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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闺秀》


第一百零七章 离开皇宫

宫门的城墙上,宁绍云穿了一袭便服,不知在那里站立了多久。

城墙下,夏寻雪所乘坐的马车越驶越远,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看不见了。

宁绍云仍然站在原地。

三年了。

他原以为事在人为,不管是皇位还是其他,然而,三年过去……

几日前,伺候夏寻雪的宫女来禀报,夏寻雪感染风寒,咳嗽不止,服了药也老不见好。

她那是心病。

纵使他费尽心机把她留在宫里,就算这一生两人的关系淡如陌生人,互不相见,但只要知道她还在宫里便可以了。然而,她病了,皇宫再富丽堂皇,却没有能医治她的药。

上郡爆发霍乱,宁绍云没有必要一定要指派夏寻雪去应对,但他深知,只有宫外,才有她的心药。

她曾救他一命,如今,放她出宫,也算把欠她的还了。

她不会再回紫阳城,也不会再回皇宫,此生,他们不会再相见。

他得了天下,失了她。

天突然下起了雪,亦如三年前紫阳城的那场初雪,鹅毛状的白色雪花在天地间纷纷扬扬,快速的把所过之处染成白色。

雪花在宁绍云的肩上覆了一层,他伸出右手,几片雪花落在他手心,因他手心的温度,却是很快化成了水。

大雪一直下,一直下,紫阳城的大雪不分昼夜,连续下了三天。

夏寻雪那边,则是一路快马加鞭远离紫阳城,往上郡的方向赶去。

三年?对她又意味着什么?

马车车轮碾过道路发生哐啷哐啷的声响,离紫阳城已有百里的距离,车窗的帘子被风带起,外面是荒芜的郊外,道路两旁芳草萋萋。

至三年前宁绍云告诉她,宁东玄不见了,至此以后,她再没听到过任何关于宁东玄的消息。三年,足以改变太多。她还能再见到宁东玄吗?而此时此刻的宁东玄,又在何处?仍然等着她,还是已经娶妻生子,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而她,又该去哪里找他……

紫阳城离上郡路途遥远,连续赶了十天的路程,才到了南方的一个县城--上郡。相对紫阳城的大雪,南方只是下了几场雨,温度不及紫阳城低,但因空气湿度大,这里的冬天更加寒冷刺骨。夏寻雪本就是在南方出生,也习惯了这里的气候。说也奇怪,本是舟车劳顿,夏寻雪的风寒病却是不知不觉中好了。

上郡,三百户人,约两千口人,地理位置偏僻,当地生活相当贫瘠。要非爆发霍乱,紫阳城的文武百官或许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存在。

夏寻雪来上郡已有数日,这里的情况却是越发的棘手。

这日,夏寻雪和其他的几位太医照常在村子里巡视,几人全都脸遮面巾,以防止自己被霍乱传染。再到村里的情况,夏寻雪到来前,村子霍乱已是非常严重,每天都有人病发,每天都有人死去,整个县城,将近死了三分之一。死亡人数还在每天攀升,每天至少会死十人以上,倘若病情再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再过不久,整个上郡就会变成死城。

“大人,从紫阳城带来的药,最多还能坚持到明天。”一个士兵向夏寻雪等人禀报,疫情比想象中的更严重,夏寻雪离京前所备的几车药,短短数日便用尽了。

“怎么办?这要怎么办才好?”跟着一起前来的其他太医常年呆在宫里,没有历练过这种疫情,已有人乱了阵脚。

“已经请求朝廷拨药支援,但路途遥远,药没到,这里的人怕是全死了。”另一个太医也是忧心忡忡。

到底,其他太医来上郡都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揽这种甚至有可能丢了自己性命的苦差。

几人一边走着一边商量,沿途,不断有病死的百姓从家里被抬出去火化。

“娘、娘、不要把我娘抬走……”

“万里、万里,你不能死,你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老天下爷啊,老天爷啊,请请你救救我们……”

“求求你们,救救我爹,求求你们,救救我爹……”

“……”

这般凄惨无比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生命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脆弱。

夏寻雪在村子里走着,沉着脸,每一个人活活死去的画面她还都历历在目,她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粟。

“这场霍乱怕是救不了了,依我看,把整个村子封起来,任他们自生自灭。反正早晚都得死,免得传染更多的人。”终于,有人开口说道,是一个叫覃自封的老太医。他话一出,其他人竟是都不说话,是犹豫,又是变相的默许。

“覃大人,你怎么能说出这等话。”夏寻雪最先反驳,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和气愤。“医者父母,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死去,况且,现在也不到最后关头,只要找到医治的办法,其他人还能活下去,就算能救几个,也不能放弃。”

“找、找、找,你也不是第一天来这里。治?你说怎么治?能治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再呆下去,我们都有可能被传染,你难道要我们所有人都留在这里陪葬。”覃自封和夏寻雪争执起来。

在场的其余太医,皆是默不作声。

这时,一个官兵急急的跑过来。

“几位大人,隔壁的东元县一个叫孙宁的男人突然死了,当地的大夫检查,好像是感染了霍乱。他家里人说,一个月前,他曾到上郡旁边的尧山上猎野猪,下山的时候天色已晚,便住在了这里的李田家,第二天才回了家。”官兵详细的禀报道。“现在整个东元县是人心惶惶,县官陈大人让几位太医赶紧去确认一下。”

李田?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有印象,夏寻雪刚到上郡当天,李田死了。

东元县是个大县,人口数在三千人左右。

“夏太医,上郡县就交给你了,下官去东元县。”覃自封说着,甩袖,跟着那个官兵出村去了。

“夏太医,我也去东元县看看。”

“下官也去。”“下官也去。”

一会的功夫,其他几位太医全走了,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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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远道而来

“夏太医。”莫锐看着其他太医全都走了,即是气,又无可奈何。他和夏寻雪都知道,那些太医这一走,不会再回来了。

如此,上郡就还只有夏寻雪一个医生。

上郡上千的病人等待救治,备药马上就快没了,夏寻雪纵然有三头六臂,面对这样的绝境,又该如何?

“夏医生,小英的母亲快不行了。”官兵过来喊夏寻雪。

夏寻雪跟在官兵后,街道的尽头有一间简陋的平房,还未走近,只听屋里传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娘,天亮了,你怎么还不起来。”“娘,我饿了。”“娘,篮子掉下来了。”“娘、娘……”屋里的小女孩三四岁这样,她跪坐在床上,扯一下母亲的衣袖,再环视一下四周,再摇一摇母亲的手臂,懵懵懂懂。

夏寻雪进到屋里,小女孩好奇的打量着她。

屋里的另一个官兵见夏寻雪进来,把小女孩抱了起来,“瑾儿,跟叔叔出去玩。”官兵把小女孩抱离了床榻,站在门口的方向。床上的妇人,严重脱水,已经是奄奄一息。

“叔叔,我要玩泥巴。”

“等会就和你玩泥巴。”

夏寻雪仔细观察妇人的症状,陷入昏迷的妇人皮肤没有光泽,干皱,眼眶深陷,两颊深凹。夏寻雪伸手去探妇人的颈脉,身体没有明显发热,但脉息微弱,再拨开妇人闭起来眼睛,眼球涣散。照理说,妇人已经没救了,但不知为何,夏寻雪就是不想放弃。

“把她的裤管、衣袖,还有腹上的衣服捞起来。”夏寻雪对莫锐说着,自己则是取出随身带的银针包,摊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莫锐按夏寻雪说的掀开妇人的衣物,做完这些,他安静的退到一旁。

夏寻雪抽出银针,依次往妇人的取中脘、内关、足三里三个穴道扎针。接下去,便是漫长的等待,那种焦作,亦如两年前夏寻雪给宁绍云治病一样。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煎熬而又漫长。

然而,奇迹终究没有发生,一刻钟过去,妇人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又过去一刻钟,妇人没有没有生命体征了。

“夏太医,死了。”是莫锐探了妇人的鼻息,没气了。

“家里没其他人了吗?”夏寻雪已是攥紧的两手一颤,望向门口少不更事还无法明白什么是“死亡”的小女孩,心里有种难掩的难受,却是强撑着。

“男人去年上山砍柴,摔下崖死了,家里就只有兰嫂和瑾儿。”莫锐摇了摇头,对夏寻雪说道。

夏寻雪在床边停留许久,才过到小女孩的身边,她手背贴着小女孩的额头,小女孩有些发热。

“凉、凉、”夏寻雪的手背冰冷,小女孩的脑袋一边往旁边避开,一边喊道,稚嫩的声音,令人心疼。

“小孩一直和母亲呆在一起,有可能也感染霍乱,带回去。”夏寻雪交代官兵。

“瑾儿,叔叔带你去外面玩泥巴。”

“……”

村子里的一块空地上,夏寻雪一把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巾,吸入鼻的空气几分薄凉。

“夏太医,接下去怎么办?”莫锐问道,上郡的霍乱,总还得有个人主事。

“把村子里的大蒜、黄醋、姜、酒,哪怕是还种在地里的全部都找来,越多越好。大蒜捣碎成泥,加黄醋,涂足心,外以纱布覆盖。大蒜、黄醋不足,则用姜、酒调和代替。”夏寻雪说道。

“这样做有用吗?”莫锐问道。

夏寻雪不说话。她仰起头,南方冬天的天,总是霾霾,沉沉的,莫名的压抑。

莫锐转身走之前,夏寻雪喊住了他。

“按照这个药方。”夏寻雪从袖中取出一个处方单,交给莫锐。“想办法从附近的县城弄些药材回来。”

“可是,银子?”莫锐接过药方,很为难。买药要钱,而这么一大批的药材,绝非小钱,那钱财从何而来?

上郡是个穷县,衙门里根本就没钱,上奏朝廷拨款,时间也来不及。

“你先去吧。”夏寻雪摆摆手,先让莫锐去办事。

药材买不到,大蒜、黄醋、姜、酒这些都不是什么之类的东西,莫锐集合其他人一起,一天下来,倒也是弄了两百多斤的大蒜和姜、一大缸黄醋,两缸酒。把大蒜和醋混合在一起捣碎搅拌,姜和酒混在一起,给染病的病人内服和外敷。

两天过去,上郡的霍乱虽不至于解决,但也有效的缓解。死亡率较低,发病了也在减少,似乎能见到希望了。

然而,变故又在这时发生了。

“夏太医,不好了,朝廷派了好多官兵,把村子封锁起来了,任何人都不许出去。”莫锐急急的跑来。

“是不是村外发生了什么事?”夏寻雪问。

“东元县的李田,确诊也是霍乱,朝廷怕霍乱扩散出去,所以把整个村子都封了。他们是要我们自生自灭,太没人性了。”莫锐说道。

封村。等于说是放弃上郡了?那可是上千条人命?

“是皇上下的旨意?”夏寻雪第一个想到的是宁绍云,她问道。

“上郡离紫阳城千里,来回至少半个月,圣旨不会这么快。我看,八成是那些太医捣的鬼。那些个庸医,治不了病,只会草菅人命。”莫锐恨恨的说道。

不管是皇帝还是其他人操纵,对于现在的上郡,只能自救。而眼前能救所有人的人,只有夏寻雪。

“夏太医,怎么办?”莫锐沉着个脸庞。“村子所有的出口都被封住了,重兵把守,根本强冲不出去,他们是要我们等死。明明病情已经有好转,却要死在那些混账的手里,我真想和他们拼了。”

“莫锐,冷静。”夏寻雪拉住了莫锐。

夏寻雪比莫锐更清楚他们处境,即使霍乱最后得治,朝廷也不一定会放他们出去。

但愤怒,自暴自弃,是绝对解决不了问题。

或许是短短几日,见了太多的生死,再面对死亡,夏寻雪比以前更加的沉稳。要冷静,她告诉自己。

夏寻雪让莫锐安抚村民,她则是整日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她在想根治霍乱的办法。虽然用大蒜、黄醋、姜、酒暂时能缓解病情的蔓延,但治标不治本。房里的灯很暗,夏寻雪一本一本的翻阅着带来的医书。

她记得,最近一次发生霍乱好像是十二年前,是在哪里来着?一定有记载。

又是一天,天阴沉沉,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气温比昨天要冷很多。

阴雨,隐隐的透着些许的颓唐。

夏寻雪推开了房间的窗,潮湿的空气袭进屋,很凉。

又是一个冬天,一个漫长等待的冬天。

看着窗外的雨,夏寻雪突然想起了紫阳城的雪,还有,他。如果,如果,此时此刻,宁东玄在她身边……她会想起他,在无数个夜深人静。她会想起她,在无数个独自一人的时候……如果,也只是如果,不可能的如果。

寒风许许,夏寻雪两手抓着下方的窗框,脸庞不禁的垂下。

也仅仅只是短暂的消沉,抛开杂念,夏寻雪继续翻阅医书。

村口,同样下着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而村口的出口,依旧是重兵把守。

“站住。”

远远的,雨中走出一个人。来人穿着蓑衣,头戴斗笠,身高将近八次,身形矫健,是个男人。男人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他右手牵着马,马车上堆满了东西,用蓑草盖住。

“干什么的?”官兵警惕着那人。

“送药?”男人说话。雨天,他的声音也有些许凉意。

送药?官兵有些怀疑,然后往男人身后看去,马车上厚厚的堆了很高,但用蓑衣盖着,无法确定马车上都装了些什么。

“里面全是药。”男人再说话。

“朝廷有令,这里禁止进出。”官兵也没有检查马车上的东西,却没有放行。

“是朝廷下令,还是你们大人擅自主张?村里里还有上千百姓的性命,封村禁行,这和屠村有何区别。”男人言辞犀利,对朝廷的事还有村里的情况似乎极为清楚。

官兵被质问得一时找不出话来对应,而那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亦是有种令人畏惧的凌厉。一个普通的官兵,根本抗不住男人的气势。

“我只进,不出。”后面两字,男人加重了语气。

几个看守的官兵相互看看,正在犹豫。

男人等着,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今日他一定要进村。

“是你自己要进去的。”官兵的话外之意,是那男人自己要去送死,与他无关。官兵说着,和另外一个官兵一起把挡路的关卡移开,放行。

男人也不和官兵多费唇舌,他急切的,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见她。

男人牵着马车,快步的往村子里去。马蹄踏过泥泞的道路,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很快,男人和马车消失在了村内的雨幕里。

村内

“莫锐。”夏寻雪在找莫锐。

“夏太医,有人,有人送药来了。”莫锐连蓑衣也没穿,远远的跑过来,雨水沾湿了他的衣服,他也顾不上。

送药?这个时候,是谁?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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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重逢

雨中,一个身影渐渐走近。

雨中走出的男人,松开了手里抓着的缰绳,马车停在原地,他一个人,一步一步,靴子踩过雨水的地面,伴着“踢踏、踢踏”的声响。他速度不快,每一步迈出都万分深沉,然而,他的脚步却未有丝毫的迟疑,每一步都坚定不移的走向她。

三年了……

男人越走越近,头上还戴着斗笠,雨水不断的从斗笠边缘流下。斗笠下的面容,只能朦胧的看到四五分,即使是那四五分的容颜,也够了。另一边的夏寻雪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终于,男人脚步停住,他仰起脸,头上的斗笠向后倾斜,积在斗笠上的雨水顺势“哗哗”的砸向地面。他的眼露了出来,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一双把整个夏寻雪完全融进眼里的丹凤眼,一双,夏寻雪再熟悉不过的丹凤眼。

突然,世界像是静止了,雨也停了,空间里只有她和他。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他极力的想要看清她,辨清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他过去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渴盼见到的人。过去的相处太短暂,离别得太仓促,看她的最后一眼也不够深,不曾想,这一别,竟是整整三年。

她也在用尽全力的看着他,她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了,即使能再见,也是时过境迁。眼前的人,是真的吗?

倘若只是一场梦,那一刻,夏寻雪也不想要醒来。

雨,还在下着,潮湿的空气寒得很。

宁东玄摘下斗笠。对夏寻雪笑着,笑容是一如既往的轻佻,轻松中却又难掩一抹艰辛。

过去的那三年,宁东玄其实一直离夏寻雪很近很近。

夏寻雪入宫后不久,宁东玄避开宁绍云的耳目,成功逃出了太子府,司徒疏几番相劝。宁东玄坚决不出紫阳城。曾几何时。宁东玄费尽心思的想要离开紫阳城,真的到了能离开的那一刻,他却因一个人留下了。

正所谓是。世事难料。

因为她,他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司徒疏迫于无奈,便找了个和宁东玄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出了城,之后。又在城外的多处留下宁东玄踪迹,用以制造宁东玄已经远走的假象。瞒天过海。宁绍云确信宁绍云已经离开,紫阳城内警戒慢慢松懈,宁东玄实则是一直匿藏在宁绍云的眼皮底下。

之后的日子,宁东玄便想方设法从宫里打探夏寻雪的消息。司徒疏疏通人脉。再加上以前在宫里安插的眼线,即使宁东玄身在宫外,也能清楚知道夏寻雪在宫里的情况。

他知道。宁绍云把她安置在了梅亭苑。

他听说,宁绍云一直没有选妃。是因为她。

他知道,她去了太医院。

他知道,她救了宁绍云。

他知道,宁绍云病愈后,再也没有踏足过梅亭苑。

他知道,她染了风寒。

他知道,他知道……

三年的等待,最远的距离,是他知道她所有的一切,而他却无能为力。

宫里,夏寻雪看似活动自由,那不过是表象,宁绍云一直派人暗中掌控着夏寻雪的一举一动,一旦她出现异常的举动,俯仰之间,她的四周就能冲出百人之众。宁绍云对夏寻雪的重视,远远超出了其他人的想象。要非宁绍云自己放了夏寻雪,唯一还能带她出宫的只还有一个办法,宁东玄去把皇位夺回来。好几次午夜梦回,那样的念头在宁东玄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令宁东玄意外的是,上郡的霍乱,宁绍云竟然派夏寻雪前往。宁绍云这么做的目的?可能之一,借夏寻雪引出宁东玄,可能之二,变相的放了夏寻雪。宁东玄宁可相信宁绍云这么做的原因是后者。放了过去,也是放了自己。

所以,宁东玄来了,即使等待自己的是万劫不复,他也义无反顾。

快到上郡时,宁东玄得知这里缺少药材,于是又花了些时间,才有马车上的一堆草药。

……

“你怎么会来?”

宁东玄还在雨里,雨水沾湿了他的发丝,隔着雨幕,她说道。

“我昨日夜观星象,掐指一算,知道你需要我,我就来了。”恍然间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太子府的那段时光,宁东玄也不想这里方圆几百里都在下雨,晚上哪来的星星?开口就是不着边际的胡诌,一脸的玩世不恭。

夏寻雪也不和宁东玄争辩,她两边的唇角轻轻弯起,浅浅一笑,笑容的幅度不是很大,却是这三年来,第一次笑。

“是不是来得很及时?”宁东玄再道。

“嗯。”夏寻雪点点头。

宁东玄脱掉蓑衣,上前几步,把夏寻雪拥进了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感受着她的心跳,感受着这份真实的存在,这样就可以了。

他发上的水滴沾湿了她的脸庞和颈子,凉凉的,此时此刻,他触手可及,却又来得好不真实。

站在一旁的莫锐,也看出突然造访的男人和夏寻雪认识,他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也没惊扰了他们。

然而,纵使重逢万般美好,现实也依然残酷。

“夏太医,不好了,瑾儿的样子不太对。”

屋里冲出一个妇人,夏寻雪前几日带回来的小女孩,便是交由村里的妇人代为照看着。

闻言,宁东玄松开了夏寻雪,夏寻雪的脸色也为之变得严肃,折身便回屋里去了,宁东玄紧跟其后。

房内,小瑾儿面色苍白,形寒肢冷,冷汗淋漓,一个劲的呕吐,手足螺瘪,瘦小的身子还时不时的颤抖。

夏寻雪把脉,脉象沉细,她心底一沉,小瑾儿在母亲身边待着的时间太久,也染病了。

“霍香一钱,陈皮两钱,黄连三钱,姜半夏一钱,厚朴一钱,茯苓两钱,三碗水药一碗水,快去。”夏寻雪一边说着,一边给小瑾儿扎针。

同那日一样,夏寻雪依次把三枚银针扎进瑾儿的中脘、内关、足三里三个穴道。

“黄连,姜半夏,厚朴,茯苓都没了,就还剩霍香,陈皮。”莫锐刚要跑出去,又折回身,他们所剩下的药寥寥无几。

“马车上有。”话说的是宁东玄。

夏寻雪回头看了宁东玄一眼。

宁东玄冲夏寻雪点点头,像在说,有他在。

夏寻雪别过脸去,又在瑾儿的关元穴上扎了一针。宁东玄也不打扰她,和莫锐一起出屋,把马车上的药全部搬进了屋,药都是用麻袋装的,袋子上写了药名。

“这里我来,你进去帮她。”宁东玄对莫锐说道。

莫锐迟疑,还是出了药房。

路上,莫锐遇到从房间里出来的夏寻雪。

“瑾儿情况怎么样?”莫锐问。

“好在是初病期,不是太严重,病情暂时稳住了。”夏寻雪出来想看看药熬得怎样,四下看去,不见宁东玄。“他呢?”

“在药房熬药。”莫锐说道。

熬药?宁东玄?听着莫锐的话,夏寻雪倒是一惊。

“我去看看。”夏寻雪说着,往药房的方向去。

药房里,宁东玄先是用称依次称出每种药的计量,药罐,碗都是现成的,炉灶上正在烧着水,他把水壶拿下,药倒进药罐,添了三碗水,添柴,熬药,动作一气呵成,竟是娴熟得很。

夏寻雪站在窗外,就那般看着忙碌的宁东玄,她眼里的色泽有些许的变化。她没有进药房,也没有喊他,静静的走开了。

瑾儿服过药后,病情还算稳定。

夜深,却是无几人能睡去。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噼里啪啦”,隐隐的还能听到雷鸣声。天就和整个村子般,压得人透不过去。

屋里的人,心绪同是异常的凝重。

傍晚前,宁东玄让莫锐带着自己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霍乱比他想想中要严重太多,随时都有人死去。这也是宁东玄第一次感受那么多人的死亡,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触动。

房内,只有夏寻雪和宁东玄,如此场合下,没有重逢的甜言蜜语,有的是对霍乱的忧心忡忡。

“一定能想到办法。”宁东玄宽慰夏寻雪。

夏寻雪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不知何时才会停的雨。

“你去睡一会。”昏暗烛光中的夏寻雪,异常憔悴,宁东玄心疼她。

又是一个时辰后,夏寻雪去睡了,她说她睡一个时辰,到点了,让宁东玄喊她。夏寻雪躺在被褥里,轻闭着眼,她根本不敢深睡,眉头轻蹙着,应该还在想着怎么解救这场霍乱。宁东玄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守着她,亦如当初他中毒时她守着他那样。

或许是太疲惫了,一个时辰过去,夏寻雪没有醒来,宁东玄也没有叫醒她,而是又拿了一床被子帮她盖上。

不好的事,会过去的,全都会过去的。宁东玄伸手,抚平夏寻雪蹙起的眉头。

大约是寅时三刻,时间还属于深更半夜的范畴,夏寻雪睡了两个多时辰,她突然醒过来。

“我想到了。”夏寻雪坐起身来,被褥退到了她胸以下,床边是守着她的宁东玄,他并没有睡,她对他说道。(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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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雨过天晴

冬日夜晚的气温很低,裸露在外的手一下子就被冻红,院中汲水的宁东玄几次来回后,双手都已是冻得快没了知觉。

太子出生,从小养尊处优,宁东玄虽是练过武,但这种苦活干得还是少。

他把桶丢下井,再把装满水的桶摇上来,提桶,井水从桶里溅出,洒在他的手背,深井里的水尤为的冰凉刺骨,他竟也不由得哆嗦了下,脚上的靴子也踩湿了,浑身都湿淋淋。

宁东玄提着桶进厨房,夏寻雪正弯身往炉灶里添柴,厨房里到处是浓烟,一直都能听到她被抢得咳嗽的声音。

宁东玄往夏寻雪那边看去,她满脸全是黑灰,却还在专注的炒盐。他有些心疼,把桶里的水倒进缸,便又快速汲下一桶水。

唯有这样,他才能帮她。

夏寻雪掀开被褥便要起身,布有血丝的眼里染上些许的振奋,再无睡意。

“想到什么了?”宁东玄莫名其妙。

“用新汲凉水,二到三碗,入炒盐,恣饮,以鹅翎探喉令吐,不吐再服,如吐未尽,三吐乃止。”夏寻雪一边披外衣,穿靴子,一边说着。“若再下者,宜用芒硝。如欲吐下兼行。盐、硝并用。此救急之良方,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干霍乱者,必用之。治干霍乱,用药大法,宜开气通窍,和胃调脾为主,吐泻止后,半日饥甚,方可少与稀粥。”

“有办法治霍乱了?”宁东玄听了个大概。

“还小的时候,师父教我背过,因为一直没用到,所以便忘了。”夏寻雪已经整理好衣襟。“这次,一定行。”

“你师父是谁?”宁东玄问道。能医治霍乱,非常人,世上除了百里崖、许代云,还有其他的隐匿高人?宁东玄不曾听夏寻雪提起,她有过什么师父。

“以后再跟你说。”时间紧迫,夏寻雪也没和宁东玄多说。至于她师父?夏寻雪一直觉得她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

师父,这次靠你了。夏寻雪深深的吸了口气,在心里祈祷着。

“要我做什么?”宁东玄也没刨根问底。

“院子里有口井,你汲水,把厨房里的大缸都装满,我去炒盐。”夏寻雪思考片刻,对宁东玄说道。

“好。”

二人说着,出了房间。

“要把其他人叫来吗?”快到院子的时候,宁东玄问。

说着说着,二人已到了院子。夏寻雪看向四周,再看向天,堂里亮了灯,院子里还是黑漆漆一片,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

“莫锐这些日子,也几乎没睡过,待天亮了再叫他们过来。”夏寻雪说道。

天还下着雨,却是小了些,夏寻雪也顾不得去穿什么蓑衣,便和宁东玄分工干了起来。

宁东玄从井里汲水,再提到厨房倒进缸里,夏寻雪则是在炉灶上架了一口大锅,生火,锅烧干后,把莫锐前几日收集回来的食盐倒进了锅里,二人都用最快的速度干着活。

冬日夜晚的气温很低,裸露在外的手一下子就被冻红,院中汲水的宁东玄几次来回后,双手都已是冻得快没了知觉。太子出生,从小养尊处优,宁东玄虽是练过武,但这种苦活干得还是少。他把桶丢下井,再把装满水的桶摇上来,提桶,井水从桶里溅出,洒在他的手背,深井里的水尤为的冰凉刺骨,他竟也不由得哆嗦了下,脚上的靴子也踩湿了,浑身都湿淋淋。宁东玄提着桶进厨房,夏寻雪正弯身往炉灶里添柴,厨房里到处是浓烟,一直都能听到她被抢得咳嗽的声音。宁东玄往夏寻雪那边看去,她满脸全是黑灰,却还在专注的炒盐。他有些心疼,把桶里的水倒进缸,便又快速汲下一桶水。唯有这样,他才能帮她。

盐和井水都准备好,接着是芒硝,宁东玄运来的药材里有芒硝,把整块的芒硝捣碎,芒硝便也准备好了。

最后只剩下鹅翎。

“避免禽类传染霍乱,村子里所有的家禽都圈养在了村尾。”夏寻雪找来两块面巾,一块自己蒙上,一块给宁东玄。“蒙住脸。”

出了屋,村子里的道路左一个水坑右一个水坑,很难走,夏寻雪不小心踏进一个浅坑,宁东玄用手抓住了她的手。

“跟着我走。”宁东牢牢的抓着夏寻雪,他走在前,她走在后,他尽可能的找些干的地方,就算有泥,他也自己走泥滑的地方。

夜如此的寒,风如此的凉,那条不长不短满是泥泞的路,他牵着她,她跟着他。有她,他不怕走不到头的黑暗,她也不怕。

来到村尾,耳边“轧轧轧”、“嘎嘎嘎嘎”各种禽类的叫声不绝于耳。

“为什么要来,或许我们都要死在这里?”禽类的叫声中,夏寻雪的声音不是很明晰。

“因为,你在这里。”宁东玄的声音湮没在一群鹅叫声中。

因为她在这里,所以他一定要来。

若是用一种药来形容宁东玄对夏寻雪感情,罂粟,它能止痛,但服食过多,便会上瘾。他此生,戒不掉了,却又甘之如饴。

没有海誓山盟,夏寻雪和宁东玄下一刻的时间里,全是鹅飞鸭跑。

“你别把鹅的毛全拔了。”

“那要怎么样?”

“一只鹅拔几根长的就行了。”

“轧轧轧。”

“鸭毛行不行,反正也是白的,和鹅毛差不多。”

“鹅毛。”

天亮了,夏寻雪和宁东玄狼狈的从鹅圈里出来,两人头上,身上全是各种白毛。

“哈、哈、哈!听说过丑小鸭变天鹅的,没见过鹅毛堆里出来的。”宁东玄两手抓着满满的鹅毛,看着夏寻雪的窘态,不禁笑起来。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夏寻雪拍拍身上沾上的白毛,再看宁东玄,亦是狼狈不堪,他向来衣冠楚楚,哪见过这般凌乱。夏寻雪终是忍不住,也笑起来。

就在夏寻雪和宁东玄的笑声中,天完全亮了。

回到屋,莫锐已经来了,看着从外面回来的夏寻雪和宁东玄,还有他们手上的一堆鹅毛,莫锐有些疑惑。

“莫锐,把村里所有的百姓都召集来。”夏寻雪对莫锐说道。

“夏太医?”

“去吧。”夏寻雪也不去解释。

很快,村里上千的百姓全部集聚在了来。

“用新汲凉水,二到三碗,入炒盐,恣饮,以鹅翎探喉令吐……”夏寻雪一边对众人说道,一边让人把加了炒盐的井水、鹅毛一个一个的发给村民。

“喝这个有用吗?就算有用,官兵把村子都围起来,也不会放我们出去。”就在一些村民按照夏寻雪说的办法喝盐水时,一个村民发起难来。京城来的太医走到只剩下夏寻雪,每天都喝不同的药,每天又都有人死去,整个村子被死亡和绝望笼罩,层层官兵死守在村外,朝廷已经抛弃他们了,他们等待的只有死。

“夏太医,朝廷是不是要我们全死在这里。”一个村民的发难,引发了更多人躁动。

“什么狗屁太医,也不见救活一个人。”

“大家都别喝了,我们去村口,冲出去。”

……

“乡亲们,冷静一点,大家都冷静一点。”莫锐和其他几个官差阻止激动的村民。

夏寻雪能治病,但并不擅长这种场面。

“乡亲们,冷静一点,冷静一旦。”

“乡亲们,相信我,喝下这些,病就能好了。”夏寻雪只是不停的劝说着要往村口去的百姓。然而,场面太乱,凭几个人之力根本劝阻不住。

场面几乎失控。

“蹦!”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百姓不约而同的往声源处看去,刚才的声响,是宁东玄点燃了混了硫磺的硝石引起的爆炸。

“大家冷静一点。村口层层官兵,你们手无寸铁,凭你们,拼得出去吗?你们冲出去,正好,朝廷以一个冲突官府的名义,直接可以对村子大开杀戒,就不是现在安静的守在外面。”说话的是宁东玄,他站在夏寻雪的旁边,面容严肃,一字一句铮铮有力。“你们可知,站在你们面前的夏太医是什么人?当年皇帝疟疾,太医院束手无策,是她救了当今皇帝的一命。你们只有信她,才能活下去。”

宁东玄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他几句话下去,原本混乱的百姓竟是安分了下来。

“来、来、来、大家把这些盐水都喝下了。等霍乱过了,朝廷自然会让我们出去。”莫锐趁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一个的让他们喝盐水。

不少人端着手里的盐水,看看村口的方向,再看看宁东玄和夏寻雪,有一个人喝了盐水,其他人也纷纷把盐水都喝了下去。

喝完盐水,再用鹅毛挠喉炎,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一天后,夏寻雪的方法果然见效了。

“夏太医,瑾儿不吐了,脸色也红润了。”瑾儿病情好转,妇人去告诉夏寻雪。

“好。”夏寻雪去看瑾儿,小瑾儿正缠着莫锐玩。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霍乱终于是得到救治了。

然而,村外看守的官兵依然没有撤走。

夏寻雪站在院子里出神,宁东玄从后面走上来。

“放心吧,只要霍乱一除,外面的官兵会撤去的。”宁东玄对夏寻雪说道,不是安慰,是肯定。

夏寻雪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宁东玄。

“我进村之前,已经让司徒疏把这里的情况,飞鸽传书回了紫阳城。不管封村的旨意是不是宁绍云亲自下的,倘若让天下人知道,朝廷无视百姓性命。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那时候,天下会怎样?宁绍云继位不过三年,当年的圣旨迄今还存疑,国家刚刚稳定,他是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做。”宁东玄毕竟是皇家人,深知朝廷里的各种利害关系。

夏寻雪看着此时的宁东玄,他眼神内敛,却也是能隐约看到锋芒。她有时候会忘了,他是太子,作为真正太子的他,她有些陌生。

“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宁东玄好像看穿了夏寻雪的心中所想。

夏寻雪低下头,不言。

“放心吧,从今往后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宁东玄脸上划过一抹轻浮的笑,又回到原来的慵懒和不羁,仿佛刚才说那一番话的人根本不是他。

十天,村里的百姓全都治愈了。

也是第十天,雨过天晴,天难得出了太阳,像是预兆着一个好日子。

京城来了钦差。当地州府假传圣意,擅作主张封村,至百姓性命于不顾,闫青等太医,为保自己性命,临阵脱逃,不配作为医者,全部打进了大牢,听后处置。村外的官兵当日撤走了,新上任的州府为了安抚人心,亲自送来了很多的粮食,还有一千银两。

至于封村一事,是不是皇帝授意?当地州府只是做了替罪羊?这些便不得而知了。

然而,钦差从头到尾,没有提到夏寻雪的名字。而村子解封的当日,夏寻雪和宁东玄便不见了。莫锐上上下下,整个村子,问了所有人,也不知道夏寻雪何时离开。

“陈大人,你可知太医院的夏太医?”钦差来上郡巡察时,莫锐问道。

“太医院里没有一个姓夏的太医。”钦差大臣回答。

没有姓“夏”的太医?那夏寻雪是何人?难道是上天派下来救他们的?之后,上郡县的霍乱,成了一个传奇。

皇宫里

宁绍云手里拿着一封不知何人何时放在殿内的一份信,是宁东玄的亲笔信。上面写着,要是宁绍云不能做个明君,宁东玄便会把这皇位再夺回去。

宁绍云一怒,手里的信纸被攥成了团。

他怎么来做这个皇帝,用不着宁东玄来指手画脚。

“皇上,宁东玄确实去过上郡。”杜安易禀报宁绍云。

“宁东玄留着,确实是个祸患。”宁绍云说道。

“皇上?”杜安易等着宁绍云的指示。

“信能堂而皇之的放在朕的殿内,宫里一定有奸细,你下去,把朕登基以前所有的宫人,全部换了。”宁绍云说道。

杜安易没有马上走,在等着宁绍云下令对付宁东玄。

“下去吧。”不过,宁绍云没再提宁东玄。

杜安易走后,宁绍云走到了窗口,窗外,下着雪。这一年的冬,比去年又冷了一些。他左手搭着窗底,右手伸出去,接了一片飘下来的雪花。

宁东玄去了上郡……

白白的雪里,宁绍云的唇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再来说说离开上郡的夏寻雪和宁东玄,二人一路向南,先是去了许碧云的家乡,证实夏寻雪的父亲在十几年前已经死了。夏寻雪完全没有对亲生父亲的记忆,但她想,她生父一定是个温柔慈爱的父亲,不然,她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

之后,夏寻雪带着宁东玄又回了长青县。

这里夏府已经不复存在,夏寻雪要找的是她的师父,她去了师父家,没人有,家里到处都是灰尘,很久没人住了。

“这不是小雪吗?”隔壁的大婶认出了夏寻雪。

“王大婶,我师父呢?”夏寻雪问道。

“你说疯郎中啊,不见了。”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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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团圆(全本终)

不见?听到“不见”二字,夏寻雪不禁又想到当年的许代云。 M什么叫不见?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夏寻雪心莫名的一紧。

“大概是年前吧,觉得隔壁有段时间很清净,我便去瞧了瞧门,门没锁,就是没人。从那以后,就没见过疯郎中了。”王大婶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整天疯疯癫癫的,说不定爬到哪个山头,误吃了什么有毒的草或是摔到了山底下。”

王大婶口无遮拦,说完之后,才注意到夏寻雪的表情变得凝重,她一跺脚,右手在嘴前挥了下,当做扫去刚才说的晦气话。

“我那都是瞎说的,小雪你也别当真了。我看疯郎中,或许是哪里云游去了。”王大婶再道。然后,看到了夏寻雪身边的宁东玄,模样清秀俊朗,器宇不凡。有些八卦的王大婶,又把话题转移开去。“小雪,这位是?”

王大婶一边打量宁东玄,频频点头,倍是笑得殷勤。

“说那韩家公,死了也有四个年头了,趁着年轻,你也再找个人家嫁了。”王大婶没啥心眼,就是想到啥说啥。

宁东玄并没查过夏寻雪以前的事,她和韩凌风,他不知道。首次听到和夏寻雪有着密切关系的“韩家公”,宁东玄也不免上了几分心,他看向夏寻雪,她的脸庞已经垂了下去,想必,王大婶口中的“韩家公”,是夏寻雪为重要的人。

“哎哟,我还有点事,得走了。”王大婶想起什么,丢下一句话。匆匆的走了。

王大婶走后,夏寻雪又进了她师父的屋。王大婶一直叫她师父疯郎中,县上的其他人则叫她师父“药疯”,夏寻雪喊她师父叫“师父”,至于“疯郎中”又或是“药疯”,没人知道她师父的姓氏名谁?夏寻雪也不知道。

屋确实是久没人住了,窗户、桌、椅、地面。到处都布满了灰。夏寻雪进了药房。以前她师父堆药和炼药的地方,一进房,迎面扑来的浓郁的药味。整座房。只要药房最整洁,所有的药草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屋里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应该就如王大婶说的那般,她师父是自己“走了”。陷进回忆里。夏寻雪静静的在药房里呆了良久,突然。她蹲下身,数着地面的低砖,用旁边的小铲把挨墙角的第六块砖撬了起来,里面有个陈旧的木箱。

“小雪。这些都是师父的宝贝,你可不要说出去哦。”

那年,夏寻雪也记不起自己是几岁。师父把一个木箱藏进了地板砖下,他还神秘兮兮的再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起初的时候。她还挺惦记着师父的宝贝,但师父什么也不说,也不许她去动,久而久之,她也忘了。

夏寻雪搬出木箱,箱不是很沉,没有锁,她打开,里面是她曾经念过和没见过的各种医书。她取出最旧的一本,翻开到其中一页,上面记载的正是霍乱的病症和解救办法。

“你师父不是一般人。”宁东玄也看到了医术上的记载。书上面的字迹,和那晚夏寻雪说的法一字不差。

夏寻雪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所有的医书上都没有写名字,也找不到其他的痕迹,宁东玄不得而知。

夏寻雪也不知。

最终,长青县那个脾气孤僻古怪,只给牲畜治病,县上的人都喊他“药疯”,夏寻雪年幼最茫然无措时出现的糟蹋男人,她的师父,成了一个迷。

夏寻雪宁可相信,她师父去云游四海,悬壶济世了。

或许有一天,她会和她师父在某一个地方遇上。

至于那些宝贵的医书是她师父留下给她的,夏寻雪离开这座承载她多记忆的地方时,把医书都带走了。

夏寻雪从其他村民那得知,韩凌风的父母还健在,两年前,收留了一个流浪至此的孤儿。夏寻雪没有去韩府,韩凌风已经不在了,她不想再去打扰两个老人现在的生活。

离开长青县前,夏寻雪去了县里的万丈山,夏远清、韩凌风,还有她的母亲许碧云都葬在那里。韩凌风的坟头相对整洁,应该时常有人来看他。她母亲和夏远清的两座坟葬在一个山头上,至年多前她和柳氏、夏元珊举家去了紫阳城,就没人来这里上过香。

“爹,娘。”

夏寻雪一株一株拔掉坟周围肆意生长的杂草,她跪在坟前,手触摸着许代云坟上立着的那块冰凉的墓碑。年,过去的年,不,是过去的二十年……曾经发生过的所有片段在夏寻雪的眼里快速闪现,点点滴滴,像发生在昨日,却已然都成了过去。

“爹、娘、姑姑、”夏寻雪仰起头,天上的白云浮动变化,她好像看到她的母亲、她母亲的姐姐许代云,还有她的生父,他们笑着,过往的是是非非,全都已经烟消云散。同夏寻雪一起来的宁东玄,也看向远方的天空,蓝天白云里,他好像看到他的母亲霍碧彤,还有他的父亲宁铭一,人生数十载,情仇爱恨,恩恩怨怨,化开了,消散了。倘若有来世,他们一定会有的选择。

扫完墓,夏寻雪令人把许碧云的尸骨迁出,毕竟,这里不是她母亲的家,许碧云,她要给她母亲自己的名字,让她回归到自己的家乡,还有她亲生父亲的身边,这应该是许碧云穷一生的渴盼,如今,身为女儿,夏寻雪能为母亲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半年后,一个偏远的县里。

夏寻雪和宁东玄来这里已经个月,租了个小院,开起了一家小医馆。不用说,夏寻雪当起了大夫。

医馆里忙的时候,宁东玄也会搭把手,他皇家出身。其他不说,皇家对识还是为看重,上至天,下至地理,宁东玄厌恶朝权相争,但本身好,基本的医知识都有。夏寻雪空闲之余随便教教就会。用他的话来说,他是“天资聪慧”。也因宁东玄的相貌和不凡的谈吐,医馆落户后不久。每日除了看病的病人,也会多些未嫁的“妙龄少女”。

这不,一说,曹操便到了。

这两个月来。任瑶瑶是风月无阻,每日都会来医馆报道。自然,她不是有病,而是来找宁东玄。

再说回夏寻雪和宁东玄,虽然从上郡县一起离开后。两人一直在一起,但没有成亲,两人还是分房各睡各的。男未娶。又英俊不凡,风翩翩。“招蜂引蝶”自不在话下。就算二人成了亲,男人妻四妾也是常有之事,任瑶瑶是嫁定宁东玄了。

“东玄哥哥,以后我和寻雪姐就做平妻。”这已经是任瑶瑶爹娘最大的退让了,县虽小,任瑶瑶的父亲也是这里的县令。

任瑶瑶的父母和县里的姓自然想不到,宁东玄是大皇,夏寻雪也不是普通的大夫,曾经过皇帝的性命,和当今皇帝也有着复杂的关系,还救治过上郡县的霍乱,直到现在,上郡县出现的神医还在不断的流传。

经历过多的纷纷乱乱,宁东玄和夏寻雪都安逸于现在的平淡和平静。

宁东玄笑笑,笑起来的样尤为好看,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木工活。

“再不然,寻雪姐大,我小。”任瑶瑶见宁东玄没答应,一咬牙,最后说道。

“小丫头,你还小。”宁东玄放下手里做好的一个药柜格,看任瑶瑶一脸人小鬼大,正儿八经的样,忍俊不禁。任瑶瑶一个月前满了十岁,当年的他,十岁时在做什么?宁东玄伸手拍拍任瑶瑶的脑袋,完全当她是个小孩。他往前堂看去,夏寻雪出诊去了,人不在家。“我告诉你,我还没娶到你寻雪姐前,装痴情都来不及,还敢沾花惹草。赶紧回家去。”

任瑶瑶白眼,宁东玄就会糊弄她。

宁东玄还当真不是糊弄任瑶瑶,离开长青县时,他还是小小打探了下夏寻雪和韩凌风的事,县上的人都知道,他随便找个人一问就问出来了,夏寻雪和韩凌风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了成亲,却在成亲当夜发生了意外……宁东玄已不是当初的,妃成簇,以前也没好好了解过夏寻雪的事,这才发觉,夏寻雪其实也是很抢手。

几个月前,宁东玄听闻宁绍云已经立曹小青为后。

“回去了。回去了。要不等会,你娘又找上门来。”宁东玄推搡着让任瑶瑶快回去。

夏寻雪出诊回来,老王家的妇人发烧生病,怕传染给孩,于是让夏寻雪把小男孩带回来照看几日。夏寻雪回医馆时,遇到回去的任瑶瑶。任瑶瑶是个挺单纯可爱的女孩,也会“寻雪姐、寻姐”的喊夏寻雪。夏寻雪看着任瑶瑶,有时候会想起夏元珊,于是,她对任瑶瑶也很好。任瑶瑶缠着宁东玄,夏寻雪也知道,她也不管。

吃过晚饭,宁东玄和小孩在院里玩。

“小轩,这个蹴球送给你,不过,要帮叔叔一个忙。”小孩叫王轩,五岁大小。宁东玄把落下来的蹴球拿在手里,蹲下身,眼里闪着小小的邪光,正在引诱小孩。

一点大的小孩一点防备心也没有,小男孩想要蹴球,也不管宁东玄在打着什么主意,一点头就答应了。

另一边,夏寻雪在厅里筛选着晒干的药草,并不知道院里宁东玄对着小男孩嘀嘀咕咕的,在捣着什么鬼。

“雪姨。”轩突然跑进厅里,一手蹴球不离手,一手抓着一个大的锦囊。

“小轩,怎么了。”夏寻雪挺疼小孩。

“东叔叔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小男孩用嫩嫩的声音说着,然后把右手抓着的锦囊递给夏寻雪,这时,左手的蹴球滚到了地上,小男孩兀自跑去捡自己的球,夏寻雪则是拿着那个做工精致的锦囊。

不知何时,宁东玄也进到了厅里。

夏寻雪打开锦囊,里面只有一张纸,白纸黑字,宁东玄的卖身契。她定睛的看着他,看他又在搞出点什么名堂。

“我们成亲吧。”宁东玄难得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就用这个当聘礼。”夏寻雪抖了抖锦囊,里面确确实实只有一张纸,她没答应,也没拒绝,笑看着宁东玄。

“你也知道,我不做,现在最值钱的就是它了。”宁东玄打着无赖。

“雪姨,你就答应东叔叔吧。”小轩已经把蹴球给捡了回来。“我爹说,因为他们成了亲,才有了我。”

王轩少不更事又正着边际的话,惹得宁东玄一笑。

“叔叔和雪姨成亲了,会生好多的弟弟妹妹和你玩,好不好。”宁东玄逗着小轩,瞥眼再看夏寻雪的表情。

“你就会带坏孩。”夏寻雪也不见生气。

宁东玄把夏寻雪拥进怀里,只当她是默认了。

正好的十五,当晚的月亮分外圆。

选了个良成吉日,没多久,夏寻雪和宁东玄成亲了。因夏寻雪和宁东玄都已无父无母,当日,是县爷主的婚。大婚那天,布置虽然简单了些,但是相当热闹,全县的人几乎都来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就这样,在鼓乐和热闹的鞭炮声中,她和他真的成亲了。

半年后,夏寻雪和宁东玄离开了这个县城,继续云游四海,居无定所。

一年后,紫阳城,宫里。顺利产,是一个女婴。龙颜大悦,普天同庆,减免一年苛捐杂税。

宁绍云的治理下,国富民强,四海升平。

也是同一年,夏寻雪也产下一女,取名“宁小云”。

这日,夏寻雪哄孩睡下。

“瞧瞧这小酒窝,咱云儿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胚。”宁东玄像个大孩般一根手指点着自己女儿脸上的小酒窝。

孩熟睡后,夏寻雪去了院里,宁东玄也跟着去了。

天上一轮圆月,分外明亮,亮而美好。

宁东玄一手揽过夏寻雪的肩,他也听说了,宁绍云得了一个女儿,册封为“平公主”。他看着夜空,笑,各有所得,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全本终)(未完待续)R655

第一章 太医招考

紫阳城,兴盛茶楼。

天还未亮,夏寻雪照常早起。擦桌子,扫地……茶楼里的活忙清楚,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茶楼的大门打开,原本清冷的街道渐渐有了行人,喧闹的一天又将开始。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

夏寻雪站在门口,望着东边的方向出神。

“夏寻雪,你站在门口干什么,想挡了老娘的财神不是。”茶楼二楼走下一个雍容的妇人,是夏寻雪的二娘柳氏,柳氏身后跟着其女夏元珊。

夏寻雪收回神色,从门口回到了楼里。

“二娘,今天是太医院招考的最后一天,我想……”夏寻雪犹豫后,还是说道。

“你什么也甭想。”不待夏寻雪把话说完,柳氏厉声打断,说话甚是刻薄。“就凭乡下那破兽医教你的那点医术,给只猫猫狗狗治病还凑合。这满大街的可全是人,你脑子放清醒点。要是让街坊知dào

你一个给牲畜看病的女医,竟然痴心妄想去报考太医,那还不给别人笑掉大牙。你不要脸,咱娘两的脸面还要。再说你走了,这茶楼要谁打点,难道你是要我这把老骨头,整天在这里给人端茶倒水,还是要你妹妹整日在男人堆里抛头露面。夏寻雪,你娘死得早,是谁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做人,可要讲点良心……”

“娘,我哪能干得了那些活。”夏元珊白了夏寻雪一眼,伸出一双纤细的玉嫩小手,对着柳氏撒娇。“我这双玉手,一出生就是用来戴金佩玉的,可不像某些人,天生就是干活的命。”

楼上,柳氏和夏元珊一唱一和。

“我知dào

了。”夏寻雪沉声应了句,之后便再没说什么。

她不是和柳氏一样认为,她师傅只是个兽医,而是,她不能就这么撇下柳氏母女不管。太医院,她是一定要去,也有必须要去的理由。只是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

说话之际,已有三三两两的茶客进到楼中,夏寻雪开始忙碌起来,一刻也没得停歇。

至于柳氏和夏元珊,慵懒的坐在柜台里。

“娘,我昨个经过玉石店,新进了一串黑珍珠,各个珠圆玉润。娘……”柜台里,夏元珊喝完茶,用食指和拇指供成一个圈比划大小,声音甚是娇滴的缠着柳氏。

“就知dào

花银子,你不知dào

这年头的日子有多难,吃不上饭的人堆积如山。”扯到金银上,柳氏板了一张脸。

“……等日后我嫁进名门,别说一串黑珍珠,您紧要多少我给您多少……”夏元珊双手和头一同俯在柳氏的肩上,左右摇着。

经不起夏元珊磨,柳氏还是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夏元珊一把抢过柳氏手里的银票。

“娘,我就知dào

你最疼我了。”夏元珊边说,边得yì

的走出了茶楼。她第二只脚迈出门槛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瞥了眼正在招呼客人的夏寻雪,不屑的眼神里尽是鄙夷。冷哼,同人不同命,这就是差距。

柜台发生的那点事,夏寻雪自然不知,就算知dào

,她也不会去计较。夏家对她和娘亲有份恩情,那是她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夏姑娘,前几日见你打听太医院招考的事,是不是想去报名?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得赶紧了。”经常来茶楼里喝茶的老傅叔,厌恶柳氏母女,也是替夏寻雪不值。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这对母女。

“这事以后再说吧。”夏寻雪唇角向两边抿开,划出一抹浅浅的笑。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里面是否存zài

其他的情绪。

“夏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千万别让那对母女耽误了自己。”老傅叔年纪大了点,心里却是看得明白。柳氏留着夏寻雪,不过是找个不花工钱的工人,等日后富贵了,铁定是要把她踢开。

老傅叔见劝不动夏寻雪,摇摇头。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

临近日落,茶楼进来几个男人。

最先走进茶楼的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身穿蓝色布衫,三十左右,浓眉大眼,是个魁梧有力的莽汉。另一个二十左右,白衣,书生模样,相貌俊朗,隐晦的眼眸里浮潜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

二人走到二楼靠边的茶座,正对窗户的位置被有意留出,莽汉和书生分坐两旁。

“三个人。”夏寻雪走过去,年轻书生开口,语气倒是温和。

送完茶,夏寻雪从二楼下至一楼,径直朝着茶楼大门右边的里屋走去。

她掀起里屋帘子的同时,继刚才二人之后,第三个身穿灰衣的年轻男子进到了茶楼。

灰衣男子进到茶楼后,直接上了二楼。

一只脚已经跨进里屋的夏寻雪,动作轻顿,墨黑色的帘子被轻轻放下,空气中惊起两道交错的凉风。

往常到了日暮时分,喝茶的人都比较少,今日却突然热闹起来。

茶楼的街道外,苏府的管家苏勤三和小厮,手里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糟了,忘记买茶叶了。”苏勤三想起还有东西没买。

“三爷,前面有家茶楼。”小厮手指向前面的一家茶楼,正是“兴盛茶楼”。

兴盛茶楼不管里子怎样,装潢上柳氏还是下了血本。在这帝都,最要的就是面子,柳氏还想借茶楼飞黄腾达。茶楼在整条街还是数一数二,木料用的是上好的楠木,黄色的琉璃瓦,匾额上朱红镶金的“兴盛茶楼”四字,也是找小有名气的张秀才写的。

苏勤三想了想,走进了兴盛茶楼。

“二位爷,楼上有雅座。”见苏秦三穿戴不错,柳氏招呼,眼里精光骤闪。

“不必了。”天色已晚,还得赶着回府,苏勤三说道。“老板娘,我家老太爷寿辰,要三斤上好的碧螺春。”

苏勤三说着,问柳氏借了笔墨和纸,小厮接过他手里的两提东西,苏勤三写下了苏府的地址。

“这是地址,赶紧送去。”苏勤三交代,在柜台上丢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马上马上。”柳氏手捂着那锭白晃晃的银子,点头笑道,目光着苏勤三出了茶楼。

第二章 初遇风波

老太爷?连家奴都这么阔绰,那么主子?柳氏往柜台上那张写有地址的纸看去,眼睛顿时瞪得像颗珠子,再瞪大点怕是就要滚出去了。长安街十三号的苏府,那不就是道台府?道台府,那可是从三品。要是,能把元珊嫁进道台府,那往后的日子……

攀附权贵哪个不想,可又有几人真的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柳氏也只限于想想,赶紧送茶叶才是正事。

柳氏往茶楼里瞧了瞧,其他茶座上都空了,只有二楼靠窗的位子上还坐着刚才进来的那三个男人。

此时三个男人正在交谈,声音不大,很谨慎。

“爷,不过一个太医选拔,这种小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可以了,您何必亲自跑一趟。”莽汉赵虎动手倒了一杯茶,递到灰衣男子的面前。

灰衣男子面向窗子,看不清长相,颀长的身材可以判断,年纪应该在二十上下。

灰衣男子不言,另有人开口。

“赵虎,小点声,免得隔墙有耳。爷做事自然有爷的考lǜ

,你只管跟在一旁。”书生模样的男子名叫杜安易,他警觉的扫视了一遍四周,没有异常,这才对赵虎低声说道。

赵虎蹙起个眉头,张开的嘴又闭上,全当讨了个没趣。

这个时候,清点完帐的柳氏,上楼,朝着三人走过来。

远远听到有脚步声逼近,赵虎和杜安易停止了说话。灰衣男子则是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他一直看着窗外,像在留意着某个地方。顺着他的视线延伸,近处是繁荣的街市和高墙垒砌的门户,再远处能隐隐看到一座赫赫挺立的建筑,是皇宫。

柳氏已来到三人面前,三人衣服寒碜,一看就是些穷酸了的下等人,柳氏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让夏寻雪去送茶叶,没人看楼,柳氏可不会卑躬屈膝的去伺候几个穷人。她样子傲慢,嫌恶的对着赵虎几人道。“本店要打烊了,你们赶紧喝完回吧。”

“你怎么说话的。”赵虎看不惯柳氏那颐指气使的摸样。

灰衣男子倒是安静,他放下手中托着却一口也没喝过的茶杯,再极力的往窗外的远处望去,夕阳的余晖渐渐笼罩住繁弥的紫阳城。灰衣男子收回目光,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虽只是一张侧脸也是俊美至极。

就连为人势利的柳氏,瞥见灰衣男子擦肩而过的侧颜,也是一惊。

灰衣男子皮肤白净,挺鼻,菱唇,两眼像极了两泓深潭,深不见底却是不轻易间便沉陷其中。即使穿的是最普通的衣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也令他鹤立鸡群,隐隐中透出高高在上的威严。

灰衣男子一句话也不和柳氏说,他径直往楼道口的方向去。

赵虎和杜安易的脸色稍差,似乎不想惹是生非,跟着灰衣男子一同下楼。

“你们还没给银子。”柳氏在后面喊道。

“我们这才刚坐下,连茶都没喝,为何要给银子”。柳氏分明是轰人,还要银子,赵虎想来就气。

“这茶都倒上了,你叫我怎么再卖给别人……”

外面一阵吵闹之声,终于惊动了在里屋烧水的夏寻雪,她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掀开帘子走出去。一楼楼梯口,柳氏和三个男子站在一块,正和赵虎争执。夏寻雪听上几句,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夏寻雪先是看向赵虎,再是杜安易,最后落在灰衣男子的身上。灰衣男子侧脸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正面。

还在长青县的时候,她的父亲夏远清是当地的县令,偶尔会有从帝都来的官员,那些官员的气质,远不如灰衣男子。

相比之下,他更高傲。

柳氏和灰衣男子站在一起,整个人都似矮了一截,显得卑微。

夏寻雪不知dào

那三人是什么身份,只怕柳氏以貌取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惹下大祸。

“二娘,算了,就几杯茶也不值几个钱。”夏寻雪过去劝柳氏,深知柳氏本性,她再道。“不如这样,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什么不值几个钱,没那点钱你能有吃有喝吗?整天只知dào

胳膊肘往外拐,你的工钱还不是我的银子……”柳氏完全不知祸之将至,绕道三个男子的身前威胁。“别以为老娘好欺负,这里是天子脚下的紫阳城,你们今个要是不给钱,休怪闹到衙门去。”

“杜安易,你别拉着我。”赵虎一身蛮力又是个耿脾气,要不是杜安易拉着,恨不得扬手就劈了柳氏。“银子本大爷有的是,就是一个子都不会给你。”

一扯到银子,就跟要柳氏的命根子。眼见着事情要闹大,夏寻雪再次上前排解。不过这次,她不是去劝柳氏,她走到杜安易的面前。

“三位客官,店里有事提前打样,招呼不周之处还请谅解。这是新到的西湖龙井,要是不嫌弃先收下。下次来,一定好好招呼几位。”夏寻雪说着从袖里取出本是要给老傅叔的茶叶,边递给杜安易,边使眼色让他们先行离开。

杜安易没有去接那包茶叶,夏寻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气氛顿时变得紧绷,甚是有些尴尬。

空气不安的跳动,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灰衣男子转回身,伸手接过了夏寻雪手里的茶。

“赵虎,给她银子。”灰衣男子的声音带有男人特有的磁性,很好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用余光瞥了夏寻雪一眼,但也仅仅只有一眼。

夏寻雪与灰衣男子面对面,她看清了他,那是个长相无可挑剔的美男子,整个人就和画里走出来般,只是,他那双看似平静却是凛冽的眼,令人几分忌惮。

“真是狗眼那看人低。”赵虎不是很情愿,还是从腰间取下钱袋,翻了翻,丢了一锭最小的银子给柳氏。

一行三人出了茶楼,拐了一个弯,隐没入人群中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但此刻的他们谁也无法预计,对所有人而言,那仅仅才是一个开始。

走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赵虎还在为柳氏的事耿耿于怀。

“爷,为什么给银子?真是火大,也不知dào

自己对着的是什么人,随便动根指头就能捏死她。”赵虎愤道。

第三章 失之交臂

“和这般市井小民一般见识,岂不是降低了爷的身份。”杜安易嘴角轻扬,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意,更是有种暗藏杀机的阴邪蕴在里面。

然而,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爷,究竟是什么身份?

灰衣男子又走出十几步,停住,神色变得尤为的冷峻。他抬手,看也不看黄色纸皮包好的茶叶,直接朝地上丢去,纸背划破一道口子,钻出的几片茶叶被风卷向远处的青石板上。灰衣男子继xù

往前走,从人群中穿出,拐了两道很长的弯,正前方是一座阔绰的宅院。

高大的门墙,厚门之上的丹漆牌匾正中央,用金粉描着三个大字“道台府”。

杜安易从袖中取出一面令牌,在守卫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个门卫跑进去通报,很快便有人从府内走出,把他们迎了进去。

兴盛茶楼。

柳氏还目瞪口呆的盯着手里的那锭银子,出手就是十两,足够买上一斤上等的茶叶了,那怎么可能是穷人?待柳氏反应过来,急忙跑向门外,街上除了潮涌的人流,早不见那三人的身影了。她有些乱了分寸,这里是帝都,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出个当差的,怕是今个看走了眼。

银子是要到了,柳氏还是有些心烦意燥。

“杵在那干嘛,没事可做了?”见夏寻雪还在楼道口,柳氏没好气的冲她喊道。

夏寻雪不多说,刚才的事也算过去了。她转身往里屋走去,里面的活还没有干完。

“等等。”和赵虎吵了一吵,柳氏险先把最重yào

的是给忘了。“你去挑三斤最好的碧螺春,给道台府送去。记住,千万别给我惹出什么岔子。”柳氏再看夏寻雪一身褴褛。“道台府可是有头有脸的地方,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去。”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响起,柳氏交代完后上了二楼。

偌大的茶楼里,已没有了茶客,只有夏寻雪一个人。冷冷的空气,不免几分凄清。

夏寻雪把一块打烊的牌子挂在门外,关上了茶楼的大门。

也没做歇息,夏寻雪去选了三斤最好的茶叶,包好。临出门前,她打量了下身上的衣服,深色的布料穿久了有点褪色,并没有柳氏说的不干净。柳氏平日刻薄,夏寻雪也没几套衣服,送个茶叶而已,她也没有刻意去打扮,穿着原来那身衣裳就出了茶楼。

道台府,夏寻雪是认得的,距离茶楼大概有三里路,不算很远。

夏寻雪凭记忆穿行于大街上,前面已经能看到道台府,她的脚步却停在了旁边一个临时搭起的棚架旁。是太医院报考的征报点,招考的记录官还在守着,不过已经没有报名的人。看时间还有一刻钟就结束了,现在,是她最后的机会。

“这位姑娘,想报考太医院?”坐在征报点的记录官,是个面容和善的男人。他整理好手上的文案,抬头看到夏寻雪,开口询问。

……这本书,不是普通人家的……你想要查清自己的身世,也许有一个地方,太医院……

太医院。

最终,夏寻雪摇摇头,朝道台府走去。

夏寻雪走过道台府的正门,绕道后门,一般送货,都是从府宅的后门进出。来到后门,后门虚掩着,她推开半边门,在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走动。

傍晚的天正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变暗,想起还没做晚饭,夏寻雪又等了一会,还是不见人影,便自己走了进去。

后门连通的是后院,小径两旁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尤其是几盆开得正盛的茶花,虽已是深秋季节,亦是丝毫不见萧索。

未经同意,私进他人府宅毕竟不好,夏寻雪犹豫是进是回的时候,在一堆花草中,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影。

老人两鬓斑白,穿了一身朴实的布衣,手里拿着剪刀,此时正细心修剪着跟前的一盆茶花。从穿着上看,应该是府里的园丁。

夏寻雪走过去。

“这位老伯,我是兴盛茶楼来送茶叶的,不知dào

交给什么人。”夏寻雪客气的问老人。说话间,留意到老人手下的茶花,脸色惊诧,几乎是脱口而出。“这盆,难道是十八学士?”

有人过来,老人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也不怒有人打扰到自己,抬起头,见是个年轻的姑娘。

“姑娘何以见得?”老人没回答夏寻雪开始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夏寻雪没发xiàn

,老人再看向那株茶花时,炯炯的眼睛里闪烁的是矍铄的光芒。

夏寻雪还仔细瞧着那株茶花,冠高五尺有余,枝繁叶茂,其植株形姿尤为优美,叶为浓绿绿而光泽,花形艳丽缤纷。

她曾见过十八学士,确切的说是一片花瓣,一片夹在书里的干花瓣。

“世人多传十八学士一株上共开十八朵花,朵朵颜色不同,红的就是全红,紫的便是全紫,决无半分混杂。而且十八朵花形状朵朵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开时齐开,谢时齐谢。其实不然,主要是因为它相邻两角花瓣排列二十轮左右,多为十八轮,故其称为十八学士。而此株茶花恰恰如此。”夏寻雪根据医典说道,但活花还是第一次见。话出口后,方觉得不妥。“老伯不要见怪,我这些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好一个道听途说。”老人笑道,眼角的尾纹也因此勾勒出来,人终究是抵不住岁月的摧残。

十八学士乃茶花中极品中的极品,千金难求一株,见过的人甚少,清楚花样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对于夏寻雪的道听途说,老人没深究,也没道破。

“那这盆?”夏寻雪再问。

“确如姑娘所言,正是十八学士。不过世上,仅存的还有两株。”老人说道,对那株十八学士也甚是怜爱。当年得友人相赠,一晃,快有二十年了。

两株……听着老人的话,夏寻雪的眼眸一颤。

十八学士世间如此罕有,为何书里会夹了它的花瓣?

夏寻雪有很多关于茶花的事想问老伯,而刚才还神清气爽的老人,突然咳嗽起来。

“老伯……”

“咳、咳、咳、”老人一口气接不上,咳嗽越发的厉害,间或还咳出血来,此时的脸色也是胀得通红。

就一下子的功夫,老人整个身子一阵痉挛,便向着那株十八学士压去。

第四章 被关柴房

“老伯、老伯、”夏寻雪急忙扶住老人。

老人垂落的左手打到一朵茶花,花朵咔嚓一声曲折,几片松动的花瓣飘散在地。残落的花,渐染上几许凄美,犹如纷飞的葬花。

夏寻雪扶老人平躺于地,再脱下自己的外衣叠起垫于老人的脑下,让老人尽可能畅顺的进行呼吸。然后,夏寻雪四下张望,后院里,除了重叠的花草根本不见有其他人。她神色稍有迟疑,再看老人的气色越来越差,夏寻雪卷起老人左手的衣袖,自己的食指和中指搭在老人的腕上,把脉。

脉象起初起伏不定,乱跳之后转缓和,却是越来越弱。老人此刻脸庞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半闭着双眼根本无法言语。

根本没时间犹豫,夏寻雪伸手进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块整齐折叠好的墨色布块。摊开,里面是大大小小几十枚长短不一的银针,暴露在空气中,折射出莹莹的白光。她取出一根较普通针要长上一寸的银针,动作娴熟的扎进老人手腕的经脉,然后来回转动。

可能是听到夏寻雪刚才的惊呼,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爹、爹、”年约四十的苏平生,身后跟了几个家奴,正往夏寻雪这边过来。

苏平生两步并作一步,赶到之时,夏寻雪正把银针从老人的手腕抽出,针尖粘有的一滴血珠,透着慎人的幽红。老人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奄奄一息,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

“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要是老太爷有个闪失,我为你们是问。”苏平生令人把老人抬进房,他则是一只手攥住了夏寻雪捏针的手腕。

“说,你是谁派来的?”苏平生厉声问道。

夏寻雪手里的银针还不及收起,血珠因颤动从针尖上滴落,距离很近,苏平生隐隐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我。”夏寻雪被苏平生掐住的腕部生痛,她看着老人被抬走,才对上苏平生,刚要开口,却被苏平生给打断了。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苏平生面目凶恶,一把将夏寻雪推倒在地。“等处理完老太爷的事,我再好好的收拾她。”

夏寻雪重重摔倒在地,右膝盖骨和手腕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咔嚓一声伴着剧痛。根本不由得她去说什么,便被走上来的家奴擒住。她搁在地上的三斤茶叶,忙乱中被人踩坏,深绿色的茶叶铺开了一地。

中庭南面,几棵老槐树长势甚是茂盛,树后的凉亭半隐半现。凉亭内有三人,正是杜安易和赵虎,还有那个灰衣男子。

“爷,你看那个女人。”杜安易认出了夏寻雪,对灰衣男子说道。

灰衣男子移过目光,中庭的大路上,夏寻雪正狼狈的被家奴押下去,直至过了一扇石拱门,人影测底消失不见。从始至终,灰衣男子冷峻的眼神里读不出任何感情。

处理完父亲的事,苏平生匆匆的又回到凉亭。

“四王爷,刚才发生了些小事,怠慢了。”苏平生气还没喘顺,毕恭毕敬的对灰衣男子说道。

而那个灰衣男子,杜安易和赵虎口中的爷,正是当今四皇子,宁绍云。

“本王此次微服出巡,不用拘泥朝中的那些小节。过几日是老太爷的寿辰,本王备了些薄礼。”宁绍云说道。

“家父的寿辰有劳四王爷费心了。”苏平生接过杜安易递过来的贺礼。是个小盒,长五寸,宽四寸,厚四寸,苏平生入手有些沉,不拆开看,也知里面必定是贵重之物。略有迟疑,苏平生再道。“有关此次太医招考一事?”

“此事容后再议。”宁绍云抬起右手,示意苏平生不要继xù

说。他目光深向远处,在想着其他的事。

宁绍云不说话,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道台大人,刚才那个姑娘?”杜安易怕扰了宁绍云,后退半步,压低声音问苏平生。虽和夏寻雪只是一个照面,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过,但从杜安易的表情里能看出,他对她似乎有点兴趣。

“你说她?”一提到夏寻雪,苏平生的脸色不好kàn

,所幸的是,老太爷虽然还处于昏迷状态,但并无生命危险,多加调养便可恢复。不然,夏寻雪十条命也不够抵。“也不知哪来的死丫头,竟敢谋害老太爷。”

“我就说,那娘两都不是什么好玩意,看吧,看吧。当娘的撒泼,女儿敢杀人。”想起茶楼里柳氏那德行,赵虎的脾气又上来了,声音明显比杜安易的要大。

后面细细碎碎的声音,宁绍云听得真切,他不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宁绍云再次望向夏寻雪被押过的中庭,空落落的大道上却只余些婆娑的树影。

“今日时候已晚,本王明日再专程来探望老太爷。”宁绍云说完告辞。

“本官送王爷。”苏平生恭送宁绍云。

“不必。”宁绍云一行三人,离开了道台府。

凉亭冷清了,一只不知何时落在亭顶上的小鸟,等所有人走了之后,叽叽喳喳的叫闹起来。

道台府西面的柴房。

“我没有害人,我是来送茶叶的。”夏寻雪向家奴解释。

“进去。”家奴根本不听,把夏寻雪推进柴房,“咣”一声,柴房的大门被关上,还上了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夏寻雪拍门叫喊,外面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手拍痛了,也喊累了,夏寻雪屈膝坐在地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淡淡的月光穿过窗棂透进去。

也不知那位老伯怎么样了?他们叫他老太爷,难道,是道台府的老太爷?

“啊”

坐久了腿麻,夏寻雪动了下,膝盖传来钻骨的疼痛。她用手轻碰膝盖,一片粘稠,应该是撞地的时候把皮一起磕破了,出了不少血。夏寻雪瞧了瞧周围,除了压压堆起的木柴,就是无尽的黑暗。她摸索着,从衣服的下摆撕下一块布,简单的给膝盖做了包扎。

“咚、咚、咚”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远处隐隐响起竹漏的敲击声,已经三更天了。

星光隐没的天越发幽暗,万籁俱静的夜越发沉寂,柴房外连个走动的脚步声也没有,今夜怕是要被关在这了。

夜深了,便是汹涌的寒意。

夏寻雪把角落堆积的茅草铺在地上,就裹在草堆里面,她两手抱住双臂,整个人也蜷缩成一团,借以御寒。

“娘……”

第五章 四王爷

迷迷糊糊中,夏寻雪梦到了她的亲娘。

她娘死的时候,她才六岁,十年了,她快记不清娘的长相了。

娘。

医典、干花瓣。十八学士、医典。太医院……

柴房外,风吹拂过院中挺立的槐树,树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柴房内,夏寻雪侧翻了个身,冷,她下意识抓起手边的茅草往身上盖。

黑幕渐渐散去,东面的天空泛起一丝淡白,接着,光亮起,那白色像水一般漫开,天亮了。

一大早,宁绍云再次来到道台府。

已换去昨日的粗布麻衣,宁绍云金冠束发,一套冰蓝色的锦服,衣边上秀的是竹叶花纹,做工精细,内松外紧刚好合身。腰间系一块上等羊脂白玉,简单却是恰到好处。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容也是生得极好,高贵、英姿逼人,确确实实的人中之龙。

同宁绍云一齐来的,还有杜安易。

苏平生亲自在府外迎的宁绍云。

“道台大人,苏老太爷醒了否?”宁绍云关怀的问道,只是一双温润的眼眸下寒光冽冽。

“也不知昨天那丫头对家父做了什么,家父整整昏迷了一夜。好在,一早醒了过来,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大夫说,调养几日就可以恢复了。”苏平生想到昨天的事,还火气很大。道台府里所有人,就算他有事都不能苏老太爷有事。苏老太爷一直昏迷,苏平生就守了一夜,现在两眼的浮肿都还没散去。说罢,苏平生方觉话多了。“老太爷要是知dào

四王爷亲自来探望他,一定非常高兴。”

宁绍云神色微变,没有接苏平生的话。

一行三人也不在府里绕弯,从最近的路一直到后院。

后院不是很大,却是种满了花草,花木深处,有一座单层的木屋,苏老太爷爱好清净,一个人独自住在木屋里。伺候的仆人,也是住在中院的厢房。

屋门前,宁绍云让杜安易留在外面。

苏平生上前掀起门帘,宁绍云放轻脚步进屋,苏平生跟在后面进去。苏平生一进屋,屏退了屋里照看的大夫和丫鬟。

楠木床上,苏老太爷已经起身,斜靠在床头,病了一场,老太爷的气色还很虚,但比昨日晕倒的时候,脸色要好很多了。

“爹,您看谁来了。”苏平生走到床前,对苏老太爷殷勤的说道。说话间,搬了一张椅子到床边。

“老太爷,还记得我吗?”宁绍云坐在椅子上,是一副客气而又谦逊的样子。

宁绍云,当今四皇子,世人眼中美名曰贤王、清王,民间享誉盛名,为百姓所推崇。现如今皇帝体弱多病,除了太子,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

“四王爷客气了,老朽虽然只剩下一把老骨头,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清醒过来的苏老太爷精力在渐渐复原,他口气客套,却完全不迎奉宁绍云,甚是有几分冷淡。宁绍云的突然到访,他倒是有些意wài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老太爷自是慧眼如炬。”宁绍云嘴角不自然的抽动,谦和的态度略有失温,不过很快恢复。“听闻老太爷近来身体有恙,本王早应来探望才是,只因公务繁忙抽不出身,是本王之过。”

“老朽这把老骨头硬朗得很,四王爷不必记挂。”苏老太爷早不是朝中人,最不喜欢官场里阳奉阴违的那套。自觉没什么话和宁绍云说,想起昨日他发病的时候,好像是那个小姑娘给他扎了针。苏老太爷环顾屋内,不见夏寻雪。转向苏平生问。“那个姑娘呢?”

“爹,您放心,她跑不了。敢光天化日之下打您的主意,我非拔了她一层皮不可”。苏平生说道,声音一下子就大了。

再来说说苏老太爷,连宁绍云都自降身份,只因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皇帝的老师。苏平生能有如今的地位,也全是依仗他老人家。

“只要你不打我的注意,谁都不会打。那个姑娘人在哪里,马上带她过来。”苏老太爷最是知dào

自己这个儿子。

“爹,我明明见她拿了那么长的一根针……”苏平生伸出一只手比划着,还想辩解上几句,但见父亲那气愤的样子,他的声音瞬时就比原来小了半截,“她给关柴房去了。”

好在苏老太爷为人仁道,不许府里的人仗势欺人,滥用私刑,道台府里才没有建黑狱,也算是夏寻雪不幸中的幸事。

“你个孽畜。”苏老太爷一时来气,血气上升,又还是咳嗽起来。“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把那个姑娘放了。”

苏老太爷火冒三丈,苏平生哪敢忤逆,不敢再有片刻的耽误,他也顾不上和屋里的宁绍云打个招呼,便匆匆出了屋子。

“四王爷,我这不孝子识人不清,让你见笑了”。苏平生走后,苏老太爷深吸几口气,情绪平静下来。他对宁绍云说道,却是话中有话。

“老太爷过谦了。”苏平生唇边抹过一抹笑意,掩饰住他心底衍生的戾气。

笑,恐怕是世上寓意最多的一种表情,可以是善意的,也可以是恶意的,可以是应酬,可以是试探,也可以是掩饰。

两人的屋子,气氛不觉中变得微妙。

柴房

“把门打开。”

家奴打开柴房的锁,“咣”的一声,柴房大门打开,白灿的阳光像泼水一般耀进去。

夏寻雪一早便醒了,她把茅草重新堆放好,不过凌乱的衣襟和发丝里,还是夹了不少干草。裙上沾的血迹经过一夜,已经凝成了黑色。她跪坐在地上,整个人,甚是狼狈不堪。

“老太爷要见你。”苏平生见着夏寻雪一身糟蹋,嫌恶的说道。

“那位老伯怎么样了?”夏寻雪站起身来,还是问道。

“带她走。”多说一句,苏平生都觉失了身份。他也不回夏寻雪的话,命令一旁的家奴。

出了柴房,苏平生大步走在前,夏寻雪膝盖还痛,一瘸一瘸的跟在后面,家奴也不去扶她。

东陵阁,苏弘文从房里走出,在格外正好遇见过来的苏平生。

“爹,爷爷醒过来了吗?”苏弘文问苏平生,然后,才看到苏平生后面的夏寻雪。“这位是?”

