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秘密 - xp1024.com
《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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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个女孩子,

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

她微笑着在弹着一首曲子,

末了,她走过来,悄悄告诉我说,

她已经将这首神秘的曲子——

取名《初恋》……

其实所有名叫初恋的曲子,都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我的童年是在钢琴前面度过的。当其他的小朋友在外头玩野了玩疯了玩乐了的时候,我都是在弹钢琴。我几近疯狂地弹琴却不知道老爸为什么这样严厉地要求我。我所唯一知道的就是:我要弹钢琴,老爸要我弹钢琴。而且,除了弹钢琴之外,他似乎对我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要求。

于是我讨厌练钢琴,讨厌得很,讨厌得要命。

但是我却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不知不觉中,钢琴从一种压迫变成了我世界里的一个知己,变成了我之于这个世界存在的另一种方式。当然钢琴之所以成为另一种方式是因为我已经能弹得一手好琴。弹得一手好琴让我找到了我的另一个存在,一个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专属于钢琴的存在。我从那时开始庆幸老爸逼我弹钢琴这件事,虽然我依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在我记忆中,每当我练到很烦很累很厌倦而抱怨的时候,我总是会问老爸我为什么一定要弹钢琴。他总是会用强硬的态度说:

"问什么问!你只管练琴就是!"

他总是用同一个语气说同样的话。所以每当老爸板着脸这么说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故意怪声怪气地模仿他。然后老爸每次都会忍俊不禁地笑出来。我总是这样,因为我知道只要他这么笑我就可以获得几分钟的休息时间。但是休息时间永远只有几分钟而已,然后我就得再继续练钢琴,好像我这个人之所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为的就是弹琴那样。

老爸的眼神对我说,我是为钢琴而存在的。

我不相信老爸的眼神,所以我猜想家里这架钢琴大概会和母亲有关。这仅仅只是猜测。无论是我的存在,又或者是老爸执意要我弹钢琴这件事,我想也许,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家里这架旧钢琴的前一位拥有者是母亲。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过或者看过妈妈弹奏这架旧钢琴,虽然她很早就去世了,并且在我对她仅有的淡薄记忆中,她与钢琴无关。

高三那年,老爸安排我转学到他任教的学校继续在音乐班就读。这个决定很突然,突然到几近仓促。但是我居然对他的决定丝毫不感到意外。我想这大概就是一种宿命,就好像我一定要弹钢琴一样。宿命对于我来说,是不需要问为什么的。

我清楚地记得,转学那天是1999年1月18号。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17岁生日。

我不明白这种重叠究竟是巧合还是宿命,但是我的故事就从那一天开始了,从我17岁那年的美丽冬天。

那天,带领着我这位转学生参观新校园的是我的新班长晴依。

一眼看去,晴依是那种典型的美女:小脸大眼,白皮肤,黑长发,高且瘦。大概十个男生里有九个会拿她当做梦中情人,而严格说来我应该也在这十分之九之内没错。所以我常常在想,如果当时不是那栋老琴房里传来的琴声太迷人的话,我在看见她第一面,从她带着我参观校园,开始我应该就会立刻追求她。只可惜当时那栋旧琴房传来的琴声太迷人,以至于无论是当下或者往后的我,都永远的成为另外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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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我错过晴依的是从一栋旧琴房里传出来的神秘琴声。

当时我和晴依在旧琴房的楼下见面。我刚看见她,刚刚做出十分之九的群体判断,就听到了钢琴的声音。我顺着这琴声,跟着晴依往上走,她在介绍着整体的教室。我看见她美丽的嘴唇不停的开启,她发出了声音我却什么也没有听见。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好像我的耳朵,生来就是听琴的。是的,我只听到了琴声,而且我几近疯狂地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双手,弹奏出了如此美丽的声音。

"这栋琴房有六十年的历史,不过今年的毕业典礼那一天就要全部拆掉了。"

晴依冲我眨眨眼,用她闪烁的眼睛将这句话强行送入我的脑中。我回过神来,迷惑地看着她,难道她没有听见那样美妙的琴声吗?

我试图在晴依面前假装集中注意力,但是很显然我无法做到。眼看着晴依想领我走向琴声的反方向。我几乎已经是无法控制地奔向了那声音,像着了魔一样。晴依在我身后朝我喊,但是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没有什么能拦住我,奔向一场宿命。

那是一个旧琴房。

推开陈旧的木头大门,琴声逐渐清晰。那激昂且快速的琴声,澎湃而狂野,像压抑不住喷涌而出的情感,如同刹那揭开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见过的琴声。我走过去,循着这悠扬的琴声走过去,在琴声里走过去。我看见琴房里昏黄的灯光照射出陈旧的气味,在风中舞动的白色窗帘摇曳着动人的光。还有,这宽敞的琴室里,正中间搁着一架闲置的大钢琴。这架闲置的大钢琴前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偌大的琴房里竟没有人,难道真的是天籁之音?

正在迷惑中,门后发出的声响吓了我一跳。我转过头,映入我眼帘的是个清瘦的女孩子。她齐耳的黑色短发干净地塞在耳后,正站在木梯上找着什么,也像是正要藏着什么。我禁不住细细打量她。她身上披着的那件黑色长围巾温暖着她的颈间,并直接垂至胸前。后来我的判断是:这女孩严格说起来并不像晴依那样是典型的美女,甚至可以说是,走在路上擦肩而过时,你只是会看见她,但却不见得会留下深刻的印象——除了她的眼睛。

我看到了她那双富含灵魂的眼睛。

富含灵魂的眼睛——这是当我们四目交接时,我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我被她透彻心扉的目光注视着,并感到极其不自在:"刚刚是你弹的吗?"我故作镇定地问。

"是呀。"那女孩微笑着回答我。

"这里没有别人了吗?"

"是呀。"她依旧只是简洁地回答。

本来就已经不擅言辞的我,这会儿更是词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不依不饶地想继续跟她搭话

"你,弹得挺好听的。"我挤了半天终于挤出这句话。

"是呀。"她的回答就像她的人一样清瘦。

我已经对这个女孩子产生了莫大的好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能有这样透彻的眼睛,会弹这样迷人的曲子。我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想要继续再问什么,却没有开口。她冲我笑,像初春的花朵在融雪的阳光下盛开,依依惜别一个冬天那样明媚的笑。我彻底呆住了,如果不是上课的钟声把我从那样一个美丽的梦境中惊醒,我想我会死在她那笑容里,再也不会醒来。

梦醒之后就是上课,无聊的上课。

"十九世纪的时候,有一位天才型的音乐家,被后人称为钢琴诗人,那就是肖邦……"讲台上,老师以唠叨似的疲劳轰炸讲述着所有音乐家都神往的钢琴诗人肖邦。沉闷中我突然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抬起头,看见她推门而入。

就是刚才遇见的那个女孩,她推开门,走进教室,我抬着头,一脸惊讶。"……为什么称他为天才型的音乐家呢?"老师继续啰唆地采用启发式教育

法发问。

那女孩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我迟到了。"然后飞快地赶在啰唆老师生气之前,一溜烟地走到她的座位坐下来。我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她坐到座位上,终于松了口气:原来我们是同班。

我就这么丝毫不带掩饰地看着她,直到老师不耐烦地冲我低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才收回我的目光。我收回的目光盯着黑板,老师继续说:"至于肖邦为什么被称为钢琴诗人呢?那是因为他的作品被形容为流畅精致优雅的诗篇……"我怎么什么也听不见。我知道我完了,怎么我只看得见她,听得见她。

终于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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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匆匆忙忙收拾东西想找她。一回头,那女孩居然已经不在座位上了。看来这女孩的速度完全高了我一个八度。我疾步走出教室,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找不到的那个我现在迫切想要看见的她。

"嘿!"突然,她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我回过头,看见她眼底堆满笑意:"你干吗跟着我?"

"没,没有呀。"我开始心虚加结巴。

"没——有?"很明显她不相信我的自欺欺人,"那,再见!"

