:“姜师弟,我以茶代酒,贺一贺你。四窍武修打败八窍武修,而且是木剑对单刀,这一战,有资格登上《武林》。”

“谢谢师兄。”姜慕白又喝了一杯,谦虚道,“全靠本门《萧山龙形剑》的精妙,我才能以弱胜强。”

石山伸手指着姜慕白点了两下,笑道:“小师弟真会说话,萧山龙形剑你才练了几天?怎么样,今天拿无尾猴练剑,有收获吗?”

姜慕白微阖双目,回味片刻,点头道:“收获良多,再用几天时间巩固耳窍,我就能冲开下一处窍穴。”

“嚯,你这开窍速度,连当世宗师都比不了啊。”石山啧啧称奇。

施广闻也为姜慕白感到高兴,说:“厚积薄发嘛,姜师弟开窍晚了点,不过势头足,以后成就不可限量。”

“多承谬赞,实不敢当,对了,大师兄,你怎么知道今天烂顶甘会来三全巷?”

姜慕白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如果他的实力源自于自身努力,那么这样的吹捧他会很受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喔,我让几个外门师弟打听烂顶甘的动向,何师弟在茶馆喝茶的时候听说血刀帮跟听春苑有生意往来。”

石山说完,自顾自喝了几杯,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没什么,随口一问。”

姜慕白端起酒杯,陪石山痛饮,嘴上没说,心里却十分疑惑。

石师兄是个嗜酒的武痴,聚英馆外门弟子也只是练武的普通人,凭什么打听到烂顶甘的行踪?血刀帮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按说应该谨小慎微才是。

世界上的确有许多蠢货,但作恶多端还能活得滋润的黑帮头目,不该是蠢货。

联想到之前铁斧门在城郊设伏却被血刀帮反杀的惨案,姜慕白隐约觉得事情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既然是设伏,那么铁斧门必须事先得知血刀帮的行动路线,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可以肯定,铁斧门内没有专业的情报工作人员,否则铁斧门弟子不会不知道烂顶甘已淬体大成,也就不会在城郊设伏,送了十几条性命。

那么,会不会是烂顶甘淬体大成后,故意泄露行踪,设下陷阱呢?

有这个可能!

假如真是这样,那今天三全巷这出好戏,也有可能是烂顶甘自导自演。

可是,意义何在?

总不会是烂顶甘想跟石山掰掰手腕,却没料到实力差距太大吧?那也太蠢了。

思来想去,姜慕白想不出一个逻辑通顺的解释,干脆专心吃饭,不再去想。

吃完午饭,师兄弟三人回了聚英馆,石山带着满身酒气进门,被师父丘阳生用扫帚抽了下屁股,痛得跳起身来嗷了一声。

姜慕白本以为石师兄是用出了碰瓷的演技,回了练功房跟施广闻闲聊才知道,原来师父手中的扫帚也是上品宝兵。

兵器法器有凡、宝、灵、玄、神五等,上中下三品,总共十五个品级,徐千算那柄八面汉剑是中品凡兵,售价近三万。

而宝兵则采用与旧时代全然不同的铸造工艺,以特殊材料为主体,由铸器师用真火淬炼后,以灵气温养成型,无法量产,价值宝贵,普通人家省吃俭用奋斗二三十年,也未必能攒出一件宝兵。

按照洗剑阁对上品宝兵级佩剑的定价来推算,上品宝兵的价格约摸在百万上下,想想师父平时拿着上百万的扫帚扫地,真是奢侈得过分!

说到兵器,施广闻想起姜慕白今天只能用木剑,便提醒道:“抽空去洗剑阁选一柄佩剑,找不到合适的可以加钱定制,师父把拜师宴那晚收的礼金礼物都留给你,就是这个意思。本来呢,令狐前辈该送你一把好剑,不过,他有他的难处,哎。”

这事让姜慕白有些纳闷,拜师宴当晚,主政官送了一块磨剑石,价值不高,但寓意甚好,雷掌门则送了一瓶辅助开窍期修炼的丹药,也有嘉许后辈的意思,唯独令狐主事两手空空,没有任何表示。

出于好奇,姜慕白多问了句:“施师兄,令狐主事有什么难处?”

“呃,听说那天令狐前辈选了一柄八面汉剑,临出门却被令狐夫人拦住。咳,这个,令狐夫人听说你是个美人,可能有所误会。所以,令狐主事只能空着手去拾海楼了。”

明明是在说一件好笑的事情,施广闻的表情却渐渐变得悲伤,说完叹了一声:“令狐前辈和他夫人很恩爱,外人都说他是软骨头,怕老婆,其实他只是很爱他夫人,不愿让他夫人不开心。”

姜慕白知道,施广闻也曾这样爱过他的妻子,但他妻子不幸患上绝症,施广闻带着她辗转各地,四处求医,最终还是没能治好。

这件事成了施广闻的心结,如果没有这一劫,施广闻如今也该是淬体大成。

姜慕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伤痛,不敢说自己能理解施广闻的感受,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正想转移话题,练功房外有位身穿灰衣的外门弟子急匆匆地敲门进来。

“姜师兄,有电话找你,是萧山文武学校的老师。”

“嗯?”姜慕白愣了愣,接着想起自己拜入聚英馆后,便把留给学校的联系方式改为聚英馆的座机号。

出门下楼接过座机话筒,姜慕白喂了一声,接着听见一个清冷女声如冰泉般涌进耳道。

“姜先生,您好,我是姜徽音的班主任,临初雪。我想请您来学校,和我们一起处理姜徽音与其他几位同学的矛盾。如果方便的话,请您带上伤药,谢谢。”

“好的,我现在过去。”

姜慕白放下话筒,摇头苦笑。

得,小丫头又打架了,还把同学给打伤了。

如果是姜徽音受了伤,只有蠢到无可救药的老师才会让姜慕白带伤药去学校。

而且,学校有医务室,不会缺伤药。这位临老师让他带上伤药,无非是请他做个姿态给其他家长看,以免矛盾激化。

“这丫头。”姜慕白无奈摇头,“这回又揍了谁?”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开门一掌

王子帅很委屈。

上回他跟温奥宇闹别扭,姜徽音帮温奥宇说话,他气不过,骂了句孤儿,结果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她打得鼻青脸肿。

这回他跟几个武道班的学生一起捉弄张赤远,姜徽音又跑来横插一脚,像是故意跟他作对。

王子帅本想说今天就放张赤远一马,因为老爸说过不许再招惹姜徽音,可没想到武道班的兄弟们很讲义气,认出姜徽音后立马把她团团围住,要给他出口恶气。

结果……

王子帅抬起胖手,摸了摸高高肿起的半边脸,接着看了看进门后一直盯着临老师的老爸王鸣,委屈地闭上双眼,泪流满面。

忽然,一阵冰凉贴在肿胀疼痛的脸颊上,王子帅睁开双眼,看见临老师对着他笑。

“男儿有泪不轻弹,乖。”

临初雪轻拍王子帅额头,将冰袋放在他手中后,带着礼貌的微笑看向王鸣,问:“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王鸣痴痴看了半晌,眼都不眨,直到王子帅喊了声爸,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回道:“哦哦,我是,我是王子帅的父亲,不好意思啊临老师,给学校添麻烦了。”

说完,王鸣瞪了眼王子帅和他身旁几个武道班学生,沉声斥责:“马上就期末考核了,不好好复习,成天惹事!说,又跟谁打架了?”

话音刚落,王鸣眼角余光瞥见站在另一侧的姜徽音和张赤远,神色骤变。

“哎呀!”王鸣惊呼一声,冲到姜徽音面前,既紧张又担忧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伤着哪儿了?疼不疼?”

这番变化让人意料不到,站在王子帅左边的男生低声问他:“喂,这是你爹?”

“是啊。”王子帅呆呆地点头。

男生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不是亲生的吧。”

姜徽音也无法理解王鸣的反应,想了想,实话实说:“王叔叔,我没有受伤,但是王子帅被我打伤了,对不起。”

王鸣松了口气,摆手道:“没关系,他皮厚。”

“爸!”王子帅急得跺脚,“她打了我!是她打我啊!你看我的脸!”

“不管怎样,总之打架就是不对,走,跟我回家反省去。”

王鸣急着摘身事外,哪顾得上儿子的小情绪,拉起王子帅的手就要往门外走。

这时门外闯进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把王鸣给堵了回来。

他们是武道班学生的家长,个个满脸怒意,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然而这一座座火山都在进入教师办公室后立刻熄灭,因为他们撞见了冰美人。

临初雪与几位武道班学生的家长含笑对视,一一问清身份后,轻声说道:“张赤远同学的家长暂时联系不上,请各位再等一等姜徽音同学的家长。”

“等他个鸟。”

一位脾气暴躁的壮汉指着自家孩子,怒道:“看看我儿子被打成什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嘛!”

“同学之间难免会有矛盾,至于具体怎么回事?还是让孩子说吧。”临初雪看向姜徽音,柔声道,“姜徽音,你先说,好吗?”

姜徽音点点头,回忆片刻,指着王子帅说道:“体能课课间,我看见王子帅他们在欺负张赤远,我觉得他们这样不对,所以我想阻止他们。然后……”

“等等。”王鸣出声打断,看看姜徽音,又看看张赤远,问,“你们认识?”

姜徽音还没回话,张赤远抢着说道:“是我不对,是我先动的手。”

“才不是呢,明明是他们先动手。”姜徽音急道,“你爸欠钱又不是你的错!”

张赤远固执摇头:“跟这个没关系,的确是我先动的手,我看见他们把你围起来,着急了,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另一边有个男生忍不住出声,他扭头对办公室内另一位中年男教师说道,“田老师,我们说要帮王子帅出气,就是想让姜徽音给他道个歉而已,因为姜徽音之前打了王子帅。可我们没想过要打架啊,我们几个男生打一个女生,传出去不丢人吗?”

姜徽音气不过,攥着拳头说:“你们五个人打不过我们两个人,传出去更丢人!”

男生被呛得说不出话,王子帅接过话茬:“反正我们没打算动手,是张赤远先动了手,我们才打起来的。”

坐在办公桌后的田老师是萧山文武学校的教导主任,校长的得力助手,他听完几个学生的争辩,缓缓站起身,对在场家长点了点头,说:“我们学校有比武场,同学之间有了矛盾想要比划两下,可以去比武场。像这样不戴护具在操场斗殴,不仅危险,而且影响恶劣。既然是张赤远先动手,那他要负主要责任,记大过,留校察看。”

张赤远用力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默默接受这个不公平的结果。

也不知是气张赤远的消极应对,还是气教导主任对王子帅等人的偏袒,总之姜徽音气得浑身发抖,握拳太过用力以至于指节泛白。

田主任往前走了两步,接着说道:“其他参与斗殴的学生,每人写一份检讨书,值日一周。如果再犯,那……”

“就算是张赤远先动手,难道他们欺负人就没错吗?”

一向乖巧懂事讲礼貌的姜徽音突然出声,打断教导主任。

田主任微微皱眉,神色不悦地看向临初雪。

临初雪笑意不减,说:“田主任,请让我重新梳理一遍。事件起因是王子帅和几位武道班的同学欺负张赤远,对吗?那么,请问在姜徽音试图劝阻之前,这几位同学有没有动手呢?”

说着,临初雪看向王子帅等人。

几个男生纷纷心虚低头,事实如何,一看便知。

田主任眉间的褶皱更加显眼,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浓茶,压住心头火气,缓声道:“欺负同学固然不对,但是老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张赤远没有过错,为什么只有他被同学欺负,别人却好好的没事呢?”

“咚!”

一声闷响,木门撞上墙壁。

田主任扭头看向门外,只见门边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正缓缓收回手臂。

门板中央,一道掌印深可见底。

“挺响的,不是吗?”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与人为善

姜慕白一贯将“与人为善,于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十六字奉为行事准则,但在门外听到田主任那句“一个巴掌拍不响”时,他打消了与人为善的打算。

有些事情,过去多年也难以忘怀,当年姜慕白饱受校园欺凌之苦,不负责任的老师却总摆出“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之类的狗屁道理,要么各打五十大板,要么口头教育了事。

讲出这些歪理的老师,未必不知道那些挑事的学生以捉弄、欺负同学为乐,未必不知道受害者只是不幸被选中的倒霉蛋,他们之所以满口屁话,只不过是找个借口,给自己省事。

比如教师办公室里这位教导主任,他未必是非不分,未必看不清事实对错。他很可能只是觉得王鸣等人比张赤远的家长更难应付,于是草率地将责任推到张赤远身上,对其记过处理,以求息事宁人。

对他来说,只不过张张嘴,动动笔,就能省下不少麻烦,多享受几个小时的清闲。至于张赤远因此受到的负面影响,恐怕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面对这种人,姜慕白做不到心怀善意。

一掌拍开木门后,姜慕白指了指门板上的掌印,问:“挺响的,不是吗?”

说完,又补了句话:“虽然我看不出这扇门有什么问题,但它肯定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只有它出事,其他门却好好的没事呢?”

“哐”

田主任把茶杯重重放下。

在他看来,那掌印不仅是拍在门板上,更是拍在他脸上,可他又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只能用拍桌的动作和洒出杯子的茶水来表达不满。

然而,没人在意他的情绪。

姜慕白无视这位不负责任的教导主任,转头看向姜徽音的班主任。

正巧,临初雪也在看姜慕白。

毕竟是个直男,四目相对之时,姜慕白仿佛一头撞进冰山,怒火全消。

对视片刻后,姜慕白挪开视线,看向身旁几位家长,提起装有伤药的袋子,拱手道:“我是姜徽音的哥哥,姜慕白。各位,我先为舍妹道个歉,她功夫没练到家,把握不了轻重。不过,同学间小小矛盾,说是斗殴,言过其实。我看,就是彼此开个玩笑,打闹一番而已,你们觉得呢?”

王鸣立即出声附和:“小孩子嘛,以前我们小时候不也天天打架么,没什么。一场误会而已,怎么算得上斗殴?”

说完,王鸣扭头对着几位武道班学生的家长猛打眼色。

其实不必王鸣提醒,其余几位家长也认出了姜慕白。

最近两周,姜慕白这三个字一次又一次钻进城内武修同道耳中。

几位家长都是武人,既然是圈内人,哪能不知圈内事?

抛开聚英馆关门弟子的身份不谈,他们都听说过姜慕白的战绩:从龙津街八面汉剑斩魔犬,到避雨亭以寡敌众杀开窍,再到听春苑门前木剑对单刀,轻取无尾猴,无不让人震惊。

武修的名声做不得假,要么一拳一脚打出来,要么一刀一剑杀出来,能用一柄木剑击败血刀帮无尾猴的新晋武修,岂容小觑?

几个壮汉彼此看看,自忖不是对手,也知道是自家理亏,于是纷纷点头,顺着姜慕白给的台阶往下走。

“是这么回事,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说斗殴就太过了。”

“没错,要我说,这样才对,习武之人,血气方刚,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用拳头讲道理,没毛病。”

“话倒不能这么说,不过,反正是一场误会。既然说清楚了,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是是是,以和为贵啊,田老师,临老师,我先带我家小子回去,不给学校添麻烦了。”

“我也有事要办,两位老师,我先带孩子回去啦,再见。”

家长们并不在意田主任有何感受,七嘴八舌一通扯,带着自家孩子溜了。

尽管姜慕白表现得谦和客气,但在他们看来,这是位开窍期的杀神,能躲则躲。

田主任虽不在武修圈子里,但从这些家长的反差表现中他能看出些许端倪,即使心中不满,也不敢再提记过处分,干脆坐回办公桌后,装模作样地批改文件。

大概是没想到姜慕白一句话就能反转结果,张赤远目瞪口呆,舌桥不下,被姜徽音拽着袖子拉出门外才想起道谢。

姜慕白知道张赤远不是性格冲动的孩子,也就没有批评训斥,走出教学楼后忽然想起件事,问道:“你爸欠王鸣的钱,还了吗?”

“没。”张赤远垂下脑袋,“家里没钱,还不上。”

“欠了多少?”

“两万。”张赤远把头埋得更低。

“你跟我来。”姜慕白加快步伐,带着姜徽音和张赤远在校门口追上王鸣父子。

“王先生,请等一等。”

隔着二十多米一声呼喊,让王鸣停住脚步。

王鸣想走但不敢走,转过身后他竭力调动面部肌肉,形成一个僵硬的微笑。

先前在教师办公室里,他之所以急着离开,就是因为他不想当着儿子的面给人低头弯腰,可命比尊严重要,所以他忍着心里的憋屈对姜慕白赔笑。

姜慕白抱拳拱手,轻声道:“王先生,之前我妹妹打伤你儿子,是你儿子挑衅在先,这件事双方都有过错,我没有上门道歉是因为当时我卧病在床,希望你能谅解。正好今天遇上,我给你道个歉。”

以己度人是常情,王鸣不是个大度的人,因此从没想过姜慕白会这样大度,听到姜慕白这一番话,再想想他听说姜慕白发迹后躲在家中坐立不安,王鸣只觉得自己的担忧是个笑话。

愣了半晌功夫,王鸣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姜……您太客气了,是我该给您道歉,我这张嘴,哎!”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姜慕白摆了摆手,“对了,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情?只要我办得了,一定办好!”王鸣拍着胸脯打包票。

“我听说,张赤远父亲欠你一笔钱?”姜慕白说着,取出钱包点了二十张淡紫色纸钞。

“您要替老张还钱?”王鸣连连摇头,“不用不用,钱您收着,我回去就把借条烧了!”

姜慕白把钱塞进王鸣手里,笑道:“我不是替他还钱,我是想买那张借条,明天请让王子帅同学把借条带给我妹妹,谢谢。”

说完,姜慕白转头看向张赤远,轻声说道:“回去跟你爸说,只要接下来两个月时间里他不打你,我会把借条烧掉。如果他打了你,我会连本带利找他要。”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大力宝

目送张赤远离开后,姜徽音瞄了眼姜慕白,心虚地问了一声:“哥,你没生气吧?”

“没有。”姜慕白摇摇头,对小丫头竖起大拇指,“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是侠义之举,我怎么会生气?再说,王子帅加上四个武道班学生都打不过你和张赤远,这说明你们俩进步很大,我该表扬你啊。不过,以后遇事不要冲动,要谋定而后动,量力而行,明白吗?”

“明白!”姜徽音重重点头。

这丫头未必是真的明白,但有些话说得太直接也不好,姜慕白习惯性地揉了揉姜徽音的头发,说:“回家吧,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渣渣面~”

姜徽音看出哥哥没有生气,很是活泼地绕着姜慕白蹦了两圈,笑着说道:“哥,我没骗你吧,临老师是不是很漂亮?”

姜慕白坦然点头:“嗯,很漂亮,五官很好,皮肤也很好。”

“是呀,毛大可说临老师这样的皮肤就叫冰肌玉骨,温奥宇说是因为临老师不晒太阳,所以她皮肤才这么好。我觉得有可能喔,临老师每次上课都带着一把纸伞,用来遮挡阳光。那把伞也很漂亮诶,上面还画着雪梅,画得特别好!对了对了,临老师是第二境法修呢,她的伞能像法宝一样飞起来……”

姜徽音开启话痨模式,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哥,我听说临老师今年二十一岁,跟你同龄呢,而且她是单身喔。”

“嗯?你想说什么?”姜慕白总算听出小丫头话里有话。

姜徽音蹿到姜慕白身后,搂着他的腰,踮起脚尖把小脑袋从姜慕白右边臂窝里探了出来。

“嘻嘻,哥,毛大可说临老师是她见过的除你以外最好看的人,我们都觉得你和临老师很般配喔~”

姜慕白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们还小,懂什么情情爱爱。”

“才不小呢,我都十一岁啦。”姜徽音缩回脑袋,“我们班都有同学谈恋爱了呢,他们说读完七年级就结婚。”

如今可没有早恋的说法,虽然冀州法定结婚年纪是十八周岁,但确实有不少年轻情侣会在年满十八周岁之前设宴成婚,甚至同居生子,等到年纪够了再去户籍管理部领取结婚证和新的户籍本。

冀州正府对这一现象非但不禁止,反而在政策上予以便利,原因也不难猜,在能养活的前提下,人口是城市发展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源。

听小丫头这么说,姜慕白笑着打趣:“嗯,好,你不小,你是大姑娘啦,可不能再跟哥亲亲抱抱了,快把手撒开。”

“不嘛不嘛~”姜徽音抱得更紧,开始撒娇,“哥,你不喜欢临老师吗?我们都觉得你跟临老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呐,你们都长得这么好看~”

“才见过一面,哪说得上喜不喜欢?”

“咦,不是说有个成语叫一见钟情吗?”

“还有个成语叫一厢情愿。好啦,不说这个了,你小小年纪还想操办哥的终身大事?还是操心你的期末考核吧,上礼拜数学考试又没及格,这样可考不上大学哦。”

姜慕白没有丰富的两性情感经历,在这方面没什么主动性,于是强行更改话题。

“还早呢,读完六、七年级还有两年自修,再学四年,我一定能学好数学!”姜徽音信誓旦旦,“不就是加减乘除吗,哼,有什么难的!”

然而,数学并不只有加减乘除,还有代数、几何、函数、微积分……

姜慕白实在不忍心将这残酷的事实告知姜徽音,于是点头道:“嗯,加减乘除而已,难不倒你!走,回家给你做渣渣面,不,炸酱面。”

“嗯嗯!”姜徽音愉悦点头,边走边问,“对了,哥,今天来的那些叔叔好像都很怕你?为什么呀?”

“有吗?错觉吧。”

“唔,好吧……”姜徽音低头数着路面上不断跨过的青砖,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哥,为什么你跟张赤远说的是接下来两个月啊?要是他爸过了两个月又打他可怎么办啊?”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毛病很难改,两万块最多能让他忍两个月。至于两个月之后,唉,希望张赤远能在小武圣杯取得好成绩吧。”

姜慕白说完,无奈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还不清楚张赤远的家庭情况,不便也不该过多干涉。

回到家中,姜慕白给姜徽音做了三碗炸酱面,接着用又大又圆的锅给自己煮了碗又长又宽的面。

吃完晚餐,姜徽音收拾好餐桌,端着碗筷进厨房清洗,姜慕白正要回卧室修炼,却听见屋外有人敲门。

“姜慕白,你在家吗?是我啊,吴迪。”

吴迪是邻居吴大叔的儿子,跟原主同窗七年,十四岁从萧山文武学校毕业后自习两年,为高等学府入学测试做准备,连续三年落榜后,消沉度日,厮混至今。

虽然姜慕白自己跟吴迪没有同学情谊,但毕竟是邻居,总不能把他拒之门外。

开门请吴迪坐进客厅后,姜慕白取出装有热水的保温瓶,问:“喝红茶还是绿茶?”

“我不喝茶,我喝这个。”

吴迪摇摇头,从裤兜里掏出一瓶饮料,饮料包装上印着一位披发持棍的武者,武者头顶立着一排大字:大力宝,大力出奇迹!

这是风靡第二域的功能性饮料,配方出自南林寺俗家弟子齐大力,也就是饮料罐上那位披发持棍的武者。

据说,这位南林寺俗家弟子原本是个饮料经销商,灵气复苏以后展现出远超常人的武道天赋,但也没落下老本行,修炼之余齐大力一直致力于饮料开发,意图研制出辅助武修修炼的“富灵饮料”。

虽然这个美好的愿景未能实现,但由大力集团推出的大力宝大获成功,如今已有“补灵魔水”的别称。

尽管齐大力的后人多次公开表示大力宝只是常规的功能性饮料,仍有不少人坚信大力宝能为身体补充灵气。

吴迪就是这类人,一天不喝两瓶大力宝,他浑身上下不自在。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大侠梦(为止境无涯盟主加更~)

姜慕白猜不出吴迪的来意,放回热水瓶后坐到吴迪身旁,等着他先开口。

吴迪用满含羡慕的目光把姜慕白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嚷道:“你真不够意思,这么痛快的事情,不叫上我就算了,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嗯?”姜慕白眨了眨眼,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今天中午你在三全巷跟血刀帮的无尾猴单挑,你用的是木剑,他用的是单刀,最后你赢了,对吧?卧槽,太帅了,太牛比了!血刀帮横行霸道,除了止戈派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妈的,总算有人站出来收拾他们!我下午听说这事的时候,真没想到居然是你!”

说到兴奋处,吴迪挥动双拳,恨不能身历其境。

故事配上好酒,方显味道。

桌上没酒,于是吴迪拧开瓶盖,把鼻尖凑到瓶口,陶醉地深吸一口气,接着咕咚咕咚痛饮半瓶大力宝,最后打了个长长的嗝,露出满足的笑意。

姜慕白不由地联想到可口可乐电视广告,忍不住发问:“味道很好?”

“我觉得好喝,呃,先别打岔,让我说完。”

吴迪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去拾海楼吃酒的时候,只知道你小子鲤鱼跃龙门,进了聚英馆内门,今天我听说你干翻无尾猴,到处找人打听,才知道你拜师之前就在城郊杀了两个血刀帮的杂种,都是开窍期的好手,杀得好,杀得痛快!嘶,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生场病就把你任督二脉给打通啦?”

避雨亭一战没有登报,过了这么些天,也只在武修的小圈子里流传。

严格来说,吴迪没有开窍,不算武修,只是个狂热的武侠爱好者。

任督二脉属于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脉合称十四正经脉,任脉主血,为阴脉之海,督脉主气,为阳脉之海,当十二正经脉气血充盈时,气血便会溢入任督二脉,当任督二脉气血充盈时,则会反馈十二正经脉,形成循环。

几乎所有大小周天吐纳法,都会运用到这种循环作用,因此,打通任督二脉是武修的必修课,也是开窍前的基本功。

所以在武修眼中,任督二脉既不神秘也不神奇,只有像吴迪这样深受旧时代武侠小说影响的人,才会用“打通任督二脉”来形容武功突飞猛进。

姜慕白笑了笑,说:“厚积薄发而已,这么多年的基本功,不是白练的。”

“练基本功真的有用吗?”吴迪咂舌不已,“我听人说,开窍期打开人体秘藏,就能突破生理极限,淬体之后更是全方面大幅度提升生理机能,所以基本功练得再好,淬体之后都是一样,还得靠药浴和功法,那淬体之前苦练基本功,不是白费功夫么?”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姜慕白委婉表达他的异见。

在姜慕白看来,淬体之前苦练基本功,就像是高考之前遨游题海。

过了高考这一关回头再看,之前点灯夜读狂刷试题似乎都是无用功,可要是没有这份“无用功”,又怎么过得了那一关?定武城开窍武修四五百号,又出了几个淬体呢?

再者,基本功练得不仅仅是肌肉,就像读书做题不仅仅是为了通过考试,更是为了培养解决问题的多方位思维和补充新知识的学习能力。

诚然,淬体之后,苦练基本功所换来的回报,可能低于那几千个日日夜夜的付出。

但若是连练功都要带着功利的心思去计算得失,那倒不如放弃修炼,拿起算盘去做生意。

“也是。”吴迪点了点头,“要不是你基本功扎实,怎么赢得了肾虚猴,对吧?啧,你现在当得起一声‘姜少侠’喽。妈耶,时间过得真快,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轮着扮侠客和恶棍吗,每次我都抢着当大侠,到了秋天,起风的时候,我总会买吃的分给你们,让你们拿扫帚围着我扫地上的树叶。哈哈,可惜啊,我当不了大侠,天赋不够啊,到现在还是一窍不通。”

原来是个心怀侠客梦的大龄中二病,姜慕白会心一笑,点点头,没说话。

吴迪喝完剩下半瓶大力宝,带着极其复杂的微妙情绪感慨道:“二十一啦,到了我小时候最羡慕的年纪,却只能看着别人成为那时候我羡慕的人,唉。”

姜慕白原本打算安安静静当个听众,但听到这句话,内心有些触动。

酝酿片刻后,姜慕白开口说道:“我给你讲个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前些天我带徽音去她学校的比武场找陪练,遇到一个叫张赤远的孩子,他被徽音揍趴了十几次,每次都爬起来咬牙死撑。徽音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他说他只有命可以拼。这些天他拼命练习,现在已经能打赢武道班的学生。”

“喔,厉害啊。”吴迪赞了一声,问,“干嘛跟我说这个?”

姜慕白不答反问:“张赤远是早产儿,很早就断奶,而且家里穷,吃不饱饭,他这先天和后天条件都比武道班的学生差远了,为什么他能赢呢?”

“呃”吴迪挠挠头,说,“因为他很拼命?”

“你这么说,对,也不对。我觉得,他赢了不是因为他强,而是因为他的对手弱,天赋决定上限,努力决定下限,武道班的学生各方面条件都比张赤远好,结果却输给张赤远,说到底,不是因为他上限更低,而是因为他下限更低,你说呢?”

姜慕白向来觉得交浅言深是大忌,把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极限。

吴迪听后愣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这故事说的是谁。

想想自己这些年一无所成,总想着走捷径,结果总是半途而废,吴迪羞得面红耳赤,抱拳道:“谢谢,你说这个是为我好,我知道。道理我懂,就是不知道明天还记不记得住。”

姜慕白抬手回礼:“明天的事谁知道呢?我们能把握的,只有当下。”

“嗯,也是。”吴迪附和一声,接着突然醒悟,“噢!我这就回去练功,下回再来找你。”

说完,吴迪起身就走,出门前瞥见墙角兔笼时,他小声嘀咕了几句。

姜慕白开了耳窍,能听得清吴迪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这狗屁考核还没取消呢。

狗屁考核?

姜慕白侧头蹙眉,看向兔笼里胖嘟嘟的嘟嘟。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特殊考核

纸伞悬浮半空,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飘动,光束穿过老树枝叶,投进教室窗户,映着伞面上朵朵雪梅。

学生们对这番景象已是见怪不怪,整个班级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讲台之上。

目光焦点处,临初雪合上课本,伸出食指轻轻敲点粉笔盒。

白色粉笔仿佛被那葱葱玉指赋予生命,自行脱离粉笔盒,缓缓飞向黑板,随后翩然舞动,留下一副飘逸俊秀的硬笔书法:但使龙门大将在,不教魔潮过阳关。

“同学们,明天开始期末考核,这是本学期最后一堂语文课,前面四十分钟我们总结复习了之前所学的内容,现在我们来看看这句七言诗。”

临老师的声音像一泓环绕教室的冰泉,不仅使每个学生都能听得清楚,而且让他们神清气爽,注意力高度集中。

“大家都听过这句诗,对吗?请问,哪位同学知道它的来历呢?”

“我!临老师,我知道!”

坐在第一排、梳着麻花辫的女生高举右手。

“嗯,毛大可同学,请说。”临初雪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起身发言。

女生站了起来,双手撑着课桌,既紧张又兴奋地说道:“这句诗改自唐朝边塞诗人王昌龄的出塞诗,是《出塞二首》里的第一篇,原文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对吗老师?”

“不错。”临初雪身后的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大拇指。

毛大可受到表扬,开心不已,接着喊道:“老师,我还知道为什么后来改成了‘但使龙门大将在,不教魔潮度阳关’。”

“喔?”临初雪对此感到诧异,一双月眉微微上扬。

“第二次全面战争刚刚开启的时候,联邦全线溃败,各大域防线一再收缩,几万万难民无家可归,形势危急到极点!”

说到那段充满血泪的历史,毛大可稚嫩的嗓音陡然变得高亢激昂。

“眼看大半个第二域就要被魔域吞并,冀州、青州、淮州、幽州、荆州、梁州六州守卫军放弃防守,驰援兖州!”

“兖州守军得到消息后诱敌深入,配合援军在凉山龙门设伏,歼敌二十万,史称龙门大捷!龙门一战守住了兖州,稳住了防线,为第二域争取到宝贵的缓冲时间,后来各州重整旗鼓,一路打回阳关,那是魔潮爆发以来,我们人类首次收复失地!”

“因为人们把时任冀州、青州、淮州、幽州、荆州、梁州、兖州守卫军统帅的七位将军统称为龙门大将,于是就有了‘但使龙门大将在,不教魔潮过阳关’!”

“说得很好。”临初雪点头赞许,“毛大可同学,能不能告诉老师,是谁给你你讲了这段历史?”

临初雪听得出来,毛大可是在复述,十一岁的孩子,也许会在课外书里看到“龙门大将”的来历,但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叙事水平。

毛大可不假思索,脱口答道:“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大哥哥,我妈说他是天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嗯,请坐。”

临初雪示意毛大可坐下,随后踱下讲台,环绕教室几圈,最后站在门边,轻声道:“关于这句七言诗的来历,毛大可同学说得非常详细,不必再做补充,但我想再问同学们一个问题,假如今天我们再次面临魔潮,第三次全面战争爆发,十一岁的你们,能做什么?假如二十年后我们再次面临魔潮,第三次全面战争爆发,三十一岁的你们,能做什么?”

“同学们,这个问题是我留给你们的假期作业,下学期开学时我希望你们都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请注意,是明确答案,不是正确答案,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要留给你们自己,别人没有资格批改。”

“下课!”

话音未落,下课铃声响起。

临老师从不拖堂,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便收起纸伞走出教室。

紧接着,神情严肃的教导主任走进教室。

“都安静,保持安静!”

田主任一边说话,一边挥舞教鞭,用力抽打讲台,镇住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教鞭第四次挥出后,教室里没了其他声音,田主任满意点头,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明天就是期末考核,大家都知道,五年级的期末考核将会决定你们下学期开学时升入哪个班级。有的同学会读文科,有的同学会读理科,有的同学会读职专预科,还有的同学会进武道班,甚至,会有极少数天赋超群的同学被邺都法修院附属学校选中。”

“所以,不要小看这次期末考核,它很可能决定你们的将来。希望大家认真复习,积极准备。我要说的是,除了统考的常规考核科目,还有一项特殊考核,这个大家应该也知道,每所学校都有自行拟定考试内容的特殊考核。”

“我们学校的考核内容,就是之前发放给每位同学的宠物兔。明天大家来学校时,一定要记得带上你们的宠物兔。如果有哪位同学忘了,或者没有通过考核,那么考核失败的污点会永远留在他的档案里,都听明白了吗?”

“记住,明天带上你们的宠物兔来学校。”

田主任重复几遍后,走出教室,直奔隔壁班级。

此时仍是课间,学生们立刻七嘴八舌开始讨论。

坐在姜徽音前面的温奥宇伸出双手,调皮地揪住同桌毛大可的麻花辫,问:“大可,为什么要我们带兔子来啊,是要比比谁养的好吗?这不公平嘛,好多人都是让爸妈帮忙养的。”

毛大可是五(1)班的消息通,同班同学里就数她懂的最多。

正在做数学题的姜徽音感到好奇,抬头看向毛大可。

毛大可做了个恶心的表情,摇头道:“每年五年级学生都要提前参加期末考核,就是因为这个特殊考核,明天我们要带宠物兔到操场上,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呀?”温奥宇有点着急,下意识地用力拽了一下。

毛大可抢回辫子,瞪着温奥宇说道:“然后杀了兔子,带去食堂后厨,做成午餐!”

“嘣!”

姜徽音手中铅笔断成两截。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洗剑阁(感谢sofia若冰盟主打赏!)

黄昏时分,姜慕白离开练功房,打车到徐千算住处,邀请他出门购物。

于剑客而言,手中长剑不仅是武器,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习剑者选购宝剑,就像以前的生意人买车,不光要考虑实用性,也要考虑外观、性价比和后期维护。

按说姜慕白上门,洗剑阁不会宰客,毕竟原主曾在洗剑阁工作,而且令狐主事是两手空空去的拜师宴,下面人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至于做出明显会让领导丢脸的事情。

但姜慕白不懂行情,也不了解这里边种种门道、讲究,所以请徐千算来当回参谋。

徐千算住在白河区,离洗剑阁不算太远,步行一刻钟便到了目的地。

洗剑阁的建筑设计风格极具特色,整体结构分为上中下三层。

最上层是异形金属亭,亭身呈海棠状,正脊中央的宝顶是一柄琉璃长剑。

中间是块面积巨大的圆盘,像座迷你广场,青红两色覆盖圆盘表面,形成阴阳双鱼。

最下层是剑铺,中间宽两边窄,外墙涂满亮银色反光油漆。

远远望去,整座洗剑阁分部就像一柄半截插入地下的宝剑,海棠亭是剑茎,青红圆盘是剑镗,圆盘下的剑铺则是半截剑身。

姜慕白观望片刻,点头说道:“建筑设计倒是别出心裁,看着有趣。”

“不止是有趣而已,所有洗剑阁分部全部采用相同设计,这栋剑阁可是大有讲究。”

徐千算哗啦一声打开由象牙、玳瑁、韧纸制成的折扇,十二分骚包地说道:“洗剑阁阁主楚言沉早年雅号‘海棠仙子’,在她晋升第五境时,引发天地异象,令满城海棠盛放,因而得名‘海棠剑宗’,所以洗剑阁顶部是海棠亭。”

“亭上宝顶,哦,就是亭子上那柄琉璃剑,是楚言沉佩剑‘紫璃’的子剑,据说母剑‘紫璃’是下品神兵,数百柄子剑则是上品、中品、或下品灵兵,但与一般灵兵不同,这些子剑寄有楚言沉一丝神念,隔着数千里也能调动,所以即使洗剑阁分部离天京总部有千里之遥,地方势力也不敢招惹。先不说半步人仙的怒火能否承受得住,只要分部主事一个电话打到总部,海棠亭上那柄琉璃剑就要飞出来斩人头啦。”

“中间青红两色的圆盘则是太极图,不是流传甚广的双鱼太极图,而是明代理学家来知德绘制的来氏太极图,陈氏太极拳第八代传人陈鑫在《陈氏太极拳图说》里大量引用来氏太极图,说‘白者,阳仪也,黑者,阴仪也。黑白二路者,阳极生阴,阴极生阳,其气机未尝息也,即太极也。’”

“意思是黑白二路阴阳螺旋使气机缠绕不息,中间圆圈是太极本体,这是古代武学太极缠丝劲的精要,洗剑阁海棠亭设在圆盘中央,其实就是太极本体的位置。哦,顺带一提,咱们冀州的太极剑宗朱守义,正是海棠剑宗楚言沉的小师弟。”

听了这番讲解,再看向洗剑阁时,姜慕白有了全然不同的感受。

“姜兄,有何感想?”徐千算问。

姜慕白沉默半晌,不答反问:“你考虑过当导游吗?”

“不不不。”徐千算大摇其头,摸出蓝色小本本,“我是旅行家。”

这段时间跟徐千算几番来往,也算熟悉,姜慕白便开起玩笑:“能把一个贩剑场所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徐兄,你不当导游可惜了。”

徐千算收起折扇,皱眉道:“历年魔祸,都有洗剑阁弟子奔赴前线,抗魔杀敌。姜兄,请收回你的话。”

姜慕白肃然起敬,正色道:“是我失言了,抱歉。”

说完,姜慕白有些汗颜,小时候得靠伶牙利嘴各处吐槽才能保护自己不被欺负,如今活了一把年纪,偶尔还是会犯这毛病,实在不应该。

“我倒不在意,就怕令狐主事听见了,一剑削了我俩。”徐千算嘻嘻笑道,“进去之前,先跟我说说你的预算?”

“三十万。”姜慕白报出早已算好的数字。

将拜师宴上收到的各式礼物变现,再加上红包礼金,姜慕白收获近六十万,师父的意思是这笔钱给他用来购置兵器。

六十万约摸能在洗剑阁选购一柄中品宝兵级长剑,但姜慕白觉得自己第一把剑不用买那么好。

就像新车上路难免磕磕碰碰,兵器在练习和战斗中使用,难免磨损,磨损之后,又难以修复如初。

与其用六十万买一柄中品宝兵,不如拿出三十万作为快餐店启动资金,再用剩下三十万买一件下品宝兵,或几件上品凡兵。

徐千算点点头,给了姜慕白一个眼神。

姜慕白读懂了这眼神的意思:你放心,看我的。

进了洗剑阁,徐千算向迎面走来的导购递出一个高冷微笑,拒人于十步之外,随后径直走向贵宾通道。

姜慕白跟着他边走边看,大饱眼福。

各式各样的剑如艺术品一般陈设在兵器架和玻璃柜中,长剑、短剑、阔剑、重剑、软剑、方形剑、蛇形剑、锯齿剑……

与其说这是间剑铺,倒不如说这是座剑道博物馆。

过了剑铺大厅,徐千算推开一扇暗门,顺着门后的楼梯走进地下室。

姜慕白这才知道,原来洗剑阁真有另外半截插进地下的“剑身”。

走下楼梯后,徐千算指着身前二十米处的试剑台,轻声解释:“上面都是哄外行花钱的东西,外观精致,但不实用,我的佩剑就是在上边买的,装饰而已。下面这些剑,才是杀人的剑。”

地下室内的导购比大厅导购年长许多,他本来面无表情,借着灯光看清姜慕白面容后,惊讶道:“小姜?”

“嗯。”姜慕白挤出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位导购认出了他,他却不知道这位导购姓甚名谁。

“你们认识?”徐千算同样感到诧异。

“认识。不过今天只谈正事,不叙旧。”姜慕白抢着说了一句,紧接着转头看向导购,说,“我惯用长剑,先请你做些推荐?”

导购神色复杂,先朝姜慕白拱手,说了声恭喜,随后右手掐剑指,指向试剑台。

“请!”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捡漏

领着姜慕白上了试剑台后,导购戴上一尘不染的雪白手套,拿起折叠扶梯走向试剑台后方画有先天八卦图的墙壁。

导购架起扶梯,伸手探向右上方,按下一个不起眼的机关,拉开抽屉似的从“五巽”位取出剑匣。

随后,导购双脚离开扶梯,缓缓走向试剑台,双手捧着剑匣,神情郑重端庄,颇有些收藏家取出古董珍宝给客人赏鉴的意思。

光是这份仪式感,就足以刷满顾客的好感度,难怪洗剑阁会成为第二域无数剑客的首选。

“请看。”

导购开启剑匣,姜慕白定睛看向匣中长剑。

长剑剑首、剑茎、剑镗刻有繁复华丽的雕饰,剑首流苏由天青色渐变为奶白色,剑身通体亦呈青白二色,以剑脊为分界线,一侧青,一侧白,泾渭分明。

“青者,青凤也,白者,白凰也,此乃青凤白凰剑,由凉山寒铁所铸,以无尽海黑水淬成,剑长三尺三,剑宽一寸二,轻薄如蝉翼。剑首、剑茎、剑镗共刻有青凤白凰九对十八只,属性极寒,中品宝兵。”

先做了一番让人不明觉厉的推荐,接着导购换成大白话补充道:“这是今年夏季新品,炎炎夏日,佩一柄青凤白凰剑,浑身凉爽,绝不会有半点燥热!而且这是限量款,往后绝不翻版复刻,过了这一回,下回再来可不一定还有啊。哦,我多嘴提一句,不必担心会跟别人撞剑,整个第二域只有八百八十八柄青凤白凰剑,找遍冀州,青凤白凰剑的数目不会超过六十,咱们定武城更是只有这一把!”

姜慕白看看青凤白凰剑,又看看台词背得滚瓜烂熟的导购,纵使导购说得天花乱坠,可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

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客,姜慕白曾经历过消费主义的狂轰滥炸,熟悉种种奢侈品营销套路,自然不为所动。

想了想,姜慕白对导购说道:“青凤白凰剑很好,但不适合我。”

“了解。”

导购应了一声,用微笑掩饰眼里的失望,正要转身走向藏置剑匣的墙壁,就听见徐千算出声问道:“售价多少?”

导购立即回答:“全域统一价,六十八万八。”

徐千算点点头:“这柄剑我要了,给我按你们员工内部价算,没问题吧?”

导购喜出望外:“是是是,没问题,八二折,564160”

这位导购倒是专业,心算很快。

徐千算潇洒地摆摆手:“给你凑个整,五十六万。”

“多谢徐公子!”

导购乐得眉开眼笑,让姜慕白感到莫名其妙。

徐千算接过剑匣,将青凤白凰剑握在手中把玩片刻,满意点头,对不远处面色古怪的姜慕白说道:“能把装饰品做成艺术品,巧工难得啊。”

有钱人真是任性,姜慕白暗自腹诽,接着看向导购。

导购会意,快步走向墙壁,从“坤八”位取出剑匣,捧到姜慕白身前,朗声介绍:“剑名‘扶摇’,剑长三尺一,剑宽一寸一,由昆仑玉石所铸,剑分五节,首、茎、格、璏、珌皆有透雕、阴刻之纹饰,光滑如丝绸,乃是罕见的美人剑。能配这柄剑的人,少之又少。”

言下之意,美人剑应配美人,方能交相辉映。

姜慕白笑了笑,仍然摇头:“文剑、礼剑都不适合我,我的剑,只用来杀敌。”

导购二话不说,放回扶摇剑,又从“乾一”位取出剑匣。

这回他取出的长剑没有任何装饰,朴实无华,通体青黑,让姜慕白眼前一亮。

导购捕捉到姜慕白的微表情,继续卖力推销:“剑名‘玄青’,由天唐玄铁所铸,剑长三尺,宽一寸二,‘玄青’随前任主人辗转流离,由我们洗剑阁定武分部的浦先生修复如初。”

玄铁本是存在于武侠小说或武侠游戏中的虚构物质,想来所谓的天唐玄铁就是某种灵气复苏之后新发明或新发现的特殊金属,被商家冠上一个好听的名头,以便提高售价。

不过,天唐玄铁的确符合“颜色深黑、极为沉重”的描述。

青凤白凰剑长三尺三,重量只不过三斤,而玄青剑长三尺,重量约有十斤,可见铸剑材质密度极高。

姜慕白接过玄青剑,握在手中舞出几道剑花,然后抬到眼前细细打量。

玄青剑剑身厚重,剑刃锋利,握柄已有纹理线条,剑身则完好无损,两相结合,产出妙不可言的矛盾感。

导购看出姜慕白很中意这柄剑,于是趁热打铁,说道:“玄青剑原本是中品宝兵,修复之后降了品级,所以售价才三十二万,说句良心话,按现如今的市价,十斤天唐玄铁就得二十万啦!”

姜慕白确实喜欢,但不至于爱不释手,他将玄青剑轻轻放回剑匣,扭头看向徐千算。

徐千算沉吟片刻,点头不语。

姜慕白向来果断,见徐千算点头,当即拍板:“就它了,三十二万?也给我按八二折算吧。”

“没问题!”导购满口答应。

姜慕白曾是洗剑阁员工,令狐主事又欠他一份礼物,要个折扣不是难事。再者,业绩冲上去了,导购也有奖金,至于员工折扣额度,放着也是无用,不如拿来做个人情。

三十二万打完折是二十六万零两千四,而姜慕白的预算是三十万整,多出来这三万多他没打算带回去,敲定交易后便回到剑铺大厅,买了一柄下品凡兵级短剑和一柄玄青剑的合金专仿。

所谓专仿,即是由洗剑阁专门为顾客提前准备的仿制品。

仿品的长、宽、重与正品完全相同,只是铸剑材质与工艺不同。

兵器在使用过程中难免磨损,所以需要仿制品用于平时练习。

至于下品凡兵级短剑,那是给小丫头的礼物。

倒不是姜慕白小气,只是姜徽音现在还驾驭不了宝兵,下品凡兵已是她能掌控的极限。

离开洗剑阁后,沉默许久的徐千算突然朝姜慕白伸手:“姜兄,给我看看你的剑。”

姜慕白没问原因,直接递出佩剑。

徐千算捧着三尺长剑端详半晌,笑道:“姜兄,你赚大啦。”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墨阳(为 sofia若冰盟主加更~)

赚大了?

看来是捡了个漏。

想在洗剑阁捡漏可不容易,约上徐千算果然是明智之选。

姜慕白轻扬唇角,喜上眉梢,问:“何出此言?”

“玄青剑这名字十有八*九是定武分部铸器匠师随口取的。”徐千算双手握住剑茎,将剑首对向姜慕白,笑道:“姜兄,仔细看。”

即使是开了眼窍的姜慕白,也只能依稀看到圆形剑首中央刻着两个模糊的简体字。

“黑日?”

“是‘墨阳’,这把剑有些年头啦。”

徐千算将玄铁铸造的长剑交还姜慕白手中,解释道:“墨阳一词,出自《国策·韩策》,既是地名,也是剑名,《史记》有书曰:天下之剑韩为众,一曰棠溪,二曰墨阳,三曰合伯,四曰邓师,五曰宛冯,六曰龙泉,七曰太阿,八曰莫邪,九曰干将。”

姜慕白眨了眨眼,若有所悟。

棠溪、合伯、邓师、宛冯听着很是陌生,之后的龙泉、太阿、莫邪、干将倒是耳熟能详,墨阳剑能与它们并列,看来也是来历非凡。

“墨阳,墨阳剑。”姜慕白品味片刻,笑道,“这名字不错,比玄青剑好多了。”

“白玉京禁军固守天唐国都,从不离城,但在第二次全面战争时期,有一支名为‘玄骧卫’的禁军编入天唐远征军,远渡星海,支援联邦。你手中的墨阳剑,正是玄骧卫军官制式佩剑。”

徐千算说完,凝视姜慕白手中的青黑色长剑,仿佛在审视一段历史,久久不语。

姜慕白心感疑惑,追问道:“既然是远征军军官的佩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第二次全面战争,是在四十年前吧?”

“嗯,四十二年前。”徐千算点点头,唏嘘道,“龙门大捷后,远征军贪功冒进,在阳关以外中了埋伏,援军尚未赶到,远征军已全军覆没。你问这柄墨阳剑为何流落至此?也许,是某个逃兵把它带出了战场,也许,是拓荒队伍捡了回来,几经转手到了定武,被人卖到当铺或剑谱换钱。总之,肯定有段故事。”

连洗剑阁的铸器匠师都没能在修复过程中认出墨阳剑的来历,而徐千算只是看了几眼就能把来龙去脉说得如此详细,也难怪他有底气自称“人形百度”。

姜慕白琢磨片刻,回过味来,问:“所以,这只是柄下品宝兵,并不是什么隐藏的名剑,神兵?”

徐千算翻了个白眼:“姜兄,你不仅长得美,而且想得美。”

“那你说我赚大了?”

“当然是赚大了啊,玄骧卫的编制至今没有恢复,墨阳剑的收藏价值远高于使用价值。”

“噢!”姜慕白恍然,“那我该去哪里出手?”

姜慕白可没有收藏爱好,俗气点说,要是能把藏品出手变现,再回来买一把中品宝兵或上品宝兵,那才叫赚呢。

徐千算认真思考一会儿,答道:“邺都有拍卖行,不过,墨阳剑放在冀州出不到好价钱,扣掉拍卖行抽成,只能小赚几万。如果带去天唐,我估计能卖个百八十万的永安通宝,人联币与永安通宝的汇率是一比一点二。”

得,白高兴一场。

邺都来回跑一趟,旅宿、签证费用就要几千上万,再算上时间成本,是赚是亏还不一定呢,至于天唐,路途遥远,姜慕白压根不作考虑。

既然墨阳剑合眼缘,又不方便出手,那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姜慕白收剑入鞘,向徐千算道了声谢。

看徐千算不像缺钱的人,用钱对他表达谢意反而败好感,姜慕白想了想,说:“挺晚了,我回去做桌好菜,我们喝几杯?”

“不了,我爷爷睡得早,我得先回家给他讲睡前故事,改天再去你家蹭吃蹭喝,回见。”

徐千算摆摆手,说走就走,爽利潇洒。

姜慕白目送徐千算的背影远去,低声说了句符合当前画风的台词:“真是个妙人。”

今天收获不小,三十万预算能买到一柄具备收藏价值的下品宝兵,外加一把专仿和一把短剑,说是血赚也不为过,姜慕白心情大好,回家时忍不住哼起了一百年前的流行歌曲。

然而推开门后,好心情不翼而飞,因为他看到令人心痛的一幕。

屋内,姜徽音搂着嘟嘟蜷缩在墙角,两边脸颊挂着泪痕,面色苍白,如雨后梨花。

鲁迅先生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姜慕白对此深信不疑,直到这一刻,他有所动摇。

看见小丫头哭成这样,最先填满他心房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悲痛。

“哐当”

价值超过三十万的剑匣被姜慕白随手扔在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墙角蹲下,急声问道:“徽音,怎么了?”

姜徽音一反常态,咬住下唇不说话,似乎是觉得在哥哥面前哭泣很丢人,她低下头,用额头抵着膝盖,把脸埋在弯曲的两腿间。

姜慕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焦躁,轻抚姜徽音的短发,尽可能温柔地问:“徽音,发生什么了?”

“学校,明天,特殊考核。”姜徽音啜泣着说出几个零碎词汇。

姜慕白松了口气,还好这丫头没有给出“我没事”、“我很好”之类的回应,不然真叫人揪心。

期末考核而已,再糟糕也有限度,就算她所有科目全部不及格,也只是一时失利而已。

姜慕白只愿这丫头能健康快乐地成长,至于其他,不做要求。读书也好,习武也好,都是她的选择,姜慕白作为兄长,有义务解释说明不同选择将会带来不同后果,但没资格规划她的人生。

“明天期末考核,没准备好?”姜慕白轻轻拍着姜徽音的后背,柔声道,“没事,尽力去考就行啦,考完我带你去吃大餐呀。”

“不,不是的。”姜徽音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五年级的特殊考核,是要我们明天把兔兔带去学校……呜”

姜徽音说不出口,可姜慕白已猜出大概。

以前他在网络上看过一个新闻,说大和某地学校让年幼的学生把肉猪当成宠物养大,在学生与“宠物”有了感情之后,让他们亲眼目睹肉猪被送进屠宰场宰杀,以此培养学生的生存意识。

姜慕白一度以为这是无良自媒体编出的故事,没想到真有人会做这种不可理喻的蠢事。

“我不想……嘟嘟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它。”

姜徽音很用力地摇头,接着,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哥哥。

“哥,我该怎么办?”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不必畏惧与众不同的后果

该怎么办?

这真是道难题,恐怕没有正确答案。

只有充分了解问题,才可能给出有价值的建议,姜慕白思索片刻,问:“徽音,老师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姜徽音轻轻摇头,“田老师只说让我们明天带兔子去学校。”

“喔,那么,设置这项特殊考核的意义是什么?”

提出这个问题时,姜慕白是在自言自语,姜徽音毕竟只有十一岁,不可能抛下感性,客观理性地分析出题者的意图。

“毛大可说,这是学校的传统。”姜徽音止住哭泣,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杀兔,是为了让我们学会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要通过考核,我们不但要杀兔,还要吃兔肉,兔头。王子帅说,这样才能证明我们有勇气和决心,他还说,如果没通过考核,就不能进武道班,因为学校老师认为下不了手的人都是懦夫,不配进武道班。”

“哥,真的是这样吗?”

姜徽音看向姜慕白,目光中满是怀疑,既有对他人的怀疑,也有对自己的怀疑。

姜慕白看得出来,她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软弱,因为她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没有分毫犹豫,姜慕白斩钉截铁地回道:“当然不是。”

“唔?”姜徽音眼中的怀疑淡了几分,相比同学老师的看法,她更信任哥哥的判断。

“徽音,你要知道,人都会犯错,学校的老师们也是人,也会犯错,他们的观点未必都对。”

话说到一半,姜慕白觉得这样讲道理太空泛,重新组织语言后,接着说道:“杀死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兔子,就能证明勇气和决心?这个想法显然大错特错,不是么?难道我们追求的武道意志,就是欺凌弱小,滥杀无辜,并且以此为荣?”

“不,真正的武道意志,是坚持,是守护,是挑战,是向更强者拔刀!”

“所以,你不想杀死嘟嘟,并不意味着你内心软弱,不配成为武者。明白吗?”

姜徽音用力点头,眼神坚定,不再留有怀疑。

“可是……”她用指尖轻轻划着嘟嘟脑袋上的绒毛,低声喃喃,“不通过特殊考核,就不能进武道班,我文科理科都不好,不去武道班,就只能读职专预科。”

这倒不是问题,萧山文武学校只是一所普通基础学校,只要姜慕白以聚英馆关门弟子的身份请学校领导帮个忙,他们不会不给面子。

姜慕白刚想说这事由他解决,话到嘴边念头一转,又咽了回去。

鼓励孩子去挑战规则,未必是坏事,但也讲究方法。

如果姜慕白去学校走后门,的确能让姜徽音轻松度过难关,可同时也会让她失去一次磨砺自身的机会。

更糟糕的是,过度保护只会让孩子变成经不起风雨的温室花朵,一旦养成求助于哥哥的习惯,姜徽音很可能渐渐失去独立自主的思维能力,这对她的成长极为不利。

念及于此,姜慕白改口问道:“那,你怎么想呢?是放弃进入武道班的机会,还是?”

姜徽音低头蹙眉,左右为难,她显然不想读职专预科,因而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或许多年之后回想此事,她会觉得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此时此刻,对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而言,这是次无比艰难的抉择。

姜慕白没有催促,耐心等着她的答案。

十几分钟后,姜徽音终于开口:“我听他们说,有些同学会拿自己的兔子去交换别人的兔子,然后再……再杀掉。”

姜慕白淡淡嗯了一声,心中暗自叹息,古有易子而食,今有易宠而戮,也许是三观不合,反正他觉得这项考核不可理喻。

“换成别的兔子,也许我下得去手,可是,我不想让嘟嘟被杀掉。”姜徽音接着说道,“毛大可说,学校往后走两条街有个菜市场,那儿有人专门卖兔子,她说她打算去菜市场买个兔子带去操场,运气好的话,不会被发现。”

姜慕白点点头,问:“所以,你想去菜市场买只兔子,再用买来的兔子跟别人交换?”

姜徽音咬住下唇,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姜慕白笑了笑,柔声道:“首先,你换来的兔子,可能也是别人从菜市场买来的兔子,可不要觉得只有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瓜喔。其次,如果跟你交换的同学运气不好,被监考老师发现了,你说他会不会举报你作弊呢?”

“哥……”姜徽音又抛出了求助的眼神,“我到底该怎么办?”

姜慕白咬咬牙,狠下心,沉声说道:“这是你的选择,不该由我决定,我只能告诉你,向弱者举起屠刀并非勇敢,面对强权敢于抗争才是真正的勇士。”

“听着,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假如你没能通过考核,不能进入武道班,那也没有关系。最后,有我在,你要勇敢。”

姜慕白像往常一样揉乱姜徽音的头发,笑道:“不要畏惧与众不同的后果。”

“与众不同的……后果?”姜徽音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嗯,也许是苦果,也许是丰收,总之,不用怕,大胆尝试。”

姜慕白说完,起身走进厨房,炒了锅蛋炒饭,做了碗肉丸汤。

这一餐姜徽音吃得很少,香喷喷的炒饭和鲜热的肉丸汤舀进嘴里,味同嚼蜡。

这一晚姜徽音睡得不好,只要她闭上眼,就会看见嘟嘟被一个没有脸的邪恶黑影抽筋扒皮,变成血淋淋的不会动的肉块。

夜色渐深渐淡,辗转反侧的姜徽音悄声下床,光着小脚走出卧室,把嘟嘟拎出兔笼。

抱着嘟嘟呆立许久,姜徽音下定了决心。

她打开剑匣,握住青黑色长剑的剑茎,费力地提起墨阳剑。

三尺长的剑重达十斤,姜徽音连举剑劈砍都很难做到,她想了想,把墨阳剑放回匣中,提起两掌长的短剑。

接着,她把嘟嘟放回兔笼,抓起一个麻袋,推着姜慕白新买的儿童自行车走出门外。

这辆自行车尺寸虽小,但做工精良,不亚于成人山地车,姜徽音调整好座椅后,打开挂在车头前的照明电筒,蹬下踏板骑向远处。

正文卷 第七十章 杀破狼(感谢灯火染江愁盟主打赏~)

自伤势痊愈以后,姜慕白每晚打坐修炼,从未间断,今晚也不例外。

运行大小周天时,五感并未封闭,因此在姜徽音放下墨阳剑时,姜慕白已注意到客厅的响动,于是走到门边,透过木门与门框间一丝缝隙,暗中观察。

看到姜徽音提起短剑和麻袋,推着自行车出了门,姜慕白犹豫再三,没有出声阻拦。

姜慕白想知道姜徽音为什么要在凌晨悄悄出门,于是带上墨阳剑和左轮枪,骑着另一辆自行车远远跟在姜徽音身后。

姜慕白开了眼窍,借着月光星光足以看清道路,不需要开灯照明,而姜徽音心事重重,满脑子都是嘟嘟和特殊考核,一路骑行始终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骑出两公里后,姜慕白根据姜徽音的行进方向,猜出了她的想法。

萧山区得名于萧山,萧山离城区不算远,姜徽音此行的目的地显然是那里。

这丫头是要上山打猎。

大人们常常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思考模式代入到孩子身上,姜慕白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晚饭前他对姜徽音说武道意志是守护、是挑战、是向更强者拔刀,只是希望姜徽音坚持自我,保护她想保护的宠物。

可没想到,姜徽音有了全然不同的理解,竟打算上山找一个“更强者”,对其亮剑。

不得不说,她的胆量让姜慕白吓了一跳。

山里可能有大型野生动物,若是姜徽音遇上凶猛的肉食性野生动物,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姜徽音显然没有想过后果。小孩子认定一件事并决定采取行动时,往往不会像大人那样考虑后果,这样的勇敢可不值得夸奖。

这丫头!

回去得狠狠批评,好好教育!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姜慕白没有追上去拦住姜徽音。

只有亲身经历的教训,才会铭记于心。在姜徽音面临危险之前把她带回家,她未必能意识到自身的错误,更不可能意识到错误的严重性。

当然,姜慕白不可能让姜徽音置身险地,所以他仍然悄悄跟在姜徽音身后,等着关键时刻出手救援。

定武正府先后几次组织大型清剿行动,萧山离城区最近,首当其冲,山里残留的魔怪早已被屠戮一空,剩下的野生动物,对他并不构成威胁。

到了山下,姜徽音把自行车放在一间曾有猎户居住的废弃茅屋旁,卸下电筒攥在手里,毫无畏惧地走向上山的栈道。

栈道只修了一小段,往后就没了路,姜徽音把麻袋绑在腰间,左手握着电筒,右手拔出短剑,小心翼翼地向前探查。

离开栈道后,她迈步的速度降了许多,每向前一步,她都要先用电筒探照脚下,然后用脚尖贴着地面慢慢滑向前方。

山路崎岖不平,看似是铺有落叶的平实土地,却有可能埋伏着一只毒虫、一条毒蛇或是一个暗坑,经验丰富的猎户都有各自的诀窍,才能在山里健步如飞,姜徽音没有上山狩猎的经验,因此只能放慢动作。

这份谨慎和机敏让姜慕白感到满意,心想这丫头果然不是莽撞愚笨,只是不知道今晚想了些什么,居然背着他偷偷上山。

先前在路上姜徽音没有察觉,现在进了山林,她更不可能发现跟在身后的姜慕白。

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约摸二十分钟,一无所获的姜徽音停住脚步。

出门时,她心里没有哪怕一丝名为“害怕”的情绪。

可上山之后,行走在静谧的山林里,她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危险。

那些看不见或看不清的地方,好像有一双双猩红可怖的眼睛在盯着她,每当她看过去,眼睛便闭上,但在她转头挪开视线后,眼睛又张开,死死地盯住她。

稍有风吹草动,她就紧张得心跳加速。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支撑着她上山狩猎的那口气,已消耗殆尽。

想起哥哥,想起嘟嘟,想起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姜徽音低头看了眼因电量不足导致亮度降低的电筒,不由地心生退意。

就在这时,右前方的灌木丛突然抖动,姜徽音立刻将电筒转向传出响动的灌木丛,只见一只灰色野兔蹿了出来,眨眼间跑出老远。

姜徽音松了口气,紧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顺着电筒射出的光束,她看到一张脸,像极了狐狸,但不是狐狸。

近六十厘米的肩高,不算尾巴都超过一米的体长,再加上后背十几条黑褐色横纹,无不彰显着它的猛兽身份。

姜徽音咬牙抿唇,握紧短剑,缓缓屈膝。

尽管害怕,尽管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但她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转身逃跑。

躲在树干后的姜慕白显出身形,打量着与姜徽音对峙的野兽,目光落向它的后腿。

它的右后腿上有椭圆形咬痕,伤处深可见骨,已经腐烂化脓。

肉食性动物受伤后难以捕食,所以它现在应该是饥肠辘辘,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进食的机会。

这等体型的野兽,即使后腿受伤,也能轻易扑倒姜徽音,然后用尖牙利爪撕咬她细嫩的皮肉。

有了直面野兽的经历,想必小丫头会记住这个教训,姜慕白不再观望,抬起手臂将枪口对准猛兽的脑袋,指尖抵住扳机。

“嗷吼”

一触即发之时,灌木丛后体型瘦长的野兽嚎叫一声,三足发力奔向姜徽音。

与此同时,姜徽音一百八十度转身,朝着身后一颗大树拔腿狂奔。

“嗯?”姜慕白大感诧异,硬生生止住扣下扳机的动作。

看这丫头的动作,不像是受惊后慌不择路地奔逃。

她要做什么?

下一秒,疑问有了解答。

姜徽音右腿蹬地,看似娇柔的小小身体里爆发出同龄人难以拥有的力量,使她高高跃起。

随后,她上身后仰,左脚踩上面前树干,借力之后左脚换右脚,再踏一步。

右脚脚尖离开树干后,姜徽音的身躯在空中翻转超过二百七十度,如同一只蝴蝶,于饿狼头顶飞舞。

“嗤”

短剑刺入野兽后脑,狐脸直直撞上树干。

一击毙命!

野兽的尸体扑倒在地,姜慕白眼前场景陡然变幻。

红叶环绕的庭院中,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将手中狼毫笔递向重瞳少年。

“七杀、破军、贪狼三主星在命宫三方四正会照,你啊,命格杀破狼。”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物种重生

姜徽音没有松懈,落地后立刻沿着原路后退,与树下的野兽尸体拉开距离,以免它临死反扑。

这番应对让姜慕白大感满意,虽说那头野兽已经死透了,但谨慎总不会错。

武道坎坷,艰难险阻,莽撞冒失者绝不可能走到最后。

姜慕白举枪瞄准时没有隐藏身形,因此姜徽音抬头后一眼便看见了他。

“哥?”小丫头轻轻唤了一声,脸上表情微妙复杂,既有诧异与愕然,也有疑惑与迷茫,没等姜慕白回应,她先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

姜慕白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猜到这丫头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禁莞尔。

“施师兄和丘师姐没有说错,你的确是武学奇才,徽音,你刚才的应对,很好。”

批评教育之前,姜慕白先用鼓励肯定的话语喂了颗糖。

回想姜徽音从遭遇野兽到击毙野兽的整个过程,她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沉着与胆识。

先是转身佯装逃跑,诱骗野兽追击,再依靠地形转移身位,利用自身行动灵活的优势与野兽后腿受伤的劣势,弥补体型与力量的差距,把握机会一击毙敌。

姜慕白并不认为她是先在脑子里做好了计划再采取行动,即使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都未必能在短短时间内想到这些,更不用提一个脑部尚未完全发育的孩子。

如果姜徽音确实只是凭本能行动,那就证明她真是万里挑一的武道天才,因为身体本能源于潜意识。帮助姜徽音击杀野兽的潜意识,就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技击天赋。

“唔”姜徽音看见哥哥时就确信自己脱离了危险,此时受了表扬很是激动,但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种种情绪一同涌上心头,闹得她不知所措。

姜慕白看到她咬唇眨眼、耳根通红的模样,心里的气恼转眼间消融大半,原本打了几通腹稿的严厉训斥,到了嘴边就变成一声温柔的关怀:“没受伤吧?累不累?”

“没,哥,我没受伤。”姜徽音急忙摇头,“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是有一点点生气,不对,比一点点还要多一点点,嗯,应该有两点点生气吧。

姜慕白心里说着俏皮话,脸上表情却十分严肃,走近姜徽音身旁后,他沉声问道:“告诉哥,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跑到这来?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我知道。”姜徽音的回答出乎意料,“每年武道班老师都会带七年级武科生上山打猎,我听同学们说过,我知道一个人上山很危险。”

“知道危险,还要冒险?”姜慕白紧锁眉关,“为什么?”

“因为,因为……”姜徽音十指绞着袖口,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软弱还是勇敢,如果告诉哥哥,如果哥哥跟着我来,我就……就没法知道了。”

原来如此。

女孩的心思真难猜。

姜慕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问:“这次我发现了,跟过来了,下次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会是什么感受?”

“没……没想过,对不起,哥。”小丫头垂下脑袋,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我错了,我不该冲动,不该冒险,哥,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姜慕白故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现在,你已经向你自己证明了你的勇气和决心,我希望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像这样冒险,至少,事先要跟我商量,好吗?”

姜徽音用力点头:“嗯嗯,哥,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听话。”

姜慕白跟着点点头,接着把视线移向树下的野兽尸体。

这只野兽体型瘦长,脑袋上是张狐脸,背部、腰部和臀部有十几条类似虎纹的黑褐色横纹,但身体结构却像是犬科动物。

姜慕白越看越觉得怪异,他从没见过这种动物,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审视半晌后,姜慕白右手成爪,扣住野兽后颈,左手扼住野兽下颚,将尚有余温的尸体提了起来。

这野兽约摸五六十斤,体型不小,但皮肉下的骨骼算是纤细,前足五趾,后足四趾,下巴像脱臼似的,能轻松掰开几十公分。

姜慕白左手继续摸索探寻,伸到野兽腹部时,动作陡然停滞。

他想起了这只野兽的学名,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一种从未见过的生物感到熟悉,因为他在这只怪异野兽的腹部,摸到一个向后开口的袋子,袋鼠妈妈用来养育幼崽的那种袋子。

这是袋狼!

因斑纹似虎,别名塔斯马尼亚虎,是近代体型最大的食肉有袋类动物,与袋鼠等有袋动物一样,袋狼母体长有育儿袋,用于培育幼崽。

这种夜行性动物曾广泛分布于新几内亚热带雨林和澳大利亚草原,但在1936年,最后一只袋狼因暴晒死于塔斯马尼亚岛的霍巴特动物园。

这是已经灭绝的物种!

姜慕白对此十分肯定,他之所以熟悉袋狼,就是因为当年“克隆项目小组宣布袋狼dna酶复制成功,有可能克隆袋狼、复活灭绝物种”的新闻传遍全球。

然而袋狼终究没有重现人间,袋狼dna酶复制成功七年之后,澳洲博物馆中止了袋狼克隆项目,各路媒体为吸引流量,组织了一场更加声势浩大的批判会。

此前在书店中搜寻线索时,姜慕白不止一次看到过“灵气复苏使灭绝物种重现于世”的说法,但此时看着手里货真价实的袋狼尸体,他还是深感震撼。

灵气复苏怎么会让灭绝物种重现人间?

姜慕白想不通,书里也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疑。

姜徽音看出异常,不无担忧地问道:“哥,怎么了?”

“嗯?哦,没事。”姜慕白镇定心神,把袋狼尸体装进麻袋,抬头看了看天,说,“天快亮了,走吧,我带你去学校。”

“去学校?”姜徽音想起今天的特殊考核,神情低落。

“对,带着这只袋狼,去学校。我教你怎么说怎么做,虽然不能保证你通过考核,不过,总得试试,你说呢?”

“嗯!我都听哥的!”

“都听我的?”姜慕白笑着蹲下身,“那你上来,我背你去学校,你睡会儿。”

“啊,唔,好吧。”姜徽音揽住姜慕白脖子,突然高兴起来,“哥,你很久没有背我啦。”

“嗯,特殊情况,特殊待遇,快休息吧,养足精神,上考场!”

“嗯嗯!”

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先前不敢出现的困意猛烈袭来,姜徽音不再抗拒,脑袋紧紧贴着哥哥颈后,沉沉睡去。

正文卷 更新说明

正常更新是每日两更,分别在每天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左右。

关于加更……

嘿嘿,首先要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非常感谢!本书还没上架,全靠大家一手打赏,让我过了个饱食暖衣的好年。

谢谢!

发书时的想法是,尽可能当天加更,因为有两百多章细纲,更新方面我是顶得住的,但是真的没想到大家这么给力,还没上三江就已经有了18位盟主!一下让我更到了15万字!

之前编辑有找我说过,说我这么爆更会影响他的推荐安排,不如等到上架之后再爆更。

然后我婉拒辽,这里给编辑大大道个歉,影响推荐安排给添麻烦了,哈哈,实在是忍不住要为大家加更啊。

不过继续加更的话,上架剧情就不好把握了,所以决定听取大家的建议,暂且按稿不动,等到上架后爆发加更,刚好上架时迎来本书第一个大高潮,让大家看个痛快!

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我继续码字攒存稿去啦~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弱肉强食

为期三日的期末考核从今天开始,天色微亮时,毛大可已经起床,由住家丫鬟服侍着洗漱更衣,然后坐到梳妆台前,等着大她五岁的丫鬟毛萍萍为她扎发梳辫。

往常毛大可会利用这段时间翻看课堂笔记或课外书,但今天她一直盯着镜子。

毛家只有一个丫鬟,不像豪门大宅那般规矩森严,毛萍萍在毛大可出生后不久就住进家里,至今已有十年,平时相处更像是一对姐妹,而不是小姐与丫鬟,见毛大可表现反常,毛萍萍出声问道:“大可,你怎么啦?”

毛大可怔怔看着镜子里的毛萍萍,突然抛出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萍萍姐,假如有一伙悍匪闯进家里要杀我,你愿意替我去死吗?”

毛萍萍愣住了,她知道大可妹妹早熟,但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你不愿意,对吧。”毛大可幽幽叹了口气。

毛萍萍强颜欢笑,忍着心头毛毛刺刺的古怪感觉回道:“怎么会?我是毛家的丫鬟,怎么会不愿意,大可妹妹,真要有那样的事,我替你去死就是了,我这条命是老爷夫人给的,要是没有老爷夫人收养我,我早就饿死、冻死了,甚至,可能被人扔进锅里煮了。”

说到最后一句,毛萍萍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临海魔祸距今已有十年,但她仍然忘不了那口汤水滚沸的大锅,更忘不了锅里沾着浮沫的人脸和手指。

如果没有毛大可父母出手相救,她早已进了魔怪或灾民的肚子。

毛大可抬手捧着脸颊,托起两团婴儿肥,嘟嘴道:“萍萍姐,你不愿意,也不该愿意。”

毛萍萍忽然明白毛大可的问题从何而来,她停下梳辫的动作,叹道:“大可妹妹,你不想让毛球变成一盘菜,只能用那只菜市场买来的兔子去替毛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那些兔子生来就是这个命,就算它没被我买来,也会被别人买去,到头来都是一个结果。”

毛大可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早餐过后,毛萍萍坐上电动车,熟练地戴上骑行头盔,转动钥匙,准备送毛大可上学。

毛大可提着兔笼走出门后,朝隔壁院子里穿紧身运动服的青年挥手打招呼:“徐哥哥早。”

每天早晨,住在隔壁的大哥哥都会在院子里和他爷爷进行一种叫作“羽毛球”的运动,毛大可也打过羽毛球,但打得不好,不像徐哥哥那样,总能精准控制角度力度,把球送到坐轮椅的老人面前。

徐千算收起球拍,朝毛大可点头,见毛大可手里提着兔笼,便推着轮椅走出院子,问:“今天期末考核啊?”

“嗯呐。”毛大可低头看看兔笼里的兔子,“徐哥哥,你说萧山文武学校比白河区的基础学校好,爸妈才把我送去的,早知道五年级的特殊考核是这样,说什么我都不去!”

徐千算听出小姑娘语气里的埋怨,笑道:“我读书的时候就有这项考核啦,你知道我是怎么通过考核的吗?”

毛大可摇摇头,徐千算微微昂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去校长办公室,对当时的校长说,天京大学招生会给我发了邀请函,如果他不帮我搞定特殊考核,我就在毕业之前转校。然后嘛,通情达理的校长在考核开始前就给我批了满分。”

“那,那你的兔子呢?”毛大可急忙追问。

“吃了啊。”徐千算脱口而出。

“啊?!”

“我只是懒得动手而已,动动嘴还是可以接受的,嗯,说起来,红烧兔肉的味道不错。”徐千算砸吧砸吧嘴,哈哈笑着走了。

毛大可愣了半晌,气呼呼地坐上电动车后座。

毛萍萍笑了笑,把兔笼放到踏板上,接着给毛大可戴上头盔,然后转动握柄,稳稳当当骑上主道。

………………

早读时间,五年级学生在各班班主任的带领下来到操场排好队列,校长、教导主任和各班老师们坐在高台上,俯视运动场的跑道与草坪,检阅下方着装统一的队列。

由数百名学生组成的十二个方阵前,监考老师拿着花名册一一点名。

“温奥宇。”

“到!”

“毛大可。”

“到!”

“姜徽音。”

“姜徽音!”

“姜徽音同学在吗?”

毛大可扭头看向身后,只看到姜徽音的同桌。

温奥宇揪住毛大可的麻花辫,担忧道:“大可,她该不会不来了吧?”

“你放开!”毛大可抢回辫子,给了他一个白眼。

一阵尖锐刺耳的噪音过后,田主任的声音从扩声音响中传出。

“喂,喂喂,保持安静,请保持安静!同学们,对你们而言,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请用掌声欢迎这场为你们带来蜕变的特殊考核!”

田主任做了个开场白,然而预想中的掌声并未出现。

绝大多数五年级学生已经得知考核内容,胆大的对着高台上怒目而视,胆小的看着脚下的兔笼垂头丧气,极少数没心没肺的嬉笑着起哄,嘲笑那些哭鼻子的同学。

田主任有些尴尬,咳嗽两声后对着话筒继续说道:“同学们,在之后两年的课程里,你们会逐渐了解到魔怪的残忍和强大,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我们每个人都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才能抵挡魔潮的侵袭!”

“同学们!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们没有吃肉的勇气,那就注定会变成别人嘴里的肉!”

“我相信,你们之中大部分人已经知道这次特殊考核的考试内容,看到你们站在这里,我很欣慰,我们萧山文武学校没有逃兵!”

“哦,等等,五年一班的姜徽音同学还没来,我希望她只是迟到了,因为我们萧山文武学校,绝不教育懦夫!同学们,你们要知道,不来参加考核,并不意味着考核的结果会因此受到影响,逃避现实的结果,就是,就是……”

田主任的讲话戛然而止,因为运动场上的一阵骚动使所有听众转向操场入口。

五(1)班队列里,温奥宇兴奋地揪住毛大可的麻花辫,喊道:“来了来了,大可,姜徽音来了!”

毛大可一边掐温奥宇的胳膊,一边歪着脑袋看向身后。

她看见姜徽音朝这边走来,与其他同学不一样,姜徽音没提兔笼,而是拖着一个大大的麻袋。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闪光少女

姜徽音的神情坚毅且倔强,她衣服上染着尘土和血迹,身周好像有一个能把人推开的隐形气场,令同学们不自觉地为她让出通道。

毛大可睁大眼睛,看着姜徽音走过五(8)班的方阵,走过五(4)班的方阵,走过五(1)班的方阵……

最后,姜徽音在数百道目光聚焦之下,哗啦一声提起麻袋。

脑后插着短剑的袋狼落到地上,引起由前及后的波浪式惊呼。

姜徽音举起扩音喇叭,仰头对着高台上的田主任喊话。

“报告老师,我不吃兔肉,我吃狼肉!”

“嘶”

酥麻的触电感从脚底蹿到头皮,毛大可猛地吸气,手指脚趾根根绷紧。

阳光受高台遮挡,在跑道前投下大片阴影,姜徽音恰好站在分隔线上,置身于光影之间,仿佛笼着一团光晕。

在毛大可眼中,举着扩音喇叭的姜徽音闪闪发光。

这一刻,朝阳之下,她最耀眼。

“你迟到了。”

田主任语气里的不满,似乎也随着他的嗓音一起被电路放大。

想象力丰富的毛大可仿佛看见环绕高台的音响释放出一阵阵声波,在她脑中,高台变成了涌现魔气的巨大骷髅,田主任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魔怪,而姜徽音则是咬牙抵抗的勇者。

“哎呦!”温奥宇痛呼一声,撒开毛大可的辫子,护着自己的胳膊喊道,“掐这么用力干嘛啊!”

毛大可恍若未闻,怔怔望着前方,她看到姜徽音举起一柄神光熲熲的巨剑!

姜徽音再次举起扩音喇叭,朗声说道:“报告老师,按照校规,考核开始十五分钟后不得进入考场,我只迟到了十分钟。”

一股无名邪火窜上田主任心头,烧得他浑身燥热。

眼看不少学生将目光投向自己,田主任沉下脸色,冷声道:“昨天我一再强调,请同学们带着学校发放的兔子来参加考核。姜徽音同学,请问你的兔子呢?”

“我知道今天的考核是什么,所以我没带它来学校。”姜徽音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起伏,像是在背课文。

田主任有心刁难,但瞥见姜徽音脚下的袋狼尸体时,心中陡然升起不安,他想了想,先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陆校长。他希望陆校长开口,让五年(1)班的班主任或是维持操场秩序的保安把这个刺头学生带走,可陆校长端着茶杯,老神在在,没有任何反应。

田主任犹豫片刻,咬了咬牙再度发问:“这么说,你是打算交白卷?”

“报告老师,我不是交白卷,是自己出题!”

姜徽音弯腰用另一只手拔出袋狼脑后的短剑,高高举过头顶。

“今天凌晨,我骑车去了萧山,这头袋狼,就是我从萧山带回来的猎物!”

