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公开的妻子 - xp1024.com
《不能公开的妻子》


第一章

“哇啊!这家伙真不是普通的恐怖!”

黎灿,十六岁,清汤挂面的学生头,顶了副遮住半张清秀脸蛋的大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黎风企业的员工布告栏,小嘴甚至讶异地阖不拢。

在这栋气派的大楼里,人人忙于工作,谁也没注意到这工读生似的女生,为何能用一张脸就大摇大摆地走进黎风企业,而她也很低调地前往她老爸,也就是黎风企业董事长──黎大同的办公室。

若非公布栏上惊人的数据引起她的注意,她也不会忘我地发出惊呼。

简直是太可怕了!这半年黎风业绩成长了百分之三十,分析图上的直线都快冲破纸张,而这些亮丽的成绩下,都有着一个人的名字──

季凌阳,业务部第一组组长。

即使黎灿只是个高中小毛头,但有个成天把生意经挂在嘴上的老爸,过世的老妈生前也在公司帮忙,她多多少少知道黎风的业务部画分成几个小组,而第一组是业务最繁忙,责任最重大的一组。

那个姓季的家伙担任组长已经不容易了,竟能月月刷新绩效,难怪她觉得最近老爸看公文都像在数钞票,笑得嘴都快裂开了。

再确认了下公布栏上恐怖的数据,她收起自己的傻样,继续迈向目的地,只是在“顺路”经过业务部时,忍不住就往里面那么一瞧。

“季凌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业务部经理室里传出的怒吼声又让她停下脚步。她左瞧瞧右看看,在众人忙着装死的时候,悄悄地矮下纤瘦的娇小身躯,潜行到经理室的玻璃旁,好奇地想看看那位被怒吼的先生,究竟是不是公布栏上的业务奇葩。

“蔡经理,我说的是事实。”背对玻璃窗的高大男子不疾不徐地回答。

被称为蔡经理的男人面对着黎灿,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气得面红耳赤。

“你只是个小组长,凭什么对我交出去的名单有意见?”

“因为那不符合事实。”季凌阳拿出另一份名单,“晶星企业的电子零件采购案是我们第一组拿下的,这一份,才是真正应该奖励的名单。”

“总之我的名单已经交出去了,反正你也名列在上面,你还想怎样?”蔡经理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

“我要的只是一份公平。你交出去的名单,有许多人甚至没参与这个案子,这让我这个组长也很难交代。我不在乎自己在不在名单上,但你想提拔你的人,也不必拿我的人开刀。”这根本是挑明了说他循私,季凌阳虽身为下属,昂藏气势却丝毫不输给上司。

只是听这么一小段,她已经大略明白办公室里上演着什么戏码,不过又是争功诿过的那一套,从小到大早就看多了。她相信自家老爸应该还没太昏庸,总有一天他会解决的。

因此经理室里的喋喋不休她一点都不在乎,她感兴趣的,是那个始终背对她的男人。为什么他在回答上司问题时,不能往左转个四十五度呢?又或者为何不来个戏剧化的翻桌转身走人,大声疾呼老子不干了?

这样她才能见到他的模样嘛!

在她好奇地打量他的背影时,里头的蔡经理话讲到一半突然站起身来,害她连忙又蹲得更下去,视线也离开了玻璃窗。

“……季凌阳,不要以为你业绩好,就可以以下犯上!”

“我只是就事论事。总之今天你要给我们第一组一个交代。”

帅帅帅!真是太有魄力了!黎灿偷偷地又拉长脖子往里头看去,却懊恼地发现那男人才刚转身过去,又背对着她了。

“小气鬼,借看一下会怎样嘛……”樱桃小嘴嘟囔着,一心只想着偷窥的人儿,干脆换个角度,慢慢地往门口移动,小心翼翼地把未阖上的门轻轻往里头推了一点点,还是看不到,再推一点点……

“总之,希望经理重新提出的名单能符合事实!”抛下最后一句话,季凌阳转身顺手拉开经理室的门,想不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就这么跌了进来,硬生生地把他扑倒在地上。

“哎唷!”脑袋瓜儿撞上他坚硬的胸膛,令她一下头昏眼花,完全顾不得自己正坐在别人的大腿上,一手还抵着对方的胸口不放。“好痛……”

“季凌阳!别以为你……吓!你是谁?”骂人骂得滔滔不绝的蔡经理,也被这突来的一幕吓傻了。

全场唯一保持清醒的受害者,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瘦弱女孩小脸上泛着疼,大眼镜都撞歪一边,默默坐起身,替她扶正了眼镜。

“你没事吧?”

听到这道低沉的嗓音,黎灿满天的星星全数消失,抓紧这个机会将眼前的男人拉近,定睛一看──

好酷的五官啊!

一道霸气的浓眉微敛,黑眸里透出睿智且锐利的光芒,鼻梁很挺,还带着一点鹰勾,紧抿的嘴唇薄而有型,他绝对称不上帅,但肯定性格。

被他紧紧的注视着,少女的芳心一悸,颊边悄悄红了……

“没事就起来吧,我脚酸了。”浓眉一扬,提醒着她还坐在他大腿上。

黎灿低呼一声,连忙站起,季凌阳也跟着起身。她急急点头道了歉后,抬起脸蛋却看到蔡经理铁青的表情。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闯进来?”

“我、我……”能怎么说?在这种糗到扑在地上的情况下承认自己是董事长千金,恐怕老爸的脸都被她丢光了吧?

无助的眼光望着身旁的高大男人,只见他利眸也紧紧锁着她,同样等待答案。

“我是……工读生。”只好硬着头皮掰了。

“工读生?你在外面偷偷摸摸的干什么?”蔡经理追问。

“我那个……送茶水。”她推推眼镜,很是心虚。

“茶水?”怀疑的眼光在她身上瞄呀瞄。“那你的茶呢?”

“茶?”对啊,茶呢?“啊!对不起,我忘了!我马上去拿!”

说完,依依不舍地看了始终不语的季凌阳最后一眼,她拔腿匆匆地逃离,留下错愕的蔡经理和若有所思的季凌阳。

“我的妈呀!这实在是太惊险了。”一路跑进业务部的茶水间,黎灿拍拍自己小巧的胸脯,靠在墙上娇喘不止。回想起方才那堵温暖的胸膛,好不容易缓和些的心跳又急速地跳动起来。

“我怎么一看到他就像个花痴一样……”抚着双颊,她好懊悔在他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

人家校旱里的男女主角初相见,不是英雄救美,至少也要来个回眸一笑百媚生,怎么她和他的故事,竟是以恶虎……不,恶羊扑虎作为开始的?

要是知道是哪个作者安排了这么不入流的桥段,她非劈死她不可。

可是他,比她想像的更出色、更有能力,她总觉得这样的男人只当个小小的组长,根本就是龙困浅滩。

她长到这么大,偶像没崇拜过几个,恋爱次数更是挂零,季凌阳是她生平头一次产生好威的男人,她好想多认识他一点。

眼镜后的水眸溜了溜,她探出小脑袋,恰好望见某位女职员走过,她伸出细白的小手。

“这位姊姊!可以麻烦你来一下吗?”小手挥了挥。

“我?”女职员指了指自己,不置可否地步入茶水间。

等猎物落网,黎灿先是送上一个狗腿笑容,夸赞了对方的服装头发一番,才眨了眨天真的眸子问道:“姊姊是业务部的吗?”

“是啊,你现在不就在我们部门的茶水间里吗?”只交谈几句话,女职员已完全被这貌不惊人的小女孩收服。

“哇!业务部的人都是精英呢!姊姊是哪一组的?”

“第一组。”说到自己的组别,女职员颇感骄傲。

第一组!黎灿双眸一亮,可以开始切入主题了。

“第一组很棒呢!我刚才在布告栏上,看到第一组业绩是最好的,像姊姊那么优秀的人,要当你的上司一定不容易吧?”

“这位小妹,这你就错了。我们第一组的季组长,才是真正的优秀。”

“真的吗?”

“那当然。”完全没发现自己落入圈套的女职员,带着倾慕的表情道:“季组长刚来的时候,我们都不服他,结果他第一个月的业绩,就让所有人闭了嘴,而且他总是能拿下一些以前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大案子,无论做什么事,他花的心思比组里任何人都多,业绩奖金却都分给我们……”

黎灿听得频频点头,不愧是她欣赏的男人。

“季组长这么有能力,他应该有点年纪了吧?”她佯装没见过他。

“他今年才二十四岁,也算得上年轻有为了。”女职员越说越起劲。

“这么年轻?我猜他一定是狮子座的。”套到年龄了,换星座。“狮子座的人都很有领导风范。”

“你错了,他是天蝎座的。”摇摇手指头,女职员有些向往地眯眼。“自尊心和狮子座一样强的星座。”

“所以是十一月生?”黎灿也一样向往地压低声音,现在换生日。

“十一月二十日。”自己崇拜的男人,生日当然是一清二楚。

“不过天蝎座可是很有女人缘的呢#蝴没有和公司里的姊姊们传过绯闻吗?”好不容易遇到不错的男人,可不希望是个花心鬼。

“当然没有,季组长工作很努力,才不会去乱搞男女关系。”老实说,面对上司的一丝不苟,女职员的心里还真觉得有点可惜。

“哦?难道他没有女朋友?”

“好像没有吧?”女职员也不太确定。

“曾经交往过的对象?”

女职员摇摇头。

“喜欢的类型?”

她头摇得更大力了。

黎灿脸上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怎一问三不知啊?

“那他……”

“我没有女朋友,曾经交往过的对象是大学同学,喜欢的类型……”茶水间的门口突然出现季凌阳昂藏的身影。“总之不会是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他面无表情地双手交叉胸前,靠站在门框边,让室内的两位女性尴尬地手足无措。

“季组长,那个……”女职员惶恐地想解释,却又不知该解释什么。

“你的事忙完了吗?”他淡淡地问。

“还没,那我先回去了。”长官给了台阶,当然是以跳崖般的速度直奔而下,匆忙离开茶水间。

被人赃俱获的黎灿笑容狼狈,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茶水间里的两人,一个心虚地杵着,另外一个好整以暇地堵在门口,两两相望好一阵子,彼此皆是沉默。

黎灿干笑两声,干脆借用一下女职员的台阶下台。“那我也去忙了……”

“等一下。”季凌阳拦祝糊。“你真的是工读生?”

“是啊!”她真的是趁放假要来帮老爸的忙。

“我印象中,业务部没有工读生。”从第一眼,他就怀疑这女孩。

黎灿嘟起嘴,这男人果然不好骗。

她慢吞吞地亮出一张临时职员证,这是老爸让她能出入办公室的磁卡,所以不仅没有照片,连姓名栏都是空白的。

接过卡端详片刻,季凌阳姑且相信她,又把卡递了回去。

“那我可以走了吗?”她问。

“还有一件事。”这就是和他切身相关的了。“你打听我的事情做什么?”

他从头到尾都听见了,这小丫头一脸天真无邪地套他下属的话,而那下属竟也呆呆地什么都说出来。

“呃……”她心虚的微低下头。“只是好奇嘛。”

“好奇?”

“还有一点点私心啦……”

“私心?”

一直被逼问这么不好意思的事,黎灿嘟起嘴。“问这么多干么?你没听过少女情怀总是诗吗?”

“少女情怀总是诗?”为什么会扯到那里去?他越听越迷糊了。

“对啊,所以你再问下去我会害羞,不要再问了啦!”干脆别过头不看他。

季凌阳皱起眉。“你该不会对我……”

“你不要想太多喔!”小小心思快被揭破,她急急摆手。“我只是看到公布栏上你的名字觉得很好奇,怎么会有人有那么恐怖的业绩,所以我才想了解一下,虽然我觉得你长得很性格、很有魄力,很想认识你,但我对你没有非份之想喔,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他突然觉得啼笑皆非。“因为你全都说出来了。”

“我说了什么?”心思慌乱的她猛然打住。

“你喜欢我。”像拚业绩般地快狠准,他毫不客气地点出她的少女情怀。

被一下戳中罩门,黎灿的小脸蛋儿忽红忽白,最后咬着下唇,不服气地道:“喜欢你……又怎样?那也只是一点点喜欢而已。告诉你,被我欣赏是你的福气,我可不是随便看上一个人的!”

一般女孩为了面子都会否认的事,她却大方承认了。瞧她羞到极点却死不低头的固执样,他开始对她产生一点兴趣。“你看上我哪里?”

先是略窘地瞄了他一眼,她还是老实回答,“我觉得你超猛的,居然跟蔡经理对呛耶!你没看到他气得假发好像快飞起来,他可是你上司,你不怕他心生报复,你就糗大了?”

“我不在乎。”他嘲讽地一笑。业务部要少了他,业绩肯定一落千丈,蔡经理那种米虫大概也乌纱帽不保,他自认地位很难动摇。

“你放心,我保证蔡经理那种人在公司里一定混不久。”看他似乎豁出去的样子,她忍不住替他打气。

“你怎么保证?”他越来越觉得她很有趣。

“因为我要去……”告密啦#糊把剩下的话吞进肚里,差点就泄了底。“因为他那种人假公济私,又爱争功诿过,一定会遭天谴的!”

他倒是没错过她险些说溜嘴的话,一向淡漠的他,竟担心起她会做出什么傻事,顺势转了话题。“你在什么部门工作?”

“顶楼。”她指着天花板。老爸的办公室。

所以不是董事长室就是总经理室。“怎么会跑这里来?”

“其实,”她忽而降低音量,语带神秘,“我是上面派下来的密探,上察昏君下探奸臣,所以等我把资讯上达天听,蔡经理他就好看了,你懂吗?”

“需不需要尚方宝剑?”他压根不信,忍不住摇头。“做好你工读生的事就好,不要打蔡经理的主意,知道吗?”

第二章

黎灿不置可否,回答他的是一抹胸有成竹的灿烂笑容。那种甜美的青春气息令他一时恍了神,怔怔地望着大眼镜下的粉嫩脸蛋。

这干瘪的丫头看久了,似乎也挺可爱的。

“喂!你干么一直看我?”被男人专注的眼光盯着,小女儿的娇态一下全出笼了。“你该不会偷偷爱上我了吧?”

还真是一副娇羞欲滴的模样,季凌阳哑然失笑。“我说过,我对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没兴趣。”

“谁乳臭未干了?”再次踩到她的地雷区,黎灿只差没跳起来。

“延答案很明显。”季凌阳不禁扬起嘴角。和她斗嘴竟让他方才被蔡经理惹出的一肚子火消弭不少,看来这丫头有着令人喜悦的魔力。

“明明是你长得太高了!小心天塌下来第一个压垮你!”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脯,但霍然想起自己荷包蛋的实力,连忙又缩了回来。“我才十……八岁,还有发育的空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变成波霸美女?”差点又说错话。她硬生生把自己的年龄加了两岁,免得他以为公司非法雇用未成年劳工。

瞧她气鼓鼓的,令他更想逗她。“十八岁,恐怕已经迟了。””才不会呢!等追我的男人从野柳排到垦丁,到时候你就后悔莫及,怎么没有先把我追起来。”为了争一口气,她发誓一定要青木瓜炖排骨喝到吐,让自己的车头灯闪花他的眼!

季凌阳眼中浮现笑意,“很好。你若有这个自信,我打算三十岁以后才考虑成家,离现在还有六年,你……二十四岁以后,变成大美女再来找我报名吧。”

“那如果我二十四岁了,但只是小美女呢?”总要先为自己留个后路,她好像被他的笑容狠狠电到了。“可以外卡参赛吗?”

“凭你的诚意,我可以留个特别座给你。”他打趣着。

“你说的喔!要是你忘了,上帝一定会罚你变成丑八怪!”

“哈哈哈……”季凌阳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他发现今天真是他进了公司后最快乐、最放松的一天。

和个小女生胡天胡地的瞎扯,他当然没把这些玩笑话当真。然而他没料想到的是,青春少女的芳心,已经悄悄地放在他身上了。

从那天之后,季凌阳就常常“巧遇”黎灿。

他不明白她怎么有办法老在上班时间偷溜下来业务部,也总有办法打听到一些公司的小道消息。两人相处久了,从见面哈啦两句的交情,渐渐变成可以一起吃午餐的朋友,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彻底了解公司上至董事长下至清洁阿嬷的各种八卦。

他不否认自己享受和她在一起时的轻松,更喜欢看她说话到忘我处那副得意的俏模样,不过谈到心动……还差那么一点火候。

因此她三不五时在他面前放话二十四岁那年要追到他,总惹来他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有时公司里的职员还会被他的笑容吓到,天知道他们怕得要死的冷面组长,为什么在个小丫头面前居然就破功了。

只是……望了望墙上的钟,已经一点半了,午休时间已过,那小妮子竟没有如往常般来缠着他吃饭,季凌阳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失落。

下午接着就是一场业报会议,他们第一组的业绩又是本月冠军,一想到蔡经理那马屁精一定又要巴着总经理谄媚领功,他就一点也不想参加,宁可和小女孩拌拌嘴还有趣多了。

小女孩……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她的全名,只是小女孩、小丫头的叫她,改天见到她,一定要先问个清楚才行。

否则他怎么替她在他的婚姻名单上卡位呢?想到这个玩笑,淡漠的嘴角不禁扯出些许笑意。

“组长……”前来唤他的下属有些愕然。冷面组长在傻笑吗?

“什么事?”他马上恢复了不苟言笑。

“开、开会了。”刚才看见的一定是幻觉,对,一定是!

没再多理会愣住的下属,季凌阳把东西收一收,迳自进到会议室。十分钟后众人坐定,总经理一声开会,灯熄灭了,蔡经理走到会议桌前播放幻灯片做业务报告,没多久,会议室的门又悄悄地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倒水的小妹,她也尽量轻手轻脚地穿梭在桌沿,不打扰会议进行。然而当季凌阳不经意在幻灯片的光影中看清她的模样时,差点没伸手抓祝糊。

这个消失一整天的小丫头,害他空着肚子等她来纠缠,现在居然大胆地在会议室里冒出来?等会议结束,他非好好地教训她不可。

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硬抢来倒水工作的黎灿朝他调皮地眨眨眼,在旁人没注意时做了个鬼脸,还不明所以地指了指桌前正在大放厥词、口沫横飞的人。

蔡经理?季凌阳突然感到不妙。

倒水完毕,黎灿也退了出去。五分钟后,蔡经理的业务报告也随之结束。

灯大亮了,总经理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个月的业绩一样很出色。”

“谢谢总经理。上星期我才拿下巨擘的主机壳采购案,他们经理很满意我的效串,推荐我们黎风给韩国的松星集团,我打算下星期亲自和他们接洽……”

随着他的自吹自擂,办公室里除了总经理,其他人都暗自露出一脸不屑。蔡经理说的,全是季凌阳所做的事,而每当大家在外头冲锋陷阵时,蔡经理唯一会做的事,就是藉机请公假去会情妇。

“业务部是黎风的臂膀,有这么杰出的表现,公司不会亏待大家。”总经理还是一脸笑容,“不过我听说,业务部近半年来比较突出的表现,全是一位季组长负责的?”

“呵呵,是啊,季组长是本部门十分优秀的人才,我常常把重要的案子交给他,教导他怎么做,让他多学习学习,果然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蔡经理的言下之意就是,算来算去还是自己的功劳啦!

听到这番话的其他业务部同仁都快吐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上司?明明很多蔡经理下的错误决策,季组长都一肩扛起,力挽狂澜,否则哪有今天这么亮丽的业绩?

总经理意味深远地用余光瞥了下一言不发的季凌阳,对他的沉稳很是赞赏,而后转回头,貌似不经意地向蔡经理问道:“百成企业的订单这一季准备下多少?”

“呃,这个……”蔡经理支支吾吾,他成天只会拍马屁和玩女人,遇到公文只会盖印章,经理这位置还是他在黎风干了二十年后,因为季凌阳带来的好业绩,让他由副座扶正,怎么会去注意公文上写些什么。

“电脑主机两百台,印表机三十台,路由器……”季凌阳清晰且沉稳地将百成下一季的订单念出,这个案子,他半个月前才确认,印象仍深。

“那铁路公司的采购案呢?什么时候投标?”总经理续问道,眼光还是看向蔡经理。

“铁路公司……”蔡经理拭了拭额际的冷汗。

“下个月十五日,早上十点钟开标。我们公司提出的报价单,会在下星期以前交到总经理手上。”季凌阳再次开口拯救那个紧张到快脱水的米虫上司。

“蔡经理,我看季组长比你还清楚整个业务部的运作嘛?”总经理仍旧挂着和煦的笑容,只是眸底透出了些冷光。“我听说蔡经理时常抢下属功劳,对公事也不甚用心,我看这件事或许不是空穴来风,有好好调查的必要。”

“这……我……”心虚的蔡经理一个反驳的字都吐不出来。

季凌阳冷眼看着总经理今天清算的行为,忽然脑中闪过一丝灵感──上达天听?那小女孩……

“今天散会。”再不给蔡经理任何机会,总经理一句话定案,起身走人。

待他离开,业务部的同仁也准备作鸟兽散,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并关掉幻灯机的电源,此时蔡经理还站在会议桌前发愣,连背后的投影萤幕向上升都没感觉。在众人离去前,他忽然往桌上猛力一拍。

“是谁!你们是谁告的密?是谁在总经理面前污蠛我?”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质疑所有下属。

每个未离开的同仁都是摇摇头,虽然在心里暗自高兴他终于有了报应,但目前他仍是上司,只有先忍耐。

“一定是你们其中一个!否则总经理怎么会突然对我开火?我告诉你们,只要我是经理的一天……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一阵阵憋不住的噗哧声突然交错在蔡经理撂下的狠话中,每位看着他的业务部同仁都是很想笑又不太敢笑的模样。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他又是一吼。

这一吼,像是触动什么机关,在一道憋不住的笑声传出后,情况转变为哄堂大笑,唯一保持冷静的季凌阳,也是一脸怪异。

“蔡经理,咳。”他清了清喉咙,指了指蔡经理背后上方。“你的假发被‘钓’起来了。”

蔡经理顺着他指的方向回头,赫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迷人秀发”不知何时被黏了条线接在投影萤幕上,等到会议结束,萤幕向上升起收回,顺便也把他的假发给钓了起来。

这下他隐藏多年的条码头,全曝光了。

又羞又窘的蔡经理连忙想抓下吊在上头的假发,奈何他的五短身材不灵光,任他在下头又跳又构的,还是拿不到。

这副光景又引来另一阵大笑,连季凌阳都憋不住笑意。这当下,他终于明白那佯装倒水的小妮子,在离去前给他的那记调皮眼光代表着什么了。

“你实在太顽皮了!”

在业务部茶水间抓到肇事逃逸的小逃兵,季凌阳冷不防赏了她一记爆栗。

“噢!你欺负我!”虽然不痛,黎灿还是抚着头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欺负你?你不要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他喟然摇头,“你那样整蔡经理,要让他知道了,你在公司就完蛋了你懂不懂?”

“我才不怕!”反正她有老爸罩她。

“你……”想想也是,她只是工读生,假期结束可能就离开公司了,当然不怕。“以后别再这么做。蔡经理虽然有错,但你当众这么整他,还是太过火了。”

“好嘛。”哼!替他出气还不领情,笨男人!

“还有。”他要兴师问罪的事可不只一桩。“蔡经理的事,是不是你去告密?”

“不知道。”水眸隔着眼镜望向天花板,东瞟西瞟就是不看他。

“上达天听,嗯?”他提醒着她自己说过的话。

“哎唷!蔡经理偷吃也不会擦嘴巴,好逸恶劳、争功诿过,上面早就在注意他了。”人家她只是小小地推波助澜一下而已。

“我倒忘了你消息灵通。”否则他一天到晚听来的八卦是打哪来的?还不是她这个小广播电台。

“对了。”她忽然贼兮兮地靠向他。“蔡经理如果被贬职,你要不要接他的位置?我看你很有希望喔。”

“你要又上达天听了?”他好整以暇地瞪她。

“嗯哼!”由鼻间发出骄傲的声响,她可是真的有这个能耐喔!

“傻瓜!”瞧她臭屁的,他不由失笑。“可惜就算你真能上达天听,我也会拒绝这个机会。”

“为什么?”她意外地睁大眼。“你这么有能力,只做组长根本就是埋没了!我知道上面的人也很关注你的杰出表现,就算你年资短,但实力证明一切……”

“谢谢你的恭维。”他扬眉。“不用你说,我也不甘只停留在组长这个职位,所以我给了自己两年的时间在黎风这个大型集团磨炼,以后,我一定会靠自己的力量打下自己的王国。”

“那意思就是,你过不久就会离开黎风集团了吗?”她急忙问。

他笑而不答,但表情显然说明了一切。

“你不要走好不好!”不管是为了她自己,或是为了老爸的公司,她都想留下他这个人才。“不然我叫老……不是,我再上达天听一次,你的职位说不定短期内就能升……”

他伸出一只手止祝糊的话。“小女孩,我不想一辈子屈居人下,我也不会让自己一辈子屈居人下。”

好帅喔……这一刻的他坚定果决,脸上闪耀着自信的光芒,让黎灿原本就为他倾倒的芳心狠狠悸动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她看他的眼神,兼具着遗憾与崇拜。“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的!”