再见?她又要消失了吗?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喂!别走!"我赶紧几步追上她,"我问你,今天弹的那首曲子是什么名字啊?那么好听。"

然后她只是回过头来踮起脚尖,凑近我的耳边,悄悄地说:"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说完她好像又急着走。

"嘿!"我喊住她,哭笑不得地问:"这有什么好秘密的啊?"

她还是没有回答我,回过头,神神秘秘地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笑着跑开了。我知道我想去追她,我想叫住她,想要她不要总是这么着急走,但是结果我都没有。我最大的勇敢仅限于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喊的声音那么大,以至于我的脑海出现了回声。

她还是没有回答我,只是回过头笑着比了个"byebye"的手势。但是我却清楚地听到另一个声音回答我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我定神一看,原来晴依正从那女孩的后方走过来,她以为我正在问她,于是回答了我。我刚想解释些什么的时候,老师的声音远远地就从我身后吼来:"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这里是学校,不是让你泡妞的地方!"

如果我不是回过头去看老师,我想她不会这么快就离开我的视线,我说的她,就是那个很神秘的女孩。因为她刚刚跟我说那首曲子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所以我觉得她有点神秘。

这个神秘的女孩消失了,老师还在远处大声地骂我,大人永远不遗余力地打破孩子的梦,这一点我从小就知道。

第一章

"欸你干吗都不说话啊?"

"因为不管我问你什么,你的回答都说是秘密啊。"

那是个雨天,我记得很清楚。

那个雨天,是我们初相遇的七天之后。这七天里我怎么也等不到她,因为她总是走得很快,每每一下课回头时,她就已经不见了身影,像阵轻风似的,来去无踪,让人无法把握。

而第七天放学的午后,是个雨天。我远远地看到她在屋檐下躲雨——我从来没有如此由衷赞美过雨天。

简直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也许这雨就是老天爷对我这七天苦苦等待的奖赏,我窃喜地推着脚踏车,以一种我自己认为应该是最帅的姿态经过她的面前。然后我摆出早就准备好的貌似巧遇的表情,终于说出这七天来每天都准备好要说的台词:"这么巧,刚好遇到你。"

"是呀。"

我发现她很爱用"是呀"这两个字作为回答。

"你没带伞?"

"是呀。"这次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我模仿她就好像我模仿父亲不愿意对我学琴的理由做出的回答一样。

当她发现这次是我刻意提问,并算准了要模仿她时,她又气又笑地用食指戳了戳我脸颊上的酒窝。这个动作很熟悉,第一次她在走廊上喊住我就是用的这个动作。以前我觉得这个举动既白痴又幼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这样十分俏皮可爱。

"我顺路送你回家吧?"雨停时我鼓足勇气这么说。虽然心底紧张得要命,但我嘴上还是故作轻松。

"你怎么知道顺路啊?"她问我。是呀,我怎么知道顺路的。

"哦,那算了。"我觉得很丢脸,就要往前走。

"好啦。"她拉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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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辆单车载着清瘦的她,还有,紧张的我。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朝前骑去。

"欸,你干吗都不说话啊?"她问我,我不敢回头看她,不敢回答她,我很想说我是因为紧张,但是我男子汉的虚荣心不允许,我要故作轻松。

"因为不管我问你什么,你的回答都说是秘密啊。"我想了一个也许幽默的回答。她果然笑了。清清脆脆的笑声终于化解了我的紧张:"你喜欢哪个音乐家啊?"

"肖邦。"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回答。

"那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雨天。"她回答。我心里默默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也喜欢雨天。

"为什么?"我习惯性地往下问。

"秘密。"她又来了,怎么什么都是秘密,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秘密呢?

"你在这里读很久了吗?"我开始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从中学开始,快六年了。"

"你琴弹得真不错……"

"是厉害。"她强调。

"是厉害。"我怪声怪气地学她。而果真,她就如同我预期的那样笑了出来。她爽朗的笑声,在雨后的清新空气里,像首轻快悦耳的歌。

"下次你再弹给我听好不好?"

"不行哦。"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不知道这是属于矜持还是小气,好像女孩子们都会是这样,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们走到一个幽静的巷子前,她拉了拉我的衣角说:"到这里就可以了。"然后她跳下车。

"没关系啊,我送你到家门口。"我追过去说。说这话时我突然有种感觉,突然间我觉得她就像又要消失一样。

"不用啦,被我妈看到的话她会碎碎念。"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还是继续提问。虽然我觉得十有八九她会告诉我说这是另一个秘密。

可是这次没有。她回过头,干干脆脆地说:"路小雨。"

哦,原来如此,难怪她喜欢雨天。"我喜欢晴天。"我脱口而出,其实我是想告诉她我的名字。她疑惑地看着我,我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我想说,我叫叶湘伦。"

"再见。"她又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没入眼前的巷弄中。

我其实比较喜欢她说byebye,比较俏皮,也比较没有距离感。但是她临走冲我笑了一下,我开始相信秋香三个笑容迷惑了唐大才子这个故事是真的。

这之后,我一路吹着口哨骑着单车回家。尽管老爸平时说这样会让我看起来很神经,可是我实在忍不住。

"小伦!"在经过市集时,我总是固定向她买菜的大婶喊住我,"来!大婶已经给你准备好啦。"我这才从无比陶醉的心情中回复过来,我似乎早就把买菜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停下车,接过大婶已经包装好的新鲜蔬菜,嘴甜地说:"还是大婶厉害。"

我脱口而出这句话的同时,心里居然想起小雨说的那句:是厉害。看来我真的离神经不远了。

"今天看起来春风满面的样子哦。"大婶笑眯眯地跟我说,这大概是恭维的话吧,我想我喜形于色不至于这么明显。但是我的神经是明显的,因为当大婶跟我说"byebye"的时候,我一边对她挥挥手,一边在心底神经地这么想着:还是小雨的byebye比较可爱。

看来我得了一种叫做"仿路小雨"的病,无可救药了。

学校生活永远不乏刺激。后来有一天,我放学后独自来到琴房练琴看见两个快速闪进来的人影,以及随后追赶而至的气喘吁吁的体育老师。

"有没有看到两个学生进来这里?"老师永远是居高临下地发问。

我的直觉告诉我要摇头,于是我装傻摇了摇头。

等到体育老师离开之后,早先看见的两个人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这时我才定神看清楚他们的模样:一个是头形像颗蛋的痞子模样的男同学而另一个是留着长卷发的男子——奇怪?工友为什么要穿学生制服?——我才刚在心底这么纳闷着时,这卷头男就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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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够意思哦!"这个卷头发男的,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一副痞子样,"没看到过你,新来的?"

"嗯,我是音乐班的转学生。"我很不情愿地回答他。

"我是阿宝。"好像因此就认定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一般,蛋头男自我介绍说,"他是阿郎,我们是橄榄球队的。"

呃?原来卷头男不是工友而是学生……

"阿郎是队长,因为他比较老,哈~~"蛋头男继续介绍。

这名叫阿郎的卷头男清了清喉咙,像是在发表什么政见般的,扯开了嗓门说:"那是因为我把青春奉献给橄榄球,我才选择留级这条漫长艰辛而且孤独的道路,是因为这个学校需要我啊。各位同学!懂不懂呀你们!"

我听了他这番言论加上他奇怪的卷毛发型,打心眼儿里觉得好笑。

"喂!队长我讲话的时候你可不可以认真听啊?你以为你是音乐班的哦?呸!"阿郎推了推正在乱玩钢琴的蛋头男,并摆出一个应该是他自己觉得很帅的姿势,指着我说:"你,我欣赏!"

我忍不住东张西望了一下,我并不是不知道他正在对我说话,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有摄影机正在拍我们——要不他干吗这样耍帅?

"所以,"甩了甩他的卷长发,这阿郎又说:"下星期记得来看我们球赛,了?"