话音未落,全场哗然,几百张嘴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像是炸弹投进了装满沸水的铁锅。

高台上的老师们面面相觑,而后纷纷看向位居中央的陆校长,只有撑着纸伞、唇角含笑的临老师仍然看着台下的姜徽音。

台上窃窃私语,台下议论纷纷,田主任急于挽回自己对场面的掌控,站起身高声喝问:“你能杀得了袋狼?难道你是开窍武者?撒谎!撒谎跟作弊一样恶劣!”

“老师,我没有撒谎。”姜徽音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小孩子被冤枉错怪后常有的委屈。

“那你怎么证明,这头袋狼是你亲手杀死的猎物!”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田主任心里咯噔一下,已然意识到不论姜徽音是否能给出证明,他都将沦为笑柄。

堂堂教导主任,当着十二个班级的面跟一个五年级学生争辩,还急得面红耳赤,这算什么?只能算个笑话。

“报告老师,我无法向你证明,也不需要向你证明。”

姜徽音转身看向排列成方阵的同学,陡然甩出手中短剑,精准刺入袋狼右眼。

“我上山打猎,是为了向我自己证明我有勇气有决心!我不明白,既然特殊考核的目的是考验我们的勇气和决心,那为什么要让我们杀死我们养大的兔子?难道所谓的勇敢,就是对无力反抗的弱者举起屠刀吗!”

人人心里都有答案,但当着老师们的面,没人敢出声回应。

毛大可左右看看,一只手提起兔笼,另一只手掐住温奥宇的胳膊。

“啊呦,痛!轻点轻点。”温奥宇委屈巴巴地发出抗议,“你掐我干嘛啊!”

“你跟我过去。”毛大可说,“带上兔子。”

“啊?”温奥宇没听明白。

毛大可懒得废话,揪着他胳膊上的软肉把他拉出队列,站到姜徽音身旁。

收到毛大可充满肯定的眼神,姜徽音回以微笑,然后继续说道:“杀死自己的宠物,除了冷血、无情,还能证明什么!我从小练功,每天练拳,踢腿,扎马步,是为了什么!难道我们学习、修炼,不是为了守护我们想要守护的一切,而是为了倚强凌弱,滥杀无辜吗!”

这番话很简单,很幼稚,因而难以触动复杂且成熟的大人。

但操场上的学生全都是孩子,一个榜样可以让他们激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我不杀兔子!”

五年(2)班的方阵里跑出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他一边喊一边跑,提着兔笼跑到姜徽音三人身前,喘着气打开兔笼。

“杀兔子算什么本事,我不杀兔子!”

兔笼里的灰兔四处嗅探,慢悠悠地把小脑袋探出兔笼,引起一阵欢呼。

毛大可眼前一亮,打开脚下兔笼,把菜市场买来的白兔抱出兔笼举过头顶,放声高呼:“兔兔是无辜的!我们不杀兔兔!”

见操场上无人响应,平时迟钝的温奥宇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他举起自己的兔子喊道:“对!兔兔是无辜的!我们不杀兔兔!”

胖男孩有样学样,把灰兔举过头顶,跟着一起大喊:“兔兔无辜!不杀兔兔!”

三人成众,一个人的声音太渺小,三个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便能传入更多人耳中。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井中掀起涟漪,操场上响起第四个声音。

“兔兔无辜!不杀兔兔!”

然后是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

投身而入的石子越来越多,人声鼎沸以至于井水成了喷泉。

毛大可一边重复口号,一边躲过监考老师们的围追堵截。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毛大可带着温奥宇和十几位跟随者打乱五(1)班和其他班级的队列,十二个方阵像十二枚融化的冰块,渐渐聚成一团。

“兔兔无辜!不杀兔兔!”

“兔兔无辜!不杀兔兔!”

“兔兔无辜!不杀兔兔!”

几百个稚嫩嗓音整齐划一,响彻校园。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满分答卷

“肃静!”

“肃静!肃静!!!”

田主任举着话筒,歇斯底里地喊叫,但喊声尽数淹没于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中。

他主持特殊考核十多年,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在他印象里,学生就像羊,老师就像牧羊犬,只需要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即可轻松管理几百个学生,让他们遵守秩序,乖乖听话。

可现在,全乱了套!

几百只乖巧的小羊羔竟然受了五(1)班三个刺头的煽动,公然违抗校规!

听到五年级全体学生团结一致地喊出口号,田主任不知所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校长。

闹到这等地步,已经很难收场,陆校长不无责备地瞪了田主任一眼,起身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话筒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绵长响亮的笑声镇住了不少学生,毛大可看见发出笑声的是校长,不再挥舞手臂组织大家呐喊口号。

陆校长早就注意到这个女生,如果没有她站出来组织煽动,凭姜徽音一席话,绝不可能带动全年级学生。

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张弛有度,收放自如。

这小家伙不简单啊,陆校长心中赞许,见毛大可主动收声,脸上笑意更浓。

口号声平息后,陆校长收起笑容,以威严目光环视全场,沉声问道:“我想问问同学们,你们真的要对抗校规,宁可考核失败,也不愿意杀死区区一只兔子吗?这样做,值得吗?”

“啊,真让我们不及格啊?”温奥宇有些着急,凑到毛大可耳边小声问道,“你不是说法不责众吗,怎么回事啊!”

“这都不懂,你真幼稚,校长主任总得找个台阶下啊。”

毛大可给了他一个白眼,接着振臂高呼:“不愿意!我们不愿意!我们要守护正义,绝不滥杀无辜!”

早熟的孩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五年级学生仍处于幼稚阶段,有人带头,就有人盲从,很快数百人的队伍齐齐喊出新口号,让高台上的老师们面色难堪。

“好!”陆校长把话筒搁到话筒架上,双手互相拍击,为学生们鼓掌喝彩,让老师们面面相觑。

老师们虽不理解,但也不敢冷眼旁观,全都跟着鼓掌。

掌声足足持续一分钟,一分钟后,陆校长编好了故事,拿起话筒缓缓说道:“同学们,你们知道吗,上任校长井上胜平先生开创这项特殊考核时,本意是想给学生一个考验,让他们懂得守护的意义。”

“但是,唉。”陆校长摇了摇头,深沉地叹了口气,“当年魔祸四起,那时的人们,对所有非人生物都抱有仇恨心理。因此,那一届学生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学校发放的兔子。井上校长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为此久久不能平静。”

“后来,井上校长决定保留这项特殊考核,他想看看,是否会有学生能够领悟‘守护’的意义。”

还有这说法?田主任听到这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先是惊诧,而后了然,心中对校长的急智升起无边敬意。

只有这么解释,才能在平息闹剧的同时保全校方颜面。否则,坐在这高台上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下不了台。

至于井上先生设置这项特殊考核的本意究竟是什么?谁在乎呢,反正死人不能开口。

“可惜啊,井上校长三年前病逝,没能看到这激动人心的一幕,没能看到这张满分答卷!而我陆某,有幸站在这里,见证你们的勇敢!”

陆校长陡然拔高音调,情绪慷慨激昂。

“田主任没有说错,今天对你们而言,不,对我们所有人而言,都是极其特殊的一天!我相信,当你们长大成人,一定会为自己所珍惜的人和事物去奋斗,去拼搏!我相信,你们将来都会成为联邦的栋梁!”

“我宣布!特殊考核到此结束!萧山文武学校五年级全体学生,满分通过!”

掷地有声的宣言过后,欢呼与掌声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

几百个孩子带着各自的兔子在跑道上狂奔,发泄旺盛的精力,分享胜利的狂喜。

一阵追逐打闹后,五(1)班的学生在毛大可的带领下将姜徽音团团包围。

姜徽音拔出短剑收入鞘中,接着把袋狼僵硬的尸体塞回麻袋,见同班同学们围聚在她身周,顿感不解。

“怎么了?”

“嘿嘿。”毛大可握着右拳举到嘴边,假装那是个话筒,她学着陆校长的样子,压低嗓音说道,“我宣布!姜徽音同学是拯救兔兔的英雄,是五年(1)班,不,是五年级的英雄!大家上啊,把我们的英雄抛起来”

一声号令,四十多名学生发起冲锋,举起姜徽音用力抛向上方。

姜徽音向下坠落时,还没来得及调整重心,就被几十只小手一同托住,然后再抛出,再接住……

尽管同学们力气不大,每次只能抛出十几公分,可姜徽音有着说不出的喜悦满足,仿佛在云端漫步。

人群外,王子帅看到同学们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姜徽音,嘴里苦得说不出话,像有一把黄莲从他嘴里插到他心里,或者,是从他心里长到了他嘴里。

为了今天能表现一把,王子帅昨晚忍着恶心杀了几只兔子作为练习,吐得天昏地暗。

可现在,风头全被姜徽音抢走,而且所有人满分通过,他的准备统统白费。

“喂,她说那头狼是她杀的,你信吗?”

“是不是都无所谓,反正她保住了我的球球。”

“也对,不过我是觉得有可能,你知道吗,她最近每天都去比武场,暴打武道班种子选手!”

“啊?骗人吧?”

“骗你干嘛,真的啊,嗯!我决定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女神!女武神!”

“拉倒吧你,真不要脸。”

听到身后其他班级学生的对话,王子帅悻悻撇嘴,嘀咕道:“不就是上山杀狼,有什么了不起。”

高台上,临初雪起身向着远处眺望。

她的目光穿越上百米距离,投向教学楼下的姜慕白。

姜慕白忽有所感,微微抬头将视线移向高台。

四目相对,十分巧合。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千金

姜慕白把小丫头送到学校操场后没有直接离开,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教她说的那番话能让校领导为她打破惯例,只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为她增添经历而已。

所以,姜慕白留在运动场外的教学楼下观望,随时准备进去接人,以免校方恼羞成怒,采取粗暴手段,给小丫头留下心理阴影。

然而事情的发展令人意想不到。

姜慕白身为闹剧导演,只为姜徽音设计了台词,却没料到还有其他角色登场亮相,改写剧本。

谁能想到,三个五年级学生,竟能打破学校延续十几年的传统?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啊。

不过,生活就是如此,各种各样的不确定因素围绕在每一个人身边,不间歇地进行布朗运动,偶尔相互碰撞,有时撞出惊喜,有时撞出惊吓。

今天,几个孩子撞出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看着运动场上欢笑蹦跳的孩子们,姜慕白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纯真笑意。

忽然,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高台,正巧与临老师四目相对。

片刻对视后,姜慕白朝她挥手致意。

右手举在半空摆了两下,姜慕白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傻气,于是以武者身份朝前方行抱拳礼,但紧接着又想起临老师是法修,顿时觉得抱拳礼更加傻气。

该怎么做呢?

隔着上百米距离,说话也听不见,总不能打手语吧?

算了,溜了溜了。

姜慕白抛出一个眼神,也不管临老师能否看见,转身朝着校门外走去。

期末考核为期三天,姜慕白原本打算在姜徽音考核失败后接她回家,然后办理转校。

既然特殊考核带来的难题得以圆满解决,不妨让她留在学校参加笔试,也省了不少麻烦。

等孩子们闹腾够了,田主任走下高台,与监考老师一同恢复秩序,将学生们重新排成十二个方阵,由各班班主任领回教室自习,等着下午的语文考核。

这天中午,传遍校园的不只有放学铃声,还有姜徽音的名字和五年级全体学生的故事。

………………

正午时分,一辆没挂牌照的四座轿车在街巷内减速缓行,停在聚英馆门前。

汽车在定武城可是稀罕事物,街道两边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张望,想看看这四轮铁皮车里坐着何方神圣,但围观者的目光全都被车窗贴膜格挡在外。

车内,坐在驾驶座上的成风正拉起手刹,松了口气。

他昨天才学会转方向盘和踩油门刹车,万一路上磕着碰着,就算雷大小姐没事,这车刮了瘪了他也赔不起。

按说初学者开车得请个老司机做副驾驶,但这辆车的副驾驶座被拆了,换成量身定制的沙发坐垫,方便掌门千金坐车时把腿搭在上面伸直。

这位大小姐只要能坐着,就绝不会站着,只要能躺着,就绝不会坐着。

此时,她正半躺在后座,搂着半人高、脑袋顶着车顶盖的魔化蓝猫喂鱼。

成风正抬眼看向后视镜,小声说道:“师妹,到了。”

“你开车慢得像乌龟爬。”少女搂着大猫,神色略有不满,“虾米不喜欢坐车,车里空间太小,以后你开快点。”

成风正摇摇头,正色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师妹,我刚学会开车,车速快了容易出事啊。”

少女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问:“我听说你认识姜慕白,是吧?”

“龙津街那晚,是他……哦,师妹,你是过来找他的?”成风正恍然大悟,难怪雷大小姐点名要他当司机。

少女来了精神,坐直身子问道:“快跟我说说,他的性格怎么样?吃软的还是吃硬的还是软硬不吃?”

“这,我跟他只见了两面。”成风正摇头苦笑。

“嘁,没用。”少女抖了抖腿,扭动细腻白净像嫩藕芽似的脚趾,“给我穿袜子。”

“啊?这……”成风正喉头微动,咽下一口唾液。

“搞快点!”少女蹬了下脚。

“是!”成风正赶紧戴上手套,然后从副驾驶座手套箱里取出一双黑色针织袜,小心翼翼地为少女穿上。

“师妹,穿好了。”

“鞋子。”少女继续抖腿。

“噢……师妹,鞋子也穿好了。”

“下车,跟我进去找他。”

少女推开车门,魔化蓝猫蹿出车厢,引起阵阵惊呼。

聚英馆门前拄着扫帚的大叔停下动作,往门外瞥了一眼。

被这道不含恶意的目光扫过时,虾米像是遭受了某种打击,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它耳朵向后贴着脑袋,身体躬成弧形,脊背和尾巴上的短毛根根倒竖。

没等少女关上车门,半人高的大猫扭头窜回车内,蜷缩在后座瑟瑟发抖。

少女安抚半晌,也没能让虾米离开车厢,她又急又气地跺了下脚,嗔道:“丘伯伯,你又把虾米吓着啦。”

大叔笑而不语,继续扫地。

“算了,成风正,锁上车门,跟我去找人。”少女摆摆手,说完便走进聚英馆。

成风正面色发苦,心说这轿车玻璃哪挡得住魔化生物的利爪?

不过,有丘馆主在,虾米应该不敢胡闹,成风正看了眼虾米,抽出车钥匙锁上车门,向聚英馆门前的丘馆主行了一礼,接着匆匆追上少女,把她拦在聚英馆练功房入口处。

“干嘛?”少女皱起眉头。

“呃,师妹,这是练功房。”成风正指了指楼房外的警示牌,警示牌上写着八个字:闲杂人等,请勿入内。

练功房是门派弟子练功场所,自然不允许外人进入,擅自闯入者很可能被安上一个偷师的罪名。

“闲杂人等请勿入内,我又不是闲杂人等。”少女说完,猛地弯腰闯了进去。

成风正哭笑不得,急忙追进去给一楼几位身穿灰衣的外门弟子拱手,赔了个不是。

止戈派千金登门拜访,聚英馆外门弟子哪敢轰她出门,立马上去通报师兄。

没过一会儿,收到消息的姜慕白走下楼,热情招呼道:“成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成风正正要回应,就听见身旁一声口哨。

雷大小姐昂起下巴,挑动右眉,轻佻问道:“美人,晚上有空吗?”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熊孩子

姜慕白转眼看向出言调戏的少女,眉间掠过一缕波澜。

这姑娘个子不高,去掉鞋跟约摸一米六,但她身材比例极好,因而显得腿长。

虽是初次见面,但姜慕白觉得甚是眼熟,一来是她五官面貌与雷掌门有几分相似,二来她的穿着打扮让姜慕白倍感亲切。

空气刘海中短发,长袖卫衣超短裙,这是曾经风靡街头的混搭风格,放在如今的第二域,却是万中无一的极致非主流。

出于礼貌,姜慕白降低视线,目光划过白白嫩嫩的美腿,落在少女那双朋克风格的靴子上,赞道:“鞋子不错。”

“你知道这是什么鞋?”少女把左边眉毛也挑了起来。

姜慕白微笑点头:“十四孔短腰马丁靴,用旧时代的话来讲,很酷。”

“呀”

少女突然尖叫,吓得成风正不知所措。

“很酷?很ool?你不觉得我穿衣服像乞丐,像流亡的难民?”少女急声发问,眼中闪出惊喜的光采。

姜慕白不禁莞尔:“这种穿搭在一百年前很常见,当年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平可比现在高得多,怎么会像乞丐难民。”

“是吧是吧!我就是这么说的,我爸偏不信,哼,还有那些白痴,背地里指指点点,说我把抹布当衣服,他们懂个屁,这可是经典复古风格!哎呀你居然有这么好的眼光,你就是我期待多年的知己啊!”少女说完,猛地展开双臂扑向姜慕白。

姜慕白眼疾手快,右手锁住她左手手腕,左手揽住她的右肩替她稳住重心,跳交谊舞似的带着她转了一圈。

少女抱了个空,接着发现自己与姜慕白已互换身位,她愣了一会儿,接着拍掌笑道:“真飘逸!厉害,ool,我要学!”

姜慕白扭头看向成风正,成风正苦笑道:“兄弟,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止戈派雷掌门的……”

“你闭嘴,我自己说。”少女瞪了成风正一眼,紧接着像川剧变脸一般眨眼间换回笑脸,“姜哥哥你好~我叫雷佩琪,我父亲是止戈派雷镇岳,那天我在三全巷看见你与人兵器对决,哇噻,你的剑法太精妙啦,让我对武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今天特意过来,想请你指教一二~”

听到自家大小姐这番鬼话,成风正脸颊发烫,恨不能凿个地洞钻进去。

姜慕白看看古灵精怪的少女,再看看尴尬难堪的成风正,顿时明了。

男人长了张漂亮脸蛋,同样会招蜂引蝶,看这架势,是惹来一只大黄蜂。

止戈派千金登门拜访,聚英馆弟子怎能冷面相待?

姜慕白不愿失了礼数,于是抱拳说道:“止戈派《九霄惊雷刀》霸道无匹,姜某久闻大名,不过,练功房空间狭仄,不便施展兵器,不如换个场地?”

雷佩琪脑袋一歪:“哈?”

“兄弟,你误会了。”成风正硬着头皮开口解释,“雷师妹的意思是,她想跟你学剑。”

“噢,原来如此。”姜慕白装作恍然模样,心念电转,思索对策。

雷佩琪筋肉松散,一窍不通,明显没有武功在身,姜慕白哪能看不出来?故意装傻避事而已。

先不说姜慕白没兴趣为雷家千金启蒙武道,就算姜慕白愿意,他也不能答应。

论辈分,丘馆主与雷掌门是平辈,姜慕白是丘馆主的关门弟子,雷佩琪是雷掌门的掌上明珠,两人当属同辈。

而丘馆主正值壮年,坐守馆内,不存在姜慕白代师收徒的说法。雷佩琪想跟姜慕白学剑,就算不拜师,也要执子弟礼。如此一来,乱了辈分不说,还可能引发两派矛盾。

就算雷掌门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这点小事,止戈派的长老弟子也不会答应,如果止戈派弟子挑衅聚英馆弟子,聚英馆弟子断然不会缩手缩脚,当个缩头乌龟。

两边一来一去,事小则对骂,事大则斗殴,总之不会风平浪静。

所以,这事不能答应。

可这位雷姑娘一看就是任性受宠的主,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姜慕白以前见过这类人,知道自己越是回避拒绝,她越会死缠烂打。

进退为难间,一位外门师弟快步走来,替姜慕白解了围。

“姜师兄,有电话找你。”外门师弟挠挠头,小声补了一句,“还是上次那个学校老师。”

学校又来电话?

该不会小丫头又跟人打架了吧?

姜慕白心里犯起嘀咕,抱拳说了声失陪,快步走到座机前拿起话筒。

“喂?”

“姜先生,您好。”

外门师弟没说错,的确是临老师的声音。

“临老师您好。”姜慕白不自觉地放缓语速。

“抱歉打扰您了,事情有些复杂,我长话短说。”

“好的,请说。”

“姜徽音有位同班同学,名叫王子帅,请问您对这位同学还有印象吗?”

“嗯,我记得他,怎么了?”姜慕白有些纳闷,看样子临老师要说的事情跟姜徽音无关,与王子帅有关,要是这样,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

临初雪加快语速,继续说道:“王子帅同学没有参加下午的语文考核,也没有回家。有同学说王子帅离开学校前说过几句话,大意是他也能像姜徽音同学那样上山打猎。另外,姜徽音同学课间外出后,发现她放在书桌抽屉里的短剑被人取走。”

“您是说,王子帅拿了徽音的短剑离开学校,上山打猎?”姜慕白深深皱眉,这熊孩子总能整出新花样,真心欠揍。

“暂时不能确定。学校已经通知王子帅同学的家长,王先生已经报警,正在组织搜救。”

临初雪停顿片刻后,提出请求:“姜先生,请问您是否有空?如果方便的话,请您与我一起加入搜救队伍。请不要误会,王子帅同学的行为,与您和姜徽音同学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尽可能为我的学生寻求助力。”

进山搜救熊孩子?

不对,是和临老师一起进山搜救熊孩子。

姜慕白不动声色地瞥了雷佩琪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这就过去。”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搜救队

两个选择摆在面前,一是赶往萧山,与临老师一同进山搜救,二是留在这里,面对雷佩琪的纠缠。

这还用想么?

“实在抱歉,雷小姐,临时有事,我们改天再谈。”

姜慕白朝成风正和雷佩琪道了声歉,本想直接离开,可临近出门时眼角余光瞥见练功服腋下和胸前的汗渍,不由地止住脚步。

穿这一身出门,未免太邋遢了。

姜慕白匆匆上楼换了套武服,雷佩琪睁大眼睛追到他身前,问:“去哪儿啊?我送你嘛,我车就停在门口呢。”

成风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姜慕白连连摆手:“雷小姐太客气了,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骑车过去,回见。”

说完,姜慕白闪身避开雷佩琪伸来揩油的小手,出门后转瞬间消失在两人视线内。

骑车过去只是说说而已,穿着武服骑自行车,画风堪比武当道长脚踏平衡车。

为免雷佩琪跟踪,姜慕白出馆后绕了几圈才坐上黄包车。

赶往萧山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

为什么临老师会打电话请他加入搜救队伍?

这事看似奇怪,其实不难理解,如果王子帅真的冒险进山,多半是受了刺激,想要效仿姜徽音的壮举,而这小子之前又被姜徽音痛殴两回,很难说两件事情之间毫无联系。

虽说智商正常的人都看得出,王子帅这熊孩子犯二,跟姜家兄妹毫无干系,但仇恨会蒙蔽理智,如果王子帅意外身亡,王鸣很可能暗中记恨,他是开窍武修,家里也有些闲钱,倘若不计后果展开报复,就算威胁不到姜慕白和姜徽音,也可能对其他人造成伤害,比如徐千算,比如汤师傅,比如刘龙虎。

如此想来,或许临老师不仅是以教师身份寻求助力,还是为两个家庭营造缓冲空间。

王鸣也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如果姜慕白主动加入救援队伍,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没有理由记恨姜家兄妹。

退一步说,即使姜慕白不惧报复,也该表个态度。

熊孩子该打,但不该死,毕竟是条人命,能帮则帮。

“这么想来,应该不会是想见我才找借口把我约出来吧。嗯,肯定不是。”

姜慕白自言自语两句,心思有些微妙,没来得及仔细探究,车夫已停下三轮车。

“公子,到萧山了。”车夫侧身扭头,露出讨好的笑容,在他看来,年纪轻轻便能穿上武服的,只有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

姜慕白习惯性道了声谢,递出车费后下车走向距离不远的废弃茅屋。

此时废弃茅屋旁聚着十几号人,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人群中有头发凌乱的王鸣,有身穿制服的巡警,有山林巡防队队员,有萧山文武学校的几位老师,还有先前打过照面的几位家长,应该都是王鸣或临初雪请来的帮手。

此外,还有几个黑人并排站在茅屋底下,躲避炙热的阳光,站在最外侧的正是老黑的跟班,铁蛋。

姜慕白快步上前,朝他打了个招呼,问:“你们要上山打猎?”

铁蛋摸摸他那酷似卤蛋的光头,回道:“那位老板的儿子走丢了,他雇我们带队上山找人,你呢?”

“一样,过来帮忙。”姜慕白恍然,心想王鸣这回倒是聪明。

萧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算上相连的山岭和山谷,得有上百人才能搜遍,如果没有熟悉山林的职业猎人带队,凭这十几号人进山搜救,恐怕是希望渺茫。

“他给你多少?”铁蛋问。

“嗯?”姜慕白愣了愣,随即明白铁蛋是在比较报酬,摇头道,“我过来帮忙,不收钱。”

铁蛋擤了下鼻子,说:“真羡慕你。”

“什么?”姜慕白没听明白。

铁蛋耸耸肩,嘟囔道:“如果我们像你这样跑来干活出力还不收钱,晚上就得饿肚子。只有你们这样不愁吃穿的人,才会吃饱了撑的管别人闲事。妈的,我也想吃到撑,管闲事。”

姜慕白无言以对,只好用沉默结束谈话,然后迈步走到临初雪身旁。

临初雪正在与王鸣交谈,她上午穿的是长裙,此时已换成便于行动的衣裤和登山鞋,不过手里仍是那把画有雪梅的纸伞。

“临老师,你来指挥我没有意见,你让我请猎人我请了,你让我报警我也报了,我现在,我能做的都做了,我要进山去找我儿子啊!”王鸣一边说一边挠头,急得六神无主。

“王先生,请您冷静,搜救队伍人手不够,您现在情绪很不稳定,随队上山很可能添乱,所以请您留在山下等候,您的妻子还在召集亲戚朋友,等他们来了,您带他们上山,好吗?”

临初雪柔声安抚王鸣,接着朝铁蛋做了个手势,铁蛋跨上前,取出一张手绘山形地图递到王鸣手中。

“王老板,我们分成几支小队上山,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没区别。你看,这是萧山,我们现在在这,一会儿我跟兄弟们各带一支队伍从栈道上山,过了栈道我们往不同方向搜找,动作快的话,天黑之前能把萧山搜完。”

铁蛋说着,又拿出一个对讲机和一筒烟花。

“现在天还没黑,山里不算危险,所以你先别着急,这是对讲机,就像移动电话,移动电话你知道吧?我教你用,很简单,频道调好了,按这里说话,我们就能听见。”

铁蛋把对讲机放在王鸣手里拨弄两下,接着说道:“我们申请不到军用对讲机,这玩意儿进了山里可能听不清楚,要是你儿子在外边找着了,你就放个烟花,要是我们有人在山里找到你儿子,我们也会放个烟花,然后带他下山。老板,你听明白没?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不要不要!”王鸣连连摇头,“你们赶紧上山找人!”

“行,我们这就出发。”铁蛋左右看看,开始分配队伍。

几位黑皮肤猎人依次带队上山,最后剩下姜慕白和临初雪两人,跟在铁蛋身后上了栈道。

上山途中,铁蛋忽然凑近姜慕白,以极快的语速低声说道:“你欠我一千。”

“噢?”姜慕白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临初雪,顿时明白铁蛋打得什么算盘。

铁蛋的眼睛贼溜溜转了两圈,又补了一句:“你再加两千,一会儿上去了我就尿急尿频尿不尽。加五千,我就闹肚子。”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平地起惊雷

看来铁蛋在分配队伍时就想到了该怎么赚外快,这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他未必知道姜慕白与林初槿认识,之所以选了姜慕白,想来是因为他只认识姜慕白。

这种生意,没法跟陌生人谈。

想到这,姜慕白不禁失笑,买枪时他没还价,那晚借宿酒馆时他也没还价,看样子是给铁蛋留下了人傻钱多的印象,才会让铁蛋狮子大开口,讨要好处时竟用“千”作为单位。

铁蛋见姜慕白不吭声,急道:“你嫌贵?机会难得啊,这样,老顾客,我给你打八折。”

姜慕白竖起中指,笑道:“老铁,你跟黑老板一样,很会做生意。”

“是吗?我也觉得。”铁蛋厚着脸皮嘿嘿笑,“怎么说,你是要我尿频,还是要我腹泻?”

“我要你找人。”姜慕白摇摇头,“王子帅独自进山,就算没碰上野兽,也可能摔着磕着,说不定会掉进坑里。对了,山里有没有你们布置的陷阱?”

生意没做成,铁蛋有点失望,他撇了撇嘴,回道:“放心吧,以前有砍柴的被误伤,所以我们每次下山都会把布置好的陷阱拆了带走。再说,我觉得王老板的儿子压根就没上山。”

“哦?”姜慕白边走边问,“为什么?”

“小孩子吹牛我见多了,他要是真打算上山,就不会跟别人说,反正要上山,打着猎物才回来炫耀不是更好,万一没打着猎物,两手空空回去还不是被人笑话,是这个道理吧?”

铁蛋挠挠光滑的头顶,嗤笑一声:“要我说,应该先去找黄包车,从学校到萧山,要么骑车,要么坐车,山脚下没有自行车,他又不可能扛着车上山,那他只能是坐车来的,十一岁的小孩坐车到萧山,车夫不可能没印象。”

姜慕白认真思考一番,把竖起的中指换成拇指,说:“你的分析未必正确,不过,你的推理挺不错,你不该做猎人,依我看,你更适合当警察。”

“我倒是想哦,可定武警署不肯录用我啊,狗日的说我会影响警队形象。”铁蛋呸了一声,忿忿道,“等我攒够了钱,我一定要去第四域,或者第五域。”

这时,跟在后面的林初槿插入话题:“铁先生,其实你不必走那么远,如果有机会你可以申请短途旅行去大城市看一看,我曾去过邺都、临海和天京的黑人街,建议您也去看看。”

姜慕白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邺都在冀州,临海在青州,天京则是第二域首都,林老师年纪轻轻就去过这么多地方?

“黑人街?”铁蛋头一回听说这个新鲜名词。

林初槿微笑点头:“是的,黑人街和白人街一样,是第二域内的少数人种聚居地,天京的黑人街有数万黑人,其中相当一部分黑人还在使用母语,并且保留了旧时代习俗,当然,他们的第二域通用语也说得很好。”

“还有这样的地方?来,我们往这个方向,再往前我们轮流喊他名字,王子帅,对吧?”铁蛋走在最前面带路,一边用手中开山刀劈砍灌木丛,一边问道,“真有那么多人?那他们吃什么?大城市的山脉森林那么大,能养活几万人?”

林初槿微微蹙眉,面露疑惑,显然没听懂铁蛋的问题。

姜慕白出声解释道:“林老师,您刚来定武,可能还不清楚。大部分定武人认为黑色皮肤是魔化体征,所以,黑人在定武城找不到其他工作,只能做猎人。”

林初槿恍然,微微叹了一声,柔声道:“在天京,黑人不会受到不公正待遇,更不会受人歧视,聚居在黑人街的黑人可以从事任何工作,只要他们具备相应能力。”

“能当警察吗?”铁蛋问。

林初槿点头:“当然,天京警署有位黑人副署长。”

“副署长……真好啊。”铁蛋无比羡慕地赞了一声,抬起双手放到嘴边作喇叭状,深吸一口气,大喊道,“王子帅”

几只叫不出学名的小鸟应声振翅,高高飞起。

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回应。

片刻功夫后,右侧远处隐隐传来呼声,也不知是回音,还是另一支队伍的呼喊。

“山里树多,声音传不远。”铁蛋摇摇头,继续前进。

三人边走边喊,逐渐与其他队伍拉开距离。

深入山林后,姜慕白没来由地感到焦躁,抬头看看天色,也不算太晚,按说他还有耐心,却不知为何心生退意。

气机感应?

脑海中闪过这个名词,姜慕白陡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初槿。

林初槿面色凝重,似乎也有同感。

姜慕白与她交换一个眼神,刚要开口,就听见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

“我嘈!”铁蛋惊得连退两步,嘀咕道,“没下雨啊,怎么突然打雷?晴天霹雳啊。”

“不是雷声。”

姜慕白和林初槿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惊疑。

那是爆炸声!

深山里怎么会有爆炸声?

仿佛听到姜慕白心中疑问,林初槿轻声说道:“山中异响,也是天地异象之一,可能有小型遗迹出世。”

小型遗迹出世?

怎么不说是潜修老怪炼丹炸了炉子呢。

姜慕白抬头远望,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已有灰黑色粉尘烟气飘至半空,高过树木。

“那是什么?”铁蛋指着四处扩散的粉尘,问,“也是天地异象?”

姜慕白缓缓摇头,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

以粉尘飘起的位置估算,爆炸地点与己方三人之间,直线距离应当不超过三百米。

山间奔行三百米,需要多久?

从他们靠近此处到现在,过了多久?

“趴下!”

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姜慕白来不及解释,断喝一声将身旁林初槿扑倒,搂着她向另一侧滚了两圈。

下一秒,他与林初槿原本站立的位置尘土飞扬。

“哒哒哒哒哒哒哒”

几乎在子弹触地的同时,枪声传入耳中。

姜慕白用力抱紧林初槿,翻滚至一处低坡,不顾形象怒骂道:“嘈!ar!”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反抗军

扑倒林初槿后,姜慕白在电光石火间推断出几条信息。

枪声连贯说明射速较高,从子弹落点分布可看出后座力较小因而射击稳定,枪声略为沉闷,且在百米开外,说明精准射程超过一百米。

综合以上特点,对方使用的武器很可能是突击步枪(assaultrifle)。

这回摊上大事了!

即使是老掉牙的手动步枪,也属于联邦一级违禁品,更何况是结合步枪与冲锋枪战术性能、专为战争而设计的突击步枪!

能用且敢用这类武器的人,少之又少。

如果是执行机密任务的军警部队,遭遇平民时应当予以警告,而不是直接开枪射击。

联想之前在正气堂听闻的消息,不难猜出对方身份。

反抗军!

姜慕白忍不住在心里对王鸣父子致以亲切问候。

另一侧,铁蛋躲在树后,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急促喘息,他躲闪的动作慢了半拍,所幸不是第一目标,否则已被打成筛子。

回过神后,铁蛋突然想起件事,他从腰侧枪袋里抽出一把满弹转轮手枪,接着扭头看向姜慕白藏身的矮坡。

铁蛋有些犹豫,他知道姜慕白枪法了得,也相信姜慕白更能发挥出这把转轮手枪的威力,可他只有这一把枪,把枪扔给姜慕白,他只能拿开山刀防身。

“趴下!别站在树后面!”

姜慕白瞥见铁蛋站在树后一动不动,立刻出声警醒。

高大树木在枪战中绝非理想掩体,借助树木掩护行进还算可行,站在树后原地不动等于找死。

铁蛋听到姜慕白的喊声,浑身一震,下意识将转轮手枪抛向姜慕白,随后立刻向前扑倒,但倒地后仍旧一动不动。

枪声没再响起,对方明显在拉近距离,趴着当伏地魔还不如原路往回跑,这是基本战术知识,可铁蛋从未接受过专业训练,自然无从得知。

“别说话。”

冰泉般悦耳的女声涌进耳道,令姜慕白镇静心神。

姜慕白转头看向林初槿,他和她几乎脸贴着脸、鼻尖抵着鼻尖,姿势极其暧昧,但她眼里既没有与同龄异性亲密接触的娇羞,也没有被人强行拥抱的怒意。

“请收声,不要暴露位置。还有,请放开我。”

她的冷静令人意外,不过紧要关头没工夫细想,姜慕白立刻松开双臂。

林初槿贴着地面爬行一小段距离,翻身展开五指,将手心里一面小巧圆镜拍在眉心处,而后似入睡一般缓缓合上双眼。双目闭合的同时,她额头上的圆镜如飞鸟般腾空而起。

片刻之后,紧闭双眼的林初槿低声说道:“两个人,一个在左前方,二十丈,另一个在右前方,二十五丈。”

小丫头说过,林老师是第二境法修,法修总有些神奇手段,姜慕白无暇探究,点头道:他们要包抄我们,说具体点,几点钟方向?多少米?”

“几点钟?”

“石英钟表盘时针,几点钟?”

“现在是十点六十米,两点,不,三点,七十米。”林初槿睁开双眼,圆镜匀速下坠,落回她右手掌心。

“林老师,你掩护我。”姜慕白匍匐前进,握住铁蛋抛到身前不远处的左轮,打算冒险一搏。

这处矮坡附近没有理想掩体,等着对方绕到两侧,必死无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虽然左轮枪的射程、射速和精度远低于突击步枪,但只要在五十米距离内交战,仍有机会。

就在姜慕白单手撑地准备起身做机动躲避并拉近距离时,林初槿竟先他一步起身。

“林老师!”

“哒哒哒哒哒哒”

两侧枪声与姜慕白的呼声不分先后,同时响起。

画有雪梅的油纸伞自行悬浮,伞面如盾牌般挡在林初槿身前,一层厚实坚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纸伞伞面凝结成形,将十几枚子弹尽数格挡。

冰和伞,能挡子弹?能当突击步枪的子弹?

姜慕白瞪着林初槿身前的纸伞,瞠目结舌。

枪声没有片刻停歇,变形的弹头与破碎的冰渣接连落地,林初槿左手掐诀置于中丹田,右手成剑指指向身前空气,腕间玉镯散发白光。

两柄无色透明的冰刃悄然成形,朝着两侧枪声传来的方向电射而去。

冰刃飞出的刹那,纸伞伞面浮现酷似陶瓷釉面冰裂的裂纹,随后片片破碎。

下一刻,枪声骤停。

姜慕白愕然看向林初槿,此时她眉宇间尽显疲态,双颊惨白不见血色。

林初槿弯腰拾起伞柄,缓慢但肯定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

姜慕白压下心头震惊,起身观察。

十点钟方向约六十米处与三点钟方向约七十米处各有一具尸体,致命伤都在相同位置:冰刃深深插入颈部,几乎将他们尸首分离。

姜慕白看清两人长相,沉声道:“是反抗军,我看过他们的照片,他们还有同伙。”

“走。”林初槿艰难出声,惜字如金,说完轻轻挥动右手,两柄冰刃转瞬间消融于血色中。

无需呼唤,趴在地上装死的铁蛋手脚并用飞快起身,看也不看姜慕白和林初槿,沿着来时的路线拔腿狂奔。

姜慕白看出林初槿状态不佳,关切问道:“你能走吗?”

林初槿嗯了一声,从精致瓷瓶里取出几粒翠绿色丹药服入口中,接着把伞柄当作手杖,勉力朝着铁蛋离去的方向迈步。

法师用完蓝条便处于虚弱状态,这是常规设定,姜慕白虽不是法修,但也有过类似体验,他在龙津街以剑出无我击毙刀齿犬后,足足半刻钟无法行动。

以林初槿现在的步速,恐怕不出百米,就被追来的反抗军打成筛子。

逃命的关头,哪还顾得上男女有别,姜慕白伸手拦在林初槿身前,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我背你。”

林初槿垂下眼睑,微微侧头,看起来有些不情愿。

都这时候了,管她情愿不情愿?姜慕白二话不说,以关节擒拿技锁住林初槿手腕,沉腰俯身将她背起,大步流星追向不讲义气的铁蛋。

凉风吹过发鬓时,姜慕白听到耳畔有微若蚊呐的声音。

林初槿贴着他的耳垂说了声谢谢。

正文卷 第八十章 卫星电话

滚滚烟尘下,十四名装备齐全的武装人员以战斗队形行进到爆破点,走在队列最前的指挥官右手握拳举过头顶,目光透过战术护目镜落向前方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洞口。

“二队警戒,一队下洞。”

指挥官一声令下,六名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戴上自给式空气呼吸器与头戴式照明设备,检查勾爪与绳索后依次跳入幽暗洞口。

五秒过后,短程单兵电台传出通报:“一队已进入地下通道,完毕。”

“前进四十米,闸门右下侧有备用电源,手动启动后先输入编号再输入密码,动作要快!五分钟内完成任务!现在开始倒计时。”指挥官用步话机下达指令,接着朝身后其余队员打出手势,“注意警戒,秘警随时可能出现。”

背着工具箱的通讯员留在指挥官身后,其余六名手持突击步枪、身穿迷彩作战服的战士以两人一组向三个方向散开。

一分钟后,单兵电台再次传出通报:“报告,二队三组发现平民,共计三人,未携带武器,距离约二百七十米,请指示。”

指挥官毫不迟疑,当即下达命令:“就地射杀。”

通讯员愕然转身,怔怔看向指挥官,讷讷道:“平民……不构成威胁。”

指挥官给了他一个冰冷淡漠的眼神,不予理会。

倒计时结束时,进入地洞的一队准时归队,二队三组却迟迟没有回应。

“一组,汇报情况。”指挥官深深皱眉,倍感不安。

三十秒后,一组传回消息:“三组已牺牲,请指示。”

“妈的!”指挥官怒骂一声,“一队随我撤离,一组二组追杀目标,不留活口,我让小贾协助你们。”

说完,指挥官转头看向通讯员,竖起食指指向上空。

通讯员面色为难:“队长,如无必要,不得使用……”

“服从命令!”

“是!”通讯员卸下工具箱,单膝跪地从箱内取出一个金属盒。

打开金属盒后,通讯员向指挥官敬礼:“报告,红旗号275师电子特战营特派员贾胜利请求使用xcf-18ga49-hq天疆二号!”

指挥官用力挥出右手:“妈的巴子屁事多,批准!”

………………

姜慕白背着林初槿在山林间急驰狂奔,无心感受背部的柔软触感,全力追赶铁蛋。

铁蛋还算有点良心,回头瞥见身后只有姜慕白和林初槿后故意放缓脚步,免得姜慕白跟丢了在山里迷路。

“这边,我们抄近道下山。你妈的,为什么!反抗军为什么要杀我们!”铁蛋大幅度摆动手臂,以便在调整方向时稳住重心,他到底是职业猎人,熟悉山林,体力旺盛,换作普通人在山里狂奔,稍有分心就要摔倒。

反抗军都是联邦一级通缉犯,通缉犯杀人哪有为什么?姜慕白懒得废话,加快脚步缩短距离。

铁蛋没能收到回应,又回头喊了句:“你不是反抗军?”

“别废话。”姜慕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铁蛋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哦,也对,你要是反抗军,我已经死了。”铁蛋欲哭无泪,边跑边喊,“王老板要加钱,妈的,嘈他妈的定武正府,给我们配的对讲机没点屁用,求救都没人听得见。”

这通抱怨提醒了林初槿,她伏在姜慕白背上扭动两下,取出酷似小黑盒的移动电话放到姜慕白耳边。

“我拨了279,报警。”

比起之前,林初槿的声音更加微弱。

移动电话?

不对,是卫星电话。

耳边传来的拨号声让姜慕白吃惊不小。

如今民用科技大跨步倒退,让姜慕白一度怀疑天上还有没有卫星。

对普通百姓来说,家庭座机都是难以负担的奢侈品,更何况卫星电话?

“您好,定武城279急救报警中心,请说。”

电话里传出接话员散漫的声音,姜慕白立即回应:“我报警,请立刻通知市政厅及警署,我在萧山遭遇反抗军,对方持有武器,极度危险!”

“反抗军?反,我我我马上给你接到警署。”

大概是从未处理过这类突发事件,电话那头的接话员嗓音发颤。

没过一会儿,电话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好,我是重案队副……”

“沈鸿!我姜慕白!”姜慕白骤然打断,“萧山有反抗军引爆炸药,我们刚杀了两个,具体数目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对方持有突击步枪,不排除携带重火力的可能。”

沈鸿顾不上去问姜慕白怎么会用“突击步枪”、“重火力”之类的术语,急忙追问道:“马上过去,你们几个人,在哪儿,具体位置?”

“我在爆炸烟尘西南方向,跟我同行的还有萧山文武学校的林初槿林老师和一个猎人,对方训练有素,你们重案队对付不了,你……”

姜慕白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回头查看爆炸粉尘时,在后方上空看见了一台无人机。

开发人体秘藏后,视觉功能大幅提升,隔着区区两百米,姜慕白绝不可能眼花。

那是一架主体结构形似四角飞镖的微型无人机,机身主体由中央核心模块与四条长臂组成,机翼由多旋翼与固定翼结合组成,整体体积比姜慕白以前见过的民用微型无人机更小。

多旋翼可使飞行器具有多个正迎角旋翼产生升力,旋翼朝不同方向转动时可克服反扭力,扭矩为零时无需其余操作即可悬停,非常适合航拍侦查。

而在长时间直线飞行任务中,固定翼可以帮助飞行器提升载荷能力与续航能力。

因此早在民用无人机风靡世界之前,就有无人机厂商提出多旋翼与固定翼结合的设计思路,但姜慕白可以肯定,在他穿越之前,绝对没有成功结合多旋翼与固定翼结构的无人机!

科技倒退?

狗屁!

“那鸟怎么停着不动?”

见姜慕白突然停下,铁蛋也看向后方上空的无人机,他的视力远不如姜慕白,但同样看出了不对劲。

“是‘天疆’!”林初槿骤然变色,“跑!快跑!”

(ps:17年parrot研制了结合固定翼和旋翼机结构的无人机,正在向多旋翼与固定翼结合的方向进行尝试。

ps2:xcf-18ga49-hq编号,试用阶段x编号打首,c中途更改用途记号,f指原设计型号为照相侦察机,17是设计序号,ga指现设计型号为对地攻击机,49是生产批号,hq是红旗首字母缩写。)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天疆无人机

林初槿的惊慌让姜慕白感到不解。

无人机能飞,这倒不难理解。

在没有卫星导航系统确定全局坐标的情况下,反抗军可以提前完成建图,使用局部坐标为无人机定位。

即使不对无人机定位,也可采用手动模式,由接受过无导航飞行训练的操作员人工操控无人机飞行。

但无人机要完成通信任务必须有完整的信号传输设备体系,萧山没有可用的基站和中心服务器,无人机只能用局域信号传输画面。

虽然无人机上装有摄像头和录像设备,可如果它不能无延迟实时传输画面,操作员就只能用肉眼观察无人机位置,不能通过无人机搜寻目标。

除非……

除非无人机会自己找人。

姜慕白仰头看着悬停不动的无人机,因奔跑而提速的心跳再度加速。

无人机对gps、北斗等卫星导航系统的依赖一直饱受诟病,因而曾有成千上万名研发人员致力于各领域,尝试突破瓶颈。

除了日不落帝国研发的navsop导航系统,姜慕白还记得美联邦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的fla项目。

穿越没有对姜慕白的记忆造成影响,他清楚记得自己看过有关fla项目的新闻简报,在第二阶段的障碍飞行测试中,darpa研究小组用于测试的四轴飞行器以机载摄像机和传感器作为视觉器官,以智能算法进行自我导航,在没有人工操控、没有gps导航的情况下,于复杂环境中以超过每秒二十米的速度飞行,成功避开所有障碍物。

fla项目的研发意图,是为了摆脱无人机对人工远程操控和卫星导航系统的依赖,使无人机能够在灾害发生后,进入密林、地下室、地震废墟等gps信号无法有效传输的环境,搜寻需要救援的幸存者。

任何技术,或者说任何力量,都是双刃剑。

能用来搜寻幸存者,就能用来搜寻敌对目标!

对于有能力自主飞行的无人机来说,在山林里找人未必是件难事,加装热成像仪、图形识别系统和人脸及人体结构特征识别系统即可。

至于信号传输?不需要传回画面,无人机悬停的位置足以为前来追杀的反抗军指明方向。

也许,他们还有更聪明的办法。

总之,反抗军放出无人机,不可能是为了拍一拍萧山的大好风景作为留念。

“跑!往树多的地方跑!”

姜慕白搂紧林初槿双腿,拔足狂奔。

铁蛋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姜慕白和林初槿的判断不会有错,紧跟在姜慕白身后奔向树木密集处。

“追过来了。”林初槿在姜慕白耳边低语。

姜慕白不敢放慢速度回头观察,边跑边问:“你的冰刀够得着吗?能把它打下来吗?”

铁蛋这把劣质左轮枪的有效射程不超过五十米,任凭姜慕白枪法再好,也做不到拿手枪打飞机,哪怕是无人机。

林初槿没有回答,她收起圆镜,左手握着瓷瓶以不算雅观的姿势往嘴里灌丹药,然后抛下空瓶,将右手的伞柄换到左手,右手则掐着姜慕白看不懂的法诀戳向自己眉心。

两柄冰刃凭空出现,朝着后方半空中紧追不舍的无人机激射而去。

无人机多旋翼调整方向,躲开一上一下两柄冰刃后俯冲入林。

一击未中,林初槿的双手无力低垂。

“不行,我对‘冰阙’的掌控不够。”

如此结果并不意外,如果林初槿对冰刃的操控出神入化,之前也就不必故意暴露位置,她起身用纸伞硬抗子弹,就是为了让两名反抗军在向她开枪的同时变成固定靶。

“嗯,没事,我想办法。”姜慕白语气平缓,但内心焦急,因为他毫无办法。

“对不起。”林初槿以虚弱的声音道歉。

没有她那通电话,姜慕白不会上山,更不会莫名其妙遭遇生死危机。

姜慕白嗯了一声,没有责怪埋怨。

要说心里没有悔意,那是在骗自己,但事已至此,与其浪费口舌说“全都怪你”或“我不怪你”之类的废话,不如抓紧时间思考对策。

“放我下来。”

“什么?”

“这里树林茂密,放我下来,我有办法藏身。”林初槿用力咬住下唇,奋力挣脱姜慕白托在她双腿下的手臂。

姜慕白没有淬体境界,背着林初槿在山林里奔行,即使不被追杀的反抗军追上,也会被无人机追上。

虽然姜慕白看不出那台无人机是否携带武器,但反抗军使用的无人机很可能具备攻击手段,因为单纯用于侦查的无人机,应该设计成易于隐蔽、不易发现的外形。

想到这,姜慕白跑到右侧大树底下松开双手,一边喘气,一边朝后面的铁蛋招手。

林初槿从伞柄中抽出一幅几近透明的卷轴,双手掐诀,口中喝令:“变!”

卷轴自行铺开,如遮阳纸般盖在三人头顶,随后再次铺展,笼住三人身周。

姜慕白和铁蛋不约而同地看向卷轴的主人。

林初槿艰难解释道:“这是我家长辈炼制的法宝,它会仿照周围环境,隐藏我们的身形。”

“能骗过那只乌漆嘛黑的铁鸟?”铁蛋问。

林初槿缓慢做出点头动作:“追在我们身后的‘天疆’,也是反抗军炼制的一种法宝,我在天京博物馆见过,比我的‘照远镜’高出两个品级。刚才我使用‘冰阙’时,反抗军驭使的‘天疆’进了树林,树木枝叶会遮挡视线,我们……”

“没用。”姜慕白出声打断,懊恼摇头,“模拟周围环境,只能骗过人的眼睛,骗不过热成像仪,我们的体温高于环境温度。”

“无人机?热成像仪?”林初槿面露疑惑,对姜慕白的胡言乱语感到不解。

“而且,我们在这一带消失不见,就算无人机找不到我们,只要有三到四个反抗军过来拉网式搜索,要不了多久也能找到我们。”

姜慕白没功夫解释名词,一再摇头后咬牙做出决断。

“林老师,你能让自己的体温降到与周围环境持平吗?”

先前身体接触时,姜慕白察觉到林初槿体表温度远低于常人,联系她独特的战斗方式,姜慕白猜测她体温异常多半与她修炼的功法有关,故而有此一问。

“可以。”

林初槿没问为什么,让姜慕白省了一番解释。

“林老师,你降低体温留在这里,我和铁蛋去把无人机引开,等我们把无人机和反抗军引走,你用卫星电话向定武正府说明情况,主政官一定会立刻派人上山。”

“好。”林初槿没有丝毫迟疑,果断得出人意料。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冲关(感谢仓鼠1盟主打赏~)

姜慕白没有降低体温的特殊能力,决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停留此地,而林初槿已是强弩之末,连正常行动都成问题,带上她等于带上一个累赘。

所以,由姜慕白和铁蛋引走追兵,让披着低配版隐形斗篷的林初槿用卫星电话求援,才是最佳选择。

林初槿果断答应,让姜慕白省了一番口舌,可铁蛋却有不同意见。

“我不!”铁蛋瞪着姜慕白,耍赖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要去你去,我不去!”

这家伙并不知道他留在这里只会害死自己和林初槿,姜慕白也没功夫给他解释热成像仪的工作原理,调转枪口冷声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留在这里是等死,走!”

“出去也是死,凭什么让我送死?”铁蛋仰头用脑门抵住枪口,摆出一副不怕死又很怕死的矛盾姿态。

看似矛盾,实则不然,因为他知道姜慕白不敢开枪。

姜慕白的确不能开枪,一来,枪声会暴露方位,二来,活人变成尸体,体温不会立刻下降。

猪队友不听指挥着实让人头疼,姜慕白深深皱眉,沉声道:“现在跟我走,击杀反抗军的赏金都归你,或者,我打晕你把你拖走,然后把你留给反抗军,给你三秒钟考虑,三,二……”

“你妈的!”铁蛋悲愤怒骂,二话不说爬起身要往外跑。

“等等。”林初槿拉住姜慕白的衣摆,抬手扯开领口,露出能养金鱼的美人骨与贴着颈下肌肤的吊坠。

姜慕白不明所以,心中默念非礼勿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初槿颈下那枚玉牌。

“含着它。”林初槿取下玉牌,伸手递到姜慕白嘴边。

先前遭遇危险时林初槿没有祭出法宝独自逃离,证明她值得信赖。

姜慕白相信她不会坑队友,也就没问原因,张嘴将冰凉的玉牌含入口中。

林初槿无力解释,姜慕白也没时间听她解释,含住玉牌后一掌拍在铁蛋后背,推着他奔向前方另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

“往哪儿跑?”铁蛋大声喊叫,惊惧之下全然忘记喊声会暴露位置。

“分头跑,你往左!”姜慕白收起左轮手枪,放下偶像包袱,朝着远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

“你妈的,你就是想让我送死,要死一起死!”

命都快没了,哪还有敬畏,铁蛋破口大骂,跟在姜慕白身后紧追不舍。

姜慕白利落地脱下武服上衣,抛向身后的铁蛋,含糊不清地喊道:“你把无人机引开,我才有机会解决操控员。”

如果无人机是依靠智能算法自主飞行,那么林初槿的冰刃在传感器的认知中只是两个高速飞行的障碍物,无人机应当微调方向躲避障碍物,而不是降低高度进入树林。

传感器无法区分障碍物和法宝,无人机会进入树林、通过枝叶遮挡视线,使林初槿失去追击机会,说明这台无人机在进行机动躲避时很可能是由操控员手动操作。

山林环境复杂,使用局域信号连接无人机,遥控范围极小,操控员能及时做出反应,说明他与无人机距离不远。

铁蛋迎面撞上姜慕白抛出的上衣,视线受衣物遮挡,脚下一滑不慎摔倒,爬起身时已不见姜慕白踪影。

带着被抛弃的怨恨,铁蛋哀嚎一声:“什么无人机!”

仿佛是为他解答疑问,无人机带着机翼旋转时发出的嗡嗡声朝他冲来。

锁定目标后,无人机舱体内释放出几个拇指大小的微型飞行物,随后再次升空。

眼看反抗军的法宝对着自己放出了几只“飞虫”,铁蛋惊恐万分,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相反方向拔腿狂奔。

然而为时已晚,形似飞虫的飞行物加速追击,贴近铁蛋身体后刺入他双臂双腿,将他四肢炸得血肉模糊。

“啊”

身后遥遥传来的惨叫声让姜慕白心头一紧。

能叫,说明还没死。

至于能不能活,就看是追兵先找到他,还是姜慕白先找到无人机的操控员。

打开眼窍提升视觉,打开耳窍提升听觉,二者在丛林战中极为重要,但光靠超人的视力和听力还不够,因为视线无法穿透树木,听力则受林间受惊的野生动物影响。

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拼一把!

姜慕白咬住玉牌,陡然停滞身形,以站姿运转大小周天吐纳法,强行冲关。

灵气逆流十四正经脉,汇聚于上丹田,如洪水决堤般轰开鼻窍。

姜慕白抿唇闭眼,捂住双耳,用鼻子深吸一口气。

人和动物的味道,不一样。

………………

“搞定一个。”

贾胜利伸出舌尖,舔舐因水分不足而干裂的嘴唇,想用疼痛感冲淡心中愧疚。

从后勤队伍调入战斗编制时,他和战友们一同对着红旗起誓,誓死守护同胞。

第二域平民也曾是他们的同胞,也流着同样的血,但军令不可违抗,若将枪口抬高一寸,也许子弹就会射向战友。

看到控制板屏幕画面中黑皮肤的平民重伤倒地,贾胜利一边操控无人机继续搜寻剩余目标,一边对步话机说道:“一组,别兜圈了,右前方行进一百五十米,抓俘虏,撬开他的嘴。二组来我这边,还有两个目标不见了。”

“一组收到。”

“二组收到。”

收到回复后,贾胜利按下绿色按钮,将通讯设备调至单向接收模式,然后一拳捶在身旁树干上,低声骂道:“真他妈神经病,非要追杀平民,万一秘警来得快……”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让贾胜利闭嘴收声,他立刻抽出自动手枪,同时向前方扑倒翻滚,翻滚一圈后以半跪式蹲姿将双手托持的配枪指向传出响动的灌木丛。

枪口所指的方向空无一物,脑后却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和同样冷硬的声音。

“把枪扔了。”

贾胜利全身僵住,纹丝不动。

他记得教官说过,站在背后拿枪顶着你脑袋的,都是业余货色,可业余货色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他?

“你不是平民。”贾胜利沉痛出声,为自己之前的仁慈感到悔恨。

“扔枪,双手抱头。”

身后那个声音平稳淡定,贾胜利犹豫片刻,动作缓慢地放下配枪,并将双手合抱于脑后。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视死如归(感谢江火染灯愁盟主打赏~~~)

反抗军有突击步枪,有迷彩作战服,有防滑作战靴,还有微型无人机,而姜慕白只有一把左轮和六发子弹,装备质量和人员数量的差距使这场追击战成了典型的不对称作战。

不幸中的万幸,作为弱势方,姜慕白也有对方未能掌握的“独特技术”,而且他对丛林作战有着充分了解。

在遍地都是障碍物的山林里,气味能比声音传得更远,而人类的体味与野生动物有明显差别,尤其是处于作战状态的战斗人员,他们身上会有一种更加明显的气味。

强行冲关打开鼻窍后,嗅神经系统、鼻三叉神经系统与嗅细胞似乎在刹那间升级改造,令姜慕白拥有远超猎犬的嗅觉能力。

成百上千种不同气味随着吸气的动作涌入时,姜慕白只有一种感觉。

辣!

复杂到难以处理的嗅觉信息给姜慕白造成了过度的刺激,像是工业酒精灌进鼻腔,顺着呼吸道闯进了颅腔和胸腔,从鼻子到肺叶再到端脑嗅觉中枢,火辣刺痛,难以忍受!

相比视觉与听觉,嗅觉能力的大幅提升更难适应,更难掌控,但在这争分夺秒的生死关头,姜慕白没有时间适应新能力。

勉力抵抗争相侵袭的混乱与刺激时,姜慕白忽然感到口中玉牌散发出阵阵凉意。

仿佛冰海淹没火山,灼烧般的刺痛感眨眼间消失不见。

借助玉牌的神奇功效,姜慕白凝神静心,想象自己置身于混沌识海,像耐心解开胡乱纠缠的耳机线一般,将强烈的嗅觉刺激重新分解为各种气味。

鼻翼翕动间,姜慕白嗅到一阵幽雅清甜的芳香,这是林初槿的体香。

清香之后是腥臊湿热的恶臭,臭味中夹杂着浓浓氨气味,那是铁蛋尿了裤子。

接着是各种树木所散发的气味,悠长,浓郁,略带苦涩,有的像樟脑丸,有的像清凉油,有的像茴香,有的像松脂……

然后是野花、杂草、泥土、与灌木丛的气味,与各种野生动物分泌出的气味混成几十个繁杂纷乱的谜团。

姜慕白忍住弯腰呕吐的生理冲动,吐出一口浊气后再次深深吸气。

反复三次后,姜慕白终于找到气味拼图中最为关键的部分。

那是一种古怪气味,除去隐约的臭味,它像青葱,又像洋葱。

人类在感到压力、情绪紧张和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时,体表皮肤毛孔会发出二甲基三硫醚与烯丙硫醇的特殊气味,而青葱与洋葱等食物中都有这两种硫化物存在,因此这种由生理反应产生的体味类似于葱味。

“五个。”姜慕白喃喃出声,睁眼松手,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疾行。

气味愈发明显,渐渐能分出轻重浓淡,同时姜慕白也开始加速,全力奔向气味较淡的个体。

理论上,无人机的操控员隔着屏幕用遥控装置搜寻目标,紧张感较小,因此他所散发的“压力臭”最淡,但实际情况中有太多变数,情绪与生理机能都是因人而异,所以光靠气味辨别并不是百分百准确。

可除了赌运气,姜慕白别无选择。

这一次,运气不错。

隔着近百米距离,姜慕白便看到站在树下的无人机操控员,从他背在身后的工具箱和他配备的武器来看,这是个通讯员。

找到目标后,姜慕白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保持距离,观察路线。

确认前方没有陷阱触发装置后,姜慕白迅速拉近距离,声东击西绕到反抗军身后,用左轮枪抵住他的后脑勺。

通常来说,持枪威胁时不应让枪口与敌人身体接触,因为这样做不但减少了打击面积,还会让对方得知枪口所指的位置,假如对方胆大心细且训练有素,很可能抓住机会反击。

但姜慕白有必要让对方知道他脑后顶了一把枪,而且,他开了六窍,对方一窍不通,他有信心在对方做出低头、弯腰、转身等躲闪动作前扣下扳机。

“把枪扔了。”姜慕白食指指尖扣住扳机,微微下压,使扳机处于一触即发的危险状态。

“你不是平民。”通讯员一动不动。

“扔枪,双手抱头。”姜慕白向来不喜欢废话,更何况,即便解释清楚,也改变不了两名反抗军身死、铁蛋重伤的既定事实。

通讯员犹豫片刻,动作缓慢地放下配枪,双手抱在脑后。

姜慕白伸脚把地上的自动手枪踢出十米远,接着说道:“把无人机停了,让你的人收手,我已经用卫星电话报警,他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是秘警?不对,你不是秘警,你到底……”通讯员意识到这个问题已无关紧要,于是立即改口道,“我右边肩膀上的步话机,你得按一下那个绿色按钮,他们才能听见我说话。”

姜慕白审视片刻,按下通讯设备顶部的绿色按钮。

通讯员没耍花样,乖乖对着通讯设备说道:“一组,汇报情况!”

扬声器中立刻传出回复:“已抓捕目标,得知另一名女性目标使用法宝藏身,正在搜寻,请指示。”

姜慕白恨恨咬牙,用枪口戳了下通讯员的后脑。

通讯员很配合,立刻喊道:“放弃行动!”

“……”

通讯员拔高嗓门重复指令:“服从命令!放弃行动!立刻撤离!”

“是,一组收到,放弃行动,完毕。”

通讯员松了口气,等姜慕白将通讯设备调回单向接收模式后,他以略微颤抖的嗓音说道:

“我可以收回无人机,控制板就在我脚下。”

“不是收回,是关停,让它原地坠落。”

姜慕白出声时飞快抬头瞥了一眼悬停于前方上空的无人机,那台无人机明显具备攻击手段,决不能让眼前的反抗军把它调回来。

“直接关停,它会坠毁。”通讯员十指相互紧扣,半指手套挡住他指节处因用力过猛而明显凸出的蓝色血管。

“要么关,要么死,你选。”姜慕白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不敢再拖延时间。

短暂沉默后,通讯员做出选择:“我可以教你怎么关,但是控制板有指纹锁,我来解锁,然后你来操作,行么?”

姜慕白看了眼十米开外的自动手枪,解开通讯员的武装带,点头道:“解锁吧。”

通讯员捡起控制板,用左右两手的大拇指解开指纹锁时,他忽然转身说了句话。

“天疆二号,比我的命更重要。”

出声的同时,通讯员贾胜利松开控制板,猛地向后仰倒,双手结印,眼神决绝,替他表露来不及说出口的心声:

老子是生在红旗下的兵,不怕死!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让手枪飞

姜慕白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时,反抗军通讯员听到身后响动,第一反应不是回头,而是向前翻滚,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

假如身后动静是敌人正在举枪瞄准,回头或转身并不会让敌人的子弹打歪,只会让自己身体僵直变成固定靶,并且失去宝贵的反应时间。正确的应对方式,就是立刻改变当前位置,找到掩体或隐藏身形后再进行反击。

具体到丛林作战中,身穿迷彩作战服的反抗军做出向前翻滚的动作,缩小着弹面积的同时做出变速位移,可以极大程度降低身后假想敌朝他射击的命中率。

只有长期进行战术动作训练的士兵,才会做出这样的火力规避动作,从他的反应便可看出,山里这支反抗军绝不是捡了一身好装备的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正因为看出了对方具备相当程度的作战素养,所以姜慕白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眼窍、耳窍与鼻窍,三大人体秘藏齐开的状态下,姜慕白的双眼敏锐捕捉到反抗军的细微表情变化,双耳清晰听到对方心跳加速,鼻子则嗅到极为浓重的类似青葱的特殊气味。

结合这三种变化,姜慕白在反抗军通讯员向后仰倒之前的零点五秒已经有所察觉,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闪躲,而是阻止对方自尽。

让他活着,不仅有机会套取情报,还能拿他当人质,如果遭遇其他反抗军,他就是姜慕白的谈判筹码。

然而与姜慕白的设想不同,这名操控无人机的反抗军并不是要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氰化物胶囊,也不是要引爆植入耳后的微型炸弹,而是向后仰倒并且双手结印。

左手食指中指竖直,大拇指虚扣无名指与小指,右手食指中指横置于左手指尖,小指、无名指环绕于左手食指中指。姜慕白记得这个手印,它脱胎于密宗咒印,因一部名为《火影忍者》的日岛动漫而广为人知。

来不及思考这个手势的意义,姜慕白没有持枪的左手已伸到反抗军面前,鹰爪般锁住他的咽喉。

与此同时,被踢到十米开外的自动手枪翻转腾跃,仿佛在一只无形大手的操控下抬高枪身,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姜慕白。

怎么回事?

“追在我们身后的‘天疆’,也是反抗军炼制的一种法宝。”

脑海中回响起林初槿的话,姜慕白瞳孔骤然放大,猜到答案。

反抗军接受过军事训练,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修炼,同样是人,他们也能利用灵气改造自身。

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反抗军的确一窍不通,但这只能证明他不是武修。

为什么枪会飘到半空自动瞄准?

因为这家伙是法修!他把自动手枪炼成了法宝!

干!

姜慕白心中怒骂,左臂急速收回,全力弥补他刚刚犯下的经验主义错误。

以左小臂及肱二头肌拉伤为代价,姜慕白赶在自动手枪开火前把向后仰倒的反抗军拉到身前。

反抗军练成法宝的配枪至少装有17发子弹,而且自动手枪可实现全自动射击,以姜慕白如今的体能和身法,想在十米距离内躲子弹,而且要连躲17发,绝无可能。

所以姜慕白没有躲闪,而是抓紧仅有的、不到一秒的反应时间,把身穿防弹衣的反抗军拉到身前当盾牌。

初速仅有400/s且未装备钢芯穿甲弹头的手枪子弹尽数喷射到反抗军后背,统统被硬质防弹插板拦截。

弹匣打空后,他竟用结印的双手抓住姜慕白双肩使出头槌。

十米距离挨了十七发子弹,居然行动如常,就算穿着军用防弹衣,也称得上是战斗意志顽强。

姜慕白不避不让,扔下左轮枪,运气抬掌,掌心砰的一声拍中目标下颚,将其击晕。

打晕这名反抗军后,姜慕白先卸了他肩、肘和下颌关节,确保他醒来后既不能结印,也不能念咒。

接着,姜慕白捡起无人机控制板,朝他双腿各开一枪,然后拖着无力的左臂奔往西北方向,跑出十几步后用力抛出控制板。

到头来,还是被这个貌不惊人的通讯员给摆了一道。

打开鼻窍时,姜慕白闻到了五个反抗军的气味,而最初遭遇的反抗军以两人为一组,也就是说除了正在搜寻林初槿的“一组”,应该还有两名反抗军。

姜慕白想到这一点时,那两名反抗军已距离不远,尽管他们刻意放轻脚步,但姜慕白能闻到他们的气味。

此时姜慕白左臂肌肉严重受损,能用的武器仅有一把左轮,对上两名全副武装的反抗军,九死一生至于反抗军通讯员的防弹衣、武装带和自动手枪,天晓得那些装备里有没有定位芯片,有没有自毁装置,能不能被反抗军法修感应。

打不过,只能跑。

既然要跑路,姜慕白也就没有枪杀昏迷的反抗军,而是卸了他的胳膊,打伤他的腿。

杀了他,只会让他的战友化仇恨为力量,穷追不舍。

打伤他、限制他的行动能力,才能对追兵造成阻碍。

战友受伤总不能假装没看见,前来追击的另一组反抗军至少要留下一个人去救助伤员。

如果他们放弃追击,姜慕白只要拉开距离就算脱离危险,等他们找到无人机的控制板,援军也该到了。

定武城虽小,但也有四位第三境修士。

如果两名反抗军分头行动,一人照料伤员,一人追击,那么姜慕白便可以出其不意,杀他个回马枪。

费尽心思定下了作战计划,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拖着愈发沉重的双腿跑出百来米后,姜慕白陡然听到一声怒喝。

“大胆贼子,焉敢如此猖狂,速速受死!”

犹如惊雷炸响,雄浑不显老迈的喝声传彻山林。

回音四起时,数十道氤氲紫气从天而降,无声无息落入林间。

随后,上空飞来一柄门板大小的巨剑,缓缓降落在姜慕白身前。

看到剑脊上站着身披法袍、貌似老农的主政官宋文峰,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林初槿,姜慕白咧了下嘴角,恍惚间有种从特战片穿越到仙侠片的错位感。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肩并肩飞上天

救星赶到,姜慕白紧绷的身心突然放松,顿时一阵头晕目眩,恨不得立刻躺下休息。

但看见主政官将目光投向自己,他不得不压下疲乏困意,恭敬行礼。

“伤势严重吗?”

主政官宋文峰尚未开口,林初槿已移步至姜慕白身前,关切询问。

姜慕白指了指左臂因肌肉损伤而形成的索条状硬块,挤出微笑,礼貌回应:“多谢林小姐关心,没什么大问题,肌肉拉伤而已。”

对林初槿的称呼由“林老师”变成了“林小姐”,是因为姜慕白看出了她身份尊贵。

林初槿随身携带的纸伞、圆镜和玉镯都不是凡物,算上她用来隐藏身形的低配版隐形斗篷和姜慕白嘴里这块玉牌,共计五件法宝。

寻常第二境法修,哪会有如此丰厚的身家?想来,这是位低调体验生活的修二代,而且家族势力不小,这一点从主政官宋文峰的神情和态度便能看出。

为消灭反抗军在联邦境内的残存势力,六大域正府抽调大批警界精英与情报人员设立秘密警察系统。

第二次全面战争结束之后,秘密警察逐渐转型为联邦唯一共享六大域情报资源与军事资源的国家暴力机关。

秘警以追剿反抗军为首要任务,活跃于每一条关乎反抗军与国家安全的隐蔽战线,他们行事霸道凶狠,通常以保密为由,拒绝与地方正府共享情报。

一旦抓捕行动出现意外,秘警拍拍屁股走人,捅出的烂摊子统统扔给当地正府。

长此以往,难免产生摩擦,但秘警势力庞大,最后只能是地方正府忍气吞声。

因此,秘密警察走到哪里都不受当地正府待见,萧山出现反抗军,主政官宋文峰名义上有协助调查的职责,但作为定武城最高行政长官,他来得比秘警还快,绝不可能是为了给秘警帮忙。

要说这是因为姜慕白是聚英馆关门弟子,那可不对。

聚英馆的弟子,就该是聚英馆去救,宋文峰接到消息后应当通知丘馆主,断然没有亲自出手的道理。

除了林初槿身份特殊,姜慕白想不到其他解释。

林初槿遇险,宋文峰便抛下身份火速驰援。由此可见,林初槿的身世背景非同一般,倘若她在定武境内出了意外,即使是资深第三境法修也承受不了她家中长辈的怒火。

“肌肉拉伤?”林初槿琢磨片刻,伸手探向姜慕白左臂,纤纤玉指如柳枝般轻轻拂过他小臂,指尖过处,冰霜浮现。

法术冷敷要比冰袋方便得多,姜慕白递出一个感谢的眼神,接着再次向假装欣赏四处风景的宋文峰行礼致谢。

宋文峰问也不问反抗军的去向,摆出长辈姿态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大袖一挥:“林姑娘,姜小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回厅中?”

主政官说的“厅”,自然是市政厅,能到市政厅里歇着,总好过站在这里吹西北风,姜慕白当即点头,跟在林初槿身后,有样学样,走上门板大小的巨剑,与林初槿并肩站立。

以前看仙侠小说时总是想不明白,那些剑仙究竟是以哪种姿势御剑飞行,如今姜慕白算是开了眼界,宋先生这口法宝巨剑,剑身宽厚堪比防盗门,御这么大一口剑飞行,想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躺着都不成问题。

话说,躺着飞是种什么感觉?

姜慕白很想亲身体验一回,但在脑补出自己躺在宋先生法宝上来回翻滚的画面后,他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

等林初槿和姜慕白站稳身形,宋文峰脚踏剑镗,右手掐诀置于心窝中丹田位置。

姜慕白隐约感应到有一股无法理解、不可描述的玄奇能量从宋文峰体内溢出,源源不断地涌入巨剑剑身。

若以姜慕白看待事物的方式来形容,脚下这柄巨剑即是电器,宋文峰则是电池,而掐诀就像是按下开关,接通电流,使电器进入工作状态。

“起!”

“锵”

宋文峰一声喝令,巨剑嗡鸣如金玉相击,随后腾空而起,加速上升。

升空过程中,姜慕白毫无陌生感,因为踩着巨剑飞向上空的体验,像极了乘坐观光电梯,只不过乘坐电梯时,头顶不会有这样冷飕飕的凉风。

先是匀加速直线运动,再是匀减速直线运动,离地百米时,巨剑的垂直速度恰好为零,使剑身上三人停滞半空。

宋文峰侧身看了眼姜慕白,见他面色如常,肢体放松,站得四平八稳,心中不禁赞赏。

即便是宋文峰自己,初入通玄时,首次飞至百米高空,也是惊得两股战战两腿发软,没想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后生,竟有如此胆魄。

真是块璞玉,宋文峰心想,可惜了,是个武修。

武法殊途,贪求兼得者难寻大道,宋文峰心里动了几个念头,但想到姜慕白已有师门,只好作罢。

随着宋文峰手诀变化,巨剑开始缓慢加速,飞向位于白河区的市政厅。

看着盘根错节的大树在脚下迅速缩小并向后倒退,姜慕白难得地激动起来,几乎忍不住要喊出心声。

飞机也好,滑翔伞也好,都不能带来这般畅快的飞翔体验。只不过飞了一小会儿,他心中的疲惫、烦躁与积怨统统都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刮走。

林初槿看着他的反应,心里觉得奇怪,抬手挡在唇边轻声问道:“姜先生,你看起来很享受飞行?”

“嗯”姜慕白刚一开口就被灌了满嘴冷风,逗得林初槿忍俊不禁。

姜慕白出了糗也不着恼,用右手挡在鼻子和嘴巴前面,眯着双眼笑道:“见笑了,我这是头一回坐飞剑,嗯,我很喜欢这种感觉。飞行是人类最古老、最美好的愿望之一,林小姐,你听说过这句话吗?几个世纪之前,就有人借助工具飞上蓝天,但我觉得,要像这样飞,才算实现飞行的梦想!”

林初槿越听越觉得有趣,掩唇笑道:“这么说来,倒是个容易实现的梦想。”

“容易?”姜慕白面色古怪。

法修第三境通玄方可御物飞行,武修第五境内天地方能踏空而行,要说这是个容易实现的梦想,简直是现代仙侠版的“何不食肉糜”。

林初槿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发言有失妥当,想要做出解释,可声音却被震耳欲聋的机翼声掩盖。

一架内舱装载重机枪的侦查直升机呼啸而过,直奔萧山。

姜慕白愕然转身,惊疑不定。

他分明看见沈鸿坐在直升机舱内!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指位符

机舱内,沈鸿骤然抬头,伸长脖子朝着舱门外张望。

银发赤瞳的雅塔克族秘警坐在他身旁,以略带玩味的语气问道:“你们认识?”

沈鸿想了想,回道:“我认识主政官身后那位年轻武修。”

“噢!”银发秘警点了点头,“那一会儿由你请他去警署吧。”

“长官,他不可能与反……咳,他不可能与叛军有任何关联,打电话报警的就是他。”

想到止戈派弟子成风正的遭遇,沈鸿内心感到紧张。

银发秘警摆了摆手:“看来你不愿意,好吧,我另派人手。放心,不会为难他,请他来做个笔录而已。”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鸿深知这位长官说一不二的脾性,顿时松了口气。

侦查直升机很快靠近几近消失的爆炸烟尘,沈鸿率先出舱,通过速降绳装置滑到地面。

解除安全扣后,沈鸿抬头看向头顶上方近百米高的直升机,正巧看见身穿长风衣的秘警长官走出机舱,朝着地面做自由落体运动。

令人牙酸的响声过后,垂直落地的银发秘警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低头检查他那双做工精致的棕色皮鞋,见皮鞋完好无损,他满意点头,用沈鸿听不懂的语言赞叹鞋匠的巧工。

沈鸿站在一旁,惊得舌桥不下,心想,难怪这位长官没有带保镖随行的习惯。

银发秘警看似随意地走了几步,指着身前直径超过五米的洞口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沈鸿思考半晌,神色凝重地说道:“这支叛军不是为了躲避追捕而逃到定武,他们是冲着萧山来的,我认为他们很可能是一支执行秘密任务的特种小队,而他们的任务目标,就是这里,从他们进入定武前后的行踪来看,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但他们不知道具体位置。”

“嗯,继续。”银发秘警不置可否。

“叛军小队里没有修为高深的尖兵,这不难理解,第三境及以上的修士进入联邦境内,几乎没有藏身的可能。但是,据我所知,冀州仍有残存的叛军分支,叛军首领为什么不让他们来萧山执行任务,却要派一支特种小队千里迢迢赶来?除非……除非他们的任务目标至关重要,以至于叛军首领不敢让其他人得知。”

沈鸿自问自答,说完摇了摇头。

“我说的都是些没有依据的猜测,要弄清楚事实真相,还需要更多线索证据。”

“不,不不不。”银发秘警大摇其头,“我不需要线索和证据,我只需要猜想,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嗯,还有一个疑点。”沈鸿点头,伸手指向头顶上空,“叛军小队藏身在定武城的这段时间,很可能是在勘探地形,寻找目标,但他们不应该在找到目标后立刻行动。如果我是他们,我会等到深夜或者凌晨再行动。现在闹出动静,我们可以立刻动员大批警力资源甚至是驻城守军封路搜山……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

“因为他们时间紧迫。今天中午,我们捣毁了叛军设在定武城内的联络点,成功抓捕叛军联络员。”银发秘警脱下皮质手套,一边鼓掌一边笑道,“以你的能力,留在这座死气沉沉的边城,真是明珠暗投。”

“您过奖了。”沈鸿笑得有些勉强,他知道这位秘警长官是在向他发出委婉的邀请,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能适应秘密警察的身份和作风。

………………

“那是直升机,用旧时代技术制造的飞行器。不需要修士驱使,也不需要注入灵气,只要输入一种特殊液体,直升机就能像法宝一样飞行,这就是古人的智慧,令人惊叹。虽然直升机的飞行能力远远不如法宝,但制造直升机可比培养通玄法修要容易得多,只不过,直升机消耗的特殊液体,价格高昂。”

看见姜慕白神色怔怔,林初槿误以为他没见过直升机,便好心做出解释。

姜慕白哭笑不得,犹豫几番还是没说出“航空燃油”这四个字。

尴尬的气氛急需打破,姜慕白忽然想起件事,用袖子掩着嘴唇,舌尖灵活扭动,将口中玉牌送到掌间。

不动声色地擦去玉牌上的唾液后,姜慕白厚着脸皮说道:“林小姐,借手绢一用。”

林初槿瞄了眼姜慕白身侧,她的目光好像拐个弯去看他藏在身后的右手。

看出姜慕白的小心思,林初槿柔声笑道:“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姜慕白回以微笑。

孔夫子讲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心比心,要是让姜慕白伸手接一块沾满别人口水的玉牌,不管那人长相如何,他都会觉得恶心。

林初槿不再坚持,递出素白手绢。

姜慕白把玉牌包在手绢里叠好,然后双手奉还。

物归原主后,姜慕白问道:“林小姐,你们能找到我,是因为这枚玉牌吗?”

姜慕白决定引开追兵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强行冲关、依靠嗅觉反败为胜的想法,林初槿更不可能想到这一点,她让姜慕白含住玉牌,肯定另有原因。思来想去,姜慕白觉得玉牌应该有定位功能,所以主政官和林初槿这么快就能找到他。

林初槿收下手绢和玉牌,点头答道:“是的,这是我家长辈为我炼制的‘指位符’。”

指位符?

估计是仙侠版gps定位器。

姜慕白做出恍然的表情,接着问道:“你之前说‘天疆’是反抗军炼制的法宝,请问,是不是因为曾有反抗军把‘天疆’炼制成法宝?”