“谢谢。”她诚心的祝福,他收到了。

“你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找我,我无论如何都挺你!”她更许下承诺。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不相信她真能帮他什么,但如此无伪的关心,也熨得他心暖暖的。

她想了一想,突然由胸口掏出一条项链,解下后挂在他脖子上。“这是我外婆临终前给我的项炼,每次我难过时,都会想到她给我的鼓励,就会变得有勇气,所以我叫它‘勇气项链’。”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收。”他一听这是外婆的遗物,便想拿下还她。

“你一定要收。”她坚持道,因为这不仅代表着她的心意,也代表着……情意。“你离开黎风之后,可能会很久见不到我了。所以我要把勇气送给你,当你遇到挫折的时候,这条项炼会提醒你,还有人在默默的支持你!”

季凌阳的心,融了……他好像真的有点被这小丫头打动了。

“谢谢你。”一把抱祝糊细瘦的小身躯,他想真实感受一下,这小小的身体,为什么散发出这么大的温暖。

被他搂在怀里,明明该要窃喜,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她却有点想哭。

“为了公平,你也要给我一样你的东西!”就算以后会很长一段日子见不到他,至少也要留个纪念。

他想了想,放开了拥抱她的手,摘下手上的表给她。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表,但却是我从高中戴到现在,用第一次打工赚的钱买的,也算陪了我许多年,应该具有足够的代表性。”

她笑着隐去眼中不舍的水光,细瘦的手腕戴上他的表。“哈!我们现在交换信物了!以后你要对我负责,娶我做老婆!”

“原来你心机这么重?”他真是啼笑皆非。“放心,我说过会让你卡位的,若是我三十岁以后没女朋友,不小心让你卡在第一位的话,娶你又何妨?”

“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她定定地望着他,知道公司毕竟留不祝蝴这个人才,而目前的她,一样留不住。“你还要记得,我在等着看你成功。”

“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功!”这是男人的承诺,不仅对她,也对自己说。

第三章

结果二十四岁的黎灿,有没有变成波霸大美人?

只能说上帝是公平的。她有着灵活的脑袋,一流的口才,拿下大眼镜后的水眸精灵有神,短发衬着小脸蛋俏丽可人。可惜青木瓜炖排骨她喝到都快变成水果批发商了,但胸前也只不过从荷包蛋进步到小笼包的等级。

不过称不上惹火的大美人,要说是清秀的小美人也算绰绰有余。

当初谎报年龄,现在只好多捱两年,等到真的二十四岁了,幸好三十二岁的季凌阳也尚未结婚。这样应该能向他卡个特别座了吧?

当年季凌阳只在黎风企业多待了一个月,谢绝了公司的经理升迁命令后,就离职和好友齐奕行合伙创立一家软体工作室。后来工作室的规模扩大成中小企业,研发出各式软体受到各界瞩目,甚至行销至国外,引起美国费克财团欣赏,挹注了大量资金入股。

八年来,奕阳科技公司便靠着两个年轻人的能力及冲劲,加上国内外投资协助,成为台湾本上软体公司成功行销世界的企业范例。具管理长才的季凌阳担任执行长,而电脑高手的齐奕行则挂名董事长,事实上负责软体开发,两人各司其职,被视为资讯界的两匹黑马。

奕阳科技的兴起与茁庄,黎灿可说是最了解的人。由于从高中就开始在自家的黎风企业帮忙,她特别关注他的消息。花了八年的光阴等待,年轻时的迷恋早已转化成更深一层的爱恋。

可是每次看到关于季凌阳的报导,那原就严肃的表情日显冷峻,她很遗憾地猜想,或许他早已忘了她,忘了有个戴着黑框大眼镜的调皮女孩,把思念寄托在那条勇气项项链上。

唉,最近想起那个男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而她也到了“指定年龄”,应该可以大摇大摆的去找他,要他兑现承诺了吧?

拿出珍藏在身边的表,这是季凌阳临别前送她的,这支表被她照顾得很好,时针分针勤奋地走动着,习惯性地摸了摸表,再小心翼翼地收回抽屉,她一直是以这种方式想念他的。

目前的黎灿在黎风企业担任董事长特助,适逢老爸出差,她已经批阅了一个早上的公文,错过了午餐,盖章都盖到手酸了,所以偷个闲在董事长室里休息一下应该不为过吧?

素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习惯性地转到财经新闻台,当然除了吸收资讯外,最重要的,还是看看有没有那个男人的新闻。脑海里还在思考,突然电视上传来的声音夺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奕阳科技执行长季凌阳惊传重大车祸,今日上午十一点零五分,季凌阳行驶轿车于高速公路,遭一酒醉驾驶之货柜车追撞,季凌阳伤势严重,已送往圣爱医院急救……”

什么?!乍然听到这恶耗,黎灿整个人都傻了。她抖着手将电视声音调大,继续看着新闻报导。

“……圣爱医院指出,季凌阳双腿严重骨折,脸部、身体四肢多处割伤及撕裂伤,脑部因汽车安全气囊保护,只有轻微脑震荡,但因失血过多,经大量输血,目前尚未脱离险境……”

新闻还没播完,电视机前的小人儿已泪流满面。她不敢相信昨天才看到他信心满满地宣布合作计划,今天就发生这种事。

他说过要等她的,怎么能食言呢?

“……由于奕阳科技预计下个月与美国可颂电脑签约,季凌阳的车祸事故,导致今日奕阳股价以跌停收盘,签约计划可能暂缓。奕阳集团发言人表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请投资人放心,但据闻可颂电脑反应趋于保守,不排除更换合作对象,估计奕阳科技此役将损失数百万美元之谱……”

深吸了几口气,黎灿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相信他的毅力,还有太多事他尚未完成,不会舍得放下这一切的。现在很明显地他需要协助,即使她猜依他的个性,绝不会希望她看到他虚弱的一面,也不屑她的帮忙,可是她不想再继续等待了。

他已过了三十岁,身边没有其他对象,该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她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对不起,爸爸,我很任性,我想我应该去找他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还听得到细微的电脑仪器的声音,然后是身上传来的剧痛感,令他忍不住呻吟一声。

“季凌阳,你醒了吗?”柔柔细细的嗓音传入耳中,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不知什么湿湿的东西点上他的唇,他本能地想吸吮,这感觉却在瞬间消失。

“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只能润润唇。我已经叫了医生了,你很痛吗?忍耐一下就好喔……”

这股柔嫩的声音似乎真舒缓了些他的不适,昏昏沉沉之中,他仿佛想起这声音主人的模样──细瘦的身材,娇小的身高,小小的脸蛋藏在大大的眼镜下……

这记忆似乎很久远了,他无意识地将一些琐碎的片段连接起来,显露出来的画面是一个小丫头的一颦一笑,还有银铃般的笑声。

她是谁?最后飘过他意识的,是一片空白。

一个月后──

季凌阳绷着一张脸坐在床上,冷眼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脚,心里想的,尽是残忍的事实。

前半个月,他总是在昏昏沉沉里度过,他能感觉一双温柔的手会在他不适时替他按摩、擦拭身体和刮胡子,也会在他耳边轻柔地说话。等到他真正清醒了,才发现这或许只是他的梦境,是他下意识为自己即将受到的打击所做的心理准备。

医生说,他的脚因为受到严重的压迫,所以未来将不良于行,即使做了复健,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而他的脸,被玻璃割伤的只能算小伤,最严重的是被扭曲的车体撕裂的左脸颊,将留下数道狰狞疤痕,连整型手术也不可能完全修补好。

简而言之,他残废了,也毁容了。

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多么想大吼出所有愤怒及不甘,多么想摔烂眼前所有看得到的东西,他更想一拳奉送给那个说他一辈子好不了、一辈子破相的庸医。

可是他不能。

在看到母亲含泪不舍的眼光,和父亲一瞬间苍老的容颜后,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哭泣的权利,而后看了报纸上种种对奕阳企业不利的报导,他更不能因此倒下。

发泄,只是示弱的表现,而他醒了,他还没输。

“奕行打电话来过吗?”他冷冷地问,只想知道公司的情况。

季母勉强弯起嘴角,“他说他下午会过来。凌阳,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还休息的不够吗?”自嘲地一笑。以后,或许他将坐在轮椅上度过无数岁月,还怕没得休息?“叫奕行早点过来吧。”

见状,季母心酸得几乎淌出泪来。她知道儿子心里的压抑,她又何尝不是?她若在他面前掉泪,他只会把心事藏得更深,所以,她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他越来越冷漠古怪的脾气。

“奕行是看你身体刚好一些,希望你不要太操心公司的事。”季父轻拍他的肩,“你不必担心。虽然美国那个费克集团开始收购奕阳的股票,但我们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

“费克在收购奕阳的股票?!”这算趁虚而入?趁着他无法工作,股价降到低点的时候大肆收购,他们的用意何在?“你们想到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收购更多的股票抵制?”

“呃,是这样没错……”

“问题是,我不认为奕行有足够的资金去做这件事。”他淡淡地瞥了父亲一眼,直觉他有所隐瞒。“他的资产大都转投资在别的地方,手边能动用的钱,就算加上我所有能流通的现金,也不足以和费克集团抗衡。”

被儿子冷冷地瞪着,季父不由得被他的气势完全压制住,只得呐呐地道:“其实……其实黎风集团愿意资助我们……”

“黎风集团?”他的老东家?

“是啊,你一出车祸,市场上关于奕阳的不利消息立刻满天飞。在第一时间。黎风的黎大同董事长就打了电话给我,说他可以给我们任何援助……”

“所以你们就接受了?”没有受伤的右半边脸,眉毛不悦地扬起。

“因为股价实在掉得太快了,当时你又昏迷不醒,而我们看奕行忙得团团转,就自作主张先答应了。”季父说得有点心虚。

“他开了什么条件?”季凌阳在心里冷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说……”季父咽了口口水,似乎有口难言,频频和妻子交换着眼色。“他希望你能娶他的女儿。”

“什么?!”他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你们居然答应这种事?”

“我们也是没办法……”

该死!该死!当初应该严格禁止父母过问公司里的事,好好地养老就好了,现在居然捅出这种楼子?#蝴下半辈子已经注定要残缺地过一生了,现在连老婆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吗?

“黎大同的女儿也答应这件事?”他不以为那女人会蠢到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季父季母看儿子像是快爆发的脸,都已经做好他发飙的准备。或许他们答应得太仓卒了,但比起让儿子努力建立的奕阳科技落入外资手中,他们宁可赌这一把,婚事的部分,说不定还有转寰的余地。

“其实……其实在你昏迷的时候,黎家的女儿黎灿已经来看过你了。有好几天,还是她不眠不休地照顾你,直到你清醒,她才回去的。我看她很喜欢你的样子。”季母对黎灿有相当好的印象。

所以,在他梦里不断呼唤他、轻柔和他说话的,是那个蠢女人?而每天不厌其烦为他按摩、为他擦拭身体的,也是她?

她竟然愿意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服侍他?而且不在乎未来的丈夫是个破相的残废?

季凌阳在棉被下握紧的拳头忽然松开,虽然仍是这对门亲事感到不快,但心里的反感已降低些许。他忍住脾气平静地道:“帮我叫奕行过来。”

“可是他下午才……”

“请他‘马上’过来!”闭上眼,他极力让自己不要怒吼。

季氏夫妇对视一眼,只得讪讪地出了病房。

接到季母打来的电话,齐奕行匆匆地赶到医院。

快步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护士小姐们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和季凌阳严肃冷漠的脸孔比起来,齐奕行无疑是浚骇的,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不过天晓得他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只是没有人相信。

连他故意透露自己已婚的消息,也只有季凌阳当真,其他人皆是嗤之以鼻,认为那只是他放出的烟雾弹。

所以面对这个比兄弟还亲的至交好友,明知被叫来这么一趟会有被炮轰的危险,他也摸摸鼻子赶来了。

推开病房的门,对上那双冷冷的眸子,他显得若无其事。

“老兄,你恢复的状况很好嘛!”进门的齐奕行耸耸肩。“不好意思来得太匆忙忘了买花,不过我们交情这么好,你应该不介意吧?”

“菊花和剑兰吗?”表情冷漠的的人,连开玩笑都一样的冷。“你明知道我找你做什么。”

“你想知道费克集团的情况?”他装傻,走到病房里的沙发上坐下。“他们的恶意收购行动,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今年的营收让他们眼红,以他们原本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得到的利润有限。另一方面,他们也想吸收奕阳成为他们的子公司,让费克集团在资讯界的实力大大增加。”

“他们的小动作,我去年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的车祸,加速了他们的行动。”季凌阳眯起眼。“他们当初投资在我们奕阳的资金,早就回收好几倍了,不过显然他们仍不满足。”

齐奕行十分认同他的话。“目前他们的持股估计在百分之二十出头,还在持续动作中。所以我同时也在进行反收购,并试图回稳股价……”

“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话题慢慢进入重点了,季凌阳反常地露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笑。“不过打仗不能没有子弹。奕行,你进行反收购和投入股市的资金从哪里来?”

“唉,你都不知道我差点都无家可归了。所有不动产全让我拿去抵押,你老兄的钱也都丢了进去……还有……还有就是……”他忽然说不下去。

“还有黎风集团的赞助。”季凌阳咬牙切齿地帮他接下去。

“我发誓,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情的。”齐奕行只差没举起双手,“当初季爸告诉我时,我真的以为那纯粹是黎风集团的赞助,等我用了,才知道原来那是……”你老兄卖身的钱──不过这句话,他当然没勇气说出来。

第四章

季凌阳忽然静默下来。半晌,他才问道:“你见过她吗?黎……黎灿?”

“见过几次。”在季凌阳昏迷时,只要他来病房里,看到的绝对是她。

“她是傻子吗?”想到她竟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病人,季凌阳就忍不住讥讽。“还是丑到极点、肥到极点,或是老得嫁不出去,只能用钱买丈夫?”

“凌阳,你这句话不太厚道。”齐奕行皱起眉。“严格说起来,她长得挺不错的,清秀可人,今年才二十四岁,身材偏瘦,倒也娇小玲珑,而且她十分尽心地照顾你,几乎可说是面面俱到,我想这样的脑袋,应该称不上傻。”

“那你说她的目的是什么?”想破了头,他就是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有没有可能,”其实齐奕行怀疑很久了。“她爱上你了?”

“怎么可能!我甚至没见过她!”说这句话的同时,季凌阳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偏瘦的身材,娇小清秀,二十四岁……

就像解码般,他似乎能抓住一点线索,却又差了点东西,让他无法拼凑出“她”的样貌。

“可是我看她任劳任怨地照顾你,挺像回事的。”要是他心里的那个女人也能这么对他,换他被车撞都无妨。

“我这副鬼样子,连自己看了都觉得可怕,她会喜欢我?”他冷哼一声。

“喂!你不是认真的吧?”齐奕行有些听不下去他自暴自弃的言论。

闭上眼,季凌阳决定摒除脑中所有纷乱的思绪。黎灿那个可恶的女人,还没见过她就搞得他心烦意乱。“总之,下回见到她,我会让她打退堂鼓。”

“呃……”说到这个,齐奕行有些欲言又止。“我想,你若坚持要这么做,说话最好婉转一些。”

“为什么?”他就是想冷言冷语逼退她,不行吗?

“因为……”齐奕行苦笑。“黎风集团给的资金,已经花得一毛不剩了。如果你现在还挤得出几百万美金,你就算拿钱用力给她砸回去也没关系。”

“……齐奕行!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就在两个男人还在大眼瞪小眼时,病房的门突然悄悄地被推开了。

他们一起望了过去,齐奕行先是眼睛一亮。“是你!”

很好,话题女主角终于出现了,他也能在炮口下苟延残喘一阵子。

黎灿先给了他一个笑容,但面对季凌阳清醒的上下打量时,她突然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服,顺颐头发,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

“你是黎灿?”他瞧着她那张清丽怡人的脸蛋,总觉得似曾相识,心里的疑窦越来越深。

“嗯,我是黎灿,黎明的黎,灿烂的灿。”她大方地走到他病床边,笑咪咪地凝视着他,好像想把这几年分离的时光一次看完。

他现在看起来是挺逊的没错,两只脚绑得像木乃伊,刚拆下纱布的左半边脸伤痕累累,在她没来的这几天,胡子没刮,头发凌乱,脸色更是难看至极。可是在她心目中,即使旁边有个完美的比较版齐奕行,他还是最帅的。

反倒是床上的男人被这么不设防地注视着,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喉咙。“黎小姐,我不知道令尊突然和家父谈条件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我十分不能接受……”

“不要叫我黎小姐,叫我的名字!”她仿佛没听到他的拒绝,忽然指着自己的脸蛋儿。“你觉得,我美不美?”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季凌阳愣了下。她打断他的话,难道只想问这个诡异的问题?

“差强人意。”他很想昧着良心说她实在丑到鬼哭神号,不过迎上她期待的小脸,他不爽地发现自己竟狠不下这个心。

只是差强人意吗?她嘟起嘴,忽而又站挺了身子,企图让小笼包看起来能雄伟些。“那,我身材好吗?”

这下不只愣住,额下的黑线也落了下来。“普普通通。”

普普通通?明明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好不好#糊再用力地提示他。“我今年二十四岁了。”

“我知道。”他开始觉得或许这小女人脑袋有问题,才会逼着要嫁给他。

“你说要让我卡位的!”小嘴瘪了瘪,嗔怒地瞪着他茫然的表情。

“卡什么位?”季凌阳一头雾水,原本想向她晓以大义的一番激昂言论,也全被她一连串没头没脑的问题给冲散了。

“你果然忘记了。”她跺了跺脚,一副他是负心汉的样子。“算了,以后一定有办法让你想起来!”

“黎……”在她的杏眼圆睁下,他勉强改口。“黎灿,我不想多说废话。黎风集团想和我联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圆睁的眸子立刻眯了起来,很不满地瞄了过去。“第一,想和你联姻的不是黎风集团,而是我;第二,我的目的很简单,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了,就是我、要、追、你!”

在旁看好戏喝茶的齐奕行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这位小姐的言论也太劲爆了,就是不知道他那生来像块冰的兄弟招不招架得来。

打探的黑眸转了过去──他猜对了。季凌阳听到她的宣言,脸上表情铁青又带着尴尬,眼角还微抽搐着。

“我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他寒着声音。

“噢──”她像抓祝蝴什么把柄一样,尾音拖得长长的。“就说你记性差嘛!看,你现在自己不也承认了?”

季凌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自用眼神警告在旁偷笑到快倒地的齐奕行,而后又朝黎灿摆出一个生人勿近的冰冻表情。“这件事似乎不值得讨论。今天你来的目的,若是想提这件婚事,我告诉你……”

他义愤填膺的慷慨陈辞,又被她天外飞来一笔地打断。

“啊!对,我差点都忘了我来干什么。”她拿出一张诊断证明书夹带一张复健单。“医生说,过几天你要开始做一些无负重的复健,复健师会先带你做一些简单的测试……”

“什么时候连我的复健也由你来决定?”看到那张复健单,他火了,不能接受自己最悲惨脆弱的一面就这么大剌剌地摊在她眼前。

“这不是我决定的。”她理所当然地朝他摇摇头,“这是医生决定的!”

“废话!”他怒瞪她,却发现她毫不畏惧地迎视,让他积压已久的愤恨更是蠢蠢欲动。不过,他还是忍住发飘的冲动,咬牙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就算我不做复健,一辈子残废,也不关你的事!”

她静静地凝视他半晌,忽然点点头,像是领悟了什么。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小手忽然碰上他左颊未受伤的地方,“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丑八怪吧?”

“不要碰我!”被她一句话戳中痛处,季凌阳气得牙痒痒的。

“大概也只剩我这么有爱心的人,会想要嫁给你了,你还不好好珍惜?”无视他的威胁,小手继续吃他豆腐,摸摸他的胡碴,搔搔他的下巴……“而且我是嫁定你了。如果你要残废一辈子,我当然无所谓,那你的奕阳科技就交给我来玩好了,反正你也拿我没辙。”

“可恶!”在她说话时,他忽然伸出大手想抓祝糊,却被她敏捷地闪过。

“看吧!没做复健的结果就是这样,就算我尽情的玩弄你、凌虐你,你都无法招架,而且我们黎风资助你们奕阳的事已成定局,所以恐怕你是娶定我了。以后在你卧病在床的时候,我就让你的奕阳科技生产色情游戏、成人光碟,成为台湾情色界第一把交椅……”

“你这白痴女人说够了没!”他再也听不下去,怒吼出声,“你该死的不准动我的公司!”

“还不够。”她火上加油似地摇摇手指头,“然后我想你现在躺在床上像绦虫一样,婚后大概也满足不了我,我干脆在外面养他十个八个小老公,反正你这么丑,别人一定可以了解我的苦衷……”

季凌阳恶狠狠地瞪着她,此时,他真恨自己的虚弱,只能龟在这病床上任她羞辱,他气得直用手猛捶着病床。

“我丑是我家的事,我像条虫也是我的事,你以为我喜欢吗?你知不知道当我每天醒过来,看到镜子里那张脸像个鬼一样,是什么感觉?当医生说我下半辈子都没办法正常行走时,我他妈的有多想死?你特地来这里,就是跑来羞辱我的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如你意的,我也不会娶你这恶毒的女人!”

黎灿沉默地让他骂了好一阵,看他虚弱得直喘气,她才平静地道:“这样吼出来,心里爽快多了吧?”

“什么爽快多了?”他一下子又反应不过来,心里的激动甚至还没平息。

“你不觉得你之前太冷静了吗?一般人应该大哭大叫的事,你却冷漠地接受,好像别人的事一样,这样压抑在心里,我都替你感到难受了。叫一叫发泄一下是人之常情,现在你应该心里舒服多了吧?”她早知他自尊心甚高,绝不容许自己失控。没关系,她来帮他踏出临门一脚。

“你故意激我?”现在回复情绪后,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随着她起舞。而且很奇妙的,方才这么一叫,他似乎真觉得心里的阴翳散去了些。

“我可不希望自己未来的老公憋到心理变态了。”她大言不惭。

“我没那么脆弱。”他这么一回答,才察觉自己落入了她的圈套,忙又改口,“还有,我不是……”

“哦哦哦!我听到你承认了喔!承认你是我未来的老公。”她眉开眼笑地又上前握祝蝴的大手,“那就这样决定了,反悔的是小猪。对了,复健师在复健室等你呢!我知道你脸皮薄,所以我看让你的好兄弟齐先生带你去好了。”

像怕他又说出什么否定的话,她急急摇手,“再见喽!我改天再来看你!”

然后一溜烟地闪人,让病房里的两个男人顿时傻眼。

“凌阳,你现在愿意去做复健了吗?”齐奕行打破沉默,表情似笑非笑。“我可不想我们奕阳成为情色王国。”

“……”他给了他明知故问的一眼。

“那好,我先去帮你弄张轮椅。”一转身,齐奕行也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果然如预料般,齐奕行看到了角落那颗探头探脑的小脑袋。

他笔直地朝她走去,在她面前停下,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她抢了先。

“他愿意去复健了吗?”只看到一个人出来,黎灿有些紧张。

“你说呢?我是出来找轮椅的。”说真的,他挺佩服这小女人,他们一群人都无法让季凌阳“人性化”一点,她却轻易地做到了

“那就好。”拍拍胸脯吐口大气,真怕自己弄巧成拙。

“我就知道你会在外头等。”他越来越佩服自己的真知灼见。“你花了那么大的劲激他,一定会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去复健吧?”

“不然你以为我喜欢被他骂好玩的吗?”亲手让暗恋的对象敌视自己,在被他责骂的时候,连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傻。

不过谁叫她就是死心眼,这桩婚事从头到尾没有人是支持她的,和她感情最好的弟弟黎蓝甚至打越洋电话骂她白痴,所以有苦她也只能往肚里吞。

“可是,你的方式不会让他感激你,说不定还会更讨厌你。”他提醒着她。

“我知道。”她苦笑。“季爸和季妈早跟我说过他的反应了,可以想见他本来就很排斥我。但与其看到他在病床上自暴自弃,不如让他讨厌我,要是他能因此振作起来,那我也甘愿。”

“你真的……很喜欢他?”与其私下猜测,他倒是想向她正面求证。

“我爱他,爱了八年了。”她坦然地回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可是凌阳说他没见过你?”