那是苏弘文和夏寻雪的第一次见面。

第六章 疑云初现

他是文质彬彬的名门少爷,她是地位卑微的民女,此时,她还是最难堪的样子。

萍水相逢,她和他都没想过,以后会有牵扯不断的纠缠。

“是……”苏平生回头瞧了夏寻雪一眼,不知这事该怎么说。

苏老太爷身份特殊,昨日之事,在没查明之前,苏平生封锁了府内外的消息。苏弘文昨夜回府晚,只知老太爷病了,对于夏寻雪并不知情。

“我是兴盛茶楼过来送茶叶的。”夏寻雪倒是说道。

苏弘文看向说话的夏寻雪,她衣裳脏破,脸颊还落了些尘土,样子却是不卑不亢。

“你爷爷还等着见她,我先过去了。”苏平生对苏弘文说道,走前,又嘱咐了句。“老太爷那边有客人,你晚点再去。”

“等等。”苏弘文跟上前去叫住苏平生。“爹,我看,还是让人带这位姑娘换身衣服。”

苏弘文虽然不知dào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老太爷一大清早,为什么要见一个送茶的?还有夏寻雪?说是来府里送茶叶,为何衣服脏乱,就像从牢里刚放出来一样,膝盖外的衣裙处还浸了片血迹?苏平生不说,当中自是有缘由。但……

苏平生停下来,上下打量着夏寻雪,想了想,她这个模样去见老爷子确实是不合适,说不定自己又得挨一顿骂。

“来人。”苏平生喊过来一个丫鬟,不耐烦的说道。“领她下去换套干净的衣服,再带去老太爷屋里。”

苏平生想着四王爷还在老太爷那,交代丫鬟后,便匆匆离去了。

“姑娘,这边请。”丫鬟还是蛮客气,她手伸向右边的一排厢房。

“姑娘,你的腿?要不要请个大夫。”苏弘文还没有走,他看夏寻雪走路很吃力,膝盖受的伤应该不清。

“只是撞了一下,没事。”夏寻雪婉言拒绝了。

见夏寻雪走远,苏弘文也走开了。

夏寻雪跟着丫鬟去了厢房的一间屋子,屋内简单的摆了几张床铺,是下人的房间。

丫鬟关上房门,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浅色的衣服。

“姑娘,府里没有家眷,这是我的衣服,你先将就穿一下。”丫鬟递给夏寻雪一套衣服。

“能帮我再打盆水吗?”夏寻雪说道。在柴房的时候,她只是用布简单包扎了一下膝盖,可能是不小心粘上泥沙的关系,走起路来伤口便会很难受。

“你等会。”丫鬟说着出了房间,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盆热水。

夏寻雪挪了张椅子坐下,撩起右脚的裙摆,膝盖血肉模糊,甚至于有些触目惊心。

另一边,后院的屋里。

宁绍云还和苏老太爷聊着,多数是些官场的客套话,更是话中有话。

“小儿头脑简单,官场鱼龙混杂,若是日后有些什么事,还请四王爷多担待……”老人平淡的说着,却是有种含沙射影的意味在其中。“这人,不图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明百姓。”

“老太爷严重,苏大人为人耿直,乃朝廷的栋梁。老太爷身体不适,本王先行告辞了。”宁绍云起身告辞。

“四王爷慢走,老朽就不送了。”苏老太爷说着,言语中并未有挽留之意。

宁绍云转身往门口的方向去,一双温润的眼眸瞬时转为犀利,暗藏杀机。宁绍云掀起门帘,走出了屋子,刚好和赶过来的苏平生遇上。宁绍云和苏平生一同去了中院的书房,后面跟着杜安易。

丫鬟领换好衣服的夏寻雪穿过中院,经九曲长廊,长廊依水而建,水池的另一边,宁绍云一行人在错落的树影中穿梭。

“姑娘,怎么了?”丫鬟见夏寻雪停住。

夏寻雪望着水池另一边的某处,宁绍云从那里走过,他的侧脸落于她的眼里。夏寻雪还记得那几人,是昨天到茶楼喝茶的杜安易和那个灰衣男子。再看一旁的苏平生卑躬屈膝,可以推断,宁绍云非富即贵,或者更甚。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宁绍云会是四王爷。

丫鬟顺着夏寻雪的视线望去,树中的青石道上,已无宁绍云等人的身影。

“没事。”夏寻雪收回神,继xù

往前走。

来到昨天的后院,丫鬟引夏寻雪进了苏老太爷的屋。

屋里只有斜靠在床头的苏老太爷。

夏寻雪走过去,苏老太爷的脸色红润,慢慢有了血色,看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见过老太爷。”夏寻雪站在床边。

倒是苏老太爷,再见到夏寻雪,有那么一丝惊讶。

清洗过脸庞,换了身浅衣的夏寻雪,和昨日来送茶的小姑娘还是差了不少。有那么句话说的好,佛靠金装人靠金装。夏寻雪其实长得很美,眉如墨画,眼若秋波,面赛芙蓉,不施粉黛,也是闭月羞花之貌。若是稍加打扮,那绝对不是一个夏元珊所能比的。

不是因为夏寻雪长得貌美,是,她像一个人。

“坐。”苏老太爷指着床前的椅子。

夏寻雪犹豫,见苏老太爷为人和善,还是坐下了。

“因为我那孽子,让姑娘受罪了,老朽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老太爷说道。和对宁绍云的冷漠不同,他对夏寻雪是实实在在的亲切。

“您严重了。”

一阵花香飘来,夏寻雪往窗台看去,木窗台上摆了一盆玫瑰,开的是黄色的花朵,花瓣在轻风中拂动,栩栩动人。

整座木屋里的布置,除了必备的家具,也没有奢华的玉器古石,环境清雅,倒也是怡然自得。

“听口音,姑娘不是本地人,这家籍何地,家中又有些什么人?”老人心里想着些什么,问夏寻雪。

“民女姓夏,叫夏寻雪,老太爷直接叫我寻雪就可以了。家父是长青县的县令,半年前过世,后来才来到紫阳城。”夏寻雪回答,还有些话她没有说。

“那你母亲?”老人再问,对夏寻雪的事似乎过度的关心。

“我六岁的时候,母亲便离世了。”说到自己的母亲,夏寻雪也想问老人关于十八学士的一些事。

“你母亲叫什么?”

“令采衣。”

夏寻雪说完“令采衣”的名字,苏老太爷迫切的眼神黯了下去,不是他要找的人。

“老太爷,那个……”夏寻雪刚要想问些什么,被进来的人打断了。

第七章 暗潮汹涌

“爷爷。”

进屋的是苏弘文。

听到后面的声音,夏寻雪从椅子上站起,转身面向门口的方向。

刚才在东陵阁外,夏寻雪和苏弘文两人见过,她还认得他。苏弘文也还记得夏寻雪,不过,再看到她,他眼底是一惊,惊艳的“惊”。

即使是下人的衣服,一身浅色穿在她身上,把她衬得更加的清丽,她淡若的神态,少了份世俗之气,就好似从天界流落凡间的仙子。

窈窕淑女,夏寻雪绝对配得起这四个字。

是这一次,苏弘文对夏寻雪多在意了一些。

夏寻雪对苏弘文,还和原来一样,他是道台府的少爷,只此而已。她是偶然搅进了府里的是非,此事一过,便不会有关系。

至于想入非非,夏寻雪的心思在别处。

“夏姑娘,这是老朽的孙子。”苏老太爷说道。

苏平生整日混于官场,败了读书人的品行,苏老太爷见着苏平生就长火气。苏弘文与父亲不同,秉性正值谦厚,深得老太爷的喜欢。

“弘文,这是夏姑娘。”苏老太爷又对苏弘文说道。

“爷爷,我和这位姑娘见过面。”苏弘文看着夏寻雪。

“老太爷,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需yào

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夏寻雪觉得差不多该走了,一整夜没有回去,也不知dào

茶楼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昨天的茶叶打翻了,晚点我再送新的过来。”

“一晚上没回去,家里人也该担心了,回去吧。”苏老太爷说道,也没深究夏寻雪母亲的事。

“告辞了。”夏寻雪临出门前,又走到了苏老太爷床前。“老太爷昨天是哮喘引起的并发症,哮喘说轻也轻,说重也重,老太爷年事已高,平日需更加注意。”

苏老太爷这种情况,身边应该时时有个服侍的人,但那些话,夏寻雪没有说,毕竟她不是道台府请来的大夫。

到这里,这件事应该结了。

夏寻雪也是这么以为,但世事难料。

因为,她最后的一句话。

“老朽以后一定注意身体。”苏老太爷看夏寻雪的眼光又起一丝变化,而后,他转向苏弘文,特意说道。“弘文,送送夏姑娘,然后把茶叶一起取过来。”

“好的,爷爷。”

夏寻雪和苏弘文一前一后出了屋子,门帘被放下,两人走了。屋里子,老人端坐起身,敛着双目望向窗外。过去的,如今的,很多事交错重叠,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翻搅。

屋外,苏弘文同夏寻雪并肩走着。说来,苏弘文相貌清俊,和夏寻雪算得上是男才女貌。不过刚相识,两人的话语并不多。

走着走着,又来到昨天遇到老人的地方,夏寻雪不由自主的往那盆十八学士看去。迎着早上的太阳,花开得正艳,只是,老人发病时打折的那朵花还挂在枝干上,没有剪掉。

“这株茶花是爷爷的宝贝。”苏弘文也看到了那盆茶花,他是说茶花,没说是“十八学士”。

“那个……”夏寻雪想问什么,想想又算了。

从后院到正门,还要绕很长的一段路,夏寻雪和苏弘文就近着从后门出了府。

街市上是川流不息的人,夏寻雪和苏弘文就那么走着。她的右腿受了伤,走路起来有些吃力,他想去扶她,她说没事。夏寻雪身上,隐隐透着一种拒别人于外的感觉。

是走到太医院设置的征报点,夏寻雪停住。报名点空空的,也没了记录的官员,两年一次的太医院征报结束了。

下次报名,还得等两年。

太医院……

长安街和皇宫仅有一街之隔,从这里看皇宫,很近,看得更真切,高墙厚瓦围住了雄伟的宫殿,太医院也在里面。

娘,你和太医院究竟有什么关系?

夏寻雪心里想着事情不说话,苏弘文也不问,在旁边等她。苏弘文是知dào

一天前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用的,这次的太医院选拔工作,便是由道台府全权负责。

苏弘文想起老太爷让她送夏寻雪的神色,总觉得有什么意图,他把夏寻雪停在这的事也记在了心上。还有关于夏寻雪这个人?她是说自己是来府里送茶叶的,但从她对苏老太爷最后说的话,好像又懂医术。

夏寻雪已经往前走去,苏弘文跟着,却是一直关注着她。

另一边,道台府苏平生的书房。

宁绍云坐在紫檀木制的书桌后,他表情冷峻,房内的气氛也瞬时变得严肃。

“道台大人,此次太医报名的都有哪些人?”宁绍云一边翻着苏平生呈上来的报名册,一边问道。他一双内敛锋芒的眼眸,流露的是凶意。

“回禀四王爷,除了张宇飞和李帆两个人出至名医世家,其余都是些小有名气的江湖郎中,成不了气候。”太医院每隔两年选举一批太医,苏平生想不明白,宁绍云为何这次如此看重,但又不敢多问。

“本王说过,宫里太医职责重yào

,每一个人身世背景,都要仔仔细细的调查清楚。”宁绍云把手中的册子用力拍在桌上,面容中露有愠色。杜安易轻咳一下,宁绍云才发觉自己失态,又重回到原本的沉稳。

“是,下官马上派人一个一个都查清楚。”苏平生战兢的说道。

“此事一定要暗中调查,绝不可惊动其他人。”宁绍云再次要求,言辞之间,都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更是不容许出任何的差池。

苏平生走后,杜安易把书房的门关上,他附身贴着门背,听外面的脚步声,确定苏平生走远了,外面也没有异常,才过到宁绍云那边。

“爷,百里崖的毒世上无人能解。”杜安易阴着张脸说道,眼里波浪的全是歹毒之光。“当务之急,是要确定太子有没有中毒?”

“图太医那边怎么说?”宁绍云再度拿起太医院报名的册子,仔细翻阅着上面登记的每一个名字,全数记住了。

“脉象沉稳、平实,并未有中毒的迹象。但那夜我深入东宫,是亲眼看到他口吐鲜血,还取了几滴血回来,血里也确实含有百里崖配的毒。”杜安易说道,这事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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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回到茶楼

“他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平日里倒是没瞧出来。”宁绍云说道,心狠手辣完全暴露出来。提及太子,他是一副除之而后快的凶狠。宁绍云捏住报名册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越发用力,几乎是要把那页纸捏碎。“让下面的人盯紧了,太子府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回报。”

“是。”

“还有,太医院那边,绝不容许有解毒的人存zài

。”宁绍云再交代。

“爷。”杜安易还有一事不明。“太医院的事为何要交给苏平生来办,他父亲可是苏傅子。”

杜安易智慧过人,武功也是极高,但要和宁绍云比起来还是要逊上一筹。脱去光明外表下的宁绍云,如一池幽深的潭水,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些什么,更是看不透。

“苏傅子不是自恃清高,本王偏要拉他儿子下水,到时候,看他如何在天下人面前大义灭亲。”宁绍云轻扬的唇角划过一抹笑意,冷笑,俊朗的面容也因阴狠而令人不寒而栗。

平静的紫阳城下,早已是一片汹涌。

广东街,已经能看到“兴盛茶楼”的招牌。

“苏公子,这是便是了。”茶楼门口,夏寻雪对苏弘文说道。

夏寻雪前脚刚迈过茶楼的门槛,茶楼里便传来柳氏不耐烦的声音。

“今天不做生意。”柳氏坐在柜台里,头也不抬,脾气暴躁的冲来人说道。

“二娘。”夏寻雪走进楼里。

“夏寻雪,你终于知dào

回来了。几条街送个茶叶,一个晚上不见人,老娘还以为你脑袋撞了城墙角不记得回来的路了。”听到夏寻雪的声音,柳氏一开口便是大骂,火气很大。

这茶楼里大大小小的活,包括洗衣做饭,全是夏寻雪一个人来做。夏寻雪昨日一夜未归,柳氏母女一直等到很晚,实在饿得不行,就在厨房里随便找了点能吃的东西应付了一晚。夏寻雪的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说也不说一声,便彻夜不归。柳氏使唤夏寻雪惯了,突然不见了人,自然是来气。

一早上,也没做生意。

“二娘,中间发生了一点事。”夏寻雪说,但柳氏根本就不听。

柳氏站起来,火还没发完,倒是见夏寻雪换了一套衣服。柳氏眼尖得很,不是上等的绸缎,一套衣服至少也得花上个几两银子。

“好啊,夏寻雪。我成天为了茶楼劳心劳力,省吃俭用,你倒好,还留了钱去买衣服。”柳氏这尖嘴薄舌的功夫,也是无人能敌。

跟在后面的苏弘文,也听到了柳氏的话,他看看已经走进去的夏寻雪,不禁蹙眉,也跟了进去。

“说了今天不做生意。”见又有人进来,柳氏脾气不好的说道。再看,是一个仪表堂堂的贵公子,身上穿的戴的也是非富即贵,那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柳氏也顾不得夏寻雪,从柜台里出来,亲自招呼苏弘文。“这位公子是喝茶啊,楼上有雅座。店里新来了一批西湖龙井,是好茶,公子试试。”

柳氏不停的说着,也没给苏弘文讲话的机会。

“珊儿,下楼招呼客人。”柳氏冲着楼上喊道,完全把夏寻雪丢到了一边。

这几个月皆是如此,夏寻雪每日在茶楼里招呼客人,柳氏一是坐在柜台里收账,二是物色上门的客人。遇到好的,便让夏元珊出来见客,就同现在一样。

夏元珊模子生得俊,那身段也是婀娜多姿,在紫阳城算得上是个美人。裙下之臣不在少数,她的眼光也是越来越高。听楼下柳氏喊,夏元珊随意的应了声,很不乐意的从房间里出来。

“夏寻雪,你还站在这做什么,还不开门做生意。”一留有空闲,柳氏又回过头来说叨夏寻雪。“还有,穿这种衣服怎么干活,回房换套再出来。”

柳氏那肚子里在算计些什么,夏寻雪是知dào

的,她也希望夏元珊能嫁个好人家。虽然柳氏的做法有点过,但对于没钱没背景的她们而言,很多事也是迫不得已。

楼上,咚咚咚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一个靓丽的身影从二楼楼间走出,又是一串撩人的声响,已作打扮的夏元珊从楼上一步一步下来。夏元珊长及腰际的青丝松松地挽了个髻,上面插了一支白玉钗子,新买的一串黑珍珠项链在脖颈处轻摇,衬得肌肤白似雪,白色束带勾勒出美好曲线,蛮腰盈盈一握,好一个貌美的女子。

夏元珊人已经出来,柳氏也不会轻易放过苏弘文,唯独,夏寻雪对苏弘文有些过意不去。

“苏公子,我去打包茶叶,你在楼里坐一会。”夏寻雪看了看往这边走过来的夏元珊,对苏弘文说完,也识趣的走了。

“夏……”苏弘文话没说完,夏寻雪已经向着里屋走去。

这边,柳氏是两眼冒金光,好像已经飞黄腾达了一般。夏元珊看到苏弘文的时候,眼前也是一亮,漫不经心的神态也变得柔情似水。苏弘文毕竟是道台府的公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族气息,长相也是俊秀,这几年,想嫁进道台府的名门闺秀也不在少数。

苏弘文也看到夏元珊,不过,表情稍微偏冷了。

因为苏傅子是帝师的关系,苏弘文时有进宫,宫里嫔妃三千,哪个不是风华绝代。夏元珊与之相比,也就一般了。反而是夏寻雪……苏弘文往里屋看去,墨黑色的帘子阻挡了他的视线。

“这位公子,楼上请。”夏元珊娇滴的声音酥麻入骨。

苏弘文打量了下夏元珊,那一身珠光宝气,少说也得几十两银子。夏寻雪叫柳氏二娘,夏元珊应该是柳氏的女儿,想起早上在道台府见到夏寻雪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该是穿了好几年。

苏弘文没理会夏元珊,转向柳氏。

“我送夏姑娘回来,顺便拿些茶叶。昨天因为一些事,夏姑娘留在道台府没有回来。”苏弘文着实不喜柳氏的刻薄势力,但那是夏寻雪的家事,外人也不好介入。

道台府?柳氏脑经转得快,面前的贵公子,那是道台府公子!

“原来小女昨夜在道台府,老妇便不担心了。道台府要留小女几日,都可以。”柳氏说着。

“中间出了一些意wài

。”苏弘文解释,却是很反感柳氏说话的态度,还有她盯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块金灿灿的金子。

人可世俗,竟是势力到这个地步。

“我去看看夏姑娘弄得怎么样了。”苏弘文也往里屋去。

里屋里面还有几个格局,先是厨房,穿过厨房,直走是院子,院子里有口井,井旁有棵梅树。左拐是间小屋,屋子不大,摆放倒很整齐,左边贴墙的实木架上搁着各种大小不一的瓷罐,罐身上贴有纸条,写有茶的名字。旁边的几个簸箕里,铺着还没晒干的茶叶和各种不知什么草的根须。一张简陋的桌上,放了两本书。

夏寻雪正在那个小屋里。

第九章 初生好感

“夏姑娘,有什么要帮忙吗?”苏弘文问夏寻雪。

“这里乱,苏公子在外面等一会就好。”夏寻雪说着,也没硬要苏弘文出去。她人在里面,但可以想象得出外面的情形。

夏寻雪在忙,苏弘文便自己瞅着。

“夏姑娘,这些根,也是用来泡茶的?”苏弘文指着簸箕里摊开的一把根须,问道。

“这是干草,是一种补益的草药,味甘,配合着其他的草药一起煮,有除邪热,缓正气,补脾胃,润肺的功效,久服轻身延年。楼里除了常见的茶叶,也会卖些药茶。”夏寻雪耐心的给苏弘文说明。

夏寻雪喜欢医药,茶也有药用的功效,所以,她并不抵触茶楼里的工作。闲暇的时候,她还会试着配置各种药茶。见成本低,又能挣钱,柳氏也不管夏寻雪怎么折腾。

谈到草药,夏寻雪眉宇间有着不一样的神采,那种专注,又散发出一种魅力。

母亲死后,唯一给她留下的,只有一本记满各种草药和病症治疗的医典。那之后,夏寻雪拜了县里一个郎中做师傅,也就是柳氏口中的破兽医。县里的人都说她师傅是个疯子,夏寻雪知dào

他不是。

想娘了,她就一遍一遍的翻那本医典,更想娘了,她就依着书里的记录,一一去找对应的植物。

医典里唯有一页被折了,记载的是一株茶花,十八学士,书页里夹了一片花瓣,即使十几年过去,那片花瓣的颜色仍鲜艳,像是要把过去的那片颜色永远留住。

回想起,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北边的天空出神,一坐就是一天,那时候夏寻雪就问母亲,那边的天空有什么吗?令采衣摇头不答。

是那天,夏远清病发,药石无灵,他把她叫到床前,和她说……

不知不觉中又想起了过去的事,夏寻雪收回神。

不知何时,苏弘文的视线已从干草移到了夏寻雪身上,看着她,他的眼里也多了份光彩。

“夏寻雪还精通草药?”苏弘文问道。

“略懂一些。”夏寻雪简单的带过。

“你也给我装一斤药茶,爷爷说不定会喜欢。”苏弘文本身对药草药理一点不通,但听夏寻雪说着,也不觉得枯燥。

“好的。”

弄好,夏寻雪和苏弘文一起出去。

一楼堂里,柳氏和夏元珊还在,不过脸色都不怎么好kàn



“夏姑娘,那我走了。”苏弘文提着两袋茶叶,离开了茶楼。

夏寻雪送苏弘文到大门口。

柜台边上的柳氏,一双眼睛精光频闪,看着苏弘文和夏寻雪从里屋出来,然后她送他出门。不得不说,以外人的眼光来看,夏寻雪和苏弘文还是般配的。还有苏弘文对夏寻雪,彬彬有礼,甚至是有点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倾向的苗头。

当着苏弘文的面,柳氏不好对夏寻雪发作,那心里也是在捣鼓着一些东西。夏寻雪和她亲娘一样,都长得很美,这是柳氏一直很介yì

的事。夏元珊模样也不错,真论起来,还是比不上夏寻雪。

自家女儿长得貌美那是福气,若是别家女儿长得如花似玉,那就是祸事。就像,那时候在长青县。

一会的功夫,柳氏已经盘算了很多,脸上的神色是变了又变,与先前的刻薄不同,正经的样子有些可怕。

送走苏弘文,重新回到楼里的夏寻雪是不知dào

,一个苏弘文的出现,将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人心不古。

纷乱。

“夏寻雪,你给我站住。”苏弘文刚走,柳氏的本性又是一览无遗。

“二娘。”夏寻雪猜到,柳氏势必要问苏弘文的事。

紫阳城里当官的当官,有钱的有钱,但茶楼里能接触到的也只是些小官小吏小财主,开茶楼这么久,苏弘文算是所有人中最好的一个,柳氏哪会放过送上门的肥肉。

“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就和夏寻雪猜得一样,柳氏要确定苏弘文的身份。“还有,你昨天在道台府发生了什么事?”

“道台府的公子,来茶楼里,只是拿些茶叶而已。”夏寻雪轻描淡写的说道。

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夏寻雪忙着招呼去了。

这一天,柳氏也没闲着,到外面好好打探了一番。这不打听不知dào

,结果还真是让人吓一跳。

道台府表面上从三品,地位却足以和一品大员相提并论。

苏傅子曾任朝廷户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乃当朝皇帝的老师,在当时,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昭平三十八年,苏傅子突然主动辞去了所有的官职。

皇帝是个尊师重道之人,对苏傅子极为敬重和信任,虽然他早已不过问朝中之事,宫里还是时常会派人去探望。

甚至有人说,苏傅子一句话,便能改变紫阳城的天。

也是如此,宁绍云在苏傅子面前才会那么谦躬,花费心思在苏平生身上。

夏寻雪更加不知dào

,别人是千方百计要求见苏傅子,她却得苏傅子的主动召见,虽然其中另有缘由。

是偶然,还是必然?

冥冥中,所有的事早注定。

一天过去,茶楼里也没发生什么事,正常打样。

二楼的房间里,柳氏叫来了夏元珊,说的是苏弘文的事。

“娘,紫阳城里有财有势的人多了去了,我可没功夫浪费在无所谓的人身上。”夏元珊白天遭了苏弘文的冷落,肚子里憋了一通火气还没发泄出去。

不过实话说,苏弘文不论品行还是相貌都不错,夏元珊对这点是很满yì

。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夏元珊光鲜的外表之下满眼尽是俗气。

“元珊,娘的话可就说一遍,别看那苏公子现在无功名在身,道台府在朝廷的地位可是无能人及的。这人就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有不有那个能耐了。”柳氏说道。夏元珊毕竟年少,柳氏十几年的县令夫人,也不是白做的。

就苏老太爷的分量,苏弘文日后想要在朝廷谋个什么官,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就一个从三品,有什么了不起的。”夏元珊嘴上那么说,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话,娘就说到这个封上了,信不信由你。”柳氏认真的说道。“在这件事上,你得留意点夏寻雪。”

柳氏这把年纪不是白活的,一眼便能看出,苏弘文多多少少对夏寻雪有点意思。真要争起来,夏元珊不一定能比得过夏寻雪,那就得使点手段了。长青县的时候,已经有过一次教xùn

,所以这一次一定要计划周全。

“就凭她。”夏元珊很是不屑。

也是那么一瞬,夏元珊眼底揽过一道冷芒,更是阴狠。稍纵即逝,柳氏也没有察觉到。

“小心驶得万年船。”柳氏叮嘱。

“娘,你又不是不知dào

夏寻雪是什么身份,道台府是世家名门,又怎么会娶一个寡.妇。”夏元珊嘴角抽动,笑,冷笑。

第十章 道台府还衣

又或者说,夏元珊的冷笑里,还藏了一丝对夏寻雪的恨意。

天彻底黑下去,夏寻雪干完茶楼里的活,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也算不上什么房间,柳氏在二楼占了两个房,其余的地方都腾出去做生意了,顶层的阁楼本来是个杂物间,夏寻雪把那里整理整理,物品全部整齐的摆放在角落,收拾了一块地方出来,刚好还能打个地铺。

阁楼也挺好,来得安静。

阁楼还有个天窗,用木柄把窗子撑开,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

是夜,弯钩如月,星光黯淡。

深秋的夜,寒风更甚,“呼、呼、呼、”是能听到风在天地间呼啸的声音。

夏寻雪把天窗合上。

阁楼地方不大,床铺边上还是堆了各种各样的医书,厚的薄的加起来也有数十本。母亲留下的那本医典,也放在那里,不过用一个木盒装着,好生的保存着。

师傅当初看到那本医典时,很惊讶,说,那是本极为珍贵的医典。

夏寻雪从木盒里小心的取出医典,不由自主的又翻到十八学士那一页,盯着夹在书页里的干花瓣,出神。

翌日,天还蒙蒙亮,夏寻雪便起床了。

她穿好衣服,去了一楼大堂后的院子。

刮了一整夜的风,竹竿上晒的衣服全干了。昨天腾空,夏寻雪把从道台府穿回来的衣服洗了,此时晾在竹竿的最右边,她用手探了探,干了。夏寻雪把衣服收下来,是质地很好的丝绸,触手轻便柔软。

竹竿后的空地上,夏寻雪也种了几株茶花,此时正如火如荼的开着。即便也是娇艳欲滴,还是不及道台府那株十八学士。

夏寻雪把神思从茶花上收回,拿着衣服回到了楼里,她想赶在茶楼开门前,把那套衣服还回去。

这边,夏寻雪把衣服叠好,装进了布包里,准bèi

出门。那边,柳氏和夏元珊反常的起了一个大早。

“夏寻雪,你去哪里?”柳氏从二楼下来,两眼惺忪,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夏元珊跟在柳氏后面,也是打着哈欠,两眼皮时不时的往下沉。

“把昨天的衣服给道台府还回去。”夏寻雪去推大门的手收住,转回身去,柳氏和夏元珊正从楼上下来。

“上次去送个茶叶,一去就是一整夜,今天去送衣服,要送多久啊?这茶楼马上就要开门了,生意还要不要做。”柳氏咄咄逼人的说道,然后转向夏元珊。“珊儿,你把衣服给道台府送去。”

“娘。”夏元珊显得有些不乐意。

“你闲着也没事做,把衣服给道台府送去。茶楼不做生意,还吃不吃饭了。”柳氏哝了夏元珊一句。

“珊儿,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了。”夏寻雪说着。柳氏不放行,她哪里也去不了,可这衣服还是得送回去。

夏元珊接过包袱,和柳氏相互对了一眼,两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笑意。

“珊儿,把衣服还回去,就赶紧回来。”柳氏冲着夏元珊使眼色。

“是。”夏元珊答yīng

着,却是拿着包袱又上了二楼,等她再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了一套衣服,面容也做了精致的打扮。

只是单纯的去还衣服?柳氏和夏元珊心知肚明。

夏元珊前脚刚走,柳氏又开始使唤夏寻雪。“赶紧收拾收拾,开门做生意。”说完,柳氏柳氏上楼去了,头回那么早起床,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她还得再去睡一觉。

道台府

后院,苏老太爷早起,正在浇着花,经过一天的修养,精气神恢复得差不多了。

“爷爷,我来浇吧。”苏弘文担心苏傅子的身体,去拿他手里的瓢。

“不用。”苏老太爷继xù

浇花。

“爷爷,我从夏姑娘那拿了两包药茶,搁在您屋里。问过太医了,药茶药性中和,冲泡喝可以通经活络、补脾益气。您的身体,可以常喝。”苏弘文昨天从兴盛茶楼回来,下人说老太爷身体有些不适,他便没去打扰。然后,他把碧螺春交给了管事,另外的两包药茶,苏弘文也不敢随便拿给老太爷喝,专门去找了宫里的太医,太医确定没有问题,他才拿来给老太爷。

还记得太医检查过药茶后,有些吃惊,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药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药,但每种药的分量刚刚好,明显是经过精算,各种药相辅相成,把所有药的药性都综合了起来,加了干草,去除了药的苦涩,还加了少量百合,入口不仅甘甜,还伴有花的清香。

可见,配药之人的医术功力略见一斑。

“药茶?”苏老太爷停住浇花的手,一双睿智的眼睛流转出异样的光彩。当年,他在朝为官,从来都是一个能运筹帷幄的人。

“全都是夏姑娘自己配的。”苏弘文说道。

“你觉得那个小丫头怎么样?”苏老太爷问道,那话中有话,另有深意。

“爷爷,你说的是哪方面?”苏弘文就知dào

,老太爷让他去送夏寻雪,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你统统说一下。”

“人很朴实,很实在。”苏弘文对夏寻雪的印象还是挺好的,尤其是送她回茶楼,听她说起药草的药理,他对她便更上了一份心,甚至于,有那么点喜欢在其中。

“还有呢?”苏老太爷见苏弘文还有话没说完,再问。

“她对草药药性熟悉,配药熟稔,应该懂医药。昨天送她回茶楼,经过太医院征报点的时候,她在那站了一会。孙儿猜,她想进太医院。”苏弘文一路上,都仔细的观察着夏寻雪,她看太医院征报点的那种眼睛,极为复杂,但可以肯定,太医院在她的心里有着很重的分量。事后,苏弘文去找过他父亲,问了关于太医院征报的事宜,在报名册上没有找到夏寻雪的名字。

太医院?

苏老太爷来到那株十八学士旁,用剪刀剪掉那朵折了的茶花,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弄伤了它。

苏弘文跟着过去,昨天,夏寻雪也是对着这株茶花出神。

“爷爷,这株茶花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苏弘文问道。他懂事起,府里就有这株茶花了,可他一直不知dào

这株茶花真zhèng

的特别之处,苏老太爷也从不曾对人说起。

“得一故人所赠,这一晃眼,有二十年了。”苏老太爷说道。

二十年?

苏傅子也是二十年前,突然向皇帝辞去了所有的官职,事前,完全没有任何先兆,皇帝几次留他,苏傅子都是去意已决。最终,皇帝同意,苏傅子可以辞去官场,但人还是要留在紫阳城。

都是二十年前,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不过那时候的苏弘文还没出世,事情的始末便不得而知了。

“弘文,爷爷挺喜欢那个小丫头的。”苏老太爷眯着眼睛,笑起来,苍老的脸庞也多了份神采。“你跟她说,有空的时候,多来我这走走。”

“好。”苏弘文欣然答yīng

下来。

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家奴来到了后院。

“老太爷,少爷。”家奴见过苏傅子和苏弘文,然后对苏弘文说道。“少爷,有个姓夏的姑娘,说是来还昨天的衣服,还说你知dào

的。”

第十一章 救治小孩

夏姑娘?难道是夏寻雪?

苏弘文竟是有些欣喜。

“现在人在何处?”苏弘文问道。

“小四给领到大厅去了。”家奴说道。

守门的仆从见女子穿衣贵气,又说认得自家少爷,不定是哪家的千金,下人不敢怠慢,一边去向苏弘文通报,然后把女子领去了大厅。

“爷爷,我去一下。”苏弘文对苏傅子说道。

“去吧。”

苏弘文快步往大厅的方向去,他哪晓得,来的人不是夏寻雪,而是夏元珊。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大厅里。

“夏姑娘。”苏弘文走进去,喊道。话出口后,方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对。

等女子转过身来,苏弘文才看清是夏元珊,原本有期待的脸色也一下子冷了下去。

“是你。”苏弘文语气寡淡。

“姐、姐照顾着茶楼的生意,腾不出空,托我把这套衣服。”夏元珊是多久没喊过夏寻雪“姐姐”了,说那称呼时,差点饶了舌。

夏元珊在外人面前,倒也端庄秀丽,小家碧玉一般。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苏弘文的心思全在夏寻雪身上。

夏元珊没在意苏弘文的冷漠,或者是,完全被道台府里的奢侈惊住了。

这道台府,是进了门后才知dào

别有洞天。大门进来,穿过九曲花廊,相连的是一座池塘,水中种的是各色的睡莲。转过绘心楼,绕过听雨亭,又是青石板长道,最后来到大厅。大厅用的是百年红杉木,雕栏画栋,里面更是陈设精致。白玉砖铺就的地面,檀木架上摆放的是珍贵的瓷器和玉石,哪一样都是价值千金。

苏傅子好清雅,苏平生则恰恰相反,凡是都喜铺张。也是这样,苏傅子一个人搬到后院去住了。

夏元珊也是见过些场面的,但道台府,她只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加速在跳动。她娘说得果真没错,道台府不简单。夏元珊一边盯着府里的摆设,一边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坐上道台府少奶奶的位置。

“既是这样,衣服我收下了,夏姑娘请回吧。”苏弘文让丫鬟拿了夏元珊手里的包袱。

苏弘文确实不喜欢柳氏母女,但碍于夏寻雪,表现得不是很明显。

回去?夏元珊这回是把所有心神都集中在苏弘文身上,不过,对上的是一张把她拒之身外的脸。

她天还没亮就摸爬起来,为的就是找机会接近苏弘文。回去?她哪能那么容易就回去。

“苏公子,我有些渴,能否在府里喝口水。”夏元珊还是保持着大家闺秀的仪姿,没有要走的意思,对苏弘文说道。

“小梅,给这位姑娘倒杯茶,然后再送她出府。”苏弘文交代刚才那个丫鬟。

“我……”

“夏姑娘,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了。”苏弘文说着便走了。

“姑娘,随我来。”丫鬟对夏元珊说道。

“不必了。”夏元珊的脸色已是很难看。

还能看到苏弘文远去的背影,夏元珊紧咬牙齿,她发誓,终有一天,一定要苏弘文八抬大轿去迎娶她过门。

另一边,夏寻雪照常在茶楼里忙碌,完全不知dào

台府发生的事。

一连好几日,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苏弘文也没再去过兴盛茶楼,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原本的平静。

是那天下午,夏寻雪趁着茶楼里人少,去给张府送茶叶。

回来的路上,经过三和医馆,医馆门口围了不少人。

“大夫,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大夫,我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他不能死啊……”围观的人群里,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医馆大门口,一老衣着朴实,一看就是穷人的的妇女,她手里抱着一个五岁多大的男孩,跪在地上,哭求着里面的大夫。

“都说没气了,去去去。赶紧把孩子抱走,别妨碍医馆的生意。”医馆的大夫名叫李远东,是个四十岁的男人,小眼睛,一副势力的样子,不耐烦的冲着妇人轰道。

“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孩子是妇人的命根子,她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

聚集在一堆的人,议论纷纷,但可只是旁观,谁也没有站出来。

“大娘,我看看孩子。”夏寻雪看清情况,拨开人群,蹲在妇人的面前。

妇人将信将疑的抬头看向夏寻雪,已不知怎么办的妇人,木讷的把孩子抱向夏寻雪。

夏寻雪也不听四周闹哄哄的议论之声,她仔细观察着男孩,男孩裸露在外的手和颈子出现紫绀,口唇、指甲、面颊、耳壳等处呈蓝褐色,应堂发黑,已没了生气。她用手探了下男孩的颈部,还有轻微的脉象。再翻开男孩的眼皮,瞳孔扩大,是中毒,只是一时间还很难判断中了什么毒。但有一点,再不马上救治,孩子必死无疑。

夏寻雪看向三和医馆,附近一带,只有这一间医馆,最近的,也隔了三四里的路,孩子必须马上医治用药,时间就是命,已经来不及舍近求远了。

“大娘,把孩子交给我。”夏寻雪抱起孩子,往医馆里去。

“都说孩子没气了,你抱进来做什么?”李远东拦着夏寻雪不让进去。

“孩子还没死,用药控zhì

他体内的毒,或许还有的救。”夏寻雪对李远东说道。

“有什么救,要救到别处救,我的医馆里可不收死人……”

街道上,办完事,装备回府的苏弘文,正好往三和医馆这边过来。

“苏管家,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前方围了很多人,苏弘文走上前去。

“好像是三和医馆。”管家苏勤三摇摇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多半是和医馆有关。

“去看看。”苏弘文走过去,穿进人群里。

“那你给我一些药……”

“药有,银子有吗?……没银子,就别再这里逞英雄……”

夏寻雪还在和李远东僵持不下。

“要多少银子,我这有。”突然一个声音,闯了进来。

夏寻雪和李远东一齐往声源处看去,然后看到了苏弘文。

“夏姑娘。”苏弘文冲夏寻雪点点头,他已经大致了解出了什么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夏寻雪。没空闲扯,苏弘文转向李远东。“按照这位姑娘说的做,要多少银子,我出。”

“你是谁?”李远东见苏弘文仪表堂堂,一身贵气,气势比原来弱了些。

“我家老爷是道台大人。”苏勤三替苏弘文说道。

“原来是苏公子,失敬失敬。”知dào

苏弘文的身份,李远东立马换成了卑躬屈膝的摸样,这幅趋炎附势的德行,倒是和柳氏很像。

“黄芩五钱、白茅根三钱、金钱草、黄栀子、土茯苓各两钱,用两碗水煎。快。”夏寻雪抱着孩子进了医馆,一边把孩子放在医房中的床上,一边对李远东说道。

“还不快去。”苏勤三见李远东还站在那,喊道。

“是。”

第十二章 喜欢上她

“黄芩五钱、巴豆三钱、白茅根两钱、金钱草、黄栀子、土茯苓各半钱,一碗水煎。”李远东拉长了声音交代学徒,然后让医馆外还围观的百姓都散去。“有什么好kàn

的,都散了,散了。”

医房里的夏寻雪,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块墨色的布块,是一套银子,那日苏老太爷晕倒时,她用的也是布块里的银针。银针是师傅给她的,她一直随身带着。不过,给苏老太爷扎针的那根针,在和苏平生挣扎的过程中掉失了,后来也没去找。

夏寻雪分别往男孩头前部入发际五分处的神庭穴,还有另外几个穴道扎了针。

“苏公子,帮我把孩子的衣服脱了。”夏寻雪关注着孩子的状况,对旁边的苏弘文说道,也没在意他高贵的身份。

苏勤三本来想动手,苏弘文让他退后一步,亲自小心的把男孩的衣服脱下了。

夏寻雪继xù

给男孩施针,苏弘文则是看看那个孩子,再看看夏寻雪。此时夏寻雪眉头轻锁,专注着男孩的病情,她认真的样子,散发着寻常女子没有的魅力。让人挪不开眼,就想那么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

扎完针,再给男孩服了药,奇迹般的,男孩出了一身大汗,皮肤上的紫绀也一点点散去。

“少爷,孩子活了。”孩子慢慢有了呼吸,苏勤三忍不住说道。

“再吃几贴药,应该就没事了。”夏寻雪松了一口气,额头上,不知何时冒了一层汗珠。苏弘文递给她一块丝巾,夏寻雪接过,擦了擦额上的汗。

“谢谢这位姑娘,谢谢这位公子……”“苏公子慢走……”

从医馆出来,已经是申时。

太阳没入西边的地平线,夜幕一点点的降临。

深秋时节,一入夜,风起,天也会变得很寒。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街旁一棵槐树上的黄叶在风中打折旋儿飘下,地上一下子便积了一层落叶。

苏弘文让苏勤三先回府,他则是送夏寻雪回茶楼。

“苏公子,今天谢谢你了。”夏寻雪向苏弘文致谢。

“夏姑娘客气了,是你救了那个孩子。”刚才在医房里的紧张,还有救活一个生命的激动,苏弘文还历历在目。而这些,都是夏寻雪给予的。

户宅里透出的零星灯光,映在夏寻雪的脸上,夜里的她,是那样的美好。

苏弘文出神的看着她。

老太爷说,挺喜欢那丫头的,此时的苏弘文,也喜欢上了夏寻雪。

从三和医馆到兴盛茶楼,那天那晚的那条路,路程不长不短,长不足以走一生,短又足以种下一段情。

“叫我寻雪就可以了。”经过下午一事,夏寻雪和苏弘文的关系近了些。

苏弘文这个人挺好的,只是……

“寻雪、姑娘。”苏弘文试着叫夏寻雪的名字,还是不太习惯,又加了姑娘两字上去。他犹豫着,还是问道。“夏姑娘医术高超,有木有想过报考太医院?”

这几天,苏弘文一直忙着苏老太爷大寿的事,所以也没有去找过夏寻雪,不过那天,她经过太医院征报点时流露出的复杂表情,他还一直记在心上。今日一事,苏弘文可以确定,夏寻雪确实有着厉害的医术。

太医院。

苏弘文的话,真的说到夏寻雪的心思上了,她抬头望向天际,天空像泼了墨一般,倒是有一轮玄月,月明星稀,孤独的一轮月亮,似乎有那么一丝寂寞。

夏寻雪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往前走着。

“这次太医院招考工作,由道台府全权负责,要是夏姑娘还想要报名的话,我可以帮你。”苏弘文说道。

夏寻雪站住。

苏弘文看得出,夏寻雪对太医院很在意,像是有什么顾忌。他不催促她,就陪她站着,等着她的回答。

“前面就是茶楼,苏公子就送到这吧。”离兴盛茶楼还有不到二十步,夏寻雪说道。

不觉中,两人已经把那段路走完了。

“我陪你进去。”苏弘文说道。夏寻雪消失一整个下午,可以想象,回到茶楼肯定又得挨柳氏一顿骂。柳氏的刻薄,苏弘文上次就领略到了,他是想着,自己送夏寻雪回茶楼,柳氏应该会收敛些。

“时间也不早了,苏公子回吧。”很多事夏寻雪都明白,她知dào

苏弘文的好意,但还是拒绝了。

走出两步,夏寻雪又转回身来。

“我可以去道台府见见老太爷吗?”夏寻雪突然问。

“当然。爷爷让我转告你,他老人家很喜欢你,你要什么时候去道台府都可以。”苏弘文说道。

“嗯。”夏寻雪点点头,还是找机会问问苏老太爷十八学士的事。

起风了,茶楼外立起的一根柱子上,四个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夜,越发的黑沉。

兴盛茶楼二楼的一扇窗户半开着,从苏弘文送夏寻雪回来,夏元珊就一直站在窗户边。苏弘文眼里看到的是夏寻雪,夏元珊却是盯着他们两个人,再是夏寻雪。夜色模糊了夏元珊的脸庞,她一双满是痛恨的眼却是在黑暗中不断变质。

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夏寻雪总是夺去她在乎的东西,还有人。

夏寻雪……

二楼的窗户合上了,不过,窗户里的那股仇恨,却是在一点点的膨胀。

街上,夏寻雪和苏弘文还站着。

“夏姑娘,太医院的事,你要是考lǜ

清楚了,随时可以找我。”苏弘文最后说道。

夏寻雪没答yīng

,也没拒绝,她转身回了茶楼。

直至目送夏寻雪进了茶楼,苏弘文往前走了几步,还隔了一些距离,也能听到茶楼离柳氏责骂夏寻雪的声音。

“夏寻雪,一整天你都死哪里去了……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良久后,茶楼里安静了。

苏弘文仍凝视着茶楼,楼里透出烛光淡淡,一扇檀木门把楼里楼外隔开了两重天。

那条街上,时不时有几个行人经过,苏弘文走了。

茶楼里,夏寻雪收拾清楚楼里所有的事,已到了亥时。

她回到三层的阁楼,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火光吱吱吱的烧了起来,昏黑的空间顿时照亮了。

一天下来,夏寻雪是有些疲倦,她也没急着睡,而是从床铺边拿了一本笔记,拿到书桌那里坐下,研墨、提笔、把下午那个男孩的症状,还有救治过程全数记录了下来。做完这些,她又拿过桌上的一沓没用过的信纸。

来紫阳城几个月,也没给师傅去过一封信。

“师傅,紫阳城一切安好。下午,救治了一个男孩,当时,小孩手和脖子上呈绀紫……在道台府,我见到了十八学士,就是母亲留下那本医典里记载的那种茶花。我有种莫名的感觉,母亲和这紫阳城有着某种关系……”

第十三章 逼女作妾

令采衣当年是独身一人来到长青县,嫁进夏府七年,从未回过娘家。令采衣死后,夏寻雪也问过夏远清关于母亲的事,母亲是哪里人?家里又有些什么亲戚?夏远清摇摇头。其实,令采衣从没对人说起过自己的任何事。除了知dào

“令采衣”这个名字外,夏远清对她这个人,他也完全不知。

人,不可能没有过去。她母亲来到长青县之前,一定有和她有关的人和事存zài



为什么她不提?甚至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除了一本医典,也没留下一字半句。

夏寻雪知dào

,她母亲一定有自己的隐衷,不然,一个人怎么会抛弃自己的过去,还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

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娘……

夏寻雪相信,她母亲对过去是有留恋的,倘若不是这样,令采衣也不会常常站在院子里,对着北边的天空出神。

而紫阳城,就在长青县的北边。

她要查清楚令采衣的身份,必须要查清楚,因为……

夏寻雪收回神,手一直停在半空中,墨顺着笔尖落了几滴在信纸上。信里,她没提太医院的事,苏弘文说,他还可以帮她报名,她还没想好。

“沙、沙、沙、”能听到外面风吹过的声响。

夏寻雪把信塞进信封里,用书夹住,起身把烛台上已经燃过大半的蜡烛吹灭了。

如霜的月光从天窗的窗棱透进来,在地板上映出几个小方格,慢慢地移动。夏寻雪趟进被褥里,辗转了一个身,睡下了。

黑夜再长,也会迎来新的一天,第二天在太阳的光辉里如约而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倒是明媚的一天。

不过这茶楼,一早就不安分了。

天冷了,茶楼里喝茶的人也多了,但寻常百姓还是占了多数,也会有几个有钱的主,但总的来说还是少数。

再有一些主,就是为了夏元珊而来。

今日二楼的“琴字”雅座间里,坐了一个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年约二十有几,名叫张昌,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好家伙,随便一个扳指也是百两银子。相貌丑了些,一双眼睛生得小,和老鼠眼有几分像。旁边站了两个家仆,狐假虎威。张昌来茶楼的目的,也不为喝茶,就他那粗暴的脾性,也应该品不出个茶味。为的是夏元珊。

这几个月,夏元珊借着自己貌美的姿色,又喜招摇过市,没少去招蜂引蝶。这张昌,便是夏元珊曾经招惹过的一个。

夏寻雪又沏了一壶茶,这已经是第三次给琴字间送茶了。张昌醉翁之意不在酒,光是不停的给他送茶水,始终不见夏元珊的,他已经不耐烦了。

果然,张昌脾气躁了,伸手打掉了夏寻雪倒好的茶。滚烫的茶水溅到夏寻雪的手背,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立马被烫红了一片。

“说什么珊儿姑娘还没起床,这一炷香都过去了,人呢?是不是没把本大爷当回事。”张昌单手掀翻了桌子,声响惊动了二楼喝茶的茶客。

琴字间的门开着,不少人围了过去。

闻声赶来的柳氏,看了一地的狼藉,瞪了夏寻雪一眼。张昌一看便是要马上发怒了,柳氏上前赔笑道。“张公子,伙计招呼不周,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您看,茶楼还要做生意,今日的茶水,全当请您的。今日,还请您给个薄面……”

“你面子值几个钱”张昌完全不给柳氏面子,态度嚣张跋扈得很。“我告sù

你,再见不到珊儿姑娘,我马上就把这茶楼整座拆了。”

“张公子,万事好商量,为了见您,珊儿这会还在打扮,马上就过来。”柳氏躬着老腰,好言讨好着。她心里也在着急,张昌一来,她就去房间里喊了夏元珊,这都多久了,那丫头在干什么,还不出来,难道不知dào

张昌不是个好惹的主。“您再等一会,我这再去催催。”

“我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再见不到珊儿姑娘,本少爷就拆了这茶楼,本少爷说到做到。”张昌说道。

“是是是。”柳氏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对夏寻雪使眼色,让她小心伺候着。柳氏说着,退出了琴字间,赶紧去找夏元珊。

权利横行,欺行霸市。

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道,也只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

“张公子,您先坐着,珊儿马上就来。”夏寻雪好生的对张昌说着,强权面前,弱者低头是生存的守则。

张昌来茶楼也不是为了生事,柳氏已经去喊夏元珊了,他暂且歇了火气。

见张昌的脸色好些,夏寻雪弯身把他掀翻的桌子扶正,烫伤的左手手背有些疼,她忍住,晚点用薄荷叶冷敷下就好了。然后,夏寻雪找来抹布,擦干桌上的水渍,再把地板上砸碎的茶杯清理掉了,重新换了一壶茶来。

直到夏寻雪把琴字间收拾好,夏元珊才姗姗出现。

见到美人,张昌收敛起凶态,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那一双小眼里荡漾的全是**之光。

“张公子,珊儿特意打扮了番才来见您,您生气了?”夏元珊盈盈的走进来,娇滴滴的模样惹人怜,她娇笑着,一下子就把张昌的火气给卸了下去。于各个公子间周旋,夏元珊是游刃有余。

“哪里、哪里。”张昌伸手就去揽夏元珊的腰,她一个错身,让开了。颦笑间,夏元珊藏着对张昌的厌恶,要不是图张昌有几个臭钱,她才不会凑上去。

“珊儿姑娘,六夫人的事,考lǜ

得怎么样了?今个可是得给爷一个答复。”张昌没少在夏元珊身上花银子,如若得美人归,那花再多的钱也花的欢喜。可那么久了,银子花出去了,也没能一亲芳泽。失去了耐心,这回,张昌就是明着要人来了。

莫名冒出来个六夫人?柳氏瞪大了眼,夏寻雪也不由得向夏元珊和张昌看去。夏元珊平日里是有些胡闹,但还能拿捏分寸。县令虽不是大官,夏元珊出身也算大家闺秀,岂能给别人做小,还是六夫人。

张昌这边明显是没得商量,夏元珊今日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夏元珊自然不会嫁给张昌做小,戏到这会是唱不下去了,该如何收场?

“张公子,要我夏元珊做你六夫人,你不是说笑吧。”已到了这个地步,夏元珊索性也不装了。今日已和昨日不同,见过了道台府的奢华,夏元珊早看不上张昌这种小角色了。她的声音还是软媚无骨,眉宇里却是透了几分傲慢。“你可知dào

,我是谁的人?怕是你得罪不起。”

“紫阳城还有我张昌得罪不起的人?”张昌大笑,不把夏元珊放在眼里。

“珊儿。”柳氏揪夏元珊的衣角,她们在紫阳城无依无靠,哪还有什么有来头的人。

事态正一步步的失控,这种时候,夏寻雪也插不上话。得罪了张昌可不是儿戏,只是对于夏元珊的那句“你可知dào

,我是谁的人”?确有其人?还是为了解一时之危?夏寻雪是想不到,夏元珊的一句话,完完全全把她推进了往后的是是非非里。

第十四章 暗中帮忙

“我是,道台府苏弘文苏公子的人。”夏元珊煞有介事的说道,一点也不怕张昌。

道台府三字一出,还真把张昌给唬了下。

“道台府?你怎么不说自己还认识太子?”张昌话是那么说,却也没那么造次了。

“今天你敢碰我试试。”夏元珊一张高高在上的脸丝毫找不出破绽。

“夏元珊,咋们走着瞧。”张昌撂下一句狠话,悻悻的走了。

张昌走了,但今日这个事还远远没完。

琴字间外聚几个凑热闹的人,正盯着夏元珊议论,讨论的无非是她刚才说的话。夏元珊说的话是真是假?苏弘文和她是什么关系?等等一类。

夏寻雪看着夏元珊,“道台府”三个字一出,她也是惊了一下。夏元珊和苏弘文,是什么时候的事?和苏弘文有过几次接触,虽然不深,夏寻雪对他的印象还好,他不像是那种随便的人。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夏寻雪是怕,夏元珊因为张昌,把苏弘文给牵扯了进来。再到事端中的夏元珊,完全是一副无畏的样子。

此时,就连柳氏也摸不清个状况,夏元珊至那天去道台府还衣服回来,什么也没提过。道台府,那不是普通人家,要沾个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之后,柳氏也当这件事过去了。

“各位客观,茶楼有事,今日提前打烊。没喝完的茶水,也不收费,各位对不住,请回吧。”柳氏让茶楼里的茶客都回去了。

道台府

苏弘文和苏老太爷在木屋前的茶座喝着茶,喝的是苏弘文从夏寻雪拿回来的药茶。

“啊切。”苏弘文抿口茶,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天寒了,多穿点衣服。”苏老太爷关心苏弘文。

“爷爷,我没事。”苏弘文放下茶杯,盯着杯中轻漾的清茶出神。至昨夜回府,他一直在想着夏寻雪的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苏老太爷商量一下。

“爷爷,我昨天下午在三和医馆遇到了夏姑娘,她救了一个中毒的小孩。”苏弘文把经过大致的和苏老太爷说了一遍。

苏老太爷听着苏弘文的话,沉默着,不语,一双布满沧桑的眼眸不断深沉,越发深邃,里面似藏了很多东西。

她和那人长得那么像,她认得十八学士,她也懂医术,这一切是巧合?

“那你是想?”苏老太爷人老心明,一眼就瞧出苏弘文一大早陪他喝茶,是有事而来。

“我感觉得出,夏姑娘对太医院很大的牵绊。”苏弘文说道。

“太医院报考进行得怎么样了?”苏老太爷问道。

“报名已经结束,十天后,会进行第一轮的笔试。我查了太医院的报名册,没有夏姑娘的名字。”这也是苏弘文急着来见苏老太爷的原因,如果夏寻雪拖到十天后,到时就算是道台府也没办法了。

“去把你爹叫来。”苏老太爷说道。

“爷爷,你?”苏弘文不知dào

苏老太爷要做什么。

“你一早过来,不就是想爷爷帮一下她。”苏老太爷一句话点中了苏弘文的心思。

“好,我马上就去。”

苏弘文走后没多久,苏平生便匆匆的来了。自从老太爷搬到后院去,就没主动找过他,虽然不知dào

为了什么事,苏平生也不敢懈怠,撂下没有处理完的公务,急急忙忙就和苏弘文一起来了后院。

“爹,您找我有事?”苏平生毕恭毕敬的站在苏老太爷身边。

“这次太医院的招考是由你负责?”苏老太爷问道。

“是。”苏平生回答。

“在报名册上,加个名字上去。”苏老太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爹,报名已经截止,名单也全部上报给朝廷了。”苏平生显得有些为难。说来也奇怪,四王爷对这次太医院的招考异常的重视,老太爷都是官外人了,怎么也突然关心起太医院的事来了。

还是因为,苏老太爷要加的那个人比较特殊?

“这是你的事。”苏老太爷懒得和苏平生多说。

“爹,那人是谁?”苏平生也不敢再多说。

“夏寻雪。”

……

入夜,天寒。

苏傅子屋子的灯还亮着,有人从外面推门进去,卷了些冷风进屋里,来人又把门给关上了。

“查得怎样了?”苏老太爷坐着,桌上的茶已凉了。

“我亲自去了一趟长青县,夏远清生前是那里的县令,所以很容易就问到了。令采衣是夏远清的正室,十七年前,她独身来到长青县,后与夏远清成亲,于六个月后生下一女,便是夏寻雪。夏寻雪六岁那年,令采衣病逝。不过,关于令采衣来长青县之前的事,我经过多方打探,没人知dào

……”

来人把查到的信息,全数禀报了苏老太爷。

不单是苏弘文,苏老太爷也很在意夏寻雪的事,于是,找人去调查了夏寻雪。只是,他查的不是夏寻雪,而是夏寻雪的母亲。

“六个月?”苏老太爷认真听着来人说的话,他疑惑的说道。一般是十月怀胎,就算是早产,那也不该六个月就生了。

“是六个月。”来人确定的说道。

“再去查令采衣这个人,势必查清楚。”苏老太爷交代。

另一边,兴盛茶楼。

张昌的事后,茶楼就一直关着门,没什么事,夏寻雪早早就回了阁楼。

她躺在被褥里,没有睡去。天窗开着,可以看到外面的天,墨色的夜空没有星星,一弯玄月很亮很亮。

正如苏老太爷所怀疑的,令采衣嫁入夏府六月后,生下夏寻雪。当年的真相,不是对外声称的早产,而是,夏寻雪并非夏远清亲生。

那年夏,令采衣流落至长青县时,已怀有身孕。

这件事,直到夏远清临终前,才告sù

了夏寻雪。“雪儿,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那是十七年前,你娘流落到长青县,昏倒在了县府门口,刚好我从外面回府,就找来了大夫。大夫说你娘已经怀孕三个多月,因为几天没吃饭,所以才饿昏了……咳、咳……我问你娘家在何处?相公是谁?人在哪里?问她要去什么地方?她什么也不说……县里有风俗,女子未婚先孕,被人发xiàn

,是要浸猪笼的……后年,我就和你娘成了亲,那年的十二月,我记得,当天下了场很大很大的雪,你娘生下了你,取名寻雪……”“那我爹是谁?”“我不知dào

……咳、咳……那么多年来,关于她的事,你娘一个字也没说过……”

令采衣已死,除了留下一本医典,再无其他。

唯一的线索,是她的师父说,令采衣的那本医典有可能来至宫里。

第十五章 去道台府解释

她记得,夏远清曾说过,她的名字是令采衣取的。夏寻雪,“雪”应该是生她时下了场很大的雪,“寻”呢?是要她寻什么?寻回她母亲的过去?还有她的亲生父亲吗?

她亲生父亲是谁?十七年前又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查清过去的事,夏寻雪一定要进太医院。

……

夜渐渐深去,夏寻雪不知何时阖上了眼,睡去了。

天窗一直开着,几抹浓云飘来,遮蔽了天边的玄月。

……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夏元珊和苏弘文的事,迅速在紫阳城里传开了。

是在柳氏的再三追问下,夏元珊说了实话,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祸从口出,话已经说出去了,之后要怎么处理?

沾上道台府是好事,但要是给道台府抹了黑,那就另当别论了。就算是道台府不追究,但只要苏弘文出来说一句,和夏元珊没关系,张昌势必不会放过她。

一连好几日,茶楼都没有开门。

这几日,柳氏和夏元珊也是吃不好睡不安,楼外要有点风吹草动,她们便是心惊胆战的,尤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气氛。

“你说你。”一楼大堂,柳氏训夏元珊。

“娘,话都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夏元珊也是心烦气躁的。

夏寻雪洗完衣服,从后院回到大堂,柳氏把目光移向她。柳氏是想起,那日,苏弘文送夏寻雪回来,对她是彬彬有礼。张昌的事,不能就这么干耗着。

“小雪。”柳氏叫住夏寻雪,有事相求,柳氏不但是称呼连口气也软了。“你去过道台府,苏公子又特意送你回茶楼,你们两人怎么也算认识。珊儿的这事不能就这么丢着,要不,你去道台府找苏公子解释解释。”

她去找苏弘文?夏寻雪有些为难。

“珊儿。”柳氏给夏元珊使眼色。

夏元珊看向夏寻雪,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她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去求夏寻雪,尤其在这件事上。但这件事处理不好,后果有多严重,夏元珊心里也是知dào

的。

“姐。”夏元珊极不情愿的求夏寻雪。

“那我去找一下苏公子。”夏寻雪犹豫后,说道。“不过,我也不知dào

他会不会见我。”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珊儿绝对不能有事。”见夏寻雪同意下来,柳氏暂时松了一口气,只求这件事能过去。柳氏催夏寻雪。“那你现在就去道台府。”

夏寻雪出茶楼前,又被柳氏叫住。

“珊儿,去拿件衣服给你姐姐换上。”柳氏打量着夏寻雪一身,穿的是茶楼里干活的衣裳,要去的是道台府,确实太寒酸了。要是碰到个势力点的家奴,别说见苏弘文,还没上到道台府大门的台阶,怕是就给打发走了。

“是。”夏元珊回房,随便翻了一件衣服给夏寻雪。

夏寻雪换了衣服,打开茶楼大门,走了出去。

见有人从兴盛茶楼出来,又是一年轻女子,一些街邻和游走在茶楼外的好事之人,立即把注意力集中在夏寻雪身上。大致都在猜测,“夏元珊”和苏弘文究竟是什么关系?都已经几天了,茶楼不开店,苏府也没个动静?

“那个女的就是夏元珊?”

“不知dào

。”

“说她和苏公子有关系,我都不信。苏公子当初连皇帝赐婚都不要,会看上一个卖茶的,就她那长相,还有穿的那衣服……这紫阳城里,有多少名门闺秀挤破了头想嫁进道台府……”

“说不定是那个女人乱说。”

“说也奇怪,这事在城里都传了好几天了,道台府也听到点传闻,怎么不见有道台府的人露个面。”

“太医院招考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次太医选拔朝廷极为的重视,道台府里里外外都在忙此事,那腾得出那闲工夫管。毕竟,就是一女的随口那么一说。”

“你看那女的要去哪里?好像是去道台府的方向。”

“跟去看看……”

夏寻雪从茶楼出来,一路上都是别人的异样眼光,还有各种闲言碎语。她也不去理会,嘴长在人家身上,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她是在想着,这个时候自己跑去道台府,会不会给苏弘文招来是非,又或者,苏弘文要是不见她?

想着走着,走着想着,夏寻雪已经来到了道台府的大门口。而她身后,还跟了不少来凑热闹或是探个究竟的人。

夏寻雪在原地停了一下,走上了道台府的石阶。

“什么人?”门卫拦住了夏寻雪。

围聚的人,又靠近了些,是想看夏寻雪能不能进道台府。

“都聚在道台府门口做什么,去去去。”门卫也看到朝道台府聚来的人,好像是跟着夏寻雪过来,不知是什么情况,门卫还是让那些人都散去了。

“我叫夏寻雪,想见一下苏公子,麻烦通报一下。”夏寻雪对门卫客气的说道。

“你是夏寻雪姑娘?”门卫打量着夏寻雪。

“是。”夏寻雪回答。

“夏姑娘,请进。”门卫引夏寻雪进府。

苏弘文之前有过交代,如果是夏寻雪来找他,就直接让她进府。

“谢谢。”夏寻雪跟在门卫后面,走进了道台府。

道台府外,那些还没散去的人,亲眼见着夏寻雪进府,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你说那女的和苏公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这个,不好说。”

“要是没关系,道台府的人怎么会让她进去。”

“不该啊。”

“道台府的苏公子和一个卖茶女,这不是开玩笑吗……”

夏寻雪已进到府邸,听不到外面人的流言蜚语。

是夏寻雪和苏弘文第一次见面的东陵阁,苏弘文从阁内迎面走出来。

一步一步走进,待苏弘文看清夏寻雪,他站住,视线却是在她的脸上定格了半响,神色有片刻的愕然。

她穿了一套浅白色的素锦纱裙,淡粉色坎肩,一条绿色长缎把腰围得盈盈一握。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髻,只插了支梅状的素簪,柳叶眉含春,杏仁眼漾波,瑶鼻樱唇,施施然若一朵清莲。在萧索的季节里,来得那样的清丽淡雅。

国色天香,冰肌玉骨,无需涂脂抹粉,自能艳冠群芳。女子美好如此,而她却不自知。

那,就是夏寻雪。

“苏公子,我有什么不妥吗?”夏寻雪见苏弘文一直盯着自己,她问道。

“没有,很好。”苏弘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还是忍不住看着夏寻雪,明澈的眸里是对她的倾慕。

这样一个女子,世间男子,又怎能不为之倾心。

第十六章 太医院应试

“苏公子,我。”夏寻雪在想着用什么样的措辞,来解释那日茶楼里发生的事。“主要是为了珊儿的事而来。”

毕竟是官家,消息来得快,茶楼里夏元珊说自己是苏弘文的人,隔天就传到道台府去了。朝廷也有不少人得知,还旁敲侧击苏平生打探点什么,苏平生很气愤,总之,是给苏弘文引来了不少麻烦。

之所以,道台府没有去处置这件事,苏弘文考lǜ

到夏寻雪。要是他把夏元珊撇得一干二净,一是夏元珊的名声毁了,二是张昌也不会放过夏元珊,重yào

的是前一点。夏元珊怎么说,也是夏寻雪的妹妹,到时候,她也会很为难。

苏弘文对夏寻雪有意,自然不能忽略她身边的人,只是,他真心是厌恶柳氏母女。

但话又说过来,要不是夏元珊这么一搞,夏寻雪怕是不会主动来找她。

在她身上,苏弘文总有种距离感,他试图去靠近,可怎么也破不开这层距离,触手可及却又咫尺天涯。

再来说夏寻雪,心有旁骛的她,她没察觉到苏弘文对她暗生情愫。就像那些人说的,一个道台府公子,一个卖茶女,完全两个世界人,怎么会发生事情呢?她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异想天开,而且,她又成过亲,虽然最后……此时的她,没有儿女私情,只想查清十七年前,在她母亲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夏姑娘,我和夏元珊之间,没有任何事。除了那次送你回茶楼,次日她来府里还衣服,之后就再没见过。”苏弘文说道。此事外面风言风语,更不知夏元珊对夏寻雪是怎么说的,苏弘文最担心的还是夏寻雪会误会。

夏寻雪看着苏弘文正经的表情,不像说谎,夏元珊也说她和苏弘文没关系。

“今日,我便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向苏公子道歉的。当日情况所逼,珊儿才会那样说。”夏寻雪还是维护着夏元珊。

“这件事,我会像外面澄清,也会警告张府,不要找去骚扰夏元珊。”苏弘文说道。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夏寻雪有些过意不起。

“咳、咳、”两人一直站着,夏寻雪穿的不多,冰凉的寒气卷进她的衣服里,寒,她缩了缩身子,忍不住咳嗽了下。

“外面冷,夏姑娘进屋再说吧。”马上便是冬了,这天一日比一日寒,苏弘文见夏寻雪很冷的样子,也不该站在风里说话,他对她说道。

“也没有别的事了,就不耽误苏公子了。”夏寻雪说着告辞。

“夏……”苏弘文想留一下夏寻雪,又找不到话说。“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

夏寻雪转身走了。

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完全淡出苏弘文的视线。那种一点点远去的感觉,好像要完全淡出他的世界。苏弘文抬起头,风从他手间吹过,好凉。

夏寻雪离开了道台府,便直接回了茶楼,柳氏母女在茶楼里已经等得很焦躁。

“怎么样,见到苏公子了吗?他怎么说?会不会把珊儿抓起来。”夏寻雪一进门,柳氏便冲过去,一个劲的问她去道台府的事。也不在意夏寻雪一路回来,脸已被风吹得苍白。

“苏公子说,他会澄清这件事,也会警告张昌不要来骚扰珊儿。”夏寻雪重复了苏弘文的话。

柳氏松了一口气。

夏元珊听到夏寻雪说苏弘文会澄清这件事,心刚安下,脸色却是有些失望。

“娘,就你一个劲的怕这怕那,我就说了不会有事。”夏元珊一点不感谢夏元珊,事情过去了,她那股傲慢的劲头又上来了,一点要悔过的意思也没有。

“你这孩子。”柳氏嘀咕了夏元珊一句。

“娘,我饿了,弄点东西来吃。”夏元珊对柳氏说道。

“快到中午了,夏寻雪,你去做饭。”柳氏则是对夏寻雪说道,而对她的称呼,也重新变回了“夏寻雪”。

咚、咚、咚,夏元珊慵懒的上了二楼。

夏寻雪则是去里屋的厨房做饭去了。

傍晚,茶楼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开门。”茶楼外传来拍门声,柳氏不知来的是谁,还是去开了门。

是两个身穿官服的男人,见着柳氏,上下打量了一下,不像是要找的人,一人直接问道。“这里谁是夏寻雪?”

“官爷,是不是她惹什么事了?”突然冒出两个当差的,柳氏心里冒着迷糊,试探的问道,见二人板着个脸,挺凶的摸样,不好惹。“我们都是良民。要是她犯了什么事,你找她,我们都不知情的。”

“夏寻雪。”

夏寻雪正在里屋调试着新的药茶,听柳氏喊她的名字,她从里面出来,然后看到茶楼里来了两个官爷,她也不知dào

出了什么事。

“你就是夏寻雪?”两位官差看着夏寻雪,犯疑的神色,似乎觉得眼前站着的打扫丫头并非是要找的人,一人确认道。

“是。”夏寻雪回答。

其中的一名官差,与另一名官差对视一眼,然后从腰间取出一块木牌递给夏寻雪。

“这是太医院应试的令牌,你收好了,准bèi

准bèi

,七天后到太医院考试。”官差交代夏寻雪。

夏寻雪看着那块令牌,又看着两个官差,疑惑着,并没有去接那块牌子。应试?太医院?……她都没有报名,哪来的应试?

“两位差大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并未去报名,怎么会有应试?”夏寻雪说道,她想,肯定是搞错了。

“这可是兴盛茶楼?”

“是”

“你可是叫夏寻雪?”

“是。”

官差问,夏寻雪答,双方都确定没找错人,只是,夏寻雪的心里更是不解。

一旁的柳氏,也是听得真真切切的,总算明白过来出了什么事。

“好你个夏寻雪,居然明着里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官差还没走,柳氏便是大声的责骂。

“二娘,我没有”。夏寻雪去解释,她确确实实没有报名,可柳氏哪听得进她的话。

“你不想想,你娘死得早,是谁把你养大成人……”柳氏又把老一套搬出来,说的就像是夏寻雪欠了她的似的。

“我没报名,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夏寻雪对官差说道。

第十七章 应考途中意外

柳氏看夏寻雪的样子,不像在演戏。

茶楼刚经lì

一场波折,事情能不能真过去还不一定,再说,夏元珊也没寻到个归宿,柳氏此时哪里肯放夏寻雪走。又或是,夏寻雪当真考上了太医,她以前是怎么对夏寻雪的,柳氏心里再清楚不过,柳氏可不想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一会的功夫,柳氏已经把里面的厉害关系想了个透彻,总之是,不能让夏寻雪去考太医院。

“两位官爷,你们定是弄错了。”柳氏塞了一锭银子进一官差手里。

“去、去、去、”官差把银子推回给柳氏,神色中已是有些不耐烦,对夏寻雪再次说道。“你是夏寻雪,就不会有错。上头发话了,这次太医院的考试,你一定要去。要是不去,或是有人阻拦,都已藐视朝廷罪名论处。”

官差说完,把令牌重新给了夏寻雪,转身离开了茶楼。

茶楼外,二人还没走远,隐约能听到几句对话。

“让一个卖茶女去考太医院,上面的人不是开玩笑吧。听上面的口气,好像,还挺重视的。”

“上面交代怎么做就怎么做,少做议论。”

……

两官差的话,夏寻雪有听到,是谁下的令要她去考太医院?

“二娘,我去跟他们说清楚。”夏寻雪说着,就准bèi

追出去问个明白。

“你给我回来。”柳氏厉声叫住了夏寻雪,官差最后一句话,她可是听得真切,藐视朝廷!她们一个平民百姓,哪里敢跟朝廷对抗?心烦气躁,柳氏冲着夏寻雪没好气的再道。“你是不是嫌麻烦不够多,一定要把茶楼掀个顶朝天才甘心。”

柳氏愤愤的丢下一句话,上了二楼。

偌大的大堂,只有夏寻雪在那站着,她单薄的身影,竟是有那么几分孤单。

但这太医院考试,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寻雪手里揣着太医院应考的令牌,出神。听那两个官差的话,是上面交下来的命令,那人是谁?她在紫阳城不认识几个人,朝廷为官的更加没有。难道……夏寻雪突然想起一个人,苏弘文。他有问过她,如果还想报考太医院,他可以帮她。但是,这么大的事,他不至于什么也没和她说,便擅自替她做了主张。

正在夏寻雪沉思之时,又有人进了茶楼,是老傅叔。

“老傅叔,你的药茶,我已经帮你配好了。你在大堂等一会,我进里屋去拿”夏寻雪说着,把手里的令牌放在了柜台上,自己则是进里屋去取药茶。

老傅叔等着无聊,便往夏寻雪刚往柜台上放的东西看去,是块令牌,应该是官家之物,他拿起看,令牌的另一面印着一个“医”字,是太医院的令牌。

“夏姑娘,这块太医院的令牌是怎么回事?”老傅叔还是很关心夏寻雪,问从里面出来的她。

“朝廷里的人送过来的,可奇怪的是,我根本就没有报考太医院。”夏寻雪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有人送了令牌过来,夏姑娘考去就是了。”老傅叔倒是希望夏寻雪去考,考上了趁早拜托柳氏母女。“或许,这是天意。”

天意!

老傅叔随口说的那两字,竟在夏寻雪的心里惊起了一丝波澜。天意?夏远清死后,她和柳氏、夏元珊三人离开长青县,兜兜转转,才来到了紫阳城。紫阳城?这些,都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着吗?

想不透,天色却是一点点的暗下去了。

很快,就到了太医院应考的日子。

那日来的官差把话说的很明白,夏寻雪一定要去太医院考试,所以,柳氏也不敢为难于她。

这日,天还没亮,夏寻雪很早便起来了。

太医院考试时间是巳时,从茶楼到太医院大概一刻钟,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多时辰。

三层阁楼,天窗开着,即使冷,夏寻雪也喜欢把天窗打开,这样能把天看得更清。

她拿过床铺边上的木盒,打开,里面是母亲留给她的医典,她又翻到记载十八学士的那一页,好像,对那页有着特别的情愫。

夏寻雪把医典小心的放回木盒,检查过令牌和有没有漏带什么东西,然后出了茶楼。时间还早,夏寻雪没有选择最近的路,而是从北项街绕行到长安街,这条街路偏,也没那么多行人,清净。

北项街街边的一家酒楼。

“这位客官,你还没有给银子?”酒楼门口,店小二扶着一个半醉的年轻贵公子说道。

“银子……对、对、还没给银子……来,给你银子,我有的是银子。”那男子已经醉得不轻,走一步身体也是来回摇晃,他睁开半眯的眼,伸手在腰间一阵的摸找,费了不少劲才把腰带上系着的银袋取下。鼓鼓的一袋,他看也不看直接丢给了店小二。

“客官,要不了那么多。”店小二点掂了下分量,足有百两重。

“多、了,就当赏你的。”男子没有回头,头重脚轻,身体左右摇晃的出了酒楼。

“一大清早的来喝酒,真是个怪人。”店小二手中拿着银子,摇着头在后面说道。

太医应考的地点设在离皇宫不远的贡院,临近长安街,远远地,已能看到太医院招考的堂舍。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夏寻雪往贡院的方向去,也没注意,右边的酒楼出来一个醉醺醺的男子,重重的撞在了她身上。

夏寻雪站稳身,撞她的男子却是脚步不稳,人往地面倒去。她去扶他,男子接她的力,却没有站起来,而是蹲下,两手按住头颅,很痛苦的样子。

“你没事吧?”夏寻雪看男子就那样蹲着。

他没回答她,他也没办法回答他,他的头好痛,整个脑袋像是要和脑壳活活撕裂开般。男子按头的两手越来越用力,最后竟是用力敲打着头部。

“你真的没事?”夏寻雪问他。

近身,男子身上散发的是浓郁的酒味,肯定喝了不少酒,一大清早,喝那么多就做什么。夏寻雪轻蹙起眉,正想着拿那男子怎么办?这时,男子突然站起来,也不去看夏寻雪,擦过她的身,就往夏寻雪过来的方向快速离去。

他穿行于行人中,身形还是有些不稳,但已无醉相。

是男子站起转身的时候,夏寻雪看到他鼻出血了。

“你……”

第十八章 莫名男子

那个男子越走越远,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北项街的北面,是太医院应考的贡院,此时夏寻雪离那里还不到五百米,已经陆陆续续有考生进了堂舍。而北项街的南面,那个男子的身影快要不见了。

不管那个男子,去考试?

明知太医院对她很重yào

,夏寻雪也不知为何,还是折过身,往男子远去的方向快步追去。

男子快走到北项街的尽头,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夏寻雪也紧跟过去,左拐,她却停在了巷口,放眼望去是条深巷,却不见男子的踪影。

巷子里住的都是人家,有几个小孩在外面玩耍。

“把蹴鞠踢过来。”“给。”

夏寻雪绕过那几个小孩,往巷子里走。

“啊。”就在夏寻雪经过两户人家中间的一个岔道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左侧,用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掳进了岔道。

与此同时,另有两个穿着同样墨色锦服的男人也追进了那条巷子。

“小孩,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进来,穿白色衣服。”一锦服男人眼里闪着寒光,问几个在玩蹴鞠的小孩。

两个锦服男人很凶,几个小孩最大的也不多五岁多,一下子被吓住了,蹴鞠也滚到了一边,一个小孩摇了摇头。

“人不见了,怎么办?”

“先回去禀报。”

两锦服男人在巷子里搜了一遍,找不到那个男子,便走了。

而夏寻雪,则是穿过那条岔道,被那个男子带到了另一条无人的小巷,再进了一座荒废了的寺庙里。

男子关上寺庙的大门,放开了夏寻雪。

得到自由的夏寻雪往边上后退了几步,完全不知dào

发什么了,也不知dào

那个男子为什么要袭击她,把她带到这个地方?他又是什么人?寺庙很旧,应该很久没有人打理过,院中杂草丛生,往里的大堂只见一尊罗汉像倾倒在地上,房梁屋檐到处布满了蜘蛛。夏寻雪只觉心跳快了几拍,对面前的男子也有些畏惧。

也不及夏寻雪搞清楚出了什么事,“咳、咳、咳、咳、”可能是路上走得太急,那个男子再次咳嗽起来,间或甚至是咳出血来,他蹲下,一手捂着口,一手紧抓着头部,双眼紧闭,五官已经扭曲,恍若正经受着一场可怕的酷刑,样子比刚才在街上撞到夏寻雪还要痛苦,

“你没事吧?”夏寻雪过去问那男子。

“走开。”男子还在咳,却是用一种极冷、极厌恶的语气冲夏寻雪吼道。

“我是大夫,或许,我能帮你。”夏寻雪见男子咳嗽不减,整个人也是在极力忍耐,她还是担心的说道。

“大夫……哈……”像是被什么刺激到,“咳”,男子又是一声重咳,从腔中涌出的血喷到他手心,嘴角也淌下一丝血迹,他慢慢的强撑站起身来。砸进夏寻雪眼里的是鲜红的血,血色妖红,即使是在白天,依旧令人触目。

男子也不咳了,他用袖口擦掉嘴角和鼻息处的血迹,然后看着她。

夏寻雪永远也忘不掉,当时,男子看她的那双眼。

他和她面对面,她才把他看清了。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的脸色过于苍白,但不得不说,那是个很好kàn

的男人。最多二十岁,他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细长的单眼,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唇瓣透着份薄凉的气息。他一拢月牙般的白衣,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玄纹云袖,腰间挂了块白玉,一看就是名门的贵公子。细闻,除了血腥和酒气,他身上还有股麝香的味道。

看着那张脸,夏寻雪有几分熟悉,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子一双眼直逼于夏寻雪,眼里泻出寒光,如冰似刃,让人为之胆颤,大气也不敢出。也是那一双眼,寒意深深,绝望深深。

他看着他,她也看着他。

空中惊起的风,把院子里丛生的杂草吹得来回摆动。

“大夫。”男子再次说到那两个字,唇角上扬,冷漠的声音里是不屑,没人能救他,而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想救自己。

“生病了,就要找大夫,谁都一样。”夏寻雪讨厌男子轻蔑的样子,确切点,是他的自暴自弃。

他还看着她,看着她一双坚定的眼,看着她眼里映出狼狈的他。用酒来麻痹自己,喝了醉,醒了再喝,任天由命,这就是现在的他。

“没人能救得了我。”男子的话语里有的是无奈。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生命很宝贵,一旦失去便是失去了,一直来,夏寻雪对生命都有着无限的敬畏。

“来不及了。”寺庙外传来脚步声,男子往大门的方向瞥了眼,再看向夏寻雪,来不及了,她已经牵扯进来了。

“什么来不及?”

“你叫什么名字?”寺庙外又静了,男子问夏寻雪。

“夏寻雪。”夏寻雪回答。

“夏寻雪。”男子重复了一遍,神色却是变得深沉,眼里的光芒也随之深邃,令人摸不透。“我们或许还会再见面。”

男子也不把话说完,更不等夏寻雪理清整件事,他深吸了口气,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该走了。他去开门,独自往外走去。

“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没见过我。”

“要是没有做好生死不离的准bèi

,就不要闯进我的生命……”

夏寻雪呆呆的站在原地,等她做出反应,出到寺庙外,巷子里除了徐徐的凉风,已不见那个男子。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太医应考的贡院中。

堂舍里,整齐的布置三十张方桌,桌面摆放的是各种各样草药。应考已经开始,今日主要考的是辨药,限时一个时辰。要求答题者把桌上十八种药草分别记下名称和药性。得到题目的医者,一个个面容认真的比对着手边的药草,或观外形、或闻气味,气氛严肃而又寂静。

唯独有一张考桌空着没人,上面的牌子写着三个字“夏寻雪”。

考试时间过半,四王爷宁绍云进了考场,他从第一张桌子开始巡视,时不时还看看考生的试卷。

“苏大人,这是谁的位置?”宁绍云来到最后一张考桌,桌上摆了药草和试卷,却不见人。

“是。”毕竟是他擅自把“夏寻雪”的名字加进来,苏平生犹豫着怎么说。

“夏寻雪”。宁绍云拿起桌上竹片做的考生的名牌,写的名字是,夏寻雪。夏寻雪,之前的报名册上应该没这个名字。夏寻雪……宁绍云对这个名字又好像有点印象,似在哪里听过。是,兴盛茶楼的那个女子。那日,从道台府回去后,宁绍云命杜安易查过夏寻雪,说是苏老太爷犯病的时候,她刚好在场,所以就给苏平生抓了。

一个卖茶女……

第十九章 错过考试

“四王爷,是这样。”苏平生言辞闪烁,去解释。“上次呈交的名册少了一页,所以少了‘夏寻雪’,是下官的失职。不过四王爷放心,下官命人去查过这个人,是原长青县县令夏远清的女儿,学过几年医,背景清白没有问题。”

宁绍云把夏寻雪的考试名牌放回了桌上。

“四王爷。”苏平生小心的随在旁边。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你命人把每个考生的试卷多抄一份,送到庆王府。”宁绍云没再追究,交代苏平生。

“是。”苏平生回答。

宁绍云走到堂舍最前方主考的位置坐下,仔细观察着每一个来应考的考生,不经意,他再次往那张空桌的方向看去。他敛着眼神,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咚、咚、咚、”考试结束音响起,一个副考官从位置上站起来,对着下面的考生说道。“都放下手中的笔,离开考场。”

“走、走、走、”

“哎……”

一个个考生纷纷起身,离开考场的时候,不少人在那里摇头叹息。

“答得如何?”