“不错,天京博物馆内收藏的‘天疆’,就是反抗军中一位二品通玄法修的本命法宝。”林初槿一边回想,一边说道,“我记得,博物馆里那台‘天疆’的体积要比我们遇到的‘天疆’大得多,而且那台‘天疆’上装有许多旧时代常见兵器,都被那位反抗军法修炼成法宝。”

“比如?”姜慕白急忙追问。

“我想想,好像叫作,榴弹发射器?还有次声波发射器,火焰喷射器。嗯,博物馆的展品介绍是这么写的,火焰喷射器,大概是某种火属性的法宝,至于次声波发射器和榴弹发射器……”林初槿停顿片刻,摇头道,“我记不清了。”

“这些武器……”姜慕白眼角狂跳,艰难出声,“都能炼成法宝?”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子弹能拐弯吗

“为什么不能?”林初槿以问代答,她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好像姜慕白问了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看来这在法修眼中属于常识范畴,姜慕白瞄了眼看似神游天外的主政官宋文峰,以法修礼节恭身而立,双手前伸上举,依照印象中唐代画圣吴道子所绘的《至圣先师图》,模仿孔夫子的圣洁丰姿。

这是“土揖、时揖、天揖、特揖、旅揖、旁三揖”中的天揖,《周礼·秋官·司仪》中有所记载:詔王仪南乡见诸侯,土揖庶姓,时揖异姓,天揖同姓。

天揖原本是贵族男子对待同姓的作揖方式,现如今则演变为法修对同道的作揖方式,又称“问道礼”,类似武修的抱拳礼,是法修向人请教或论道时所用的礼节。据说,问道礼最初被称作讲道礼,因为法修在开坛讲法前会向听众行此礼,后来考虑到与“讲道理”谐音,便改成了问道礼。

行礼后,姜慕白坦然求教:“姜某孤陋寡闻,见识浅薄,还请解惑。”

见姜慕白一本正经,林初槿回礼说道:“蕴养元神,则有隔空驭物之能,这是法修最基本也最重要的能力。”

姜慕白微微点头,认真聆听。

“但并非所有事物都能以元神操控驭使,这与修为境界有关,也与物品本身性质有关。”

“举例来说,我用手指接触粉笔后,便能让粉笔浮空,还可以隔空操控粉笔在黑板上书写文字。如果把粉笔换成毛笔,我就无法做到操控自如,因为毛笔更大,更重,需要消耗更多精神与灵气。”

“如果把毛笔换成重量相同的粉笔,我连隔空操控都做不到,因为毛笔多以竹管与禽、兽之毛制成,相比粉笔,毛笔更有灵性。”

“更有灵性?”姜慕白没忍住,插嘴问了一句。

“万物皆有灵。当然,所谓有灵之物,说的是……”

话说半截,林初槿忽然面露难色,她思索片刻,想起曾经旁听的讲座,继续说道:“用敬安居士的话说,有无灵性,其实就是有机物与无机物的区别。”

有机物与无机物的区别?姜慕白眯起双眼,努力回忆,可他的化学成绩从未及格,只知道有机物是含碳的化合物,主要由碳元素和氢元素组成,但碳单质和碳的氧化物、硫化物、氰化物等许多物质不属于有机物。

这跟所谓的灵性有什么关联?

姜慕白再三考虑,没有提起化学名词,而是朝另一个方向提问:“敬安居士的说法,准确吗?”

“敬安居士是邺都大学法修院首席教授,多年来致力于学术研究,如今已是阳神圆满。另外,沈先生与姬先生都很认可他对‘灵性’的论述。”林初槿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话语间的倾向十分明确。

她口中的沈先生与姬先生显然是至高议会首席沈大先生与出云剑宗姬云,两位大能屹立于法修最高境界,除了彼此,别无敌手,可以说是法修心目中不容置疑的权威。

武修六大境分别是开窍、淬体、锻骨、洗髓、内天地、人仙。

法修六大境分别是启识、聚炁、通玄、阳神、还虚、合道。

温教授阳神圆满,也就是第四境巅峰,他对‘灵性’的论述能够得到两位合道大能的认可,想来不会有错。

姜慕白心中牢牢记住有机物与无机物的说法,点头追问:“那么,为什么有灵性的物品更容易控制呢?”

“我们认为灵气之中蕴藏能量,所有法术变化,不,应该说所有修炼方式,都是在运用灵能,只不过使用的途径不同,因而展现的效果各不相同。”林初槿先耐心讲解了基础知识,然后再解答问题,“有灵之物易于附着神念,所以一件物品的灵性越高,用灵能操控它的消耗便会越小。”

这么说来,物品的灵性会影响到能量转换效率,就像导体的电阻会影响电子流通量。

姜慕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林初槿继续说道:“天生无灵之物,也能炼制为法宝,这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与财力,以真火与灵气将其淬炼,大部分天生无灵之物很难淬炼出灵性,但也有极少数天生无灵之物通过秘法淬炼后能够拥有非凡的灵性,这就是所谓的‘养灵’。”

“物品具备灵性后由铸器师炼制成法宝,还需要法宝主人温养炼化,也就是‘炼宝’。至于本命法宝,则需要法修投入精元心血,耗费极大,收益却不见得令人满意,所以不少法修不愿炼制本命法宝。”

“原来如此。”姜慕白若有所思,低声喃喃,“一块精钢,可以做成长剑,也可以做成枪管,法修能把剑炼成法宝,自然也能把枪械炼成法宝。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去炼化所有部件,无人机也能炼成法宝,甚至,坦克、战机、导弹,都能炼成法宝,对吗?”

“也许对,也许不对。”林初槿眨了眨眼,眼神里满是好奇,“为什么你会想到这些奇怪的问题?”

“你们赶来之前,我抓了个俘虏,他把自动手枪炼成了法宝。”姜慕白苦笑一声,想起那把会飞的自动步枪,仍然感到后怕。

“我听说旧时代兵器的结构和运用原理都很复杂,要炼制这样的法宝可不容易,逐一炼化各个组成部分并非难事,但要让不同属性的部位组合成一个整体,难度极大。就拿你遇到的反抗军来说,他炼化一把手枪可能要花费几年时间,但这并不能让手枪发射的子弹更具威力,相比之下,还不如炼制一柄飞刀,或是一盒飞针。”

说着说着,林初槿失笑摇头。

“修士应该归宇宙伟力于自身,而不是假借外物,寻求单纯的破坏力和杀伤力,只有崇尚旧时代技术的反抗军才会如此执着。”

这话听着与“武者应当追求武道意志,不该依赖外物”的说法有七八分相似,姜慕白作为“旧时代”的穿越客,暂时不能接受这种观念。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心血来潮,问道:“假如有人把枪和子弹都炼成法宝,那他打出的子弹,能转弯吗?”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二十面骰子

“轰隆”

枪膛巨响胜过电闪雷鸣,枪托如攻城槌般狠狠撞向佩戴降音绵、护目镜与护肩的射击员。

射击员像是迎面扛了一记重拳,整个身子朝后退了二十厘米,他立刻放下狙击步枪,抬起望远镜观察前方。

下一秒,子弹沿着弧形轨迹跨越两千米距离,绕过挡在正前方的三十厘米厚的钢板,精准命中目标。

“好样的!”

站在一旁的引导员露出喜色,用力挥拳。

射击员低头看了眼摆在枪架左侧的特制子弹,心服口服地竖起大拇指,面对摄像头说道:“报告,已完成测试,成功击毁目标,请指示。”

头顶上方的电子屏幕里,佩戴圆形蓝色徽章的白衣科研官向射击员敬礼:“数据已上传,请继续进行下一阶段的实弹测试。”

“收到,继续下一阶段实弹测试。”射击员朝引导员和身后的技术人员打了个手势。

引导员着手调整激光发射器,技术人员敲击设备输入指令。

靶场内,距离射击员两千米远处立起一块人形移动靶,快速穿梭在障碍物之间,时不时还会在钢丝的牵扯下腾空而起。

射击员调整枪口,等到引导员点头出声,便立刻扣下扳机。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人形移动靶碎得稀烂。

“好样的!”引导员手舞足蹈,为之欢呼,“602所牛b!”

隔着大屏幕听到引导员的赞美,脸上稚气尚未脱尽的年轻研发员露出骄傲笑容,转身向三位评选委员会委员与他们身后上百名观众敬礼,大声喊道:“大家好,我叫田征坤,来自万年炎帝号华靑大学602研究所,从事陆军武器设计研发工作。”

由科研官、研发员与华靑大学少年班组成的观众团体送出热烈掌声,田征坤摸了摸写有“602”字样的臂章,继续说道:“这是我们团队研发的a-16激光制导子弹,一种能拐弯,能自动跟踪的超级子弹!请看,这是a-16子弹的结构示意图。”

田征坤指向大屏幕,屏幕里一张图片迅速放大。

“a-16子弹长1524厘米,点60口径,能在飞行过程中自动调整方向,通俗地说,它更像是一颗微型导弹。”

“这是光学感应器,是制导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会搜索并追踪激光制导点,这里是传感器,目标变化位置时,传感器会把信息传到制导和指挥元件,然后由16位微型中央处理器计算出飞行路径,并指挥电磁传动装置。”

“简单来说,它们是a16子弹的大脑和眼睛,接下来我们看看a16子弹的翅膀,也就是传动系统,它的结构很简单,驱动电机、鱼鳍弹尾和压缩空气喷射装置。有了它们,a16子弹能够克服复杂环境因素带来的影响,精准命中目标。”

“传统的激光制导子弹有一项致命弱点,出膛速度太低,杀伤力不足,并且需要与激光指示器配合使用,现在我们成功使a16子弹具备不低于制式点60子弹的杀伤力。另外,有了便于携带的激光引导装置,引导员或狙击手可以随身携带,戴上战术眼镜后就能看到指示光,而不配备战术眼镜的敌人则看不到激光,当然,某些特殊魔怪除外。”

“实弹测试结果大家已经看到,虽然a16子弹比起战斗法修的法宝子弹还差得远,但是a16子弹可以批量生产,可以装备常规部队!前几天,275师王牌狙击手,‘追命弹’夏燎原夏上尉跟我们开了个玩笑,他说,我们再这么搞下去,会砸了狙击手的饭碗。”

观众们哄堂大笑,笑声停息后,田征坤立正敬礼,对三位评委说道:“目前我和我的团队正在尝试降低a16子弹的生产费用,但是我们的研究经费不足以支撑后续研发,所以我们来到这里,希望得到五千万研究经费的冠军奖励,汇报完毕,谢谢大家!谢谢两位高级科研官,哦,特别感谢曹首席,当年没有曹首席的鼓励,我不会坚持报考大学,曹首席,谢谢您!”

评委台上,一左一右两名高级科研官不约而同地看向中央。

与此同时,镜头也对准了万年炎帝号首席科研官,曹耕晨。

画面中,曹首席正襟危坐,衬衫熨烫整齐,象征科研官身份的蓝白二色大衣上找不出一丝褶皱。

正在收看节目的万千青少年尖叫惊呼,现场气氛更是推升至最高潮。

在摄像机拍摄不到的评委席下方,曹耕晨右脚踢开人字拖,用脚跟蹭了蹭沙滩裤下腿毛浓密的左腿,神情严肃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规模运用于自动霰弹枪的a08智能子弹,也是你们602所的成果。”

“是的。”田征坤欣喜道,“a08子弹会在接近目标后自动引爆,用来对付那些移动速度快、感应能力强的魔怪有奇效。”

曹耕晨点点头,无视两名高级科研官的眼神暗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枚二十面骰子轻轻晃动,随后抛到面前的评委席上。

“让我看看,咦,14,16”

对着直播镜头,曹耕晨捡起骰子,露出大大的笑容,全力制造节目效果。

“小田同志,恭喜你,成功晋级总决赛!”

话音未落,彩旗飘飘,602所研发团队冲上讲解台与田征坤相拥,又引起阵阵掌声。

“有请下一位参赛选手,来自180特战旅的战斗法修,艾德华。”

躲在角落处的主持人喊出台词,一位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走上讲解台,朝评委席与观众席鞠躬。

“大家好,我姓艾,名德华,edward,我从小崇拜华夏文化,我有个绰号,叫‘剑神’,因为我和战法连的战友们不一样,我的本命法宝是一柄剑。”

“在大大小小上百次与魔怪的战斗中,我逐渐意识到,比起冷兵器,热武器的便捷和威力更值得信赖,于是我开始尝试炼制新的法宝,在这个过程中,我无意间发现了提升枪械灵性、提升炼宝效率的方法,大家请看。”

艾德华双手展开,台下飞来六把自动步枪、两台榴弹发射器和一架单兵火箭筒,在他头顶呈扇形排开。

正要仔细说明炼宝方法时,艾德华看到令人惊愕的一幕:首席科研官曹耕晨先生趿着人字拖跑出了演示厅。

“找到江老板的墓了?冀州?定武?”曹耕晨捂着右耳,边跑边问,“挖出来什么东西?”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挖坑(感谢逗比小仙女盟主打赏~)

“这么说,你没有看到,也不知道叛军从地下洞穴里带出了什么?”

讯问室内,提问者紧紧盯着姜慕白,钩爪似的尖锐目光努力捕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然而姜慕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与负责讯问的秘密警察对视半晌,不答反问:“这么说,我听到的爆炸声,是他们在炸地洞?”

有关子弹拐弯的问题让林初槿弯腰捧腹,还没等她给出答复,宋文峰的飞剑已把三人载到市政厅门口。

到了市政厅,宋文峰领着林初槿去他办公室联系家人报声平安,而姜慕白则被两名秘警找上。

姜慕白知道秘警难缠,不能轻易得罪,于是向负责招待的市政厅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后,跟他们回了警署。

这是姜慕白第二次到讯问室做客,提问者从重案队警员升级到秘密警察,但他并不犯怵。因为这起事件关系到反抗军,而他目前与秘警站在同一阵线。

面对秘警的反复询问,姜慕白九真一假地讲述了前后经过。

做完记录后,负责提问的秘警抛出了有关洞穴的问题,听了姜慕白的反问,他意识到自己失言,面色微变。

沉默片刻后,他用隐含威胁的低沉语气说道:“你应该知道,对秘警说谎,绝不会有好下场。”

“说句心里话,你们让我感到丢人。”

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名秘警像触电般离开座位,立正敬礼。

说话的是个银发赤瞳的雅塔克人,他眼窝深陷,鼻梁高耸,穿着浅色衬衫和深色马甲,从黑珍珠袖扣到搭配宽领衬衫的温莎结,各处细节一丝不苟,尽显绅士风采,若是早生一百年,想必能与英伦轻奢品牌签约,成为服装模特。

银发男人将手里端着的咖啡杯放在桌上,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出去吧,把门带上,谢谢。”

两名秘警二话不说,立即出门,离开时他们刻意放轻脚步,像是夹了条尾巴。

目送下属出门后,银发男人朝姜慕白微微鞠躬:“姜先生,您好,我的名字是埃利克斯·谢尔比,入乡随俗,就当我姓谢名尔比好了,如你所见,我是一名秘密警察。”

与前面两个三流货色不同,眼前的银发秘警显然是位专业人士,姜慕白露出淡淡笑意,心中回想自己先前讲述的事件经过,寻找可能存在的漏洞。

“我是雅塔克人,在我的家乡,只要两个人心平气和坐在一起,他们就是朋友。”埃利克斯拖着两张座椅走到姜慕白身前,替他打开讯问椅的挡板,微笑道,“姜先生,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作为朋友,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姜慕白换了个座位,轻轻点头。

“谢谢。”埃利克斯双手抱拳,由于动作不熟练,看起来有些滑稽,他端起咖啡,接着说道,“我想请你解答我的疑惑,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和林小姐能够击败一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叛军?据我所知,开窍期武修和聚炁期法修并没有强大的作战能力。”

“是吗。”姜慕白摇头道,“也许是他们太弱,也许是我们运气很好,我不知道。”

“噢”埃利克斯啜了口咖啡,昂头扬眉,“我查过你的档案,自出生以来你从未离开定武,没有参军,没有报考警校或军校。那么,请问你从哪里学到的军用枪斗术?”

果然,使用枪械的武修大有人在,尤其是军警部队,想必已有成熟完善的体系。

“枪斗术?警官,什么是枪斗术?”姜慕白装出困惑的表情。

“不久前,南郊公园旧址发生一起命案,七人遇害,其中有两名开窍武修。”埃利克斯笑吟吟地提起定武警署费尽心思掩埋的大案,停顿片刻后,他继续说道,“那两名武修,就是死于枪斗术。”

姜慕白沉默不语,他的确杀了人,虽说是正当防卫,但秘警想找麻烦总有办法,比如,查查枪支来源。

“不用紧张,我们是朋友,雅塔克人从不为难朋友。而且,我是秘密警察,对这类案件不感兴趣。”埃利克斯笑容更盛,“噢,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叛军小队能在定武藏身,还能运来装备,肯定有人暗中帮助,我们共同的朋友,沈鸿警官认为,是一伙自称血刀帮的武修暗中协助叛军,姜先生,你觉得呢?”

姜慕白松了口气,看样子眼前这位秘警头头确实对“普通案件”不感兴趣,提起枪斗术和避雨亭命案,只不过做出警告,让他如实回答。

没想到沈鸿居然会玩阴的,烂顶甘若是被秘警盯上,真是十死无生,绝无幸理。

但事实上,血刀帮不可能暗中协助反抗军,烂顶甘背靠叶家大树,不会缺钱。另外,血刀帮作恶多端还没被当局清算,说明他们做事有分寸,懂得看上面人的脸色。

总之,他们没有勾搭反抗军的理由。

要说可能与反抗军有关联的人,姜慕白最先想到的是那天在正气堂里面对巡警盘问时神情慌张的医馆学徒。

可是,一间治病救人的医馆,怎么会跟反抗军扯上关系?

想到正气堂郝大夫在城里的口碑,姜慕白点头道:“我同意沈警官的看法。”

“噢?”埃利克斯笑得意味深长。

这时,楼下闹出不小动静,呼声窜上警署二楼,穿过隔音效果极佳的厚实墙壁,传入讯问室内。

“哦,你的朋友来接你了。姜先生,考虑到我身份特殊,我想你不会期待与我再会,那么,我就不说再见了。作为朋友,我有必要告诉你,还有另一支叛军小队逃离萧山,而且,我们没有找到叛军的无人机,嗯,我是说,天疆。所以,请务必小心,当然,不用过于担心,今日过后,定武城不会再有叛军。”

埃利克斯说完,缓缓起身,伸出右手。

看这意思是可以走了,姜慕白没想到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秘警居然这么好说话,当即起身握住埃利克斯的右手轻轻晃了两下,点头道:“多谢提醒,我会注意。”

目送姜慕白出门后,埃利克斯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忽然笑出了声。

“会握手,有意思。”

正文卷 第九十章 撑一把伞

敢闯警署大楼的人可不算多,不过,这些天城里的新鲜事也不算少。

今天,又多了一桩新鲜事。

看见两个高大魁梧好似巨灵神的壮汉闯进警署,一楼大厅里当值的警员只能在心里暗叫倒霉。

聚英馆两位武痴的名声,警员们都有耳闻,哪怕他们手里有枪,也不敢上前阻拦。

反正上不上都是一个结果,何必自讨苦吃?

当然,颜面受损的署长大人绝不会听这些解释,所以,当值警员都做好了挥泪告别本月奖金的心理准备。

唯一让他们感到安慰的是,两个筋肉猛男身后还跟着一位冰山美人,哪怕是隔着远远的瞧上两眼,心里的火气也都消散一空。

石山进了警署,拖着朝天棍走到大厅中央,环目四顾,震声问道:“我师弟在哪?”

一介平民手持武器强闯警署,不可谓不嚣张,然而大厅里制服笔挺的警员们彼此看看,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装聋作哑。

相比之下,施广闻做事低调许多,他走到咨询台前,对花容失色的女警员挤出僵硬笑容,问道:“请问,我师弟姜慕白是违法还是犯罪,为什么会被警署拘传?”

女警员又惊又怕,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明白,急得快要掉眼泪时听见楼道方向传来一声师兄,顿时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姜慕白动作很快,离开讯问室后立刻下楼,匆匆忙忙跑到警署大厅。

看见大厅里过来接他的两位师兄和林小姐,姜慕白心间温暖的同时不禁感到担忧。

换作平时,这警署闹就闹了,不会造成严重后果,但现在警署里有秘密警察,万一得罪了秘警,恐怕会麻烦缠身。

“师弟,你没事吧?手怎么了?谁欺负你,我揍他!”石山说着说着来了脾气,提起朝天棍咚的一声顿在地上,戳碎一块瓷砖。

姜慕白哭笑不得,这位师兄明明不是小孩子心性,却常常随性行事,倒是足够洒脱,但太容易得罪人。

“我没事,左臂肌肉拉伤,小问题。”姜慕白稳住两位师兄的情绪,冲林初槿点了点头,“警署不宜久留,我们出去说吧。”

被姜慕白扯着衣袖拉出警署后,石山皱眉问道:“小师弟,到底怎么回事,聚英馆弟子受了欺负,可不能不讨个说法!”

姜慕白摇头苦笑:“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嘛。”石山倔脾气发作。

“好吧,是这样,徽音有位同学,拿了她的短剑说要上山打猎,林老师请我帮忙搜救,上山之后我们遇到了……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所幸,有惊无险。下山之后,警署重案队的沈副队请我过来做个笔录,刚做完笔录,你们就来了。”

说完,姜慕白转头给林初槿打眼色,他只字不提反抗军,并不是因为他把两位师兄当成外人,而是因为这件事太复杂。

以石师兄这脾气,要是告诉他有一伙通缉犯无缘无故追杀他师弟,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事关反抗军与秘警,姜慕白不想让两位师兄牵扯进去。

林初槿收到姜慕白眼神示意,十分配合地点头:“嗯,的确是有惊无险,多亏了姜先生。”

“就这么简单?”石山挠挠头,不太相信。

施广闻先是看看姜慕白,接着看看林初槿,突然拍了下脑门,惊呼出声:“哎呀!我给忘了,师父让我们买酒回去呐!姜师弟,天色不早了,你抓紧时间去接人吧,正好顺路,送这位林老师回学校。咳,师兄,咱俩买酒去。”

“师父说过?”石山满脸疑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你在练功房呢,没听见。”施广闻伸展右臂勾住石山的肩膀,小声补了一句,“别说话,赶紧走,我请你喝酒。”

“啊?哦!喔”石山喜笑颜开,扛起朝天棍美滋滋地走了,拎棍的手摆到肩后,给姜慕白比出一个大拇指。

该说什么好呢?

姜慕白目送两位师兄自觉离开,心中默念好人一生平安。

林初槿仰头看了眼散发着橙红光辉的夕阳,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今天下午有两科考核,现在还没到交卷时间。”

这是在暗示吧?

这是在暗示啊!

姜慕白不愿辜负师兄们的苦心,当即向林初槿发出邀请:“林小姐,既然顺路,不如一起去学校?”

“好啊,还是叫我林老师吧。”林初槿笑得大大方方,也答应得干脆爽快。

“好的,林老师,我们坐车去学校?”

“好啊。”

“那得往前面走一段路,警署门口不让停车。”

“好啊。”

“嗯……”姜慕白意识到自己正面临严峻考验,搜肠刮肚总算在走出十步后想出一个共同话题。

“铁蛋还活着吗?”

话刚出口,姜慕白立刻感到后悔,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头。

“嗯,铁先生现在在仁明医院,他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其他搜救队听到枪声后都下了山,没有遇到反抗军,所以没有人员伤亡,不幸中的万幸。哦,对了。”

林初槿做出一个像是气恼又像是好笑的表情,说道:“铁先生说的没错,王子帅没有上山,他一直在龙津街的游戏厅里玩弹珠。”

“玩弹珠?”姜慕白眼角狂跳,想到自己险些被这熊孩子坑死,心中邪火一窜三丈高。

“是的,他现在也在仁明医院。”林初槿摇头叹道,“听说,王先生找到他时没能控制住情绪,下手,不,应该说下脚有些重,踹飞了四五米。”

“噢?”姜慕白表面淡然,心中默默为王鸣点了三十二个赞。

要是王鸣这厮再不好好教育他家的熊孩子,姜慕白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帮他改个名。

王口,也是个不错的名字。

到了转角处,走在屋檐下的林初槿忽然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姜慕白看了看她,接着看了看对面街上的杂货铺,没头没尾说了句:“林老师,稍等。”

说完,姜慕白奔向杂货铺,没一会儿功夫,他拎着把油纸伞走回林初槿身旁,撑起伞面为她遮挡夕阳余晖。

“谢谢。”林初槿很自然地走近一步。

纸伞不大,两人在伞下并肩而行,不知引来多少艳羡目光。

(愿大家都能撑一把伞,都能伴一个人)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温馨晚餐

“叮铃铃”

铃声响彻校园,监考老师挥动手中教鞭,拍击讲台。

“考试结束,停笔收卷!别写了,放下手里的笔!”

“再说一次,把笔放下!还不放笔的,统统按作弊处理,第三排那个女生,说你呢!”

姜徽音猛然抬头看向讲台,看见监考老师手中的教鞭指着自己,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放下铅笔。

草稿纸上已经写出了运算结果,再多两秒钟,她就能拿下这道十二分的大题,然而时间不等人。

更糟糕的是,按照期末考核的评分标准,没有给出正确结果的计算题,不论解题过程正确与否,都是零分。

传出试卷后,姜徽音苦恼地揉了揉眼睛,两个小时的数学考试,让她头晕目眩。

“你别哭呀,我刚才看到你卷子了,都快写完了,比之前进步很多啦。”

毛大可扭头看见姜徽音揉眼睛,急忙出声安慰,考试时座位全部打乱,她碰巧坐在姜徽音左边。

“我没哭啊,真的吗,有进步吗?”

姜徽音想了想,重重点头:“说不定这次我能及格呢,唔,我哥天天教我做题,肯定能及格!大可,你怎么样?考得好吗?”

“不好。”毛大可用力摇头,两根麻花辫甩成拨浪鼓。

姜徽音攥着拳头为她打气:“没关系,别难过,你成绩那么好,肯定没问题!”

毛大可惋惜道:“但是这次拿不到一百分啦,最多九十八分。”

“再见。”姜徽音背上书包拎起兔笼,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

刚出教室,姜徽音一眼就看见走廊尽头处,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前的哥哥。

想到哥哥来接自己回家,考试答卷的疲乏顿时消失,姜徽音蹦蹦跳跳跑了过去,乖巧喊道:“哥~林老师~”

姜慕白宠溺地揉揉她的小脑袋,问:“累不累?考得怎么样?”

“不累!语文考得很好,因为语文是林老师教的,数学也考得很好,因为数学是你教哒!”姜徽音骄傲地仰起头,像猫咪似的用脑袋去蹭姜慕白的掌心。

“真会说话。”林初槿含笑赞许。

“跟我学的。”姜慕白说得理直气壮。

姜徽音昂着头,目光左右反复横跳,像是看出了什么名堂,嘿嘿傻笑。

姜慕白猜到她在想什么,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这会儿人也接了,能聊的话题也都聊了,正是放学的时候,教学楼里人流涌动,就这么站在办公室门口给人当八卦看,似乎不太合适。

想了一会儿,姜慕白决定不再尬聊,开口道:“那我们……”

“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林初槿抢先说道。

“诶,这么巧,我刚想说呢。”姜慕白面不改色但改口,“听说六味居请了位青州师傅,我们去尝尝味道?正好,庆祝徽音今天考试顺利,我请客。”

林初槿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让我来吧,今天那件事,我要向你道歉,也要向你表达感谢。”

注孤身者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请客,姜慕白立刻答应:“行,这次你请,下次我请。”

“耶”姜徽音原地起跳,双手比v在姜慕白脑后扮成兔子耳朵。

出了校门,姜慕白雇了辆电动载客三轮车,三人挤在略显狭窄的后车厢里,像极了一家三口。

姜徽音平时就爱说话,兴奋起来小嘴像机关炮似的叽哩哇啦说个不停,小孩子天真可爱,说什么都不招人烦,有她活跃气氛,一路上没有哪怕半秒钟的尴尬。

到了六味居,三人坐进一间小包厢开始点菜。

姜徽音点了她爱吃的炖牛肉,姜慕白接过菜单后扫了两眼便递向林初槿。

林初槿也不跟他客气,浏览菜单后流利地报出菜名:“凉溪脆鳝,文思豆腐,西施含珠,红烧狮子头,拆烩鲢鱼头,八宝葫芦鸭。”

三个人点这么多菜,未免有些奢侈,姜慕白刚想开口说声粮食不易,眼角余光瞥见馋得直吞口水的姜徽音,又把快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林初槿出身富贵,想必从小锦衣玉食,不会贪这一口吃的。

看她为人,也不像是以铺张浪费为荣的豪奢之辈。想来,她点这么多菜,是想让姜徽音尝尝外地美食。

六味居的服务态度算是业界标杆,听说坐在包厢里的是聚英馆关门弟子,胖乎乎的庞老板亲自过来敬酒,连说招待不周免单赔礼,林初槿再三坚持,他才把免单改成八折,给足了面子。

等到跑堂伙计端上菜品,庞老板自觉离开,林初槿则为姜徽音一一介绍桌上的青州名菜。

除了七瘦三肥四喜丸子,姜慕白最中意拆烩鲢鱼头,青鱼吃尾,鲢鱼吃头,浓浓汤汁配上完好无损的鱼肉和糯粘腻滑的鱼皮,脂膏稠浓,鲜香无比,难怪郑板桥会写下“夜半酣酒江月下,美人纤手炙鱼头”。

这些足以征服老饕的名菜,在林初槿眼里似乎只是几道家常小菜,她一边讲解菜品的来由和吃法,一边给姜徽音夹菜,左手碗右手筷,龙盘手凤点头,优雅得让人自惭形秽。

讲解菜品是品味美食的一部分,就像游览名胜古迹时,导游往往要先讲出此地来由与传说,好让游客体会到肉眼看不见的美妙。

小丫头可不懂这些,她两眼放光,只顾着吃,吃到一半,突然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鱼肉,说:“林老师,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好看又懂事的孩子最招人喜欢,林初槿笑道:“不用客气,好吃吗?”

“嗯嗯!”姜徽音点头如捣蒜,“不过,我哥做的更好吃!”

“噢,你哥这么厉害呀?”林初槿抬眼看向姜慕白。

“咳咳,吹牛。”姜慕白心虚摇头,他的厨艺比起六味居从青州请来的大师傅,差了几条街。

“哪有吹牛!林老师,学校门前那家汤爷爷的早餐店,就是我哥开的,瓦罐汤,鸡汤馄饨,渣渣面,都是我哥教汤爷爷做哒!唔…对了!”

姜徽音灵光乍现,想出妙计。

“林老师,下次让我哥请你到家里吃饭吧,让他亲自下厨!”

林初槿没有回话,姜慕白捏了捏姜徽音的脸颊,笑道:“先不说了,乖乖吃饭。”

“喔。”姜徽音心有不甘,嘟起小嘴,往哥哥碗里夹菜。

恰好,林初槿也在往她碗里夹菜。

看见这温馨一幕,姜慕白不知怎么,想起当初蜗居单身公寓、对着电脑吃泡面的情景,忽然感慨万千。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红绣鞋(求推荐票~~)

对非警务工作的平民而言,警署大楼的地下室是个神秘的地方,它往往以幽暗地牢的形象,出现在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

滴水的屋顶,凄惨的哀嚎,白森森的骸骨与血淋淋的刑具则是地牢中不可或缺的必备恐怖元素。

然而事实是,警署大楼的地下室往往用来放置杂物或囤积日常用品,偶尔遇到留置室不够用的特殊情况时,警员们才会把犯人带到地下室临时关押。

当然,极少数时候,某些警员会对地下室做些改造,将它用于刑讯。

比如此时此刻,秘密警察临时征用的定武警署地下室,已被改造成一间刑讯黑屋。

黑屋子并不黑,这是警界术语,指代讯问过程不予记录的独立封闭空间。

实际上黑屋里光线充足,两台大功率探照灯分别对准两个受刑者,炽白刺眼的灯光犹如冰冷火焰,炙烤他们的精神与意志。

“先生们,我们还有充裕的时间,但我必须提醒你们,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在变声器的帮助下,埃利克斯·谢尔比的声音变得阴森低沉,令人心悸。

他穿着别名“屠夫围裙”的制式黑衣,头戴一顶以骷髅头为徽章图案的黑色警帽,将银发、额头与双眉压在帽檐下,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两位受刑者拒不配合,除了沉重的喘息声,再没有其他回应。

“好吧,好吧,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包括你们,但你们让我别无选择。”

埃利克斯扼腕叹息,戴上医用无菌手套,从刑具箱内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手术刀。

负责刑讯的秘警脱下染血的拳套,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为长官让出空间。

埃利克斯走到身穿迷彩作战服的年轻人面前,轻声发问:“回答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姓操,操你*妈,不对,我叫操联邦!”年轻的反抗军咧嘴大笑,露出流血的牙龈。

“回答错误。”埃利克斯微微摇头,右手以其他人无法看清的速度从受刑者眼前掠过。

两片皮肉拉着血线缓缓脱落,反抗军成员愣了愣,接着剧痛钻心,他挣扎,尖叫,想要眨眼,却做不到因为埃利克斯割了他的眼皮。

“你是法修,也许能扛过去,哦,我希望你能扛过去,因为你活着更符合我的利益。”埃利克斯冲他笑了笑,将针管扎进他的脖子,注入药剂。

审讯修士时,吐真剂的效果并不理想,所以还要配合辅助手段。埃利克斯放下手术刀,从衣袋内取出一块怀表,高抬右手使表链与怀表在反抗军眼前来回转动。

“回答我,你的名字是什么?”埃利克斯再次重复问题,这回他得到了不同的答案。

“贾……胜……利。”反抗军瞪着眼前的敌人,无法闭合的双眼不由自主地随着怀表左右晃动,渐渐失去焦距。

埃利克斯摘下变声器,继续晃动刻有衔尾蛇图案的银怀表,一分钟后,他再度发问:“贾胜利,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城市?”

贾胜利用机械式的语调回答:“我是万年炎帝号275师电子特战营特派员,参与t24绝密行动,随队前往冀州定武。”

“是谁指派你们?有多少人参与行动?你们的任务目标是什么?”埃利克斯仍在晃动怀表,但银怀表似有千钧之重,让他额头渗出细汗。

贾胜利目眦欲裂,努力抗争,但他抵挡不了吐真剂与催眠术的侵袭。

“指派命令由首席科研官曹耕晨先生下达,共有二十人参与行动,进入第二域时,六人牺牲,追杀平民时,六人牺牲。我们的任务目标是找到一座墓地,取出藏在墓中的特殊物品。”

“谁的墓?你们取出了什么?”埃利克斯急促追问。

“我不知道。”

“谁的墓!取出了什么!”

“我不知道。”

贾胜利双目圆睁,两行血泪沿着眼角淌下。

“嗬”埃利克斯垂下手臂,剧烈喘息,足足两分钟后才脱离魔鬼扼住咽喉一般的窒息感。

恢复如初后,他用手背擦去嘴角的唾液,动作缓慢地收起银怀表,冷眼瞥向右侧。

右边另一位受刑者是个脸颊长有脓疮、露出烂肉的男人,他双手双脚被绑绳固定在刑架上,满身鞭痕,皮开肉绽。

见埃利克斯转头看向自己,男人眼中透出恐惧。

“回答我,你的名字是什么?”埃利克斯拾起手术刀,似乎要故技重施。

“黄汉,我叫黄汉,这就是我真名。”

男人痛哭流涕,杀猪似的嚎叫:“我是被逼的,警官,长官,我不想通敌啊,我是被逼的,他们拿着我把柄逼我为他们办事,真的!他们知道我不情愿,所以信不过我,所以什么都没告诉我,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告诉我,叛军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走的,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听着,黄先生,我不是在哄骗你,你要知道,我是秘密警察,不是杀人狂,如果你活着能为我创造更多价值,我为什么要让你死呢?”

“我相信你不愿意通敌,所以,我决定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请帮我找到逃走的叛军,作为回报,我会把你培养成双面间谍。你不仅不会死,还会拥有更加精彩的人生。”

埃利克斯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与头上的骷髅头形成鲜明对比。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黄汉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

“鞭刑带来的疼痛,很难忍受。”

埃利克斯指着黄汉身上的鞭痕,笑道:“根据我的经验,黄先生,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哪怕是为了逃避鞭刑,为了得到片刻的喘息,你也会编出一些假情报,但你什么都没说,你始终在重复着这句话,‘我不知道’,不,这是句谎言。”

说完,埃利克斯打了个响指,两名秘警抬起火炉快步上前。

熊熊烈火内,一双铁鞋烧得通红。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人与恶魔(感谢听水落叶盟主打赏~)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暴君看到一只蚂蚁爬到烧热的铜斗上,他看见蚂蚁翻滚挣扎的模样,觉得非常有趣,于是令匠师用铜炼制方格,让囚犯赤脚在烧热的铜格上行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炮烙之刑。”

“几千年后,有人受此启发,造出一双铁鞋投入火炉,烧到滚烫通红,再用钳子夹出,然后把囚犯的双脚套进这双‘红绣鞋’。”

埃利克斯语速平缓,语调温柔,仿佛是在讲一段睡前故事,只是故事内容让人心惊胆战。

被绑在刑架上的黄汉死死盯着离他不到三米的火炉,他看着炉子里飘出点点火星,脚底感受到阵阵热浪,可胸腔里冰冷刺骨,仿佛心房中的血液全都被恐惧冻结。

“我对华夏文化兴趣浓厚,尤其是华夏漫长历史中诞生的种种酷刑。”

“凌迟、车裂、腰斩、抽筋、剥皮、刖刑、宫刑、针刑、棍刑、烹刑、截舌、虿盆、杏花雨,这些刑罚我已见识过不止一次,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录像,但足以满足我的好奇心。唯独这双红绣鞋,我还没有见过它套在人身上是什么样子。”

“黄先生,你要让我开开眼界吗?”

埃利克斯说完,恰好有一阵烤肉的香味夹着烧焦的糊味飘来,黄汉鼻翼翕动,喉头微缠。

“嗞”

负责刑讯的秘警从水桶里捞出一把钳子,伸进火炉夹住铁鞋,滋滋响声中,蒸汽窜出炉子,吹垮了黄汉最后的心理防线。

“别,我说!”黄汉喊得太过着急以至于破音。

埃利克斯抬起右手,身旁秘警收起钳子扔回桶中。

“长官,你听我说。”黄汉咽下带血的唾液,嗓音发颤,“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没被洗脑,我只是……只是求财而已。之前我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要是我说了,我对你们就失去价值了,那我就死定了,我、我不想死。长官,你保证我说了你不杀我?”

埃利克斯直视他双眼,笑而不语。

左右都是死,与其为反抗军送命,不如碰碰运气,黄汉咬了咬牙,说道:“大概一个月前,邺都那边传来消息,让我给一支二十人的队伍准备藏身的地方。最后,到定武的只有十四个,这些人每天夜里都去搜山,我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但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黄先生,你在说废话。”埃利克斯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如他所说,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我……我知道他们怎么来的,我也知道他们要怎么走!”黄汉说话时绷紧了脚趾,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噢?”

“是这样,每年都有几箱治疗魔痕综合症的特效药从第四域运过来,这个药是联邦一级违禁品,是反抗军造出来的,有好几个反抗军势力都在卖这种药,我是他们的代理商,定武还有周边几个城镇的患者都从我这里买药,我说了,我真的是为了赚钱,我没有被他们洗脑。”

黄汉有些语无伦次,埃利克斯并不在意,听完轻轻点头:“继续说。”

“正气堂,正气堂的郝大夫是我的合伙人,病人信不过我,只信他,都从他手里拿药,他开医馆这么多年,人脉丰富,很有能量,是他帮我把那支小队的装备运过来的。”

“他帮你?”

“他,我,我骗他说是药,让他帮我……”黄汉垂下脑袋。

“接着说,这支叛军小队要怎么走?”

“他们有几个撤离方案,那个贾胜利是他们的通讯员,通讯员被你们抓了,他们只能先去邺都,邺都城卫军里有反抗军的高级间谍。”

“城卫军?名字是什么?”

“不知道,我连代号都不知道。我说了,他们信不过我,处处提防我。”黄汉懊恼摇头,“我只知道,他们肯定会去邺都。真的,我知道的我全都说了!”

“我相信你,谢谢你的帮助。”埃利克斯诚恳道谢,接着转头对身旁的下属说道,“给他穿上新鞋,送他上路。”

“长官!长官!我啊啊啊啊”

黄汉爆发出所有力量,拼命挣扎,可他挣不断特质绳索,也拗不过秘警的胳膊。

赤脚套进烧红的铁鞋里,皮焦肉烂,血水迅速升温至沸点,咕噜噜地冒出气泡。

惨绝人寰的叫声在黑屋里回荡,埃利克斯饮尽杯中咖啡后摘下骷髅帽,大步走向楼梯。

一个眉毛稀疏的华人秘警匆忙追上,小心翼翼地说:“boss,你说我们有不懂的可以问?”

“你可以问,但我未必会回答。”埃利克斯扶着楼梯扶手,动作缓慢像个身体虚弱的老人。

“那个叫黄汉的联络员全都招了,为什么还要杀他?就像您说的,他活着对我们更有用,我们可以把他训练成双面间谍,也许他能帮我们揪出更多叛军余孽,就算叛军不再信任他,那也没关系,我们留他一命,就是千金买骨啊。”

“这样一来,其他叛军就会知道,只要被抓了以后老实配合,就能活下去,以后我们拷问情报的难度会小得多。当然,叛军有可能派人消灭叛徒,那我们也可以守株待兔。”

华人秘警说完,低头哈腰问道:“boss,您觉得呢?”

“我觉得你还不算太蠢,但又不够聪明。”埃利克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假如你是叛军成员,当你听说那个被秘警抓捕的联络员横尸街头,尸体惨不忍睹,双脚跟铁鞋粘在一起,身上全是鞭痕,你会怎么想?”

“我……”华人秘警认真思考片刻,眼前一亮,“我会觉得他没有招供,所以被各种酷刑轮番折磨,拷问致死!我懂了boss,这样一来,叛军小队很可能不会改变计划,我们可以在邺都等着他们!”

埃利克斯不置可否,正要迈出下一步,又听见华人秘警问道:“boss,那个通敌的大夫怎么处理?”

“你叫冯博?”埃利克斯问,“我记得,你年幼时,母亲因无力承担医药费,投湖自尽,还有你爱人,因患魔痕综合症,不治身亡?”

冯博心中伤疤被狠狠撕裂,他低垂头颅,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如果当年你能遇上郝大夫这样的医生,你现在应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埃利克斯拍拍冯博的肩膀,沉声道,“记住,我们是人,不是恶魔。”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无人在意真相

警署宿舍楼二楼走廊尽头,沈鸿推开房门,放下餐盒,颓然躺倒。

餐盒里的饭菜冒着诱人香气,但他完全没有胃口。

反抗军设在定武的联络点被秘警抄了,萧山又闹出那么大动静,不存在灯下黑的可能,所以剩余的反抗军绝不会留在定武,而秘警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

一边要跑,一边要追,两条过江龙总算要离开定武,想必在他们走后,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妖魔鬼怪又要显形。

不,准确地说,已经显形了。

就在今天下午,警署绝大部分警员被调去封锁交通要道时,城郊有一起命案发生。

凶杀现场遗留两具尸体,死者分别是听春苑老鸨九娘和张家巷一位刚满十六岁不久的小姑娘。

张家巷是城内居住条件最为恶劣的贫民窟,巷里许多家庭甚至无法承担基础学校的学费。在那儿出生的孩子,半数以上没有童年,他们从懂事起就要分担家务,到了能扛能跑的年纪就要去做童工补贴家用。

有些姿色姣好的女生,十二三岁时就被迫签了卖身契,刚满十六岁成人,就被家人从张家巷送到三全巷,比如沈鸿手中照片里的死者,她一周前过了十六岁生日,第一次尝到蛋糕的味道,然后就被送到听春苑。

当她家人再次收到消息时,便是她的死讯。

这都是沈鸿亲自查出的案情,他知道这起命案不简单,但他不能不管。

两名死者遇难后不到一个小时,沈鸿收到一封匿名信,不仅写出了凶杀现场所在地,还对杀人动机做了详细说明,而且现场保留完整,尸体未被掩埋,这不符合叶南风和血刀帮的一贯作风。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想把重案队当枪使。

沈鸿看得出来,但他做不到冷眼旁观。

死者尸体惨不忍睹,难以想象年仅十六的小姑娘生前遭受过多少苦痛折磨,沈鸿亲手为她合上双眼时,抽了整整一包烟才压下血洗三全巷的冲动假如真有血洗三全巷的本事,也许抽到第二根烟时他就会扛着枪去听春苑。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瞪着天花板的沈鸿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他换下了制服,穿着宽松版型的休闲装,之前用发蜡固定成大背头发型的漂亮银发随意披散,透着些许慵懒味道。

“长官?”沈鸿愣了一会儿,问,“您有事找我?”

“喊我埃利吧,哦不,按你们的习惯,喊我老谢。”埃利克斯·谢尔比抬起手臂,晃了晃手里的酒瓶,“整两口?”

没等沈鸿答应,埃利克斯便抬腿跨进屋里,他在单居室里踱了几步,笑道:“你的房间,只能用简陋来形容。”

沈鸿带上房门,回道:“这是宿舍,警署为警员免费提供的住处,我这间还算过得去。”

“我见过你们署长、副署长和重案队队长的住房,跟这儿可不一样。”埃利克斯好像是在讥笑沈鸿的傻气。

沈鸿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杯子。”埃利克斯用两根指头拔出葡萄酒瓶塞。

沈鸿走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拿来一个水杯。

“我的杯子呢?”埃利克斯问。

沈鸿勉强挤出微笑:“长官,我只有两个杯子,一个用来喝水,一个用来漱口。”

“看来你在这里没有朋友,好吧,我对瓶吹,here,hee”埃利克斯说着,给沈鸿倒了满满一杯红葡萄酒。

杯口和瓶身轻轻碰撞,埃利克斯仰头饮酒。放下酒瓶后,他说出来意:“明天我会带队回邺都,你要不要跟我走?”

冷酷英俊的长官带着红酒上门,开口就是一句你要不要跟我走,这……

沈鸿摇摇头,甩出脑子里的古怪想法,问道:“谢谢您的邀请,长官,您的部门很缺人么?”

“不缺人,但缺可用的人。”埃利克斯伸手抓起刘海作头疼状,“留在这里,你的才能无处发挥,为什么不跟我走?”

沈鸿不自觉地瞥了眼床上的照片,叹道:“有些事情,还没了结。”

“喔,有始有终,很好。”埃利克斯直勾勾地盯着沈鸿,盯得他心中发毛。

“长官?”

“我有个学生,跟你很像。”埃利克斯收起嘴角淡淡笑意,“他曾是莱茵斯曼警察学院最璀璨的新星,毕业后本可以平步青云,但他选择下派到一线,他说他报考警校就是为了守护民众,守护法纪。”

“他去了tenanigo,第四域最混乱最黑暗的城镇,tenanigo常住人口不到十万,百分之七十是毒贩、枪贩、人贩和皮条客,仅靠违禁品和色情业,每年营收超过六十亿人联币。一个坚持正义与原则,坚信人性光辉的goodop到了那里,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你猜猜看?”

沈鸿张了张嘴,没说话,端起杯子喝酒。

“他死了。”埃利克斯揭晓答案,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沈鸿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给埃利克斯抛了一支,问:“怎么死的?”

用沈鸿的火机点着香烟后,埃利克斯笑道:“据说是喝醉了酒,抽烟时不小心把房子烧了。”

沈鸿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夹着香烟,问:“真相呢?”

艾利克斯哈哈大笑:“谁知道呢,你认为有谁会在意真相吗?不,没人在意真相,我也不在乎,我只看结果。”

“那……结果呢?”

“结果是,tenanigo全镇清查,数十个犯罪组织及当地警署疑似通敌,总计六百九十二名涉案人员在刑讯过程中惨死。”埃利克斯翘起二郎腿,用沈鸿学不来的优雅姿态吸了口烟,接着说道,“然后,我被调到第二域,故事到此结束。”

沈鸿又灌了一大口红酒,说:“其实他们没有……没有吧?”

埃利克斯轻轻拍打沈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真相重要么?我很欣赏你,临走之前,我想给你一个建议。记住,真相无人在意,你需要的是结果,为了得到你想要的结果,有时你必须打破一些规则。哦,对了,我们是秘密撤离,对外宣称更换临时办公地点,这件事只有主政官和你知情。”

特意提起这件事,说明他不介意,甚至是鼓励沈鸿借用秘警的名头,狐假虎威。

沈鸿听出埃利克斯的潜台词,重重点头:“谢谢。”

“另外。”埃利克斯忽然想起件事,补充道,“我在申请调阅机密档案时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您说。”

“白河区,徐千算,记住这个名字,如果有人向你施加压力而你不知道如何破解,带上可口的食物去找他。”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劈山棍法

晚餐过后,姜慕白带着姜徽音回到家中。

期末考核为期三天,之后还有其他科目的考试,姜徽音得抓紧时间复习,而姜慕白则需静坐修炼,巩固境界。

灵气逆流十四正经脉,本该对身体造成极大损伤。

然而,不知是因为《天渊剑典》,还是因为林初槿的玉牌,姜慕白强行冲关打开鼻窍后,身体非但没有受损,反而迅速掌握了鼻窍的种种运用,也算是因祸得福。

今夜过后,九窍之中已通六窍,只剩舌窍与二阴窍。

如石山所说,姜慕白开窍的速度,已然超越当世宗师,以至于翌日一早赶到聚英馆时,把师父丘阳生吓了一跳。

“这才几天,都开六窍啦?”丘阳生提着扫帚,绕着姜慕白转了两圈,似乎不敢相信。

过分谦虚就是虚伪,在师父面前自然要保持坦诚,姜慕白带着欣喜笑意回道:“是,弟子昨日上山时开了鼻窍。”

“太快了。”丘阳生眯起双眼,猛地探出右手,将食指中指搭在姜慕白脉口。

半分钟后,丘阳生缓缓收回右手,感叹道:“还以为你走了歪门邪道,看来是天赋异禀,不错,比为师当年强多了。”

姜慕白本想恭维几句,可想到石师兄挂在嘴边那句“我们聚英馆就是这个风格”,便改了主意。

“师父,您早已是第三境圆满,要说我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恰当。用第四域的说法,我这叫‘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进步快,那是应该的。”姜慕白所说的巨人,自然是留下《天渊剑典》的嬴老爷子,但在丘阳生听来,这话显然是在捧他。

“油嘴滑舌用去骗女孩子,不要拿来骗我这个糟老头子。”丘阳生摆了摆手,“你跟我来。”

姜慕白跟着丘阳生进了练功房后面的院子,丘阳生放下扫帚,从茅屋里取出一个瓷碗和一个木桶,然后用瓷碗对着水龙头接水。

水龙头开得很大,水流冲进碗底,沿着碗壁往外跑,洒了一地。

姜慕白看着地上的水渍,问:“师父,欲速则不达,您是在说这个道理吗?”

丘阳生没有回答,他关上水龙头,扬起瓷碗说道:“这是一般人。”

接着,丘阳生放下瓷碗,指着木桶说道:“这是你。”

嗒啦一声,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冲击木桶,点滴不漏。

没想到还能看到一百年前的鸡汤与反鸡汤套路,姜慕白想笑又不敢笑,努力装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神情。

丘阳生给关门弟子上了生动形象的一课,含笑点头:“既然有这份天资,何必畏畏缩缩,该突破就突破,不要犹豫。之前我想的是贪多嚼不烂,所以只传了你本门剑法,不过现在看来,你这半桶水还挺能装。”

“您过奖了。”姜慕白笑得有些尴尬,他心里知道师父是在夸奖自己,但听起来可不像这么回事。

“我听石山说,你只用一把木剑,便可轻取八窍武修,用的还是本门萧山龙形剑?”丘阳生拎起扫帚,摘下用于清扫灰尘的帚穗,对姜慕白说道,“嗯,既然嚼得烂,那就多多益善。择日不如撞日,正巧今天为师心情不错,你去取一根齐眉棍,再拿两副指虎,我把本门棍法拳法一并传你。”

入门以来,这是师父头一回想到传授武功,姜慕白心中大喜,立马回练功房取了长棍和指虎。

“本门劈山棍法,源自南林寺俗家弟子齐大力的《伏魔棍》,凶猛刚烈,最重霸道。”丘阳生握着帚柄,说出劈山棍法的来历。

这些故事姜慕白已经听石山说过,第一次全面战争期间,大批修士投身前线,共赴国难。作为首批崭露头角的武修,齐大力也在其中。

担任特种部队教官时,齐大力倾囊相授,伏魔棍法在之后数十年内广为流传,至今已有上百种棍法脱胎于《伏魔棍》,劈山棍法正是其中之一。

根据石山的说法,《劈山棍法》的巧妙与威力都要胜过《伏魔棍》,这倒不是说师父师祖比齐大力厉害,只是齐大力创出《伏魔棍》时仍是第三境武修,而且招式框架受旧时代武学影响,有所局限。

如太极、八卦、八极等旧时代武学,流传至今已有极大变化,比如冀州武道协会会长朱守义,雅号“太极剑宗”,可他的太极剑与旧时代的太极剑法全然不同。原因很简单,即使是开窍期武修也能媲比当年的武学宗师,更何况超凡脱俗的锻骨、洗髓、内天地?

让高阶武修使用数百年前的武技,就像是让巨人用牙签做武器,据说灵气复苏后有一段时间,刚诞生不久的巨人们都把“牙签”当作武器,但经过一个世纪的演变进化,“牙签”已升级成超级狼牙棒。

适用于淬体与锻骨境的《劈山棍法》,虽算不上狼牙棒,但也威力巨大,姜慕白听石山说过,若是第四境圆满的师祖全力施为,一棍真能劈开一座小山头。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不排除有夸大的嫌疑。

“当年,齐前辈创出《伏魔棍》,并不是要让普通兵卒扛着长棍上前线,而是要让他们通过练习棍法,锤炼肉身,提高开窍的几率。”丘阳生微微屈膝摆好架势,继续说道,“所以,习练劈山棍法能让你本就不错的基础功更加扎实,并且加快你打开剩余三处大窍的速度。以你的悟性,勤加练习,或许再过月余便是九窍齐开,半只脚踏进第二境。”

“开窍的几率?”姜慕白从没听过这个说法,武修用周天吐纳法感应灵气,锤炼肉身后以血气充盈十四正经脉,再用灵气冲击窍穴,打开人体秘藏,这是水磨工夫,怎么会有几率这么一说?

“第一部用于感应灵气的周天吐纳法在灵气复苏之后十二年方才出现,到了新灵历十八年,开窍和淬体两个境界的体系才有雏形,在此之前,修炼不仅要靠天资和努力,更要凭运气。正是齐前辈创出《伏魔棍》,使军中开窍者数目骤增,才让许多武者意识到,开窍不仅需要灵气,还需要血气。睁眼,看好!”

丘阳生解释清楚后双手持握帚柄,像举起开山斧一般将其高举过头,随后重重劈下。

水泥地面崩裂,一阵劲风迎面吹起姜慕白的刘海,让他不自觉地眯起双眼。

要是被这一棍打中……

恐怕会死。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武圣后人

姜慕白全神贯注,窥出些许门道。

这一棍看起来很简单,就像莽夫用蛮力劈砍木柴。但师父要让他看的不是劈棍的动作,而是如何调用身体关节与肌肉组织,使劈棍更具威力。

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劈棍,就需要同时调动指、腕、臂、肩、颈、胸、腹、腰、背、臀、腿、膝、足等部位,整套棍法练下来,想必全身上下任何一处能动的肌肉组织都会得到锻炼。

难怪说习练棍法拳法能够凝练气血,帮助武修加快开窍进度。

丘阳生看到姜慕白一副恍然神情,纳闷道:“你看懂了?”

《天渊剑典》是凝聚飞升大能毕生心血的神书秘典,即使是开窍期的功法招式,也称得上精妙玄奇,虽然文字和配图简单易懂,但要彻底掌握可不容易。

严格来说,《天渊剑典》的学习难度,远远高于聚英馆师祖留下的《劈山棍法》。获得嬴老爷子的神识碎片后,姜慕白连飞升大能留下的剑法都能无障碍使用,更何况一位第四境武修创出的棍法?

闭目回想片刻后,姜慕白笃定回答:“弟子懂了。”

话音未落,姜慕白双手高举齐眉棍,朝着身前地面劈出。

数百块肌肉一并发力,数以亿计的肌肉纤维同时收缩,将远超姜慕白臂力的力量传递至齐眉棍,使棍开山盖岳似的劈向水泥地面。

棍尾碰撞地面时,棍身咯嘣作响,当场断成两截。

馆内用于练习的齐眉棍都以白蜡杆制成,纤维密度高,坚而不硬,柔而不折,除非天生神力,否则以六窍武修的力量,不可能一下劈断。

而姜慕白这副身板,跟大力士完全不沾边,能够劈断齐眉棍,全靠劈山棍法的特殊发力方式。

只看一眼,就能掌握劈棍的诀窍?丘阳生惊疑不定,抛出手中帚柄,喝道:“再来!”

师父随手抛出的可是价值百万的上品宝兵,虽说帚柄不会摔坏,但宝兵岂能蒙尘?姜慕白急忙扔了半截齐眉棍,双手高举稳稳接住帚柄。

出乎意料,帚柄不像姜慕白想象的那样沉重,轻得像是剧场道具,表面看来普普通通,但握在手里便能感觉到它的不凡。

从触感和外形来判断,帚柄由竹竿制成,想来就是林初槿所说的“有灵之物”。

姜慕白学着石山耍帅的样子舞了个棍花,接着举起帚柄再次劈出。

这次帚柄没有触地,而是劈中断裂的齐眉棍。

半截棍身一分为二,朝着左右两个方向弹出,令姜慕白倒吸一口凉气。

上品宝兵,竟恐怖如斯!

丘阳生低头看看断成三截的齐眉棍,问:“石山教过你?”

未经师父允许擅自传功可是大忌,这锅可不能扣到石师兄头上,姜慕白摇头回道:“大师兄尊师重道,不会擅自传功。师父,弟子有些小聪明,所以一看便会。”

丘阳生双手负于身后,久久不语。

师徒俩对视半晌,丘阳生意兴阑珊地摇摇头:“岂止是小聪明。算了,不教了,我把《劈山棍法》和《八形八极》给你,你自己看着学吧,反正一看就会。”

姜慕白深深鞠躬,接着起身说道:“师父,弟子有一事不解。”

与第三境武修交流的机会可谓难得,平时师父痴迷于扫地,此刻姜慕白必须抓住时机。

“你说。”丘阳生微微点头。

姜慕白组织好语言后说道:“弟子打开眼窍时,不仅视觉能力得到提升,肝脏解酒解毒的代谢能力也得到提升。从《百年武道》中记载的武修人体实验来看,武者打开眼窍后,肝脏去氧化、储存肝糖、蛋白质代谢、脂肪代谢和免疫、凝血等等功能全面提升。”

丘阳生并不熟悉姜慕白所说的医学术语,他嗯了一声,回道:“眼是肝之苗,武修之道走到巅峰即是以灵气重塑肉身,有此变化不足为奇。”

“弟子昨日打开鼻窍后,肺部也有突变,进清排浊,吐故纳新,供氧和造血能力大幅提升。可是,耳窍比鼻窍更早打开,弟子却没感觉到脑部有任何变化。”姜慕白继续说道,“目是肝之苗,鼻是肺之苗,耳是脑之苗,大脑也是人体器官,既然灵气中蕴含的宇宙能量能够改造细胞、组织和器官,为什么没有改造我们武者的大脑?”

这个问题让姜慕白困扰已久,在他所接受的观念里,智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地球亿万生灵的主宰,不是因为智人肉身强大,而是因为智人拥有独特的头脑,正是突变的大脑帮助智人发明了语言、工具、信仰,最终形成文明。

如果能用灵气升级大脑,武修的强大岂止于舞枪弄棒?

然而,打开耳窍既没有让姜慕白拥有过目不忘的特异功能,也没有让他的思维结构发生明显变化。

丘阳生沉思良久,摇头道:“精满不思淫,气满不思食,神满不思睡,打开耳窍,便可‘神满’,至于脑部变化……嗯,或许天京大学武修院的教授、博士能回答你的问题。”

言下之意,他回答不了。

姜慕白心中叹气,略感失望,天京离得太远,而且师父说的是或许,不是必定。

看着弟子这幅模样,丘阳生想起一件陈年往事,皱眉道:“不求甚解,不是好事,但也未必就是坏事。武道坎坷,没有捷径,千万不要学王家那位。”

“王家那位?”姜慕白眨了眨眼。

“天京王家的麒麟儿,王钦珩,武圣王晁的嫡系血脉,十四岁九窍齐开,十六岁淬体大成,天大武修院院长亲自请他进校。当年,几位宗师都认为他会后来居上,成就武道史上第五位人仙,可惜啊。”丘阳生惋惜叹道,“突破第三境后,他不顾劝阻,强行用灵气灌冲大脑,结果烧坏了脑子,从此荒废武道,声色犬马。”

原来真有人曾经尝试用灵气改造大脑,只是结果糟糕。

即便师父不提,姜慕白也不会冒险用灵气灌冲大脑,他再次鞠躬,奉上帚柄:“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嗯,乖。”丘阳生欣慰点头,接着挥了挥手,“为师乏了,你去门前扫地吧。”

说完,丘阳生转身进了茅屋。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不速之客

除节假日外,聚英馆弟子每天早晨都要到练功房集合练功。姜慕白提着上品宝兵级扫帚走到聚英馆门前时,正巧有身穿灰衣的外门弟子结伴而来。

“怪怪咧,姜师兄,你怎么……”

平时废话最多、最会溜须拍马的外门弟子看见姜慕白手里这把扫帚,瞠目结舌。

与他同行的几位外门弟子彼此看看,小声哔哔。

“嗯?”姜慕白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姜师兄,馆主他?”外门弟子可以称内门弟子为师兄,但没资格称丘馆主为师父。

“师父在休息,今天由我打扫。”姜慕白一边回话,一边用扫帚做出清扫动作,帚穗扫过洁净如新的地板,没能带起丁点儿灰尘。

“姜师兄,恭喜啊!”外门弟子双手抱拳。

姜慕白微挑双眉,问:“喜从何来?”

外门弟子笑道:“我入门有些年头了,从没见过石师兄和施师兄扫地。”

言下之意,这把扫帚已是象征掌门身份的信物,就像丐帮的打狗棒。

想到徐千算说过的坊间传闻,姜慕白心中了然,但提不起喜意。他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他藏着惊天秘密,早晚会卷入风暴旋涡,面对师父师兄无法抗衡的大能。

再者,两位师兄入门多年未能得到师父肯定,而自己刚来不久就预订了馆主之位,如果师兄弟之间因此心生间隙,对姜慕白来说是得不偿失。好在石山和施广闻都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应当不会由此产生狗血剧情。

外门师弟这声恭喜,姜慕白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挥着扫帚开个玩笑:“今天轮到我扫地,你们赶紧去练早功,谁敢偷懒,小心我把他扫地出门。”

几个外门弟子连说不敢,哄笑着进了门。

目送他们走进练功房接受施师兄的操练,姜慕白摇头笑笑,翻开师父交给他的《劈山棍法》,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来回动作,照着书中图谱用扫帚练习劈山棍法。

一个小时后,演武场开门,武童和靶师们纷至沓来。

石山不知身在何处,施广闻则在院子里教孩子们打拳,姜慕白倚着门框观望,没过一会儿看见了一个熟人。

隔着老远,姜慕白便朝刘龙虎挥手招呼:“刘哥,好久不见。”

拜入聚英馆内门之后,姜慕白不再踏足演武场,而练功房仅限门内弟子使用。

虽说都在聚英馆,仅有一墙之隔,但自拜师宴过后,姜慕白再没见过刘龙虎。

刘龙虎还是那套白色练功服,身后跟着一个神情惶恐的中年男人,两人脚步匆匆,走到聚英馆门前。

“你先进去,去演武场,进门右手边就是。”刘龙虎按住中年男人的左肩,不由分说把他推进门内,接着扭头冲姜慕白苦笑,“是有一阵没见了,你怎么样?哦,你这……恭喜,恭喜!”

听得出来,刘龙虎是真心为姜慕白感到高兴,但不知道这是在恭喜他拿起了扫帚,还是在恭喜他打开了鼻窍。

“刘哥,刚才那位是?”姜慕白故意岔开话题。

“他啊,啧,提起他我就头疼。那是我堂兄,整日好吃懒做,最近又染了赌瘾,欠一屁股债。后边放贷的追着呢,王家的账房,妈的还带了个很能打的胖子。”刘龙虎说了两句,自觉丢脸,忍不住叹气。

王家叶家财力雄厚,放眼定武可称巨富,平日里连王家的家丁都能横行霸道,更何况是仅次于大管家的账房先生?这事儿就算报警,警署也不敢管,搞不好还会扣下刘龙虎兄弟,转手送到王家。

无奈之下,刘龙虎只好带堂兄到聚英馆避难,王家没有第三境修士,不敢在丘馆主的地盘撒野,他想着自己在聚英馆混了几年,丘馆主看他脸熟不会阻拦,负责监督演武场的外门弟子也会卖个面子。

可没想到,今天站在门口扫地的居然是姜慕白,刘龙虎羞愧难当,两边脸颊通红火辣,烧得心慌。

姜慕白跨出门外张望片刻,对刘龙虎说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刘龙虎叹道:“先躲一阵,再想想办法,现在让他被王家的人抓去,搞不好让人打成残废。我是不想管他,又不能不管,哎!”

“刘哥你也进去歇着吧,没事,人来了我拦着。”姜慕白从不多管闲事,但朋友的事不能算闲事,当初刘龙虎得知他杀了叶南风的刀齿犬,立马去取了五万块钱给他作跑路的盘缠,如今刘龙虎有了困难,他怎能袖手旁观。

“哎,谢了!”刘龙虎也不矫情,道了声谢便跨过门槛,加快脚步走进演武场。

姜慕白刚收起《劈山棍法》,门前又多了两人,一个四五十岁,穿身长褂,戴顶瓜皮帽,鼻梁上架着金丝圆框老花镜,离影视剧里常见的账房先生形象,只差一副算盘。另一个看样子三十来岁,胖得像个大号皮球,个头不到一米七,体重恐怕超过三百斤。

刘龙虎说的没错,王家账房先生带来的胖子确实能打,光凭他这幅比相扑选手还夸张的体型,就能压倒聚英馆一众外门弟子。

“姜师傅,您早。”账房先生露出和气笑容,拱手道,“鄙人王二发,来找刘家兄弟谈些生意,借光。”

拜师宴那晚,王老总没有出席,但派了账房先生,也就是这位王二发去拾海楼送礼,所以王二发一眼就认出姜慕白。

“抱歉。”姜慕白很不客气地抬起手腕,将帚穗挡在王二发腿前,“王先生,鞋不干净,不能进门。”

“姜师傅说笑啦,王某新买的鞋,怎么会不干净。”王二发收回刚抬起的脚,笑道,“倒是那个刘龙飞,刚从屎坑一般的烂赌档里跑出来,恐怕会脏了您这儿的地啊。”

“不劳王先生费心,聚英馆从来不迎不速之客。”姜慕白皮笑肉不笑,轻扫地面。

王二发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得罪姜慕白,踌躇间听见身后那人说道:“二爷,您跟一扫地的废什么话。”

王二发神情骤变,正要出声喝止,站在他身后的大肉球已带着劲风扑向姜慕白。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棍劈肉山

看到王二发身后的重量级打手冲向自己,姜慕白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竟是经典物理中的动能公式:物体动能等于物体质量与速度平方乘积的二分之一。

对方不仅速度快,而且质量大,偌大一个肉球横冲直撞,姜慕白不得不侧身闪躲,避其锋芒。

那胖子想必是看准了姜慕白站在门边,手中扫帚不便发挥,刚冲进门内,便用右脚猛力踩踏地面止住身形,紧接着怪叫一声,将肉柱子似的胳膊抡向姜慕白颈部。

这一招看似破绽百出,弯腰低头即可躲过,还能趁势反击,换作无尾猴之流,姜慕白必定抓住机会,一击制胜。

但这胖子既然能被王家招为门客,绝不会是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业余爱好者,事出反常必有妖,十有八*九是陷阱。

以这胖子的体型,最适合贴身缠斗,利用体重和抗击打能力的优势取胜,所以他很可能是故意卖出破绽,骗姜慕白出招。如果姜慕白选择以攻代守,就失去了拉开距离的最佳机会。

当然,这也得分情况。倘若姜慕白握在手中的不是扫帚而是墨阳剑,他抬手一剑便能结束战斗,根本不必拉开距离。但扫帚是长兵器,近身时反倒不好发挥。

转瞬间,姜慕白想到数十种变招的可能,在大腿一般粗的胳膊袭至身侧时,他倒拖着扫帚向左侧滑步移位。

姜慕白不敢轻敌,既然手里握着扫帚,自然要发挥出长兵器的优势,没道理要跟一个超重量级对手贴身肉搏毕竟对方实力不容小觑,若真去练习相扑,打败日岛历史上七十二任横纲都不在话下。

胖子两招未能得手,见姜慕白拉开距离,急忙蹬地追击。

被他这么一踩一蹬,青砖崩碎。姜慕白看在眼里,心中为他记下一笔,撤步后退的同时手腕拧转,接着重心下沉,屈膝踏地,上身前倾,将扫帚当作长枪,由下向上,以四十五度角斜斜刺向胖子下颌。

这是上品宝兵,别说人头,就是铁头也挡不住!

原本在后退的姜慕白突然身体前倾刺出帚柄,胖子急忙闪躲,虽然他有着与体型不符的敏捷,但超过三百斤的体重仍是限制。

他无法做出类似铁板桥的动作,也不可能在帚穂命中面门之前改进为退,所以他只能低头躬身,继续前冲。同时,他大张双臂,企图抱住姜慕白腰腹将其摔倒。

姜慕白早已料到胖子这般应对,此时他手中扫帚看似落空,实则高举,正是劈山棍法的起手架式。

“开!”

帚柄化身长棍,在响遏行云的喝声中劈向肉山。

胖子低着头,看不见头顶上方的帚柄,又受喝声影响,没能听见帚柄下劈时的破空声,但他心知不妙,立刻放弃扑倒对手的念头,将双臂交叉举到头顶,整个身子直直栽向地面。

下一刹那,帚柄劈中他交叉于头顶的双臂。

像是擀面杖拍进肉色果冻,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从他手臂交叉处出现并向两边扩散,那是他手臂和后颈上高高叠起、酷似米其林的肉褶在外力作用下先后起伏。

“噗咚”

肥胖身躯砸向地面,身体呈“火”字型趴倒,尽显丑态。

这时院子里响起口哨声,那是碰巧目睹全过程的外门弟子在起哄。

接着,练拳的武童们发出阵阵欢快笑声,他们看不懂比武的凶险,只觉得那大胖子趴在地上滑稽好笑。

施广闻板着脸训了一通,让孩子们继续练拳,自己却走到姜慕白身边,皱眉道:“姜师弟,你怎么把人给打成这样。”

姜慕白收起扫帚,笑道:“刚学会劈山棍法,把握不了力道,下次我会注意。”

他笑得灿烂,倒不是因为痛殴对手很爽快,而是因为他刚学了劈山棍法,就有人上门当沙包,让他现学现用,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用出劈山棍法时他周身气血奔涌,心率平稳上升,隐隐有冲开舌窍的预感。若是对着空气练习,姜慕白不会有这么大收获。

舌是心之苗,劈山棍法能让武修凝练气血,锤炼心肺。想来只需配合《天渊剑典》的心法勤加练习,要不了多久就能打通舌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师父让你扫地,你就安心扫地,以后再有人过来撒野……”施广闻瞥了眼门外的王二发,拍着胸膛说道,“放着我来!”

姜慕白笑了笑,点头答应,心想,原来施师兄不是怪我下手太重,而是怪我没把对手留给他过瘾,果真是个武痴。

“呃,呃啊”

趴在地上装死的胖子呻吟半晌,终于缓过劲来,他一只手臂骨折,单手撑地费了好大功夫才站起身。

摇摇晃晃勉强站直身子后,胖子很不服气地盯了眼姜慕白手中的扫帚,脸上肥肉颤动几下,正想说点什么挽回颜面,一抬头就看见施广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那双夹在肉褶子里的小眼睛顿时缩成两条缝。

论体型,施广闻比姜慕白更具威慑力,胖子不敢再说废话,拖着断臂扭头就走,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门。

“师父的扫帚是上品宝兵,他硬扛我一击劈棍,居然只断了一条手臂,缓了片刻功夫就能起身,不简单啊。”姜慕白小声说道,他自忖扛不住劈山棍法,没想到那胖子这么皮实。

“应该是修炼了某种特殊功法,姜师弟,这家伙皮糙肉厚,耐操,很好,很好啊!”施广闻两眼放光,完全没意识到他的措辞是何等诡异。

姜慕白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师兄,他能扛住我的劈山棍,应该也能扛住你的八形八极,拿来做人肉沙包,再合适不过了。”

施广闻没有回应,不过摩拳擦掌的动作足以表达他内心想法。

门外,王二发苦笑一声,拱手告罪:“手下人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滚。”施广闻很不耐烦地挥手,“把伤养好了再来。”

王二发没听明白,但也不敢多问,立马转身抬腿,跳上一辆三轮黄包车。刚坐上车,他回头瞥见满脸幽怨的胖子,想起这家伙一屁股坐塌黄包车的场景,只好下车步行。

“那小白脸看着细皮嫩肉,没想到……唉,二爷,对不住,是我本事不够,给您丢人了。”胖子委屈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他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眼聚英馆门前的石雕,纳闷道,“这武馆看起来不咋地,怎么连个扫地的都这么厉害?”

王二发翻了个白眼,说:“你刚来定武,很多事你还不懂,这聚英馆,就属门口扫地的最厉害!”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临海天劫(感谢叉叉叉叉叉阿盟主打赏~)

演武场离大门不远,刘龙虎听见了门口闹出的动静,走回院子时正巧看见姜慕白与施广闻送“客”出门。

余光瞥见门前破碎的青砖,刘龙虎既自责又羞愧,把自家堂兄揪到门前给施广闻赔罪。

一般来说,武馆弟子不会欢迎那些引祸上门、惹是生非的靶师,不过施广闻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可惜那胖子倒得太快,没让他也过过瘾。

听到刘家两兄弟诚惶诚恐地致歉,施广闻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没事,自己人,说这些干嘛,我接着教拳,你们聊。”

同为武痴,施广闻的心思比石山细腻,因而更懂人情,他知道刘龙虎与姜慕白相熟,也知道自己聚英馆二师兄的身份会让刘家兄弟紧张,于是找了个借口,快步回到排成方阵的武童面前,吆喝两声让他们继续练拳。

姜慕白以为刘龙虎要走,为免他感到尴尬,便假装忙碌,弯腰把青砖碎渣扫到簸箕里,回头看见刘龙虎和他堂兄还站在原地,干脆放下扫帚笑道:“刘哥,有事直说。”

刘龙虎努力调动面部肌肉,想要呈现一个笑容,但几番尝试都没能成功,最后摇头叹道:“我真是没脸开口。”

他不好意思开口,但他堂兄却是个厚脸皮,觍着脸嚎道:“少侠,少侠救命啊!”

“你他妈别说话!”刘龙虎恨恨咬牙,瞪了他一眼,接着转头对姜慕白说道,“这是我堂兄,刘龙飞,他在三全巷玩牌,把家产输得精光,又在赌档里借了倍贷,现在房子卖了都不够还利息。”

倍贷就是高利贷,不少放贷者守在赌档,等着那些赌红了眼想翻身的赌棍主动送上门。从他们手里借的贷,绝不会是九出十三归那么简单。借了他们的贷还不上,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至于房子?定武的房产不值钱。

“那不能全怪我,我是被人坑骗,我怀疑那天有人给我下了迷魂药,不然我怎么会……”刘龙飞嘀咕两句,突然伸手抓向姜慕白的袖子,嘴里喊道,“少侠,求您救救我女儿!”

刘龙虎眼疾手快,扣住堂兄手腕把他的手给扯了回来。

“我让你别说话,别说话!”刘龙虎手上用力,让刘龙飞疼得连声叫唤,引来几道目光。

在聚英馆门前搞这么一出,可谓是丢人现眼,刘龙虎脸面丢没了,也就豁出去了,他推开刘龙飞,对姜慕白抱拳道:“老弟,我得求你帮个忙。我堂兄借的贷,连本带利三十多万,我咬咬牙,砸锅卖铁也凑得出。但是王二发这个人我了解,他外号王扒皮,胃口大得要吃人,等我凑足了数目,他肯定是利滚利,翻两番。要不到钱,他就要人,他……他狗日的要拿我侄女卖去三全巷抵债。”

也不知是真心恐惧还是在演戏,刘龙飞砰的一声跪倒,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我女儿才十七,刚十七,她性子倔,她会死呀,我害了她,呜哇啊啊”

姜慕白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问:“刘哥,你堂兄借的是王家的贷,还是王二发的贷?”

“是王扒皮的贷,王家家大业大不靠这个,是王扒皮自己打着王家的名号捞钱。”刘龙虎语气笃定,显然事先已调查清楚。按他的性子,如果刘龙飞借了王家的贷,他恐怕不会开口向姜慕白求助,而是送堂兄一家跑路。

“那这事儿好办,王二发带来的人踩坏了我聚英馆的砖,这账我要找他算,到时我会跟他打个招呼。”姜慕白爽快答应,接着话锋一转,“刘哥,你放心,你家侄女不会有事,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刘龙虎重重点头。

姜慕白拾起扫帚用帚穗指了指刘龙飞,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利息可以不还,但本金必须归还,而且这钱不能由你还,要让他自己还。”

刘龙虎仗义疏财,血浓于水的兄弟他不可能不帮,可帮赌棍还钱只会让赌棍变本加厉,若不帮他划清界限,他迟早被这个堂兄拖进泥潭。

大概是猜到了姜慕白的用意,刘龙虎没有迟疑,立刻点头答应,至于哭哭啼啼的刘龙飞,没人愿意理会。

“刘哥,回吧。”姜慕白挥挥手,忽然想起件事,又补了句,“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我请了汤叔,还有几个熟人。七点钟,六味居。”

刘龙虎满口答应,拖着堂兄出了聚英馆,姜慕白则摇头笑笑,继续扫地。

从正午到傍晚,再没有新鲜事发生,连预想中仍会上门纠缠的止戈派千金也没有出现。

一整天守在门前扫地,听起来有些枯燥,不过,对近些天来屡经波折的姜慕白来说,乏味无聊的日常也不失为一种放松身心的调剂。

到了下午六点,姜慕白把扫帚交还师父,换了身衣服去学校接人。

这回没能遇见林老师,兄妹俩拦了部车直奔六味居。

今晚请的客人不少,最先来的是徐千算。

吃货来得最快,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让姜慕白感到意外的是,徐千算进了包厢没有第一时间拿起筷子品尝冷盘小菜,而是坐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姜兄,临海的事情,你听说没?”

徐千算的嗓音微微颤抖,透着难以压抑的激动,但姜慕白满心生意经,只是装作感兴趣地应了一声:“没听说,什么事?”

徐千算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今日正午,临海以南,黑云蔽日,白昼如夜。”

“哦。”姜慕白点点头,“天地异象?”

“是天劫!”徐千算把筷架当作惊堂木,用力拍了下桌子,“雷云笼罩入云峰,第一道天雷就劈开了出云宗的护山法阵!”

姜慕白愕然抬眼,问:“出云剑宗渡天劫了?”

“对!”徐千算情不自禁地拔高音调,“出云剑宗合道已有四十三载,迟迟未能再做突破,所以天下法修都断定第六境即是修士最高境界,再往前一步,便是飞升上界,位列仙班。可惜啊,出云剑宗没能证实这个猜测。”

正文卷 第一百章 自毁道果(感谢钟馗小号号盟主打赏~)

“没能证实?什么意思?出云剑宗渡劫失败?”

等待答案的过程只有瞬息,但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心跳加速时仿佛整个心房都随着吸气的动作往上提,随时要跳出胸膛。

徐千算放下筷架,抚掌大笑:“雷劫奈何不了姬先生。”

“那……”姜慕白想了想,问,“你是说姬先生渡过天劫,但没有飞升?”

徐千算先点头后摇头:“不止如此,雷云散尽之后,姬先生当场破碎道果,强行将自己打落一个境界,重回还虚。”

武修成人仙,塑法身,法修证合道,结道果。

法身与道果不仅是第六境修士的象征,更是强大实力的来源,出云剑宗已渡天劫,怎么会在飞升之前自毁道果?

姜慕白将心中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

徐千算沉吟片刻,回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能理解大能的想法,有人说这是因为姬先生对人间还有留恋,也有人说姬先生渡劫时感悟天道,认定自己的道果还有瑕疵,于是破而后立,从头再来。还有人说是因为近几年魔祸四起,姬先生为守护出云宗、守护联邦,决定推迟飞升。”

“你觉得呢?”