“他见过,可是他忘记了,可见我有多么无足轻重。”因为她,没有在他身上发现那条勇气项链,而她却傻傻地把他送的表当作珍宝。

她故作轻松耸耸肩,眼里却悄悄泄露出她的失落。“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他也爱上我,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你既然认识他,应该知道他本来就不太好亲近。尤其这次车祸伤了他的自尊,以后他可能会更阴晴不定,这样你还是坚持要嫁他吗?”他必须先为好友探问清楚,他也希望凌阳能有一个好女人来照顾他。

“我想以后最大的问题,不是我受不受得了他,而是他受不受得了我吧。”她心中有数的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齐奕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未了,嘴角轻轻一弯。

╔……╗

┆千秋┆‘阅’尽春色 ‘读’领风骚

╚……╝

第五章

又过了一个月,季凌阳如愿以偿地出了院,同时,他也拖着未愈的病体到黎家,亲自和黎大同解释,他并不想和黎灿结婚。

可是黎大同看见他抱病而来,并没有劈头就谈婚事,反而从以前他在黎风集团的杰出表现聊到现在的奕阳科技,几乎让人没有插话的空间。正当他要提出来意时,黎大同突然又谈到那几百万美金的资助,让他所有的拒绝只能梗在喉头。

就这样,在老狐狸的半威胁半利诱下,他无奈地订下了婚期。

事已至此,尤其又是自己亲口答应的,已经赖不掉了。不过无法说服黎大同,他至少可以从黎灿那里下手,他相信自己有办法逼得她不得不离婚。

在这件事情上的完全被动让他愤怒,而那女人,就是罪魁祸首。何况他已经不只一次撂下狠话,告诉她嫁过来不会有好日子过,但她还是执意如此,就不要怪他狠、心了。

于是两人的婚礼在他的坚持下低调地举办了,来参加的只有双方家人,唯一的外人是证婚的牧师。此举无疑是他想给她的下马威,没想到她一个千金小姐受了这么大的羞辱,还是坚持要嫁。

一场没有喜宴,没有婚纱,也没有宾客祝福的婚礼,他看不出她脸上的笑容是真心,抑或勉强。

“我以为我们只能公证结婚呢!没想到还有牧师证婚,已经很好了。”

当他为她套上戒指之际,她微笑着落泪了,也勾起他一丝罪恶感。

她身上只是一袭简单的白洋装,这个戒指,甚至还是她自己去挑的。

“我跟我爸爸说,因为你身体不方便,我们不想要太盛大的婚礼,所以他不会怪你的。”在他敷衍地吻上她唇边时,他听到她这么说。

所以她知道他的企图,却仍在她父亲面前替他掩饰,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她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心里些许的动摇令他不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婚礼的温度便在新郎吻完新娘后降到零下,这会儿在黎大同面前,连季父季母都无法替儿子圆场。

“怎么回事?凌阳似乎不太高兴?”黎大同皱眉,他原本也是拗不过女儿,才勉强接受这女婿,现在女儿人还没嫁过去,就先摆脸色了吗?

气氛有些僵硬,此时黎灿却说话了。

“爸、妈,凌阳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我们先回去吧?”

小手顺势覆上轮椅上他的大手,季凌阳下意识地想拨开她,却发现她握得十分用力,看着他的眼,也相当坚持。

她何必这么维护他呢?季凌阳不愿去深思个中理由,但想推开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黎灿欣慰一笑,和父母道别后,搭着礼车回到季宅。还来不及参观新家,她先推着季凌阳的轮椅,将不发一语的新郎送入洞房,而后仆人也将她的行李陆续搬进房间。

这将是她以后生活的地方,她也无比期待。

瞧着一路上直绷着脸的他,黎灿并不以为意,她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参观着自己未来的房间。

“哇!衣柜这么宽敞,看来我应该多带几件衣服才对。”

“我把你的东西换到上层抽屉,以后你比较好拿,下层就给我用好了。”

“这张床床垫太软了,对你的脊椎不好,我找个时间把它换了你说好不好?”

冷眼随着她自得其乐的身影来来去去,季凌阳有着被视而不见的懊恼。“你以后要跟我睡同一间?”

“废话。”整理衣服的俏人儿抽空给了他一枚白眼。“我们是夫妻啊!”

“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他冷声警告她,“你最好快把你的东西搬出去。”

“喂,这位先生,和你睡在一起我也很紧张好吗?谁知道你晚上会不会打呼磨牙啊?说不定你还会抢被子、梦游之类的……”她不甘示弱地咕哝着,完全不把他的警告当一回事。

“那你就滚出去!”他重重地一拍轮椅的手把。

挂上最后一件衣服,她走到他身边,小脸突然凑向他,纤指在他肩膀用力一戳,风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话。“喂,你有没有发现你是怎么进房间的?”

什么时候话题跳到这里了?季凌阳的脸往后一缩,拒绝她的亲近。“我还坐在轮椅上,你说我是怎么进房间的?”简直是蠢问题!

“不准在心里偷笑我蠢。”她眯起眼,神机妙算似地看透了他,“你是我推进来的,可不是自己飞进来的。”

她示范似地推着他,来到厕所门口,“你看,以后如果没有我帮你,你一个人怎么洗澡上厕所?”然后又推着轮椅到窗边,“我还可以推你到外面走走。”最后来到梳妆台,“以后你梳头刮胡子,都是我的工作喔……”

“你说的事,看护都可以做到。”他冷哼。

“可是看护不能陪你睡觉吧?万一你半夜脚痛,或者突然跌倒怎么办?扶你也是要费很大劲儿的呢!”所以陪他睡,她也是很辛苦的!

“……”季凌阳发现自己竟说不过她。看她又转过身整理柜子里的东西,像是跟他耗定了,不由得令他浑身不自在。

“你不怕睡到半夜,被我这张鬼脸吓醒?”或许这是他赶她出去的最后武器了,他一直不相信她不在乎他可怕的脸──一张连他自己都嫌弃的脸。

背对着他的人儿仍是低头忙碌,保持着沉默,令他原就自鄙的心更沉了三分。就在他悲哀又得意地想着,终于能用这种理由将她赶出去时,她猛然一个回头──

“吓!你……”乍然看清了她的脸庞,他倒抽一口气。若非坐在轮椅上,加上个性够沉着,他相信自己会倒弹三尺。

“嘿嘿嘿,吓到了吧!这是我在日本买的般若鬼面具喔!”她取上脸上的面具,朝他嘻嘻笑着。“你不必怕吓到我,反倒是我怪东西一堆,才怕吓到你呢!”

一肚子的郁闷和火气,被她这么一吓,全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无奈地看着她从行李袋里取出一堆看都没看过的诡异东西,顿时只感到无言以对。

新婚的第一天晚上,因为一张鬼面具,黎灿顺利攻占季凌阳卧房。

一早起来,看着身上八爪章鱼般缠苦自己的女人,季凌阳有种欲哭无泪的感受。

做贼的喊抓贼这句话真是形容得好。黎灿这女人似乎忘了身旁躺的人是个病号,一整个晚上就在他身上磨磨蹭蹭,手来脚来。他只伤了双脚,但男儿本色可是还好端端的,尤其她的睡相差到长袖的保守睡衣都能迸开一个扣子,只要他微微低头,大好春光尽收眼底。

下#蝴不会对这可恶的女人产生什么欲望的!

硬是压制下腹的燥热感,一种自厌又自怜的心态霎时兴起,他用力地推开趴在胸前的女体,让她翻过身去,另一手则试图去勾来停放在不远处的轮椅。

美梦中突然遭遇地震的黎灿顿失暖源,下意识地又自个儿翻了一翻,砰的一声狠狠跌下床,突然回头的季凌阳只来得及傻眼地看着她掉下去。

睡眼惺忪地坐在地板上,黎灿双手揉着没睡饱的双眸。

“天亮了吗?”脑子尚未完全清醒,她本能地站了起来,往墙壁那方走去,叩的一声就撞了上去。

季凌阳被她莫名其妙的动作弄得满头雾水,还说怕他梦游睡癖不好,她自己才是怪癖一大堆。

撞了墙的黎灿并没有清醒一点,她摸索地走到了浴室,在里头乒乒乓乓之后,仍是睡眸半睁地捧了只水盆出来,摇摇晃晃来到季凌阳身前。

他不由得提防地往床头缩。这疯女人该不会有泼水叫人起床的习惯吧?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躲过这一击时,忽然她轻轻地将水盆放下,由里头拧出一条毛巾,开始替他擦脸。

季凌阳全身紧绷的肌肉突然放松了,他僵硬着表情让她洗完脸后,突然她又开始解他睡衣上衫的扣子,意图剥下他的衣服。

“黎灿!你这色女想干什么!”他不悦地推开她的手,令她毫无防备地挥向水盆,匡郎一声,盆里的水大半全淋到她身上。

黑眸眨了眨,直觉想伸手抚去她手臂上的水渍。然而一碰到她娇嫩的皮肤,他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是她咎由自取,没人要她帮他洗脸的,被泼了水也是活该!

这头忙着心理建设,一旁的黎灿却因这一泼而醒了过来。

她迷糊地看着自己胸腹间湿淋淋的一片,低叫了声,转头看到他的衣服被她脱了一半,不太好意思地向脸色不豫的男人解释。“抱歉,我好像睡糊涂了,以为还在医院里呢!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她似乎不在意他的无礼举动,迳自在衣柜里拿了件衣服,迅速走进浴室盥洗。

直到她被水淋湿的窈窕身段消失在眼帘,季凌阳才放下严肃的表情。她今天的举动,说明了在他伤卧医院那一阵子,她都是这么服侍他的,母亲曾说这段期间并没有请看护,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在照顾他。

他还记得自己清醒时,身上没有肮脏的不适感,反而身体衣服都很清爽,所以可能不只洗脸、刮胡子,她应该连全身都帮他擦遍了……

不知是尴尬还是羞愤使他表情益发难看,而他原已决定要抗拒她到底的心意,也被撼动了些许。

多事的、鸡婆的女人,她一定要这样扰乱他的思考吗?

既然她奴性这么坚强,他就不客气了,反正这一切是她自愿的,他并不需要感到惭愧或忸怩!

半晌,黎灿穿着水蓝色衬衫,白色七分裤,清新俏丽地出现在他面前,而她也理所当然似地替他打点好一切,最后替他穿上他坚持的西装,才推着他来到饭厅。

“爸、妈,早!”她元气十足地打了招呼,把他推到餐点前,自己则在他身旁坐下。

“早啊。”季母看两人似乎相处得挺不错,也放下担了一晚的心。“昨天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谢谢妈。”黎灿笑咪咪地点头,突然在季凌阳伸手拿咖啡时,端走他的杯子。

“你做什么?把我的咖啡拿过来!”他不悦地瞪她。

“骨折的人最好不要喝含有咖啡因的饮料。牛奶富含钙质,你还是喝这个好了。”她倒了一大杯牛奶推到他眼前。

“不要以为你嫁给我了就什么都要管!”他表情铁青地朝她伸出手。“拿来!”

讵料她一点也不怕他的威胁,慢条斯理地端起从他那打劫来的咖啡,很享受地喝了一大口,然后递到他眼前。“有我的口水喔,你要喝吗?”

“你……哼!”季凌阳气到无话可说,愤愤地吃起早点。

“小灿真是细心,我都没注意到这点呢!”季母对媳妇满意极了。

“没有啦!只是我问过医生,像什么香蕉、竹笋、酸的、冰的食物都不能吃,我会开一份菜单给煮菜的大婶。另外他复健的时间表,我和复健师已经谈好了;还有他的脚伤到神经,所以可能会有抽筋或麻痒的情况,医生也教了我一套按摩的方法……”她想让婆婆更放心地补充。

“你说够了吧!”季凌阳把杯子重重地放下,他不想再听到这女人为他花了多少心思。

“凌阳!小灿也是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季父看不下去地说了句公道话。

“哎呀!爸,他是在害羞啦。”黎灿像是没看到他气得快爆炸的脸,仍是笑容满面。“因为我跟他说我要追他,他不好意思嘛。”

“黎灿!”季凌阳低吼了声,不敢相信她连这种事也在父母面前说出来。

“你们看你们看,就是这张冰块脸不知道吓跑多少女生,现在有了我这么可爱的小美女喜欢他,还嫁他做老婆,他害羞也是应该的……”

“谁害羞了!”连忙打断她的话。这女人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啊?

“哦?你现在不害羞了?”她惊喜地睁大眼睛。“所以你已经接受了我要追你的事实了嘛!还装得那么酷的样子,想不到你也挺闷骚的。”

“我……”季凌阳突然觉得头痛起来。只是一顿早餐的时间,他已经又害羞又闷骚了,不知道她还要破坏他形象到什么程度。

“我吃饱了。”凛着脸,他自己推着轮椅朝门口前进,却被黎灿叫住。

“你要去哪里?”

“上班。”他回头怒视她一眼。“不准你跟来!”

“你这么快就要去上班了?不多休息几天吗?你的行动还不太方便……”她劝着他。

“我再不去上班,恐怕后宫就要干政了。”这句话,显然是在讥刺着她在医院激他时说的话。

“小气鬼,这么容易就当真了。”

“哼!”他继续前进,铁了心要去上班。

“凌阳,小灿跟你去,才有人照顾你呀……”季母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不必!有老王就行了。”轮椅出了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了起来。

望着紧闭的门扉,季母还是有些担心。

“小灿,你不跟去吗?”

黎灿安慰地拍拍婆婆的手,“让他自己一个人放松一下也好,我在他身边,只会让他不高兴。”目光透过窗户,看见司机老王正协助季凌阳坐上车。

“可是……”

“他今天早上坚持一定要穿西装,我就知道他想去上班了,所以司机和公司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会有人照顾他的,妈你可以放心。”

“这就好。”季母拍拍她的小手,“这阵子真是难为你了。”

“不会,是我自己愿意的。”虽然偶尔会被他冷嘲热讽的话伤到,但能和他这么亲近的相处,她心底仍是喜悦的。

“小灿,你刚才是故意和凌阳斗嘴吧?”季父忽然开口。方才他一直观察着小俩口的互动,,这小丫头对付他脾气冷硬的儿子真的有一套。

“是啊。他刚清醒那一阵子死气沉沉的,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想,让他有个发泄的管道也好。”她耸耸肩,笑得有些狡猾,“你们不觉得气呼呼的他,看起来可爱多了吗?”

“是的,的确很少看他这么有生气的样子。”频频点头,季母很欣慰地笑。“不过这就苦了你了。”倒楣地要成为他发泄的对象

“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相信我和他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凝视着窗外载着他远去的轿车,她是这么衷心希望。

第六章

“你今天怎么自己来了?我以为你那亲亲老婆会随侍左右呢!”

听到执行长上班的消息,齐奕行马上放下手边工作,来到季凌阳的办公室。

季凌阳只是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批示公文,懒得回应这个问题。

“好吧。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多休息几天再来上班。”半张脸还上着红红黑黑的药水,人也还坐在轮椅上,齐奕行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公司需要我。”这么淡淡的一句话,仿佛和桌上成堆的公文互相辉映。

“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一根废柴一样,好歹我也拚死拚活的挽回了美国可颂电脑那个案子。”他可是忙到差点丢了老婆呢!

“所以让黎风集团有机可趁。”他冷笑,一点都不领情。

“你这么说好像大家出卖了你一样。可是你不能否认黎风的金援帮了很大的忙,你就算不感激,也不应该说得那么难听。”

“所以我答应娶了那女人不是吗?”想到她竟大胆地干涉他的一切,他就气得牙痒痒的。

很少看到八风吹不动的好友,单只提到一个女人就动了气。齐奕行总觉得季凌阳和黎灿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凌阳,老实说你真的很讨厌黎灿吗?”他认为这对夫妻的未来,维系在好友的态度上,只要他愿意捐弃成见,就能看见黎灿的美好。

黎灿不是那么霸道的人,她强行嫁给凌阳,一定有她的理由,就算凌阳真的无法爱上她,他相信他们至少也能做个朋友,好聚好散。

那句就要冲口而出的“对”,硬生生停在季凌阳嘴边。他对她的感觉绝非讨厌,而是,而是……

他竟无法找到一个精准的词,可以形容他对她的感觉。

“我不能接受一个女人操纵我的一切。”对,就是如此,他对黎灿的反感其来有自。

“我倒觉得她只是关心你。”至少就他所观察的,黎灿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凌阳好。

“那她为什么不去嫁别人,要选上我?”这是季凌阳最恨的地方,他竟窝囊到连选择自己老婆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要问你了。”齐奕行笑了笑,意有所指,“你不觉得她挺直率可爱的?居然就大大方方地在你面前宣布要追你?”

“那是她发花痴,我没有一定要接受的义务。”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和尚都做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个小美人当你名正言顺的老婆,不亲近一下多可惜……”

“我不会碰她的。”想到今天早上伏在自己身上那香馥柔软的娇躯,他不否认自己有欲望,但一碰她就没退路了,他绝不会如她的意。“我厌恶她的一切,奕行,我绝不会碰她,绝不!”

强调了那么多次,像在提醒他自己似的。齐奕行看在眼里,别有深意地一笑,“话说回来,你以前真的不认识她?”

“不认识。”话说得果断,心里却隐约觉得似乎另有蹊跷。

是吗?齐奕行本想说出黎灿向他说的实情,但最后还是选择闭嘴。毕竟这是他们夫妻俩之间的事,黎灿不明说一定有她的理由,他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算了,别再提那女人了。”一想到黎灿,心里就烦闷。季凌阳拿起一份文件,递给齐奕行。

“这是下午的记者会声明稿,你看有没有问题。”

“执行长是我不是你,我出面至少不会让投资者认为我快死了,对公司股价回稳有一定的效用。”再不快些把股价拉起来,他们奕阳很快就变成外资企业了。

“但你的伤势还没完全复元。”齐奕行知道好友的自尊心有多强。顶着一张半毁的脸,加上不良于行,这一切若透过媒体呈现在社会大众面前,他心里必定会受到不小的伤害。

“奕行,我想再过半年,甚至一年,我的情况也不见得会好转多少。所以记者会尽早开,公司损失也会少一点。”听完医生对他伤势的说明后,他早已不抱太大希望。若非黎灿那女人一直激他,他根本连复健都不太愿意做。

那女人似乎比他还关心他的伤势,他想破头也想不到她图的是什么,而她的种种表现,同样证明了她真的不怕他这张鬼脸。

没有人会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他不愿承认她真的如她所说的喜欢他,反正她的企图,时间久了总会泄露出来。

齐奕行听到他有些自嘲的言论,知道此时再劝他也没用。不过他相信黎灿会在他度过这个难关时,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既然你要坚持要出席,”他微笑举起季凌阳的新闻稿,“那就出席吧!”

“季执行长,依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你如何确定自己能继续管理奕阳科技?”

“你双脚真的残废了吗?听说,你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对于你半张脸毁容,请问季执行长有什么看法?你觉得旗下员工会因此怕你吗……”

纤手拿起摇控器关上电视,黎灿再也看不下去今天记者会的新闻转播。

记者会的片段,一次又一次的在每节新闻里重播,她知道那些记者尖锐又伤人的问题,必定如利刃般割着季凌阳的心,在他沉稳自信的回答下,她看出他的隐忍及不堪。

奕阳科技是他的责任,所以他二话不说地站出来,不愧是她所爱的男人,有令人倾心的勇敢,可是看着他遭受种种质疑及攻击,她心里的难过是他的千百倍深。

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伤?不,这不是她黎灿的作风。

当初执意嫁他的最终目的,便是希望自己能陪着他走过这段低潮,或许他无法接受这种方式,但至少她会尽全力帮助他,让他重新站起来。何况娶她是他自己的承诺,虽然他似乎不放在心上。

就算他会恨她、会讨厌她,她也认了。

所以,她请公公婆婆在记者会结束后播了通电话给他,告知他她的决定。她清楚季凌阳是个孝顺的儿子,没有家底的他,靠自己双手打拚到现在的位置,让老父老母能提早由公务员退休,无后顾之忧的度过晚年,所以父母的话,他一定会听。

黎灿不否认这是她的心机,因此好整以暇地坐在房间,等他回家兴师问罪。

砰!还在思考时,房门被恶狠狠地推开,撞到墙壁还反弹回来。门外出现的,果然是季凌阳铁青的脸。

“你这女人凭什么擅作主张?”

“你指的是哪一件事?”依据她的理解,到目前为止,每一件事都是她的擅作主张。

“你为什么叫爸妈打电话给我,说你要进奕阳?”季凌阳的黑眸冷森森地怒瞪她,“像你这种米虫,进了公司也只是坐领干薪,你有什么资格在奕阳工作?”

“哇!你太瞧不起人了吧?”她鼓起腮帮子。“人家我以前在黎风也是当老爸的特助呢!工作能力可是很强的。”

“我看不出来,”他冷冷地嘲讽,“除了利用人情和金钱压力逼迫我,我看不出你有什么能力。”

“所以你更要用我啊!这样你就能知道你老婆有多么能干。”她笑嘻嘻的,似乎不以他的坏口气为意。“以前算命的还说过我有帮夫运呢!让我进奕阳绝对没错啦!何况我也不缺那份薪水吃饭,就算不领薪资也没关系。”

“你很厉害。”眯起眼,他更坚信自己厌恶这女人是正确的。“你明知道我无法拒绝爸妈的要求,所以才请老人家打电话。你既然这么有自信,我会如你愿。”

“真的?”双眸一亮,她无法相信这一次这么简单就过关了。

“我说出口的话,就会兑现。”只是他会让她明白他的手段,叫她乖乖地打退堂鼓。

是吗?黎灿质疑地瞥他一眼。明明答应要娶她这件事,他就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你要进我的公司,有两件事你必须做到,否则这件事就免谈。”他先立下但书。

“可以!”只要能帮到他,一百件她也答应。

“第一件就是,我的命令你不许违背,也不准跟爸妈打小报告哭诉。”

“我才不是那种人。”她正想抗议,但对上他等着她拒绝的讽然眼神,她忍住这口气。“好啦!”

“第二件事最为重要,也希望你务必遵守,因为我不想有人借故在公司兴风作浪,所以……”

顿了下,他冷冷一笑。“你不准泄露你是我妻子的身分!”

第七章

刘菁菁担任季凌阳秘书两年之久,没想到一向处事公正的执行长,今天居然带了个空降部队到办公室。

瞧着眼前娇小清秀的女孩子,她猜想对方若非哪里得罪执行长了,就是个性一定很难相处,上司才会交代她要“好好照顾”新人。

所以办公室里从此多了名秘书助理。

“你叫黎灿?”有了上司的交代,刘菁菁的态度自然不会太好。

“是啊,你是刘秘书吧?以后请多多指教喽!”黎灿微笑着打招呼,对于对方的不善,她早有心理准备。

“会做些什么?打字?会计?会不会英日文?”其实刘菁菁压根瞧不起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助理。“如果都不行的话,倒茶送水总会吧?以后,泡茶打杂跑腿可都是你的工作。”

“我以前曾经在黎风企业工作过,所以你说的东西,我应该都懂一点。”她巧妙地隐瞒了自己的身分。“至于那些端茶送水的工作,我想对有手有脚的人来说应该都难不倒。”

以她从高中就跟着老爸在企业里混的经历,刘秘书见的世面说不定还没有她见的多。不过目前情况显然不容许她多做解释,反正事实会证明一切。

“你都会?”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看这女人还能逞强到哪里去。

她先指着办公室档案柜。“你把里面的档案先记熟了,以后执行长要的资料,你必须马上拿出来,而且立刻送到他面前。”又转身到自己桌上拿起一叠纸,“这几封英文和日文信你中午前翻译好,拿来给我。”

黎灿挑了挑眉。看来这一关不好过啊。

接着刘菁菁望着身后几个比辞海还厚的资料文件夹,“这是公司近五年的资产负债表和一些帐务资料,你下午先看一看,之后我这里有这半年的帐,你在今天把它对完。”

哇塞!黎灿在心里低呼,分明是欺负她这个廉价劳工嘛#旱她廉价还算抬举,她根本是无价劳工──一毛薪水都没有的劳工。

“刘秘书,这些一天可能做不完吧……”

“做不完可以延到明天。”刘菁菁不怀好意一笑,“只是明天还会有新工作。”

两人对视半晌,刘菁菁原以为会生气或耍赖的黎灿出乎她意外的,只是耸耸肩,不甚在意地微笑。

“好吧,今天的工作量就这么恐怖,看来我要好好努力了。”反正她来公司的目的就是帮季凌阳,分派到的工作越多,不就能多分担点他的工作!

想到这里,庞大的工作量似乎变得不值一哂,她恨不得再多来点工作,让她老公能多休息。

黎灿大方地走到一个空座位,睁大期待的水眸。“我可以自己选位子吗?”

“嗯,只要不占到走道就好,可是你得自己搬桌椅。”刘菁菁皱眉,不敢相信她欺负人都欺负得这么明显了,对方竟然一声不吭地接下。

“那就开工喽!”废话不多说,黎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桌子拖到季凌阳办公室门边,这动作令刘菁菁有些傻眼。基本上,员工的心态都是离老板越远越好,但这女人居然反其道而行?!

刘菁菁诧异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一边工作,一边也偷偷观察黎灿的情况。她看着黎灿走到档案柜前,只花了三分钟就了解归档的方式,然后搬下最近日期的几个档案到桌面上。

而且她似乎懂得速读,看档案的速度飞快,还有余裕在看累时改做翻译,几封信没两下就翻好搁在一旁。

像是察觉到对方的注视,埋首文件的黎灿忽然抬起头,给了措手不及的刘菁菁一个大大的笑容。

“刘秘书,以后有什么工作尽量交代好了,我会尽力做好的。”

听到这句话,刘菁菁迟疑地点点头,慢慢地将犀利的目光收回。在观察完黎灿的工作态度,再加上她说的话,刘菁菁开始质疑上司的目的,也反省自己是否太早有成见了……

抬起头,摸摸酸涩的脖子,已经晚上九点钟了。

季凌阳推着轮椅来到窗边,想起秘书下班前和他报告的情况。

“执行长,黎灿的工作效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交代了一堆工作,她大致上都能在时限内完成,而且做得很完美,甚至还多分担了我很多事。”所以今天是上司车祸后,首次她能准时下班的一天。

“她都没有任何抱怨吗?”在心里诅咒了句,如果让那女人在办公室里如鱼得水,他岂不弄巧成拙?