"哦。"我敷衍他,心里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

然后他们俩就满意极了似的离开了——当然也是用他们以为最帅的姿势。

真是两个傻蛋,我越弹琴越觉得他们的行为举止十分好笑。我一直在笑他们,直到我练够了琴走出琴房的时候,我才想起我今天居然一直没看到小雨来上课。

我才刚这么想,就有人从我身后冒出来,而且还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脸颊,这是标准的小雨动作。

"吓到你了吧?"她很得意地问。

"吓到了,吓到了。"我非常不认真地假装。

"好敷衍哦你。"

"你刚怎么没来上课?"我急于知道这个问题。

"我刚去练琴啊。"她更敷衍。

"可是我怎么没看到你?我下课后就一直待在琴房啊。"小雨没有回答我,她反而是笑嘻嘻地把问题丢回给我:

"怎么?想我啊?"

"想……你的音乐!"

"可是我在想你耶!"望着脸红的我,小雨得逞似的接着补充:"我在想你的音乐哦。"

嘿,这个人,好的不学学坏的,学我爱学人讲话。

"走啦!"我拉着她。

"去哪儿?"

"去看海啊。"我边说边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往前走。我以为小雨接着又要抬杠或是其他什么的,可是她没有,只是笑着说:"好啊。"

难以捉摸的小雨,永远出乎我意料。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在海边,并肩坐着。

"你家几个人?"我打破了平静。

"我家?就我跟我妈啊。你呢?"她又这么看着我笑。

"就我跟我爸啊。"我老实回答。

"你很爱学人耶。"她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

"我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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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雨又戳了戳我的脸颊,继续问:"那,你爸是做什么的?"

"你不知道?"我心想,怎么可能?你不是在这学校念了快六年?

"我应该知道吗?"她看上去是真的不知道。

"好,不知道就算啦。"

小雨囔哝着嘴抗议道:"这有什么好秘密的嘛……"

"你有秘密我就不能有秘密吗?"

"随你便。"很奇怪,小雨的口气明明是不满,但此时此刻的她眼底却是堆满了笑意。

就是在这样的笑里,我真实的感觉到自己恋爱了。只是,我不确定她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关于这一点,我没有勇气确认。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在爱情的面前,人,是会胆怯的。

第二章

"你好像很喜欢一只手弹琴哦?"

"因为这样另外一只手才可以牵你呀!"

斗琴比赛是这学校音乐班学生的非正式比赛。虽然说是非正式却具有某种标志性。所以一般来说,这是一种代表身份地位的比赛——或者说是技痒的钢琴高手以某种名义所举办的表现自恋的比赛也可以。

我的看法是后者。在我看来,斗琴比赛就是自恋又巴不得别人知道自己有多厉害的展示性比赛。

于是当晴依问我要不要参加斗琴比赛,挑战连续五年的冠军宇豪学长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没劲。因为首先,我本身就不喜欢把琴技当做是某种炫耀的工具,我觉得这种态度污辱了钢琴的灵魂。还有就是,因为宇豪学长是连续五年的斗琴比赛冠军,因此被学校女生冠了个"钢琴王子"的封号——这封号我怎么想就怎么觉得很搞笑。

我没兴趣当什么钢琴王子。当然也就没有兴趣参加比赛。

但是,当晴依告诉我这次斗琴比赛的奖品是肖邦琴谱时,我还是忍不住心动了。那可是所有学琴者梦寐以求的珍藏版本耶。

晴依说起肖邦琴谱时,我想到了小雨。

比赛的地点选在新琴房,新琴房的正中央预先摆好了两架面对面的新钢琴,新钢琴以外的空间全被学生们挤满,其中又以女学生为压倒多数。在压倒多数的女学生里,我惊讶地发现连阿郎和阿宝这两个傻蛋也混在其中色迷迷的鼓噪,他们真是名副其实的痞子,我心想。

比赛的主持人是个把头发从右边梳到左边的饶舌胖子学生,一看就是学生会竞选时,急巴巴地第一个跑去报名参选还大张旗鼓宣传的那种人。而比赛的冠军蝉联者宇豪学长,则是个明显自恋倾向严重的小白脸,我第一眼看见他时除了讨厌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但是,当他开始弹奏钢琴时,我马上改变了对他的第一印象。他忘我地弹奏着,让我也有同感。也许音乐就是一座桥梁,所有爱音乐的人,真心爱音乐的人都能互相感受到,并成为朋友。

第一轮,我们不分伯仲。所以,饶舌胖子宣布:"都是好样的,一个音也没少,看来该出难一点的。"

接着宇豪学长点点头,然后肖邦的《升c小调圆舞曲》流畅且快速地滑入我们所有人的耳膜。

"一起来。"饶舌胖子点头示意我。

我点点头,加入这高难度小调圆舞曲的弹奏,并且,我只用单手。只用单手,速度却不输给宇豪学长,不仅不输给宇豪学长,甚至可以说是,还赢过他。

弹奏间,我感觉到宇豪学长的速度力不从心地慢了下来,在琴声里,我听出他的犹豫——我明白他有些跟不上我。于是我放慢了速度,最后,我们一起在所有人欢呼叫好中同步结束。

似乎,是我赢了。

宇豪学长起身向我走过来,很有风度地笑了笑,说:"你叫叶湘伦?"

"嗯。"我有些不知所措。

"好,我记住了!"他说,然后把那本珍贵的肖邦琴谱放在我的琴上,"这个送你,我输得很服气。"

"谢谢。"他的风度让我有些吃惊。

"对了,"他回过头来说,"以后如果我慢下来,请你不要让我,继续保持你的节奏没关系,我不会觉得没面子。"

"谢谢。"我再次道谢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已经作为一个琴者获得了彼此的认同。我把这本珍贵的琴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打算离开,并最后一次环顾这间琴房,结果还是不见小雨。

她没有来。

隔天午餐的时候,我独自坐在操场旁的公园椅上,一边吃着便当一边让自己晒晒这冬天里难得的温暖阳光——差不多是我正准备把便当里的卤蛋往嘴里一口塞进时,我的脸颊又被人从后面用食指戳了戳,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嘿!你不知道这样会得心脏病吗?"

"好玩嘛。"小雨顽皮地说。

"你好像很喜欢从背后吓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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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喜欢看你的背影啊。"小雨边说着边微笑着坐在我身边,好奇地往我便当里瞧了瞧,然后问:"你很饿吗?这便当菜色这么多?"

"对呀,超饿的,而且,这些都是我自己煮的。"

"真的假的?你会煮菜?"她表示不信。

"真的啊,骗你干吗?"

"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下厨的男生啊。"

"但我真的是啊!"我很想说家里因为没有妈妈所以我很早就学会做饭了。

"这样吧,我以后顺便帮你做便当好了。"

"对我这么好?"她还是有些不信。

"嗯,但是你要答应我每天都要来上课。"

小雨扮了扮鬼脸,没拒绝也没答应:"欸,昨天,你琴弹得不错哦。"

"你昨天有去吗?那我怎么会没看到你?"

"有啊,只是不想让你分心而已。"

"你想太多了啦,你在那边影响不了我,我还是会一样厉害。"

"最好是啦。"她抬头看着天空没有看我。

"本来就是。"我看着她可爱的脸说。

"那,你昨天为什么要参加斗琴比赛?"

"为了这颗卤蛋啊。"

"说真的啦!"她并不满意我的回答。

"说真的哦……"我把卤蛋一口塞进嘴里,我恶作剧似的学她:"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你很无聊耶!爱学人。"她的小拳头打得我我差点把卤蛋吐了出来。

"你很无聊耶!爱学人。"

"叶——湘——伦!"笑岔了气的小雨瞪着我,笑着瞪我大喊我的名字。

我才想把真正的原因据实以告时,远远的就听见阿郎和阿宝朝着我喊来:

"叶湘伦!"

"干吗?"我不耐烦地看向他们。

阿郎拨了拨长卷发,依旧以一副好像有摄影机正在拍他的帅劲说:"我和阿宝要组个band,看你琴弹得还可以,算你一份儿,怎样?"