比起所谓的“有些人”,姜慕白更愿意相信徐千算的判断。

可徐千算并不是无所不知,他摊开双手,苦笑道:“你问我姬先生为什么要自毁道果,好比问一个乞丐为什么联邦首富要散尽家财。我只能说,三种猜测都有根据。不过,这倒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据说,元皇也曾自毁法身。”

“天唐女帝?”姜慕白不自觉地握拳,“什么时候?《百年武道》怎么没有记载?”

“传闻而已,没有事实依据,自然不能写在书里。”徐千算稍作回想,接着说道,“大概是十年前,魔祸平定之后,元皇独自离开白玉京,随后无尽海异象频出,有人说亲眼目睹元皇法身破碎,但在去年霸王游访天唐时,元皇曾祭出法身。所以,传闻可能有误。”

听到这里,一个细思极恐的假设浮现于姜慕白脑海。

也许徐千算所说并非谣传,也许两位大能先后自毁法身道果,不是为了填补瑕疵,而是为了推迟飞升。

也许他们都已意识到飞升不是明智选择,只有嬴渊不管不顾毅然飞升!

徐千算拿起瓷匙,舀了块松花豆腐,随口说道:“姜兄,你又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啦。”

姜慕白默不作声地端起茶杯,不顾形象仰头狂饮。

这时,厢门被人推开,汤师傅和刘龙虎走了进来,紧接着几个靶师和早餐铺老板也进了包厢。

姜慕白请他们过来,是打算跟大家谈谈开办快餐店的想法。

按照姜慕白的设想,快餐店没有能力与六味居、拾海楼这样的行业老大哥竞争,要在餐饮业站稳脚跟,必须将味美价廉、用餐方便定为核心竞争力,以量取胜。姜慕白一心想当甩手掌柜,汤师傅分身乏术无法兼顾,所以要请那些熟悉的早餐铺老板。

汤师傅人好心善,姜慕白担心他镇不住场面,所以还得请刘龙虎和几个靶师入股,一来能镇住场子,二来他们能拉来更多客源,尽快形成口碑效应。

至于徐千算,姜慕白想请他出谋划策,解决宣传广告的难题。

原本姜慕白下午扫地时已经打好腹稿,可徐千算带来的消息像颗重磅炸弹,把他的思路炸得支离破碎。

汤师傅见姜慕白沉默不语,便端起酒盅替靶师和摊铺老板相互介绍,在座十几号人他全都认识,而且他年纪最大,靶师和摊铺老板都要卖他面子,气氛很快活络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姜慕白总算收拢心思,说出了开办快餐店的想法。

定武城没有速食餐厅,因为迥异于传统餐厅的经营方式在这座边城不受欢迎,对于有经济能力的食客而言,他们更愿意选择服务和环境更好的酒楼,至于没有经济能力的群体,他们几乎不可能成为餐厅常客。

所以,姜慕白没有照搬快餐店的经营理念,而是稍加改动,包装成一个更容易被接受的概念。

“城市食堂?”徐千算觉得这名字有趣,反复念了几遍。

姜慕白点头:“对,先在人流量大,哦,我是说,先在人多的街道上试营业,比如这龙津街。等以后有了口碑,我们可以复合化经营,打造真正的城市食堂,向食客展示城市美食文化。各位,意下如何?”

刘龙虎立马拍桌子吆喝道:“一听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我看行!”

姜慕白转眼看向其他几位靶师,与他目光接触者纷纷低头,不言不语。

而那几位摊铺老板,还没听明白城市食堂是个什么东西。

如此结果,倒也不算意外,毕竟大部分人都对新鲜事物持怀疑或否定态度。

好事多磨,姜慕白本就没指望一次谈成,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好手,也不强求。

轻飘飘带过话题后,姜慕白给汤师傅递了个眼神,便带着姜徽音提前离席。

………………

“城市食堂,人流量,复合化经营。分明是个武修,谈起生意却像是商学院的学生。”

徐千算坐在车里自言自语,越想越觉得有趣。但在看见自家门前的人影和那人脚下几支烟蒂后,他脸上笑意转为愠怒。

那人看见徐千算下车,急忙掐灭手中香烟,快步上前。

“徐先生,您好,我是……”

“沈队长,幸会。”徐千算抢先说出对方身份,神情冷淡地拱手,“家里有老人,闻不得烟味,恕徐某失礼,就不请您进门了。”

沈鸿愣了一会儿,转身拾起烟蒂揣进衣袋,朝徐千算点了点头:“打扰了,抱歉。”

“沈队长有事找我?”徐千算面色稍缓。

“我在调查一起命案,想请您协助。”沈鸿说着,递出手里用油纸包好的酱牛肉。

“嗯?”徐千算看着他手里那包熏了烟气的酱牛肉,倍感疑惑。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驱虎吞狼

狭仄客厅内,餐桌书桌都被搬到墙角,腾出空间供姜徽音练习身法。

小丫头手托皮球,在不到十平方的空间里腾挪移转,随着她脚下动作,彩色皮球在她掌心、手腕与手臂间来回穿插。

这是姜慕白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速成训练方法,等到明天期末考核结束,姜徽音就要进行为期一月的高强度训练,以求在小武圣杯取得理想成绩。

姜慕白坐在墙角书桌旁,直勾勾地盯着石英钟,等到时针指向表盘上的汉字“拾”,立刻出声喊停。

姜徽音垂下手臂,接着脚尖轻轻一踢一踩扣住皮球,问:“哥,为什么你教我的这套练法只有滑步呢?”

“因为海选赛的擂台跟你们学校比武场一样,地面平整没有障碍。既然没有环境因素的影响,那么滑步是目前最适合你用于实战的移动方式,当然啦,不是说上了擂台只能用滑步,其他步法后面慢慢教你,先用皮球练好缠腕和基础身法。”姜慕白说话时仍然盯着石英钟,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有关出云剑宗自毁道果的种种猜测。

“噢!”姜徽音放好皮球,捧起剑匣递到姜慕白身前,“哥,该你啦。”

姜慕白接过剑匣,取出墨阳剑的专仿握在手中,很是敷衍地练了一遍萧山龙形剑。

姜徽音看出哥哥状态反常,两手托腮坐在姜慕白刚才坐的位置,问道:“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姜慕白收剑入鞘,一本正经地点头回道:“嗯,是的,但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小秘密。”

“喔~我知道啦!”姜徽音自以为猜到了哥哥的烦恼,歪着脑袋笑道,“没关系啦哥,明天下午考完试就要开家长会,到时你就见到林老师咯。”

这丫头真是人小鬼大,姜慕白摇头失笑,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听到门外由远渐近的脚步声,转身走到门口推开房门,让伸手准备敲门的沈鸿当场愣住。

“沈警官,有事找我?”姜慕白问话的同时,回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

这个动作是做给沈鸿看的,除了三全巷和龙津街,定武城几乎没有其他娱乐场所,对寻常百姓来说,晚上十点已是深夜。

沈鸿往屋里望了两眼,说:“我身上烟味重,怕熏着孩子,换个地方说话?”

“不用,徽音,回房间休息,沈警官,进屋说吧。”

深更半夜,姜慕白可不敢让姜徽音独自在家,毕竟他现在仇敌不少,而且都是丧心病狂之辈。

“没人跟踪我。”沈鸿点点头,进屋后开门见山,“我知道血刀帮藏在哪里。”

“嗯?”姜慕白神色微动。

沈鸿抛出诱饵后话锋一转:“我在调查一起命案,需要你的帮助。”

姜慕白沉吟片刻,问:“跟血刀帮有关?”

敌人总是越少越好,烂顶甘作恶多端,沈鸿要给他挖坟,姜慕白很乐意添一铲土。

沈鸿没有正面回答,他取出两张照片摆在桌上,沉声道:“照片里年纪较大的死者是听春苑前任主管,另一名死者刚满十六周岁,上周被家人送到听春苑。”

姜慕白瞥了眼照片里惨不忍睹的尸身,摇头叹息,伸手翻转照片,问:“凶手是血刀帮?”

沈鸿收回照片,捏着铁制烟盒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脱不了干系,但我没有证据。这起命案,我查不了,因为我上司鲍金波也是听春苑股东。”

姜慕白琢磨不透沈鸿的想法,干脆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帮你端了血刀帮的老巢?”

沈鸿大摇其头:“不,太危险,而且没有意义。”

“噢?”

沈鸿说的不是没有证据,而是没有意义,这让姜慕白感到意外。

“以前是我想错了。”沈鸿用烟盒敲击桌面,频率和语速不断加快,“我刚从徐先生那儿过来,他说得对,没了血刀帮,还会有毒刀帮,问题的根源不在几个罪犯,而在于利益。只要听春苑还在,三全巷还在,这样的惨剧必定还会发生。”

姜慕白轻轻点头表示认同,除非解决产生问题的根源,否则问题永远存在,灭了血刀帮,治标不治本,只要产出利益的源头仍未断绝,总会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乃至丧尽天良。

“所以,你要怎么做?”

“我能抽烟吗?”

两人几乎同时发问,姜慕白能理解沈鸿此刻对尼古丁的需求,于是起身开了窗户。

沈鸿大步跨到窗边,迫不及待地点燃香烟,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一口,眼中没有丝毫陶醉满足,不像是在过眼瘾,倒像是在自虐发泄。

吐出肺里的烟雾后,沈鸿缓缓说道:“我要突击检查听春苑,色情服务业在冀州是合法产业,但我可以拿听春苑的违禁品做文章。”

这计划太草率,姜慕白不得不泼冷水:“听春苑不只是叶南风一个人的金库,你要封查听春苑,警署不会支持。不管你查没查出违禁品,结果都是你上司说了算,你这么做,是给鲍金波借口停你的职。”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九娘生前在听春苑备受爱戴,她惨死荒郊,肯定有人为她鸣不平。只有突击检查听春苑,我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潜在证人。我在邺都警察学院和冀州警治厅有人脉,只要我们能趁乱把她们带出听春苑保护起来,即使我被停职,也能搞垮听春苑。”

沈鸿停顿一会儿,继续说道:“鲍金波也好,叶南风也好,他们都有仇家,我在你的拜师宴上就看到不少。只要我给他们剐出一条口子,自然有人追着咬。”

“你要驱虎吞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人愿意为你作证呢?威胁,恐吓,叶南风有很多办法让证人保持沉默。”

“说实话,没想过。”沈鸿抛出烟蒂,转头深深看着姜慕白,“我想的是,再拖一天,也许就会多出一个受害者,命案摆在眼前,难道我要等到万事俱备?大不了,扒我的警服啊!我报考警校不是为了一份稳定工作,我当警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我是为了守护一地治安,守卫一方百姓。你呢,你练武是为了什么?”

姜慕白沉默许久,朝他伸手:“给我根烟。”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将计就计

一缕细细青丝自姜慕白指间悠扬而上,烟头在他唇边明暗交替,映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

沈鸿带来的照片和问题勾起了许多回忆,跟着缭绕身周的烟雾一起冲淡那些明哲保身、利益至上的复杂心思。

半截香烟化成灰烬时,姜慕白已有决断,他掐了烟头,说:“想让我帮你,总得跟我说句实话。既然决定跳出规则限制,何必找证人找证据,你要突击检查听春苑,其实另有目的,对吧?”

“对。”沈鸿用烟盒敲着窗沿,一连敲了十几下。

“徐千算跟你说了什么?”

“徐先生说,血刀帮故意留下尸首,不是在挑衅重案队,而是逼我去查听春苑,引叶南风和鲍金波对我下手。鲍金波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去查听春苑,他肯定最先沉不住气。叶南风性情乖戾,平日稍有不满就要杀人泄愤,如果鲍金波开口请命,叶南风十之八*九会让他对我动手,然后把他推出去背黑锅。我死了,或者废了,叶南风必定仕途受阻,不能从政,自然没有藏弓烹狗的必要。”

“烂顶甘能想到这些?”姜慕白有些惊讶,他猜到烂顶甘不简单,但没想到他有这等心机,难怪作恶多端还能活到现在。

“他有个会计,曾就读于天京大学,后因聚众赌博被开除学籍。十年寒窗,学了一身本领不去报效国家,却回到家乡为虎作伥,畜生一个。”

提起苟会计,沈鸿恨得咬牙切齿。

原来有狗头军师帮烂顶甘出谋划策,姜慕白恍然点头,接着又有疑问。

“明知道是血刀帮想利用你,你还要让他们如愿?”

“不然呢?”沈鸿咧嘴惨笑,“他们要逼我去查听春苑,杀一个不够,他们还会杀第二个,第三个。还有,听春苑新换的主管是叶家管事,也是叶南风的男宠,在叶家时动辄打骂虐待下人,到了听春苑更是变本加厉。不去听春苑闹点动静,说不定明天定武周边的荒郊野岭就要多出几具尸体。”

“而且,我没打算让血刀帮如愿。叶南风是坏不是蠢,我去闹一闹听春苑,让他的男宠给他吹吹枕边风,他不难想到血刀帮瞒着他做小动作是为什么。叶南风生性多疑,连九娘一个弱女子都容不下,更何况烂顶甘?”

好一个将计就计的离间计,轻描淡写几句话,藏了多少腥风血雨。姜慕白脸上不动声色,心中隐隐发寒。

“这是徐千算给你出的主意?”姜慕白问。

沈鸿点头:“刚从徐先生家过来,他很喜欢我奶奶教我的祖传秘制酱牛肉。”

姜慕白咧了下嘴角:“你不怕烂顶甘狗急跳墙,杀了你,表忠心?”

“只要叶南风看穿烂顶甘的心思,他又怎么敢让我死?再说,我死了,冀州警治厅就有理由派督察组清查定武,像血刀帮、鲍金波这样的畜生,都要给我陪葬。”沈鸿深吸一口气,拿出证件指着警徽说道,“我对着它发过誓,我不怕死,我怕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于信仰虔诚者,死是永生之门。

既然沈鸿有如此觉悟,何必劝他?

姜慕白点了点头,说:“我可以帮你,作为回报,你告诉我血刀帮藏在哪里,但不要打草惊蛇……把他们留给我。”

“好!”

“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沈鸿答得干脆利落。

“今晚?”

“对,今晚。事不宜迟,我不想再看到下一个惨遭蹂躏的受害者横尸荒野。还有,秘警已经离开定武,暂时只有我和主政官知情,但我瞒不了多久。现在他们以为秘警还在定武,不管我闹出多大动静,他们都不敢杀我。”沈鸿喘了口气,再次强调,“我不怕死,但我想活着看到烂顶甘、叶南风这些畜生去死。”

“别把死字挂在嘴边,活着能做更多事。”姜慕白耸了耸肩,“这么说来,你来找我是料定我会帮你?凭什么?”

一直绷着脸的沈鸿终于露出笑意,他叼起根烟,语气笃定地说道:“凭你在龙津街刺死刀齿犬那一剑。再说,我没有别的人选,我连重案队警员都指挥不了,找他们只会让听春苑提前收到消息。”

“嗯,有道理,走吧。”姜慕白推开房门。

沈鸿站在窗边,取出配枪退出弹匣看了一眼,说:“听春苑的狎司都是好手,有六个开窍武修,两个八窍,两个六窍,一个四窍和一个眼窍,你能应付得了么?”

姜慕白不答反问:“能杀么?”

沈鸿咬着香烟滤嘴认真思考一会儿,重重点头:“敢对我出手就是袭警,杀了他们算你见义勇为。”

“事后能查出他们的来历吗?”姜慕白追问。

“都是叶家圈养的打手,要查来历不是难事。”沈鸿微微皱眉,“怎么了?”

“斩草要除根,我不想千日防贼。”姜慕白回身取出墨阳剑,食指轻弹剑身,宝兵铮铮嗡鸣。

………………

乌云蔽月,不见星光,龙津街已酒阑人散,唯有三全巷里仍是车水马龙。

彩灯高高挂在酒楼与青楼上,照着楼下穿流如梭的寻欢客,灯光像是一面结界,把整条街道与周边荒凉景象隔开。

巷子里的矮门敞开了门,燕瘦环肥各色女子在门前搔首弄姿,招揽顾客。翠梨园大戏楼的高台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青衣美人奏出靡靡之音,引得听众喝彩连连。

三百斤的胖子跟在王二发身后,虽然左臂打了石膏,但丝毫不影响他欣赏美人。王二发见他眼迷魂乱,笑呵呵地说道:“每年来定武的游客成千上万,可不是为了那栈道都没修好的萧山,都是为了来这三全巷走一走。谈完正事我带你去听春苑放松放松,听春苑的水床妙处无穷,去了你就知道。”

“二爷。”胖子吞了口口水,用萝卜似的手指指向听春苑门前。

王二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见身穿武服腰佩长剑的姜慕白,先是诧异,而后嗤笑。

“都是男人嘛,正常。”

“不是,二爷,他的剑。”

“怎么?”

胖子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还没出鞘,就有这么重的杀意,二爷,咱们……咱们走吧?”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胭脂狱

从巷子入口往里,姜慕白最先看见矮门和门前热情招客的妓女。

青楼一词原指奢华精致的雅舍,像翠梨园和听春苑这样的高门大院才配叫青楼,而那些敞开门做皮肉生意的低端场所则被称作矮门。自诩风雅的三全巷常客把这巷内两侧排开的矮门叫作“胭脂狱”,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下三滥的欲病之牢。

矮门之间的竞争,堪比九十年代前后的火车站出口,从这万花丛中过,想要片叶不沾身可不容易,姜慕白使出《萧山龙形剑》的飘逸身法,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站到听春苑门前。

按刘龙虎的说法,过了胭脂地域,就是男人天堂,但凡是带把的爷们见了翠梨园和听春苑这一素一荤两道大菜,没有不流口水的。

“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心紫葡萄。”

姜慕白轻声念出听春苑门前诗句,脑海里没有浮现男女云雨的香艳场景,只有一具伤痕遍体的尸身。想到饱受凌虐、惨死荒郊的少女,他不自觉地将手掌搭上剑柄。

这繁华灯火之下,不知埋了多少枯骨冤魂。

矮门是胭脂地狱,听春苑又何尝不是?

呆立半晌,姜慕白平复心绪,迈步跨入门内。

刚进正门,还没过屏门,已是大开眼界,院落四角各摆一座青铜炉鼎,鼎内香炭旺盛燃烧,一如院中熊熊浴火。

混着几十根朱红柱子沿着廊道把泳池围在中央,摆在泳池周围的不是遮阳棚和休闲椅,而是一张张摆满情趣用品和酒水饮料的桌台,每个桌台旁边都放着一张垫有席梦思的大圆床,情难自禁的欲场鸳鸯们在圆床上抵死缠绵,呻吟嘶吼盖过了隔壁翠梨园传来的歌声琴声。

酒池肉林,也不过如此。

姜慕白环视一周,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过衣衫半解的男男女女,最后落在泳池旁一站一坐两名壮汉身上。

“六窍,四窍,还有四个。”姜慕白记下两人位置,转头给了沈鸿一个眼神,接着推开屏门,走进内院。

沈鸿从线人口中得来的情报未必准确,赶在他大闹听春苑之前,姜慕白得先摸清听春苑的安保力量。

给听春苑管事吃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当众杀害重案队副队长,但他可以让苑内狎司擒住沈鸿,交给鲍金波处理。

到时,要由姜慕白负责拦截这些甘当走狗的武修,沈鸿才能抓个人赃并获,才有机会带走证人。

听春苑内院幽雅清净,院中阁楼是中空设计,中央一座假山高可触顶,螺旋状楼梯分成两截,各立南北,使上下三楼层次分明。楼中没有电灯,全靠蜡烛照明,但站在一楼大厅,也能看清顶楼天花板和二三层里摆设雅致的房间。

厅中,姑娘们在烛光下似海棠照夜,有的轻盈似柳,有的丰姿婀娜,这边目送眉迎,那边争娇斗艳,看得贵客们眼花缭乱。

楼内来来去去都是服用豪奢的贵公子,个个翠倚红偎,左拥右抱,尽享香温玉软之美,而姜慕白穿了身武服,孤零零一人站着,显得格格不入。

大厅里一位穿着短旗袍、拿着水烟袋的女人瞥见姜慕白,顿时眼波莹莹,哼着小曲迎了过去。

“并香肩素手相携,行入兰房,拴上朱扉。香袅龙涎,簟舒寒玉,枕并玻璃。相会在绣芙蓉青纱帐里,抵多少泛桃花流水桥西。困倚屏帏,慢解罗衣。受用些雨怯云娇,煞强如月约星期……公子,好听么?”

姜慕白压根没在听,出于礼貌点头回应:“不错。”

“这是徐琰的青楼十咏,我唱的是五临床,您喜欢的话,我让姑娘们与您一相见,二小酌,三沐浴,四纳凉,五临床,六并枕,七交欢,嗯哼?”

旗袍女子说着,往前半步,伸展手臂指指点点。

姜慕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圈,目光定格于十步开外一名褐衣狎司。

门边两个,一个开了六窍,一个只开了眼窍。

二楼一个,开了八窍,手里没有武器。

最后是站在角落处的褐衣狎司,他腰佩短刀,开了八窍,实力不弱于血刀帮的无尾猴。

他们的站位分布算不上巧妙,而且他们出手发难的目标大概率是之后进门的沈鸿,只要找对位置,就不会面临腹背受敌的被动处境。

姜慕白心中计算,忘了回应,旗袍女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褐衣狎司,莞尔道:“公子,苑里不只有姑娘,也有俊俏后生,我这就帮您安排,您看您是……”

“重案队查案!让你们管事滚出来!”

一声暴喝将她打断,姜慕白愕然回头,看见身穿常服的沈鸿揪住一名杂役的衣领,将他手中托盘打翻,各式各样的毒品洒了一地。

这跟商量好的计划不一样,沈鸿多半是受了刺激。

计划赶不上变化,姜慕白早有心理准备,按着剑柄挡在褐衣狎司与沈鸿之间。

欢声浪语刹那间平息,上百道目光聚焦于沈鸿,看见他亮出证件,姑娘们花容失色,客人们却毫不犯怵。

楼内四名武修狎司齐齐仰头看向三楼,一个五官阴柔、面色阴沉的男人快步下楼,边走边说:“诸位请勿惊慌,这位警官是咱们听春苑的熟客,喝多了跟大家开个玩笑。”

这话鬼都不信,但不妨碍客人们起哄助兴,二楼几个公子哥兴奋地吹起口哨。听春苑经营多年,头一回遇上重案队查房,对他们来说是件新鲜事,能当着警官的面玩弄美色,更是件无比快活的乐事。

听春苑管事冲到沈鸿身前,劈头盖脸地发问:“警官,我们是合法经营,你有搜查令吗?”

沈鸿抢回证件,指了指脚下包装精致的毒品,接着取出照片捏在手里,缓缓说道:“有人举报听春苑违法售卖违禁品,另外,昨天有一起命案发生,我有充分理由怀疑凶手就在听春苑,请你协助调查。”

“警官,你们鲍队长知道你在这里撒酒疯吗?”管事咧嘴露出森森白牙。

沈鸿正要回话,三楼突然传出一声救命,他下意识抬头望去,看见一个穿着暴露的清秀男孩连滚带爬奔出房间。

那男孩似乎腿脚不便,堪堪跑到楼梯,便被二楼狎司拦腰抱起,他蹬着两腿奋力挣扎,歇斯底里地大喊。

“叔叔救我,警察叔叔,救我”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子弹出膛剑出鞘

从三楼房间内逃出的清秀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两腿套着渔网袜,身上穿着情趣警服,服装尺寸合身,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制。

他右边脸颊上印着绛紫色指印,脖颈、胸膛和腰间处处可见淤青伤痕,眼中惊惶绝望令人不忍正视。

沈鸿怔怔看着挣扎求救的男孩,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更不敢想象他遭遇了什么,又即将遭遇什么。

古怪的症状再次出现,恼人的蜂鸣声犹如尖刺,深深扎进耳膜,把沈鸿带到另一个场景。

恍惚间,他听见一声令人不安的闷响,那是肌肉与大理石台阶的碰撞声。

然后是骨骼断裂和内脏破碎的声音,接着是奋力求生的呐喊。

“我才二十二,我不想死啊警官!”

“咕咚”

沈鸿吞咽唾液,想要冲淡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他像是身处慢动作镜头中,缓缓松开售卖违禁品的杂役,将手指搭上配枪握柄。

“放开他。”沈鸿的嗓音在颤抖,手指也在颤抖。

听春苑管事回头看向二楼,把嫖客们幸灾乐祸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他恨恨咬牙,放低姿态小声说道:“警官,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您要查案?好,我跟您回警署协助调查。”

刺耳燥人的蜂鸣屏蔽了其他声音,沈鸿压根听不见听春苑管事在说什么,他看着管事一开一合的嘴唇,仿佛看见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

“不论自愿与否,嫖宿童妓是联邦一级重罪。”沈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放人!”

“警官,这是场误会,何必闹大了给别人看笑话?不如我给波爷打个电话,您听听他怎么说?”

管事仍在努力周旋,但沈鸿已失去耐心,他猛地拔枪上膛,朝着头顶天花板开了一枪。

“放人!”

枪声与吼声同时响起,管事又惊又怕,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厅角落处的褐衣狎司伸展粗壮双臂,拨开身前数人,大步流星冲向沈鸿。

原本来势汹汹,可迎面遇上姜慕白时,他像是潮水撞上大坝,脚步骤停,气势全无。

看见那张面无表情的俊俏脸蛋,感受到冰冷渗人的浓重杀意,褐衣狎司猜出姜慕白身份,心中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侧头朝门边投去一个眼神。

此时楼内四名狎司,一个在二楼腾不出手,一个被姜慕白拦在五步之外,还剩两个站在门边。

收到褐衣狎司眼神示意后,门边两名狎司一左一右奔向沈鸿。

若姜慕白回身驰援,褐衣狎司绝不会放过背后追袭的大好机会,到时三名开窍狎司前后夹击,姜慕白必定身陷险境。

沈鸿当机立断,跨到管事身后,左臂扼住他颈部将他拖离地板当作人肉盾牌,右手则将枪口抵住他太阳穴。

无需出声威胁,两名狎司即刻止步,其中一人悄悄将手缩如袖中。

“手拿出来,双膝跪地,十指交叉放在头顶,不想让他死,就照我说的做!”沈鸿一边喊一边拖着管事后退,直到后背靠上大厅中央的假山。

如此惊变,出人意料。

看客们面面相觑,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

两名狎司彼此看看,都没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击得手的信心,只好双手交叉放在头顶,缓慢跪地,姿势酷似晚辈向长辈拜年。

三楼敞开的房门里,一个披着睡袍的青年男子快步出门,看清楼下情形后神色剧变,二楼擒住男孩的狎司见他出了门,蹬腿上楼将男孩推出,接着脱了布鞋,双手各捏一把柳叶飞刀,悄声绕向对侧。

假山下,管事被沈鸿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想到刚才自己当众出糗的丑态,他恼羞成怒,抓着沈鸿的袖子挣扎出声:“你以为你在救人?”

“放,人!”沈鸿的声调几近嘶吼。

管事踮起脚尖,脚后跟离地,全力仰起脑袋贴着沈鸿的左耳低语:“你以为你在救人?你觉得闹出大戏就能救人?傻比玩意,我告诉你,没有我,那小家伙迟早在贫民窟里饿死,病死,烂成野狗都不愿下嘴的腐尸!还有,你知道三楼那位是谁?你不闹,那小家伙会有享受不尽的富贵,你闹了,他就不可能竖着走出这扇门,等过了今晚,他会永远消失!”

管事的威胁像一把钝刀捅进沈鸿心脏,来回割锯。

面目全非的焦尸,尸首分离的幼童,残缺不全的女尸,一位又一位惨死的受害者在他眼前闪现。

沈鸿沉默不语,管事感觉颈部压力骤松,他自以为拿住了沈鸿的要害,冷笑道:“睁大你的狗眼给我听好,现在你还有补救的机会,如果你不想害死他,就放开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保证你不会再有穿上警服的机会,还有那小家伙,嗬”

沈鸿加重臂力,勒得管事喘不过气,他用枪口戳着管事的太阳穴,问出一个他早已得知答案的问题。

“你们这些人,真的无法无天么?”

管事嗓子眼里发出咔咔声响,两眼向上翻动,眼眶内只剩眼白。

“救命”

“救救我”

稚嫩的呼声从楼上传来,在骰蛊状的中空楼层里回响。

仿佛某个开关被拨动,沈鸿耳中的蜂鸣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轰隆作响的沉重心跳,像是地壳运动时大地发出怒吼,紧接着,深埋心底的岩层剧烈运动,推着似岩浆般滚烫沸腾的热血往上喷涌。

砰!

火山爆发。

枪膛炸响。

沈鸿抬手连开两枪,子弹飞出枪膛,精准命中目标。

三楼没穿鞋子的狎司身形晃动,手中暗器脱落掉地,鲜血顺着他额头弹孔流至下巴时,尸体直直朝前方栽倒,翻过护栏,坠落大厅。

贵客和姑娘们抱头乱窜,耳中只有声嘶力竭的怒吼。

“我去你妈的!”

击毙三楼准备投射暗器的狎司后,沈鸿对着管事的太阳穴开了一枪,接着将尸体踹向起身奔来的两名狎司,对着他们接连扣动扳机。

楼外风声飒飒,楼内尖叫连连。

“铛”

墨阳剑出鞘,刀光剑光映着烛光,仍不及持剑者眼中凛冽目光。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一不做二不休

第三声枪响传入耳中时,姜慕白已将佩剑出鞘。

萧山龙形剑脱胎于形意龙形剑,形意龙形剑有劈、撩、斩、抹、崩、托、钩、挂、提、刺、扎,说来只不过十一字,但内中变化繁多,讲究持剑之臂平推平起,运剑之腕云摇生花,则剑柄不甚摆动,但剑尖回环上下如游龙戏水。

而萧山龙形剑更重步伐身法,杀法只取撩、刺、劈,撩是拨云见日,刺是青龙入海,劈是乌龙摆尾。

墨阳剑重达十斤,完全可以当作劈砍兵器使用。通体漆黑的三尺长剑如黑色闪电般劈向褐衣狎司头顶,狎司躲闪不及,横刀招架。

刀剑相交,铿锵鸣响,狎司沉腰屈膝,生生被这随手一剑劈矮了十几公分!

短刀崩出豁口,剑身压着刀刃,刀背斜斜落向狎司左肩,而漆黑剑身如水中游鱼,贴着刀刃滑向狎司颈部。

狎司无暇心疼兵器,上身全力后仰,以苦练数年的铁板桥保住性命。左手绕至身后抵住背心所对地面的同时,他向上踢出右脚,阴毒的鞋尖弹出淬毒刀片,直刺姜慕白下阴。

若中了他的阴招,哪怕没死也是生不如死,姜慕白不退反进,抬起左膝顶开狎司脚踝,右腕翻转以墨阳剑的剑尖画出一个半圆,剑锋直指狎司咽喉。

既已出手,绝无保留,招招奔着要害,不死不休!

褐衣狎司弹腿弃刀,左手五指发力,将他整个身子推向右侧,贴着地板滚了两圈后,他两手撑在脑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想要混进奔逃的人群,却被如影随形的墨阳剑扫过双腿。

剑锋轻易割裂肌肉和脚筋,褐衣狎司痛呼一声,栽倒在地,姜慕白上前半步,右足踏向他两腿之间,将他下阴跺成肉泥。

回头瞥见沈鸿被两名狎司左右夹击,处境岌岌可危,姜慕白暂且放过奄奄一息的褐衣狎司,转身跃向假山。

身处混乱之中,随意开枪很可能误杀无辜,沈鸿一时冲动枪杀人质后失去自保的屏障,面对两名开窍期好手围攻,毫无招架之力,两个回合就被卸了枪,随后连珠炮似的一通拳脚尽数招呼在他身上。

眼看沈鸿就要命丧当场,一道身影踩着人头和肩膀踏空而来。

人未到,剑先到,墨阳剑剑身如乌龙出洞,刺入一名狎司后心。这人只开了眼窍,尚未听清长剑破空之声,一小截锋锐无光的剑尖已穿透他胸膛。

刺是青龙入海,此时墨阳剑入了血海,随着姜慕白拧转手腕,顿时雾浪翻腾。

另一名开了六窍的狎司自忖不是对手,果断松手放开沈鸿,接着甩手掷出几枚锈钉,转身奔向大门。

这时楼内蜡烛已灭了大半,光线昏暗,人声嘈杂,寻常开窍期武修很难发觉锈钉这类截面积极小的暗器。

然而姜慕白已将各处窍穴对应的人体秘藏开发至极限,有鹰视蝠听象嗅之能,看似随意地偏了下脑袋,便将锈钉尽数躲过,紧接着他听到身后一声闷哼,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中了暗器。

“没死吧?”姜慕白站到沈鸿身旁,目光扫向三楼。

披着睡袍的青年男子看见姜慕白望向自己,吓得连退三步,放开嚎啕大哭的男孩。

“没事,死不了。”

沈鸿说得轻松,其实他左臂已被折断,呼吸时肋骨隐隐作痛,轻则骨裂重则骨折。

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后,沈鸿勉强弯腰捡起手枪,对着天花板连开三枪。

砰!砰!砰!

三声枪响在楼中回荡,沈鸿盯着乱象百出的大门,咧嘴苦笑:“妈的,听见枪响都不知道趴下。”

“你要关门留人?”姜慕白脑中念头飞转,思考对策。

狎司命贱,死便死了,警署和叶家或许会为这事到聚英馆讨个说法,但不至于为了几条贱命跟丘阳生撕破脸皮。

但听春苑管事是叶南风的男宠,沈鸿“无缘无故”杀了叶南风的枕边人,恐怕活不过今晚。

“一不做,二不休,死也得多拉几个畜生垫背。”沈鸿目光冰冷,神色决绝。

姜慕白猜不透沈鸿的想法,但眼下没功夫问东问西商量对策,迟疑片刻后,姜慕白拿定主意,踩着假山高高跃起,从人群头顶飞出门外,一招拨云见***退从外院赶来的两名狎司,接着回身一剑,逼退尚未逃出门去的嫖客。

“我是定武警署重案队副队长沈鸿,经我调查,咳咳,听春苑管事违法售卖违禁品,逼良为娼,雇用童妓,人赃并获,咳,人赃并获后悍然袭警,被我当场击毙!”

沈鸿拖着伤残之躯走到管事尸体前,抬起右臂将枪口指向门外,厉声喝问:“还有谁要袭警?你要袭警?你?你?还是你?”

枪口所指的方向,恐慌的人群齐齐蹲下。

视线不受阻挡,守卫外院的两名狎司看清躺在大厅里一动不动的管事和同事,毫不犹豫地向后退去。

沈鸿接着喊道:“主犯伏法,还有从犯藏在听春苑,调查结束之前,请不要擅自离开!”

即使他不开口,有姜慕白守在门前,也没人能出得了门。

控制住局势,便有了谈话空间,姜慕白看向快要站不稳的沈鸿,皱眉问道:“你真不走?”

沈鸿摇摇头,指着管事的尸体说道:“他下楼之前肯定会让人打电话求援,一点小事犯不着打扰他家少爷,所以他应该是找的鲍队。我不走,我在这儿等鲍队过来。”

“嗯。”姜慕白垂下手臂,低头看着剑身上的血线汇向剑尖。

无需多言,眼下沈鸿的处境已然明了。

走,必死无疑。

留在这里等重案队,才能搏一线生机。

“请大家保持冷静,已经有人报警,请大家原地等候,配合调查。”

沈鸿的措辞十分客气,但嫖客和姑娘们不敢有半点动作,甚至不敢大口喘气。楼里一片沉寂,直到暴跳如雷的鲍金波带着重案队警员冲进大厅。

“我嘈你妈,沈鸿,你他妈疯了!”鲍金波破口大骂,扬起手掌扇向沈鸿脸颊。

沈鸿不躲不闪,一声不吭地抬起右手,用枪口抵住鲍金波的下巴。

砰!

地板上多了一枚弹壳,接着添了一具尸体。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三全巷里的炮仗

鲍金波到死也没想到,老实刻板、循规蹈矩的沈鸿竟会把枪口指向上司。

子弹击穿颅骨,鲍金波带着愤怒、疑惑、怀疑、惊惧等种种情绪倒下,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随后,一切归于悄然无声的黑暗,仿佛万物陷入沉睡。

“咚”

尸体倒地,传出闷响。

“鲍队!”

片刻沉寂后,一声喊叫让呆若木鸡的重案队队员们回了魂。

手枪套筒咔哒作响,十几把枪齐齐指向沈鸿。

姜慕白五指紧攥剑柄,但身体其他部位纹丝不动。

没有十足把握,不能贸然出手,否则非但救不了沈鸿,反倒会置他于死地。

沈鸿下了弹匣,放下手枪,看似放弃抵抗,但他没有高举双手或双膝跪地。

他缓缓取出烟盒,叼起一根香烟点燃,接着抹掉不知是谁溅在他脸颊上的血,问:“干什么?拿枪指着我干什么?”

“沈鸿!你杀了鲍队!”

鲍金波手下最能打的亲信狠狠瞪着沈鸿,不敢轻举妄动。

“鲍队?”沈鸿冷笑两声,指着脚下的尸体厉色道,“这些天我协助秘警追捕反抗军,收集了充足的线索证据,鲍金波不仅与听春苑管事狼狈为奸违法犯罪,而且暗中资助叛军,阴谋不轨!通敌是死罪!我奉命将他就地击毙!喂,严兴,你平时像条尾巴似的跟着鲍金波,呵,你不会也跟叛军勾结不清吧?”

勾结叛军的罪名扣在头上,连警署署长都能压死,更何况区区警员?

严兴勃然变色,恨不得立刻开枪给队长报仇,可要是他现在开枪打死沈鸿,落在别人眼里岂不是做贼心虚,杀人灭口?

“你放屁!”严兴喷着唾沫星子怒吼,“沈鸿,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跟叛军有个屁的关系!”

“你跟叛军没关系,那鲍金波呢?你知不知道他勾结叛军?知情不报,同罪!”沈鸿拔高声调喊道,“至于我说的是真是假,回了警署你们自然会知道!都他妈给老子听好,重案队只有我一个副队长,鲍金波死了,我就是代队长!你们拿枪指着我干什么?想造反?”

“是你杀的鲍队!”

“是我杀的!我奉秘警命令清理门户!怎样!不管你们信不信,在署长和主政官下达撤职命令之前,老子就是重案队代队长!”沈鸿吸了口烟,指着十几号犹豫不决的警员喝道,“还他妈拿枪对着我?不怕走火打死我?把枪放下!留一半人封锁现场,维护秩序,搜集证物,剩下的跟我回警署!”

“大家,大家听我说几句。”

队伍里有个稚气未退的年轻警员壮起胆子往前跨了一步。

“现在,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按沈队说的做。”年轻警员用发颤的嗓音给同事们分析情势,“沈队说鲍队勾结叛军,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就算沈队是在骗我们也没关系,如果他在说谎,那他就是杀人凶手,我们封锁了现场,还把杀人凶手带回警署,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我们做错事。要是沈队没骗我们,那……对吧?”

警员们彼此看看,一个接着一个收起配枪,严兴怒目切齿,但谁也吓不住。

毕竟,鲍金波死了。

“你,你,你,你们仨去三楼把人带下来,严兴,带他俩去外院布置封锁线,你们几个负责盘查,楼里的违禁品按级别分类,整理好了统统送去物证室,站着干嘛?干活啊!动作快点!”

沈鸿指指点点,俨然长官做派,重案队警员们早就适应鲍金波的颐指气使,一个个习惯性地敬礼答应,按照沈鸿的吩咐行事。

见沈鸿调派有度,从容不迫,严兴心中动摇,满腔怒火仇恨都变成了畏惧,乖乖领着两名警员去听春苑外院布置封锁线。

内院阁楼内,沈鸿抛出烟蒂,冷眼看着身披睡袍的青年男子,沉声宣告他的罪名:“嫖宿童妓是联邦一级重罪,判刑以二十年监禁起步,上不封顶。”

青年男子面色铁青,他看着地上几具尸体,低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公子,是吧?我知道。”沈鸿微笑点头,“不光我知道,叶家也知道,所以我相信你能让我安全回到警署,如果我回不去,只好带你一起上路。”

说完,沈鸿抽出睡袍束带,单手揉成一团塞进青年男子口中,接着转身出门。

“走!”

沈鸿一声令下,警员们紧随其后,押着案犯与证人冲出内院。

这时叶家增派的人手正巧赶到,一名九窍武修指挥着几十号手持砍刀长棍的打手,把听春苑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重案队办案,让开!”

沈鸿脚步不停,怒喝出声,吓退了几个没开窍的打手。

九窍武修艺高人胆大,手按剑柄寸步不让。

重案队的警员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紧张至极。

双方在听春苑大门对峙半晌,九窍武修抬头望向翠梨园的戏楼。

戏台上,鸢肩豺目之人目光阴冷,抬手在颈部做出割喉手势。

九窍武修收回视线,暴起发难,拔剑削向沈鸿项上人头。

剑刃刚出剑鞘,沈鸿身后已有漆黑剑锋后发先至,斩断九窍武修手中长剑。

断剑擦着沈鸿鬓角飞过,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再睁眼时,便看见九窍武修跌倒在地,而姜慕白站在他身前,剑尖抵着他的咽喉,划出血线。

姜慕白用墨阳剑挑起九窍武修的下巴,轻声吐出一个字。

“滚。”

九窍武修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往后爬出一段距离,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沈鸿深吸一口气,高举右臂对着黑漆漆的天扣下扳机。

“重案队办案,滚!”

先前出声劝说同事的年轻警员有样学样,朝着头顶连开数枪。重案队的警员们见惯了鲍金波在叶家王家面前低头哈腰,从没想过身穿警服的人也能如此威风,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伸直手臂,哆嗦着鸣枪示警。

枪声像炮仗似的响个不停,叶家打手如退潮般散去,三全巷内围观热闹的看客们惊愕失声。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浮一大白

听到楼下传出响动,徐千算合上手中回忆录,悄声走出书房。

一楼卧室的门半掩半开,门内透出灯光,徐千算下了楼梯,走进老人的卧室,柔声问道:“爷爷,您醒了?”

“啊,醒了,人老了,就没多少觉好睡啦。”

徐老爷子躺在床上,摆弄着手里色彩鲜艳的小物件,过了一会儿,问:“小千,你还没睡啊?”

“爷爷,今晚我不睡。”徐千算摇摇头,提起保温瓶倒了两杯热水。

“噢!成了,成了!颜色都对上了!”徐老爷子兴奋地晃动手里的正方体,“小千,这叫什么来着?”

“魔方,二阶魔方。”徐千算接过魔方看了两眼,欣喜道,“爷爷,明天我给您换三阶魔方,每一面有九个格子。”

“九个……”徐老爷子思索一会儿,变得愁眉苦脸,“不行不行,太难了,我不要。”

徐千算转动手中魔方打乱色块,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不难不难,我教您,玩魔方对您有好处。”

徐老爷子摇头摆手:“不要,哎呦,不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啦。”

“好,不折腾您。爷爷,有客人来了,您先休息,我去招待客人。”

徐千算听见屋外急促的敲门声,轻拍老爷子双手,把打乱的魔方塞进他手里,随后起身走出卧室,请客进门。

姜慕白站在门前,神色复杂地看了徐千算一眼,问:“你没睡?”

“进来说吧。”徐千算扔下一双麻布鞋套。

姜慕白套上鞋套,进门后瞥了眼没关门的卧室,问:“老爷子也没睡?”

“没事,我们在这儿说话他听不见。”徐千算领着姜慕白坐到客厅,一边摆放杯具一边问道,“如何,杀得痛快么?”

等到黎明日出,三全巷的大新闻便会沸沸扬扬,传得满城皆知。徐千算消息灵通,提前几个小时得知并不奇怪。

“痛快。”姜慕白如实回答,他不以杀伐为乐,也不以杀人为耻,应死之人,尽可杀之。

定武城乌烟瘴气,早就熏得姜慕白郁结难安,今夜宝剑出鞘,杀得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不敢抬头,确实痛快。

只是痛快过后,还有后果需要承担。

“我也觉得痛快,当浮一大白呀。”

徐千算击掌赞叹,接着跪坐在茶案前的蒲团上斟了两杯白酒,笑吟吟地问道:“姜兄,深夜来访是为了沈警官?”

姜慕白仰头痛饮,带着酒气发问:“他现在很危险,有没有办法挽救?”

“暂时不必担忧沈警官的人身安全,除非他回到警署之后枪毙署长。”

徐千算开了个玩笑,但姜慕白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这让徐千算有些尴尬,他端起酒盅自罚一杯,收起笑容说道:“我已经托人给沈警官送信,明日正午之前,他不会有事。”

“为什么?”姜慕白问。

“内中原因复杂,我长话短说。”徐千算又斟了杯酒,加快语速解释分析,“定武警署署长秦国文也是邺都警察学院出身,曾经沧海难为水,享受过大城市的繁华,自然不愿意留在定武养老。老话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可在定武当署长,算不上鸡头。所以,秦署长迫切渴求一个立功升迁的机会,而三全巷正是他最好的机会。他没有动手的胆量,但未必没有动手的心思,沈警官替他开了第一枪,他自然会推波助澜。”

姜慕白点了点头,追问道:“那鲍金波呢?”

“鲍金波是叶家王家联手插在重案队的钉子,重案队职权重大,本该是警署用来铲奸除恶的一把快刀,但叶家王家早在十几年前就将这把刀子握在手里,同为本土势力,止戈派乐见其成,非但没有阻挠,反而暗中相助。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止戈派的财路未必全都合法。秦署长调任定武之后,叶家王家不止一次插手重案队人事任免,秦署长早已对此感到不满,沈警官替他毙了鲍金波,他该拍手称快才是。”

谈起定武城这些年来的势力格局,徐千算如数家珍。

姜慕白稍稍松了口气,问:“你是说警署署长会出面保住沈鸿?”

徐千算摇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折扇,回道:“不,我是说秦署长不会对沈警官下手,所以在明日正午之前,沈警官暂时安全。”

“什么意思?”

“秦国文的性格,可以说是老成持重,也可以说是瞻前顾后,这些年他与定武城各方势力周旋,处处明哲保身,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因此,即便沈警官把升迁机会送到他面前,他也要再三考虑,而他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沈警官替他把枪口指向听春苑,指向三全巷,究竟能获得多少支持。”

姜慕白越听越晕乎,他眨了几下眼睛,坦诚道:“我没听明白。”

“喔,是我考虑欠周,该喝茶,不该喝酒。”

徐千算善意地搭了个台阶,接着用更浅显的说法解释道:“三全巷是块肥肉,叶家王家吃了大头,留些汤汤水水分出去。那些喝汤的眼馋已久,若有机会吃肉,他们极可能会冒险一搏。”

“只要动一动三全巷的格局,拿下听春苑这座地标性**,秦国文便能立功升迁,至于之后三全巷这块肥肉落到谁的嘴里,该怎样分配,会不会又出现一个迎春苑,颂春苑?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有多少人想要瓜分这块肥肉,又有多少人敢出手对抗王叶两家,如果他认为帮手足够多,使得沈警官有能力搞垮听春苑,甚至搞垮叶家,那么他会不遗余力地保护沈警官,直到冀州警治厅下达调动命令。”

“反之,他极有可能会放弃沈警官,换取和平,继续等待下一个挣脱泥潭的机会。”

这回姜慕白听懂了,他思忖片刻,做出总结:“所以,明日正午,消息传遍全城之后,秦署长就会做出试探,如果沈鸿扛过这一关,或是有人帮沈鸿扛过这一关,他就会全力保住沈鸿,然后让沈鸿打头阵,替他做业绩,送他高升。”

沈鸿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懂了,我还有最后一点疑问。”姜慕白轻抚剑鞘,缓声问道,“你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所以让沈鸿来找我,对吗?”

“啊呀。”徐千算长身而起,打了个呵欠,“困了。”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北风渐起

能在听春苑内院寻欢作乐的金主,没有一个是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

受了这样的惊吓,也没有人能心平气和,等到沈鸿带队离开听春苑后,嫖客们心中的惊惧尽数化为怒火,纷纷拨出报警电话,对着接线员狂轰滥炸,将警署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尽数轰出温暖被窝。

署长秦国文亲自坐镇,重案队大部队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维持秩序,并护送几位留在听春苑内取证的队友返回警署。随后,上百名巡警涌入三全巷,疏散人群。

沈队长的威风没能持续太久,他前脚带队进了警署大楼,后脚便进了监禁室。

数十位警员收到署长命令,守在警署大楼入口等候,等到沈鸿推着王老总独子进门,便将他团团包围,押进监禁室。

如此结果并不意外,沈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监禁室的铁门反而松了口气。

把他关进监禁室,是个隐晦的信号。

监禁室与留置室不同,留置室是多人共用,且最长扣押时间不超过四十八小时。而监禁室是单人禁闭,最长扣押时间三个月。

如果沈鸿进的是留置室,叶家只需要派几个死士故意犯事让巡警逮回警局,再通过黑警送进沈鸿所在的留置室,便可轻易取走沈鸿的性命。

杀了沈鸿,再让家族死士吞药自尽,即便事后冀州警治厅派出专案调查小组,也是死无对证,查无可查。

但沈鸿进了监禁室,除非叶家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派人强闯警署大楼,否则没人能伤得了他。

“沈队,跟你回来的几个弟兄说你毙了鲍队……鲍队真敢通敌啊?”

负责看守监禁室的轮值警员蹲在铁门后,透过送食的方形洞口与沈鸿攀谈。

警卫通常不会和关押在铁门后的嫌犯交谈,但这次情况特殊,面对今晚大新闻的主角之一,警卫按捺不住他那骚动的好奇心。

“事实真相,上面会有定论。”沈鸿回话时偏头瞥了一眼,看见洞口里半张脸,觉得有些滑稽。

“喔,沈队,您抽根烟?”警卫见沈鸿冷着脸,乖巧懂事地往洞口里塞了根烟。

进监禁室之前要搜身,沈鸿随身物品全被扣下,正是烟瘾大发的时候来了根烟,他顾不上矜持,立马从冰冷的坐板上弹起,扑到门前抓起香烟咬在嘴里,接着从齿缝里挤出个字:“火。”

一盒火柴从洞口外边递了进来,沈鸿划出火花,点着香烟,甩了甩手熄灭火柴,然后蹲在门边吞云吐雾。

“沈队,他们还说您毙了听春苑的管事和狎司?您还救了个童妓?还把王公子押回来了?”警卫用讨好的语气发问,接着用崇拜的语气称赞,“您真牛*逼!”

“呵。”沈鸿咧了下嘴,内心了无波动。

他不后悔,只是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意义。

不出意外的话,跟在队伍后边的王家账房先生已经把王公子保出警署,等到重案队针对嫖宿童妓一案展开调查时,王公子会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接着又会有一个长相与他有几分相像的同龄青年投案自首,对嫖宿童妓的罪名供认不讳。

至于听春苑管事和狎司?叶家有的是钱,开出几张支票,随时可以招来替补。

“沈队,您别误会,我不是讽刺您,我是说的真心话,真的!我在警署干了快十年,本来要升职的,出去喝酒没注意,得罪了叶家管事。后来被人打断了手,调到这里当看守,妈的,我从来没见过您这么牛的,要是署里人人都跟您这么敢打敢拼,他妈的怎么会怕什么叶老总,王老总。”

警卫越说越激动,可说到最后却泄了气,他哀叹一声,摇头道:“算了,说说而已,大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敢跟他们拼啊?我拼一把,前程没了,您拼一把,命都……哎!”

沈鸿转过身对着洞口,两眼直直盯着警卫,急声道:“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啊?我说大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敢跟他们拼,我们这些拼过一次的,都……”

“不是这句,上一句!”沈鸿骤然打断。

警卫挠挠头,说:“呃,我说我从来没见过您这么牛逼的,要是署里个个都跟您这样,咱们几百号人,几百条枪,怎么会怕叶家王家。”

“说得好!”沈鸿用没受伤的手猛力锤打铁门。

他并不认为警署这几百号人真能斗过叶家王家和止戈派,也不敢奢望这几百号人能上下一心,但警卫的话点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并非毫无意义。

几个小时前,徐先生给他讲了个故事,说的是萧山文武学校按照传统进行特殊考核时,有三个孩子站出来反抗教导主任,最终煽动全年级学生,彻底推翻考核制度。

当时沈鸿没听懂,现在他明白了。

徐先生要告诉他的是:榜样的力量不只有感动,还有带动。如果他沈鸿能扛过这一关,能向所有人证明与叶家王家作对并非死路一条,那么他就是警队的榜样,若能由此带动警队里的热血男儿,定能凝聚出一股正义的力量,向那些狐群狗党施以重拳!

“你叫什么名字?”沈鸿敲着铁门问道。

“我姓罗,罗北风。”警卫苦笑,“他们说我这名字就跟叶家不对付,我看也是。”

“罗北风,我记住了,等我从这儿出去,我调你进重案队。”沈鸿抛出烟蒂,伸出右手勾了下食指,“再来一根。”

罗北风只当沈鸿是在开玩笑,塞了半包烟到他手里,唉声叹气地走了。

过了半小时,罗北风去而复返,又塞了包油纸进来。

沈鸿定睛一看,讶异发现这是自己送出的酱牛肉。

徐先生?

惊愕之下,沈鸿发了会儿呆,随后手忙脚乱地解开油纸。

油纸里包着切好的酱牛肉,肉片里夹着一张信纸,苍劲峻逸的字迹透过纸面。

沈鸿展开信纸,先是一目十行粗略浏览,接着一句一句反复细读。

记住信中内容后,沈鸿划了根火柴,将信纸点燃。

看着信纸在扭曲跳动的火焰里化为灰烬,沈鸿大口吃肉,大口抽烟,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

“有烟有肉,就差酒了。”

“哐啷”

一个装满烈酒的铁质水壶飞过洞口,落在沈鸿脚下。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闯虎口

有烟,有酒,有肉,还有张硬板床,若把便桶换成独立卫生间,监禁室跟沈鸿的宿舍基本没有区别。

半壶烈酒下肚,沈鸿晕晕乎乎,枕着潮湿发霉的被褥睡了一会儿,然后被两名警卫挟出监禁室,先到医务室里给折断的左臂打上石膏,接着押进了署长办公室。

署长秦国文年纪不到四十,但两鬓斑白,皱纹丛生。

任谁坐着定武警署的第一把交椅,都得相貌早衰。

闻到沈鸿身上的烟味和酒气,秦国文深深皱眉。

沈鸿晃晃脑袋,伸手从面前办公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拭眼角粘稠的分泌物,接着揉了两下脸颊,然后抬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署长,看清了他脸上阴郁渗人的表情。

“署长。”沈鸿啪的一声立正敬礼。

秦国文摇摇头,指了指沈鸿身边的座椅,说:“都是邺都警院毕业,论出身,你算我师弟,叫师兄吧,坐下说……当众杀害直属上司,你怎么想的?”

“报告!不是杀害,是击毙!鲍金波徇私渎职,为非作歹,私通叛军,我奉秘警命令将其依法处决!”沈鸿保持立正姿势,答得斩钉截铁。

“省省力气。”秦国文做出头疼表情,很不耐烦地摆手,“我给冀州秘警局打过电话,秘警方面没有否认,看来谢尔比很欣赏你。”

沈鸿松了口气,缓缓坐下,等着署长发落。

秦国文叹了一声,接着说道:“你做得太不像话,捅出这么个烂摊子,就算我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啊。”

沈鸿一边思考,一边回应:“署长,三全巷是烂摊子,难道警署就不是么?您在定武待得比我久,您应该看得出来,这就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而且对您来说,已经烂到不能不收拾的地步。”

秦国文下意识地瞥了两眼门窗,接着看向沈鸿,沉默不语。

“师兄!”沈鸿加重语气,换了称呼,“您今年不到四十,有的是时间,再等十年也等得起。可就算警治厅有了空缺,内部审查那关您过得了吗?就算过了,能得个什么评价?在任多年毫无作为?如果厅里这么看您,十有八*九安个闲职让您养老,要是真能清闲养老还好说,可定武城这颗定时炸弹早晚要炸,等它炸了,谁来扛雷顶锅?是警治厅的长官?还是隔几天就要来趟三全巷的议政团代表?”

“沈鸿,我以为你在学院只学了刑侦技术,呵呵,小看你了。”

秦国文城府极深,沈鸿只能在他脸上看到意味难明的笑,但捕捉不到可以利用的情绪变化。

酝酿片刻,沈鸿继续说道:“鲍金波是署里最大的蛀虫,是限制您开展工作的障碍,我毙了他,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如果我死了,或者进了监狱,这个案子最终定性是定武重案队副队长丧失理智,当众杀害直属上司,到时最头疼的是您,至少落个办事不力、用人不察的污点。”

“相反,如果这个案子最后定性是重案队副队长紧急受命,果断击毙警队叛徒和犯罪分子,那功劳都是您的,而压力都在我身上。还有,公然售卖违禁品、雇用童妓、通敌叛国,这些都是大新闻,我想现在已经有各路记者正在赶路,等他们到了定武,要是找不到我,他们会去找谁?”

秦国文起身泡了杯提神醒脑的浓茶递到沈鸿手中,说:“警治厅已经派了专案组过来做内部调查,鲍金波一屁股屎,只要秘警方面不做否认,我有办法帮你扛过内部调查,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在“内部”一词加了重音,言下之意,来自体系内的压力他可以帮沈鸿扛,而来自体系外的压力则要沈鸿自己扛。

沈鸿听出弦外之音,点了点头。

“嗯,明白就好,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秦国文重重拍打沈鸿右肩,“还记得你带回来那小家伙吧?他父母上周病死,家里亲戚只剩一个伯父,前天刚把他卖到听春苑,你现在去二楼拿枪,到张家巷请他伯父回来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沈鸿愕然。

“嗯,调查王朝清嫖宿童妓一案。小沈,你动作要快啊,王老总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中年得子。”秦国文说完,哈哈大笑。

听这意思,王朝清还扣在署里没放。

沈鸿又惊又喜,回想起徐先生信中内容,顿时明白秦署长是要拿王朝清做筹码逼退王家,然后集中火力对付叶家。

紧接着,沈鸿想到了更多,男童的伯父是重要人证,王家不可能让他活到现在,想必他早已命丧黄泉,而秦署长所谓的“戴罪立功的机会”,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把他调出警局,给叶家王家一个交待,同时试探各方反应就像徐先生在信里说的,秦署长绝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不出意外的话,叶王两家会提前得到消息,并派出杀手在张家巷埋伏。

明知秦署长是把自己往虎口里推,可沈鸿别无选择。

命悬一线,更要拼命去博那一线生机。

“保证完成任务!”沈鸿放下茶杯,起身走出办公室,在两名警卫的监视和帮助下更换警服,缓步下楼。

一楼大厅里,重案队六十四名在职警员全部到齐,站在大厅里分成两队,泾渭分明。

左边是鲍金波的亲信,十几号人抱臂叉腰挤在严兴身后,冷冷盯着沈鸿。

其余警员在右侧排成三排,神情凝重。

见沈鸿走下楼梯,右侧三排警员齐刷刷地摘下警帽,立正敬礼,鞋跟碰撞的声音整齐划一,沉重肃穆。

沈鸿无声苦笑,对着送行队伍还礼。

走向大门时,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往前迈一步,仿佛踩上钢丝,再迈一步,又像是踩着棉花。

出了这扇门,等于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但事到如今,已是有进无退。

沈鸿理正衣领,头也不回地跨出警署大门,迎面遇见一众武人,为首者一袭黑衣,笑意吟吟。

“聚英馆姜慕白,愿尽绵薄之力。”

好似山间一声呐喊,门前荡起阵阵回音。

“聚英馆石山,愿助一臂之力。”

“聚英馆施广闻,愿助一臂之力。”

“聚英馆刘龙虎,愿助一臂之力。”

“铁斧门张先龙,愿助一臂之力。”

“高家高余兮,愿助一臂之力。”

“止戈派成风正,愿助一臂之力。”

……

街角一座茶楼里,轮椅上的老人探头张望,好奇问道:“小千,那边好热闹啊?”

徐千算端起一盏香茗,笑道:“爷爷,他们在敲钟呢。”

“敲什么钟啊?”

“丧钟。”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回马枪

渗水漏风的小屋里,在赌档输到血本无归、迫不得已卖掉侄子还债的赌棍被井绳吊在房梁上,荡秋千似的来回晃动。

烂顶甘把尸体当作玩具,时不时伸手推动,然后看着尸身在眼前摇摆。

苟会计推门进屋,看见这毛骨悚然的一幕,立刻垂下脑袋,颤声道:“甘爷,沈鸿出了警署,正往这儿来。”

“哦。”烂顶甘按住尸体双腿使其不再晃动,摩挲着追风刀的刀柄冷声问道,“一个人?”

苟会计带上房门,壮起胆子报出坏消息:“不是一个人,有人护送,石山、施广闻和姜慕白领头,聚英馆弟子去了大半,还有几个靶师,还有……还有高家的高余兮和止戈派的成风正。”

“止戈派?”烂顶甘沉下脸色。

“这个成风正是止戈派新晋内门弟子,龙津街那晚也有他的份。不过,他应该不能代表止戈派,如果止戈派要保沈鸿,至少会派个长老亲传。”苟会计靠在门边,把手指关节绞得咔擦作响,“倒是聚英馆和高家,摆明要跟叶少作对。”

“不奇怪,聚英馆跟叶少有积怨,高家眼馋听春苑,不止高家,眼馋这条财路的大有人在,都等着墙倒众人推呢。”烂顶甘冷冷一笑,提起刀柄抵着发际线轻轻摩擦。

苟会计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哀声道:“甘爷,我、我没想到沈鸿会杀了鲍金波。”

“嘿,弄巧成拙,谁想得到?”烂顶甘端起水壶往痒痛难耐的头皮上浇水,接着飞快扭动肩颈甩出水滴,让苟会计不由地联想到猫猫狗狗。

“甘爷……”

烂顶甘扔出水壶,打断惶恐求饶的苟会计。

“废话不用讲了,说说看,我们还有什么出路?”

“没,没了。”苟会计的嗓音和身子都在发抖,“甘爷,壮、壮、壮士断腕。”

烂顶甘抱着脑袋揉动头皮,沉声道:“叶少可以断腕,我们只能断头啊,沈鸿不死,叶少不会放我们走。”

血刀帮与听春苑也有生意往来,任凭沈鸿追查,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查到贩卖人口、蓄意谋杀的罪证。为今之计,只有全力一搏,趁秦署长摇摆不定,抓住机会杀了沈鸿,然后亡命天涯,永世不回冀州。

“这…杀得了吗,聚英馆石山也在。”苟会计越想越觉得没有活路,自暴自弃说了句丧气话。

“我们要杀的是沈鸿,石山未必会有气机感应。”烂顶甘低声喃喃,不像是在回答苟会计,倒像是在自言自语,“等他们进了巷子,有我和王家门客拖住石山,再放毒烟障眼,由叶少的贴身护卫出手,他也是淬体大成,而且精于刺杀,沈鸿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一个拎着长刀的疤脸推门进屋,急吼吼地喊道:“大哥,人来了!姓沈的没在!”

“嗯?”烂顶甘眉关紧锁。

“石山,施广闻,高余兮都在,沈鸿和姜慕白不在!”疤脸拔高声调,嗓音尖得刺耳。

苟会计像犯了病似的猛力揪扯自己头发,扯了几下陡然惊呼:“上当了!”

“上什么当?说清楚!”疤脸揪住苟会计的衣领将他提起。

苟会计不理会疤脸,扭头对烂顶甘说道:“甘、甘爷,您怕我逃了,所以把我带来,叶少怕您逃了,所以派人盯着您,王家的人要灭口,要报仇……我们的人都在这儿啊!听春苑呢?”

“听春苑?”疤脸惊疑不定,跟着扭头看向烂顶甘,“大哥,听春苑什么都没有!”

“有屋子,有名声,有招牌。”烂顶甘缓缓摇头,面色铁青。

………………

“为什么?”

跟在姜慕白身后走到半道时,沈鸿忍不住发问:“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等咱们到了张家巷,王家叶家的人早就被吓跑了。”

姜慕白笑了笑,回道:“首先,不要小看王家叶家的胆量,他们只会狗急跳墙,不会抱头鼠窜。其次,是他们去张家巷,不是咱们,脱衣服。”

“什么?”沈鸿怀疑自己昨夜喝了假酒。

“让你换衣服。”

姜慕白抬手做了个手势,身穿灰衣的聚英馆外门弟子立刻放缓脚步,围到两人身周。

见姜慕白脱下武服换上裋褐,沈鸿单手解开扣子,让聚英馆弟子扒了他的警服,帮他换上常服。

这时对面敲锣打鼓奔出一支舞狮队,直直撞了过来,等到两位外门弟子换上武服和警服,姜慕白拉着沈鸿趁乱离开。

“怎么回事?”沈鸿满心疑问。

姜慕白戴上一顶斗笠,低声道:“秦署长让你去张家巷,你就得去张家巷?跟我去三全巷。”

“到底怎么回事?”沈鸿一头雾水,脑子里乱作一团。

“秦国文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要给叶家王家一个交待,你呢?你已经没有后路了。”姜慕白同时加快步速和语速,“叶家要杀你,王家要杀你,血刀帮要杀你,他们都在张家巷等你,你猜听春苑里还剩几个人?”

“没人,现在听春苑里不会有人,昨晚我带队离开之后,叶南风肯定把潜在证人全都转移了。”沈鸿隐约猜出姜慕白的想法,问,“人可以带走,但听春苑搬不走,对吧?”

“对,过了今天,不论你是死是活,叶南风都会吸取教训,提升听春苑安保规格,这是最后的机会。”

姜慕白神色冰冷,而瞳中星芒炽热似火。

“管事狎司死了可以再招,叶家几句话功夫的就能让听春苑重新开张,你不想让悲剧在短时间内重演,就跟我杀他一个回马枪!”

“难怪你们要大张旗鼓。”沈鸿恍然大悟,愈发觉得从昨晚到现在,整起事件处处透着荒唐,他用拳眼敲了敲额头,问,“障眼法有用么?万一被他们看穿了,或者他们兵分两路,那我们去三全巷岂不是送死?”

障眼法或许有用,或许没用,这并不重要。

王家叶家欲将沈鸿除之而后快,听说护送队伍里有石山、施广闻和高家淬体武修,必定集中力量在张家巷埋伏。

站在他们的角度来想,沈鸿有诸多武者护送,完全没道理违抗命令,冒险奔去空空荡荡的听春苑。

而且,姜慕白早已准备了两张底牌,将此行风险降到最低。

不过,任何计划都可能出现意外,姜慕白不愿浪费口舌解释分析,所以他只对沈鸿说了八个字:“我不会死,你不怕死。”

沈鸿愣了愣,露出一个洒脱的笑:“有道理,但是你这张脸……我们隔着几条街就会被发现。”

“吱兹——”

轮胎与路面剧烈摩擦的声音飘到身前,一辆没挂牌的四座轿车冒着白烟停到二人身前,驾驶座上穿短裤、戴墨镜的少女扬起下巴,冲姜慕白吹了声口哨。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火烧听春苑

“没时间解释,上车。”

姜慕白拉开车门,将沈鸿推进车厢,自己则坐上本该是副驾驶座的沙发垫。

雷佩琪摘下墨镜,仔细审视一番,由衷地发出感叹:“果然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但我还是觉得,你穿裙子会更好看。”

“开车。”

面对这位止戈派千金,姜慕白惜字如金。

雷佩琪嘟嘴做出委屈表情,嚷道:“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哦,我可是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来帮你啊!”

事实绝非如此,雷小姐愿意出手相助,是因为姜慕白答应她今后亲自教她剑法,并附赠一出好戏以及一份邀约。

不过姜慕白懒得争辩,他指着挡风玻璃重复道:“开车。”

雷佩琪悻悻撇嘴,猛地蹬脚,把油门踩到底。

“喵”

车厢后座上的魔化蓝猫探出脑袋,好奇地嗅着满身烟味的陌生人,沈鸿面不改色,他将右手搭上枪套,再三犹豫后,小声说道:“饲养魔化生物,属于违法行为,最高可判处三个月监禁。”

“噗哈哈哈。”雷佩琪捧腹大笑,“警官,你在讲冷笑话吗?”

姜慕白急忙伸手把住方向盘,沉声喝道:“握好方向盘,抓紧时间!”

定武城主道大多是四车道或六车道,路上大多是自行车、电动车、黄包车和顶着汽包的公交车,不存在交通堵塞的情况。无牌轿车横冲直撞,没过一会儿便开到三全巷入口。

雷佩琪猛踏刹车,停稳车身后熄火挂挡,扭头道:“美人,你要的东西在后备箱里,下车取吧。”

“后备箱?”姜慕白神情骤变,见雷佩琪不像是在开玩笑,立刻推开车门走到车尾。

沈鸿紧随其后,看着后备箱里大大小小的盒子、桶子和瓶瓶罐罐,皱眉问道:“这些是什么?”

“汽油,酒精,助燃剂,还有烟花爆竹。”

想到雷佩琪把这些东西装在后备箱里飙车,想到她飙车时自己就坐在车里,姜慕白眼角直跳。

两人搬卸物品时,雷佩琪已取出车钥匙,带着魔化蓝猫兴奋地跑进巷子。

到了巷尾,雷佩琪径直奔入翠梨园,拉着一位双腿修长的青衣女子登上戏台。

青衣女子未施粉黛,美眸惺忪,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怯生生地说道:“雷妹妹,昨夜巷里出了大事,整晚没能休息。”

“没事,丹青姐姐,我不是要你唱戏,我是带你看戏。”雷佩琪咯咯笑着,指向楼下拖着箱子的姜慕白和沈鸿。

“喔?”丹青峨眉半蹙,神情困惑。

雷佩琪拍手道:“丹青姐姐,稍等,马上就到我为你准备的好戏,火烧银窟!”

丹青掩唇惊呼,困意顿消。

翠梨园楼下,沈鸿取出证件,递向拦在听春苑门前的巡警。

秦署长把沈鸿放出警署试探各方反应,自然不可能通知其余警员,负责看守案件现场的巡警队队长不疑有他,看清证件后立刻敬礼。

其余巡警见队长敬礼,也跟着立正敬礼。

沈鸿十分随意地还了一礼,摆手道:“各位辛苦了,这里交接给我。”

“可我们的任务是……”

“新命令。”沈鸿很不客气地打断巡警队长,“署长让你们回归岗位,维护街道秩序。”

巡警队长有些犹豫,但想到沈鸿昨晚跟重案队回了警署,此刻还能带着配枪和证件回到听春苑,说明他副队长职务仍未撤销。

毙了重案队队长还能自由活动,除了署长命令,巡警队长想不出其他解释,他带着满腹疑惑回头喝道:“收队!”

看守听春苑的巡警队迅速撤出三全巷,沈鸿迫不及待地推开听春苑大门,将满箱易燃物品和助燃剂搬进外院。

“干嘛的?滚出去!”

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从屏门传来,姜慕白抬眼望去,看见门后走出两名武修。

出乎意料,听春苑仍留了两名守卫。

巧之又巧,两人都是姜慕白手下败将。左边握剑的是昨晚那名九窍武修,右边拎刀的是血刀帮无尾猴。

目光相触的刹那,无尾猴认出姜慕白和沈鸿,神色连番变化,先惊后喜。

“唰”

无尾猴拔刀出鞘,阴着脸对身旁九窍武修说道:“咱们运气不错,坐冷板凳都有功劳送上门,兄弟,你拖住那个戴斗笠的小白脸,我先解决了姓沈的再来帮你,我们……”

话未讲完,就听见哐铛一声。

九窍武修扔了佩剑,高举双手,大声喊道:“两位要做什么,请自便。洪某混口饭吃而已,绝不会为了这听春苑强出头。”

无尾猴瞠目结舌,不敢置信,他用眼神发出质疑:堂堂九窍,怎么这样没有骨气!

九窍武修用看傻子的眼神给予回复:你有骨气,你上。

无尾猴深深吸气,恨恨咬牙,看着姜慕白和沈鸿步步逼近,看到姜慕白手中长剑从木剑换成了宝兵,他的胆气一泄而空。

耻辱回忆刺激着神经,无尾猴心有不甘,他不敢拔刀,只好使出唇枪舌剑:“姓姜的,别得意,我不是你对手,你也不是我大哥的对手,哦,你还有个妹妹是吧,嘿,听说漂亮得很呢,议政团有位老爷,就喜欢嫩……呵,嗬,嗬”

眼前掠过一抹漆黑,无尾猴像被闪电劈中,浑身僵直,紧接着他奋力捂住咽喉处致命伤口,眼中尽是恐惧和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敢在三全巷杀人?

姜慕白看懂了无尾猴的疑问,但懒得回答,他静静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无尾猴倾尽力气做无谓的挣扎。

看到无尾猴指缝中溢出的鲜血淋湿他的衣襟,姜慕白脸上有一抹笑容转瞬即逝,如昙花一现。

“沈队,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多说话吗?”

“为什么?”沈鸿的配合出于好奇。

姜慕白收剑回鞘,指着满身是血的无尾猴,说:“因为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反派,而反派往往死于话多。”

沈鸿哈哈一笑,抬手对着无尾猴的脑袋连开三枪,接着飞快调转枪口。

“血刀帮侯凌,涉嫌谋杀,拒捕,袭警,就地击毙!”

被两个杀人不眨眼的狂人盯住,九窍武修吓得面无血色,他想求饶,可又不敢说话,因为“反派死于话多”。

姜慕白深深看了他一眼,问:“想活命么?”

九窍武修点头如捣蒜,双手合十,乞求两位杀神大发慈悲。

“警署会保护污点证人。”姜慕白指着身后的大箱子,“来,立个投名状吧。”

九窍武修别无选择,乖乖在姜慕白指挥下将易燃物摆到听春苑内院,接着将助燃剂放入三层阁楼,然后用汽油和酒精淋出一条长长的引火线。

姜慕白和沈鸿一人一根烟,肩并着肩慢步走出外院。

跨出门时,姜慕白看似随意地向后抛出烟蒂。

烟蒂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在上升过程中抛洒出细小的火星与灰烬,像一枚与逐次脱离尾部后逃逸失败的火箭。

片刻之后,烟蒂坠向地面,燃起一条火线,迅速向内院蔓延。

沈鸿转身回头,顺着火线往里张望,看到火焰无声侵入阁楼,他抿唇吸了口烟,说:“可惜啊,警匪片该有爆炸场面来着。”

“咻”

“嘣!”

一枚光点升空,炸成绚丽烟花。

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遍三全巷。

正文卷 上架感言

首先,请让我发出一声呐喊:请务必在或qq阅读正版订阅!

然后,跟大家说些心里话。

也许是因为境界够着了每逢大事必有静气的层次(深表怀疑),也许是因为推荐票排名太低令我对首订成绩不抱任何期望(极有可能)。相比前两次上架的紧张和激动,这次我内心十分平静,唯一高涨的情绪就是对大家的感谢。

一月中旬发书,当月打赏收入过万,能过个丰衣足食的正月全靠大家的支持。

这段时间我很辛苦,因为写到具体剧情的时候我发现细纲中有太多错误和漏洞需要修改,为免剧透,等过段时间我再把细纲放出,大家到时可以对比看看正文和细纲的极大差异。

这段时间几位管理也很辛苦,不仅要盯群消息,还要盯书评区和本章说,没有他们的帮助,我原本就慢到令人叹息的更新速度,还得再下跌至少一个级别。

但愿这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为实现这个愿望,我必须全力以赴,认真写好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很多人听说我两个小时到四个小时才能写两千字,写出来又不见得是多么华美精致的文章,就很难理解我的执着(头铁)

其实很好理解,剑也好,笔也好,握在手里得求个心安。温某才疏学浅,笔力不足,唯有全力以赴,才能安心说一句:我对得起盟主们的飘红打赏,对得起书友们的倾力支持。

炽缘rush在书友群里开启白银盟众筹,逐一私聊参与投票的书友,不到20小时筹满两个白银盟,这份厚爱,绝不能用“一刀砍死xx,一拳打成肉泥,一掌拍成血雾”这样的写作态度作为回应。

煽情卖惨的话,我在上本书上架时已经讲过。

是的,网文写作不容易,但没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写网文,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不必谈它有多难有多苦。

上本书《明日支配者》上架时我很害怕,我害怕我成绩差,稿费少,吃不饱,过不好,我再三恳求读者全本订阅,因为我畏惧在饥寒交迫中握笔写作的恶劣情形。

这次我不怕了,要问为什么,我用我在《明日支配者》上架感言中写过的一段话来回答:

因为我喜欢写小说!我喜欢大家看我写的小说!所以我要拼命抓住所有机会去写,努力写到我能写到的最好!

假如情势恶劣到极点我相信有你们的支持,情势不至于恶劣到无法承受甚至稿费不足以支撑我的日常生活,那么我会想办法创收,我会出去工作,我会去教私课,但是我不会放弃。

写了两年多,没有写出名堂,前后两本书,都没顺利完本,要说只是因为大环境不好,我自己是不信的。

失败没有借口,我不找借口,只想成功一次证明自己。

所以我会写到底。

如有必要,我会在上下班通勤时写作,

我会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写作,

我会藏在某家公司的厕所里写作,

或者,我会离开城市,去生活成本更低的县城、乡村写作。

我会以愈发坚实的信念和逐渐成熟的手法去写作,

我会逃避现实,沉浸到虚幻的世界里探索,

我会拒绝现实,带着孤注一掷的心态继续写作,

以梦为马的骑士决不后退,

以笔代剑的作者决不投降。

………………

应版主炽缘rush要求,在感言下方附上众筹名单,对所有支持者深表感谢!

lh 3000

炽缘 1500

子与沫 1100

温特 100001

一缕尘埃随风飘飘荡荡 1000

无书不肥 1000

不朽传奇 800

止境无涯 550

此物她醉相思 500

男孩 500

落落 500

yi鸣 500

司空血荐 366

尿频的rane 300

yu_deary 300

灯火染江愁 300ofia若冰 300

云里雾里 288

魂游太虚梦 208

墨念离 200

阿西salsa 200

陈政 200

菜鸡 200

此好人已不在 199

温言豆豆 188

伏天节 150

毛大可 150

张爱丽 12276

流萤断续光 1118

诺语南风 11111

尘落 1111

知行合一 101

墨初月隐梦浮生 100

崩 100

圣逆 100

棺材脸 100

斯斯 100

询旧书 100

lokhart 100

布雷龙 100

伯鱼 100

剑神爱德华 100

晓月 100

白小黑 100

老粗 100

天下皆赤 88

沙漠里的小瓢虫 88

咕咕鸡 88

缉熙肆靖 70

墨千陨 70

qylx1 6666

令狐千钰 6666

言沉 66

思密达 66

说烟雨任平生 66

十一 66

喵内 66

我可是魔鬼哦 66

羊猪狗 66

魔血四杀 66

傲慢 521

黎鬼 52

单身老司机 50

云空 50

卖瓜的老杜 50

尾巴 50

请把妹妹留给我 50

忘小屋 50

坐忘无心 50terben 50

走哪哪不炸 50

思无邪 50

夜空岁月 50

夲 50

幸运草 50

今夕 50

残月 50

苇子 50

逐风 50

巴陵李克勤 50

苏西 50

孤独的心在迷茫 40

七月樱 38

南晚樱 30

bonnke 30

枫叶游士 30

陆先生 30

南淮旧事 30

氤氲月光 30

日月山支 30

取名难上难 30

云澜 30

jc 25

鶸闲鱼 25

泽肆 20

曜日石 20

tt 20

毕竟我伟 15

拂晓 10

无意 10

核心价值观 10

陌路 10

某天 10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义与正确(求订阅!!!)

爆竹有驱魔辟邪、辞旧迎新的寓意,所以姜慕白选择以这种方式吸引注意。

至于烟花,则是他的信号弹。

白天放出烟花,隔着小半个城区不易察觉,但两位师兄早已将眼窍和耳窍所对应的人体秘藏完全开发,因而身在张家巷也能收到信号。

得知小师弟已经得手,石山和施广闻互换眼神,为免武艺粗浅的外门师弟在混战中受到波及,两个武痴强行压下战意,带着队伍在张家巷入口处转了一圈,接着掉头奔向三全巷。

巷中设伏的另一只队伍紧随其后,全速追赶。两支队伍一前一后赶到听春苑时,内院阁楼已烧得摇摇欲坠。

想到熊熊火柱之中,苑内收藏的名贵字画与珍稀摆设付之一炬,围观者无不扼腕叹息。

翠梨园大戏台上,雷佩琪抖着白嫩脚丫,拍手称快:“嘻,要不是叶家大变态做贼心虚,也不会这样损失惨重。”

“你跟叶南风有过节?”姜慕白随口问道。

雷佩琪没有回答,她翻看姜慕白和沈鸿带回的箱子,将箱内各式各样的物件拿到手中把玩,盘算一番后开了个价:“五十万,我打包带走。”

“太少。”姜慕白剑眉微蹙,对雷佩琪的贪心感到不满。

箱子里的字画器皿都是从听春苑中取出的战利品,虽说叶南风不会把真正的好东西放在人来人往的青楼,但以听春苑的格调,这些摆设绝不会是地摊货。

“少?”雷佩琪翻着白眼扭了下脑袋,“喂喂,想清楚点,这可是赃物,赃物还想卖市价?先不说这些东西都在***里沾了晦气,就说除了我还有谁会要这些东西?我有办法把它们运到邺都拍卖行转手,你呢?嘻,城里敢要这些东西的人可不多,真有本事销赃,压根不会缺钱,既然不缺钱,又怎么会为了百来万的差价得罪叶南风?”