“没有,她甚至很乐在其中,还叫我多给她一点工作。”刘菁菁压根没看过这样的人。

“她的工作做完了吗?”他揉着额际太阳穴,觉得头隐隐痛起来。

“还没。”毕竟她给的工作份量非同小可。

“那就不要管她了。”

不要管她,一句话结束了今天黎灿的工作情况报告。季凌阳的心思回到现在,都这么晚了,就算工作做不完,她应该也回去了吧……

叩叩──

听到微弱的敲门声,他飞快地回头,心里无端的紧张起来,但表面上仍力持镇定地道:“进来。”

果然进门的是张甜蜜蜜的笑脸,忙了一天的黎灿,未见疲累地来到他身边。

“老公,你也太勤奋工作了吧?现在还不下班?”

听到那句甜腻的老公,季凌阳感到浑身不对劲,只得沉下脸压下那种躁动的情绪。

“我说过,你不能泄露……”

“我不能泄露是你老婆嘛!不过现在全公司的人都走光了,只剩我和你,就不用顾虑那么多啦。”在他说出下一句话反驳时,黎灿接着道:“你应该不是这么龟毛的人,连这一点事都计较吧?”

再一次,季凌阳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纵使有再多的抱怨与指责,也因为不想当一个龟毛的人而无语。

“我跟你说,我在你办公室外面等好久了,可是你都没有踏出一步,你这个执行长也未免太宅了吧?”她半责备半关心地摇摇头,“这样是不行的喔!瞧你才恢复工作几天,黑眼圈都快出来了,我可不希望我老公变得一点都不帅。”

“难道你觉得我帅?”他难以置信地反问。

“当然,不然我嫁你干么?”她理所当然地翻了个白眼。“可是你居然把我原本很帅的老公折腾成这样,真是糟糕。”

“我记得你不久前才指着我的脸,说我是个丑八怪的。”他冷笑,并未相信她的说法。

“你明知道那是故意刺激你的嘛,谁叫你当时阴阳怪气的。”她皱皱鼻子嘟囔着。

季凌阳几乎要相信她的话了,不过这仍未抵过他对自己容貌的嫌恶。“我不相信会有人觉得这张脸好看。”

“你管别人怎么想?你应该在意的,是身边的人吧?”她扳着手指,一个个数给他看。“你的至亲爸和妈,无论你变得如何,他们一定觉得你帅的;而你的好友齐奕行,除非他是个gay,否则你帅不帅根本不是重点;至于你的老婆我嘛……”她认真地打量了他的脸半晌,“还恨不得你脸上多来几条疤,免得有人跟我抢老公呢!”

季凌阳揣度着她话里的真实性,忽然觉得打从记者会后被那些媒体羞辱的自卑情绪,硬是舒缓了许多。

他淡淡地露出一个几乎看不出笑意的微笑。“或许你说的对。”

“我说的本来就对,是你一直钻牛角尖。”她走到他身边,双手搭上他的轮椅。“我还注意到你今天一整晚都没有吃饭,你现在亟需补充营养,怎么可以饮食不正常呢?我们回家吃饭吧!”

“我还有工作。”他皱眉,抓住轮子不让她移动。

“你那些工作再做一百年也做不完的啦!但吃饭可是当务之急,我就是知道你一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才毛遂自荐来公司帮你的耶。”

这番话令季凌阳的警戒心倏然提起,脸色也变得不善。“所以你果然是来监视我的?”

“怎么说的那么难听,我是来帮忙好吗?人家今天也做了不少事,你不觉得今天的工作量少了一点?”她不服气地指出事实。

即使他稍微感觉到了,自尊心也不容许他承认,何况他认定她心机深沉,才不相信她会有那么好心。“你既然要进公司,做好份内的事是应该的。”

她嘟起嘴,不想跟他争论。“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我说过我有工作。”他不想和这女人同进同出。

定定地凝视他许久,黎灿轻叹口气,放开了他的轮椅走到一旁。“好吧,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留着做什么?”他对她一再地侵入他的生活空间,甚至是心灵空间而感到极度不悦。

“等你呀。”她说得理所当然,夫妻本是同林鸟嘛!“你不吃不喝又狂工作,真当自己是铁人啊?何况你病还没好,复健也不好好做,我怕你在办公室昏倒了,至少还能及时叫个人上来抬你去医院……”

“够了!”他深吸口气打断她。她越关心他,越让他觉得烦躁。此时他只想摆脱这种难以自制的情绪,完全不把她的好意放在眼里。

“你说完了没?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不要二十四小时都让我看见你?或许你认为自己手腕高超能把我操纵在股掌之间,可是我总有不接受的权利吧?你知不知道一直看见自己厌恶的人是一种折磨?你能不能滚出我的视线!”说到后来,他几乎是低吼了。

黎灿的笑容乍然消失,她呐呐地低喃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对#葫以你能不能走开一点?”他知道自己是口不择言了,但伤人的话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

无论再怎么乐观、再怎么勇敢,黎灿这次真的受伤了,总是晶莹透亮的明眸里浮上隐约的水雾,她紧抿着嘴注视他,像在忍耐什么。

话一出口,季凌阳就后悔了,他不习惯接受这么直接的关怀,尤其是来自他一直抱持着成见的她,然而如今真的残忍地伤了她,他却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得意。

其见到她那要哭不哭的表情,他发现伤了她,竟也莫名地折腾了自己。

“你……”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能把她气走不是最好吗?为什么他竟不想看到泪水真的从她眼眶中滴下?

她的泼辣呢?她的机伶呢?怎么这次他真的希望她发挥她的心机了,那厢人儿却闭上了嘴?

这次黎灿并没有再回应,而是低下头,如他所愿地离开。

第八章

黎灿真的走了,季凌阳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块。

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女人居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他应该高兴,应该放鞭炮庆祝,然后把她的影子赶到十万八千里外,永远不要再想起这个恶梦般的女人。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呆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处理心头的一片混乱。

为什么在她面前,他可以口是心非地吼出他真的讨厌她,而当齐奕行问一样的问题时,他却犹豫了?

这阵子他一味的反抗这桩婚事,一味的排挤她,如今出现的矛盾心理,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他还会对她的受伤感到愧疚,一定是因为他良知未泯,并非是对那女人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们的婚姻是建筑在金钱及胁迫之上,所以他反抗是应该的。

他没有错!对,他没有错!

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离开时带上的门,时钟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步,而他却一下也动不了,只能不断地诋毁她以强化自己的意志。

她现在应是回家向爸妈哭诉了吧?又或者去向黎大同挑拨两句,无论是哪一种方式,他的结局一定不会太好。所以他应该做好心理准备,迎接接踵而来的责难……

砰!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了。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她不知去搬了什么救兵回来,现在要来兴师问罪了。冷笑着转过轮椅,他缓缓转头一看,来人却让他方才昕有的心理建设和自我催眠毁于一旦。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但这种仿佛从厚厚阴霾破出曙光的感受,却是他近日来最深刻的体会之一。

“嘿!又吓到你了吧!”进门的黎灿像是没事人一样,提了个大便当走进来。“我可是还没追到你,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你唬倒?”

这回不再问他的意愿,她将他推到桌前,然后把便当拿出来放好,再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哪!这可是老王辛苦去买的便当,我有交代他应注意的食物,所以一定很适合你吃。”

好一会儿,季凌阳才恢复说话的能力。

“你没走?”

黛眉高高一挑,难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鬼吗?“如果我真的怕你凶,早在第一天就被你赶走了。你想,我费尽心力才能嫁给你,岂会轻易放弃?”

一句句铿锵有力的宣告,竟抚平了他矛盾的心。他不必再烦恼愧疚与得意之间的界线,也不必花力气去摆平原以为会相当棘手的麻烦。

因为她还是她,一点儿也没变。

想到这里,食欲来了。季凌阳慢条斯理地吃起便当,头一次觉得外头的便当,也有难以形容的好滋味。

将他大快朵颐的样子看在眼里,黎灿浅浅地笑了,只是笑容底下,有他不知道的情绪。

好半晌,季凌阳解决了大半个饭盒,抬起头才看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进食,这时他才慢半拍地想到──

“你吃饭了吗?”

“啊?我……”对他突来的关怀有些讶异,她摸摸小肚子,笑容灿烂。“当然吃饱了,我才没你那么笨呢!”

她是比他更笨,才会到现在滴水未进,在被他狠狠奚落一顿后,还犯贱地去帮他张罗吃的。

但瞧他吃得尽兴,她忽然觉得这点苦不算什么,坐在轮椅上还要担负一大间公司生计的他,比她更苦千百倍。

“你说便当是老王买的,那你去哪儿了?都这么晚了。”他没发觉自己像个盘问老婆去处的吃醋老公。

“我去租dvd啊!”她指指肩上的大包包,“听说最近有几部喜剧片不错,所以我赶快去租回家看。”

“你喜欢看喜剧?”

“嗯。”或许……是从嫁给他以后开始喜欢的吧?

季凌阳露出一个敬谢不敏的表情,像在质疑她的品味。看看时间也晚了,他收拾了桌上残骸,对她说道:“我们可以回去了。回去之后,别想我会陪你看那种无聊的电影。”

撂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地推着轮椅出办公室,看着他背影的黎灿,笑容却渐渐褪去。

“这本来就是我租给自己看的啊……你不知道,现在我比你更需要笑吗?”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就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地淡了。

黎灿一样的上班下班,和季凌阳斗嘴,时间到了就胡搅蛮缠地逼他去做复健。

渐渐地,季凌阳脸上的伤收口了,少了那些五颜六色的药水,只剩下两三条绯红色的疤。或许也是她给的压力起了功效,他甚至可以扶着把手,短暂地站立几秒钟。

只是他的进展似乎到了停滞期,每次熬过做复健的痛苦,却不像前一阵子般有显着的进步,于是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可是季凌阳是个自制的人,他从不把脾气发泄在别人身上,唯独她,是唯一的例外。当他发现她像只打不死的蟑螂赶也赶不走,还常常反过来把他激得跳脚后,他便像要挑战她的底限似的,把一肚子的闷气全发在她身上。

他不得不承认和她斗嘴时,是他最有精神的时候。

“把这些资料整合成一份,今天中午前我要看到。”他坏心眼地抛给黎灿一叠厚厚的文件,然后迳自进了办公室。

刘菁菁悄悄地抛了记怜悯的眼神过去。这阵子一起工作以来,她发现黎灿的工作能力真不是盖的,甚至有些时候,她这个秘书还必须放下身段向她请教。

而那些小妹做的跑腿送水工作,黎灿也做得不亦乐乎,连执行长的早午晚餐她都要插一手,而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一向讨厌人干涉他私事的上司,居然也乖乖地吃下她准备的餐点。

越看,她越觉得黎灿背后有秘密!

铃铃──

黎灿桌上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刘菁菁看她接起电话后小脸蛋发亮,一副很惊喜的样子,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小蓝!”黎灿惊喜地叫了出来,除了婚礼那天,她好久没见到留学美国的弟弟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的飞机。”黎蓝低低地笑着,由于老爸出门像丢掉,母亲又早早过世,所以他和姊姊感情特别好。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依她的估计,应该还有三个月他才能拿到管理硕士学位啊?“你还会再回去吗?”

“不,我这次回来就准备进黎风了。”他可是老爸重点栽培的人才。

“那你的学业……”

“我的学分已经修够了,接下来只等毕业证书寄回来。”话锋一转,黎蓝的口气变得有些奇怪。“何况你嫁给那个男人,我不放心。”

“你是为我回来的吗?”黎灿好感动,“你放心啦,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为什么你是说你过得很好,而不是说那男人对你很好?”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黎蓝轻易地听出姊姊的语病。

她沉吟了会儿,下意识仍是维护着老公。“是我自己要嫁给他的,他在这件事情上完全被动,可能需要多一点时间来适应吧。”

“姊,明明只有你还记得年轻时的戏言,现在事实很明显,他已经全忘记了。”对于姊姊对季凌阳的迷恋,他全都知道。“婚礼那天他的表现,根本摆明了不给我们面子,我敢肯定他绝对没有善待你。”

“我也没让他太好过啊。”她轻笑,水眸却浮现复杂的情绪。以往只有弟弟当她的垃圾筒,但当她选择了和季凌阳结婚这条路,为了怕弟弟和丈夫交恶,她所受的苦楚只能往自己肚里吞。

“不用逞强了,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黎蓝忍不住皱眉。“我原则上支持你的决定,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一直无法爱上你呢?你要受这种委屈多久?”

沉默了半晌,她才强笑道:“你不相信自己姊姊的魅力吗?”

“我当然相信你的魅力,但我更相信那男人的顽固!”黎蓝不悦地咕哝。“只有一头热的感情,不会幸福的。”

他的话,也是黎灿最担心的事实,不过她早有心理准备了。顾忌到这里是办公室,她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嫁到季家,是因为我很爱他,我希望能帮上他的忙。现在算是过渡时期,若是有一天他不需要我了,也无法爱上我,我自然不会继续浪费青春,毕竟我希望看他幸福,而不是硬缠着他让他难过。”

“如果你有这么聪明就好。”黎蓝越听,越觉得机伶的姊姊,一遇上爱情就成了个笨蛋。

“我若是不聪明,那个从小成绩就比我差的人,不知道有多笨喔……”

话题转换到姊弟之间的拌嘴,这也是黎灿这一阵子以来难得的轻松时光。电话结束后,她抬起头,看到刘菁菁直望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执行长叫你去楼下研发部拿份资料。”刘菁菁面无表情地转达两分钟前顶头上司交代的话。

黎灿点点头,不疑有他地离开办公室,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季凌阳推着轮椅从办公室里出来,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表情渐渐变得若有所思。

“执行长……”刘菁菁心惊胆战地看着上司忽青忽白的神色。虽然后半段的电话因音量降低听不清楚,但黎灿的位置就在执行长办公室门边,刚才门好像也只虚掩着,会不会她说了什么得罪执行长了?

“她这通电话讲多久了?”

“才一会儿。不过她的效率挺高的,我想这一通电话应该不会耽误工作。”刘菁菁直觉想替她解释。

原本以为上司会抓紧这个机会大肆挞伐,毕竟以前只要黎灿出了点小错,他就会钉得她很难看,没想到他只是直盯着黎灿离开的方向,表情复杂的点点头,便什么也没说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第九章

“来……脚再伸直一点,撑住喔,尽量举到你受不了。”

季凌阳躺在床上,神色铁青地做着医生交代黎灿要盯着他做的家居复健。此刻他正伸直着大腿,试图将它抬高,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股间传来的酸疼几乎让人无法忍受,光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他酸痛得冷汗直流。

“好了。”她协助他放下脚,并施以适当的按摩,一边说道:“等会儿你坐起来,我们来试试足踝关节的运动……”

“我不做了!天天做这些复健有用吗?我只觉得自己像个窝囊废,到现在还是连站都站不稳!”每天都受这些折磨,却看不到进步的空间,季凌阳像只困在笼里的狮子,暴躁不安。

黎灿微微一笑,不以他的坏脾气为意。

他这么孩子气、毫不设防的一面,只会对她表现出来,平时在众人,甚至双亲面前,他都是冷淡自制的。或许他是认为把所有坏情绪发泄在她身上,她就会知难而退,但她宁可相信这是一种感情上的进步。

因为她不要他压抑,该抒发的情绪就要适时抒发,否则依他什么都自己扛的个性,迟早会闷出病来。

“你只要持续做复健,说不定不久后就能拿拐杖站立了。”

“再怎么样还不是瘸子一个?”他狠狠地讥讽着自己,就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恢复,所以现在的辛苦,也只是让一个瑕疵品不那么破烂而已。

而且只要想到未来将一跛一跛的走路,他宁可坐在轮椅上,感觉还比较有尊严。

“至少你做完复健能站起来,不必到哪里都拖着轮椅。可是你不做复健的话……”黎灿忽然一个恶虎扑羊,一屁股坐上平躺的他腰间。

“你做什么?”他动了动,她却压得更紧。

“我做什么?我在性骚扰你呀!”她突然露出一个色中饿鬼的表情,奸笑着用手抚摸他的胸膛。“我不是说过你很帅吗?可见我对你垂涎已久……”

“色女!”他拨开她的手,可是另一手跟着摸上来,她还是稳稳地坐在他身上。

“看吧!你尽可以不做复健,连我对你霸王硬上弓你都没办法拒绝,你希望自己变得这么逊吗?”她煞有其事地又多摸了两下。嗯,还挺结实的。

“……”他没好气地抿嘴,突然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不断地帮我做复健,是在同情我?”

“你需要人同情吗?你比我还要凶哩!”她皱皱鼻子。“你这个人记性真不是普通的差,我说过我喜欢你吧?所以当然是基于这个理由才要你做复健的啊,我若是同情心那么旺盛,去医院做义工不是更快?”

纵然已听了很多次她的表白,但他仍是不太习惯这么直接的情感表达,只能听而不闻,当作她在唱歌。

“可是你总有烦的一天吧?难道你真这么喜欢被我骂?”这阵子的朝夕相处,他知道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有人犯到她,她绝对像个刺猬般刺回去,他就看过几次找她麻烦或施官威的公司主管,被她不明不白地整了。

唯独对他,她几乎是无止境的包容,他完全想不通现在这个残废的自己,究竟有哪里吸引她。

“这位先生,亏你还当上执行长,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她恶作剧地在他肚子上用力坐了几下,“我这是长期投资啊!把你照顾好了,以后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说不定换我坐轮椅,到时可就换你推我了。”

“我不以为我们会有这一天。”他反射性地说道,但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确信自己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难得两人这么平和的聊天,似乎就毁在他这一句话上。

黎灿沉下小脸瞪着他,忽然身子一个前倾,把他的双手压制在两边。

“你要做什么?”他的上肢并没有受伤,要挣开她易如反掌,但他却不知为何的任她摆布,或许是怕这么一推,在他身上的她会因此摔下床去。

“我要吃了你!”她恶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等我们生米煮成熟饭,到时你不认帐也不行了……”

“你这疯女人!”他痛呼一声,什么愧疚全没了,早应该直接把她推下床,不必浪费同情心在她身上。

大手轻易地挣脱,反抓祝糊的小手,黎灿却像咬上瘾了,在他身上到处烙下痕迹,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

“小灿啊,凌阳的复健做好了没?要不要出来吃宵夜……”

季母推门而入,看到媳妇骑在儿子身上,两人在床上衣着凌乱,明显经过一番翻滚,不禁傻眼地呆在门口。

“妈?”季凌阳先回神过来,连忙拍了拍黎灿跨在他腰间的大腿,使了一记严厉的眼神叫她下去。

在长辈面前,黎灿也不敢造次,狼狈地翻下他的身体。

“呃,你们在忙这事儿啊……那我不打扰了……”季母干笑两声,断定自己坏了小俩口的好事,急忙想退出房间。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瞧母亲那暧昧到不行的表情,季凌阳用头发想也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我们不是在……忙你心里想的那件事。”

“那你们是在干什么?”季母柳眉微皱,方才那激情到不行的镜头,会是她老眼昏花?

“我们是在……复健。”他硬是挤出一个蹩脚的借口,严格说起来也不算说谎。

“复健?”季母的表情压根就是不信,不过她只当儿子是在书臊。“不用掩饰了,妈也是过来人,你们如果能尽早替我添个孙子,我反而更高兴呢。”

季凌阳白眼直翻,有一股撞墙的冲动。此时他真有一身清誉被黎灿毁于一旦的悲凉感受,而那始作俑者,只是无辜地坐在一旁,仿佛不干她的事一样。

“黎灿!”他才没那么好心让她置身事外。“你跟妈解释!”

“啊?”她望了婆婆一眼,此时才反应过来。“对,复健,我们在做复健。”

“复健需要坐到他身上去?”小俩口越紧张,季母就越怀疑。

“是啊,我在试验他的……那里,有没有受到车祸影响。”话说着,小手便指向他的两腿间──敏感处。

“黎灿!”季凌阳几乎要仰天嘶吼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啊!”她瘪起嘴,干脆在婆婆面前把好长一阵子的闺怨全掀了。“有我这么美丽动人的妻子天天睡在你旁边,你还能停机这么久,我当然怀疑你是不是‘雄风不再’啦!”

“我、那、里、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宣示。

“可是我刚刚都坐到你身上去了耶,你还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真的开始担心你是不是‘无望再举’了。”凭他爱逞强的个性,很有可能。

“你再说──”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完全忘了母亲还在一旁,“很好,我会让你累到明天爬不起来,你就会知道我有多么‘行’!”

“光说不练是没用的。”她娇睨他。

“你想试试?”

听着话题越来越朝限制级前进,季母又尴尬又好笑,轻轻敲了下门扉提醒眼前就快为房事吵起来的夫妻俩。

那方传来的声响像是孙悟空的紧箍咒,两人猛然一惊,顿时闭嘴,发窘地往季母望去。

“妈──”季凌阳仍试图挽回声誉。

“好了好了,今晚宵夜就别吃了,我看你们继续……呃,复健比较重要,明天如果早上爬不起来,妈会把早餐温在电锅里。”忍住笑意说完,季母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快速地退出房间,还很好心地落了锁。

“这下你满意了?”季凌阳半是无奈,半是不悦地盯着黎灿。

“才不满意呢!”她当真仔细地打量起他的那个部位,“喂,你刚才说的话,应该不是安慰妈吧?”

“我说过我那里很好!”她可不可以别再用眼睛意淫他了?他是个非常非常正常的男人,再这么被她看下去,他怕自己会忘了所有坚持,狠狠地扑倒她。

“真的吗?”她贴近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可是我没看你循正常管道‘使用’过它耶!”

柔柔的身躯就贴在身上扭呀扭的,小巧玲珑的浑圆抵祝蝴胸膛,随着他的呼吸磨蹭着他……

“该死的女人!”就算是圣人也受不了了!季凌阳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记令人窒息的吻就极具侵略性的印了上去。

黎灿吓呆了,终于知道玩火自焚四个字怎么写。这种激情的感受她从来没经历过,那种校旱里写的,像在云端上飘的感觉,根本和她现在的体验相去甚远,她只觉自己像落入无尽的黑暗,害怕与刺激交杂,几乎让她分不清方向,只能随之堕落。

身下人儿的婉转承欢,加上娇躯传来若有似无的馨香,禁欲已久的季凌阳再也控制不住冲动,用全身每一个细胞感受着这种销魂的快感,他想不到这个硬塞过来的妻子,吻起来竟是如此美好。

大手本能地除去她的衬衫,在曼妙的香胴上恣意滑动,总是在他面前强势的黎灿,现在只能缩在他雄健的身躯下瑟瑟发抖,白皙无瑕的肌肤因缠绵而漾起淡淡的粉红色。

视觉上的刺激让季凌阳停不了手。他恶狠狠地在她的香肩、美背,还有柔嫩的胸房,烙下刺眼的红痕,这种又痛又痒的感受,几乎让黎灿尖叫出声。

“凌阳……”她低喃着,扭动着极为敏感的身躯。

然而这声叫唤却像盆冰水般浇在季凌阳头上。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的意志力从她身上翻下来,闭眼皱眉,拚命的忍受欲火的煎熬。

他这个蠢蛋、白痴!根本不应该碰她的,现在受的苦,只能说自作自受。

“你……”稍微从激情里恢复神智的黎灿,睁着迷蒙的水眸,不明就里地盯着他。

“你睡觉。”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他粗嗄地命令她。

“为什么……”

“总之你快睡就对了,别问那么多!”他转过身背对她,拒绝再看那引诱人犯罪的香躯。

黎灿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并没有再追问。穿好衣服,她幽幽地望着他的背影,一夜无眠。

当阳光射入卧房,辗转难眠的黎灿比季凌阳先一步醒了。

夜里,他已经由背向她的姿势,转为正面朝上的仰卧睡姿。趁着他还没醒,她悄悄地坐起身,深深凝视着这个占据她心头八年的容颜。

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几道疤并未减去他的性格,反而更添威严。睡梦中的他,眉间的深壑依然不展,她想,这抹困扰他的原因,和她绝对脱不了关系。

昨晚明明两人已擦枪走火,但他仍能够在紧要关头踩住煞车,或许他对她的厌恶,已到了嫌弃的地步。

是她选择用这种方式接近他,也是她决定用这种方式激励他,所以无论他态度如何恶劣,她都无悔,只是……只是遗憾。

遗憾为什么他不能爱上她。

小巧的脸蛋凑近,轻轻地在他狰狞的疤痕上亲了一记。

“我爱你。”她说。

他没有回应,仍在梦中的他,当然不知道她心里是如何的挣扎,要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催眠,才能有足够的勇气迎向下一场和他的交锋。

将脸蛋贴上他的胸膛,聆听他的心跳,只有这时候她能假装他是爱她的,因为他没有推开她。隐忍已久的情绪,忍不住小小的流泄而出。

数分钟后,黎灿起身,小手揉了揉脸,握起拳头对自己低低喊了声,“加油!”她不能比他更快丧失信心,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一定要坚持下去!