“别提了,都不知dào

从哪里弄来的草药,见到没见过,这次考试,八成是无望了。”

“可不是,看到那些药材,我都傻眼了。我是认得有一株是半边莲,师傅云游的时候带回来几株,说是七星关地方的苗族人,用来治痈肿疔疮,蛇虫蛟伤。至于其他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看那些药,多数作解毒之用。”

几个考生边往外走,边说着这次的考试。

“我是听说,这次的太医院考试,主要是为了……”

“别说了,走走走。”

还在考场的宁绍云,有听到外面考生的纷纷议论,作为此次太医院的主考官,第一堂的辨药,确实和往年有所不同。就如考生所言,药草多为解毒之用,罕见的草药也不少。

考场里,考官一份一份的收卷,拿起几张试卷,考官不由得摇摇头,考生的考卷惨不忍睹,别说全部药认全,就是其中的一半能答得出来的人,也是少数。考官最后收的是“夏寻雪”桌上的那份白卷,直到考试结束,她也没来。

“张太医,考试情况怎么样?”宁绍云去问收卷的张迁然张太医。

“药材的种类都选得太偏,考试情况不是很好。”张迁然如实答道。

另一边,夏寻雪还是去了贡院,不过考试早已结束,考生们也都离去了,只还有几个人在院外打扫。

终还是错过了。

庆王府

书房,除了宁绍云和杜安易,还有另一个男人,要是夏寻雪在一定认得,那就是早上去追那酒醉男子的两个锦服男人中的其中一个。

“王爷,属下该死,早上把太子跟丢了。”锦服男人请罪。“太子从洪福酒楼出来,撞到一个女人,然后往城北的方向去,属下跟到北项街的一个巷子,找不见太子了。”

“你说他撞了一个女人。”宁绍云问。

“是。”锦服男人回答。

“查到那个女人是谁?”宁绍云问。

“是兴盛茶楼,一个叫夏寻雪的女人。”锦服男人跟丢宁东玄后,随后去调查了和他撞在一起的女人。不过查到的结果,那个女人好像和太子并没有什么关系,应该仅仅是偶然。

夏寻雪……听到那个名字,宁绍云原本收敛的眼神,骤然放起了光芒,是惊,也是不可思议。

在考试看到夏寻雪的名字时,宁绍云就很意wài

,他分明记得,苏平生呈给他的报名册没有夏寻雪的名字,那时候,太医院征报工作已经结束,不可能再添名字进去。再说,对于太医院此次考试,宁绍云极为重视,再三叮嘱苏平生要认真处置,苏平生绝对不会犯那样的错误。但要说苏平生擅自把名字加进去,宁绍云量他也没那个胆量。那“夏寻雪”的名字,是怎么出现在太医院的考场的?

是苏傅子?

明明是个卖茶女,考太医院,现在又和太子牵扯了。

夏寻雪、夏寻雪……宁绍云把夏寻雪的名字记住了。

“爷,那个女人和太子接触过,或许能从她身上问出点蛛丝马迹。”杜安易也在琢磨着夏寻雪,有意思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宁绍云不会放过任何关于宁东玄的信息。

“爷,听说,夏寻雪和道台府也有些关系。”杜安易之前听到一些事,觉得无关紧要,便没和宁绍云提及。“前些天,有人去茶楼闹事,就是那夏寻雪的妹妹,好像叫夏元珊来着,说是苏弘文的女人。”

“还有这事。”宁绍云陷入沉思中。

书房外,寒风阵阵,浮叶飘飞。谁也不知书房内的人,又在谋划些什么。

同日,暮色四合,夜空黯淡。

夏寻雪给老傅叔的孙子看过病,往茶楼的方向回去。

月亮缓缓的从东边冒出,白霜似的月光漾满青砖墙,筛过街上稀疏的老槐树,在街上留下斑驳的剪影。

夏寻雪走着,走到一个无人的街道,冰寒的天,风还在刮着,却是出其的安静,静得惊恐。

从老傅叔家出来,夏寻雪就觉得有人跟着她,她站住,往身后看去,几卷落叶在风中打着旋,黑黑的夜里,却不见有人影。

是她的错觉?

夏寻雪继xù

往前走。

浮云拢过玄月,夏寻雪走过的一座门户,一个人影从墙角后走出。

道台府,苏平生很晚才回到府里,苏弘文等着一直没去睡。

“爹,今天太医院的考试怎么样了?”苏弘文去大厅找苏平生。

“你是想问夏寻雪怎么样吧?”苏平生就想不明白了,这爷孙俩怎么就围着一个卖茶女转,这算个什么事。为了给夏寻雪去考试,苏平生还费了不少心力。“让一个卖茶女去应考太医院,简直就是荒诞至极。”

“爹,出了什么事?”苏弘文见苏平生很生气的样子。

“她今天没有去考试。”苏平生面带愠色。“关于她的事,以后别再我面前提了。”

苏平生说完,拂袖回了房。

苏弘文还想问苏平生一些什么,他走出一步,又停在了原地。

翌日一早,道台府的苏勤三去了兴盛茶楼。

柳氏眼尖,苏勤三一进茶楼,柳氏便认出苏勤三是道台府的人。道台府的人来茶楼,是为了什么事?柳氏还是小心的招呼着。

“这位爷,您上次在店里买了三斤茶叶,我那伙计不小心,给道台府添了不少麻烦。今日来,还是买茶叶?”柳氏殷勤的招呼着。

“我找一下夏姑娘。”苏勤三对柳氏还是蛮客气。

夏姑娘?柳氏就想去喊夏元珊,却是被苏勤三紧跟的话止住了。

“是夏寻雪姑娘。”苏勤三特意说了夏寻雪的名字。

第二十章 暗中偷.情

又找夏寻雪,为的是何事?自从那次去给道台府送过茶叶,夏寻雪的事情就特别多了。看那苏勤三,说起话来也挺恭敬。柳氏不知今日唱的又会是哪一出,还是冲着楼里喊夏寻雪的名字。

“夏寻雪。”

夏寻雪从楼上下来,柳氏还站在那里,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苏管家。”夏寻雪认得苏勤三。

苏管家?道台府的管家?柳氏眯起的眼睛闪了闪光芒。

“夏姑娘,五号那天,是老太爷的寿辰,这是老太爷交代送来的请柬。”苏勤三递给夏寻雪一张红色的请柬。

和苏老太爷并不很熟,苏老太爷又是何等身份,夏寻雪有些犹豫。

“老太爷说,希望那天夏姑娘能去。”苏勤三再道。

也不给夏寻雪多考lǜ

,柳氏上前一步,伸手收下了那张请柬。苏老太爷过大寿,到时候去的必定是达官显赫,随便攀上一个,以后的日子也是大富大贵。这样的机会,柳氏怎么能放过。

“苏大人您放心,那天小雪一定会去的,多谢老太爷对小女的抬爱了。”柳氏笑脸对苏勤三说着,替夏寻雪应下了寿宴的事,心里却是在另外在谋划些什么。

“夏姑娘,我还有事,那就先告辞了。”苏勤三办完事,也不多留,走了。

“小二,再添一壶茶。”楼上有茶客喊道。

“还不去招呼客人。”这苏勤三一走,柳氏又恢复到原本的德行,她对夏寻雪说,手里却拿着那张本该是夏寻雪的请柬,也没打算给出去。

夏寻雪本身不喜欢官场里的鱼目混杂、阳奉阴违,但既是苏老太爷亲自派人送来了请柬,她作为一个晚辈,该有的礼数也是要有的。这段时间一下子发生了很多事,她也没时间去找老太爷问问那株十八学士,五号,那就是五天后。

五天后,本该是太医院第二轮的应考。

也不知,昨日在酒楼前撞到的那个男子怎么样了?

“小二,再上一壶茶。”

楼里的喊声,把夏寻雪飘飞的思绪收了回来,她也没去问柳氏拿回那张请柬,就算要,柳氏也不会给。夏寻雪进里屋,提了一壶热茶,上楼去了。

一天,两天,三天,茶楼里的生意不温不火,倒也是一切平静。

然而,表面的宁静之下,是暗潮汹涌。

这夜,天已黑,夏寻雪把茶碗全部清洗,从里屋里出来,正看到夏元珊打开大门走出。这么晚了,夏元珊出去做什么?夏寻雪放下手里还拿着的抹布,跟着夏元珊走了出去。

街上,风声阵阵,寒得很。夏寻雪看到夏元珊越走越远,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蓝色锦衣的男人,她只看到男人的后背,不知是谁。

“珊儿,这么晚了你上哪去?”夏寻雪喊夏元珊。

夜里的夏元珊,身形一惊,应该是没想到夏寻雪回突然冒出来。夏寻雪回身,看到站在茶楼门口的夏寻雪。

“不关你事。”夏元珊冷冷的回了一句,她讨厌夏寻雪,非常非常厌恶。

夏元珊说着,和那个男人越走越远,男人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只留一个身高约七尺左右颀长的背影。

夜阑人静,冷清的街上已经没有了路人,夏元珊和那个男人走到街尽头,左拐,便在夏寻雪的视野里不见了。

这么晚,夏元珊要去做什么?夏寻雪心里还是挺担心夏元珊的。但这会再去追,已经来不及了,夏寻雪又在街上站了良久,寒风穿透衣服吹在她的身体上,丝丝凉意从皮肤渗进体内。夏寻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回茶楼去了。不过,她没回三层的阁楼,她虚掩着门,没有栓上,点着大堂的蜡烛,自己坐在柜台里,等着夏元珊回来。

再到夏元珊那边,她和那个男人拐到大同街,进了街上其中一座宅子里。穿过一座精致的别院,来到厢房。男人已经急不可耐推开房门,然后把夏元珊一把横抱进了房。

房间帷幔内点了一根红烛,嫣红的光亮让人的心也跟着飘飘的漂浮了起来,暖昧的气息,轻易的撩起人压制在身体里的情.欲。男人怀抱着娇滴的美人,快步朝着软榻去。

“珊儿,真是想死我了。”男人把夏元珊放于榻上,欺身,把她整个压于身下。

“等会,让我把发上的钗取了。”发髻上的钗刺到夏元珊的头部,生痛,她皱了皱眉,动手把钗取下,随手丢在软榻的边上,便和那男人缠.绵在了一起。

整日流连在花色丛中,又岂能一点不沾身?而夏元珊,原本就不是一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或许,她曾经也有真zhèng

喜欢过一个人,但那所有的一切,早已成为过去。她现在需yào

的是金钱,权势。

男人吻向夏元珊玉嫩的颈项,双手更是不安分的在她玲珑的身子上游走,轻车熟路的解开她的衣带。昏暗的光线,仍看不清男人的脸庞,只听得出是一个男轻男子的声音。

男人厚重的气息喷在夏元珊的耳畔,她浑身顿时燥热起来,双手顺势缠绕上男人的肩膀,动手脱掉他的长衫。凌乱的衣襟落了一地,处处渲染着绯色的气息。夏元珊轻闭着眼,任夜迷迭在情.欲中。

“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你不要再来找我。”许久之后,房中传出夏元珊的声音,温热中还伴着喘息,却很是无情。

“为什么,你需yào

多少银子,我给你。”男人紧紧的抱住夏元珊,把头埋进她的胸口,不放手。

“我能跟你,但你能娶我吗?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这么偷偷摸摸的。”

……

紧接着,房中传出的是比之前更久更深的一阵低吟声。微弱的烛光轻轻飘荡,证明着那一夜的存zài



大约是丑时三刻,夏元珊才回到茶楼。

烛台上的蜡烛烧到只还剩下根部,徐徐的风吹在上面,火光来回摇摆。夏寻雪右手撑着脸庞,等太久,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吱、吱、吱、”听到声响,夏寻雪睁开眼,夏元珊已经关上门,人往楼道口的方向去。

“珊儿。”夏寻雪站起身来。

外面的天比墨还黑,此时茶楼里除了摇曳的烛光,静得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刚才,和你那个男人?”夏寻雪问道。

第二十一章 参加寿宴

“什么男人?你别在哪里乱说。”夏元珊停下来,转回身对着夏寻雪,却没有和夏寻雪对视,躲闪的眼神似有几分心虚。

“可。”夏寻雪分明看到夏元珊和一个男人走了。

“我不过心里有点闷,出去走走而已,难道这也不可以,还是说,我做什么还得征得你同意?”夏元珊打断夏寻雪,话语尖锐,显得很不耐烦。

“珊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寻雪和夏元珊的关系,好像一直都不好,为什么不好,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夏寻雪不记得了。

“我困了。”夏元珊甩下一句话,然后上了楼。

一天,终是走到了它的尽头。

十二月五号,冬意已浓,万物萧零。

长安街的道台府,却是异常的热闹,斜阳还未西下,府里璀璨的灯火已经点亮了半边天。

兴盛茶楼,早早的便打烊了。为了今日的寿宴,夏寻雪还特意用积攒的几个钱,买了套新衣服,去道台府贺寿的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不能太寒碜了,有失体面。

对于这次寿宴,有人比夏寻雪还上心,那就是柳氏和夏元珊。

夏元珊中午起床,挑了一个下午的衣服,再做了精致的打扮,铜镜里映出的美人如花似玉,如此,柳氏和夏元珊同夏寻雪一道,去参加苏傅子的寿宴。

“张大人,你是不远万里从宿州城过来啊?”

“李大人不也是,祁阳离紫阳城也不近啊。”

“哈哈哈。”

“张大人请。”“李大人请。”

“苏大人,好久不见。”

道台府大门口,人影攒动,来得都是些朝廷里的重臣,或是紫阳城里有身份的人物。大家基本上都认识,相互寒暄着。

“请出示请柬。”门卫把走在前面的柳氏和夏元珊拦下了。

“我们可是有请柬的。”柳氏装模作样,得yì

洋洋的取出请柬给门卫。

门卫检查着请柬,柳氏则是眼观八方,耳听四面,这里随便一个人,那都是些厉害的人。这种场面柳氏也是第一次经lì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要镇定下来。

夏元珊也同样瞪大了眼,这才是真zhèng

的穷奢极侈,纸醉金迷。以前那些,简直连跳楼小丑都不是。和柳氏不同,夏元珊震惊的眼眸下,埋的是势在必得。

门卫把请柬还给柳氏,恭敬的请她们进去。

夏寻雪走在最后面,前面,夏元珊和柳氏掺杂在其他来贺寿的人中,一下子便不见了人影。

“夏姑娘,老太爷请你过去。”前院,苏勤三找到了夏寻雪。“这边请。”

夏寻雪跟着苏勤三,一路上,穿过出来来往往的人群,去了老太爷所住的后院。后院禁止闲杂人等入内,和前院的喧哗相比,倒也还清净。天已经暗了,老太爷人在屋里。进屋前,夏寻雪还是往摆放十八学士的地方看去,依稀还能辨清正在开放的花朵。

苏勤三引夏寻雪到门口,他并没有进去,屋里,只有老太爷一个人在。苏傅子站立着,岁月无情,他消瘦的身子骨有些佝偻。此时的苏傅子,正盯着桌上隔着的一堆草药出神,草药横七竖八,足有十几种之多,和当日太医院第一轮辨药选取的草药,是一模一样的。

“老太爷,您找我?”夏寻雪走过去,心有疑惑,苏老太爷派人送她请柬已是很意wài

,专门召见她?

“来了。”苏老太爷看向夏寻雪,人上了几年,但还是神采奕奕。见着夏寻雪,苏老太爷是挺高兴的,他蛮喜欢这丫头。朴实、识礼数,重yào

的是不贪。

“老太爷找我来?”夏寻雪还是比较直接的问道,她和苏老太爷并无什么深的交情,他找她,必定是有事。

会是何事?

苏老太爷找夏寻雪来,确实是有些事。

“夏姑娘,你学过医术是吧?我这里有些草药,你可认识?”苏老太爷说着,指向桌上的一堆草药。

夏寻雪看看老太爷,他找她来,就是问她认不认识那些草药?苏老太爷是何许人,只要他说话,宫里的太医随传随到,想要知dào

几个草药,那还不是再容易的事?又何必非周章的找她来?老太爷一双矍铄的眼睛,尤为的明亮,是历经沧桑的睿智和深邃。夏寻雪极尽眼力,也看不透苏老太爷在想些什么。

不去猜苏老太爷的意图,夏寻雪顺着他的视线,往他旁边的桌上看去,簸箕里面放的全部是草药,却都是很罕见的草药。

“这都是些很稀有的草药,很多在药方中都没有见过,而且……”夏寻雪是认得那些药的,一些在令采衣留给她的医典里有记载,还有些,她的师傅教过她。所有人都说她师傅是个疯子,但夏寻雪知dào

,她师傅其实很厉害,只是他从来不给人看病。他会收她为徒,中间也是另有缘由。

“而且什么?”苏老太爷问道。

“这些药草的药性,一半是毒,一半是解毒之用。”夏寻雪说着,心里却是很奇怪,皇家用药基本上都是些常用的正统药材,比如雪莲、人参一类。而桌上的这些,番稔、漆大伯、岗梅等等,普通大夫是很少用到的,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偏方。苏老太爷从哪里弄来这些药材?问她认不认识又是意欲何为?

“太医院第一场考试,是辨药,辨的就是这些药。”苏老太爷坦言说道。

太医院?为何会无缘无故提到太医院?难道说?

“我并没报考太医院,官府却给了我考试的令牌,难道是老太爷?”夏寻雪问道。

“是我让我那孽子把夏姑娘的名字加了上去,也没经得夏姑娘同意,老朽擅自做了主张,夏姑娘莫怪。”苏老太爷说道。

“有劳老太爷费心了,只是……”枉费了苏老太爷的一番心意,她还是没有去考试,知dào

真相,夏寻雪有对苏老太爷的愧疚,更多的还是一种抹不开的无奈。

“知dào

朝廷为何如此重视这次太医院的招考?还有,为什么会选这些药作为考试的题目吗?”

夏寻雪没去考试的事,苏老太爷已经通过苏弘文那知dào

了。

第二十二章 真相之一

夏寻雪摇了摇头,朝廷的事,她一个民女怎么会知dào



“可有耳闻,成贵妃中毒一事?”苏老太爷又道。

夏寻雪还是摇摇头,除了太医院,她对皇宫和朝廷里的争斗漠不关心,也无心于外面的风言风语。不过,把苏老太爷前后的话联系起来,解毒,成贵妇中毒?这次太医院招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成贵妃的毒?

是,又不全是。

“成贵妃一个月前,确实是中了毒,还是一种连太医都素手无策的毒,至今还昏迷不醒。这次太医院招考,就是想从民间找一些善于解毒的能人高手。”苏老太爷说道。解成贵妃的毒,确是其一,但还有其二,最重yào

的缘由他没有向夏寻雪言明。

苏老太爷眼神流转,在想着很多的事。苏弘文向他提及夏寻雪和太医院时,他不太想把夏寻雪牵扯进去,可世事,缘起缘生,事结事灭,又或者,她本身就是事中人,从一开始便是避不开的。

然而,夏寻雪的出现,是始?还是终?

苏老太爷的话,夏寻雪都听明白了,她不明白的是,苏老太爷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苏老太爷瞧出了夏寻雪的疑惑,不过他没打算去说明。

“咚、咚、咚、”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老太爷,宾客都来齐了,四王爷也来了,大人请您过去。”苏勤三走进屋里。

“就说我身体不适,让他自己打理就可以了。好好的官不做,尽折腾些乱七八糟的事,扰人清净。”苏老太爷回复苏勤三,再看老太爷一身闲衣,从一开始,完全就没有打算要出席寿宴的意思。官场里的那些个脸孔,勾心斗角,阳奉阴违,苏老太爷为官半载,早就看透了。

“可四王爷?”苏勤三为难,其他宾客也就罢了,四王爷可是皇子,更有可能,是日后新的君主,他们可不敢得罪。

“你就和四皇子说,心意老朽领了。”苏老太爷没什么话要和宁绍云说,也不是太想见宁绍云。“去吧。”

“是。”苏老太爷已经发了话,苏勤三只能退下。

夏寻雪还呆在屋里,苏老太爷的气色不错,不像有什么病症,而且从她进屋,他还一直说了那么多的东西。深府宅院,不是她随便能插话的,夏寻雪也仅仅是站在一边。

第二十三章 真相之二

“老太爷若是身体不适,寻雪来日再来造访。”夏寻雪说道。老太爷连四皇子都不见,她留在这里,总有些不合适。

“我就是不想见那些人罢了,见了,也只是坏了自己的心情。”苏老太爷对夏寻雪丝毫不见外,倒也是说实在说。“都是我那孽子贪慕虚荣,把府里搞得乌七八糟的。”

“苏大人大办寿宴,也是一片孝心。”什么官场不官场的和她没有关系,夏寻雪还是客气的说道。

“反倒是,老朽喜欢你这小丫头。”苏老太爷瞧着夏寻雪,就是有几分喜欢,又或许是,她的容貌她的言谈她的脾性,都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苏老太爷如此坦言,夏寻雪有些受宠若惊。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卖茶女,又如何得苏老太爷的抬爱,这种喜欢,夏寻雪似浮在云里一般,好不真实。

“夏姑娘擅长医术,老朽可以直接保荐你进太医院。”苏老太爷回到正题上。

保荐?苏老太爷的话,着实让夏寻雪一惊。再想,以苏老太爷的身份和地位,要安排几个人进太医院,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苏老太爷不像在开玩笑,他人费尽心思想要的机会,如今就摆在面前,接收?还是拒绝?

“谢过老太爷。”夏寻雪还是推辞了,虽然他也觉苏老太爷并无恶意,但这种突然而来的好意,她还是接受不了,也心难安。“枉费老太爷的一片好意,寻雪实在过意不去。错过了这次太医院的考试,我下次再考便是了。”

“老朽尊重夏姑娘的意思。”苏老太爷也不勉强。

“有一事,寻雪想问老太爷。”夏寻雪说道。

“但问无妨。”

“是关于那株十八学士。”夏寻雪犹豫着,还是问道。

十八学士?苏老太爷不想夏寻雪会问关于那株茶花的事。他的目光不由向窗外伸去,外面夜色渐深,只能看到园中一片斑驳的黑影。

苏老太爷再看向夏寻雪,她像是很在意那株茶花。

“夏姑娘想问什么?”苏老太爷倒想听听,这个丫头会问出什么来。

“那寻雪就冒昧了。”夏寻雪说道,十八学士是她迄今能找到的唯一线索,十七年前在令采衣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记得那日老太爷说,十八学士世上现存的还有两株,寻雪想问,府里的这株十八学士从何而来,另一株,又在哪里?”

“老朽只能说,这株十八学士,是得一故人所赠。”苏老太爷沉思片刻,只告sù

了夏寻雪这些。

夏寻雪确实还想问,但见苏老太爷不愿多说,她不好再问。

“倘若夏姑娘和那花有渊源,日后,自然会知dào

。”苏老太爷又说了一句。

渊源?夏寻雪看着老太爷,烛光下的老人,不可捉摸,但她有种感觉,关于那株十八学士,苏老太爷知dào

些什么?在它身上,应该还有着另外的故事。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在上演一场预谋已久的大戏。

苏弘文在厅里招呼宾客,一个家奴朝他过来。

“少爷,有个姓夏的姑娘,说找你有些事,在东陵阁外等着。”家奴对苏弘文说道。

东陵阁,那不就是他住的园子。苏弘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寻雪,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东陵阁外。

“晚辈见过唐大人……”苏弘文一边和身边的官员客套,一边往东陵阁去。东陵阁靠近后厢,离大厅比较远,苏弘文越走越远,身后的喧哗声也越来越淡。

就在苏弘文走开之际,人群中,一双眼,不偏不倚的盯着他,黑暗中,那双眼闪现着阴险的光芒。

苏弘文去到东陵阁,见到的不是夏寻雪,而是夏元珊。

“怎么是你?”至茶楼那件事后,苏弘文对夏元珊这个女人,是厌恶至极。

“不是我,是谁?苏公子想见的难不成是我姐姐。”夏元珊也不气,漫不经心的说道,更是在笑,轻扬的唇角蕴出的却是一抹讥诮。

来贺寿的人各个都是个人物,但这次,夏元珊只是为了苏弘文而来。她不甘心,不甘心每一次都输给夏寻雪。

夏元珊的一句话,恰是说中苏弘文的心思,但对夏元珊,苏弘文还是无话可说。

“你就不想知dào

,我姐姐对你有不有意?还有更多关于我姐姐的事?”夏元珊的一句话,苏弘文已经迈开的步子又转了回来。

有关夏寻雪的事,苏弘文都莫名的在乎,尤其,她对他的心意。

“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可好。”夏元珊指着东陵阁内。

二人先后走进了东陵阁,阁内一扇门被推开,苏弘文和夏元珊进去,门合上,里面亮起了灯,一双修长的身影映在纸窗上。

东陵阁外,一颗槐树之后,走出两人,是宁绍云和杜安易。

“爷,俗话说得好,蛇蝎妇人,这女人一犯起狠来,可是比男人厉害得多。”杜安易目视着东陵阁的方向,对宁绍云说道。

“都安排好了?”宁绍云的声音很冷,比夜的风还寒。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的,就交给夏元珊了。道台府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杜安易忍不住笑道,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kàn

,就是满是邪恶。

而后,宁绍云和杜安易回去了大厅。

夜,暗潮汹涌。

再回到后院的木屋。

“爹。”苏平生闯进了屋里,打断了夏寻雪和苏老太爷,不过,他们的话也聊得差不多了。

一进屋,苏平生就看到了夏寻雪。“民女拜见苏大人。”夏寻雪见过苏平生,苏平生往夏寻雪瞧去,他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的是茶楼里的麻布衣,今日换了装,苏平生第一眼没认出夏寻雪,只觉面前这女子长相清秀,越看越眼熟,待认出夏寻雪,苏平生马上换上了一副不待见的表情。怎么又是这个女人,她到底给这爷孙俩灌了什么迷魂汤,总是和她牵扯不清,尤其这回,老太爷自称身体有恙把四王爷凉在大厅,却在屋里单独见夏寻雪。

在这件事上,苏平生着实是想不明白。

“爹,管家说您身体不适,孩儿来看看。”苏平生也没空顾得上夏寻雪,他来主要是请苏老太爷出去的。苏老太爷说是说身体不适,但厅内的宾客早到齐了,苏平生要这么一句话敷衍,怕是得得罪不少人。

“不是说了,身体不适。”苏老太爷对苏平生,总是显得不太耐烦。

“身体不适,您还见一个卖茶女,要是这事传出去,影响可不好。”苏平生不敢对苏老太爷动气,只能是不满于夏寻雪。“四王爷也是百忙中来贺寿,爹,您就出去见见,客气的说上两句话就可以了。”

苏老太爷还是不愿。

“上次您让我把这女子的名字,加进太医院的报名册里,孩儿也照做了。谁料她没去,这事差点惹怒了四王爷。”苏平生还是好言劝着苏老太爷。

苏老太爷是无所谓,反而是一边的夏寻雪,听着苏平生的话,觉得为了她的事,苏老太爷太过费心了,她很是过意不去。

“爹,您就露一下面,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的。”苏平生再道。

“得了,你出去,我稍后过去。”苏老太爷说道。夏寻雪在场,一些事,确实不太好摊开了说。

“孩儿陪您一起过去。”苏平生道。

“你再不出去,我就不去了。”苏老太爷道。

“好、好、好、孩儿先前厅里招呼。”苏平生说着出了屋。

“夏姑娘,你也去大厅吧,顺便去吃点东西。”苏老太爷让夏寻雪先走。

如果苏老太爷和夏寻雪一道出现,这紫阳城指不定传出些什么,也会给夏寻雪招来不少的麻烦。有些路,是需yào

夏寻雪去走,但苏老太爷还不想过早打扰到夏寻雪的生活。

夏寻雪离开的时候,已是戌时,天地昏暗,万物朦胧。夜空悬了一轮弯月,府里的灯火太摧残,几乎把星星的光泽全部湮没了。

回到大厅,人影绰绰,红灯酒绿,纸醉金迷,觥筹交错,甚是热闹非凡。

厅里厅外聚集了宾客,比夏寻雪来的时候还多,宫廷盛宴也不过尔尔。平日里老百姓见都见不着的朝廷重臣,今日道台府里比比皆是。

宾客中,夏寻雪没找到夏元珊,却是意wài

的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既是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人,宁绍云。

第二十四章 通.奸在床

察觉到穿过层层人群而来的视线,宁绍云往夏寻雪所在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她,纵使生在浮华中,仍旧淡然自若的她。她是美的,完全不同于其他府门千金的娇贵,她有着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安静之美。周围如何浮夸,她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宁绍云认出了夏寻雪,那日在茶楼,他曾经撇过她一眼。

是个错觉吧,远远地,夏寻雪竟看到宁绍云冲她礼貌的点点头,以作为见面招呼。虽然不知dào

宁绍云的地位,但夏寻雪还是自知自己的身份,再看,官员簇拥中的宁绍云已经把头转回去了。

这是夏寻雪第三次见到宁绍云,尽管都不是正式见面,或许,他根本就不记得她,更或者,他从来就没注意过她。但刚刚那远远的一瞥,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另一个人,好奇怪,为什么会想起那个人。

“夏寻雪,见到珊儿没有?”柳氏不知从哪里冒出,问夏寻雪。道台府里人多,柳氏和夏元珊走着走着,两人就散了,柳氏找夏元珊已经好一阵了。

“没有。”夏寻雪环顾四周,还是不见夏元珊的踪影。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穿了套粉色的百褶裙?”夏寻雪问一个过来送酒的家奴。

“没有。”家奴没见着,提着酒壶走开了。

“是穿着身粉丝衣裙,挺好kàn

的一个女子吗?”一个穿戴贵气的公子,听到夏寻雪的问话,走过来。

“是。公子可有见到?”夏寻雪问道。

“一刻钟以前,我看到她往后厢的方向去了,就是那边。”贵公子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谢谢。”夏寻雪和柳氏往东陵阁的方向去。

待夏寻雪和柳氏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那个公子还站在原地,阴冷的双眸,亦是冷冷的唇角划起一抹笑。

好戏,要登场了。

同时,苏平生也在找着苏弘文。苏平生本想着借此次寿宴,让苏弘文和朝廷里的官员活络活络关系,对以后的仕途有莫大的好处。谁知,一个分神,就不知dào

苏弘文跑到哪里去了。苏弘文的脾性随苏老太爷,苏平生想着这爷孙俩就头痛。

“老爷,少爷好像回房去了。”一个家奴对苏平生说道。

“赶紧把他叫过来。”苏平生催促。算时间,老太爷也差不多到了,苏平生也往东陵阁的方向去,他还有些事要交代苏弘文。

赶巧,夏寻雪和苏平生在东陵阁外和苏平生撞见。

“苏大人。”夏寻雪也没想到会再碰到苏平生。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平生没给夏寻雪好脸色看。

“我……”

寿宴的事重yào

,苏平生也懒得和夏寻雪多费唇舌,兀自进了东陵阁,“弘文,赶紧过去。”苏平生进了石拱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喊苏弘文。房内的灯是亮的,但苏平生喊了两声,也不见房内有回响,苏平生便推开了房门。

不推房门还好,这房门一推开,就连跟在后面的夏寻雪也是一惊,震惊。

从门口到床榻,凌乱的衣服丢了一地,有苏弘文的,也有女子的,其中一件红色的女子肚兜,鲜红的颜色明显易见,却是令人无比害臊。

此时,红木软床上,夏元珊侧身躺着,玉嫩的肩头毫无遮掩的露在外面,纤长的手指正在叶向峰脸上来回撩拨,风情万种的姿态甚是扰人心脾。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绝对是太震惊了,苏平生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等他回过神来,冲床上的二人吼道。

突然有人闯入,夏元珊也被惊吓住,她本能的用被褥裹住身子,往床里边缩去,原本娇艳欲滴的面容变化成羞愧、难堪。夏元珊的手移开,苏弘文的脸庞呈现出来,他脸缓缓转向门口,晃动的视线里出了了几个人,苏平生、还有夏寻雪。他的视线再往近处移动,是满地渲染情.色的衣物,苏弘文的意识快速恢复,直至看到床上的夏元珊,他才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弘文隐约记得,他和夏元珊进了房,她说口渴,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给他倒了一杯,他抿了一口,之后的事便记不清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被褥盖着下的苏弘文也没有穿衣物,他身上的衣服都凌乱的丢在房里的地上了,他怒视着一床之上的夏元珊。

“苏公子难道不记得了?我两在阁**到,我说口渴,你就说进屋有水。可一进屋,你就……”夏元珊面对苏弘文的质问,倒是先委屈起来。

夏元珊声音不大,但那一字一句,还愣站在房门口的人可是听得真真切切,也明白,这房里夏元珊和苏弘文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苏平生很气,一时之间,也不知dào

如何是好。

“珊儿。”柳氏先是进了房。

“娘、娘、我、”夏元珊嘤嘤的哭泣起来,哭得泣不成声。

东陵阁内吵吵闹闹的,引来了其他的人来,包括刚好路过这里的苏老太爷,还有宁绍云、杜安易,还有另外几名官员。

事情闹大了。

“哐。”苏平生把房门关上,这等丑事岂可外扬。但为时已晚,后面来的人,也看到了房内不堪的一幕。

“苏大人、这是?”“这是?”哪里都不乏好事之人,门虽关上,还是有人问道。

苏平生的脸早已气成了猪肝色。

“这是道台府的家事,府里自会处理。”发话的人是苏老太爷,他的眉宇还在波动着,遇事却是比苏平生要镇定。一个寿宴,怎么会招惹出这等事。

苏老太爷看向宁绍云,宁绍云一直不发表任何话语,对苏老太爷,也是很恭谦。

“爹。”苏平生也不知要如何处置。

“随我去厅里。”苏老太爷也不管屋里的人,走出了东陵阁。苏老太爷都走了,其他人也不好再继xù

呆在那里,也一同随着出了东陵阁。

唯有,夏寻雪还留在那。

她刚才有看到了什么?是珊儿和苏弘文?珊儿和苏弘文……事发毫无预兆,夏寻雪没有心里准bèi

,一下子还消化不了。

房内,苏弘文彻底清醒了。

“滚出去。”面对哭哭滴滴,吵吵嚷嚷的柳氏母女,苏弘文终于动怒了,他没有同情夏元珊,他再清楚不过,这所有的一切,他都被陷害。

夏元珊不动,苏弘文就自己穿上衣服,往门口的方向去。

“不管你动的是什么心思,但我告sù

你,你得不到你想要的。”苏弘文丢下一句话,出去了。

门合上的瞬间,夏元珊的装模作样的眼泪止住了,换之是一张平静的脸,发狠的眼眸透出危险,令一旁的柳氏也有些害pà



“珊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柳氏问夏元珊。

夏元珊不做声。

房外,一出去的苏弘文,就看到还外面站着的夏寻雪。她愣愣的站着,他还是如她第一次见他时穿的一席白衣,清秀俊朗的摸样,不过,一切都在那一刻尽毁了,她看他的眼神多了几份异样。苏弘文也不向夏寻雪解释,看她的目光,同样多了几份怒气。他一句话不说,擦过夏寻雪的肩,走了。

那样的不堪,那样的狼狈,是苏弘文有生以来第一次经lì



第二十五章 处置

道台府的寿宴一直持续到巳时,所有的事宜由苏老太爷亲自主持,四王爷亲临贺寿,更是锦上添花。

有关东陵阁发生的事,顾及苏老太爷的威信,也没人多言,但纸包不住火,正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尤其是地位特殊的道台府,明日的紫阳城不知dào

又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李大人请慢走。”

“刘大人请慢走。”

“请留步。”

“管家,送刘大人出府。”

宾客一个个散去,直至寿宴结束,苏弘文也没有出现。没有露面的还有柳氏母女,夏寻雪。

宾客都走了,家奴正在收拾整理,苏老太爷还留在大厅里,苏平生沉着个脸庞,走过去。

“爹,弘文的事怎么处理?”想着苏弘文的事,苏平生一个晚上都是心不在焉的,要是只有自己看到还好,关键是四王爷和几个官员也搅了进来,苏平生拿不定主意。

“把弘文找来,还有那女子,一并带来厅里。”苏老太爷坐在红檀木作的太师椅上,他手伸向桌上的茶杯,苏平生见状,马上端起茶杯递给苏老太爷。老太爷端茶杯的手,微微的在颤,他没喝茶,又把茶杯返回了桌上。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所有人都聚集一堂了。

柳氏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夏元珊站着,还在抽泣,哭的是梨花带雨,花容失色。柳氏扯了她一把衣角,夏元珊也跪下了。跟着的还有夏寻雪,她神色凝重,环顾着厅里的其他人,就连一向亲切的苏老太爷,此时也是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可想而知今日出的是大事,更不是什么好事,夏寻雪跪着,她心里没有底。

苏弘文后一步进到厅里,他一眼也没有瞥夏元珊,包括夏寻雪。他也跪在老太爷的面前,眼里光芒频转,有愤,有恨,一张温润的脸也变了。

夏元珊毁了他。

“苏老太爷,您可要为小女做主啊?”厅里气氛很不对,柳氏哪见过这种场面,跪着的腿都是软的,她暗吸了口气,跪求苏老太爷。

“闭嘴。”苏平生一声厉声喝斥,吓得柳氏也不敢说话了。

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若是有落针也能听到声音,所有人,就等着苏老太爷发话。

夜深,起风,厅外的寒风肆意的呼啸着。

“弘文,告sù

爷爷事情经过。”苏老太爷也不问夏元珊,他信他的孙子不会干出这么出格的事。

“孙儿在厅里招呼宾客,家奴过来,说是有个夏姑娘在东陵阁外找我有事,我以为是夏寻雪姑娘,便去了,却是看到夏元珊。我本不欲理会,她说,她有些关于夏寻夏姑娘的是想和我说,又说外面天寒风大进屋去说,于是,孙儿便带她进了阁里。”苏弘文称述着事情的经过,自始至终,也不曾向夏元珊那边看去,即使是说到夏寻雪,他也一样也没看夏寻雪。“进屋后,夏元珊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我,我抿了一口,之后的事便不知dào

了。”

“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听着苏弘文的话,夏元珊真真切切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时的她也露出了惧意。和计划中发展的不一样,夏元珊慌了,大声喊道,他指着苏弘文。“是他,是他贪图我的美色,当时又是在房中,他便对我起了色.心。他毕竟是道台府的公子,小女子对他也有倾慕之意,所以,所以才会发生后面的事。”

“苏老太爷,您为人师表,又是一介帝师,可不能只凭借自己孙儿的片面之词,毁了小女的名节。小女虽不是大户人家,自幼也识得礼义廉耻,要非苏公子主动,绝不对干出这种低贱的事情的。苏老太爷一定要明察,还小女一个清白。”一旁的苏平生是凶神恶煞,柳氏哭喊着去求苏老太爷。

“爹,我看就是这贱妇陷害弘文,直接交送衙门,全部处死。”苏平生没耐烦心听柳氏母女在那喊叫。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苏平生都不能让人毁了苏弘文的前程。

“你们不能杀我,不能。苏老太爷您可是帝师,要是传出去,说道台府仗势欺人,为了遮丑,颠倒黑白,滥杀无辜,您帝师的威名也一定会遭世人的唾弃。”“死”,夏元珊摇着头,她不能死,她还不想死。

“住嘴。”这次怒斥夏元珊的是苏弘文,他是恨级了夏元珊的。“不许诋毁我爷爷。”

“刚才房外也有其他大人看到了,你们,不能只手遮天的。”夏元珊哪能闭嘴,她不说,那等她的就是一个“死”字。

“这位姑娘,你放心,道台府一向公道,若是事实如你所言,老朽必让弘文对你负责。如若,是弘文所说有人陷害于他,老朽也不会饶了那人。”苏老太爷不怒自威,几句话一出,也没人敢有所质疑。苏老太爷直逼于夏元珊的目光,锋利无比,似那一眼,便能把夏元珊整个看穿。

苏老太爷是何人,曾威吓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夏元珊也敢在他面前玩心思,那是早了一百年。他要么不管,一出手必定是风云平定。

就连跪在最远处的夏寻雪,也感受到了苏老太爷惊人的气势,一个人把厅里的所有人都镇压住了。即使离开官场,那也绝对是个很厉害,非常厉害的人物。和她之前见到的和气的老人,完全是两个人。

夏元珊充其量也只是个刁蛮而又自私的女子,在苏老太爷面前,那都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夏元珊心虚,洋装的眼泪不知何时止住了,也不敢直视苏老太爷。

“弘文,你说是你喝了杯茶?”苏老太爷问苏弘文。

“是。”苏弘文回答。

“茶可能被倒了,但茶杯应该还在,要是茶水有问题,茶杯上一定能检查出来。来人。”苏老太爷唤来一个家奴。“就说是我的命令,把齐太医传来,找出那个杯子,好好的查个清楚。”

听闻苏老太爷要查那杯子,夏元珊是彻底崩溃了。她是把药放进了苏弘文的杯中,那杯茶水,她也倒了,但没有处理那只杯子,那时的她,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要是在杯里验出有迷魂药,陷害苏弘文罪证确凿,她就是死路一条。

夏元珊瘫软在了地上,已经不知dào

还能辩解什么了。

“是,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在家奴出去之后,夏元珊说道。

第二十六章 逐出紫阳城

指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在了夏元珊身上。

有幕后主使,冲道台府而来?如果真如夏元珊所言,今日这事便复杂了,有人在暗中打着道台府的注意。

“是谁指使。说。”苏平生逼问夏元珊。

“是、是、”乱了分寸的夏元珊早无端庄的模样,此时此刻,她也不敢再有所隐瞒。“是三天前的晚上,我回茶楼经过宁安街,一个黑衣人拦了我的路。他说,要我按照他的说的做,不然,就杀了我。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事情大致如夏元珊所交代,细节稍微有些出入。

时间推移到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夏元珊从酒楼出来,一路漫不经心的走着,却不知有人一直尾随其后,经过宁安街的时候,夏元珊只觉后脑一阵疼痛,等醒来,自己被丢在一个废弃的寺庙里。

“我们做一场交yì

,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你坐上道台府少夫人的位置。”

“你是什么人?”

“我给你两个选择,做,或是死。你是聪明人,知dào

怎么选择,道台府,那可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是鬼迷了心窍,更是她天真,夏元珊竟然答yīng

了,才有了之后的事。

……

“苏老太爷、苏大人,珊儿是被逼的,求你们饶了她。”形势再转,柳氏只能是磕头求道台府放过夏元珊。

“滚开。”苏平生来到夏元珊面前,一脚踹开了柳氏。“敢动道台府的心思,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说,是谁指使的?”

“那人蒙了面巾,我不知dào

。”夏元珊狼狈的摇头,她确实是不知dào

。她本是想做道台府的少夫人,她不要总是输给夏寻雪,何曾想,会是作茧自缚,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夏元珊已经来不及去恨夏寻雪,她只想活下去,她不想死。

“不说,来人,上刑法。”苏平生可不会同情夏元珊。

夏元珊怕得和柳氏抱在了一起。

到这,整件事差不多是水落石出了,夏元珊是罪有应得,唯有被牵扯进来苏弘文最为无辜。苏弘文仍跪在地上,他也不去怒骂夏元珊,敛着双目,沉默不语,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夏寻雪看向左前方的苏弘文,他背对着她,她只觉那一袭白衣白得有些刺眼。

“苏老太爷,手下留情。”再回到夏元珊的事上,夏寻雪向苏老太爷求情。她是领略过苏平生的粗暴,要落到他手里,夏元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夏元珊虽有错,还是犯了大错,但毕竟是夏寻雪的妹妹,她不能置之不理。

“我不要受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夏元珊惊慌。

“把那女子先关起来。”苏老太爷发话。

“求你们放过珊儿,求你们。”柳氏抓着夏元珊不放,家奴连同柳氏一起带了下去。

于是,大厅里只留下夏寻雪。

“弘文,你先回房去。”苏老太爷对苏弘文说道。

“是,爷爷。”苏弘文起身。

“珊儿的事,对不起。”苏弘文经过夏寻雪身边时,她向他道歉。

“……”苏弘文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出了大厅走远了。

“夏姑娘,你也起来吧,今晚就暂住在道台府。”苏老太爷让夏寻雪留下来,再交代家奴。“给夏姑娘安排一间客房。”

“苏……”夏寻雪好想问苏老太爷怎么处置夏元珊,但见苏老太爷一脸深沉,更是隐隐透着威慑,她便没再问下去。

丫鬟领夏寻雪去了客房,苏老太爷和苏平生相继离开,大厅空了,夜也静了,厅外的风却没停歇,更是歇斯底里的呼啸。这一夜,对道台府里的人来说,必定是不眠之夜。

夏元珊和柳氏被关进了西面的柴房,就和当日夏寻雪被关的是同一间,房门上了锁,里面除了干柴和茅草再无其他。没有灯,伸手不见五指山。

“你说你,怎么干出这么莽撞的事,做什么,也不先和娘商量。”柳氏训夏元珊。

“娘,我不想死,他们会不会杀了我。”夏元珊蹲在墙角,整个人缩成一团。

……

“娘,冷。”

“躺到娘怀里。”天已入冬,晚上气温更低,柳氏把夏元珊搂在怀里,再往自己身上抓了些茅草,两人依偎着睡去。

另一边,夏寻雪辗转反侧,睡不着,她索性披了件衣服,踱步到窗边。她推开了半边窗户,寒风趁机灌进了房内,夏寻雪穿得单薄,一股寒意从皮肤一直渗进心里。窗外,零星的亮着几盏灯笼,也是在风中孤零零的摇曳着。今夜的天,好黑,甚至是连颗星星都找不到。怎么一下子,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又是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自从那次来道台府送茶叶,所有的事,好像便一点点的不受控zhì

。夏寻雪的心,有点乱。

其实她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找到十七年前的真相,还有她的亲生父亲,为何,会牵扯进这么多的纷乱中。

而且,夏元珊还搅了进去。

夏寻雪望向夜空,即使她极尽眼力,也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夜比以往都来得深,但再黑的夜,也终会过去。然而,今夜过去之后,等待她们的将是什么?她有种莫名的无力感,好似她被卷进一个水涡里,周围是拼命旋转的水,她便向着水的最深处沉去。

天一点点的亮了,没有出太阳,是个阴天。

一夜未眠的夏寻雪,去找了苏老太爷。

苏老太爷好像知dào

夏寻雪会来,一早便在院子里等着她。浇花的时候,一个白灿灿的光亮闪进苏老太爷的眼里,他弯下身,在泥土里捡到一枚银针。银针比普通针要长上一寸的银针,白光的照耀下,比普通的银针更亮。

“苏老太爷。”夏寻雪走过去,看到苏老太爷手里的银针,正是那日她丢失的那枚。“这是我的针。”

苏老太爷又留意了眼那枚银针,从他复杂而又深邃的眼里,似乎这枚银针不同寻常。不过,他还是把针还给了夏寻雪。

“夏姑娘一早来找老朽,是为了夏元珊和柳氏一事。”苏老太爷找人调查夏寻雪身世的时候,就知dào

了柳氏母女二人。

“珊儿受人唆使,才犯下了大错,但念她年幼,不谙世事,还请老太爷饶她一命。”夏寻雪请求。

“她们的命不足挂齿。”苏老太爷说道。“但老朽有个要求。”

“苏老太爷请讲。”见有转机,夏寻雪说道。

“今日我可以放了这二人,但夏姑娘要答yīng

我一个条件。条件就是,替我做一件事,不论那时的你,身处何地,又是何身份,我要你做的那件事,你都必须要去做。至于事情,到那个时候,我会告sù

你。”苏老太爷说道。

“好。”夏寻雪犹豫了片刻,应下来。

西厢的柴房,哐当一声,门锁被人打开了,房门打开,进来四个家奴,直接把还躺在茅草堆里的夏元珊和柳氏押了出去。

“放开我。”夏元珊拼命的挣扎,可再挣扎也没用,她一个女子怎么拧得过两个男人。“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想死,不想死。”

“二位大爷,求你们放了我们,日后给你们做牛做马。”柳氏也不想死。

四个家奴对柳氏母女的哭喊无动于衷,连拽带拉,把两人押到了前院。苏老太爷和苏平生已经等在那里了,不见夏寻雪和苏弘文。

“苏老太爷饶命,苏大人饶命,我是鬼迷了心窍,才会陷害苏公子。我知错了,求你们不要杀我。”夏元珊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咚、咚、咚、”她就一直磕,一直磕,磕到额头青肿,流出血来。

“老朽要你们,出了道台府的门,立即滚出紫阳城,今生不可再踏进紫阳城半步。如若不然,杀。”苏老太爷字字铿锵有力,像一座钟撞在夏元珊的心上,他横眉怒眼,迸发的是不容违抗的气势,而那一“杀”字,亦是凶狠。

苏老太爷不管朝政,但事情要是寻到他身上,他也不会避。至于躲在背后的的人,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向来,苏老太爷的仁道都是针对人的,一旦触及他的底线,苏老太爷也不会客气,苏弘文就是他其中的一个底线。他是不容许有人伤害他孙子的,不管是谁。此事,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那必然是出不了这道台府的大门了,但柳氏母女的身份特殊一些,和夏寻雪有着莫大的关系。

“滚。”苏平生不想就这么放了柳氏母女,但苏老太爷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敢忤逆。

“娘。”

“珊儿,走。”

柳氏扶着磕头磕得一虚脱的夏元珊,脚步一沉一重的出了道台府。

第二十七章 被说亲

柳氏母女被逐出了紫阳城,夏寻雪则要求留在了城里。

当日下午,夏寻雪回到了茶楼,楼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她上到二楼,柳氏和夏元珊的房门大开,房内都被翻过,柳氏那些压箱底的首饰,还有夏元珊最爱的几件衣服,都没了,想必是二人匆匆的收拾了值钱的东西,便出了紫阳城。

至此,夏寻雪和柳氏母女失去了联系。

经此一事,夏寻雪也觉得,这紫阳城里表面平和之下,太多的阴谋算计,柳氏和夏元珊离开了也好。

庆王府,庭院的风雨亭里。

宁绍云负手而立,望着亭外一池枯败了的荷叶,冬意渐浓,荷叶中早已无亭亭玉立的荷花了。

“王爷。”杜安易走过来。

宁绍云依旧站着。

“苏傅子把柳氏母女逐出了紫阳城。”杜安易一直派人监视着道台府的一举一动。

“苏平生功名利禄熏心,苏傅子早对这个儿子失望,对苏弘文倒是爱hù

有加,就这么轻易的放了夏元珊,不太想他的作风。”宁绍云说道。

“当时有那么些官员都看到了,苏傅子就想这么作罢?”杜安易没打算就此罢手。

“苏傅子,可不是个寻常的角色。”宁绍云倒是平静,对这个结果,好像早就心中有数。“要想一举就重击苏傅子,那道台府早不存zài

了。”

夏元珊在这场阴谋里,彻头彻尾扮演的就是一枚棋子,一个一开始就被算计着丢弃的棋子。道台府,要一点一点的腐蚀。

“有件事,倒是很奇怪。”杜安易又道。“柳氏母女被逐出城,夏寻雪却是从道台府回了兴盛茶楼。”

夏寻雪,这段时间,宁绍云耳边反复听到这个名字。

“还查到些什么?”宁绍云问道,他也开始关注起夏寻雪来。

“本来,苏傅子的寿宴,请的都是紫阳城里有身份的达官贵人,苏傅子命苏勤三,亲自送了一份请柬到茶楼。”杜安易说道。

“看来,那个夏寻雪和苏傅子之间,不简单,继xù

查。”宁绍云交代。

“是。”

“柳氏母女呢?”沉默了一会,宁绍云问道。

“已经被关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杜安易说道。柳氏母女一出城没多久,便被他安排的人抓了,说来也怪,夏元珊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不杀人灭口,宁绍云还留着做什么?在这点上,杜安易是想不透的。

“留着以后或许还有用。”宁绍云也不多解释。

他在想着,夏寻雪三番五次牵扯上道台府,和苏傅子或许有着某种外人不知的关系。他是不是该去会会那个女人,看她到底有什么特别。一个晃神,宁绍云想起昨夜在道台府,他看向人影攒动中的她。

“太医院的招考还在进行,有什么进展也立即回报。”宁绍云说道。

“是。”

杜安易退下了,不久后,宁绍云也离开了。

夏元珊和苏弘文的事没有在紫阳城里传开,想必是道台府封锁了消息,毕竟影响到苏弘文的名声。这事之后,苏弘文和夏寻雪之间,有了种无形的距离。

来紫阳城这段日子,夏寻雪已经习惯了茶楼里的生活,柳氏母女不在,她就一个人经营起茶楼的生意。

没了柳氏的刻薄,夏寻雪买卖实在,茶楼里的生意倒是一天比一天好。

老傅叔也常来光顾。

“夏姑娘,我儿一个同窗,这次科考考中了进士,书香门第世家,刚过二十岁,人我见过,长得斯文清秀。现还未娶妻。夏姑娘贤良,要不,我托我儿……”老傅叔这次来茶楼,是专门给夏寻雪说亲的。

这女儿家,终归是要嫁的。

“老傅叔,劳你费心了,真的不用。”夏寻雪一口推脱了。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为自己想想,这年头,寻个好郎君,可比什么都强。”老傅叔劝夏寻雪。

“老傅叔,你最近有些虚寒,这是新调配的枣茶,你喝喝试试。”夏寻雪把刚烧好的热茶放在桌上。

“你这里的茶,可比药铺里的药强多了,每次喝完,都是浑身的精气神。”老傅叔喝茶,一下子就给夏寻雪把话题给转移了。

道台府那边,苏平生、苏老太爷,还有苏弘文三个人,也同样在讨论苏弘文的亲事。苏弘文二十,是该成亲了。

“弘文,上次皇上赐婚南俊国的公主,后面也确认,刁蛮任性,又是南俊王和宫女所生,婚事退了也就罢了。这次是相府的三小姐,门当户对,三小姐也是贤良淑德,爹已经答yīng

丞相大人了。”苏平生也不管苏弘文愿不愿意,他看中的只有利。

“爹。我不同意。”苏弘文心有所属。

“别再和我说什么男女感情,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媒所之言,都是父母说了算。”苏平生恼。

“相府三小姐今年才十一岁。”苏弘文怎么能娶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十一岁怎么了,当初安阳公主去北贡国和亲,也才十岁。”苏平生绞尽脑汁说通苏弘文。“你和三小姐成亲,也就是做做样子,逢场作戏,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你之后要看中哪个姑娘,还可以再娶,丞相大人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娶三小姐。”苏弘文很坚决。

“你……”苏平生气急。

“弘文,你是喜欢上那夏姑娘了?”苏老太爷问道,在太医院的事上,苏弘文很在意夏寻雪,苏傅子也是看在眼里的。但如果是夏寻雪,他要认真考lǜ



“夏姑娘?哪个夏姑娘?”苏平生怎么也不会想到,苏弘文会喜欢上夏寻雪,堂堂一介帝师的孙子,道台府的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看到一个下贱的卖茶女,苏平生完全没往那想,在他觉得,苏弘文和夏寻雪凑在一起就是两个字,荒唐。

苏弘文是喜欢夏寻雪,但自从夏元珊那件事后,虽然最后事实是夏元珊陷害于他,但他再没和夏寻雪说过话,也没去找过她。他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爹,你说的是哪个夏姑娘?朝廷里,好像也没个姓夏的。”苏平生往朝廷里的官员挨个的筛选。

“得了。”苏老太爷也不喜苏平生的势力。“你答yīng

的丞相大人,那你就去把婚事给推了。”

“爹,你说得倒轻巧。”苏平生说道。丞相大人把三女儿嫁给苏弘文,那也是他先开的口,他怎么能说反口就反口。

“爷爷,爹,我出去了。”苏弘文说着就要离开。

“弘文,弘文。”苏平生在后面喊,苏弘文也不停步,一直出了道台府。

烦着走着,走着躁着,苏弘文沿着长安街走,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兴盛茶楼。

茶楼门口有人进进出出,苏弘文站在外面,去,还是不去?

第二十八章 往事如尘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茶楼打烊了,夏寻雪去门外挂牌的时候,看到了街道上的苏弘文。

至苏老太爷的寿宴后,二人便没再见过面,算算,有十日了吧。

“苏公子要进楼坐坐吗?”夏寻雪请苏弘文进去。

苏弘文看着夏寻雪,她是如待其他客人一般的随和。

她折身进去,大门还开着,他走了进去,坐在了离柜台最近的茶座。

夏寻雪进了里屋,出来时端了一壶热水,茶几里还放了一小包茶叶。她走在苏弘文面前,动作娴熟的拆开茶包,放茶叶进杯中,茶叶外形细紧,苗锋良好,色泽乌黑油润,倒开水,汤色红亮,香气浓郁。

“这是祁红,茶品性温和,味道醇厚,适合冬天喝。”夏寻雪介shào



苏弘文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几下浮在上面的茶叶,抿了口,滋味醇和回甘,好茶。

“苏公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夏寻雪把开水壶放在桌上,于苏弘文对面的位置坐下,她说道。

“夏姑娘请讲。”苏弘文放下茶杯,他虽不知夏寻雪要给他说什么故事,但他愿意一听。

“你也许也看出来了,我和珊儿,不是一母所生。我六岁的时候,我娘病故。”夏寻雪一点点的说着,陷入记忆中。“那时还小,也不知dào

什么叫死,只是问爹要娘,爹说娘不会回来了,我就哭,然后到处去找娘。那天,我偷偷溜出去,后来找不到回家的路,又饿,就蹲在一座桥的石阶上哭。哭了好一阵,耳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他说,‘小妹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去教xùn

他。’我抬起头,是个比我高一个头的男孩,他两手撑着腰,一副大人的模样,也不知dào

为什么,看着他,我就笑了。他帮我问路,送我回家。

那时,二娘要照顾珊儿,爹爹公务繁忙,我就经常跑出去,和那个哥哥约在桥头见面。他跟我说,他叫韩凌风,他说,他家住在镇西的韩府,他说,他会照顾我。

就这样,他陪着我一起长大。

有一天,他问,小雪,愿意嫁给我吗?我会一辈子保护你。当时的我,惊住了。

韩府以前的老太爷是朝廷翰林院的学士,后辞官回乡。韩府去家里提亲,世家名门,爹爹自然高兴,允了这门亲事。

隔月的十五,鞭炮声,敲锣打鼓,韩府八抬大轿把我迎进了府,拜堂成亲,送入洞房。他在外招呼宾客,我在房内等着。

多喜庆的一天,谁也想不到,谁也想不到。

相比外面的喧闹,房里很静,然后,我听到了一阵‘丝丝丝’的声音,常年采药,要提防山上的蛇虫鼠蚁,一听,我便知是蛇,而且还是毒蛇。我掀开了盖头,一条青蛇正吐着信子,往我这来。

‘别动。’

房门被打开了,凌风哥哥站在门外,他让我不要动,他张望着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然后脱了一只靴子就往蛇砸去。”夏寻雪的声音越来越低,垂在膝上的两手也不知何时攥紧,话也在那里停住了,那一天,就像一场梦。

苏弘文静静的听着,听着慢慢铺开埋藏在她心里那段沉痛的过去。她面容还是那么平静,可他似乎能听到她心在痛,在哭泣。比六岁时迷路的那次,哭得更伤心。他大概猜到了后面的事,要不然,她现在不会一个人。

“凌风哥哥的靴子砸中了蛇的尾巴,蛇在我的脚边停住,绕了个弯。我以前听茶楼里说书的先生说,世上最快的是箭,弓一拉出,飞驰的箭便能把敌人瞬间射杀。我没见过箭,但我看到了,那条青蛇用比箭还快的速度,直射向凌风哥哥。蛇咬了他的手背,他抓住蛇丢出了房外。

蛇有剧毒,凌风哥哥当晚又喝了不少酒,酒加速毒在体内的扩散速度,我学了十年的医术,却没能救活他。

他说,‘小雪没事就好了,我说过的,一定会保护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她?从今以后,她再哭,便没人在她身边保护她了。

很难受,难受到,一想起小时候在桥头上,他说那句“小妹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去教xùn

他。”她就感觉心一阵抽痛。

正如夏元珊所说的,她是寡.妇。

韩凌风死前,交代家里的人,不要她给他守寡。

韩府上上下下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就是那样的通情达理,更令人难受,府老爷说,她和凌风还没入洞房,这门婚事便不算了,她以后可以再嫁人,让她回家去。

即使如此,她也没打算再嫁。

她只想,查明她的身世。

桌上的茶凉了,楼外的天也黑了。

烛光幽幽里的她,惹人怜惜。

“夏姑娘,他应该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把他那一份也一起好好的活下去。”苏弘文说道。只是看夏寻雪的眼神,里面的情意更深了,又淡了。他要的答案,已经知dào

了。也知dào

,他走不进她的世界里。

“夏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苏弘文告辞。

“因为元珊的事,给苏公子和道台府都惹了不少麻烦,对不起。”夏寻雪去送苏弘文。

街上,苏弘文回头,茶楼的门关上了,从门缝里依稀透出几丝光亮。

他转身走了,他和她,该是不会再见面了。

是啊,应该不会再见了。楼里的夏寻雪拿着烛台,上了三楼的阁楼。柳氏和夏元珊走了之后,二楼空了两个房,但她还是习惯住在阁楼。阁楼离天最近,也离他们最近。

那天,终于在夜色中过去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何况是物欲.纵.横的紫阳城。

“乌龙茶。”

“我要人参茶。”

“龙井。”

“枣茶。”

茶楼一早,茶楼里便坐满了茶客。

“客官,不好意思,里面已经没位了。”夏寻雪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傅叔便给他推荐了一个小伙子,名叫张肖,人老实勤快。又有两位客官进茶楼,茶楼里已是满座,张肖抱歉的对那二位客官说道。

夏寻雪从里屋出来,刚好kàn

到站在门外的宁绍云和杜安易。

第二十九章 暗杀

“张肖,你去招呼其他客人。”夏寻雪走过来,看着宁绍云,她还是有些意wài

。虽然到现在她还不知dào

宁绍云的真实身份,但前几次的碰面,都说明,宁绍云的身份不一般。这么特殊的他,为何会再次来到这座不起眼的茶楼。

“我们见过。”宁绍云是特意来这里的,他对夏寻雪说道。

夏寻雪没想过宁绍云会记得她,一时间,她竟不知dào

说什么。

“一个月前,我在茶楼里喝茶,姑娘送了我一袋茶叶。苏老太爷寿宴的时候,在道台府也见过姑娘。”宁绍云说道。

夏寻雪当然还记得宁绍云,除了这两次,她被关在道台府柴房的第二天,也看到了他,他没看到她而已。

然后呢?

他是偶然来这里,还是……

“公子来茶楼?”夏寻雪疑惑。

宁绍云看着夏寻雪一张满是迷惑的模样,竟是轻轻一笑,他笑得很好kàn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发展,他一个贵公子屈尊降贵来到茶楼,说还记得她,寻常女子不该是欣喜万分吗?这点魅力,宁绍云向来还是有自信的,不过,在夏寻雪身上似乎不是很管用。

这个女人,确实有点不一样。

“最近城里传,兴盛茶楼的茶能去百病,今日路径这里,就顺道进茶楼坐坐。”宁绍云说道。

“乱传而已,不足为信,世上又哪有可去百病之物。”夏寻雪说道,也是如此,近日来茶楼的生意越来越好。

“不过,好像来得不巧,茶楼里满座了。”宁绍云说道。

“不好意思。”夏寻雪说道,茶楼里实在是没位了,而且,宁绍云今日一身华服,和一群百姓坐在一起,似乎也不是很合适,她也没留他。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宁绍云问道,他是不可能告sù

她,他暗中派人调查过她,即使是现在,也有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夏寻雪。”夏寻雪回道。

“夏寻雪,我记住了。”后面几个字,宁绍云分明加重了几分语气。

“这位是庆王爷。”杜安易一直站在旁边,他对夏寻雪说道。

庆王爷,宁绍云,夏寻雪来紫阳城那么久,也听闻了不少关于庆王爷的事,当今四皇子。没想到,他竟然是皇子。

“茶楼不便待客,那本王便不打扰夏姑娘了。”宁绍云准bèi

离开。

“民女恭送四王爷。”夏寻雪目送宁绍云离开。

街上人来人往,宁绍云和杜安易很快便看不见人影了。

夏寻雪回了茶楼。

一天一点点的过去,天暗了下来,茶楼里的烛光全灭了,伸手不见五指,沉静得能清楚听到楼外的风声。

街边阴冷的小巷中,几道黑影,蠢蠢欲动。

一道黑影翻过后院的墙,闪进了茶楼中,同时,另一道黑影紧随其后,也翻身进了茶楼。

楼外,清冷的青石板上几片枯叶旋飞,夜,更深了。

最先进茶楼的黑影,直奔夏寻雪住的阁楼而去。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映进房里,那人蒙了面,看不清长相。他右手伸直,一枚五角形铁片贴在他的手心,黑衣人眼里闪过的是极寒的冷光,他走到地铺前。抬手,对准的是夏寻雪的颈项,那一利刃下去,可以瞬间割断她的咽喉。

“住手。”又一道黑影闪进了房,他左手截住了已到夏寻雪颈前的黑衣人的手,右手敏捷的拿掉了那枚五星镖。他没有带面巾,依稀能辨出个人影,是夏寻雪应考当日,酒楼外撞到的那个男子

宁东玄,当今皇太子。

宁东玄往被褥里的夏寻雪看去,她静静的睡着,刚才的动静并没有惊醒她。

宁东玄出了阁楼,那名黑衣人也跟着出去,二人到了二楼。

“那个女人要死。”黑衣人说道,明显,他认识宁东玄。

“就算没有她,我中毒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刚才动用了真气,宁东玄的脸色有些苍白。

“太子。”黑衣人担心宁东玄的身体,可还是执意要杀夏寻雪。“下面的人回报,她和宁绍云有过接触。”

“老太爷寿宴的时候,专门请了她去。”宁东玄说道。那晚,他虽没有去道台府给苏傅子贺寿,但当日发生的事,他都知dào

得一清二楚。

第三十章 暗杀(二)

“天下没有解不了的毒,时间问题而已。倘若,宁绍云知dào

你中了毒,不知dào

又会玩出别的花样,到时候,就防不胜防了。”黑衣男子眼神也随之黯淡,他是这么说,但对宁东玄中的毒,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

黑衣男子叫司徒疏,是太子府的人。

要是宁东玄出事,司徒疏一定不会放过宁绍云。

宁东玄和司徒疏争执之际,茶楼里传来动静,动作虽是极轻,二人也察觉到了。刹那间,寂静的茶楼是风声鹤唳,肃杀之气横贯而出。

“还有谁?”司徒疏戒备。

这小小的茶楼,还真是不平静。

“留一个活口,其他的,杀。”宁东玄交代司徒疏。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胸口隐隐作痛,宁绍东抿住嘴唇,额头还是浸出一层虚汗。

司徒疏不放心宁东玄,而那闯进茶楼的几个蒙面人,也发xiàn

了他们,一场血雨腥风,一触即发。

司徒疏一个纵身飞跃下一楼,他手里的五星镖一出,两个蒙面人随即倒地,他又取出袖中的短剑,动作极迅速的闪到另外几个黑衣人面前,他手划过之处,蒙面人皆喉断而亡,“咚、咚、咚”重物倒地之声,夜里也是很恐怖。

“说,是谁指使你们的?”司徒疏剑尖指着最后一蒙面人的颈部,锋利的刀面折射出冰凉的光芒。

“额。”蒙面人好似嘴里嚼碎了什么,瞳孔放大,倒地而去。

司徒疏探了探蒙面人的颈部,已经没有了脉搏,死了。

“处理干净。”宁东玄没有下楼。

还有谁会对夏寻雪下毒手?这些蒙面人,绝对是训liàn

有素的杀手。不过人全都死了,也无从查起。

宁东玄说完,又去了三层的阁楼。

房间里静悄悄的,睡中的夏寻雪怎么也想不到,就一会的功夫,她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两趟。

夏寻雪一个侧身,盖在肩头的被褥滑落,凉风袭进她的颈脖,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却没有伸手把被子拉上去。她平静的睡相,好像那天上挂的月亮,风轻云淡。不知为何,她轻蹙起了眉,是梦到了什么吗?

宁东玄在地铺边坐下,帮夏寻雪掩好被褥,就那般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寻雪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在她面前,看到了一个人影。房里黑着灯,只有天窗的缝隙洒下几缕清辉,他的脸庞看得不是很清晰。

“你是什么人?”夏寻雪本能的问那人。

好像,好像,好像看到那人唇角轻轻的扬了一个弧度,似笑,又不似笑。

她不及看清,只见他的手朝她眼前一勾,她便什么也不知dào

了。

那晚,像做了一场梦,又或许就是一场梦。一早,夏寻雪起来,阁楼里只有除了她,在没有其他的人。

夏寻雪穿衣,起床,为开店做准bèi



茶楼二楼,还有一楼,一切如常,和她昨夜睡之前是一样的。没有黑衣人,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腥,就连血腥味也没有。

昨晚,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太医院应考那日,酒楼门口撞到的那个男子。

好奇怪。

打开茶楼做生意。

临近傍晚,杜安易又来了,不过,只有杜安易一个人。

“夏姑娘,王爷请你去一趟庆王府。”杜安易对夏寻雪说道。

第三十一章 夜赴庆王府

“请我?”夏寻雪诧异,四王爷请她做什么?她想了几久,也想不出自己和宁绍云之间有什么关联。

“是。”杜安易肯定的回答。

“什么时候?”夏寻雪又问。

“今日。”杜安易一直彬彬有礼,恭谦的模样也看不出什么异常。“茶楼的生意也差不多打烊了,我便在茶楼里等一等。”

离茶楼打烊还有半个时辰,楼里还稀稀疏疏坐了些茶客,杜安易也不急,在一楼大堂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样子,夏寻雪今日是一定要去庆王府了。

“大人要喝些什么?”夏寻雪还不知dào

杜安易的名字。

“我叫杜安易,是庆王府的一个门客。”杜安易介shào

,他想了想,说道。“上壶祁红吧。”

对夏寻雪自己调制的药茶,杜安易显然是没有什么兴趣。

夏寻雪给杜安易上了一壶茶,便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多少钱?”

“二十文钱。”

“李大爷好走。”

“夏姑娘,给我两包碧螺春。”“好。”

……

暮色四合,天渐渐有些暗了,还不到打烊的时间,茶客一个个便离去了。夏寻雪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门口,杜安易已经等着了。

而杜安易刚才坐的那个茶座,放了一锭十两的银子。

冬季的晚上比较凉,夏寻雪加了件衣服,锁了茶楼,跟着杜安易走了。华灯初上,才走了两条街,天就完全黑下去了。

一路上,杜安易走在前面,夏寻雪走在后面,两人一直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庆王府离茶楼还蛮远,杜安易不说话,夏寻雪也不主动去问他。他人表面上斯斯文文,夏寻雪却觉得,那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小桃,你说,刚才那个小生是不是很俊,明日我们再来看。”

“小姐,天黑了,赶紧回去,不然老爷又要骂了。”

一个小姐和一个丫鬟从梨园里出来,还在说着刚才看得戏,见天色已暗,丫鬟催出小姐回府。

街上除了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也是赶着回家,就只还有酒楼亮开着门还做着生意,除此,便是那纸醉金迷的烟柳巷了。

经过红彤街的街口,那是紫阳城最有名的烟花巷,远远看去,大红灯笼远远的挂满了整条街,各种丝竹之悦和男男女女的声音,使之成为一座极乐的不夜城。

杜安易和夏寻雪也只是经过红彤街的街口,穿过去,到了另一条街上。又是左拐走了两条街,才到庆王府。

庆王府大门口的灯亮着,门头上赫赫的挂了一块漆金的匾额,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庆王府”。

这,便是庆王府了。单门楣和围墙便是气势雄伟,不过,比起道台府的奢华还是略逊一筹。

“杜大人。”守门的侍卫认得杜安易。杜安易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其后的夏寻雪,先进了庆王府,夏寻雪心里还有很多的疑惑,但也走上石阶,进了王府。

王府很大,杜安易和夏寻雪往里走,一个拐弯,便不见人影了。

也就仅仅相差一盏茶的功夫,一顶华丽的四人大轿停在王府大门口,轿子落定,宫女去掀轿帘,一个打扮雍容华贵的女人从轿子慢慢走了出来。侍卫们认得轿中人,立即恭敬的迎过去。

“拜见贵妃娘娘。”两侍卫跪地。

“起了。”晴湘玥挥了挥手,让侍卫起来。

晴湘玥虽已是三十五岁,但在宫里养尊处优,又注重保养,这容貌还是很年轻,姿色犹存。

“属下马上去通报王爷。”一侍卫说道。

“不用,本宫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晴湘玥说着,便往王府里走去。

与此同时,杜安易正领着夏寻雪去见宁绍云。

风雨亭,檐角和旁边树下挂的的灯笼都亮着,宁绍云正坐在亭子里,亭中的桌上,摆了一张琴,他此时正在弹琴。

夏寻雪走近,琴音便更清晰了,她不动音律,感觉而言,宁绍云弹得很好。只不过,那铮铮有力的琴音,和这萧索的冬夜,有那么点不太相称。像是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宁绍云收手,琴音便戛然而止了。夏寻雪很少听琴,也很少听其他的音乐,她也不知dào

。宁绍云刚才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十面埋伏,那首曲子。

“王爷,夏姑娘到了。”杜安易走进亭子里。

宁绍云看向夏寻雪,她里面穿的是白天的衣服,外面裹了一件棉衣,没做任何打扮,虽然也是穿戴整齐,但就这样来庆王府,未免……关于夏寻雪的穿着,宁绍云也不在意,她越是这样,反而越是特别。

“民女见过四王爷。”夏寻雪走进亭子,杜安易则是离开了。

于是,亭子里只有夏寻雪和宁绍云两人,他还看着她,只是,用一种夏寻雪完全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似试探,似打量,似嘲弄,她也说不准确。但堂堂一个王爷,把她招进府里,必定是另有所图。

图什么?夏寻雪左思右想,更是不得而知了。

“王爷找我……”夏寻雪本想问宁绍云找她来做什么,这庆王府,确实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夏姑娘经营茶楼,一定对茶很熟悉。外臣进贡了些大红袍,说是产于武夷山的峭壁上,此茶树只有三棵,所以,采集下来的茶叶极为的珍贵。”宁绍云说着,便有下人把琴搬走,然后,另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端了个茶几,放有两只刚泡好茶的茶杯在这里。丫鬟分别往宁绍云面前的桌上和对面的位置放下茶杯。

宁绍云冲夏寻雪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凭她的身份,与王爷同坐?太不合适了,虽然是宁绍云让她坐,夏寻雪仍站着。

“王爷,此茶如此珍贵,还是留于王爷喝。”夏寻雪没去动那杯茶,和宁绍云说话也很恭敬。

夏寻雪还是看向那杯茶,即使茶杯茶盖盖着,茶馥郁有兰花香,香高而持久,光是气味,她也知是极品好茶。尤其是大红袍,本就价值不菲,物以稀为贵,如若真如宁绍云所说,那面前的大红袍便是千金难求。她如何喝得起这么贵的茶,而且眼前的事,还是那么莫名其妙,也不知这“茶”里卖的是什么药。

“茶既然已经泡好了,夏姑娘喝便是了。”宁绍云说道。他端起茶杯,用茶盖拨动着悬浮在热水表面的茶叶,大红袍冲泡后汤色橙黄明亮,叶片红绿相间,他抿了一口,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王爷突然找民女到王府,不知所谓何事?”夏寻雪仍站着。

“夏姑娘不必拘束,坐下。”宁绍云还没道明意图。

第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

正当宁绍云和夏寻雪说话之时,杜安易从远处过来,进到亭子里。

“王爷,贵妃娘娘来了。”杜安易说道。

宁绍云握茶杯的手一紧,他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眼神也跟着一变,阴沉中带有几分厌恶,由此判断,应该不是他想见的人。

贵妃娘娘?宫里来的人,会是谁?

“夏姑娘,你先在这坐会,本王去处理一些事。”宁绍云站起来,也没夏寻雪多说,便离开了亭子。

夏寻雪拧过头,往宁绍云走开的方向望去,一个穿戴华丽的女人,正迎面朝他走来。隔太远了,又是晚上,夏寻雪看不清那女人的样貌。

杜安易随后也走出了亭子,于是,风雨亭里只剩夏寻雪一个人,还有,桌上一杯未动过和只抿过一口的大红袍茶。这两杯大红袍,今晚怕是要浪费了。

没人招待夏寻雪,她还是站着。她正前面的亭子外是一个池塘,水面上漂浮了些许荷叶。天上浮云拢过月亮,完全没有夏季荷塘月色的美景。零零落落的荷塘,冷冷清清的寒风,尽显这冬季的萧条。

或许是这夜太静了,夏寻雪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人,她的母亲,还有韩凌风……

另一边,晴湘玥和宁绍云一起去了大厅,厅里的灯亮着,不过只有他们二人。

“亭子里的那个女人是谁?”晴湘玥远远的也看到亭子里另站了一个人,不过她没看清,只能依稀辨出是个女人。这么晚了,宁绍云会和谁在一起,还是个女人?