本以为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富家小姐,没想到心里还有本生意经,姜慕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头答应:“好,五十万,给沈队长。”

“呀,不讨价还价啦?”雷佩琪撅起嘴,“跟你谈生意真没意思,血赚都没成就感。”

姜慕白没搭理她,转头给了沈鸿一个眼神,问:“五十万,够你应急打点吧?”

“不知道,没这方面的经验。”沈鸿拖着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的左臂,耸了下右肩,“估计还得看秦署长的意思,他不肯保我,加个零也不够。”

违命抗令是大忌,闹了这么一通,沈鸿压根不指望秦署长会给他擦屁股,帮他度过内部审查。

姜慕白看出沈鸿心中想法,笑道:“沈队,你想错了,我们烧了听春苑,秦署长更要保你上位。”

“为什么?”沈鸿深感不解。

姜慕白笑而不语,打算让沈鸿自行领悟。

雷佩琪急于表现,昂起脑袋解释道:“听春苑不仅是叶大变态的金库,也是他的脸面,一栋楼烧没了,几个月再盖一栋呗,但脸面招牌砸了,想找回来可没那么简单。都知道叶大变态小心眼,疑心病,有了昨晚和今天这两出好戏,你说,他会相信你们杀个回马枪,跟秦老狐狸完全没关系吗?”

“不会!”沈鸿茅塞顿开,“我懂了,秦署长原本不想过早站队,但现在他必须站到我们这边,如果我被撤职,叶家王家会弄出第二个鲍金波,然后再找秦署长秋后算账。所以,秦署长必须全力保住我,让我站在重案队代队长的风尖浪口为他分担压力,必要时替他扛雷背锅。”

说完,沈鸿半是羞愧半是困惑地看着雷佩琪,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懂这些?”雷佩琪挠着魔化蓝猫的下巴,嬉笑道:“答案当然是因为我聪明咯!”

勾心斗角的算计,绝不只是聪明就能看透,想来是自幼生活在定武城这个泥潭里,耳濡目染养成的毒辣眼光。沈鸿内心感慨,走向戏台边沿,站在姜慕白身旁点了根烟,搜肠刮肚想不出如何能回报两次救命之恩,最后发自肺腑地道了声谢,然后低声说道:“跟叶家撕破脸皮,肯定会给你造成不少麻烦。”

姜慕白眨了下眼,淡淡回道:“有时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

“是。”沈鸿无比认同,因为他就是那个自己找上门的麻烦。

半晌沉默,沈鸿附耳说出血刀帮藏身之所,接着说道:“这是秘警查到的地址,不过狡兔三窟,我怀疑血刀帮窝巢不止一处。”

“嗯。”姜慕白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似乎完全忽略了沈鸿。

听春苑门前,两支队伍剑拔弩张,曾打过一次照面的烂顶甘如石雕般站在无尾猴尸身前,凝望内院火势。

良久,烂顶甘松开握刀的右手,回身怒吼:“救火!”

听春苑内外两院有屏门与墙垣隔火,而且外院有泳池,大火只能吞噬阁楼,而火势不可能蔓延到外院或相邻的翠梨园,所谓救火,只不过是化解紧张气氛的借口。

姜慕白微微叹气,不无失望地摇了摇头。

血刀帮算不上豺狼虎豹,但善于藏身,令人头疼,眼下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大好机会,但烂顶甘沉得住气,不给机会。

若强行引发血战,一来可能误伤无辜,二来名义上站不稳脚跟。

再者,此时巷中淬体境武修共有六位,其中四个是叶家王家的爪牙。

高端武力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一旦开启混战,姜慕白或能勉强自保,但未必能保住沈鸿。

连正主都没登场,就为了杀条疯狗打生打死,实在不值。

想到这里,姜慕白收回目光,扭头对沈鸿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在警院学的都是刑侦技术,真没想过还得学会权谋算计。”沈鸿长叹一声,半开玩笑地说道,“大不了,投奔秘警保命。”

姜慕白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但还是摇头道:“不,你不能走,定武城需要你这样的好警察。”

“啧。”沈鸿用指头按灭烟头,咬着牙问,“杀人放火,还能算好警察?”

姜慕白直视他双眼,沉声道:“正义与正确,从来不是一回事。”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仗势欺人

沈鸿本是个循规蹈矩的刑侦干警,却在过去短短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当众杀人、栽赃陷害、威胁上司、恶意纵火,彻彻底底地践踏底线、倾覆三观。面对生死危机时无暇顾及,此时压力骤消,他便能清晰感觉到内心意识世界的地动山摇。

姜慕白不能感同身受,但能看出沈鸿陷入自我怀疑,于是故意挑起话题,随后有了这一问一答。

要把沈鸿拖出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和自我毁灭的进程,必须让他尽快重塑三观,重新坚定信念。

彼此观念隔着世纪鸿沟,不存在灌输私货的可能,所以姜慕白没有跟沈鸿讨论警察究竟是统治阶级用于维护稳定治安的工具,还是守卫人民安定生活的保护神。

为免弄巧成拙,他化繁为简,只用一句话,讲一个模糊的道理:正义与正确,仅一字之差,有天壤之别。

沈鸿琢磨半晌,自行脑补细节,然后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见沈鸿眼神中的迷茫怀疑消了几分,姜慕白再次重复问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鸿思考片刻,一边用火柴盒敲着护栏一边说道:“警治厅派出的专案组晚上就到,我得回去做好准备。秦署长被迫站队,很可能孤注一掷,押宝听春苑大案,现在他手里不光有听春苑公开售卖违禁品的罪证,还有王老总的独生子。咳,抽烟有助思考。”

又点起一根烟吸了两口,他才继续分析:“得罪了叶家王家,定武不宜久留,秦署长应该会拿王朝清做筹码,逼王家保持中立,然后在违法经营、买卖人口、逼良为娼、迫害娼妓这几点做文章,把听春苑和鲍金波的案子办成大案。他资历足够,在邺都方面也有人脉,靠这起案子攒够功劳,哪怕不能升职,也能平调邺都。”

“等秦署长离开定武,署长的位置理应由副职顶缺,不过现在这位李副署长也是尸位素餐之辈,警治厅有几位长官早就对定武治安状况感到不满,所以他们可能空降一个新署长,也有可能让我顶上去做排头兵,到时怎么安排,就要看我这段时间有什么表现。”

“嗯。”姜慕白点了点头,问,“昨晚你说你当警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守护一地治安,守卫一方百姓。现在你有机会了,打算怎么做?”

“秦署长急着脱身,既然我办好案子他就能调职邺都,那他没理由制衡重案队权柄,趁着他不得不支持我,我要尽快掌握重案队。可惜,重案队警员的素质普遍较低,光靠他们,连血刀帮都拿不下,更不用提叶南风。”

沈鸿迅速适应权谋游戏,进步之快令人诧异。

姜慕白指了指装满战利品的箱子,说:“别忘了,你有五十万。”

“五十万听着不少,但要用来招兵买马,远远不够。”沈鸿摇头苦笑,“我在警院的时候做过调研,训练一个合格的战警至少需要投入三百万人联币。更何况,现在定武城里有几个人敢进重案队?”

姜慕白挑了下嘴角,说:“沈队,你该感谢市政厅的吝啬。”

“什么?”

“城郊有间老黑酒馆,算是定武职业猎人的据点,抽空去那儿喝两杯吧。”

那些枪法合格、实战经验丰富的黑肤猎人因肤色受到歧视,大多挣扎在温饱线之下,若能克服阻力,使警署大门为他们敞开,那么沈鸿便能以极少的耗费,迅速掌握一支武装力量。

不过,这个构想是否具备可行性,仍不确定。所以姜慕白只给出提示,但没把话说透。

不等沈鸿询问,姜慕白抢先转移话题:“没了听春苑,还会有迎春苑,颂春苑,庞大的利益需求摆在这里,悲剧仍会发生,只不过换个凶手而已。”

“是这样。”沈鸿深深皱眉,“实话说,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杜绝这种事。”

姜慕白扶着剑柄,声调平淡地说道:“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沈鸿面色古怪地瞄了他一眼,小声道:“嫖娼是合法交易,男人有点,咳咳,有点生理需求很正常,虽然我不嫖,但……”

“你想多了,还有,刻意强调清白,反而有解释就是掩饰的嫌疑。”姜慕白揶揄一句,而后正色道,“等你坐稳重案队代队长的位置,利用警队资源给我列一份名单,应该不是难事。”

沈鸿听出言外之意,不敢接这话茬,顾左右而言他:“先等我过了内部审查再说吧,诶,为什么我们还待在这儿闲聊?”

“等人,她来了。”姜慕白言简意赅,目光落向三全巷入口。

“谁来了?”沈鸿顺着姜慕白视线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把画着雪梅的纸伞。

“来啦来啦!”雷佩琪扑到护栏前,伸长脖子张望,接着拖长音调发出惊呼,“哇姜美人,真这么好看啊,我以为你骗我呢。”

这是姜慕白事先答应雷佩琪的报酬之一,雷小姐喜欢看美人,却没听说萧山文物学校来了位貌若天仙的语文老师,其中原因不难想到,十有八*九是雷掌门事先警告她身边人不许透露消息,以免雷佩琪纠缠林初槿,给止戈派惹出祸端。

姜慕白特意在今天请来林初槿,其实是借她的势来压住主政官的不满,以防叶南风狗急跳墙。

说难听点,这是在利用林老师,好在她并不介意。

电话联系林初槿时,姜慕白已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林初槿获悉内情后爽快答应,没有丁点儿迟疑。

一路走过尚未开门的胭脂地狱,林初槿越过石山等人,视王叶两家爪牙如无物,径直登上翠梨园,对姜慕白说道:“未满二十的半步通玄,世间少见。可惜,是个念头污浊、心胸狭隘的小人。”

姜慕白愣了片刻,随即想到林初槿说的是叶南风,正想出声询问林初槿在哪里见到叶南风,便看见一座堪比房车的豪华长轿由二十多个精壮汉子扛进巷中。

轿子停在翠梨园门前,打头两位轿夫跪拜在轿门外,一个双眼狭长、目光阴冷的青年男子踩着他们的脊背走出轿子,抬头看向戏台上的四人,静默不语。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姜慕白和沈鸿烧了听春苑,可谓是血海深仇。

仇敌当面,叶南风平静如水,与传闻中动辄翻脸杀人的叶少判若两人。

对视片刻,姜慕白决定再加把火,于是探手夺过沈鸿抽了半根的香烟,弹指投出。

半截香烟转着圆圈飞出,径直撞到叶南风领口处,迸出火星,随后落向地面。

叶南风眼角颤动两下,踩灭脚边的香烟,朝烂顶甘等人招手示意,随后转身回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烂顶甘不敢迟疑,带着一众爪牙匆忙离去,头也不回。

沈鸿不明所以,满腹疑惑。

姜慕白垂下眼睑,暗叹可惜。

雷佩琪先是看看姜慕白,接着看看林初槿,想通内情后捧腹大笑:“哇噻,仗势欺人的感觉,太爽啦!”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中尘难除(为SooO_LaZy白银盟加更)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

两周时间一晃而过,风暴未曾出现,但浪潮久久不能平息。

从六街三市到寻常巷陌,处处有人讨论那场大火。

没有多少人在意听春苑为何焚毁,人们喜闻乐见的是那一把火烧光了叶家的威风。

酒楼茶馆里口口相传的故事分出不同版本,但结局大致相同,因为事实有目共睹。

沈鸿查案有功,顺利通过警治厅内部审查,升职重案队队长,就职当天便扬起大刀阔斧,肃清警队。

雷佩琪率性而为,引得雷掌门震怒,然而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她所受到的惩罚只是禁足两周,闭门思过。

叶南风忍气吞声,将大小事务交由管事处理,前往邺都参加法修院毕业考核。

王朝清扛不住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高强度讯问,对他嫖宿童妓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拿到足以定罪的录像和证据后,秦署长非但没有把他押进监禁室,反而亲自送他回府。家中独苗成了人质,王老总不得不忍痛割肉。

没了王家的支持,叶家管事独木难支,只能送出替罪羊,任由重案队查封听春苑。

听春苑倒台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分配,各方势力交错其中,引起诸多变化,唯有聚英馆置身事外。

对聚英馆弟子而言,值得在意的变化仅有两点:

一,馆里来了个人见人爱的小丫头。

二,门前多了个不苟言笑的扫地工。

火烧听春苑当天,趁着雷佩琪和两位师兄在翠梨园对面的酒楼给沈警官举办庆功宴,姜慕白与林初槿赶回学校,把姜徽音接到聚英馆。

重案队顺着线索往下查,迟早会查到血刀帮,叶南风可以远走高飞,而烂顶甘无处可去,一来这些年他树敌众多,需要叶家庇护,二来叶南风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必要时还得借他人头一用。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疯狗。

保险起见,姜慕白决定带姜徽音在馆中住段时间。

小丫头乖巧懂事,练功勤奋,很讨师父师兄的喜欢,尤其是二师兄施广闻,看到姜徽音就眉开眼笑,因为她不仅激励了年纪相仿的武童,更让平日懒散的几个外门弟子感到惭愧。

这段时间,施广闻没再讲过武圣王晁的故事,晨起练功时也没有外门弟子惫懒缺席。

姜徽音全力备赛,姜慕白也没闲着,早晨跟着师父扫地,下午演练剑法棍法,夜里开发人体秘藏。

《天渊剑典》主张杀伐,那晚在听春苑大开杀戒时姜慕白便悟到舌窍关隘,这半个月来勤加修炼,以劈山棍法锤炼肉身,早已具备冲关条件,但迟迟没能再做突破。

归根结底,是心意难平。

舌是心之苗,心有不畅,自然舌窍不通。

晌午时分,张赤远按时出现在聚英馆门前,他没像往常一样径直进去给姜徽音陪练,站在门外朝姜慕白深深鞠躬。

“姜先生,抱歉。今天,不,可能以后我都不能给姜徽音陪练了。”

“家里有事?”姜慕白问。

张赤远嗯了一声,躬着身子低声说道:“跟我爸没关系。”

张家巷的孩子生活不易,姜慕白理解他的难处,也就没有多问,点头道:“我会告诉徽音,如果你有困难,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谢谢,谢谢您。”张赤远又鞠了一躬,但没再说话,垂着脑袋快步离开。

丘阳生抬头看了两眼,抚须道:“是个好苗子。”

姜慕白附和一声,低头扫地,帚穗拂过一尘不染的地面,被另一柄扫帚截住。

丘阳生拨开姜慕白手中扫帚,问:“这两日你神思无定,心不在焉,究竟在想什么?”

“师父慧眼如炬,弟子瞒不了您。”姜慕白按惯例先拍马屁,接着放下扫帚,看着脚下青砖说道,“师父,馆内三分地干干净净,倒是外边垃圾遍地,还有高门大户藏污纳垢。”

这哑谜不难猜破,丘阳生盯着姜慕白看了一会儿,说:“你的剑,杀意太重,得在鞘中藏一藏。”

姜慕白沉默片刻,回道:“清扫垃圾,不必用剑。”

“罢了,跟我来吧。”丘阳生摇摇头,拖着扫帚走向练功房。

进了内门的茅屋,丘阳生翻箱倒柜,取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翻盖木盒,抛到姜慕白手中。

“打开。”

姜慕白没有犹豫,依言打开木盒,看见一颗人头。

准确说,是一个没有五官的塑胶假头和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五官照着高加索人种的外貌特征制成,但发色棕黑。

这张人皮面具制作精良,仿真度极高,套在假头上与人脸无异,以姜慕白如今明察秋毫的视力也看不出漏洞。

“这是你师祖当年游历西域时带回的奇物。”丘阳生摆了摆手,“拿去把你这张过目难忘的脸给遮好喽。”

“师父?”

“为师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人,就不劝你了,但有句话要你牢牢记住,剑可走偏锋,人需行正道!”丘阳生肃然正色,语气严厉,“滥杀乃不赦之恶,切不可犯!”

“弟子谨遵教诲。”姜慕白捧着木盒弯腰鞠躬。

丘阳生收了气势,摇头叹道:“地上灰易扫,心中尘难除啊。”

………………

深更半夜,乌云蔽月。

姜慕白推开老黑酒馆的破门,大步走到光头黑人身前,将装满钞票的信封拍在吧台上。

老黑打开信封,右手拇指如翻书般划过钞票,咧嘴笑道:“姜老板,好久不见啊,来尝尝我家新品,‘火烧听春苑’?”

酒保应声端出一只上窄下宽的玻璃杯,接着拿起调酒壶倒了满杯碧青酒水,最后掏出打火机,在杯口点着烈焰。

姜慕白接过杯子,问:“铁蛋恢复得怎么样?”

“死不了,再过个把月就能下地,他恨不得现在就去警署报到呢,几个臭小子穿了警服整天显摆,把他急得要死。”老黑哈哈一笑,把信封塞回姜慕白手里,问,“说吧,要什么枪?”

………………

饮尽第三杯火烧听春苑,姜慕白重重放下酒杯,带着两把满弹左轮推门离去。

戴上面具,换上风衣,他像一个幽灵,在寂静黑暗中奔行。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乞儿与花贩(为SooO_LaZy白银盟加更)

没了听春苑,三全巷里依旧热闹。顶点x

矮门仍是胭脂地狱,富家公子赏了夜景来巷里寻花问柳,要么到翠梨园勾搭清倌人,要么去各个小班找寻姿色才艺尚可入眼的姑娘。

花楼小班品花,清音小班听曲,织画小班鉴赏字画,不论有哪般爱好,总能找到合适的选择。

先前排在二线的小班如今有了牌面,白天施工,晚上接客,唯恐落后同行半步,丢了一掷千金的豪客。

各家小班竞争激烈,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嫖客,而是巷中女舍。

冀州妓院分为四个档次:青楼,小班,女舍和矮门。所谓女舍,即是前人雅称茶室的低端妓院,青楼和小班里的姑娘一般带不出门,而女舍则宽松得多,客人可以在茶室饮茶喝酒,也可以挑位姑娘伴游。比如那些迷信的赌客,大都喜欢请个面相圆润的姑娘跟在身边,时不时让姑娘往他们手里吹口福气。

听春苑倒了台,小班招呼不了太多客人,于是巷子里便出现一起古怪的消费降级,以往去青楼的跑去小班,以往去小班的则被挤到女舍。

曾经严兴能在绣花幔帐、丝缎衾枕的小班里花天酒地,现在却只能到女舍找个“关了灯能将就”的床伴。

隔着十多米远,严兴看见巷子里有个又瘦又矮的小东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皱起了眉头。

张家巷里不少小孩每天晚上跑来三全巷乞讨行窃,为了一口吃的死缠烂打,赶都赶不走。

前面那小东西不叫不喊,也没穿着破烂衣服,估计是个没经验的小贼。

有经验的可不会像木头桩子似的站着,更不会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会穿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假扮乞儿,成群结队地接近目标,趁着同伴乞讨纠缠,悄悄摸走腰包。

要是以前,碰上这么不长眼的,严兴非得给他逮回警署,让他张长记性。

然而沈鸿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把他踢出警队。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死了靠山、丢了饭碗,严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打定主意要拿这个不开眼的小贼撒气,于是加快脚步,直冲冲走了过去。

不巧,一伙衣衫褴褛的乞儿跑过来挡住了去路。

“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大爷,您慈悲,赏点零钱吧。”

“大爷,您好人一生平安,帮帮我们。”

几个小乞丐七嘴八舌,吵得严兴脑壳发昏,他左手护住钱袋,右手猛力推开缠在身边的乞儿,怒目大骂:“滚!妈的,滚远点!”

胆子最大的乞儿噗通一声跪倒,抱着严兴的小腿哭嚎:“我们快饿死了,大爷,求您开开恩”

“滚啊!”严兴抬腿把他踹开,他不敢用太大力气,因为他知道这些有组织的乞儿都是丐帮或老荣养的运财小鬼,现在他没了警察身份,不敢再惹麻烦。

顾不上教训这些小东西,严兴匆忙拉起同伴,走进一间女舍。

进了门,严兴随手搂住一个端着酒瓶的姑娘,往她胸衣里塞了几张钞票,拉着她走到一张方桌旁坐下,嘴里骂道:“嘈他妈的,晦气。”

与他同行的男人堆起笑脸,接过姑娘手中的瓷瓶,殷勤斟酒。

“严哥,小班都订不着位置,委屈您一回。下回,下回请您到清音小班听曲儿!”

“老六,我们都这么熟了,还说这些。”严兴摆了摆手,“讲嘛,找我干嘛?”

老六心虚地揉了下眼角,小声说道:“听春苑的姑娘都被叶家连夜转移,这三全巷里漂亮姑娘少了一半,缺人得很啊。”

“妈的废话,不然我能坐这儿来啊?”严兴骂骂咧咧,把体态丰满的姑娘抱到怀里上下其手。

老六讪笑一声,接着说:“几个小班都在要人,开价一个比一个高,严哥,这是赚钱的大好机会啊。”

严兴愣了愣,推开姑娘打发她走人,接着问道:“什么意思?”

“嘿嘿,严哥,您知道我以前给听春苑供货,城里什么行情我一清二楚,张家巷里的好胚子早都挑光了,剩些还没长开的苗苗也没人敢要,毕竟听春苑那……是吧。”

老六左右看看,举起酒盅敬酒,然后压低嗓音说道:“我有个表弟,他能弄批好货过来,您看,您能不能在警署找几个熟人,把暂住证给我办了,我们一起发财啊?”

老六是道上有名的“花贩”,他嘴里的好货,就是姿色过人的妙龄少女。

严兴跟着鲍金波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积蓄少得可怜,现在丢了工作,正是需要打开财路的时候,他跟老六干了一杯,问:“这个事吧,有难度,你先跟我说说,哪儿找来的人,成年了没?”

没有一口回绝说明有戏,老六笑嘻嘻地答道:“我表弟一表人才,姑娘们跟他私奔来着,有两个还没满十六周岁,不过也快了,就差两三个月,调教好了不就正好到年纪了么。”

“拐骗啊?”严兴沉下脸色,担忧道“不会跑了吧?”

“哪能呢!”老六连连摆手,“把她们户籍证给收了,能跑哪儿去?再说,我表弟跟她们谈恋爱呢嘛,那一路过来又吃又喝又买衣服又送首饰的,都是钱啊,她们要走就先还钱嘛,是这个道理吧。”

严兴还是不放心,皱眉道:“那会不会捅娄子?我可给你说明白,姓沈的是个狠人,波爷死在他手里,他愣是屁事没有,要不是我屁股擦得干净,恐怕吃牢饭去了。”

“放心了严哥,我在这行跑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翻过船?重案队要是查得到证据,我都被枪毙十几回了。”老六学着收音机故事片里的奸人,发出桀桀怪笑,“等那几个小班班主付了定金,我先把人带到乡下调教,等暂住证办下来,也差不多调教好了,到时再送到巷里,捅不了篓子。真有不服软的硬骨头,打死埋了,谁知道?”

严兴有些动心,老六趁热打铁,拿出一沓钞票塞进他手里,继续蛊惑:“严哥,一点心意,您笑纳。您就当帮弟弟个忙,找人办几张暂住证,到时赚了钱,弟弟再来孝敬您,喔,有空请您到我那乡下老屋玩,特意留了个没**的哩。”

躁动的精虫从胯下窜上脑袋,严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没等他点头答应,女舍门外闯进一个身影,眨眼间冲到桌前。

下一刻,老六飞出座位,像块被人随手甩出的破抹布。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仇报仇(感谢烤饼干的小姐姐盟主打赏)

鲍金波生前器重严兴,是因为严兴勇力过人。

严兴十二岁进武馆练拳,十九岁成为武修,用六年时间开了八窍,论格斗能力,他在警署几百号人里排第三——前两位是秦署长的警卫。

虽然技击水平稀松平常,但严兴是天生的大力士,有着与体型不符的蛮力,空手搏斗未必会输给相同境界的专业格斗家。

蛮横力量是他引以为傲的长处,但在老六飞出座椅的刹那,天生神力带给他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老六虽瘦,可总有一百多斤,一拳把这百多斤肉轰得腾空而起,得要多大力道?

毕竟在重案队混了几年,严兴还算有点见识,他看得出来,这人不是淬体境武修,要么也是天生神力,要么有特殊的发力技巧。总之,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而且这人不是华人,虽是黑发黑眼,但面貌特征与华人有明显区别,身上还穿了件百货大楼里才能找到的西式服装。

定武既不是繁华都市,也没有通商港口,会出现在这里的异域人士,十有八*九是旅行家,还有一二是秘警。

旅行家受市政厅庇护,秘警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严兴自忖得罪不起,立刻起身抱拳:“朋友,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做过什么事,与我无关。”

黑发黑眼的异域男子转身看向严兴,目光冷冽,一言不发。

严兴眼角余光瞥见几个女舍狎司正往这边快步走来,摊开双手说道:“米,不是,艾,冬特,开耳。”

异域男子给出的回应是一记重拳,拳锋携着拳风,直冲严兴面门。

“嘈!”严兴破口大骂,弯腰低头躲过堪比蛮牛冲撞的直拳,心中懊悔以前骑大洋马时没有多学几句外域通用语。

没等他撤步抬头,似有千钧之重的拳臂当头砸下。

头顶呼呼生风,好像砸下来的不是拳头,而是拆墙的大锤!

严兴屈膝微蹲,沉腰运力,两臂如公牛犄角,猛力顶向头顶的拳腕。

拳轮锤击臂骨,像是重物压垮支架,又像是陨石砸开山峡。咚的一声闷响,严兴双臂仍抵在头顶,而膝盖撞上地板,为了扛住这一拳,他不得不跪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一拳打到跪地,严兴恼羞成怒,双手扯住异域男子的手臂,足尖发力使身子像压到底的弹簧一般弹起。

蛮力拉扯之下,异域男子重心偏移,身形不稳,看似向前跌倒。

严兴顾不上他身份特殊,抓紧仅有的胜机用右肩撞向异域男子高耸的鼻梁。

眼看就要赢下这场突如其来的恶斗,严兴右肩忽然一阵酸麻,异域男子的左手不知何时扣在他右臂关节处,大拇指、食指、中指与无名指如鹰爪猎食般狠狠一抓,一剜,一拉,只听见咔啦一声,严兴肩部关节错位脱臼。

剧痛像尖刀刺穿骨肉,严兴大叫一声,松开双手踢出右腿,异域男子同时抬腿侧踢,两条小腿撞到一起,严兴胫骨断裂,半截小腿往前荡出一个令人牙酸的角度,接着如秋千般摆了回来,像是撞上实心铁棍的塑料棒。

“啊!啊——”

严兴跌倒在地,惨叫声像是定身咒,让几名狎司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低端妓院营收不多,请不起开窍武修做保安,几名狎司都是普通打手,哪敢上前劝架。

换作半个月前,女舍里其他嫖客和姑娘可能会有说有笑地看热闹,但现在人人都知道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看见严兴断臂断腿的惨状,众人扭头就走,争先恐后跑出门去。

人流涌向门外,却有一个矮小干瘦的男孩逆流而上。

………………

张家巷里的孩子生活不易,为了生存必须抱团取暖。

张赤远对生母没有印象,因为在他记事之前母亲已离开人世,至于父亲,张赤远甚至记不起他清醒时的样子,怒火加上劣质酒精,早就烧坏了他的脑袋。

唯一给张赤远带来温暖的人,是邻家活泼漂亮的大姐姐。是她在张赤远受伤时去正气堂求药,是她在张赤远挨饿时去菜市场偷米捡菜叶,也是她教会了张赤远炒白菜。

吃完菜叶,再往盘子里倒碗开水,就是泛着油水的“白菜汤”,这碗汤,张赤远喝了四五年。

她十六岁生日那天,张赤远厚着脸皮找姜徽音借钱,买了一小块奶油蛋糕,那是他俩第一次尝到蛋糕的味道。

听到姐姐说生日愿望是以后嫁个好人家,从来不敢想未来的张赤远也破例说起了愿望。

他的愿望是在小武圣杯打出州域名次,有了州域名次,他就能挤进武道班,住到学校宿舍,离开张家巷。

只要足够努力,毕业后肯定能在武馆找到工作,慢慢攒钱。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然后赚更多钱。

赚钱,是为了给姐姐攒嫁妆,好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这话张赤远没说,也没机会再说。

第二天她被卖去了听春苑,张赤远盼着她能早日攒够赎身钱,然而短短一周后便有人传来她葬身荒郊的噩耗。

带来消息的人,就是买走她的人贩子,隔着不比纸板厚多少的墙壁,张赤远听到人贩子给了她家人一笔钱做封口费。

五千块,加上卖身的一万二,人贩子就用一万七千块买走了她的命,买走了张赤远仅有的温暖。

冬日未至,但这些天冷得刺骨,什么武道班,什么小武圣杯,张赤远全都不在乎,他只想做一件事:复仇!

每天夜里,张赤远混入乞讨队伍,在三全巷里徘徊游走,那个人贩每晚都来,但每回都不是孤身一人。

煎熬几个日夜,像是等了几度春秋,今天,听说巷里又有人被卖到三全巷,他熬不住了。

带着捡来的杀鱼用的小刀,张赤远站在妓院门外等候,等着人贩喝醉,或是与同伴分开。

“啊!啊——”

杀猪似的嚎叫声传出老远,接着男男女女从门后涌了出来。

张赤远仰头踮脚往里张望,但视线被人群阻挡,他咬咬牙,把手缩进袖子里,攥着小刀的刀柄往门里挤。

透过人群缝隙,他看到那个买卖少女的人贩跪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张信纸,脸上涕泗横流。

然后他看到那张丑陋的嘴脸上多了个洞。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理战(感谢陌路and守护盟主打赏~)

【姓名:卓人平(卓老六)

罪状:迫良为娼,贩卖人口,故意伤害,故意杀人。

死刑

立即执行】

……

【姓名:严兴

罪状:滥用职权,徇私枉法,草菅人命。

死刑

立即执行】

……

【姓名:蔡德良

罪状:诱拐少女,奸淫幼童,贩卖人口。

死刑

立即执行】

……

【姓名:赖承佑(赖双刀)

罪状:恶意放贷,暴力催收,故意伤害,故意杀人。

死刑

立即执行】

……

【姓名:钟立华(鬼手钟)

罪状:买卖儿童,组织行窃,虐待幼童,故意伤害,故意杀人。

死刑

立即执行】

……

……

……

“混账!”

秦国文重重放下茶杯,压住办公桌上一张张行刑通知单的复印件。

沈鸿微微低头,避免与他目光接触。

署长的失态并不奇怪,他满心指望能凭捣毁违法银窟及特大违禁品交易窝点的功劳调离定武,可案子还在进展中,辖区内居然跳出一个连环杀人犯四处行凶。

辖区治安是内部审查首要考核内容,过去定武几方势力维持微妙平衡,偶有恶性刑事案件发生,也是民不举官不究,警署无需立案,总结报表上的发案率和破案率自然好看。

而现在则不一样,短短五天时间,身份不明的神秘男子在城区城郊接连作案,受害者数目已积累到两位数,报警电话更是来了上百通。

这一百二十个小时,重案队三班倒连轴转,沈鸿带着警员来回奔波,从一处凶杀现场到另一处凶杀现场,除了受害者的尸体和尸体上的死刑通知单,一无所获。

更糟糕的是几家报刊先后对此做出专题报道,其中最为激进者把连环杀人犯称为“圣枪游侠”,因为嫌犯惯用武器是转轮手枪,且在受访民众眼中他不是杀人犯,而是惩奸除恶的侠客。

“今天的报纸,看看,‘罪恶克星’,‘西域游侠’,‘狩猎罪犯的罪犯’,混账!”秦国文猛拍办公桌,即便是沈鸿枪杀鲍金波那晚,他也没有像这样大发雷霆。

沈鸿瞥了眼桌上的报纸,看见结尾一句总结:重案队穷追不舍,仍未追上染血的足印,或许此案另有内情。

“沈鸿,抬头,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姜慕白?”秦国文面色阴郁,嗓音深沉。

以沈鸿的业务能力,连续五天调查连嫌犯身份都没能掌握,秦国文不得不怀疑他故意包庇嫌犯,毕竟这不是随机杀人,而是目的指向明确的针对性杀人,通常来讲犯案规律可循的连环杀人犯很难隐藏身份,除非重案队悄悄替他掩藏痕迹。

沈鸿意识到藏在问话里的陷阱,不假思索地回答:“报告,我不知道,但我推测不是,首先,弹道分析对比结果显示,嫌犯使用的转轮手枪并不是避雨亭一案中遗失的转轮手枪。其次,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嫌犯不是华人。最后还有一个疑点值得注意,在最初两位受害者遇害后,其他受害者开始有意躲藏,但仍然没有躲过嫌犯的追杀,这说明嫌犯具备相当的情报获取能力,聚英馆姜慕白显然不具备这种能力。不过,我会找他问话,也许他能提供一些线索。”

秦国文盯着沈鸿,默不作声。

沈鸿知道这是心理战术,陈述完毕后闭口不言。

沉默许久,秦国文再度开口,意味深长地说道:“城里人心惶惶,主政官很不满意,最多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结不了案,我会把案子转到秘警局。”

一般来说,谋杀案由地方警署负责,但遇到特殊情况时比如涉及反抗军或修士时地方警署可将案件呈交秘警局,由秘警查办。

定武城的连环杀人犯能轻易杀死开窍武修,显然不是普通人,只有把办案不力的锅推给沈鸿,再由秘警抓人结案,秦国文才能安心述职,等待升迁。

“是!”沈鸿立正敬礼,转身走出警署。

回到办公室后,沈鸿点上一根香烟,把整个身子陷进鲍金波高价购买的办公沙发椅,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翻看凶杀现场的照片。

受害者大多死状凄惨,但沈鸿毫不同情,甚至有些快意,因为这些人渣死有余辜,他恨不得亲自动手,挨个枪毙。

重案队缺乏关键证据,没法将他们抓拿归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街串巷寻觅目标。或许等到他们下次犯案,沈鸿就能拿到证据,但在抓捕定罪之前,他们仍会不断制造新的受害者。

与其让他们迫害无辜,不如让他们成为受害者。

可惜,像这样该死的人渣还有不少,三天时间未必够用。

看得出来,秦署长的耐心早已耗尽,他之所以再给三天时间,其实是让沈鸿做好准备,料理首尾。现在沈鸿跟他在同一艘船上,他站在船头等着上岸,而沈鸿则是划桨的船夫,倘若沈鸿在他靠岸之前掉落旋涡,他也别想上岸。

“三天,三天恐怕不够啊。”沈鸿低声喃喃,抽完手里这根烟,他把办公桌上的座机扯到身前,拿起话筒拨出聚英馆的座机号码。

“咚咚咚”

听见有人敲门,沈鸿把话筒扣了回去,说了声请进。

刚调到重案队的罗北风推着一个看年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人穿身长褂,戴着金丝圆框老花镜,手里攥着顶瓜皮帽,额头细汗涔涔。

他用手背擦了擦汗,拱手道:“沈队长,鄙人王二发。”

“王先生。”沈鸿点点头,没给他好脸色,“什么事?”

“我……”王二发又做了次擦汗动作,憋了半晌总算憋出句话,“我想给您交待点事儿。”

沈鸿皱起眉头,看向罗北风。

罗北风憋着笑,在太阳穴比了个枪毙的手势。

“王某,这个,以前放过贷,还、还参与过人口买卖,但都是你情我愿的,我绝对没有强迫他们,我是……”

王二发说到一半,看见沈鸿摆在办公桌上的照片,突然改口。

“我有罪!沈队长,我罪大恶极,我自首!”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阎罗帖(为SooO_LaZy白银盟加更)

“话说咱们这定武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早在一个月前,就有迹象频现,龙津街恶犬袭人,我兄弟姜慕白将其一剑击毙,杀的是叶家的狗!南郊避雨亭血战,我兄弟姜慕白连杀两名开窍武修,杀的是叶家的狗!听春苑里沈队长奉命稽查,击毙数人,杀的统统是叶家的狗!”

“爪牙接连受创,犬主却灰溜溜地跑去了邺都,为什么?”

吴迪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讲解一通,忽然拿起酒壶当作醒木,嗙的一声敲在桌面,引来酒楼里不少目光。

摆足姿态后,他嘿嘿笑道:“要我说啊,叶家的气数,到头啦!这就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与他同桌饮酒的武馆弟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劝道:“酒楼里人多耳杂,小心遭人记恨,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更何况,封个听春苑还伤不了叶家的根本。”

“怕个屁啊,我还没说完呢,叶……”

“闭嘴吧你,再说我可不敢坐这儿了啊,你这是给人姜师傅添乱呢。”

桌边另一个武馆弟子出声打断,其余人连忙转移话题。

“咱们说点别的,嘿,你们听说没,王家账房先生今早去警署投案自首来着。”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赖双刀,鬼手钟,还有严兴,都让‘西域信使’给宰了,我看王二发是被吓破了胆,自首保命。”

“什么西域信使,人家是圣枪游侠。”

“各有各的叫法咯,我是觉得信使说着顺口,专送阎罗帖。”

“还是圣枪游侠来得好,用枪的嘛,哎,苦练筋骨十几年,到头来抵不过一把手枪,想想真是没意思。”

“话不能这么说,一般人拿了枪也对付不了赖双刀鬼手钟啊,再者说了,枪也就能对付咱们这些开窍期,换个淬体大成试试?”

“那倒也是。”

“可惜了,是个西域人,要是华人该多好。”

“我看未必,哪有这么巧的事,就在这节骨眼上不晓得从哪儿冒出个西域侠客?说不定……”

同伴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吴迪找准机会插了句话:“管他是哪里人,反正是杀贼除恶的猛人,好男儿当如是啊!哎,你们说他怎么不去灭了血刀帮呢?叶家的爪牙哪个不是罪大恶极!”

“说得容易,烂顶甘可是淬体大成,我看这西域信使也不是他对手,找他开刀,指不定是谁去见阎王爷呢。再说了,第二境武修多少都有气机感应的本事,不是,你怎么回事,三句话不离叶家?”

坐在吴迪身旁的武馆弟子大摇其头,端起酒杯说道:“今天咱们是庆祝吴师弟正式成为武修,不谈那些有的没得了,来来来,吴迪,恭喜恭喜!”

“开个眼窍而已,我是天资愚钝,不像我那兄弟,一个月连开七窍,《武林》杂志社都被惊动了,哈哈,来,我干了,你们随意。”

杯觥交错,吴迪喝得兴起,全然不知他口中的兄弟正在酒楼角落处摇头叹息。

吴迪穿上了武服,这本是件喜事,姜慕白该为他感到高兴,可想到他有个念念不忘的大侠梦,又不免为其担忧。

闻到一阵呛人的烟味飘近,姜慕白摆放酒具,斟了两杯温煮黄酒。

“妆画得不错。”

乔装打扮的沈鸿坐到姜慕白对面,抢了他的台词。

姜慕白递出酒杯,笑道:“彼此彼此。”

沈鸿左右看看,接着弯腰俯身检查桌底和座椅,确保没有问题后低声说道:“以后有事去警署找我。”

“这事不能在警署谈,叶家耳目时时刻刻盯着警署大楼,而且警队里的钉子你未必都拔干净了。”姜慕白不想多做解释,但考虑到沈鸿承担的风险,他有必要解释清楚。

沈鸿拿起酒杯嗅了嗅,放下杯子摇头道:“不喝了,再过三天,秦署就要把案子转到秘警局,你……那些人渣死有余辜,一枪毙了就是,怎么搞出死刑通知单这么个名堂?还有,我只给你提供了名单,你怎么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哪儿来的情报?”

“有多少人去警署投案自首?”姜慕白不答反问。

“四个。”沈鸿皱眉盯着姜慕白,等着他的解释。

“太少了。”姜慕白取出一封请柬,压在杯底,“先回答你的问题,你一直没有问,我想当然地以为你能理解,那天我说听春苑没了还会有迎春苑颂春苑,同样的道理,没了卓老六,还会有王老七刘老八,没了鬼手钟,还会有鬼手何鬼手刘。一枪毙了他们的确简单,但没有意义,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顶上利益链条的空缺。”

“真正能够阻止惨剧继续发生的方法,是堵上利益空缺,斩断利益链条,这应该是重案队的工作。但定武城的情况太复杂,你刚接手重案队,肃清警队重整法纪都需要时间,那些死刑通知单,可以为你争取时间。”

“信息传播需要噱头,几个人贩子死于江湖仇杀,噱头不够。作恶多端的坏人受到游侠制裁,噱头足够,也镇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说不定还会有人争相效仿。短时间内,卓老六鬼手钟这些人腾出的位置,没人敢坐。”

“至于情报,鬼手钟养了一批乞儿,你应该知道,最早的情报网络就由妓女和乞丐组成。”

一连说了几百字,姜慕白气也不喘,仰头饮尽杯中黄酒,接着说道:“你的疑问我都答了,现在谈正事吧,我听说重案队调了一批枪?”

沈鸿足足沉默五分钟才把姜慕白的解答消化完毕,他长吸一口气,点头道:“烂顶甘被叶家扣在城内不能自由行动,血刀帮残党藏在农场,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先把他们拿下。”

“要是真有这么容易,那他们早该死了一百次。等重案队整装出发,他们早就收到消息,跑得没影了。”姜慕白推出摆在桌上的请柬,说,“后天我师兄施广闻在聚英馆设擂比武,以拳会友,这是请柬。”

沈鸿打开请柬,一张对半折叠的信纸从中滑落。

【姓名:甘泰利(烂顶甘)

罪状:贩卖人口,故意伤害,故意杀人。

死刑

立即执行】

正文卷 第一百十九章 气势如虹(上)(感谢yuanda1999盟主打赏~)

按冀州习俗,男不办三女不办四,男子年满三十周岁不应设宴。

但三十周岁生日总得有些名堂,如今人们对“三十而立”有许多解释,而在武人看来,三十而立,立的是名声。

武者没有虚名,想要名声,就得一拳一脚打出来,一刀一剑杀出来,施guǎng wén武痴之名早就传遍定武,但爱人不幸患病去世后他迟迟未能突破第二境,曾用八形八极闯出的名声已逐渐消退。

这次丘阳生广发请帖,为施guǎng wén设下擂台,不仅是给爱徒创造立名的机会,更是为他争取以战养心、突破瓶颈的机会。

定武城几家武馆向来低调,平时连踢馆之类的纠纷都极其少见,听闻聚英馆二师兄要以拳会友,纷纷响应热闹。

开窍期武修不少,但开窍期武修的顶尖对决在这小小边城里难得一见,不光城内武修来了大半,许多家长收到消息后也带着即将参赛小武圣杯的孩子前来观摩,还没到开擂时间,已有数百人站在聚英馆门外等候,摩肩接踵,挥汗成雨。

本就是夏季时节,头顶艳阳高照,人群围聚一处,空气闷热难耐,几个急性子深深皱着眉头,时不时伸长脖子往门里望。

聚英馆大门敞开,但不到时间没人敢往门里迈步,因为门前站着一位扫地先生。

几百个人围在狭窄街道上,难免有些摩擦,多亏秦署长早有预见,提前派了两队巡警。

巡警们顶着毒辣日光在聚英馆所在的街道维持秩序,虽然无法缓解交通堵塞,但至少避免了cǎi tà shi件的发生。

馆内,施guǎng wén沐浴更衣,缓步走出练功房,站到庭院中央。

演武场内,已有十六位来自各门各派的九窍武修等候开擂。

演武场外,穿着白色练功服的靶师和穿着灰色练功服的外门师弟排成两列。

门前,石山与姜慕白,一左一右,一棍一剑,纹丝不动,好似聚英馆门外两座石雕。

“施师弟「施师兄」「施师傅」,请!”

见施guǎng wén站定,众人齐齐朝他抱拳,异口同声。

门内弟子要上擂台,同门师兄弟要一迎一请一贺,这是武馆传统,靶师不属于聚英馆门下,按规矩不该站在这里,不过聚英馆从来不信死板的规矩。

“各位!请教!”

施guǎng wén声如洪钟,抱拳还礼后猛踏脚下青砖,一头扑进灰白二色的拳阵。

拳脚碰撞声和臂腿破空声接连响起,噼里啪啦好似热锅炒黄豆,施guǎng wén如同猛虎闯入羊群,将常驻靶师与外门弟子打得人仰马翻。

他尚未淬体,九窍齐开也未必能招架二三十位开窍武修的围攻,更不可能在这拳阵中势如破竹。

之所以有这一幕,其实是靶师和外门弟子故意放水,这便是“一迎一请一贺”中的“贺”。

以功夫相贺,目的是让登擂者在热身过程中将自身气势攀升至顶峰。若施guǎng wén在拳阵中僵持受挫,气势必定一落千丈,所以各位靶师和外门弟子有意配合,以便他在闯阵时积累气势。

兔起凫举,眨眼功夫,施guǎng wén已闯出拳阵,冲到演武场门前。

震声大笑间,朝天棍呼啸,如惊雷劈山,墨阳剑出鞘,如游龙切云。

施guǎng wén手腕翻转,双臂一高一低隔开前路。

玎珰声响,宝兵碰撞,聚英馆拳棍剑三绝精髓尽显。

姜慕白与石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收回兵器,侧身让道。

“谢师兄,谢师弟,谢各位师傅!”施guǎng wén依次行礼,朗声致谢。

石山咧嘴摆手:“谢个屁,加把劲,跨过这武道第二关,我等你!”

姜慕白带着矜持微笑轻轻点头:“登擂如登山,一步一重天,祝师兄登高山,见晴天。”

“好!”施guǎng wén痛痛快快地大笑三声,昂扬入门,气势如虹。

聚英馆门前,丘阳生欣慰抚须,收起扫帚转身走向演武场。

呼啦一下,堵在门外的人群蜂拥而入。那些带着孩子来观战学习的家长,一个个背着自家孩子急冲锋似的往里跑,争先恐后想要占个视线不受阻碍的位置。

坐在靶师休息区前排座位上的张赤远扭头对身旁的姜徽音说道:“姜先生真厉害。”

“那当然。”姜徽音昂起小脑袋,理所当然地回道,“《武林》记者都来采访我哥,说要给他做个专题呢,石伯伯和丘爷爷都说我哥要不了多久就能九窍齐开!”

“呃,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那些人在外面拼了命挤,还不如姜先生一句话。”张赤远说着,扭头看向门外,看见几张熟悉面孔,不禁感慨,“你看,王子帅在外面呢,挤不进来,而我们根本不用挤,就能跟其他武馆的内门弟子一起坐在休息区观战。”

姜徽音对他的话不感兴趣,出于礼貌应了一声,接着聚精会神,全心观战。

擂台上,一位九窍齐开的**拳拳师稳扎稳打,看似与施guǎng wén斗了个旗鼓相当。

两边打得有来有往,让门wài wéi观人群连声喝彩,石山略带讥讽地掀了下嘴角,侧头低声问道:“小师弟,你说那练**拳的还能撑几个回合?”

姜慕白不假思索,直接给出答复:“如果他没有中六hé cǎi的运气,只能撑过五六回合。”

“看得挺准,咦,六hé cǎi是什么?”石山挠挠眉毛,有些纳闷。

“哦,是徐千算告诉我的,我也不清楚,似乎是一种旧时代的du bo ji制。”姜慕白满嘴跑火车,眼都不眨。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拳的绝招呢。”石山嘿嘿笑了一声,胳膊肘碰了下姜慕白的肩膀,“嘿嘿,小师弟,要是换你上,他能撑几个回合?”

姜慕白笑了笑,没说话。

“我估计,要是赤手空拳,胜负还难说,要是兵器斗,他在你手里走不过十招。”石山自问自答,突然换上蛊惑的语气怂恿道,“难得有其他地方的武修过来,不切磋一番可惜了呀。我是不能上了,不然师父得揍我,要不找个由头,拉几个九窍给你当磨剑石?”

“谢师兄好意,不过我另有安排。”

姜慕白摇摇头,嘴角笑意更盛,眼角杀意森森。13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气势如虹(下)(感谢羊村丶斯斯盟主打赏~)

沈鸿新官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扬起大刀阔斧,重整警队。

经过持续三周时间的改造,重案队面貌全新,如严兴之流的警队蛀虫已被踢出队伍,填补空缺的则是沈鸿精心选出的年轻巡警和实战经验丰富的职业猎人。

队里的老人很不待见这些新人,尤其是那些黑色皮肤的猎人,连办公室都要分隔,恨不能把他们全部隔离。

猎人们入职前没有接受系统的职业培训,再加上“魔化黑肤病”这一谣言广为流传,他们在重案队受到排挤实属意料之中。

再三请教徐先生后,沈鸿没有费心费力替黑人警员澄清误会,因为权力需要制衡。

眼下沈鸿需要的不是一支上和下睦、其乐融融的刑侦警队,而是一支血性十足、敢打敢拼的虎狼之师。

无论排挤和歧视有多严重,黑人警员都不会放弃来之不易的宝贵工作,也绝不会放弃证明自身的机会。

只要把握好度量,平日里让他们受些委屈其实利大于弊,因为战斗力就像弹簧,受到的压迫越多,内心深处积累的怒意越多,战斗打响时的爆发也就越是猛烈。

至于黑人警员们受人歧视的心理感受,沈鸿不能感同身受,也无暇顾及。

若有一天重案队能将这定武城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到时再来强调人人平等也不算迟。但现在,沈鸿需要利用重案队大小派系间的矛盾和对抗,才能让那些不安分的矛头指向彼此。

如果这些矛头失去目标,早晚会指向他这个资历不足、杀人篡位的队长,届时沈鸿疲于应对来自警队内部的明枪暗箭,连重案队队长的位置都难以坐稳,更不用想着惩奸除恶,还定武城民众一个朗朗晴天。

看着缓慢向前挪动的石英钟时针指向“拾”字,沈鸿换上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警服,用发蜡将头发固定成埃里克斯·谢尔比那样的大背头,然后转身问道:“怎么样?”

新任队长警卫的罗北风竖起大拇指,咧嘴笑道:“没的说,帅!”

“嗯,聚英馆开擂了吧?”沈鸿接着发问。

罗北风点头回答:“是,十点准时开擂,如果施师傅能保持开窍期不败战绩,那他就要连打十六场,算上场间休息,至少打到下午五点。”

“你也是武修,不能去聚英馆观战,可惜了。”

沈鸿的语气像是在道歉,罗北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职责所在嘛!再说,我才开了四窍,顶多看个热闹。”

“嗯,人到齐了?”

“到齐了,都在大厅等您。”

“你先下去吧。”

挥手让罗北风离开办公室后,沈鸿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深深吸气,缓缓吐气,胸膛起起伏伏,因为心中藏着惊涛骇浪。

两分钟后,沈鸿扶着楼梯护栏缓步走下一楼。

包括罗北风在内六十四位重案队警员个个神色肃穆,在大厅里排成方阵。

“敬礼!”

罗北风一声大喊,六十四只手臂齐刷刷举到眉角,六十四双锃亮的皮鞋鞋跟相互碰撞,声音整齐划一。

沈鸿既没有官威也没有官瘾,点头还礼便算是结束检阅仪式。

除了少数几个心腹亲信,其余队员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集合,沈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盯着队内几个能力资历都算合格的刺头,高声说道:“我知道,我坐上重案队队长这个位置,有很多人不满意。有人说,我沈鸿初来乍到就能升任队长,是因为我手段肮脏,巴结秘警,谋杀上司。”

方阵里冒出些许杂音,都是阴阳怪气的冷笑嘘声。

沈鸿不为所动,继续讲话:“真相如何,大家心里清楚,我不多说。我要说的很简单,不管某些人怎么说,事实是摆在你们眼前的,你们应该知道,我沈鸿,心里装着队里的兄弟!”

“你们知道身上这套崭新行头是哪儿来的?是我自掏腰包找最好的裁缝店给大家量身定制的!”

“你们知道月底三倍奖金是哪儿来的?是我放弃破案功劳,软磨硬泡,给大家争取来的!换作鲍金波,他会记得你们吗?狗屎,他gou ri de会吞了你们的奖金去三全巷吃喝嫖赌!”

沈队长难得爆粗口,方阵里发出笑声的人更多,但大多是苦笑。

“我从邺都来到定武,最不能理解的事情不是警队贪污,而是这定武城的规矩。罗北风得罪了叶家一个小小管事,就被打断手臂,贬到监禁室吃冷饭,这是我报考警校以来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偏偏这样的笑话在这栋大楼里比比皆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富商家丁与帮派子弟犯事,警署不能干涉,为什么?凭什么!”

“出云宗、洗剑阁、南林寺这些显赫宗门曾在两次全面战争期间抗击魔潮,他们护国有功,还有第五境甚至第六境的强者坐镇门内,即便如此,门下弟子也不敢随意践踏联邦法律,城里这些商行、帮派有什么?有保家卫国的功绩,还是有一人灭城的强者?告诉我,他们凭什么在我们面前嚣张!”

沈鸿高举印着警徽的证件,拔高声调。

“我们是警察!警察为什么要向帮派分子低头?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联邦最大最强的帮派!”

“在邺都,我从没听说过警察对帮派分子低声下气!为什么?因为邺都警署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战斗警察!成百上千名战警连第四境修士都能拿下,帮派算个屁!过去没有人告诉你们,现在我告诉你们,我们不需要向那些违法乱纪的帮派分子低头,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我们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到那天,那些吆五喝六的帮派分子,不管他是哪门哪派,只要他看见你身上的警服,看见你帽子上的警徽,我要他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大口喘气!”

“衣服旧了破了,得换,所以我给大家换了。”沈鸿锐利目光扫过方阵,朗声发问,“那要是规矩旧了破了呢?”

“也得换!”罗北风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对!现在我就要去换了这狗屁不通的规矩!有胆子跟我去叶家的,跟上!”

沈鸿看也不看几个刺头的反应,大步流星跨出门去,几个亲信和队内黑人警员抢先跟进,紧接着是他从巡警队伍里挑选提拔的年轻警员,然后是重案队里的老人和脸上写着不服气但步子迈得不比别人小的几个刺头。

一行六七十人,雄赳赳,气昂昂,神情壮烈好似奔赴战场,令沿途路人纷纷驻足侧目。

定武城,从来没见过这么神气的警察。

警署大楼内,秦国文笔直站在窗边,目送重案队离去。

指尖摩挲着鬓间白发,他发出一声既羡慕又不甘的感慨。

“年轻真好啊。”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午时已到(为SooO_LaZy白银盟加更【4/10】)

叶家大院修建于定武东郊,叶老总的大爷二爷在两颗樟树边盖起叶家第一座平房时,定武城还不叫定武城。

人间百年,沧海桑田,景市变成了定武,当年的平房经过上下四代人,扩建成如今的叶家大院。

百年大樟树被鹅卵石墙圈入院中,进了这高墙深院,天风徐徐贯顶,地气冉冉升腾,森严气氛萦绕于心。

过了百年樟树,一眼望去首先是门楣与窗沿上的精美雕花,然后紫藤缠绕鲜花盛放的庭院,从抄手游廊过了花园草坪才是住人的院子。为保格调不变,两进四合院也是青砖瓦木结构,正房厢房门房共有三十间,东北侧是仓房、厨房和厕所,房后设有花园与菜窖——园子里栽花不是为了观赏,而是为了让几位少奶奶沐浴时有新鲜花瓣可用。

靠着穿山游廊的南厢房里,烂顶甘坐在桌边,光线从窗外投进房中,照亮他手中信纸。

【姓名:甘泰利{烂顶甘}

罪状:贩卖人口,故意伤害,故意杀人。

死刑

立即执行】

书写清晰的简体字映入眼中,使烂顶甘凶恶骇人的面容更显阴森。

“甘老弟,莫动肝火,小心气血上头。”

墙角阴影里传出一声语气淡漠的提醒,让烂顶甘收了起身出门的念头。

烂顶甘把信纸揉成纸团,抛入床边纸篓,低声道:“三哥放心,没有叶少允许,我不会轻举妄动。”

听春苑被重案队查封后,叶南风前往邺都参加邺修院毕业考核,而烂顶甘则被迫与手下分开,被叶家软禁于院内。

若事情有变——比如沈鸿拔出萝卜带出泥,惊动冀州高层——叶家便会把烂顶甘推出去顶罪。

为防烂顶甘出逃,叶南风特意留下贴身护卫叶三。

与叶家圈养的门客不同,叶三是家族死士,由叶老总亲自从孤儿院中挑选培养,不仅有着淬体大成的修为,而且精通刺杀。

即便追风刀在手,烂顶甘也不敢与叶三为敌,更何况此时他手无寸铁。

“甘老弟,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少爷毕业考核临近的时候,接连冒出这么些不开眼的货色?什么西域信使,圣枪游侠,多半是聚英馆姜慕白假扮来的,你说呢?”

像是快要蹬腿归西但又还没断气的声音从墙角幽幽传出,烂顶甘听后皱眉摇头:“他也会用枪,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名?我听说,异域修士有纸牌占卜的秘法,可以推算他人真名,也许这圣枪游侠,真是一位从第三或第四域潜入冀州的游侠。”

“倘若情况果真如此,秘警岂能容他逞凶作恶?再者,他最多不过开窍期的本事,老弟你何必担忧,他若敢闯我叶府……”叶三冷笑一声,“定叫他有来无回!”

烂顶甘舒展眉头,挤出苦笑:“三哥说的是,但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他要杀我,我却没有丁点气机感应,要么这是虚晃一枪,可意义何在呢?给我发了阎罗帖却不来杀我,岂不是让自己名声扫地?再要么,他有屏蔽气机感应的手段,这些异域修士,真刀真枪不是我们武修的对手,但各种古怪手段层出不穷。”

“无妨,有我在,他进不了这扇门。”叶三语气笃定,信心满满。

这时大院外闹出一阵嘈杂,接着游廊里响起急促脚步声。

烂顶甘转头看向房门,过了一会儿,叶家管事带着两名门客推门进来,沉声说道:“沈鸿带着重案队过来要人,他说他有证据表明你涉嫌多起谋杀案,要把你押回警署做刑事讯问。”

“听见了。”烂顶甘淡定点头,目光瞥向角落处骨瘦如柴的叶三。

“让他滚。”叶三语气森冷,“几十号人也敢来这儿撒野,胆子不小。”

管事急忙做出补充:“他们有枪,一梭子能打二三十发子弹的大枪!”

烂顶甘不自觉地眯起双眼,眼珠子在眼眶里左右打转。

半晌沉寂后,叶三显出身形,走到烂顶甘身旁说道:“甘老弟,我明白了,这西域信使是沈鸿的人,难怪重案队迟迟找不出线索,他现在带队过来要人,明面上是要你跟他回警署接受调查,其实是要让你离开叶府,方便那西域信使半道截杀!”

烂顶甘思绪波动,头皮奇痒无比,他忍着钻心剧痛挠了挠头顶,喃喃道:“有这个可能,但是……”

“砰!砰!砰!”

院外接连三声枪响,惊得管事和门客浑身一震。

“走!”叶三枯瘦的手掌搭上烂顶甘的肩膀,“跟他回警署,我带着平闻悄悄跟上,只要有人敢对你出手,保他横死当场!”

叶三口中的平闻原本是位门客,去年娶了个旁系姑娘,入赘到叶家,改了叶姓。

叶平闻也是淬体境武修,加上叶三和烂顶甘,便是除去叶老总贴身护卫之外,叶家目前可用的全部高端战力。

烂顶甘没有立刻起身,他下意识地看向装了死刑通知单的纸篓,犹豫道:“三哥,上回聚英馆弟子带头到警署护送,也是这么大张旗鼓,小心这是调虎离山啊。”

“老爷跟冀州议政团几位大员来往密切,给他们吃个豹子胆也不敢对老爷下手,走!”叶三听见院外再次响起枪声,手上加大力道,五根手指如挂钩般牢牢锁住烂顶甘的肩部关节,将他向上提起。

烂顶甘没有反抗,乖乖跟着叶三和管事出了厢房,经过长廊来到叶家大院正门。

看到烂顶甘出现,沈鸿二话不说打了个手势,鸣枪示警的罗北风收起阻击枪,端着chong fēng qiāng瞪了叶家管事一眼,与三名黑人警员上前围住烂顶甘。

重案队的警员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不仅能到叶府要人,还能给臭名昭著的烂顶甘拷上手铐脚链,将他押回警署。

烂顶甘随时可以拆了手铐脚链,并将六十多位警员尽数tu shā,可他不敢!

道理很简单,警员们都能想通,因为他们穿着警服,所以烂顶甘只能低头含胸,灰溜溜走在队伍前列,忍受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看到人们眼中的疑惑、震惊和敬畏,警员们不自觉地挺直腰杆,享受不曾享有的威风。

一路无事发生,烂顶甘心头的不安却愈发浓烈。

还没到警署大楼,远远听见大楼里传出的报点钟声响起,沈鸿突然止住脚步。

“听见了么?”他笑着问道。

罗北风点了点头:“听见了,十二点的钟声。”

沈鸿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让所有人疑惑不解。

笑到没力气再笑时,沈鸿点起一根烟,盯着烂顶甘说道:“听好了,那是血刀帮的丧钟。”

………………

以青黄二色为主色调的乡村田野上,一道身影孤独前行。

北风带着滚滚热浪压低麦穗,将他风衣衣摆高高吹起。

走到一层平房门外时,日光正巧从头顶投下,使他的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

他微微抬头,用枪口顶着遮阳帽的帽檐,以冰冷目光直视烈阳。

午时已到。8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上)(感谢菲利普?马洛盟主打赏)

厚重的布帘遮挡窗外阳光,狭小房间内仅有一根蜡烛照明,昏暗光线下,书页字迹模糊不清,苟会计不得不把书本贴到面前。

门外走进一个疤脸男子,看见苟会计几乎把脸埋进书里,他放下盛有肉粥的大碗,嗤笑道:“怎么,苟会计,你要从书里翻出个黄金屋?”

苟会计抬头看了眼疤脸,讪笑道:“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二当家,甘爷那边有消息吗?”

疤脸不怎么待见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有,粥给你放这儿了,喝吧。”

说完,疤脸转身就要出门,苟会计急忙喊道:“二当家!你听我说,甘爷前天收的阎罗帖,这都两天了,怎么会没有动静,不正常,不合理!”

“这有什么,大哥在叶家大院,那狗屁信使能拿他怎样,嘁。”疤脸浑不在意,抛了个满怀恶意的眼神,“怎么,你盼着大哥出事,盼着那狗屁信使要了大哥的命?”

“不不不。”苟会计飞快摇头,“二当家,您说得对,甘爷在叶家大院,西域信使伤不了他一根毫毛,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不合理啊!他能找到卓老六、赖双刀、鬼手钟,说明他背后有人给他提供情报,那他不可能不知道叶家大院里至少有四位淬体武修,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给甘爷发阎罗帖?又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到底想说什么,别卖关子。”疤脸掀起上唇,脸上密集疤痕如百足蜈蚣一般耸动。

“两种可能,要么,他是在等待时机,要么,他压根没想对付甘爷,只不过用阎罗帖吸引注意,兵法里有一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

“你们这些读书人,想得真多。”

话还没说完,疤脸已懒得多听,抬腿跨步除了房间,反手锁上房门。

他往厨房走了几步,迎面遇上一道身影。

“二哥!”匆忙跑来的矮个武修急声喊道,“有人来了!快到屋子前边了!”

“有人?什么人?”

“穿得奇奇怪怪,看样子不是华人。”

矮个武修神色惊惶,让疤脸感到不妙,想起苟会计刚才说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心里咯噔一下,揪着矮个武修的衣领喝问:“快到屋子前边你才看见?”

“我我、我打了会儿盹。”矮个武修更加慌张,午时三刻正是白昼中精力最为萧索的时候,田野里又没有值得欣赏的景色,看着麦穗随风飘动,催眠效果比大慈悲咒还要厉害。

“妈的,事后再跟你算账!去你四哥房间给他把枪,动作轻点,声音小点,装作我们不知道,等他进门。”

疤脸眨眼间拿定主意,推开矮个武修,快步走向厨房,召集兄弟。

血刀帮内,烂顶甘是领头大哥,疤脸排行第二,老三早几年病死了,老四先前跟着大哥二哥去了趟三全巷,被聚英馆二师兄打成重伤,至今卧床不起,八弟十一弟善于搏杀,却死在姜慕白手里,还有个战斗力不俗的无尾猴,十几天前被沈鸿以拘捕袭警的名义击毙。

到了现在,凶名赫赫的血刀帮,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跟疤脸一起藏在平房里这几人,比赖双刀鬼手钟都不如,更不可能是西域信使的对手。

幸好,手里有枪。

疤脸心中庆幸大哥有先见之明,早早购置一批阻击枪让他们在农场练习,一个多月的时间练下来,几百发子弹打出去,至少二十米内准头不差。

只要那西域信使推门进来,几把枪一起对着他招呼,除非他使刀枪不入,否则必定身死当场!

疤脸屏气敛息,盯着房门,没看见有人推门,却看见窗外一道身影闪过。

“打!”疤脸怒喝一声,扣下扳机。

………………

几个血刀帮残党躲在屋内举枪瞄准,自以为是在埋伏,却不知道姜慕白已将人体秘藏开发至极限,有蝠听象嗅之能,隔着门墙也听清他们的脚步,嗅出他们的位置。

不过左轮枪威力有限,不能穿墙杀人,贸然进门又会使自身陷入被动,好在姜慕白早就预料到如此情形,提前做了准备。

姜慕白从风衣内侧口袋里取出死刑通知单和自制rán shāo ping,然后将风衣抛向右侧窗户。

屋里接连十几声枪响,子弹大多陷入墙体,仅有几枚打碎玻璃窗,在风衣上钻出孔洞。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姜慕白点燃瓶口干布,甩手抛入窗内。

抛出rán shāo ping后,姜慕白用力踹开房门,但没有一头冲进门里,而是以战术规避动作向右侧翻滚。

再度起身时,姜慕白刚好站在窗外,手中两把左轮先后连续开火,十二发子弹倾泻而出。

几个血刀帮武修学会了用枪,却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战术培训,即使是真人cs爱好者都看不上的小计俩,用来对付他们也是绰绰有余。

先是被抛到窗外的风衣欺骗,接着被不具备杀伤力但具备视觉效果的土制rán shāo dàn惊得张皇失措,几名血刀帮武修完全没想过姜慕白会出现在他们已经集火一轮的位置。

火光闪烁,枪口冒出青白色烟气时,屋内尸体横陈,只有九窍齐开的疤脸躲过一劫。

疤脸在地上打了个滚,按着兄弟的尸体翻身跳起,举枪瞄准,然而窗外人影已消失不见。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拔出bi shou出门追击。

左脚刚踏出房门,便看见一个拳轮在视线中极速放大,疤脸抬起持枪的右手和握着bi shou的左手,两臂交叉成x形挡住面门,打算挡住这迎面重拳后再用子弹和bi shou还击。

但他再没有还击的机会,三全巷一战,他用出以命换伤的打法与施guǎng wén贴身缠斗,施guǎng wén顾忌他手中bi shou可能淬毒,所以用了二十多个回合才抓住机会将他打晕。

如今姜慕白已开七窍,论实力并不弱于施guǎng wén,一拳打出后便是肘、肩、膝、腿轮番上阵,八形八极各式杀招像连珠炮似的轰在疤脸身上。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接连响起,前胸、左肋、右肩、腰椎、右膝、胫骨……

哀嚎与尖叫争比高音,拳脚在血肉上为其打出鼓点,原始且血腥的乐曲持续三分十二秒,直到颅骨破碎声与颈椎断裂声构成最后一个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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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下)(感谢师家庄主盟主打赏~)

循着类似青葱洋葱的气味和腥臊湿热的臭味,姜慕白握着重新装弹的左轮枪走到一间卧室门前。

“吱呀——”

房门缓慢推开,因惊吓过度而小便失禁的苟会计噗通一声跪倒,以头抢地。

为求活命,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磕头,口中高呼:“iaminnocent!spareme!mercy!please!”

不愧是考上了天京大学的高材生,英语词汇量比严兴丰富得多,发音也还算标准。

“为虎作伥,何来无辜一说?”姜慕白勾了下嘴角,细微的表情变化隔着人皮面具不易察觉。

“你……”苟会计停下磕头的动作,愣了一会儿,扯着嗓子喊道,“隔壁还有一个,开了九窍,受了重伤!”

姜慕白嗯了一声,无动于衷,此刻方圆百米内只有两个活人,都在这间昏暗卧室里。

“大侠饶命!”苟会计又开始重复磕头动作,磕到额头皮开肉绽时,他仰起脖子哭诉道,“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助纣为虐,我真的不想啊,可我不帮他们算账理财,不帮他们出谋划策,他们就要我的命啊!”

“血刀帮贼赃几何,藏在何处?”

姜慕白没有摘下面具,并且故意使用诡异的语法和腔调,因为商定计划时,沈鸿再三强调要尽可能留下一个活口作为人证。

苟会计替烂顶甘打理财务,对血刀帮各种见不得光的生意了如指掌,最适合做污点证人。

不过,将他转移到警署之前,还得先用他撬开血刀帮的金库。

武道坎坷,跨入第二境后需要耗费大量资源。淬体之前,姜慕白需要积攒大量财富,否则难以负担淬体所需的灵丹和药浴。

“客厅!都藏在客厅!”苟会计手脚并用爬起身,举着双手飞快说道,“我不知道有多少钱,但我知道保险柜的密码!还有钥匙,钥匙在二当家那儿!”

姜慕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双臂颤颤两股战战的苟会计,注视半晌,没从他眼神里看出紧张惊恐以外的情绪,于是微微晃动持枪的右手,示意苟会计带路。

理论上,平房里没有机关陷阱,否则疤脸不会放弃主场优势,趁着姜慕白装填子弹的空档,果断出门追击。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为免阴沟里翻船,姜慕白左手扣住苟会计左肩,右手持枪抵在他后心,推着他走回客厅。

一屋子死人的感官冲击远远超过浓重血腥味,苟会计走到客厅后两腿发软,看到疤脸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他感觉像是有一柄铁锤砸在胃部,哇的一声把刚喝进肚里的半碗肉粥吐了出来。

呕吐物浇在疤痕绽裂、血肉模糊的狰狞人脸上,淌进疤脸深陷的眼窝和大张的嘴巴。

扣住肩膀的手指骤然松开,紧接着一根硬物顶在脑后,那是刚刚夺走六条人命的枪管。

苟会计不敢拖延,但又无法克服生理反应,只好一边呕吐,一边解开疤脸的裤子,扒下他胯间带有拉链的四角内裤。

解开拉链从内裤口袋里取出钥匙后,苟会计跌跌撞撞扑到墙边,踩着座椅当梯子,搬开挂在墙上的泼墨山水画放到地上。

木质画框脱离墙壁,显出藏在画后、嵌入墙体的合金保险柜,苟会计猛力揪扯自己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施咒,接着他将手伸向柜门上的密码转盘,盯着刻度小心翼翼地转动。

顺时针一圈,逆时针半圈,顺时针一圈半。

听见咔哒一声响,苟会计松了口气,他晃晃晕眩的脑袋,把钥匙chā jin锁孔,向右拧转钥匙的同时,向左拧转保险柜把手。

“大侠?”苟会计唤了一声,没有收到回应,他不敢回头,握着把手缓缓拉开保险柜门。

姜慕白没有放松警惕,紧盯着苟会计每一个动作,直到保险柜门被打开。

保险柜的储物空间约有半个立方,分为上下三层,最上层放着一沓沓淡紫色和淡蓝色纸钞,中间是码成圆柱体的大额金币,最下层则摆着金条。

苟会计愣在当场,从他瞳孔放大程度来看,似乎他也没有想到保险柜里是这样一番景象。

姜慕白同样惊愕失声,以纸币面额估算,仅现金就超过两百万,还有金币金砖,至少市值千万!

血刀帮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财富?

“噗通”

苟会计跳下椅子再次下跪,一边磕头一边喊:“大侠饶命!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没做过坏事,我没杀过人!您放我一马,我这就离开定武,有多远走多远,永世不再回来!”

姜慕白看着柜中耀眼金光,不作回应。

“大侠,我有用,你留着我,别杀我!”苟会计继续求饶,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于是换了个说法,“我助纣为虐,我有罪,但我罪不至死啊!再说,杀了我没有意义,定武城每天都死人,让我活着,让我活着才能让更多记住!我还可以给沈队长做证人,对,对!我可以做污点证人!我不光知道血刀帮做过什么,我还知道叶家跟议政团几位大员的龌龊交易!我……”

没等他说完,姜慕白已扣下扳机,子弹出膛,穿透眉心,红白血浆像泼墨似的洒在苟会计身后的泼墨山水画上。

看着苟会计的尸体向前栽倒,姜慕白摇了摇头,无声叹息,没能留下活口,有些可惜,但他别无选择。

苟会计说得没错,让他活着,让他活成一出悲剧,才能让更多人铭记。如果他到此打住,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但他说得太多。

提到沈鸿,提到污点证人,提到叶家,无不说明苟会计已看破伪装,猜出了姜慕白的真实身份。

三天期限已到,秘警局即将接手案件,姜慕白绝不能承担暴露身份的风险,因而只能痛下杀手。

抬腿跨过满地尸体,姜慕白走到保险柜前,拿出一根金条放在眼前打量。

金条约有两斤重,按照冀州金价,市值三十万上下。

三十万一根的金条,在保险柜最下层垒出一座小小的金字塔。

屋外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保险柜里,金光灿灿,令人眼花。7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龙吟虎啸(为SooO_LaZy白银盟加更【5/10】)

聚英馆,演武场。

台下观众屏息凝神,强撑着酸涩的眼皮不舍得眨眼。

两道胸宽背阔的身影在擂台上纠缠不清,拳拳到肉的击打声接连不断,几乎没有间隙。

体壮如牛的九窍拳师横拦竖挡,手上堪堪挡住疾风骤雨般猛烈的进攻,脚下却一退再退。

“来!”

施广闻暴喝出声,没有趁胜追击,而是沉腰回臂,朝对手点了点头。

九窍拳师领会意思,屈膝摆起拳架,全力出拳。

拳锋撞上拳锋,一触即分。

施广闻的拳头像是打桩机的桩锤,带着千钧之势冲出,将手臂已明显浮肿一圈的九窍拳师轰下擂台。

九窍拳师收腹踢腿,向后空翻,稳稳当当落在台下,他甩了甩酸麻胀痛的双臂,朝着擂台抱拳行礼,说了声佩服。

这场比武,他输得心服口服。

“承让。”施广闻还了一礼,转头看向尚未登上擂台的六名武修。

亲眼见证施广闻连战连胜,轻易击败十位顶尖开窍期拳师,本来跃跃欲试的六位武修,已经心灰意懒。

人人都是自己的主角,谁会心甘情愿给别人当陪衬?

明知不是对手,何必登台出丑?

剩下六位武修彼此看看,刚把登擂的想法放下,又被施广闻一句平淡的陈述句勾起了火气和战意。

“各位,一起上吧,兵器斗。”

施广闻没像先前那样下台休息,而是站在擂台中央,等着以一敌众。

自九窍齐开至今已有六年,他在开窍期打磨了十四个春夏秋冬,八形八极已练到极致,单个九窍根本不能给他造成压力。

为了突破瓶颈,他需要压力,一个不够,那就六个一起上!

“师弟!”石山骤然变色,朝台上喊了一声,他知道施广闻擅长群战,但量变产生质变,以一敌二和以一敌六全然不同。

抢在石山劝说之前,施广闻朗声笑道:“赢得平平淡淡,不如败得轰轰烈烈,来!”

以多欺少,赢了也不算光彩,但总好过不战而败,六名武修不再犹豫,各自提起惯用兵器走上擂台,每人占据六十度角扇面,正好环绕成圆,将施广闻围在圆心处。

眼看一场龙争虎斗就要开始,演武场内外数百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没人注意到丘馆主的关门弟子去而复返。

姜慕白提着沉甸甸的袋子走进馆内,径直奔入练功房后的内门。

茅屋里,师父丘阳生难得放下了扫帚,捧着一柄长剑,站在灶台前,看着灶上一锅煮沸冒泡的黑红色汤水自言自语。

姜慕白放下布袋,躬身道:“师父,弟子来归还师祖传下的西域奇物。”

丘阳生接过人皮面具看了一眼,随手抛了回去:“他说此物与你有缘,留着吧。”

姜慕白愕然不解,师父口中的“他”,想必就是师祖,可自入门以来,他从未见过师祖,也从未听师父和两位师兄提起师祖事迹。

忽然,姜慕白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地将打探的目光投向丘阳生手中朴实无华的长剑。

“如何?”

丘阳生突兀发问,姜慕白思忖片刻,恭敬回答:“血刀帮老巢已覆。”

“嗯,不错。”丘阳生抚须点头,“既然杀意已尽,那便收手静心吧。”

“是。”姜慕白微微颔首,答应得不算果断。

丘阳生看出他的犹豫,沉声劝道:“境界之差犹胜天堑,纵使你天赋过人也是枉然。”

言下之意,不论姜慕白剑法如何精妙,战斗本能如何高超,都不可能越级挑战淬体大成的烂顶甘。

姜慕白微微叹了口气,收起人皮面具说道:“弟子明白。”

这时,演武场内传出一声长啸,气息悠长胜似龙吟,犹如醍醐灌顶,将姜慕白心中些许抑郁一洗而空。

“施师兄突破了?”姜慕白回头看向门外,目光笔直穿过四扇房门,落在人头攒动的演武场内。

“武道坎坷六重关,广闻终于过了第二关。”丘阳生含笑点头,老怀甚慰。

啸声平息后,演武场门前人潮退散,施广闻一路狂奔,踩烂布鞋,踏破青砖,刹那间冲进练功房后门。

仅看他从演武场冲进内门的速度和力量,已远远超过开窍期武修的极限,而施广闻才刚刚跨入第二境。

由此可见,境界之差果真胜过天堑。

“师父!”施广闻双眼遍布红丝,前额青筋暴起,浑身汗如雨下,头顶雾气升腾,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痛苦。

丘阳生单手抓起灶台上熬着沸汤的铁锅,手指紧贴温度极高的锅壁,皮肤却完好无损。

听见沸水融冰似的令人牙酸的滋吱声,姜慕白对第三境修士的强大有了全新认识。

烧红的铁锅外壁温度极高,与丘阳生手指接触后传递出大量热量,却不能造成任何伤害,这说明如此热量还不足以影响他的皮肤。

这意味着什么?

普通人可以用手熄灭火柴,但不可能用手熄灭火把,这并不是因为火柴燃烧时的温度太低,而是因为火柴太小,释放的热量被人体吸收后仅能影响到一小部分皮肤,不足以构成伤害。

而丘阳生能像普通人拿起温水壶一般拿起烧红的铁锅,说明锅壁所携带的热量于他而言微不足道。

姜慕白思维继续发散,刚刚联想到温度是对一堆粒子平均动能的描述方式,就被近在眼前的突变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施广闻当着师父和师弟的面脱了个精光,紧接着他胸膛高高隆起,周身肌肉虬结。

“咚!”

“咚!”

“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犹如擂鼓,震得姜慕白耳膜隐隐作痛,更让他不敢置信的是,施广闻的肌肉竟像泡进水里的压缩饼干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扩大!

“运功!”

丘阳生沉声断喝,施广闻忍着剧痛盘腿坐下,运行师父传授的大小周天吐纳法。

哗啦一声,滚沸汤水当头浇下,施广闻一声狂吼,如虎啸山林,他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通红似血,看得姜慕白头皮发麻。

(ps:前文说过,练功房正对演武场,过了茅屋的门、练功房的后门和前门,再加上演武场大门,一共四扇门,姜慕白有鹰视,隔着这点距离连脸上毫毛都能看清)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走火

警署大楼,讯问室的单面玻璃内侧,沈鸿撂下座机话筒,叼着半截香烟起身推门。

进了讯问室,沈鸿单手拖着座椅走到烂顶甘身前,一边用火机敲打讯问椅的挡板,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甘先生,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烂顶甘翻动眼皮瞟了沈鸿一眼,不予理睬。

“第一个好消息,聚英馆施广闻连胜十一场,突破淬体境。”沈鸿加快敲击挡板的频率,却放缓语速,“第二个好消息,我们接到报案,城郊农场发生一起命案,共计八人遇难,仅有一人幸存。”

烂顶甘仍旧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沈鸿吐了口烟到他脸上,说:“你不吭声,是以为我在诈你?呵呵,凶杀现场遗留一副山水泼墨画,以及金币、金条若干,喂,保险柜藏在画后面,太老套了吧。”

半晌沉寂,烂顶甘终于正眼看向沈鸿。

“重案队没这个本事,是秘警查出来的,对吧?沈鸿,我小看你了。”

烂顶甘一字一顿,眼神中有着深切入骨的仇恨,恨不能将沈鸿抽筋扒皮,生啖其肉。

沈鸿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说:“你手下小弟死光了,只剩一个苟会计,在仁明医院抢救。你猜,这次他捡回一条命,还会不会继续给你卖命呢?”