今天的目的,是要把这个生活环境只有家里和公司的男人拐带出去,呼吸一下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否则再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下去,下回他再躺上医院病房的原因,绝不是因为车祸旧疾复发。

第十章

她轻巧地下床走至浴室盥洗,才阖上门,床上的男人就睁开了眼。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浴室的门,大手轻抚了下方才她亲吻的左脸,然后伸至胸前,揩了揩自己襟口的衣裳。

湿的。

是否她终于到了底限,所以忍不住示弱?他昨夜狠狠地推开她,对一个女人而言,那绝对是严重的羞辱,他应该因此得意万分才对,为什么喉头却像梗了块东西,让他胸口极不舒坦?

深思之间,黎灿从浴室出来了。他用手撑住自己坐起身来,原以为会看到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却不经意迎上她的浅笑盈盈。

她在笑?所以指间残留的湿润感受……是错觉吧?

心口那股堵塞的闷气,突然莫名地散了。

“你也未免赖床太久了!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能睡,刚才我在你睡觉时吃你豆腐你都不知道。”

他知道,但季凌阳不语,只是如往常般没好气地望着她。

“快快快,我扶你到轮椅上,你赶快梳洗一下,今天我们可忙着呢!”

在她辅助下坐上轮椅,他才淡淡地问道:“忙什么?今天不是假日吗?”

“就是因为假日,我们才要忙啊。”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外头的阳光和微风,徐徐地传进来。“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我没兴趣。”他不想坐在轮椅上,让别人像看猴子一样看他。

“喂!你这个人未免也太宅了吧!我以前可是热爱大自然的阳光美少女,但是嫁过来之后,你一次都没有带我出去玩过耶!你不觉得让一朵美丽的花儿摆在家里枯萎,是很残忍的一件事吗?”她大言不惭地抬起下巴。

“你可以自己去。”他并没有关祝糊,不必说得那么可怜。

“才不呢!我一定要用我的活泼外向来感化你这宅男。成天不是闷在家里就是窝在公司,你不怕你太少接触阳光会发霉吗?所以我好心带你出去,是替你消毒耶!”

季凌阳不置可否,缓缓推着轮椅往浴室行去。

“喂!你一定要答应喔!不然,我就把你迷昏打包带走……”她叽哩呱啦地吐出一堆威逼利诱的话。

直到盥洗好出来,季凌阳才挑着眉,若无其事地问道:“不是要出门吗?我们衣服都还没换,靠你一张嘴就可以出去了吗?”

“你是说……”她眼里发出惊喜的光芒。“好!我马上去换,等我换好再帮你换,你不可以黄牛喔!”

于是她兴匆匆地拿着衣服又进了盥洗室,而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思,手指下意识地轻抚着胸前那若有似无的水渍。

“你看,这地方不错吧!以前我念大学的时候,曾经有学长带我来这里健行,那天以后,我就爱上这个地方了!”

她带季凌阳来的地方,是山顶一个自然公园里的森林步道,考量到他还坐在轮椅上,所以她挑选的步道几乎都是平地,让她可以轻松地推着他走。

“男朋友?”他眯起眼,极力忽略心里那根小小的刺。

“才不是呢,他只是个追求者。人家我在大学时代好歹也算是校园美少女,追求者多到吓死你。”她忽然停步,由放在他脚上的袋子里取出一条毛毯,仔仔细细地盖在他脚上,然后自个儿才穿上小外套。

进到林荫深处,他才刚刚感受到凉意,想不到她就马上贴心地替他盖上毯子。季凌阳看着她的所作所为,内心里传来微微搔痒的感受。

“原来真的有人那么没眼光?”良辰美景,他也放松心情损了她一句。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追我的男人可是从野柳排到垦丁呢!你是运气好娶了我,否则你一定会后侮怎么没先把我追起来。”她又从袋里拿出保温瓶,倒了杯热饮给他,才继续推着他往前走。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整个身子因此暖和了起来。“别忘了你并不是按照‘正常程序’嫁给我的。”

“因为我是外卡参赛的啊,还卡在第一位喔!”

“怎么你说的话有点耳熟?”他似乎曾在哪里听过?

“你想起来了?”她扬眉,有些紧张。

“是电视吧,那些公主症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这么妄想的。”一盆冷水,狠狠地浇熄她的希望。

“你才王子症哩!我这么美丽大方当然很多人追,像你这种冰块脸,个性又难搞,才会交不到女朋友!”她不服气地越推越快。

她是在赛车吗?他淡淡地瞄了她一眼。“谁说我交不到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她差点没尖叫起来。这几年来,所有他的资讯都来自报章杂志,有时候她也会有意无意地和同业的人打听一下,甚至黎风有和奕阳合作的业务都是她在跑,怎么都没看过和听过他有女朋友?

“我是个正常男人,有女朋友很奇怪吗?”就算不同于齐奕行那种大众情人,他好歹也有几个爱慕者,她那模样活似他以前应该住在庙里似的。

“有过几个?”她沉下脸。

“好几个。”看她为这种事不高兴,他不禁得意起来。

“和我结婚之前那一个,是在你几岁的时候?”

“嗯……”他皱眉努力思考了下,关于女人的事,他很少记住。“差不多二十八、九岁吧?”

幸好#糊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三十岁以后,他就没有交往的对象了,她还是卡在第一位,所以不算打破誓言,完全都是他这个记性差的臭男人的错!

“你的仰慕者里,没有令你印象特别深刻的吗?”她又旁敲侧击地问着,难道他真的对她的事一点点记忆都没有了?不过才八年,人家她都还记得国中同学的名字呢!

“有。”想都不想,他马上回答。

“是谁?”芳心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向后抬起头望了望她的神情,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冷酷面具下的恶劣因子偷偷地冒了一点出来。

“她长得相当可爱,留着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大大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璀璨,个子不高,但很有精神。而且相当能言善道,聪明机敏……”

越听,黎灿的心越沉。他的描述一点都不像现在的她,更不像过去的她,光乌溜溜的长发一项,就把她的希望完全打死。

“……她是目前我最疼爱的女人……”瞧她整张脸全黑了,未了,季凌阳坏心地伸出一只手掌,“我堂姊的女儿,今年五岁。”

“喂……你很过分耶!”她在他厚实的肩上,不依地用力捶了下。

季凌阳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只觉和她如此闹一闹,这阵子累积的压力似乎减轻不少,或许不去考虑她过去种种作为的话,她应该算是个聊天的好对象。

因为他不再那么尖锐,所以两人边谈边走,避免触碰地雷话题,也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在森林步道绕了一圈后,回到方才进来的原点,他们悠闲地吃了中餐,还观赏了池塘里的锦鲤,才决定离开。

回到停车处,老王的车子早已等待着,此时季凌阳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宁静平和的气氛。

“季凌阳。”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兄,我找你好久了。”是齐奕行,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你是躲到哪座山里修行去了?”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还真被说中了。“你都说我在山里了,不知道山里收不到讯号吗?”

虽然季凌阳看不到,齐奕行还是翻了个白眼。“好吧,季道长,你知不知道你的公司快要被并吞了?”

“怎么回事?”收起戏谑,季凌阳的表情当下变得凝重,连身边的黎灿都察觉不对劲。

“费克集团的代表想召开临时股东会,重新改选董事。你觉得这议案听来如何?”

“他们凭什么?我回来这一阵子,股价已经回稳不少,也没看见他们有什么大动作。”季凌阳皱眉。

“他们利用数家国内公司的名义分散收购我们的股票,然后再一次吞下那几家公司,还有前阵子你伤重的消息造成股价重挫,几个大股东怕死,也将股份卖给他们,现在他们的股权大概已经超过百分之三十,而且仍在持续收购中。只要他们利诱或拉拢其他股东,自然有能力让董事会重新洗牌!”

果然有钱好办事,比起财大气粗的美国财团,他们两个白手起家的年轻人最缺乏的,就是银弹。

当初他们想扩大奕阳的规模,四处召集国内投资人,鉴于资金仍是不足,且考虑到国际行销的拓展等种种理由,他们接受了费克集团的投资,但也尽量压低他们的持股比,没料到现在仍是被倒打一耙。

想到现实的残酷,季凌阳冷笑。“我们这里准备了多少迎战?”

“我们至少要拥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才算稳当。我们两个的股权加起来,再加上前一阵子我们的反收购,可能有百分之四十几,剩下的部分,就要靠其他股东的支持了。”

“今天晚上,我们应该还有时间先去拜访陈董事。等一下我去找你,你等我。”他当机立断地决定,然后挂上电话,让老王扶着他上车坐定。

“发生什么事了?”站在车外的黎灿着急地问。

“你不用管。”公司面临的危机,他这个执行长难辞其咎,这是他应负的责任,不必她也来蹚这浑水。

“是不是费克集团恶意收购的事?”毕竟她也在奕阳工作,而且当初黎风的金援,有一大部分便是用在处理这件事上,所以她很清楚。

“没错。他们想召开临时股东会,拉下我和奕行。”反正她迟早会知道的,他不如先告诉她。“说不定下星期以后我就一无所有,你现在后悔嫁给我了吧?”

话里有淡淡的讥刺,他又回到那个浑身防备的季凌阳。

然而这种程度的嘲讽,黎灿早已不以为意了。连他车祸重伤她都坚持要陪他了,就算奕阳今天倒了,她也不会离开他。

“其实我可以帮你的。”她不理会他的尖锐言语,直接切入重点。

岂料这句话正好踩中季凌阳的地雷。当初他一再排斥她的接近,拒绝她的好意,就是觉得黎风集团的金援买走他的尊严,今天她又要故技重施了吗?

“你又想拿钱砸我了?”他态度丕变,不屑地瞪视她。

“不是……”

“怎么不是,这不是你的绝招吗?以为拿钱砸人就能摆平一切,别人就要乖乖受你摆布,连结婚对象都是买来的。”季凌阳脸上化成一片冰霜,方才的乎和转眼烟消云散。

“你不要意气用事,我真的可以帮你。”她皱眉,试图好好地跟他沟通。

“你说我意气用事?现在我连不想接受人家的施舍都不行?”火气一上来,加上这又是他最在意的弱点,他不顾一切地把所有不满发泄在她身上。

黎灿正色打断他,在季凌阳面前,她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那不是施舍。你这样是污辱我,也污辱了你自己。”

“污辱?你也认识这两个字?”这一刻,他完全忘了先前两人的契合,不惜伤害她也要保护自尊,“你想花钱买男人,我不再奉陪可以吗?我告诉你,即使奕阳被费克集团收购了,我也不会再要黎风集团任何一毛钱,你听见了吗?”

“我只是纯粹地想帮你,没有你说的那么难听,而且我也不会再动用黎风的资金去介入这件事。”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但那股水雾,却被她硬生生逼回去。

可是他黑眸中的排斥及厌恶、把她看成一个无耻女人的言词,令她隐忍的悲哀就快要忍不住破闸而出。她只能昂起头,不让他发现她的脆弱。

“我不想再听你废话了。听懂了我的话就快上车,我没有太多时间和你耗在这里。”他口气极差。

“我现在……”她吸口气,“……不想和你在一起。”

“你找碴吗?”他正急着和奕行会合去找陈董事,她在这里拿什么乔?“快点上车。”

“除非你向我道歉,并收回你先前伤人的话。”就算再怎么爱他,她仍坚持保有自己小小的一点骨气,因为这次即使她熬过了,伤害也早已深深地镂刻在心头。

季凌阳只是冷哼一声,直接把车门关上。“如果你以为你能威胁我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老王,开车!”

“季先生……”连老王都看不下去了。

“开车!”他直接关上车窗,隔绝车内与车外的空间。不知他是怎么说服老王的,车子就这么绝尘离去。

而黎灿,终于再也忍不住,让自己的软弱浸湿了疼痛的心。

第十一章

等季凌阳结束与陈董事的会晤,已是晚上十点整。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或许也是他平常经营有方,陈董事才愿意全力支持他,但即便如此,他仍是需要去寻求其他股东支持,不过下午激愤的心情已平复许多。

直到坐在车里,看着繁华的夜景,他才有空想起那个被他丢在山上的黎灿。

现在都这么晚了,她应该已经回到家了吧?

他知道今天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但那也是因为她说中了他最忌讳的地方,加上当时他已被奕行的电话内容搞得十分不悦,这么双重的怒气之下,她无辜地成了他发泄的牺牲品。

这一次,他是真的感到愧疚。

想想今天早上高高兴兴的出游,全是她一手规划;好几公里的森林步道,都是她推着他走,希望他放松心情;怕他冷,在他出声之前就准备好毛毯和热茶;怕他饿,准备好的午餐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她真的……对他很用心!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她的不屈不挠给打动了。

今天还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直接表现出负面情绪,这让他一整晚心绪不宁,连奕行都看出了他的异样。

算了,再想也没用,或许等一下回到家,她已经恢复那个顽皮、任性又带点娇气的黎灿,说不定还会嘲笑他老牛拖车,比她还晚回家呢!

车子驶入季宅,季凌阳在老王的协助下坐上轮椅,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门,却只见到母亲坐在客厅里,表情疑惑。

“咦?怎么只有你回来?小灿呢?”

“她还没回来?”季凌阳倒吸口气,一股凉气由背脊窜到头顶。这才想到如果那笨女人一直傻傻地杵在山上,先不说会不会遇到什么不肖份子,夜间山上的低温她受得了吗?

“你是什么意思?”季母看到儿子铁青的表情,当下感到怪异。“小灿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我们中途分开了,因为我临时有事。”他压下紧张向母亲简单交代,却忍不住回头去寻她的冲动。“我想她有事耽搁了。老王应该还没走,我去接她。”

轮椅掉头,他连忙再次开门,但轮子都还没转出去,便赫然看见让他担足了心的小女人,正一脸无辜地站在外面。

“你该死的跑到哪里去了?”他失去冷静地大吼。

“你今天下午还没叫够啊?你噪子不哑,我耳朵都痛了。”人家她可是在外头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现在才能控制住难过的情绪和他说话,但一进门就看到他暴怒的脸,她感到相当不好受。

“你搞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抓祝糊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进来,顺手带上门。

“没礼貌,把人家丢在山上还好意思问。”她瘪嘴,拍开他握疼她的手,迳自走到电视柜前,放好她刚租回来的dvd。

“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他推着轮椅到她身边质问。

“你会吗?”她转身反问。

“我……妈等了你一晚上!”他避重就轻,但一回头,沙发上早已不见母亲人影,他只好以厉色掩饰尴尬。“你这么晚究竟跑去哪里了?”

“因为我幼小心灵受到极大创伤,所以去租了几片喜剧dvd,想要让自己笑到肚子痛,请问这样的报告你可满意?”这年头加害人往往比受害者还凶,她有些无奈。

“租几片dvd要这么久?”他吊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下,但不悦也随之而生。

“我不想看见你的臭脸啊!那会让我食欲全消,所以我一个人坐计程车先去吃大餐不行吗?”她咧出一个假笑凑近他,“真难得你这么关心我?是因为心虚吗?”

“你……”他被说得有点窘,“我见鬼了才关心你!”

于是季凌阳恼羞成怒地回到房间。

“该死!该死的女人!”进房后,他愤愤地捶着轮椅的手把,紧紧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想狠狠责骂她,又想紧紧拥抱她,心里突生的矛盾让他惶恐,所以这回的斗嘴只能落荒而逃。他发现自己不是因为心虚或愧疚,而是真的担心她,真的害怕她在这个晚上消失在他生命中。

只要联想到她若因他的赌气行为而遭受什么意外,他连灵魂都会颤抖。

什么时候她有了这么重的地位,让他差点放弃自己的坚持,顺从直觉地接受她的一切?现在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左右他的意志,一个动作,就能混淆他的判断,他不想让她具有影响他的能力,却仍在不断的抗拒中陷落。

她的蚕食鲸吞策略果然奏效,她应该很得意吧?但他绝不是爱上她,只是开始在意她了,他绝对不承认自己会喜欢上那个女人,绝对、绝对不能承认……

思绪至此一片混乱,他突然有种自厌的感觉,凭什么他在房里苦恼万分,而那女人却能在客厅看喜剧片哈哈大笑?

给了自己一个好理由,他打开门,准备回客厅和她好好地斗一斗嘴。从他的角度,果然看到电视上的喜剧正演到高潮,她现在应该笑得东倒西歪吧?

他由她的左后方慢慢靠近,才想说话,却在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后,哑然无语。

还有几步的距离,他却看到她的泪水──在喜剧电影前。电视萤幕上的主角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哈哈大笑着,反而像在嘲笑她一般。

她无声的、好压抑好压抑的哭着,还害怕发出的声音吵到别人,一手握拳放在嘴里紧咬住;抽动的肩膀不是因为欢笑,而是哽咽。

季凌阳沉默了,凝视着她的泪眼,竟让他的心揪得几乎喘不过气。

这就是看喜剧的真相吗?以往只要他对她冷嘲热讽,她就会去租一堆喜剧回家,他以为她真的喜欢,也以为这是她调剂心情的工具,但现在连这项工具都失效了,那应该是多么大的悲哀?

这一次,他真的伤她很深。

轮椅无声地退回房内,把这个空间留给她发泄。他不想戳破她伪装的坚强,更不希望被她的泪,灼伤了他的心。

临时股东会前,季凌阳和齐奕行花费了所有心力拜访各位大股东寻求支持,但部分股东已经把股份卖给费克集团,其余或许是收了好处态度暧昧,总之他们的行动不太顺利。

季凌阳的车祸果然造成很大的信心危机,居然有股东觉得此时费克集团的财力对奕阳是很大的保障。明天就是股东会了,他们却仍坐困愁城。

“李董那方面如何?”坐在办公室里,季凌阳揉着额角问。

“他早把股票卖了。现在的我们对上费克集团,大概是五五波的机率,剩下的就要靠上天保佑了。”齐奕行叹了口气。

“算了,烦恼也没用,这年头没有什么比金钱更有力的工具。如果我们侥幸度过这一关,届时费克集团很可能再次恶意抛售奕阳的股票,我们可以趁着低点好好巩固我们的持股比,不要再发生一次这种事了。”

“如果度不过这一关呢?”齐奕行挑眉,脸上并不是紧张,而是兴味。

“当个坐领干薪的董事也不错。”季凌阳也看开了。

“我看到时候,我们再来搞一间奕阳才是真的。”

两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能和横跨五大洲的霸道财团力战至此,已算是相当难得了。面对此次的危机,两人都已学会了豁达,齐奕行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虽说八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很可惜,但他们两人要是真的撒手不管奕阳科技的事,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间资讯界的黑马公司,可能就会黑到底了。

可惜有些见钱眼开的股东,就是看不透这一点。

“到时候公司该叫‘阳奕’科技了吧?我可不想每次都摆在你后面。”季凌阳也很想学他微笑,只是他笑不出来,而个中理由,或许不只费克集团这么一桩事。

脑海中黎灿流泪的画面,似乎更令他烦心。

“算了,明天就要上阵了,现在多说什么也没用。”挥挥手,齐奕行的表情突然变得疑惑。“喂,怎么这星期都没看到你那老婆助理?”

对于好友在公司对黎灿的要求,他都知之甚详,当然也不会在公司其他人面前泄露出来。然而看多了她对季凌阳的好,他也渐渐的同情起她,甚至想帮着拉拢他们夫妻一把。

只是这个像牛一样顽固的好友,不知道哪天才会想通。

“她……只是在闹脾气,别理她就好。”季凌阳若无其事地带过。刘秘书也来向他询问过这个问题,他同样只简单地说她放长假。

可能她这次怎么也平复不了受伤的心情,所以不想跟他待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吧?要是以前,他早就趁这个机会把她赶出公司,但这次由于他理亏在先,加上明白自己心里对她的感觉不同了,所以默许她天天跷班。

每回只要闭上眼,他脑中就会浮现她看着喜剧压抑哭泣的模样,而那晚以后,她在家里虽然还是帮他打理一切琐事,但已经没有再跟他说过一句话了,晚上睡觉也总是背对着他。

这算冷战吧?#蝴这才明白以前以为她睡癖差,总要像八爪章鱼般巴着他才能睡,其实是她的刻意亲近,现在他或许失去这份依恋了。

齐奕行看着好友坐困愁城,忍不住劝道:“凌阳,我想你不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人,如果你真的没办法爱上黎灿,至少也对她好一点,你应该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对你好。”

“我只是……唉,我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婚姻,是被她用一笔巨额的金援买去,至于对她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上的疙瘩,也是他无法接受黎灿的原因,他也只有在好友面前能侃侃而谈,若换成黎灿稍微触碰到一点他的逆麟,他肯定马上像被拔了鬃毛的狮子。

现在他领悟了那是在意,因为在意她,所以不希望在她面前矮了一截。

齐奕行摇头,提出忠告,“等这件风波过后,奕阳可以用分期方式偿还黎风那笔钱,如果我们打赢这场仗,甚至可以让黎风入股取代费克集团。到时候你就可以没有顾虑地和她好好谈谈了。”

“我知道。”烦躁地用手爬了爬头发,他竟有点不想破坏现在和黎灿之间微妙的平衡。

冷战总有结束的一天,但他知道自己的臭脾气,如果一言不和跟她闹翻了,他不愿去想她会做出什么决定。

“如果你愿意接受她,那就好好地维护你们夫妻的感情:若你真的无法接受,我想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不会逼你到底的。”

说着说着,齐奕行露出一个出苦笑。“你想想我的情形吧!连你脸上多了这几条疤,现在甚至还坐在轮椅上,仍然有一个女人这么爱你,但我就算被卡车辗过,都不一定能挽回心爱的老婆。凌阳,你要懂得珍惜。”

第十二章

最后的战争终于开打。

奕阳的大会议室里坐着好几位大股东,费克集团的代表克里斯面带微笑,看来胸有成竹,季凌阳跟齐奕行则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

会议室里最突兀的,莫过于消失一周又突然出现的黎灿了,她一个年轻女性低调地坐在一旁,几乎只有季凌阳注意到她。

她,终究是关心他的。

如此一想,好像什么危机都不重要了,他的心情放松不少,也更有把握打赢这场仗。

“今天召集这次临时股东会,是针对费克集团提出董事改选一案。”身为主持人的齐奕行无奈地念出议案。“请提案的法人代表股东克里斯先生说明。”

克里斯推推眼镜,吐出字正腔圆的中文,“本人谨代表费克财团,说明董事会因许多董事的股权释出,已当然丧失董事资格,故声请召开临时股东会,提出此次董事改选议程。”

季齐两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毕竟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又拉拉杂杂地听他演讲半天,再走过一遍法定程序,最后克里斯毫不客气地直入重点,“主席,现在可以开始投票了吗?”

齐奕行点头,于是克里斯坐了下来,骄傲地睥睨了两人一眼,会场开始进行新任董事的投票。

好不容易和两人面对面,克里斯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耀武扬威地道:“费克财团拥有百分之三十持股比,加上好几位股东的支持,十三人的董事席次,我们估计可以拿到七至八席。到时候董事会上如果董事长换人了,只能先跟你们说声抱歉了。”

“你的信心可嘉。”季凌阳冷笑。

“好说。毕竟我们原本也没把握,不过因为有了陈董事的大力支持,让我们的胜算提高不少。”

闻言,季凌阳和齐奕行脸色一变,不由得往陈董事那边看去,没想到那家伙一迳装傻,眼光甚至不敢朝这个方向望。

临时股东会发布那一日,他们第一个找的就是陈董事,当时他还拍胸脯承诺一定帮忙到底,没想到现在居然临阵倒戈。

事已至此,季凌阳两人交换眼神,彼此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克里斯得意地笑道:“我们费克已有新的执行长人选,将从美国来台上任。不过季执行长,该有的遣散费,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等一下,克里斯先生。”一直静静旁听的黎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三人身边,突然开口。

“你有什么问题吗?”克里靳不悦被打断。

“你这个美国佬似乎算数不太好?”她慢条斯理地由文件夹里拿出一张股权证明书。“本人拥有奕阳集团百分之五的股票,不巧我又是支持季执行长的,光是我加上齐董事长和季执行长的持股,比例就超过百分之五十。因此你们即使有了陈董事帮忙,也绝对不会超过六席。”

克里斯大为震惊,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原以为手到擒来的并吞,居然戏剧化地被翻盘了。

齐奕行与季凌阳则是难以置信地望向黎灿。前者缓缓露出笑容,向她伸了伸大拇指;而后者却没有原该有的喜悦,表情反而渐渐地变得凝重。

黎灿知道季凌阳在想什么,不过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知道今天过后,一切将会改变,而那改变的结果,或许将是她为自己的任性所付出的代价。

“真是不好意思,我也该去投票了,”她续道,水眸扫了所有人一圈,举步便想离开。

“你……”季凌阳皱起眉。

孰料她并没有看他一眼,反而拍了拍齐奕行。“董事长,麻烦你告知一下谁是你们的人马吧,我怕投错了,会被脾气不太好的执行长给宰了。”

“那是当然。”齐奕行刻意望了脸色不豫的好友一眼,这家伙牛脾气果然又犯了,居然开始敌我不分了。

“黎灿!”抢在她走开之前,季凌阳又语气不善地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这回,黎灿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有满腹的牢骚要发,但拜托不要是现在,我好不容易能耍帅一次,麻烦你让我的好心情维持久一点。股东会后,我会主动找你。”

股东会结束,季凌阳这方的人马取得八席,费克集团意外落马只取得五席,输得灰头上脸。

看到会后来向他道贺的几个人,其中甚至有从支持费克集团那里倒戈过来的,和他们交谈之后,才知道原来黎大同暗中使了份力。

又是黎灿……听到这消息的季凌阳应心存感谢,但心里的愤怒却盖过一切。

这一次赢了面子,但他的里子是彻彻底底输光了。这场胜仗仿佛彰显了他的没用,非得靠女人在后头撑腰,他才保得住公司。

回到执行长办公室后,他紧握着拳隐忍怒火,幸好人仍坐在轮椅上,否则他怕自己会气到把办公室砸烂。

黎灿敲门进来,对上的,就是他这副准备兴师问罪的表情。

她面无表情走到他办公桌前,眼神却有些哀怨。“你有什么话,说吧。”

怒眸半眯起来,带着鄙夷及怨恨。“你很得意吧?你们黎风集团又成功地展现了你们的财力,甚至能打败美国大财团。我没想到你撒钱真是一点也不手软,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价值,值得你大小姐一直花钱为我‘赎身’?你污辱人也要有个限度!”