皇帝有四子,其三个都是妃子成群,唯独宁绍云还未娶妻,王府里没有妃子,亭子里的那女人,明显也不像府里的丫鬟。是什么人?晴湘玥心生猜疑。

“她是谁和你无关。”宁绍云说话冷漠。

“这是和母后说话的态度吗?”晴湘玥生气。

“不知母后远到王府,有何事?”宁绍云冷冷的。

晴湘玥,贵妃娘娘,宁绍云的生母。不过,至四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两人的关系便一直都不好。

“太子迎娶王瑜卿后,王丞相势必会偏向于他,到时,我们的处境便会很不利。母后已经打探过了,护国将军的女儿还待字闺中,品行相貌都与你门当户对,过两天母后就向皇上提此事。”晴湘玥也不在意宁绍云冲她说话的口气,回到正事上,她婉约的面容,是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

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尔虞我诈,心狠手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便是她们谁也逃不过的宿命,光鲜之下是数不尽的龌龊。晴湘玥能走到今天,坐上皇贵妃娘娘的位置,可想而知,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

“我不是宁东玄,不需yào

靠女人打江山。要如何行事,我自有主张,若母后仅是为了此事,儿臣公务繁忙,恕不远送。”宁绍云不欲和晴湘玥多说,下了逐客令,提到宁东玄之时,他的表情比先前又冷上了三分。

“母后知dào

,你还在为婉儿的事,生母后的气。”晴湘玥软下来。

那是四年前,乌国侵犯国家边境,为了避免战乱,皇帝决定用一个公主与乌国的王子和亲。乌国竟是些蛮夷,土地荒辽,宫中妃嫔人人自危,就怕自己的女儿被选嫁远国。就在皇帝为难之际,晴湘玥举荐了婉儿公主,那便是晴湘玥的亲生女儿,宁绍云的亲妹妹。皇帝下旨婉儿公主远赴乌国和亲,晴湘玥大义,由原来贵妃册封为皇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一年后,皇帝命令大军讨伐乌国,乌国落败,婉儿身为贼子的妻室回不了故土,丈夫又战死,无依无靠的她最后从城楼中跳了下去。

谁也不知,宁绍云得闻婉儿身死的消息,有多痛。他又有多后悔,一年前没有阻止婉儿远嫁。

是她,是晴湘玥,是她逼死了他的妹妹,宁绍云是不会原谅晴湘玥的。

“母后也没想到。”晴湘玥脸上露出一丝痛楚。

“够了,别在我面前提起婉儿,你不配。”宁绍云再清楚不过晴湘玥的面目,她的眼里只有权力,为了地位,她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甚至是自己的女儿,也包括他。

“放肆。”晴湘玥毕竟是贵妃,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容许如此无礼。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你摆布的玩偶,江山最终一定会落在我的手上,母后还是在宫中修身养性,等着作太后吧。”宁绍云狠狠的说道。“来人,恭送贵妃娘娘回宫。”

“云儿。”晴湘玥去叫宁绍云,他已经走出了大厅,快步离去。

晴湘玥这一生,也有悔的事,但是,她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随后,一个丫鬟进到厅里。

“贵妃娘娘,奴婢送您出去。”丫鬟见晴湘玥的脸色很不好,说话也是战战兢兢。

“西苑的亭子里,王爷是和谁在见面?”晴湘玥冷静下来,她问丫鬟。

“奴婢不知。”丫鬟低着头。

“说。”晴湘玥厉声再问了一遍。

“是杜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人,以前没来过王府,奴婢确实不知dào

。”丫鬟被吓住,身子也不禁打了个颤。

“杜安易。”晴湘玥知dào

杜安易这个人。

“贵妃娘娘。”丫鬟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用送,本宫自己会走。”晴湘玥说道,也出了大厅,只留不知所措的丫鬟在厅里。

庆王府大门外,晴湘玥上了轿,起轿前,她掀开轿帘对跟随一起来的一个宫娥说话。

“派人去查一下,王爷今晚是和谁见面。”

“是。”

轿子走了。

府里,夏寻雪还在亭子里等着,宁绍云没交代,她也不敢走。

终于来了人,不过不是宁少玉,而是杜安易。

“夏姑娘,王爷有些事,我送你回去。”杜安易对夏寻雪说道。

西苑离大门不近,杜安易走在前面,领夏寻雪出府。到了府外,夏寻雪说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杜安易执意要送她到茶楼,说是宁绍云的命令,她没办法,也只能跟在杜安易的身后。

还和来时一样,一路上,杜安易一句话也没有说,夏寻雪也是默默的走着。

而在二人出府之时,有一人便暗中跟着他们。

第三十三章 女太医

“杜大人,到了,您请回吧。”兴盛茶楼外,夏寻雪对杜安易说道。

“王爷说了,下次再找夏姑娘。”外人面前,杜安易总是显得很有礼貌。“今日时辰不早了,夏姑娘早些歇息。”

下次?还有下次?宁绍云究竟为什么找她去?夏寻雪心中还是存有疑虑。

夏寻雪进了茶楼,茶楼的大门合上,杜安易在外面站立了一会,他才转身离开。他走出十几步,停住,突然侧身望向刚才走过的一家玉器店。店铺早关了门,门口黑黑的,不见任何人影。杜安易又往街道两旁扫去,一家酒楼还开着门,不过街上并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从庆王府出来,他便觉得一直有人跟着他们,是错觉?

夜里,杜安易犀利的眼眸敛了敛,他转回身,走了。

茶楼里,夏寻雪稍作收拾,便睡去了。

接下去的日子,夏寻雪白天忙于茶楼里的生意,茶楼打烊之后,她则是走访紫阳城里的各大药房和医馆。

她原本以为,或许能从道台府里的十八学士找到些线索,但苏老太爷什么也不肯说,这条线便断了,她又错过了太医院的应考,也进不了太医院。太医院两年招考一次,但她不可能等上两年,她一定要查清她母亲的事。而她手上,唯一有的只是一本母亲留下的医典,既然是她母亲留下的东西,应该还会有别的线索。

她假设,她母亲以前是宫里的太医。

宫里的女太医很少,有,也是后.宫嫔妃的专用女御医,要查,肯定能查得到。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七年,要翻那么久之前的事,就困难了。如果有太医院的名册簿就好了,只要找到“令采衣”的名字,就可以查到她的身份,还有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不过,“令采衣”这个名字也有可能是假的,就算是假的,也可以从当时的太医院的人员上,推测出一些什么来。

可是,她进不去太医院。太医院名册簿那么重yào

的东西,她也完全没有办法拿到。

进不了太医院,夏寻雪只能在宫外打探。

或许还有人记得,十七年前,宫里有个叫“令采衣”的女子。又或是,十七年前,太医院发生过什么事。

而这些,最有可能知dào

的,就是紫阳城里的大夫。

……

这日,茶楼里没有多少茶客,中午的时候,夏寻雪便关了门。她食过午饭,出了门,心里暗自思忖着些什么,在大街上一条街一条街的走着,然后进了齐世医馆。

“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抓药的学徒在柜台里,见夏寻雪进来,问她。

“我找一下齐老先生。”夏寻雪说道。

“师傅在内堂,姑娘在外面等一下。”学徒进里屋去叫自己的师傅。

“这位姑娘找老朽何事?”齐黄生是个老者,两鬓斑白,留了一撮长长的胡须,手里拄了根拐杖,走路比较慢。齐黄生坐在会客厅的太师椅上,看了下夏寻雪,陌生,他在此之前没见过这个姑娘。

“齐老先生,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您可知dào

这两味药?”夏寻雪说着,把手里拿着的两张信笺纸递过去给齐黄生。

纸上分别画了两株植物,其中一株,叶圆盾形,根茎较细,叶柄细长,棕褐色,纸上写明:金线莲。另外一株,根茎匍匐,茎散生,细弱,扁锐三棱形,叶狭线形,边缘具疏锯齿,叶鞘短,紫褐色斑点,最下面的叶鞘无叶片,纸上也写明了:一箭球。两株植物都画得非常仔细,根叶茎的特征也是一目了然。

“这两株,可不是寻常药。”齐黄生一生行医,治病无数,认得纸上画的两位药草。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夏寻雪,后又道。“这两张图纸,姑娘是从何得来?”

金线莲,是极稀有的野生山珍极品,价值非凡,为历代皇宫的专用御品,有除湿解毒、扶正固本、生津养颜、养寿延年等功用,一般的百姓不会有此药。一箭球则多生于苗疆一带,当地的苗民主要用于杀虫截疟,散瘀消肿,治疗毒蛇咬伤,但中原百姓很少用到。

所以,齐黄生对夏寻雪的出现,有怀疑也不为过。

至于这两株草药,都是医典上记载的。

“无意中得到一本医书,上面有记载。”夏寻雪也没有说是令采衣留给她的。

“姑娘可有把那本医书带来?”齐黄生问夏寻雪。如果是从医书上拓下来的,那本医书,可是极为的珍贵。

“晚辈本是长青县人,辗转来到紫阳城,医书在途中不慎遗失了。”夏寻雪有所隐瞒。师傅曾经说过,那本医典对于医者,就好比是武功秘籍对于练武之人,都是争相所夺的隗宝,人心难断,师傅有叮嘱过她,不要轻易向外面出示那本医典,以免招来祸事。

“可惜了。”齐黄生叹息。“这两味药老朽都有幸见过,不过,医馆里没有,姑娘是白跑一趟了。”

几番交谈,夏寻雪感觉得出,齐黄生是个大度的老者。

“齐老先生可知,宫里是否出过女太医?”夏寻雪问道。

“女太医?”齐黄生也没问夏寻雪为何会有此一问,他作思索的样子,然后说道。“太医多为男,女太医屈指可数,不过,皇宫里还真是出过几位女太医,皇后或是其他嫔妃御用。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据老朽所知,最后一个女太医也是三年前。现在宫里,已经没有女太医了。”

“为什么会没有女太医呢?”夏寻雪问道。若是没有后来应考的女太医也就罢了,那么已经身为女太医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宫里的事,哪是外面的人能说得清的?”齐黄生说道。“这位姑娘,好像对女太医的很在意。”

“晚辈自幼学医,这次本来是要应考太医院,只是中途发生了些意wài

,错过了考试。”夏寻雪说道。

从齐黄生说话的口气,夏寻雪隐隐有种感觉,这皇宫里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皇宫历来是各种勾心斗角的聚集地,又岂能简单?

“听闻,齐老先生以前也是太医?”夏寻雪问道。

“快二十年了吧。”齐黄生是当过太医,那也是十八九年前的事了。“说起来,那年一起进太医院的还有两个女太医。”

“那两位女太医后来呢?”当年,皇宫里确实有女太医,会是、会是她娘吗?莫名的,夏寻雪竟然有些紧张。

第三十四章 继续追查

“老朽在太医院呆了一年,家父病重,为了继承这间医馆,便辞去了太医的官职。老朽后来听说,她们一个做了妃子,另外一个,就不知dào

了。”齐黄生回想着,因为进太医院本就是件很特殊的事,当年的事情他还记得。“好像,一个叫霍碧彤,一个叫许代云。有一次,霍碧彤去给晴贵妃瞧病,在后花园遇到了当今圣上,得圣上看中,于此册封了淑媛,名号是什么,记不清了。”

“那现在,霍太医还在宫里吗?还有许太医?”夏寻雪顺着齐黄生的话问下去。

“那都是老朽出宫后的事了,也是和同僚把酒的时候,随便聊上几句。”齐黄生说道,至于霍碧彤和许代云之后怎么样,他便不得而知了。“说起来,霍碧彤和许代云,也是当朝第一批进太医院的女子。那之后,太医院很长一段时间没进过女太医,直至三年后。”

“太医院可曾有过一个叫令采衣的女太医?”夏寻雪问道。

“没有。”似乎是夏寻雪问得太多了,齐黄生有些怀疑的看着她。

夏寻雪则是收敛着神思,通过齐黄生的话述,整理着整件事。霍碧彤和许代云是最早进太医院的女子,新的女太医,也是三年后。她母亲是十七年前来到长青县,按时间来算,只有霍碧彤和许代云符合条件,但是,太医院又没有一个叫“令采衣”的女太医?事情的进展,又在这里又卡住了。

也有种可能,“令采衣”是个假名,是霍碧彤或是许代云其中一人。

又会是她们中的谁呢?

霍碧彤被封了淑媛,如果人还在宫里,应该能打探到。夏寻雪只担心,宫里已经没有霍碧彤这个人。相比霍碧彤,更难查的是许代云,她之后去了哪里呢?

“齐老先生,先前有和您提过那本医书,书的最后面写了:太医院令采衣。所以,晚辈想,医书可能出至宫里,便想找到那位叫令采衣的女太医。”夏寻雪也看出齐黄生对她有猜疑,她说了个谎话。

“太医院里确实没有令采衣这个人。”齐黄生肯定的说道。

“那您可知,两位女太医都是哪里人?”夏寻雪再问。

“都不是紫阳城人,但看二人仪态端庄,应该都是出自大户人家。”齐黄生摇摇头。

“多谢齐老先生,今日打扰了,晚辈这就告辞了。”应该问不出其他的事了,夏寻雪准bèi

离开。

“小姑娘,可否把这两张纸留给老朽。”齐黄生说的是夏寻雪来时带的画有金线莲和一箭球的信签纸。

“可以。”

夏寻雪离开齐世医馆,也没回茶楼,而是在大街上走着。

她母亲的事又寻到了一丝线索,可接下去该怎么查?她在紫阳城里无依无靠,又无权无势,想要打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皇宫。

走着想着,想着走着,夏寻雪又走过的一条街,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长安街。道台府便是在长安街上,一定要说她认识什么朝廷的人,她也识得苏傅子。去找苏老太爷?夏寻雪感觉得出,苏傅子并不是个简单的人,而且,之前,她还答yīng

替苏老太爷做一件事。

苏弘文呢?夏元珊的事,已经很对不起苏弘文了。

算了。

夏寻雪望着道台府的方向,这时,府里有人走出,是苏平生,好像有什么急事,他出府后便匆匆的走了。

她转过身,也走了。

在城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天色渐渐的黑了下去。

“啊。”

一个迎面过来的女子,撞上了低头想事的夏寻雪。

“走路长不长眼。”女子用白色的纱巾遮了面,说起话来却是傲慢。

“对不起。”确实是夏寻雪没认真看路,她道歉。

女子显得有些烦躁,本来还想多训夏寻雪几句,可她说了对不起,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女子自觉得没趣,便要走。

女子刚走出几步,突然蹲下声,一手按着肚子,嘴里也开始呻.吟“痛、痛、痛、”两眉已经完全拧在了一起,很难受的样子。

“姑娘,你怎么了?”夏寻雪还没走开,她走过去也蹲下身,去问那女子。

女子只是在忍着痛,根本没办法回答夏寻雪。

夏寻雪仔细观察女子的面容,因她用面纱遮了脸,只能看到眼睛以上及额头,额上渗了一层虚汗。夏寻雪拿过女子另一只撑地的手,摸女子的脉,脉象混乱,有中毒的迹象。

“我是大夫,我住在前面十米的茶楼,你忍着点,我扶你过去。”再走几步便到茶楼了夏寻雪扶住女子,贴身,她闻到女子身上浓厚的胭脂水粉的香气。

夏寻雪扶女子去了茶楼。

戌时三刻,天完全黑了。

茶楼二楼,柳氏的房间里,街上那名女子躺在床上,她迷迷胧胧的睁了睁眼,醒过来了。脸上凉凉的,她下意识的伸手去碰脸部,才发xiàn

遮脸的纱巾不见了。

“你醒了。”夏寻雪一直在房里照看着那女子。

“把纱巾给我。”女子慌张的用手挡住左边脸庞颧骨的位置,冲夏寻雪用力吼道。

“扶你上楼的时候,你的面巾不小心掉了。”夏寻雪对女子说道。“你把手放下,不要碰到脸上的伤口。”女子还是不听,毕竟是脸,哪个女子不在意自己的相貌,夏寻雪又道。“你脸上的伤,我刚才帮你敷过药,只要坚持擦药的话,疤痕很快就会结痂,不过你放心,痂蜕了后不会留下疤痕的。”

“你说不会留疤。”女子将信将疑,而她手盖住的地方,留了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痕。

“如果一直捂着它,伤口感染的话,可能会留下疤痕。”夏寻雪道。

夏寻雪的话,明显吓住了那女子,她立即把手挪开,只是,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夏寻雪确定,能不能真的医好她脸上的伤。

“还有,你中了断肠草的毒,毒已经解了。”夏寻雪查看着女子的脸色,还是没什么血色,却不似街上的惨白。

“那个贱人。”女子听闻自己中了毒,愤愤的说道,似乎知dào

是谁给她下的毒。

第三十五章 皇后娘娘

“你的身子还很虚,天色也晚了,便在这里留宿一夜吧。”夏寻雪把房间半开的窗户关上,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褥,给那女子铺上。

“还没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女子倒是个直性子,喜怒也不去掩饰,知dào

自己脸上的伤无碍,女子脾气立马好了起来,说话也客气多了。“我在这里,不打扰吧。”

“没事,茶楼就我一个人。”夏寻雪说道,关于女子的毒,她也是多问了一句。“你中的毒?”

“都是那贱人,明天回去非饶不了她。”说到中毒,女子还是气愤难消。“要不是在我面前装可怜,我才把她介shào

给了侍郎大人,谁知dào

,侍郎大人点了她的场后,她怕我和她争风,竟然从后面把我推下楼。我命大,还是受了伤。这个贱人,竟还暗中对我下毒,我不死,就有她好kàn

的。哼。”

女子说了很多的话,夏寻雪就听到“侍郎大人”几个字,她抬眼看向那女子。女子没了纱巾的遮挡,面容看得很清楚,忽略脸上的伤疤,相貌也是貌美。年龄不大,十五六岁这样,和夏寻雪差不多大,不同于夏寻雪的恬静,女子一言一行之间自是风情万种。女子昏迷的时候,夏寻雪仔细检查过女子的身体,她大概猜出女子是做什么的。

想起以前路经红彤街的街口,即使不进去,整条路也处处弥漫的是灯黄酒绿,莺莺燕燕,夜夜笙歌。

不过,夏寻雪并不讨厌面前的女子,即使身处那样的地方,感觉还是个很简单的人,也是这样,才会遭别人害吧。

“我姓兰,叫雪琴,不过,现在的人,也没人在乎我姓什么。”女子对夏寻雪说道。“平日里,妈妈还对我百般笑脸,我一破相,便理也不理了。”

夏寻雪沉默着,没说话。

“我这种身份,你不会介yì

吧。”兰雪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外面的人,都看不起青、楼女子。

“对不起,我在想着其他的事。”夏寻雪回过神来。“我叫夏寻雪。”

“我们的名字里竟然都有一个‘雪’字,你说多巧。”女子显得很开心,笑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原本我家也是大户人家,可惜后面家道败落……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兰雪琴说了一半,又没把话说下去。

都过去了,又有什么好提的?

那天晚上,兰雪琴还说了很多的话,只是,夏寻雪一直围绕在“侍郎大人”几个字上。她怎么没想到,除了朝廷,还有一个和官员联系最密切的地方,那便是青、楼。只要能接触到朝廷的官员,总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亥时了,兰雪琴睡在柳氏的房间,夏寻雪则是回了自己的隔间。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夏寻雪一早起来,把茶楼里收拾整洁,去柳氏的房间,兰雪琴还睡得很沉,青、楼女子的作息应该便是如此。

茶楼没有营业,直到晌午,兰雪琴才醒过来。

夏寻雪把做好的早饭,给兰雪琴端了过去。

“雪琴姑娘,有一事,可否请你帮个忙。”夏寻雪也是想了一夜,才决定找兰雪琴帮忙。

“你说,只要是雪琴能做的,一定帮你。”兰雪琴喝完粥,看向夏寻雪,见夏寻雪有些为难,她则是仗义的说道。何况,她的命还是夏寻雪救的,人总得知恩图报。

“我想找个人,但我只知dào

名字,别人和我说,她在宫里。”夏寻雪说道。

“这你是问对人了。你可能不知dào

,曲香楼可是紫阳城最大的青、楼,上到朝廷一品大员,下到那九品芝麻小官,还有那宫里的太监,那都是曲香楼的老主顾。那些男人一喝了酒,什么都说。”兰雪琴说道。“你要找什么人,把名字告sù

我,我帮你打探去。”

夏寻雪犹豫着。

“放心,我知dào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涉及到皇宫,兰雪琴也知dào

其中的厉害,她似乎看出了夏寻雪的顾虑,说道。

“霍碧彤,应该是宫里的嫔妃。”夏寻雪说道。

“你说,霍、碧、彤?”兰雪琴显得很惊讶,明显,她是知dào

霍碧彤这个人的。

夏寻雪见兰雪琴的神色有些不对,是因为霍碧彤这个人?又或是其他?她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知dào

她是谁?”兰雪琴像是再次和夏寻雪确定。

夏寻雪摇摇头。

“我跟你说,如果宫里只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那么。”兰雪琴也是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才继xù

说道。“那么,她是当今皇后。皇后娘娘最初被册封,是召熙淑媛,后来宫里人都唤召熙娘娘。而皇后的本名,就要霍碧彤。”

召熙娘娘……夏寻雪是知dào

,但她完全没有把召熙娘娘和霍碧彤联系在一起,也没想过中间会有关系。皇后?当今皇后?此时此刻,就连夏寻雪也被惊住了。皇后娘娘?那么说,当年进太医院的一个女医,是现在的皇后娘娘。

“你可知,宫里还有一个叫‘许代云’的女子吗?”夏寻雪还没完全平静下来,又再问道。若说霍碧彤后来做了皇后,那许代云去了哪里?

兰雪琴摇了摇头,关于“许代云”这个人,她确实是不知dào



夏寻雪越查,便有种越泥足深陷的感觉,先是她的母亲那本珍贵的医典,后是道台府里的十八学士,再到十八九年前一起进太医院的两个女太医,一个成了当今的皇后。这些事,和她母亲有关系吗?

突然间,夏寻雪的心颤了颤,是那么一种害pà

,一种莫名的害pà

。好似她继xù

往下查,会查出更骇人听闻的事来。

但即使,再往前一步是没有路的深渊,她也要找出真相。

“我回曲香楼后,帮你打探打探‘许代云’这个人。一有什么消息,我就来告sù

你。”兰雪琴说道。她也不问,夏寻雪为什么要找皇后,和皇后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夏寻雪是,兰雪琴也有。

“多谢雪琴姑娘。”

夏寻雪送走了兰雪琴,她也出了楼。

紫阳城的街道人来人往,城门内的城墙上,两个皇家侍卫走过去,贴了一张皇榜,路过的百姓很多围上去看……

“前面贴了什么榜。”

“是太子府的。”

“都写了什么?”

“上面写,太子将于下月六号,迎娶相府二小姐。”

太子,那不就是霍碧彤的亲生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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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二访庆王府

“太子府里妃子如云,再纳一个,也不过尔尔。”

紫阳城里的百姓对太子纳妃之事,早习以为常,即便这次是王丞相的女儿,也一点也不觉新鲜。

“话说回来,太子府里倒是一直没有立正妃,你说这次,相府二小姐会不会?”

“就是羊入虎口。”

“谁是羊,谁是虎,现在可还不好说。”

……

夏寻雪走上前去,城墙贴的皇榜上,工笔写着:于十二月六日,太子迎娶相府二小姐王襄茹。落款:太子府。还真是简单,连几个修饰的词都不用。

“说起太子府,一个一个的往府里娶,庆王爷则是至今未娶。”

“这皇家的事,也不是我们可讨论的,走吧。”

两个公子一边说着,一边擦过夏寻雪的身,走出了人群。

围过来的人,也纷纷散去了。

夏寻雪看着那张皇榜,又逗留了一会,也走了。

过了几日。

这天傍晚,杜安易再次来到了兴盛茶楼,目的,是请夏寻雪去庆王府。

夏寻雪实在想不出宁绍云见她的理由,但杜安易人已经到了兴盛茶楼,势必得再去一趟庆王府。

“杜大人,四王爷找我去,是为了什么事?”去庆王府的路上,夏寻雪问杜安易。

“夏姑娘到了,便会知dào

。”想从杜安易的嘴里套话,并不容易。

一路上,夏寻雪跟在杜安易的身后,也不再问了,而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庆王府……

这段时间,她一路查下来,先是女太医,再是皇后娘娘,所有的事,都朝着皇宫的方向发展,再之后,又会是什么?

又或者,令采衣和太医院根本没有关系。但是,在没有找到新线索之前,她只能往这个方向继xù

查下去。

到了庆王府,杜安易这次,领夏寻雪去了一座园子,穿过园子的石拱门,杜安易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王爷,夏姑娘到了。”杜安易去敲房门。

“进来。”房里传出宁绍云的声音。

“夏姑娘,请。”杜安易推开门,让夏寻雪进去,待她进到房内,他则是关上房门离开了。

听着身后房门被合上发出的声响,夏寻雪向前迈的脚步不禁停住,有那么些紧张,还有那么些不安。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书房。房门对面的墙壁落了一个高约一丈宽约一丈五的书架,架子上摆放满了各种书籍,间或装饰有几个瓷器。右边的墙壁上,挂了两幅字画。书房简单,整洁。

檀木书桌边上亮了一盏灯,此时宁绍云正在认真翻阅桌上摊开的一沓纸卷。

“民女拜见四王爷。”夏寻雪拜见宁绍云。单独和宁绍云在一间房,外面的天色又渐渐暗去,夏寻雪或多或少也有些拘谨。

“本王被委任这次太医院应考的主考官,第一场笔试的时候,在考场看到夏姑娘的名字,可是和夏姑娘同一个人?”宁绍云放好手里的试卷,抬起头来,看向夏寻雪,房中光线昏暗,把他的眼眸映得过分的黑,看不透他正在想着什么。

“是民女。”夏寻雪回答。

“既然报了名,为何没有去考试?”宁绍云又问。

“中途发生了一些事,错过了。”夏寻雪轻描淡写的带过,并没说那日在酒楼外撞到一年轻男子,因而错过了考试。

然而,夏寻雪不说,宁绍云也知dào

,她那天撞的人是太子。

“这些是太医院第二轮考试的答卷,题目总共分为两大类,一是治病开药,二是解毒,夏姑娘可以看看。”宁绍云翻阅的正是第二轮笔试的考生答卷,他特意交代苏平生抄录了一份给他。

“这不太合适。”太医院第一轮的辩药,因苏老太爷的关系,夏寻雪也得知了考试内容。虽然没去考试,但是,实在的说她还是很想知dào

考试的题目,对于医者而言,太医院始终是医术的认证和最高的学府,只是,她这么做不合规矩。

“本王让你看,你看便是。”宁绍云没有起伏的声音,不是强迫,却也令人不许反抗。

夏寻雪犹豫了下,走过去,站在了宁绍云身边。

一沓试卷的最上面,是一份考题,下面一张一张的是考生的答卷。她快速的看了遍考题,总共是四题,第一题是如何接骨,第二题是描述一个症状,要求得出病因,并提供医治方案,第三题是解毒,第四题是描述一个中毒症状,要求判断中的是什么毒,并提供医治方案。前三条相对常规,第四题的毒并不常见,就算是她,也不能迅速的做出判断。

“夏姑娘应该也知dào

皇宫是什么地方,与寻常的大夫相比,太医更要具备解毒的能力。”宁绍云见夏寻雪盯着后两题,他说道。自从查到夏寻雪和苏老太爷关系不寻常,她又和太子有过接触,宁绍云便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夏寻雪的一举一动。至于这些时日,她寻访各大药铺找各种罕见的草药,他也得知了。不过,宁绍云知dào

的只有前面部分,并不知,夏寻雪找药不过是个幌子,真zhèng

目的是为了查找“令采衣”这个人。

还好,宁绍云目前知dào

的并不多,要他知dào

她竟然查到了皇后娘娘身上,皇后,那就是太子的生母,宁绍云势必又会做出别的决定。

不过,从下面人回报的消息来看,夏寻雪也并不简单。杜安易也亲自去过夏寻雪走访过的两家医馆,她寻的药,都很罕见。

能得苏傅子重视,夏寻雪究竟有什么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苏傅子自辞官后,基本上都是深居简出,却单独见了夏寻雪,还暗中帮她太医院的事,还有夏元珊的事。这种种,宁绍云都不得不在意夏寻雪。

苏傅子虽位不在朝廷,但对皇帝的决策有着极大的影响,尤其是之后的继位上。宁绍云一时间还撼动不了苏傅子,所以,他要一点点的攻克苏傅子身边的人。

所以,宁绍云才会主动去接触夏寻雪,他想从她身上,试探出苏傅子为何对夏寻雪有不同。另外,还有夏寻雪会医药的事,宁绍云也有些在意。

夏寻雪看着试卷,宁绍云则看着她。

其实,自从婉儿公主的事后,宁绍云就极其厌恶政治联姻,这些年,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他看都不屑看一眼,也是此,他至此未娶妃。然而,夏寻雪见面的次数虽不多,她的不卑不亢,总是不为外面的人和物影响的淡定,宁绍云不知为何,也愿意和她相处。

再到夏寻雪这边,她尤其专注的看着第四道题目,她也在想着别的事。就连第二轮考试,也涉及到解毒,是如宁绍云说的那样?她还记得,苏老太爷曾和她说过这次太医院招考,是因为成贵妃中毒一事。

第三十七章 二访庆王府(二)

那天,苏老太爷还说过,他可以保荐她进太医院。

太医院……太医院……太医院……

“夏姑娘,在想什么?”

耳边响起宁绍云的声音,夏寻雪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没什么?”夏寻雪回答。

“既然夏姑娘也报名太医院,今日你可在这里答此四题,若医术确实出人一等,本王也特准你参加第三轮的测试。”宁绍云看出夏寻雪似乎很在意太医院的考卷,他说道。

夏寻雪看向宁绍云,他也同样看着她,他深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但她知dào

,他能说出必定是能做到。

紫阳城的百姓皆知,四王爷一向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关于这一点,夏寻雪并不怀疑,但是,她还是有犹豫。事情太过急功近利,未必是好事,尤其和皇宫牵连上。再有,她和宁绍云不熟悉。

“民女错过考试属事实,不好因民女破了规矩,这对其他考生也有失公允。”夏寻雪拒绝了。

至于夏寻雪会不会第二轮考试的四道题目,具体会几题,宁绍云不得而知。

宁绍云把太医院的事搁到一边,也无意要送走夏寻雪的意思。

“夏姑娘陪本王到外面走走。”宁绍云对夏寻雪说道。他的语气又微客气些,似在邀请。

也不等夏寻雪回答,宁绍云绕过书桌的另一边,先打开房门出了书房。夏寻雪眼见着宁绍云走出去,她在原地有过片刻的诧异,跟在了他的后面。

身份悬殊太大,夏寻雪跟在宁绍云旁边,却还是有意保持了一些距离。

庆王府的夜里很静,不是宁静,是肃静,有种草木皆兵之感。二人穿过一条很长的长廊,转过了两座阁楼,后向着一座亭子走去。夏寻雪记得那个亭子,她第一次来宁王府的时候,宁绍云便是在亭子里面弹琴。

果然,宁绍云又走进了那个亭子,他走到亭子最里的一面,停住,前面是一方夜幕笼罩下的池塘。夜里的池塘很黑,仅能依稀看到一片片交错重叠的斑驳叶影。

“知dào

那日,我弹的曲子的名字吗?”宁绍云凝视着前面的这那池塘,问夏寻雪。

“民女不懂曲乐。”夏寻雪回答。

“十面埋伏。”宁绍云说道。沉默很久,他才又道。“就像这紫阳城,表面看似平静,却是暗潮涌动,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宁绍云说的,夏寻雪懂,但是身处权力争夺之外的她,对宁绍云所说的“十面埋伏”的感受并不深切。

“你觉得权力是什么?”宁绍云又问。

夏寻雪默默的站在一边,也不知如何答宁绍云的问题。或许,他并没有想过要她回答,权力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是的,他清楚。所以,为了权力,他可以不折手段,甚至是给太子下毒。手足之情,在权势面前,都来得太可悲了。不单是他,所有人都一样。

“本王不太喜欢喝茶,那些大红袍也没动过,本王已经让下面的人包装好了,夏姑娘走的时候,把它拿回去。”似猜到夏寻雪会拒绝,不及她说话,宁绍云接着说道。“这么好的茶,不懂茶的人喝了也是浪费,夏姑娘拿回去便是。”

宁绍云话已说到这份上,再推辞,便是薄了王爷的面子。夏寻雪想不明白的是,已是第二次来庆王府,她也实不明白,他请她来的目的而在。还有,他刚才对她说的那几句莫名的话,那些话,不该对一个陌生人说。

他自然是有目的的,他从来不下无用之棋子,不过是现在的她还不知dào

而已。

“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夏姑娘尽可来找本王,找不到本王,也可以找杜安易。”亭子里,合着吹来的凉风,宁绍云兀自的说着。

又在亭子里留了一会,宁绍云派人送夏寻雪出了府。

夏寻雪一步一步走远,一直消失在黑夜里,消失在宁绍云的视线里。然后,杜安易不知从哪里出来,站在了宁绍云的身边。

虽然两次都是杜安易亲自去请夏寻雪,但是,宁绍云的目的何在,即使是杜安易也不清楚。

第三十八章 莫名被抓

“王爷,为何要特意接近夏寻雪?”最初的时候,杜安易对夏寻雪也有一丝的兴趣,不过那种兴趣,好比是百无聊赖中遇到一个新鲜的玩意。那和权势比起来,不足一提。杜安易猜不透,宁绍云为何要花那么多的心思在夏寻雪身上?

“一个卖茶女,为什么会和道台府关联上,更者,会遇上太子?”宁绍云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际。

“巧合。”杜安易思索了片刻,不太明白宁绍云为何有此一问,他回答。早之前,杜安易便派人去调查过夏寻雪的背景,长青县县令的长女,并没有太特别的地方。至于苏傅子,也是夏寻雪去道台府送茶叶,才引发了之后一系列的事。再有太子,那更是一个偶然事件,只是偏偏那日太子撞上的人她而已。

“巧合?”宁绍云摇摇头。“这个世上,没有巧合,只有必然。”

宁绍云的话有些深奥,杜安易不能领悟。

“你相信直觉吗?”今夜的宁绍云,确实有些不一样,不同于平日的深有远虑。是有感而发?还是意味深长?

“属下只相信事实。”杜安易干脆的回答,他只信有理据的东西。

“本王信。”宁绍云耐人寻味的说道。“本王似乎已经看到了,不久后的紫阳城,乃至整个皇宫,都会因夏寻雪而变。”

“就她。”杜安易眼眸也是一变,似在琢磨什么,却还是不信。

“太子这段时间有什么动静?”宁绍云转了一个话题,提到太子,他的神色也是极为的冷酷,不止是权利下的凶狠,有恨。

“皇城里已经贴出告示,太子将于下月六日迎娶相府二小姐王襄茹,太子府里上上下下正在张罗婚礼的事宜。太子还是和原来一样,整日酗酒,夜夜笙歌。”说到正事上,杜安易的表情也变得犀利,他有些担忧。“太子和丞相府联姻,势力扩大,朝廷里最近也有些变动,不少人转向太子那边。如此发展下去,形势对我们极为的不利。”

“既然不利,那就阻止它。”宁绍云的声音很冷,他话出口的那一瞬,风似乎都停住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十二月六号,本王不要看到任何婚礼。”

“是。”

“太子中毒一事呢?”宁绍云问道。

“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关于这件事,杜安易也同是很疑惑。“只要太子中了毒,总会露出破绽。”

“继xù

盯着。”

“是。”

夜,更静了,黑夜下的亭子里已没了人。

又平静了几日。

夏寻雪照常开着茶楼,却不知,危险正一步一步的朝她而来。

这日晚上,夏寻雪打扫好,吹灭了一楼灯盏上的蜡烛,拿着另一个烛台,烛台上点着蜡烛,她准bèi

上二楼。明明一楼的门窗都关好了,不知哪来的一阵风,把她手上的烛火吹动,她刚想要转身再去检查下窗子是否关好,“嗖”的一声有什么从耳边擦过,蜡烛灭了,整个茶楼陷入了黑暗中。

“什么人?”

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夏寻雪感觉有人朝她逼近,她本能的后退。来不及她反应,她只觉颈部一阵剧痛,有东西击在她的后颈上,她晕厥了过去。

当夏寻雪醒过来,人已经身处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她被丢弃在肮脏的草垛上,乌黑的草梗,粘粘稠稠,像是沾满了血迹。她用两手撑着草垛,试图要起来,稍抬头,颈部便传来剧痛。发生什么事了?夏寻雪坐起身来,除了远处零零散散的火光,她只知dào

,自己在一个地牢里。

潮湿的空气,阴冷的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一袭惊颤之感由她的脚底一直向上,蔓延至全身。

这里由一间一间的牢房组成,她被单独关在其中一间,她能听到,从地牢的其他地方,传来凄惨的哀嚎声,像从地狱传来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夏寻雪以为自己死了,人在地狱里。

不然,这又是哪里?

她记得,她明明在茶楼,然后,她下意识的去摸还在痛的后颈。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咚、咚、咚、”鞋底踏在坚硬的地板上的声响,甚至还有踩在水上水被溅开的声音,那每一声脚步,都像踩在夏寻雪的心上。完全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她害pà

,两手抱住双肩,不由自主的往墙角靠去。

“出来。”伴着锁链的声音,牢门被人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男人,都蒙了面,只露了一双冰冷的眼在外面。

冷血无情。夏寻雪以前从说书人那听说过杀手,杀人如麻,她虽没真的见过,但面前这二人,她感觉就是杀手。

夏寻雪被带出了牢房。

走在幽深的过道中,就像走在阴冷潮湿的地沟里,她的鞋背上沾了一层粘稠的泥泞,她低头,那些暗红的土……她一直跟在师傅身边学医,一眼便知,那斑斑的血迹是人的血。人血?她身子不禁一颤。

“快走。”夏寻雪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推了一把,身体失去重心,她一个趔趄,陷先就摔倒在地。

墙壁上火把灼灼燃烧,阴风吹过,噼里啪啦作响,照不透彻的地牢显得更加的阴森恐怖。夏寻雪那时候想,即使是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路好像没有尽头,投入夏寻雪眼里只有不断延伸的黑暗。

最后,夏寻雪被带到了刑讯室,她的双手被镣铐禁锢在了木架上。屋子中间架着一个铁锅,里面是烧炭,炭火里放着的烙铁被木炭灼烧得赤红,随意扔在地上染血的刑具,火光照耀下,折射出妖艳而又邪异的光芒。

两个蒙面黑衣人站在一旁,室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也蒙了面,但从穿着打扮上来看,是个女人。

“你是什么?为什么要抓我到这里?”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指使者,夏寻雪问道。

女人生了一双很好kàn

的眼,不过妩媚的眼眸里占据的是毫不掩饰的凶狠。女人只是盯着夏寻雪,不说话,突然,女人的神色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一些惊讶。女人的面巾微微动了动,她笑了?因为遮了面巾,夏寻雪看不到。

第三十九章 被鞭打

女人还在上下打量着夏寻雪,越发锋利的眼睛令人顿生寒意。

夏寻雪也认真观察着五步开外的女人,女人穿的是锦缎纱裙,蓝色披风的帽檐压得比较低,眼睛以下用白面巾遮住。虽看不到女人的相貌,但女人一身的雍容华贵,绝对非富即贵。夏寻雪极少和权贵接触,印象里,她更不记得见过和面前相似的女人。

那女人是谁?为何要抓她?目的又是什么?她平日行事也算低调,应该不至于得罪什么人?

夏寻雪的心里,盘旋着一串串的疑问。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夏寻雪再次冲那女人问道。

女人仍没有回答,也没有问夏寻雪任何事,她抬起右手,那是只极白的纤纤细手,保养得很好,想必女人生活上也是养尊处优。女人弯了下四指,她身后的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像是得到命令,蒙面黑衣人来到夏寻雪面前,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鞭子,不是普通的绳鞭,在鞭子中,镶嵌着许多细小的刀片,蒙面黑衣人抖动着手中的尖鞭,几道白色的寒光在在暗中闪烁。

只见蒙面黑衣人手一甩,鞭子便狠狠的抽在了夏寻雪身上。她衣襟‘撕’一声的裂开,干枯的鞭子立时染上了殷红的鲜血。深深的伤口从左肩锁骨沿到右边腋下处,剜肉般的疼痛,夏寻雪差点晕厥过去。她的眉已经拧在了一块,却是咬紧牙关,一声也没有喊出来。

像是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惨叫,蒙面黑衣人又是一鞭子抽在夏寻雪身上。

不止是鞭子抽在身上的辣椒痛,细小的刀片从她的血肉划过,夏寻雪似乎能感觉到皮肤被活活切开,还有血从身体里一点点的涌出。不单单是痛,还有心理上的一种恐惧。“啊。”这次,夏寻雪喊了出来,却不是一般人的惨烈,她还在极力忍耐着。从小,她便养成了顽强的性子。

女人一直站在那里,也没要阻止的意思,像是在等着看夏寻雪能撑到什么时候。

就在蒙面人欲抽第三鞭时,那一鞭下去,极有可能要了夏寻雪的性命。这时,又从外面进来一人,那人走到女人的跟前,小声的和女人说了几句。夏寻雪只觉浑身都在痛,也听不到那人和女人说的什么。

不过,准bèi

向她挥下去的鞭子停住了。

随后,女人同那人一起离开了刑讯室。

留下的两个蒙面黑衣人如同死人一般站着,木架上绑着的夏寻雪,低着头,忍着痛。刑讯室里很静,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血流的声音。

她会死在这里吗?

她不知dào



大概是一盏茶的时间,又或许更久,刑讯室里再度响起脚步声,声音很沉,应该是个男的,夏寻雪努力睁开眼,想去看清来的是谁。可能是失血过多,她的视线很模糊,只看到几个人影在火光中晃动,然后,她昏了过去。

昏迷中,好像有人松开了绑住她的铁链,她被人扛在肩上,走了很长一顿路,之后,她又被放下,似有听到有马蹄和车轮的声音。

夜里的紫阳城,一辆马车在城里转着,在一条巷子口,从车里丢下去一个人。是个女人,穿的浅色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姑娘……姑娘……”

“是不是已经死了。”

“姑娘……姑娘……”

“让开。”

很凉,身体很冷。像是有人唤她,夏寻雪用力的去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姑娘,夏姑娘。”

庆王府

一座园子里丫鬟和家奴进进出出。

夏寻雪躺在床上,她闭着眼,面色惨白,全无血色。她浑身上下的衣襟全被鲜血染成了乌黑色,原本一间清香的房间,立即被浓郁的血腥味所污染。

“王爷,请回避一下。”宁绍云请来的是一个女医,女医准bèi

给夏寻雪宽衣,医治她的伤,毕竟男女有别,女医对宁绍云说道。

“她不容有事。”宁绍云几乎是命令女医,而他,并没有离开。他要看看,晴湘玥究竟有多狠。

一个丫鬟用湿毛巾替夏寻雪擦掉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另一个丫鬟,则在女医的指示下,动作极为小心的脱掉她身上的衣服,直至,她只剩下一件遮体的底衣。此时,夏寻雪玲珑的身姿一览无遗,但此刻谁也无心注意这些。一片妖红的液体之下,她的肩头早已是血肉模糊,隐隐的还能看到里面闪着的点点亮光,是尖鞭上脱落的细小刀片。

“拿磁石。”女医吩咐,一个丫鬟匆匆跑出房,很快又回来。女医拧干水盆中的丝巾,一点点帮夏寻雪擦净身上的血迹,接着用磁石,吸出残留于她体内的刀片。足有八块刀片,就算是冷酷的宁绍云,也是触目惊心。

女医动作不快,把夏寻雪的伤口全部包扎,几次,女医不小心碰到夏寻雪的伤口,昏迷中的她眉头一蹙,那该是有多痛?

“大夫,她怎么样?”直至丫鬟给夏寻雪换上干净的衣服,宁绍云才问女医。

床下的地上,替夏寻雪擦身的丝巾泡在装有热水的铜盆里,而里面的水,由原本的清澈变得浑浊,血红一片,最后连盆底都看的不是很分明。

宁绍云从不怕血,不知为何,看着盆中鲜红的血迹,竟是有些刺目。

“这位姑娘只是失血过多,但无性命之忧。不过,下手之人极为凶残。”女医看着从夏寻雪身体里取出的刀片,触目惊心,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别说是女子,就算是男人,也怕是受不住这种刑罚。

“送大夫出去。”宁绍云命人送女医出去。

丫鬟之后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宁绍云和床上昏睡着的夏寻雪。

时间往前推移一个时辰,地牢里。

“人呢?”是宁绍云。

刚才刑讯室里的女人,还戴着面巾,可就算不看她的脸,宁绍云也知dào

她是谁。

“见到母后,不该礼貌些?”是晴湘玥的声音。

“我问你,人呢?”宁绍云再问,声音冷冷,目光寒寒,对他的生母,一点母子情意也没有。是今日一早,监视夏寻雪的人回报,夏寻雪失踪了。宁绍云才找到了这里,晴湘玥抓夏寻雪,一定是上次在王府里见到了夏寻雪。

“怎么,还挺在乎那女人?”晴湘玥也不否认。“云儿,我们谈个条件吧。你娶护国将军的女儿,母后便放她一条生路。”

“你以为能威胁我?”宁绍云不受威胁。

“母后也是为了你好。”晴湘玥再道,反正她是无所谓夏寻雪的性命。

第四十章 地牢脱险

“你不过为了自己。”宁绍云嗤之。“把人放了,别逼我出手。”

宁绍云无意和晴湘玥谈条件,他料定,晴湘玥也不敢和他翻脸。若没有了做皇子的他的支持,她这“皇贵妃”的地位,怕是也保不住。孰轻孰重,晴湘玥心里自然有所衡量。

也不知是从何起,明明是母子的他们,剩下的只还有权利和算计。

皇宫,金碧辉煌的外表之下,是人心的丑陋。

晴湘玥知dào

该怎么做,二人又交谈了一些,宁绍云随后离开了。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夏寻雪的失踪,他为何会着急。就算他不出马,照他的估计,苏傅子那边也会去找夏寻雪。

不过,夏寻雪总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

房间的窗户开着,房内的血腥之气渐渐散去。窗不远处拉起的帷幕轻轻地飘动,宁绍云站在床榻边,凝视着榻上睡着的夏寻雪。即使是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很痛吧,连眉毛也蹙着,就算这样,她的脸庞也是静静地,好像夜里开放的睡莲,兀自的盛开,兀自的凋零,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她长得很美,不似其他女子的动人和妖娆,有一种宁静的美,天崩地裂而色不变的淡然。

能有这样的气质,内心该是什么样?

宁绍云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是兴盛茶楼里的一个杂役,柳氏尖酸刻薄,赵虎已经动怒,她却是从容的取出一包茶叶,让他们先走。当时要不是她的出现,赵虎绝不会轻饶了柳氏。时过境迁,柳氏和夏元珊被逐出了紫阳城,她独自一人经营茶楼。

宁绍云陷入思索中,床榻上的夏寻雪轻眨了眨睫毛,似要转醒。

夏寻雪醒了,浑身传来的刺痛让她不由咬牙。以前采药的时候,她也曾从山上摔下去,差点把膝盖骨摔裂了,不过,还是没有这次来得痛。一直处于黑暗中,刚醒过来,房中明亮的烛光有些刺眼,她又眯了会眼睛,才适应过来。然后,看到了床边的宁绍云。她好像记得,她被人从马车上丢下去,很多人围过来,迷迷糊糊中,看到了宁绍云。她还以为是个梦,没想到是真的。

又或者,眼前的还在梦里。

“夏姑娘,你醒了。”宁绍云坐下,以往看似客气实质很疏离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少许的关心。

“四王爷?”夏寻雪试图把发生的所有事联系起来。

“本王回府的路上,见一群人围着,你受伤倒在了地上?”宁绍云装作什么也不知dào

,他不可能说,晴湘玥说让他在东平巷接人,他便一直等在那里,待她被人从马车丢出,他才假装路过把她救起。他继而,又试探性的问。“夏姑娘受了很重的伤,应该是人为,你可是遇了歹人?”

“我不知dào

。”夏寻雪摇了摇头,关于她遇袭的这件事,她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是四王爷救了我?”

夏寻雪试着起身,手稍一使劲,身上的伤口便裂开了。她想起地牢里抽打在她身上的那根尖鞭,若是再抽上几鞭,便同那千刀万剐一般了。

“大夫说身上伤口很多,别动,免得伤口再出血。”宁绍云扶夏寻雪躺下,帮她掩好被褥,再道。“这几日,你就先暂时留在王府,等伤势复原了,本王再送你回去。”

夏寻雪还想要说什么,她是不想留在庆王府,不过,宁绍云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今日天色已晚,夏姑娘早点休息。”宁绍云说着就要走。

夏寻雪侧着脸庞,宁绍云一点点的走远,他开门,再从外面把门合上,房间便只留她一个人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又是什么人?

着实是受伤太重,夏寻雪又无力的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已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丫鬟有来过,给她送了稀饭,之后,又端了汤药来。傍晚,来了一个女医,给夏寻雪换药。

“姑娘,你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昨天那个女医,看着夏寻雪的伤势,无心多言了一句。女医也给官宦人家看过病,但像夏寻雪伤势如此残忍,又还是对付一个女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可看,夏寻雪得罪的不是一般人。

“不知。”夏寻雪这么说。一天来,她也在想着那根含有刀片的尖鞭,会用如此特殊的利器,不是普通人。只是她现在身在庆王府,没办法去打探。

女医给夏寻雪换完药,便走了。

夏寻雪浑身有伤,还下不了床,丫鬟拿来了两本书,她便斜靠在床头,一直看书。已过戌时,宁绍云来看她。

“夏姑娘觉得怎么样了?”宁绍云往床头放着的两本书看去,一本诗经一本论语,他问夏寻雪。

“劳四王爷费心,刀伤已经开始愈合,再有两日,活动应该无碍了。”女医给她换药的时候,夏寻雪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除了外伤,她主要是失血过多。

“那就好。”宁绍云说着,语气平淡。

“四王爷公务繁忙,不需在民女身上费时。”得宁绍云所救,夏寻雪已是感激,再得他如此照顾,她受不起,也不喜欠别人的恩情。

“夏姑娘宽心在王府修养便可,无需担心什么。”宁绍云人在和夏寻雪说话,神思却落到了别处。他环顾着四周,房间里的摆设还和原来一样,这,是婉儿生前住的房,至婉儿死后,宁绍云便没再进来过。他的目光落在窗前的一张琴上,他走过去。

夏寻雪也注意到,房间虽然摆设简单,却是别致淡雅,不像是下人所住,还有那一张琴,单看质地,也应该很名贵。不曾听闻庆王府有女眷?

“夏姑娘,要听琴吗?”宁绍云手抚摸在琴身上,他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弄坏了琴。

“多谢四王爷好意,不用。”夏寻雪说道。

宁绍云只是摸着琴声,一直凝视着琴,不说话。看得出,那张琴一定有一个故事,而且和宁绍云有关。

夏寻雪也不知dào

要说什么,两人的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婉儿公主

“知dào

婉儿公主吗?”宁绍云突然问道。

婉儿公主吗?

夏寻雪除了医药,还喜欢听茶楼的老先生说书,关于很多外面的事情,她都是从说书先生那听来的。

好像是个冬天,也和此时的天气一样冷,茶楼里,已是坐满了茶客,说书先生不管是酷暑还是严寒,都喜欢拿一把扇子,他展开扇面又收起,那日,说的便是婉儿公主。

那个曾经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为了避免两国战乱,作为和亲公主远嫁乌国。在此其间,她以申大义的智慧,勇敢和贤淑,稳定乌国的局势,促成两国的和平共处。谁料一年后,皇帝为彻底除去乌国这个大患,竟不顾盟约,大军讨伐乌国,乌国不敌,终破,婉儿公主却从高高的城楼上纵身跳了下去,身死。因已嫁作乌国为妃,最后,葬也是葬在了塞外的黄土上。方圆几里一座高高的坟冢,冢上草木不生,牛羊不去,都说,婉儿公主死得悲壮。

那会,说书先生侃侃而谈,夏寻雪也听得认真,皇宫的事情传到民间,或多或少添了些其他的成分,但也不至于太偏离。婉儿公主死时,仅仅十五岁,正是豆蔻年华,如果现在还活着,也只比夏寻雪大两岁。

那时的夏寻雪,听也就听了而已,毕竟皇宫是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她只是觉得,皇宫太过冷漠。

宁绍云如此一问,夏寻雪也不知如何答。

“当初,本王明明知dào

,婉儿会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临嫁前,她还哭着求本王帮她,说她不想嫁。可本王什么也做不了,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宁绍云的眼瞳是灰色的,又是疼痛的,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痛。“你说有多可笑,明明身在帝王家,却还比不上寻常百姓家,自己的命运永远捏在别人手上。”

宁绍云用的是“捏”字,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身处皇宫,无权无势,就是一只别人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的蚂蚁。

房间的气氛,微妙的变化着,却是因婉儿公主的事,变得越发的沉重。

夏寻雪能感觉到宁绍云很难过,如果她和他都是普通人,她会想办法去安慰他或是开解他,但是,他是皇子,她实在没有立场去说什么。她看了看宁绍云,又把头低下,她想到了她的母亲,想到了韩凌风,想到了以前的很多很多。

还有,兰雪琴说霍碧彤是当今皇后娘娘……

“不知dào

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宁绍云手已经从琴身上收了回去,他不知为何会突然和夏寻雪说起这些,是刚好,过几日便是婉儿的忌日?还是,晴湘玥越是迫害夏寻雪,反而把她和他拉得更近?又或者,夏寻雪身上有什么和婉儿很相似?具体是哪种相似,宁绍云也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夏寻雪比对其他人要多上一份心。

帝位,他终有一天要得到,但是,都和晴湘玥没有关系。

宁绍云后面走了,房间里进来了伺候的丫鬟。

“婉儿公主和四王爷是什么关系?”夏寻雪问那个丫鬟。

“奴婢来的时间不长,也听其他人说,四王爷和婉儿公主都是晴贵妃所生,不过,婉儿公主三年前便死了。对了,这间房便是婉儿公主生前住的。贵妃娘娘偶尔会来王府,只是,和王爷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夏寻雪问起,丫鬟便回答,说罢之后才突然意识到犯了错,跪倒在地。“女婢该死,不应该议论主子的事。姑娘行个好,千万别把这事告sù

王爷。”

第四十二章 王府是非

“你起来,我不过随口问问,不会和王爷说的。”

之后,夏寻雪退下了丫鬟。

几日来,因为身上的鞭伤,她睡后又几次痛醒过来。于是,她让女医开了几副止痛的药,不想,宁绍云却是又命人送来两块沉香,用以熏烧。临近床榻的桌案上,放置着一个做工繁复的铜炉,香炉里余烟袅袅,熏的正是沉香。“沉”得惊世,“香”得骇俗,好的沉香一直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香炉中的沉香还在烧着,一股优雅醇正的香气吸入她鼻间,沁入骨髓,暗香浮动,夏寻雪从床边拿起还未看完的书,左手捏在封面上,翻到了中间的一页,但很久,也没有往后翻。终于,她把书放下,躺进被褥里,轻闭上了眼。

那个晚上,夏寻雪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什么,她明明记住了,可第二天早上醒来又全忘了。

休养几日,虽还不至于伤愈,但她已经能下床走动。床上躺着的时间久了,便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展不开似的,有些难受。于是,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食了少许的粥,夏寻雪披了件衣服,打算出去走走。临出门前,她低头看着身上穿的浅色袍裳,顶级的丝缎制成,搭配一件白色的狐裘,内松外紧刚好合身,没有冬天里的臃肿反而轻盈温暖,衣服是庆王府的。她原来穿的那身早已是血迹斑斑,残破不堪,洗净了也不能再穿了。衣服保存得很好,但不是新衣,经昨夜之事后,夏寻雪猜想,她穿的应该是婉儿公主生前的衣服。

不由得,她竟是觉得那身衣服有些沉重。

“夏姑娘,你的伤势还没好。”丫鬟劝夏寻雪呆在房中。

“我就到外面走走,不碍的,你也不用跟着我。”夏寻雪还是不习惯有人时时在身边伺候,她自己出了房间。

前两次来庆王府都是晚上,白天的王府,夏寻雪还是第一次看,不过,和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府邸的树木修剪得很整齐,楼台水榭井井有条的错落着,府邸的人不是很多,夏寻雪走了一段路,也只是遇到一个丫鬟和几个步伐匆匆的侍卫。说来,王府也清幽,却一点也无休闲之感,无形中透了一份森严,人的神经也莫名的比在其他地方要紧绷。

她也不去问宁绍云在哪里,他不来找她,她是不会去主动找他的。她并不觉得,他巧合下救了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会不同。

如果,假如世上有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夏寻雪一定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房间,总是越想避,一些事便越会撞上来。

庆王府一大早,便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不速之客”这四个字,是对宁绍云而言,因为,他并不想见那几个人,尤其是晴湘玥。

晴湘玥能有今日的地位,手腕必定是过人,事关于己,哪能任由着宁绍云。同晴湘玥一块来的还有两人,一个气势凌厉的中年男人,穿着军服,护国将军李铁基,还有其独女李筱寰。晴湘玥太了解宁绍云了,他可以和她翻脸,但不会不在意自己的仕途。晴湘玥要的,便是必宁绍云就范。权术,哪里是他想的那么容易!

“末将见过四王爷。”

“筱寰见过四王爷。”

“儿臣参见母后。”

李铁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着军人的刚毅,和作为将领的豪迈。李筱寰正值花样年华,身段高挑,也姿色倾城。戎马出生的她,不拘于俗理,和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一样,高傲,又充满了活力。

“将军到访,理应先告知晚辈,晚辈未能亲迎,失敬。”宁绍云先是拜见了晴湘玥,却是丝毫看不出与晴湘玥的不和,而后,才客气的与李铁基回礼。对于李筱寰,他仅仅只是礼貌的看了一眼。

“四王爷客气了。”李铁基笑着说道。

李铁基和李筱寰会突然到庆王府,在场的几人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罢了。宁绍云在外树立的形象一向很好,不论是品行样貌、学识地位,都是不可多得的人中之龙,李铁基自然是求之不得。翩翩君子,淑女爱之,都是官场中人,李筱寰早之前便认得宁绍云,也有过接触,对他有爱慕之意。

只是,宁绍云不太喜欢李筱寰的率性和张扬。

“多久不见,筱寰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想当初,还是个一见生人便躲在将军后面的小丫头。”晴湘玥一手挽过李筱寰,和李铁基寒暄。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还真是过得快。”李铁基感叹。

几人边说,边在府里走着。

“四王爷,上次见面,还是在皇上的寿宴上。”李筱寰还是第一次来庆王府,她环顾着府里的景致,然后看向宁绍云,一点也不羞涩。

“本王记得,当时李小姐在寿宴上,表演了一段剑舞。穿的是一套白色的衣裙,刚柔并济,普天之下,没有比李小姐的剑舞得更好kàn

的了。”宁绍云记性一直很好,李筱寰有武功底子,身子柔韧性也好,论舞剑,其他人确实不及她。只是,宁绍云平淡的语气客套而又疏远。

“班门弄虎了。”李筱寰也没在意到宁绍云的口吻,知dào

那时候的他也注意到了自己,她竟是莫名的欣喜。四个皇子里面,宁绍云天资聪颖,是最出色的,看到宁绍云的第一眼,李筱寰便觉得那个少年长得为何那般好kàn

,于是,便在意了他。

“李小姐谦虚。”宁绍云言。

“听闻四王爷喜欢射箭。”一路上,李筱寰都注视着宁绍云,表情流露出的是对他的中意。

“射箭能锻炼人的注意力集中。”宁绍云没事的时候,会射射箭,他喜欢那种目标确定,一击即中的感觉。

“我也爱射箭。”李筱寰练习射箭,是天性喜欢舞刀弄枪,与宁绍云的凡事求目标性不同。

“李小姐是百步穿杨,本王可比不了。”宁绍云说道。

李筱寰和宁绍云你一句我一言。

“李将军,看筱寰和云儿也挺聊得来。”旁边的晴湘玥和李铁基相互对视一眼,相互会意的笑笑。

几人边说,边在府里走着,一路往荷塘的方向去。

先一步到风雨亭的夏寻雪,远远的看到宁绍云和另外几人往这边过来,她看得出,应该是很重yào

的人,一旁的宁绍云也是很谦恭的样子。

晴湘玥和李铁基正在说着话,也没注意到亭子里的夏寻雪,宁绍云最先看到了她。他们到亭子那段路的中途有个岔路口,夏寻雪想,宁绍云会引他们去另一条路上。她没想到的是,宁绍云没有左拐,迎面向她那边过去。

他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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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亭中见面

被宁绍云所救,留王府养伤,全都在夏寻雪的意料之外,事已至此,她已经改变不了。但是,她并不想和宁绍云,或是与他有关的人有更多的交集,皇室之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如眼下,夏寻雪便没想过和晴湘玥几人照面,正当她打算主动离开的时候,李筱寰已经看到了亭中的她,走近了,晴湘玥和李铁基随后也看到了夏寻雪。

晴湘玥自然是认得夏寻雪,不过,王府里再看到夏寻雪,晴湘玥还是有些诧异。看来,宁绍云对这个女子还真是不同。

李筱寰和李铁基以前没见过夏寻雪,却也从没听说过宁绍云和哪个女子走得近,而今日,本是为了联姻而来,自然而然,看向夏寻雪的目光除了陌生人的打量还含了其他的意味。

宁绍云先走进了亭子,站在夏寻雪身边,冷峻的面容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是本王的母后,这是李将军,这是他的女儿李筱寰。”宁绍云先介shào

了晴湘玥几人,再介shào

夏寻雪。“她叫夏寻雪,是本王的一位友人,因身体不适,在王府里休养。”

“民女拜见贵妃娘娘,李将军。”夏寻雪本是要下跪的,宁绍云阻止了,她身上的伤只是结了疤,还没好,不宜大幅度的动作。

“夏姑娘身上有伤。”宁绍云还是向其他几人解释。

“夏姑娘是王爷的朋友,不必拘礼。”李铁基也不在意这些小节。

夏寻雪和晴湘玥面对面的站着,这便是宁绍云的母亲——晴贵妃。晴湘玥一身华服,端庄,优雅,骄傲,雍容华贵,具备所有贵妃该有的气质,即使年岁已过三十五,平日保养得好,仍是美艳。

“夏姑娘脸色不好,不知得了什么病?宫里太医医术精湛,本宫回宫后,让李太医来王府走一趟。”晴湘玥和善的看着夏寻雪,一张精妆的面容也是温婉。

“多谢贵妃娘娘费心,民女的身体并不碍事。”夏寻雪回答的时候,看向晴湘玥。晴湘玥生得两弯柳叶眉,一双丹凤三角眼也是好kàn

,想必年轻时定是貌美。夏寻雪身份卑微,也是抬头看了看晴湘玥,便又把头轻轻的底下。正当她低头时,她突然觉得,晴湘玥的眼睛好似在哪里见过?晴湘玥身为皇贵妃,和她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不可能见过,夏寻雪很快便释然了。

再看晴湘玥那双眼,如果再凛冽一些,再冰冷一些,再凶狠一些,便和那日在地牢里出现的蒙面女人一模一样。不过那时的夏寻雪,并没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至于李筱寰,个性直率,但也不傻,看得出宁绍云和夏寻雪的关系,不单单只是朋友那么简单。他待人均是有礼,客气中又有种疏离,对夏寻雪,则是有种亲近。虽说,是晴湘玥先向李铁基示好,但李筱寰知dào

后便答yīng

了下来。面前的夏寻雪和宁绍云极有可能有着不浅的关系,出于女性的本能,李筱寰看夏寻雪的眼神有几分女人之间的敌意。

“夏姑娘好像不是本地人。”李筱寰听夏寻雪的口音,不像紫阳城的人。

“民女本是长青县人,后来到了紫阳城。”夏寻雪回答。

“原来这样。”李筱寰从小在帝都长大,没听过夏寻雪说的那个县城,想必也是个偏远的小县。出身名门,李筱寰或多或少也有些小姐的脾性,看着夏寻雪,她散发出的是与生俱来的那种骄傲。“不知夏姑娘和四王爷是怎么认识的?”

“偶然相识。”夏寻雪轻描淡写的说道,面对李筱寰,却也是不卑不亢。

“是吗?”李筱寰不太信。夏寻雪和宁绍云的相识要有多偶然,才足以让他留夏寻雪在王府里养伤,此时,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旁边的宁绍云对其也似挺关心。

妒嫉是女人的本性,总之,李筱寰对夏寻雪不太友善。

“咳、咳。”夏寻雪轻咳了下。

“你身体还没好,外面天寒,先回房去吧。”宁绍云瞥了李筱寰一眼,再看向夏寻雪,在外面站久了,她脸色有些白。

“贵妃娘娘,李将军,李小姐,你们和王爷应该还有事要谈。民女吹了些风,有些凉,便先回去了。”夏寻雪点点头,礼貌的对其他人说道。本来,她就没想过要留在这里和他们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来人。”宁绍云也不强留夏寻雪,他唤来了一个丫鬟,丫鬟陪夏寻雪走了。

晴湘玥和宁绍云等四人,还留在亭子里,具体说了些什么,走远的夏寻雪没听到。不时的,亭子里也有视线往夏寻雪走开的方向看去,只是,亭子里每个人各怀心事。

回房的路上,经过后花园,夏寻雪的脚步停了一会。她熟识草药,也认得各类花草,牡丹、芍药、八仙花……放眼望去,花园里栽植的全是名贵的品种,倒也是和王府的地位相称。不过,太过于精选,规规矩矩的花园,也因此流失了纯自然搭配的那种和谐。姹紫嫣红,浮华之下,却是丧失了原本应有的灵动。想到花,夏寻雪还是喜欢生机勃勃的茶花,尤其是道台府里的那株十八学士。

十八学士……

第四十四章 警告

回到竹馨苑,夏寻雪没有回房,但也为了避免再和宁绍云几人撞到,她独自呆在了院子里。

丫鬟守了一会,见夏寻雪也没事,便退下去了。

院子里种了一棵梅花树,至少有十几年的树龄,粗厚的树皮,伴着冬季特有的萧条,树枝末节上零零散散的涌出几个花苞。墙角数枝梅,严寒独自开,夏寻雪好似已经看到了花开,只是冬天里的独树一枝,未免也是冷清。

北方的天寒得早,初到冬季,狂风卷着凉意便肆意的席卷着紫阳城。正午时分,天霾霾的,几次,都让人以为要下雪,天却似乎一直在等着一个契机,始终没有下,天气却是更加严寒了。

夏寻雪也不知在树下站立了多久,竹馨苑外由远及近想起一串脚步,清脆的脚步和沉闷的冬季极为的不称。脚步声停在竹馨苑外,夏寻雪转过身去,看到晴湘玥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刚才还见过晴湘玥,不过,此时的晴湘玥卸去亲善,取而代之的是如冬的冰寒。

有外人在场,晴湘玥才要保持仪态,现在竹馨苑内,只有一个夏寻雪,她自然不需yào

再装模作样。

“民女拜见贵妃娘娘。”夏寻雪往晴湘玥的身后看去,只单来了晴湘玥一个人,夏寻雪不知晴湘玥为何而来,但从晴湘玥泛狠的目光来看,来者不善。出于身份,夏寻雪还是恭敬的行礼,确如宁绍云所说,她身上的伤未好,不能大幅的动作,她微微的欠了欠身。

晴湘玥亦如亭子里一般,再次打量夏寻雪,落在夏寻雪的视线却是异常的凌厉。

“不要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想勾/引云儿,做什么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免得踏错一步,大祸临头。云儿在意你,不过是一时兴起,等他玩腻了,你也就什么都不是了。”晴湘玥也不拐弯抹角,一副高高在上,露出的是对夏寻雪的鄙夷。也是,她本就是名门千金,现又是尊贵的皇贵妃,有足够高傲的资本。说话时,晴湘玥是冷静的,无情的。

明明,晴湘玥是对着夏寻雪说,是那寒风吹了夏寻雪的眼?她有种错觉,晴湘玥像是越过她,对着另外一个人说。

“你是聪明人。”晴湘玥又补了一句。正如宁绍云笃定的一般,如今的晴湘玥,已经威胁不到宁绍云,自从婉儿的事后,她越是强硬,他反而越是背道而驰。但是,她也不能让一个夏寻雪,毁了她经营起来的一切。

与晴湘玥对峙站着,夏寻雪也不怯弱,也不心虚。她明白晴湘玥的话,晴湘玥肯定是误会了她和宁绍云之间的关系。完全是误会吗?也不全是。这段时间,她确实是和宁绍云走得太近了,有些事,她不说,并不代表她感觉不到,作为王爷,宁绍云对她的关心过了。他如晴湘玥说的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目的,夏寻雪不得而知,但她知dào

一点,不管如何都该和宁绍云保持距离。

“贵妃娘娘放心,王爷睿智,知dào

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习惯了柳氏的势力和尖酸刻薄,对面晴湘玥,夏寻雪反而有着一般人没有的从容。

“你知dào

这是什么地方吗?”晴湘玥指的是竹馨苑,他居然把夏寻雪安置在这里。

“王爷提起过婉儿公主。”夏寻雪想起那晚宁绍云在房中摸着窗前的那张琴时流露出的灰暗,那是宫里隐晦的事,他为何要和她说那些。

“本宫不想再在王府里看到你,你知dào

该怎么做。”晴湘玥也仅仅是瞥了一眼竹馨苑,她不愿在这里久留,不待夏寻雪回答,晴湘玥转身走了。

院外又响起那串脚步声,与来时相比,要略微的沉上几分。

晴湘玥警告过夏寻雪后,离开了,原本清冷的院子里,又只有夏寻雪一个人。

之后,夏寻雪叫来了丫鬟,问丫鬟借了一套衣服,把原来穿在身上的那套浅色袍裳换了下来。

她回房,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包括她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是庆王府的。她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在庆王府长留。

毕竟宁绍云救了她,于情于理,走之前都该和他辞别。听丫鬟说,李铁基父女先走了,晴湘玥在府里多留了一会,但也没多久,不久前,杜安易送晴湘玥出了府。宁绍云人在书房,夏寻雪记得书房的位置,便往书房的方向去。

“李小姐对王爷早就有意。”

“贵妃娘娘都出马了,看来,府里要多个王妃了。”

“不过,王爷对那夏姑娘蛮关心。”

“走了走了,别说了,要是让人听到,小心受罚。”

夏寻雪路径一排丫鬟住的厢房前,因伤走得慢,听到里面几句细细碎碎的声音,她步子停了一停,继xù

往前走去。

书房外,有侍卫把守,见有人靠近,侍卫便警惕起来。

“民女有事想见王爷。”夏寻雪对侍卫说道。

“让她进来。”

书房里传出宁绍云的声音。

“夏姑娘请。”侍卫引夏寻雪过去,推开书房的门,让她进去。

书房的窗户开着,外面的天色阴霾,房内的光线有些暗,夏寻雪走进去,莫名的,心紧了一下。

“多谢王爷这几日的照顾,民女感激,但也不便再打扰,今日便准bèi

告辞。”夏寻雪恭敬的说着,客气而又疏离。

“是因为刚才遇到了本王的母后,还有李将军,夏姑娘有所不适。”宁绍云坐在书桌后,他抬起头,面容平静,收敛的眼眸却是犀利,一眼便洞悉了夏寻雪的想法,他不动声色,不同意夏寻雪走,也没说要留她下来。

“民女已经能自由行动,本来,民女也是大夫,身上的伤,已经不碍事。”夏寻雪对上宁绍云深黑的眼,很快又把头低下。她是知dào

,晴湘玥太看清自己的儿子了,宁绍云又岂会为女色所冲昏头脑。

“本王相信,夏姑娘能医好自己,不过,上次夏姑娘受伤的事还未查清,夏姑娘还是再在王府多住一阵子比较好。”宁绍云说是建议,语气中是不容反对。

就夏寻雪住进王府这几日,道台府那边,也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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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动了情?

“民女平日与人无争,或许是那些人抓错了。”夏寻雪打定了主意要走,她说道。

良久,宁绍云只是越发深沉的看着夏寻雪,一言不发。她穿的是丫鬟的衣裳,但由内至外的气质,把她衬得与众不同。若把其他女子比作花,夏寻雪就好似一撮茶,上好的清茶,可以细细品茗。其实,最初在茶楼见到夏寻雪,宁绍云便留意了她,他没想到,之后还会有那么多的交集。有些东西,也在宁绍云的身体里发生变化。

论相貌,论性格,夏寻雪都属于千里挑一的女子,唯独,身份卑微。

宁绍云认真的眼神,似要把夏寻雪整个看穿。然而,即使是城府至深的他,也不能完全看透她。他总是用表面的客气伪装自己的冷酷,而她,她的淳朴她的善良都是真的,却也同样给人一种疏远,怎么也走不近的感觉。

另一边,夏寻雪等着宁绍云的回答,也不再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书房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没来由的紧张。

“如果说,本王想留夏姑娘在府里。”宁绍云说道,似真似假。

夏寻雪却是着实吓了一跳,她听得很清楚,宁绍云说想留她?她看向他,他的表情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宁绍云也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但是,他用了“如果”两个字,他是何意思?夏寻雪一时猜不透,不知如何作答。

“不管母后对你说过什么,你都不用在意。”宁绍云也不待夏寻雪回答,再说道。庆王府是何地方,晴湘玥的一举一动又怎么瞒得过他。

提到晴湘玥,夏寻雪还是能感觉到宁绍云对晴湘玥的怨恨。

那时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草草提过,当年婉儿公主远嫁乌国,晴湘玥在里面起了作用,后还被册封为皇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夏寻雪猜想,那或许就是宁绍云和晴湘玥关系貌合神离的原因。

毕竟是宁绍云和晴湘玥之间的事,夏寻雪一个外人,也不便多说,何况,宁绍云既知晴湘玥去找过她,也应该大概知dào

,晴湘玥会说些什么。

“民女要走,和贵妃娘娘无关,王爷的好意民女感激不尽,但确实不便留在王府。”夏寻雪说道。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是非便是越多,一有点风吹草动极有可能就会弄得满城风雨,之前夏元珊的事便是如此。宁绍云的身份更加特殊。她留在王府的事,应该已经传了出去,她在这里呆的越久,事态也会越难以控zhì

。宁绍云心里该清楚,继xù

再留她,将意味着什么。

“本王倒没有什么不便。”宁绍云这句话是真的。

“夏姑娘一定要走,本王不会强迫。大夫说了,你要自由活动,至少还得五日。五日后,等夏姑娘能生活自理,要离开王府,本王会让人送你回茶楼的。”

于此同时,庆王府外。

杜安易送晴湘玥于府外,一路上,二人一言不发。晴湘玥脸色难看,杜安易确实冷静从容的模样。

晴湘玥的轿子停在府外,宫人见她出来,一个宫娥去掀轿帘,正当晴湘玥准bèi

回宫的时候,杜安易叫住了她。

“贵妃娘娘听属下一句,出了这道门之后,不要再打夏寻雪的主意。”杜安易站在晴湘玥的身边。

“你什么身份,敢这么对本宫说话。”显然,在一些事上晴湘玥又和宁绍云产生了争执,此时的脾气也不是很好。

“贵妃娘娘,别太小看了你的儿子,也千万别把他当做一枚可以摆布的棋子,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莫及。他,不是一个能轻易玩弄的人。”杜安易眼中闪过一道邪异的光芒,耐心而又神色平静的道。“王爷以后有什么事,属下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报给娘娘。天色不早,恭送娘娘回宫。”

晴湘玥是个聪明人,宁绍云如今越发的强势,今非昔比,以不是她能控zhì

的了。她明白杜安易话中的意思,只是她不明白是的,杜安易后面说的那句话。

“若是让宇儿知dào

你在背后出卖他,你说他会怎么处置你?”有个人在宁绍云身边,确实是个好事,但是杜安易?他不是宁绍云的亲信,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晴湘玥想来做事谨慎,试探的问。

“娘娘这话怎么讲,你与王爷乃是母子,有何出卖?而且属下与娘娘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想要王爷顺利的得到天下。”杜安易的眼神异常犀利,他看着晴湘玥,似能刺穿她心中所想。他确实在竭尽全力帮宁绍云争夺皇位,但是否还潜藏着其他的目的,杜安易那抹诡谲的笑太深,至少晴湘玥看不透。

晴湘玥什么也没说,轿子的方向走去,杜安易也没在跟上去。

凤轿的轿帘被宫女掀开,另一个宫女搀扶着晴湘玥坐到轿中,八人大轿缓缓远去,直至看不见,杜安易才转身进了王府。

再说李铁基和李筱寰二人。

李府,后花园里,只有李铁基和李筱寰在,李铁基的脸色有些沉重。

“筱寰,贵妃娘娘的意图很明显,可爹看那四王爷,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还有今天王府里的那个女子,你也看到了。”李铁基在思忖着李筱寰和宁绍云的事,晴湘玥联姻的意识很明显,但宁绍云那边却是从头到尾只字未提,李铁基一时间也没摸透。

结党营私,在朝廷中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皇帝年老,身体每况日下,说不定哪一天就一命呜呼。紫阳城的平静不过是表面,背后早已是血雨腥风。各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而朝中大臣亦得各奔明主,如今最热门的两个人物,太子与四王爷。两人旗鼓相当,想要抉择并非易事。

“爹,四王爷为人沉稳,做事谨慎,深得民心,绝非池中之鱼。而太子荒淫无道,就算和相府联了姻,有皇后在撑着,恐怕也是个扶起不起的阿斗。”李筱寰是那种认准了,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人,她的心里已经偏向了宁绍云。至于夏寻雪,她不信,她堂堂大将军的女儿,还比不上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女子。再回到庆王府。

宁绍云话已经说到那个份上了,毕竟是王爷,他也没说不让她走,夏寻雪也不好再强硬,到最后,夏寻雪还是留在了王府。

五日,也不是太久,那时候,她是那么想的。

之后几天,宁绍云和夏寻雪的关系还和原来差不多,他每天都会去看她,但只是简单的问问伤势,说上两句,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平淡,可以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她和他的相处方式。

至于府里,杜安易也在观察着夏寻雪,还有宁绍云和夏寻雪之间潜移默化的变化。杜安易起初,以为宁绍云接近夏寻雪,是因为苏傅子。从第一次请夏寻雪到王府,到第二次,又到救了她。宁绍云表面冷淡,但对夏寻雪的照顾,超出了杜安易的意料。于是,这种种,不得不让杜安易重新斟酌。

是夜,书房里,宁绍云还在翻找资料,明日便是太医院应考的最后一轮考试。

宁绍云合上手上的书本,杜安易则一边沉默的站在一旁。

“说吧。”宁绍云知dào

杜安易一定是有事而来。

“王爷,你是不是对那夏寻雪动了情?”杜安易试探性的问,宁绍云向来睿智,他希望自己猜错了。

“王府不是正好缺个王妃。过段时间,本王会上奏父王,纳夏寻雪为妃。”宁绍云说着,声音里却听不出任何起伏。

他是因为对夏寻雪有意,才要娶她?还是因为厌恶晴湘玥,不想和李筱寰联姻,才要拿夏寻雪做挡箭牌?

“不行。”

不管是上面哪种原因,娶夏寻雪都不明智,尤其是太子那边还要和丞相府强强联谊的关键时刻。杜安易有些激动,以至于乱了主仆之仪。

“放肆。”宁绍云任何时候,都不允许有人无视他的威严,即使是杜安易,他冷峻的眼眸里,淌出一抹寒光。

“属下失态,请王爷恕罪”。杜安易也知dào

自己话造次了,再道。“但是,夏寻雪绝对娶不得,即使是侧妃也不行。暂且不谈她的身份低微,难道王爷忘了,她可是一个寡/妇。皇帝病重,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王爷在这刀尖浪口之上娶一个寡/妇,势必招来非议。”

“本王如何做事,不需yào

你来提醒,出去。”宁绍云冷言。

杜安易出去了,宁绍云陷入沉思中,他差点忘了,夏寻雪是个寡/妇,虽然她的夫君死了,但她还是成过亲。

书房中的灯灼灼的摇曳着,一直到翌日天明,宁绍云至始至终都未从里面出去。

风云涌动,暗潮渐渐逼近。

夏寻雪的伤势快速的在恢复,宁绍云去看过她几次,却未曾提及那晚书房和杜安易的对话。

杜安易却是没有去探视过夏寻雪,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去触碰宁绍云的底线。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晃,已是五日后。

宁绍云派人送夏寻雪回茶楼,她推辞了,她走在紫阳城的大街小巷,至那日被人抓走,已是过了十日。她满腹心事的走着,经过城墙的时候,她不经意的往城墙看去,这段时间,又贴了其他的皇榜,不过,太子娶相府二小姐的皇榜还在。

十二月六日,今日已是十一月二十八,离太子府的亲事还有九天。

太子府……

夏寻雪目光扫过皇榜最尾端的落款,并没有久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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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道台府请

夏寻雪回了茶楼。

大门打开,不过十日而已,茶楼里的座椅上已是铺了一层薄灰,竟是有种人走茶凉的寒凉。

她关上大门,里里外外,楼上楼下,包括所有的角落,均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都没有发xiàn

有不妥的地方。但她身上的伤告sù

她,那日的地牢是真实的,究竟是什么人抓了她,目的又是什么?