烂顶甘神色连番变化,这是他进入讯问室之后首次出现情绪波动。

沈鸿掌握了对话主动权,趁胜追击。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拒不配合调查,那么我会把你送上法庭,任何案件都会有线索遗留,有了苟会计做人证,我迟早会找到物证,嗯,如果你这么做,想必叶家会走动关系,加急执行你的死刑,然后厚葬你这条忠犬。”

“咔嘣”

烂顶甘手腕间的铐链断成两截,坐在审讯桌后的两名重案队警员吓得不轻,腾地一下起身拔枪,哆哆嗦嗦地举枪瞄准,门口警卫听到动静,二话不说端起冲锋枪指向门内。

沈鸿眼都不眨,盯着十指紧攥、眼皮狂跳的烂顶甘,咬着香烟滤嘴继续说话。

“或者,你可以认罪,跟苟会计一起转做污点证人。当然,你肯定会被判处死刑,但是,只要你帮我扳倒叶家,我会尽可能拖时间,把你的判决时间和执行时间拖到五年一次的魔祸,到时狱中所有死刑犯全部充军,如果你运气好,不但能活下去,还能洗刷罪名,重获新生,嗯,只要你立下功勋,联邦正府会赦免你的罪行,还会为你安排全新身份。”

“呵。”烂顶甘怪笑一声,问,“沈鸿,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在统治者眼中,人口就是资源,而修士则是宝贵资源,第二境修士虽算不上中流砥柱,但也不是俯拾皆是。如果你能向统治阶层证明你的价值,以及你对联邦的忠诚,他们才不在乎你过去做过什么事,杀过多少人。当然,维持社会秩序稳定更为重要,所以会有人为你安排全新的身份,另外,秘警局会用一些手段,确保你以后不再胡乱杀人,因为人口就是资源。”

沈鸿复述徐千算的原话后,摆了摆手,做出总结:“简单来说,如果你跟我对着干,那你死定了。如果你站到我这边,跟叶家对着干,那你还有一线生机。你只有这两个选择,选吧。”

“不,我还有其他选择,我可以杀了你,闯出这栋楼。”烂顶甘用力掰开金属挡板,咧嘴狞笑,“杀了你,叶少会放我走,到了临海,我可以偷渡去第四域,或者去天唐。”

“你可以试试。”沈鸿昂起下巴,摇头哂笑,“杀了我,你走得出这栋楼,但绝对走不出定武。”

烂顶甘身子前倾,几乎与沈鸿脸贴着脸。

“沈鸿,你真的不怕死?”

他的声调阴森冰冷,沈鸿听了却哈哈大笑。

笑完,沈鸿把烟蒂烂顶甘胸前衣领上,平静回应:“你说对了,我真的不怕死。”

“你不怕死,他们怕。”烂顶甘瞥了眼持枪瞄准的几名警员,大剌剌地起身走向门外。

沈鸿打了个手势,示意门前警卫放行。

目送烂顶甘走下一楼后,他戴起警帽上楼,敲响署长办公室的门。

“进。”

秦署长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门边两名警卫侧身让路。

沈鸿进门后立正敬礼,朗声汇报:“报告署长,我队缉查城郊农场一间平房时遭遇血刀帮九名嫌犯,双方驳火后我队将拒捕嫌犯尽数击毙,并在平房内搜出大量赃款赃物,现已移交物证室。”

“很好。”秦国文露出满意的笑容,不论事实真相如何,只需将现场伪造妥当,剿灭血刀帮残党就是警署的功劳。

三周前重案队查封地标性yin窟听春苑,现在又拿下了恶名昭著的血刀帮,这都是不小的功劳,照这个进度开展调查工作,过不了多久重案队便能为秦国文造出进身之阶。

“还有件事要向您汇报。”沈鸿往前跨了一步,俯身低语,“烂顶甘刚出警署大楼,我有证据表明他涉嫌多起谋杀,想请您向警治厅申请州域通缉令。”

秦国文没有多做考虑,果断点头答应。

如今警署与叶家已是势不两立,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削弱叶家实力的机会。

汇报完毕,沈鸿又敬了个礼,转身欲走。

“等等。”秦国文喊住沈鸿,接着拉开抽屉取出一盒无嘴卷烟递给沈鸿,“你喜欢抽烟,试试这个,从第四域运过来的手工卷烟。”

沈鸿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将烟盒捧到面前深深吸了口气。

上好的烟丝散发出醇厚香气,让他不自觉地流露出陶醉神情。

“抽一根试试。”秦国文拍拍沈鸿的肩膀,“有火么?”

“有。”沈鸿拿出火机点着卷烟,烟气吸进肺里的瞬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又重复了一声。

“有火。”

“很好。”秦国文笑得意味深长。

………………

当晚,警署走火,大楼一片混乱。

扑灭火势后,物证室内赃款赃物不翼而飞。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分道(感谢不会编程的猫盟主打赏~)

近一月来,定武城里最是高兴的当属报社。

相比过去收集无聊小事改编成时事新闻的乏味时光,最近一月简直是报社全体职工的狂欢月。

从听春苑大案到西域信使再到血刀帮覆灭,大新闻一个接一个,还有三全巷妓院公然买卖人口、张家巷贫民被迫贩卖子女、恶棍罪犯主动投案自首等吸睛热点穿插其中,可谓好戏连台,精彩不断。

不仅新闻素材层出不穷,而且市政厅有意推波助澜,暂时放开言论限制,仅对面向各级市政机关的报刊严格审查,对面向城市居民的晚报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年寒窗,饱读诗书,进了报社却沦为官商喉舌,自认为怀才不遇的报社主编如今终于有了一展所长的机会,打了鸡血似的审稿赶稿,恨不能执笔为剑,把那些祸害百姓的畜生放在字字诛心的文章里再杀一次。

报刊文章写得痛快淋漓,市民群众看得拍手称快,晚报销量自然节节高升。

首页刊上“重案队再立奇功”、“西域游侠威名赫赫,一封阎罗帖惊走贼首”、“血刀帮残党尽数伏法”等劲爆标题后,各个报刊亭内的晚报更是被一抢而空。

大街小巷里,到处有人扬着报纸奔走相告,不消多时便将消息传遍全城。

………………

西陵公墓,刘龙虎扶着好友张先龙来到铁斧门碑前。

张先龙双膝跪地,叩拜墓碑,口中低声喃喃。

“掌门师兄,各位师弟,先龙无能,不能亲手为你们报仇。”

“只怪先龙无能,只怪先龙无能!”

自责难耐,张先龙瞠目切齿,拳轮一下又一下,重重击打地面。

“老张,老张!”刘龙虎拉住张先龙的胳膊,制止他的自残行为。

张先龙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取出报纸喊道:“所幸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师兄师弟,你们看到了吗,有人替你们报仇了!”

刘龙虎用火柴替他点燃报纸,盯着跳动的火焰缓缓说道:“各位,安息吧,血刀帮的杂碎都被灭了,烂顶甘也别想跑,他上了州域通缉令,迟早抓去枪毙!”

等到张先龙泪痕干涸,平复情绪,刘龙虎拉起他,问:“以后怎么打算?”

“铁斧门没了,我这三脚猫功夫,开馆授艺也是误人子弟。”张先龙揉揉眼窝,目光坚定,“警署在招聘武修,我要去重案队!”

………………

六味居内,从大厅到包厢,桌桌都在讨论。

说到烂顶甘登上州域通缉名单,说到曾经令人谈之色变的血刀帮被一网打尽,说到那些作奸犯科的恶棍排起长队到警署投案自首,叫好声与大笑声不绝于耳,气氛欢快得像是赢了一场大仗。

顶楼如意厅中,姜慕白举杯祝酒:“两位师兄让我替城中百姓敬你一杯。”

沈鸿二话不说仰头干杯,接着又斟了满杯,说:“我一路过来,街头巷尾酒楼茶馆,到处都在讲圣枪游侠、西域信使,送到我办公室里那张‘罪恶克星’的锦旗,其实是属于你的。来,我替那些冤死的受害者敬你一杯。”

你来我往,菜品还没上齐,酒已喝了大半。

沈鸿醉意微醺,捏着杯子笑道:“昨天,队里抓了两个止戈派外门弟子,他们敲诈勒索,被逮个正着。止戈派曾长老到警署要人,我还没出面,就有警员把他挡了回去,重案队的腰杆,总算挺直了,我还担心他们跪久了站不起来呢。”

姜慕白皱眉不语,先前几番争斗,虽然止戈派保持中立,但雷佩琪私下给了不少帮助,如今叶家还没扳倒,沈鸿实在不该把止戈派推向对立面。

“放心,我才勉强站稳脚跟,怎么会四处树敌?抓人,是为了立规矩,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止戈派非但不会把我当作敌人,还会跟我一起守住新的规矩。”

沈鸿看出姜慕白的担忧,立即做出解释:“警署欠缺武力,警治厅已经同意我扩张重案队编制,只要秦署长点头,我就有人事任命权,让止戈派弟子进重案队为我办案,我有了打手,他们有了公职身份,不光威风有用,清理门户也方便得多。”

“这是徐千算教你的对策?”姜慕白问。

“徐先生不关心这些小事,是我自己的主意。”沈鸿笑得有些得意,接着想起正事,便收起笑容严肃小声说道,“秘警局已经接手案件,你的易容术很精妙,但是骗不过秘警。据我了解,秘警局已经掌握了你的身高、肩宽和腿长,如果他们拿到录像,还能测算出你的步态和瞳间距,这些体征都能当作证据,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出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姜慕白嗯了一声,点头答应,定武城毕竟是座小城市,该死之人已经杀的七七八八,剩下几只臭鱼烂虾,基本都已投案自首。

沈鸿夹了几粒花生下酒,又提起另一个话题:“烂顶甘上了州域通缉名单,算是走到穷途末路,但你不能掉以轻心,小心他狗急跳墙。”

“他杀不了我。”姜慕白竖起食指左右晃动,“倒是你,小心烂顶甘跟你同归于尽。”

“他没那个胆子,我给过他机会,他不敢。”沈鸿满不在乎地摇头,“等我跟止戈派达成合作,雷掌门会派淬体大成的曾长老贴身保护我,到时他就算有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本事杀我。”

“他也没机会对我下手,小武圣杯马上开赛,明天我就要离开定武,等我从邺都回来,随时欢迎他来找我。”

姜慕白神情淡然,语气自信,击毙严兴和卓老六后他开了舌窍,一周时间足以稳固境界,开发秘藏。

今天正午灭了血刀帮,二阴窍也隐隐有松动迹象。

有飞升大能的神识碎片融入识海,开窍期对开了挂的姜慕白来说根本不存在瓶颈关隘,如果一切顺利,邺都之行结束时,他已经跨入第二境。

到时,正好拿烂顶甘试剑,看看《天渊剑典》淬体境剑招的威力。

沈鸿知道姜慕白不爱说废话也不爱听废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酒足饭饱之后,沈鸿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话:“你拿了多少?”

“五条,十枚,三百张。”姜慕白实话实说。

“我给你找出手渠道,回来分我三成。”

“最多两成。”

“好。”

“嗯。”

“来,干杯!”

谈定交易,沈鸿举杯庆祝,笑得让姜慕白感到陌生。

走出六味居时,姜慕白轻声说道:“沈警官,你变了啊。”

沈鸿叼着无嘴卷烟,漫不经心地回道:“人都会变,我只不过是变得快了些,走了,再见。”

“回见。”

姜慕白挥挥衣袖,走向灯火通明的龙津街。

沈鸿回头看了两眼,转身加快步伐,进了幽深昏暗的小巷。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保驾护航(为SooO_LaZy白银盟加更【6/10】)

聚英馆练功房内,姜徽音和张赤远不断击打身前木桩,拳掌臂肘与实木相撞,砰砰作响。

张赤远动作很慢,也很用力,好像练功用的木桩与他有血海深仇,每一下都要倾尽全力。

相比之下,姜徽音流畅连贯如行云流水的打法虽然更具观赏性,但少了几分气势。

练完一整套动作,姜徽音收起拳架,原地蹦了一百八十度转角,带着她那讨喜的活泼劲儿问道:“哥,施伯伯,我练得怎么样呀?”

姜慕白沉吟不语,转头看向施广闻。

实话实说,这套打法姜徽音练得不算完美,大错没有,但小错不断。不过考虑到她的年纪和练习时间,能练到如此程度已经是天赋超群,再者,小武圣杯开赛在即,为她树立信心尤为重要。

但这小丫头机灵得很,如果是姜慕白夸奖称赞,她肯定能猜出哥哥是在哄她开心,换作施广闻开口,效果就大不一样。

施广闻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懂得如何跟习武的孩子交流,他装作思考,等到张赤远练习完毕才做出点评:“姜徽音,你的打法灵活飘逸,动作变化一点儿也不生涩,这很难得,我觉得你不用拘泥于拳法套路。以前我也带过几批武童去邺都参赛,以我的经验,你会遇到的绝大多数对手,只会生搬硬套。要是碰上发育很好、体格高大健壮的对手,你可以利用变通流畅的优势,以无招胜有招。”

姜徽音连连点头,站在旁边的张赤远则紧张地攥起双拳,他不像姜徽音这样自幼习武,做不到收放自如,等到上了赛场,他就属于只会生搬硬套的“绝大多数”。

施广闻把他的担忧看在眼里,对他竖起大拇指说道:“张赤远,我教过很多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没几个能像你这样,拳出不眨眼,吃痛不皱眉,你不怕痛,这也是种优势。虽然你的打法还有些僵硬,但你敢打敢扛,而且能打能扛,对上体格比你健壮的,你跟他拼耐力,对上动作比你灵活的,你跟他拼胆量,大开大合地跟他打。”

“喔,对了,刚才你们的练法还有一点小问题,不怎么要紧,不过发力姿势不好,容易练出隐伤,来,看好了。”

将拳路演示一番后,施广闻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石英钟,拍拍手说道:“不早了,你俩别练了,先休息吧,明天到了邺都再练。”

姜徽音答应一声,蹦蹦跳跳跑去洗漱,张赤远对着施广闻和姜慕白鞠躬道谢,背上与他个头不符的大麻袋匆忙离去。

施广闻目送他走出大门,问:“背这么大个包,是去车站吧?”

姜慕白点点头:“是,他只能坐得起火车,哦,铁路列车,我说我给他买票,让他跟我们一起去邺都,他不肯。”

使用煤炭或木柴做燃料的蒸汽火车早已被淘汰,至今没有重回交通运输的舞台,如今燃油短缺,铁路列车大多是以电力驱动,火车一词渐渐被人们淡忘。

“就他自个儿去?”

“嗯,他说比赛期间没空照顾他爸。”姜慕白复述张赤远的原话,说完不禁苦笑。

“小小年纪,真不容易,啧,就当是场磨炼吧。”施广闻摇摇头,“对了,师父让我明早跟你们一起出发。”

“去登记?”

发问时,姜慕白心中已有答案。

修士拥有种种异能,破坏能力远超旧时代的暴徒,从某种层面上说,所有修士都是不稳定因素,尤其是“黑户修士”,对治安秩序的影响更胜于网络时代的黑客。

因此联邦正府推出修士管理法案第三修正案,规定修士晋升第二境后必须在九十个自然日内前往所在区域行政中心,由相关部门进行评测登记。

强制登记第二境及以上修士的详细信息,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管理,另一方面是为了掌握境内高端战力的具体数目及分布位置。若有战争爆发,战区正府随时可以使用联邦宪法所赋予的权力,强制征召境内修士。

施广闻已突破第二境,可以直接电话联系邺都修士管理服务部,无需办理出城及暂住证件就能乘坐长途交通运输工具,前往邺都。

通常情况,武修突破淬体境后要用一段时间巩固境界,然后再去评测登记,施广闻刚突破就启程,其实是为姜慕白保驾护航。

有了前车之鉴,聚英馆不会再给叶家和烂顶甘可乘之机。

施广闻嗯了一声,说:“是啊,赶早不赶晚,顺便,去看看大城市,以前去过两次,都是在医院周边晃荡。另外,丘师妹说邺大武修院近两年引进了全新的淬体方式,让我放弃传统方法,试试新思路,咳,为这事儿,师父有些不高兴。”

难怪师父今天没扫地,躲在茅屋里自闭,姜慕白笑了笑,说:“师父应该是不放心,传统淬体方法用了这么多年没出问题,新方法才研究了几年,万一出了问题,追悔莫及啊。”

对老一辈人来说,新鲜事物都是陌生和未知的,而陌生和未知往往与危险挂钩。

这种思路当然不算正确,任何技术在发展过程中都会不断发现以前未曾掌握的知识,或许传统淬体方法弊端更大,只是一直没有发现。

当然,这话跟师父他老人家是说不通的,就好像极少有五零后六零后能够理解电子游戏对大脑有许多好处,守旧派武修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受“离经叛道”的全新修炼思路。

“师弟!小师弟!”

石山提着两个食品包装袋,从二楼匆匆跑了下来。

跑到姜慕白身前,他递出包装袋,嘿嘿笑道:“小师弟,这是刚包好的饺子粑,丘师妹爱吃,你给她带去。”

施广闻用胳膊肘戳了石山一下,坏笑道:“师兄,不如我们把你也带去?”

“不了不了,我没办出城证明,再说,馆里总得留个人看家,鸡皮蒜毛的小事可不敢麻烦师父。那什么,你们坐飞艇要小心啊,祝你们一路顺风,今天月亮挺圆的,我去买点酒来。”

石山语无伦次,摇头摆手,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风666(感谢莫问我老道盟主打赏~)

小武圣杯是半官方性质的州域大型比赛,所有参赛选手的法定监护人可凭身份证明及参赛证明到市政部门申请离城及暂住证。

到了邺都,即使在第一轮海选赛就被淘汰,也能以观赛学习为由,向邺都市政厅流动人口管理处递交申请,延长暂住期限,最长可在邺都滞留三十个自然日,直到小武圣杯冀州赛区决出冠军。

不少基础学校的学生之所以会参赛,是因为他们的家长有钱有闲,纯粹把参赛当作旅游。

邺都市政厅明知如此也不做限制,因为外地游客带来的消费会刺激城市经济,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小武圣杯开办至今,在第二域内火热程度堪比曾经的世界杯,要说它能促进城市经济,绝不夸张,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城市为分赛区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早在一周之前,姜慕白已经办好手续,翌日清晨便带着姜徽音赶往城南空港。

刚跳下车,小丫头一眼就看见集结在空港入口处的大部队,喊着毛大可的名字跑了过去。

除了张赤远这样极为少见的个例,学校里其他参赛学生的家境都算不错,考虑到铁路列车耗时长、环境差,家长和老师们商议后决定一起乘坐客运飞艇前往邺都。

“师弟,看!”施广闻用胳膊肘捅了下姜慕白的左臂。

毕竟是升级强化了,近距离下突然袭击,姜慕白躲闪不及,挨了一肘。

二师兄这肘击戳在大师兄身上像挠痒痒,戳在姜慕白身上却像是钉锤猛砸。

“嗯?”姜慕白顾及形象,放不下偶像包袱,因而没有龇牙咧嘴,而是忍痛微笑。

“看啊,林老师也在。”施广闻见他在笑,以为他不痛不痒,于是对着肩膀又来了一下。

“嗯。”姜慕白看起来面不改色,其实疼得两边太阳穴怦怦直跳。

萧山文武学校派了两位老师带队,经验丰富、曾为学校带出州域十六强的郑老师站在人群中央与家长们交谈,而林初槿则撑着纸伞站在一旁与孩子们有说有笑。

自火烧听春苑之后,姜慕白再没见过林初槿,这时看见林初槿也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心里冒出些许惊喜感。

“林老师。”

姜慕白拖着行李箱汇入大部队,冲林初槿打了声招呼,林初槿回以微笑,正要说话,就被啪啪拍掌声引去注意。

郑老师双手举在头顶拍了几个巴掌,高声道:“人都到齐了,各位家长请拿出相应证件,带好孩子和行李,依次通过安检,我和林老师先进航站楼,大家通过安检、办好托运行李的手续之后,请到二号登艇口集合。注意,我们乘坐的航班九点准时起飞,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如果孩子感兴趣可以在航空港里逛一逛,但要注意时间,不能延误!”

想起上一次带队参赛的经历,郑老师喘了口气,补充道:“还有,火源和液体都过不了安检,刀、剑之类的冷兵器不能带上飞艇,要交大额保证金托运,或者在储物室租个位置,等回来再取。千万不要顶撞航空港里的工作人员,他们的执法权限比警署更高,跟他们起了冲突会很麻烦。”

境内列车站和航空港名义上归当地市政厅管辖,但实际上隶属于联邦交通运输部,不管是市政厅还是警署的关系,拿到这里都不好使,要是跟空港工作人员起了冲突,不吃点苦头绝对走不出留置室。

进入航空港后,施广闻站在队尾四处张望,收回目光后小声嘀咕:“两个淬体,十几个开窍,二楼那两个应该是第二境法修,还有这些扛枪的,啧,这么小的航空港都有这么多修士看守,交通部每年得赚多少钱。”

姜慕白瞄了眼各个安检口前站得笔直的武装警卫,笑道:“行业垄断,自然是暴利。”

拿定武城消费水平和客运飞艇票价做对比,说是暴利并不为过。

按照空港规定,姜慕白先办了托运行李的手续,接着交纳大额保证金把墨阳剑送到托运处,本以为可以直接到登艇口与大部队汇合,没想到安检口的工作人员横生枝节。

先是三十来岁的女性安检员在姜慕白身上来来回回摸个不停,接着两名负责检查行李的安检员随机抽查通过安检仪的包裹,好巧不巧,抽中了姜慕白随身携带的背包。

从包里翻出五根金条和十枚金币后,安检员对着对讲机低声说了个数字代码,不算礼貌地“请”姜慕白到留置室做记录。

按说这是无理要求,因为空港没有不允许携带贵重物品登上飞艇的规定,贵金属也不属于违禁品范畴。

不过姜慕白不愿多事,于是照着早就打好的腹稿解释这批金币金条的来源。配合工作人员做好记录后,他逐一检查金币金条,确认没被掉包后,快步离开留置室。

等在留置室门外的施广闻冷冷盯了眼跟在姜慕白身后的安检员,问:“没事吧?”

“没事,徽音呢?”姜慕白面带微笑,虽说这事让人不爽,但至少安检员没有公然索贿,都是为了工作,不必计较。

“去登艇口了,咱们也过去吧,你还没坐过飞艇吧?走,先去看看。”施广闻轻轻拍了下姜慕白的肩膀,大步跨向右侧走廊。

过了近两百米长的走廊,就到了二号登艇口,家长孩子们在落地窗前排成一排正往外看,窗外几百米远处,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飞艇停放在白线圈出的停泊位中,前端落锚似的绑在停泊杆位上,让姜慕白大开眼界。

以前他见惯了大型客机,但从没见过技术含量远低于客机的飞艇,就连载人热气球都没坐过,这时看到二十多艘不同用途的大型飞艇聚在一起,新鲜感十足。

“哇噻,外边的飞艇都是经典型号诶,我只在书里见过。”毛大可指着窗外,兴奋地对姜徽音说道,“这是吉祥大屁股,这是红灯笼,这是飞毛腿……”

姜慕白站在两个小丫头身后,顺着毛大可所指的方向依次看去,首先看到一艘外形酷似臀部的大型飞艇,接着是一艘涂成大红色的椭球形飞艇,然后是一艘前粗后细形似人腿的小型飞艇。

“看,那是我们要坐的飞艇!”毛大可指着一艘形体结构酷似导弹的客运飞艇,喊出它的名字,“东风666!”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入飞艇时代(感谢冯小狗盟主打赏~~~)

据姜慕白所知,飞机尚未退出时代舞台,并且仍是最受欢迎的航空器,只不过已成为权贵阶级的专属。比如定武市政厅里几位长官,每年都可乘坐公务机免费飞行三千公里航程。

不过如今燃油短缺,低消耗、高效率的飞艇已经取代飞机,成为主要民用航空载具。

对比飞机,飞艇虽然飞行速度低,但载荷能力强,胜在稳定、廉价和灵活——飞艇造价不算低廉,但使用成本和利用效率更胜于铁路。

有需求就有投入,经过三十多年不断研发,飞艇体系逐渐成熟,种类与用途一再细分,不光有民用客运、货运、观光及广告飞艇,还有气象飞艇、地形测绘飞艇、环境监测飞艇、灾害救援飞艇和军用侦查、轰炸、运输飞艇。

其中最为常见,也是应用最为广泛的当属货运飞艇和观光飞艇。

比如外边停泊坪里的吉祥大屁股,以曾经全世界最大的飞行器天空登陆者为设计原型,全长近百米,体宽约50米,机体高度28米,最大直径30米,最大载重量30吨,是最为经典的货运飞艇型号。

姜慕白先前已在书里看到过相关信息,但书里只有简简单单几个数据和模糊不清的照片,不能直观体现出它的庞大。

双层巴士的高度在四米左右,吉祥大屁股高28米,长984米,宽496米,也就是七辆双层巴士叠起来那么高,一座足球场那么大!

即使是曾有“空中巨无霸”之称的波音747-8摆在它面前也像个小弟弟,更不用说飞艇下边用来装卸货物的电动拉车。远远望去,那些电力货车就像是巢穴下的工蚁。

大屁股右侧一百五十米处的红灯笼则是观光飞艇,不出意外应当是航空港管理层的私人财产,偶尔会客串广告飞艇,为主人增盈创收。

再往右就是毛大可说的飞毛腿和东风666,这两艘飞艇姜慕白没听说过,好在有飞艇达人毛大可同学积极科普。

有碳纤维防静电布、静电消除装置和防暴装置等新技术,现代氢气飞艇的安全性能远远超过曾经被淘汰抛弃的先辈,另外,飞机不能用效率极高的氢燃料电池作为动力源,而飞艇可以,再加上氦气价格高昂,氢气飞艇自然而然成为主流。

不过东风666专为载人中短途航行设计,为确保乘客安全,客运飞艇大多使用惰性气体提供升力。

听完毛大可的科普,看完空港免费提供的介绍手册,姜慕白再次确信,当今世界的科技水平并没有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大跨步倒退,只是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联邦正府刻意管制、打压信息技术。

或许,这跟嬴老爷子所说的弥天大谎有关。

半小时后,到了登艇时间,姜慕白抱着纷杂念头,跟随人流步行至东风666飞艇停泊坪,顺着折叠梯登上飞艇客舱,然后在乘务员的指引下找到座位,系上安全带,等待起飞。

姜徽音和毛大可两个小丫头坐在前排窗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施广闻坐在姜慕白正后方的座位,翻看他刚在航站楼里买的手掌大小的连环画。

林初槿放好纸伞后入座,看到坐在身旁的姜慕白,她有些惊讶。

“这么巧?”

“不算巧吧,我看到你登艇牌上的座位号,找人换了座位。”姜慕白发挥厚脸皮的优势,大大方方道出实情。

“鹰视,蝠听,象嗅,果然非同凡响。”林初槿掩唇轻笑,“你能听到我心跳加速吗?”

鹰视蝠听象嗅,顾名思义,说的是武修将人体秘藏完全开发后,拥有鹰隼的视力、蝙蝠的听力和大象的嗅觉,鹰视不必赘述,蝠听象嗅都有讲究,蝙蝠的眼睛几乎不起作用,全靠发射超声波和回音辨别物体,而大象嗅觉基因超过两千,很可能是嗅觉最为敏锐的哺乳动物——毕竟它的长处是鼻子。

“不能,因为你心跳没有加速,不过倒是能闻到你的香味。”

姜慕白没有轻薄调戏的意思,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香水或香皂的味道,也不像是信息素。”

林初槿做出解释:“嗯,其实不是我的香味,而是我体表微灵体散发的气味。”

“微灵体?”姜慕白微微蹙眉,又是一个没听说过的新词汇。

林初槿点点头:“似乎还有个名称叫‘定向微生物’,嗯,跟你说的‘信息素’一样,都是生物学术语,我了解得不多。邺都也有微灵体蕴养中心,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原来是微生物,以前倒是听说过科学家尝试改造微生物基因并用微生物制造香水的新闻,看来这项研究已经获得成功。

如无意外,这又是一例科技没有倒退的实证。

姜慕白答应了一声,正想着该怎么旁敲侧击,探询出云剑宗自毁道果的原因,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古怪噪音刺得耳膜生疼。

“闭耳窍!”施广闻拍了下姜慕白的座椅,“哎,我光顾着看小人书,忘了你是第一次坐飞艇。”

姜慕白也不多问,立刻逆运体内气血,暂时堵塞耳窍,剥夺自身蝠听异能。没了超人的听觉,噪音顿时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声音?”姜慕白问。

施广闻耸肩撇嘴:“不知道,反正闭了耳窍就听不见,过会儿就好了。”

“是超声波驱鸟器,我们听不到,只有开了耳窍才能听见。”毛大可转头从座位缝隙里看着姜慕白说道,“飞艇马上要起飞啦,等我们到了巡航高度就没事咯。”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徐千算做邻居的小丫头都这么博学多识,姜慕白冲她竖起大拇指,问:“懂得真多,哪儿学来的知识?”

毛大可吸了吸鼻子,得意洋洋地说:“我家有电视,我看过好多飞艇纪录片呢,这不算什么,以后我还要报考天京大学航空航天设计研究院呢!”

客舱外,地勤人员解开系在停泊杆位的固定绳,使东风666收回头锥的钩子。与此同时,控制塔发出信号,驾驶室内的飞行员开始操作控制杆和表盘,将压缩氦气注入气囊。

当升力与飞艇整重相等时,飞艇腹舱向地面容器排出压舱水,紧接着在乘务员的通报声中,飞艇悄然升入上空。

视线中,地面所有事物都在缓慢缩小,停机坪上的地勤人员像一只只蚂蚁,巨大的飞艇也缩成了小气球。

过了一会儿,窗外自上向下掠过片片绵白,让首次乘坐飞艇的孩子们惊呼不已。

过了高度较低的淡积云,东风666抵达客运飞艇巡航高度,随后启动引擎持续加速,以一百五十公里时速飞向邺都。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章 冀州首邑(感谢一只狸花压海葵盟主打赏~)

赤壁。

大小船只盘踞大江西北,铁索连环。

周公瑾立于山顶,观望良久,忽然急火攻心,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诸葛孔明于南屏山观取地势,令士卒取东南方赤土筑起七星坛,方圆二十四丈,下层插二十八宿旗,中层六十四卦黄旗,坛上众人或捧宝剑,或捧香炉,或持旌旗、宝盖、大戟、长戈、黄钺、白旄、朱幡、皂纛,环绕四面。

甲子吉时,孔明沐浴斋戒,身披法袍,开坛施法。

夜幕将近,天色清明,微风不动,周公瑾长叹一声:“孔明之言谬矣。隆冬之时,怎得东风乎?”

话音未落,镜头转换,天上四十多艘型号用途各不相同但都印有东风二字的飞艇如云层般飘近,遮天蔽日。

随后,飞艇组成的乌云在曹军上空下了一场火雨。

不消多时,烟炎张天,大破曹营。

诸葛孔明重回画面,羽扇纶巾,朗声大笑,头顶浮现字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何需等待,拿起电话拨打210-888-666即可订购任意型号。

东风,制胜法宝,不二选择!

舒适东风,一路顺风,感谢观看。】

………………

姜徽音盯着客舱里的大屏幕,把眼睛睁得老大,问:“大可,这是电影吗?里面那些人真的被火烧了吗?”

“应该没有吧。”毛大可摇摇头,语气不太确定,“电影里很多东西都不是真的,唔,也许是法修高人用法宝制造出来的假象,年底开播的《君不见天上之人如星辰》你听说没,女主演可是通玄期法修喔!”

“喔!”姜徽音眨巴眨巴眼睛,没再说话。

这丫头之前连小武圣杯的报名费都想省下,虽然这段时间生活质量得到极大提升,但仍未彻底摆脱贫困留下的印记,姜慕白伸手在她座位扶手上拍了两下,笑道:“邺都有很多电影院,还有游乐园,哥会带你去。”

“嗯嗯,谢谢哥!”姜徽音露出灿烂笑容,“大可,你跟我一起吗?”

“好哇,反正我上了擂台就认输,嘻嘻,到了邺都,我不光要去电影院和游乐园,还要去图书馆,博物馆,电器街,飞艇研究所……”

毛大可掰着手指,满脸憧憬,完全沉浸到幻想的世界里。

姜慕白与林初槿相视一笑,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他急于打破沉默,顺势提起话题:“第三境法修,怎么会去拍电影?”

林初槿摇了摇头:“《君不见天上之人如星辰》不是电影,是一部电视剧,讲述一位世家出身的女性法修与一位身藏惊天秘密的男性武修在滚滚红尘里的爱恨纠缠。”

“咳咳咳。”姜慕白放下装有大力宝的纸杯,努力保持神情自然。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嗯?”

林初槿露出孩子般幼稚的笑意,说:“女主演是我堂姐,如果剧组不删戏份,我会在最后一集出现,算是本色出演。”

“这部剧我追定了。”姜慕白拍拍胸膛,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他真正在意的问题,“对了,听说前阵子出云剑宗渡了天劫?”

这时飞艇恰好穿过一片碎积云,或许是因为光线变暗,林初槿的脸色看起来黯淡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她幽幽叹息,低声道:“姬先生是天下法修之首,已有一百五十高龄,人世间的繁华他已看遍,只是仍然放不下心中执念。”

一百五十岁?这么说来,出云剑宗在灵气复苏起始时已经五十岁。

活在信息时代的人,除非是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否则再怎么消息闭塞,也不可能错过引发全球格局变动的大新闻。

姜慕白眯起双眼,脑中念头飞转。

“魔祸将至,出云宗镇守临海奇异点,姬先生放心不下,于是自毁道果,留在临海守护黎民百姓。若没有先生入世降魔,联邦大半疆域已成魔域。”林初槿低垂着眼睑,挡不住眼中的敬仰与崇拜,“或许,要等到联邦出现下一位合道,先生才会破碎虚空,飞升上界。”

算算时间,第一次全面战争爆发时,出云剑宗已是花甲之年。

一位六十岁的老人家,放着长生大道不走,提起剑,上战场,跟邪魔拼命,何等伟大?

“姬前辈真是盖世英雄。”姜慕白由衷感慨,“可惜不能当面一睹风采。”

“出云宗是出世宗门,要见姬先生,难如登天。不过,敬安居士与姬先生是忘年交,每年都会带学生到出云宗交流学习,若能随行,也许有机会面见姬先生。”

林初槿慢声细语,让姜慕白眼前一亮。

这趟邺都行,有三个目的。

一是带姜徽音参加小武圣杯,二是开眼界见世面,看看当今的大城市是何景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姜慕白要在邺都设法打开信息渠道,收集那些定武城里打听不到的重要情报。

得知邺**修院首席教授与出云剑宗私交甚好,算是个意外惊喜。姜慕白记得,师姐丘仪在邺都大学法修院御剑系当助教,要是能通过她这条线跟温教授搭上关系,传话任务可就有了跨越式进展。

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姜慕白没再开口说话,静静望着窗外的景象,怔怔出神。

客运飞艇的巡航高度远远低于客机,在距离地面不到一千米的空中飞行,窗外看到的不是漫无边际的云层,而是高山、河流、城镇与荒野废墟。

放眼望去,好似能将一个文明尽收眼底。

三个小时后,飞艇进入邺都上空,在空中巡逻艇的指引下进入特定航道,缓速前往邺都空港。

“尊敬的乘客朋友们,我们已经到达本次航班的目的地,邺都。”

“飞艇正在降落,请勿随意走动,请系好安全带耐心等候,地面温度312度,预计五分钟后落地。”

“感谢您的支持与信任,祝您旅途愉快。”

“舒适东风,一路顺风。”

客舱内响起甜美悦耳的播报声,飞艇高度下降后,可以看见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反光闪亮的金属和玻璃让来自定武的乘客们深陷震撼。

摩天大厦之上,闪着霓虹灯的观光飞艇和挂着大荧光屏的广告飞艇星罗棋布。

钢铁森林之间,休闲飞艇与私人快艇似鸟在林,穿梭如织。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湖、林、楼、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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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科学应用选修课(求月票!求月票嗷!!!)

“刚才看到那两位,都是邺大的名人。”

看到同行三人脸上的惊奇,不等他们发问,丘仪便出声解释。

“床上那位是道玄班的浦森陉浦老师,三品通玄法修。浦老师的修行功法很特殊,他能在入睡时修炼,但每天要睡满十六个小时才算清醒,所以干脆把他家的床练成了本命法宝,飞到哪里,睡到哪里。”

“那位骑扫帚的银发姑娘是来自第二域格雷魔法学院的交换生,本名太长我不会念,取了个中文名叫白小仙,御剑系有十多位男生在追求她。”

“白小仙?这名字取的。咦,我听说法修要到第三境通玄才能御器飞行,那丫头看起来也才十六七岁……”施广闻咂舌不已,误以为那位交换生年纪轻轻已是第三境强者。

“种不同因,得不同果,第二域巫师与我们不同,他们更擅长使用道具,比如白小仙的飞天扫帚,拿来当作武器使用,威力还不如齐眉棍,可论品级却是上品宝兵,因为它另有妙用。白小仙修为境界不足,但有了飞天扫帚,她便能像通玄法修一般自在飞行。”

说到自在飞行时,丘仪眼中掠过一丝向往和渴望。

或许正是出于这种渴望,她才踏上非主流的剑修之道。

“巫师?”施广闻皱起眉头,对这个陌生的名词深感困惑。

先前在冀州书局定武分部里看了几十本书,眼下终于能派上用场,姜慕白抢先为他解答:“施师兄,所谓巫师,也是修士的一种分支,他们通过冥想感应‘魔素’,在体内刻入法脉,再用咒语和施法道具产生异能。哦,魔素也好,施法要素也好,都是我们说的灵气,称呼不同而已。”

按照目前主流说法,灵气不是气,而是一种能量,通过特定方式感应并利用这种能量,即可拥有超越常理的异能。

灵气复苏之后,不同地区的异能者们开辟了截然不同的修炼途径。

第二域武修法修成为主流,第三域巫师魔法成为主流,绝非巧合。

追根溯源,其实是因为首批获得异能的先驱们在摸索、创立修炼途径时,受到了当地神话、传说及流行文化元素的影响。

比如白小仙那柄扫帚,姜慕白确信那是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中光轮2000的造型。

之前在冀州书局定武分部搜查文献时,姜慕白看到过不少有关异域修士的内容,不过这是头一回看到活生生的魔法师,不免感到好奇。

不懂就问,姜慕白没有犹豫,直接发问:“师姐,白小仙的魔法水平,相当于哪个境界的法修?”

丘仪蹙眉思考片刻,摇头道:“这倒不好比较,一般来说,法修要到第二境才有作战能力,跨入第三境才有本质提升,而魔法师则不同,就连刚入门的学徒也能施展法术,不过,魔法师过分依赖施法道具和施法材料,限制极多。非要说个具体境界的话,她大致与刚入第二境的聚炁法修相当。”

姜慕白点了点头,心中感慨。

相比21世纪初,人类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彼此之间的差异却越来越大。

活在这样一个奇妙的世界,不到处走走真是可惜了。

丘仪带着三人来到五号教职工宿舍楼,进了两室一厅的宿舍,说:“小徽音跟我睡主卧,你俩挤一挤次卧,没问题吧?哦,学生宿舍也有空位,我可以安排小师弟去学生宿舍。”

“不用,这儿挺好。”姜慕白一面出声答应,一面打量丘师姐的住处。

这间两室一厅的教师宿舍应该有些年头了,装修布局放在今时今日有着浓浓的违和感,屋里干净整齐,几乎没有杂物,值得注意的是开放式厨房里没有任何厨具——不知怎么,姜慕白想起穿越前自己窝在单身公寓里吃泡面的场景。

受固有观念的影响,姜慕白很希望姜徽音能在这段时间里对大学校园生活产生兴趣,于是放下行李就提议要带她在校园里转一转。

丘仪请了一整天的假,闲来无事干脆客串导游,带着三人游览校园。

逛到法修院教学楼时,迎面飘来一位披着宽幅五彩披帛、身姿婀娜美艳的女子,朝丘仪打了声招呼。

丘仪礼貌回应,见她止住身形悬浮不动,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姜慕白,只好苦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法修院炼器系的苏西苏老师,苏老师,这是我师兄施广闻,这是我师弟姜慕白,这是……”

没等她讲到姜徽音,苏西身上的五彩披帛忽然飘向姜慕白,像长蛇似的在他身周绕了两圈,缓缓拂过他的脸颊。

姜慕白不动声色,右手悄无声息地搭上墨阳剑剑柄,丘仪见状,连忙伸出两指按在剑首。

似乎感受到了敌意,苏西收回披帛,咯咯笑道:“小弟弟,别见怪,我的五霞绫就喜欢亲近俊俏后生。”

见怪倒不至于,只是披帛飘来时姜慕白满脑子都是捆绑play的画面,实在无法忍受这赤荦荦的调戏。

“聚英馆姜慕白,见过苏先生。”姜慕白收手抱拳,目光落在那双离地十几公分的云头锦履上,挪不开视线。

又是一位通玄。

翻遍整个定武城,只有四位第三境修士,到邺大不过短短半个钟头,就已看到两位,难怪邺大能够享有超然地位。

“噫!”苏西掩唇惊呼,“我有个外文名叫玛丽苏,跟小弟弟你的名字十分般配呢。”

施广闻和丘仪听得一头雾水,想不通玛丽苏和姜慕白的关联之处,姜慕白努力保持微笑,缓声回答:“苏先生说笑了。”

“你这师弟真是有趣,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跟武修院那帮蛮子大不一样。”苏西转眼看向丘仪,笑道,“今天‘科学应用’选修课提前开课,由敬安居士大弟子主讲,敬安居士也会到场旁听,据说课程内容包括御剑术,妹妹你若有闲,不如去瞧一瞧?”

丘仪眨了眨眼,颇为心动。

科学应用选修课?

敬安居士到场旁听?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姜慕白立即出声:“师姐,机会难得,一起去看看吧。”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又见主角模板

《科学应用》,全称《基础科学普及与应用》,是由法修院讲师戴求真主讲的选修课。

院长批准开课时曾遭到院内几位老教授的强烈反对,不过有首席教授敬安居士为戴求真站台,守旧派的抗议与不满没能埋葬这门新课程。

出于种种原因,戴求真决定提前开课,并邀请导师温敬安到场旁听。

或许是因为戴老师不愿借导师的名望为自己造势,这一消息并未传遍校园,只在教职工的小圈子里流通。

因此,除了报名课程的法修院学生,仅有寥寥十几人闻讯而来。

姜慕白牵着姜徽音,跟在苏西和丘仪身后,走到圆形露天教室寻了几个打磨成矮凳样式的石墩坐下,刚入座没一会儿,就在教师另一侧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林老师么?姜师弟,你俩缘分不浅啊。”

施广闻说话的同时捅出胳膊肘,被早有准备的姜慕白侧身躲过。

林初槿会来邺大,的确出乎意料,不过仔细想想,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嗯,估计她来得比咱们早,咱们坐观光游艇在天上转了三个钟头呢。”

姜慕白应了一句,心里想着是否应该换换座位,耳边忽然吹来一股芬芳似春兰的热气。

“小弟弟,你认识她?”苏西的声调里透出些许讶异,接着瞥了眼旁边惊疑不解的丘仪,对她说道,“那是林家嫡系长女,林初槿。”

“喔,是她。”丘仪微微扬眉,困惑顿消。

看样子林老师来头不小,姜慕白好奇地问道:“师姐,苏先生,请问林小姐是?”

说起来相识一月有余,其实来往只有那么几回,对于她的家世姜慕白没有任何了解,只知道她是位体验生活的修二代。

“天京林家是法修世家,地位显赫。”丘仪言简意赅,望着林初槿叹道,“传闻林家嫡长女十四岁聚炁,堪比当年王钦珩。可惜,她十五岁时得了怪病,修为尽失,至今没能突破第三境。”

“呃,这,这可真是……”

姜慕白摇摇头,在心里补完整个句子:这可真是主角模板。

师父丘阳生说过,王钦珩是武圣后人,十四岁九窍齐开,十六岁淬体大成,突破第三境后强行以灵气灌冲大脑,烧坏了脑子。

能与如此奇人比肩,林老师当年必定是一颗冉冉升起的耀眼新星。

因为一场怪病修为尽失,此后几年原地踏步,被同龄人后来居上,这等曲折的经历,距离位面之子,只差一份被人上门撕毁的婚约了。

“天妒英才,是天才必有劫难,早早经了一劫,是福是祸还两说呢。”苏西说到一半,突然托腮发笑,满眼桃花,“戴哥哥上台了,好帅呀。”

姜慕白环视一周,没看见传说中的敬安居士,只好把目光投向教室中央的讲台。

所谓讲台,其实是个大号石墩,一位英俊阳刚、神情严肃的男性法修站到石墩上,引起一阵议论。

他双手下压示意众人收声,接着挥手祭出四面圆镜,照在他前后左右。

“按照传统,我该坐在蒲团上,轻飘飘地飞到讲台,然后挥挥袖袍,诵经论道。但今天,请大家暂且放下法修院的传统。”

戴求真闭上双眼,朗声发言。

“我们这门课叫作《科学应用》,究竟什么是科学,书里有详细解释,如果同学们没有预习,那也没有关系。在座各位,家中有法修长辈的请举手。”

话音刚落,半数学生举起了手。

“能够全文背诵十篇以上经文的请举手。”

所有报名选修课的法修院学生全都举起右臂。

“能告诉我为什么闰年二月要多一天的同学,请举手。”

唰啦一下,手臂倒了大片,只剩零星几个学生,仍然举着右臂。

“几位同学,我猜你们都来自于邺法附中,是在基础学校的课堂上得知闰年的来历,对吗?”

等到几个学生点头,戴求真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法修院百分之九十的新生在入学前已经修行多年。从记事起,你们只有一件事要做,修炼。你们从小背诵经文,感应灵气,按照家中长辈的要求日夜修行,以至于许多常识都不了解。”

“自出生以来,不断有人给你们灌输‘唯有修行是正道’的错误观念,今天我要作出纠正,或者说,做个补充。所谓的旁门左道,不会影响修行正道。科学是认识世界的实践方法,灵气也是世界的一部分,我们学习旧时代的自然科学,怎么会跟修行冲突呢?”

“相反,学习自然科学,建立知识体系,了解事物运作的原理,能让我们更好地利用修行得来的超自然能力。”

对于一个接受了九年义务制教育的优秀穿越者来说,戴求真的开场白极具吸引力。

听到这里,姜慕白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讲台上,暂时遗忘对面的林初槿和不知身在何处的敬安居士。

学生们没什么反应,戴求真似乎感到失望,他微微摇头,停顿片刻,抬手招来一柄长剑。

握住剑鞘后,他伸展手臂松开五指,长剑掉落在地,接着他勾动食指,长剑立刻离地升空,在他头顶盘旋。

“为什么我松手之后它掉到地上?大家都知道这叫重力。想知道重力从何而来,请去旁听大学物理,今天我们先说说,为什么我勾勾手指能让它飞起来,是因为重力消失了吗?当然不是,如果我能让重力消失,我可不会坐在这儿给你们讲课。”

“重力仍然在起作用,是我用灵气蕴含的能量,帮助它克服重力向上运动,本质上,这跟我们用手捡起牛顿的苹果没有区别。”

教室里有人发问:“牛顿是谁?”

戴求真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指了一下,说:“提问的那位同学,请你抽空去补习《自然科学入门》,我儿子今年十二岁,已经读完这本书,如果你看不懂,他很乐意为你解答。”

哄笑声过后,戴求真双手掐诀,断喝一声。

“去!”

剑光乍现,剑鞘在他头顶不动,而长剑出鞘,缓慢飞出数百米远。

“回!”

长剑调转一百八十度,如脱弦利箭,眨眼间飞回鞘中。

戴求真收回法宝,问:“请同学们告诉我,为什么长剑来回一趟,在空中飞行距离相同,可我要收回它时消耗更大?”

“因为速度快。”

“因为空气阻力不同。”

两种回答同时响起,戴求真收起圆镜,睁开双眼,无视了异口同声的法修院学生,转身看向姜慕白。

“你说空气阻力?”戴求真问。

“嗯。”

等到全场目光随着戴老师的异常反应而聚焦于己身时,姜慕白大大方方地起身点头。

大批观众在场,有妹妹,有林老师,有师兄师姐,还有可能在暗中观察的敬安居士,他岂能放过大好的表现机会?

眼前有十三,不装枉少年!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剑切云(为SooO_LaZy白银盟加更【7/10】)

姜慕白淬炼体魄,目含星芒,戴求真一眼便看出他是武修,因而更加好奇。

“气体与液体都是流体,物体在流体中运动会受到流体影响,比如铁路列车高速前进时,车头前方空气被压缩,两侧表面与空气产生摩擦,还有车尾后方部分真空,都会对列车产生影响,产生阻力。哦,阻力是妨碍物体运动的作用力。”

自知理科知识储备不足,姜慕白为了掌握对话展开的方向,不等戴求真发问便出声解释。

“空气阻力的大小,与空气密度、物体运动速度、接触面积等因素有关,您的剑没有变形,但来回速度不同,据我所知,空气阻力正比于物体运动速度的平方,长剑飞行速度越快,受到的阻力越大,需要消耗的能量也就越多。”

在师兄师姐怪异眼神的注视下,姜慕白气都不喘,继续说道:“当然,实际情况非常复杂,不光要考虑空气阻力,还要考虑您给长剑注入的动能,动能大小是物体质量与速度平方乘积的二分之一,长剑质量不变,速度提高,则动能提升,这也需要您消耗能量。”

“也许能量转换效率与您和长剑的距离有关,于是进一步导致消耗增多。另外,还要考虑长剑滞空的时间,因为重力始终作用于长剑,长剑滞空时间越长,克服重力所需的能量越多。从这一点看,速度越快,滞空时间越短,为使长剑浮空而消耗的能量越少。”

戴求真连连点头,严肃面容浮现笑意。

“小弟弟长得一表人才,怎么不说人话?”苏西揉动眉心装作头疼。

丘仪向施广闻抛了个眼神表示疑问,施广闻耸肩道:“我听不懂姜师弟在说什么,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学的。”

“从书里学的!”姜徽音昂起脑袋,无比骄傲,“我哥考上了天京大学呢,都是为了照顾我才留在定武。”

“哦对,这事我知道。”施广闻点头佐证。

“原来如此。”丘仪恍然,再转头时已对小师弟刮目相看。

“这位同学说得大致正确。”

讲台上,戴求真握住剑柄缓缓拔出长剑,一边向学生们展示,一边说道:“我们知道,物体重力正比于质量,嗯,听不懂没关系,我换个说法,东西越重,提起它越费力气。我想请问大家,为什么非要把这样的剑炼成法宝呢?武修持剑作战,所以需要剑柄,我们法修御剑,要这剑柄有什么用?有了这剑柄,不仅质量增大,而且飞行时受到的空气阻力更大,不是么?”

“戴老师,剑柄有用啊。”教室里响起反对声音,“我看御剑系几位老师在高空或者高速飞行的时候,都是握着剑柄横着飞呀。”

“御器飞行未必只能用剑,踏入通玄境便有超凡脱俗的质变,额外炼制一个飞行法宝不是难事。再者,你们都是第一、第二境的修为,既没有御剑飞行的能力,也没有舞剑杀敌的武功,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剑?”

戴求真笑对杠精,温声细语,接着又召来一枚没有剑柄的剑刃。

剑刃前后对称,两侧开锋,两面带槽,首尾剑尖突出尖楔形结构。

“看看这把剑,更轻,更灵活,飞行时受到的空气阻力更小。假如有一天你们投身战场,你们会选择哪一把剑?”

“可是,我见过的法修都用有剑柄的剑啊?”杠精再次抬杠。

戴求真摆摆手:“首先,法宝法器种类繁多,佩剑大多只是装饰,其次,我要告诉大家的不是带剑柄的剑不能用,而是我们可以通过学习掌握事物变化的原理,从而事半功倍。就拿法器来讲,掌握了铸造法器所需要的理论知识,就能根据自己的喜好和需求来设计铸造专属于自身的本命法宝。”

“有这功夫,不如待在静室练功啊,境界上去了不就能以力破巧了,再说,研究这些的大有人在,我们干嘛要学啊,也没听说哪位真人放下经书去学什么没用的科学啊。”

杠精坚持不懈,以至于姜慕白怀疑这是戴老师请来的捧哏。

戴求真的好脾气似乎消磨殆尽,他瞪了杠精一眼,冷声道:“阳神以上方可称为真人,你们知道第二域有多少位登记在册的聚炁法修?通玄呢?阳神呢?还虚呢?你们之中有多少人能成为那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和万万分之一?科学无用?笑话!”

杠精嗤笑,扔了手里的选修课本,翻着白眼大步离开,跟他一起来的同学努力劝阻,但他浑不在乎。

戴求真走下讲台,捡起课本,掸去灰尘,面无表情地说:“相信大家都听说过出云宗的天剑‘切云’,今天我给大家讲一讲,斩杀天魔的天剑‘切云’究竟是什么。”

“天剑‘切云’,是由近地轨道卫星搭载的钨金飞剑。你们有没有见过高空抛物?简单来说,切云就是从上千千米高空抛到地面的剑形物体。”

“这位同学刚才说了,物体动能等于物体质量与速度平方乘积的二分之一,如果我们要通过物理介质对某一目标进行打击,为什么非要与重力作对?为什么不让重力为我们的武器提供能量?”

“同学们,我们是法修,我们拥有旧时代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能力,但这并不意味我们要推翻过去所有知识体系,连出云剑宗都会利用重力势能对抗天魔,我们为什么又凭什么将自然科学弃之如敝履?”

“早在一百多年前,第三域已经有人提出天基武器的设想,但始终没有成功,为什么?因为效率不高,因为打击精确度不足,还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那为什么天剑‘切云’原理相似,却大获成功?因为出云剑宗!是出云剑宗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把笑话变成了神话!”

“所以,科学并非无用,相反,科学在我们手中是更加有用的工具,掌握它,你们也会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潜力。”

原来大名鼎鼎的天剑切云,就是当年被戏称为“上帝智障”的天基动能武器系统。

原来出云剑宗能够弥补上帝之杖的诸多不足,使其成为轰杀天魔的强**宝。

姜慕白心神动荡,眼角余光瞥见一位披着法袍的中年男人于半空中显出身形,他朝戴求真微微点头表示嘉许,接着脚底涌出炽热光芒,刹那间笼罩全身。

敬安居士?

念头刚起,光团已升入百米高空,飞进悬浮在校园上方的空中阁楼。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面白无须的原因

敬安居士果然在暗中观察。

阳神真人神通莫测,直到他主动显现身形,旁人才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惜,还没看清他面容长相,他已化身流光,遁入空中楼阁。

等到抬头仰望上空的众人收回目光,戴求真收起悬浮身侧的长剑与剑刃,翻开课本开始讲解“科学御剑术”。

姜慕白收拢心思,全神贯注地听讲,虽然他暂时没有隔空御剑的能力,但转职剑修的想法已在他内心深处生根发芽。

嬴老爷子传下了直指人仙大道的《天渊剑典》,姜慕白不必为武道功法犯愁,如有闲暇,在不影响武道境界的前提下,试试武法双修也无妨。

强不强不重要,帅就完事了,毕竟帅才是一辈子的事。

至于武法双修难成正果的说法?不存在的。

姬云姬先生是天下法修之首,人们对他的尊称却不是出云真人,而是出云剑宗,其中原因,可想而知。

两个小时的课程一晃而过,戴求真合上课本走下讲台,对法修院学生们说道:“今天先讲到这里,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按照我说的方法尝试练习,下节课是化学入门,我们要坐飞艇到郊外上课,因为我会邀请一位城卫军战法为大家展示符箓与爆炸物的搭配使用。用他的话来讲,爆炸是门艺术,如果大家想要欣赏这门艺术,下周请按时集合,不要迟到。”

战法即是战斗法修的简称,与大部分身居静室安养元神的法修不同,战法为杀敌而修炼,是注重杀伤力与杀伤效率的战争机器。

除了出身贫寒、资源不足的极少数,法修院内大部分学生不会选择参军,但这不妨碍他们对战法的崇拜和好奇,听说戴老师会请城卫军战法来展示符箓在战场上的用法,学生们欢呼雀跃。

“戴老师,我想请问您几个问题。”

姜慕白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讲出问题,就看见戴求真脸色一变,转身疾走。

“戴哥哥,你讲得真好,我修炼这么多年,今天才晓得隔空御物还有这么多讲究呢,你再教教我怎么御剑嘛。诶,戴哥哥,你别走啊,讲了这么久口渴了吧,去我家喝杯茶呀?韦魃带学生去临海了呢。”

令人浑身酥麻的咯咯笑声中,苏西快速飘向戴求真。

太阳还没下山,她竟飘出了倩影幽幽的感觉,戴求真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这一幕让姜慕白和施广闻瞠目结舌,而法修院学生们恬不为怪,似乎习以为常。

“韦魃是苏老师的爱人,二品通玄法修。”丘仪苦笑着为苏西辩解道:“别误会,苏老师不是水性杨花之人,她只是喜欢捉弄人。”

说完,她看向姜慕白,压低嗓音补充道:“韦老师带学生去临海,是去做毕业考核,他对叶南风的评价很高。”

姜慕白嗯了一声,把手里的记事本递给她,说:“师姐,这是我的课堂笔记,你是剑修,不妨试试戴老师的科学御剑术。”

笔记不是速记,姜慕白将戴求真所说的知识点归纳总结,再加上举一反三的发散思考,列成层次分明的树状图,不仅一目了然,而且有助于加深记忆。

丘仪看了几眼,随后郑重收起记事本,道了声谢。

“虽说我没有隔空御物的本事,但这堂科学应用课真是让我受益匪浅,邺大果真名不虚传。”姜慕白由衷赞叹,接着问道,“师姐,请问武修院有没有这样的课程?”

“目前没有。”丘仪摇摇头,“认同格物致知这一理念的法修不在少数,即便如此,这门选修课也遭到法修院几位教授强烈反对。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提出‘以科学为工具,辅佐修行’的理念,只是……”

“只是?”姜慕白心中莫名感到不妙。

丘仪望着戴求真离去的方向微微叹气:“只是推广类似理念的法修,最终下场都不太好。我听说戴老师筹划开设科学应用课时,不光是院里的守旧派给他施加压力,秘警局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

秘警局?

姜慕白脑海中闪过一双猩红赤瞳。

大学讲师开课,跟秘密警察有什么关系?

联想到那位因在基础学校讲超纲内容而被教育局开除调查的刘姓历史老师,姜慕白隐隐猜到答案。

“师妹师弟,天色不早了。”施广闻拍拍花岗岩般坚实的腹部,打破微妙气氛,“要不,先吃饭吧?”

话音刚落,咕咕声响起,姜徽音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有些难为情。

算算时间,现在将近六点,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快有十二个小时,姜徽音只吃过一顿,早就饥肠辘辘。

姜慕白满怀歉意地揉了揉她的短发,说:“走,吃饭去。”

“小徽音想吃什么?”丘仪笑眼看着姜徽音,语气宠溺,“我知道邺大附近有一家雅宴宫,专做满汉全席,走,我带你去大饱口福!”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满汉全席,但听起来就好贵的样子,姜徽音吞了口口水,抬眼看向姜慕白。

姜慕白假装没看到施广闻的眼神暗示,点头说道:“丘姐姐是东道主,我们听她的。”

换作以前,姜慕白肯定劝师姐去食堂,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师姐想请客,那便让她请,找个合适的机会把钱给补回去就是,一桌未必正宗的满汉全席,他吃得起。

“耶!”姜徽音学着飞艇广告里的动漫形象,一手叉腰,一手比v举过头顶,接着拉起丘仪的手,奶声奶气地撒娇。

姜慕白把她拉了回来,正色道:“徽音,有个任务交给你。”

“唔?”姜徽音眨了眨眼。

“林老师在那边,看到没?”姜慕白使了个眼色,“咱们要有礼貌,嗯,你去邀请林老师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嘞!”

姜徽音兴高采烈地跑向露天教室另一侧,停在林初槿身边。

看到林初槿和姜徽音朝这边走来,丘仪神色复杂,低声说道:“师弟,难怪你面白无须。”

“嗯?”

“你的脸皮太厚,胡须长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施广闻笑岔了气。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赛开幕

【1电影院

2游乐园

3动物园

4博物馆

5冀州商城

6美食街

7碧枫湖

8紫竹林

9烈士纪念碑

10当铺街】

台灯下,姜慕白在白纸上依次写下十个地点,接着摇头吐槽:“幸好字如其人说的不是卖相。”

穿越之前习惯用键盘和手机屏幕敲字,穿越之后提扫帚的次数都比提笔多,中学时代为提分而苦练的硬笔书法全都还了老师,之前做课堂笔记时字迹潦草还看不出,这时照着灯光一看,横竖撇捺处处别扭。

跟他一起挤在次卧的施广闻瞄了眼纸面,好奇地问道:“姜师弟,这是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你去当铺街干嘛?”

姜慕白信得过施师兄的人品,拍了拍随身包裹,笑道:“换钱。”

邺都当铺街的名声比定武的三全巷还要响亮,四条街道汇在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全是当铺,表面看来是二手奢侈品集散中心,其实是邺都最大也最安全的地下交易市场。

沈鸿在邺都警察学院攻读硕士学位时,为通过毕业考核曾在当铺街卧底三个月。

有了他给出的介绍信和身份证明,姜慕白便能通过安全可靠的出手渠道,将非法所得的金币金条兑现。

按照沈鸿的说法,黄金属于重要战略储备物资,当铺街的行情是收十抽三,即以市价百分之七十收购。

就算是称重计价,五根金条和十枚金币也能换来上百万人联币,扣掉属于沈鸿的百分之二十分成,再加上保险柜中取出的三百张千元大钞,姜慕白即将成为身家百万的小土豪,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哦!”施广闻对金条金币的来历不感兴趣,于是换了个话题,“晚上那什么全席,当真不错,可惜啊,林老师没跟咱们一起。”

姜徽音把林初槿拉到姜慕白身边后,两人交谈几句,姜慕白向她发出晚餐邀请,但她委婉拒绝,没跟姜慕白四人去雅宴宫用餐。

“不可惜,之后还有机会。”姜慕白摇头笑笑。

施师兄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他对林初槿有好感。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应当大大方方,不必遮遮藏藏。

“嗯,别被她世家大族嫡长女的身份给吓着了,是男人就上!”

话刚出口,施广闻觉得不妥,急忙改口道:“男人就得大胆追求中意的姑娘,瞅准了就别放过。”

姜慕白笑吟吟地点头,但不接话茬。

门当户对不是空话,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便能与林初槿两情相悦,也不免引出种种矛盾。

再者,林老师看起来不像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人家对他有没有这个意思还两说呢。

施广闻见姜慕白不回话,也不再多说,坐到地铺上翻开他从丘仪书柜里取出的漫画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他看的漫画故事名为《黑夜》,讲的是域外天魔操控突变的魔痕综合症感染修士,使修士们变成嗜血疯狂的活死人。

简单来说,就是现代版的丧尸末世,想想这个题材的惊人生命力,看到《黑夜》简介时姜慕白并不感到意外。

施广闻拿了几本漫画书进屋,都放在床边,不过姜慕白兴趣寥寥,他收起清单,打开包裹又数了一遍金条和金币,然后盘腿坐下,运行大小周天吐纳法。

眼睛一闭一睁,一晚上过去了。

看看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色,再看看坐在地铺上翻看漫画书的施广闻,姜慕白惊讶地问道:“施师兄,你没休息?”

“不需要。”施广闻精神奕奕,抓起一本漫画书丢给姜慕白,“你快看看《黑夜》,真不错,唉,可惜没画完。”

“有空再看吧,早上九点海选赛开幕,我先去买早餐,然后带徽音去演武楼。”

姜慕白说完,忽然想起施师兄在航站楼里买了本连环画,顿时哭笑不得,心想他要是生在一百多年前,肯定是位重度网瘾患者。

从食堂买回早餐时,丘师姐和小丫头已经醒了。

洗漱用餐后,姜慕白、施广闻和姜徽音乘坐电车前往演武楼。

对姜徽音来说,大城市里的一切都很新鲜,很神奇,她特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时不时发出惊叹,有时还会把头伸出窗外,然后被哥哥捏住耳垂揪回来。

到了演武楼,姜徽音跳下电车,仰头惊叹。

“哇——好高!”

她说的是演武楼前方的武圣像。

武圣像与演武楼齐高,昨天坐观光飞艇时观察视角是俯视,看不出武圣像的高大,此时站在六十多米高的武圣像脚下,即便身形魁梧的施广闻也是渺小如沙。

雕像前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八个字:法身镇世,剑开天门。

施广闻双手抱拳前推,九十度弯腰鞠躬。

对于这个时代的武者而言,武圣是百年来最为伟大之人。

难怪出门前施师兄特意换上武服,姜慕白心中了然,有样学样,抱拳躬身,对于曾经照亮一个时代的伟人,他同样心怀敬意。

姜徽音跟着鞠躬,虽然姿势不算标准,但心意虔诚。

“走吧。”

姜慕白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牵着她汇入摩肩擦踵的人流,涌进人声鼎沸的演武楼,找到其余参赛同学和家长。

郑老师经验丰富,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带学生们完成现场确认,接着他把所有参赛学生聚成一团,大声喊道:“同学们,海选赛即将开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学生们异口同声喊出答案,只有张赤远沉默着看向赛场擂台。

“很好!”郑老师满意点头,“我再说一遍,记好比赛规则,不许偷袭,不许做脱裤子、吐口水之类的与比武无关的动作,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禁忌,只要能赢,戳眼锁喉掏档,想怎么打怎么打。放心,赛场看护不会让你们和你们的对手受致命伤,同学们,全力以赴,加油!”

恰在此时,震耳欲聋的钟声连响九次。

第十八届小武圣杯冀州赛区正式开赛,演武楼内的人海用声浪掀起海啸,盛况空前。

温言对酒说

身体不行,今天两更,可能得两更一段时间缓一缓,呜呜呜。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首胜

小武圣杯的赛制不算复杂,第二域十四州内共设有十二个分赛区,各个赛区的比赛规则基本相同。

以冀州赛区为例,主办方通过海选赛选出三十二位晋级选手,继而以分组循环赛选出州内十六强,然后以淘汰赛与败者组排位赛决出州内排名,最后由冠、亚、季军组成小队,代表冀州赛区参加全域小组循环赛。

冀州民风尚武,但资源匮乏,除了首邑邺都,州内其他城市长期处于贫穷、落后、闭塞的境况,而邺都之所以能够成为第二域内仅次于天京、临海的大城市,不光是因为联邦高层政策扶持,更是因为这座繁华首邑吸干了周边乃至州内城市的血。

资源匮乏意味着新鲜血液不足,之前十七届小武圣杯,代表冀州参加正赛的选手几乎全部出自邺都的高门大户。

这次参加小武圣杯,姜徽音的目标是打出州内名次,而姜慕白对她的预期是打进前三,代表冀州参加全域小组循环赛。

如果真能实现这一目标,姜慕白还能沾这小丫头的光,去趟天京。

“开始啦。”施广闻兴致勃勃。

听到钟声,他终于舍得放下漫画书,回归现实世界。

“嗯,徽音去参赛区了。”姜慕白点了点头,一边回话,一边观察参赛区内来自冀州各地的选手。

海选赛赛制很有意思,演武楼一楼大厅共设有十六个擂台,参赛区共有一百零八个席位,但有上千名选手从冀州各个城市前来参赛,这意味着海选赛开始时仍有**百位选手留在观赛区。

每过一刻钟,主办方会从参赛区内随机挑选三十二名选手上台比武,败者淘汰出局,胜者获得积分,也就是说每小时内共有六十四名选手被淘汰出局。

另外,当日累计三次胜场后,选手必须主动离开参赛区。

假如之后主动进入参赛区的选手数目不足,那么主办方会在尚未登台的选手名单里随机抽选,填补空缺席位,直到参赛选手淘汰至仅剩三十二位。

海选赛中战胜对手所获得的积分不能计入分组循环赛,但能在演武楼内兑换各式各样的纪念礼品,所以姜徽音在钟声敲响后立刻挤进参赛区占了个座位,兴冲冲地搓着小手,等着赚取积分,兑换大礼包。

“哎。”施广闻叹了口气,摇头道,“天京武道协会开办第一届小武圣杯的时候,我十三岁。等到冀州武道协会开设冀州赛区,我已经过了参赛年龄,真是可惜啊。”

可惜。

又听见施师兄说这个词了。

想想可惜一词在他口中的出现频率,姜慕白不免为他感到心酸,若不是这三十年的人生充满遗憾,谁会把“可惜”挂在嘴边?

“冀州代表队打了十四年,拿回了六条银腰带,八条铜腰带,也不知道今年如何。”施广闻说话时眼睛盯着大屏幕,全然没有察觉到师弟眼中的同情。

小武圣杯没有奖牌,金牌、银牌、铜牌都换成了武服腰带,冀州赛区十四年拿了六个亚军,八个季军,年年都是前三,却从没捧回过冠军奖杯。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专为黑马式主角所设计的剧情背景。

不过,以姜徽音目前的实力,连州内前三都悬,更不用提被她当沙包打的张赤远。

“啊,毛大可!”一个留在观赛区的武道班学生指着大屏幕喊道,“毛大可是咱们学校的吧?她要上场了!”

聚在一起的学生家长们齐齐看向毛大可父母,毛大可的父亲微笑点头。

数千人注视下,三十二个孩子走出参赛区,其中三十个孩子站上擂台后摆好姿势,彼此观察,唯有毛大可和她的对手直勾勾地盯着裁判。

“比赛开始!”

主持人一声断喝,裁判吹响口哨,毛大可高举双手,刚张开嘴,就听见站在她对面的男生扯着嗓子大叫:“我认输!”

没有丁点儿犹豫,那男生转身下了擂台。

裁判朝着一脸痴呆表情的毛大可挥动手臂,喊道:“毛大可,胜!”

如此戏剧化的一幕在观赛人群看来并不新奇,毛大可嘟起小嘴,回到参赛区用白捡的积分换了几包零食,与姜徽音和张赤远分享。

擂台上纠缠厮打的孩子们先后分出胜负,不到三分钟便结束第一轮随机匹配赛。

就像施广闻说的,海选赛里大部分孩子都只会生搬硬套,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其实只不过是比王八拳多了些武术套路。

又过了十来分钟,大屏幕上的名字开始跳动。

“姜徽音!看!姜徽音要上场了!”

几个武道班学生相互看看,脸上表情既兴奋又畏惧。

“胡狄?”郑老师念出姜徽音对手的名字,踮起脚尖望了眼擂台,接着面带忧色地看向姜慕白,说,“胡狄是白河武校的种子选手,他是有实力打进循环赛争名次的。”

姜慕白瞥了眼擂台上高出姜徽音一个头的男生,笑道:“可他运气不好啊。”

郑老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姜徽音!加油!”一个个子较高的武道班学生双手拢在嘴前朝擂台方向大喊,“揍他!像你平时揍我们一样,狠狠揍他!”

毕竟是校友,平时互相看不顺眼,但遇到外敌时还是会团结一致。

不过演武楼内人声鼎沸,姜徽音没听见武道班学生为她加油打气,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静静看着对手,等待哨声响起。

她在打量胡狄,胡狄也在打量她,不同的是她在看胡狄的肩肘胯膝,而胡狄在看她的脸。

“比赛开始!”

主持人话音刚落,姜徽音抢先发起攻势。

胡狄上台时先摆好了拳架,此时见姜徽音冲来,下意识抬手格挡,却没料到姜徽音虚晃一招,变拳为爪按着他的手腕用力前推,接着蹬地抬腿,用膝盖顶撞他的腹部。

吃了一记膝顶,胡狄剧痛难忍,凭借体格优势推开姜徽音,随后捂着腹部往后退。

姜徽音趁胜追击,出拳踢腿没有半点章法,偏偏打得胡狄还不了手。

数不清挨了多少下,鼻青脸肿的胡狄无力支撑,举起双手带着哭腔喊道:“认输!别打了,我认输!”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妙藏剑丸

“姜徽音,胜!”

看到胡狄举手认输,裁判立即宣布结果。

姜徽音眉飞色舞,转身朝楼上的观赛区招手比v,武道班的学生们比她还高兴,因为这场碾压式胜利证明了他们在学校比武场被姜徽音打得落花流水,不是因为他们太弱,而是因为对手太强。

郑老师看得目瞪口呆,等到姜徽音下了擂台,他才扭头说道:“那头袋狼,真是她自己杀的?”

姜慕白不愿解释,出于礼貌嗯了一声。

“真不得了。”郑老师望着走回参赛区的姜徽音,两眼放光。

姜慕白问:“郑老师,你经验丰富,依你看,徽音能打出什么名次?”

郑老师想了想,回道:“这不好说,得看运气,冀州赛区竞争激烈,有时候打得好不如排得好。如果运气好,碰不上邺都各个武校的种子选手,以姜徽音同学的实力,应该能打进十六强。”

“只是十六强?”姜慕白微微蹙眉,经过为期一月的高强度训练,小丫头的技击水平突飞猛进,他以为至少能进八强才对。

郑老师点点头,补充道:“还得看运气。”

“她才十一岁,能进十六强都算很了不起啦。”

施广闻拍拍姜慕白的肩,解释道:“一方面她年纪小,体格发育落后,另一方面,刚才她赢得轻松,是因为对手不够警惕,她表现得这么亮眼,肯定有很多人注意到她,进了分组循环赛,其他选手会找武师观察她的打法,琢磨反制的对策,再让靶师喂招。”

“是啊,有钱人家的孩子,背后都站着一支团队。”郑老师出声附和。

看来今年去天京参赛的想法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姜慕白预期落空,隐约有些失望,但很快警醒,扫出心中的负面情绪。

当家长,真不是件容易事。

演武楼里的狂热气氛好似调快了时间流速,姜慕白刚有无聊的感觉,便听到报点钟声连响十二次。

从九点到十二点,共计十二轮匹配赛,一百九十二位参赛选手淘汰出局,其中就有来自萧山文武学校的武道班学生。

午休过后,姜徽音第三次登台,依然轻松获胜,她用赢来的积分换了个纪念手环,然后回到哥哥身边,喜滋滋地展示战利品。

“不错,打得漂亮,保持状态,争取打进八强。”姜慕白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夸赞一通后带她下楼。

她已打满三胜场,要等到明天才能重进参赛区,待在这儿看菜鸡互啄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帮助,与其留在演武楼浪费时间,不如回邺大旁听武修院课程——如今的大学不像以前,想进校门旁听课程可不是件容易事,这样难得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尽管昨天打过照面,可邺大校门前的门卫还是把姜慕白三人拦在门外,等到丘仪过来接人才挥手放行。

丘仪领着姜慕白三人进了门,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住脚步,有些突兀地对施广闻说道:“二师兄,正好下午没事,不如你去修管部评测登记?”

没等施广闻回话,她抢着补了句:“放心吧,这儿是邺大,而且,有我在呢。”

言下之意,姜慕白和姜徽音跟在她身边非常安全,叶南风烂顶甘之流不足为惧。

施广闻翻翻裤兜,见身份证明和暂住证明都在兜里,便点头道:“行,赶早不赶晚,我这就去修管部评测登记,顺便去延长暂住期限。”

“门口车站有直达电车,你上了车拿我交通卡对着机子刷一下。”

丘仪往施广闻手里塞了张磁卡,接着说道:“延期不用去流动人口管理处,直接让修管部的人给你办,修管部去年改名修士管理服务部,现在算是专为咱们修士服务的市政部门,跑腿的活儿交给他们就行。”

“好。”施广闻接了卡片扭头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目送师兄出了校门,姜慕白将视线转向,问:“师姐,有事?”

丘师姐故意支开施师兄,显然是有私事。

“嗯,有事。”丘仪大大方方地说道,“小师弟,帮我个忙。”

“您说。”

虽然与这位师姐相处极少,但姜慕白对她颇有好感,再加上她是师父独女,有事相求怎能不应。

“二师兄藏不住事,什么事都要跟你们师父说,小师弟,你别学他。”丘仪绕了个弯子。

姜慕白苦笑摇头:“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那就好。”丘仪递了个欣赏的眼神,随后严肃发问,“我问你,你想成为剑修吗?”

“嗯?”姜慕白假装愕然,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

“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会把笔记做得那么详细。”丘仪笑了笑,说,“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想法,先跟我去趟论剑会。”

“论剑会?”姜慕白面露疑惑。

丘仪伸手指了个方向,说:“就是剑修聚会,邺大每月在天方广场举办一次论剑会,供城内剑修切磋交流,置换财物。”

原来是非主流修士的聚会,想来大概等同于以前的英语角,姜慕白点点头,等着丘仪说出下文。

“这事有些复杂,我长话短说。”丘仪组织语言,继续说道,“邺都有位‘剑公子’追求于我,被我拒绝后怀恨在心,所以我要你假装我的……”

“不不不,万万不可。”姜慕白连连摆手,刚想说句大师兄不会放过我,转念想到这跟二师兄和师父似乎没什么关系,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

看了眼神情错愕的丘仪,姜慕白干咳两声,小声问:“假装您的?”

“假装我的学生。”

丘仪瞋了他一眼,愠怒道:“剑公子带了位与你同龄的剑修天才过来,以妙藏剑丸为赌注,赌我御剑系的学生挡不住他十招,简直欺人太甚!”

看样子御剑系的学生还真挡不住那位剑修天才十招,否则丘仪也不至于赶来拉壮丁。

看破不说破,为免丘师姐尴尬,姜慕白没有多问,心里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丘仪见他默不作声,又开口说道:“妙藏剑丸市价百万,挡住十招就归你。”

姜慕白握住墨阳剑剑柄,正色道:“丘老师,请带路。”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剑道天才

天方广场原名团结广场,是邺大校园内占地面积最大、历史最为悠久的运动广场。

据说灵气复苏初始时有异能者在广场传经**,而在旧时代的大学生看来,法术修行无疑是天方夜谭,传授修行方法的异能者也一度被扣上组织邪教的罪名。

出于种种原因,团结广场有了一个戏称:天方广场。

久而久之,戏称成了正名,邺大的教授们也不愿纠正,相比团结广场这个年代感深厚的名字,还是天方广场更适合如今的邺大。

邺大剑道协会在学校社团中排名靠后,每月仅能申请一天时间,以天方广场为活动场地,举办论剑会。

丘仪毕业前曾是剑道协会负责人,毕业后留在法修院御剑系当助教,兼任剑道协会指导老师。

每到临近聚会时,丘仪都会联系邺都知名剑修,并帮助协会学生组织筹划论剑会,这是她苦心竭力为同道们组织的集会,剑公子跑来捣乱,等于践踏她的心血,可想而知她是何等气恼。

离广场上围聚的人群相隔三四百米时,丘仪指着广场中央说道:“瓜子脸、吊梢眼那个就是剑公子柳茹,旁边那个背着剑匣的是她堂弟,柳圣源。”

此时所处的位置与天方广场之间是段下坡路,姜慕白居高临下,目光没被人群阻挡,准确落在丘仪所指的方向。

他看到广场中央的两仪球石雕下,几个加入邺大剑道协会的御剑系学生垂头丧气,羞愧难当。

离他们十步远处,一位腰佩短剑、身穿男士武服的风流剑客高傲地昂着下巴,她身材娇小,没有喉结,显然是女扮男装。

在她身旁,立着一位虎背熊腰、目放精光的高大壮汉,他背着半人高的木箱,双手抱在胸前,正以戏谑目光打量手下败将。

“师姐,剑公子是位女士?”姜慕白有些意外。

“嗯,女人自称公子不算稀奇,先秦时就有男千金,女公子。”丘仪见姜慕白面色揶揄,不禁蹙眉问道,“你笑什么?”

“我以为……咳,没什么。”姜慕白收起笑意,“师姐,了解对手是获胜的关键,跟我说说这位剑道天才吧。”

邺都大学藏龙卧虎,丘仪的眼界绝不会像定武城里那些土包子一般狭隘,能被她称作剑道天才,那位背着木箱的肌肉猛男绝对不简单。

“好。”丘仪不假思索地做出回答,“柳家是铸剑世家,与洗剑阁关系密切,太极剑宗朱守义的两仪剑就出自柳家老祖之手。柳茹这位堂弟虽不是嫡系血脉,但备受柳家重视,因为他的剑道天赋远胜于同龄人,正因为他天赋超群,所以柳家家主非但不反对他成为剑修,反而倾力支持。”

姜慕白点了点头,耐心等待下文。

见师弟一声不吭,丘仪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一通毫无作用的废话,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柳圣源御使飞剑的水平不弱于我,应当算作第二境修士,不过他的武道境界还停留在开窍期,所以你仍有一战之力。”

“按法修境界判定他是第二境聚炁,按武修境界判定他是九窍齐开,对么?”

师姐的意思不难理解,不过保险起见,姜慕白得做个确认。

“不错。”丘仪轻轻点头,“柳圣源一心习剑,不会炼制其他法宝,以你的剑术和身法,未必挡不住他十招。”

丘师姐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第二境法修的战斗力不足以碾压此时的姜慕白。

简单来说,法修是中后期职业,晋升第三境通玄之后,方能施展各种神奇法术,而第一、第二境的法修只能依靠隔空御物的能力和价格昂贵的法器符箓,作战能力远不如同等境界的武修。

即使是身怀诸多法宝的林初槿,比硬实力也未必能胜过刚入第二境的施广闻。

姜慕白沉吟片刻,问:“他的剑藏在木箱里?”