"好啊。"这是一个超乎我意料的邀请。

"一言为定?"他不放心地想要确认。

"什么一言为定?你们两个!给我站好!"我们转过头,同时看到老爸摆明找碴儿的模样走过来。

"叶老师?"我听见小雨惊呼,才想问她这有什么好惊讶时,老爸就朝着我低吼:"叶湘伦!你也过来!"我这老爸就是爱装模作样。

"谁说操场可以吃便当的?"他质问我。

"……"我无语。

"你为什么不去餐厅跑步?"他明显是找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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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一个公私分明的叶老师!"挤眉弄眼的阿郎说,"我崇拜,我真崇拜!"

而老爸像是达到目的似的,很满意地点点头笑了笑,接着又再度做作地板起脸,指着阿郎的头发说:"你!头发再不剪!我明天就亲手帮你剪!"

"哎哟~女生喜欢这样嘛!叶老师~"阿郎求饶。

"女生瞎了眼才会喜欢这样不男不女的!还烫卷!造反了简直是!"他进一步攻击。

"哎哟叶老师,阿郎他是天生自然卷,都留级这么多年了,您还是错怪他哦?哈~"阿宝开始嬉皮笑脸。

"去死啦你!给我跑操场去!这是队长的命令!"阿郎丢了脸,开始气急败坏。

"对!罚跑操场,两个都是!"老爸跟进,指着他们两个说。

"叶老师~不要这样嘛~"阿郎真是够恶心的!明明就卷发壮汉一个,却学着小女生软绵绵地撒娇。

"去!"老爸再次下令

"好啦好啦。"他们只好乖乖跑开了。

"他们是你朋友?"等这喜蛋二人组乖乖去跑操场之后,老爸严肃着脸问我。

"嗯。"我低头承认。

"我说过多少次了,小伦!择友要……"

为了打断老爸风雨欲来的说教,我快快地说道:"我要去练琴了叶老师,回家见!"

"你……"不等老爸气急败坏我飞快地闪了。

"他们是你朋友哦?"并肩走在走廊上,小雨也这么问。

"你怎么跟我老爸问的一模一样?"

"你爸?"

"叶老师啊,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哦?"

小雨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一时居然没有接上话。

"我还以为全校师生都知道了呢。"

"我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好不好?"小雨嗫嚅着说,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她以一种更加自然的快速度把这话题给转开了:"可是你不像是会和他们当朋友的那种人耶。"

"我也不像你朋友啊。"

"为什么?"

"因为我不像你那么特别啊。"

"才不会,我觉得你也很特别啊。"小雨,低垂着长睫毛,幽幽地说:"否则我怎么会遇见你。"

同班同学有什么遇见不遇见的,这是缘分而已——我在心底不解地想着。

"我能遇见你,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奇迹了。"她像是自言自语。

"你今天怪怪的哦?午餐没吃饱哦?"我觉得她今天是有些奇怪。

"呵。"她连忙用微笑把表情重新整理过,然后提议说:"嘿!我们也来场两个人的斗琴比赛如何?"

"好啊,旧琴房?"我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议。

"当然,因为那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啊。"

还是这间旧琴房,我开始单手弹琴给她听。

"你好像很喜欢一只手弹琴哦?"小雨问我。

"因为这样另一只手才可以牵你!"我承认这是我回答得最自然的一个问题,因为我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我一边说,一边对小雨伸出空着的手,邀请她。

小雨微笑着把她的手交到我的手上,在我旁边并肩坐下,我们开始四手联弹。

我第一次从琴键上奏出那样强烈的幸福感。

对,这种感觉就叫做幸福。

"嘘,有人来了。"当最后一个琴声落下时,我听见小雨惊呼一声。我转过头去,看见老师一脸狐疑的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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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我明明听见四手联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顺着老师的视线回头,这才发现身边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躲?也许又是一个秘密。

"可能是我弹得太快了吧。"我解释道——这个解释连我自己听来也觉得缺乏说服力。老师径自走进琴室里来——我看见他走向门后。小雨原来就躲在门后,那一瞬间我确定老师看见了小雨……但是老师却装做没看见似的转过身,装蒜般摇摇头说:"算了,当我没看到,下次不要再逃课跑来练琴,知道吗?"

"哦。"我和小雨都小声回答。

"奇怪?老师怎么都不会骂你啊?偏心!"等老师走远之后,我忍不住抗议着。

"还不是因为我功课好,所以老师舍不得骂我啊。"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最好是啦。"我心想课翘成这样哪可能还有好成绩,唉。

"嘿!你看!"小雨指了指挂在琴房墙上的画像,出神地说:"肖邦最爱的女人是女作家乔治o桑。"

"嗯。"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在一起十年了。"

"嗯。"

"你知道十年有多长吗?"

"十年总不会是一辈子,最后他们还是分手了。"我很感慨地说。

小雨有气无力地笑着感慨着:"但是能够拥有十年,也已经很长啦。"

"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今天一直觉得你怪怪的哦。"我很想问她说,你是不是发现自己爱上我了?可是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爱,说起有关拥有的话题,这一瞬间我有点觉得,她也许是爱我的,就像我爱她一样。

"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吧。"她还是那么神秘。

"不能就是今天吗?"我那么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但是小雨只是摇头,甜甜地笑着摇头,笑得太甜,甜得有点欲盖弥彰:"反正啊,你好好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就好啦。"最后,小雨这么说。

她最后也没有说爱上了我。

第三章

"我有数过,从琴房到教室总共一百零八步。"

"从我这边到你那边,一共五步。"

我知道我最近变得越来越经常晚回家。因为只要是小雨到学校上课的日子,放学后我们一定待在一起。我们一起不见得是去多美丽的地方,不见得做多浪漫的事情,我们只是想在一起待着。

我们有时候是在旧琴房里弹钢琴聊肖邦,有时候是去海边看夕阳闲抬杠,无论是什么时候,我们总有聊不完的话,很奇怪,就是聊不完。聊不完,还总是要依依不舍的告别。

"反正啊,你好好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就好啦。"我不知道那天小雨那时候为什么没头没脑地丢出这一句话,我总觉得这句话的时态怎么想就怎么怪,不过……嗯,算了,珍惜时光,不去想它。

不妙的是,当有天我送完小雨回家之后,匆匆忙忙地赶到家,才发现老爸居然已经回家了,并且他把晚餐也做好了。

大事不好,我的第六感向我发出报警信号。

果然,我才把碗筷摆好坐定,老爸就开炮了:"你,最近很忙啊。"

"还好啊。"我只能敷衍他。

"还好?还好为什么我最近都回家了你才开始做晚饭?今天还更晚!根本来不及!"老爸果真吼了过来。而我是真的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老爸一直讨厌下厨,不仅不下厨,却又坚持不肯吃外食,因为他觉得外面不健康而且不卫生,他就是这么难搞。

我看老爸的脸还是很臭,没办法,我只好把阿郎和阿宝先借来挡一下了:"就都和阿郎、阿宝他们出去打球啊,有时候打得太过瘾就忘记时间,对不起啦。"

"阿郎和阿宝?"老爸撇了撇嘴巴,看起来很受不了的样子,"我就知道是阿郎和阿宝!"

"爸——"我想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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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坏朋友!你不要交这样的朋友!"老爸厉声道。

"爸!"

"他们抽烟、逃课、爱玩、爱泡妞,而且还不听音乐!坏人!他们是坏人!"

老爸这么说,让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老顽固。

"不听音乐就是坏人啊?"

"对!"

"你这样很不讲理耶。"

"什么不讲理?这就是道理!"老爸一贯比较难沟通。

看我闷声不搭理,老爸搁下了碗筷,试着改用温情攻势:"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这是在关心你,知道吗?你年纪还小,你不懂。"

"哦。"我随口应付。

然后老爸是可忍孰不可忍地抄起筷子往我这边飞来:"哦什么哦!你这样跟老爸讲话的啊?"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吃饱了。"说完想马上离开。

谁知道我斗不过躲也躲不过的老爸还在我背后碎碎念着:"你减肥呀你?"

唉。

等老爸也吃完饭后,我耐着性子把餐桌上的碗盘全收进厨房里。我想,今天老爸做饭,我主动帮他洗碗的话,他的心情应该就会稍微好一点了吧。

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美了。

结果老爸好像还没气够似的,蹲在cd柜前借题发挥,继续念叨着:"你看!我跟你讲过多少次!cd不要乱放!做事要专心!"