她打扫干净茶楼,傍晚,简单的做个了饭,不是很有胃口,少少食了一些,便回她的阁间去了。天窗开着,她躺在床上,便一直望着窗外的天际出神。老人说,死去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她在零零散散的星点中寻找,似想要抓住什么。

第二天,茶楼照常开业。

大门一打开,便见老傅叔进来。

“夏姑娘,你这些天都上哪去了?问街坊四邻也不知dào

,我又让我儿子去打听,都不见人。”至夏寻雪无缘无故失踪后,老傅叔基本上是每天一早都到茶楼来,怕夏寻雪出了什么事,他前几日还去报了官,不过,官府没有受理。

“发生了一些事,害您担心了。”夏寻雪没想到,紫阳城里还会有人在意她,是突来的温暖?她对老傅叔有些歉疚。

“没事就好。”老傅叔也不追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见夏寻雪无事,便放心了。

夏寻雪把老傅叔请进了楼里,然后上了一壶热茶。

“夏姑娘,你二娘和妹妹都走了,你一个人在城里无依无靠的,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便找老傅叔。别怕麻烦,我要是帮不上的,还有我儿子,他也认识些人。”老傅叔喜欢夏寻雪的实在。

“嗯,我知dào

了。”夏寻雪点头答yīng

。不过,就算老傅叔也知dào

,她只是应应而已,一旦真有什么事,还是会独自一个人处理。

老傅叔一直呆到下午,才离开茶楼。他走没多久,茶楼进来一个人,来人站在门口,夏寻雪刚想过去招呼,看清人模样,她脚步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苏管家。”夏寻雪称呼来人。

来的是道台府的管家,苏勤三。

“夏姑娘,老太爷请你过去一趟。”苏勤三礼貌的说道。

看到苏勤三,夏寻雪已经猜到是苏老太爷找她,该来的总会来。她曾经,答yīng

要替苏傅子做一件事。

茶楼里也没有其他客人,夏寻雪关了门,便同苏勤三一起去了道台府。

绕过正门,苏勤三引着夏寻雪从后门,直接到了后院。和夏寻雪第一次来道台府送茶叶时一样,苏老太爷正在院子里修剪着一株花,是一株芍药。此时此景,和当日那么相似,却已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夏寻雪走过去。

“夏姑娘,来了。”听到脚步声,苏老太爷往夏寻雪的方向看去,见到她,他还是很高兴,至少表情比看到苏平生时的要舒展得多。但他看她的眼神,还是比以前要深沉。

夏寻雪走过去。

“民女见过老太爷。”夏寻雪恭敬的说道。

后院只有苏老太爷一个人,不见苏弘文,夏寻雪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四十七章 去太子府(一)

苏老太爷还在给花剪着枝,他耐心的把干枯的枝条一根一根的剪掉,还有顶端窜得比较突出的枝条,他也一剪刀剪掉了,去除了顶枝,旁枝便会从下面的枝节中生出,整株花也会生长得更加的茂盛。芍药的花期是每年的五至六月份,今年已经开过了,但可见,苏老太爷的精心照料下,明年的芍药肯定会开得很好。

夏寻雪静静地站在一旁,视线,却是不由自主的越过芍药,往苏老太爷左手边的位置看去。

那盆十八学士还在,也盛开着,深红的颜色,于萧条的冬季里,深沉而又隆重。

苏老太爷也察觉到了夏寻雪目光,不过他并不在意。

“老朽喜欢养花,简单,只要给它们浇水,施肥,它们就会开花。”苏老太爷停下手里的动作,对夏寻雪说道,然后,继xù

修剪另一株植物。

简单……

夏寻雪还看着那株十八学士,耳边回响着苏老太爷刚才的那句话,倘若人性如花草一般,那这个世界便简单了。

终于,苏老太爷又剪完了一株树木,把手里的剪刀收了。

天色已暗,冷风灵灵,苏老太爷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夏寻雪跟在他的后面,一前一后,两人一起进了屋。屋子左边是寝室,夏寻雪去过,右边连通的是会客室,正中摆了一张红木太师椅,苏老太爷坐下,夏寻雪则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苏勤三沏了一壶茶进屋。

“上回弘文带回来的两包药茶,挺好,夏姑娘有空,再送几包到府里。”苏老太爷端起茶杯,用茶杯捋了捋悬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闭眼闻了闻初泡的茶香,喝了两口茶,把茶杯放回桌面。

夏寻雪没有动桌上的茶杯。

“其实,老朽第一次见着夏姑娘,便挺喜欢,我看我那孙儿,也蛮喜欢夏姑娘。不想,后面会发生那些事。”苏老太爷曾经想过,夏寻雪会成为他的孙媳,他从来不介yì

夏寻雪的身份,就是连她成过亲,苏老太爷也不所谓。只可惜,苏弘文和夏寻雪之间还是欠了一点点的缘分,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对此,苏老太爷是有遗憾的。

如夏寻雪这般的女子,一旦错过了,以后不可能再遇上。

“苏老太爷抬爱了。苏公子是个好人,日后,必定会遇到一个好女子。”夏寻雪也是后来,才察觉到苏弘文对她的心意。苏弘文是个好人,一定会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女子,陪他一起度过漫漫的一生。

“夏姑娘一个人留在紫阳城可还适应?”过去的事,苏老太爷也不再提,他关心的问道,但那双矍铄的眼里,还透着其它的含义。

夏寻雪看着苏老太爷,猜测他问此话的目的。经过夏元珊的事后,夏寻雪对苏老太爷有了更深的认识,他就好像天上的云,天气晴朗的时候,便是风轻云淡,一旦变了天,滚滚浓云密布,便是风云惊变。和苏老太爷相处,也是需yào

很谨慎的,至少此时的夏寻雪还是很谨言慎行。

“茶楼里的生意还好,能维持自己的生计,都挺好的。”夏寻雪回答。她在想,老太爷应该是想问关于她消失十天的事情。

“那就好。夏姑娘可有怨过老朽,把你二娘和妹妹逐出了紫阳城?”苏老太爷问道,言语中,他还是很看重夏寻雪,并不想她受到伤害。

“珊儿错在先,老太爷只是把珊儿和二娘逐出紫阳城,民女心中已是感激。紫阳城表面看上去繁华,却是是非之地,离开这里,对她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夏寻雪说道。就好比夏元珊和苏弘文的事,便是遭人利用。

“夏姑娘可知,那件事的背后,是谁在操作?”苏老太爷看似是在问夏寻雪,但那沉稳的表情,应该是心中有数。

“不知。”夏寻雪轻摇头。苏老太爷找她来,会是为了夏元珊陷害苏弘文的那件事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苏老太爷意味深长的说道,却没有告sù

夏寻雪,背后主使的人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庆王府里,宁绍云站在风雨亭里,“咳。”他用手揉了揉鼻尖,深向池塘的眼神却是越发的凌厉。

再回到道台府。

“夏姑娘可还记得,曾答yīng

老朽做一件事。”果然,苏老太爷是为了那件事才特意找的夏寻雪。

“民女记得。”

“你是不是很在意那株十八学士?”苏老太爷没说要夏寻雪做什么,而是往屋外望去,穿过窗棂的空隙,隐约能看到院子里一片层叠的树影。

夏寻雪不回答,当做是默认。

“老朽要你做一件事,不论是身为什么样的身份,除非是你死,都要留在太子的身边。”苏老太爷说话的时候,表情和眼神都是极为的认真。

“太子?”夏寻雪愕然。

“在那里,你也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苏老太爷再道。

答案?什么答案?是关于十八学士,还是关于她的母亲?夏寻雪不明白苏老太爷口中的“她想要的答案”指的是什么?他难道知dào

她一直在找什么?面前这个老人,比街道上算命的先生更加的神mì

莫测。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却像是什么都知dào



“苏老太爷,我可以问吗?”夏寻雪有疑惑,见苏老太爷点头,她说道。“当初,老太爷只是把珊儿和二娘逐出城,民女心怀感激,但对于老太爷开出来的条件,民女也确实想不明白。您高高在上,民女不过一介草民,以您的身份,还有什么事需yào

民女去做的?”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在那时,苏老太爷已经想好要她做什么了,不过是,还不到时候而已。

如今,是到了时候吗?

更令夏寻雪意wài

的是,苏老太爷要求她做的事。

“为什么要我留在太子身边?我和太子素未谋面,也没有任何关系,留在他身边是为何?我不觉自己能做什么,太子府应该也不缺我这样的人?”留在太子身边,此事确实很大,夏寻雪要问清楚。

“你和太子,也不算是素未谋面,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了。”对夏寻雪不可思议的模样,苏老太爷已经预料到。

不是素未谋面?

她和太子,有见过吗?

第四十八章 去太子府(二)

“老太爷?”夏寻雪还有更多想问苏老太爷。

“去吧,这边处理好,会有人去茶楼通知你。具体要怎么做,之后也会有人告sù

你。”苏老太爷并没解答夏寻雪心里的疑惑。

“民女……”夏寻雪欲言又止。

苏勤三进来,送夏寻雪出府。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廊上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昏暗的光线,远不足以驱散越来越浓郁的黑暗。

屋里,苏老太爷又端起桌上的茶,茶已凉,他抿了一口,却是一直端着茶杯。

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弄人……苏傅子看着夏寻雪的身影消失在轻荡的门帘外,他神情严肃,似在那一刻下了一个什么决定。

夏寻雪于后院中穿行,拐了一个弯,又走出几步,到摆放十八学士的地方,她脚步停下。她看着那株十八学士,夜幕笼罩下的花,恍若浸染了黑色一般,沉甸甸的。“在那里,你也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夏寻雪还在想着苏老太爷说的那句话,是太子府吗?夏寻雪跟在苏勤三的后面,从后门出了道台府。

后门半开着,后院的一条路径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苏弘文再看了一眼后门,转身往苏老太爷住的屋子走去。

风声萧萧,注定不是个寻常的夜晚。

庆王府

书房的灯还亮着,宁绍云肃然坐在书桌前,前方站着的是杜安易。

“王爷,探子回报,已经能确定太子中了毒,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杜安易声音冰冷,在他眼中,恐怕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把太子感染重病,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散布出去。”宁绍云冷酷的表情里闪过一丝迫切。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十几年,是多漫长的一个岁月,不过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是他的。“继xù

派人盯着太子,有什么事情立即回报。”

“是。”杜安易一直弄不明白,宁绍云为何不直接杀了宁东玄,现在他开始渐渐清楚了。

在政治上,宁绍云绝对是个可怕的对手。

杀一个人容易,可杀一个太子,就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了。太子死,必将引起朝廷振荡,各种猜忌必不可少,避免不了有异心者把罪加在宁绍云身上。若是慢性中毒,则另当别论,各种猜忌,摇摆不定的大小官员,权衡利弊之后,则会把前程压在最有机会登上帝位的四王爷身上。

一旦太子病危的消息传出,宁绍云也不在乎李铁基的帮zhù

,每一步,他都精心的算计过。不早不晚,恰到时候,宁绍云记得没错的话,几日后便是太子和相府的联姻,想必,紫阳城里又要有一出好戏了。

至于晴湘玥想借李铁基逼他就范,那就太加可笑了。

风,在夜中越发张狂。

十二月五日

阴霾了很久的天,反常的迎来了太阳。如墨滴入海绵中,东边的天空渐渐的被染红,艳丽的红霞,却像是被鲜血染成。

这日,太医院最终考试的结果出来了,录用了两个人,一个叫张宇飞,其爷爷也任过宫中的太医,一个叫李帆,其家族是江南一带的药商,二人均出至名门世家。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在所有人预期中。只是,没人知dào

,此次太医应考的名簿中,曾有过一个叫“夏寻雪”的女子。

皇榜贴出来的时候,夏寻雪也去看了。

“李公子,恭喜考中。”皇榜前面,聚了一堆考试的考生。

“侥幸。”那个被叫做李公子的男子,生得儒雅,说话也谦虚。不过对于这次的考试,能考中,也确实是侥幸。

“你们听说没有,好像太子得了什么重病,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有人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也不知dào

是不是真的。”

“李公子,你可有听闻什么?”

这几日,太子病入膏肓的传闻,就像鼠疫一般在城里快速的传播,别说是朝廷里的人,就是老百姓也议论纷纷。

皇帝身染重病,已有一月未早朝,皇帝一驾崩,理应由太子继位。关键时刻,却传出太子染恶疾,不免让人猜疑,如果传闻是真,这天,怕是要变了。

“我进宫时,并未见到太子,不清楚。”李帆如实回答。

“明日,太子不是还要和相府二小姐成亲,是不是传闻,明日便知。”有一男子说道。

“也是。”

“太子的事,暂且不论,今日,还是要恭喜李公子。这进了太医院,之后便是平步青云,李公子是不是该设宴庆祝一下。”考生中有人提议。

“今夜聚贤楼,各位一定要来,帐全记在我名下。”李帆家境殷实,也不在乎几个银子,出手相当阔绰。

聚集的考生三三两两散去了。

太医院选拔毕竟不是科举,针对的只是一小部分,这出榜,看的人也不是很多,李帆等人走了后,也仅仅是时不时的又过来两人,看一眼榜单的名字,便走开了。

夏寻雪还静静的站在皇榜的前面,那些考生的对话,她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关于太子的事,她之前在茶楼里便有耳闻了。以讹传讹,众说纷纭,各种说法都有,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的说,太子府里的人亲眼见到太子呕血,还是黑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不知从哪里传出太子要死了,真假难断,却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太子平日荒淫无道,昏庸暴戾,名声不好,甚至可以用恶贯满盈来说,也辛亏他是太子,才能活到今日。对于百姓而言,太子病死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让他做了昏君,那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相反,四王爷为人虽然冷峻,不苟言笑,却在民间享誉盛名,为百姓所推崇。民间更有贤王、清王的美誉。现如今皇帝体弱多病,除了太子,四王爷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

这天,怕是要变了。

隐隐的,已经能嗅到血腥的味道。

回茶楼的路上,夏寻雪低着头,思索着,苏老太爷要她留在太子身边,欲意何为?至那日离开道台府,苏老太爷也没派人来找过她。

太子?太子?

……你和太子,也不算素未谋面……

夏寻雪又想起苏老太爷的话,可她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太子。

第四十九章 迎亲

夏寻雪回答茶楼。

一整个下午,她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道不明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

“结账。”

“二十文。”

楼里的茶客一个一个的走了,夏寻雪收拾着无人的桌子,捡着杯子,人又走神了。

“上壶茶。”

旁边的声音把夏寻雪从沉思中拉了回来,“马上”,她回应了那位茶客一句,从二楼下到一楼,进里屋去拿热茶,进去,出来,准bèi

上楼的时候,才发xiàn

自己拿了一盒茶叶。

“夏姐姐,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张肖走过来,他人比夏寻雪小两岁,便称她为姐姐。张肖担心的问道,夏寻雪今天已经不知犯了多少回错了,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前段时间,他母亲病了,张肖回去照料了,也是那时候,夏寻雪失踪了十天。今日,张肖才又回到茶楼。

“没事。”夏寻雪看着手里的茶叶,神色里拂过一抹失神,对张肖说道。“你去给楼上三号桌上壶碧螺春。”

“夏姐姐,你要是不舒服,就歇一会,茶楼里人也不多,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张肖干活还是挺勤快的。

“嗯。”夏寻雪点点头,把事情都交给张肖去做,她则是进了里屋的药房。她拿起簸箕里晒干的干草放到切刀上,把干草一节一节的切断,“啊。”一个不小心,她竟是切到了自己的食指,鲜血瞬时从伤口中涌出,她拿过旁边的一块布捂住手指,好在伤得不深。

她今天到底怎么了?

夏寻雪也不知dào

为什么,她就是有种躁动,从未有过的躁。

茶楼下午提前打烊,一天,总算是过去了,好在这一天,什么事也没发生。道台府的人没来过,庆王府的人没来过,和太子有关的人也没出现过。

昼夜交替,十二月五日终于走到了尽头,迎来了十二月六日,这对很多人都很特殊的一天,太子便要于此日迎娶相府二小姐。

夏寻雪前些日子有翻过黄历,黄历上有写,十二月六日,宜:出火、祭祀、出行、解除、伐木、作梁;忌:造庙、嫁娶、掘井、栽种、造桥、作灶、动土。风俗上来讲,这日并不是嫁娶的黄道吉日。

茶楼里一早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夏寻雪和张肖在,甚是冷清。

“近日紫阳城里到处传太子病入膏肓,快死了,今日太子成亲,城里的百姓全都一去探究竟了。”张肖说道。

张肖话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声乐和鞭炮的声响,声势浩大,应该是太子府去相府迎亲的队伍。夏寻雪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然而这一次,她却是交代了张肖一句,“你看着点,我出去一下。”说完,她便出了茶楼,往迎亲队伍的方向去。

太子娶妻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次,却是惹来至少半城百姓的围观。八抬大轿,十几人的迎亲队伍,鼓乐喧天,鞭炮齐响,浩浩荡荡的排场着实壮观,放眼望去,唯独,迎亲的人中少了本该是新郎官的“太子”,领队的是太子的亲信司徒疏。

成亲不见新郎官,关于太子中毒一事,更多人不免纷纷猜忌。于是,百姓一路跟着迎亲队伍,一直到了相府大门口,至于围观人中,也不乏一些另有目的的人,攸关太子的性命,此事事关重大,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这相府,只有王丞相和几个家奴候着,并不见喜娘的踪影。

明明是成亲,却同时不见新郎和新娘,这倒是新奇了。

迎亲队伍停住,鼓乐还在敲打着。

“司徒大人。”王谷响朝司徒疏走过去,王谷响身为当朝一品大员,对司徒疏还是极为恭敬,甚至有些怕司徒疏。

“王丞相,这是怎么一回事?”司徒疏冷着一张脸。

第五十章 相府毁亲

“小女、小女。”王谷响吞吞吐吐,有些难以启齿,声音也是越来越低。“小女前些日子从台阶上摔下来,现在还躺在床上……今日不太、不太合适成亲。”

司徒疏盯着王谷响看。

“司徒大人,您看,那个,不如另择个吉日。”王谷响不敢和司徒疏对视,他脸庞略低,眼珠左右来回的转,而他掩在袖笼中的手,已是攥出汗来了。

太子府里,司徒疏算是个厉害角色,有胆有谋,武艺高强,雷厉风行,朝廷里所有人都有共识,宁可得罪太子,也不要被司徒疏盯上。那是个,不论在哪里都不容小觑的人。

“王丞相可是想好了。”司徒疏越是平静的声音,越令人胆战心惊。

司徒疏什么意思,王谷响明白,可到处是太子快要死的的传闻,这天底下没有空穴来风,而且,紫阳城里风言风语已经传了一段时间了,太子府没做出任何辟谣的行为,也没人见过太子。王谷响不得不审时度势。原本,王谷响把女儿嫁给太子,就是想拉拢太子,要是太子真的暴毙了,那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官、本官。”王谷响只觉得牙齿在打颤,不过,他已经决定好了。横了横心,他再说道。“小女身体确实不适合今日成亲,还望司徒大仁代本官向太子解释一下,请太子殿下谅解。”

“我会如实把王大人的话转告太子。”司徒疏眼睛半眯,本就犀利的眼睛更为的锋芒毕露,像狼的眼睛,深黑的瞳孔里透着狠光。司徒疏也不气,仅是脸色更为冷酷。“至于这门亲事,也不需yào

再挑日子了,就此作罢。”

司徒疏抬手示意了下身后的迎亲队伍,鼓乐顿时停了下来。看来,此次的亲事上,王谷响的选择显然是得罪了太子。

王谷响也是别无办法,如果今日把女儿嫁入了太子府,太子一招毙,四王爷得了帝位。作为太子这边的他,下场必定不会好,这就是一场赌上前程和性命的赌注。关键时刻,王谷响选择了背离太子。

“司徒大人。”王谷响并不想彻底得罪太子。

“王丞相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四个字上,司徒疏分明加重了语气。

司徒疏转身,往回太子府的方向离去,一起来的迎亲队伍,悻悻然的折返。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刚才司徒疏和王谷响的对话,很多人都听到了,但凡有点判断的人都听得清楚,王谷响说的都是借口,是不想在这个风口上把女儿嫁给太子。太子真的活不久了?王谷响毁亲一事,让更多人相信传闻是真的。

“连王丞相都毁亲了,看来,关于太子的传闻是真的。”

“好像这段时间,也没在任何地方见过太子。”

“王丞相这么做,实在有些不人道。”

“这才是官场,讲的是权势,哪里会有什么人情。再说回来,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

不少聚集起来的来信,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司徒疏从人群中走过,充耳不闻,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bèi

。走出十几步的时候,司徒疏突然向左边的人流看去,瞥了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人,然后把视线收回来,继xù

往前走去。

拥挤的人群后面,也就是司徒疏刚才目光扫过的位置,夏寻雪站在一个妇人旁边。

太子活不过这个月十五了……太子活不过初十了……

太子府迎亲的队伍走远后,城里开始了各种的传闻,越传越离谱,好像太子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马上就要死了。

庆王府

一个人的时候,宁绍云喜欢独自站立在风雨亭里,望着即使已是荒芜的池塘。

“王爷,今日没有相府和太子府的亲事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得到消息的杜安易,立即去向宁绍云禀报。

一切,都如宁绍云所料。他嘴角轻轻地上扬,眼睛微微眯起,似在笑,一张精致的脸庞俊朗无比,唯独,变化莫测的表情,藏刀的笑里,令人畏惧。他要一步步的摧毁太子,他要太子众叛亲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凄惨中。

“现在,就等着太子死。”杜安易反而比宁绍云要激动。

“胜负已分,他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宁绍云说道。

宁东玄,你应该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日吧。

“还是要紧盯太子府的动静,尤其是司徒疏,他就是一匹狼,只诚服在太子手下的野狼,狼中之狼。一旦太子不测,不知dào

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要说太子府还有什么人让宁绍云忌惮的,那就是司徒疏。

“是。”

之后,宁绍云回了书房。

宁绍云打开一张新的奏折,提笔,犹豫了很久,相当慎重的在奏折上书写了几行字,待奏折上的墨迹干了,他把奏折折叠好,放在了一摞书的上面。

第五十一章 入太子府

兴盛茶楼

之后,夏寻雪回到了茶楼里。

“夏姐姐,你是不是去看太子府迎亲去了?”茶楼里空空的,没有客人,张肖闲着,便和夏寻雪说话。

“嗯。”夏寻雪点点头。

张肖有些惊讶,平日里,夏寻雪是很少理会别人的事,就算城里各种事传得沸沸扬扬,她也从不过问,今日倒是奇怪,居然去看太子府迎亲。

“我听其他人说,太子府没接到新娘。”张肖听到了别人的议论,他年纪还小,图热闹,便再问夏寻雪。“夏姐姐,你当时在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及夏寻雪说话,张肖又自问自答的说着。“还听说,太子也没有出现。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成个亲,新郎新娘都不露面。”

夏寻雪只是听着,一句话没说,又或者是在想着别的事。

“你在这看着。”夏寻雪留张肖在大堂,自己则是一个人去了里屋的药房。

这一天,过去了。

后面的几天,紫阳城里还算太平。太子一直没有露面,至于和相府的亲事,也这样不了了之了。其间,不少人想去太子府刺探,但是,太子不见客,也闭门不出。于是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集中在太医院上,常理来想,太子病了肯定会传唤太医。但是,自从传闻太子患病倒到至今,都不见有太医去过太子府。

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反常。

当多数人把传闻信以为真,却迟迟等不到预料中的事发生,便有人开始质疑那个传言了。

太子真的病了吗?

短短几日过去,城里形成了太子要死和传闻是假两种言论,真真假假,各种猜忌。

太子府外,也比往常多了很多行迹可疑的人。

身为太子,也是可悲,自己哪天死还被人定了日子。

连日来,兴盛茶楼正常经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那天从道台府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苏老太爷说要她留在太子身边,过去那么久,却一点后文也没有。

苏老太爷是怎么打算的?

看着风平浪静的紫阳城,夏寻雪不安的心却是越重了。

十二月十六,已是十天后,之前关于太子的议论,就像过去的夜一样,过去了。凡事,都有一个期限,又何况是一个没有确认的传闻,久了便腻了,没了新鲜感,百姓们就懒得去说叨了。

即使,真的是太子死了,要不要多久,事情也会过去,便不会再有人在意。

时间,能抚平一切。

这天下午,兴盛茶楼却是两个不速之客,两个太监,从宫里来的。

“这里,哪个是夏寻雪?”一个太监走进茶楼里,看到小二模样的张肖,其他的便是零零散散坐着喝茶的茶客,太监尖着个嗓子,冲里面的人问道。

“二位公、公公。”张肖也看到了两个太监,是宫里人,再看说话那个太监,手里好像还拿着一道圣旨。张肖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但也听到来人是找夏寻雪的,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张肖来到太监面前,有些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回答公公。“二位公公,夏姐姐在里屋。”

“叫她出来。”太监说话的声音细细的。

张肖赶忙去喊夏寻雪。

茶楼里喝茶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进门的两个太监,几个瞧热闹的人,便往这边看过来。

夏寻雪从里屋出来,朝柜台前的两个太监过来。宫里的人?她第一反应联想到的人,便是苏老太爷。

“圣旨到,夏寻雪接旨。”太监手中拿着一道黄色圣旨,展开。

“民女接旨。”夏寻雪迟疑了下,跪下接旨。还在茶楼里的其他人,听到“圣旨”两字,也纷纷从座位上起身,跪于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夏寻雪为太子的专属太医,调拨太子府,旨到令行。钦赐。”太监摊开圣旨,一句一句的念着。

专属女医?夏寻雪已经有心里准bèi

,但是接到圣旨,还有听到“专属女医”四个字,还是很意wài



不用问,这肯定是苏老太爷所为。但为何,会是女医?夏寻雪又想起不久前有关于太子病种的种种传闻,难道,那是真的?

“还愣着做什么,接旨吧。”太监宣读完圣旨,见夏寻雪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催促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夏寻雪伸出手接过了圣旨。

“旨到令行,夏太医收拾收拾,跟杂家到太子府报道吧。”太监对夏寻雪蛮客气。圣旨下了,夏寻雪便是太子府的人,这朝廷里,如无必要,也不会有人专门去得罪太子府的人。

“现在就要去。”太仓促了,夏寻雪问太监。

“太子府什么都有,夏太医带一些重yào

的东西去就可以了。”太监说着,便在柜台那等着夏寻雪。

该来的,总会要来,而她也答yīng

了要给苏老太爷做一件事。

太子府吗?

“张肖,我不在茶楼的这段时间,茶楼里就由你照看着,要是遇到什么事,就去找找老傅叔。”事已既此,夏寻雪倒也从容,她交代一旁的张肖。

“夏姐姐。”张肖还没回过神来,专属女医,太子府,那么说,夏寻雪是要去太子府了?事情来得太突然,除了夏寻雪之外,怕是其他人都没办法一下子接受。

夏寻雪上楼去了,其他东西都无所谓,她要带上母亲留给她的那本医典。从楼上下来,她手里多了一个包袱,里面简单放了几件衣服和一本医书。

“夏太医,请。”太监恭请夏寻雪。

“我走了。”夏寻雪走了。

茶楼里,夏寻雪一走,里面的人却是炸开了锅,想必,今日兴盛茶楼之事,又会在城里传开,更会传出各种版本。

太子已经搬出了东宫,太子府建在城北的曲水街,是紫阳城相对偏僻的一条街,夏寻雪跟在太监的后面,越走越偏离城中,街道的人流也渐渐的稀少了。关于太子府选址,之前便有很多人疑惑不解,太子为何会选在这么个冷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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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入太子府(二)

曲水街,夏寻雪并不陌生,它与北项街相邻。夏寻雪去附近的山上采药的时候,经常会经过北巷街,于街尾,远远可以看到一座建筑雄伟的大宅,那便是太子府,不过,夏寻雪从没往太子府那边去过。

走到北巷街的街尾,拐上曲水街,街道两边多是些普通民宅,沿着笔直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大约行进了两里路,终于到了太子府。

太监走上九级石阶。

“李公公。”太子府守门的侍卫认识来的一个太监,对太监也很恭敬,想必那太监在宫里的地位也不低。

“太子殿下可在府中?”李公公问那侍卫。

“在是在,但太子下了命令,谁都不见。”侍卫直言说道。

“是皇上的旨意。”你公公说道,见侍卫为难,他再道。“也不是一定要见太子,司徒大人可在府内?”

“在。李公公既是来传旨的,请进。”

侍卫领李公公和跟随的另外一个太监进去,夏寻雪跟在其后,也一同进了太子府。

“李公公,太子的脾性您也知dào

,要是说了不见客,便是谁来了也不会见。司徒大仁,应该在紫亭轩。”侍卫对李公公说着,宫里来的人,也不太好怠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打扰太子殿下了,杂家和司徒大人交代一下便可。”像是习惯了太子的作风,李公公也不在意。

其间,李公公本是想问太子近日可好,毕竟,前些日子有关太子的传闻太多了,各种人都想知dào

个内情。但是,李公公最后还是没有问,宫里面的生存规矩,不该问的不要问,知dào

的越多死得越早。

起初相互客套几句话,李公公便不说话了,侍卫也不主动和李公公说些什么,几人便这般沉默了。

一行人穿过九曲十八弯的抄手回廊,拐过一座假山,府里有很多的池塘,种的有睡莲也有荷花,已是冬季,太子府里的荷塘和庆王府府里的一样,没了艳丽的花朵,零零落落的叶片浮在水上,尽显萧条。

太子府很大,却是每一处的景致都不一样,认真观察,府邸所建的宅子都各有特色,设计太子府的人,也一定是花费了很多的心思。经过一片花圃时,夏寻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很新奇,竟是用白色的水仙和红色的海棠摆成了一个八卦图。白色和红色,一个清冷,一个热烈,两种颜色对比在一起,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冲击,好似在相互对抗。

沿途,还遇到不少女人,或婉约,或轻柔、或妩媚、或凌厉,各色各样的女人都有,那些,不出意wài

应该是太子这些年娶进府的妃子。

“覃娘娘。”遇到一女人时,李公公恭敬的称呼。

女人身穿一袭华服,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精致,神色柔美,楚楚动人,正在府邸里闲散的漫步着。

“李公公。”被唤作覃娘娘的女人,也识的李公公。见着夏寻雪却是陌生,覃蔓文打量了一下夏寻雪,见夏寻雪穿戴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覃蔓文之后便移开了目光。

李公公还有事在身,也只是和覃蔓文寒暄了几句。

“李公公,家父近日可好。”李公公要走之时,覃蔓文问道。

“御史大人一切尚好,覃娘娘可放心。”李公公说道。而覃蔓文,则是御史大夫覃赫松的独女,难怪,李公公对她毕恭毕敬。

不单是覃蔓文,太子府里所有的妃子都有着殷实的背景。唯独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来,太子一直没有立正妃。

别了覃蔓文,几人继xù

往府的深处走去。

足足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紫亭轩。琼楼金阙,雕栏画栋,陈设精致,珠帘叠彩。无一处不呈现出奢华和富贵。冬天的天黑得比较早,才是酉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去。此时,轩外暮色四合,寒风冽冽,轩内则是幽香袅袅,温暖如春,一扇红木门把轩内外隔开了两重天。

侍卫领太监和夏寻雪进了紫亭轩的会客厅。

“李公公在这稍等片刻。”侍卫说了一声,便走开了,应该是找司徒疏去了。

没过多久,进来一个年轻男子,夏寻雪也见过,便是太子府迎亲时,去相府接亲的司徒疏。司徒疏相貌清俊,却是个看起来异常冷峻的人,眼眸犀利,一看就是个不可小视的人。

司徒疏一进厅里,便看到了夏寻雪,或许是没想到会在太子府里见到夏寻雪,司徒疏显得有些诧异,可想而知,夏寻雪要来太子府一事,司徒疏事前并不知情。不过,司徒疏很快就恢复到冷静。

“李公公,来太子府,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吗?”司徒疏问李公公。

李公公一直是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他来太子府,应该是受了皇上的命令。皇上会有什么旨意?司徒疏不由得又往一旁的夏寻雪看去,和她有关?

“皇上下旨,给太子府调拨了一位专属太医。”李公公说着,指向夏寻雪。“便是她。”

“我不曾在宫里见过她?”司徒疏问。专属太医?夏寻雪?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他知dào

夏寻雪是兴盛茶楼的一个卖茶女,可是,却不知她何时成了太医了?

“杂家也不知dào

,只是今日一早,皇上写了一道圣旨,要杂家按照圣旨上写的去办。”李公公也确实不知dào

夏寻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突然送个人来太子府,总会有些原因?”司徒疏说道。不合常理,那必然是事出有因,见李公公似乎真不知情,司徒疏再问。“皇上最近见过些什么人?”

“皇上龙体不好,都没见过人。”李公公回答。

“那就怪了。”司徒疏收敛着眼神,思索着。

“人,杂家已经领过来了,这是皇上的旨意,太子府还是要把人收下。”李公公说道。

“那是当然,太子府也不会让公公为难的。”司徒疏再次看向夏寻雪,目光冷冷,如冰似刃。

司徒疏审视的目光,盯得夏寻雪有些不自在,与其说他是打量她,更确切的说是在她身上寻找线索,所有疑惑的根源。还有一点,夏寻雪自觉,司徒疏对她似乎有几分警惕,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善。

第五十三章 遭冷遇

夏寻雪在记忆力翻寻,她好像没和司徒疏有过任何接触,为何他投在她身上的视线,是如此的凌厉?

“杂家宫里还有事,就不就留了,司徒大人替杂家问候太子殿下。”李公公见时间不早,告辞。

“来人,送李公公出府。”司徒疏命人送两个公公。

随后,进来一个管事。

“李公公大老远过来,辛苦了,一点意思。”管事塞了一袋东西进李公公的手里,沉甸甸的,像是银子一类。

“司徒大人,以后用得上杂家的,尽管吩咐。”李公公也不推辞,直接把那一袋东西收进了袖笼里。

“我还有些就不送李公公了。”司徒疏说道。

“不劳烦司徒大人。”

李公公跟着管事一起出了会客厅,厅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听不见。厅里,便只留下司徒疏和夏寻雪二人。

会客厅的大门敞开着,灌进来的风把墙壁上挂着的字画吹得瑟瑟作响。

“想不到,你倒是挺神通广大的。”司徒疏说话声音冷冷,不太待见夏寻雪。

夏寻雪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过司徒疏,更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说,但人在太子府,她还是小心谨慎。她不知那个晚上,要不是宁东玄阻止,司徒疏早要了她的命。她更不知,她曾在酒楼外偶然撞到的那个白衣男子,会是当今太子。

世上的每一种相遇,都是种必然,冥冥中早有注定。

“不管你是怎么进到的太子府,我都要警告你一句,不该见的当做没看见,不该说的就当自己是哑巴。不然,这个世上便不会再有夏寻雪这个人。”司徒疏警告夏寻雪。虽然,城里有关太子要死的风言风语过去了,但有些事实不会因此消失。太子中毒已深,毒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司徒疏不管太子最后是不是真的要死,再此以前,也绝对不会让背后的其他人在那里笑,尤其是宁绍云。

夏寻雪听得清楚,司徒疏刚才说了她的名字,她明明记得,李公公没有介shào

过她。司徒疏认识她?不该啊?夏寻雪也有疑惑,可她没去问,以司徒疏对她的态度,就算去问,他也不太会和她多说。一路看到那么多的女人,好似一个浓缩版的后/宫,这太子府,也不会太平静,夏寻雪保持沉默。

“来人,带她下去。”司徒疏让人带夏寻雪出了紫亭轩。

夏寻雪被安排到了太子府最偏最偏,人声也听不到一个,府邸最荒的一座木屋里。下人把夏寻雪丢在了木屋外,便走了,把她安顿在这么个花草不生的地方,下人也是些趋炎附势的人,自然,不会花力qì

在一文不值的夏寻雪身上。

“叽、叽、叽、叽。”

空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夏寻雪抬起头,两只小鸟从木屋外围的竹林间飞过。初进太子府,就遭遇到冷遇,这是夏寻雪没想到的。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进太子府,夏寻雪还有一个目的,那就继xù

追查她母亲的事。从齐黄生那得知,十八九年前,曾有两个女子进了太医院,成了女太医,一个是霍碧彤,还有一个许代云。霍碧彤已成了当今皇后娘娘,许代云则是不知所踪。

如果她还是一个卖茶女,如何也没办法查皇后,如今,她进到了太子府,宁东玄便是霍碧彤的亲生儿子,也许,能查出些事情。

夏寻雪环顾了下木屋外的那片竹林,冬季已经枯黄,但清净,她喜欢清净,这让她不由得想起道台府苏老太爷后院所住的屋子。

随后,她推开屋门进了屋,这里地理位置冷清,屋里面倒还是干净,应该定期有人清扫。屋子内部很大,总共分为内外两间,外间落了很多木架,架上整齐摆放了各种木雕,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大大小小,竟也是什么都有。以前在这里住的是一个木匠?夏寻雪怀疑着,掀开了两间房相连的帘子,里面是一个房间,有床有桌椅有茶具,简单的房间却很整洁,弥漫着一股原生木料的香气。

屋里生活用品都齐全,屋外还有一口水井,只是少了一个做饭的地方。

酉时三刻,丫鬟过来送饭。比起这里的环境,饭菜还是很丰盛,三菜一汤,还有一小碟甜点,每道菜肴制作精致。

丫鬟放了饭菜,便走了,也没和夏寻雪说几句话。

没人搭理,吃过晚饭后,夏寻雪便早早的睡下了,睡前,她把带来的医典搁在枕头底下。她躺下,闭目,却没有立即睡去,而是想着之后要怎么在太子府里待下去。

另一边,紫亭轩,太子所住的地方。

已到亥时,出府后又回来的司徒疏,去到了紫亭轩后面专门围起来的一个小花园,天已黑,宁东玄还站在园内的亭中。

亭子外亮着灯,惨白的灯光照在宁东玄的脸色,他脸无血色。

“太子的身体不宜吹风,还是回房吧。”司徒疏放轻脚步走过去。

亭中的石桌上放着一盏香炉,沉香的轻烟袅袅升起,飘渺的烟雾不是如梦似幻,是独自一人所渗透出的寂寞。漆黑的夜里,一袭白色的背影,黯然之色入骨。

“反正都是死,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又何必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宁东玄没有转过身,他说,平淡似水的声音里,完全没有对死的惧怕,他是不怕死的,从来都不怕。“咳、咳、咳、”才说了一句话,宁绍东便止不住的咳嗽,他这副破体残躯也快到极限了吧。

“你是太子,天降龙命,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即使到了现在,司徒疏还是不承认宁东玄快要死了。

前段时间城里传言太子重病快死了,太子府不做反应,也置之不理,不是宁东玄计谋要深一筹,以静制动,对付流言蜚语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予理会。而是,宁东玄根本就不在外面的人怎么做,反正,他解释与不解释,再过不久,此事就会有结论了。

第五十四章 太子

到那时,一切便结束了。

“今天下午宫里来人了,皇上下旨,调拨了一个太医到太子府。”司徒疏不想就刚才的那个话题再继xù

下去。

“父皇还真关心我。”宁东玄对皇帝的态度也是冷冷的。

终于,宁东玄转过身去,正面对着司徒疏。宁东玄的脸色不太好,表情却是平静。他有一双极为好kàn

的丹凤眼,眼形细长,眼尾斜斜往上延,黑睛内藏不外露,眼神干净清澈,却又神光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司徒疏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特意过来,是因为那个太医的身份?宁东玄眼里的光芒稍变。

“王爷也认识。”司徒疏停顿了下,才又说道。“夏寻雪。”

夏寻雪……听到那个名字,宁东玄神色明显惊了下。纵使他怎么猜,也猜不到皇帝调拨的太医会是夏寻雪。

司徒疏知dào

宁东玄在想什么,他傍晚出去,到现在才回到府里,便是去调查夏寻雪的事情去了。

“李公公来的时候,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皇上不会突然下这么一道旨意,肯定是见了什么人,不然皇上怎么会知dào

夏寻雪。宫里那边,说皇上这几日并没见过什么大臣,除了几个嫔妃娘娘,晴湘玥要见到皇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次太医院招考,宁绍云是主考官,在太医院报名的名册里,找到了夏寻雪的名字,虽然新进太医院的名单里,没有她,但知dào

夏寻雪会医的人,也就只要宁绍云。还有,上个月月底,兴盛茶楼大概关门了十天,夏寻雪不知所踪,属下查过,这段时间,她便一直呆在庆王府。前后联系起来,属下断定,皇上下旨,夏寻雪以太医身份调拨太子府的事,八成和宁绍云脱不了关系。”提及到宁绍云,司徒疏的模样是极为的冰冷,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太子中毒,绝对是宁绍云所为。

太医院应考?

宁东玄记得,他在茶楼外撞到夏寻雪的那天,便是太医院考试的第一天,她也说自己是大夫。她那天,是去贡院考试的?她跑去追了他,不就错过了考试?

太医院应考,失踪,庆王府,再加上之前和道台府的种种,茶楼里的暗杀,她的身上,还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

关于夏寻雪是谁派来的,又有什么目的,宁东玄并不在意,她的出现或是不出现,都不会改变任何东西。唯有,她是女太医这一身份……

多巧,又是一个女太医。

“你把她安排在了哪里?”宁东玄问道。

“玄武阁。”司徒疏说道。他之所以把夏寻雪丢到那去,就是因为玄武阁偏,平日也没人往那边走,以防夏寻雪居心叵测,借机在太子府里向其他人打探消息。司徒疏想起还忘了一件事,便是下令禁足夏寻雪。

玄武阁,宁东玄思索着。

玄武阁是太子府修建完成,宁东玄搬进府里后,又找人另外建的一座木屋,选址在府邸最偏的一块地方,为的是清净。初建玄武阁的时候,宁东玄经常会去那小住一段时间,不许人打扰,闲暇的时候,他便雕一些东西,木屋里夏寻雪见到的所有木雕,均出至宁东玄的手。不过之后,他便没再去玄武阁了,那里也就荒废了。

宁东玄快有两年没去过玄武阁了,都要遗忘了。司徒疏把夏寻雪安排去了那里,也好,对她而言,至少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就这样把她留在府里?”司徒疏问宁东玄。

“太子府里到处都是眼睛,就算她真的是细作,再多一个,又有何关系?”宁东玄无所谓,并不觉得,夏寻雪的突然到来会给他造成什么威胁。

他曾对会她说过,“我们或许还会再见面。”没想到,他当时无心的一句话竟然真的应验了,不过这一次的相遇,是缘?还是孽?

宁东玄说的这话,也的的确确是事实,府里那么多人,谁能保证全对他忠心不二。还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妃子,哪个不是以联姻的名义进到府里,却是各怀鬼胎。除非把整个太子府肃清了,不然,防得了一个防不了所有人。

其实这几年,宁东玄一个一个往府里塞女人,来者不拒,关于此,司徒疏一直不是很明白,他清楚宁东玄,并不是一个贪念美色之人。为此,司徒疏问过宁东玄,得到的回答是,“人生在世,做人最是不易,既然他们费尽心思把人送过来,本王便成全他们。”之后,他便是如此,一直“成全”别人。

只是,他成全了别人,谁又来成全他呢?

“既然她是太医,那就在玄武阁的旁边修建一座药房。再问问她,还有没有其他的需yào

?这件事,你明天就去办吧。”宁东玄交代司徒疏。

“你要见她吗?”司徒疏也感觉出,宁东玄在对待夏寻雪上,有那么些特殊。包括上次他去兴盛茶楼灭口,宁东玄竟然亲自去阻止。

宁东玄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和夏寻雪见面。

至于夏寻雪,也不会在太子府里留太久。

“夏寻雪的事,属下会处置好。”司徒疏下去之前,再劝宁东玄。“时间不早了,太子还是回房去吧。”

“司徒,能遇到你,上天待我也算不薄。要是真到了那一天……”宁东玄的话不及说完,被司徒疏打算了。

“司徒疏的命是得太子所救,没有太子,便没有我司徒疏。”司徒疏已经做好了准bèi

,要是真到了那一天,他一定杀了宁绍云。

看着司徒疏走远的背影,宁东玄不禁轻叹。

“咳、咳、咳、”宁东玄咳嗽,他用右手捂住口,只觉一股腥甜的液体从咽喉涌出,他把右手摊开,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咳出血了,而他手心的血,也有原来的鲜红逐渐变深,最后成了乌黑色。

拂来的风吹乱了宁东玄额前的发丝,他仰起头,任由长发飘扬,目光深入遥远的夜空,久久也一动不动。

第五十五章 圣旨背后

与此同时,庆王府。

太监去兴盛茶楼传旨这么大的事,宁绍云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夏寻雪被送去了太子府?

书房里,宁绍云的脸色很不好kàn

,明显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王爷,圣旨的事千真万确,夏寻雪也已经被送去了太子府。”杜安易也很奇怪,皇上为什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圣旨,百思不得其解。

夏寻雪?杜安易嘴角冷抽了下,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趣,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范围了。

“宫里有打探出什么?”宁绍云问,皇上不会无缘无故下这么一道旨意。

“皇上下旨的前一晚上,玉夫人曾去过寝殿,还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当时的寝殿里只有玉夫人和皇上,不知玉夫人和皇上说了什么。第二天早上,皇上便亲笔写了圣旨。”杜安易说道。“这件事,也许和苏傅子有关。”

玉夫人,玉婉清,正是苏傅子的侄女。

又是苏傅子,宁绍云眼里集聚起来的愤意越来越烈。

“苏傅子怀的是什么目的?”一个夏寻雪能起什么作用?在这件事上,杜安易想不透。

宁绍云也不知dào

苏傅子究竟要做什么,但是经过这件事,宁绍云心里已经下了决定,苏傅子必须要除。皇上会因为苏傅子,便下一道乱七八糟的圣旨,可以想象,皇上是有多看重苏傅子。苏傅子本来就倾向太子那边,倘若苏傅子出面阻扰,他苦心经营起的一切,就有可能瞬间化为乌有。

苏傅子,必须要除。

“苏傅子这个老狐狸。”宁绍云摊在桌上的两手骤然攥紧。

“这件事上,我们能做什么?”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在这件事上,杜安易丝毫摸不着头脑,自然也没有方向。

“等,等着太子死。”宁绍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

之前放风传太子要死了,宁绍云以为会引起朝廷大的轩然大波,前期进行得很顺利,丞相王谷响毁了亲,其他大臣也有偏向他这边的动作。谁知太子完全不理会,传闻久了,又衍生出了质疑,那些个大臣又再度观望。这一局,算是太子胜了。但是,宁东玄,你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

只要确定太子中了毒,太子便是迟早的事。太子一旦死了,苏傅子纵然可以一手翻天,那也没用,天下最后还是属于他的。

“明日你进宫一趟,去见一下母后,让她往后,一定要更加留意玉夫人的一举一动,这一次,就当是一个教xùn

,不允许再有下一次。”宁绍云交代杜安易。

“是。”

之后,杜安易出了书房,宁绍云一个人独自留在里面。

这一夜,寒风依旧,夜却是无声无息中过去了。

翌日,夏寻雪是被一阵叮叮咚咚的嘈杂声吵醒,她从床尾取过衣服穿上,随后起身,出了屋。

屋外,五个木匠打扮的人,正往玄武阁边上的一块空地堆放木料,好像要在她住的这间屋子的旁边建什么。

做工的人动作都很利索,嘴也是很严实,一整个早上,夏寻雪一直站在外面,几人除了工作上的交流,没有说任何其他多余的话。

同昨天一样,到点,会有丫鬟过来送饭,她用过的碗筷,只要放在原处,半个时辰后丫鬟会过来收掉。一连好几日皆是如此,除了丫鬟,还有旁边盖屋的几个木匠,夏寻雪再没见过其他人,更别说是太子了。

太子?

纵使太子的口碑很差,但因为她母亲的事,夏寻雪还是想见一见太子。

但看这几日的情况,她虽有太医的身份,却无人问津。即便是太子真要有个病痛,应该也不会找她。

她要见上太子,很难。

一日,丫鬟送来十几本医书,夏寻雪翻看了其中一本,书的最后一页有印章,出至太医院,都是些很珍贵的医书。是太子?夏寻雪猜疑,不过送书的丫鬟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五日后,玄武阁的旁边建成了一座屋子。接着,木匠往屋内搬家具,再是各种各样的药草。夏寻雪并没看到他们用簸箕把药运进刚建成的屋子,而是闻到了草药的味道,而他们搬的家具里,有一个至少有一百格的抽屉柜,那是专门用来装药用的。

药房建成当日下午,司徒疏出现在了玄武阁,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拿了几本医书。

“这是给你配置的药房,你要配药和制药,都可以到那里。”司徒疏把带来的医书交给夏寻雪,和她说话时的语气,还是冷冷的。说着,他往药房走去,他推开房门,里面最明显就是一个很大的方格抽屉柜,每个格子上上都贴了药名,还有药罐窑炉等等。“宫里有的药,里面都有。”

宫里所有的药这里都有,夏寻雪有些惊讶,但这里是太子府,凭借太子以往铺张的作风,又这样的手笔也不奇怪了。

司徒疏一字未提到宁东玄,如无必要,他并不想夏寻雪和宁东玄之间有接触。

“我,可以问一些问题吗?”夏寻雪试探的说道,但见司徒疏冷酷的样子,应该不会回答她任何问题。

“你什么也不用知dào

。”果然,司徒疏没打算回答夏寻雪的问题。“你要是有什么需yào

,就告sù

来送饭的丫鬟,太子府里,除了这里,你哪里也不能去。”

司徒疏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要把夏寻雪软禁在玄武阁。

夏寻雪也感觉得出,司徒疏对她有一种异常的戒备,总像是在防着她什么。

司徒疏走了。

有了药草,还有医书,就算是被禁足,夏寻雪也无所谓。除了吃饭和睡觉意wài

,夏寻雪则是整日整日的呆在药房里。司徒疏有说,宫里有的药这里都有,她拿着医典上所罗列的药名,一味一味的和药房里的药比对,医典上有记载,而药房里找不到的药,她便记录下来。她想通过对比,找出医典和太医院的关联。

第五十六章 女太医许代云

还有丫鬟和司徒疏送来的医书,夏寻雪也是一本一本仔细的翻阅,除了寻线索,她也同样在意那些医书的价值。太医院聚集了天下医术最高超的医者,那些医书记载了各种草药的药性和治病的良方,即使是身为太医,也要经得允许,才有机会翻阅那些医书。还在长青县时,师傅说起太医院,那时的她年少无知,也曾畅想过长大了进太医院。如今,太医院的医书就摆在眼前,不得不说,夏寻雪有些激动。

翻看其中一本医书的某一页时,夏寻雪的脸色一变。

书很旧,是本病例,记录了当时遇到的疑难杂症和医治的办法,每页还落款了开处方的太医名字。其中一页是这样写的:昭平三十九年,十月五日,铁骑将军之子于河中玩水,不慎从口中吸入一条蚂蝗,大病,各种用药无法除去体内蚂蝗,几日后,小儿已是病在旦夕。最后关头,想到一法,把小儿嘴掰开,以煮熟的鸡蛋置于外面,借鸡蛋之香味诱之,蚂蝗竟从小儿体内爬出。小儿终得救,几日后病愈。太医署名:许代云。

随即,夏寻雪翻开她母亲的那本医典,除了没有说明生病的小孩的身份,症状和医治办法都和那本医书里的一模一样。

昭平三十九年,十月五日,那不就是十九年前。太医署名,许代云。时间和名字,都和齐黄生说的一样。

夏寻雪再继xù

翻那本医书,后面还有几个病例的太医署名,也是许代云。有关许代云所有医治过的病例,都可以在她母亲留下的那本医典中找到。至于其他太医医治的病例,并没有在医典中找到。

这不可能是巧合,由此可以推断,医典和许代云有着莫大的关系。

师傅说的没错,医典和太医院有关,她一直查找的方向,也正一步一步的接近真相。

但是,她的母亲和许代云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母亲去到长青县之前,会是太医院里的许代云吗?

如果,令采衣便是许代云,一个太医院的女医,为何会独自流落到了长青县,而且还隐姓埋名?

夏寻雪不知dào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查清许代云,她母亲的事也会水落石出。

突然,夏寻雪很想见见和许代云一起进太医院的霍碧彤,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霍碧彤一定知dào

许代云之后的事。

只是,夏寻雪困在这里,如何见到皇后,就算她出去,凭她的身份,也见不到皇后。即使见到了霍碧彤,霍碧彤也不一定会告sù

她。

那一晚,夏寻雪一夜未睡,她再次想到了她的母亲。比以前的任何一次,她都要想念她的母亲,很想,很想。

娘,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次日中午,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玄武阁的平静。

“娘娘,听说皇上调拨的女医就住在前面的玄武阁。”一个丫鬟随在一个穿戴富贵的女人身边,府里娘娘太多,也不知是哪个阁楼的主。

“女医?”那女人有些不屑。“果真是太子府,妃子如云,就连太医,都是个女人。”

百无聊赖,闲着也是闲着,女人便往玄武阁的方向走过去。

玄武阁四周植被比较茂盛,女人走过一个矮木丛的时候,突然从草丛中窜出一只老鼠,“啊。”女人见着老鼠,本能的发出惊叫。一般老鼠见了生人都会躲开,今日奇怪,老鼠竟然快速的冲到女人脚边,往女人小腿上咬了一口。

“啊、啊、啊、来人、来人、”

“娘娘。”

听到面外的叫喊声,夏寻雪从屋里出来,刚好见女人乱跳,原本在她脚边的老鼠速度的用钻回了矮木丛里。女人穿的是浅色的袍裙,小腿外的裙摆粘了一小点血迹,看得还是很明显。

“娘娘,您没事吧。”伺候的丫鬟担心的问自己的主子。

“这个鬼地方。”女人小腿被咬的地方,有点刺痛,她说着,便要离开,却被过来的给叫住了。

“被老鼠咬了,一定要消毒。要不然,很容易感染疾病,如果老鼠有病,还有可能得鼠疫。”夏寻雪面容严肃的看着那位小主,要是演变成鼠疫,那就晚了。

“放肆,哪来的贱民,竟然那么和娘娘说话。”

或许是夏寻雪情急之下说话太直接了,也没注意到主仆之间的身份,先发威的是那女人随着的丫鬟。

第五十七章 他人之言

“娘娘,对不起。但是,还是让民女帮娘娘处理一下伤口。”夏寻雪放低姿态,诚恳的和那女人说道。

谁都知dào

鼠疫的可怕,女人似乎也被夏寻雪刚才的话吓住了,或许是心理作用,她只觉得脚上的那个伤口有点痒还有点麻,也更痛了。

“你就是太医院调拨来的太医?”太子府里的妃子,不论身份是哪个级别,表情都是如出一撤的傲慢。女人瞧着夏寻雪,穿的衣服一般,相貌倒也还不错,但在太子府里,哪个女人不是百媚千娇。

“是。”还不太习惯太医这个称谓,但夏寻雪还是应道。

“我从小就讨厌药,你要处理,就快点。”女人不耐烦的说道。

夏寻雪本来是准bèi

带女人去药房,最后去了玄武阁。那个女人表面上张扬,其实并不难相处,话也很多。

她叫苏姵,太子府的侧王妃,整个府里,王妃等级最高的是覃蔓文,是尊王妃,也就是夏寻雪第一天进府时遇到的那个覃娘娘。苏姵也是名门出身,父亲是漳州总督,她是两个侧妃中的其中一位,地位在妃子里排第二,太子府里一直未立过正妃。这些,都是夏寻雪给苏姵包扎的时候,苏姵说的。

“你可知,玄武阁最早是太子住的。”苏姵环视着屋内,随手拿过身后一只小鸟的木雕,索然无趣,又把木雕返回了原处。

“不知。”夏寻雪已经给苏姵的伤口消毒,上了药,并没有大碍。她听着苏姵说的话,这里原来是太子住过的地方?

“你来太子府也有些时候了,可有见过太子?”苏姵问夏寻雪,说到太子,她带了几分轻佻。不单是太子,包括整个太子府,苏姵都厌烦。

“没有。”夏寻雪如实回答。

“没有也正常,我进府两年了,也只是见过太子两面,其他妃子应该也差不多,平日里,也就是那些个妃子在那里挣啊斗啊的。见过司徒疏吧?”苏姵一个劲的的说,见夏寻雪点头,她笑了笑,笑得有点戏谑。“这府里,和太子处得最久的,莫过于那司徒疏了。我都怀疑,太子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苏姵还说了很多话,也有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就如说那个“断袖之癖”。

“太子府里有一个人你是千万不能得罪,那就是覃蔓文。”苏姵提醒夏寻雪。

夏寻雪给苏姵做了最后的包扎。

“我这腿有没有事?要真是得了鼠疫,我就把整个太子给传染了,这太子府就不该存zài

。”小腿上已经用纱布包扎了,苏姵扭动了下脚,伤口还有些痛,她似真似假的说道。

“娘娘,别乱说。”丫鬟是苏姵的陪嫁丫鬟,从府里带出来的,几次,丫鬟都提醒苏姵在夏寻雪面前小心说话。

苏姵却是完全不在意,就算给人听去了,最多是一死,也比终日关在这太子府里的好。还记得新婚的那晚,苏姵拿了一把剪刀对着太子,她说,“是我爹逼我嫁的,我来,只是为了尽孝道。我不是甘愿嫁你,你也不准碰我,不然我就和你一起死。”那是她说过最大逆不道的话,谁知,太子竟是一笑,便离开了。

那是苏姵第一次见太子,他相貌生得极好……

“娘娘可放心,您的脚伤没事。”夏寻雪说道。

夏寻雪送苏姵出了门,苏姵还没有走远,司徒疏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他也看到了从玄武阁出来的苏姵。

司徒疏走到夏寻雪面色,脸庞是一如既往的冷峻,眉宇间的凝重之色却是越重。司徒疏把视线从苏姵身上收回来,他也没问有关苏姵为何会出现在玄武阁,他盯着夏寻雪,像是有什么事想说,却又是一言不发。

“司徒大人?”夏寻雪和司徒疏在外面站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只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

“你和宁绍云是什么关系?”司徒疏终于问道,他也不叫宁绍云为庆王或是四王爷。

她和宁绍云之间的关系?

“什么也没有。”夏寻雪回道。

“你曾在庆王府呆过一段时间?”司徒疏又问道,他的目光直逼于夏寻雪,不放过她脸上和神色中的任何变化。

“那只是个偶然。”夏寻雪回道。

夏寻雪说话时面色不变,眼神也不闪烁,说的是真话。倘若,事实正如夏寻雪所言,她和宁绍云没有关系。那,那道圣旨要如何解释?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司徒疏又沉默了很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然后对夏寻雪说道。

第五十八章 相见

司徒疏走在前面,夏寻雪跟在后面,最后二人来到了紫亭轩。不是夏寻雪第一次来时的会客厅,沿着花园的小径,一路深去。紫亭轩的园子里种满了花,两种颜色的花,一种红,一种白,同样是强烈颜色对比,却和太子府另外一个花圃的花品种不同。紫亭轩里,一种是茶花,花开红艳,娇艳欲滴,一种牡丹花中的名种白雪塔,似白白皑雪,干净圣洁。

偌大的园子里,为何只有两种颜色的花?红白分明,世间最热烈的颜色和最清冷的颜色,入目,给人一种很深,又道不出的感觉。是单纯的喜欢?还是另有原由?

白雪塔,又名玉楼春。

闺中莫妒新妆妇,陌上须惭傅粉郎。昨夜月明浑似水,入门唯觉一庭香。

花盛开时呈雪白,纯洁无暇,晶莹剔透。

关于白雪塔,民间还有一个传说,称其为苦命女贞子所化。美丽纯洁的贞子蒙冤而死,葬于邙山之上,一年后坟头开出白牡丹,含雪凝霜,昭示了她的清白。

……

司徒疏回过头,顺着夏寻雪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园子里的花,他面无表情,继xù

往前走,夏寻雪也收回深思,跟上去。

紫亭轩很大,最外是用来召见宾客的会客厅,经过一条长长的小径,树木中建了一栋精致的木楼,琉璃瓦,雕梁画栋。清风阁,便是太子的所住。

已来到清风阁前的台阶,司徒疏脚步停下,像是在考lǜ

,还是带着夏寻雪进去了。

是去见太子?夏寻雪猜想,却没有去问司徒疏。

司徒疏眉宇紧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身为太子身边最信赖的人,要遇到什么事,才会有如此凝重的表情?

夏寻雪有种预感,司徒疏今日带她来紫亭轩,绝非一般。

而且,这一路走来,她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是,进入紫亭轩后,夏寻雪便没有见过任何下人,连个丫鬟也没有。

静。

清风阁里装潢相对简单,并不像外面的奢侈。

大堂左侧连同着一间房,司徒疏走进去,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房间的窗户开着一个缝隙,含着花香的风吹拂进来,梁上垂下的帘幕轻轻摇摆,帘幕后面一张金丝红檀木的盘龙床若隐若现,床上好似躺了一个人。

“关于太子病重的传闻,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司徒疏来到床榻边,塌上趟的正是太子。此时的宁东玄脸色惨白,唇瓣呈乌黑色,气若游丝,已经整整昏迷了三天。

夏寻雪往榻上的人看去,看到那张面容,她是一惊。他闭着目,面容平静好似睡着了一般。夏寻雪还记得那张脸,那日太医院第一轮考试,酒楼外撞到的那个白衣男子。当时,男子寒意深深,绝望深深的眼,夏寻雪一直记忆深刻。她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是当今太子。也难怪,第一次见到他时,会觉得有几分熟悉,再看他,方才知,他和宁绍云在容貌上有几分相似,如此,她也不去向司徒疏确定面前男子的身份,便相信,他就是太子。

那次别过后,夏寻雪还记挂着他的身体状况,心想着,他的病能够治好。她没想到,她和他还会再见面,却是在这种方式下。

诊病上讲究望闻问切,单是望问,夏寻雪也知太子命不久矣,他不是病,而是中了毒,很厉害的毒,毒已攻心。

“你要我做什么?”夏寻雪的眼眸还在波澜,她问司徒疏。

他要她做什么?夏寻雪的问,司徒疏一下子竟也不知dào

怎么回答。宫里最厉害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民间的妙手神医也一一寻了来,皆是无能为力。一个夏寻雪能做什么?司徒疏还不会妄想凭夏寻雪去救宁东玄,那他带她来?是因为,宁东玄曾经护过她?他不想,宁东玄就这么冷冷清清的死去。虽是太子之身,但这些年,宁东玄都活得太寂寞了。

“你可还记得他?”司徒疏问。他又是那一双犀利无比的眼,直逼于夏寻雪。

要是夏寻雪说不记得,司徒疏会杀了她,宁东玄曾为了阻止自己杀她灭口,不惜亲生去茶楼以身犯险,又为她在太子府里留了一块干净之地。司徒疏跟在宁东玄身边那么多年,他也感觉得出,宁东玄对夏寻雪的特殊。宁东玄曾默默的护过她,如果,她全然已经忘了宁东玄的存zài

,一个都不记得宁东玄的人,司徒疏下手也不会留情。

“你一早就知dào

他中了毒,是不是?”夏寻雪并不惧怕司徒疏寒光毕露的眼睛,他一定是知dào

的,那为什么还要放纵宁东玄的行为?“既然知dào

他中了毒,为什么还给他喝酒,你难道不知dào

,酒会要了他的命。”

“喝酒他会好受些。”司徒疏说。

司徒疏的话,让夏寻雪的心莫名的一沉。

榻上的宁东玄没有醒,他睡得不深,却好似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五十九章 解毒(一)

“他中的是什么毒?”夏寻雪问司徒疏。现在再去计较那些已经没用了,重yào

的是,想办法救宁东玄的命。

“是一种调配的毒/药,至少包含有二十种成分,太医提炼过太子的血,里面含有蝎毒、斑蝥、千金子、九里香、叶乌草、叶仙、白头翁、半夏、博落回、藏茄、蟾蜍、冲天果、穿山甲、曼陀罗……把它们全部加在一起,两两毒性互抵,整个毒/药的药性有所消弱,虽不能使中毒的人马上丧命,却是一种慢/性/毒/药,从血液一直渗透入五脏六腑,脏腑功能逐渐衰竭。太医试过一种毒一种毒的解,其中一种毒素解掉,与它相克的毒便变得强dà

,反而是适得其反。一旦中了这种毒的人,无药可解。”在此之前,司徒疏试过各种办法,却都不能解宁东玄身上的毒。

下毒之人何其歹毒,他是要宁东玄在折磨中慢慢的死去。

床头放着一张椅子,夏寻雪坐下,她去拿宁东玄掩在被褥里的左手。

一旁的司徒疏没有阻止。

他调查过,夏寻雪曾医治过苏傅子,中间的过程便不说了。还有,她曾给一个小孩解过毒,当时苏弘文也在场。她确确实实会医,这是事实。所以,宁东玄交代他给夏寻雪送些医书的时候,司徒疏专门去了趟太医院,找了很多疑难杂症的医书送过去。他不认为夏寻雪的医术能有多高明,或许是潜意识的一种奢望,希望有奇迹的发生。

夏寻雪不知此刻的司徒疏在想些什么,她左手抚平宁东玄弯曲的手指,右手探向他的手腕时,快要碰到宁东玄皮肤时,她的手却停住了。

“要是没有做好生死不离的准bèi

,就不要闯进我的生命……”

那次和宁东玄撞见后,他离开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朽要你做一件事,不论是身为什么样的身份,除非是你死,都要留在太子的身边……”

那是苏老太爷要她做的事。

生死不离?

命运吗?她竟会和他的命绑在一起?

夏寻雪看向宁东玄的脸,他躺着,她看得更认真。他的脸色比她那次见她时更惨白了,唇也因中毒成了乌黑色,但即便是这样,依然可以看到一张俊秀无比的脸。他的眼睫毛很长,甚至比夏寻雪的还长,很好kàn



不得不说,宁东玄是夏寻雪见过的最好kàn

的男人。

只是这样一个美得无暇的男人,马上就要死了。

夏寻雪右手压在宁东玄的手腕上,他的皮肤很凉,和冬日里的雪一样。如司徒疏所言,他五脏六腑受损严重,脉象极其微弱,再没办法救治,只有死路一条。她收回落在宁东玄腕上的手,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和治病相比,她更擅长解毒,尤其是韩凌风的事后,研究解毒上,她更为的用心。

但宁东玄的毒,她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而且,他又中毒已深,已经是危在旦夕。

“知dào

是什么人下的毒吗?”夏寻雪问。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找到下毒之人,她是这么想的。但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多余,要是能从下毒人那找到解药,宁东玄也不会变成今日的样子。

“宁、绍、云、”司徒疏一字一字都是咬牙切齿。

宁绍云?听到这个名字,夏寻雪却是一惊。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肯定是他,这世上,最迫切想要太子死的人,便是他。而太子一死,再凭借他的手段,皇位非他莫属。”司徒疏说道。

紫阳城里,关于庆王和太子之间的暗中较量,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帝皇,原本就是最冷酷无情的一类人。

只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夏寻雪一时难以接受而已。更者,她也和宁绍云有过接触,他还救过她的命。

夏寻雪不和司徒疏讨论究竟是谁毒害宁东玄,看司徒疏一张凶芒毕露的眼神,也是认定了下毒之人必是宁绍云,争之无意。

要怎么救宁东玄,或是先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夏寻雪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静躺着的宁东玄,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她便是在那个时候记住的,看得太仔细,以至于之后的记忆也来得更深刻。

“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清风阁。”司徒疏对夏寻雪说道。

夏寻雪终于知dào

,为何司徒疏每次见到她时都是一副警惕的神态,他在防着她,因为她和宁绍云有过接触。虽不知他为何要带她来这里,但不让她走,想必也是防止她把太子的状况透露出去。

怀疑也好,猜忌也罢,在生命面前,都来得微不足道,夏寻雪全然不在乎司徒疏如何想她。夏寻雪努力回忆母亲留下的医典,上百种草药在她的脑海中快速交错,却找不到一种药,能解宁东玄身上的毒。

医典,许代云,她背下了所有许代云记录下的病例,许代云高超的医术,另类的医治办法,无人能及。

“你可知,大约十八九年前,宫里有一个叫许代云的女太医?”夏寻雪突然看向司徒疏,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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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解毒(二)

许代云?十八九年前的女太医?司徒疏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不知dào

。太医院里也没有这个人。”司徒疏怀疑的看着夏寻雪,她为何会知dào

十八九年前宫里的事,那时的她,应该还没有出生,更加和皇宫没有半点关系。

“当年,她和皇后娘娘一起进的太医院。我看过她的医录,算得上一代奇医,医术精湛,手法千奇百怪,她手下,没有医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夏寻雪说道。太医院所有的看病都有记录,纵观那个时期,许代云是新进太医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相比许代云,霍碧彤则要来得普通。那本旧病例里,夏寻雪只找到一个霍碧彤的名字,医治的病症也属常规的病。霍碧彤。想到霍碧彤,夏寻雪才想起,宁东玄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他身中剧毒,霍碧彤应该知dào

。这么久了,如果霍碧彤能救他,已经千方百计的救了他。

许代云?……

司徒疏听明白了夏寻雪的意思,她是想要他把许代云找出来。

都是十八九年前的事了,过去了那么久,一下子要找出许代云?司徒疏也没有把握。当年,许代云和皇后一起进的太医院?如果是这样,皇后或许知dào

许代云的下落。皇后?司徒疏面色不由得更为凝重。

“太子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不怎么好,太子中毒,他也没让皇后娘娘知dào

。”太子和皇后间的关系,司徒疏不便介入。“我去趟太医院,看能不能查到许代云。”

夏寻雪看得出,司徒疏不太想去找皇后,她也不勉强。

“你还需yào

什么?”司徒疏临走前,问夏寻雪。

“我写个方子,你把药抓回来,再让人在这里架一个沐浴用的大木桶,下面烧柴。”夏寻雪说着,环顾房间,找到笔墨纸砚,她摊开一张纸,迅速写下十八味药,交给司徒疏。

司徒疏接过药房,除了连翘、牡丹皮、金银花、蒲公英等几位常见的草药,其他的药,他听都没听说过。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司徒疏都会去试一试。

司徒疏走后,房间又进来一个男人,冷漠着脸,守在床榻的旁边,监视着夏寻雪的一举一动。司徒疏如何放心,把夏寻雪一个人独自留在那里。

司徒疏的办事效率极高,夏寻雪要的药,很快有人送过来,还有木架、木桶、干柴一类,也一下子便搭起来了。

“烧火。”夏寻雪来到木架前,待木桶里加满水,交代下人。

水快速的加热,水汽也袅袅的冒出,夏寻雪又让人取了一瓶醋来。她把草药丢进水桶里,再把醋也倒进去。“咕噜、咕噜、咕噜”白烟笼罩下,木桶里的水已经烧沸,堆得满满的草药在沸水中翻腾。

“帮我把太子扶过去。”夏寻雪来到床边,对那个一直守在房里的男人说话。

男人沉默寡言,却是按照夏寻雪说的话,他掀开锦褥,一手穿过太子的腋下扶住太子的后背,然后几乎是把太子架到了木桶边。

“把太子扶进去。”夏寻雪指的是煮沸了的木桶中。

男人这次却是犹豫了,那可是沸水,把人放进沸水里面蒸,那岂不是要被烫死?夏寻雪瞧出了男人的疑虑,她伸手到水中,试了试水温,烫,但还不足已烫伤皮肤,水温刚好合适。

“水里加了醋,水和醋融合,煮沸时的温度便会降低。现在的水温,不会伤害到太子。”夏寻雪说道。

太子昏迷不醒,给他灌药也喝不下去,除了针灸,就是利用药浴把他体内的毒素泡出来。夏寻雪也不知这样到底有不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男人还是怀疑,他伸手进水里,水温有些烫,但还好,远不到真zhèng

沸水的温度。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夏寻雪,这才把太子慢慢的放进了木桶里。

“继xù

烧火,不要让火熄灭。”夏寻雪往下面的灶里又添了一根木柴,桶里不断的冒着水泡。

宁东玄后脑靠在木桶的边缘,还是闭着眼,对此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全然没有知觉。他会就这样,在昏睡中死去吗?夏寻雪用手背探了探宁东玄的额头,明明桶中的水那么热,他的脸也被蒸红,皮肤却还是很凉。

大约两个时辰过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司徒疏回来了。

司徒疏面容低沉,应该没有找到许代云。

房内,所有人都聚集在木桶边,司徒疏进房后,便往房的中央走去。宁东玄还躺在木桶里,皮肤因长时间泡在热水里,起白犯红,而桶下的火势越烧越烈。司徒疏往桶内看去,原本清澈的水,已经变成浑浊的黑色,如那黑泥般,那些便是从宁东玄身体内渗出的毒素?即便是司徒疏,也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太子如何?”司徒疏问夏寻雪。

“药浴能排除太子体内的部分毒素,但是太子中毒太深,已伤及五脏六腑,单是药浴,不足以救太子的命。”夏寻雪如实回道。

“我去太医院,翻找了当年的资料,找到了许代云的名字。”司徒疏确定,当年确实有许代云这个人。

“她如今人在何处?”不仅仅是关系太子的性命,还有她母亲的过去,夏寻雪都急迫的想要找到许代云,或是许代云的下落。

“我去找了当年的老太医,他只说,许代云进入太医院第二年的某一天,不见了。”司徒疏说道。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关于其他,那位老太医也不知dào

。就是,一天一早,有人发xiàn

许代云的房间是空的,从此她便消失了,无人知dào

她去了哪里。”司徒疏知dào

夏寻雪想问什么,他说道。

一个女医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不见,司徒疏也有些想不明白,但事情过去太久,要查清楚,再找到许代云,都不是短时间能有结果的一件事。按以往宫里发生的那些争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许代云已经死了,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呢?

“当时宫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夏寻雪问道。

第六十一章 解毒(三)

“时间太仓促,没有细查。”司徒疏感觉出,夏寻雪对许代云的事似乎特别在意,为什么?“我会派人继xù

调查许代云的事。”

夏寻雪也应该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要一下子把一个人找出来,谈何容易?

“以前的太医中,还有不有擅长解毒的?”司徒疏问道。

夏寻雪仔细想着,现在首要是救宁东玄的命。那本太医院的病例录里,除了许代云,还有一个人的名字也经常出现。

“百里崖。”夏寻雪说道。

“百里崖?”司徒疏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那个名字,但又想不起来。“你照料太子,我去去就来。”

司徒疏说完,便匆匆的走了。

又是一个时辰,药浴中的宁东玄外露的皮肤已经被热水蒸得通红,夏寻雪命人替宁东玄换了衣,重新扶回床榻躺下了。她从锦褥中拿出宁东玄的左手,他的皮肤依旧很凉,她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压在他的手腕上,脉象微弱,时有时无。“没人能救得了我。”夏寻雪的脑海里浮现出宁东玄说的那句话。那时的他,便已知dào

自己要死了?她还记得,他说话时的无奈,绝望而又平静。

夏寻雪把宁东玄的手放回了锦褥中,她往房中看去,帷幕前两侧的琉璃灯盏上分别点着九根蜡烛,烛光许许,房间明明被烛光照得很亮,她却觉得视野里的一切都很暗,很暗。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司徒疏回来了。

“宫里确实有百里崖这个人,不过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他除了是太医院的太医,还是宫里的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上。他擅毒,制毒和解毒。”司徒疏查到了百里崖这个人,但看他的神色,也还是郁沉沉的。

“能找到他吗?”夏寻雪问道。

“百里崖较许代云早三年入太医院,因出神入化的医术,得皇上器重,平步青云,仕途不可限量。是在许代云失踪半年后的某一天,他也不见了。听当年的老太医说,百里崖和许代云的关系很好。”司徒疏说着,却是越发的费解。好端端的两个太医,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相继失踪?百里崖的不见,和许代云有关?许代云又是因什么不见了?原本是想找人来救治宁东玄,竟是牵扯出那么多千奇百怪的事来。太医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司徒疏忧虑的神态中袒露出几分焦躁。

又是失踪?

夏寻雪脸庞垂下去。

“我想到一个办法。”夏寻雪说道。

“什么办法?”司徒疏急迫的问道。

“给太子换血。”夏寻雪犹豫了下,才说道。换血,百里崖曾用过这个手法,就是把合适的血液,输送到患者的体内,过滤患者的血液,这样,可以降低体内毒素的浓度。但有一点,给患者换血的那个人,因为两人血液相连,有可能会感染毒素。换血很危险,不一定能成功,而且还有可能搭上无辜人的性命,于医术中,这是种禁术。古往今来,这个方法,怕是只有百里崖用过。

“换血?”司徒疏诧异。“能救太子吗?”

“我不确定。”夏寻雪也不确定。“太子中毒已深,只能想办法把他脏腑里的毒素稀释出来,脏腑恢复功能,再想办法彻底解毒。”

“只要还有一线机会,都要试一试。要怎么换血,你说。”司徒疏说道。

“需yào

身体强壮的人,通过手腕的动脉相连,再借外力的推动,一边往太子的体内输血,一边把毒血排出去。”夏寻雪说道。

“你听到了,去找五个人来。”司徒疏对代他守在房里的那个男人说道。

“等等。”夏寻雪制止了司徒疏。“换血把握不好,供血的人会死。”

“只要能救太子,死在多人都无所谓。”司徒疏一脸的冷酷。

“不行。”

“你要是不给太子解毒,我就杀了你。”司徒疏胁迫夏寻雪。

“若要杀一个人,来换另一个的命,我宁可不救。”

夏寻雪和司徒疏互不相犯,一时间,竟是对持起来。

“司徒大人。”一旁待命的男人,不知是去还是不去,请示司徒疏。

“用我的血。”

“用我的血。”

夏寻雪和司徒疏竟是异口同声的说道,说完之后,两人都诧异的看着对方。司徒疏是见夏寻雪坚持,应该不会轻易妥协,所以,他出口。夏寻雪则是清楚司徒疏不会就此罢休,用其他人的命,那还不如用自己的血。她采药时,也时常会以身试药,久而久之,她身体产生了一种抗毒性,比普通能更能忍受毒的侵蚀。还有,就算真的她也中了毒,毒不会马上致命,亲身试毒,更能把握毒性,找到解毒的办法。

医者,有时候是疯狂的,正如此时的夏寻雪。为了能解毒,她全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我常年和药物打交道,体内的血液能抵抗一定的毒素,比起你的血,对太子的帮zhù

更大,而且,换血的时候,我还需yào

有人在一旁帮我。”夏寻雪对司徒疏说道。

僵持便等于浪费时间,最终,司徒疏同意下来。

时间定于明日一早。

一个晚上,所有人都没有吃饭,司徒疏命人送来了饭菜,夏寻雪没有胃口,只是夹了两口菜,便把碗筷放下了。

之后,她回了趟玄武阁,换血之前,她需yào

做足准bèi

。夏寻雪再回到紫亭轩,已是寅时,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却是一天中最黑之际。

司徒疏还守在房中,夏寻雪也不管他,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曾经,我拼命的想要救一个人,可是,我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夏寻雪看着宁东玄,她说,却又不是说给他听,他也听不到。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新房里还布置着成亲的红装,韩凌风躺在新房的床上,静静地,安详的,却是再也不会醒来,那是夏寻雪成长中第二次经lì

死亡,她母亲死时,她还小,也不知dào

死到底意味着什么,但韩凌风的死让她知dào

,人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你说话,他听不到,你想见,他也不会再出现,唯有,在曾经的记忆力哭泣。“你要活下去,只要还有人在意你,你的命便不是你一个人的。”

夏寻雪低下头,眼皮有点沉,她睡过去了。

榻上的宁东玄,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不知是他听到了夏寻雪的话,还是风吹动了他的睫毛,那一晚,宁东玄都没有醒过来。

第六十二章 解毒(四)

天终于亮了,没有太阳,灰蒙蒙的,阴沉沉的。

司徒疏早已屏退了其他人,房间里只还有他和夏寻雪两人。

谁都没有用早膳,这个时候,山珍海味都吃不下去。夏寻雪和司徒疏站在床边,银针,药草,匕首,所有的东西已经准bèi

妥当,接下去,便是真的要换血了。

房间里很静,除了昏迷中的宁东玄,夏寻雪和司徒疏都有着难以抑制的紧张。“咚、咚、咚、”夏寻雪甚至能听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生或死,就在今日了。

“还要准bèi

些什么?”司徒疏再三和夏寻雪确认。

“该准bèi

的都准bèi

了。”尽人事后,便是听天命了,宁东玄的命,还有她的命。夏寻雪掩在袖中的两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再看床上躺的宁东玄,还是一张平静的脸,对即将发生的事全然无知。

无知?不知也好,知dào

得越多未必是好事。

“把太子扶起来,盘膝而坐。”夏寻雪交代司徒疏。

早晨的气温很寒,房里烧了不少火炭,还是有些凉。司徒疏掀开锦褥,给太子穿了件厚的外袍,再按夏寻雪说的那般,让太子背靠床内侧,盘膝端坐。

另一边,夏寻雪脱了靴子,背靠床外侧,也盘膝坐于床上,与太子面对面。距离很近,她可以把他看得真真切切,他却是轻轻的闭着眼,睡着,一直睡着。夏寻雪左手拿起宁东玄的左手,她右手从旁边放着的布块中抽出枚银针,稍犹豫后,扎破了宁东玄左手食指的皮肤,也是在同时,一颗一颗黑色的血珠从他的伤口冒出,黑血散发着甜腻的血味,颜色亦是触目惊心。之后,夏寻雪放下宁东玄的左手,拿过宁东玄的右手,把他手心向上贴在他的膝盖上,她左手则是手心向下贴于他的手上,手腕相连。

“我会用匕首把我和太子的手腕上分别划一刀,你时刻关注太子左手食指滴血的状况,运功把我提给的血逼进他体内,速度不要过快,以免他身体对新进的血液产生排斥。”夏寻雪认真的说道,输血的过程至关重yào



“要输多少血?”司徒疏问,失血过多,夏寻雪会死。

“换血要循序渐进,还要考lǜ

到太子本身的承shòu能力,大概一碗左右。”夏寻雪思考了下,回答,一碗血,也差不多是她的极限。太子要救,她的命也要保住,她还有她要去做的事。

司徒疏会意,点了下头。

夏寻雪拿起准bèi

好的匕首,对着宁东玄右手手腕,顺势便是一刀下去,黑色的血液顿时从他割断的手腕涌出。紧跟着,她往自己左手的手腕也是一刀,只是留出的是鲜红的血。夏寻雪把自己的手腕覆上宁东玄的手腕,使两人的伤口紧紧相贴,血液互融的一瞬,夏寻雪只觉手腕一阵刺痛,她知dào

,宁东玄的毒血已经渗进了她的体内。此时,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而且,随着她动作的进行,司徒疏已经把他的两手贴在她的后背,正运功一点点的把她体内的血逼进宁东玄体内去。

宁东玄左手食指不断冒出黑血,右手手腕则是输入夏寻雪传来的血液,即便是昏迷中的他,换血时,脸色也有了变化,他原本平坦的双眉拧起,很痛苦的样子。

夏寻雪也不好受,失血使她面色苍白,感染上毒血的她,整张白净的脸庞越发的黯淡,身体更是忽冷忽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慢得,那短短的一炷香就好似过了一整年。夏寻雪已经感觉两手无力,身体的某一处也在阵痛,这时,贴在她背上的手离开了。司徒疏用浸泡过药水的纱布,去给宁东玄包扎,夏寻雪则是凭自己的力量,包扎还在渗血的伤口。

失血过多,夏寻雪产生晕厥,人便是往后倒去,幸好司徒疏反应快扶住了她,不然她便直接摔倒床下去了。

夏寻雪下了床,靠在床边的椅子上,她侧目瞥了眼已重新躺下的宁东玄,他双眉不停的颤着,像是受着煎熬。体内传来的疲乏,使夏寻雪虚脱,她半眯着眼,需yào

休息片刻恢复精力,才能再为宁东玄诊治。

“活下去……”迷迷糊糊中的夏寻雪,喃喃的说道。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头向一边歪去,人醒了过来。

“我睡了多久?”夏寻雪用手揉了揉额头,站起身,司徒疏一直在旁边直直的站着,她问他。

“一个时辰。”司徒疏回道。虽然小睡了一下,夏寻雪的脸色还是很虚弱,看来,换血确实很伤元气。

一个时辰?