“对,那是他的剑匣,据说柳家为他量身打造了十柄上品宝兵级长剑,全都收在剑匣里。”

十把上品宝兵级长剑,市价至少千万,姜慕白盯着柳圣源身后那口棺材似的木箱,颇为心动。

想他覆灭血刀帮,取了笔不义之财,自以为发家致富,可与真正的富家子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丘仪看他面色凝重,心里会错了意,又开口说道:“传言而已,当不得真,连三心两意刀刘中千也只有三把刀,我不信他年纪轻轻能用十柄飞剑。”

“我倒希望他真能同时操控十柄飞剑,一剑算一招,十柄飞剑一起来,我就只需要挡一个回合咯。”姜慕白开了个玩笑。

“要是他真能用得了十柄飞剑,你恐怕一招都挡不住。”丘仪忽然想起一个情报,急忙补充道,“柳圣源与院里的学生不同,他从小练剑,没上过学,所有时间都用来磨炼剑法。还有,他十六岁时去了天唐,十八岁时去了第四域,曾斩杀数十只魔怪,实战经验比你只多不少。”

姜慕白嗯了一声,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他直勾勾地盯着柳圣源的剑匣,目光灼灼,心头火热。

市价百万的妙藏剑丸,他势在必得。

站在两仪球石雕附近的柳圣源似乎有所感应,抬头朝这边望来。

两双鹰隼般的眼睛直视彼此,仿佛剑刃相撞,击出火花。

“咚”

柳圣源卸下剑匣,转动脖子,晃动双臂。

“怎么了?”柳茹仰头看向堂弟,她比柳圣源矮了四十公分,只能看到他带有浅沟的下巴。

柳圣源朝着远处努了努下巴,说:“那位丘老师带了个人过来。”

柳茹抬起单筒望远镜看了两眼,嗤笑道:“看把丘仪急的,搬不到救兵就把自家师弟拉来了。”

“师弟?”

“哦,那是丘仪老爸的关门弟子,叫姜……姜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武林》最新刊里一月开七窍那个。”柳茹不坏好意地笑了笑,“怎么样,圣源,你要是想跟他玩玩,我就假装不知道,当他是御剑系的学生咯。”

“好,谢谢茹姐。”

柳圣源见猎心喜,国字脸上浮现笑意。

温言对酒说

推荐舍庄新书,《从今开始当神豪》,轻松有趣的都市文~(ps:晚上还有更新)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章 天外有天(感谢星辰依然在上铁甲盟主打赏~~)

同道切磋历来是论剑会一大看点,见丘仪领着姜慕白来到柳茹柳圣源姐弟面前,聚集在广场中央的上百位剑修齐齐收声,让出场地。

加入邺大剑道协会的御剑系学生在戴求真的科学应用课上见过姜慕白,明知他不是御剑系的同学,但都极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待姜慕白和柳圣源越众而出,剑公子柳茹挤到丘仪身旁,神情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坏笑道:“你急得浑身冒汗的样子我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呢,咯咯,香汗淋漓,真好闻。”

丘仪横眉冷目,不予理睬。

姜徽音年纪小,对情爱之事一知半解,暂时还不能理解两位大姐姐之间的爱恨情仇,她拿出含在嘴里的孔明灯棒棒糖,歪着脑袋看了眼柳茹,眼里尽是好奇。

“诶哟,小妮子长得真可爱,上好的美人胚子。”柳茹朝着姜徽音的脸蛋伸手,却被一记凌厉掌刀拦下。

“柳茹,管好你的手。”丘仪面有愠色,腰间佩剑出鞘半寸,隐约可见锐利锋芒。

柳茹神色轻蔑,嗤笑道:“怎么,你要剁了我的手么?要真有这个能耐,不妨一试哦。”

“你以为我不敢?”丘仪右手五指搭上剑柄,几乎控制不住心中怒火。

“丘姐姐。”姜徽音揪住她的衣袖,紧张地问道,“我哥和那个大哥哥是要比武吗?他们不用木剑吗?”

丘仪狠狠瞪了柳茹一眼,松开五指柔声安抚:“是的,他们要切磋剑法,当然要用惯用兵器啦。不用担心,看,那位爷爷是第三境修士喔,他,嗯,他就像小武圣杯擂台旁边的看护,必要时会出手中断比试。放心吧,有他在,一定不会出事。”

姜徽音顺着丘仪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位留着山羊胡的黑衣老者,她点点头,接着看向两相对峙的姜慕白和柳圣源,聚精会神,专心致志。

由人群围出的椭圆形空地上,姜慕白和柳圣源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相互观察半晌,柳圣源率先开口:“你的剑,杀意森森,不错。”

若是彼此熟悉,为回应他这个杀意森森的评价,姜慕白会说他死气沉沉——因为他的剑匣像口棺材

不过这是初次见面,面对陌生的对手,姜慕白没有闲聊吐槽的兴致,所以他只是出于礼貌,说了声彼此彼此。

“对付你,我至少要用三把剑。”

柳圣源话音刚落,便有三柄长剑飞出剑匣,悬浮在他身前半米处。长剑外形相同,目测剑长三尺三,剑宽一寸五,没有剑穗,也没有剑箍纹饰,结构造型简单朴实,没有任何花哨成分。

姜慕白审视柳圣源身前呈品字形悬空的三柄长剑,看出了矛盾之处。

长剑朴实无华,说明使用者注重实用性,不在意武器外观。既然如此,何必留下无用的剑柄?

戴求真在科学应用课上说过,对第一、第二境法修而言,飞剑的剑柄几乎毫无作用,只会增加使用难度。

考虑到柳圣源实战经验丰富,姜慕白不认为他留下剑柄是出于惯性思维。

换句话说,柳圣源仍在使用常见外形的飞剑,必定有其原因。

“喂,准备好了吗?”柳圣源双手负于身后,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

姜慕白缓缓抽出墨阳剑,沉声道:“请!”

柳圣源嘿嘿一笑,左手在身后掐剑诀,右手探向身前距离最近的长剑,在他握住剑柄的同时,其余两柄长剑九十度翻转,垂直于地面的剑尖转向姜慕白,加速飞出。

在姜慕白看来,那两把长剑的速度并不算快,反而有些笨拙。

刹那间观测出飞剑的飞行路径和飞行速度后,姜慕白本打算在接近飞剑后微微侧身,以灵巧身法躲过飞剑,但想到丘师姐在假山前御剑飞花那一幕,他陡然警醒。

丘师姐说过,柳圣源御使飞剑的水平不弱于她,也就是说他有能力使飞剑在飞行过程中做出不规则机动,但那两柄飞剑却是直线飞行。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缓慢笨拙只不过让对手放松警惕的假象,等到飞剑近身,他便会操控飞剑,变刺击为劈斩。

想到这种可能,姜慕白没有侧身躲避飞剑,而是抬臂挥剑,用一招拨云见日荡开一左一右两柄飞剑,紧接着猛踏地面,趁飞剑尚未调转剑身,全速奔向柳圣源。

柳圣源非但不退,反而主动提剑迎了过来。

尽管早就知道剑修不是法修,但到这一刻姜慕白这才意识到,柳圣源那身肌肉不是摆设。

下一刻,柳圣源做出出人意表的怪异举动。

五步之内,面对来势汹汹的姜慕白,他竟挥动手臂掷出长剑!

见长剑如脱弦利箭般袭向自己,姜慕白不得不挥剑格挡,墨阳剑如乌龙摆尾般扫向柳圣源掷出的长剑。

剑身尚未相触,姜慕白听见耳后传来破空声,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低头俯身。

与此同时,两柄长剑飞回柳圣源身侧,如果姜慕白没有闪躲,或是没能听清飞剑回转的方向,此时他已被剑身洞穿后心。

“鹰视蝠听,好功夫!”

柳圣源暴喝出声,双手各握住一柄长剑,随后翻腕转臂,将长剑挽出剑花。

姜慕白挺直上身的同时闭合双眼,用眼皮遮挡剑身刺目反光,沉心静气,凝神聆听。

前面两把剑,分别削向额头与咽喉。

后面一把剑,正飞向后脑。

难怪柳圣源会使用有剑柄的飞剑,原来他的战斗方式如此奇特!

剑在手时是武修,剑离手时是法修,这是丘师姐的原话,但连她也做不到实战中切换自如,更不可能像柳圣源这样一心三用!

柳圣源出了三把剑,就好像分身三人,且彼此配合默契,没有丝毫生涩,倘若真能十剑齐出,姜慕白恐怕真的撑不过一个回合。

剑道天才,名不虚传!

姜慕白自信能够躲过前后三柄长剑所构成的杀局,如果不顾颜面,全力躲闪避战,未必不能再与柳圣源周旋几个回合,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自获得嬴老爷子的神识碎片以来,姜慕白修行之路一帆风顺,四窍败八窍,六窍斩九窍,从未遇到过旗鼓相当的劲敌。

直到此时此刻,才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难得遇到如此强敌,岂能为了区区一枚妙藏剑丸消极避战?

惊呼声中,姜慕白睁开双眼,掷出手中漆黑长剑。

温言对酒说

感谢吾道祖师、账外行人舵主打赏~~~

正文卷 关于本书主线剧情的单章

已经有许多书友给我说主线支线剧情的问题,谢谢大家的建议,但很抱歉我不会改,写这篇单章是为了给大家说一说,为什么我不会改,或者说,不能改。

首先,灵气复苏的真相、飞升的阴谋、民用科技倒退的原因,各个大坑所涉及的博弈层次太高,目前的小白根本无法介入。

其次,如果把这几个大坑看作主线剧情,那么主线剧情三十万字就能写完,不到百万字即可完本。

最后,我写的并不是脑洞文悬念文,而是正儿八经的剧情流,真正的主线剧情是小白在新世界里的见闻经历,是剧情渐渐展开后由小到大、跌宕起伏的故事。

开始写这本书时,我太想让大家知道我写的不是跟风灵气复苏文,所以在开头放出最大的悬念,现在看来是弄巧成拙了。

吃一堑长一智吧,有了上本书的教训,这回还得按照我的思路写,改是不能改的,绝对不会改的,对于那些非常在意阴谋到底是什么的书友们,我的建议是养到百万字或者干脆养到完本再一口气看完吧。

养书当然会让本书成绩下降,不过成绩不影响我写作,因为我知道后面是什么剧情,我想写好这本书,我也有信心让这本书成为让我感到满意的作品——前两本离这个目标差得很远。

ps:感谢大家的关心和支持!虽然最近身体不好状态不行,但我还是努力写出了能看的内容,所以请不要再担心啦,我能行。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才皆有奇遇(感谢呐送你一朵小红花盟主打赏~)

为博一线胜机,姜慕白毅然掷出墨阳剑,同时双腿劈叉,身形下沉。

在先前短暂较量中柳圣源已察觉到墨阳剑重量惊人,见漆黑剑尖直奔面门而来,他不敢托大,立刻收剑回防。

手中长剑格开墨阳剑的刹那,柳圣源心里一沉,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不该犯的错误:姜慕白掷出佩剑的姿势与他一般无二,因而使得他下意识以为姜慕白也像他一样拥有隔空御剑的能力,所以他没有以腾挪移转等身法躲开墨阳剑,而是收回双剑,转攻为守。

但姜慕白显然不是既练体魄又修元神的剑修,怎么敢又怎么会抛出佩剑?

下一秒,答案揭晓。

姜慕白摆出一字马时,袭向他后脑的长剑堪堪擦着头顶飞过,截断几根发丝。

此刻柳圣源的注意力被墨阳剑转移,无暇操控长剑使其转变飞行路径,姜慕白右臂如青龙出水般探向长剑,五指似虎口咬合般握住剑柄,随后提腰收胯,吹毛断发的宝剑在他手中化作一抹光亮闪电,瞬息间刺到柳圣源眼前!

无需变招,不必思虑。

剑出,无我,亦无敌。

“铛”

金属碰撞的声音突兀响起。

仿佛画面定格,长剑止于柳圣源眉心前一寸。

姜慕白微微转动眼珠,看向瞬移般出现在身前的黑衣老者。

老人枯瘦的右手挡在柳圣源面前,食指与中指夹住剑身,好似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令姜慕白手中长剑不能再进分毫。

视线下移,姜慕白看到老人左手持有一柄短剑,而短剑的剑樋截住了柳圣源手中双剑。

剑樋是通过打磨锤压留在剑身上的条形凹槽,铸剑时开樋对剑身强度影响极小,一般是为了减轻剑身重量,使得重心靠近剑格,从而使剑刃更易于掌控。

而老人手中短剑的剑樋与众不同,凹槽直接贯穿剑身,形成一条由中间向左右逐渐收拢的狭长细缝。

倘若没有这条细缝,此时姜慕白已被两把上品宝兵洞穿左右心房。

僵持片刻后,姜慕白松开手指,柳圣源自觉收回三柄长剑,将之投入剑匣,接着冲黑衣老人笑道道:“樊先生,多谢。”

樊先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姜慕白,捋着山羊须赞叹道:“一个剑道杀伐堪比当年斗战狂魔,一个一心多用更胜当世宗师,后生可畏啊。”

姜慕白听得心惊胆战,但表面不动声色,他拾起跌落在地的墨阳剑收入鞘中,接着抱拳行礼,恭敬回应:“樊先生谬赞了。”

“樊某看人的功夫胜过用剑的功夫,怎会谬赞。”樊先生淡淡一笑,将短剑收入袖中,慢步走回原位。

目送樊先生坐回两仪球石雕下的蒲团,姜慕白转眼看向柳圣源,真心实意地说了声领教。

这场比试仅有短短三个回合,但其中凶险远胜于此前任何一次战斗。

于姜慕白而言,论剑比武的收获已经超过妙藏剑丸,因为生死胜负间对剑法、武道的感悟千金难买。

再者,较真来讲,姜慕白不是邺**修院御剑系的学生,也没能在柳圣源手下走过十个回合,所以他拾起墨阳剑后转身离场,只字不提剑公子的赌注。

柳茹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丘仪身旁,见姜慕白和自家堂弟先后走了过来,吹了声口哨嬉笑道:“长得真漂亮,可惜是个男人。”

这幅玩世不恭的奔放做派像极了某位熟人,要是把她的发型服装换成二十一世纪初复古风,活脱脱是雷佩琪翻版。

想到这里,姜慕白忽然间对丘师姐的恼火感同身受,他心想,有机会得让雷佩琪与这位剑公子认识认识,说不定能以毒攻毒,负负得正。

“茹姐,丘先生。”柳圣源背着剑匣走了过来,先跟柳茹和丘仪打了声招呼,而后扭头以灼热目光盯着姜慕白,说,“是我低估你了,喂,有机会再来切磋?下次我用五把,不,七把剑。”

姜慕白还没说话,丘仪抢先问道:“你能同时御使七把飞剑?”

柳圣源看了看柳茹的脸色,见柳茹眉眼含笑,便点头答道:“三五把剑,如臂使指,六七把剑,得心应手,我的极限是同时操控十把飞剑,不过……”

“我源弟的剑魔御剑术如何?”柳茹骤然打断,插了句话,“厉害吧?眼热吧?羡慕吧?想学吗?”

丘仪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懒得搭理。

柳茹也不着恼,嘻嘻笑着向姜慕白抛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挥手道:“姜小弟,你的剑法如此精妙,不如去王公子的论剑会取个席位?参观奇异点的机会极其难得,可别错过了。喏,这妙藏剑丸就当是我给你家小丫头的见面礼,改天我再带我源弟过来跟你切磋。”

说完,柳茹不再纠缠丘仪,潇洒地转身离去。

柳圣源跟在她身后,一步三回头,走出十几步后对姜慕白喊道:“你一个月连开七窍,这速度比当世宗师还快,估计离淬体也不远了,等你淬体,我再来找你!”

姜慕白微微颔首,看着手里的锦盒,心中感慨。

大城市里的富二代就是不一样,价值百万的剑丸说送就送。

等到柳家姐弟走出一段距离,丘仪左右看看,笑道:“小师弟,你要出名啦。”

“嗯?”姜慕白愕然抬头,这才发现有上百道包含敬佩、羡慕、怀疑等种种情绪的目光聚焦于己身,不由地摇头失笑。

用不了多久,柳圣源那三把剑加一通喊就会让他在邺都剑修的小圈子里出名。

“看你方才那一剑,杀意森然,不是师父教你的吧?”丘仪发问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毕竟在场之人绝大多数都开了耳窍。

姜慕白嗯了一声,正要讲出早就编好的故事,却听见丘仪说道:“不用说,我不必知道。人人都有秘密,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天才,肯定有各式各样的奇遇,比如那个柳圣源,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造诣,要说他没有奇遇,我是不信。”

………………

邺都秘警局地下办公楼。

埃利克斯·谢尔比将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放在电脑桌上,接着戴起无线指环在桌面敲动两下。

电脑屏幕中弹出一个窗口,开始播放视频。

画面中,背着木箱的柳圣源站在墙角自言自语,头顶悬着一台形似四角飞镖、结合多旋翼与固定翼的微型无人机。

正文卷 再等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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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功勋堂(感谢灯火染江愁盟主打赏~)

人还没进门,施广闻已闻到从丘仪宿舍里飘出的菜油香味,他提着两个大号书袋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屋里喊了声:“嚯,真香啊!”

姜慕白端着刚出锅的鱼香肉丝,从开放式厨房走到餐桌,一边摆放饭菜碗筷,一边朝玄关处换鞋的施广闻笑道:“施师兄,你来得刚好。”

瞅见姜慕白身上的男士围裙,施广闻大感诧异,他看了眼餐桌上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放下装满漫画书的书袋,竖起大拇指赞道:“姜师弟,上得了武场,下得了厨房,了不起啊。”

姜慕白笑了笑没说话,解开围裙坐到桌边,用新买的瓷碗给姜徽音盛饭——丘师姐这儿没有厨房用具,连油锅碗筷都是姜慕白刚从星货铺买来的。

施广闻换好拖鞋,坐到丘仪身旁,拿起筷子夹了块糖醋里脊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做这么多菜,得忙活一下午吧,是有什么好事么?”

“是啊二师兄,师弟今天跟柳家的柳圣源打成平手,赢了一枚妙藏剑丸。”

丘仪斟了两杯玫瑰露酒,讲起姜慕白与柳圣源的比试,接着又说到樊先生对姜慕白的评价,但只字不提切磋之后她还带着姜慕白在论剑会上感受剑修文化的独特魅力。

等到丘师姐说完,姜慕白取出装有妙藏剑丸的小巧锦盒放在桌上推向丘仪,诚恳道:“师姐,妙藏剑丸落在我手里是明珠暗投,放在你那儿才能派上用场。哦,我已经检查过了,这锦盒没有问题。”

剑丸是剑修专用的特殊法宝,需要高阶剑修将自身剑意剑气封入丸中,再由炼器师以复杂工序炼制而成。

剑丸的优势在于便于携带且威力极大,以妙藏剑丸为例,即便是由寻常第二境剑修激发丸中剑意,亦可发挥出堪比第三境修士全力一击的强大威力。

但在破封使用后,丸中剑意难以回收封存,因此性价比极低,再加上炼制难度和使用难度极高,导致市面上流通的剑丸数量极少。

如此宝物,卖了换钱未免可惜。

姜慕白暂时不缺钱,又不是剑修,无法使用剑丸,与其把妙藏剑丸留在手里当摆设,不如赠予丘师姐,也算是回报师门恩情。

丘仪打开锦盒,用右手食指与中指夹出盒中剑丸。

剑丸通体透明,看起来像是一颗直径两厘米的抛光玻璃珠,外壁刻有繁复细密的铭文,丸内有几缕淡淡墨色,在固态实心的丸体中缓慢飘动。

仔细审视一番后,丘仪松开手指,双手结印。

似乎有道肉眼不可见的波纹自丘仪体内传出,乘坐定武主政官宋文峰那柄巨剑时曾有过的玄奇感应再次出现,紧接着姜慕白看到剑丸中形似墨迹的剑气凝聚成形,变成一柄剑刃呈锐角等腰三角形的微缩小剑。

“的确是藏剑先生炼制的妙藏剑丸,丸中剑形借鉴了西洋剑,专用于破甲。这道剑气,就算是灵兵级护具也挡不住。”丘仪点头做出鉴定,接着将剑丸放入盒中,递回姜慕白手里,“既然是柳茹送给小徽音的见面礼,还是由你代她保管吧。”

说完,丘仪转头看向施广闻,问道:“二师兄,登记还顺利么?评测结果如何?”

“顺利,修管部的办事效率很高啊,服务态度也很好,趁着我做评测的时候,还派人去帮我办了暂住证延期,对了,他们还给了我这个。”

施广闻放下碗筷,伸手到裤袋里取出一张外形类似银行储蓄卡的精美卡片,问:“师妹,他们说这是修士服务卡?”

“喔,是的,我也有。”

丘仪从卡包里翻出一模一样的卡片,用通俗易懂的说法做出解释。

去年六月,至高议会全票通过修士管理法案第六修正案,修士管理部改名修饰管理服务部,多了一项为修士服务的部门职能。

今年年初,第二域修管部在天京、临海、邺都、冬华、百壁等地设立试点,开始发行修士服务卡。

所谓修士服务卡,其实可以理解成另类的储蓄卡,只不过与银行储蓄卡不同,修士服务卡的储蓄余额不是人联币,而是贡献点。

简单来说,贡献点可以看作由至高议会发行的、流通于联邦境内持卡修士之间的特殊货币,修士对联邦做出贡献,便能根据贡献多少获得相应数目的贡献点。

比如丘仪在邺都大学任职助教,帮助院内教授讲师培养新生代学院派修士,这是在为联邦做贡献,因而每月除去学校发放的工资,还可额外获得一千点贡献点。

除了担任公职,还有各种方式、渠道获取贡献点,即便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待在城内,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也能每月申请一百贡献点的奖励,因为修士安分守己也算是对维持稳定秩序做出了贡献——另外,修士的个人能力和资源耗费都远远超过普通人,对城市经济发展有利。

施广闻没听明白,把服务卡翻来覆去看了两眼,问:“这贡献点,有什么用处?”

“修管部不会无偿为修士提供服务,贡献点就是他们提供服务时所收取的报酬,只要你有足够的贡献点,可以向修管部提出任何要求,当然,前期是你的要求得在他们能力范围内。”丘仪晃了晃手中卡片,举了个例子,“打个比方,上个月苏西苏老师举办宴会,前前后后都由修管部的工作人员一手操办,她一分钱没花,一点力气没出,最后刷卡消费一千六百点贡献点。”

“这也行啊?”施广闻咂舌不已,在他印象中修管部是高高在上的官方部门,现在看来反倒像是专为修士服务的下人。

“嗯,为了满足各种各样的古怪要求,几个试点城市的修管部都在扩招。除了把修管部当私人管家使唤,贡献点还能用来兑换修炼所需的资源,听院里几位老教授说,天京修管部正在筹建功勋堂,修士可以用贡献点在功勋堂兑换功法、丹药、兵器和稀有物资,也可以反过来用功法丹药和稀有物资换取贡献点。如果天京功勋堂试运行顺利,估计过不了多久,邺都也会建一座功勋堂。”

说完,丘仪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慕白一眼。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高层次生命(感谢月光晒了人心盟主打赏~)

不要飞升卷一游侠第一百四十三章高层次生命丘师姐的眼神暗示不难理解,但嬴老爷子是百亿通缉犯,姜慕白无论如何不敢把《天渊剑典》中的剑招送到功勋堂换取贡献点。

见姜慕白不作反应,丘仪也不再多说,左手端起酒杯,右手拿起筷子,笑道:“早就听说师弟厨艺了得,今天总算有这个口福。”

“先尝尝这个,我刚才吃了这个肉,酸甜爽口。”施广闻指了下糖醋里脊,接着拿起筷子,说,“姜师弟做这一桌菜不容易,咱们趁热吃了,吃完再说,诶,米饭在哪儿?”

“这儿。”姜慕白提起两个装满白米饭的木桶放到餐桌上,用盛汤的大碗给施广闻盛饭。

木桶饭是邺大食堂的特色,连桶带饭足足五斤,每天到了饭点,食堂入口处的取餐窗口就会摆满木桶,等着武修院师生凭票或刷卡领取武修的基础代谢与能量消耗远远高于普通人,因而食量也是常人数倍甚至数十倍。

聚英馆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不过桌边四人都忙着夹菜吃饭,也没功夫开口说话。

施广闻和姜慕白狼吞虎咽,丘仪与姜徽音也大快朵颐,四双筷子如风卷残云,不到半小时便将十几道菜肴与两桶米饭吃个精光。

等三个大人都放了筷子,乖巧懂事的姜徽音便起身收拾桌子,把叠过头顶的碟盘碗筷放到洗碗池边。

见她从卫生间里搬出小矮凳垫在脚下,丘仪面色尴尬,急忙说道:“放着吧,没事,明天我请人来打扫卫生,顺便洗碗。”

说完,丘仪走到开放式厨房后边,把小矮凳放回原位。

姜慕白心里觉得奇怪,左思右想琢磨一会儿,忽然想出了那矮凳的用途,不禁失笑。

施广闻不明白姜慕白在笑什么,但他能看出丘仪的尴尬,于是出声转移话题:“姜师弟,你跟柳家的天才交过手,感觉如何?”

姜慕白收起笑容,正色道:“名不虚传,他的实力和天赋都远胜于我,”

这话不是自谦,而是真心实意。

或许就像丘师姐说的那样,柳圣源也有他的奇遇,但他的奇遇总不可能强过飞升大能的神识碎片。

“实力比你强倒不奇怪,天赋也远胜于你?”

施广闻摇摇头,摆明不信,没等姜慕白回话,他又问道:“快要打开二阴窍了吧?嘿,开阴窍之前可千万要做好准备啊。”

二阴窍是肾与胰之苗,与新陈代谢、排毒排泄息息相关,因而开阴窍则有三急,假如打开二阴窍后不能及时找到厕所,那场面不堪设想。

这才刚吃完饭,直说屎尿屁难免反胃,所以施广闻讲得委婉隐晦。

“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两天。”

姜慕白的计划是在这周打开最后两窍,并在两周之内跨过武道第二关,如果进展顺利,说不定还能在邺大武修院尝试新的淬体方法。

想起这茬,他转头看向丘仪,好奇地问道:“师姐,你说武修院引进了全新的淬体方法?”

“嗯,估计你离淬体也不远了,正好给你也说说。”丘仪坐回餐桌,女汉子似的撸起袖子,举起右臂猛地握拳。

五指成拳的同时,她柔若无骨的手臂骤然隆起两圈肌肉,石块般坚固硬实、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肌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让姜慕白忍不住眨了下眼。

施广闻突破淬体境时,浑身肌肉也曾像这样扩张膨胀,但在师父丘阳生当头浇了一盆煮沸的汤药后,他的体形迅速回复原样。

看来这是淬体境才有的“变身”能力,姜慕白打量着金刚芭比一般的丘仪,忽然心感不妙,瞥了眼站在侧后方的姜徽音。

果不其然,小丫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丘仪的粗壮手臂,两眼放光,满脸向往。

“二师兄,小师弟,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成人仙要塑法身?”丘仪先抛出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施广闻皱眉深思半晌,摇了摇头:“师父没说过。”

换了别人来问这个问题,姜慕白会选择装傻,不过自家师兄师姐可以信任。

他思考良久,结合自己对武道与生物学的浅薄认知,做出一个猜测:“武修之道是以灵气重塑肉身,也许……也许晋升第六境之后,肉身已强化到极致,无法更进一步,所以要脱离肉身,塑造法身?”

人仙的法身与佛教术语“法身、报身、应身”中的法身不同,看过《百年武道》中的记载和描述,姜慕白想象中的法身更像是人仙强者用于战斗的分身,就像是机动战士驾驶高达,只不过法身更加强大,更加神奇。

“没错。”丘仪颇为意外,接着转念一想,想到这位师弟在科学应用课上的表现,又觉得他能说到点子上也不算奇怪。

停顿片刻,丘仪继续说道:“到了第三境锻骨,便是金身不坏,入了第四境凝髓,便能老而不死,但肉身的强度仍有极限,按敬安居士的说法,大部分修士掌握了利用灵气能量的方法,脱离了旧时代对人类的定义,但仍未脱离碳基生物的范畴,直到第六境。”

“第六境是脱离碳基生物范畴,进而成为更高层次生命的临界点。比如姬先生、沈先生的道果,比如武圣、元皇、霸王的法身,都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高层次生命特征。”

这通解释笼统模糊,姜慕白听得不甚明朗,但也能理解一二。

法身由人仙以灵气与天材地宝在自身内天地中塑造,如果法身也算生命体,那便是由人仙创造的超越人类的非碳基生命。

姜慕白没看过书面记载,不过可想而知,法身对灵气能量的运用远远胜过人体,因而拥有移山倒海、剑开天门之伟力。

“这跟淬体有什么关系?”施广闻一头雾水。

“有关系。”丘仪板起面孔,严肃道,“虽然我们境界低,但我们修炼的本质同样是以灵气改造肉身,而这种改造,将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我们体内和体表的微灵体。假如我们对身体的改造程度,超出了微灵体所能承受的极限,那势必会对我们自身产生影响。”

想起林初槿说过微灵体就是微生物,姜慕白的心跳开始加速。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科技与武道的结合(感谢欧洲七盟主打赏~)

17世纪70年代,安东尼·列文虎克研制出能够将物体放大近三百倍的显微镜,并将其用于科学研究试验。

雨季的某一天,雨水中微生物经由光学仪器在镜片中放大数百倍,首次进入人类的视线。

此后三百多年,科学界不断向微观世界发起探索。

从细菌和原生动物,到病毒、真菌、放线菌、支原体、衣原体、螺旋体和立克次氏体;从生物两界系统到三界、四界、五界、六界系统再到生命三域学说;从医用微生物学到工农业微生物学再到分子微生物生态学,针对微生物的研究逐渐应用于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

其实姜慕白早该想到武修以灵气改造肉身后,必定对体内微观生态产生影响,但他毕竟不是高学历科研人员,只是被沙雕网友和群聊大佬强制灌输了各种知识,直到此时丘仪提起,他才意识到两种知识体系能够相互结合。

据他所知,构成一个成年人身体的细胞数量约为40万亿至60万亿,而人体平均携带微生物总数多达数百万亿,这数百万亿微生物遍布人体每个角落,关系到人体许多部分的形成和运作,不仅影响到消化系统和免疫系统,还会决定人体体貌特征。

比如绝大多数女性深恶痛绝的螨虫,以皮屑与汗液等分泌物为食,在鼻、耳、头皮、耳道等多处繁殖,引起毛囊扩张,上皮变性,破坏毛囊皮脂腺,造成毛孔粗大、皮肤炎症、肤质早衰等种种问题。

比如某些人皮肤表面的微生物会分泌出一种蚊子能探测的化学物质,因而饱受蚊虫叮咬的痛苦。

比如某些幸运儿的肠道微生物菌落可以食用止痛药所含的某些微量物质,而其他人则会因为缺少这种肠道菌落而导致服药后肝脏受损。

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口臭、腋臭、脚臭、早晨醒来时满面的油光、暴饮暴食后体重的迅速增长,都与体内微生物有关。

姜慕白记得,有位研制“菌药”的微生物制药学家曾在ted演讲上说过:人体携带的微生物总重约为三磅,接近成年男性大脑的平均重量,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些看不见的小东西是人体不可或缺的第二大脑。

由此可见,微生物对人体是何等重要。

假如淬体之后体内生态环境发生剧烈变化,使得有益菌落失去生存空间,那么……

“微灵体?微灵体是什么?”

施广闻充满疑问的声音打断了姜慕白的思路。

丘仪递了个眼神过来,姜慕白立即会意,开口道:“微灵体是对许多我们用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生物的统称,它们几乎无处不在,我们脸上,舌头上,肠子里乃至身体每个部位,都有微灵体存在。”

“无处不在?看不见?”施广闻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姜慕白的脸,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开了眼窍也看不见?”

“至少我们看不见,嗯,我想想怎么说。”

姜慕白摇摇头,用了几分钟时间组织语言,然后以通俗易懂的说法解释说明。

施广闻听得云里雾里,花了好半天功夫,总算接受了这个颠覆他世界观的新鲜理念。

“二师兄,我知道这很难理解,第一次旁听武修院的生物选修课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的确如此,过几天我带你去武修院淬体时,你可以亲自用显微镜观察微灵体。”丘仪指着自己肌肉虬结的胳膊,说道,“在开窍期,我们让灵气在经络中循环,开启人体秘藏,改造身体器官,身体结构已经发生不可逆的转变。”

“有吗?”施广闻揉揉自己兼备美型与爆发力的胸肌腹肌,“没有吧?”

“有,很多年前,反抗军做过修士解剖实验,邺大武修院有位教授保存了部分资料,不过没有对外公开。”

说到臭名昭著的解剖实验,丘仪的脸色不太好看。

“按照那位教授的说法,开窍期对人体的改造不算明显,但到了淬体境,武修身体机能全方面大幅提升,肉身的变化将会导致体内部分微灵体无法存活。传统的淬体方法以丹药和药浴补充天地灵气与肉身强化所需的种种元素,却忽略了体内的微灵体,所以有些武修在淬体之后长期身体不适,怪病频出。”

“我举个例子,就说食堂的木桶饭。”丘仪指了指空空如也的木桶,“我们进食是为了摄入营养和能量,按说用注射营养液可以提高效率,为什么武修院师生每天注射营养液之后还要进食饭菜?一来是他们喜欢吃饭吃菜,二来是武修的消化能力远胜于常人,而肠胃里的微灵体也需要定期喂食。”

微观生态环境同样环环相扣,假如部分肠道菌落消亡,势必引起难以预知的连锁反应,比如1型糖尿病患者有一种发病诱因,是因为人体免疫系统发送了错误信息,导致体内某些微生物群落消失,进而触发某种免疫反应,使患者身体自行消灭制造胰岛素的细胞。

姜慕白越听越是激动,急声问道:“那新的淬体方法呢?”

丘仪不假思索,脱口答道:“新方法在老方法的基础上加入了口服药液和体内微灵体培育,传说反抗军用一种名为‘基因剪刀’的法术将那些对人体极为重要的微灵体升级改造,再将改造后的微灵体逐次注入人体,最终完成肉身内外的微灵体转化。”

果然!

科技果然能与修行相结合!

由此展开联想,联邦民用科技大跨步倒退的背后,很可能藏着与灵气复苏相关的阴谋。

再往深处想一想,连南朝北朝都能恢复建交,联邦与反抗军为什么会在魔潮的威胁下持续对抗?

脑子里各种想法打成一团,姜慕白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提问:“师姐,这种新方法是由谁提出的,是在什么时候提出的?”

丘仪沉吟片刻,回道:“据说是反抗军在十年前开创了这种淬体方法,后来传入天唐,由白玉京督武司推广全国,只不过联邦老一辈修士与修管部联手抵制,所以直到前年,天大和邺大武修院才配合微灵体蕴养中心,引进这种淬体方法。”

又是十年前。

十年前临海魔祸,十年前元皇法身破碎。

或许是巧合,或许不是。

姜慕白心中拿定主意,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去天唐,去第四域,甚至是去反抗军建立的国度。

施广闻听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关切问道:“姜师弟,怎么了?”

“哦,没事。”姜慕白平复心绪,转移话题,“对了师姐,剑公子说我应该去王公子的论剑会取个席位,参观奇异点?请问这王公子是哪位世家子弟,那奇异点又是什么地方?”

乘坐东风666飞往邺都时,林初槿曾说过出云宗镇守临海奇异点,只是当时姜慕白念头驳杂,没有多问。

“能让柳茹毕恭毕敬称一声公子的还能有谁?”丘仪语气惋惜,“自然是天京王家的麒麟儿,嗯,曾经的麒麟儿。”

“王钦珩?”姜慕白着实吃了一惊,若是那位以灵气灌冲大脑的武道奇葩,那真得想方设法见上一面,问个究竟。

“嗯,第二域总共三处奇异点,天京奇异点由沈先生镇守,临海奇异点由出云宗镇守,邺都奇异点则由武圣后人镇守,王钦珩荒废武道,一心想要周游世界,名义上是代王家镇守奇异点,其实是被家中长辈软禁在邺都,免得他在天京丢人现眼。”

丘仪为他感到可惜,幽幽叹了口气,接着从卡包里抽出一张卡片甩向姜慕白。

“我没见过奇异点,所以没法跟你解释,这是图书馆的借阅卡,你去找找介绍奇异点的书籍吧。”

姜慕白接住借阅卡,想到这是开启求知大门的钥匙,竟有些迫不及待。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晋级赛(感谢霓裳君盟主打赏*2)

覆灭血刀帮时,二阴窍隐有松动迹象。

邺大论剑会过后第二天,姜慕白水到渠成,更进一步。

对此,施广闻从漫画书里学来的说法做出评价:小师弟天纵奇才,离九窍齐开只差一朵鲜艳绽放的菊花。

听到这句话后,姜慕白当晚搬出次卧,在客厅打了个地铺。

在这个修炼成为主流的时代,知识就是力量的口号更具直观体现。

出于对力量的渴望,姜慕白翌日清早在餐桌上留了张字条,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忙赶往图书馆。

毕竟是一流学府,邺都大学的图书馆没让他失望,馆内藏书量超过六百万册,并且配备先进的管理系统。

相对于冀州书局定武分店,邺大图书馆的管理系统算是十分先进,虽没有自助借阅机,但至少配备图书检索系统,还有电子阅览室。

看到电子阅览室里的台式电脑时,姜慕白难以压抑激动的心情,对他这个来自信息时代的穿越客而言,握住鼠标拿起键盘的亲切安心,就像是中世纪的骑士找回了战马与长剑。

可惜,电子阅览室里的电脑全部连接局域网,除了用于检索论文、书籍和作者的搜索引擎,再没有其他软件。

连个扫雷都没有!

只有扫兴!

想起穿越前在沙雕网友怂恿下咬牙花大价钱配置的游戏主机,真是怀念又伤感。

平复心绪后,姜慕白抱着些许期待,开始学习汉字输入。

作为曾经一秒十喷的强者,如今也成了一指禅,因为键盘上多了两个按键,而且刻写在常用按键上的不是26个英文字母,而是28个汉字基本笔画,连ctrl、shift、alt等键位,也都换成了汉字译文。

琢磨了一会儿,姜慕白摸索出门道,在搜索框内输入“沈大先生”、“至高议会”两个关键词,然后按下回车。

很快,屏幕里弹出对话框:【根据联邦相关法律法规与政策,搜索结果不予显示。】

“啧啧啧。”姜慕白摇摇头,叉掉对话框,以“奇异点”为关键字进行搜索。

这回结果倒是不少,足足有十页,但内容基本大致相同。

姜慕白粗略浏览搜索结果,仅能看到笼统模糊的介绍。

长篇大论的主要内容可以总结成几句话:奇异点是天地异象之一,部分学者认为奇异点是引起灵气复苏的关键,因为第一枚奇异点降临时间与灵气复苏起始时间相近。

第一枚奇异点出现在天京,由于正府封锁消息,并未引起广泛关注,之后每隔五年左右,便有一枚奇异点毫无征兆地降临。

还有部分学者认为奇异点与魔潮有关,因为每逢奇异点降临,便有魔潮魔祸肆虐人间。

至于奇异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对环境是否产生影响?只字不提。

这倒不是问题,再过段时间他就有机会亲眼看看这传说中的奇异点。

王钦珩王公子每月都会在演武楼顶层举办论剑会,凡是表现亮眼的参与者,都会被带去参观邺都奇异点。

再者,姜慕白对奇异点并不是很感兴趣,比起天地异象,他更好奇王钦珩的大脑受灵气冲灌后有何变化。

到了八点,姜慕白借走两本有关微生物基因组研究的科普读物,回到宿舍带姜徽音去演武楼参赛。

往后三天,三点一线,从丘师姐的宿舍到演武楼,再从演武楼到邺大图书馆,除去夜里运功修炼,其余时间基本都在阅读。即便身处演武楼内,只要姜徽音不登擂,他就不会放下手里的书。

按照第一天的赛程安排,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每天六小时比赛共淘汰384名选手,海选赛应在开幕后第三天下午结束。

但在低质量选手大批淘汰后,为了给参赛选手留下充足的休息时间,比赛间隔从每小时四场调整为每小时一场,擂台数量也逐步递减,因此海选赛拖到第五天才步入尾声。

“三十三,还有三十三个。”

郑老师的嗓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姜慕白收起手中《魔物图录》,像其他观赛家长一样将视线投向参赛区。

参赛区内,一百零八个席位已空了大半,但观赛区仍然爆满,不光有被淘汰的选手过来为同伴加油,还有邺都各大武校的学生集体前来观赛。

“至少两个,至少两个,好样的,今年有希望了,有希望打进十六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进八强。”

郑老师口中念念有词,他说的是萧山文武学校至少有两人能进分组循环赛。

此时留在参赛区中的三十三位选手中,有三人来自萧山文武学校,分别是姜徽音、张赤远和武道班种子选手。

不论海选赛最后一场结果如何,萧山文武学校至少有两名学生进入下一轮比赛,对小小边城里的基础学校来说,这算是非常好的成绩,毕竟整个冀州总共只有三十二人晋级分组循环赛。

姜慕白瞥了眼楼下唯一一座擂台,随口说道:“三十三进三十二,只打一场?”

这算是常识问题,出于对聚英馆的尊重,郑老师耐心回答:“对,随机抽两人上台,淘汰一个,剩下三十二人进分组循环赛。这么安排,看起来是不太公平,没办法,打得好不如排得好嘛,我带队打进州域十六强那回,也是运气好。”

说完,郑老师瞥了眼姜徽音,补充道:“放心啊,抽到姜徽音同学的可能性很低。”

“嗯?”

“真的。”郑老师左右看看,凑近姜慕白身旁压低声音说道,“以往有过这种情况,海选赛打到最后多了一两个、两三个,要打单场晋级赛。主办方抽签的时候,一般都会抽到那些水平差、胜场少的,这样可以提高循环赛的质量嘛。”

原来还有这样的潜规则,姜慕白点头说了声谢,稍稍松了口气。

小丫头前三天每天打满三胜场,总共淘汰了十一名对手,其中有三人是其他学校的种子选手。

有实力,有胜场,而且长得这么好看,主办方抽她上场的概率的确不高。

几分钟后,大屏幕开始闪动,频率由快到慢,吊足了所有人胃口,最后在主持人热情激昂的通报声中停止。

“海选赛最后一场晋级赛!”

“张赤远!对阵!吕志豪!”

“唉。”

郑老师摇了摇头,惋惜叹气。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还你一拳

“吕志豪是水城洪通虹光武校的种子选手,我看过他前面几场,实力不弱,比胡狄强点,放在分组循环赛应该算中上游。”

叹息过后,郑老师说出他不看好张赤远的原因。

胡狄是定武白河武校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如果不是海选赛开幕第一天就碰上姜徽音,他有可能打进分组循环赛。吕志豪的实力胜过胡狄,比张赤远更是高出不止一线,如无意外,张赤远将止步于此。

“其实那个张赤远能留到现在,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是吧。”

“对啊,不过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这次他的运气就不行了,要是没抽中他,他直接进分组循环赛啦。”

“也不能说是运气不好吧,三十三个人里他实力最差,肯定要抽他上台。”

站在旁边的几个观赛家长窃窃私语,脸上表情看似同情惋惜,语气却讥诮刺耳,冷言冷语中隐含幸灾乐祸的快意。

他们心里觉得自家孩子比张赤远优秀,可他们的孩子先后被淘汰,而张赤远迟迟没有出局,这种“运气”自然让他们十分不爽。

此时看到张赤远站上擂台,面对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吕志豪,几个柠檬精大感快慰,恨不得拍手称赞主办方的公平公正。

姜慕白眼角余光瞥了他们两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竞赛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不到分出胜负的那一刻,没有人能预知比赛的结果。张赤远,未必会输。”

听姜先生这么说,几个家长立刻收声,眼神交流。

郑老师张了张嘴,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比赛开始!”

主持人一声断喝,大擂台上张赤远抢先发起攻势,他冲近吕志豪身前,向左侧转身体躲开吕志豪伸向他衣领的右手,紧接着换右弓步,右拳向前直臂横拽。

这是左右横拽的起手,张赤远天赋出众,但毕竟练习时间不长,一招一式过于刻板,再加上体格发育落后,没能及时配合摔技破坏吕志豪的身体重心。

见吕志豪下盘稳固不动,张赤远立刻变招,但还没来得及上步撑掌,就被吕志豪揪住衣袖扔了出去,所幸大擂台边长五米,否则比赛已然结束。

后背触地的瞬间,张赤远以熟练的翻滚动作卸力,忍着疼痛站起身,摆好拳架。

观赛区传出一阵喝倒彩的嘘声,观众们都对这场实力悬殊的晋级赛感到不满。

小孩子的自尊心最是敏感,换作萧山文武学校里其他学生,绝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但张赤远恍若未闻,丝毫不受影响。

“你认输吧,我不想跟你打。”吕志豪皱眉撇嘴,仿佛与张赤远对擂是一种侮辱。

张赤远微微屈膝,盯着他的双肩,问:“你爸是武馆教习,他还从武馆带了靶师过来给你陪练,对吧?”

吕志豪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张赤远咧嘴笑道:“你们肯定反复研究过姜徽音,但根本没注意过我,是吧?”

“你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吕志豪从鼻腔里发出鄙夷的嗤笑,“趁着没受伤,赶紧认输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张赤远不再说话,他朝吕志豪冲了过去,然后被迎面而来的拳头击倒在地。

倒地,爬起,再倒地,再爬起……

这一幕似曾相识,但这里是小武圣杯的擂台,不是萧山文武学校的比武场,吕志豪不是姜徽音,他对挡在晋级道路上的陌生人没有丝毫同情,即使看到对手鼻青脸肿,血洒擂台,他也没有想过留手。

小武圣杯的擂台没有击倒对手之后不允许追击的规则,第十次放倒张赤远时,吕志豪怒火中烧,不顾形象骑到张赤远身上,两条手臂左右开弓。

张赤远两手护住脑袋,被打得起不了身,重拳如暴雨般倾泻在他身上,但他一声不吭。

观赛区的嘘声渐渐消失,包括先前冷嘲热讽的几位家长在内,许多观众偏转视线,不忍心再看下去。

“张赤远!张赤远你还手啊!”

同样是第一天就被淘汰出局的王子帅踮起脚尖朝楼下大喊,此时观赛区一片寂静,这声喊叫得以传入张赤远耳中,他努力睁开肿的不成样子的右眼,盯着吕志豪咬牙切齿的狰狞面庞。

“加油!”

“张赤远!加油!”

“你撑住啊,他快没力气了!”

“不许认输!我们萧山文武学校的绝不认输!”

为张赤远打气加油的喊声越来越多,他似乎被注入一股力量,不断扭动身体试图摆脱压制,但体重劣势太大,不论怎样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姜慕白叹了口气,不在乎自己的预测被现实打脸,扭头对郑老师说道:“认输吧,让他认输。”

不服输的倔强可以为他赢得尊重,但不能帮他赢下比赛,再这样打下去,只会给他造成更多伤害。

“不行啊。”郑老师面有难色,摇头道,“他不肯认输,那就只有直系亲属可以代他认输,可他家长没来,我下去说认输,裁判不会理会。”

姜慕白沉下脸色,问:“胜负已分,裁判为什么不吹哨?难道要让他们这样打下去?”

“他没认输,而且还在抵抗,按规则裁判不能判他输。”郑老师急得直挠头,“擂台边上有看护,不会让他受致命伤,可这么打下去,他……啊!他!”

擂台上,吕志豪气力衰竭,张赤远瞅准机会,扛着他的拳头,抱住他的腰,把他朝左侧掀翻。

脱离压制后,张赤远立刻朝右侧翻滚拉开距离,起身后原地一个趔趄,扶着擂台围绳站稳身形。

没人想到他还能再站起来,见他抬手擦掉眼睛上的血迹,寂静许久的观赛区再次沸腾。

“认输啊!你认输啊!”

吕志豪喊得气急败坏,同时也气喘吁吁,他没料到本该轻松获胜的比赛竟然拖到现在,即便最后赢了,也赢得不怎么光彩,因为观赛区里的呼声掌声并非为他响起。那些喊声像是张赤远发起反攻的号角,刺得他头晕耳鸣。

“你……”张赤远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嗓音微弱如同蚊呐,“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挨了这么多拳,还能站得起来?”

吕志豪听不清也不在意张赤远在说什么,他抓紧时间大口呼吸恢复力气,盯着缓慢靠近的张赤远,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我跟你不一样,你有一个好父亲。”

“我爸是个酒鬼,喝醉了酒就回家打老婆,老婆打没了就打我。”

“你的拳头,没有他重。”

每说一句话,张赤远就往前迈一步,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猛地蹬地前扑,瘦小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拳锋狠狠撕裂虚弱无力的伪装。

吕志豪的拳头很重,但破不开心防。

浮于表面的创伤不能击溃他的意志,因为他经历过真正的煎熬。

因弱小而受欺凌,因出身而受排斥,张赤远早已饱尝失败的滋味。

**的疼痛与内心的折磨相比,不值一提。

无力保护珍爱之人,甚至明知仇敌身份却无能为力、无法复仇的绝望,才是真正炙烤灵魂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想起邻家大姐姐的温柔善良,张赤远的太阳穴跟心脏一起咚咚地跳,身体里根根神经像快要绷断的琴弦。

恍惚间,好像有白菜汤的气味飘进鼻腔。

“啊——”

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盖过所有声音,张赤远咬牙忍住全身剧痛的刺激,不顾一切地挥拳。

你可以拼爹,我只能拼命。

你可以打我很多拳,我只能还你一拳。

所以就这一拳!

就这一拳!

让你也尝尝,什么叫痛!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之骄子

这全力以赴的一拳,仿佛在自身心中打通一个出口,将积压已久的郁闷苦痛尽数宣泄。

有生以来第一次,张赤远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强大,这种强大无关成败,无需证明,并且令他心满意足。

唯一的遗憾是,这一拳没能轰在那张充满优越感的脸上。

就在踉踉跄跄、看似随时可能跌倒的张赤远暴起出拳时,赛场看护果断跳上擂台,替吕志豪挡住了张赤远的拳锋。

张赤远用仅剩的丁点儿力气昂起脑袋,看向轻松挡下他决胜一击的赛场看护。

淬体大成的看护朝他点了点头,握住他右拳的手指微微用力,示意他放松身体。

按照比赛规则,只有参赛选手面临生命危险时赛场看护才能上台中断比赛,但这并不影响裁判判定胜负。

领会了赛场看护的暗示,张赤远松了口气,缓缓收回手臂,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全身上下都提不起劲,连舌头都动弹不得。

一阵天旋地转,他看到地板竖了起来,贴向眼前。

见张赤远无法保持站姿,直直向地面栽倒,揪心的观众们发出惊呼,赛场看护及时揽住他瘦小身躯,抱着他翻出擂台,小心翼翼地送上移动担架。

“张赤远,胜!”

听到主持人宣布结果,躺在担架上的张赤远闭上双眼,咧开淌血的嘴角,无声大笑。

见医护组将他送走,姜慕白起身离席,匆匆下楼。

郑老师紧随其后,跟着下楼赶往医治室。

在医治室门外等了半刻钟,见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师推门出来,郑老师急忙问道:“怎么样,大夫,他的伤势怎么样?”

“没有大碍。”医师摘了手套口罩,笑道,“那孩子体格够硬,就是有些营养不良,情况不算严重,没有软组织挫伤,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听医师这么说,郑老师反倒更加着急,他往门里张望两眼,问:“那他还能参赛吗?他打进分组循环赛了啊!”

医师想了想,答道:“这可不好说,得看抽签结果,分组循环赛后天开始,运气好的话,他最迟四天后上场,如果用还元膏这种级别的伤药辅助治疗,那四天时间是足够了。但是治疗费用……”

“治疗费用由我承担。”姜慕白解开钱袋,取出一沓淡紫色千元大钞,晃得郑老师目眩神迷。

“医药费不用给我。”医师摆摆手,皱眉道,“刚才那场晋级赛我也看了,这孩子真是不错,不过按他这不要命的打法,恐怕再来几回就会留下暗伤隐疾。能打进循环赛是好事,但别为了名次搞垮身体,不值啊。”

“这?”郑老师心里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话语权,于是扭头看向姜慕白。

姜慕白思忖片刻,问:“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之后的比赛要不要打,要怎么打,应该由张赤远自己决定,姜慕白了解他的处境,不愿对他的人生选择指手画脚,所以想进去跟他聊聊。

“可以。”医师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我先去开药方,一会儿让人拿清单来,参赛选手购买伤药有折扣。”

“好的,谢谢。”

姜慕白点点头,进门走到张赤远的床位前,问:“疼吗?”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倔小子嘿嘿地笑:“习惯了。”

“嗯,恭喜。”姜慕白冲他抱了下拳,问,“刚才那一拳,哪儿学来的?”

如果赛场看护没有及时挡下张赤远的拳头,吕志豪应该躺在急救室里抢救,甚至可能颈椎断裂,当场身亡。

哪怕是斗战狂魔嬴老爷子,也不可能在张赤远这个年纪独创如此凶悍霸道的拳法。

“这几天我早起锻炼的时候,每天都看到一位老爷爷在公园里练拳,我觉得他的招式很厉害,所以我就……”张赤远有些心虚,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就站在旁边偷学。”

“噢。”姜慕白表面淡然平静,心里啧啧称奇。

那位老爷爷敢在公园里练功,说明他不介意有人模仿学习,或者干脆是不认为别人看一看就能学会。

毕竟武功不只是姿势动作那么简单,还涉及到身体各部位肌肉的调动,体内气力的运用,越是威力强大的拳法招式,内中门道越是复杂,一个十二岁的小娃娃怎么看得明白?

可张赤远偏偏就看明白了,还学到手了。

有着如此惊人的学习能力,难怪他在生活环境恶劣、学习条件艰苦、自由时间不足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各科成绩名列前茅。

“姜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偷学。”张赤远察言观色,以为姜慕白对他的做法感到不满。

“能学到手是你的本事,再说,那位老先生每天都到公园里练拳,说明他并不在意有人学他一招半式。”

武道圈子里,偷师是大忌,然而姜慕白压根不在乎,出言宽慰张赤远后,他略去医疗费用和一些张赤远不必知道的细节,温声细语将医师的话复述一遍,最后问道:“你怎么想呢,后面的比赛,还打不打?”

“打!”张赤远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给出答复。

姜慕白展颜一笑:“好,那我等着看你下一场比赛。”

“嗯!”张赤远重重点头。

“没事了,休息吧。”姜慕白对他竖起大拇指以表嘉许,跟着回到医治室门前的医师去办理张赤远的住院手续。

办完手续并预缴医疗费后,姜慕白回到观赛区,准备观看晋级仪式,可刚入座,他便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

往下方一看,参赛区内竟坐着三十二名选手。

除去被淘汰的吕志豪和躺在医治室里的张赤远,应该只剩三十一人,怎么会突然多出个人来?

“还有一场,呃,还要再打一场晋级赛。”

见姜慕白神情困惑,先一步回到观赛区的郑老师出声解释。

“刚进参赛区的那个,那是冀州武道协会会长朱守义的长孙,朱子正。”

“什么意思?”姜慕白皱起眉头,“他之前来过吗?”

郑老师苦笑一声,摇头道:“没有,这是朱子正首次参赛,他今年十三岁,已经开了眼窍和耳窍,天之骄子啊,冀州赛区没人是他的对手,恐怕他是不愿欺负同龄人,所以干脆等到海选赛快要结束的时候再来参赛。”

“这符合规则?”姜慕白隐隐感到不安。

“不合规矩,可真要说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主办方有赛制规则的最终解释权。”郑老师大摇其头,“估计是朱家的小少爷临时起意,要么就是他觉得来早了是浪费时间。哎,谁知道这些富家子弟怎么想的呢?只要别跟他对上就行。”

话音刚落,闪动的大屏幕上呈现抽签结果,主持人像打了鸡血一般高声嘶喊。

“朱子正!对阵!姜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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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兵器斗

十三岁开四窍,虽比不得十四岁九窍齐开、十六岁淬体大成的王钦珩,但也算天资卓越。

天资过人,又有家族资源支持,朱子正前途一片光明,未来不可限量。于他而言,小武圣杯的赛场便是开启传奇之路的首秀,而他的对手注定成为一道不起眼的台阶,被他轻易跨越。

看到周围家长向自己投来同情目光,姜慕白面沉如水,心乱如麻。

“姜先生……”郑老师有心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姜慕白没有等他组织语言,直接跃过护栏跳下二楼,大步流星闯入参赛区。如此做法显然不合规定,但裁判和赛场看护没有上前阻拦。

大屏幕上显示抽签结果时,姜徽音愣在座位上迟迟没有反应,起初她那红润的脸蛋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在姜慕白走近后,她脸颊两侧因兴奋而产生的红晕迅速消退,神色中饱含疑问与求助。

“徽音。”姜慕白握住小丫头的手腕,从她紊乱的脉搏便可得知,她内心远比表面更紧张,更慌乱。

“哥。”姜徽音蹙眉咬唇,十指不由自主地握拳,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好似在问:怎么会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

明明一帆风顺打进了分组循环赛,明明有机会实现愿望拿到州域名次。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被选中,为什么要她去打一场注定失败的晋级赛?

也许是她运气差。

也许是因为主办方想制造节目效果,要为朱子正造势。

姜慕白抿着嘴唇思忖片刻,没有说出心中想法,因为小丫头现在真正需要的不是答案。

他缓缓掰开她的手指,把她的小手放在温热手心里揉了揉,轻声道:“这里三十一个人,总有一个人要去面对他,要去做他的对手,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你?”

“我……”

姜徽音偏头看向身侧,正巧看见身穿武服、衣冠禽兽的少年天才越众而出。

朱子正走到擂台边缘,纵身一跃,踩着擂台围绳稳稳站定,轻巧如燕,引发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声浪中,姜徽音的嗓音微不可闻。

“哥,我有可能赢吗?”

若有技击经验的优势,姜徽音未必没有机会,可朱子正生在武道世家,技击水平比她只高不低从他跳上擂台围绳的动作便可看出,他的实力比姜徽音高出几个档次。

姜徽音有可能以弱胜强吗?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包括她自己。

良久沉默,姜慕白屈膝蹲下,平视小丫头双眼,认真地说道:“竞赛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不到分出胜负的那一刻,没有人能预知比赛的结果。”

姜徽音深深吸气,重重点头,收回双手再次握拳时,她发现自己的右手在颤抖。

她盯着止不住颤抖的右手,突然低头张嘴咬住手腕。

“徽音?”姜慕白不知为何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看见这丫头手腕处流出猩红血色。

“哥,要是我赢了,我想要一杆枪。”姜徽音睁开眼,漂亮的睫毛染上晶莹,让人想起挂着晨露的幼芽草。

“没问题。”姜慕白拍拍她的脑袋,“去吧,尽你所能,放手一搏!”

姜徽音抬手擦掉不争气的眼泪,绷着脸走到裁判身边说了几句话。

裁判有些诧异,再三确认后上了擂台,弯腰低声询问朱子正。

朱子正扬起眉毛,神情诧异,他深深看了眼台下的姜徽音,点头应允。

裁判随即朝镜头打出手势,主持人愣了一会儿,扯开嗓门用极富煽动性的声调喊道:“兵器斗!海选赛最后一场晋级赛,两位选手决定以兵器斗决出胜负!诸位!这是我们冀州赛区历年海选赛第一次出现兵器斗!请不要吝啬你们的掌声”

“啧,这丫头。”

想起徽音深夜上山杀狼的冲动,姜慕白摇头苦笑,颇感无奈。

“不用担心。”

冰泉般镇静心神的声音传入耳中,姜慕白回头一看,发现林初槿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心思乱了,也就没能在嘈杂声浪中注意到她的脚步声。

林初槿往前走了一步,与姜慕白并肩站立,接着说道:“有赛场看护,还有朱子正的护卫,这场兵器斗不会见血。”

“嗯。”姜慕白安定心神,目光投回擂台。

擂台上,朱子正立在台柱边,接过裁判递出的太极扇,一折一折缓缓展开,而姜徽音则拖着一杆与她身高相近的短枪站到对角处。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你练了多久的枪?十天?半个月?不会更久了,因为你持枪的姿势有三处错误,十二处破绽。”

朱子正故作老成,像个小大人似的晃动手中太极扇,以指点晚辈的语气做出点评:“兵器一寸长则一寸强,那也得会用才有用,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指虎。”

姜徽音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试图寻找弱点,可他看似随意的站姿,竟挑不出任何破绽。

朱子正做完点评,盯着姜徽音的脸看了一会儿,自诩潇洒地笑了笑,朗声说道:“我以为你会直接放弃,没想到你不仅敢上台,还要跟我兵器斗。敬你这三分胆气,我让你三招。”

姜徽音还是不吭声,她微微垂下眼睑,目光移至脚下,此时擂台已清理干净,但她觉得隐约还能看到张赤远留在擂台上的血迹。

想到那个倔强沙包被人揍得鼻青眼肿也不肯放弃,她晃晃脑袋,甩掉注定会输的念头,沉心静气,专注于眼前的强敌。

就算赢不了他,她心想,至少要像张赤远那样,战胜自己。

“比赛开始!”

通报声响起,朱子正合上折扇,朝姜徽音勾了勾食指:“开始吧。”

话音未落,姜徽音将枪尖对准他的胸膛,右手攥住枪杆,左手手心向下搭在右手上方,踏步前冲。

这持枪前冲的姿势落在内行眼里十分滑稽,朱子正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紧接着表情像速冻般凝固,因为姜徽音身形未到,却有一点寒芒先到。

她竟直接将短枪脱手掷出!

朱子正刚抬起钢骨折扇拍开短枪,姜徽音已以肘代枪刺向他面门。

选枪,是为了迷惑对手的双眼。

左手反握枪杆,是为了肘击更具威力。

兵器斗,胜负只在瞬间!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藏攻于守

论剑会上姜慕白掷出墨阳剑的果决令姜徽音印象深刻,她知道自己不是朱子正的对手,所以提出兵器斗,打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争取一丝渺茫胜机。

换作参赛区内剩余三十位选手中的任何一人,面对她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古怪打法,都会在慌乱招架间丧失主动。

然而她的对手是朱子正,太极剑宗的长孙岂会轻易乱了阵脚?

眼看肘击刺向面门,朱子正不慌不忙,右脚向后撤步,左手四指并拢与大拇指构成钳形,以臂长优势后发先至钳住姜徽音手肘后端,而后由左向右以巧劲带偏肘击方向。

转圜间不仅避开对手的进攻,还要借力打力破坏对手重心,看似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好运,实则是朱氏太极藏攻于守之精髓。

仅此一招,胜负已分。

倘若朱子正此时施展右手,钢骨太极扇便可化身短刺,直击姜徽音毫无遮挡的咽喉要害。

但他信守承诺,说让三招就让三招,三招之内绝不还手,所以他没有趁机出手,而是站在原地,任由姜徽音继续追击。

姜徽音无暇思考,肘击落空后身形难以拧转,只好顺势转身抬腿,一记旋踢扫向朱子正下颚。

在其余参赛选手看来,姜徽音的攻势凌厉迅猛,可在开了眼窍的武修看来,她的动作其实缓慢笨拙,破绽百出。

朱子正稍稍仰头,轻松躲过旋踢,本以为姜徽音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却没料到她靠反身旋踢完成转身动作后竟如饿狼捕食般扑了过来!

姜徽音扑向朱子正的同时,双手抓向他的衣领,咬住两排后槽牙,狠狠将额头撞向他的鼻梁!

身后三步即是擂台围绳,朱子正来不及退避,只好将整个上半身迅速向后仰倒,免得被这记头槌锤到鼻血横流。

毕竟是十三岁的少年,铁板桥练得还不够硬,核心肌群难以承担两个人的重量,朱子正仰倒后不得不将右手背在身后,以钢骨太极扇抵住地面撑起身躯,随后做出一个不太雅观的侧身滚地动作。

与姜徽音拉开距离后,朱子正缓慢起身,随手抛出太极扇,抚平衣领的褶皱,点头道:“打得不错,但毫无章法,除非臻于化境,否则怎么可能以无招胜有招?来,我让你见识见识,招式套路的运用。”

姜徽音仍然一声不吭,滑步绕至朱子正身侧,猛地进步冲拳攻向朱子正,朱子正站立原地,抬身以左掌外画横捌劲斜砍在姜徽音右小臂内侧,轻易化解攻势。

可这记直拳绵软无力,只是虚晃一招,就在他出手格挡的同时,姜徽音将重心转移至身体右侧,左腿如鞭子般甩向他腰部。

朱子正早有准备,当即坐胯拧腰,双掌下沉按住鞭腿,接着侧身进左步,出右拳。

这一拳快似闪电,看起来力道不足,但姜徽音中招后立刻倒地,迟迟不能起身。

“藏攻于守,刚柔两仪,徽音输得不冤。”

姜慕白低声喃喃,微微叹息。

朱子正方才用出的招式稀松平常,正是太极五锤中的搬拦捶。

搬拦捶是圆柔与直刚的结合,讲究不丢不顶,因势利导,柔中寓刚,绵里藏针。太极剑宗朱守义在古武术基础上创立新朱氏太极,说来只不过“藏攻于守,刚柔两仪”八个字,但要领悟其中真谛却需要经年不缀的技击磨炼。

能将简单经典的招式用得如此灵活,可见朱子正下了苦功。

这场比武,姜徽音虽败犹荣。

擂台上胜负已分,演武楼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姜慕白大步走到擂台附近,奋力鼓掌。

姜徽音怔怔看着哥哥,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

“我看过名单,你比我小两岁,对吗?如果是两年前的我,不会赢得这么轻松。”朱子正向姜徽音伸出右手,用鼓励的语气说道,“明年再来吧,我相信到时你能代表冀州队参加正赛!”

姜徽音撇了下嘴,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你最好不要变成坏人。”

“什么?”朱子正愣了愣,想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哥说,反派死于话多,你话太多了,所以要做个好人!”姜徽音冷酷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想起自己平时也是个话痨,顿时又羞又恼,立刻起身离开擂台。

到底是个孩子,藏不住心里的懊恼。

朱子正愕然失声,望着姜徽音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

走下擂台后,他用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住左腕寸关尺,发觉脉搏速度异常的快。

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朱子正抬头望向姜徽音,看见她跟在姜慕白身后走进医治室,心里咯噔一下。

遭了,是心动的感觉。

………………

“他还跟我说,‘明年再来吧,相信到时你能代表冀州队参加正赛’,真可恶。”

医治室内,姜徽音奋力挥动粉拳,气鼓鼓地说道:“要不是打不过他,我就,哼!”

小丫头平时乖巧懂事,难得像这样孩子气,这大概是她失落伤心时的应对机制。

海选赛她连胜十一场,表现得极其亮眼,连邺都名校武道班的种子选手都将她视为劲敌,所有人都认为她至少能进十六强,甚至有望争夺八强,如今却被一个明显违反赛事规则的武二代淘汰出局。

结果与预期落差太大,心态难免受到影响。

姜慕白握紧她的小手柔声安抚,接着转头看向医师,问:“怎么样?”

“没事,没有受伤。”医师摆摆手,感叹道,“刚才那场我也看了,你们定武来的孩子真是个个都不简单。”

姜慕白出于礼貌朝医师笑了下,回头看了眼熟睡不醒的张赤远,问:“请问从这儿去紫竹林,应该坐几路车?”

医师不假思索地回答:“226路的终点站就是紫竹林,出门右转有硬币兑换机。”

姜慕白道了声谢,带着姜徽音坐车前往紫竹林。

买票进了竹林,姜慕白指着长到二三十米高的紫竹,刚要开口,就听见姜徽音问道:“哥,你是不是想说,竹子四年只长三厘米,然后一个半月长十多米?”

“嗯?”

竹林里吹来一阵喧嚣的风,将姜慕白的刘海吹得凌乱不堪,并在他头上立起几根呆毛。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章 夕阳下的竹林

尴尬的沉寂持续了半分钟,姜慕白面色古怪地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郑老师说的。”姜徽音眨了眨眼,歪着脑袋问道,“其实是骗人的,对吧?要是竹子四年才长三厘米,哪有竹笋可以吃呀。”

姜慕白失笑摇头:“这是谣传,郑老师不是在骗人,他是用善意的谎言,帮助那些被淘汰的同学重拾信心,有时我们的确需要一些鼓励,需要一点精神寄托,才能在失败之后重整旗鼓。”

“哦。”姜徽音嘟起小嘴,显然没听明白。

孩子遭遇挫折该怎样安慰,又该如何通过失败的经历为她塑造正确的三观?没有育儿经验的姜慕白有些犯难,他沉思半晌,拍着姜徽音的肩膀说道:“竹子的故事不适合你,我带你来这儿,是想让你看看风景,换换心情,喏,往那边看,你看到了什么?”

顺着哥哥所指的方向望去,姜徽音看到夕阳西沉,看到晚霞洒落竹林,看到橙红玫紫交相辉映……

“夕阳,竹林。”

言语难以描绘的美景在小丫头口中浓缩成两个名词,想到她偷偷藏在书桌抽屉里的语文试卷,姜慕白忍俊不禁。

“倒过来看。”

“啊?”

姜慕白翻转手腕,重复道:“倒过来看。”

小丫头领会了哥哥的意思,把上衣衣摆扎进裤腰,接着转身倒立。

“现在看到了什么?”姜慕白问。

“竹林,夕阳。”姜徽音把先前的答案换了个顺序,紧接着脑海里灵光一闪,“喔!梦!”

夕阳悬在竹林上,倒过来看,就是竹林立在夕阳上。

“林”字写在“夕”字上面,就是“梦”。

“美吗?”

“嗯嗯!”

“好了,坐着吧。”姜慕白找到一张长椅坐下,等到姜徽音坐到她身旁,他搂着她的肩,轻声道,“徽音,每个人都会经历失败,但失败只是一时的,对于意志永不屈服的人,没有所谓失败,不管失败的次数怎样多,时间怎样晚,胜利仍然是可期的。”

姜徽音想了一会儿,问:“哥,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张赤远呀?”

“当然是你啦。”姜慕白宠溺地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发型揉成自己那样凌乱,“你的梦想不是拿到小武圣杯的冠军奖杯么,梦这么美,可不许轻易放弃喔。”

“可是我差远了。”姜徽音低着头,幽幽叹息,“真的差太远了,连循环赛都进不了。”

“别这么想,郑老师经验丰富,他的判断一般不会出错,他说你有实力打进十六强甚至八强,那就说明你的确有实力争取州域名次,只是这次运气差了点。”

“跟运气没关系,是我本事不够。”姜徽音摇摇头,不接受这样的安慰,“要是我真有夺冠的实力,也不会输给他。”

“嗯,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许多人一味地将自身的失败归结于时运不佳,一心想着撞大运,却不想着提升自己,像这样等着运气上门,几乎不可能获得成功。”姜慕白心感欣慰,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但是我们必须承认,运气很重要,你平时练功很努力,这次没能打进分组赛,不是你的问题。就像胡狄和吕志豪,他们原本有机会进入循环赛,但碰上了你和张赤远。”

“至于你跟朱子正的实力差距?他也说了,换作两年前的他,不会赢得这么轻松。他可是生在武道世家,除了吃喝拉撒,再没有其他事会分散他的精力,而且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享受着你所没有的教育资源和修炼资源,他比你强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如果条件相同,我相信你会比他更优秀。”

“再说,他今年十三岁,你才十一岁,两年后的你对比今天的他,到底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

“唔——”姜徽音呆呆地望着夕阳,脸上忽然绽放笑容,“看到他穿武服的时候,我特别羡慕,现在我不羡慕他啦。”

这反应让姜慕白有些意外,他没能跟上小丫头跳跃的思维,疑惑问道:“为什么?”

“他有个好爷爷,我也有个好哥哥啊,才不用羡慕他。他开窍早点也没什么了不起,反正没有一个月开七窍那么了不起。”姜徽音嘻嘻一笑,埋头往姜慕白怀里钻。

姜慕白开怀大笑,他本以为这次受挫会让姜徽音郁郁不振,甚至留下心理阴影,现在看来,纯属瞎操心。

“徽音。”

“唔?”

“你还记得报名的时候,我跟你说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吗?”

“记得。”姜徽音抬腿躺到长椅上,后脑枕着姜慕白的大腿,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你说旅费、住宿、靶师、营养师都不用我担心,你会想办法。”

“我没骗你吧。”

“嗯嗯!”

“那我现在跟你说,以后我们的生活会更好,我会为你创造更好的环境,为你争取更多资源,你相信吗?”

“相信!”姜徽音不假思索,接着缩了缩脖子,“可我不想再做你的累赘了。”

真正的姜慕白曾为她放弃进入天大武修院的机会,这件事深深印在她心里,虽然极少提起,但总是难以忘怀。

“瞎说什么,好啦,收拾好心情,安心练功,等着明年一鸣惊人!”

“好——”

“对了,你想练枪?”

“啊?喔,对!丘姐姐告诉我,武修院长兵系有特招名额,只要练好枪,不论其他科目成绩如何,武修院都会录取我。”

这事儿姜慕白倒是有所耳闻,邺大和天大武修院都设有五个系部:短兵系、长兵系、奇兵系、软兵系和诡兵系——奇兵是奇形兵器的简称,而诡兵则指暗器——其中只有长兵系和诡兵系有特招名额。

看来小丫头是打算放弃文理科目,专注武道。

姜慕白点点头,说道:“好,明天哥就去给你买杆好枪。”

“真哒?谢谢哥!”

“别,停!不许亲,你现在是大姑娘啦。”

夕阳渐渐往西边沉降,拉开夜幕,兄妹俩坐在长椅上打闹嬉笑,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十米远处站着一位银发赤瞳的男子。

银发男子静默注视着两人背影,似乎不愿打扰这温情一刻。

等到姜慕白站起身准备离开,他才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笑意走上前去。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海风情

一栋蓝白两色的圆顶建筑前,埃利克斯·谢尔比摘下用于遮挡发色瞳色的鸭舌帽和有色平光镜,微笑着朝迎宾点头致意。

迎宾的肤色偏暗,面部轮廓较深,明显不是华人,看见银发赤瞳的埃利克斯走到身前,迎宾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与他谈话。

姜慕白听不懂他们使用的语言,他静静站在埃利克斯身后,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家中文名为“白海风情”的异族餐厅。

先前泡在书店和图书管理恶补现代知识的苦功没有白费,姜慕白转瞬间想起白海即是地中海,因为曾经的土耳其人与希腊人为区别黑海,有时会将地中海称为白海。

地中海风格建筑多为红瓦白墙,而这家餐厅选择的蓝白二色搭配方式,则是典型的希腊式地中海建筑风格。

纯白色的墙面搭配蓝色屋顶、门框、窗户,在从入口到用餐厅之间是小鹅卵石铺成的道路,随处可见贝壳、海螺、珊瑚、海星、船锚等形状的拼贴装饰,有这些海洋元素作为细节点缀,简单的蓝白配色便能让人不由联想到蓝天白云、碧波荡漾的地中海。

如此淳朴且独特的建筑风格,看似不修边幅,实则质感丰富,也难怪商家旅行社能轻易将圣托里尼岛包装成网红旅游景点。

不过姜慕白曾在短视频app里看遍地中海美景,对异族美食也不感兴趣,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埃利克斯向他发出了邀请。

先前准备离开紫竹林时,他被埃利克斯拦住了去路,尽管只见了一面,但姜慕白对这位秘警长官印象深刻雅塔克族人数量稀少,因而银发赤瞳的外貌特征极为醒目。

想到自己在定武送出的阎罗帖,姜慕白没有拒绝埃利克斯的晚餐邀请,先是在埃利克斯的“陪同”下将姜徽音送回邺大,然后随他来到位于中心商业街的白海风情餐厅。

埃利克斯与迎宾交谈几句后,亲自推开玻璃门,彬彬有礼地做了个手势,微笑道:“姜先生,请进。”

姜慕白思来想去,琢磨不出埃利克斯有何意图,踌躇片刻后沉下心思,跟在埃利克斯身后,沿着鹅卵石小道步入用餐厅。

两人入座之后,坐在其他餐位的食客们不约而同地起身,像是事先排练过一般组成队列,快速且有序地离开餐厅。

与此同时,几位侍者先后端来各色食物填满圆桌,不留一丝缝隙。

埃利克斯满意点头,接着挥了挥手,侍者立刻转身离去。

至此,偌大餐厅里只剩两人。

“姜先生,这是烤西红柿,填在西红柿里的配料有米饭、薄荷、葡萄干、松仁和香料,这是餐厅里唯一一道与米饭有关的餐点,或许你会喜欢。”

埃利克斯指着一盘以酱汁烤制的大西红柿做出介绍,然后将手指指向其他菜品。

“这是‘莫萨卡’,里面有茄子、马铃薯、洋葱、牛肉、肉桂,涂在顶上的是面粉、牛奶和奶油。”

“这是皮塔饼和皮塔派,皮塔饼是小麦面饼,它能给人提供大量优质蛋白质、各种维他命和微量元素以及充裕的能量,而脂肪含量却很低,是非常健康的食物。皮塔派是填入了馅料的皮塔饼,就像夹心饼干。”

“这是水果沙拉,白海地带有全世界最好的橄榄油,温和的气候孕育了味道鲜美的蔬菜水果,用空运过来的葡萄、莴苣、桃子、咖喱、草莓、西瓜搭配番茄、黄瓜、羊乳酪和橄榄油,口感令人沉醉。”

除了三样主食和沙拉,还有主菜配菜和甜点,埃利克斯逐一介绍圆桌上的菜品后,姿态优雅地斟了小半杯白葡萄酒,一边轻轻摇晃酒杯,一边说道:“茴香酒应该不适应你的胃口,我想,以白葡萄酒作为餐前酒是更加明智的选择。”

姜慕白耸了耸肩,回道:“比起你们的葡萄酒,我更喜欢我们的黄酒,开胃健脾,通经活络。”

“抱歉,我没有给你留下选择的余地。”埃利克斯脸上诡异的笑容令人不安,他抬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开胃酒,随后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对半折叠两次的通缉单。

透过纸背,能看清印在另一面的汉字标题:州域通缉。

姜慕白接过通缉单定睛一看,不出所料,这是圣枪游侠的通缉单。

以秘警局的调查能力,不难发现姜慕白与圣枪游侠的关联。

姜慕白确信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可秘警抓人未必需要证据。

先下手为强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但转念一想,贸然出手等于自寻死路。如果埃利克斯要抓人,必定做好了充分准备,再者,如果他只是为了抓人,又何必大费周章,摆出鸿门宴?

半晌沉默,姜慕白放下通缉单,面无表情地看着埃利克斯。

埃利克斯抬眼与他对视,又取出一张单子,这回他拿出的单子上有姜慕白的亲笔签名。

“这是你在定武航空港的签名,照片对比结果表明你所携带的金币金条很可能是血刀帮的赃物。为什么血刀帮的金子会在你手里?不用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们都知道答案。”

埃利克斯放下酒杯,收起笑容,神情冷峻地说道:“姜先生,联邦正府与秘警局绝不容许任何人以暴力手段破坏治安稳定。”

“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姜慕白眼角余光扫过餐厅出口,表面波澜不惊,但心里翻江倒海。

既然他还坐在这里与埃利克斯一起享用美食,那就说明他对埃利克斯来说仍有用处,即使处境被动,但还留有周旋的余地。

埃利克斯缓缓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很欣赏你的所作所为,所以我没有把你带到秘警局,我并不认为你是社会秩序的潜在威胁,相反,我认为你的才华和能力能为联邦做出非凡贡献。”

言下之意,假如姜慕白的才华和能力不能为联邦做出贡献,那么桌上这些奇奇怪怪的异族餐点,便是他最后的晚餐。

想到小丫头还在丘师姐的宿舍里等着哥哥回去,姜慕白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正文卷 推本书

《赵公子》,若冰和钟馗力荐的战国文。

简介:

长平之战,赵国大败,伤亡惨重。

西有强秦虎视眈眈,北有匈奴屡次寇边,东有燕国倾力来犯。

值此危难时刻,赵孝成王长孙赵嘉,遇到了声名狼藉的未来战神李牧。

从此,赵国与他们的命运,就被牢牢绑在了一起。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肮脏的交易(上)

早在戴上人皮面具、送出阎罗帖时,姜慕白已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将金币金条装进随身行囊时,他也想过可能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血刀帮覆灭之后,烂顶甘成了孤魂野鬼,沈鸿将他押到警署,想逼他做污点证人,却给了他脱身机会,让他摆脱了叶家的控制。

烂顶甘闯出警署后登上了州域通缉名单,却迟迟没有被抓拿归案,也许他已远走高飞,也许他仍然留在州内,等待报仇的机会。

姜慕白不可能永远在师父师兄的护卫下生活,所以他要尽快跨过武道第二关。

一日不淬体,便一日不能心安。

按照他的计划,这趟邺都行结束时,他必须有不弱于烂顶甘的实力。

这并不是不可能,境界之差犹胜天堑,但只要过了天堑,后面就是一马平川,只不过这堂皇大道,得用金子来铺。

淬体所需的灵丹药浴价值不菲,淬体之后更是需要耗费大量资源辅助修炼,聚英馆不是巨婴馆,姜慕白已经受了师门恩惠,决不能再像师父师兄伸手要钱,只能把剿灭血刀帮的战利品出手变现。

赃物若在定武本地出手,肯定会引起叶家的注意。不论中间转经几手,都是有迹可循,这样做等于供认自己的游侠身份。

所以,姜慕白决定把赃物带到邺都出手,以邺都当铺街的体量,几根金条不值一提。只是他没想到航空港安检员会小题大做,更没想到秘警会对他这个小人物如此上心。

严格来说,照片对比结果不能当作证据,哪怕埃利克斯从姜慕白口袋里搜出金条,也不能证明他就是犯下连环杀人案的罪犯。

但秘警办案并不需要直接证据,跟秘警头目讲法律讲道理,就好像是在讲笑话。

姜慕白自忖没有掀桌子砍人的实力,再三思考后选择假意配合,争取缓冲时间。

“你要我做什么?”