"好——啦!"我边洗碗边不耐烦了。

显然,老爸觉得还不满意:"最好不要胡思乱想,做人要规规矩矩,当个……"

"普——通——的——人。"我帮老爸把他老挂在嘴边的这句话说完,怪声怪气地模仿他,本来我以为这么一来就能把老爸给逗笑,就如往常的那样;可是他这次没有笑,反常地叹了口气,走到我的身边沉重地说:"你知道老爸听音乐听了几十年了。"

"我知道啊。"他这样让我不知所措。

"年轻人在发育期本来就比较容易胡思乱想,我当了几十年的训导主任,看多了,所以我会知道,也可以理解……"

胡思乱想。我注意到这是老爸今晚说的第二次,什么胡思乱想。

"……所以要多听音乐,不要胡思乱想,嗯?"第三遍。

"我没有胡思乱想啊。"微愠地,我回答道。

"还说你没有胡思乱想!"第四遍,"你们老师都告诉我了!你在学校……"

"没有听音乐的话,我cd会乱放吗!你在说教之前可不可以先用脑子想一想啊!"我打断老爸,忍无可忍地吼他。然后我放下才洗了一半的碗筷,在老爸受伤的表情里,我大步走回房间,把自己关在里头听音乐。

这是我第一次吼他,一直以来老爸就是很爱碎碎念的那种老爸。可能是因为他的职业病,可能是他父兼母职的关系,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可是我没正面顶撞过他。听得再烦我都不会吼他,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的十几年来,第一次,我第一次冲他吼,我觉得很内疚,我甚至有点生自己的气,可是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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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我们父子俩第一次地怄气的晚上,我听了整晚的音乐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老爸要没头没脑地训这一堆话,好像我哪里不正常一样,但我明明就只是今天比较晚回家来不及做晚餐而已啊!有那么不可原谅吗?

然后,往后的我,回想起来,才明白,为什么。

他以为我疯了。这是往后的我,回想起来,才明白的。

他以为我疯了。就像当年,他们以为小雨那样。

今天小雨没来上课,又没来上课。我实在是很担心她,她课翘成这样,今年真能毕得了业吗?我真的很希望我们能一起毕业。

我一边这么忧心着,一边闷闷地走出教室。我想着昨晚跟老爸怄气,觉得实在很过意不去。所以今天打算正好早点回家,花两个小时晚时间烤个他最爱的德国猪脚赔罪。我正这么想着,晴依就从身后喊住了我:"叶湘伦!"

"嗯?"

"今天,你今天可以送我回家吗?"她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她的要求让我感到很为难。

"骑脚踏车送我回家。"她重申。

我的表情当时一定非常尴尬。虽然我和小雨并没有这方面的约定,可是在我心里,我脚踏车后座的那个位子,只想为小雨保留。

"因为我看你骑脚踏车的时候都……"

"都什么?"

"没有啦!"她把原本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晴依尴尬地改口道:"我开玩笑的啦!再见!"

"再见。"我松了一口气。

"你等一下可以骑脚踏车送我回家吗?"背后又传来这句话,听声音我就笑了,果真是小雨,她脸上的表情是明显在吃醋。

"可以啊。"我回答,然后笑着抗议:"你很爱学人耶!"

"还不是跟你学的。"

"那你干吗不学我每天上课啊?"

"果真是叶老师的独生子耶!啰唆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好好玩哦!"

"还装蒜!谁叫你那么爱逃课啊!"

"我也不想这样啊。"

"那是怎样?"

小雨扮了扮鬼脸,逐渐地我开始知道,每当小雨扮鬼脸时就是她不想继续这话题的表示。

果真她立刻把话题转移:"没想到叶同学还是很受女生欢迎的嘛。"

"托你的福啊。"我故意逗她。

小雨皱了皱鼻子,故意装作随口问起似的:"那个女生挺美的喔?"

"嗯啊。"

"你喜欢她吗?"

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你,我想我是有可能被晴依吸引的没错。我心里这么说,但是却没有这么回答:"没有啊,干吗?吃醋哦?"

"才怪!"想了想,小雨好像还是对于晴依这个女生感到很好奇,"她叫什么名字呀?"

"晴依?不是吧!我们班长你也不认识哦?逃课翘得太严重了哦,路同学。"

"是是是,叶老师的独生子,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啰唆啊!"

呵!这小雨。

"走啦!"我拉她。

"去哪儿?"她装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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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呐!"

"可是我没空耶!"她继续装蒜。

"那我找晴依一起去好了。"我用激将法激她。

"喂!"她果然追着我来了,哈哈。

这次我带小雨去的是藏身于复杂巷弄里的老cd店。这家店是我小时候有次骑脚踏车迷路时无意间发现到的。算来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了吧,十年左右的时间过去,但这家老cd店却依旧保持着第一次我发现它时的样貌。除了十年前那位长了一张阴沉脸的秃头中年老板,换成了戴着厚厚胶框眼镜看不出年纪的古怪男生而已。

仿佛遗世独居于时光隧道之外的老cd店,以一种被这世界遗忘,也遗忘这世界的姿态安安静静的存在。

"这是我第一次爱上音乐的地方。"我告诉小雨。

"怎么说?"

"好像是五岁左右的时候吧……我记不太清了,反正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被我老爸硬逼着学钢琴,那时候我真的恨死钢琴了。"

"呵。"

"你呢?从一开始就爱上钢琴的吗?"

"当然不,虽然称不上从一开始就喜欢,但也不至于讨厌,反而应该说是很庆幸有钢琴的陪伴好打发时间吧。"小雨的这种想法我现在十分认同。

"你们女生小时候都不喜欢出去玩的哦?"

"当然喜欢啊!可是我不行。"

"为什么?"

"身体不好,所以我妈不放心我出门。"

"那你童年不就过得很无聊?"

"还好啦!反正我有钢琴嘛。"

反正我有钢琴嘛。小雨这么说,我很同意,打从心底里同意。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好像学校突然有什么事要老爸过去处理,当老爸挂上学校打来的电话时,我简直乐歪了!难得有一天下午可以不用练钢琴,棒呆了!真的棒呆了!我还记得我很耐心得等到老爸已经出门十分钟,才偷偷地溜出去骑脚踏车,可能是乐过头的关系吧,我想,没想到我居然骑着骑着就迷路了。"

"让我猜,这里就是你迷路的终点?"

"完全正确。我因为又累又渴,所以心想干脆进来听个音乐休息一下好了,接下来的事你还有兴趣猜吗?"

"猜对了有奖品吗?"小雨顽皮地问。

"有啊。"我心里觉得我就是奖品,但是我没有说。

"那我猜——接下来,你在这里,和音乐待在一起,听着听着,很奇异地发现到,本来被逼着喜欢的音乐,居然在不知不觉中,你就真的爱上了。"

"完全正确!"完全正确,正确得好像当时小雨就在这里的那种完全。

我把手边的唱盘放进音响里,拿起耳机,我帮小雨戴上:"就是这首歌,在这里,我最爱的音乐,还有,我最自己的地方。"

此时此刻我放给小雨听的音乐,我最爱的一首歌,我好久好久以前就想分享给小雨的经典老歌——《情人的眼泪》,姚苏蓉唱的版本。

此时此刻,我在小雨眼中,也看见了眼泪。

我不明白小雨此时此刻为什么突然哭泣,呆望着哭泣的小雨,我是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只好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小雨,等她哭完。

"你问我为什么掉眼泪

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

要不是有情人和我要分开

我眼泪不会掉下来

掉下来"

在一首歌的哭泣之后,小雨拿下耳机,像是松了口气那般说:"其实,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相遇只是个巧合,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这其实是种注定。"

"突然的,说什么啊?"

"这也是我最爱的一首歌。当这首歌出现的时候,我们都还没出生吧?"