夏寻雪弯下身,正打算为太子诊脉的时候,太子突然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太子人没醒,咳嗽却是越咳越厉害,到最后,居然是咳出血来,血也是黑色的。咳血过后,太子气色竟是比换血前更差。

夏寻雪连忙给太子诊脉,他竟是,没有脉象了。

怎么会这样?

司徒疏伸手到宁东玄的颈部,一点脉搏跳动的迹象也没有,变故太快,谁也没预料到。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司徒疏一手抓住夏寻雪的衣领前,大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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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 太子醒来

“不会的。”夏寻雪没有理会司徒疏的忿怒,她扭头看着宁东玄,他面如死灰。

整个输血的过程都很顺利,为什么会这样?夏寻雪凝神思忖着,极力的寻找原因,一个词窜进她的脑海,假死。

当病人进入深度昏迷,呼吸、心跳、脉搏等生命特征微乎及微,表面上几乎完全和死人一样,而实jì

上还活着的一种状态,称之为假死。

“太子可能是假死。”夏寻雪对司徒疏说道。

假死?死还有假的吗?司徒疏将信将疑。

夏寻雪扯开司徒疏抓住她衣襟的手,她重新来到太子的身边,再次为他诊脉,脉象还是无,她取出银针,集中注意力,逐次往他的百会穴、耳门穴、睛明穴、风池穴、檀中穴、气海穴等穴位施针。做完这些,便是等待。

一刻钟的时间,夏寻雪原本冰凉的手心渗出汗液,与之换血前,她连气都忘记了喘,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宁东玄的变化。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的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道。

“咳。”随着宁东玄的一声轻咳响起,夏寻雪和司徒疏都已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两人同是松了一口气。

夏寻雪为宁东玄把脉,脉象极弱,却是活了过来。她盯着床上没有转醒的宁东玄,心里却是诧异,原来世上真的有假死。关于假死,她母亲留下的医典和太医院的病例录上都有记载,出至许代云之笔。许代云?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又是一个怎样的太医?就算不是因为她母亲,那时的夏寻雪,也很想见见许代云。

之后,夏寻雪便一直照料着宁东玄。

大概是酉时,房间来了一个人,在司徒疏耳边低语了几句,司徒疏交代夏寻雪好生照看宁东玄,若宁东玄要任何闪失,他就杀了她。然后,他便走了。

紫亭轩外,司徒疏遇到了散步的覃蔓文。如对夏寻雪一般,他对覃蔓文的态度也是极为的冷淡。

“覃娘娘不要再往前了。”司徒疏来到覃蔓文的面前,提防面前这个柔情似水的女人。这两日,紫亭轩进进出出的人比平日要频繁,虽然都是信得过的人,但紫亭轩的动静,也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怎么,这府里的路也走不得了。”覃蔓文瞥了一眼前方的紫亭轩,那是太子的住所,但是,除了天天跟在太子身边的司徒疏,包括她在内,府邸里没有任何一个妃子进去过。

“覃娘娘要是有闲情雅致,可以去花园走走,娘娘也知,太子好清净,不喜人在紫亭轩外转来转去。”司徒疏话中有话的道。

“臣妾有一个月没见过太子了,外面传闻太子病重,不知可有此事。”覃蔓文试探的问道。之前的太子,夜夜笙歌,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府邸里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但这一个月来,太子呆在紫亭轩里闭门不出,没人再见过他,司徒疏也经常是神神mì

秘的,这种种都使人生疑。

“太子很好。”司徒疏说道。

“没事就好。”覃蔓文明显不太相信司徒疏的话,在此之前,她派人去过玄武阁,夏寻雪不在那。

“太子安然无事,这府邸里的所有人才能安然无事。”司徒疏意有所指的说道。

覃蔓文神色几不可查的变了变,之后,她折身离开了。直到覃蔓文走远,司徒疏才走了,下面的人禀报,有了百里崖的下落。

当天晚上,整整昏迷五天的宁东玄,醒了。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很艰难,却是睁开眼醒了过来。昏迷的这几日,他好像身处于一个无限的黑暗中,无论他往哪里望去,到处都是黑暗,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听到她说,活下去,能感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的血流进他的体内,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的身体和灵魂好似分离了,分别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一个时空里,有他一动不能动的身体,另一个时空里,有他被遗失在黑暗中的灵魂。

宁东玄缓慢的把脸转向床外侧的方向,夏寻雪坐在椅子上,头枕在手背趴在床的边缘睡着了。她睡得不深,淡淡的面容,稍有动静便会被惊醒。和那次茶楼时一样,她轻蹙起眉头,像是在做着什么梦。

他没想过,他和她还会再见面,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夏寻雪也没有睡多久,仅仅是小趴了一下便醒了,当她睁开眼时,发xiàn

宁东玄已经醒了,正静静的看着她。

第六十四章 对话

那还是夏寻雪知dào

宁东玄身份,他清醒之下,两人的第一次接触。

“太子殿下。”夏寻雪的一句太子,把两人的关系瞬时疏远了,她清楚的知dào

,他是太子。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宁东玄脸色苍白,声音有气无力,一张平静的面容,却是看不出他此刻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早就知dào

她是谁,也早就知dào

她在那里,他要找她,再容易不过。他却从来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或是把她拉进他的世界里。他把她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却又比无关紧要又上心一些。过去的那些日子,他不曾想起她,也还记得她。原本,他和她无关,她也和他无关,一道圣旨,改变了所有的一切。她对他的所作所为,也势必影响他和她更多。

苏老太爷曾经说过,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面前这个女子,是缘?还是孽?至少有一点,宁东玄是肯定的,夏寻雪遇到他,绝对是此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太子还记得我?”一面之缘,他还记得她,夏寻雪有些惊讶。

“不过,被我记住,可不是什么好事。”宁东玄双手撑在床板上,让自己坐起身来,这样和夏寻雪说话更方便。

“是不是好不好事我不知dào

。”夏寻雪不明白宁东玄那句话的意义所在,是说,和他扯上关系,本身就不是件好事,还是,她因他而进入到了权势的世界里?但也因为他,她更容易查找到许代云的下落,去找出十七年前的真相。好与坏,如何衡量?“但那天你走后,我一直希望能再遇到你。”

“遇我?”宁东玄怀疑的看着夏寻雪,好像还是头次听到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kàn

,内眼角微微呈钩状,外眼角上翘,细长有神。面无表情时,眼神则是清冷而孤傲,总觉得有什么藏在那双眼里。

“想看看,你的病好了没有。”夏寻雪说。

他当时寒意深深,绝望深深的眼,她的记忆太深刻了,明明是陌生人,她潜意识里却是希望他的病能好起来。

“如你所见,第二只脚都快进鬼门关了,却被你又把脚拽了出来。”是宁东玄的声音太虚弱?说那句话时,听不出任何的起伏。没有感激,没有幸好,没有欢喜,好似什么也没有,生和死对他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是我多此一举吗?”夏寻雪问。

“你救我,是出于你的心,我的生死,是我自己的事。你没错。”宁东玄也不是就夏寻雪的那个问题安抚她,像是在阐述着一个事实。每个人都有权选择,她选择救他,但他要怎么活还是死,那便是他的事。

她和他并不熟。除了那次的意wài

相遇,然后知dào

了他是太子,还有外面的一些传闻,她对他是陌生的。两个陌生人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夏寻雪也不是那种会没话特意找话来说的人,她沉默了。

“算是作为你在鬼门关拉我一把的回报,本王允你一个要求,想清楚了再说。”还是宁东玄再次说道。“还有一点,你也要清楚,你以太医的身份进到太子府,本王一旦死了,你也在劫难逃。”

他是在提醒她,他死之前,她还有机会选择。

他死,她便要陪葬是吧?夏寻雪是知dào

的。但她已经答yīng

了苏老太爷,这条路上,她别无选择。

“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吗?”夏寻雪还是有一事,想要借助太子的势力。

“就算你说想当皇后,本王也会竭尽全力为你铺平道路。”宁东玄话语里带有三分戏谑,他等待着她开口,开口说离开太子府,他想,来太子府应该不是她的本意。

夏寻雪犹豫着。许代云是太医院的人,和霍碧彤又有关系,查下去,可能会牵扯出更多的事件。还没摸清宁东玄底细之前,她本该对宁东玄设防,可是,和他的相处,反而比和宁绍云来得要自然。

有个词叫,水到渠成,她对宁东玄便是这种感觉。不急功近利,没有任何的刻意,她和他就这般,独处在一间房里。

感觉是很奇妙的一样东西,很难解释清,但它又的的确确存zài



“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夏寻雪说道。

“找人?”这和宁东玄预期的答案不一样。

“大概十八九年前,宫里有一个叫许代云的女太医。”夏寻雪说着,并未察觉到,她提到“许代云”这个名字的时候,宁东玄的眼神剧烈变化了下,可想而知,他是知dào

许代云这个人的存zài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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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对话(二)

宁东玄不动声色,却是换成另一种奇异的神色凝视着夏寻雪,他没有打断夏寻雪,等着她继xù

往下说。

“我想知dào

她的下落?”夏寻雪说道。

“你和那个许代云是什么关系?”宁东玄没答yīng

也没拒绝,他问她。

宁东玄会有这么一问,也在夏寻雪的意料之中,她一个穷乡僻廊里出来卖茶女,要找一个十八九年前宫里的女太医,未免太奇怪了。她和许代云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关系?夏寻雪也想知dào

,而要知dào

这一切,都需yào

找到许代云。

“我可以不说吗?”太多事,不知从何说起,夏寻雪也不想说。

“你要知dào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要找一个十八九年前的人,即使是本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宁东玄没有强迫夏寻雪,他说着,深沉着表情,不知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夏寻雪脸盘垂下去,眼眉间略显黯色,要是太子都找不到,凭她又如何能找到?

“咳。”宁东玄的一声咳嗽,打断了夏寻雪的思索。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宁东玄身上的毒,他活下去,才会有之后的其他。

“我给你把脉。”夏寻雪查看着宁东玄的气色,他印堂发黑,之前的换血不过是短暂稀释了他血液里毒素的浓度,还需继xù

治疗,否则很快会复发。

宁东玄还是比较配合的把他的右手伸出锦褥,虽然他并不认为她真的能救他,但她能做到这一步,医术也丝毫不逊色于太医院里的太医。

太医院吗?她曾经报名应考太医院,却是因他而错过了考试。

许代云曾是宫里的女太医,她也会医术,她们两人之间?

不可能,这不可能。

夏寻雪不知宁东玄心里想着些什么,她细心的给他把脉,盘旋在她眉间的凝重愈重,如她所料,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因为换血而有所好转,他的转醒只是暂时性的,不知何时,他又会昏迷过去。

怎么样才能救他?

“不用太勉强,你没出现以前,我已是要死之人,就算你救不了我,那也只是原来就已经预计好的结束而已。”宁东玄一眼看穿了夏寻雪。

“你就不想活下去吗?”夏寻雪问。他是太子,有着千万人羡慕的身份,为何要如此浅薄自己的性命?

“人一出生,就注定着走向死亡,想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宁东玄道。话是坦然,却分明让人听出了几分失落,而后,他又补了一句。“至少到现在,我不认为死对我而言是件坏事。”

“为什么?”

“若我和你说,心如死灰,你信吗?”宁东玄似真似假的说道。

“心如死灰,还有心思娶亲?”夏寻雪也是随意一说,并没有要质疑的意思。

宁东玄知dào

,夏寻雪指的是他和相府二小姐的婚事,原来,她还在意过他的事,不过那时,她应该还不知dào

他是太子。她对事要么平淡,要么认真,极少这般讥讽。宁东玄没怒,反而有些想笑,莫名的想笑。

“若我说,我不过是为了成全她们,你信吗?”宁东玄回答。

“成全?”夏寻雪不敢苟同。宁东玄一旦死了,这府里的妃子即使不陪葬,也基本上是没有以后了。

然而,夏寻雪却忽略了,宁东玄说成全时,用的是“她们”,而不是用“她”,他所指的“她们”,不单单是相府二小姐,还包括太子府里所有的妃子。

“她们嫁进太子府,不过是寻找一种庇护或是靠山,本王不用做任何事,她们便可借本王的名,用来使家族平步青云,或是在权力的漩涡里明哲保身。你说,本王难道不是成全她们?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样的成全?”宁东玄说道。

这就是皇家的生活吗?夏寻雪没有体会过,不能感同身受。

两人说说停停,停停说说,时间竟是一下子过去了,直至司徒疏回来,宁东玄和夏寻雪才没再说话。

“太子。”见太子醒来,司徒疏面露几分喜色,不过很快,喜色又被担忧取代。他此次出府,应该查到了一些什么,而且还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

“你要找的百里崖,有下落了。”司徒疏面向夏寻雪说道。明明是找到了人,却完全不见他有丝毫的喜悦。

百里崖?宁东玄确实有听到司徒疏有说到那个名字,就如他听夏寻雪说要找许代云时,他深邃的眼底又是一颤。

“他人在哪里?还活着吗?”夏寻雪最怕百里崖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线索又断了。

“活着。”司徒疏肯定,但百里崖活着,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那是百里崖失踪十四年后,也就是三年前,他在紫阳城露过面,曾见过他的一个同窗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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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下落

“然后呢?”夏寻雪问道。她直觉判断,百里崖三年前在紫阳城出现,之后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百里崖最终的去向,才是司徒疏要说的重点。

“章子昂和百里崖是世交,年少时,又在同一学院学习,两人关系甚好。应考太医院时,章子昂不幸落选,于城西开了一家医馆。百里崖多年后出现,主要是向章子昂求一株天山雪莲。”如夏寻雪所料,百里崖之事还有后文,司徒疏继xù

说道。“章子昂当时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了一株雪莲来,问及百里崖要雪莲做什么,他只说是要救一个人,但是救谁,百里崖没说,章子昂也没追问。拿了雪莲后,百里崖便要告辞,章子昂送他到门外,医馆十几米开外的街道上,章子昂看到一个人正在街道上等着。百里崖出了医馆后,便往那人走去,虽然隔了很远,章子昂还是看清了那人,四皇子府的杜安易。”

杜安易,四皇子府?查来查去,居然又回到了宁绍云的身上。

司徒疏话没点明,但言外之意却很明显,太子所中之毒,乃百里崖所为。不然,怎么解释杜安易和百里崖有过接触?宁绍云从来都是有目的而为之,杜安易又是宁绍云的亲信,要没所图,杜安易怎么会找上百里崖。而且,至章子昂后,便没人再见过百里崖。

制毒之人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毒出至于百里崖之手,司徒疏请来的那些大夫素手无策也属理所当然。令人疑惑的是,百里崖为何会协助宁绍云来毒害太子?

百里崖从解毒者到制毒者身份的转换,才是司徒疏最担忧的。百里崖是公认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医术奇才,虽不知他当年为何会突然失踪,倘若如今他为宁绍云所用,仅凭面前的夏寻雪能解太子体内的毒吗?司徒疏是一丝把握都没有。

夏寻雪听着司徒疏的话,陷入沉思中,通过太医院医书中的记载,她知dào

百里崖擅长制毒和解毒,但是,百里崖却从没用毒害过人。太子所中的毒,真的是百里崖所提炼而成吗?夏寻雪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希望背后的人是百里崖。

司徒疏见夏寻雪默不作声,看向宁东玄。

宁东玄眼底的颜色却是越来越深,三人中,关于许代云和百里崖的事情了解最多的莫过于他,他知dào

当年得许代云为何会失踪,也知dào

百里崖为何会不见,十七年了,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不足六个月大的婴儿……

他身上的毒,还有夏寻雪,宁东玄相信所有的发生都是一种必然。

“时间不早了,你安排她去休息。”许久之后,宁东玄交代司徒疏。这几日的折腾,夏寻雪应该已经精疲力尽了,不然也不会趴在床边睡去。

“来人。”司徒疏知dào

宁东玄是有意支开夏寻雪,确实,有些事,宁东玄并不想夏寻雪知dào

。司徒疏冲房外喊道,一个男人进来,是先前司徒疏不在时,代他监视夏寻雪的那个男人,男人叫张程言。“隔壁的房间空着,你带她过去。”

夏寻雪看着宁东玄,还想要说什么,但张程言已经来到她跟前,她终是什么也没说,跟着张程言出了房间。

夏寻雪离开后,房里只有宁东玄和司徒疏两人。

外面的夜很黑,也很静,入冬后便一直歇斯底里的寒风,竟是在那一刻停歇了。

“属下已经派人在庆王府里追查百里崖的踪迹。”司徒疏说道。

“不管是百里崖,还是许代云,都到此为此,不要查了。”宁东玄极为认真的说道,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经过了他的考lǜ



“可是?”

“没有可是。本王是太子,你要不听命令,现在便可离开太子府。”宁东玄知dào

司徒疏要说什么,打断了司徒疏后面的话,与先前的认真比起来,他神色中又多了一份强硬。

相识那么多年,司徒疏的记忆里,宁东玄还是第一次摆出太子的架子,那也说明,宁东玄此次做出的决定,不容违背。

只是司徒疏不明白,宁东玄为何不许他查百里崖?

“本王知dào

,你竭尽全力想要救本王的性命,所以,本王允许夏寻雪的医治。能活,便是本王命数还不该尽,治不了,也无需怨天尤人。”宁东玄停了一会,再道。“要是本王难逃一死,本王死后,你最后再为本王做一件事,把夏寻雪平安的送出太子府。”

“太子。”

“司徒,你不要觉得欠着本王什么,当年救你,不过是刚好本王遇到了你,徒手之劳而已。”宁东玄对司徒疏说道。“你也下去歇了吧。”

宁东玄看着司徒疏离开,房门轻轻打开,又被轻轻合上。床榻上的宁东玄,向后靠去,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床头的木板上。中毒使他的身体极易疲乏,宁东玄有些累,他垂了两次眼,终是把眼睛闭上了。也不知,他这次睡过去,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另一边,出了房间的司徒疏去了隔壁,房内还亮着灯,夏寻雪应该还没有睡。司徒疏驻足在木廊上,很久很久,也没有去敲响近在咫尺的房门。他比谁都清楚,宁东玄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毒,而是宁东玄本身,夏寻雪不过是一场注定结局中途突然冒出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她的出现,无伤大雅,也很难去改变什么。

终于,司徒疏转身离开了清风阁。有一件事宁东玄错了,他一直跟在宁东玄身边,不单是那年宁东玄救了他。

夜,快速深沉,远还不到天亮。

漫漫长夜。

第六十七章 噩梦

夏寻雪所住的那间房里,灯光久久的亮着,房内没有烧火炭,寒,她裹在锦褥里,却是端坐着身,一遍又一遍翻看她母亲留下的医典,还有司徒疏带来给她的太医院的医书。万物相生相克,只要是毒,一定有相应的解药,不到最后,她绝对不会放qì



她记得,司徒疏曾说过,宫里的太医曾试过一种毒一种毒的解太子体内的毒,其中一种毒素解掉,与它相克的毒却变得强dà

,反而适得其反。不能一种一种的解,那能不能效仿太子所中的毒,把每种**的解药根据合适的计量调融合在一起,通过药物间自我的相互抵消,或许能中和掉宁东玄体内的毒。太医应该也想过这个办法,此法的困难之处,便是不能准确的辨析出太子所中之毒的所有成分,还有很多**,为罕见之物,药性不稳定。

然而,单纯的换血又治标不治本。

想着想着,夏寻雪忽觉心口一阵刺痛,如针扎一般,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脉,脉象紊乱,有中毒的迹象。一定是昨日和宁东玄换血时,她和他伤口接触,他体内的毒素通过血液传到了她的身体里。换血后,忙于观察宁东玄的病情,她也没有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当察觉时,所染的毒素已经在她体内扩散。她虽中毒不深,但要是不能解毒,毒素经过长时间的侵蚀,也会要了她的命。

换血之前,夏寻雪已经有过这样的心理准bèi

,没想到,太子所中的毒竟这般厉害。如此,她也不能再和太子进行二次换血。

更重yào

的是,如今,她要救的不仅是宁东玄的命,还有她自己的性命。

折腾了数日,夏寻雪身体不堪疲乏,却是一丝睡意也没有,她索性添了一件厚的衣裳,下了床。

她来到房中央的桌前,拿过桌上的一只杯子放在面前,再取出身上的一枚银针,她用银针锋利的针头扎破左手食指指尖,血瞬时从她的皮肤里冒出,然而,当她把血珠染在银针上时,银针没有任何变化,用银针检查不出她血液里的毒。因是临时住进来的房,很多东西没有,之后,夏寻雪打破了一个杯子,用杯子的残片划破了她右手手腕,把流出的血液滴在另一个杯子里。一整个晚上,她便往装有自己血的杯子里添加各种药剂,做各种实验。

要是,此时此刻师傅在就好了。其间,夏寻雪想起了远在长青县的师傅。师傅平日里摆弄各种草药,有时因食了有毒的草药而发癫发狂,脾气孤僻古怪,又只给牲畜治病,所以县上的人都喊他“药疯子”,她问过师傅的名讳,师傅什么也没说。

“……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意思就是说,看似很大的病,其实只是因为一个极小的病原,而往往不得章法,只因被起表象所迷惑……”“……毒蛇的解药,往往生长在蛇出没的地方……”

回头想,师傅以前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种启示,夏寻雪一直认为,她师傅是个医术很高的人。

师傅……

卯时三刻,临近天亮,夏寻雪回到床上小睡。

睡中,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进到紫亭轩后,穿过的那个园子。园子里种满了花,却只有两种颜色,一红,一白,红的如火,白的似冰。宁东玄独自一人立于一红一白的红中间,他面向着她,平静的面容里却看不出任何表情。突然,天空裂变,乌云密布,天地间席卷而起的狂风把园子里的花剧烈摇曳,一红一白两色的花竟是迅速的向上生长,一直长一直长,直至把宁东玄埋在了花海里,空间最后只剩下红和白两种颜色。红的似血,白的如雪……

“啊。”夏寻雪从梦中惊醒,不知何时,后背一片冰凉,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为什么会做这样莫名的梦?

第一天进太子府,经过那个只种有水仙和海棠的八卦图形样的花圃时,夏寻雪便有种异样的感觉,明显是人特意那样布置。然后,是紫亭轩内只种有茶花和白雪塔的园子,为什么都是红和白?

是那样的花园使她的记忆更深刻,才有了刚才的梦?

她有时会做梦,但很少会梦到一些其他的人,那梦里出现的宁东玄?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花海吞噬,她竟有种害pà

,那种害pà

源于她心的某一处。当初韩凌天死时,她也害pà

,不过两种害pà

之间又有些区别。

她到底是怎么了?夏寻雪不知,却已无睡意。

才是辰时,冬天天亮得比较晚,外面的天一片灰蒙蒙的。

夏寻雪穿戴好衣服,出了自己的房,去了隔壁,也就是宁东玄的寝室。房内的灯亮着,却是很静,她试着推了下门,门没有锁,于是她推门进去了。

司徒疏不在,守在宁东玄床边的是张程言。

宁东玄睡着,如夏寻雪几天前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般,睡中的他面容平和。

夏寻雪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张程言则是让到一边,也不阻拦。她从锦褥里拿出他的手,触碰是千年寒冰的凉,让她想起如雪的白雪塔花。她右手食指和中指搭在他的腕上,脉象虚无,但他还活着。通过手指,感受着从他体内传来的弱不可查的脉象,她居然松了一口气,因为知dào

他还活着,她忐忑的心竟安了下来。

宁东玄睡得不深,醒了过来。

夏寻雪扶着他,让他斜靠在床头。

“太子喜欢喝酒?”夏寻雪问,太子嗜酒,这是紫阳城所有人众所皆知的事。

“也许吧。”宁东玄略显诧异的看着夏寻雪,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他想了想后,还是回答道。

“喜欢什么酒,鲁酒、蜀酒、尧酒、杜康、红曲、竹叶青、女儿红还是其他?”夏寻雪继xù

问道。

“你对酒倒是很熟。”宁东玄道。“湛露浮尧酒,薰风起舞歌。熏到路行人,也醉凭栏客。若问何处有?江南一路酒旗多。”

第六十八章 喜欢?

“尧酒是吗?”夏寻雪得到回答,转向旁边的张程言。“送两坛尧酒过来。”

张程言看向宁东玄,是在等宁东玄的指示,宁东玄点头,张程言出去了。宁东玄好奇的看着夏寻雪,他倒想知dào

一大早夏寻雪在玩什么花样。

“除了酒,太子还有什么喜好?”等酒的过程,夏寻雪又问。

“风花雪月算不算?”宁东玄嘲弄道。

夏寻雪看向宁东玄,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风花雪月?照他以往的作风,有那个喜好也不足为奇。

“等太子的毒解了后,如何舞风弄月都可以,但现在,还是自重比较好。”夏寻雪还是以一个医者的身份一本正经的劝诫。

她当真的样子,反而让宁东玄觉得好笑。

“死囚行刑前都会有一顿饱饭,怎么,你是要招呼本王喝好了,送本王最后一程。”宁东玄心情难得的放松,和夏寻雪玩笑道。

“死囚哪有太子的福气,里里外外都有人伺候着。况且,太子真要不治,也不是我送。”夏寻雪也不是暗讽,坦然的说道。

太子府里储酒成千上万,应有尽有,两人说话间,张程言已经回来,一手提着一坛酒。夏寻雪起身接过一坛酒,房里有现成的酒瓶,她走到房中央的桌前,扬起酒坛,倒满了一瓶酒。盖上盖前,她从袖笼里取出一个药瓶,拔掉塞子,把药瓶里的东西往酒瓶里倒去,是一种白色的粉末。她把药瓶重新收回袖中,再盖上酒瓶的盖子,一手提着酒瓶,一手拿着一个白玉酒杯,再次回到太子面前。

“太子可以喝酒,但是每天限量一瓶。”床前有一方桌,堆着各种药用的瓶瓶罐罐,夏寻雪把酒瓶和酒杯放在了桌上,宁东玄一伸手便能拿到。

酒瓶近身,弥散出一股沁人的酒香,宁东玄看看面前的酒瓶,再怀疑的看向夏寻雪。

“你刚才在酒里放了什么?”张程言看到夏寻雪往酒瓶里加了什么。

“放心,以太子现在的体质,算得上百毒不侵。”夏寻雪不在意张程言直逼于她的目光,她说道。

“夏姑娘这是夸本王?”宁东玄说道。夏寻雪往酒瓶里加东西,他也看到了,他倒是没有张程言的防备,正如她所说,他一个将死之人,还怕再喝什么**。然而,一种好奇心的驱使,对象又是夏寻雪,他还是想知dào

她往酒里加了什么。

夏寻雪刚才那句话,明明是讽刺,宁东玄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她不免白了他一眼。不过,这样也好。

“太子觉得是,便是了。”夏寻雪也不去和宁东玄争辩。

“所有的大夫都劝诫本王戒酒,你倒是奇怪。”至少是现在,宁东玄没有什么喝酒的欲望。

“如果是病人的家属,得知病人不治,一般情况下都会尽可能满足他最后的要求。”夏寻雪说道。

她这些忌讳话若是对其他人说,得个大罪也属正常,但那个人是宁东玄,不怒反笑。至他中毒起,身边便是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各种各样的沉重,比真zhèng

意义上的死还累。当死已经是事实,大大方方的放到面上来说,整个人反而放松了。

于其他人相比,宁东玄有个最大的优点,便是凡事无所谓。一直来,朝堂里的大臣就有宁可得罪太子,也不要和庆王有过节的共识。不过,得罪太子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司徒疏一笔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本王提什么要求,你都能满足。”宁东玄说着,一双好kàn

的丹凤眼轻扬,半眯的眼里却是闪烁着邪意。

“不要太得寸进尺。”夏寻雪有种感觉,宁东玄的笑很危险,她警惕的说道。

“哈、哈、哈、”宁东玄笑了,笑声中带着病态,却是爽朗,他越发觉得,眼前的女人有意思。“发xiàn

,有点喜欢上你了。”

喜欢?夏寻雪明知宁东玄是开玩笑,但听到“喜欢”二字,她心底的某一处心弦像是被人挑动,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喜欢吗?

“要非本王中毒已深,本王就娶你为妃,正妃那个位置不是还空着,本王就让你当。”见夏寻雪想什么想得出神,宁东玄再道。

“太子娶我,又是为了成全我什么?”夏寻雪突然问道。

成全?宁东玄的表情一滞,原来她还记得那天他说过的话,他曾说,他迎娶的妃子,不过为了成全她们,成全她们怀有的各种目的。原本,他说娶她,不过是句无心的玩笑话,没想到她会这般问。

如果,他娶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成全她们,那她呢?

宁东玄凝视着夏寻雪,她有一张姿容无双的脸,不张扬,却似莲的轻柔,一双明眸里,有坚持,也有疑惑。

“太子府里妃子成十上百,各个是名门千金,哪一个不想鹤立鸡群,太子若立我为正妃,不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夏寻雪不玩权术,却很聪明。倘若宁东玄真的立她为正妃,是成全她,还是害她?

“你还懂得不少。”宁东玄打量着夏寻雪。

“咳。”宁东玄适时的一声咳嗽,终止了他和她的对话,关于那个话题,也因此没有了然后。

夏寻雪为宁东玄诊过脉,无碍。

“太子在榻上躺太久,于身体无益,今日天气尚好,民女可陪太子到外面走走。”夏寻雪也不纠结于之前那个问题。唯独,她想到他说“喜欢”二字时,心里便会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奇怪,好奇怪,像是心被什么抓住了。

宁东玄也不喜欢一直躺在床榻上,他同意。在夏寻雪的帮zhù

下,宁东玄换好了衣服,穿上了厚靴。夏寻雪本是要扶他下床,宁东玄却没接她的手,他身体是虚,却没有她想象中的羸弱。

宁东玄没让人跟着,就夏寻雪陪他一起出了房。

两人走在园子里,宁东玄的速度很慢,夏寻雪便也放慢脚步跟在他的身边。

“本王问个问题?”走过一条小径,宁东玄说道,人却没有停下,还是一路往前。

第六十九章 天降大雪

“太子请说。”夏寻雪听着。

“你救治过的人,死之前,都是什么样?”宁东玄问。

“我以前,只给人医过一些小病小痛。”夏寻雪说道。

“就这样,你也敢给本王解毒?你当本王是小白鼠,拿来试刀的?”宁东玄蹙起个眉,却不见生气。

就连夏寻雪听到宁东玄的话,都觉得几分好笑,有这么形容自己的吗?他正常起来,是这个德行?

“曾经,有过一个很想要很想要救的人,但他还是死了。到死,他也在安慰我说,见着我平安无事,他就安心了。”夏寻雪说道。安心什么?难道他不知dào

他死了,她会有多难过。但是,她没有资格责备韩凌风,所有人里面,唯独她没有资格怨他。“死并不可怕,可怜的是被撇下的还活着的人。”

她和他走着走着,来到了种有茶花和白雪塔的园子。

“为何园子里只种了两种花?”夏寻雪看向那片花,红色和白色相衬,两种颜色都来得格外鲜明。她又想起天亮前做的那个梦,她问宁东玄,第一次进太子见到水仙和海棠摆成的花圃,她便很在意。

宁东玄也同样看向面前的花园,目光深深,显然,那些花对他而言,有着另外的意义,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

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司徒疏朝宁东玄和夏寻雪这边过来。

司徒疏瞥了夏寻雪一眼,深沉的眼里含有别样的光泽。

“太子,皇后娘娘来了。”司徒疏站立在旁边有一会,才对宁东玄说道。

“请她回吧。”宁东玄说话声音冷冷。

“属下觉得,太子还是见一见皇后娘娘,至少……”司徒疏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宁东玄打断了。

“本王话不说第二遍。”宁东玄语气强硬,不容司徒疏再往下说。

司徒疏面色不由凝重,转身走了,只留宁东玄和夏寻雪在原处。

皇后娘娘?那不就是霍碧彤了?当年许代云便是和霍碧彤一起进了太医院,后来,许代云不见了,霍碧彤当了皇后。而霍碧彤,则是宁东玄的亲生母亲。夏寻雪想着,看向宁东玄,他却是仰起头,往上方的天空看去。

“要下雪了,回去吧。”宁东玄对夏寻雪说道。

夏寻雪也同样仰起头,看着远方的天际,天空带有冬季特有的灰蒙,大地也变得越发的萧索,却是和昨日的天气差不多。夏寻雪丝毫瞧不出,这天有下雪的迹象,却是觉得周围的气温变得更冷了。

她还是同他一起回了清风阁。

晚膳后,夏寻雪让人在宁东玄的房中架起了药浴,热水中,她又多加了几味药。不论是药浴,还是针灸,又或是喝药,宁东玄都很配合。不过,在宁东玄身上,夏寻雪仍感觉不到他一丝常人应有的求生/欲。他所有的配合,都好像是在成全其他人想要救他的心。成全?为什么是成全,难道命不是他自己的吗?

当天晚上,天真的下起了雪,鹅毛状的大雪从天而降,铺天盖地。

夏寻雪站在窗前,在两扇雕花木窗间开了一个缝,因为下雪的缘故,夜空比平日来得亮,墨灰色的天空中,乌云密布,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而下。夜里的雪,深切切,好似有千丝万缕的情愁,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覆灭一切。雪花形态万千,像一片片白色的帆,又像扑火而来的蛾,义无反顾……

原本已经睡下的宁东玄不知何时站在了夏寻雪身边,要非中毒,他并不是个嗜睡之人。药浴过后,身体发了一阵热,宁东玄的头脑还很清醒。

“你喜欢雪?”宁东玄见夏寻雪看雪看得入神。

“我出生的时候,刚好下着雪。”夏寻雪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像是在想着什么。

“紫阳城每年都会下雪,一开始下雪,积雪至少三个月,本王喜欢雪,只是,不喜欢这座城。”宁东玄说道。

他厌恶的仅仅只有这座城吗?

夏寻雪没有接话。

各怀心事,他和她都没有再说话。宁东玄没有走开,陪着夏寻雪在窗前久久的站着,雪落下时,静静的,却是一层一层铺在大地上,悄无声息的,把所到之处的一切都堆成了白色。

便于照看宁东玄,夏寻雪决定,晚上也守在他的寝室。宁东玄的授意下,寝室另外搬进了一张罗汉床,她便睡在罗汉床上。

夜深,她和他都睡了。

房外的雪,还在绵绵不绝的下着,一直下一直下。

那夜,却是相安无事的过了。

翌日很早,夏寻雪便起了。宁东玄还没醒,她比昨天又多穿了一件衣服,推开房门出去了。

大雪竟是下了一整夜,此刻还在下着,不知还会下多久。大雪落了屋檐上厚厚一层,压弯了树枝,亭子和道路也全成了白色,处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长青县地处南方,并不是每逢冬季都会下雪,雪最多也是下三天,也有肆无忌惮的时候,却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如今漫天无边无际的雪景,夏寻雪还是第一次见。

美而广阔。

那是紫阳城雪景给夏寻雪的印象。

她走进雪地,靴子踏着软绵绵的积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雪花纷纷而落,一片旋飞的雪花触碰到他的唇瓣,她用舌尖尝了小点,有种独特的冰凉。夏寻雪的速度不快,却是继xù

往前,回头,已是一串长长的陷入雪里的脚印。

寝室,宁东玄醒来,他往夏寻雪所睡的那张罗汉床看去,空空的,不见她人。他准bèi

起身之时,突觉咽喉有种火辣之感,他忍不住的用力咳嗽,却是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咳、咳、咳、”宁东玄勉强起身,他取下屏风上的厚衣披上,步履艰难的往窗前的书桌走去。桌子很整洁,文房四宝也是井井有条。他一手抵在桌面,一手打开了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他翻开,书是空白的,只是每页之间夹满了已干的花瓣,是夏寻雪熟悉的红色,十八学士的花瓣。

第七十章 寿宴(一)

宁东玄凝视着那些花瓣很久,很久,终于,他把书合上,重新放回了抽屉里。他过到窗边,抬手推开窗,外面的雪已经盖了厚厚的一层,天上还不断落着雪花,不知这场雪会下到什么时候。窗户外,一个人影远远走来,她步调轻盈,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白雪积满了她的发上和肩头。

一阵风起,夏寻雪的长发在风雪中飘扬,皑皑白雪中,形单影只,那是一份化解不开的孤独。

她没有察觉到远处投来的注视,他却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一个人走在雪地里,看着她任由大雪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一深一浅留在雪上的足迹,看着她一张几乎要融化在雪里的脸庞……原来,她也是一个人。

夏寻雪回到宁东玄寝室时,他命人在房中烧了火炭,房外冰寒冻天,房内却是温暖如春。

他盘膝坐在罗汉床的一边,床中的方桌上沏了一壶茶,茶还热着,袅袅的白气徐徐的向上蜿蜒。

“庐山云雾茶。”夏寻雪坐到罗汉床的另一边,闻得茶香,她说道。

宁东玄倒了一杯,置于夏寻雪的面前。

“想不到太子还喜欢喝茶。”几日相处下来,夏寻雪已无身份的拘束,她端起茶杯,用茶盖捋了捋悬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茶叶芽叶肥嫩显白亮,茶水色泽翠绿,香如幽兰,她抿了口,味浓醇鲜爽。

“偶来雅兴。”宁东玄一副挠有兴致,自得其乐的模样。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也端起茶杯,抿了口,再道。“庐山云雾茶。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夏寻雪看向宁东玄,四目相对,他眼底郁着耐人寻味的光泽。

之后的几天,夏寻雪和宁东玄便这般不好不坏的相处着,他毒发过几次,每次毒发都很痛苦,她则是用针灸为他镇痛。他也没像之前的陷入昏迷或是发生大的变故。有些平静,安逸的像是风雨前的过渡。

那几日,司徒疏每天都会来。但呆的时间都不长,每次都会问夏寻雪太子的身体状况,见宁东玄的身体还算稳定,他便离开了。不知在忙些什么。关于此,宁东玄也不过问。

确实,司徒疏还是背着宁东玄在暗中调查百里崖。他调动了所有潜伏在庆王府的奸细,里里外外把庆王府找了个遍,却是,完全找不到百里崖的踪迹。是他猜错了?不会,司徒疏了解宁绍云,要没目的。宁绍云不会让杜安易找百里崖,再到后来的太子中毒。这些绝对不是巧合。

是一场早就算计好的阴谋。

司徒疏把搜查范围放宽,包括宁绍云、杜安易去过的地方,就算是掘地三尺,司徒疏也势要把百里崖找出来。

那年的初雪,足足下了四天,脚踩在雪地上,能把雪靴整个没过。

雪停了,太子府却开始变得不平静。

皇帝久病,马上是皇帝四十寿辰,太医建议办个寿宴,喜庆喜庆,或许皇帝的病情会有好转。寿宴设于六天后,朝廷大臣,王侯贵胄,所有人都要出席,自然包括太子殿下。太子已经闭门一个月,关于太子的猜测众说纷纭,朝内分派又到最关键时刻,这次皇帝的寿宴,各大官员皆是蠢蠢欲动。

清风阁,司徒疏正在为皇帝寿宴的事犯愁,宁东玄一出现,关于他中毒的事势必瞒不住。可以预见,到时候是各种见风使舵,落井下石,还有不少人在背后笑。但圣旨已经下来了,不单是太子,四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也全都要出席。这次,宁东玄不得不去。

“司徒,父皇的寿礼,就交由你去准bèi

。”宁东玄反而要从容。

“是。”司徒疏授命,思忖再三,又看向一旁的夏寻雪。“有不有办法,就几个时辰,让太子看起来像没病一样?”

“没有。”夏寻雪摇了摇头。

其实,这些天,宁东玄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但是,他中毒已深是事实,他毒发也带有不确定性,好则半天也不发作,坏则一炷香一盏茶功夫连着发作,或强或弱,无法控zhì

,要装作若无其事,让人看不出破绽,那是不可能的。

这段时间,夏寻雪也在不断的研究着宁东玄体内的毒,他所中毒成分这一块,她差不多已经确定了九分,还差一点点。还有他的毒,主要是迫使脏腑坏损,功能衰退,最后药石无灵而丧命。毒素顽强,迄今找不到办法解除,但只要使他脏腑恢复正常的运作,还是能稍微延长他的性命。

对此,夏寻雪也是费尽了心里。至于她也感染了毒,她谁也没说,只是治疗宁东玄的同时,她也时刻关注着毒在体内的变化情况。

“该来的终会来,司徒,你也不用太在意。”宁东玄对司徒疏说道。

“到时候,把她带上。”司徒疏指的是夏寻雪,万一宁东玄当场毒发,他可不放心宫里的那些太医。

那时的司徒疏还不知dào

,夏寻雪对皇宫意味着什么,她的出现,又将引来一场更大的纷乱。

六天,转眼便到了。

寿宴设于晚上,酉时左右,天将黑还未全黑。

清风阁,宁东玄换上了太子的服饰。金丝编制的头冠,一袭杏黄色龙纹服,袍服上用绣着四龙纹,腰间简单的系了块白玉,也是价值连城。宁东玄平日在府里穿衣随意,夏寻雪还是第一次见他穿太子服。合身的衣服,优雅贵气,又不乏帝王才有的凌厉和气魄。

相比英气逼人的宁东玄,夏寻雪则是一切从简,以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她习惯了低调,这也正好和她的意。夏寻雪换了身男装,风轻云淡,细看之下也是文质彬彬,银针和药她都带在身上,就这样,三人一起出了太子府。

府门外,马车已经准bèi

好,宁东玄先上,夏寻雪再上,司徒疏则是坐在了驾车的位置上。“驾”绳鞭抽在马背上的声音响起,马车“咕隆咕隆”的向皇宫的方向驶去。在街道和人群中穿梭,马车很快便驶到了宫门口。(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寿宴(二)

皇宫占据了紫阳城三分之一的土地,临近长安街,赫赫的挺立在城的北面。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琼楼金阙,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马车停住,司徒疏下了马车。

守卫宫门的侍卫认得司徒疏,流程式的查看了他手里亮出的令牌,侍卫也没检查马车,便大开宫门放行。

马车一路驶进宫内,几次大风吹拂起车帘,夏寻雪看到的是高高的宫墙。皇宫很大,大概行进了有二里路,待再次停住,已到了后花园。敢降过大雪,室外的气温很低,宴会场地设在华清宫。

宁东玄和夏寻雪下了马车,三人去到华清宫时,除了皇帝,其他的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不乏夏寻雪认识的人,有道台府的苏平生,苏弘文,苏老太爷也来了,还有庆王宁绍云,杜安易。

久不露面的宁东玄出现在华清宫,一时还是引来不少人关注。

“太子气色不是很好,可是像外面传言恶疾在身。”一个官居高位的大臣走到宁东玄面前,毫不忌讳的直接说道。其他聚过来的官员,也是静观其变,等着宁东玄的回答。

“本王近段时间深居简出,想不到还有那么多人惦记着,反而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宁东玄也不怒。

“是太子面子大,几次拜见都被挡在了大门外。”那位大臣还没打算就此打住。

“有这等事?”宁东玄装作不知,演戏他最在行。“一定又是下面的人擅作主张。本王回府后,一定好好的查查。不知李大人亲自到府,是为了何事?”

宁东玄一句话。反倒是李毕书不知如何作答,去太子府能有何事,还不是去探个究竟。有些话大家心中有数,玩笑几句也罢,却也不好当面点破。

这时,华清宫外响起太监尖锐的声音。

“皇上,皇后。皇贵妃驾到。”

聚在殿中央的皇族大臣纷纷向两旁退去,中间让出一条道,跪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万。皇后千岁千千岁,皇贵妃千岁千千岁……”

皇帝右边随着皇后,左边随着晴贵妃,进了华清宫。待三人于金座坐下。皇帝才对还跪地的众人摆摆手。“都起了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的两侧摆有长椅和坐垫,尊卑有序,各自入席。苏老太爷虽无官职在身,曾为帝师,地位尤为尊贵,位置离皇帝最近,苏弘文和苏老太爷坐一起,苏平生则是和远处大臣坐在一块。太子坐于其旁边。第三个位置则是三皇子宁雨泽。另一面,由近极远依次是二皇子宁长风。四皇子宁绍云。

如司徒疏、杜安易这一类随从,则是站在主子的身后。夏寻雪和司徒疏,站在宁东玄的后面。

“恭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苏老太爷最先起身恭贺,他两鬓似多添了几许白发,人还是精神奕奕。

“老师能来,朕很高兴。”皇帝龙颜大悦,但憔悴的面容难掩他的病态。

皇帝两旁坐着的皇后和晴贵妃,倒是夺目光彩。晴湘玥穿的是一身粉色长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挽起的发髻上插了一支白玉钗,面容雍容华贵。皇后一袭金凤长袍,头戴金叉,身披柔色丝带,端庄如花,威严而温柔。

夏寻雪认得晴湘玥,坐于皇帝右边的就是皇后——霍碧彤。那还是夏寻雪第一次见霍碧彤,她离她距离不近不远,刚好能看清霍碧彤。

霍碧彤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还不到三十,那是个很美的女人,内外皆修,用倾城倾国来形容也不足为过。她也是一双丹凤眼,长得极好,想必宁东玄的眼睛便是遗传于霍碧彤。霍碧彤只是往宁东玄所在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也没注意到一直盯着她的夏寻雪。

“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恭祝父皇福寿齐天。”

“恭祝父皇寿满天年。”

“恭祝父皇寿山福海。”

之后由太子开始,三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先后为皇帝贺寿。二皇子和三皇子,夏寻雪也是第一次见。

二皇子宁长风作为大将军,常年驻守在边关,皇帝大寿,专程从千里之外赶回来。三皇子宁雨泽,因双腿有疾,则是在白云寺带发修行,此次也是特意从白云寺过来。关于二皇子和三皇子,夏寻雪在兴盛茶楼的时候,也听闻一些。二皇子的母后出生将门,二皇子自小喜欢舞刀弄枪,年满十四岁那年,主动请缨去了塞外镇守边关。三皇子则是六岁那年,后花园玩耍时从假山上摔下去,摔断了腿,至此不能再站起来走路,自闭了很长一段时候,后去了白云寺。

所以,皇宫里权利的冲突全都集中在了宁东玄和宁绍云身上。

“恭祝皇上福寿绵绵。”

“恭祝皇上福寿双全。”

……

朝廷大臣一轮恭贺后,酒菜已经上齐,宴席开始。

丝竹之乐响起,六个舞姬在殿中央跳着水袖舞,觥筹交错,大臣们也相互碰杯聊起来。

“三弟在白云寺可好。”算来,宁东玄也有三年没见过宁雨泽了,

三年不见,宁雨泽身上散发出一股脱俗的气质。看来,宁雨泽这些年在白云寺也是修成正果了,当年摔断了腿,也算是有得有失。

“臣弟一切尚好。”宁雨泽和宁东玄之间没有普通兄弟间的情意,没有利益纷争,也没有宁绍云和宁东玄那种面和心不合的勾心斗角。怎么描述,有着至亲的血缘,却像是相互疏远的两个个体。

“那很好。”宁东玄道,没有起伏的声音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皇兄是否有疾在身?”宁东玄的虚弱还是很容易察觉到,宁雨泽常年在寺庙,虽没听到什么传闻,但也看得出宁东玄身体状况确实不好。

“可能是紫阳城的风水不好。”宁东玄答非所问,又像是另有所指。

再说其他人,夏寻雪跟着宁东玄进到华清宫,她虽女作男装,苏老太爷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却作不认识的样子,也不主动和夏寻雪说话。至于苏老太爷和宁东玄,两人的桌子挨着,却只是客套几句,并没有更深的交谈,看起来,也是两个没太大干系的人。(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寿宴(三)

宁东玄和苏老太爷的一言一行,后面的夏寻雪看得再清楚不过,她一直以为,二人至少有着某种关系,要不然,为何当初要她留到太子身边?但就此时,夏寻雪在宁东玄和苏老太爷之间看不出什么端倪。

苏弘文却是趁着宴席的空隙,起身来到了夏寻雪的。她男装打扮,但对有心人而言,还是很容易便认出了她。一段时日不见,苏弘文比之前沉稳了很多。

其实,夏寻雪并不讨厌苏弘文,只是,人和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不是说不厌恶就能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又发生了夏元珊的事,对苏弘文,夏寻雪存有更多的还是歉疚。

“在太子府可好?”他和她也并不是很熟稔,苏弘文还是想和夏寻雪说些什么,他问她。

“都挺好的。”夏寻雪回答。

“好就好。”听到夏寻雪说好,苏弘文不知是放心,还是失落,有种难言的愁绪在心底无声的化开。

“老太爷的身体可好?”夏寻雪问道。

“只要父亲不惹爷爷生气,爷爷就挺好的。平日里,爷爷还是一样,喜欢养养花种种草。”苏弘文说道。

即使没有夏寻雪,苏老太爷和苏平生之间也经常为了各种事起争执。近来,因苏平生和宁绍云走得越老越近,苏老太爷和苏平生也有闹不和,很显然,苏老太爷不喜欢宁绍云。夏寻雪进入太子的这段时间,紫阳城里的形势也一直在变化着。太子那边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底,宁绍云却是面上背地里笼络了不少人,一旦皇位之争。风云惊变怕是不可免。

宁绍云的争帝之心也日益明显。

随着皇帝的身体每况日下,百姓私底下也在讨论谁会做皇帝,赞成庆王的人远盛于太子,毕竟,太子在外的名声是在太臭了,昏君当政,民不聊生。百姓也会为自己的日子考lǜ

。虽然太子是名正言顺,但民心所向也不可小觑,可以预见。之后必定会有一场恶斗。

“苏老太爷上了年纪,切记不要情绪激动。”夏寻雪嘱咐苏弘文。

“我会的。你也是,在太子府,多照顾自己。”苏弘文看看夏寻雪。再看看还和宁雨泽说着话的宁东玄。又重新回了自己的座位。

司徒疏站在夏寻雪旁边,则是一直沉默不言。

宁东玄和宁雨泽还在说着。

“皇兄可知,当年在假山上玩耍,是有人从后面把臣弟推下去。”宁雨泽只是在白云寺潜修,还没有真的遁入佛门,他拿起酒瓶,把面前的酒杯倒满,一饮而尽。

宁东玄只是听着。也不显得惊讶,就算真的如宁雨泽所言。身在皇宫里,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幸而,臣弟已不是宫中之人。”宁雨泽话语一顿,又饮了一杯,才再道。“皇兄好自珍重。”

宁雨泽说“好自珍重”四字时,分明是意味深长,像是对宁东玄的告诫,又含有别的意味在其中。

“臣弟何时回白云寺?”宁东玄是一贯的漫不经心,问宁雨泽。

“明日一早便回去。”宁雨泽答。

“皇兄有恙在身,明日便不去送了,今日这一杯,就当为三皇弟践行。”宁东玄拿起酒瓶分别倒满了自己和宁雨泽的酒杯,他举起自己的杯子,对宁雨泽说道。“希望他日,你我兄弟还有机会再见面。”

“干。”

只听两杯相碰,发出清脆的清响,像是约定,又像是诀别,宁东玄和宁雨泽一齐饮尽了杯里的酒。

座位对面,宁绍云和宁长风有说有笑,在谈论着什么。宁长风又说了一句,宁绍云往宁东玄的那边看去,他的视线划过宁东玄而后是东玄后面的夏寻雪,只是很短暂的一瞥,他又把目光收了回去,继xù

和宁长风说笑。

宁长风旁边坐的则是护国将军李铁基、李筱寰父女,李筱寰心在宁绍云身上,注意力便一直停在宁绍云身上。

宁绍云和李筱寰的婚事,晴湘玥之后也暗中使过劲,但作为主角的宁绍云避而不谈此事,晴湘玥也没有办法。亲事没成,却不阻碍宁绍云和李铁基父女的往来,官场里,讲的便是个权势,利益最重。有利益的作用,李筱寰和宁绍云也走得比以前更近了。

大概晴湘玥和李铁基的心里都想着,李筱寰和宁绍云这般处着,久而久之,成亲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自然,于势力上,李铁基是站在了宁绍云这边。

大殿中央的水袖舞已完,又换上了一批舞姬,随着乐曲的响起,霓裳羽衣舞。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霓裳羽衣舞只在宫里才有,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即

便是这样,偌大的大殿里,也没几个人把心思放在舞蹈上。

“咳、咳、咳、”皇上咳嗽了几下。

“皇上,是不是不舒服?”身边的晴湘玥关心的问道。

皇帝手抓在扶手上,脸色苍白,眼袋下垂,两颊凹陷,一看便知是久病不愈。距离离得近,夏寻雪听到了金座上的动静,而她也一直在意着霍碧彤,然后,夏寻雪看向皇帝。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和夏寻雪想象中的皇帝不太一样,金座上的男人,五官清秀,消瘦,给人一种儒雅,不是高高在上的威严,更像一个穿着龙袍的翩翩君子。明知上面坐的是主宰万民的皇帝,也没有那种畏惧之感。又或许,是他久病的关系,久病的无力,让他显得太虚弱。

“扶朕回去。”皇帝的脸色更差,他对金座下站立的太监说道。

“皇上身体不适,先回寝宫,歌舞表演继xù

,各位大人可看完表演再出宫。”太监对着在座的各位亲王大臣说道。

霓裳羽衣舞已跳到尾声,乐曲声戛然而止,舞姬也退到了一旁,给皇帝让出了一条道。晴湘玥陪着皇帝离席,霍碧彤还坐在金座上。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起身跪地。

皇帝从大殿走出去,两旁是他的儿子女儿,朝中大臣,他却是谁也没有看一眼。(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娶她?

宁东玄、宁长风、宁雨泽、宁绍云看皇帝的眼,都是同样的冷漠。

“歌舞继xù

。”目送皇帝出殿,留下的霍碧彤说道。她面容平静,

母仪天下,有着皇后的尊贵和端庄。

歌舞继xù

上演,但皇帝都走了,其他人的心思更不在宴席上。

半个时辰过去,宴会终于散场了。

“恭送皇后娘娘。”皇后先走了,各王爷大臣也纷纷离席,逐一出了华清宫。

华清宫外,一个宫女叫住了宁东玄,远处,霍碧彤站在华清池旁边的亭子里。亭中,霍碧彤独自一人,夜里,远远的,她就像悬崖边上开放的一支花,清高而又孤冷。能坐到皇后的位置,与晴湘玥相抗衡,霍碧彤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宁东玄最后还是随宫女,往亭子的方向走去。

“司徒大人。”一个大臣走到司徒疏面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司徒疏也走开了。走之前,司徒疏交代夏寻雪不要乱走。到处是攒动的大臣,司徒疏一下子便不见了人影。

夏寻雪走到了路的边边,免得挡了别人的道。

进宫的时候没来得及看,夏寻雪这才发xiàn

,眼前的皇宫是多么的巍峨,多么的金碧辉煌,华丽的华清宫被池水环绕,水光粼粼,富丽堂皇。

皇宫,真是个能迷乱人心的地方。

夏寻雪随意的瞧着一处,却不知有人一步步的走近她。当她听到停在她身边的脚步声。侧过身去,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宁绍云。

她没想到宁绍云会认出她,即使是认出了她。她也没想过他会主动找她。她和宁绍云的关系?不,他们应该没有关系。

不过夏寻雪的觉得,并不是宁绍云的觉得。

“陪本王走走。”宁绍云对夏寻雪说道。

“啊。”对宁绍云提出的要求,夏寻雪有些意wài



也不等夏寻雪的回答,宁绍云往一条人少的路走去,她犹豫着,往远处亭子的宁东玄看去。宁东玄此时背对着他,正和霍碧彤说着什么。几分迟疑,夏寻雪还是跟上了宁绍云。

皇宫很大。道路也是七岔八岔,宁绍云在宫里长大,熟悉皇宫的路径,他带着夏寻雪背离出宫的方向。也不知往哪里走去。

好在。宁绍云还是在一座假山前停住。

四下无人,只有远处的灯笼在夜里摇曳。

“你可知,我曾上过奏折,纳你为妃。”宁东玄转过身,和夏寻雪面对面,他就那般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夏寻雪被宁绍云的话惊住。

纳她为妃?她确实不知。

“只因他是太子,所以。要什么都比别人容易。”宁绍云说的是宁东玄,他对宁东玄的憎恨。连夏寻雪都感觉得出。

“四王爷,我……”夏寻雪还因宁绍云的第一句话而骇然,她也不知怎么去接他后面的话。

纳她为妃?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

于宁绍云,她和他有过几次接触,即使曾在庆王府呆过数日,他又和她说起过婉儿公主的遭遇,她和他之间,总有种一种疏离。他和她的相处也是点到为止,从不过界……是哪里搞错了吧,夏寻雪是这么想的。

“你是在想,本王为什么要纳你为妃?”宁绍云一眼便看穿了夏寻雪心中所想。与此同时,他在她面容里看到的诧异,而不是惊喜。

“不知。”夏寻雪回答。

“或许,是因为……”宁绍云后面的话没说完,远处响起动静,两个侍卫路径这里。

“参见四王爷。”侍卫见到宁绍云,恭敬的行礼。

“去吧。”宁绍云让侍卫走了。

再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上,宁绍云张口,却没再说什么。她打扮成男装随在宁东玄身边,这说明,她和宁东玄的关系很密切。

那道圣旨,把她送进了太子府。

宁绍云折身,往回走。夏寻雪有些事不明白,但也没问,只是跟在他的后面。

临近华清宫的时候,司徒疏往夏寻雪这边过来,他回去的时候,已不见她,然后,司徒疏看到了夏寻雪身边的宁绍云。

司徒疏打量夏寻雪的眼神有怀疑,盯向宁绍云的目光无疑是痛恨和冰冷。

司徒疏也不和宁绍云打招呼,宁绍云则是绕过司徒疏的身边,走了。

“你不会得逞的。”宁绍云擦肩而过的时候,司徒疏愤愤的说道。

宁绍云也不予理会,同过来的杜安易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这时,宁东玄也回来了,再看华清池边上的亭子,已无一个人。

“你刚才和宁绍云去了哪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司徒疏仍很介yì

的问夏寻雪。

宁绍云?宁东玄也看向夏寻雪。

“路上遇上,说了几句。”宁绍云对她说的那些,夏寻雪是没办法告sù

别人的,她说,但看司徒疏的表情,并不满yì

她的答案。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宁东玄却没有追究夏寻雪和宁绍云的事,见过霍碧彤后,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深沉。

三人走到后花园,上了马车,还是司徒疏驾马,夏寻雪和宁东玄坐在马车里。“驾。”车轮碾过坚硬的石板路,马车一路往来时的方向回去。出了宫门,便是真的离开了皇宫。

静了很久的马车里,宁东玄突然说话。

“你和四弟很熟吗?”宁东玄问夏寻雪,不像司徒疏的质问,即使知dào

自己的毒可能是宁绍云所为,宁东玄说到宁绍云时,也没有那种恨得牙咬切齿的感觉。很平淡,同他也宁雨泽说话时是差不多的。

夏寻雪摇了摇头。

宁东玄也只是问了夏寻雪这一句,也没再问。兴许是宴席太累,他背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

夏寻雪则是掀开右手边的车帘,往车外望去,街道上还有些行走的人,夜却是慢慢的深去。

寿宴就这样结束了,表面上是风平浪静,夜幕笼罩下的紫阳城,不知已是何等的暗潮汹涌。

回了太子府,夏寻雪为宁东玄诊过脉,又扎了针后,他睡下了。

夏寻雪心底有点事,睡不着,推开房门到了清风阁外。天上没有月亮,漆黑黑一片,她仍仰起头,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夜空。

不远处,司徒疏则是站在树底下看着她。(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从现在开始喜欢你

夏寻雪回到寝室,已差不多是子时,房内的灯还亮着。

夜深,万籁俱寂。

她过到宁东玄的床榻边,他睡着,时而会轻咳几下,却没有醒过来。她没有离开,而是那般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鼻,看着他的唇,一直一直,久久的看着。那时的夏寻雪,似明白了些什么,又不是很确定。

至寿宴那晚后,司徒疏总是提防着夏寻雪,宁东玄却全无芥蒂。于他,好像什么都无所谓,那他,有在意的人或事吗?

隔日下午,宁东玄泡了茶,他和夏寻雪分坐罗汉床的两边。外面传太子嗜酒,夏寻雪接触下的宁东玄,喝酒并不频繁,那次送来的尧酒后来他也没喝。闲来没事的时候更多是喝茶,他也颇有雅兴。

宁东玄把沏好的一杯茶置于夏寻雪面前,他只是端着自己的茶杯,没喝,却是兴味盎然的瞧着她。

茶叶外形扁平匀直,绿润带毫,经水冲泡叶底嫩绿明亮,汤色嫩绿明亮。

夏寻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气鲜嫩持久,滋味醇爽回甘。

“巴山雀舌茶。”夏寻雪放下茶杯,这种茶,贵族中喝的人并不多。

又被夏寻雪答对,宁东玄眼里的兴致更浓。

“巴山雀舌虽算不上什么茗茶,却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宁东玄说道。

“我只知,巴山雀舌能清除水中污染毒素,故有延缓衰老。增强机体抵抗力的作用。至于美容养颜,未免就太夸大其词了。”夏寻雪说道。是茶,都有一定的功效。但更多的还是在于品茗,功效都要日积月累。若是有病,自然还是要用药。

“你对茶倒是熟悉。”宁东玄道。

“进太子府之前,我便是卖茶女。”夏寻雪熟悉茶叶很正常。

“本王差点忘了。”

宁东玄恍然间想起来,而他无意间说的那句“忘了”,反而令夏寻雪存疑,在此以前。太子府里,她的身份一直都是女医,她也未曾和他提过半句有关茶楼的事。他何来“忘了”一说?另一种可能,宁东玄早就调查过她的身世背景,毕竟这里是太子府,他又怎么会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存zài



“想什么。”宁东玄见夏寻雪有些走神。

“没有。”夏寻雪说道。

“你既是卖茶女。为何会医?”宁东玄对夏寻雪的了解。只限于她和苏老太爷有过接触,还有司徒疏说的那些,关于更多,他没派人去查过。此时,他突然想知dào

她的过去,她为什么会医,她的医术也不是简单的民间郎中,还有。她的家人。

“有个郎中师傅。”夏寻雪没说太多。

“照你这么说,拜个渔夫做师傅。所以会打鱼,拜个猎人做师傅,所以会打猎?”宁东玄轻佻起眉,她这算什么逻辑,显然,他要她回答当然不是这个。但见夏寻雪不是很想说,宁东玄也没执意问,他往她的杯中添满水。

夏寻雪只是用茶盖拨弄着杯中的茶叶,却没喝茶。

“有心事?”宁东玄见夏寻雪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夏寻雪瞧了宁东玄一眼,不说话。

“说出来,看本王能不能给你排忧解难。”宁东玄喝了口茶,说是要帮她,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是认为,他是太子,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又或是,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她也只是“所有人”中的一个,不过是于一个特殊的环境下,以一种特殊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罢了。

“太子,能问一个问题吗?”夏寻雪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他的眼瞳很黑很亮,她能清楚的在他眼里找到她。

“但问无妨。就算有冒犯之处,本王也会赦你无罪。”宁东玄见夏寻雪慎重,以为她会问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他提前给她铺了后路。

“太子有在意的人吗?”夏寻雪想着,还是问道。

“在意?指哪方面?”宁东玄不太明白夏寻雪确切的要问什么。

“很重yào

的人,或是喜欢的女人。”夏寻雪道。

“女人?你是指府里的那些妃子?”宁东玄一概而论,他所说的妃子里,包括覃蔓文,还有苏姵,等等,有些甚至是他连名字都叫不上的。他左手撑在方桌上,身体向前,脸猝不及防的朝夏寻雪靠去,面容中带着几分邪意。“要听实话吗?”

实话?夏寻雪神色几不可查的变了变,身子本能的向后,与宁东玄保持一定的距离。

“本王和她们所有人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没你长。”宁东玄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不说,本王也不觉得什么,这么一提,本王也在想,连一个在意的人也没有,确实有点孤单。”

宁东玄后面明显还有话,夏寻雪只是听着,她的两手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垫床的褥子。

“要不从现在开始,本王喜欢你吧。”宁东玄说着,似真似假。

“能说喜欢一个人就喜欢一个人吗?”夏寻雪看着宁东玄,他的表情就像小孩子突然想到要做什么,便迅速萌生的冲劲。

“如果那个人是你,应该也不是很难的事。”与一时兴起比起来,宁东玄说这话时,要认真得多。之后,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被本王喜欢,可不是件好事。”

夏寻雪笑了,莫名的笑了,那抹浅浅的笑,笑颜如花的笑,又分明含了很多宁东玄看不懂的意味。

不管宁东玄说的是真是假,夏寻雪在那一刻,却是真实的确定了她自己的心意。

加上皇帝寿宴那晚,宁绍云和宁东玄两人都说过要纳她为妃。她知dào

宁东玄那次是玩笑,但当他说喜欢她,和宁绍云说曾上过奏折,纳她为妃,她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对宁东玄,她是莫名的一丝心乱,而宁绍云,她只是常人的诧异。原因只有一个,她对宁东玄和宁绍云所怀有的感情,是不同的。

她在意面前的这个男人。应该是第一次在酒楼外撞到,看到他那双绝望深深,寒意深深的眼,太过深刻,以至于,连她自己也不知觉的情况下便记住了他。(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毒发

有些东西一直都存zài

,只是她现在才发xiàn

而已。

而她对宁东玄的那种在意,和当时的韩凌风又有不同。她和韩凌风一起长大,她喜欢他不假,她也以为,那种“喜欢”就是所谓的喜欢,所以,韩凌风说要娶她的时候,她便答yīng

了,韩凌风死的时候,她很难过。如果宁东玄没有出现,她不会知dào

,喜欢也有着几种不同的含义。亲人间的喜欢,男女间的喜欢,韩凌风是前一种,宁东玄是后一种。

夏寻雪看向宁东玄,她喜欢他的一双眼,静则清冷,笑则明亮,黑睛内藏不外露,又透着几分难以捉摸。

“笑什么。”宁东玄并不知夏寻雪此刻所想。

“没什么。”夏寻雪低头,把桌上的茶喝了。

有些事,她自己知dào

便好。

那日,天又纷纷的下起了雪,上次的雪还没融,不知这场雪下去,又会铺多厚的一层。

“去年的时候,本王用雪冰镇酒,味道极佳。房里不是还放着两坛尧酒,待会让司徒弄点雪来。”宁东玄往窗外看去,外面的景致一下子便被雪色给纷扰了。白雪飘飘,他喜欢雪。大雪配好酒,应该不错,他对夏寻雪说道。

“我说过,一天最多只能喝一瓶。”夏寻雪对冰镇酒全然没兴趣,严肃着一张脸,瞪着宁东玄。

“酒不喝到醉,哪能痛快。”宁东玄道。

“太子两坛便能喝醉?”夏寻雪严把着关。

夏寻雪认真的模样,不是很可怕。有着另一种美。宁东玄打量着她,他想,如果是她。要喜欢上应该也不难。

“不喝酒也行,那你答yīng

本王一个要求。”宁东玄一张脸带有算计的坏邪。

他是太子,说风便是雨,有什么是需yào

她去做的?又是要求,夏寻雪竟不由得想到了当初的苏老太爷,那时候,苏老太爷也是要她答yīng

他一个要求。夏寻雪看着宁东玄。四目相对,宁东玄光芒闪烁的眼里不怀好意。

“什么要求?”夏寻雪警惕着。

“暂时还没想好,你答yīng

便是了。”宁东玄说道。

“太子有试过。在酒里加盐吗,盐还有消毒的作用。”夏寻雪没妥协于宁东玄。

宁东玄喜于和夏寻雪偶尔这么调侃一下,但他也不拧,总是适可而止。

“本王想到让你做什么了。”宁东玄又道。

“酒里加点党参、鹿茸、或是当归之类的。应该也可以。”夏寻雪像是没听到宁东玄说话一般。

“本王不喝了。你可别糟蹋了本王的藏酒。”宁东玄退让了一步,却是自得其乐。“你不想知dào

,本王想要你做什么?”

“茶凉了。”夏寻雪说着,拿着茶壶走了。

苏老太爷那次是迫不得已,夏寻雪不会再轻易答yīng

别人的要求。

一个下午,便这样过去了。

晚膳的时候,宁东玄没有用雪冰镇尧酒,却还是让司徒疏弄了一盘子雪进来。雪上丢着朝廷里刚进贡的葡萄。

身为太子便是这点好,想要什么。只是一句话而已。

“西域进贡的葡萄,冰镇起来,又是一种味道。”宁东玄摘下一颗葡萄,个子比普通的葡萄要大,他剥皮,味道还不错,他让夏寻雪也试试。

“冬天的时候,还是吃点暖的东西对身体比较好。”夏寻雪扫了眼那什么西域葡萄,乌紫的皮上因冰镇而冒着寒气,见着便生几分冷意。

宁东玄也只是吃了几颗葡萄,便不吃了,而是端起夏寻雪帮他盛好的汤。

变故,便在此时发生。

“磅。”宁东玄左手打在桌前的一只空碗上,碗受力划出桌面砸到地面,一声清响,碗顿时摔得四分五裂,碎片甚至砸到了一米之外。宁东玄则两手吃力的抵在桌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好。

他毒发作了。

“太子。”一同吃饭的夏寻雪,立即去扶着宁东玄。

“没事。”宁东玄调着内息,每次毒发都这样,只要忍过身体的剧痛便过去了。只是,毒发带来的痛楚哪是常人能忍受,即便宁东玄极力克制,摊开的手作拳,呼吸开始困难,两鼻间有血淌出。

听闻动静的司徒疏进到房内。

“快,扶太子到床上。”

夏寻雪同司徒疏一块,扶起太子。宁东玄清瘦,当他的整个重量全往她身上压的时候,异常的重,还好司徒疏在另一边使力。夏寻雪和司徒疏一左一右,把宁东玄扶到了榻上。

宁东玄已经有两天没有毒发,他体内的毒就像一个不断鼓起的皮球,瞬间撑破,毒发凶猛,胜过以往任何一次。宁东玄只觉浑身的每一处血肉都像被烈火烤着,被刀剜着,痛不欲生。“啊。”忍到极致的宁东玄,终于嘶喊出声。他四肢蜷缩,恨不得要抱成一团,用以抵抗体内的疼痛。

“啊。”

司徒疏把手腕伸到了宁东玄的口中,宁东玄用力一咬,只见司徒疏手腕顿时鲜血淋漓。

“救他。”司徒疏顾不得自己的手腕,冲夏寻雪喊道。

要任由宁东玄毒发下去……

“咳、咳、咳、”宁东玄剧烈咳嗽,一股液体从体内冲上咽喉,与他口中的腥甜冲撞在一块,宁东玄想吐。他拿开司徒疏堵在他口中的手腕,头往床外倾,“咳、额。”他像吐水一般,把涌到喉咙的血吐了出去,全是黑血,触目惊心的黑。

“相信我,一定能救你。”夏寻雪瞥了一眼宁东玄吐到地上的血,竟也有一阵的心惊,不过很快恢复,她取下腰间一直随身携带的一个香囊,放到宁东玄的鼻息处,闻到香味,宁东玄稍微好了一点点,她对他说。

“我信你……”那是宁东玄昏迷前,用虚弱的声音,对夏寻雪说的最后一句话。

“太子,太子。”司徒疏摇着宁东玄,但宁东玄已晕厥了过去。

“让他睡会。”夏寻雪一边说,一边扶正宁东玄的身体。他已昏睡过去,却好像还能感知身体带来的撕裂和绞痛,双眉紧拧,咬紧着牙关。

司徒疏给宁东玄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夏寻雪则是往地上的黑血上撒了石灰,才让人处理掉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章氏医馆

“去找一些血蛭。”夏寻雪对司徒疏说道。

司徒疏马上交代下去。

那是一个时辰后,张程言才风尘仆仆勉强弄来十几只血蛭。

夏寻雪让司徒疏脱了宁东玄的上衣,再把宁东玄整个人翻转过去,背朝上。她先是在宁东玄的肩部扎了两针,再一个血蛭一个血蛭,逐一的放置于宁东玄的背上。血蛭一落置人的皮肤,便开始吸血,只见血蛭的个头越来越大,颜色也变黑,因吸食毒血,血蛭最后脱离皮肤,翻了个身都死了。

张程言把死掉的血蛭全部清理掉。

与此同时,夏寻雪命人煮的汤药也备好了。

司徒疏已经给宁东玄擦过背,穿上衣服,重新在榻上躺好。宁东玄仍处于昏厥中,不见醒,气色也很差。

夏寻雪接过送过来的汤药,自己先喝了一口,温度刚好,再喂宁东玄服下药。

“找到百里崖的下落了吗?”夏寻雪问司徒疏,她知dào

他一定还在找百里崖。

“没有。”司徒疏快要把紫阳城翻个遍了,还是没找到百里崖,宁绍云究竟把百里崖藏在了什么地方?

“你曾说,百里崖三年前曾见过章子昂。”夏寻雪再道。

“是。但那之后,章子昂也不知dào

百里崖的去向。”司徒疏道。

“我去见一见章子昂。”夏寻雪看了看塌上躺着的宁东玄,他脸色渐渐在缓和。她知dào

司徒疏要问什么,她再道。“太子暂时无性命之忧。”

不过之后?……

司徒疏留下来守宁东玄,张程言带夏寻雪去找章子昂。

张程言在府外备了马车。夏寻雪进入车厢后,张程言便用最快的速度,往城西的章氏医馆而去。

入夜后,雪下得更大,纷纷扬扬的大雪,似要把整个天地给埋了。张程言驾的马车驶进风雪里,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只留还在不断往下落的白雪。

“开门。”张程言把马车停在章氏医馆门口,医馆已经黑了灯,他用力敲着门。

“谁啊。大晚上的,来了,来了。”医馆里亮起了灯,随即传来一个男人抱怨的声音。过了一会。大门打开了。

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睡眼惺忪,他手里提着个灯,照着突然到访的两个不速之客。他认得张程言,不久之前和司徒疏一起来找过他。为抵挡风雪,夏寻雪戴着帽子,帽檐很低,看不太清模样。

“他便是章子昂。”张程言指着开门的男人对夏寻雪说道。几年前。章子昂的妻子病逝,膝下无儿女。这家医馆便只有章子昂一人。

“张大人,这么晚了来寒舍,不知为了什么事?”章子昂不太愿与朝廷里的人往来,但张程言已到这里,章子昂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我守在门外,夏姑娘你进去便可。”张程言对夏寻雪说道。匆匆离府,也不知暗中是否有人跟踪,他留在外面以防万一。

“姑娘有事里面说。”门外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章子昂忍不住打着哆嗦,他对夏寻雪说道。

夏寻雪跟着章子昂进了屋。

“要说的,上次我都全部说了,那次之后,便没再见过百里崖。”一进屋,章子昂到桌前倒了杯热水,喝下。太子府的人来他这里,不出意料,肯定又是为了百里崖的事,章子昂说道。

进屋后,夏寻雪脱掉了戴着的披风帽,落在帽上的雪也跟着掉在了地面。

待章子昂看清夏寻雪的面容,竟是一惊。

“代云。”

夏寻雪分明听到,章子昂对她喊出这个名字,代云,许代云?

章子昂还看着夏寻雪,脸上满是惊异之色,再看面前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不可能,他摇着头。

“你刚才叫我代云?”夏寻雪听得清清楚,章子昂确实叫她“代云”,章子昂喊出“代云”二字时,她也是一惊。

“姑娘长得很像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章子昂说道,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你说的是许代云?”夏寻雪向章子昂确定。

“是。”章子昂回道。他并没因夏寻雪提到许代云的名字而吃惊,既然为了打听百里崖的下落,知dào

有许代云的存zài

也不足为奇。唯独,面前的女子,和许代云太像了。

“你和百里崖是世交,应该知dào

他很多事。”夏寻雪问章子昂。

“姑娘所指?”章子昂问道。

虽然知dào

不可能,但夏寻雪的一言一行,和当年的许代云都有惊人的相像。

“太子府里有人中了毒,是百里崖所为。”夏寻雪说道。

“不可能。”章子昂几乎是想都不想便否决道。

“你应该比我清楚,他擅毒。”夏寻雪又道。

“他是擅毒。”章子昂不否认夏寻雪的说辞,这也是世人皆知的事,但他不认同百里崖会用毒害人。“我和百里从小相识,他为人正直仁厚,绝对不会害人。”

“你认识的只是过去的百里崖,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怎知他没变。”夏寻雪说道。

“别的人我不知dào

,但我知dào

他,即使多少年过去,也绝对不会变。”章子昂很肯定,他不能保证自己,但却能笃定百里崖。“甚至是,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保证。”

夏寻雪的潜意识里,也希望太子所中之毒不是百里崖所为。

“百里崖配毒的时候,会不会制解药。”夏寻雪问道。

“会。”章子昂记得清楚。“百里每次制毒,都会配置两份解药,一份他拿着,一份留在我这。以免他手里的毒为人利用,他手中的解药没了,我这里还有备份。”

夏寻雪沉默着,在想着些什么。

“姑娘请随我来。”章子昂引着夏寻雪去了医馆的药房,房间的角落里,搁着一个有些陈旧的木头箱子,上了锁。章子昂从旁边药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他开锁把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每只瓶子上都写明了什么毒的解药。“这些,都是当年百里留在我这的解药。”

夏寻雪取出其中一瓶,瓶身贴的白纸写着“蝎毒解药”,再看其他,确如章子昂所说,全是各种毒的解药。(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初现真相

“本来还不止这些,还有些毒的解药,被我用掉了。”张子昂说道。

夏寻雪把手里的那瓶药放回箱中,仔细看着箱内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不乏常规毒的解药,比如她刚才拿那瓶,解的是蝎毒,还有很多蛇毒的解药。

至于这些,章子昂并没有对司徒疏说起。

夏寻雪思忖着,倘若真如章子昂所说,太子要是中的是百里崖所配置的毒药,那一定在哪里有解药。

“百里崖三年前出现,可有说过什么?”夏寻雪问道。

“他只是让我帮他找雪莲,说要救一个人。”章子昂回想当时的情景。

百里崖失踪十几年后再出现,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人很消瘦,也没什么神采,想必那些年,他过得并不好。许代云死了,可想而知百里崖的境遇。章子昂有问过百里崖这些年都去了哪里,百里崖只说帮他找一株雪莲,他要救一个人,再没说其他。

“他要救谁?”夏寻雪问。

“不知。”章子昂摇摇头,这件事上,他确实不知。只是凭着二人多年的交情,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高价购了一株天山雪莲。百里崖则是拿了雪莲后,便走了,自此以后再度消声灭迹。

“他走之前,可有留下什么?”

“有。”

章子昂从药柜上取下一个小锦盒。打开,里面却只有一片干了的花瓣,夏寻雪认得那片花瓣。和夹在她母亲医典里的花瓣属于同一种花,十八学士的花瓣。

又是十八学士?