听出姜慕白语气中的平静淡然,埃利克斯十分讶异,他端正坐姿,审视一番后说道:“不得不说,你的表现让我感到意外,也让我更加确信我对你的判断。”

“哦?”

埃利克斯微微摇头,露出意义不明的古怪笑容,说:“绝大多数像你这样的修士都认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匡扶正义,是对联邦做出贡献。他们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秘警局将他们列入通缉名单,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似乎能够理解,甚至是能够认同我们的做法。”

姜慕白嗯了一声,懒得回答。

铲奸除恶看似是帮助地方政府维护治安,但联邦正府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帮助”,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只不过某些武人四肢发达头脑萎缩,不能够也不愿意理解真正的江湖。

如果修士能够越过联邦司法部门对罪犯处以私刑而不受制裁,那么定武城里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早已灰飞烟灭,毕竟如施师兄、石师兄这般嫉恶如仇的武者不在少数。

至于原因,先前姜慕白与徐千算喝酒闲聊时曾有过几番探讨。

百年之前,士兵服从于军官,是因为军纪告诉他必须如此,而不是因为军官对士兵拥有生杀予夺的能力。

即便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军官拥有这种权力,那也是军纪法律赋予他的权力,可军纪法律并不是像枪械、子弹和肌肉这样客观存在的事物,而是由某个人或某些人精心编制的“故事”,是统治阶层用于掌控部队的工具。

这种故事不是客观事实,但它通过人与人的交流传递到所有个体,假如某个个体拒绝接受,那么其他个体会强迫他接受,比如部队里某个士兵无故顶撞长官,那么所有相信军纪法律这个故事的军官和士兵便会通过各种手段使他付出代价。

但如果部队里所有士兵都不再相信军纪法律,那么以交流互动为介质、存在于个体想象之中的故事也就荡然无存,于是军官们的地位、权威甚至是性命都将岌岌可危历史上军营哗变的案例数不胜数,就连枪杆子握在手里的军队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其他团体。

归根结蒂,法律、财富、人权、道德、宗教甚至是国家,都是千千万万人的共同想象,正是这种想象使得大规模合作成为可能,正是这种想象使得绝大部分联邦公民愿意遵守秩序。

以往,任何一个独立的个体,哪怕他是国家领导人,也不可能撼动所有人共同相信的虚构概念。

如今,情况大不相同,因为灵气复苏在百年变迁中产生了一个庞大的新阶级:修士。

通过修炼所获得的超凡能力,不仅难以剥夺,而且客观存在。

当一位军官拥有轻易屠杀整支连队的实力时,连队士兵对他的服从就不再是出于军纪法律等虚构概念,而是出于“不听话就会死”的客观事实。

由此可知,修士不同于过去任何一种特权阶级,他们与普罗大众之间已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这道鸿沟还在不断增宽。

联邦高层并非没有想过遏制,修士管理服务部就是高层采取的手段之一,但这个“故事”显然没能让所有修士满意、信服。

尽管当局一再否认,还是有越来越多人相信修士与普通人不再是同一物种,假如不对修士的能力与行为作出限制,阶级矛盾将引发无休止的混乱与斗争。

正是为了避免血腥且无谓的内部斗争,联邦才会有这样古怪的政体,正府高层和高阶修士也才会一再克制、一再退让并相互融合。

有了这一前提,也就不难理解统治阶级对修士滥用超凡能力的痛恨。

“为什么?”埃利克斯问得莫名其妙。

姜慕白皱起眉头,他实在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说废话,但不得不做出回答:“你们眼里没有正义邪恶的区分,因为你们是统治者用来维护稳定的工具,我打破了你们制定的秩序规则,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仅此而已。”

“噢”埃利克斯点了点头,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笑道,“你说得对,我们之间的确有些误会。”

姜慕白仅看一眼,便认出照片里身形瘦削、面相凶恶的男人,因为他头顶长满烂疮。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肮脏的交易(下)

照片中,烂顶甘穿了身不起眼的裋褐,站在一栋墙壁漆有“违规”字样的三层楼房下。

相比一月之前,他的面容神色憔悴许多,头发不知为何剃成半寸长短,遮不住头顶流着红白血脓的烂疮。

照片背景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见坐落远处的摩天大厦与高悬上空的广告飞艇。

没等姜慕白发问,埃利克斯继续说道:“缺乏了解就容易产生误会,我误会了你,你也误会了我。刚才你问我要你做什么,很显然,你认为我在威胁你,但事实上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

姜慕白将信将疑,从紫竹林到邺大再到白海风情,一路过来他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唯独没想过秘警头目居然会主动提出与通缉犯做交易。

“是的,交易。不必感到奇怪,雅塔克人信奉等价交换的原则,我们坚信利诱比威逼更加高效,因为追求比畏惧更能激发人类的潜力。”

埃利克斯放下白葡萄酒,接着提起醒酒器向空酒杯倒入红酒。

姜慕白看懂了他藏在肢体语言里的暗示:餐前酒喝过了,接下来是正餐。

“交易即是互换资源,各取所需,在提出需求之前,让我先说说我能为你提供的资源。请看,这是我放上谈判桌的第一个筹码。”

说到筹码二字时,埃利克斯用红酒杯压住桌上的照片。

姜慕白盯着照片里的烂顶甘看了半晌,问:“他在邺都?”

“是的。”埃利克斯点头的幅度小到难以察觉,“七天前,甘泰利在定武航空港乘坐货运飞艇非法进入邺都,之后五天时间他藏在银炀区宝登路一栋违规建筑里,直到棚户区监改工作组拆除违规危楼。”

“现在呢?”姜慕白问。

“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

“他不走?”姜慕白换了个问法。

“他走不了。”埃利克斯语气笃定。

走不了?姜慕白琢磨着话中含义,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一方面,邺都人口众多,鱼龙混杂,是从冀州境内偷渡到其他州域的最佳中转站。

另一方面,烂顶甘干着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不可能不为自己准备退路,如果没有偷渡出境的渠道,他也不会在脱身之后第一时间飞来邺都。

“由于某种原因,邺都出入境审核比平时更严格,所以甘泰利不敢冒险,他打算过段时间再乘坐货运飞艇前往临海。”埃利克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补充道,“顺带一提,他随身携带价值两百万人联币的州库券。”

言下之意,即是一旦交易达成,烂顶甘的命和州库券都归姜慕白所有。

州库券是冀州财政部门为弥补州库收支不平衡而发行的地方正府债券,因为债务人是冀州正府,还款有保障,而且采用不记名形式发售,无须经过背书就可以转让流通,所以很容易出手变现,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

两百万加一条狗命,这筹码不算轻,但还不至于让姜慕白心动,见他无动于衷,埃利克斯抛出第二个筹码:“另外,我可以提交一份申请,再补交一份报告,把你在定武的所作所为全部合法化。”

“嗯?”姜慕白稍稍抬眉,颇为意动。

埃利克斯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趁热打铁,再次加码:“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把你推荐到超情二处。”

“超情二处?”姜慕白做出疑惑的表情。

“灵气复苏时华国国防部设立超自然现象机密情报处,专门负责追踪调查超越旧时代科学认知的修士。联邦成立之后,超自然现象机密情报处改组超自然能力管理处,隶属于修士管理服务部。”埃利克斯没卖关子,解释说明后举了个具体的例子,“超情二处的职能,类似于天唐的督武司。”

“督武司?”姜慕白脸上仍是那副困惑不解的神情,他对天唐的了解源自于《武修圣地龙血台》和《天唐:沐浴血火的军事帝国》,这两本书主要讲述龙血台与天唐封建制度的建立,只字未提督武司。

“督武司是天唐朝廷监督武者的情报机构,如果有人在天唐境内以武犯禁,督武司会追究到底。”埃利克斯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联邦制度复杂,邺都警署只负责邺都治安,冀州警治厅只负责冀州治安,如果有修士在冀州犯案后逃到其他州域,就需要秘警局和超情二处配合当地警署追捕逃犯。”

这下姜慕白听明白了。

徐千算说过,如果把邺都战警调到定武,不出三天就能推平定武城所有帮派宗门,但受限于制度规则,冀州警治厅不能跨城调动战警。

因此,遇到修士犯案后逃往其他州域的情况,就需要一个独立于州政府的特殊机构进行跨州、跨域追捕,而这个特殊机构,便是埃利克斯所说的超情二处。

进入超情二处,不仅有执法权,还有各种机密情报的获取渠道,更重要的是能够彻底摆脱罪犯身份。

顶了个通缉犯的潜在身份,就像头顶悬了把利剑,想到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糟糕滋味,姜慕白肠胃收缩,在饥饿感的刺激下,他伸手从盘子里抓起圆形小麦面饼咬了一口。

解读肢体语言是秘密警察的必修课,在埃利克斯看来,姜慕白就像鱼儿咬住鱼饵,他一边为姜慕白斟酒,一边微笑道:“作为交换,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姜慕白还是没想明白埃利克斯为何有求于他。

“在邺大论剑会与你比武的柳圣源曾经去过第四域。”埃利克斯提起一个让姜慕白意想不到的名字,“有证据表明他曾与叛军勾结。”

姜慕白眨了眨眼,用眼神提出疑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圣源与王钦珩关系紧密,我怀疑王钦珩也与叛军有染。”埃利克斯笑意不减,语气柔和,“所以,我要你参加王钦珩的论剑会,与柳圣源和王钦珩接触。第二域有句古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是武道天才,也是剑道天才,我相信你能接近他们。”

姜慕白恍然大悟,原来埃利克斯需要一个能够接近王钦珩和柳圣源的卧底,难怪要找他做交易。

卧底可不是份好差事,但总好过亡命天涯,姜慕白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点头:“成交。”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解压游戏

得知埃利克斯的意图,便能理解他的做法。

姜慕白拜入聚英馆内门,一月连开七窍,轻易打败多名九窍武修,放在定武已是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但在秘警局眼里只能算是小虾米,还不够塞牙缝。

小虾米不管饱,想要填饱胃口,就得用他去钓大鱼。

姜慕白不想做鱼饵,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乐观点想,这未必是件坏事,他原本就有参加论剑会、接近王钦珩的想法,埃利克斯不仅没有打乱他的计划,还为他带来了宝贵的情报和资源。

再者,埃利克斯想钓大鱼,自然要放长线,就算是卧底黑帮也要长期潜伏,更何况他的目标是武圣后人。

所以,短时间内埃利克斯不可能让姜慕白执行机密任务。毕竟,在获得王钦珩的亲近与信任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

换句话说,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姜慕白的处境比起之前反倒更加安全,因为他不必再担心身份暴露,也不必担忧烂顶甘和叶家的报复。

烂顶甘的命都被当作筹码摆上谈判桌,已经是半个死人。至于叶家?留在邺都有秘警局保障人身安全,回了定武有师父师兄撑腰,叶南风绝不可能有动手的机会。

只要操作得当,姜慕白完全可以两头获利,并利用这段时间安心修炼,提升实力。如此想来,这笔交易稳赚不亏,他该心花怒放、眉开眼笑才对。

但姜慕白不是乐观主义者,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不敢吃,却不能不吃,这种受人掌控的无助感令人郁闷。

敲定这笔肮脏的交易之后,他没有立刻赶回邺大,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很不好看,又不想带着浓郁的负面情绪回到姜徽音身边,于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

白海风情餐厅位于中心线商业街,出门往右步行五百米就是最吸引外地游客的万象商城。

相比小城市里的百货大楼,邺都的购物中心从名字上就高了几个层次。名为万象,包罗万象,地上八层地下四层的商城主楼里共有大大小小三百多间商店,从奢侈品到日用品,各类商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姜慕白从一楼逛到八楼,又从八楼逛到一楼,最后在负一楼有了惊喜发现:他找到一家电子游戏厅。

既然大学图书馆里有电子阅览室,那么商业街购物中心里有电子游戏厅也不奇怪。

可惜的是,游戏厅的消费水平很高,但游戏内容不像万象商城那样丰富多彩。

厅内大约有三百台游戏机,其中一百二十台游戏机集中摆放于左侧,每六台机器以三对三的摆放方式拼在一起,屏幕各自朝向一面。

从游戏画面来看,这是多人在线战术竞技游戏,姜慕白站在三位年轻玩家身后看了几眼,不由想起小学生用街机玩王者荣耀的鬼畜画面。

或许是因为线上对喷随时可能变成线下真人pk,对比曾经的moba类对战游戏,这里的游戏氛围异常和谐。

剩余不到两百台游戏机,大多是益智类小游戏,只有十几台单机游戏。姜慕白从硬币兑换机里换取十元硬币后,找了台写有《天空骑士》字样的游戏机坐下。

名字取得挺厉害,实际上却是个飞艇驾驶模拟游戏,姜慕白对这类游戏不感兴趣,他晃着摇杆欣赏了一番吉祥大屁股在淡积云中疯狂扭动的滑稽姿态,接着起身走向另一台游戏机。

这次他玩的是《全面战争》,一款以真实历史为基础所改编的动作单机游戏,玩家可以选择扮演武修、法修、巫师、神术师等角色,参加第二次全面战争期间各大战役。

《全面战争》的游戏内容有些单调,从头到尾都是打怪升级闯关,与曾经风靡一时的《三国战纪》相似,但画面和操作感极佳,比起姜慕白以前玩过的3a大作也毫不逊色。

值得注意的是,游戏中玩家面对的各种怪物,《魔物图录》里都有记载,另外,每次游戏场景切换时,屏幕都会播放一段视频,呈现出当年全面战争的惨烈景象。

姜慕白没有游戏天赋,从拳皇到红警再到cs和lol,他一直是被人凌虐的菜鸡,不过如今他拥有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靠着作弊般的手、眼、脑协调能力,他只用两个小时便将这款游戏打通关。

看到最终关卡的boss在漫天炮火中訇然倒下,姜慕白长出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点头。

抽烟伤肺,喝酒伤肝,果然最好的解压方式是打游戏啊!

这时,游戏机音响传出沉重肃穆的联邦国歌,屏幕画面忽然变化,呈现出制作精美的cg动画。

姜慕白操控的游戏角色坐在军营里,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合照,眼中的留恋与不舍渐渐转变为决绝,听到远处传来的号角声,他对着照片里的妻儿深情一吻,随后穿上重达两百斤的全身甲,提起近三米长的偃月刀,迈着沉重步伐跨出营帐。

镜头迅速上升,从百米高空俯瞰下方,千军万马向魔潮发起冲锋,一往无前。

两军接战的瞬间,屏幕像断电一般陷入漆黑,紧接着血色字幕开始滚动。

【一寸河山一寸血。

据统计,第二次全面战争期间,联邦军人作战伤亡超过千万,约有三千万平民不幸遇难,另有三千六百万平民死于饥荒瘟疫。

战后,三亿四千万难民在迁徙过程中死伤无数。

请铭记这段历史,请不要被眼前的繁荣和平所欺骗,魔潮仍未平息,战争不曾远离。

谨以此作,向所有为国献身的先烈致敬。】

姜慕白怔怔看着屏幕,肃然起敬。

较真来说,这款游戏有很多bug,比如最后那段决战cg,联邦主力部队不大可能向魔潮发起集团冲锋,更不可能用号角传递进攻指令。

但是瑕不掩瑜,游戏本身传递的内容足以扫空姜慕白心中的苦恼抑郁。

心神激荡之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重重顾虑可笑至极。

格局狭隘,小事也成了大事。

想想当年全面战争时期牺牲在抗魔前线的上千万军民,眼前这点儿困难算个屁?

温言对酒说

一点半到现在,中间喝了杯茶,还有四个小时时间没有休息过,才写了这一章!为什么我码字这么慢!我想打死我自己!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邺都见闻

收拾好了心情,姜慕白不再踌躇,他在商城里给施师兄买了几本漫画书,给丘师姐买了两盒面膜,又给姜徽音买了一罐钙片,然后提着大包小包匆匆赶往车站,堪堪坐上320路末班车。

320路是无轨电车,虽有辅助动力源,但没有独立路权,从中心商业街转入城区主干道时遇上交通堵塞时更容易受到其他车辆和行人的干扰,因而耗时较长。

深夜十二点半,姜慕白在终点站下车,以图书馆借阅证作为身份证明进了邺大正门。

一般来说只有学生证和教职工证件才能通过检查,不过这几天进进出出,三班轮换的门卫都认得他,所以出示图书借阅证只是走个形式,实际上是刷脸进门。

教师宿舍楼里大多数房间已经熄灯,姜慕白放轻脚步上楼进屋,听到房门缝隙里传出均匀规律的呼吸声,他自然而然脑补出小丫头香甜酣睡的模样,不自觉地松开眉头与牙关,露出笑意。

这晚,他放下心里的包袱,躺在地铺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玉兔西沉,旭日东升,姜慕白悠悠醒转,元气满满。

海选赛结束后隔天才开始分组循环赛,为了安慰与州域名次失之交臂的小丫头,他打算抓紧这一天空闲时间兑现之前的承诺,于是清早便唤醒姜徽音,带她出门游玩。

出了邺大,第一站是银炀游乐园。趁着早上游客不多不用排队,兄妹俩把风火摩天轮、魔怪迷宫、云霄飞车等游乐设施玩了个遍。

银炀游乐园与一百年前的城市游乐园相比几乎没有变化,只不过名字和外观融入了华夏元素,另外多了几样惊险刺激的娱乐设施——比如跳伞和蹦极。

军方用于监视预警的浮空器技术转为民用之后,飞艇在游乐园里便有了一席之地,额外交付一笔费用,就能从八百到一千米的高度跳伞或蹦极。

原本姜慕白倒是有尝试一番的想法,但登艇之前就被工作人员递出的安全事故免责协议给劝退。

离开动物园时已是正午,姜慕白带着姜徽音到美食街品尝冀州各地美食小吃,接着带她到万象商城的流光影院看了部《高空危情》。

电影剧情乏善可陈,基本可以看作飞艇版泰坦尼克号,但放映厅里尖叫不断,因为电影特效做得极其逼真,尤其是飞艇穿越风暴时的场景,简直让人身临其境。

这种级别的特效镜头,即便放在一百年前也算精品,姜慕白越看越觉得奇怪,不由地联想到昨天他在万象商城玩的游戏机。

他对游戏产业了解不多,只知道3a大作开发成本极高,往往需要数亿美元的经费投入,以联邦现今民用科技的水平,很难想象有人能做出《全面战争》这样的优秀作品。而且,游戏大作需要硬件支持,游戏厅里的游戏机能够运行高质量游戏,本身就是件怪事。

这些疑惑只让姜慕白困扰了一个小时,因为一个小时后他在灵山动物园里亲眼看到了更加离奇的诡异现实。

灵山动物园是邺都占地面积最大的动物园,园内有多个特殊生态模拟园区,姜慕白在这里看到了麋羚、袋狼、悬羊、斑驴、旅鸽、金蟾蜍等灭绝生物。

据动物园导游所说,在联邦第四域的无人区,还有更加古老的灭绝生物重现人间,并且神奇地适应了全新的环境。

这显然违背了生态规律与自然法则,如果不是看到动物园高价从第四域租来的帝鳄,姜慕白只会以为导游信口开河,可当他看到体长超过十米、体重超过十吨的远古巨鳄在眼前捕食,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更胜于首次收听冀州台的《修闻天下》。

袋狼灭绝于1936年,距离现在不到两百年,看到一只活生生的袋狼,姜慕白只觉得新奇和困惑,而帝鳄是上亿年前的生物!

导游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屏障后边那个大块头就是存在于白垩纪早期的史前生物,而不是因灵气复苏或其他原因而发生突变的变异物种,这让姜慕白不禁怀疑自己现在身处的世界是否真实。

在科幻电影《侏罗纪公园》里,科学家从琥珀中的蚊子体内取出恐龙血,以血液所含的dna将灭绝数千万年的庞然大物复生,使一座岛屿成为恐龙的乐园。

但在现实世界里没有这种可能,dna半衰期约为521年,即便处于最理想的条件,也不可能保存几千万年。

世界观颠覆是一种非常痛苦的经历,姜慕白着实受了不小惊吓,恍惚间甚至有了自己是缸中大脑的猜想。

幸好,人类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生物,魂穿百年后他在床上躺了三天时间,逐渐适应新世界的怪异画风,而这回他只用了十分钟,便欣然接受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实。

带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姜徽音回到邺大后,姜慕白马不停蹄奔到图书馆,搜寻一切与物种重生有关的内容,但相关文献数量稀少,而且难以理解,折腾整晚却一无所获,只好无奈作罢。

也难怪师父丘阳生说不求甚解未必就是坏事,这世界上的疑问千千万万,穷其一生也不可能找到所有答案,与其在这些疑问上耗费时间精力,不如专注于提升自己。

只要修为境界足够,权也好,财也好,都是唾手可得,等到权财在握,自然会有人为他解答疑惑,为他追寻答案。

想通这一点,姜慕白便不再纠结那些无法理解的怪事,接下来几天时间,他白天带姜徽音去演武楼观看分组循环赛,夜里则静心修炼,以水磨功夫开发阴窍秘藏,逐步靠近淬体境的门槛。

平静的生活持续一周,直到这天夜里,埃利克斯·谢尔比送出的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复制黏贴似的循环。

“什么声音,咦,买移动电话了?”

施广闻从客卧房门后探出脑袋,手机震动声虽小,但他听得一清二楚。

“嗯,有了移动电话,方便联系林老师。”姜慕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了个谎,接着轻飘飘地转移话题,“对了施师兄,我听丘师姐说修管部出了新规,第二境以上的修士可以去通信局免费领取一部移动电话。”

“哪天有空再去吧。”施广闻兴趣缺缺,摆了摆手便躺回床上看漫画。

过了一会儿,姜慕白取出手机,点开短信。

【明天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武圣像前邂逅柳圣源,随他参加论剑会。】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钓鱼

翌日一早,施广闻端着牙缸牙刷走进卫生间,瞅见姜慕白正对着盥洗池上方的半身镜修眉,惊得两眼瞪圆。

“嚯,姜师弟,你这是……要跟林老师约会啊?”

“哪里,我是要去演武楼参加论剑会,有机会的话,顺带见识见识邺都奇异点。”

姜慕白随口回了句话,微微倾着身躯,左手钳右手刀,动作利落地修出两条笔直端正的剑眉,随后转头问道:“丘师姐,怎么样?”

站在客厅里的丘仪投来审视目光,将他眉毛的形状、轮廓和线条仔细观察一番后,满意点头:“很好,自然生长的眉形还是柔了些,现在这五官轮廓要比之前好多了,嗯,真是心灵手巧,难怪做得一手好菜。”

“有吗?”施广闻上下打量几眼,摇头道,“跟昨天也没什么区别啊,不都一个样儿么?”

丘仪给他扔了个鄙视眼神,接着说道:“小师弟,我今天有课,就不陪你去了。”

上课只是托词,实际上是不想碰到死缠烂打的剑公子柳茹,姜慕白理解她的苦处,点头答应一声,又对施广闻说道:“施师兄,拜托你件事儿,帮我带一天孩子呗?”

他说的孩子自然是姜徽音,今天这场论剑会的举办地点就在演武楼,他本可以顺路送姜徽音去观赛,不过分组循环赛昨日结束,照例休赛一天,等到明天才开始十六强淘汰赛。

“没问题。”施广闻满口答应,一边接水一边说道,“对了,我听说张赤远打进十六强了?”

“嗯,开头输了两场,后面都赢了,刚好出线。”姜慕白点了点头,心里为张赤远这小子叫好。

分组循环赛将三十二名晋级选手分为八个小组,各小组循环对阵,最后每个小组里胜场积分的前两名出线。

张赤远开局不利,但越战越勇,虽然每一场胜利都来之不易,但他每次上台都打出了血性和风采,甚至有了自己的名号——由于他在擂台上坚毅不倒的形象让观众们印象深刻,不少人把他叫作“小不倒翁”。

“不错啊,光有运气可打不进十六强。”施广闻赞了一声,挤上牙膏后把钢丝牙刷捅到嘴里进进出出,动作太快以至于嘴里传出了滋滋扎扎、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淬体境就是不一样,刷个牙都异于常人。

姜慕白心里嘀咕两句,用发蜡固定好发型,然后换上熨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的武服,站到丘师姐的梳妆台前像个小姑娘似的转圈圈。

上一次他像这样注重外表,是进聚英馆内门之前,首次穿上武服的时候。

一个男人为了接近两个男人而精心打扮,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然而姜慕白别无选择,他虽姓姜,但却不能像姜太公那般稳坐钓鱼台。

虾米再小也是肉,要是钓不着大鱼,保不齐秘警局就把他这只虾米给吞了。所以,为了确保自身安全,他得挖空心思,尽快跟柳圣源和王钦珩搭上线。

丘仪看了几眼,面色古怪,欲言又止,姜慕白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干脆不作解释,跟姜徽音交待几句便提起墨阳剑匆忙出门。

不到十一点,姜慕白就到了演武楼,为引人注目,他刻意模仿武圣像的站姿,像尊雕塑似的伫在巨像脚下。

海选赛开幕时,他曾与施师兄一同向武圣像行礼,当时他心中只有对伟人的尊敬,而现在他了解到全面战争的残酷与惨烈,再想起武圣独战十万邪魔直至力竭而亡的传说,顿时感慨万千。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悄然浮现,漫天炮火下,重瞳少年闯过军阵,直面狰狞恐怖的魔怪,向着它们的尖牙利爪,送出刀光剑影。

天穹之下,血色与焦土一同绽放,红的像朝阳,黑的像夜幕,彼此纠缠间有一阵沉重悲壮的战歌贯穿耳膜,那歌声像浩瀚大洋里汹涌的海浪,像太古森林中呼啸的狂风,令听者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这颤动不是因为畏惧而发冷,而是因为热血在沸腾。

姜慕白心神沉浸其中,全然忘记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只宽大但不粗糙的手掌落向他的肩膀,掌心肌肤快要触及武服布料时,漆黑却刺眼的剑光乍现于指尖。

“嘿!”

柳圣源缩回右手,并拢五指,发现中指的指甲短了一分,他愣了片刻,大声赞道:“好快的剑,好稳的手,厉害,佩服!”

姜慕白缓慢抬臂,收剑回鞘,带着少许歉意点头微笑:“抱歉,刚才走神了。”

说完,他瞥了眼悬于演武楼外壁的巨大时钟。

不早不晚,正好十一点三十分。

“该我道歉才是,打扰了你。”柳圣源摇摇头,卸下身后那口棺材似的剑匣,朝武圣像深深鞠躬,行礼过后,他直起身子,问,“你来参加论剑会?”

演武楼论剑会与邺大论剑会有所不同,邺大论剑会是剑修聚会,而演武楼论剑会则是剑客聚会,不论是武修、法修还是剑修,只要是以剑为武器的修士,都能参加演武楼论剑会——当然,前提是能够着聚会的门槛,或者有人推荐。

“嗯,听说参加演武楼论剑会有机会参观奇异点。”姜慕白做出好奇的表情,“柳兄,你见过奇异点吗?”

柳圣源目光锁在墨阳剑的剑柄上,点头道:“看过几次,我说,这该不会是‘墨阳’吧?”

“不错,正是玄骧卫的墨阳剑。”姜慕白大大方方地承认,起先还有些惊讶,随即想到柳圣源的身份,便觉得理所当然。

这位猛男出身铸剑世家,要是认不出墨阳剑那才叫奇怪。

柳圣源啧啧出声:“还真是啊?上回我就觉得像,可没想到你真会把墨阳剑当兵器。”

把具备收藏价值的墨阳剑当兵器,就像是把御窑瓷器当饭碗,即便是家中巨富的柳圣源,也不会奢侈到拿古董做日用品。

姜慕白笑了笑没说话,心里打起算盘。

看柳圣源这表情应该是挺中意,那要不要把墨阳剑送他呢?

若能用一柄下品宝兵换来柳家剑道天才的友谊,定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更不用说姜慕白任务在身。

不过墨阳剑顺眼顺手顺心,姜慕白真心有些不舍,再者,立好人设很关键,为讨好世家子弟而赠出佩剑的剑士,怎么想都不是讨喜的角色。

反复思考后,姜慕白揭过话题:“柳兄,请问论剑会还有多久开始?”

“快了。”柳圣源抬头看了眼时钟,背起剑匣咧嘴笑道,“走吧,咱们先上楼等着。”

温言对酒说

对不起嗷,写不出来,追更的书友可以考虑养一段时间,待我度过瓶颈,可别以为我要跑路啊,只是这几天更得慢。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开眼界

演武楼共有十六层,但楼内客梯仅能抵达十五层,因为顶层不对外开放。

据姜慕白了解,仅有三种途径可以通向演武楼顶层:一,地下室中直达顶层的专用电梯;二,暗藏于十五层内的独立楼梯;三,飞上天然后降落在大楼天台。

跟在柳圣源身后进入专用电梯时,姜慕白默默排除了最后一个选项,因为柳圣源告诉他,站在电梯门前的两名守卫竟是锻骨境武修!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十五层的独立楼梯和顶层的天台也有守卫,且实力不弱于守在电梯旁边的锻骨境武修,若是擅自飞上楼顶,十有八*九会被守卫扔下去。

放在定武能够开宗立派的强者,居然心甘情愿窝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为王公子守护一部电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换个角度想,连看门狗都是第三境修士,那留在王公子身边的贴身护卫岂不是……

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却已让姜慕白大开眼界。

聚英馆对比武圣家族,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大概是小型乡镇企业与世界五百强之间的悬殊。

柳圣源瞅见姜慕白两只眼睛眯成了缝,不等电梯门合拢就出声解释:“灵气复苏之前,武圣前辈常年资助贫困儿童,还专门为热爱武术但家境贫寒的孩子建了一所免费武校,不仅不收费,还为学生提供住宿。武圣前辈仙逝之后,王家每年资助上千名武童,其中资质优异者,有的去了一流学府的武修院,也有的以门客身份留在王家,哦,还有极少数长相好的会被旁系族人看中,早早选作童养婿。”

姜慕白听了这番解释后蹙眉深思,想来这些门客甘愿为王家服务,除了感激王家的恩情、依附于王家的资源与地位,还有其他原因。

毕竟,当今时代不同于春秋战国,显赫门庭与门客游士也不再是简单的主客关系或主奴关系,二者之间的微妙结合可以说是新特权阶级产生新社会秩序的示例,其中牵扯众多,甚至关联到联邦高层对修士管理制度的决策。

不过这些事情与姜慕白毫无关系,他一时半会儿想不通透,干脆抛之脑后。

“咚”

类似鸣钟的声音突兀响起,紧接着电梯轿门与厅门一分为二。

“到了。”柳圣源率先出了电梯,走向色彩斑斓犹如彩虹的珠玉拱门。

姜慕白紧随其后,迈步的同时迅速环视四周,目光飞快掠过落地窗,落在头顶的钻石吊灯上。

钻石早就不值钱了,所以用钻石制作吊灯并不是炫富行为——那扇富贵中透着恶俗的珠宝拱门才是。

过了拱门和门后连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由数万个黑白二色小圆盘所组成的大屏幕。

构成屏幕的小圆盘在唰唰声中翻转,在黑白两种颜色间来回跳动,形成不断变化的画面。

这是机械翻转点阵屏?

姜慕白盯着屏幕右上方表示时间的六个阿拉伯数字看了一会儿,刚要发问却听见柳圣源嘿嘿笑道:“有意思吧,这儿好玩的东西多着呢,趁着论剑会还没开始,我带你转转。”

“好。”姜慕白答应一声,与他并肩而行,在这富丽堂皇的会场里走马观花。

柳圣源所言不虚,这儿好玩的东西确实很多,姜慕白几乎每走一步便要惊叹一声,但要说他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又不恰当,因为他对王公子的玩具和藏品并不陌生。

室内跳伞机、体感游戏机、穿戴式触感vr设备、立体运动模拟座椅……

羡慕和惊诧等情绪在脑子里冲来撞去,姜慕白犹豫半晌,试探性地发问:“前些天我去了万象商城,但没看见……这些东西啊?”

“商城里没有,哦不,有一样,看那儿。”柳圣源指了指左前方整齐摆放的两排游戏机,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去,回头冲姜慕白笑道,“《全面战争》,会玩么?不会也没关系,我教你。”

“会,单人模式通关了。”姜慕白点了点头,坐到柳圣源身旁另一台游戏机的座椅上,问,“万象商城里都买不着,那要上哪儿买去?”

“那得问珩哥,这些儿童玩具在第二域很少见,看得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看不上。再说,那些玩意儿中看不中用的,比如那个万向跑步机吧,茹姐才玩了一会儿就给踩坏了,修理费二十多万。所以我劝你别动心思,珩哥他是买来当摆设的,因为他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嘛。喏,这《全面战争》就是他弄出来的。”

柳圣源拍了拍游戏机控制板,小声嘀咕:“听说亏了不少。”

“这是王公子的杰作?”姜慕白颇感意外,柳圣源口中的珩哥显然是王钦珩,先前听说这位王公子声色犬马荒废武道,没想到竟是沉迷于电子产品。

联想到他性情大变之前曾以灵气灌冲大脑,这事儿恐怕不是“电子鸦片成瘾”那么简单。

就拿眼前的《全面战争》游戏机来说,以联邦现今民用科技水准,除非能以修士异能降低微电子制造中某些关键技术的难度和成本,否则很难想象有人能做出如此高质量的游戏,即便是超级二代砸钱砸出来,也不可能量产游戏机投入运营。

“是啊,两年前的事儿了,当时他可高兴啦,说什么找到了降低极紫外光光刻难度的办法,反正我是听不懂。”柳圣源耸耸肩,努嘴道,“按住红键别松,调双人模式,咱俩联机来一盘。”

继续追问难免让他起疑,姜慕白不再出声,调出双人模式、选择武修角色后与柳圣源共同奔赴淮州会战前线。

打到第三关时,趁着屏幕里放映纪实视频,姜慕白貌似随意地提起一个新话题。

“刚到邺都那天,我在邺**修院旁听了一节《科学应用课》,授课老师是敬安居士的开山弟子戴求真戴先生。”

他故意停顿片刻,接着补充道:“那节课戴先生讲的是御剑。”

“喔?”柳圣源抬起眉头,显然很感兴趣,“戴先生讲了什么?”

姜慕白按下暂停键,装作思考模样,过了一会儿才把课程内容概括说明。

“原来大学里还有这么有趣又实用的课程。”柳圣源听后忍不住拍手称赞,接着说道,“我在第四域也接触过这类学说,说的是武修和法修的差异。”

“哦?”姜慕白神色微动,从他的只言片语联想到许多信息,比如徐千算曾经说过,真正的反抗军大多活跃在第四域和魔域之间。

“嗯,我想想。”柳圣源像一休似的揉着太阳穴,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好像是说跨入超凡脱俗的第三境之前,法修最直观的能力体现是将灵气能量转换为物体动能,而武修最直观的能力体现是将灵气能量转换为自身生物能,至于元神和肉身的变化,都是为了……”

“论剑会马上开始,你俩还坐这儿打游戏?”

一个不算陌生的女声突兀插入,姜慕白无奈且郁闷地转头,看到女扮男装的柳茹双手叉腰站在身后,正笑盈盈地盯着他的脸。

这位女身男心的剑公子倒也真是奇怪,分明长了一双狐狸眼,笑起来却像柴犬,偏偏脾气又很讨嫌。

出于礼貌,姜慕白准备起身行礼,他臀腿刚离座位,便看到视线中飘过一道熟悉身影,顿时惊愕失声。

林老师怎么来了?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头大如斗

论剑会,顾名思义,即是交流讨论剑道的聚会。

可林老师不用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让姜慕白感到惊异的是,林初槿身后竟然有台飞行背包!

与姜慕白印象中笨重庞大、噪音恼人的单人飞行器不同,让林初槿双足离地的飞行背包轻盈安静,整体结构像一株蘑菇,顶部的蘑菇盖由多个小型旋翼组成,底部则是喷气装置,中间点缀了几十颗闪烁的光点,不知是装饰灯还是示廓灯。

“那是什么?”姜慕白指着林初槿飘走的方向,明知故问。

“那是飞行背包,跟飞机、飞艇一样,也是用旧时代技术制造的飞行器具,姜小弟坐过飞机么?比飞艇快得多,只用一个时辰就能从邺都飞到天京。”

柳茹微微昂起脑袋,好像要用下巴代替嘴巴说出她的博识与优越。

姜慕白笑而不语,柳圣源瞥见自家堂姐那副欠揍的表情,赶忙开口说道:“那玩意儿也是珩哥收藏的玩具,我试过,但没飞起来,我太重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快要盖住脚背的发达胸肌,不无得意地咧嘴:“珩哥说那是给小孩玩的,体重过了一百斤就带不动。”

“一百斤?她还不到一百斤?”柳茹把眼珠子瞪得像是泡在盐水里的桂圆,痴痴盯着飞仙似的林初槿,不敢置信。

比她高又比她轻,胸前还有那般曼妙诱人的弧线,老天爷,这简直没道理!

“约摸**十斤。”

姜慕白随口说了一声,他的语气十分笃定,但柳茹深表怀疑:“这也能看得出来?”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是看出来的,是亲手测出来的。姜慕白心里嘀咕几句,脑海中回放出他背着林初槿在树林间奔行的场景。

“早就听说林家嫡长女美若天仙,今天终于眼见为实了,这脸蛋,这身段,这气质,哎呀呀,美死我了。”柳茹伸出舌尖,绕着红唇转了一圈,好像饥渴到了极点。

若非亲眼所见,姜慕白简直无法想象一个颜值7分以上的姑娘能把如此撩人的动作做得如此猥琐,以至于他不由地脑补出一副柴犬变身泰迪的诡异画面。

“红颜绝色我也看过不少,像林家妹妹这样挑不出毛病的还真是头一回见。诶,她在看我!”柳茹自说自话,看见林初槿回眸一笑,顿时目眩神迷,“诶诶诶,她朝我笑了!啊,啊我要死了。”

惊喜还没结束,林初槿调转方向,精灵一般飘了过来,羽毛似的轻轻地落在三人面前。

柳茹收起花痴神态,昂头挺胸,踮起脚尖,正要自我介绍,脸上表情却突然凝固。

拉近距离之后,她终于发现林初槿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边的姜慕白。

“姜先生,又见面了。”林初槿笑靥嫣然,与姜慕白四目相对后错开目光,看向他身旁的柳家姐弟。

“林老师,介绍一下,这位是剑公子柳茹,这位是……柳圣源。”姜慕白想不起柳圣源的名号,只好直接报出姓名。

“久仰。”

柳圣源端正身姿行问道礼,从他的拘束来看,邺都柳家的地位、势力比起天京林家应当低了不止一个层次。

或许是因为地位悬殊,柳茹也不敢像先前骚扰丘仪那样放肆,她忍着羞恼尴尬,强装笑意尬聊几句,而后识趣告辞。

柳茹溜了,柳圣源自然不会留下。

要是抛开林老师继续跟着柳圣源,未免太过反常,必定让他起疑。可要是不追上去,又怎么通过他搭上线并与王钦珩碰面?

姜慕白没料到会有这番变故,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初槿招手唤来侍者,解开飞行背包后问道:“姜先生是来参加论剑会?”

“是的。”姜慕白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林初槿指向会场,以平常语气说道:“姜先生若不介意,不妨与我和王世兄同席?”

“恭敬不如从命。”姜慕白点了点头,表面平静,心中暗喜。

两人相识一月有余,彼此仍以先生和老师称呼对方,其实有些不易察觉的暧昧,换做其他场合还不明显,眼下却是一目了然。更让他欣喜的是,林老师给他带来了直接与王钦珩接触的机会——想必除了那位王公子,这儿没有其他人能让林家嫡长女以世兄相称。

跟着林初槿走到她的席位前,姜慕白看见一位眉眼惺忪、呵欠连天的青年男子,这人坐着会场内最尊贵的位置,却穿了身睡袍,对比周围那些衣冠齐楚、端坐如仪的与会者,他比鸡群里的白鹤还要惹眼。

如无意外,这位便是演武楼论剑会的举办者,曾经的武道新星,王钦珩。

王公子的面相极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但委实说不上好看,因为他脑袋与身躯的比例异于常人。

那大得不正常的脑袋与他细长的脖子相连,乍一看像是篮球扣在塑料吸管上,让人不禁为他的颈椎感到担忧。

姜慕白搜肠刮肚,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头大如斗。

如果不是天生畸形,那么王公子的大头很可能是灵气灌冲大脑的结果。

难道真能像改造眼、鼻、耳等身体器官那样,以灵气改造大脑?姜慕白心里犯起嘀咕。

见林初槿带着一位陌生人入座,王钦珩打了个绵长的呵欠,揉了揉牛一般的大眼睛,问:“这位是?”

“是我朋友。”林初槿递了个眼神,姜慕白恭敬抱拳:“聚英馆姜慕白,见过王公子。”

“喔,坐。”王钦珩双眼微阖,似乎没什么精神,软泥一般瘫在座椅上,细长脖子像冒气泡的瓶管似的,发出咕噜噜的怪声。

昔日天才落得如今这副模样,实在令人唏嘘,姜慕白悄声入座,将目光投向会场中央。

视线中,一位青衫玉貌、丰神俊朗的剑客越众而出,登上会场中央的试剑台。

他没出声,也不必出声,剑客之间的交流,自然要用佩剑代替口舌。

姜慕白正犹豫着是否应该登台,就看见一口棺材似的剑匣立在青衫剑客面前。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斗剑

看见那口半人高的沉重剑匣,青衫剑客便猜出对手身份,他上下打量一番虎背熊腰如巨灵神般的柳圣源,接着与他对视。

观众席内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台上,但都不如柳圣源那一双暗藏凶光的虎眼。

青山剑客颇有些紧张,不复登台时的潇洒惬意,他朝五步开外的柳圣源抱了一拳,朗声道:“邺大武修院短兵系,裘千山,请教!”

柳圣源二话不说,一掌拍向剑匣。

宽大厚实的掌心拍在剑匣顶部时,五柄上品宝兵级长剑鱼贯而出,木箱子里咚的一下闷响,像是石子投入河中,在观众席里荡起阵阵涟漪。

裘千山听说过柳家剑道天才的名声,但没想过柳圣源竟能同时御使五把长剑。

看他轻描淡写的神色,还有他那随手拈来的姿态,应当不是徒有其表。

论一心多用的本事,三心两意刀刘中千当属翘楚,可即便是那位刀道宗师也只用三把刀,谁能想到二十出头的柳圣源能用五把剑?

光看这手绝活就晓得胜负已分,不过输人不输阵,裘千山明知必败,还是缠上牛筋绑绳,拔剑出招。

他用的是方形剑,长约四尺,宽身方形,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开刃带尖的锏。

剑形古怪,剑招也是同样古怪,裘千山迈着碎步,手里虚晃半招,没有用出劈、刺、撩、击等常见的起手攻势,而是握住分为三节的剑柄,猛地甩动手臂,锏状剑身被他甩臂动作抛出,居然又显出一把长约两尺半的锋锐短剑。

据传,古时军将战阵厮杀时,若相持不下或面临险境,便会放弃主要作战兵器,抽出近身作战的短兵器掷向敌将,以求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这就叫作撒手锏,后来被人传作“杀手锏”。

杀手锏加上子母剑的设计,可以说是别出心裁,若是实战经验不足的修士遇上这种异于常规的打法,即便境界修为高于裘千山,也很可能要吃亏甚至败北。

然而柳圣源与那些象牙塔里的学生不同,他去过天唐,去过第四域,斩过盗匪,杀过魔怪,旁人少见的奇门兵器在他看来都是玩剩下的老套路。

一招鲜,吃遍天,可这招并不新鲜,拾人牙慧而已。

看见方形剑飞向自己,柳圣源不躲不闪,不慌不忙,施施然掐出一个剑诀。

两柄飞剑灵动地变换方位,迎向方形剑的运动轨迹将其格挡,与此同时其余三柄飞剑呈品字形刺向手持两尺短剑的裘千山。

裘千山知道剑修也有隔空御剑的本事,抬臂翻腕以极快的速度接连将短剑递出十几次。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连成一片,仿佛顽童用手指划过琴键,眨两下眼皮的功夫,已经过了二十多招。

单看剑与剑的来往对抗,好像旗鼓相当,但柳圣源双手抱胸,轻松惬意,身侧还悬着两柄飞剑,而裘千山腾挪移转,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又过了七八招,裘千山慢了半刻,被两把飞剑左右夹击,不得不弃剑认输。

回想这三十几个回合里自己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不能近身,来来回回都在一个圆圈里打转,裘千山输得心服口服,他甩了甩酸麻的手臂,忍着虎口处开裂般的剧痛抱拳道:“领教了,裘某佩服!”

试剑台上分出胜负,观众席内不少人便将目光投向位处最高点的首席。

论剑会的会场里没有专门安排评委席,通常都由王公子或王公子请来的剑道前辈做出点评,对于部分眼力和境界不够的与会者而言,不论试剑台上打得多么精彩,都不如前辈高人几句点评来得重要。

众人瞩目的王公子支棱起身子,微微偏转大脑袋,朝右手边瞥了一眼。

姜慕白唇间启了一丝细缝,但没出声。

过了片刻,一位长发披肩、神容忧郁的男子缓缓起身,轻声说道:“剑乃百兵之君,最适于堂堂正正的王道,你用的是奇门兵器,但不必拘泥于‘奇’。心里只想着一招制敌,倘若那一招落了空便丧尽锐气,不妥。”

这话好像说到了关键,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裘千山琢磨半晌,鞠躬喊了声受教,随后匆忙回到自己的座位,小声对身旁之人说道:“师姐,柳圣源太厉害了,那三把剑围着我,我都觉得像是在跟天大武修院的三胞胎交手。要是五把剑一起上,那……”

“天才么,肯定有过人之处。”被裘千山称作师姐的武修院学生点了点头,好奇道,“听说那天柳圣源到咱们邺大的论剑会砸场子,跟另一位剑道天才打成了平手?”

“喔,师姐,你说的是他。”裘千山指了下姜慕白所在的方向,接着把手伸进师姐的袖子里,用食指在师姐手心写字。

观众席里的武修少说有六七十位,全都开了耳窍,没有玄幻小说里传音入密的本事,只好用袖中手语来表达一些不便让人听见的悄悄话。

裘千山手指迅速划动,很快写出一句话:【长得好漂亮,看起来弱不禁风,能跟柳圣源打成平手】

想了想,裘千山又补上三个问号。

师姐回头望了两眼,一边摇头一边在裘千山手心写道:【人不可貌相,听说他一月连开七窍,也许真有那个本事】

裘千山撇了下嘴,小声嘀咕:“有本事怎么不敢上台露两手。”

此时已有另一名双手持剑的武修登上试剑台与柳圣源交手,而姜慕白仍坐在王公子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嘘!”师姐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在裘千山掌间写道:【那么多人看着,还能有假】

裘千山耸了下肩,仍然不信,往台上看了一会儿,觉得那位双手剑还不如自己,便懒得再看。

无聊了总得找点乐子,裘千山眼珠子转了两圈,拉起师姐的手写道:【师姐,王公子的头怎么那么大?】

师姐瞪了他一眼,反手把他的掌心拍得生疼。

裘千山还没收起玩笑心思,继续写道:【不会是因为灵气冲进去,跟吹气球一样把脑袋给吹大了吧?】

师姐气恼不已,五指成爪扣住他的手腕,令他不能动弹。

裘千山乐得忍不住笑,全然没有注意到首席上的王公子正神色不悦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正文卷 第不晓得多少次失眠

上架之前就开始失眠,之前这段时间全靠安眠药和酒精入睡,今天吃了安眠药到现在也还是没能睡着,脑袋昏昏沉沉,对自己狠生气,决定不睡了,熬到明天晚上睡觉,这个样子也写不出好东西,最近这些章节自己看了都来气!

不是要断更,就熬一天把入睡时间从三四点五六点调到正常时间,以后若能早起码字,质量数量也会提升不是?

就一天,让我放空脑袋死撑着熬到晚上八点让我倒头就睡吧!我记不清多久没睡过一次好觉了,写到姜慕白不练功睡得香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羡慕!

每天晚上一闭眼就像是被塞进绿皮车的归乡客,心都奔着梦乡去了无数次了,人还是在车厢里,扒着窗户看那外边一片乌漆麻黑乱七八糟的东西,恨不得把脑袋撕开把脑子搅烂了让它别窜出那么多个没用的念头

就一天,就一天,再不行,不管我自己觉得多烂我都把更新发出来,平铺直叙硬邦邦地讲细纲我都写出来发。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章 大和剑士

裘千山忙着与师姐打情骂俏,没心思关注试剑台上的变化。

没过一会儿功夫,台上柳圣源的对手已换了三个。

或许是因为视线开阔使得思路明朗,位于首席的姜慕白很快看出了门道。

论剑不是打擂,自然没有守擂的说法。通常来说,不论胜负,登台者都不应在试剑台上久留,毕竟斗剑是为交流切磋,而不是为了分出胜负高低。

可柳圣源连胜数场之后却像根大号螺钉似的钉在论剑台上,继续等待下一位对手,而举办论剑会的王公子被他搅了局却在座位里稳瘫如泥,丝毫没有出面干涉的意思。

结合两人不合情理的表现,不难想到其中原因柳圣源要借这试剑台在邺都武道界立名。

邺都卧虎藏龙,局势复杂,柳家不愿也不能挑衅邺都武道界,所以柳圣源只好借王家的平台,逐一击败各门各派新秀子弟,为自身造势立名。

如此做法不合礼数,柳圣源必定事先得到王钦珩的允许,先前听他一口一个珩哥喊得十分亲密,这时看看王钦珩的反应,便知道两人果真关系密切。

顺着柳圣源这条线,迟早能够接近王钦珩,但未必能获得王钦珩的信任,也不大可能得知灵气改造大脑的秘密。

因此,姜慕白原本打算着要在试剑台上大放异彩,令王公子另眼相看,由此获得拉近关系的机会。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柳圣源霸着试剑台,出尽了风头,而姜慕白却没有半点表现的机会,因为他不能登台亮剑。

上次在邺大论剑会能与柳圣源打成平手,一方面是因为他轻敌,只出了三把飞剑,另一方面是因为姜慕白用出了剑出无我。

当时,出手阻止两人同归于尽的樊先生还对姜慕白做出了“剑道杀伐堪比当年斗战狂魔”的评价。

樊先生能品出剑出无我的真意,焉知王钦珩不能?

身旁这位大头公子不仅是武圣后人,还是真正的武道天才,姜慕白哪敢当着他的面用出《天渊剑典》中的剑招?万一露了老底,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柳圣源是王钦珩的小弟,姜慕白要是登台与他一较长短,输了会被看作不自量力,赢了则会被看作故意捣乱,无论哪种结果,都不能获得王钦珩的好感。

如果现实世界是一本升级装b流网文,姜慕白心想,那么按照小说套路这时最好的剧情发展是柳圣源败给某个王公子对头的师弟或徒弟,然后以反派姿态引起王公子以及在场其余同道的仇恨,再由他姜慕白上台,并在众人疑惑、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击败反派。

当然,这些都是想想而已,即使真有自带嘲讽光环的脑残反派,也进不了论剑会的会场。

一个时辰过后,柳圣源隐现疲态,正当姜慕白以为这场斗剑到此为止时,一位青年剑客登上了试剑台。

这人穿着剑道服和围袴,头顶中间的头发剃了大半,剩下一小绺梳成竖条,奇丑无比。

月代?

大和族人?

姜慕白微微蹙眉,猜想这人是什么身份。

“嘁,看了二十多场没上去,现在看我源弟累了才上,真不要脸。”

柳茹的声音从右侧不远处传出,姜慕白转头看了过去,目光正好撞上她的视线。

“那是千岛国剑圣丸目光司的徒孙,上泉启太,哦,自封的剑圣。”柳茹像是在对姜慕白介绍,特意在自封二字加了重音,丝毫不顾忌在场之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姜慕白听说过丸目光司,倒不是因为他在第二域名声响亮,而是因为他岁数大。

这位千岛国剑圣与出云剑宗同辈,出身剑道世家,百年之前已是千岛国剑道界名宿,灵气复苏之后一战成名。

后来第一次全面战争爆发,千岛国沦陷,丸目光司护送千岛国天皇组建的流亡政府逃到华国。

几年之后,千岛国流亡正府在联邦成立的过程中卷入权力旋涡,无一幸存。自此,丸目光司一蹶不振,直到六七年前才突破第五境,开创内天地——千岛国修士数量不多,所以没有专门的修炼体系,就连剑圣本人也在千岛国灭亡后废弃了独创的修炼途径,转入武修之道。

本来已经看腻了柳圣源花式虐菜,这时听说上泉启太是剑圣徒孙,姜慕白顿时来了兴趣,他一向对活了很久的老前辈很感兴趣,一来他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和他们是同一个时代过来的人,二来这些老人肯定知道许多书本里找不到的事情。

柳茹在观众席里冷嘲热讽,上泉启太在试剑台上听得一清二楚,他回头瞪了眼柳茹,接着转头看向柳圣源,用过于标准以至于有些怪异的汉语发音说道“我可以等你休息。”

“你不该瞪她。”

柳圣源站在剑匣旁边,冷眼盯着上泉启太,没像之前那样朝对手行抱拳礼。

“什么?”上泉启太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

“我说,你不该瞪我茹姐。”

柳圣源伸手搭上剑匣,一字一顿地说话。

“我非常生气。”

牙缝里每挤出一个字,就有一柄长剑从匣中飞出。

五个字,五柄飞剑,再加上之前已经出匣的宝剑,一共十柄飞剑在他头顶半空形成一个“十”字。

观众席内惊呼不断,上泉启太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源弟——”柳茹站了起来,兴奋地挥着手,“揍他!”

“好嘞茹姐。”柳圣源咧嘴憨笑,双手无名指与尾指弯曲,食指与中指伸直并上下相叠,形似剑指,但两根大拇指并未扣在无名指与尾指指节,而是向外扩张,露出虎口。

道门自在印?

姜慕白绷紧眼皮,全神贯注。

试剑台上,十柄飞剑如烟花绽放般向四处散开,紧接着分成五组一前一后的双剑,同时从前后左右上五个不同方位刺向上泉启太。

上泉启太有心突袭,但飞剑来得太快,他已失了先机,又不敢以肉身硬抗上品宝兵,于是拔出武士刀转身成圆,想要以攻代守,凭借力量优势劈落飞剑。

可是十柄飞剑中有两柄飞剑忽然变化轨迹,一劈一撩,逼得上泉启太收刀回防。

这一收,便丢了仅剩的机会,十柄飞剑笼罩在上泉启太身周,随着柳圣源的手印一同变幻,向上泉启太发起疾风骤雨式的进攻。

身处剑阵之中,上泉启太被飞来飞去的长剑晃得眼花缭乱,没能注意到有一柄飞剑悄无声息地离开试剑台。

几个呼吸过后,第十把飞剑去而复返,直直刺向上泉启太的后心。

上泉启太有所察觉,但为时已晚,他就像五子棋棋盘上的白子,看见对手四枚黑子连成了一条线,不论堵前面还是挡后面,都不能扭转败局。

眼看飞剑就要刺穿上泉启太的后心,一道身影闪现于他身后,伸长手臂握住了飞剑的剑柄,使其不能再进分毫。

是先前为裘千山做出点评的那位前辈!

姜慕白睁大眼睛,盯着那个长发披肩、神容忧郁的男子,异常惊奇。

他看得清楚分明,那人出手拦下飞剑时,手臂像甩棍似的长了几截,足足长了一米!

这人,莫非吃了橡胶果实?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锻骨实验

人的手臂怎么能像甩棍似的突然长了几截?

换作早些时候,姜慕白肯定大吃一惊,不过自从来了邺都,看过各种各样令人惊奇的事物,他已对这种惊异感产生抗性。

也不知是看出他的惊异,还是纯粹出于好奇,林初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王钦珩——从那位披发武修的座位来看,他是效忠于王钦珩的门客。

王钦珩分明闭着双眼,却好像看见了林初槿的困惑神情,没等她出声便开口解释“武修第三境名为‘锻骨’,顾名思义,锻造骨骼,既然可以锻造,自然也能改造。”

“原来如此。”林初槿点了点头,“谢王世兄解惑。”

姜慕白没有眨眼,但长且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在思考。

听王公子的意思,是说那位锻骨境的忧郁武修在重塑筋骨血肉的过程中,将自身手臂改造成了不同于常人的结构?这倒是挺新鲜。

武修六大境中,姜慕白已对开窍、淬体和锻骨三重境界有了相当的了解。

据他所知,开窍是以灵气与气血冲贯周身经脉,打开人体秘藏,提升五感与机体掌控能力;淬体是以灵气与药浴淬炼身体,使得肌肉与皮肤如人体秘藏对应的脏腑器官一般进化,并获得或提升预知危险的第六感;锻骨则是以各种手段在体内锻制骨骼组织,进一步提升运动能力。

若没有循序渐进的躯体改造,若没有足够坚固的内骨骼系统作为支撑,人体便无法承受高速运动带来的种种问题。

据说在形成完善成熟的修炼体系之前,曾有少数武修在战斗时因大脑缺氧、内脏损坏、骨骼碎裂等原因死亡,还有更多武修因神经系统和内分泌系统异常而患上各种怪病,由此可见人体结构的精密复杂。

要想改造身躯形体,绝不可能像拼接积木那样简单,骨骼、骨髓、骨膜、神经、血管、软骨、肌肉、肌腱、韧带和其他各种构成手臂的组织都要考虑在内,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必定引起连锁反应。

想到这,姜慕白忽然想起以前在书里看到的旧闻大约在十二年前,天京大学武修院开设了一个实验项目,专为武修设计、改造躯体结构,意图为接受试验的武修打造出更强大、更适合复杂环境中作战的全新躯体。

自然,守旧派强烈抵制这种有违天理的做法,甚至不惜对实验组施以武力,或许是因为阻力太大,亦或者是因为躯体改造难度太大,总之那个实验项目不了了之,最终沦为笑柄。

等等。

一道明亮的光线在脑海中闪过,串起几个看似不相关的线索。

王钦珩今年二十八周岁,他十四岁九窍齐开,十六岁淬体大成,天大武修院院长亲自请他进校。

一年之后,他“烧坏了脑子”。

这么算来,他入校之后不久,天大武修院开设躯体改造实验项目,而在他离校之后,实验项目立即叫停。

要说这两个时间点的重合只是巧合,那又该怎么解释那位王家门客的长胳膊?

“既然能改造内骨骼……”姜慕白实在压不住好奇心,小声问道,“那么,请问有没有打造外骨骼的可能性呢?”

假如锻骨境武修能像虾、蟹、龟等生物一般拥有远比皮肉更坚韧的外骨骼,再配合预知危险的气机感应,那将会是何等的强大?

“哦?”王钦珩把眼皮撑开一丝缝隙,似乎有些诧异,不像是为问题本身而诧异,倒像是为提出问题的人感到诧异。

眼皮裂缝里钻出的目光让姜慕白感到不适,他隐约有种诡异的感觉,像是多年以前头一回走进x光安检仪似的,莫名觉得有股子无形的力量侵入内心,使得所有秘密全部显形。

遽然,识海翻腾,涌出另一股力量笼罩全身,犹如防爆盾牌挡滋水枪一般,轻易挡住包含在审视目光中的诡异力量。

是嬴老爷子的神识碎片在守护识海。

姜慕白心中警铃狂响,垂下眼帘避开王钦珩的目光,装作毫无察觉。

“嗯?”王钦珩眉下两条细缝迅速睁到铜铃那么大,他盯着姜慕白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说道,“理论上可以,但代价太大,没意义。”

说完,他又立刻闭上眼,仿佛睁着眼睛对他而言是种折磨。

听到这语气笃定的回答,姜慕白松了口气。

他确信王钦珩就是天大武修院躯体改造实验项目的发起人之一,如无意外,这项实验仍在秘密进行,那位胳膊能伸长一米的王家门客便是证据。

也许埃利克斯对此不感兴趣,也可能秘警局已经得知,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姜慕白与王钦珩初次见面就能套出情报,不论情报本身有无价值,都能证明他作为卧底的利用价值,进而获取更多好处。

“哟,打了弟弟,来了哥哥?怎么,要以大欺小?”

柳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时试剑台上多了个人,长相与上泉启太有七八分相似,不过身上穿的是武服,头发也束成小冠,从装扮来看不像是大和族人。

观众席内有不少人窃窃私语,姜慕白大致听明白了那人的身份。

上泉家自称是新阴流开创者上泉信纲的后人,这一代上泉家两兄弟倒也配得上剑圣血脉,弟弟上泉启太拜入剑圣丸目光司门下,哥哥上泉雁木则是藏剑先生的关门弟子,此时登上试剑台的正是上泉雁木,第三境修士。

大和民族自尊好强,亡国之后更是如此,看到弟弟轻易落败,上泉雁木岂能甘心服输?他必须要出手展示一番,好让在场之人知晓千岛国武士道的精神与精湛!

可他年长于柳圣源,以大欺小赢了也不算光彩。

该怎么做呢?

挑战一位第三境修士?

不,不应如此,第三境修士的战斗余波会摧毁论剑会的会场,这样做不仅坏了规矩,还扫了王家的脸面。即使藏剑岛远在极北,也不能轻易开罪三位内天地宗师坐镇的武圣家族。

琢磨片刻,上泉雁木有了主意。

他看了看弟弟上泉启太,又看了看柳圣源,接着转向观众席,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听说论剑会有传授剑招、点拨后进的传统。两年前,我从一本剑谱残篇里得了灵感,用了六百多个日夜补成整套剑法,劳请诸位一观拙作。”

名义是传授剑招,点拨后进,实则是展示肌肉,宣扬炫耀他的剑道天赋,为上泉家乃至大和族修士挽回颜面。

大家看得明白也听得明白,只是不便点破,也不必点破,毕竟上泉雁木没有触犯他们的利益。

往好处想,要是真能学个一招半式,也算捡了便宜不是?

首席位上,姜慕白盯着试剑台,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使他两眼发亮。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南归雁

论习武,尤其是学习剑法,姜慕白确信在座诸位都不如他,因为他开了挂。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是个不容错过的表现机会,所以他心神专注地盯住上泉雁木每一个动作。

试剑台上,神容忧郁的王家门客礼貌客气地请柳圣源与上泉启太回到观众席。

柳圣源连胜十几场,又轻易击败剑圣徒孙,已然立了名声,不必再费工夫,于是干脆下台休息。

上泉启太心有不甘,但不愿忤逆兄长,一声不吭地跟着下了台。

上泉雁木向王家门客点头致谢,接着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轻且快地掠过腰间剑首。

锃——

三尺长剑出鞘,如春燕般于半空中灵巧地旋了几圈,随后像收线的风筝似的缓缓落回主人手中。

“这套剑法名为《南归雁》,共有七七四十九剑,请看!”

“看”字刚从唇间吐出,上泉雁木身前乍现剑光与残影。

以约为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所传播的声波才刚刚抵达观众席,他已经把整套剑法展示完毕。

波浪式的惊呼声中,姜慕白眨了眨眼,因余晖效应而停留在视线中的残影使他心惊不已。

零点五秒之内挥出七七四十九剑?

第三境修士真是怪物。

传说江户时代的著名剑客佐佐木小次郎有一招得意绝技,名为“燕返”,可以斩落空中飞翔的燕子。

这个传说是真是假倒不好说,但可以肯定,对上泉雁木而言,斩落飞燕,易如探囊取物。

除了快,姜慕白还看出些别的东西。

剑光残影之中,似乎有一只鸿雁飞过。

“剑意?”他在心里默默向自己发问,脑海中翻起个浪头,拍出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横尸遍地的幽幽深巷中,重瞳少年右手持剑,左手提壶,走一步,饮一口,他慢步走过沾染了血污的青砖,浑身上下一尘不染,以至于走出长巷时看着不像杀人如麻的凶神,反倒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迎着破开云层的明媚阳光,少年抛出酒壶,放声高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唱到尽兴处,长剑中透出两道青气,化作两瓣若有若无的青莲,于少年足下盛开。

避雨亭一战反杀血刀帮两名开窍武修后,姜慕白便唤醒了这段尘封在嬴渊神识碎片中的记忆,那时他对武道和剑道认识不足,此刻回忆一番,才晓得那两朵青莲是世所罕见的剑意。

剑客千千万万,剑意却是凤毛麟角,寥若晨星。

那只剑光中一闪而过的鸿雁,足以证明上泉雁木的剑道天赋超群绝伦,即便是五百多年前创立新阴流的上泉信纲复生于世,也未必能在他这个年纪悟出剑意。

“不错。”闭着眼睛的王钦珩用力点头,让人担心他那颗脑袋会从脖子上滚下来,“藏剑先生的爱徒果然不同凡响,假以时日,宗师可期。”

“王兄谬赞。”

上泉雁木谦逊颔首,眼里虽有些显而易见的傲气,但如此谦虚也并非虚伪作态,毕竟他回应的对象是王钦珩。

得了王公子一句“宗师可期”的评价,上泉雁木便已达到目的,但他没有急着离开试剑台。

按照论剑会的规矩,他还得用慢动作演示一番,再指点几位愿意学习这套剑法的后辈。

上泉雁木并不认为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学会这套剑法,不过形式还是得走一走,免得坏了规矩,他直起腰杆,放慢动作,缓缓抬起手臂,递出长剑。

从第一剑到最后一剑,成百上千个细微复杂的小动作构成四十九次身姿变换,像极了一段剑的舞蹈。

这回虽没有剑意化作鸿雁,但更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姜慕白隐约觉得这套剑法并不难学,可又觉得差了点什么。

模仿动作姿势只是表面功夫,领悟剑中真意才是关键。

他闭上眼,一招一招,乃至像慢镜头那样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回放,总算凭着开挂的眼力,透过表象看出些许凄凉与思念。

凄凉?

思念?

噢!

难怪他将这套剑法取名为《南归雁》!

姜慕白猜出了谜底,见上泉雁木让出试剑台,他不再犹豫,向柳圣源借了柄容易施展的长剑,随后快步登台。站上试剑台后,他没有急着舞剑,而是先朝上泉雁木所在的方向抱拳行礼。

“上泉先生,请问您独创的‘南归雁’,是否取名自高适的诗句?”

“不错。”上泉雁木微笑点头,缓声吟诵,“远树应怜北地春,行人却羡南归雁。”

果然如此。

鸿雁分部于华国、西伯利亚南部和中亚,越冬时迁徙到南北半岛与千岛国。

笼统地看,千岛国在第二域的东面,不过第二域疆域广袤,而藏剑岛位于域内极北,因此千岛国实际是在藏剑岛南方。

恰巧,上泉雁木名字里也带了个“雁”字。由此便知“南归雁”的内涵,进而也就能够理解剑意中的凄凉与思念。

“上泉先生,我曾在书里见过千岛国的樱花与圣山。”姜慕白多少带上了点同情,柔声说道,“很美。”

“是的,很美,我在梦中已见过无数次。”上泉雁木回话时,脸上微妙复杂的神情渐渐融成一缕向往的笑意,最后他朝姜慕白点了点头,好像说了声谢谢。

即使祖国已经沦陷多年,大和民族仍将他们对家乡、对故土的怀恋代代传承,这是刻在灵魂深处的不可磨灭的烙印。

留着月代头发型的上泉启太站在哥哥身旁,薄薄的嘴唇像快要哭的婴儿那样颤动,他想说点什么,但不知能说什么。

姜慕白不再多话,抬臂递出一剑,紧接着回身刺出第二剑,然后是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他的动作并不算快,但每个动作都出得准确利落,下盘架子明明十分沉稳,整个身子却像燕雀般飘忽不定,而剑势又去了四面八方,不留一个死角。

但凡是粗通剑道的修士,哪怕是没开眼窍的法修,都能看出姜慕白正在点滴不漏地复刻上泉雁木的四十九剑。

观众席里无人私语,仿佛鸦去无声。

大家真是被吓着了,而且吓得不轻。

那可是四十九剑呢!

就算是依样画葫芦,也少不了十天半月的苦功。

哪有人能看两眼就学会?

“师姐?”裘千山捏着师姐的手腕,眼皮跳个不停。

他瞪圆了眼睛也看不出台上的姜慕白究竟是依样画葫芦,还是真正悟出了南归雁的真意,但他从上泉雁木的表情里看到了答案——上泉前辈的眼睛也瞪得老大,一点儿不比他和师姐的小。

“远树应怜北地春,行人却羡南归雁。”

到了第四十八剑,姜慕白忽然念出这句诗。

刹那间闪过的灵感,让他把握到《南归雁》的欠缺。

剑意,应当锐利,应当昂扬!

顺着第四十九剑的剑势,他念出下一句诗。

“丈夫穷达未可知,看君不合长数奇。”

祖国不再,愁思难耐,恨不能化作那南归的鸿雁,飞回樱花盛放的故土。

这就是四十九剑南归雁的剑意。

但高适的《送田少府贬苍梧》还有转折,说这人生穷达浮沉不定,或蹀躞垂翅,憔悴落魄,如丧家之犬,或泥蟠淤池,一朝飞黄腾达,成龙成凤。

即便命途多舛、时运不济,也必有一朝整翮磨砺,一举冲天日!

“冲天!”

姜慕白陡然将剑锋转向头顶,蹬足举臂,身形飞扬。

四十九剑南归雁,半百之数意冲天。

恍惚间,上泉雁木依稀觉得他在这第五十剑中看见了一只灰雁化作威凤,一飞冲天。

剑意雏形?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辈,一个尚未淬体的后进,他能悟出剑意雏形?

上泉雁木惊愕失声,下意识地将手搭上剑柄,仿佛要握着剑才能让他在震撼中稳住心神。

此刻之前,他一直以为他是个天才。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阵图下的农田(感谢大梦初醒看天下盟主打赏~)

会场之内数百人,剑道境界参差不齐,有的品出了名堂,有的只看见表象。

许多人不明白这第五十剑从何而来,于是竖起耳朵,想听听别人的评价。

论剑不是卖艺,因而会场中没有响起掌声与喝彩声,偌大会场里落针可闻,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出声,那是剑公子柳茹的声音。

“源弟,这算是多此一‘举’么?”

柳茹说到举字时加了重音,表明双关意味。

“纯粹看剑招的话,是有些画蛇添足的意思,毕竟那一剑在实战中很难找到施展的机会,不过……”柳圣源的语气先抑后扬,他闭目回味姜慕白举剑冲天的豪情与英姿,顺着转折词补充道,“从剑意来看,反倒是画龙点睛,神来之笔。”

“喔?”柳茹转了圈眼珠,目光落在神情痴呆的上泉雁木身上,朋友们为她捧出了剑公子的雅号,但她晓得自己的剑道天赋与眼光远远不如堂弟。

“依我看,最后一剑补全了前面四十九剑的欠缺,虽然不能用于实战,但能在练习时反复打磨剑意。”柳圣源忽然笑了下,“嘿,刚才看他舞剑,还觉得他占了个大便宜,白捡一套剑法。结果,捡便宜的反倒是上泉啊。”

这话一点儿不假,对于没能悟出剑意的寻常修士来说,那多出来的一剑着实鸡肋,根本派不上用场,但对剑意成形的上泉雁木而言,补全《南归雁》的剑意使其化雁为凤,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说是鲤鱼跃龙门未免夸张,毕竟那冲天威凤只是雏形,若要做个恰当的比喻,可以说是抛砖引玉,上泉雁木抛了块金砖,引了块璞玉。

“哎,真可惜。”柳茹莫名其妙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以后我不能再作弄可爱的小丘丘喽,源弟,我为你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和性福,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多跟姜慕白亲近啊。”

晓得丘仪有这样一位潜力无限的师弟,她自然不能再仗着家族势力对其死缠烂打,万一真叫人把她恨到骨子里,哪怕丘仪的天才师弟不会因此报复,那也会必不可免地影响到源弟与姜慕白的关系。

柳圣源觉得堂姐这话听着古怪,咧嘴憨笑两声,扭头看向王钦珩。

他与堂姐碎嘴闲聊,只是发表个人意见,作不得数。在场二十多位第三境修士都没吭声呢,连上泉雁木本人都保持沉默,有资格作出点评的,唯有珩哥一人。

此时包括姜慕白与上泉家两兄弟在内,会场中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首席,而坐在首席之中的林初槿却与众不同,她那双微微眯起的像月牙儿似的美眸望着试剑台,目光像月光似的,照着姜慕白眼中两点星芒。

“啪,啪,啪。”

王钦珩用手掌拍打座椅扶手,连拍了三下,接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扶着他的手臂,把话筒举到他唇边,他没再耷拉着脑袋和眼皮,似乎提起了精神,用较大的音量说道“举一反三,不难。举四十九添一,难得。”

停顿片刻,他补了一句“若有机会,不妨去冀州武道协会请教朱前辈,听他讲讲‘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上泉雁木皱眉沉思半晌,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姜慕白听得云里雾里,过了一会儿才想到王钦珩所说的朱前辈即是冀州武道协会会长,太极剑宗朱守义。至于引用《周易》,肯定不只是因为数字凑巧相同,但他实在想不出有何深意。

“时候不早了。”王钦珩又打了个呵欠,恹恹道,“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散了吧。”

论剑会到此结束,姜慕白却没有离开,而是回到首席,跟在王钦珩与林初槿身后,登上演武楼天台。

天台上设有停泊杆位,几艘小型观光游艇与一艘大型运输飞艇停在停泊坪内,每艘飞艇的售价都以千万计。

王钦珩领着几位第三境修士率先登艇,随后林初槿、姜慕白、柳家姐弟与几个生面孔相继步入飞艇客舱。

几分钟后,飞艇从六七十米的高度开始上升,以远超民用客运飞艇的巡航速度飞出钢铁森林。

坐在舒适的可移动沙发座椅上,透过半身镜大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城市景象,想象着乘坐飞艇遨游上空、欣赏邺都夜景的画面,姜慕白不禁心生羡慕,即使在这个修炼高于一切的时代,金钱与金钱能够换来的享受仍然令人向往。

等我有钱了,我也得整一艘,带着徽音去看万里长城,看北欧极光,看埃及金字塔,看阿尔忒弥斯神庙……

姜慕白在心里这么说着,不由地想起多年以前,他偶然看见一辆停在路边的豪华房车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

可惜,那时的心愿没能实现。

卖命拼搏的那几年,饱尝苦难,见惯黑暗,总觉得美好生活像天上的霓虹,近得一眼就能看到,却又远得像是海市蜃楼,任他踮脚还是猛跳,怎么都摸不着。

眼下倒似乎是能够得着了,虽说目前身家只有两三百万,可一艘售价千万的飞艇看起来也不是很遥远。

如今的联邦相比百年之前,阶级固化更加严重,除去修炼以外其余上升通道几乎封闭,他却反而有了机会,因为他得了个金手指。

拼搏奋斗,不如开挂,这其中的讽刺意味,让他有些郁闷。不过,想到获得神识碎片之后自己昼夜不息地修炼,从当初的一窍不通到现在的一窍不通,期间所付出的努力并不比曾经一穷二白闯荡江湖的时候要少,心里便安稳了些。

飞出银炀区后,下方郊区的大片田地引起了姜慕白的注意。

此时仍是日间,田地犹如湖泊般泛着粼粼微光,肥沃的土壤之上覆盖阵图,不似九宫八卦,亦无太极两仪,却有一种难以意会的玄奇。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奇异点

自打来了邺都,异物奇观层出不穷,这时看到下方大片覆盖在阵图之下的农田,姜慕白没有丝毫惊奇感,只是觉得有趣。

凭着过人的目力,他能看清各种农作物在农田中摆出一个阵图,其中粮食作物占据主要地位,油料作物、蔬菜作物和果类则点缀于不同区域,整片农田既没有杂草也没有害虫,每一株作物都呈现着欣欣向荣的生命气象。

构成阵图内部线条的则是一面面不同高度的土墙,不知名的深绿色植物如藤蔓般攀附、缠绕在土墙上,形似喇叭花的顶部统统朝向太阳所在的方向,似乎对光源非常敏感。

目光往这片农田的东南方向延展,可以看到数十个直径约为一公里的绿色圆圈。

姜慕白对这些貌似麦田怪圈的绿色大圆并不陌生,这是使用中心支轴式灌溉系统的圆形农田,在部分干旱缺水的西部地区十分常见,因为中心支轴式灌溉系统节水高效,能在节省用水的前提下减轻农民负担,提升作物产量。

“那是粮真人的试验田。”

林初槿的声音伴着幽香一并传来,姜慕白转动沙发椅,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看向她,心想,林老师既热心又敏锐,而且喜欢解答别人的疑惑,难怪她会选择作为一名基础学校的老师去体验生活。

“粮真人?”姜慕白微微抬起眉头,自嘲道,“姜某孤陋寡闻,请勿见怪。”

穿越以来,他稍有闲暇就会捧起书本,通过各类书籍增加自己对当今世界的了解,可他既没有一目十行的阅读本领,也没有充足的阅读时间,因此许多应当知道的人物和事情仍然处于知识盲区。

“粮真人是唯一一位通玄境真人。”林初槿语气恭敬,“若没有粮真人,第二次全面战争期间至少会有上亿人死于饥荒。”

“噢,原来是那位粮真人。”姜慕白肃然起敬。

“粮真人的修为境界一直停留在通玄二品,因为他将毕生精力都奉献给农业,敬安居士每回谈到粮真人都对他推崇备至,他说……”林初槿蹙眉思考片刻,复述温教授的原话,“不论往哪个方向去走,唯有人口基数能够保证人类文明的进步发展。”

姜慕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想来下方试验田便是将灵气与法术应用于农业的尝试,看样子还要与被誉为农业史上最高效的中心支轴式灌溉系统一较高下。

“这话没错,别的不说,没有粮真人,粮食价格至少翻番,冲这一点,武修也得感谢粮真人。”

坐在姜慕白后面的柳圣源插入话题,柳茹站在他旁边,冲林初槿露出柴犬式笑容,姐弟俩有些自来熟的意思,但并不讨嫌。

姜慕白默默听着他们针对灵气法术应用于民生的现状及未来展开讨论,不知不觉过了半个钟头,回过神时飞艇已到达目的地。

飞艇降落在树林边缘,出了飞艇,姜慕白左右张望,除了整齐有序犹如卫兵的高大树木,别无他物。

“这是防护林,每颗树都是花大价钱移植过来的百年灵树。”柳圣源知道姜慕白这是第一次参观奇异点,于是凑到他身边低声解释,“过了防护林,就能看见奇异点了。”

百年灵木?

没记错的话,石师兄的朝天棍就是以百年灵木制成,移植百年灵树种出一片防护林,不可谓不奢侈。

“其实这防护林吧,压根没什么作用,珩哥就是觉得有片林子好看点儿。”

柳圣源冷不丁补了一句,再次刷新姜慕白对联邦顶级二代的认识。

沿着林间小道穿过树林,姜慕白终于看到传说中的奇异点。

与他的猜想不同,奇异点,真就是一个点。

隔着数百米远,他清晰看到前方有一团诡异光晕悬浮在离地三米处,五彩斑斓的黑光似乎从一点核心中散发而出,而那发光的物体看起来几乎没有体积。

数学概念中的点是空间中只有位置、没有大小的图形,姜慕白一直无法理解这个概念,直到此刻看到了似乎接近于无穷小的奇异点。

“那就是奇异点?”姜慕白低声喃喃。

“对。”柳圣源重重点头,“从新灵历元年,第一枚奇异点降临天京,之后每隔五年就有一枚奇异点降临,目前联邦一共掌握十一枚奇异点,其中第二域有三枚,天京、临海、邺都各有一枚。”

“还有九个呢?”

今年是新灵历100年整,不算今年尚未降临的奇异点,应该还有九枚。

“天唐两枚,罗门教皇国两枚,还有五枚在……”

话说到一半,柳圣源突然咳嗽两声,接着改口道“走吧,去看看奇异点。”

看来,还有五枚奇异点落在了反抗军手中。姜慕白心里有了猜想,也不追问答案,点头答应道“好。”

奇异点下方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广场,约有几个街区那么大,广场地面布满阵图,中央则是直径十米、高达一米的合金圆柱。

如果奇异点直线下落,那么它会恰好落在合金圆柱顶部圆面的圆心上。

圆柱与奇异点之间,还有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薄膜连着上百根细长丝线,拴在广场周边上百根电线杆似的柱子上。

这通复杂的布置让姜慕白捉摸不透,于是他又把求解的眼神投向林老师。

“邺都的奇异点,看起来与天京的奇异点并无不同。”林初槿先是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指着奇异点与合金圆柱之间的半透明薄膜说道,“那是沈先生专为包裹奇异点而炼制的玄兵级法宝,假如奇异点坠落,而法宝也被奇异点穿透,那么沈先生会即刻得到感应,同时,承重台和地面法阵也会被激活。”

“都没什么用。”柳圣源接过话头,苦笑着说道,“珩哥说过,要是奇异点真往下掉了,人仙都未必能拦得住。哦,这话也不能算他说的,是他太爷爷亲口说的。”

王钦珩的曾祖父,即是地球首位人仙,武圣王晁。

武圣的判断,想必不会有误。

“人仙也拦不住?”姜慕白将信将疑。

“哼,拦不住也不奇怪,你知道奇异点为什么叫奇异点么?”

站在不远处的柳茹又昂起了她的下巴,神色间尽显高级知识分子面对乡巴佬的优越。

“不知道。”姜慕白虚心求教,“为什么?”

柳茹不答反问“那你知道什么是奇异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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