黎灿淡淡地一笑,仿佛已不在乎他的攻诘。

“你为什么不能单纯地想,我只是想帮忙?”她不懂他为什么总要把事情往坏处想。

“因为被羞辱的人不是你!我说过我不要黎风集团的金援!”季凌阳狠狠一敲桌子。

如果一开始他就决心厌恶她到底,那么他今天可能不至于这么激动,但是他知道自己心境的转变,因此受到的打击是双重的。

用愤怒两字绝无法完全描述他现在的心情,或许失望及遗憾亦有之,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她的位置,也开始考虑和她好好相处,试着接纳她,没想到这次危机,她又故技重施,将他的自尊放在地上踩。

奕阳科技能有今天,都是他努力工作而来的,但她只是随便插上这么一手,仿佛抹煞了他多年来的经营,让他成了一个靠老婆、吃软饭的男人。

“别以为你花了钱就是大爷,我不吃这一套!我季凌阳原本就没有背景、没有财力,但这一点傲骨我还有。欠黎风的,我会还清,到时别怪我把钱砸在你身上,你就会知道那是多么羞辱人的一件事!”

“随便你吧。”她微喟,“我今天并不想跟你吵架,我早就知道今天这么做,你一定会质问我,但我没想到真正遇到这个情形,这里的痛却是这么难以忍受。”轻轻抚上胸口,她闭上眼像在忍耐什么,再张开时,双眸浮上泪雾。

“如果要羞辱你,和你日常相处时,我早可以这么做了,但我没有不是吗?或许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这么卑劣的人,今天我更领悟了这个事实,所以早在踏进股东会之前,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什么最坏的打算?”季凌阳皱眉,发现自己的心情随着她的话往下沉。

“你会知道的。”她苦笑。“不过我要先告诉你的是,你不想用黎风集团的任何一毛钱,而我也说过我不会动用黎风的资金。”

她拿出股票交易存折,打开让他看个清楚。“奕阳的股票,从未上市时我就认购了,你想想这有几年的时间,我所有零用钱、出社会后的薪水,全投资在这上面了,所以它是我个人的资产,不是黎风的,你懂吗?”

“你怎么会……”所以她从很多年以前,就开始注意他了?

“我好像讲了很多次我爱你很多年了吧?显然你从没听进去。”水眸氤氲中,她绽出一抹心酸的笑。“你为什么不从另一个方向思考,我是你的妻子,做妻子的帮丈夫的忙天经地义,这样你是不是比较能接受?”

季凌阳看着她强忍心痛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从不相信她的好意,也不感激她的付出,连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面对他的恶言相向,她仍一句埋怨都没有。

怒火渐渐地熄了,也开始反思,他是不是做得过火了?才答应奕行要和她好好谈,但现在自己的表现,却像头被激怒的熊,不分青红皂白的张牙舞爪。

或许他可以退一步,不过该做的事,仍是要做。

“如果你真的有那个心,就把你手上的股权卖给我。不过你放心,我会用高于市场的价格和你购买。”因为和费克集团周旋他需要本钱,加上他不想让她涉入这么复杂的勾心斗角,他提出了这个残忍的要求。

这就像当着她的面打她一巴掌,把她的好意视若无物,也顺带毁去她几年来寄托在这些股票上,对他的相思及爱恋。

盈眶已久的泪,终于落下。

“是不是我再怎么努力,你也不会感动?怎么样你都不会爱上我?”扑簌簌的泪水,像在控诉他的无情。“我已做尽一切了,你却不领情,若连这点东西我都留不住,我是否也就失去所有能让你注意我,甚至爱上我的筹码?”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的泪,果然会烧灸他的心,但这次他没有逃避的空间,坐在轮椅上,甚至连为她拭泪的能力都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介入太多。”

“因为你根本不希望我管你的事,也不想和我牵扯太深,对吧?不过那都无所谓了。”她吸吸鼻子,一把擦去脸上水痕。“你的难关已经度过,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或许我能送你的最后礼物,就是如你所愿。”

语毕,她再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让行动不便的季凌阳追都来不及。

她的“最后”是什么意思?听着她像是绝望的话,竟让他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态度,当下消散。

他这才想起,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当着他的面落泪,而以前她的笑容,他竟想不起来了。

第十三章

季凌阳回到家,已近午夜。

一进家门,客厅是一片空荡荡,想必父母已经就寝。他想也不想地移动轮椅至房内,但原以为应在房内的小女人,却是不见人影。

轮椅再次转离,来到厨房、起居室、书房,甚至是厕所,但都没有看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想到今天不欢而散,或许她又跑去租一堆喜剧dvd了。

这一回,他要陪她一起看。

缓缓地来到客厅等她回来,少了黎灿在身旁管东管西,似乎连空气都稀薄很多。他打开电视机,让四周有些声音,试图冲淡些坐立难安的心情。

多少个夜里,她也品尝着比现下更苦涩十倍的心痛,看着所谓能使人愉快的喜剧片?印象中,只要他口不择言地骂她一回,她就会捧着这些“疗伤圣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看。

若非那夜让他发现她的泪,他还不知道原来外表坚强的她,内心却是如此柔弱易感。

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她不是不会伤心,而是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放宽忍耐底限,容忍他的出一百不逊及恶劣脾气。

今天两人谈开的结果,他终于愿意面对自己的真实心情。撇开两人的心结不说,黎灿原本就是很容易令人动心的女子,才貌兼具,大方健谈,若说她是黎风集团的公主,那他必定就是相貌丑恶的钟楼怪人。

可是最后公主选择了他,而他,也渐渐地钟情于公主。

等她回来,他一定会控制好自己的脾气,给彼此的爱情一个机会。齐奕行说的对,她是难得的,放眼望去再也没有另一个女人,能像她这么爱他,费尽心思地掳获他的心。

其实自己也早就动心了吧?季凌阳自问,否则他不会曾经失控地差点占有她。和她亲吻的销魂感受,到现在还深深地撼动他,若非自己的固执强硬,他们早该是和乐融融、契合非常的一对。

是的,今晚以后,他要开始不一样的夫妻生活!

十二点过去,一点过去……季凌阳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心里的不安也慢慢扩大。毅然决然地关上电视,他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准备打给那个三更半夜还不回家的女人……

该死#糊的手机号码是几号?

不悦地挂上电话,他才发现自己从不记得她的号码,因为只要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在身边,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他根本不必去记忆。

看来,他真的忽略她太多事了,难得她能忍受到今天……

她真的忍受得了吗?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一种莫名的疑惧快速地笼罩祝蝴,使他手脚冰冷,身体僵硬。他急急地推着轮椅进到房间,目光搜寻了圈,她放在化妆台上的保养品,全都不见了。

打开柜子──半面是空的,他突然觉得背脊一寒。

哇!衣柜这么宽敞,看来我应该多带几件衣服才对。

他想起第一天住进来时,她曾这么说。事实上,后来她根本忙得没有时间添购新衣,反倒是为了他的方便及舒适,他的衣服还多了不少件。

她的心思,根本只围着他转,为何当时他竟盲目得看不见?

转身来到床头柜旁,他略微吃力地弯下身,打开属于她的抽屉,仍是空的。

我把你的东西换到上层抽屉,以后你比较好拿,下层就给我用好了。

言犹在耳,他却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她的用心,因为光是弯身这个动作,就耗费他不少力气。平常他没有感觉,是因为她把他的东西都摆到适当高度,让他很方便的就可以拿到所要的东西。

有些悲哀地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不小心瞄到床单,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张床床垫太软了,对你的脊椎不好,我找个时间把它换了你说好不好?

结果她不只换了床垫,也换了床单,甚至现在连他排斥她的心,也一并换了。可很讽刺的是,她却来不及知道。

终于,他极不情愿地面对这个事实──她离开了,什么也不留。

失望的眼眸瞄到桌子上搁着一只大型信封袋,那应是她留下来的。他兴起一丝希望,急忙滑过去,抽出里头的文件。

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他的心,凉了。

那是一张股权让渡书,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

把玩着手中的勇气项链,黎灿很遗憾竟是以这种方式将它收回来。

在决定用手中股权帮助季凌阳时,她早已有了离开他的觉悟。因此那段冷战时期,她一天一点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回黎家,那个毫不关心她的男人,当然完全没发现房里东西少了,最后果真也没让她失望,用残酷的言语断了她对爱情的妄想。

离别之日,也就是股东会那天,她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行李。收拾东西时,竟不小心让她看到落在柜子与抽屉夹缝间的一条项链,她探手进去拿出一看,心中的悲哀更加深一层。

那是她送他的勇气项链,被毫不在意地丢弃一旁,银制项链甚至都发黑了。

若说她还怀有一点点他会记起她的希望,在那当下也完全绝望。

叩、叩。

敲门声传来,她放下项链,连忙眨去眼中水光,强挤出一抹笑容。

“进来。”家人很体贴地没有逼问她回来的事,所以她也不能让他们担心。

进门的是黎蓝,回国后便担任以前黎灿职位的他,有着与年轻俊秀外表不相称的沉稳。

有时候黎灿都会认为是父母弄错了,黎蓝其实应该是哥哥才对。

“什么事?”她歪头觑着默不吭声的他。

黎蓝深深地打量她好一会儿,才来到她面前,揉揉她的头。“你这样很丑。”

“你竟敢说我这个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大美女丑?”她鼓起腮帮子敲了他一记。“你越来越没眼光了。”

不予置评地瞄着她,他突然天外飞来一笔的问道:“你知不知道当初爸爸为什么要将我取名为黎蓝?”

“为什么?”她好奇地靠过去,“你去问过老爸?”

“对,我去问他为什么给我取了个像女生的名字。”小时候因为这个名字,外表秀气的他常被当成女生;长大以后因为这个名字,跟不少没长眼睛的男人干了不少架。

“老爸说,当初将你取名黎灿,就是希望你能活得灿烂,所以生下我之后,理所当然应该叫‘黎烂’。不过他被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教训一顿之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叫我‘黎蓝’。”

“我还不知道有这典故?”幸好她比较早出生,她开始同情起弟弟了。

“所以很显然的,老爸比较疼你,连我都是你的附属品。所以你应该要好好达成爸爸的期望。”他意有所指。

“有啊!人家我从小功课好、品性好,还长成一个大美女,这样还不够吗?”其实她也觉得老爸挺偏心的,对弟弟要求特高,对她则是一味宠溺。

黎蓝看着她抬得高高的下巴,微微摇头。“爸爸是希望你笑得灿烂,而不是笑得勉强,你懂吗?”

因这一句话,黎灿强撑已久的笑容垮下了,鼻头也酸涩起来。“有这么明显吗?”

“非常明显。”他轻点她的眼皮,还红着呢。

她屏着气,压下快要溃堤的悲哀情感,苦笑道:“黎蓝,我是不是变笨了?居然连一个男人都搞不定?”

“是那个男人不懂得珍惜。”他深深一喟。“不过对我们黎家两个男人而言,你回来反而好,免得我们一天到晚担心你在季家被欺负了。”

她闷着声。“我真的很笨啊!人家电视或校旱里的女主角,都还能骗到男主角的种,留个孩子做纪念,但我这次真是笨到底了,什么都没得到。”

是啊,他嫌弃她,根本从不碰她,怎么会有孩子?

“那更好,我介绍其他的好男人给你,一定比季凌阳强很多倍。”

“如果其他的男人也不要我呢?”

闻言,黎蓝几乎有些恨起季凌阳了,居然让一向乐观的姊姊失去自信。

“你什么时候这么妄自菲薄了?刚刚才说自己大美女呢!”他不想再看她伪装笑脸,干脆直接戳破她的面具。“这回你没有理由突然搬回来,爸爸不问你是体贴你的难过,但看到你逞强,他心里更不好受。如果你还因此自怨自艾,你就对不起爸,也对不起我。”

他将她的头搂近,靠在自己肩上。“我这个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大帅哥的肩膀,可以借你一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家人的支持,令她含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溃堤,沾湿了他的肩。“你知道吗,因为那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一直告诉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情形我都要笑着面对,一直撑着笑容的结果,就是连哭都没有声音……我想我已经不懂如何大声的哭了。”

“我可以容许你使用高分贝音量。”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背,“哭吧。”

这句话像是启动什么开关,黎灿无声地闷在弟弟的肩头,让泪水尽情地流。就像她说的一般,她哭得好隐晦,好压抑。

脑海中飘过一幕幕和季凌阳相处的画面,有他生气的,无奈的,甚至没好气微笑的,这些从今以后都将深埋在心里。一想到这里,无声的流泪转为低低的啜泣,最后闪过记忆的,是自己抖着手,签下离婚协议书的画面。

“呜哇……我再也不要那么笨了……呜……”

所有的委屈哭喊而出,这一刻,她终于记起怎么大声哭泣。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季凌阳皱着眉,睁开酸涩的眼。抬起头,揉揉酸痛的颈脖,挥挥麻木的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梳妆台上睡着了。

“黎灿,推我到浴室……”沙哑的声音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懊恼地揉揉太阳穴,平抚一阵阵的头痛。

那女人早离他而去了,他还想叫谁呢?

移动到浴室里随便盥洗一阵,坐在轮椅上无法凑近镜子,连胡子刮干净了没有都不能确定。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感受那若有似无的刺碴,忽然想起每天早上那双帮他刮胡子的温柔小手。

望向镜子里表情冷漠的男人,左脸上还好几道疤,他唇角讽然地微抬。

“你他妈的这么丑,为什么会有人那么爱你呢?”

烦躁地丢开刮胡刀,来到柜子前想换上上班穿的西装,穿上衣还算容易,但光是让轮椅上的自己好好地穿上裤子,他就花了二十分钟。

“黎灿,我的领带……”伸长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

可恶!可恶的女人!人都离开了,还阴魂不散地在他意识中停留。当然,他真正气的是自己的没用,连穿一条裤子都这么吃力,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

一种悔恨交加的情绪陡然升起,他恼火地随便拉下一条领带,也不管颜色搭不搭配,随便系上就出了房门,准备上班。

╔……╗

┆千秋┆‘阅’尽春色 ‘读’领风骚

╚……╝

第十四章

来到客厅,季父季母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待,表情一迳的沉重,或许他们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因此,季凌阳也不拐弯抹角地直问了。“爸、妈,你们昨晚有看到黎灿吗?”

“你自己把她赶走了,还来问我们?”季父只能叹息。

“我没有赶她。”是谁造了这种谣?她吗?

“小灿昨天提着行李跟我们道别,她没有说一句你的不是,你不必那种表情。”季母也惋惜失去一个好媳妇。“只是看她眼睛都哭肿了,还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想也知道一定是你又做了什么让她难过,这跟直接赶她走有什么两样呢?”

她哭了?季凌阳双眉紧拢,眼中阴霾更深。

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哭也是应该的,只是他没料到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仍是保全了他的颜面,只字不提他过分的所作所为。

好傻的女人,连他都替她觉得心痛了。

“唉,或许这样的结果也好。你始终无法接受小灿,至少人走了,也不用再受你的气,而你也不会再被逼着接受这段婚姻。”

季氏夫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着,当初擅作主张帮儿子允了这桩婚事,是不是错了?

“不……”不是这样的#蝴很想大声地这么驳斥,但到目前为止他的表现,不就如父母所说的那般,像个极不情愿的丈夫?

如果现在他承认自己对黎灿动了心,又有谁会相信他?

“算了。爸、妈,我先去上班子。”不愿再看父母后悔自责的表情,也受不了空气里的凝滞,他推着轮椅出门。

来到轿车旁,老王已在那等待许久。

协助他在后座坐好后,老王忽然道:“老板,今天你要到医院做复健,下午三点我会到公司门口接你。”

“你怎么知道?”原想闭目养神的季凌阳,突然眼睛一亮。“是太太交代你的吗?”

“太太昨天把你的复健时间表交给我,要我以后按时提醒你,就不用再问她了。”老王并不知道小俩口发生的事,老老实实地叙述情况。

所以她不是仍关心他,而是把这件事交给老王,她以后再也不管了。

季凌阳再次闭上双眼,遮下眸中的遗憾。“我知道了,开车吧。”

奕阳科技的执行长办公室,陷入一股低气压。

一切的起因都是坐在里头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他不会歇靳底里对着下属大吼大叫,也不会对下属的工作吹毛求疵,他只是一直沉着脸,犀利冷凝的目光刺得每个人胆战心惊,对于他交代的事不敢出一点错。

最倒楣的算是刘菁菁了,助理黎灿莫名其妙地好一阵子不来上班,使得她的工作量一下子加重不少,现在还要在上司阴沉的脸色下苟活,她只能在心里大喊钱真难赚啊!

再这样下去,不胃溃疡也要内出血了。终于她鼓起勇气,敲了门来到顶头上司面前。

“什么事?”季凌阳冰冷的脸色,活像手拿生死簿的判官一样。

刘菁菁捏了把冷汗。“执行长,请问黎灿什么时候会复职?”

“怎么,她的工作你做不来吗?”他一直认为秘书是把一些琐事交代给黎灿,所以现在人不来,刘菁菁的工作只是回到原来的情况。

“不是。”她硬着头皮回答,“因为黎助理的能力好,很多部门的文件都会先送到她那里,拜托她检查整理一下,再呈给执行长。执行长不觉得她来了以后,各部门的文件都没出过错,而且数字及格式什么的都清楚很多吗?”

经她这么一说,季凌阳才发觉自从黎灿来了以后,他看文件的速度变快了;而她一不在,他桌面上的文件堆积如山不说,渴了连一杯水都没得喝。

原来又是她做了这么多……

“其实黎助理除了我交代给她的事,还会主动支援其他的工作,所以她一不在,各部门的人都急着找她,我代表大家来请问……”

“她不会再来了。”季凌阳略嫌突兀地插了话。“你就当成她已经离职好了。”

“为什么?”听到人不来了,刘菁菁直觉就是黎灿可能冒犯了上司,连忙为她说情,“请问她是做错什么事吗?执行长,你一定要原谅她,因为她能力真的很好,做事细心负责,连执行长你每天吃的餐点她都精心计算热量,还不让其他人泡咖啡影响你,其实我们都觉得你对她太严厉了……”

“停!”他这才发现原来平时自己仰赖的秘书,是如此聒噪。“不是我不原谅她,是她不原谅我。”

“啊?”刘菁菁傻住,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

“我知道大家都在猜黎灿的身分。”此时,他有种豁出去的想法。“其实她是我老婆,你回想看看平时我是怎么对她的,就知道为什么她不原谅我了。”

刘菁菁被这个消息狠狠地震慑住,起码呆了有三十秒才回过神来。不过这一次,她看上司的目光不再敬畏,而是带着些微的谴责。

“我明白了。”再怎么替黎灿抱屈,她也不会笨到和上司杠上,于是决定撤退,去外头散播这个八卦。“我先离开了,执行长。”

直到秘书离去,季凌阳才淡淡地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承认他是故意的,让大家都知道黎灿属于他,虽然公开的时间晚了,但至少众人的耳语会不断地提醒他黎灿是他老婆,让他忘了她亲笔签名的离婚协议书。

以前威胁她要隐瞒到底的事,现在他希望大家都知道,这其中有多少赌气的成分,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叩叩!敲门声响,还来不及应门,齐奕行已自动进入。

“我进来了。”他丢了个便当给好友,然后大摇大摆地在他对面坐下。

“嗯?”季凌阳狐疑地皱眉,用下巴示意着桌上便当。

“黎灿没来,一定没人给你准备便当吧?”看他多好心,还特地替他带来补给品。

下意识地摸摸肚子,季凌阳才发觉自己真是饿了。以前三餐有黎灿张罗,他只要负责吃就好,什么时候饿过肚子?。

打开好友贡献的便当,闻到那油腻的气味,他忍住皱眉的冲动,再把便当盖回去。“我等会儿吃。”

“别装了,我知道绝对没有黎灿准备的好吃,不过你多少吃一点。”齐奕行把话题转回刚才听到的大消息。“喂,听说你把你老婆正名了?”

“想不到刘秘书散播八卦的效率也不低。”才多久?十分钟吧?

“那不是重点。”齐奕行单刀直入。“股东会那天你们谈了什么?我看她很难过的离开,今天又听到刘秘书说黎灿再也不来的消息,难道……”

“她走了。”季凌阳粗鲁地爬了下头发。“然后把股权让给我……”

“她真明白你的需要啊!”齐奕行觉得黎灿堪称痴情奇女子了!

“……还有她签了离婚协议书。”

瞧他说得平静,齐奕行当下也无言以对。慢慢的,他收起开玩笑的神情。“你们发生什么事?”

大手抚上自己的额,季凌阳大略地将股东会那天两人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对于这个好友,他从不隐瞒什么。

“你真是个混帐。”听完,齐奕行下了注解。“你要去找她回来吗?”

思索片刻,季凌阳呼出一口闷气。“或许她想通了,会自己回来。”他还没想到要怎么放下身段,所以仍抱持着侥幸的想法。

“你再这样自欺欺人,小心真的丢了老婆。”与黎灿相处过的齐奕行,知道若非绝望,她不会如此轻易放弃。

季凌阳还想辩驳什么,刘菁菁的声音突然从内线电话广播进来。

“执行长!黎助理……啊不,是你太太打电话进来了,她说要交接工作,我骗她我在找资料,让她在线上等,你要不要跟她说话?我怕她快挂断了。”

“接进来。”他的语气略显急促,直到电话响起,一声还没结束,他已经迅速地拿起话筒。

“黎灿!”

电话那端是一片寂静,不知道是被他吓到,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你怎么可以丢着离婚协议书就走了?太不负责任了!你快点回来,爸妈知道你离开了,一整天闷闷不乐。还有,我跟你说,你再继续消失下去,我以后就不去做复健……”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她长长一声叹气,然后挂断。

季凌阳难以置信地瞪着话筒,那女人居然敢挂他电话?

“那个……我说老兄……”齐奕行真的看不下去了。“今天是你做错事,态度还这么差,是我也挂你电话啊!”

季凌阳悻悻然地放下话筒。“不然我该怎么说?摇尾乞怜我是做不到的。”

“没人叫你这么没人格,不过你至少要拿出些诚意吧?”

于是,晚上他又是一脸阴沉的回到家。早已等在客厅的季氏夫妇,看到是儿子自己一个人回来,皆难掩失望。不过他们也不忍再苛责儿子,只得默默地回房去,省得生气。

心理与身体皆疲惫的季凌阳,也顾不得晚餐没吃这回事了,他进了房间,西装外套随便一扔,便把自己丢在大床上。

这是头一次他这么生气,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念她,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步告诉她他心情的转变,更气自己为什么会留不祝糊。

他真的表现得很差劲吗?否则为什么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身下的大床,婚前就是他一个人在睡的,但是今晚却感觉它特别大,蚀骨的寂寞几乎让他发颤。还有那幽暗的光线,像是吞噬掉所有声音,夜晚静得有种沉滞的压迫感。

她弄乱了一切,然后潇洒地一走了之,却让他再也受不了一个人的空虚。

其实,他不只心动吧?是不是他早已爱上她,才会让她的倩影一再一再地侵占他的脑海,让他一整天做不了事,只会想她,想她,想她!

该死的他,该死的她!一切都不对劲了,他到底该爱她,还是恨她?

大力地摇了摇头,季凌阳愤然起身,想到浴室洗把脸冲去烦躁。挪身到轮椅上时,一个不小心把手没扶好,他整个人翻落地板,疼痛立刻蔓延全身。

明明痛到整个人快蜷缩起来,但他却觉得很爽快,为什不再摔重一点,把他摔昏算了,省得还要面对她离去后的一切。

平躺在地上,他连起身的能力都没有,若是她在,绝不会让他发生这种事。

无助地望着天花板,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悲哀。

“凌阳?你怎么了?爸妈进来了。”听到儿子房里传来巨响,十分担心的季氏夫妇连忙跑来查看。一开门,就见到轮椅歪在一旁,而儿子倒在地上,相当痛苦的样子。

“怎么会跌倒呢?”夫妇俩来到他身边,想搀扶他起来,却被他阻止。

“不要扶我。”他轻轻拨开父母的手,“我要自己起来。”

如果不试着自己来,又有谁会帮他?难道可以奢望她再扶他一把?