"嗯。"我不太明白。

"呵,但这是我最爱的一首歌,"小雨又重复了一次,呢喃似的那种:"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嗯。"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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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

去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啊!本来我以为小雨会俏皮地这么说,可是她没有,她直截了当地说:"换我带你去我最自己的地方。"

最自己的地方。顺着小雨家旁的石阶梯上去,是一处可以眺望海洋的面海顶楼天台,那是小雨最自己的地方。

那不是很长的石阶梯,于是我们一口气爬上去。爬上去可以眺望海洋的面海顶楼天台。我转过头,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身后的小雨苍白着脸喘着气,喘着气,好像快要昏厥了似的喘着气。

"你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气喘。"小雨说着熟练地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形状奇怪的透明器具往鼻子吸了几口之后,像是用尽全身力气那般用力吸了两口气,然后虚弱地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嘿!你别吓我。"我第一次看到她那样惨白的脸。

过了很久,小雨还是很虚弱的样子,不过嘴唇总算不再那么紫。她嘘了口长长的气,仰望着海洋,然后转向我说:"所以啊,我不能接吻,也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啊。"

"真的假的?"

"骗你的啦。"

我想这么相信,相信这又是小雨恶作剧捉弄我,可是很奇怪的是,我发现我不太相信,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真的。

"喂,跟你说个秘密哦。"

"嗯?"

"我……"

我希望她说:我喜欢你。而此时抬头凝望着我的小雨,表情感觉也像是想要这么说的。可是结果她没有。结果她说的是:"我有数过,从琴房到教室总共是一百零八步。"

大概是失望地关系,我赌气的啧了一声,回了一句:"无聊。"

"无聊那就不要聊啊。"然后小雨好像也生气了。

"好~嘛~"我只好微笑着凝望小雨,我在夕阳下,在这面海的顶楼阳台,对她说:"从我这边到你那边,一共五步。"

"你又知道啰?"她还是没有完全高兴起来。

"我就是知道。"我边说边张开手臂,微笑着走向小雨,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六步。因为小雨倒退了一步,她作弊。但是作弊的小雨终究还是停留在我的怀里,在夕阳下,在这面海的顶楼阳台,怀里拥抱着小雨,感觉如此美好。

"嘿!"我轻轻摇摇她。

"嗯?"她看向我。

"这送你。"我小心翼翼地从包包里拿出早就想要送给小雨的肖邦琴谱。我看见接过之后的小雨,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眼底满是感动。

"不是吧?你那天参加斗琴比赛,为的就是赢了这琴谱送给我?"

"帅吧?"

小雨没有回答,她只是笑,她笑着踮起脚,笑着仰着脸,然后,吻上我。

她骗我。她可以接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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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五天十五颗苹果,你看你多久没来啦?

--叶湘伦

关于要组个band的这件事情,本来我以为阿郎和阿宝这两个喜蛋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但没想到他俩还真有模有样地组了个名曰"无敌铁三角"的band(因为成员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甚至他们还理直气壮地找了个名义,向学校申请礼堂办了个名曰"舞动青春"的舞会(真是有够鸟的名字)。而这整件事情最让我瞠目结舌的是,来的学生居然也还不少!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喜蛋二人组在学校里还真吃得开!

整个舞会走的是复古情怀,为了要match复古情怀这个主题,发起人兼主办人兼主持人阿郎,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去租了整套仿猫王的秀服,梳了仿猫王的发型(连鬓角也不放过)。在舞台上我弹琴,阿宝敲三角铁(因为我们是"无敌铁三角",所以当然要敲三角铁——阿宝如此坚持),而阿郎主唱兼热舞。

阿郎唱得糟透了!走音到不行,简直糟蹋我的琴艺——不过我承认他现场搞笑热场子的功力真的一流。不,不只是搞笑热场子的功力一流,当阿郎唱起《女孩别为我哭泣》这首歌作为模仿秀的ending,以及热舞时间的opening时,也真出乎意料得掀起全场高潮。

模仿秀结束之后是阿哥哥的热舞时间(因为是复古,所以要阿哥哥——阿宝很坚持)。(绝佳的把妹timing——阿郎很坦诚)——当音乐热热闹闹地响起时,只见这两个傻蛋早已经锁定目标跳下舞台与妹热舞,于是我也就不再客气地走向小雨邀她共舞。

这一晚,很high,high到了极点。

气氛实在是太好了,直到舞会结束之后,我和小雨还在曲终人散的礼堂里继续待着舍不得走,我弹琴;她跳舞,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小雨,旧琴房要拆了,你知道吗?"我想她是知道的,但是我想起我们的相遇一时感慨还是忍不住问。

小雨惊讶地倒抽了口气,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

"毕业典礼那天啊。"本来我是想再抬杠一下,说她"不爱来上课难怪什么事都不知道"的这个话题,可是小雨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于是我只好把已经说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停下原本的动作,像是静止了那般似的,小雨幽幽地问:"那你要不要学,学我们第一次遇见时我弹的那首曲子?"

我觉得不太对劲儿,因为在这之前无论我央求再多遍,小雨就是怎么也不肯再弹那首曲子给我听,而今晚此时此刻的现在,她竟主动说要教我。

"你真的要教我?"

"嗯,我只弹一次,所以你要专心记,好吗?"

"好啊。"

然后小雨坐定在钢琴前,她在弹琴,快速地弹琴,快到我的手指几乎跟不上她。

"一定要弹这么快吗?"

当小雨弹下最后一个音符时,我忍不住抗议。

"本来就要这么快啊!不快不行的。"

"这样我很难记耶。"

"哎。"突然按住我还在试图记忆的手指,小雨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不要在旧琴房弹这首曲子哦。"

"为什么?"

"因为用旧钢琴弹不好听啊。"

我知道她在骗我,因为她脸上又出现那像是抹过甜的笑。

她为什么要骗我?

"但你不都是在旧琴房弹吗?"

"我是我,你是你,不一样嘛。"她不想说。小雨自己不想说的事,我永远也问不出来。

"那为了感谢你大方地教给我这首曲子,我要送你一首我亲自创作的曲子作为回报。"

"现在?"

"怎么可能啊!我还没厉害到可以即兴创作啦。"

"哦……"

"在毕业典礼上,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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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小雨回复平常的微笑,俏皮地说:"一言为定,打——钩——钩!"

"不是吧?现在还流行这个哦?"

"二十年后也还会流行的啦!"

"好啦好啦。"打钩钩……我真拿她没办法。

于是我才发现,喜蛋二人组除了舞会办得很有一套之外,橄榄球打得更是没话说,当阿郎和阿宝站在球场上时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真的。

球场上的他们很man,真的很man。

在球赛结束之后,因为不想挤在一大群粉丝里对着他们喝彩,感觉好像是锦上添花那样,于是我刻意等到人群散去到差不多之后,才慢慢地走向正在树下休息以及回味的阿郎。

"队长!那个……可以帮我们签名吗?"我居然远远地看到还有女同学跑来跟阿郎要签名,真了不起。

"没问题。"阿郎还是一边耍帅的这么说着,签完名还有够爱现的立刻拿起哑铃猛练习。接着阿郎用一种做作到不行的酷样说,"下礼拜总冠军,看你们要不要再过来加油。"

"好呀!一定!"待女同学心满意足地走远之后,阿郎这才露出他的色迷迷的真面目——这一幕正好被我看在眼里。

我强忍住笑意,学小雨那样,从身后用食指戳了戳阿郎的脸颊心想吓他一吓,没想到眼前这在球场上英勇无敌、冲锋陷阵的队长阿郎,还当真结结实实的给吓了一大跳。

"吼!叶湘伦!是男子汉就不要玩这种娘娘腔的游戏啦!"

哈哈,成功。

"哎哟!叶湘伦!我们今天不签名了啦,手都酸了啦~"我抬头才发现原来树上还坐了个阿宝,他怎么坐在那儿,在演孙悟空吗?