“代云生前的时候很喜欢茶花,曾培育出过十八学士。这就是十八学士的花瓣。过去这么久了,百里还是没能放下代云。”章子昂大概能体会百里崖留下这片茶花的含义,那是百里崖对许代云的不忘之情。

“你说许代云死了,她不是失踪吗?”夏寻雪也想过这样的结果。

“百里说代云死了。”章子昂也不知当年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是许代云失踪后半年,百里崖来到他这,整个人失魂落魄。章子昂问出了什么事,百里崖当晚喝了很多酒,酒后迷迷糊糊的说代云死了。百里崖回太医院不久后。也不见了,关于许代云和百里崖的失踪,迄今还是个谜。

许代云失踪于十七年前,那时的许代云还未婚。百里崖又说她死了。应该和夏寻雪没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吗?那她的母亲“令采衣”又是谁?

十八学士是许代云培育出的,苏老太爷曾说,道台府的十八学士,是得一故人所赠。夏寻雪一直觉得,苏老太爷知dào

很多事。

夏寻雪想事的时候,章子昂从箱子里取出一瓶药。

“这是百里以前炼制的百生丸,能解百毒,只要人还活着。都有用。”章子昂把那瓶药交给夏寻雪。她虽没说太子府里谁中了毒,但司徒疏都出面了。可想那人不是普通人。章子昂也有耳闻,太子身染恶疾的事。但他不相信,是百里崖所为。

夏寻雪收了那瓶药。

“我叫夏寻雪。”临走之前,夏寻雪留下自己的名字。

夏寻雪……

章子昂记住了她的名字。

夏寻雪回到太子府,已是子时。

清风阁,夏寻雪走到宁东玄床边,他睡着,如她第一次到清风阁见到他时一样,他就那般平静的睡着。夏寻雪探过宁东玄的脉,脉相微弱,但还算稳定。

司徒疏出到房外,张程言人在走廊。

“什么情况?”司徒疏问的是夏寻雪去见章子昂一事。

“属下一直守在门外。”张程言不得而知。

“下去吧。”司徒疏让张程言退下了。

房内,夏寻雪倒了一杯热水,她另一只手里放着一粒从章子昂那拿回来的百生丸,药丸呈棕色,散发着中草药特有的气味。回来的路上,她已经自己试过一粒药,没问题,而且药效很好,虽不能完全解她体内感染的毒素,但能控zhì

毒性的扩展,还有固本培元的作用。夏寻雪也相信,章子昂不会骗她。

关于十七年前的事,她还会继xù

查下去。

夏寻雪给宁东玄服下药,他没有明显的变化。

那晚,夏寻雪和司徒疏都没有去睡,一直守着宁东玄。宁东玄一咳嗽,或是状态有变,夏寻雪就立即给他诊脉施针。夜也不过是几个时辰,却是尤为的漫长,好在,紧张的一晚还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翌日正午时分,宁东玄醒了过来。

一夜过后,宁东玄的精气神恢复了不少。

夏寻雪扶宁东玄斜靠在床头。

宁东玄看着站在床边的夏寻雪和司徒疏,司徒疏经常四处奔走,还看不出什么疲倦,夏寻雪一层黑眼圈,眼里也布了少许血丝。

“你一夜没睡?”宁东玄问夏寻雪。

“太子要是能生龙活虎,我和司徒大人也就不用彻夜不眠的守在床边了。”夏寻雪虽不是埋怨,却是话里有话,宁东玄应该听得明白,她指的是,其他人拼命的想要救他的命,而他自己却全然生死无谓。

不过,宁东玄醒来,夏寻雪还是松了口气。

“是本王不对。”宁东玄漫不经心的说着,完全没有是他差点就死掉的惊险。

“面对死亡那刻,太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夏寻雪问他。

“本来想想点什么,人死之前,不都会把自己活的这一生回想一遍,再想想,还有什么没了的心愿。本王刚开始准bèi

去想,你拿什么给本王闻了下,便失去意识了。那个时候,你给本王闻了什么?”宁东玄问夏寻雪,挺好奇的样子。

夏寻雪知宁东玄说的是敷衍的话,她也不较真。

“迷魂草。”夏寻雪似真似假的说道。

“世上真有迷魂草?”宁东玄作思考状,继而生出几分兴致。“感觉蛮有意思,拿来给本王把玩把玩。”

“太子有那心思,身体应该也无碍了。”夏寻雪不理喻宁东玄,她也没有什么迷魂草,香囊里装的是……

“本王很好,你去睡吧。司徒,你也下去吧。”宁东玄说道。(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突如其来

“我去隔壁。”

夏寻雪去了隔壁的房间,她并没有多少睡意,但身体疲乏是真的,她脱了外衣躺上/床,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大约酉时,夏寻雪醒过来,她先去看过宁东玄,就宁东玄一个人在房中,不见司徒疏。宁东玄则是雅致颇好,在作画,白纸上才描摹了一部分,像是风雪。他气色还不错,夏寻雪之后退出了房。

得司徒疏同意,夏寻雪出了紫亭轩,去了她最初来到太子府住的玄武阁。

紫亭轩到玄武阁的路上,夏寻雪遇到了苏姵。

苏姵穿了一身白,肩上披着厚厚的狐裘,就她一个人独自站在雪里,仰着头,凝望着天空出神。

地上已积了厚厚的冰雪,脚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夏寻雪的脚步声,惊动了苏姵。

“娘娘。”夏寻雪见苏姵看向自己,她走了过去。

苏姵看看夏寻雪,再看向不远处的玄武阁。

“娘娘要不去玄武阁坐坐。”夏寻雪对苏姵说道。

“好。”

苏姵跟着夏寻雪一起去了玄武阁。

夏寻雪至去了紫亭轩后,玄武阁便没人住了,不过定期有人打扫,里面所有的摆设都干净整洁。

今日的苏姵不怎么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

“娘娘的腿伤,已无碍了吧。”夏寻雪和苏姵只有过一次接触,并不熟。苏姵沉默,夏寻雪也不知dào

说什么,随便找了个话问道。

“敷过药。几天后就好了,一点疤痕也没留。”苏姵心不在焉的说着,她环顾屋内,走到摆放有木雕的木架前,伸手拿过一个木制的苍鹰。苍鹰雕刻得栩栩如生,体态雄伟,一双眼锐利无比。爪子很硬,极为锋利,凶猛中又显孤高。苏姵没有丝毫的欣赏。而是嘲讽。“雕得再好有什么用,木头就是木头,终是飞不起来。”

苏姵松手,那只苍鹰便向下坠去。鹰的一只翅膀着地。木制的翅膀受不起地面的撞击,“咔嚓”一声,翅膀被折断。

“手滑了。”苏姵说着,而她明显是故yì

的。

夏寻雪捡起地上的苍鹰和它已经折断的翅膀,尤其是看着那只断翅,她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苏姵有说过,玄武阁乃太子住过,这里的每一件木雕。都应该出至宁东玄之手。夏寻雪把苍鹰重新放回架上,再看向其他的木雕。她突然发觉,每件木雕的神态都是苍劲有力的,似要冲破某种枷锁,如那只鹰一般,飞向更远的天空。然而,它们只是木雕,只能安静的呆在这座屋子里。

“太子要死了吗?”苏姵突然问道,期待的眼里跳跃着几分幸灾乐祸。

至皇帝寿宴,太子身体欠佳,已在皇城里传开。想来,先前传的太子身染恶疾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会活下去的。”夏寻雪肯定的说道。

“是吗?”苏姵的声音里有几分失望,于失望里,又还有点什么,

不过那些,只有苏姵自己心里知dào



“天色不早了,娘娘早些回去吧。”夏寻雪说道。

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暗下去了,雪却还在下着。

“最后能见到你,也还好。”苏姵说了一句话,走了。

屋门打开,风雪灌进来,苏姵离去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在了夜幕下的风雪里。

屋外,一片雪花落进苏姵的眼里,很凉,她不禁的淌出了眼泪,不知是雪融化化作的水,还是她自己的泪。泪光中,她看到了一片红,那晚是她和太子的成婚之日,他掀起她的盖头,她看到了一张生的极好的脸,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真好kàn

……

玄武阁,夏寻雪在屋里待了一会,她只觉,这次见的苏姵有些奇怪。而后,她去了隔壁的药房,取了一些药材,便回了清风阁。

房内,宁东玄的画已经画好了,画的是一场风雪,雪里有个人影远远的走来,她低着头,神色迷茫,雪太大,女子的相貌看的不太清。

夏寻雪看着那幅画,觉得那副画里的场景似曾相识。

“画的是谁?”夏寻雪问宁东玄。

“猜。”宁东玄挑眉看着她。

“……”

晚膳后,夏寻雪继xù

给宁东玄服用百生丸,一日一粒。

“这是什么药?”宁东玄吞下药,入喉,有种清凉之感。

“张子昂给的,说是百里崖当年失踪前,炼制的百生丸,能解百毒。”夏寻雪实话说道。

“你去见过张子昂。”宁东玄神色不由得深沉了几分。

“太子,你也认为你的中毒,是百里崖所为?”夏寻雪问宁东玄,尤其是见过张子昂后,她更不相信是百里崖下毒害的宁东玄。

“是也好,不是也好,于本王而言,都没有差别。即使不是百里崖,也会有别人出手,结果还不都是一样。”宁东玄是那么说,但他的表情却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无所谓。他从不曾对谁说起,但他心里,更希望这事是百里崖所为。

“我已经分析出百生丸的草药成分,它虽然不能解毒,但能控zhì

毒素的扩散,在修护脏腑上也有极强的功效。”夏寻雪说道。相比她之前给宁东玄的治疗,百里崖的药效果更明显,百里崖的旷世奇才,这世上怕是无人能及。百生丸至少能保宁东玄一段时间的性命无忧,然后,夏

寻雪要去找出百里崖。

她有种感觉,百里崖还活着。

那晚,又是下了整整一晚的大雪。

第二日一早,司徒疏来到清风阁。

“太子,苏姵自缢了。早上丫鬟去伺候,发xiàn

她死在房中。房中没有留下任何笔迹,属下派人检查过尸身,没有可疑。陪嫁的丫鬟说前一天苏姵还好好的,并不知她自杀的原因。”司徒疏对宁东玄说道。苏姵与覃蔓文同身为侧妃,妃子中地位最高,苏姵的死,对太子府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影响。

苏姵?夏寻雪端药的手颤了颤。

“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选择的。好生安葬了。”宁东玄没有什么悲哀,面容也平静,他对司徒疏交代。(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真相(一)

宁东玄只隐约记得,好像是两年前,有个女子手握着剪刀对着他,她说,“是我爹逼我嫁的。”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他没有治罪

于她,还册封她为侧妃……

苏姵收殓的时候,夏寻雪去了。

棺木中的苏姵面容安静,走时很安详。下人已经为她整了衣,画了妆容,她浅浅的闭着眼,就像睡着了般。

看着死去的苏姵,夏寻雪脑海里莫名的响起苏姵曾说过话,“……要真是得了鼠疫,我就把整个太子府给传染了,这太子府就不该存zài

……最后能见到你,也还好……”那时候,苏姵已经决定了要死吧。

是什么,逼死了苏姵?

“小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小姐,小姐。”

整个太子府,也只有苏姵的陪嫁丫鬟在那里哭,几个妃子有来过,却无疑是一脸淡漠,或是在暗中冷笑。

宁东玄已经下令,把苏姵运送回漳州。不过,直至苏姵的棺木送出紫阳城,宁东玄也没有出现。

是从那天开始,太子府逐渐变得不平静。

清风阁,司徒疏从外面回来。

“太子。”司徒疏面色凝重,应该是有很重yào

的事。

“我去看药熬好了没有。”夏寻雪自觉的退出了房。

司徒疏看着夏寻雪把房门关好,他才又转向宁东玄。

“宫里传来消息,近日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连日来每日都咳出血。属下过去太医院,太医说,皇上怕是过不了这个月十五了。”司徒疏说道。皇上一旦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可下一任的国君?

至皇帝寿宴那晚后,宁绍云那边便紧锣密鼓的谋划着什么,已经完全拉拢了李铁基,丞相王谷响,李铁基则以征兵为名,在各地收兵买马。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宁绍云已做好了篡位的准bèi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司徒疏已经能看到不久后的一场血战。

“护国将军李铁基。丞相王谷响,都被宁绍云笼络了去。太子,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司徒疏请示宁东玄,这个时候。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任之不理了。“就算太子无意皇位之争,但太子府那么多人,太子也要为他们考lǜ

。宁绍云一旦夺权,绝对不会放过太子府。”

宁东玄不说话,陷入思索中。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但凡为寇者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司徒疏又道。

“司徒,你让本王想想。”宁东玄的神色也渐渐的深沉。江山易主一事,牵连甚广。他是不愿把无辜者牵扯进来,毕竟,这是他和宁绍云之间的事。若说把江山拱手让给宁绍云,怕是宁绍云也会斩草除根。宁东玄可以无谓自己的生死,但还是要考lǜ

其他人的命。

“属下先退下了。”司徒疏要去做些防备。

夏寻雪重新回到房中,里面只有宁东玄一人,他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不似以往的兴致盎然,端着一杯茶,久久的不喝也不放下,在想着什么事。

“茶凉了。”夏寻雪走过去。

宁东玄把手里的茶杯放下。

夏寻雪只是换了杯热茶给宁东玄,并没问他刚才在想什么。

那天,宁东玄只是自己喝着茶,夏寻雪陪他坐着,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上,夏寻雪照旧守着宁东玄。

“咳。”静谧的夜里,传来宁东玄的一声轻咳,已睡下的夏寻雪往宁东玄的方向看去,房内漆黑一片,她只能模糊的看到黑蒙蒙的一片。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习惯听他的咳嗽声,听着他的咳嗽声,她便有种安心。

与此同时,章氏医馆。

深夜,医馆去了一个人,司徒疏费尽心思找的百里崖,终于露面了。

“百里,快进来。”张子昂往街道张望,不见有人跟踪,他匆匆把百里崖带进了医馆里。

“百里,你知不知dào

太子府的人到处在找你,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张子昂有数不尽的事要问百里崖。

“我是来拿三年前放在这里的那个锦盒。”百里崖说道。

“装有花瓣的那个锦盒?”张子昂问道。

“是。”

张子昂进了趟药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锦盒,便是那日他拿给夏寻雪看的那个锦盒。

百里崖接过锦盒,打开,里面的花瓣安好的放在里面。

“那天,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长得和当年的代云一模一样。”张子昂说起夏寻雪,至见到夏寻雪,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代云?”终于,百里崖颓然的脸庞变了变。三年不见,他的头发乱乱的,眼睛更加凹陷,留了长长的胡子,身体也更消瘦。“你说她,长得和代云一模一样。”

“要不是你说代云已经死了,我差点都以为她就是代云了。”张子昂说道。“百里,代云真的死了吗?那时候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死了。”说到许代云,百里崖还是难掩的痛楚。

“那……”张子昂指的是夏寻雪,世上怎么可能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真的是巧合?

“可能是碧云的孩子。”百里崖说道。

“碧云?”张子昂不知dào

百里崖说的碧云是谁。

“代云有个孪生妹妹。”百里崖说道。张子昂不知dào

碧云也不足为奇,那时,许代云进宫当了太医,她的妹妹许碧云却远在三元里,百里崖也没见过,只是听许代云提过,而他,也从没和张子昂说起。

“你是说,那个女子是代云妹妹的孩子。”关系有些混乱,张子昂在理着头绪。

“她现在人在何处?”百里崖指夏寻雪。

“她是同太子府的人来的,应该在太子府,她说她叫夏寻雪。”张子昂说道。

姓夏?百里崖在想着什么,他摇摇头,有什么地方不对。

“百里,先不说代云妹妹的孩子,你告sù

我,当年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子昂很想知dào

,许代云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离开后,你也离开这里吧。”百里崖叮嘱张子昂,却对许代云的死,再没说其他。

“百里、百里、”

张子昂在后面叫,百里崖拿着那个锦盒,还是走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真相(二)

次日,有人到访太子府,点名要见夏寻雪。

清风阁,宁东玄和司徒疏不约而同的看着夏寻雪,只是目光稍有不同,司徒疏是怀疑,宁东玄则是来得更深沉。

因果因果,铸下了因,势必会有果。

来的人自报姓名,不是别人,正是百里崖。

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人,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不无奇怪之处,还有,那人指名要见夏寻雪。百里崖、夏寻雪?猜测中,司徒疏已经命张程言把百里崖带来。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其中一个步履稳健,是张程言,另一个慢而沉重,似每一步走得步伐艰难,陌生的脚步,那人应该便是百里崖。

“咚、咚、咚、”一前一后的脚步,重重的敲响在房中几人的心上。

终于,房门被人从外面推来,张程言先进来,后一个犹豫了片刻才迈进脚步,那是个身形颓唐的男人。

百里崖往房中人看去,看到夏寻雪时,还是一惊。正如张子昂说的,面前的女子,和当年的许代云像极了。要非他清楚知dào

许代云已经死了,真以为,站在那的女子便是代云。

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百里崖,把解药交出来。”司徒疏威逼,百里崖却是久久的注视着夏寻雪,对其他人视若无睹。

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夏寻雪也不觉得不自在,她也同样看向百里崖,在他一双黯然的眼里,她看到了伤痛。

“解药我有,我会给她。”百里崖指的是夏寻雪,其间,他扫了眼宁东玄,那快速的一瞥里却是带有恨意。“在此之前,我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这是太子府,由不得你。”司徒疏没打算和百里崖谈条件。

“司徒。”宁东玄阻止了司徒疏。

宁东玄什么也没说,退出了房间,司徒疏虽然不情愿,还是跟着走了。

房里,只留夏寻雪和百里崖两人。

“孩子。”百里崖一声孩子,却是饱经了辛酸,百感交集。已经整整十七年了,一晃眼,竟是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为什么你姓夏?你母亲呢?你父亲呢?”不会有错,这一定是碧云的孩子,可她为什么姓“夏”?百里崖心里有疑惑,先行问道。“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我父母?”夏寻雪没有答,反而问道。

“都没有见过,只是听代云提起。碧云成亲的时候,代云向太医院请假,可三元里离紫阳城太远,一来一回至少十日,后来没有批下来。记得碧云成亲那日刚好是十五,月圆之夜,代云说今日高兴,专门邀我小酌了几杯。我记得,代云说她妹妹嫁的是当地的一商户,姓周来着。”和许代云在一起的日子,百里崖都记得很清楚。他还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圆,两人喝的是荔枝酒。

代云,许代云?张子昂见到她时,也说她长得像许代云。却又说许代云死了,百里崖则说,她是许代云妹妹的孩子。

她的母亲令采衣,是许碧云?(未完待续……)

PS:今天有点忙,明天尽量多更

第八十一章 真相(三)

百里崖只认识许代云,对许碧云知之甚少,少少的一些,也是代云偶尔说起她的妹妹。

夏寻雪和百里崖提及了母亲留下的那本医典,还有医典里记载的内容,百里崖更为确定夏寻雪的身份,她是许碧云的女儿,这毋庸置疑。

那本医典是许代云的,许代云在太医院的时候,一直有记录的习惯,百里崖也曾见许代云在一个本子上仔仔细细的写了很多东西。许代云失踪后,百里崖检查过她的房间,其他东西都在,唯独少了那本医典。想来,应该是许代云出事以前,把书捎给了许碧云。

关于许碧云,百里崖没去找过,也不知许碧云之后的事。若如夏寻雪所说,许碧云那会身怀六甲,没有什么逼迫的事发生,绝不至于改名换姓流落至了长青县,是为了躲避什么人?和许代云的死有关?

“外面传言,许代云是失踪了,你为什么说她死了?”夏寻雪相信百里崖的话,他也没有理由骗他。她的母亲真实身份是许碧云,许代云的妹妹,那她该称呼许代云为姨妈?终于知dào

了真相,她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凄凉而又无奈。百里崖的突然出现,还有那些沉埋已久的事实,夏寻雪一下子还难以消化。她只想知dào

,许代云最后怎么样了。

“她死了,是我亲手埋葬了她。”一说到许代云,百里崖的表情便是尤为的痛苦。“代云失踪后的第三天,苏傅子把她的尸身交给了我。”

“你说是苏老太爷?”夏寻雪一直觉得苏老太爷瞒了她很多事。但此时听到苏傅子的名字,她还是很惊讶。

“苏傅子未辞官以前,任朝廷的户部尚书。一次巡视到三元里,突染恶疾,当时是代云救了他。大病不死,苏傅子回京后,却是辞去了官,和代云也没有联系。后来得知代云进了太医院,他托了话。让太医院的主簿关照代云。同是在紫阳城,苏傅子和代云也时常有往来,代云本身又天赋异禀。是医术界的奇才,所有的人都以为,代云的仕途明朗,可是……”

百里崖停了很久。像是再一次接受许代云真的死了的事实。

“那天。代云给秀媛娘娘诊治,是喜脉,本是一件好事,谁知三日后,秀媛娘娘腹部阵痛,孩子流产了。查出来,有人在秀媛娘娘的汤药里动了手脚,而接触过药的只有代云。皇上龙颜大怒。要处死代云,苏傅子进宫面圣。保下了代云的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代云还是因此入了狱。两个月后,皇上得了恶疾,太医院的太医束手无策,这个时候,有人想到了代云,她向来最擅长疑难杂症,在苏傅子的帮zhù

下,代云救活了皇上。皇上这一病,却是和代云来了直接的接触,代云善良,温柔,接触久了,皇上和代云的关系也变得很好。本来袁秀娘娘的事,就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代云所为,更找不出她这么做的目的。代云又救皇上一命,更有有苏傅子做力保,皇上病愈后,下旨让代云继xù

留在太医院。”

当年,苏老太爷竟然和许代云有着这般关系,夏寻雪认真听着百里崖的一字一句,但到这里,她还找不到有关许代云死的蛛丝马迹。

显然,百里崖的话还没完。

“太医院又恢复了平静,这时,同代云一起入太医院的霍碧彤得皇上看中,册封了妃子。代云和霍碧彤的关系向来很好,她去后/宫给其他妃嫔看病的时候,也会顺道到霍碧彤的锦阳宫去坐坐。却在不久后,代云不见了。”

不见?何为不见?夏寻雪屏住气,听着百里崖继xù

往下说。

“皇宫里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见了一个大活人,太医院所有的人到处找代云,但哪里都不见她,只知dào

她傍晚出了太医院,便再也没有回来。代云才不过失踪了两天,便有人说,代云指不定得罪了谁,已经……

而且,皇上得代云救命后,对代云萌生情意,曾有过要纳代云为妃的意思,也不知代云对皇上说了,皇上最后竟也没有为难她,也不再提此事。但这件事,宫里私底下还是传了一阵子,后/宫里不少主子看代云的眼神都很奇异,有那么一两个心生嫉妒,暗中杀人也不足为奇,皇宫是什么地方,又有几人知dào

自己最后会是怎么死的?

我不信代云死了,继xù

找。一个侍卫来传话,说苏傅子要见我,我出了宫,但苏傅子约见的地方并不是苏府。我还是去了,城南的一片树林里,苏傅子已等在那,旁边是一副还没有盖棺的棺木,棺木里散了很多红色的花瓣,是代云喜欢的茶花,她就躺在里面,静静的,像是睡去了一般。”很长一段时间里,百里崖一度以为许代云只是睡着了,有一天她会醒来,拿着一株草药跑过来问他,百里,这是什么草药?

“苏老太爷有说什么?”百里崖沉默很久后,夏寻雪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代云交给我。”百里崖说道。

“那是他?”

“不是苏傅子。”百里崖否决了夏寻雪的猜测。“苏傅子待代云就如自己的女儿一般,不会害代云,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得出,代云的死,他比谁都难过。”

“然后呢?”夏寻雪问道。这件事还没完,至少关于百里崖继许代云不见半年后也失了踪,他还没有说。

“我仔细检查过代云的身体,是中毒,而且……”百里崖的声音莫名的沙哑,如鲠在喉。

“而且什么?”夏寻雪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而且,中的是我以前提炼的毒药。代云手脚有被人捆绑的痕迹,那人用我的毒,一点点的让代云在挣扎中死去。”对百里崖而言,最大的残忍莫过于此。他最喜欢的人,竟死在他的毒下。

那人,是恨许代云,还是恨百里崖?(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真相(四)

“我提炼的毒素,都会很好的保管好,一定是宫里的人。安葬好代云后,我又回了太医院,我要查出来,究竟是谁害死了代云。”百里崖恨那个害死许代云的人。“我查了太医院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打扫的小厮,查无所获,又查宫里其他和代云有过接触的人。

有次锦阳宫的宫女来太医院取药,无意中说漏了嘴,说代云和霍碧彤有过一次争执,具体原因,宫女也不得而知。代云的脾气很好,从不会和人斗口角,何况是霍碧彤?代云和霍碧彤在太医院的时候,就同亲姐妹一般,我从没怀疑过。仔细想来,代云有一阵子都没有去过锦阳宫,也闭口不提霍碧彤。那段时间,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心神恍惚的样子。”

霍碧彤?百里崖这个时候说起霍碧彤,他话语里隐隐透出的不完整的信息,夏寻雪有种感觉,许代云最后的失踪和霍碧彤有关。霍碧彤?像是为了求证,夏寻雪朝百里崖看去,他则是目光深深,完全沉浸在过去的事里。

所有的事,都会有答案,百里崖便是为了这个而来。

“思来想去,我还是去找了霍碧彤,想着,她两感情好,或许知dào

些我不知dào

的事。进了锦阳宫,我说找她有事,她退下了伺候的宫人。她给我倒了杯热茶,我接过杯子,没喝,说,代云死了。‘碰’,霍碧彤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她脸色苍白。可是,我看到不是惊讶,而是慌乱和惶恐。她在害pà

。代云死了,她不是难过,她怕什么?虽然霍碧彤很快变成一副不置信的样子,说那不可能,代云只是失踪而已。但是,我看得很清楚,她极力掩饰的眼里。藏着深深的畏惧。是的,她在怕。我确定,代云的死。她脱不了干系。”每次说到“霍碧彤”这个名字,百里崖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他没从没想过,害死代云的人。会是代云身边最亲近的人。

若是外人所为。最多也是狠,却是最亲的人,足以令人心寒至谷底。

“我问她,为什么那么做?她说,百里,我知dào

,代云的事你很难过,但我不知dào

你在说什么。我多想质问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这么狠?听到动静的宫人进到了殿内。霍碧彤说她累了,让人送我出殿。”

百里崖的话,正好验证了夏寻雪心里的不安,许代云的死和霍碧彤有关。

“那后来呢?证实了吗?”其实,夏寻雪也猜到,应该没有什么后来,要不然,霍碧彤也不会成为当今的皇后娘娘。想起那日皇帝寿宴上的皇后,仪态端庄,母仪天下,曾经的曾经,却是对最亲的姐妹下过狠手,夏寻雪整个身子竟是不由一粟。

“霍碧彤有心避着我,我根本接近不了她。没有找到证据。”如夏寻雪所料,百里崖再没有查到任何相关的线索,但他肯定,就是霍碧彤害死了许代云。“一想到,代云孤零零的葬在冰冷的土里,就无比的难受,我要守着她。拿霍碧彤没有办法之下,我出了宫。”

这些,便是当年许代云和百里崖相继失踪的前因后果,真相终于被揭开,却是满身疮痍。

只是迄今,百里崖也不知许代云是如何死的,她和霍碧彤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许代云死了,知dào

真相的唯有霍碧彤。或许,苏傅子也知dào

些什么,但苏傅子要说,当年就告sù

百里崖了。迷解开了一半,最重yào

的一部分还根深在黑暗里。

“那太子中毒?”

百里崖知dào

夏寻雪会问到宁东玄,她是许代云的亲人,他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知夏寻雪。

“十几年来,我一直守着代云的墓,三年前,有个妇人在山里迷了路,又被蛇咬了,中毒已深,倒在草丛里奄奄不息。普通的草药已没有作用,于是,我进城找了章子昂,让他帮我寻一株雪莲。岂料,庆王府的人找上了我。”百里崖指的是杜安易,他虽隐居十几年,但皇宫的世故他还是知dào

一些,也知dào

霍碧彤后来当了皇后,她的儿子做了太子。庆王宁绍云为了帝位,则是和太子明争暗斗。

“他们把我请去了庆王府,庆王自始至终未曾露过面,一直是一个叫杜安易的人做说客,意在拉拢我。我担心那中毒的那个妇人,所有的事,都要在我救了人之后,他们也很配合。妇人情况稳定后,我再次被带去了庆王府。他们要我炼制一种毒,无色无味,没有解药,但要中毒的人在煎熬中慢慢死去。我大概猜到他们要用这种毒来对付谁,起初的时候本是要一口回绝,但一想到代云的死,一想到霍碧彤,竟然鬼使神差的答yīng

了。”

毒,的的确确为百里崖所炼制。

“宫里的那些伎俩我再清楚不过,即使我按他们的要求做了,也不会放了我。所以,在我把毒药交出,待他们最松懈之时,用药迷昏了守卫,离开了庆王府。”百里崖说道。

这便是司徒疏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百里崖的原因,他根本就不在庆王府,也不在紫阳城。而太子中毒一事,也被证实,确实是宁绍云所为,司徒疏并没冤枉了宁绍云。

“代云一心向善,不论善恶,从不杀戮生命。回想起炼毒害人一事,我也后悔过,不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听说谁中毒,便忘了此事。没想,他们还是用了我的毒,但是,要我去救霍碧彤的儿子,我怎么也做不到。”百里崖这一生,从没害过人,动过恶念的也仅有这一次。不过,他一直来的习惯并没有变,每次炼毒的时候,一定会做好解药。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交给夏寻雪。“这是解药。”

看着那只白色的药瓶,夏寻雪的手却久久没有伸出。

如果所有的事情真如百里崖所说,许代云是被霍碧彤所害,而她则是许碧云的女儿,她母亲的颠沛流离,或许也和霍碧云有关,宁东玄突然间就成了她最大的仇人的儿子……(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抉择(一)

“子昂说,有一个长得极像代云的女子去找过我,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代云不在了。”百里崖一直看着夏寻雪,相似的样貌,相似的神韵,但那样的人,世上不会再有了。“我想起代云还有一个孪生妹妹,你可能是碧云的孩子,虽然不知dào

你为何会在太子府……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一种宿命。代云和霍碧彤曾是最好的姐妹,而如今,你又和霍碧彤的儿子在同一片屋檐下,因果循环,所有的牵连都是一种必然。”

必然吗?

宁东玄中了百里崖的毒,她无意中救了苏傅子,夏元珊设计陷害苏弘文,苏傅子以一要求作为条件,一道圣旨她进了太子府。所有的过程,不过是一步步向着这必然的结果发展?那倘若,她经lì

的所有都是必然,之后呢?这之后她要怎么做?

凡事,一旦覆上了一层过去,顷刻间便变得不一样了。

“孩子。”百里崖又是一声孩子,带有长辈的疼惜和怜悯。

“我该怎么做?”夏寻雪此刻的心境很乱,她问百里崖。

“孩子,过去的那些事已经发生了,我来,不是强迫你继承过去的仇恨。解药你拿去,用或是不用,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做就可以了。”百里崖说道。

“我?”

百里崖把药塞进了夏寻雪的手中,瓷制的药瓶,因百里崖一直拿着,染上了几分他的温度。但还是很凉。

那瓶药很轻,入手时,夏寻雪分明觉得一份沉重。或许并不是药瓶本身的重量,而是附加在药瓶上的感情太过沉重。

这件事上,百里崖自己已经做了决定,他不会亲手救宁东玄,却给了夏寻雪选择。

“你母亲葬在长青县?”百里崖问道。

“嗯。”夏寻雪点点头。

十年了,许碧云死的时候,她才六岁。太久了,母亲的模样已经在她的记忆中逐渐模糊。夏寻雪只还依稀记得,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北边的天空出神,如今,她终于懂得那时母亲眼里透出的深沉和忧伤。北边的那块天空下。有许碧云最亲的人,再也见不到的亲人。

血溶于水,又是孪生姐妹,许碧云应该感应到许代云死了,然而,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到死她也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留下了一本许代云的书。那本医典。是怀念,还是许碧云寄托在夏寻雪身上的一种期冀?

“我要带代云回三元里了。也会把碧云带回家。”百里崖这次来,除了给夏寻雪解药,也是来和她告别的。他要走了,终于是要离开这座城了,这座承载了他喜与痛的皇城,离开,便不会再回来。

“那我?”夏寻雪还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做。

只是,百里崖没有告sù

她该怎么做,要不要离开太子府,要不要救宁东玄,这所有的抉择,百里崖都留给了她。

他相信,她会找到自己的路,而这条路,需yào

她自己去走。

百里崖说完了该说的,也做完了要做的,转身离去。

“他们?”夏寻雪追上去,她指的他们是宁东玄和司徒疏,他们会让百里崖安全无事的出太子府吗?再想到宁东玄,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不确定。

“不用担心我。”百里崖让夏寻雪放心。

“吱、吱、吱、”房门开启,再关上,百里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门外。

房外,百里崖出了清风阁,一路从来时的方向离去,奇怪的是,却是一个阻拦的人也没遇上。快要到紫亭轩,前面是一片已经被白雪压盖的红白相间的花园,一个人背向着百里崖站着,百里崖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向那人走去。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宁东玄转过身去。

宁东玄和百里崖隔了七八步,就那般相互看着对方,两人的眼神是同样的复杂。

来太子府之前,百里崖没见过宁东玄,宁东玄长得很像年轻时的皇帝,一双丹凤眼却是遗传于霍碧彤。霍碧彤的儿子便在自己面前,是仇恨?还是其他?经过了十七年,百里崖心里融化的是一种与恨无关的却是难以名状的情绪。说到底,那件事和宁东玄本身也没有关系,除了和霍碧彤的血缘关系,宁东玄也是个无辜受害者。

百里崖自己炼制的毒药,药/性如何他最为清楚,宁东玄中毒的这段时间想必也是生不如死。

本不该以这种方式见面的两人,站在了一起,该说点什么?

“所有的事,都是我所为,和她无关。”百里崖说道。

“本王不会为难她。”宁东玄说道。还是不免怀疑,百里崖和夏寻雪究竟是什么关系?之前,夏寻雪有要他找许代云,又或是说,夏寻雪和许代云有关系?

“希望,你和你母亲不一样。”百里崖也有听说,太子和皇后的关系不是很好,至于什么原因,外人不得而知。

“关于许代云的事,纵然本王说千万个对不起,也于事无补。”

从宁东玄口中听到“许代云”的名字,百里崖很诧异。

是的,宁东玄知dào

许代云,更知dào

许代云当年的“失踪”和他的母后有关。

宁东玄记得,那时候他不过三四岁,同霍碧彤住在锦阳宫,当时的霍碧彤还不是皇后。霍碧彤有次做梦,梦里不清不楚的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许代云,对,宁东玄不止一次,在霍碧彤午夜梦回的时候听到那个名字,那就像霍碧彤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代云,我不是故yì

的。”“代云,你不要怪我。”那会宁东玄还少不更事,他有问过母后许代云是谁,听到那个名字,霍碧彤的脸色一变,面容也变得很凶,不许他再提那个名字。那之后,他没再问霍碧彤有关许代云的事,却是记住了“许代云”这个名字。

又长大了一些,宁东玄便向宫人打听许代云,他得知,许代云和他母后是同一期进太医院的太医,只是没人知dào

,后来为何会突然失踪了。

那几年,霍碧彤还是会做梦,但是梦到许代云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抉择(二)

终于,霍碧彤没有再梦到许代云,从此也没再做过噩梦。这期间,宫里却是发生了很多事,皇帝新宠幸的景贵人失足落水,德妃娘娘肚子里还不足五个月的孩子无故流产,还玉昭仪回乡探亲则是一去不复返,三皇子宁雨泽从假山上摔下来,太医施针时扎偏了一个穴位,宁雨泽的腿从此废了,等等等。一事接一事,宫里私下传言有妖孽作祟,为此,

皇帝特意去白云寺祈福消灾,当时几个皇子都跟着一起去了,宁雨泽则是那个时候留在了白云寺。

再然后,霍碧彤被册封为皇后,搬出了锦阳宫,住进了凤仪殿。几年后,宁东玄请旨出宫,于城北的曲水街修建了这座太子府……

百里崖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关于宁东玄和宁绍云私下的争斗,百里崖还听说,苏傅子一直偏向宁东玄这边。

因?果?缘?孽?

清风阁,夏寻雪最终还是放心不下百里崖,追出去。路上,遇到了迎面过来的宁东玄。

不过是一个时辰,她和他之间,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夏寻雪手里还攥着百里崖给她的解药,她下意识的把那瓶药塞进了袖子里,宁东玄注意到了她手里的动作,眼瞳几不可查的揽过一抹黯色,却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已经走了。”不待夏寻雪说什么,宁东玄先开口。

夏寻雪还想问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宁东玄也没再说话。两人便这般相互站立着。

冬意越深,室外的气温又比昨日低了不少,呼口气。便会在空气中形成白色的气雾。

宁东玄从小生活在紫阳城,习惯了北方的寒冷,这里的冬天是刺骨的寒,一盆水放在屋外,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结成冰块,人在外面呆久了,眉毛上都会凝霜。夏寻雪长在南方。长青县的冬要温暖很多,雪地里立了不过才一会,她露在外的脸颊已经冻得微红。

她想和他说些什么。

他也想和她说些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们之间该去说些什么?

百里崖虽然没强迫夏寻雪去继承许代云的仇恨,但她知dào

了所有的事,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吗?一个转身,她和他之间却是添上了一份无法漠视的仇怨。其实。都是上一代的恩怨。说到恨,夏寻雪也没有百里崖那样的感同身受,只是,许代云的死,还有她母亲的郁郁而终,她也不能一下子释怀。

宁东玄,霍碧彤的儿子……

夏寻雪呼着气,气遇冷化作一团团的水雾。宁东玄的面容也在水雾中变得朦胧。他那双极好kàn

的丹凤眼半敛着,冰雪的寒气在他眼里浮浮沉沉。他眼里透出的光芒是沉默时一贯的若即若离,清冷中又似有几许孤独。

她一直不了解宁东玄,他心里在想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想要什么?

宁东玄的视线划过夏寻雪的脸,望向上方的天际,天空是灰色的阴霾,是令人厌恶的低沉。

“外面太冷了,回去吧。”宁东玄走过去,停在夏寻雪身边。

寒风肆无忌惮的刮着,树枝上已结成冰的树叶掉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终于,夏寻雪转到清风阁的方向。宁东玄先迈出步子,她迟他一步,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路上,厚厚的雪地里留下长长的,远远的一深一浅的脚印。

一整个下午都不见司徒疏,只有夏寻雪和宁东玄在房中。

同以往一样,宁东玄坐在罗汉床的一侧,夏寻雪坐在另一侧,他泡了两杯茶,一杯放置在夏寻雪面前。

宁东玄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再放下杯子。

“试试,要是尝出来,本王允你一个要求。”宁东玄看着夏寻雪,一张平静如常的面容似漫不经心,又似耐人寻味。

夏寻雪迟疑着,还是配合的端起杯,茶叶上布满着绒细的白毫,色泽油润光亮,绿中泛出微黄。冲泡后,雾气结顶,茶汁清澈微黄,清香四溢。入口,犹若兰惠,醇厚爽口,回味甘甜。

黄山毛尖,茶中的茗品,因茶凉之后,香味犹存,故人称“幸有冷香”。

与之前的其他茶相比,这是极易尝出的茶,他深知她肯定知dào

,那他这么做,又是寓意何为?

不久前,宁东玄也曾许过他一个要求,他给过她离开太子府的机会,不过,她选择了去找许代云的下落。那这一次呢?他想从她口中听到她提什么要求?又是希望她怎么去做?

“不知dào

。”夏寻雪说道,她分明看到宁东玄看她的眼神变了变。

“本王允许你猜错两次。”宁东玄放宽了难度。

“不知dào

。”夏寻雪并没有遂宁东玄的意,亦是,就算他允她一个要求,她不知dào

要他做什么。

“真的要放qì

?有些事一旦放qì

,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宁东玄再次询问,他在提醒她。

夏寻雪不回答,当作是默认了。

“知dào

吗?本王曾不止一次给过你机会离开。”果然,宁东玄是要夏寻雪离开太子府,不论是许代云的事,还是接下去太子府和庆王府的冲突,他都想她离开。

夏寻雪垂下脸庞,凝视着逐渐凉去的茶水,她要找的许代云已经证实死了,她母亲的身份也已确定,她只是一直在追寻,然而,从没想过得到真相后要怎么做?之后她该怎么做?又该何去何从?

和他至此相同陌路,冷眼看着他死去?

“你没话问我吗?”夏寻雪说道。他难道没有什么想问她的,不想知dào

百里崖对她说了什么,还有他中的毒的解药。

“本王应该问些什么?”宁东玄反问。问她和百里崖到底什么关系?问她是否已从百里崖那拿到解药,问她要不要救他?他不想问,也不想知dào

,亦如那时,关于宫中发生的种种,他都没有追查下去,而且选择搬出了皇宫。

“咳、咳、”兴许是刚才在雪地里站得太久,宁东玄染上了几分寒意,不禁的咳嗽。(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深夜访客

“我……”夏寻雪担心宁东玄的身体,不过,不待她把话说完,宁东玄打断了。

“放心,本王没有那么弱不禁风。”宁东玄知dào

夏寻雪要说什么,他说着,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下,体内涌上一股暖意。咳嗽没有毒发时的歇斯底里,只是轻咳几下便止住了,唯有他的脸色比先前苍白了先。

那边,夏寻雪还是一副不放心的神态。

不需yào

太刻意的去观察,宁东玄也能感觉出夏寻雪对他的关心,没有掺假,是真心实意的。但她那份本不该有的关心,对她和他,究竟是好还是坏?

夏寻雪再次垂下脸庞。

之后,夏寻雪去了隔壁的房间就寝。

案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夏寻雪裹在厚厚的被褥里,听着窗外寒风萧瑟,她静静的躺着,却是难以入眠。

“咚、咚、咚、”大概是子时三刻,响了三下敲门声。

“谁?”这么晚了会是谁敲门,宁东玄吗?夏寻雪往房门的方向看去,到处是漆黑一片,也看不到房外是否有人。

没有回答,也再没有敲门声响起,但那三声响声,夏寻雪确确实实有听到,敲的也是她的房门。她本就心乱,也睡不着,便披了件衣服下了床,重新点燃房里的蜡烛,开门,果真有个人站在走廊上,只是看到来人,她很意wài



不是宁东玄,是司徒疏。

“这么晚了。司徒大人有什么事?”夏寻雪不由得往宁东玄的房间看去,黑着灯,他应该已经睡了。然后,她才又把注意力落在司徒疏的身上。司徒疏不会这么晚了突然造访,肯定是有事而来,为的是什么事?

“夏姑娘介yì

我进去吗?”司徒疏说道。

“司徒大人请。”夏寻雪把司徒疏请了进去。

房门关上,于房的中央,夏寻雪和司徒疏都没有坐下,他并没有看她。而是面向窗户,透过那扇木窗听着外面的风声。

“夏姑娘还没有睡。”司徒疏先开了口,并不是问。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态。她要是睡了,便不会听到那三下敲门声。站在房门外时,司徒疏也是犹豫再三,该不该来找夏寻雪。

“司徒大人是为了白天的事。”夏寻雪指的是百里崖。

“是。”司徒疏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也不单是为了百里崖。在说百里崖之前。夏姑娘可愿意听一听。太子的过去。”

太子的过去?

夏寻雪不回答,司徒疏便当她愿意听他把话说下去,只是,应该从哪里说起呢?司徒疏陷入沉思,目光却仍盯着紧闭的窗户。

“那是邓州县大旱的第三年,庄稼颗粒无收,方圆百里的百姓饥饿成灾,婶婶家快要揭不开锅了。又还有两个自己的孩子要吃饭。于是,她给了我两个隔夜的硬馒头。让我自谋生路。我也不强留,就揣着那两个馒头,跟着其他的人一起去逃荒,实在饿了,就摘路上的草叶吃。偶尔遇到几个大户人家发救济粮,所有人都是拼命的去抢,甚至是为了一个馒头抢得头破血流。

那年,我六岁。

一路走一路走,已经不记得有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没了力qì

,就倒在了大街上。

‘赶紧把那个孩子挪开,别挡了道。’我听到有人喊。

我以为,自己这么就死了,已经到了绝望,又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他还没死,给他东西吃。’

‘少爷,城里到处是饿死的人,都是些贱民,李大人已经在府里候着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我说给他东西吃。’

那是个稚嫩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

吃了东西,我活了过来。

那个男孩穿了一身华服,富贵人家的孩子,白白净净,他见我醒过来,竟是笑了。他笑起来,一双狭长半眯的眼,好kàn

极了。

旁边的男人催促他,男孩便匆匆的问随从要了一锭银子,塞进我的手里。冬天里,他的手暖很暖。

‘带我走吧,我可以做牛做马。’

男孩上马车前,我抓住了他的裤管。

‘去去去,别弄脏了少爷的衣服。’

一个男人动手把我用力的扯开。

‘你真要跟在我身边?’男孩走到我面前,收住了脸上的笑,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嗯。’我点头。

‘把他带上。’男孩对同行的男人说道。

后来,我才知dào

,当日的男孩竟然是大皇子。离开双绉城后,我同他一起进了宫。”

便是那个时候,司徒疏跟在了宁东玄身边,那年的宁东玄和司徒疏一样大,也是六岁。

宁东玄一直认为,司徒疏之后做的那么多,全是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不是,是因为宁东玄那时的笑,干净而又温暖,那么多年过去,司徒疏一直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不过之后,司徒疏便很少见到宁东玄笑,尤其是在皇宫。

‘那时太子还没被立为太子,他的母后也还没被册封为皇后,还住在锦阳宫。他的母后不喜欢我,看我的眼神总是冷冷的,我也自知自己的身份,处处都小心翼翼。大皇子好像也察觉到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却是尽量避免我和他母后的接触。有时候我也觉得,大皇子和她母后表面上亲近,但总让人觉得有种疏离。

之后,大皇子和我一起读书,习武。

我不喜欢念书,大皇子便请了个师傅教我武艺。

那天,皇上心血来潮,说要去狩猎,把四个皇子一并带上,我也跟着去了。

好好的狩猎,竟是发生了事故。

三皇子宁雨泽被远处来的箭射伤,射中了肩部,好在只是擦破了一点皮,敷药休养几天便会没事。待太医走后,三皇子的母后却是哭喊着,有人要谋害三皇子的性命,要皇上做主。

当时狩猎的只有皇上和四个皇子,自然不会是皇上,剩下的便只有四个皇子。

当晚,四个皇子被召去勤政殿。

去勤政殿之前,二皇子宁长风跑来锦阳宫找大皇子,大皇子便跟二皇子去了附近的池塘边。这个时候二皇子找大皇子做什么?我好奇,也偷偷的跟在后面。

‘皇兄,我不是故yì

的,要是杜妃娘娘知dào

是我误伤了三弟,一定不会放过我的。父皇最疼你,你母后又是皇妃,求求你,帮我这一次……’(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不一样

‘皇兄,你就说是你误伤了三弟……’

至皇后仙逝,皇后的位置一空便是几年,霍碧彤和晴湘玥同为皇妃,三皇子的母后为淑妃,二皇子的母后为丽妃。四个妃子中,宁长风的母后地位最低。后/宫争斗不断,所有妃嫔凡事都要谨言慎行。此次事件,若是能小事化了便罢了,如若不然,便是一场大祸,于宁长风,还有丽妃娘娘。

事已发生,必然要有人来承担,宁长风担不起这个罪,只能来求助大皇子。

“杜妃娘娘平日就很怕你母后,你又是日后的太子,她一定不会拿你怎么样……母后总是叮嘱我勤练武艺,我好玩,就是不安分跟着师傅学,要是母后知dào

是我伤了三弟,这次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惊惶中的宁长风,只是一个劲的说着。

‘二弟,你真不是有心伤……’大皇子看着宁长风一副无措的样子,欲言又止。‘放心吧,谁都不会有事的。’

我没想到,大皇子后来真的帮二皇子担下了罪名。

我知dào

,大皇子本是一片好心,纵然是他,也没料到之后的转变。

勤政殿,并没有因大皇子的承认而终止一场纷争,晴湘玥不知何时站到了杜妃那边,所有的矛头,瞬间指向了霍碧彤和大皇子。

‘……东玄,上次翰林院考试,雨泽考的分高也是每日努力的学习,就算他抢了你的风光。你怎能下此狠手,虽不是一母同生,他也是你的亲弟弟……’

‘……有其母便有其子。在人背后放冷箭,这不是彤妃姐姐一贯的手段……’

‘皇上,那箭要是偏几分,泽儿的命就没了,都是皇上的皇子,皇上不能偏袒了谁。皇上要为泽儿做主啊。’

‘……二皇子顽劣还有几分可能,大皇子向来沉稳。又有彤妃的严厉管教,绝不会失误。一定是有人在后面指示……’

偌大个殿内,晴湘玥和杜妃二人你一句我一言。宁长风自始至终把头压得低低的。大皇子则是沉默,还有晴湘玥旁边的四皇子宁绍云,一直是冷眼旁观。

‘皇上,臣妾的儿子臣妾最清楚。他不会误伤三皇子。玄儿秉性仁厚,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一定不想其他人受过。’霍碧彤尤为冷静的面对着面前的这一切,她冷冷的瞥了一眼晴湘玥和杜妃,再郑重的对皇上说道。‘狩猎林里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到了当时的情况。’

霍碧彤是多了解自己的儿子,我能感受到,大皇子很多时候。都害pà

他母后的那种了解。

纸包不住火,后来还是查出是宁长风所为。

二皇子因误伤三皇子。再加上隐瞒真相,被禁足反思半年,丽妃身为母后,没有管束好自己的孩子,由原来的丽妃降为宜妃。

大皇子因其仁厚,非但没有被治罪,反而得皇上赞赏。

时隔三个月,箭伤已经恢复的宁雨泽在后花园的假山上玩耍,从上面摔了下去。摔到了腿,也不是非常严重,却因太医扎针时扎偏了学位,致使三皇子下半身瘫痪。

那之后,二皇子宁长风也是性情大变,再也不找大皇子玩耍,十岁的时候,丽妃娘娘病故,他便去了军营,十四岁,主动请缨去了塞外镇守边关。

四皇子宁绍云则一直恨视着大皇子,具体是为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也许,根本就没有原因。

继三皇子去了白云寺,二皇子去了边关,大皇子已被立为太子,也离开了皇宫。

……

张婉白,太子纳的第一个妃子。

当时,张婉白的父亲张卫东因贪赃枉法入狱,所有的官员为明哲保身,避之不及。

张婉白得知太子经常去天香酒楼喝酒,便以舞姬的身份混入酒楼,她见了太子,说她父亲是被冤枉,求太子救她父亲。如果太子能救出她父亲,她便以身相许。不得不说,那是个姿色无双的女子,覃蔓文也无法与之相比。

太子答yīng

了,择日迎娶张婉白。

张婉白嫁入太子府,不过,张卫东却没能活着出牢狱。也就是婚礼的当晚,张卫东被人毒死在了牢里。

有人传,太子为了得到张婉白,故yì

陷害张卫东,得到美人后,便杀人灭口。

张婉白乃名门闺秀,生性傲娇,得知父亲被害后,蓄意刺杀太子,没有成功,被关押在了天香阁,当晚用白绫自缢了……”司徒疏零零散散的说着。

天香阁。那不就是苏姵生前住的那座园子?

案上的蜡烛已经燃过了三分之一,夏寻雪也不知司徒疏今夜为何而来,她只是静静的听着,听着那些,曾经发生在宁东玄身上的事。

“后来,太子府陆陆续续迎娶了各种各样的女人,各怀心事,各种目的,也不乏刺客,几次,太子也受过重伤,无一例外,他最后都没有追究害他的人。我有种感觉,他一直等着一个人来取他的性命,他在等死。他不死,放纵的活着,只是为了成全那些一心想要救他的人。”那是司徒疏不曾和宁东玄说过的话。

成全。

那是至宁东玄后,夏寻雪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那两个字。

夏寻雪讨厌那两个字。

宁东玄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而是为了希望他活着的人而活着,那些人里面,或许包括司徒疏。

“纵然我可以救太子一次,两次,三次……但我能救他的人,救不了他想要活下去的心。”司徒疏难得放下冷峻的脸庞,带有些哀求的看着夏寻雪。“你在酒楼撞见太子,为了不使太子中毒的事泄露出去,我去兴盛茶楼打算杀你,是他阻止了我。那之后,太子虽然对你不闻不问,你却意wài

的进了太子府。我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我知dào

,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夏寻雪没说话。

“太子已经明确给我下了命令,不许再追查百里崖的事,关于他中的毒,也不许为难于你。”司徒疏这次没有违背,宁东玄一旦认真起来,是说到做到。宁司徒不是不敢,而是,不想离开。(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皇帝驾崩

“你想要我怎么做?”夏寻雪问。

“太子不是个坏人,只是生在了帝王家,我想你帮他。”司徒疏用的是“帮”,而不是“救”,救的不过是性命,他希望宁东玄能好好的活下去。

夏寻雪什么也没有说,同先前的司徒疏一般,久久的看着紧闭的窗,房里点着蜡烛,窗外的天显得更加的黑暗。

司徒疏大概是寅时左右离开。

还有两个时辰天亮,时间过得漫长而又迅速。

终于,天蒙蒙亮起来了。

夏寻雪去到隔壁房间,宁东玄已经起床,他站在窗户前,瞭望着远处的皑皑白雪。

“百里崖走之前,留下了解药。”夏寻雪走到宁东玄身边。

宁东玄看向夏寻雪,眼里揽过少许惊异。

“百里崖心里有恨,但终究没想过要害谁。”夏寻雪再道。倘若一个人真的要置另一个于死地,再根深蒂固的习惯,也不会制了毒药后,再做好一瓶解药,还一直留在身上。百里崖不过是一念之差,于心,他绝对没有想要毒死宁东玄。犹豫不决的其实是她,许代云的死,她母亲遭受的难,她一时间还难以释怀。

然而,她内心,还是想救宁东玄。

造化弄人。

夏寻雪取出昨日百里崖给她的那个药瓶,拔/出瓶塞,从瓶中倒出一粒淡黄色的药丸置于手心,递给宁东玄。

“你确定?”宁东玄没有去接解药,他问她。确定要救他?

“来之前,我已经试过此药,是解药。太子可以放心服用。”夏寻雪误解了宁东玄的意思,她以为他在质疑她手里的药,说明道。

看着夏寻雪一副认真的样子,宁东玄竟是忍不住一笑。

他即使面色苍白,但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极好kàn

,有那么一瞬间。夏寻雪也看失了神。

“只要是你给的,即使是毒药,本王也会吃。”宁东玄去拾夏寻雪手心里的那颗药丸。指尖碰到她的皮肤,他手顿了顿,她的手因裸露在空气中,很凉。宁东玄拿过药。服下。药并不苦涩,入喉有种清凉之感,有几分似新生的薄荷的味道。

“哪有人吃解药,还那么勉强。”夏寻雪说着,心里却觉得轻松了。

就这样吧。只要他能活下去,其他如何都无所谓。

“司徒大人跟我说,当年他快饿死的时候,太子给了他一个包子。他至此便舍命跟在太子身边。”夏寻雪说道,并不隐瞒司徒疏来找过她。宁东玄也应该知dào

,他的背后还有人费尽心力的让他活下去。

“然后呢?”宁东玄并不意wài



“如今,我救了你,太子是不是该像当年的司徒大人一样。”夏寻雪说道。

“哼。”宁东玄轻哼了下,眉宇里染上了几分兴致。“那你是要本王以身相许吗?”

夏寻雪没想到前一刻还忧郁的宁东玄,下一刻会变得如此轻佻,然而,她还是因他的话和他含笑的眉眼而弄得有些羞涩。

“你让本王考lǜ

考lǜ

。”宁东玄凑向夏寻雪,呼出的气息全喷到了她的脸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夏寻雪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和宁东玄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寻雪都不知dào

为什么,自己会一阵莫名的紧张,对上宁东玄半眯的眼,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知dào

,他是开玩笑。

“太子对所有的女人,都是这么轻浮吗?”夏寻雪视线划过宁东玄的脸庞,无声的垂了下去。

那一刹那,宁东玄在夏寻雪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受伤。

“什么也不需yào

,不需yào

。你还是太子,我还是太子府的女医,我医治你,本就是职责之内。如果你死了,我也难逃一死,救你,便也是救我自己。”

她知dào

,不可能的。

“服了解药,太子的身体稍作休养,很快会复原。太子多休息,我先出去了。”夏寻雪说着,出去了。

宁东玄朝门口的方向走出几步,夏寻雪已经消失在了房门外。

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她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提到司徒疏的真zhèng

意图又是什么?宁东玄不知dào

。他唯一清楚的是,看着她转而变得低沉的神色,他心里的某一处也被牵动了,感到不安。

宁东玄还是去了隔壁的房间,不见夏寻雪,他又去了清风阁外的园子,也不见夏寻雪,一整个上午,他都没再见到她。

下午,宫里出大事了,整个紫阳城出大事了。

“太子,皇上驾崩了。”宫里的李公公匆匆而来。

紫亭轩,宁东玄和司徒疏亲自见的李公公。

“驾崩。”宁东玄愣愣的站着。

“李公公,怎么会这么突然?”司徒疏早有心理准bèi

,但还是问李公公,他担心的是宫里现在的形势。皇上之前虽然就不上朝,但还要在位,还能暂且维持朝中的局势。一驾崩,所有的局面便会一触即发。立新君是必不可免,太子是长子,名正言顺继承帝位,但宁绍云会善罢甘休吗?

“皇上一早上说身体好些了,要去后花园走走,宫女刚给皇上换了衣,皇上突然咳嗽起来……皇上最近身体每况日下……”有些事,所有人都心里明白,李公公也没把话说透了。“太子,还是赶紧进宫去吧。”

“四皇子呢?”司徒疏又问。

“杂家出宫的时候,碰到四皇子入宫,人已经到宫里了。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命人快马加鞭去通报了。”李公公说道。

“太子,赶紧进宫吧。”司徒疏怕宫里发生变故。

“给本王备衣。”这些年,宁东玄对皇上表面上冷淡,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得知噩耗,他是难过的。

“备衣。”

宁东玄穿了孝服,同李公公,还有司徒疏一道去皇宫。

紫亭轩,从玄武阁回来的夏寻雪,远远看到宁东玄穿着孝服往大门的方向去,旁边是送她来太子府的李公公。

宫里的太监,孝服,宫里出了事?

“皇上驾崩了,这下,紫阳城里可有的闹了。”一个夏寻雪不认得的妃子,从她的身边走过,甚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说着。(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遗诏

宫里的方向,响起沉重的钟声,接着,紫阳城各处的寺庙也同是响起钟声。

皇上,驾崩了。

皇宫内

皇帝驾崩于寝殿,文武大臣和皇亲国戚着素服,还有后/宫的嫔妃小主,也皆是白绸制服,男摘冠缨,女去首饰,已经纷纷赶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哭的声音也越来越悲戚。

宁东玄到乾坤殿的时候,除了白云寺的宁雨泽,和远在边关的宁长风,宁绍云和其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参见太子。”众人参见宁东玄。

宁东玄走到龙床旁边。

“太子,皇上去了。”一个服侍皇上多年的太监,抹着眼泪,对宁东玄说着。

皇后早些年已逝,后宫无正主,理应由长子太子来主持大事。宁东玄还未下令,也没人动皇帝的遗体。这几年的病痛折磨令皇帝形态消瘦,早不复年轻时的英朗,不过,皇帝面容平静,走得也还算安详。

宁东玄冷静的看着龙床上那个与他有七分相似,他已死去的父皇。

走了,走了也好。

另一边,早一步来的宁绍云,则是冷眼看着殿内的一切。对于自己所谓的父皇,宁绍云并没有什么感情,小时候,宁东玄为长子,宁雨泽文韬,宁长风武略,宁绍云是四个皇子中最小的一个。其实,于文于武,他都不逊色其他几个皇兄,但父皇却极少关注他。皇帝不亲他,他也不亲皇帝。至婉儿远嫁乌国。最后客死异乡,他对自己的父皇甚至是怀有恨意。皇宫里,不论是兄弟。还是父子,血脉,从来都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宁绍云对于宁东玄安然无恙出现在宫里,也没有太大的意wài

,他已得到消息,百里崖曾去过太子府,想必。百里崖给了宁东玄解药。宁东玄没死更好,宁绍云要活生生的夺走宁东玄身边所有的一切。

他曾发过誓,要宁东玄付出代价。

“皇上……皇上……父皇……父皇……”朝廷大臣还有嫔妃小主公主。都还在哭丧着。

丽妃和杜妃都先后不在了,四个皇子的母后活着的只还有晴湘玥和霍碧彤,晴湘玥到场了,一身素服。哭得也是梨花带雨。霍碧彤没有来。凤仪殿的宫人说,她前几日身染恶疾,现在还卧病不起。

“传钦天监。”宁东玄的是视线还是划过宁绍云所站的方向,然后收回,对着殿内的太监下令。

人死了,所有的便灰飞烟灭了。入土之后,曾经有过的一切也都结束了。

崇舜三十九年一月一日,新一年的第一日。皇帝宁铭一驾崩,享年三十六岁。当政二十年。宁铭一,这世上,世人除了知dào

他是皇帝,是否还有人会记得他的名字。

很快,钦天监被传召来。

“启禀太子,这个月初八是良日。”钦天监已经算过行丧的吉日,初八,那也就是七天后。

“那便七日后出殡。”宁东玄确定时间。

次日,皇帝大敛后,梓宫安奉崇政殿。

设几筵,朝、午、晡三个时辰设奠,王公百官朝夕哭临三日。自第四日起,王公百官皆斋宿二十七日。过此则日哭临一次,军民丧服除。品官百日内停止音乐、婚嫁;军民停止嫁娶一月,停止音乐凡百日。四十九日内禁止屠宰。京城自大丧日始,寺、观各敲钟三万杵。

陵寝早些年便修缮好了,皇帝驾崩的丧仪有条不紊的进行,倒没有出什么乱子。

连着七日,宁东玄都呆在宫中。

时间,迅速的过去了。

一月初八这一日,是一个下雪天。

安国寺是皇家第一寺院,安国寺的洪钟也只在皇家举行大典的时候才会敲响。

太子府,夏寻雪立于清风阁外的园子里。

“咚、咚、咚……”

她在心中默默地数着钟声。

九下,皇帝的葬仪开始了。

皇陵。

群臣皆素服,三跪九叩。宣毕,举哀。梓宫送入皇陵中,陵寝封闭,晴湘玥带领文武百官,于陵寝外跪拜痛哭。

终于,皇帝归于黄土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已故,便是下一任新君继位。

朝廷大臣还有几位嫔妃正在勤政殿外,就新君继位之事议论纷纷。

太子继位本是顺理成章,这时,却突然多了一道遗诏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四子绍云,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吾、吾、”太监宣读完遗诏,下面跪着的不少亲王还有大臣皆是面面相觑。

“太子未曾被废,皇上怎么会把帝位改传于四皇子,也未有人见过皇上立过这道遗诏,此遗诏来历不明。”有大臣指出遗诏蹊跷。

“太子至出宫后,行事荒诞,是所有人有目共睹之事。一国之君牵系天下百姓,若是让太子继位,于天下而言,是祸不是福。皇上英明,才会传位于四皇子。”

“皇上立遗诏的时候,晴妃娘娘、陈公公、还有苏大人都在场,他们可以作证。”

“晴妃娘娘乃四皇子的母后,陈公公不过是个太监,苏平生一直和四皇子往来甚密,全是四皇子的人,岂能信?”

“遗诏上可是玉玺盖印,苏大人乃苏老太爷儿子,皇上生前最信任的便是苏老太爷,他儿子岂会说假。你们违抗圣旨,分明是想要造反。”

宁东玄和宁绍云两方势力就谁当皇帝争执不休,毕竟,这关系到他们日后的生死存亡,谁也不可能退让。

苏平生,苏傅子的儿子?宁东玄往苏平生看去,此时的苏平生正凛然站在宁东玄的旁边。

宁东玄在宁绍云的眼里看到了笑意。

“苏平生为何会出现在皇上的寝殿里,这件事本身不是很奇怪?”

“皇上要召见谁,难道还要向你一一说明?”

两边人马还在争论。

“皇兄,臣弟没想过父皇会下这样的遗诏,但旨意如此,臣弟又不能抗旨,只能接受。皇兄对父皇的遗诏,难不成也有疑惑?”宁绍云走到宁东玄的面前,恭敬的问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鹿死谁手

“太子,这遗诏是假的。”一大臣指着宁绍云。“四皇子意图篡位,伙同晴湘玥和苏平生伪造圣旨,当株。”

“张大人,这么大的罪名本王可不敢当。你诬陷本王,无视圣旨,又是意图何在?”宁绍云面不改色,镇定得很。

“二皇子、三皇子的意见?”有人问及宁雨泽和宁长风。

尤其是轮椅上的宁雨泽,至始至终都是平淡的样子。他和宁东玄、宁绍云之间,甚至包括宁长风,都没有所谓的兄弟情谊。确切点说,当年要是没有发生那出事故,他和宁东玄小时候的关系还不错。然而,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宁雨泽落得今日的境地,全是拜宁东玄的母后所赐。虽然宁雨泽已经接受了两腿终生残疾的现实,于心,他还是有恨的。

“既然父皇已经下了旨,便按照遗诏上写的来办吧。”宁雨泽也不去追究圣旨是真是假,关于关于帝位,从来都只有结果,成者为王败为寇。

“二皇子的意见?”宁雨泽已经表了态,其他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的转到宁长风身上。

若宁长风也遵守遗诏,立宁绍云为新君,这件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下来。

宁长风和宁绍云平日的关系还行,站在太子一边的大臣,一个一个脸色沉重,宁绍云则是胜券在握。

宁长风目光划过宁绍云和宁东玄,最终落在宁东玄身边。目视宁东玄的眼神也不由得变得深沉。宁东玄,当今的太子,曾经的大皇子。宁长风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总喜欢粘着宁东玄,直至那次变故,让所有的事变得不可逆转。

那些年,宁长风心里也憎恨着宁东玄,他明明是求他帮自己过那一关,最后的结果却是事情演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霍碧彤的不依不饶。他因此被关禁闭,他的母后也受到牵连,宁东玄反而被称赞。一种类似于被自己最信赖的人出卖的感觉。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宁长风都难以释怀。再加上后来,晴湘玥的冷嘲热讽,霍碧彤的陷害。他母后在宫中郁郁而终。宁长风讨厌皇宫。也讨厌皇宫里的所有人,所以,他跟随他的外祖父上了战争,再后来,便请旨去了边关。在此期间,除了战事,宁长风对朝中的权力纷争过问甚少。不过,关于宁绍云和宁东玄暗中争斗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他无心帝位,也不去理会。

上次父皇的寿辰。宁长风与宁绍云坐在一旁,寿宴开始到结束,他都没有和宁东玄打过招呼,更别说交谈了。当初的伤害太大,以至于遗留下了根深蒂固的芥蒂,谁也不愿去提及,但它又一直存zài



宁长风还在想着什么,四周围却是出奇的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等着宁长风表态,他的一句话,极有可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宁长风的眼底几经变化,谁也不知dào

他此时在想这些什么,他还看着宁东玄,似恨,似痛、似冷漠,又似还有别的什么。

此时的宁东玄,仰着脸看着天,没有恐惧,没有哀求,也不是听天由命,而是对生命的淡然。

“二皇子。”有人等不及,问宁长风。

“此事重大,还是请苏老太爷来一起商议吧。”宁长风说道。

宁长风此言一出,便意味着皇位的继承还要再商议,而且,宁长风执掌兵马大权,他的决定,对整个局势的发展也有着至关重yào

的作用。闻言,宁绍云先是脸色一变,宁东玄也同样袒露出少许吃惊。

宁东玄看向宁长风的目光有疑问,他是知dào

的,不论是宁雨泽还是宁长风,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他们都恨着他。

为什么呢?

到底,宁长风还是不愿看着宁东玄去死。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一旦宁绍云当了皇帝,宁东玄必死无疑。宁东玄当了皇帝,凭他的仁慈大度,念及手足之情,应该会放宁绍云一马。仁慈?是啊,宁长风太了解他的大皇兄了,宁东玄就是一直都太仁慈了,他永远不知dào

,好心也是一种伤害,而且能把人伤得最深。

一切,皆是孽。

“二皇子,皇上的遗诏上面已经写明传位于四皇子,还有要商议的必要吗?”一大臣强势的说道。

“这事已牵扯到苏大人,苏老太爷出出面,也是好的。”不待宁长风回答,另有人接话说道,意思很明显,直指苏平生。

皇帝驾崩时,身边只有三个人,太监不得干预朝政,晴湘玥是宁绍云的母后,二人的话都不足以令人信服,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苏平生。要是不把遗诏说清楚,日后难免还是会起争端。苏老太爷向来站在太子一边,苏平生又是他的儿子,这件事……

“庆王。”

“太子。”

二皇子、三皇子已经表完态,双方阵营的官员都在等待宁绍云和宁东玄的决定。

“太子,关系重大,还是让苏老太爷做主吧。”一旁的司徒疏对宁东玄说道,‘关系重大’四个字,他分明加重了语气。司徒疏真怕宁东玄就此把皇位弓手让给了宁绍云。就算到最后还是宁绍云做了皇帝,他们也可以用中间的那点时间,给其他人日后谋条活路。

“皇兄,苏老太爷辞官二十年,早不过问官场之事。臣弟以为,这个时候把苏老太爷请出来,不太合时宜。苏大人也是苏府的人,皇兄是质疑遗诏的真伪,还是觉得苏大人会说谎?”宁绍云也在“苏府”二字上重了音,他的言外之意,苏傅子遵遗诏的意也就罢了,倘若执意支持宁东玄,苏平生蓄意伪造遗诏,其罪当株连九族。苏傅子管与不管,对自身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这才是宁绍云最恨的一招。

“父皇生前是尊师重道之人,本王不在意皇位由谁来继承,但此事,还是该通告苏老太爷一声。”宁东玄终于说道。

宁东玄话一落,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群挤到后面的宁雨泽嘴角不由得向上弯起,在笑,是嘲笑,是鄙夷。(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错(一)

双方互不退让。

皇位继承一事最后决定由苏老太爷来主持商议。

此事要是不落定,谁也心中难安。宁东玄当即派人去请苏老太爷,不过回来的只有侍卫。

“禀太子,四皇子。苏老太爷身体不适,他说,两日后所有人到勤政殿商议继位一事。”侍卫走上前去,据实禀告道。

都到这个地步,也只能等到两天后。

双方官员相互大眼瞪小眼,却是三五成群的走了。

“太子,皇后娘娘让您去一趟凤仪殿。”宫女在攒动的人影中找到宁东玄,她走过去,对宁东玄说道。

皇帝驾崩到梓宫入皇陵,霍碧彤都没有出现过。其间,宁东玄去过一次凤仪殿,当时,霍碧彤睡着。伺候的宫娥说,皇后娘娘病得很严重,太医来过好几次,却怎么也不肯吃药。宁东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久久的坐着,静静的看着榻上闭着眼的霍碧彤。病痛折磨得她面无血色,与皇帝寿宴那次相比,霍碧彤已然是苍老了很多。“百里崖已经带着许代云的骨灰离开紫阳城了”,他说,很久过去,霍碧云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泪竟是从眼角淌下。

是啊,即使这些年没有再被噩梦惊醒,百里崖和许代云,也是霍碧彤这一生摆脱不掉的梦魇。

霍碧云没有醒来,宁东玄知dào

她听到了。

……

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那毕竟是他的生母,宁东玄还是跟着宫女往凤仪殿的方向去。

勤政殿外,还没有走的宁绍云,冷眼看着渐渐远去的宁东玄。

“没想到,二皇子会倒戈向太子。”杜安易说着,这是他们最大的失算。

“本王也以为,他真的一点不在乎这个皇位。”宁绍云要来得沉稳,继位这么大的事,中间生出些枝节也是难免。

太子府

大约申时左右,宁东玄回了太子府,他打心底里不愿留在皇宫。

除了宁东玄和司徒疏,四人抬的一顶轿子跟随其后,轿子制作精致华丽,却是不知里面究竟坐了什么人。

宁东玄一路向着紫亭轩的方向去。

另一边,夏寻雪已搬回到玄武阁住,得知太子回府,她也往紫亭轩所在的位置去。

紫亭轩

一阵风起,吹起了轿帘的一角,里面坐着的霍碧彤,她面向着车帘,远远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垂直向她这边过来。风过,帘子落下前,霍碧彤抬手把它撩起。天气寒冷,那女子穿得很多,身形反而显得有些娇小,那女子越走越近,霍碧彤的睁着的眼瞳也变大,震惊,痛苦,还有更多,女子的那张脸和身上带有的气质,都和许代云太像了。女子也看到了她这边,加快脚步过来。“碧彤、碧彤、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越久远的记忆响在霍碧彤的耳蜗里。

代云,不要怪我……

“太子。”夏寻雪走到宁东玄面前。她也看到了他身后还抬着的轿子,不过轿帘已经落下,她看不到里面的人。

宁东玄余光瞥了眼那顶轿子,又落回夏寻雪身上。(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错(二)

两人,有七天没见了。

她看他的眼有关心,也有担心。

“司徒,你先去吧。”宁东玄交代司徒疏。

司徒疏领着抬轿的人进了紫亭轩,一行人绕过抄手回廊,便看不见了。于是,夏寻雪还是不知轿中坐的人是谁。

宁东玄还留在原地。

“父皇驾崩了。”良久之后,宁东玄开口说道。他进宫前,和没和夏寻雪说一声,一去便是七日,皇帝驾崩这么大的事,她应该已经知dào

了,但宁东玄就是想和她说点什么。

“太子请节哀。”夏寻雪说道。

虽然世人都说帝王家感情薄凉,夏寻雪还是感觉出宁东玄的难过。

“这样也好。”宁东玄说道。

这时,一个侍卫走过来。

“禀太子,张妃、夏妃还有瑾妃,中午的时候说回家一趟,属下也不敢拦,便让她们走了。”侍卫向宁东玄禀报。

宁东玄不在的这七天,太子府里也是各种躁动不安,多数人的心思无外乎是皇位的继承。今日一早皇宫里传来消息,先帝留了遗诏,把皇位传给了四皇子,虽说还要商议,但四皇子要夺帝的野心很显然。宁东玄庸碌无为的这些日子,宁绍云一刻也没闲着,拉拢官员,招兵买马,硬碰硬,宁东玄不是宁绍云的对手,现在又有遗诏。苏老太爷德高望重,毕竟是无官职在身,也没有实权在手。想要扭转局面,客观来说,难。理应继承皇位的太子没有顺利继位。下场可想而知。

于是,便有了几个妃子提前离府一事,早离开,总比陪着宁东玄一起死的好。本就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一说,更何况,太子府里的那些妃子和宁东玄也没有任何情意。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也是常理之事。

这几日,府里的那种世态炎凉。夏寻雪也是感触很深。

夏寻雪视着宁东玄,不由得担忧。

“走便走了。”宁东玄好像早就预料到,没有惊讶,反而是淡然。“要是其他人要走。也让她们走。”

“太子。”侍卫也觉得这样不妥。宁东玄如此放任,只会令自己的处境更加堪忧,孤立无关。

“下去吧,之后这样的事,也不用再禀报了。”宁东玄说道。

宫里的时候,宁东玄之所以请苏老太爷来主持,不是真的要争皇位,他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给其他人一条退路。

宁绍云夺帝之心昭然若揭,宁东玄要是与之对抗。不论最后是输是赢,都必将添上无数杀戮,这是宁东玄不愿见的。

说到当皇帝,宁绍云应该更合适。

从来,宁东玄的心便不在那。

而他和宁绍云有的也仅仅是个人恩怨,父皇已经走了,他和宁绍云之间的事也该有个真zhèng

的了断了。

夏寻雪久久的看着宁东玄,看着他那张风轻云淡无所谓的脸,实则又是一张比任何人都来得冷漠的脸。

因为他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什么都无所谓。

“如果我要走,太子也会任之?”夏寻雪问道。她也没想过,宁东玄一旦说出你随时可以离开的话,她是该留该去?但她,还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如果你要走,本王会让你平安离开太子府。”宁东玄说道。

夏寻雪的眼眸没办法掩饰的揽上少许黯然,如他所说,她和其他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并无两样。

“是吗。”夏寻雪的脸庞朝地面低去,地上白白的,是积得厚厚的白雪。白雪美是美,却是太过冰凉了。

“如果本王说,想要你留下,你会留下吗?”宁东玄的话还没说完。他曾说过,喜欢上她,应该不是件很难的事。他想她安全,但此时此刻,他又想她留在他身边。于心,他是不想放她走的。

夏寻雪抬起脸再次看向宁东玄,他表情认真,一点也不是玩笑,他在留她。

“我是太子的女医,除非哪天太子再也没有病痛了,那我便会离开。”夏寻雪说道。

宁东玄笑了。再没病痛,那便是一生一世了。宁东玄伸手把夏寻雪拉进了他的怀里,她没反抗,他就那般抱住了她。

“你要本王怎么样,本王都答yīng

你,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要离开。这一生若是本王欠了你,那下一世,本王一定会加倍还你。”两人紧紧相依,隔着厚厚的大衣,宁东玄还是能感觉到来至夏寻雪身体内的心跳。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曾说过,她要是没有做好生死不离的准bèi

,就不要闯进他的生命。终于,他和她的生死连在了一起。

夏寻雪的两手穿过宁东玄的腰,慢慢的抱住他的背。

她还记得,苏老太爷要求她,不论是身为什么样的身份,除非是她死,都要留在太子身边。要求变成了现实,然而此时的她,是心甘情愿。

“雪儿,做本王的正妃可好。”

“这次是为了成全我吗?”

“为了成全本王。”

……

远处,司徒疏站在紫亭轩内长廊上的一根木柱后,他仰头看看天,没下雪的天际也是阴阴的。

再漫长的冬天,只要熬过去,也一定能等到春天。

司徒疏转身走了,走到长廊的中部,他出了一道门,前面是一座阁楼,霍碧彤便安顿在里面。

出宫前,司徒疏去了趟太医院,医治霍碧彤的太医确定的告sù

他,霍碧彤已经活不久了。霍碧彤应该也知dào

自己的生命将尽,才放qì

了医治,也不吃药。霍碧彤找宁东玄去,是要他做一件事,带她出宫,哪里都好,她不想死在宫里。

司徒疏这才知,原来,霍碧彤也不喜欢皇宫。又或者,是害pà

,害pà

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在冰冷的宫里。还有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即使她化作了魂,也会缠着她。

霍碧彤住的那间房烧了炭,里面很暖和。至病后,她迷迷糊糊,时而清醒,更多时候都是睡着。

司徒疏进去时,霍碧彤斜靠在床头,原本闭着的双目睁开了。

“她叫什么名字?”霍碧彤声音虚弱,她问,指的是夏寻雪。

“夏寻雪。”司徒疏对霍碧彤也不算陌生,他回答。

司徒疏以为霍碧彤还要问些什么,霍碧彤却是缓缓的闭上了眼,她的呼吸很弱,像是睡着了。司徒疏又在房中呆了一炷香左右时间,霍碧彤还闭着眼,他唤来伺候的丫鬟,扶霍碧彤躺下,之后才出了房间。

司徒疏走后不久,霍碧彤又艰难的睁开了眼。

夏寻雪吗?