拒绝了父母的好意,他一手抓住床沿,另一手扶着轮椅把手,拚命地用力,想把自己放到椅上。然而他错估了轮椅的平衡力,才起身到一半,轮椅翻了,他又摔了个鼻青脸肿。

“凌阳……”季氏夫妇看不下去了,季母甚至低声哭泣起来。看着儿子一次一次尝试,一次一次摔倒,他们何尝不知道他在惩罚自己?

在他摔了第三次后,季父不顾他的阻拦,硬是将他扶上轮椅,用少见的严厉语气喝道:“看看你母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迎上泪眼滂沱的母亲,这一幕几乎掐住季凌阳的脖子令他窒息。一直僵硬的表情忽而变得茫然,像旅人失去目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失控的一切做些什么。

季父再次叹息,拍拍他的肩。

“去找她吧。”

第十五章

黎灿踏进久违的办公室,再次觉得父亲宠女儿真是宠到没天理了。

她回到黎风工作,结果发现父亲把应该在这间办公室里办公的黎蓝赶到另外一间去,保留着专属于她的空间。

虽然目前空空如也,但当初她亲自布置的桌椅等办公家具都还维持原貌,仿佛随时等着主人回来使用。

摸着上好材质的木柜,她很有感触,突然背后一道声音传来,她猛然回头一看──

一盆半个人高的盆栽,正由某位职员搬进来。

“这是万年青啊!”对方探出头来笑了笑。“我们都知道黎特助喜欢办公室有绿意,但又不太会照顾植物,所以选了棵万年青让你摆在这里,一万年都不用浇水喔!”

“一万年都不用浇水它早枯了。”她眸中露出淡淡笑意。

“放心,我会帮黎特助浇。”以前黎灿的秘书端了杯饮料进来。“你最喜欢的锡兰红茶加一匙糖两匙奶,我还记得喔。”

她将饮料摆在桌上,表情要哭不哭地望着黎灿。“黎特助,我好想你喔#葫以一听到你要回来,马上争取要回来当你秘书呢!”

黎灿动容地走过去抱祝糊。“我也很想你啊!”

结果那名还抱着盆栽的男职员大为吃味,哇哇大叫道:“她只是倒杯茶就可以让黎特助抱抱,我扛了这么大盆的万年青进来,黎特助至少也要来个亲亲吧?”

“你想得美!”在黎灿的前秘书小姐发难前,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对准黎灿就是一个熊抱。“要也是我先。”

“李经理,好久不见了。”她也感动地回搂了下这个父执辈的部门经理,他平时严肃又不苟言笑,何况现在应该是正忙的时候,他一定是特地来看她的。

“那我可以排下一个吗?”

“喂!我先说的耶,至少也让黎特助先告诉我这盆万年青要放……”

“我是下下一个!”

外表娇俏、个性爽朗的黎灿以前也累积不少粉丝群,现在全出现在门口,一个个的想一亲芳泽,不过他们显露出来的不是猴急,而是欢迎。

他们没有一个问她去了哪里,只是在她回来后给予最衷心的支持与友情。她拥有了这么多,如果还成天为一个男人伤春悲秋,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周遭爱护她的这些人。

“要抱黎灿的人,到我这里登记如何?”走在最后面的黎蓝突然出声。“我有内线关系,找我登记还可以有优惠。”

一群人回头一看,太子爷驾到,最恐怖的是后头还跟着董事长,两人好整以暇地盯着各个上班时间混水摸鱼的员工。

众人连忙摸摸鼻子,溜回自己的座位上班。

“黎特助,这盆万年青……”唯一尚未离去的员工有难言之隐,话却仍被打断。

“你满有架式的嘛?”黎灿打量了西装笔挺的弟弟一眼,稳重内敛的外表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才像公主亲临,要让我这个有架式的小弟保护你免受拥护者淹没。”

“是啊是啊,连国王都来了呢!”她向弟弟皱了皱鼻子,撒娇地扑向他后头老爸的怀里。

看着他们父女情深,姊姊还一副示威的样子,黎蓝只是无言。这就是身为儿子的悲哀,难道他能学着黎灿扑向老爸,还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吗?老爸可能会被吓得心脏病发吧!

黎大同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压根没发现儿子的挣扎。“你现在应该知道,还有很多人在关心你。”

“我知道。爸,我心情已经好多了。”虽然心头仍微痛,脑子还空空的,但回到熟悉的地方,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很快调适过来。“我没有那么想不开,你不必担心。女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八年可以挥霍?”感受父亲和众人的关怀疼爱,她真诚地笑了。“幸好我抽身得早,不是吗?”

“这才不愧是我黎大同的女儿。”他放开怀里的女儿,突然面露诧异地向旁边一看。“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被点名的员工都快哭了,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留下来看他们天伦之乐啊!

“我、我只是……黎特助……万年青究竟要放哪里啊……”

瞧一个大男人那副委屈的模样,黎灿先忍俊不住,黎蓝也是表情古怪,黎大同则是好气又好笑地道:“放在角落就行了。”

直到松口气的员工把植物放好溜掉,黎灿才憋不住哈哈大笑。好久没有这么开怀了,她几乎要忘了大笑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好想一直维持着这种心情,一直到笑出眼泪都无法停止。

黎家父子心中有数地对视一眼,有些事,还是需要时间平复的。

好久没有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黎家,特地在晚上聚在一起,享用一顿温馨的晚餐。

黎灿很清楚父亲是个大忙人,很少在家用餐,弟弟也有自己的社交圈,过去家人都是各吃各的,今日的团聚,只是为了她。

席间黎灿妙语如珠,像是真的摆脱了和季凌阳那段婚礼的阴影一般,黎家父子也很合作,谈的全是季凌阳以外的事。

“爸,好吃吧!”今天的晚餐是黎灿一手包办,一方面是好久没机会煮一顿大餐给全家人吃,另一方面,她希望自己忙一点,免得脑子里老是胡思乱想。

“好吃!比你妈做的还好吃!”黎大同感慨地从女儿的厨艺里吃到亡妻的味道。“想当年你调皮捣蛋没个女孩子样,我还很担心你嫁不出去呢……”

“咳!”黎蓝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喝口汤,在桌下踢了父亲一脚。

“没关系,我最后还不是嫁出去了,只是季凌阳没吃过我煮的菜就被我退货了,算他没福气!”她幽了自己一默。黎蓝这么明显的小动作,她怎么可能没发现?何况……“还有,老弟,你踢的是我的脚。”

“咳咳……”这会儿,黎蓝是真咳了,一口汤梗在喉咙,咳得面红耳赤。

黎大同这才发觉女儿走过一遍情伤,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她已经不是那个老是哭着找爸爸的小女孩,懂得自己调适心情,掩埋痛苦。

他不知应该高兴,还是感叹,此时他真怨季凌阳让自己乐观开朗的女儿不得不戴上坚强的面具。

用餐到一个段落,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黎灿收拾餐桌到后头洗碗去了,于是黎蓝到客厅应门。

一打开,看到门外的不速之客,方才在餐桌上言笑晏晏的脸,随即一变。

“你来做什么?”黎蓝不太客气地问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季凌阳。

“找来带回我老婆。”看到开门的是位年轻男子,季凌阳也不爽了。“你又是谁?怎么会在黎家?”

“我是谁?你竟敢问我是谁?”黎蓝觉得很荒谬,虽说他才刚回国接下黎风董事长特助的工作,在商界还没有名气,但他至少出席过这男人和姊姊的婚礼,现在这王八蛋居然有脸问他是谁?!

可见那场婚礼这猪头有多漫不经心,而他对黎灿的一切,又是多么不重视!

“如果我说我是黎灿新交的小男友呢?”黎蓝故意问道。

季凌阳脸色一变。平时处事冷静沉着的他,居然冲动地二话不说一记拳头就挥过去。“你该死#糊是我老婆!”

站着的黎蓝身手自然比坐着的人灵活,他有些狼狈地闪过,但也被惹毛了。

“你还敢说她是你老婆?你有把她当成老婆过吗?就凭你不认识我这一点,我就该好好教训你!”既然对方先动手了,黎蓝也不客气了,反正他看这家伙不爽也很久了,马上奉送一拳回去。

若非坐在轮椅上,季凌阳肯定因为这一拳被打飞出去,他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脸,还来不及骂出声音,另一拳又招呼上他左脸。

砰!这回轮椅硬是被打退一公尺,撞倒门边的花盆,发出一声巨响。

“什么事?”黎大同闻声出来查看,他方才就纳闷儿子似乎和门外的人在争执什么,怎么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了?

“岳父。”季凌阳抚着脸坐正,在长辈面前暗自压下不悦。

“是你?”一看到他,黎大同就明白儿子在发什么火了,虽然心里也对季凌阳很不满,但却没有显露出来,他淡淡地向儿子道:“黎蓝,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你是黎蓝?”季凌阳在对方回答前讶异地叫出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倒是现在才被认出来的小舅子更不爽了,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讽笑。“爸,你听听,我记得我好像参加过他和姊的婚礼吧?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揍他了。”

闻言,季凌阳露出难堪的神情,那场婚礼其实对黎家是很大的污辱,相对于黎灿对他的用心,连他自己都觉得黎蓝打得好。动动脸上还刺痛的肌肉,这两拳,就当是他进门的代价吧。

“算了,你们都进来。”黎大同确实对季凌阳的不满更加深一层。

不过当初这桩婚事算是他们黎家逼他的,他从头到尾只能被动地接受,而离开他也是女儿自己选择的,他更是无置喙的余地。要说他真的错待了黎灿,在这件事上,黎家何尝又没有错?所以黎大同只能尽量持中立态度,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三人进门后,季凌阳没看见牵挂的那抹丽影,连忙问道:“岳父,黎灿呢?”

“她在后头洗碗。”黎大同面无表情地睨着他,“在她出来之前,我有话想问你。你今天来找她,是基于什么理由?”

“我……”没料到会被这么问,季凌阳愣了下。“我想跟她好好谈谈,身边少了她,我觉得很不习惯……”

“所以你今天来找她,是因为不习惯?”黎大同的声音严厉了些。

“不……”他确定不只不习惯,他对黎灿的情感超出这太多太多了,可是对着岳父和小舅子坦承自己的感情实在有些别扭,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看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黎大同有些明白了,不过他也确定这孩子若继续硬撑着面子,他今天的任务可能困难重重。

“凌阳,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你觉得小灿会跟你回去吗?”

“我……”当然不会。连季凌阳自己都这么觉得,可是黎灿那么爱他,或许他还能以此为筹码赌赌看。“我今天一定要带她回去。”

黎大同皱了皱眉,忽而又松开。“黎蓝,去叫你姊姊出来。”

“爸……”黎蓝很不赞同,像季凌阳这种人直接赶出去就好。

“你放心吧,爸保证不会有问题。”黎大同高深莫测地道。

听到父亲的话,黎蓝狐疑地思考了会儿,忽然灵光一闪,朝着季凌阳讽然一笑。

“好,我去叫她出来。”

第十六章

看见季凌阳找上门,黎灿有瞬间的惊讶。然而不管他来的原因为何,见这一面是避不掉的,所以她早已为此刻做足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

她将他带到自己房间,有些话,还是要单独两个人才谈得清。

“你找我做什么?”她问的问题,和黎父如出一辙。

“我来找你回去。”季凌阳的回答也始终如一。

不知是放心还是感慨,她料想过千百种他会来找她的理由,当然也想过这一种,不过她始终觉得那是自己的妄想。

没想到他竟让她的妄想成真了,可此刻,她却没有想像中的高兴,反而有些悲哀。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是想一起去户政事务所办离婚登记呢。”她语气很轻松,却含着满满的自嘲。“不过就算你的理由是希望我回去,也可能只是因为你一下子不习惯罢了。”

“我不是!”他不悦地反驳。

“那是什么?因为你爱上我了?”

季凌阳顿时无语。他不是那种把爱挂在嘴边的人,而面对她,他也习惯了高姿态,现在要逼自己吐出爱语,居然比叫他从轮椅上站起来还困难。

黎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无论心墙筑得再高,只要心里还有他,他就有能力使她痛苦,像水一般一丝丝地渗透进缝隙,让墙一夕间倒塌。

她这抹笑却使季凌阳感到一窒,在他面前的她,笑容是勉强的。以前她笑得多么开怀灿烂,他却不屑一顾,现在他怀念她真心的笑了,她却不愿再付出。

“凌阳,你还记得在黎风上班时的事吗?”她突然问。

“什么事?”他那时做了太多事了,但由于只是短期、阶段性的工作,所以认识的人也不多,还拒绝了升迁的机会。

“有一个人,常常在中午吃饭时纠缠你,还当着你的面向你告白,这些你有印象吗?”

季凌阳皱起眉仔细地回想,似乎想起某些片段,好像有这么一个小女生,她说过些什么话呢……

“你还记得这个吗?”她由抽屉拿出擦得亮晶晶的勇气项链。

“这是……”他眯起眼仔细看了下,越看越熟悉。

“这是我奶奶的遗物,在你柜子的死角捡到的。”水眸黯然,他终是忘了自己的诺言。“就算项链你记不起来,这个你总该记得吧?”她拿起他交换给她的手表。

这个季凌阳就很有印象了。“这是我以前用的表!你是……你是那个工读生女孩!”两样东西一连贯,他完全记起来了。

“对。”微微酸楚又冲上鼻腔,不过她答应了弟弟和父亲不再伤心的,所以她硬是逼退这股难过。“所以我嫁给你,是你好久以前就答应的,只是你忘了,你把它当成笑话一则,但那却是我心心念念了八年的牵挂。”

原来他以为只是开玩笑的话,她却重视如斯,花了八年的时光去等他,而他毫不重视也就算了,连她送的有重大意义的项链,他也随便一扔,他究竟有多无心?

“可是我记得那小女孩当时已经快二十了,你今年才二十四岁……”

“因为我谎报年龄啊!我希望在你面前能成熟点,其实我当年才十六岁,是你说要我二十四岁时找你报名卡位,还说如果我卡在第一位你就会娶我,我来了,你却忘了。”

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种的因,使得彼此痛苦,所以现在她不再强求了。“不过是我自己太笨,搞不清楚玩笑和承诺;也可能是私心作祟,故意拿这段往事作为说服自己主动接近你的理由,害你勉强接受了这段婚姻。”

“你……和以前的变化太大,所以我没有认出来。”他坦诚。

“是你说喜欢美女,所以我只能努力让自己好看一点。该学的美姿美仪、化妆技巧我都学了,平时也不敢吃太多,怕自己太胖,更不敢吃太少,因为太瘦也不好看;还定期看时装美容杂志,只担心自己搭不上时尚美女的潮流……”

顿了下,她哑着声道:“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显然你也不喜欢,我做这些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几年来的努力都成了愚蠢的象征,她用力眨了眨眼,告诉自己不能哭,只是眼睛很热、喉咙很酸而已。

季凌阳大为震惊,想不到她居然为了迎合他的要求做了这么多,她是真的很爱他,不是迷恋也不是崇拜,相形之下,他的付出几乎渺小到看不见,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以为自己动了心,她就应该乖乖回来?

现任他明白岳父和小舅子为什么这么放心让他见黎灿了,因为他们知道他带不走她,他还坚持着他大男人的自尊,根本缺乏真心。

现在把一切说开就够了,黎灿垂下眼眸,掩去心酸。“我想,我留给你的东西,应该足以补偿你了,毕竟你并没有失去什么,顶多经历了一段难熬的婚姻,不过现在你可以如愿结束它了……”

“黎灿,我不想和你离婚。”他抓祝糊双肩,“我也不会收下你的股权,我那时太冲动了,其实我……”

她摇摇头,苦涩地笑。“不用解释了,你只是不习惯一下子少了陪睡的看护和万能助理,而我不想再担任这职位了。”她把当年他送的手表放回他手里。

“一切就到此结束吧,就算结束你的恶梦,也结束我的恶梦。”

齐奕行说对了,果然是狐群狗党才能这么了解哥儿们的想法。

和黎灿一席谈话后,季凌阳真的很后悔对她所做的一切,导致现在他想认真的爱她了,更想认真的经营这段婚姻时,却没有人相信。

坐在黎灿家门外吹了一夜的风,她一定知道他还没走,却已经不关心他了,想到以前在一起时,只要气温稍微有点变化,她就会细心地为他添衣盖毛毯,原来爱情绝望了,是如此的令人灰心丧志。

曙光乍现,又是一天新的开始,季凌阳失神地望着她的窗,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待在这里,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对他有什么意义。

一辆轿车在他面前停下,老王从车上下来。他昨晚陪老板来黎家时,被老板先遣回,今天早上他到季家想接老板去上班,结果是头家嬷跑出来告诉他老板一晚没回去,还奇怪的问他是不是留在黎家过夜,当下他越想越不对,连忙回黎家找人,果然看到一脸恍惚的老板。

“老板,你在这里坐了一夜吗?”老王觉得不可思议,老板几乎从昨夜他离开时就是这姿势,而且还只穿着一袭单薄的衬衫。

季凌阳抬头怔怔地望他一眼,想开口却发现喉咙痛到说不出话来。

“老板?”发觉他异状,老王探探他的额,却发现他体温高得吓人。“老板,你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

觉得浑身使不上劲的季凌阳摇头,他只觉得好累,尤其身体的劳累更比不上心里的疲累,令人完全不想移动。

这样下去不行!冒着被骂的危险,老王自作主张将老板搬进车里,飞车来到医院挂急诊,再打电话通知头家嬷。

一个小时后,季父季母匆匆地赶来医院,他们连忙抓着老王问道:“凌阳不是去找小灿了吗?怎么会弄到进医院了?”

“我也不知道。”老王道出他看到的一切。“昨天晚上只有老板一个人从黎家出来,他叫我先下班,于是我就走了。其实当时他脸色已经不太对劲,结果我今天早上听头家嬷说老板没回家,我再赶去黎家,果然老板还待在黎家门口。”

“所以他就在门口待了一个晚上?”天哪,他们昨晚没见到儿子回家,还以为是睡在亲家家里,没想到是在门口吹了一夜的风。

“应该是,所以才会受寒发高烧。”老王叹了口气。

季父和季母对视一眼,推测儿子大概在黎灿那里受到很大的打击。年轻人的爱情他们真搞不懂,难道黎灿真的完完全全放弃凌阳了?

两个孩子都受苦了,或许他们该劝儿子看开一点,说不一定他只是一时不适应身边少了个人。何况他们也弄不清楚究竟儿子真正的想法为何,就算他们想插手帮忙,如果他对黎灿没有爱情,那么她回来也不会有改变,只是继续受委屈,反而害了人家女儿。

夫妻俩无能为力地担心着,老王不解地问道:“太太不是很爱老板吗?为什么两个人会弄成这样?我知道以前老板的态度不太好,但他已经改很多了,而且我想他对太太也是有感情的……”

“老王,你真的这么觉得?”季父反问,或许有时旁人的观察可看出一些自己没有发现的盲点。

“是啊。刚才我送老板来医院的时候,他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一路不停的呓语,我听到他叫的都是太太的名字呢!”

交谈至此,病床上的季凌阳忽然发出声音,季氏夫妇连忙来到病床边,看到儿子慢慢地睁开眼。

“你醒了?”季母心疼抚着儿子最近消瘦许多的脸。“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季凌阳像是没听到,目光迷蒙着问道:“黎灿呢?”

“她不在这里。”季母老实回答。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又道:“我要黎灿。”

季母不忍看他坐困愁城的样子,但更不忍骗他。“凌阳,你昨天并没有把小灿带回来,可见她已经不想再继续你们的婚姻了。你若不爱她,我想就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爸、妈,我爱上黎灿了,我爱上她了。”昨夜想了一整晚,现在季凌阳非常确定自己的感情,也不想再撑什么面子了。

夫妇俩只是很为难地看着他,季母甚至上前摸了下他的额,看是不是仍在发烧。

“我知道你们也不相信我,没有人会相信我,这是我自作自受。”他闭上眼,觉得好累。

“儿子,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不过……”

“你们不用说了。爸、妈,你们可以帮我通知黎灿我住院了吗?”

如果她对他还有一丝眷恋,还有一点同情,依她心软的个性,一定会来探病的吧?

他只是……想再看她一眼,只是这么小的希望而已。

结果,黎灿没有来。

听到季母转达黎灿意思的季凌阳,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苍白的脸色,几乎要和医院的病床融为一体。或许是身体的虚弱,也或许是心理的疲倦,他从没有一刻感到自己如此脆弱。

他终于相信,黎灿是彻底放弃对他的爱了。

“小灿说她不会来。她还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只依赖她照顾,总要适应没有她的生活……她甚至愿意帮你介绍看护。”

天知道他要的不是看护,而是她#蝴多么想紧紧地拥抱她,狠狠地亲吻她,质问她为什么在爱他之后却又离开他,让他所有情感压抑不住,整个爆发,几乎让他抛下所有自尊,只想求她回头再爱他一遍。

可是她却冷漠的毁灭他的希望,难道这是他错待她的报应?到底他要怎么做,才可以回到从前有她陪伴的时光?

“你有奕阳科技要管理,还要照顾我们两老,所以小灿认为你根本没有沮丧的条件。她也相信你够坚强,车祸你都挺过来了,这一次只是小小的打击,你很快就会遗忘,重新过自己生活的。”

不#糊大错特错,车祸后的他,是因为有她的陪伴及打气,才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可是这一次的打击是失去她,比车祸还让人心痛,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凭借什么再站起来。

对于她这么冷静的态度,他突然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责任,为什么连个逃避的空间都没有。她说的对,奕阳还得靠他,父母也需要他奉养,他连软弱都不被允许。

可是就算他负起所有的责任又如何?她仍是不会回头,那他这么努力有什么用?他要的不是什么见鬼的股权,他甚至可以放弃执行长的位置,他要的是她,是她!

“你也该学着自己生活,自己打理一切了。小灿说从一开始,你就不希望她在你身边,现在她真的离开了,你更应该证明自己少了她,也会好好振作、定时复健,否则你就不是她欣赏的季凌阳了。”

在听母亲转述的同时,沉默无语的他,在棉被底下狠狠掐住自己的脚,将怨气完全发泄在这双残废的脚上,可是当听到她说希望他能定时复健,残害自己双腿的手又泄气地松开。

一开始,这双脚是连感觉都没有的,现在还会感到痛,都是她正面鼓励,加上反面刺激他去复健,才有今天这小小的成果。这么说起来,他似乎连虐待自己的脚都没有资格。

他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境地呢?妻子离开他,父母不支持他,岳父、小舅子敌视他,到最后甚至像个废物般躺在病床上自怨自艾。如果他好好地按照她的话做,是不是还能有一点点机会?

当初她花了多大的心血,费尽多少的力气,才帮助他度过奕阳的难关,也让他体会了复健的好处。反观他只是找了她一次,被拒绝就想耍赖打退堂鼓,这是他季凌阳该有的作为吗?

她说,她心里仍是欣赏他的,只要他能证明自己仍如她说的那般刚强。

很好,她要他振作,他就振作,他会拿出诚意给她看,他要打破所有人的眼镜,让她再回到他身边!

第十七章

黎灿已经在董事长的办公室外等了半小时,走来走去都快把地毯磨破一个洞。她手里的文件需要和父亲亲自讨论,但一个突如其来的客人先她一步的占据了父亲的办公室,累得她只好在外头等。

“林秘书。”耐心告罄,她忍不住向父亲的秘书打听。“你知道董事长在和谁谈话吗?”

“抱歉,黎特助,我不认识那个客人。”林秘书歉然一笑。“不过我看到那位客人是坐轮椅进来的……”

“轮椅?!”黎灿差点没尖叫出来。她掩饰心里的激动,再一次确认道:“那位先生是不是左脸上有几道疤,表情严肃,眉毛很浓,头发右侧旁分……”

“呃,我没看那么清楚耶。”还右侧旁分呢!林秘书越来越觉得这年头下属真不好当,记忆力和观察力要十分惊人才行。“不过那位先生脸上好像真的有几条疤吧?”

那就没错了,黎灿抚着胸口,尽力平复因为那男人的到来引起的激越心跳。不是已经和他说清楚了吗?他还来做什么?

或许是为了公事?她用这个理由安抚自己,可是心里当真这么想时,又不禁微微的失落。

站在门外,她脑子里不停地胡思乱想,连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都不知道。

季凌阳推着轮椅到她身旁,对着失神的她轻唤了声,“黎灿!”