"不错哦,我们班女生还跑来找你们签名。"我想阿宝一定是想要我恭维他们。

"这很正常的好不好?"阿郎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神气活现地炫耀着。

"跟我们在一起就要习惯这样啦。"跟着阿宝也搭腔,看来是真的有几分得意。

"欸,问你一个问题哦。"

"我只帮女生签名!"阿郎想什么呢,居然这样拒绝我。

"你白痴啊!我不是想跟你要签名啦!"我反击。

"哈~好啦,问啦!"阿宝笑着搭话。

虽然我觉得问他们任何问题都有可能白搭。但是我心想阿郎留级这么久,又是个运动健将,所以应该会多少懂一点吧?于是怀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情,我问:

"你们学运动的啊,知道气喘是什么吗?"

"你才白痴呢!这么简单……咳!"顺着阿郎的视线望去,原来是经过的女同学正在对他打招呼,难怪他又开始耍帅,"嗨,拜拜,下礼拜总冠军,要来帮我们加油哟~"还"哟~"呢,一副色狼相。

等到路过的女同学走远之后,阿郎又瞬间变脸,翻了翻白眼,不屑到极点地扯开喉咙大呼小叫着:"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也不懂!气喘是感冒的一种啦!"

"屁咧!"立刻,阿宝从树上吼了下来,"不是感冒的一种啦!是运动伤害的一种啦,运动伤害!"

"啊?是哦。"阿郎马上摆出不确定状。

"对啦对啦!中学健康教育第十三章都有教!课要好好上啦你!难怪一直被留级!"阿宝确定地说。

"我看我还是问别人好了。"果真是白搭,我一定是秀迫了,居然问这两个傻蛋。然后我转身就走了。我走的时候身后的阿郎还在困扰着:"是运动伤害的一种?哪种运动?游泳吗?"

唉~还是问老爸好了,虽然搞不好我才一问,他就立刻又过度神经质地问东问西穷担心。我心里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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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我惊讶地发现手指向来有隐性残障的老爸居然正有模有样地弹着钢琴,虽然只是在弹最简单的儿歌,不过这对于苦学好几次也失败好几次的老爸而言,已经进步到称得上是奇迹了。

"回来啦!"一见我,老爸立刻就停下动作不自然地,干咳几声,猛想着赶紧找别的话聊,免得我拿这事消遣他。

当然我还是要消遣他的:"哎哟,弹的不错哦。"

"还可以。今天这么早回来?"

"是啊。跟谁学琴的,这次?"

"要你管。"老爸涨红了脸,像个偷吃糖却被逮到现场的小孩一样,别扭了起来。

我一心想着关于气喘的问题也没有心思继续逗他:"欸,问你哦,吃什么对气管好?"

"你感冒了?"老爸果然很紧张。

"没有啦,就突然想到,问一下。"

"哦……大蒜吧,嗯,对!吃大蒜就会放屁,放屁就对气管好,哈!"好像觉得自己很幽默似的,老爸满意极了的哈哈大笑,"但跳舞就不会放屁,而且呢——"

"你不知道哦?那算了,当我没问。"我觉得老爸这种回答才真像放屁呢。

"喂喂喂!"看我转身要走,老爸急巴巴地拉住我,才又说:"这样吧!你跟我跳支舞,然后我就告诉你吃什么对气管好,怎么样?"

"你真的知道?"我将信将疑。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训导主任当假的啊?"老爸这么说,我好像只有相信他。

但是他其实不像训导主任,比较像个无赖。音乐都repeat好几遍,舞也跳了好几回,但却还欲罢不能地陶醉其中不肯停。

"到底是跳完了没啊?我肚子饿了耶。"我挣扎道。

"咦?音乐还没停啊!是你午餐没吃饱的关系啦!"老爸果真是个无赖。

"到底吃什么对气管好啦!"我实在忍不住了。

"年轻人要有耐心,做事不要老是急急躁躁……"

"爸!"

"好吧好吧。"老爸看实在混不过去了,终于开口。只不过他说的是我中学时就念过的英文:"anappleaday,keepsthedoctoraway。"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啊!对了!说到这个,卖菜的大婶送了一大箱苹果来,在冰箱里。"他补充道。

"所以就是苹果?"我还是有那么点不相信。

"对啊,这是常识,你们年轻人——"我最受不了啰唆的老爸摆出专家状,真是的……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带一颗苹果到学校去,我想带给给小雨吃。我在想,如果小雨的身体能健康起来的话,那么她就不会再那么经常逃课了吧?

可是小雨依旧经常逃课——不,更正确的说法是,她一直没有来上课,自从那次她把牵引着我们相遇的曲子教给我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小雨了。她一次也没有吃上我带的苹果。

她怎么了?

十五天。

我记得很清楚,当我抽屉里塞满了十五颗苹果的这天,小雨才终于出现。我知道小雨本来就不怎么来上课,但是连续十五天没来上课,这是第一次,也是她最久没来上课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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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五天没有来,我已经放了十五颗苹果。

"哇!好多苹果哦。"午餐时,在操场旁的公园椅上,小雨好奇地看着我把十五颗苹果全都带了过来。

"对啊,要吃吗?"

但是她看起来不太有兴趣的样子,没有搭我的话。

"对气管很好哦,苹果,我特地问过我爸。"我进一步想吸引她的注意力。

"气管?"

"对啊,你不是有气喘吗?"我问,然后打从心底期待小雨会先是一愣,接着开开心心地嘲笑我真笨,又被她骗。可是她没有,小雨只是闷闷地拿起一颗苹果,应付似的轻咬一口。

我看得出来她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但我还是忍不住说:"十五天十五颗苹果,你看你多久没来上课啦?"

"这跟苹果有什么关系?"小雨好像就是不明白。

"有啊,我每天都会带一颗苹果心想送给你吃,可是你每天都没有来上课,害我像神经病一样,每天都抱着一堆苹果带来学校又带回家,还被阿郎他们嘲笑。"

小雨的眼睛有点湿,眼睛有点湿的小雨,明明很感动却又嘴硬着逞强:"不然你可以给晴依吃嘛!她一定会很高兴。"

"好主意,反正苹果这么……"我话都还没说完,小雨就立刻狠狠捏了一下我的手臂,并且,脸上的表情变成是明显的生气。

"怎么啦?你不开心哦?我刚开玩笑的啦。"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明显的开玩笑她却没有看出来。

"没有啊。"她不承认。

"明明就有。"

"晴依真好。"没头没脑的,小雨丢来这一堆话,"她人美健康又大方,不像我那么别扭爱生气,又可以每天看到你。"

"你只要每天乖乖来上课就好啦。"我真的想让小雨不要再逃课了。

"这又不是我愿意的。"

"咦?"

"你不懂啦!"她总是不说,我怎么可能会懂呢?

"嘿!我们一起留级好不好?"没头没脑的小雨冒出这句话来。

"啊?"怎么一说留级,我想到了阿郎。

"一起留级啊,在这学校里,在那旧琴房,一直留级的话,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什么,当下我脑海里浮现老爸担心过我的这四个字,胡思乱想。

"可是我想念大学耶。"

她于是低着头不再说话。

"你不想念大学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小雨。

而她还是沉默。

"我以为你会想和我一起念大学耶。"

"你不懂啦!"在十分钟里的第二次,小雨又说了这句"你不懂啦"。

然后我也有些生气了:"所以你要告诉我啊!你一直不肯说,什么都是秘密,这样我哪可能懂啊!"

"说了你也不会信!"丢下这句话,小雨赌气离开,而那天在学校里,我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又逃课了吧!我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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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请问你是小雨的谁?"

"不要再来找她了!你们这些人!"

冷战之后的第三天(但小雨可能只是单纯的逃课也不一定)早上,在小雨走进教室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微笑。在那个四目交接的瞬间里,融化了这三天以来的距离。

确定小雨今天来上课之后,我开心得连课也听不进去。念头一转,我在纸条上写下"晚上七点,旧琴房见!"然后趁台上老师转身写黑板时,我把纸条丢给隔壁同学,低声道:

"传给小雨。"

"小雨?"他看起来一头雾水的样子,上课上傻了吗?这书呆子。

"你后面的后面的后面。"

"哦,我后面的后面。"他恍然大悟地重复,然后把纸条往后传,接着这书呆子回过头来很八卦地倾身问道:"你真的追到她了哦?"