当年,霍碧彤和许代云初进太医院的那会,情同姐妹,她知dào

许代云有个孪生妹妹叫许碧云,夏寻雪该是许碧云的女儿。不然,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像的两个人。

十八年了,一转眼,竟是过去了十八年。

如今,她也要死了。

直至她亲手杀死许代云,纵使百里崖后来那么恨她,霍碧彤也一直认为许代云是她一生中最好的姐妹,没人能取代。

没错,她杀了许代云,但她也难受,难受到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没人知dào

,她比任何人都喜欢许代云。即使,她的医术不如许代云,许代云总是能化解各种疑难杂症,成为新进太医中最受瞩目的一个,而她,医术平平,少有人问津。即使,许代云背后有苏傅子,太医院所有人都给她关照,就连百里崖也是如此,总是特别关心许代云。即使,许代云后来得皇上看上……霍碧彤从来没有嫉妒过,一点也没有,她只觉得,许代云那么好的人,得到那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但没有人知dào

,秀媛娘娘因霍碧彤相貌好kàn

,有意为难过她,不但把她熬的药打翻到地,还一巴掌重重的扇在她脸上。那天回到太医院,为了不让许代云看出她的异常而担心,她在往脸上遮了厚厚的一层粉。

因为没有后台,霍碧彤在宫中的日子远不如许代云,许代云经常也会照顾霍碧彤,但许代云毕竟人太好,也太过善良,根本不知宫里的人心险恶。那些妃嫔小主,心里憋了气的,除了对伺候的宫女发火,霍碧彤也经常受到波及。

那次,也不知秀媛娘娘吃错了什么药,又找她麻烦。霍碧彤从德清园出来,迎面过来的秀媛娘娘拦了她的路。秀媛娘娘说,她可是看到许代云和百里崖私下苟且。一个是女医,百里崖身份更是特殊,又还是皇上身边的锦衣卫。霍碧彤知dào

百里崖和许代云关系已超出普通同仁关系,要是被查出二人通奸,都是死罪。霍碧彤问秀媛娘娘想怎么样,秀媛娘娘说,听说你和许代云姐妹情深,要本宫不说出去也可以,就看你和许代云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了。当时也是大寒天,秀媛娘娘要霍碧彤跳进旁边都快结成冰的池塘里,霍碧彤分明看到秀媛娘娘在笑,但她还是跳了。水好冷好冷,她扎进水中的瞬间,只觉得整个身子被冰冻住了一般,后来是得谁救了?好像是一个侍卫。霍碧彤醒来,许代云在她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布满血丝的眼里还躺了没有擦干的眼泪。(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不爱江山爱美人

许代云见着活过来的霍碧彤,说了一句,没事了。霍碧彤不知为何,突然哭了。事后,许代云问她,怎么会掉进池塘里,霍碧彤隐瞒了事实,只是说自己不小心。关于她落水一事,就此过去了。

一晚临睡前,霍碧彤小声的问许代云,和百里崖怎么样了。许代云瞬间羞红了脸,他们两情相悦,霍碧彤是知dào

的。

也没人知dào

,霍碧彤至第一次见到百里崖,便喜欢上了。如果百里崖是和许代云在一起,霍碧彤也会衷心的祝福他们。

至秀媛娘娘的事后,霍碧彤深刻的认识到,没权没势在宫里只有受欺凌的份。之后,霍碧彤或多或少的变了。她看嫔妃诊病的时候,会有意拉进和她们的距离,有时候,大臣府里的妻妾有了什么病,也会私下去太医院,霍碧彤也热心的卖他们一个人情。久之,霍碧彤和不少妃子的关系都处得不错,还有一些官员也逐渐的关照她。

是孽吧,避都避不开。

秀媛娘娘的宫女来太医院传太医,点名许代云。代云回来后,告sù

她,秀媛娘娘有喜了。霍碧彤痛恨极了秀媛娘娘,潜藏在身体里的恨一旦爆fā

,便会冲垮理智。霍碧彤暗中在许代云给秀媛娘娘熬的药中动了手脚,秀媛娘娘流产,许代云因此受到牵连。霍碧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准bèi

去面圣,道明实情,苏傅子却先她一步保下了许代云,不过代云还是入了狱。后来。皇帝病了,太医院里所有人束手无策,其实。百里崖能医治皇上的病,但苏傅子有心借此个机会救出许代云。代云最后救活了皇帝,和皇帝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皇帝更是对她萌生情绪。

谁能知,宁铭一一生中唯一喜欢过的一个女子,便是许代云。宁铭一原本要此封许代云为妃,许代云当场就拒绝了。宁铭一是何人。当今皇上,骄傲而又自负,他起初愤nù

。最终却也没有为难许代云。也不知这件事,许代云是否曾和百里崖提过。没有成为夫妻的缘分,皇帝待许代云也还不错。因为许代云的关系,霍碧彤见到皇上的机会也变多了。宫里的女人要得权。最快的方式便是成为皇帝的妃子。皇帝和霍碧彤单独接触过几次,他很清楚霍碧彤的意图,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皇帝册封了霍碧彤为妃。

或许便是应了那句话,不是最爱的人,其他人都成了将就。既然是将就,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宁铭一是如此,霍碧彤也是如此。

如果。所有事就此发展下去,便好了。偏偏天不遂人愿,许代云还是查出秀媛娘娘流产一事是秀媛娘娘所为。代云质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只说,不后悔。慢慢的,霍碧彤和许代云的关系便淡了很多。

霍碧彤没想过因为秀媛娘娘的事而害许代云的,即使自己人头落地,也从没想过……

可是……可是……

太虚弱了,霍碧彤又闭上了眼,眼缝间还是隐隐的沾上了浅浅的一层水渍。

“母后怎么样?”房外,响起宁东玄的声音。

“身体很虚弱,醒了一下,又睡过去了。”司徒疏回答。

“让人好生照看着,要是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她。做不了主的,就来找本王。”宁东玄一个人在房外,他说道。

霍碧彤和宁铭一表面相敬如宾,作为儿子的宁东玄最清楚,他的母后和父皇没有感情,而作为父母的他们,也同样不爱他。

至于她母后和许代云、百里崖之间的恩怨,百里崖走了,便也就结束了,他并不想把夏寻雪再牵扯进来。

“太子。”关于遗诏的事,司徒疏还有事要和宁东玄说。

宁东玄收回要迈出去的脚步。

“刚刚收到消息,道台府已经被宁绍云的人严密看守住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人的人也进不去。他那么做,是不想让我们见到苏老太爷。”司徒疏说道。

“本来,也不应该把他老人家牵连进来。”宁东玄说道。

“太子,你觉得苏老太爷最后会?”司徒疏问道。

“我希望,他能体谅我这份苦心。”宁东玄希望,两天后,事情能就此结束。只是就苏傅子的脾性,不要孤注一掷才好。

清风阁

就宁东玄和夏寻雪在房内,两人以之前最常见的相处方式呆着。

宁东玄沏了一杯茶,递到夏寻雪面前,神态也变回平日的漫不经心,不久前他认真的话,还有那个拥bào

,都好像是夏寻雪做的一个白日梦。

太子府里府外,到处是四面楚歌,夏寻雪确实没有心情喝茶。

“太子一点不担心?”夏寻雪蹙着眉。

“铁观音能安气凝神。”宁东玄喝了口茶,对夏寻雪说道。见她未有动作,他再道。“就算是下地狱,黄泉路上也有人陪,不会寂寞,有何可担忧的。”

“太子就这么坦荡荡的把我拖下水。”夏寻雪板了一张脸。

宁东玄笑。

“放心好了,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宁东玄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也是那份处之泰然的神色,令夏寻雪感到安心。

解毒前后,宁东玄变了,这次,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她。

“一直不觉得,太子是个喜欢喝茶的人?”夏寻雪端起面前的茶,论泡茶的茶艺,宁东玄在她之上,而且泡什么茶用相应的茶壶还特别讲究。

“谁又知dào

,本王不爱江山爱美人。”宁东玄笑着,他看夏寻雪的眼眸是闪闪发光的。

“太子真的不当皇帝?”夏寻雪还是听出了宁东玄的言外之意。

“凡事,各得其所比较好。四弟有野心,但不代表他不能做一个好皇帝,你和四弟也有过接触,应该也知dào

,他的本质是不坏的。反而是,本王把他逼坏了。”宁东玄说道。他本就不喜欢皇宫,真要把自己束缚在皇位上,于他而言,也是件残忍的事。

说到宁绍云,夏寻雪想起那日皇帝的寿宴,宁绍云对她说,他曾上过奏折,纳她为妃。还有,他说宁东玄的那句话。“只因为他是太子,所以,要什么都比别人容易。”夏寻雪能感觉出,宁绍云对宁东玄的恨意。(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白

即使宁东玄有心退让,宁绍云会就此罢休吗?

夏寻雪看看宁东玄,然后端详着手里的茶水。

这一天,太子府里还是相当的不安分。除了之前的三个妃子,天黑之前,又有其他的妃子陆陆续续的离府。原因有二,一是宁东玄的放任不管,二是宁绍云那边放出话来,大概意思就是,只要愿意弃暗投明,宁绍云对以往的一切既往不咎。自然,“明”指的是宁绍云,“暗”指的是宁东玄。

太子府外,亦是动荡得很。宁绍云派兵镇守道台府的消息已经迅速传开,表面上说是保护苏老太爷的安全,实则是控zhì

。为了夺帝,宁绍云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不仅如此,宁绍云还控zhì

了几位大臣的家属,胁迫其投向自己这一边。他要当皇帝,为此,可以不折手段。一旦他当上了皇帝,谁又在乎其中的过程。

局势,越发对宁东玄不利。

宁绍云是咄咄逼人,宁东玄却是一贯的若无其事。

宁东玄只等着,所有的事都遂了宁绍云的愿,那样便可以了。

夏寻雪又搬回了清风阁,不过住的是宁东玄隔壁的房间。

隔日,夏寻雪去到紫亭轩。

紫亭轩一直只有司徒疏和他亲信的人住在那,夏寻雪想起昨日同宁东玄一起回来的人,除了去的司徒疏,还有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进了紫亭轩,轿子里应该是坐了人,那人是谁?是宫里的人?

夏寻雪想着,脚步不由自主的进了紫亭轩的厢房区,正好kàn

到司徒疏从一个房间出来。

“我进去问问皇后,看她是否要见你。”司徒疏往身后已经合上门的房间看去,似乎已经猜到夏寻雪来此的目的。

果然,真的是霍碧彤。

夏寻雪没有说话,司徒疏转身又进了那间房。

一盏茶的功夫,或是没那么长,只是房外的夏寻雪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她要见霍碧彤吗?连夏寻雪自己也不清楚。

随着“吱、吱、吱、”房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司徒疏从房里出来了。

“皇后让我给你带句话,尘归尘,土归土。”司徒疏说道。

夏寻雪不解的看着司徒疏,他迷惑的表情,也不知dào

霍碧彤想要说的意思。

她没有执意要见霍碧彤。

“太子真的会没事吗?”夏寻雪问司徒疏。

“不会有事的。”司徒疏虽是这么说,心终归没有宁东玄那么大,忧虑的神色并不是很乐观。仅仅不过一天的时间,原来还支持太子的官员,有一半已经倒戈向宁绍云那边去了。

夏寻雪抿抿嘴角,像是浅笑,却是淡淡的。

夏寻雪离开紫亭轩,走在雪地里,又想起皇后说的那句“尘归尘,土归土”,这句话还有后半句“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不管最后有事,还是无事,都必将是一场解脱,至少对宁东玄来说是这样。

又走到了那片只种有红色茶花和白色白雪塔的园子,大雪覆盖,放眼望去,全部都成了白色。

白,一切之初。(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拱手相让

终于到了两天后。

勤政殿内,如早朝般,各位亲王大臣立于殿内的两侧,唯独,正中金漆龙椅上空空。

久未露面的苏傅子站在大殿中央,苏老太爷透着病态,再加上年迈,整个人比以前要虚弱得多。苏老太爷没让人搀扶,人虽病,一双老眼还是极为的犀利,人往那一站,还是让人不敢妄作。

宁绍云和宁东玄分别站于两列大臣的正前方,今日,最终会决出皇位的继承者。

苏老太爷未发言,其他人也是屏住呼吸,殿内的气氛变得异常的慎重。

“把父皇的遗诏取来,让苏老太爷过目。”宁绍云先打破了沉寂。

“不必。”苏傅子冷冷的扫了眼宁绍云,斩钉截铁的说道。

苏平生站在官员的中部,头一直压得很低,更不敢和苏老太爷对视。

宁绍云则是嘴角冷冷一抽。

殿内气氛变得紧张。

“苏老太爷。”宁东玄终于也说话了。正当众人以为宁东玄要借苏傅子的威望,助自己登上帝位,本来,这也是宁东玄请出苏傅子的真zhèng

原因。不过,宁东玄接下去的话,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宁绍云,都是大吃一惊。“父皇临终前,已经把皇位传位给四弟,您是父皇的恩师,四弟的继位大典,还请苏老太爷主持。”

宁东玄此话一出,即是把皇位拱手让给了宁绍云。

苏傅子表情里是无奈,但他已猜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

“即是先帝的意思,就让钦天监则个吉日,举行登基大典。老朽已经离开朝廷,主持的事,还是另择人选。”苏老太爷说道。

待苏老太爷的话音落下,还有不少人没有反应过来,继位的事,两句话就这么落定了。原以为,即便没有一场血雨腥风,唇枪舌战也该避免不了,事情发展得太出乎人意料了。

“四弟,皇兄相信你会把国家治理得更好。”宁东玄转向宁绍云,他说。

突然间,宁绍云得到了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一刻的心境是怎么样的?应该是很得yì

才对。宁绍云看着宁东玄,宁东玄淡定从容,然而,宁东玄的那份淡然看在宁绍云的眼里,分明成了无所谓,就好像宁东玄把自己不在意的东西丢给了他。明明他才是赢者,为何,感觉是宁东玄让给他的?

宁绍云积压多年的恨意,没有因为夺得皇位而释fàng

,反而因为宁东玄一点反击也没有的退让,有增无减。宁绍云想要看到的是宁东玄狼狈,痛苦的样子。

“皇兄放心。”宁绍云表面上还是和宁东玄客套的说着。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宁绍云不会让这件事就此结束。宁东玄,难道你真的没有在乎的东西吗?宁绍云要宁东玄众叛亲离。

“老夫先告辞了。”苏傅子要走。

“苏老太爷,今日之事,有劳了。”宁东玄对苏傅子话里有话的说着。这样的结局应该是最好的,不论是天下百姓,还苏老太爷,又或是他自己。(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为难

新帝登基定于三日后。

宁东玄回了太子府。

皇帝归属确定,三日之后,将不再是太子府的“太子府”自然是树倒猢狲散的场景,尤其是府里的妃子走得所剩无几。

世态炎凉,不过尔尔。

一日过去,太子府只有出,没有进,谁也不会费工夫巴结一个即将失势,甚是是自身难保的太子。尤其,宁绍云和宁东玄似乎还有仇怨。

第二天傍晚,太子府倒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之所以说是“不速之客”,一是此人来的时机,二是此人的身份,三是宁东玄没想过他会来。

司徒疏亲迎,把二皇子宁长风请进了太子府。宁长风素来和宁绍云的关系较好,宣读遗诏的时候,竟然反帮宁东玄,此时,宁东玄大势已去,他又来太子府?宁长风是怎么想的?

有人来,总比门可罗雀的好。而且,宁长风也不像有什么恶意。

司徒疏走在前面,宁长风走在后,太子府还是原来的太子府,布置和先前不无差别,只是少了人。偌大的太子府,冷冷清清。

紫亭轩,宁东玄没有坐在清风阁里喝着茶,穿了厚实的衣服,呆在室外,却不是闲着。空地上,堆积了很高一摞从别处铲来的雪,一边则是各种长短不一的木头。宁长风到时,宁东玄正蹲在雪地里,手里敲打着已经差不多完成的又一个木架。他在做雪雕,身边的平木板上放着一张精致而又复杂的设计图。照图纸建成一个木制结构的框架,

然后再以紧压的雪填充其中。当压紧的雪变得坚固成形的时候,木制框架就可以拆掉了,然后再对雪进行精雕细琢。

雪地旁边的亭子里。有夏寻雪烧好的姜茶,宁东玄要是冷了,便可以喝几口热茶驱寒。

夏寻雪此刻也没闲着,正往宁东玄之前做好的其中一个木架中充雪。两人精气神都还不错,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手里的活却没停。

“多年不见,大皇兄已经把木雕上的造诣用到雪雕上了。”宁长风走过去。

“二弟。你来了。”宁东玄抬起头。

“要帮忙吗?”宁长风端详着宁东玄认真做起的木架,那是最后一个。宁东风边说着,人已经过到夏寻雪身边。帮着夏寻雪一起往木架里填雪了。

夏寻雪还记得宁长风,那次皇帝寿宴的时候,宁长风坐在宁绍云的旁边。

“父皇寿宴那次,你也去了。”宁长风是问夏寻雪。但明显猜到当时跟在宁东玄身边陌生的男子。便是面前的夏寻雪。虽然直至寿宴的结束,宁长风和宁东玄一句话也没说上,但他还是关注着宁东玄那边的情况。他听说,宁东玄身染恶疾,药石不灵,一个月未曾露面,他听说,宁绍云一直暗中对付宁东玄。到底。宁长风总是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宁东玄的事……大皇兄……

“二皇子。”夏寻雪称呼宁长风。宁长风已不是最初那个年少的二皇子,常年戎马。有着将士的豪迈,也不是很难相处的人。

“一路过来,府里都空了。”宁长风再转向宁东玄,他也不忌讳的说道。

“本来就不是个能留住人心的地方。”宁东玄不以为意的说着,搞好手里的木架,他也过来帮夏寻雪。

“苏老太爷一早便离开紫阳城了,要去哪里,不得而知,和他一起走的还有他的孙子苏弘文。苏平生仍留在道台府。”宁长风又道。

“当年,父皇便不该强留苏老太爷,紫阳城不是块适合颐养天年之地。”宁东玄说道。时下,苏老太爷选择离开,也是明智之举。至于苏平生,人各有志,强求不来。

“明日,臣弟也要走了。”宁长风道,他没打算参加宁绍云的登基大典。

“嗯。”宁东玄似想着什么,手里的活停了停,而后才又继xù

把雪铲进木架里。

“请旨去边关的时候,父皇便允我,可永生驻守在那。”宁长风话中有话的说道,他言外之意,此生也不会再回紫阳城了。

此别,或许是两兄弟今生最后的一次见面。

宁长风和宁东玄心底的刺,追根究底还是六岁那年狩猎林里的那出事故,离别前,宁东玄的表情里或多或少也袒露出几许怅惘。

“大皇兄要雕什么?”宁长风问。宁东玄做了那么多架子,要做的应该是个大工程。

“鸟语花香。”宁东玄很抽象的说道。

宁长风也不追问。

到最后,宁长风和宁东玄对当年的事谁也只字不提。那些事,便让它过去吧。

天完全黑下来前,宁长风走了。宁东玄让人点了灯,继xù

做雪雕,没有去送宁长风。

“二皇子应该不恨你了。”待宁长风走后,夏寻雪对宁东玄说道。

从司徒疏那,夏寻雪知dào

了不少事,宁东玄笑笑不语。作为当事人,宁东玄也是能感觉到,他和宁长风之间的芥蒂,随着时间过去,已渐渐的冲淡了。说到当年,他有错,如果他能更早的认识到,没有能力的包庇心软也是一种灾害,或许之后便不会演变成那样。

宁东玄走到亭子里,倒了两杯姜茶,又走回来给了夏寻雪一杯。

“太子之后有什么打算。”夏寻雪问道。

“你去哪,本王去哪。妇唱夫随。”宁东玄不正经的说道。

夏寻雪本就冻得通红的脸颊的绯色更深。

“我想去找找父亲的下落,然后回长青县找师傅。”夏寻雪说道。

“嗯。”

宁绍云的登基大典如期正常举行,当日的天气还不错。出了太阳,寒风中也不乏几分暖意。

宁长风前一日便离京了,宁雨泽其实就在确定宁绍云继位的当日下午。便返程回白云寺。临走时,宁雨泽的心绪有些复杂,和宁东玄有关。他是亲耳听着宁东玄把皇位拱手让给了宁绍云,多少年过去了,那个人还是一点没变。宁雨泽走时,没有向任何人道别,他身处白云寺。又有残疾在身,本就是世外之人,他的离开无关大局。自然,宁绍云也不会费心找人盯着他,更不会在意他的去留。

登基大典上,宁绍云龙袍加身。站在权力的最高峰。万万人之上,他最想的就是把宁东玄踩在脚下,但是,宁东玄以有恙在身也没有出席大典。

就昨日,宁东玄把其他还留在府里的人,除了司徒疏还有夏寻雪,全部都遣散了,就连太子府正门“太子府”的牌匾。宁东玄也摘了,从今往后。这个世上不在有太子府,也不在有他这个太子。关于太子府里和宁东玄的一举一动,宁绍云都一清二楚,宁绍云内心最过不去的是,宁东玄已是一无所有,夏寻雪留在宁东玄身边。为什么,凭什么,就算宁东玄已经不是太子,也弄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和人。

刚登基,宁绍云不能太过张扬的为难旧太子,免得天下人说他不仁厚。但是,宁绍云不会让宁东玄就这么称心如意的离开紫阳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是大臣们洪亮的声音。宁绍云敛起的眼里,透着的是不甘。

翌日,太子府。

宁东玄的雪雕终于完成了,就如他对宁长风说的“鸟语花香”,他造了一棵大树,树上是早起的雀鸟,树下还有几只兔子,大树旁边则是建了座房子。简简单单,这才是宁东玄想要的。

“本王这手艺怎么样?”看着成型的作品,宁东玄还是有几分得yì



“那太子以后,就以这手艺谋生吧。”夏寻雪不禁莞尔。

“放心,本王日后会好好养你的。”宁东玄道。

夏寻雪和宁东玄计划好今日走,其他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太子府里的金银玉器,宁东玄一样都不想带。夏寻雪也不是贪财之人,只是在玄武阁拿些几样比较稀有的药草。

之所以选在今日,不是因为宁绍云的登基,而是就在宁长风来太子府的那日早上,霍碧彤过世了,死的时候也还算安详。那是宁东玄记忆中,霍碧彤“睡”得最平静的时候。

至于,十七年前霍碧彤为了什么杀死许代云,当时又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境地下,随着霍碧彤的死,世上便不再有人知dào

了。霍碧彤曾说,她不欠许代云的,她对许代云有的不是亏欠,是痛。

那样的人,不会再遇到了。

死了,至少是这一生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终究是自己的生母,又因霍碧彤生前和晴湘玥斗得你死我活,即使霍碧彤死,晴湘玥也不会就此放过霍碧彤。再到霍碧彤本身,她也不想留在紫阳城。宁东玄还是决定,把霍碧彤的尸身偷偷运出城,为了瞒过宁绍云的眼线,宁东玄一切吃穿住行如常,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见了宁长风。只要他还在府里,宁绍云便会因此放松警惕。暗中,他则是让司徒疏把霍碧彤偷运出了府,只要出了府,出城便容易多了。

处理好霍碧彤的事,宁东玄也没打算久留。

宁东玄意料到,宁绍云不会轻易让他离开,果不然,虽然宁东玄尽可能的低调和遮掩,他人还没走出太子府,宫里就来了人。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宫里找的人不是他,而是夏寻雪。

“夏姑娘,皇上请你去宫里一趟。”太监见着宁东玄的态度挺冷,对夏寻雪倒是很恭敬。

宁绍云找她?太监话一出,夏寻雪和宁东玄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知dào

宁绍云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夏姑娘,请吧。”太监恭敬中带有强势,这皇宫,夏寻雪今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公公?”宁东玄想问问太监。

“恭王爷,皇上口谕里只传夏姑娘一个人进宫。”太监也不待宁东玄问,直接说道。

宁绍云登基后,宁东玄被封为恭王,封地常州,说到底也就是个架空的王爷,没有实权。

“那我进宫一趟。”夏寻雪有些为难,但既是皇帝的旨意,她也只能去。

宁东玄知dào

,宁绍云此次也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今昔非比,他已不是太子,宁绍云则做了皇帝,从来只认权力没有人情的宫里,他已无话语权,当然也没有办法抗旨。因宁长风在其中起的作用,宁绍云也不会太正大光明的为难宁东玄,但是,就像现在,宁绍云召见夏寻雪,宁东玄也没有办法。

“你在府里等我回来。”夏寻雪走之前,对宁东玄说道。

那还是夏寻雪第二次进宫,只是,再进宫,却已是皇位易主,物是人非。皇帝、皇后都死了,苏老太爷离开了,宁雨泽和宁长风此去也不会再回紫阳城,宁绍云当了皇帝,宁东玄身边只还有她和司徒疏两个人。

皇宫的建筑太过奢华,富丽堂皇到不真实,令人不敢接近,好似眼前的华丽只是一场浮华,一觉醒来便是过眼云烟。皇宫的人又或是布置,又都太刻意了,难免透着几分冷漠。凡事都有代价,或许这就是宫里人要付出的代价。

太监领夏寻雪去的不是勤政殿,而是皇帝的寝宫。太监在前推开殿门,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琴音,琴音的旋律很陌生,是夏寻雪不曾听过的曲子。她一脚迈进去,另一只脚迟疑了一会,才迈了进去。

待夏寻雪进去,殿门又合上了。

殿内异常的宽敞,只见寝殿内云顶红木作梁,白玉璧为灯,翡翠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六尺宽的盘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临幻境,绝对是穷奢极侈。

夏寻雪初进大殿,只觉得几分冷清,而后才发觉,偌大的一个寝殿内,除了殿中央正端坐抚琴的宁绍云,没有一个服侍的宫人。

一曲弹罢,宁绍云才站起身,朝夏寻雪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面对宁绍云,即使他表面上并没有敌意,他也不曾害过她,夏寻雪还是不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

宁绍云也察觉到夏寻雪的动作,眼神变了变。(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去还是留?

“民女参见皇上。”夏寻雪跪拜宁绍云,她和他有的是比以前更深的疏远。

夏寻雪倒也不是敌视宁绍云,正如宁东玄所说,人各有志,宁绍云不过是想做皇帝,天下想做皇帝的人多了去了,至少,宁绍云除了对付宁东玄,还没做出其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然而,现在也不是分清宁绍云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夏寻雪并不想和宁绍云有什么瓜葛。离开,和宁东玄一起离开,是她此刻最想的。

“起了吧。”宁绍云抬手让夏寻雪起身。

“皇上召民女进宫,不知有何事?”夏寻雪直截了当的问道。她在宫里呆久了,宁东玄一定会担心。

“你和朕之间不必这么身份。”宁绍云没因夏寻雪的有意疏离而动怒,他和她之间,本来也没发生过什么,她有现在的态度,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宁绍云有时候想,或许那个时候,应该发生点什么。

夏寻雪没有什么话要和宁绍云说,她沉默着。

“你当初不是想入太医院,朕现在可以让你进去。”宁绍云说道。

“谢过皇上,民女现在已经不想进太医院了。”夏寻雪拒绝了。她那时候之所以想进太医院,更多的还是想查出她母亲的过去,如今都查清了,太医院?她也没有了一定要进去的理由。

“要是本王说,要你留在皇宫呢?”宁绍云说道。

“希望皇上不要强人所难。”夏寻雪道。

“强人所难?”宁绍云竟是冷哼一声,他留她。她却说是强人所难。他是皇上,和他在一起,她就那么为难吗?

到最后。宁绍云还是成为了夏寻雪生命里的局外人。

宁绍云也是那时候才真zhèng

意识到,有些事一旦错过了,便再回不到过去。但是,他不会就此放手。是她逼他的,不到万不得已,宁绍云真不愿走那一步。

宁绍云摊开右手,手里放着一颗拇指大小的黑珍珠。珍珠有一个洞,应该是从项链或是手链取下的。

夏寻雪认得那颗黑珍珠,夏寻雪有一串黑珍珠项链。夏元珊和柳氏不是被苏老太爷驱逐出了紫阳城。并且不得再踏进城里半步。夏元珊的项链珠子怎么会在宁绍云手上,夏寻雪反复想着,得到一个结论,夏元珊落在了宁绍云手里。

宁绍云要做什么?

“你把珊儿和二娘怎么样了?”夏寻雪质问宁绍云。

“她们过得很好。可以说是养尊处优。”宁绍云回答。

“你想怎么样?”夏寻雪问。

“朕并不想为难于你。只要你离开宁东玄,你和夏元珊,还有柳氏,朕保证,谁都不会有事。”宁绍云说道。

宁绍云之所以用这个办法,而不是以宁东玄的性命做要挟,逼夏寻雪离开宁东玄,如若是那样。只能证明宁东玄在夏寻雪的心里有多重yào

。宁绍云不想从夏寻雪的口中听到,那样的回答。

“这又是为何?”夏寻雪不太明白宁绍云要她离开宁东玄的目的。他意图何在?

“这是朕和宁东玄之间的事。”在他和宁东玄的事上,宁绍云没打算说更多。“还记得朕曾说过,曾上过奏折,纳你为妃。朕喜欢你。”

夏寻雪怎么会忘记宁绍云曾说过的那句话,但是,她对宁绍云,确确实实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

“朕让你回去好好考lǜ

清楚,想清楚了,就告sù

宁东玄,你想明白了,不愿留在他身边,要离开他。”宁绍云平缓的语气,却令人有种胆颤之感。

“他已经把皇位让给了你,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他。”夏寻雪说的放过,还包括宁绍云用百里崖的毒对宁东玄下毒一事。她原以为,宁绍云只是为了皇位,但现在看来,宁绍云是真的非常憎恶宁东玄,要宁东玄一无所有。

“他没有让朕任何东西,这皇位也是朕自己夺来的。”听到那个“让”字,宁绍云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快速回复冷静。是的,宁绍云听不得那个“让”字,就算当时宁东玄要和他硬碰硬,最后赢的也会是他,所以,宁东玄没有让他什么,全部都是他自己夺来的。

“皇上。”夏寻雪想说什么,终又欲言又止。她不知dào

宁绍云和宁东玄曾经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宁绍云如此恨宁东玄。

“你回去好好考lǜ

吧。”宁绍云允许夏寻雪出宫。

只有有情人说出的无情话,才能刺伤人。宁绍云要宁东玄痛,很痛,比他那时候更痛。而夏寻雪,只要离开了宁东玄,宁绍云相信,日久天长,夏寻雪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我要见珊儿和二娘。”夏寻雪担心夏元珊和柳氏。

“朕说过,她们过得很好。不过,那是在你做出正确决定的前提下。”宁绍云在“正确”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夏寻雪听得懂他的意思。

宁绍云也不想把自己和夏寻雪的关系变成今日这样,但他如果不这样,宁东玄和她已经离开了紫阳城。

就算是被恨,也总比做个局外人好。

夏寻雪也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出的宫,又是怎么回到的太子府,待她回过神思,宁东玄正一脸不安的看着自己。

“宁绍云为什么召你进宫?出了什么事?他为难你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宁东玄还是第一次在夏寻雪面前露出如此担心的样子,他在担心。

夏寻雪看着咫尺距离下的宁东玄,他的焦虑,他的担忧,全是因为她。

“东玄,你喜欢我吗?”夏寻雪问道。他曾玩笑的说过要她做他的正妃,却没有认真的说过喜欢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宁东玄觉得夏寻雪的样子很不对劲。

“没什么。”夏寻雪也没有再继xù

那个她没要到答案的问题,她说。

夏寻雪往紫亭轩的方向走,宁东玄便跟在她旁边。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雪,心里想着宁绍云说的话。如果她没有按照宁绍云说的做,柳氏和夏元珊会怎么样?还有,就算她坚持留在宁东玄身边,宁绍云想必也不会放过宁东玄。

她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遇故人

走着走着,夏寻雪觉得自己的左手被抓住,她下意识的往自己的左边看去,宁东玄并肩和她走着,他的右手抓着她的左手。他的手不温暖,却是有劲,把她的手牢牢的抓在他的手里。

夏寻雪看向宁东玄,他见她转过脸,四目相触的时候,宁东玄眼里揽起一层笑意,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kàn

。他的笑,也比以前要充实,有了内容。

“四弟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或是要你做什么?”宁东玄猜到几分,夏寻雪回来后的不对劲,一定是和见了宁绍云有关。

“东玄,能告sù

我,你和宁绍云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夏寻雪问。宁东玄和宁绍云两人间必然还发生过其他的什么,或许和权力有关,又或者是和权力无关,总之还有其他别人不知dào

的事,不然,宁绍云不至于那么憎恶宁东玄。

“张婉白。”

宁东玄突然说出的一个名字,令夏寻雪一惊。

张婉白,她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从司徒疏那里。司徒疏说,张婉白是宁东玄的第一个妃子,不过,后来……夏寻雪再次看向宁东玄,说起往事,宁东玄的眼眸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深沉。

宁东玄看夏寻雪的表情,应该在哪里听过那个名字,他也不追问。宁东玄脚步滞留在原地,夏寻雪也跟着停住,他在想着,怎么去说那件事。夏寻雪不说话,心却莫名的有些紧张。好像待宁东玄再次开口,又会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

“刚离开皇宫住进太子府那会,本王完全是颓废至极。放任自流,什么也不想做,也没什么想去做的事,每日就是酗酒,喝醉了,一天又过去了。那天,本王去天香楼喝酒。楼里新来了一个舞姬,她有意接近本王,本王也不在意。谁知后来的一天。她说她是张卫东的女儿,他求本王救她父亲。中都尉大人的事,本王也有所耳闻。当时张大人已经被打进天牢,虽还没定罪。但证据确凿。处死只是时间问题。张婉白说,只要本王救她父亲一命,她就嫁给本王。照那时的情况,也只有张婉白成了太子的妃子,有了本王这份关系,他父亲的事才有可能翻案。张卫东入狱,也确实是另有内情,张婉白执意。本王考lǜ

后便同意了。

公布娶张婉白的同时,本王去了一趟大理寺。要求重查张卫东一案。可背后的人,誓要张卫东死。案子还来不及重查,就在本王和张婉白成婚当日,张卫东被毒死在了狱中。

张婉白不知从哪里得她父亲惨死狱中的消息,更加不知又是谁告sù

她,本王其实才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他父亲的入狱,就是本王策划的,还有她父亲的死,更是本王派人下的手。丧亲之痛,让张婉白失去了理智,她一心要杀本王替父报仇,没报仇成功,她自缢身亡了。”说起张婉白,宁东玄还有几分痛惜,也是此,他更厌恶权力的纷争。

夏寻雪静静的听着,果然,又是一个令人心痛的真相。又是为何,发生在宁东玄身上的每一件事,都有那么凄凉的一个真相。

只是那张婉白,和宁东玄、宁绍云之间有什么关系?

宁东玄的话,还没有说完。

“张婉白死后,本王把她和她父亲都厚葬了。正值清明节,本王去扫墓,意wài

的遇到了四弟。本王后来才知dào

,张卫东未出事之前,四弟和张婉白私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差四弟向父皇请旨。张卫东出事后,四弟也曾到处奔波,只是晴湘玥中间阻拦,四弟那时也无权势,张婉白绝望之时,才找到了本王这里来。”宁东玄说道。这才是宁绍云真zhèng

痛恨他的原因,所有直入骨髓的恨,古往今来都是由情而起。

“他恨你害死了张婉白。”夏寻雪说道。

“他不止恨本王。”宁东玄说着,停顿了一会,又道。“应该也恨自己当时的无能,所以,那次之后,四弟变了很多。包括,后面费尽心思争夺皇位。”

“那你为什么?”夏寻雪其实想问宁东玄为什么不去和宁绍云解释,话没问出口,又停住了。

或许在宁绍云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张婉白并非真的是宁东玄害死。宁绍云要得只是一个凶手,一个能承载他无限痛和恨的“凶手”,于是,宁东玄正好承担了那个角色。

而宁东玄,为什么总是做着成全别人的事?

面前的这个男人,夏寻雪又多了一份心疼。他也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宁绍云抓了我二娘和妹妹,他要我离开你。”夏寻雪终于说道。

宁东玄早有心理准bèi

,宁绍云是要他众叛亲离,惨淡收场,他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夏寻雪。

“要不,你也走吧。”宁东玄说着,松开了夏寻雪的手。

“嗯。”良久之后,夏寻雪点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

次日中午,夏寻雪从太子府走出,一路向着皇宫去,快到长安街的时候,后面一个人喊住了她。

“寻雪姐,寻雪姐。”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小姑娘从后面追上来,待前面的人停住,转过身,小姑娘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寻雪姐,真的是你。”小姑娘认真端详着夏寻雪,应该错不了,真的是夏寻雪。

“小梅。”夏寻雪也很意wài

,会在紫阳城里遇到金小梅。

金小梅是韩凌风的表妹,还在长青县的时候,逢年过节,金小梅的母亲便会带着金小梅回娘家探亲。从小到大,夏寻雪和韩凌风的关系都很亲密,和金小梅也认识。

金小梅怎么会来了那么远的紫阳城?

夏寻雪再看金小梅一身厚厚的装束,大冷的天却卷了半边的袖子,手心手背上都还粘着面粉,不远处,是一家包子店,“金家包子店”。

“一个月前,我和我爹我娘一起来了紫阳城,爹的亲戚在街上有个铺面,爹就转过来开了包子铺,老本行。呵呵。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寻雪姐。寻雪姐,你怎么会到紫阳城?自从表哥……”金小梅及时刹住了嘴,自从韩凌风死了后,夏寻雪回了夏府,金小梅便再没见过夏寻雪了。

“我也是几个月前来的紫阳城。”夏寻雪说道。是啊,她也是几个月前才来到紫阳城,却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寻雪姐,就你一个人?”金小梅见夏寻雪一个人,还是问道。她也认识夏元珊,记得以前,夏元珊老喜欢缠着韩凌风,不过,金小梅不喜欢夏元珊,也不喜欢柳氏。

“哦。”夏寻雪不知dào

该如何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只是“哦”了一下,当做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

好在金小梅也没有细问。

“小梅。”夏寻雪本想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先走了,这时,包子铺里的金夫人见金小梅急急跑出去,以为有什么事,也追了出来,然后便也看到了夏寻雪。

金夫人看着夏寻雪的神态,有些复杂,毕竟,当年韩凌风死得太突然,事后有人传,夏寻雪是煞星命,所以才新婚夜克死了韩凌风。韩家就韩凌风一个独子,韩凌风死后,韩夫人也病了,抑郁成疾,一年后病逝。韩凌风的死,还有韩家之后的事,其实和夏寻雪没有太大关系,只是身为韩家的人,金夫人心里头总是有那么个结。

“金夫人。”夏寻雪称呼金小梅的母亲韩月。

“小雪,好久不见了。现在一切过得可还好。”韩月有着良好的教养,仪态端庄,对夏寻雪也还客气。要是没有韩凌风的事,韩月是挺喜欢夏寻雪的。

“都很好的。”夏寻雪答。“我……”

“我和小梅她爹在那开了间铺子,空着就去坐坐,这么远的异地他乡也能遇到,也是缘分。”金夫人看出夏寻雪好像有事要去办的样子,她说道。

缘分?听着缘分两字,夏寻雪心里亦是百感交集。她和韩凌风青梅竹马,他们成亲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注定的缘分。如果有缘,韩凌风就不会死了。如此的缘分,又算什么?

“我还有点事,那先走了。”夏寻雪要走。

“寻雪姐,等等。”金小梅一手拉住夏寻雪的手,然后对着韩月说道。“娘,你先回去,我和寻雪姐还有些话要说。”

“别耽误你寻雪姐办事。”韩月叫不回金小梅,便也任由着了。

金小梅从铺子出来前正揉面蒸包子,一不干活,便觉得有些冷,她立马把卷起的袖子放下了。

这些年过去,也只有金小梅没变。

“寻雪姐。”金小梅见韩月回了包子铺,还拉着夏寻雪的手。

夏寻雪以为金小梅刚说什么有话要说,不过是随口说的,可韩月一走,金小梅的样子就变了,似正在犹豫着有些话要不要讲。

“小梅。”夏寻雪想不出金小梅有什么事要和她说,但对韩凌风的表妹,她还是很疼爱的。

“寻雪姐。其实那天……”金小梅回瞄了眼包子铺的方向,他爹看着铺子,韩月进里屋去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逆转

金小梅神色有些奇怪,真像有什么事。金小梅又拉着夏寻雪往前走欧了一段距离,直到看不到包子铺,路上的行人也比较少的地方。吞吞吐吐,犹豫再三,金小梅才说道。“就是你和表哥大婚的那晚……那晚……”金小梅说了一句,停顿下来,她试图找着合适的语言,来描述之后要讲述的事。

大婚的那晚?金小梅的一句话,再次勾起了夏寻雪心底最深的伤痛。

夏寻雪不及想时隔两年多金小梅为何会再提起大婚那晚,毕竟,事情发生后,谁都不愿正面触碰那块伤疤。夏寻雪掩在袖下的两手不由自己的攥成了拳头,而这时,金小梅又开口了。

然而,夏寻雪怎么也想象不到金小梅接下去要说的话。

“我那晚其实有看到、看到、”金小梅抿了抿嘴。“那天晚上很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前院欢喜,喝酒。爹娘和伯父伯母在说话,我就走到了一边。东瞅瞅、西瞅瞅,想找点玩的,这个时候,我看到夏元珊一个人快速穿过拱门,往新房的方向去。我当时也百无聊赖,就跟了过去。

我走在后面,夏元珊脚步很急,也没有注意到我。到了新房,夏元珊停在了房门外的台阶下,站了一会也没有进房,正当我犯疑惑的时候,夏元珊往后退了几步,来到了新房的窗边,她拉开了窗户的一角,这个时候,我才看到她手里还拿着东西,夏元珊把手里的一个袋子形状的东西置于窗口。又过了一会,她把窗户关上,看到她转身,我下意识的躲进了旁边的树后面,夏元珊没看到我,她样子有点紧张,又是快步出了院子。

我正奇怪夏元珊的举动,也没多久,表哥紧跟着进了院子,他身边还簇拥着很多的人,新房前一下子就闹了起来,我也就忘了夏元珊的事,然后,发生了后面的事……”

从新房里有蛇,再到韩凌风为了救夏寻雪,被蛇咬,之后一连串的事都发生得太突然,令人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处于韩凌风死的悲伤中,就连金小梅也是。直至韩凌风出殡那天,金小梅再看到夏元珊,才有想起大婚那晚夏元珊异常的举动。但那个时候,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很难过,包括她的父母,还有夏寻雪。金小梅找不到人去说,说了也没什么意义,于是,那件事便一直埋在她的心里。

直到现在,金小梅关于夏元珊也仅仅只是猜测,但是,夏寻雪听懂了金小梅的话。

如果一定要找到真相,只有当面问夏元珊。

好似一道惊雷劈在了夏寻雪身上,太过惊愕,刹那间,夏寻雪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夏元珊是娇惯,那仅是脾气问题,和害人是两码事。夏寻雪不敢去想象,更加难以接受。久久的,夏寻雪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寻雪姐。”

夏寻雪的反应比金小梅预料中的还要大,金小梅有些担心。(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恨

夏寻雪没有怀疑金小梅的话,因为金小梅不会骗她,也因为金小梅不确定那晚的事是不是真的是夏元珊所为,金小梅仅仅只是把自己看到的描述了一遍,而把判断留给了夏寻雪。

金小梅最后回了包子铺,夏寻雪站在原地,望着前方的街道,又是望着更远处的天空。有种意念一般的东西在她心里坍塌了,她不知dào

,不知dào

如何去思考,不知dào

如何去抉择?终于,她再次提起脚步,往皇宫的方向去。

宫门外,应该是宁绍云有过交代,远远见着夏寻雪走来,守门的侍卫便把宫门打开了,并恭敬的迎她入了宫。

这是夏寻雪第三次踏进皇宫,对于道路两旁的红色高墙,还有雄伟的宫殿建筑,她都不陌生,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靴子踩在雪里,一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皇帝的寝宫,夏寻雪见到了宁绍云,他神态从容笃定,料定了她一定会来。

“我要见一见元珊。”夏寻雪没有向宁绍云行跪拜之礼,她说道,关于韩凌风的死,她一定要问清楚,一定要有一个答案。

“本宫之后会帮你安排。”宁绍云也不介yì

夏寻雪的失礼。

“我要见她,现在就见。”夏寻雪又说了一遍。

“你不信本王?”宁绍云见夏寻雪的模样强硬,思忖了一片,还是同意下来。

柳氏和夏元珊就住在皇宫里,如宁绍云所言,他并没有亏待她们母女两,荣华富贵,锦衣玉帛,那些她们穷极一生追求的东西,他毫不吝啬的全给了柳氏和夏元珊。然而,每一种得到都是需yào

代价的,柳氏和夏元珊付出的代价,便是自由。她们可以对伺候的宫人颐指气使,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穿最好的衣服,戴最好的首饰,只是,活动的范围只限于一座园子。

夏寻雪见到了夏元珊和柳氏。

终究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就算是曾经那个交横跋扈的夏元珊,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面前那个穿戴华丽的女子,面容姣好,却已无昔日的骄纵,两眼是死水一样的灰暗。

无期限的囚禁,是绝望,夏元珊没有疯,她还认得夏寻雪。

夏元珊看着夏元珊,面无表情。

柳氏则不同,看到夏寻雪的出现,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柳氏想离开这里,她可以卑微的去乞求夏寻雪。

“小雪、小雪。”柳氏竭力的唤着夏寻雪,若不是旁边的人拉着她,柳氏怕是一把扑向了夏寻雪。“小雪,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求你,带我和珊儿出去。”

听着柳氏凄厉的声音,夏寻雪一双敛起的眼睛,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夏元珊。

“元珊,你说,我和凌风成婚当晚,新房里出现的那条蛇,是不是你做的。”夏寻雪一字一字的质问夏元珊。

夏元珊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整个世间都凝固了,夏元珊愣愣的站在那里,良久,夏元珊的表情由痛苦终于变成了憎恨。她,恨夏寻雪。(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承认

夏元珊突然笑了,张口大笑,歇斯底里的笑,甚至是有些扭曲。只是,从她异常张扬的笑声里,却是听不出她的得yì



“没错,是我做的。”夏元珊没有抵赖,冷冷的看着夏寻雪。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凌风?”夏寻雪第一次带了怒意。即使一直以来,夏元珊仗着柳氏在背后撑腰,总是挤兑她,总是抢她的东西,总是自己闯了祸把罪名扣在她身上,即使一直以来,柳氏总是对她恶语相向,尖酸刻薄,但是,她从来没有发过火,冲她们嘶吼。一是,她把夏元珊和柳氏当家人,二是,她们坏也是小恶,没有逾越底线。但是这次不一样,夏元珊害死了韩凌风。

“谁说我要他死?”夏元珊再次干笑两声,似在嘲讽夏寻雪,又似在嘲讽自己。她和夏寻雪对视,并没有畏惧夏寻雪。“我要的是你死。”

夏元珊后面那句话出口,夏寻雪惊住。

夏寻雪再看夏元珊,才发xiàn

,夏元珊眼底沉积的一股恨意如洪荒猛兽般迸发出来,那是积怨很深的一股恨,已不知埋藏了多久。而夏元珊无比憎恨的,不是别人,正是她。

“夏寻雪,你该高兴吧,什么也没做,就有个男人心甘情愿的为你去死。”夏元珊是恨夏寻雪的,由最初的嫉恨,到最后的愤恨。

没人知dào

,夏元珊其实也很用心的喜欢过一个人,但那个男人的眼里,只有夏寻雪。他也会对她很好,她说什么,他也会记住,但这些,这种种,仅仅因为她是夏寻雪的妹妹。夏元珊不知dào

自己到底哪里比夏寻雪差,为什么,不论她做什么,韩凌风喜欢的就是夏寻雪。

她可以发誓,她一定比夏寻雪更爱韩凌风,她甚至可以为了他放qì

所有,可那个男人,彬彬有礼的和她说,她还小,还不懂什么叫爱。为了韩凌风,夏元珊从来不曾放qì

,她费尽心机避免夏寻雪和韩凌风的见面,挑拨离间,甚至是让父亲给夏寻雪指婚,眼看着夏寻雪就要嫁作他人妇了,也不知韩凌风做了什么,那家人居然退了婚,韩凌风上门提亲,父亲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她的世界里瞎折腾。

夏元珊是恨的,但在感情里,又是卑微的,就算韩凌风和夏寻雪的婚事已成定局,她也在想着,如果没有夏寻雪,韩凌风会不会喜欢上她。

于是,那晚,盘旋在她心里的恨和爱完全吞噬了她的理智,她去市场让农户抓了条蛇,然后,有了之后的事。

夏元珊还是没想到,韩凌风爱夏寻雪,可以不惜性命。

一度,夏元珊都想问问夏寻雪,反过来,她可以为了韩凌风死吗?为什么,面对生死,韩凌风救了她,夏寻雪却让他去死。

韩凌风死了,夏元珊的爱也死了,她还有的,就是虚名。

“即便是现在,韩凌风死了,也有别的男人前仆后继的站在你的身边。先是苏弘文,现在居然还有当今的圣上。”夏元珊瞥了宁绍云一眼,话里是谁都听得出来的讽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罪孽

当初她使手段和夏寻雪抢苏弘文,只想要证明她不比夏寻雪差,到头来,她还是输了。

不,她没输,至少在爱韩凌风这件事上,她永远多过夏寻雪。

“放肆。”宁绍云面有愠色,他的威严不容许任何人触犯。

面对宁绍云的怒意,夏元珊不惧。被这么无限期的一直关在这里,和死无异,夏元珊已然豁不出去了。

“夏寻雪,你的本事可真大,连当今皇帝都能魅惑得团团转。我想,韩凌风要是地下有知,也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夏元珊再道。她不好,也不会让夏寻雪好过。“夏寻雪,你就继xù

这么玩弄身边的男人,你不会有好报的。”

“来人。”宁绍云已经不打算让夏元珊再说下去了。

立即有侍卫进到园子里。

“皇上,容我和她说句话。”夏寻雪在宁绍云下命令之前,说道。

宁绍云让侍卫退到一旁,他却是防备着夏元珊。

“元珊,不管你有多恨我,但这都不能构成你害人的理由。凌风的死,就是你这一生要背负的罪孽。”夏寻雪说道。

“夏寻雪,你不要在我面前冠冕堂皇,把自己装得有多清高。”夏元珊厌恶夏寻雪一副教xùn

她的样子。

“皇上,就让她在这里呆着吧。”夏寻雪对宁绍云说道。她话的意思是,夏元珊就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其实,没有遇到金小梅以前,顾念夏府对她和母亲的收留之恩,夏寻雪是想让宁绍云放过夏元珊和柳氏。但是,每个人,不管是她还是夏元珊,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责任。而在韩凌风这件事上,直至和宁东玄相识,她承认,她对韩凌风有的并不是男女之情,但是,韩凌风的死,她心底的痛苦绝不比其他人弱一分。

那样的人,她怎么忍心让他死去。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即使是用她的性命来换,她也不愿死的人是韩凌风。

没有话和夏元珊说,夏寻雪转身,便往园外去。

“夏寻雪,你不会有好报的……”“夏寻雪……”“夏寻雪……”“哈哈……”

身后,是夏元珊接近疯狂的嘶吼,怒骂,夏寻雪置若罔闻。

至此以后,夏元珊的所有一切,便和她无关了。

宁绍云对看守的侍卫交代了几句,随后也出了园子。夏寻雪和夏元珊的这次见面,完全超出了宁绍云的掌控,他知dào

夏寻雪是寡妇,却不知她和韩凌风还有夏元珊之间还有这样的事。夏寻雪和夏元珊见面直接造成的结果就是,夏元珊已经成了一颗不能威胁夏寻雪的废棋,不过,没有夏元珊也不要紧,只要夏寻雪进了宫,她就不可能再出宫了。

前面,夏寻雪一步一步不快不慢的走着,她低着头,在想着什么。宁绍云犹豫了两步,还是走了上去。

“夏元珊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宁绍云对她说道。

夏寻雪仍是低着头走路,也不看身旁的宁绍云。

遇到金小梅后,夏寻雪也有犹疑过,倘若事实真的那么残酷,她有必要为了夏元珊和柳氏,而离开宁东玄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留在皇宫

再三思忖后的结果是,她必须要进宫。一是,她要找夏元珊问清楚;二是,她若是不顺宁绍云的意,她和宁东玄不可能全身而退。

最后,夏寻雪留在了皇宫。

宁绍云把夏寻雪安置在了梅亭苑。

所谓夺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登基之后,宁绍云为了巩固江山,朝里朝外忙不脱身,真zhèng

去找夏寻雪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即使宁绍云去到梅亭苑,他和夏寻雪也是几句话后,便是相互沉默。

她不恨他,但也不亲近他。

昼夜交替,一日一日过去,一晃,已是一月之后。

这日,刚过戌时,宁绍云并无太监相随,独自去了梅亭苑。

夏寻雪还没睡。

宁绍云屏退了格内伺候的宫娥,只留下他和夏寻雪。灯盏上的蜡烛丝丝的燃着,夏寻雪沏了一杯茶,递给了宁绍云,他接过,饮了半杯,便放到了桌面上。宁绍云并不喜欢喝茶,但为了贴合夏寻雪的喜好,他可以去改他的习惯。只是,一个月过去了,他和她的关系,还是如他饮过的那杯茶,淡如水。

夏寻雪提起壶,往宁绍云喝过余半的茶杯中加热水。

“宁东玄离开紫阳城了。”宁绍云突然开口说道。他有看到,夏寻雪握壶柄的手一颤,倒出的水差点散在了杯外。果然,她还是在乎宁东玄。

夏寻雪还是把茶杯中水倒满,没有说话。

“昨日。看守的侍卫发觉恭王府有异,宁东玄已经不见了。找遍了整个恭王府,紫阳城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宁东玄。有人看到一个长得和宁东玄有几分相似的人,昨天傍晚时分出了城。”宁绍云再道。“你为了他被禁锢在宫里,而他,却是完全不顾你的生死一走了之。他看上去对谁都好,那不过是他的举手之劳而已,他心里,有的只有他自己。”

宁绍云说到宁东玄时。言辞激厉,直到现在,宁绍云对宁东玄的憎恶也并无削减半分。宁东玄。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一个人,假仁假义假君子。

宁东玄走了?宁绍云的话还回旋在夏寻雪的耳畔边。宁东玄平安无事的离开,是她期盼的。但知dào

他真的走了,夏寻雪的心里。免不去的还是有一丝丝的失落。

“之后。他会遇到其他的女人,娶妻生子,把你的存zài

忘得一干二净。”宁绍云再道。

宁绍云后面的那句话,才确确实实的有伤到夏寻雪。她认识中的宁东玄,厌恶皇宫,厌恶皇权,一旦出了紫阳城,一定不会再回来了。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他会遇到新的人。过上全新的生活……世间能有几个百里崖?宁东玄就算会等,她此生又能出宫吗?

此去一别,怕今生就无缘再相见了。

“朕比他先认识你,你和他相处也不过短短一两个月,朕给你时间,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更久。”宁绍云说道。

“皇上。”夏寻雪终于说话了。然而,她的一句“皇上”,却是把她和宁绍云的关系一下子疏远了。

宁绍云等着夏寻雪要说的话。

“寻雪有个恳请。”良久之后,夏寻雪说道。“我想去太医院。”

那是三天后,夏寻雪被编去了太医院。至许代云和霍碧彤之后,将近十九年,皇宫中再次出现女医。

夏寻雪白天呆在太医院静心研究医术,晚上还是回梅亭苑就寝。

三月,宫里的积雪开始渐渐的融化,四月,万物复苏,院落中枯槁的树木一夜间冒出了无数新芽。

冬去春来。

宁绍云登基已有三月,平时勤于朝政,国家一步步进入稳定。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于是这日早朝,大臣提起了宫中选秀一事。

“皇上,选秀乃延续皇脉之大事,不可再拖。”一位大臣上奏。

皇帝和夏寻雪之间的千丝万缕,各大臣中也是心知肚明,但夏寻雪进宫也有段时日,并未见皇帝册封为妃嫔。退一步说,就算夏寻雪封了妃,偌大一个皇宫,也不能只有一个妃子。皇帝的心思,不可妄揣。但立妃乃宫中大事,尤其皇后一位断不可一直空缺。

“父皇仙逝不久,国家也正处于混乱当中,朕无心选妃之事,有这精力,还是多放在国家的强盛稳定上。”宁绍云已不是第一次回绝选秀一事。

“皇上。”

“此事无需再提。”

宁绍云打断了大臣后面的话,介于皇帝的威严,大臣也不敢再忤逆皇帝的意思。选秀一事,就此作罢。

关于皇帝选秀,皇帝和夏寻雪之间的事,宫里私底下也有不少议论。

“你说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妃嫔三千,现在可倒奇怪,整个皇宫里全是宫女,一个小主也没有。”一个没人的角落里,两个宫女在窃窃私语。

“听说皇上对那个夏太医有意思。”

“那为什么不册封?皇帝想要册封谁,不就是下道圣旨的事。”

“夏太医先前好像和前太子有关系。”

……

诸如此类的闲言碎语,宁绍云身为君王不得而知,夏寻雪偶然有听到。夏寻雪听之,也是任之,不作声,也不辩驳什么。她心里清楚,宁绍云从登上帝位的那一刻开始,便是选择了江山,做了君王,有即使是皇帝也抗拒不了的事。现在的后宫无主,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或长或短,终会回归到原本该有的状态。

夏寻雪继xù

太医院和梅亭苑之间的往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八月,炎炎夏日,烈日暴晒在大地上,整个皇宫都处于闷热中。

“左太医,金太医,快去乾宁宫。”一个太监急匆匆的三步做两步的冲进太医院,找到太医院的主管和副主管左田东和金顺德。

“张公公?”左田东见太监焦急,速度提起药箱,便随张公公往乾宁宫的方向去。乾宁宫乃皇帝的寝宫,路上,左田东试探的问道。

如此着急,难不成是皇上?

“左太医跟上就是。”张公公脚步更急,走在太阳底下,脸上已经渗了一层的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命在旦夕

乾宁宫

刚苏醒过来的宁绍云斜靠在床头,太监端来茶水,他喝下,人渐渐清醒。他面色苍白,口唇发绀,模样还是很虚弱。

接连几日,宁绍云身体不时的发热,他以为只是天气燥热的原因,也没当回事,谁知今日,批阅奏章的时候,身体一阵忽冷忽热,人便昏厥了过去。

左田东仔细给宁绍云把过脉,再观其色,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又和一同来的金顺德交流了几句。二人同时凝重着神态,宁绍云这次病得似乎不轻。

“皇上近日可有过间歇性的寒战、高热发作?”为了确定,左田东问道。

“好像有过。”宁绍云回想片刻,回道。

“皇上,您感染的应该是疟疾。”左田东又和金顺德商量几句,再三斟酌,才开口说道。

听到“疟疾”二字,宁绍云也是一惊。

“疟疾流行于夏秋季节,发病症状为全身发冷、发热、多汗。皇上的病症和脉相,与疟疾相符。”左田东说道。

宁绍云是知dào

疟疾的,此病为常发病,倘若救治不当,病发死亡率极高。

“皇上感染时间不长,病根尚浅,以青蒿鳖甲汤为处方,连续服用,是可无碍。此时间内,皇上要多注意休养,忌疲劳。”左田东说是那么说,但一直拧着眉头,可见宁绍云突来之疾并非他说的那么简单。

“朕生病一事,只可你二人知晓。”宁绍云沉默。而后严肃的说道。

“微臣知dào

、微臣知dào

。”左田东和金顺德立即答道。

之后,宁绍云退下了二人。

左田东和金顺德回太医院后,便急急去配药和熬药。重视和紧张程度,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非同小可的人病了。是皇帝?得了什么病?皇帝才登基不久,便染恶疾,江山社稷岂不是又要动荡?太医院不少人在私下猜忌,也有其他大臣派人来打探的。

左田东只说伺候皇上的一个太监突染疾病,便不再多言。

太监来传太医的时候,夏寻雪还没到太医院。不过。皇宫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迅速传开,夏寻雪也从身边人的口中。听闻乾宁宫传太医一事。介于夏寻雪和皇帝复杂的关系,甚至有人旁敲侧击的问她皇帝最近的身体状况。

“夏太医,皇上前几日好像有去过梅亭苑?”一好事太医走到夏寻雪身边。

“左太医说了,病的是太监。”夏寻雪直接说道。

见从夏寻雪那里打探不出什么。那个太医无趣的走了。

夏寻雪经过药房的时候。不经往药房里看去。左田东把药房里的人全部清了出去,抓药、煎药全是亲力亲为。

真的是宁绍云病了?

夏寻雪心里明白,纵然是宁绍云病了,他也不会找她看病。他表面上待她不错,内心也会防备她为了自己或是宁东玄加害于他。感情和权势,宁绍云分得很清楚。

夏寻雪也不多问,去了太医院的书房。

晌午,太医院送来青蒿鳖甲汤。宁绍云喝下,下午。他身体的高温便消退了。

接下去的几日,宁绍云的身体再没出现什么病症,就连太医也以为,宁绍云的病疾就此除去了。毕竟宁绍云年轻,身体又强健,抵抗和复原的能力比常人要强很多。

宁绍云在宫中正常行走,不见病态,至于先前的传闻,则是不攻自破。

然后,十日后,太医紧绷的弦才刚放松,宁绍云再次发病,此次发病较之上次更为迅猛。

宁绍云高烧不退,已经足足昏迷两个时辰,仍不见醒,命在旦夕。宁绍云犯病一事,甚至于惊动了太后晴湘玥。

宁绍云登基后,晴湘玥也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太后。帝位、权势,都已如自己想要般的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然而,二人之间的母子情义却是越发的冷漠。尤其是宁绍云,登基至今,都未去晴湘玥的宫殿请过安。宁绍云和晴湘玥的母子情义,名存实亡。

宁绍云病发一个时辰后,晴湘玥才得到消息,后宫无妃,晴湘玥作为皇太后,在宁绍云不能主事的情况下,她自然而然成了最有权发话的人。

乾宁宫外,杜安易欲挡晴湘玥。

“皇上身染恶疾,你等不通禀哀家,意欲何为!”晴湘玥来势汹汹,杜安易根本挡不住。

寝宫内,宁绍云仍昏迷在榻,他面色潮红,颜面手心汗液淋漓,眉头紧蹙,神态痛苦难忍。宁绍云服药已有一个时辰,高热不退。太医院五六个太医围在龙床旁,又是把脉,又是测量体温,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却是没有一个人能拿出一个准确医治的处方。

晴湘玥走到龙榻旁,太监搬来一张椅子,她坐下,看着还在昏迷的宁绍云,晴湘玥用手背贴于他的额头,烫手。

“皇上得了什么病?”晴湘玥难得的流露出几许焦急,问几个太医。

“皇上所患之症是疟疾。”太医院为首的左田东站出来说道。

“皇上昏迷多久了,为何还不醒?”晴湘玥再问。

几个太医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不作声。

“为什么不说话?”晴湘玥看看塌上躺的宁绍云,再看向一群太医,怒言道。“疟疾也不是什么非常了不得的病,为什么不说话?左田东,哀家记得你们左家可是神医世家,难道一个区区的疟疾也治不了。”

“臣等该死。”众太医一齐跪下。

“要是皇上有个闪失,你们都得死。”

正在这时,晕厥的宁绍云又有了变化,他嘴唇开始抽搐,脸色越发赤红,随后,手脚也可见抽搐。

“快看看皇上。”晴湘玥停止了怒骂太医。

太医再次仔细诊断宁绍云的体征,面容是越发的凝重。

“快,喂皇上青蒿鳖甲汤。”左田东催促。

宁绍云的突病,导致乾宁宫内一片紧张和混乱。

“太后,皇上要是继xù

高热不退,可能会有生命之危。”金顺德终于说道,犹豫片刻,他再道。“或许有一个人,能医治皇上的病。”

“谁?”时间一点过去,晴湘玥一颗心也悬了起来。龙床上趟的是皇帝,但也是她的儿子。

“夏寻雪。”(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处方

听到夏寻雪这个名字,晴湘玥脸色一变,她还记得夏寻雪。那个和许代云有着惊人相似相貌,和宁绍云之间又有着复杂关系的女人。

许代云,夏寻雪,女医……十九年前,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宁铭一病危,危急关头时是许代云从鬼门关把宁铭一救了回来。十九年后,宁铭一的儿子宁绍云危在旦夕,而能救他的人,唯有或许和许代云有着千丝万缕瓜葛的夏寻雪。巧合?还是命中安排?如果是一场注定,为的又是什么?

晴湘玥陷入回忆中,记忆里,有宁铭一、她、许代云,还有霍碧彤。

那是宁绍云登基后,下面的人禀告她,霍碧彤不见了。晴湘玥试图派人去找过霍碧彤,但终是无果,就好像当初许代云的消失一样。

皇宫,竟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太后?”金顺德见晴湘玥久不作声,他试探的开口。

“除了夏寻雪,就没有其他人能医治皇上的病?”晴湘玥回过神,说道。

金顺德摇摇头,就连旁边的左田东也一并摇了摇头。放眼皇宫,能救宁绍云的只有夏寻雪一人。

“把她找来。”晴湘玥思考再三,才下了决定。

很快,夏寻雪被带到了乾宁宫。

踏入寝殿,夏寻雪首先看到的是几个无可奈何的太医,然后便是晴湘玥。如今的晴湘玥,已是皇太后,和夏寻雪最初见到时所差无几。仪表光鲜亮丽。其实,算起来,夏寻雪和晴湘玥并没有正面接触。她知dào

的晴湘玥,基本上都是从宁绍云那里听来的。

“民女拜见太后。”夏寻雪行跪拜之礼。

晴湘玥也没让夏寻雪起身,用一种极为犀利的眼神盯着夏寻雪。不论怎么看,跪着的夏寻雪,都和当年的许代云太像了。

太后不发话,整个殿内变得沉静而又躁动不安。

一旁的杜安易也看着夏寻雪,站在宁绍云所处的立场。他并不想让夏寻雪来医治宁绍云,毕竟,夏寻雪和宁东玄还有一层关系。皇宫。向来都是利益摆在第一位,这就导致了宫廷冷漠的必然。

“你可知哀家传你来所谓何事?”晴湘玥还是没让夏寻雪起身。

“还请太后明言。”夏寻雪回道。乾宁宫里凝重的气氛,太医院里一群的太医左右为难,甚至于惊动了太后。绝对不会只是太监染恶疾这么简单。夏寻雪心里已有几分猜测。但也不妄自揣测。

晴湘玥冷冷抽动了下嘴角,划过一个冷笑。

夏寻雪继xù

跪着。

“太后。”时间紧迫,金顺德小心翼翼的开口。

“左太医。”晴湘玥是知轻重的人,她示意左田东。

左田东赶紧走到夏寻雪身边。

“起了吧。”晴湘玥让夏寻雪起了身。

“皇上……”左田东简明的和夏寻雪说了皇上的状况。

“太后,民女可否查看皇上的情况。”听到疟疾,夏寻雪心里还是疙瘩了下,几个太医都拿捏不准,说明宁绍云病情严重。

“去吧。”晴湘玥准了。

夏寻雪过到龙床旁。宁绍云躺在榻上,同父异母。宁绍云和宁东玄相貌上有着六七分的相像。夏寻雪看着昏迷中的宁绍云,这相似的情形,就好像第一次在太子府里见到昏迷的宁东玄一般。不同的是,宁东玄对死亡是任之,宁绍云则拧着眉头,即使是陷入昏厥,下意识也处在一种防备和警惕中。

“寻雪。”金顺德见夏寻雪只是站在龙床边,久没有动作,他小声的喊了她一句。

夏寻雪给宁绍云把脉,她的手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宁绍云的手指轻轻的动弹了下,他似乎有意识,也清楚周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醒不过来。

面对死亡,宁绍云想的又是什么?

因宁东玄的遭遇,因她自己,夏寻雪对宁绍云,内心深处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点点的积怨。面前的人是当今的皇帝,他的生死此刻掌握在她的手里,宁绍云要是死了,她便不会被一辈子禁锢在宫里,她可以去找宁东玄……夏寻雪所有的想法,仅仅只是一念而过。这也是宁绍云不会找夏寻雪看病的原因,他一旦死了,她就自由了。宁绍云和她之间,始终挡着一道看不到的屏障,只要他一天是皇帝,他就不可能完全信任她。确切的说,宁绍云无法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以前的皇帝又自称寡人,皇帝,注定孤寡一生的人,这,正是这个皇位所要付出的代价。

“左大人,可否让我看一下皇上吃的药。”夏寻雪给宁绍云诊完脉,问左田东。

“夏寻雪,你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你难道想说我们给皇上开的药有问题?”另一个太医对夏寻雪不大满。

“李大人,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夏寻雪语气还算谦逊。

“把药方取来。”这次说话的是晴湘玥,她一直在观察着夏寻雪的一举一动。

太监拿来处方,夏寻雪过目。

“左大人用药并没有错,只是用药太过平和,所以皇上才一直高烧不退。”夏寻雪说道。

“皇上久热不退,龙体虚弱,不可用猛药。”左田东就自己的处方加以陈述。

“有劳公公代步到太医院取块犀牛角。”夏寻雪对殿内的公公说道。

太监先是请示晴湘玥,晴湘玥点头,太监快步出了乾宁宫,去了太医院。也是一会的功夫,那个太监便急匆匆的回来了,手里拿着块黑灰色磨成方型的犀牛角。太监把犀牛角交给夏寻雪,夏寻雪再让太监取来一块徽墨和一个干净的杯子。

夏寻雪也不管其他人疑惑和奇异的目光,用犀牛角研墨,来回研墨十几次后,把墨汁倒进了杯里。

“太后,让皇上把这墨汁喝下。”夏寻雪两手捧着装有墨汁的杯子。

夏寻雪之举,在场所有人皆是无比意wài



“大胆夏寻雪,就凭你让皇上喝墨汁,哀家现在就能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晴湘玥面有愠色。夏寻雪这么做,确是有辱皇家颜面,凭此举,晴湘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夏寻雪。(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退热醒来

“犀牛角有退热奇效,再加上徽墨,药力会大大加强。况且,上等徽墨本就是良药。皇上必须马上退热,再这么发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夏寻雪则是认真的说道。

晴湘玥没有立即做决定,看夏寻雪的眼神却是更为锋利。

“左太医,你的意见呢?”晴湘玥转向左田东。

“医术上是有记载,犀牛角和徽墨确有退热的功效,但古往今来,从未有人用过此法。”左田东对夏寻雪的法子也存有质疑。更者,给皇帝喝墨汁,不论皇帝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转,事后都有可能被治以不敬之罪,左田东冒不起这个险。

“金太医,李太医,你们的意见呢?”晴湘玥又转向另外两个太医。

“回太后,尔等的考lǜ

与左太医一样。”金顺德和李太医一齐回道,和左田东一样,都没有明确的表态。

明哲保身,即是皇宫的生存法则。

问题,又落回到晴湘玥和夏寻雪身上。

皇上病情再次变化,一个在宁绍云身边照看的太医过来禀报,“太后,皇上的体温越来越高了”,逼得晴湘玥不得不做决定。

再到宁绍云那边,整张脸已被高热烧得通红,脸庞和颈脖也在不停的出汗,再这么发热下去,肯定要出事。

“夏寻雪,皇上要是不退热,哀家马上治你死罪。”晴湘玥严厉的说道。“左太医,你去喂皇上喝下这墨汁。”

左田东接过夏寻手里的墨汁。去到龙床边。此时宁绍云面赤,气促,皮灼热。大汗淋漓,衣服湿透,宫女已经是第四次给宁绍云换去浸湿的衣服。左田东手里端着墨汁,他先是自己喝下一口,色泽乌黑,味苦难喝,左田东不由得眉头紧蹙。可想墨汁的味道并不好喝,他的嘴角也残留了少许黑色的墨汁。确定药性,左田东才让人扶起宁绍云。一边喂宁绍云墨汁,一边观察宁绍云的变化。无奈,宁绍云喝完整杯墨汁,也不见也有丝毫变化。

“左太医。皇上如何?”晴湘玥眉里眼间。是真的担心宁绍云。倘若晴湘玥不在意宁绍云的性命,她完全可以看着宁绍云去死,之后,再立一个傀儡皇帝,如此,她便可牢牢地把权势抓在手里,而非如今被架空的皇太后。到底,宁绍云是她的亲生儿子。血浓于水。至于当年的婉儿……

“皇上尚无变化。”太医诊过宁绍云的脉,回道。

“退热需yào

点时间。太后稍且等一等。”没有变化?夏寻雪原本摊开的两手下意识的攥紧,嘴唇轻抿。药理虽然没错,但还是第一次用在人身上,夏寻雪心里也很紧张。等,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等。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过得极慢,对乾宁宫里的每个人都是一种煎熬。

夏寻雪往龙床的方向张望,奈何龙床前一席垂下的纱帘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也看不到宁绍云此时的状况。处方没有错,一定,一定能退热,醒过来,醒过来,夏寻雪在心里一遍遍的给自己暗示。

晴湘玥的耐心,也在时间一点点过去中丧失。

距离皇帝喝下墨汁,已有半个时辰,宁绍云仍不见醒。

“大胆夏寻雪,该女子居心叵测,借皇上有病在身,喂其墨汁,侮辱皇家威严。来人,拉下去斩了。”晴湘玥厉斥夏寻雪。

太后话一落,便有侍卫进到乾宁宫,夏寻雪两手分别被两侍卫制住。

“太后。”眼见着夏寻雪被押出去,杜安易阻止。但宁东玄昏迷不醒,晴湘玥又岂会听杜安易的话。

夏寻雪被拖出乾宁宫前,又往龙床所在的方向望了望,宁绍云还是没醒!夏寻雪也不为自己辩驳,任由侍卫把她拖了出去。

“太后,皇上、皇上醒了。”终于,宁绍云醒了,一个太医激动的禀报晴湘玥。

晴湘玥刚要站起身去看宁绍云,却因太医后面的话,而停住了动作。

“皇上要见夏寻雪。”

“去把夏寻雪带回来。”杜安易赶紧发话。

夏寻雪重新回到乾宁宫,宁绍云已经醒了,换了衣,正在用清水漱口。大病一场,宁绍云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精气神正在快速的恢复。

见到夏寻雪,宁绍云的表情有些复杂。不说他没想到自己的病会来得那么凶猛,他没想到,最后竟是夏寻雪救了她。

宫女过来传话,说太后已经走了,宁绍云只是点了下头,表示知dào

了,再未做任何指示。他不想见晴湘玥,也不愿见。

“左太医说,你给朕服用的是墨汁,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谅谁也没有这个胆量。”宁绍云说道。虽然已用清水漱口,又含了薄荷,嘴里还是能感觉到墨汁味。他说道,平和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否含有斥责或是其他的意味。

“医者眼里众生皆是血肉之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夏寻雪说道。“皇上这次的高热虽退,但病根未除。”

“你是说朕的病情仍有凶险。”性命攸关,宁绍云也很重视自己的病情。

“恶疾病根不除,下次再发作,恐怕比这次更加可怕。”夏寻雪直言说道。

她和宁绍云之间,有着一份怎么也消除不了的身份和疏远。

宁绍云没有马上接话,而是认真的看着夏寻雪。

夏寻雪明白宁绍云眼里的含义,他在等着她开条件。这种情况下,她以医治皇帝的病情作为要挟谈,作为她出宫的条件,或是其他要求。这种做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夏寻雪并没有这么做。

“我会竭尽全力。”夏寻雪当时是那样回答的。

夏寻雪什么要求也没提,宁绍云的表情不是放松,而是更为的深邃,只要他懂的深沉。

“面临死亡,皇上想的是什么?”当日,夏寻雪离开乾宁宫前,问了宁绍云一个问题。夏寻雪知dào

,当生命快速流逝的时候,即使处于昏迷,宁绍云也是有所感觉的。

死亡吗?从来,宁绍云都是左右别人的生死,包括宁东玄。关于自己的死亡,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去想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零六章 三年后

接下去的半月,夏寻雪频繁出入乾宁宫。宁绍云的疟疾,在夏寻雪的治疗下,终于是药到病除。

宁绍云病愈后,正常处理朝政,已经有些动荡的朝廷,再次回归到稳定。然而,这种君臣、朝廷的稳定,仅仅是种表象,极为的脆弱,一点风吹草动便有可能吹翻它。宫廷,永远充斥着无止尽的变数,勾心斗角,暗藏杀机。

四个月后,又到一年冬。

深夜,梅亭苑。

房间的窗户敞开着,时不时吹进几许凉风,烛台上的烛光左右摇摆,把里面的人影也照得忽明忽暗。

夏寻雪站在窗口,背对着身后的宁绍云,她仰着头,望向墨黑的夜空。

“皇上,曾几何时,你是否想过你给宁东玄下毒,他慢慢等待死亡到来的心情?……除了他,这个世上应该没人能真正体会……或许宁东玄真的有做错,可皇上,你真的恨的是宁东玄这个人吗?你恨的是宫廷的冰冷无情,自己的无能为力,你所有的恨和不甘,都需要找个人来发泄,而身为太子的宁东玄,恰恰成了那个人……你仍对过去耿耿于怀,不是你不放过他,而是你不放过自己……”

夏寻雪还是第一次在宁绍云面前说起宁东玄。

随着留宫的时间越来越长,出宫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和宁东玄再相见的可能越来越不可能。越是夜深人静,越是一个人,夏寻雪内心无法抑制的会生出一种无助感。

从宁绍云所站的角度看夏寻雪的背影,很暗,又很黯然。他还是站在那里,微弱的烛光不足以照亮他的脸,也看不清宁绍云的神色。

“皇上,从今往后,你也别再来着梅亭苑了……”

过了很久很久,房内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微微的风声入耳。夏寻雪知道宁绍云还站在她身后,她没有转身,最后说道。

终于,夏寻雪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虽然犹豫,但还是一步步远去了。房门打开,合上,夜又回到了它原本的沉寂。

万籁俱静,夏寻雪又多多少少能感受到当初宁东玄等待死亡时的心情,没有了期待,那什么也就无所谓了。

次年二月,皇帝立户部尚书的长女为贤妃,同年三月,立渠城盐运使嫡女为昭仪,后宫又陆陆续续进了几个妃嫔,只是,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着。

夏寻雪照常每日去太医院,因医术精湛,先后又给好几个大臣医过病。但那天之后,宁绍云再没去过梅亭苑,夏寻雪也没再见过宁绍云。

乾宁宫,只有宁绍云和杜安易两人在。

“皇上,皇后之位也不能一直空着。”杜安易再次和宁绍云提起立后一事。

“那你觉得,应该让谁来做这个皇后?”宁绍云用的是“应该”两字,偏冷的语气也很无情。

“皇上未登基前,户部尚书李大人属太子一派,如今皇上即位,他表面上是恭恭敬敬,毕竟是个老狐狸,和其他的一些要臣也往来甚密,日后要是局势有变,难以信任。盐运使曹大人只是小小的四品官员,没有后台和人脉,有异心也造不起什么事。再者,曹大人为官清廉,昭仪娘娘仁厚,立曹大人之女为后,属下觉得妥当。”杜安易分析道,再看宁绍云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应该早有自己的打算。

宁绍云一直不立后,多有猜测,是和夏寻雪有关。但那是外人的揣测,杜安易跟在宁绍云身边那么久,深知宁绍云有时或许会为感情所左右,但大局面前,什么该舍,宁绍云还是很清楚。

“选个良辰吉日,立曹小青为后。”宁绍云也知,后宫不能一直无主。

立后选在五月初八,当日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仪式空前盛大,举国同庆。夏寻雪早有听闻宁绍云立后的消息,但宁绍云没有传旨她出席,她也没去。

渐渐的,除了太医院,已经没有太多人记得夏寻雪的存在,更不会把她再和宁绍云联系在一起。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一晃,已是三年后。

这日清晨,梅亭苑的院落里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雀鸟,一大早便叽叽喳喳的唱叫个不停。

“咳、咳、咳、”近日,夏寻雪感染了风寒,明明自己是太医,却是怎么吃药,都医不好自己的病。这几日,夏寻雪也没有去太医院。院子里多种了几盆茶花,十八学士普天之下也难求一株,她种的是普通的山茶花。一早起来,夏寻雪给茶花浇水,然后一整天,她便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看着还没开放的茶花树出神。

由远及近,响起一串脚步声,院子里的夏寻雪也置若罔闻。

“夏寻雪接旨。”进到梅亭苑的是一个太监。

夏寻雪转过脸,视线停在太监和他手里的黄色圣旨上,经过短暂的思考,像是回过神,才站起身。

圣旨?宁绍云足有两年没有来过梅亭苑了。圣旨?宁绍云的旨意?圣旨里会写什么?夏寻雪眉目间有少许变化,却也不明显。

“民女接旨。”夏寻雪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上郡一带爆发霍乱,现命夏寻雪马上前往上郡,就当地病情进行救治。旨到立行。钦此!”太监扯着个嗓子宣读圣旨。

出宫?

夏寻雪久久的跪在地上,她在怀疑自己听到的圣旨。

“夏太医,接旨吧。”太监催促夏寻雪接旨。“有什么要带的马上收拾,去上郡的马车已经在宫外候着了。”

“好。”夏寻雪说那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出宫前,夏寻雪还是详细询问了上郡霍乱爆发的情况,感染人数,感染速度,当地的水源交通运输等等。根据病情爆发的规模,将近备了三车的药品,夏寻雪才同另外几位太医一起出了宫。

宫门外,夏寻雪坐在马车里,马车快速的向远处驶去,后面的皇宫则是越来越远。马车快速前进造成的风力,吹动起马车的车帘子,直至出了紫阳城,皇宫再也看不到,夏寻雪也没有回过头,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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