"嗯。"

"靠!你会被全校男生揍死!"他给了我一个怒视人民公敌的表情。

"呵。"我傻笑想掩饰一下,我想我也许不该承认的。

晚上七点,我来到旧琴房。算好了时间之后我开始弹琴。我本来是想练习一下小雨教给我的那首神秘曲子的,但想想小雨当时特意叮咛我不要在旧琴房弹这首曲子,再加上好不容易我们和好,实在不好再因此惹她生气,我终究还是作罢。

于是我弹了自己创作的曲子,就是约定好毕业典礼上要送给小雨的那首,虽然还没有全部完成,不过先试弹一下给她个惊喜倒也不赖。

虽然自己说这话确实是有点臭屁的嫌疑,不过,嗯,我弹琴的时候想到小雨,想到她的时候,我想,这真的是一首动听的曲子。

时间算得刚刚好,当我弹到曲子终了时,我听见走廊上传来小雨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虽然接着准备要发生的画面早就已经在我脑海里预演过千百次了,不过没想到当真要到来时,还是很令人害羞。于是我闭上眼睛,用耍帅来掩饰我的紧张,当右手弹下最后一个音阶时,我用左手钩钩食指,示意已经走到我身边的小雨给我一个吻。

甜甜的吻,比我们初吻更久,更甜,更……

"怎么会是你?"睁开眼睛,我错愕钩地发现眼前的女孩不是小雨是晴依!

怎么会?!

"纸条,我收到纸条,我……"晴依更加尴尬。

"小雨!"顾不得晴依的解释,我起身追上在走廊上撞见这幕而立刻转身跑走的小雨。但没有追上。

怎么会这样?!

隔天小雨没来上课。而我的感觉是不太意外的,她一定生我的气了,只是我始终不明白的是,昨天在旧琴房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只知道小雨误会了,生气了,可是……

"叶湘伦。"我转过身,看见从背后喊住我的晴依。她看起来依旧是尽可能表现大方的样子,可是我还是尴尬的望着地上而不敢直视她——我没有她的大方,我承认。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你没事吧?"

"没事啊。"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她还是那么美丽大方。

有!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该从何说起,因为昨天的一切都说不通,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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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湘伦——"晴依迷惑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丢下这句话,作为唯一能作出的解释,跑开了,我拼命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那么快。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逃课,可是我却觉得无所谓。

离开学校之后我来到小雨家前等候。可是小雨家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家,不在家的小雨会是去哪儿呢?她不上课的时候都是去哪儿了呢?昨天收到纸条的人为什么是晴依不是她?如果是误传了纸条的话,小雨又怎么会知道纸条的内容呢?我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她,她所有的秘密。

家里静悄悄的。没办法,我只好呆呆在她家门前等候,什么事也没办法做除了呆呆的等着。等了整个早上都没有等到小雨,倒是终于看到有个老妇人走出小雨家大门——

你家几个人?——

我家?就我跟我妈啊。

我想起,小雨曾经这么说过。

但是看她的年纪,应该不是小雨的妈妈,虽然她们有着相似的五官,和同样的大眼睛。看着她马上要走进去,我像顾不得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请问——"

可是她没听见我,她自顾着从我面前走过,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她是小雨的谁?小雨在家吗?她还好吗?昨天到底怎么一回事!我有满肚子的疑问可是却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答案,而我唯一知道的答案是:小雨不在。像是消失了似的,哪里都不在。

不在家里也没去上课,一天,两天……比十五天还久,这次,久到我没有力气去数。

那整天的逃课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逃课,那天之后我每天还是安安分分地到学校上课,放学后独自来到小雨家门前等两个小时,然后心灰意冷的回家……日复一日的重复……为的是等候小雨再次出现的可能,微乎极微的可能,也是为了不让老爸担心。但是接下来的整个假日我哪儿也没去哪儿也不想去,只是待在家里弹钢琴。

结果老爸还是担心了。他察觉出我的郁郁寡欢:"不要再弹了!老爸听得都快哭了,小伦。"

是啊!如果能哭出来的话该有多好:"爸,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但显然,老爸认为不可能,不可以也不放心:"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老爸啊,嗯?"——

你知道十年有多长吗?——

最后他们还是分手了——

但是能够拥有,十年,也已经很长啦——

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今天一直觉得你怪怪的哦。

突然之间,我有种自己好像变成了小雨的错觉,困在别人无法理解的世界里,出不来。

自从小雨离开之后,小雨是我唯一的救赎。但是她却消失了。

"没事啦。"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般,我说,强颜欢笑地说。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我担心你,有什么心事就告诉老爸,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你不懂啦!——

所以你要告诉我啊!你一直不肯说,什么都是秘密,这样我哪可能懂啊!——

说了你也不会信!

小雨……你在哪里……

"我要去煮饭了。"我只得敷衍老爸。

"嘿!不要煮了,今天是假日,我们出去吃,好不好?看你想吃什么?嗯?"

我知道向来不外食却破例主动提议的老爸为的是想要我开心点,老爸抛下他的坚持为的只是希望我能开心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凝望着这样的老爸,我反而很想哭,更想哭。

可是我哭不出来。拼命想哭却就是哭不出来。

勉强着自己出门陪老爸去吃了顿各怀心事的意大利餐。之后我以要和阿郎、阿宝他们打球为借口,在餐厅外和老爸道别。对此老爸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要换作是以前的话,他肯定又是一阵啰唆的瞎操心了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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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出去走走也好。"老爸一反常态,"阿郎和阿宝爱玩归爱玩,不过总归是个快乐的人,感染感染他们的快乐再回家,嗯?"

"好。"

但其实我并没有去找阿郎和阿宝,相反的,我再一次来到小雨家,怀抱着无论如何也要再见到小雨的决定,我来到小雨家。我想,无论如何,哪怕只有看她一眼的机会也好。

"别按了,别按了。"在我连续按住门铃大约十分钟之后,上次那位在这里与我擦身而过的老妇人打开大门出现在我眼前,这次面对面的接触让我有机会看清楚她的样子。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美丽的老妇人。头发白却很美丽。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就是个美人,美人在长长的岁月之后变成了美丽的老妇人,美丽依旧,却少了什么。

如同上次那回匆匆一瞥留下的印象,妇人和小雨有着相似的五官,大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塑出来的。然而在这次的四目交接里,我才发现那双几乎是一个模子塑出来的大眼睛里,老妇人的眼角多了许多岁月的深刻痕迹,却突兀地少了灵魂。

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睛,空洞得仿佛早已经没有生命的眼睛。

她是小雨的谁?我很想这么问。

"你找谁啊?"她不耐烦地问我。

"我找路小雨。"

"不要那么大声。"老妇人皱了皱眉头,紧张地埋怨。而我这边也是一头雾水——我是正常的音量,并没有很大声啊……

或许是老妇人极度怕吵吧,我这么想。难怪这屋子里总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静得了无生气,就像是我眼前的这位老妇人。

"请问小雨在家吗?"

"小雨不舒服,在睡觉,"老妇人继续不耐烦地摇摇头,"别说了别说了,这会吵到她。"

赶在老妇人把门关上之前,我见缝插针地问:"她为什么没来上课啊?"

老妇人眼底闪过一抹不太明显的紧张,然后敷衍道:"早退学啦!不读啦。"

"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甘心。

"别说了别说了,这会吵到她。"又一次的,老妇人又重复。

"我可以上去看看她吗?只是看看她?"

"她在睡觉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那……请问您是小雨的……哪位?"我终于脱口而出。

老妇人瞪着我,以一种几乎是希望我立刻从她眼前消失的愤怒,恨恨地说:

"不要再来找她了!你们这些人!"

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老妇人却早已经关上门,消失在我眼前。我只好沮丧地离开。我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

离开时我最后抬头望了二楼窗口一眼,我不知道那会不会是小雨的房间,可是有种很奇异的感觉是,小雨就站有那窗边,目送着我。而且我觉得那不是错觉,我打从心底这么固执地认为。

小雨……我们只能这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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