“啊!”心里还在想着他,他的声音便在身旁出现,黎灿吓得退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他轮椅的脚踏板,一个失衡便整个人跌坐在他大腿上。

“唔。”季凌阳忍住大腿的疼痛,也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他一手扣祝糊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推动轮椅,便往办公室旁无人的会客室前进,看得林秘书目瞪口呆,不知道该不该出手救下被“挟持”走的特助。

“你放手!这样很难看……你要去哪里!”黎灿在他身上挣扎,拚命想推开他的手,诅料他只是一句话她便停下动作──

“别动!你越动我大腿越痛。”

只见她僵硬地坐在他腿上进了会客室,直到这一刻他才松手,只不过手在她的纤腰上多留连了下,这是第一次他发觉女人的腰肢原来这么柔软有曲线。

感觉到他的轻薄,黎灿趁机起身,脸都羞红了。“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今天才知道你身材不错。”举起手猛看,他像个二愣子似的怀念刚才的手感。

“废话!本大小姐丽质天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很不自在地回击,被他摸到的后腰还隐隐发热呢!

“你是我老婆,你的身材和我的福祉有很大的关系。”

“你……”怀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溜呀溜,他今天是吃错什么药,说话竟然这么暧昧,好像……

好像回到她初识的他,那么自信飞扬、幽默风趣。

“我刚才找岳父,是跟他说明清楚黎风金援奕阳那笔债务的偿还方式和期限。”在她提出疑问前,他先挑明了今天来找黎大同的原因。

黎灿听得心一沉,但她强迫自己豁达地说:“这样很好,你就可以更没有牵挂地签下离婚协议书了。”

“我说过,我不会签的。”利眸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他要知道自己的影响力还有多少,能夺回她芳心的胜算有多大。“还有,我告诉岳父,我希望让黎风入股奕阳。”

“为什么?”这就真的出乎她意料之外。

“因为我要证明,你误会我了。当初我要向你买回奕阳股票,是因为我知道费克集团输了董事席次,他们想藉着奕阳进军资讯业已经无望,一定会再次恶意抛售我们的股票。”反正当初他们也是低价买入,现在趁股价大好时抛售,反倒还可以赚一笔,然后再去找下一间资讯公司开刀。

他慎重地解释当初害她离开他的关键。“所以届时你手中股票的价值会大大缩水,我不想看到你这几年来的投资就这么泡汤了;另一方面,我也需要巩固奕阳的股权。可是你当时太难过,根本没给我时间解释,就单方面地说要离婚,离开了我。”

“这和黎风入股奕阳有什么关系?”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但她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回头了,就算那真是个误会,也不能影响她的决定。

“你当时认为,我向你买股票是不想和你有太多牵扯,所以我现在将存在我们两人之间的障碍全都排除。奕阳不再欠黎风,我们的婚姻便不再建筑于金钱上,而是基于我们的爱情;让黎风入股奕阳,我们之间就更牵扯不清,我要缠你一辈子。”

爱情,他真的说了爱情吗?黎灿捂住嘴,因他的话而鼻头微酸。为什么他这么晚才说呢?她都决定把一切感情收回来了,他现在用一辈子的承诺撩拨她,这根本是作弊。

“我知道你无法释怀的,不单只有这一桩,长久以来我让你累积的委屈才是最大的原因。毕竟是我自己答应这件婚事,不应该把责任都推给你、敌视你,关于我错待你的一切,我真诚地向你道歉;而我忘了过去和你的回忆,这也是我的错,希望你原谅我。”

“……我并没有怪你。”花了几秒钟,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我已经对我们两人的相处丧失信心了。”

“从你一离开我,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将轮椅往前推了些,手牵祝糊的手。“所以我想让我们重新开始,黎灿,换我追求你。”

她的心狠狠一动,对他的宣言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

“你不要开玩笑……”

季凌阳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事实胜于雄辩,他只是朝她招招手,低声说了几个字。

“什么?”她没听清楚,弯身靠了过去。

季凌阳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扣祝糊的颈项,火热的唇瓣印上她的,轻轻一吻后立即退开。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然后,那男人撂下誓言后,便消失了整整一个月。

黎灿不断说服自己这没什么,她一样的上班下班,一样的吃喝玩乐,只是她在看电视报纸时,总会下意识地去寻找他的消息,即使那可能只是财经新闻的小小一角,或者在吃到美食时,本能地想着不知道这样的食物,适不适合复健中的季凌阳食用呢……

例如此刻,呆坐在床上的她,看书看到出神,纤细洁白的手指直觉地抚上唇瓣,那日他印下的痕迹,仿佛还留在上头,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

一阵敲门声响,打断她的凝思,她微恼地把手放下,在那男人的头上又添了一笔帐。可恶!要断就断得干干脆脆的,为什么又一直来撩拨她,害她成天心神不宁呢?

“进来。”

在她应了声后,黎蓝扛着一只大箱子进门。

“今天下午有你的快递,刚刚守卫送来的。”箱子不轻,他搁在地上,指着上头的送件地址兴味盎然地道:“你夫家寄来的。”

黎灿白了他一眼。“送完货了,你可以出去了。”

“刚扛完你的箱子,我手酸脚酸。”语毕,他闲适地在她梳妆台的椅子上坐下,很有兴趣地盯着那箱子。

他早从父亲那里听到季凌阳到黎风的事,也意外个性那么硬、自尊那么强的男人,竟会放下身段至此。于是他好整以暇地杵在姊姊房里,也很想知道那男人究竟在搞什么。

知道这会儿大概是赶不走弟弟了,黎灿放下手里的书,下了床,正要徒手开箱时,一把美工刀已递到眼前来。

“用这个会比较好开。”他好像比她还急切。

她抿抿嘴,一把拿过美工刀,仍嘴硬道:“他们应该是把我忘在季家的东西寄回来了吧。”

天知道她离开时根本没留下任何东西。一开始她带去季家的行李就少之又少,或许当时季凌阳排斥的态度让她心里有数,所以预先为自己留了退路。

方便离开的退路。

箱子打开了,里头还有一只中型箱子、两只小盒子,还有一份文件袋。

姊弟俩纳闷地对视一眼,尤其是黎灿,本能地就把文件搁在最后看,她怕一打开,会是他已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

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先拆开包装精美的中型箱子,才刚瞄到盒里的东西,黎灿便倒抽一口气,那种想哭的感觉又冲了上来。

就说季凌阳这根本是作弊嘛#蝴这时候送这东西来,根本是要她放不开!

箱子里是一件结婚礼服。当初季黎联姻,季凌阳主张一切从简,事实上,他是极不情愿结这个婚,所以黎灿甚至没披上婚纱,她以为她永远也不会有一件自己的新娘礼服。

素手拉起礼服,款式简单大方,但上头的绣工细密,剪裁精致,看得出是名家手笔。

黎灿抱着衣服几乎都要哭了,而黎蓝讶异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季凌阳居然来这一招。

“咦?有一张纸笺。”眼尖地瞄到由礼服上落下的纸笺,他帮她捡起。

黎灿连忙抢了过来,看到纸笺上他亲笔写的字,芳心又揪了起来。

再为我披一次白纱。

如果一开始他就这么说该有多好呢?才打开一只箱子,她的情绪就受了莫大的影响,让她根本不敢接下去打开其他的惊奇。

第十八章

黎蓝看出姊姊的犹豫,自作主张地捡了另一只小盒子递给她,“开吧!看看他有多大的诚意。”

犹豫了下,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她拆开小盒子上的缎带,轻轻地打开那只盒子……

一见到那光芒,她娇躯一颤,难以置信他竟细心至此。那是一整套的钻饰,盒子的正中央,是一枚别致高雅的钻戒,当然也有另一张纸笺。

请你嫁给我吧。

这是在补求婚吗?那亮晶晶的钻戒,几乎要闪得她流下泪来。她啪的一声盖上盒子,泫然欲泣地望着弟弟。

“他还记得他欠你一次求婚嘛!”看到季凌阳的用心,黎蓝对他的反感减轻不少,就看这个笨姊姊接不接受了。

像是不能再承受更多,黎灿拿起第三只盒子时迟迟不敢打开,最后是黎蓝看不过去,直接拿过盒子在她面前一亮──

黎灿微颤着手拿起盒里的东西,这次没有放纸笺,却有着几张邮票,她知道他的意思。

“这是什么?比起钻饰和婚纱,这东西好像逊多了?”黎蓝不解地盯着姊姊手上老旧的男用手表。“邮票又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我和他的秘密,才不让你知道。”原本大受感动的心,在看到这支表时渐渐冷静下来。这代表着她和他相遇的最初,邮票,是他想索回她一开始交付给他的真心──那条勇气项炼。

最后,黎灿打开那一份应该不会是离婚协议书的文件,里面放着一张季凌阳的体检表,还有奕阳科技最近一季的财务资料,以及一张纸笺。

给我三个月,我会站着接你回来,给你无忧无虑的生活。

依他的情形,可能在三个月内站起来吗?而奕阳最近正因费克集团恶意抛售股票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他却许下要让她生活无虞的承诺。

看来他真的豁出去了,这一盒盒的礼物,确实深深地打动了她,件件都击中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如果她仍爱他、仍然想他,就应该马上俯首称臣,重回他的怀抱才对。

她想和他重新开始吗?如果接受了这些东西,那她受的那些苦又算什么,她的决心,就是这么简单地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而她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仅仅是一时不习惯身边少了她,才想假爱情之名挽回她?

这一瞬间,她心里矛盾地交战着,无助的眼光投向弟弟。

“问问你自己的心吧!我和爸,会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

“老兄,你要不要考虑休个假?”

来到季凌阳的办公室,齐奕行无力地望着才一个月就瘦了一大圈的好友。

他老大未免太用心工作了,费克集团前一阵子抛售股票,黎风集团的入股和他们筹措的资金,成功地在低价时巩固了他们未来的股权,然而他居然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让股价回稳,黑了许多股市评论专家的脸。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季凌阳目不转睛地批着手里的公文,眼睛里还带着血丝,声音也喑哑不清。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天工作几小时?早上七点就进办公室,午夜十二点还不一定回得了家,季爸季妈都要杀到公司来找人了!”

手上的笔微微停了下,又继续挥动。“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个屁!”齐奕行看不下去地夺下他手中的笔。“刘秘书告诉我你还没吃午饭,等一下三点你还要去做复健,五点回来十分钟后马上又要开会,估计你开完会又要错过晚餐了。老兄,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揉揉眉心,季凌阳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知道吗,我没收下黎灿那百分之五的股权。”

“那跟你快把自己搞到暴毙有什么关系?”齐奕行翻了个白眼。

“既然没收,我就不会让她的资产短少一毛。”从笔筒里抽起另一枝笔,他又开始低头工作。“现在只是过渡时期,一个月内,我会让她该赚的全赚回来。”

“你是傻瓜吗?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钱!”齐奕行好想摇醒他。“她在乎的是你!不然你以为谁会从一家公司股票未上市时,就不分青红皂白买了好几年?”

“我知道。”疲倦的眼眸里出现一丝阴鸷。“但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其实她一个千金小姐嫁给我,算是我高攀了,所以我要证明黎家能给她的生活,我也给得起。她希望我振作,我就不会让她失望。”

“你简直矫枉过正了,黎灿希望你振作,不是要你找死。我明白你想缩短挽回她的时间,所以拚命工作、拚命复健,但是你想顺便缩短自己的性命吗?你上次的感冒甚至还没有完全好!”

齐奕行下了猛药。“而且你发烧打点滴时,她根本没来看你;你到黎风去展现诚意了,她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主动找过你一次,你醒醒吧!就算你再努力,万一她根本不领情怎么办?”

埋首伏案的男人身体突然一僵,仰起头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也是我自找的。”

劝不了他,齐奕行也无语了,或许人就是这样,得到了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美好,他自己也有很深的体悟,可惜有些东西,一旦失去要再找回来就难了。他和季凌阳,都是栽在爱情两个字上。

“执行长!”外头的刘菁菁急急地敲着办公室的门,语气里有一丝兴奋。“有你的包裹,是你太太寄给你的。”

“拿进来!”一反刚才槁木死灰的模样,季凌阳灿然的眸像燃起了一盏灯。

刘菁菁拿进来的是一只不小的包裹,她一古脑儿将东西放在桌上,一下子也忘了上下之分,紧张地直嚷道:“执行长,快打开看看!”

看到这只箱子,季凌阳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静静地拆开箱子后,看到里面的东西,他就心里有数了。

“黎灿寄了什么给你?”看好友不再动了,齐奕行拿出里头最大的盒子,转过头问:“我可以帮你拆吗?”

季凌阳黯然地点点头,失神地看他拆开盒子,他很清楚里面是什么,既然她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了。

“咦?是一件礼服?新娘礼服?”齐奕行狐疑地打量着盒子里的东西,突然灵光一闪,有些尴尬地望向好友。“难道……”

“这是我送她的。”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剩下的盒子了。“我送了她一件婚纱,因为我想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她不再是一个不能公开的妻子;我还送了她钻戒,算是补偿我没有向她求婚;我也给了她当初我们的定情之物,我要和她再交换一次……”

在旁聆听的刘菁菁眼泪都快掉下来,她从不知道一向严肃冷酷的上司原来是一个这么痴心的人,他用那种沙哑又疲惫的嗓音述说时,仿佛连背景都凄凉起来,黎灿怎么狠得下心,把他送的礼物全退回来?

齐奕行心里一样同情他,但他也听出了些许端倪。“定情之物?所以你以前真的认识黎灿?”

“是。”他淡淡地说明了当年的情况。“我承认那是戏言,但她却当真了八年,可是我表现出对这桩婚姻、对她的极端厌恶,所以现在她只是想让我回到原来的情况,可惜我已经回不去了。”

这番有些绝望的话,让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刘菁菁和齐奕行都不知如何安慰他,就在满屋子沉甸甸的气氛快令人窒息时,季凌阳又开口了。

“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忙。”他拿起笔来,再度埋首工作。

两人对视一眼,识相地离去,但才走出执行长室的门,刘菁菁突然低叫一声。

“哎呀!我忘了把执行长批示好的文件拿出来。”

她转身又走了进去。不到二十秒,外头尚未远离的齐奕行,随即听到她险些掀翻天花板的尖叫──

“啊……快来人啊!执行长昏倒了!”

送走了两个客人,黎灿心情很是沉重。

她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眺望远处的街景。

方才来拜访的,是季父季母。他们说起季凌阳目前的情形,虽然并没有强求她和他复合,但语气里满满是对儿子的不舍。

“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消沉。先前就算他被车撞了,不能走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像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季父深深地叹气。

“他很拚命的工作,每天在公司的时间超过十六小时,三餐又不固定,经常是有一餐没一餐的,瘦得人都憔悴了。”想到儿子的拚命,季母很是不舍,但儿子独立惯了,个性又固执,根本听不下旁人的劝。

“还有,他的复健做得太激烈,连医生都发出警告。医生说他已经进步得很快了,过头反而适得其反。”季父再补充了句。

耳里听着他们的话,一直沉默的黎灿突然问道:“没有人劝他吗?”

“怎么会没有?”季母真的很难过好好的一个儿子弄成这样。“可是你想他的个性,只要决定做的事,别人哪插得上嘴呢?”

“那爸妈今天找我是……”

“小灿,你帮我们说说他好吗?他再这样下去,身体一定会受不了的。”季母终于说明了来意。

“可是你们开口都没用了,我说会有用吗?”

季父望着她,“你应该知道,凌阳会这么拚命,都是想做给你看,没有比你去劝他更适合的了。”

“我明白了,让我想想好吗?”

心事重重地送走公婆,她的心情就不再平静了。上回他感冒送急诊,她已经硬下心肠不再管他的事,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她认真地考虑起主动见他一面的可能性……

在她犹豫不决时,秘书小姐突然转进来一通电话。如果说公婆的话让她开始迟疑,那么这通电话,绝对就是让她行动的关键。

“黎灿!我是刘菁菁刘秘书啊!执行长在办公室昏倒被送到医院去了,可以请你来看看他吗?医生说他操劳过度,又饮食不正常,现在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而且他下意识地排斥饮食,真的很可怜……”

刘菁菁话还没说完,话筒已被齐奕行抢过,他气急败坏地道:“黎灿!就算你不再爱他了,就当同情他好吗?我知道你对他仍有感情,只是怕旧事重演。我帮他背书可以吗?我可以证明他真的爱上你了,一起共事八年,我没看过他这么不要命似的工作。你若不来看他,他不会停止的,可能你下一次来,看的就是他最后一面了!”

听他连珠炮似地飙了一大段,黎灿闭起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会过去的。”

╔……╗

┆千秋┆‘阅’尽春色 ‘读’领风骚

╚……╝

第十九章

由于季凌阳坚持出院回到季家休养,于是黎灿的目的地由医院换成了季宅。

等她到达的时候,已过了晚餐时间。季父季母和齐奕行都坐在客厅里,看到她一进门全站了起来,仿佛迎接什么贵客似的。

“你终于来了。”齐奕行松了口气。

“我今天就是要来帮你们骂醒他的。”黎灿绽开一个微笑,就像所有的阴霾都过去了一般。

“小灿……”可是季父季母却仍担心,怕她又伤了儿子的心。

“放心吧,难道你们怕我把他骂哭了吗?”她握住季母的手,“我保证,今天过后,凌阳再也不会像个机器人一样的工作了。”

“看来你想开了?”齐奕行也终于放下这几日的提心吊胆。

“想不开的人一直是他好不好?”她朝他皱皱鼻子,跟公婆再三保证后,进到以前和季凌阳同住的房间。

少了她的空间,感觉上就是空旷了些,加上重重帘幕,窗户紧闭,季凌阳的臭衣臭袜丢得满地,房内的空气十分糟糕。

她没好气地瞪了眼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走到窗边将窗扉拉开一道缝隙,让空气流通,再大略收拾了下他弄乱的环境,忽然美眸瞄到靠在墙边的拐杖,心里打了个突。

他已经开始使用拐杖当辅助器了吗?依她的了解,应该没这么快才对。

将疑惑存在心里,她坐到床边,看着他消瘦的脸,紧闭的双眼间是解不开的愁绪,她心里一阵阵地痛起来。

“你这个傻瓜……”她低喃,纤手轻抚他带着疤痕的左脸,感受到手上又刺又痒的,她进到浴室里,如过往和他相处时一般倒了盆水出来,先替他洗净脸,再仔细地替他刮胡子。

这么温柔的触碰及熟悉的感觉,就像在天堂一样,季凌阳眼皮一动,慢慢地醒了。

“黎灿?”粗嗄的声音唤着眼前人儿,他是在作梦吧?

“别动,我在替你刮胡子。”

她的手劲是那么轻柔,他也看到比先前整齐清洁的房间,季凌阳怀疑自己以前为什么会把她的付出当作恶意,让他差点错失这种美好的感动。

被他定定地盯着,黎灿也微微不好意思起来。刮好胡子后,她拿起毛巾仔细地擦拭掉剩下的刮胡膏和胡碴,便想将水盆端离。

“别走!”他一把抓祝糊的手,眼神里有着急切。

“我只是……”

“别走。”不管她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她再从眼前消失,否则再见到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她无奈地放下水盆,坐到床边,开始今天来的目的。

“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因为我要用最短的时间站起来,然后把你接回来。”他看着她的目光,可说是痴迷了,越看,他越悔恨之前怎么没发现她有如此娟秀怡人的脸庞。

“所以那拐杖是……”

“是我买的,复健师不让我用,我不会自己买来练习吗?”他认真地说着,却被她轻捏了一把。

“你简直是玩命!”嗔怪地送上一记白眼。

“我只是很累。”布满红丝的眼睛和疲惫的表情,在在证明了他的话。“你走了之后,我没有一天睡好。可是我知道只要我越忙,你就可以越快回来,所以我就越来越忙、越来越忙……”他朝她虚弱一笑。“看,你这不就回来我身边了吗?”

“你这根本是苦肉计!”他声音微细得几乎像在示弱,令她心有点酸。“以后不许你再这么做了!工作和复健要有节制,知道吗?”

“除非你保证不再离开我。”他抓祝糊的手缩紧,像是怕她从身边溜掉。

黎灿没有回答,只是和他四目相对,仿佛在比赛谁的耐性较好。

最后还是季凌阳先忍不住,急切地道:“不要拒绝我,黎灿,再爱我一次好吗?”

这简直是恳求了,心里仍恋慕他的黎灿,怎么受得了一向骄傲的他如此落魄。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若有似无地吐出几个字──

“我想,我中了你的苦肉计了……”

长久以来的折磨,终于在这一刻解开了,季凌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松懈下来,方才强打起的精神,也渐渐涣散了。

“黎灿,陪我睡一下,好吗?”他拿出最后一丝力气掀起被子,示意她躺进来。

没有多想,她一头钻进他的被窝,被他一把搂在怀里,两人的身体嵌合成一个完美的圆,季凌阳很遗憾这居然是他第一次主动抱着她入睡,却也很庆运,他还能有这个机会。

今晚,他应该能有个好梦了吧?

这一觉,季凌阳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像是要把这阵子的疲累一次睡回来似的,过了中午都还没醒来。

窗外啾啁的鸟鸣,还有房内清新的空气,好久没睡在这么舒适的环境了。床上的他微微翻了个身,大手便顺势往身旁搂去。

空的。

半梦半醒的他马上惊醒过来,张大眼睛瞧着倩影已然不在的半边床位。他先是沉下了脸,双手紧紧揪住棉被,眼中流露出惊惶,口里痛苦地低叫,“黎灿……”

她又走了吗?她不是已经答应他再也不离开了?

不!仔细回想昨夜的对话,她并没有承诺他任何事,陪他入睡,可能也只是同情他,更可能是拗不过父母的人情压力。

“黎灿!黎灿!”终是忍不住大吼出来,他拚命拍着床,就快承受不了顷刻间排山倒海而来的失落,只能以此发泄。

“怎么了、怎么了?”没料到,他口里呐喊着的主角,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扑到床边上下打量他,看他似乎没事,才松了口气。

“你作恶梦了吗?怎么一起床就大吼大叫?”黎灿先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倒是冷汗流了一堆。

季凌阳突然紧紧地抱祝糊,害她一头栽进他的胸怀。“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又离开我了……”

黎灿这才明白他方才失控的怒吼是为了什么,一股对他的怜惜溢满心头,只能安抚似地拍着他的肩背。“你睡了好久,因为我再也睡不着了,所以就先起来准备一些东西……”

“准备什么?”他警戒地问,现在对于她的一切都十分敏感。

“准备你的食物啦!”她挣扎了下,却推不开他的怀抱。

怔怔地盯着她半晌,确认她没有要离开,他眉间的皱褶才和缓下来。

“不要再吓我了。”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那落入地狱般的痛苦。

“你……”既然挣不开他,她索性犯懒地趴在他胸前,聆听他激越的心跳。“你没收到我寄回给你的纸箱吗?”

“我收到了。”他苦涩的一笑。“你并不想要,不是吗?”

“唉。”她微喟,捶了他胸口一记,“你一定没有仔细看,对不对?”

“我只看到礼服,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或许他会昏倒,除了劳累已到极限,瞬间承受太大的打击也是原因之一吧。

“所以你根本没看清楚。”她反手搂祝蝴,这男人真是被她整惨了。“你的东西我是退回去了,可是我换过里面的纸笺。寄回新娘礼服,是因为你害我瘦了,礼服太大,你欠我好几顿大餐把肉补回来:至于钻饰,哪有用一张纸笺就求婚成功那么简单,何况钻戒应该要你亲手替我戴上吧!至于你的手表……”

她举起细瘦的手臂,那表正松垮垮地套在她腕上。“我勉强收下了,我也把项链放进盒子给你了,还要你好好保管,哪知你根本没看见。”

“我以为……”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无端害自己受了这么多苦,季凌阳一时语塞,最后低低笑起来。“我真的很笨啊……”

“知道就好。”这会儿她终于挣开他的钳制,从他怀里坐起身来。“你睡了这么久也累了吧?我去帮你端吃的来……”

“别走!”见她又要消失了,他连忙又抓祝糊。

“我只是去拿东西给你吃。”她没好气地拍拍他,但他却无动于衷。“你不会想饿死吧?小心我把你的奕阳科技变成情色王国喔!”

“那就变吧。”他竟然不在乎,手仍紧紧握着她。“不管你要发行成人光碟、色情游戏,甚至情趣商品,只要你高兴我都没意见。”

“你真是……”看来他真是被吓着了,死活也要缠着她,令她好气又好笑。“只要十分钟,好吗?”

像是做什么重大决策,他考虑了半天才松手。“五分钟。”

“五分钟就五分钟。”她协助他下了床,让他推着轮椅到浴室盥洗。

但在进浴室前,他突然又拉祝糊的小手。

“我想吻你。”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以后每天早上,我都要你一个早安吻。”

“不行。”手指顽皮地在他面前摇了摇,直到他脸色臭到不行,却又不敢发作,她才脸色微红地道:“刷完牙才准你吻我。”

这回季凌阳不再拦她了,因为他轮椅一转,正忙着到浴室盥洗呢!

第二二十章(完)

没有人想到,陷入爱河的季凌阳,竟会如此的……黏人。

除了上班时间,两人必须分别到不同的公司办公,其他时间,他都紧紧地缠着黎灿。当然他也提过请她回到奕阳上班的要求,不过被她一口否决了。

“奕阳的危机已经过了,你不需要我了。”她如此说道。

由于她并未搬回季家,所以他天天不辞辛劳地到黎家掳人,受尽岳父和小舅子的白眼也不放弃。

他的变化让每个人都讶异不已。晚上没看到老婆就不吃饭,睡觉时不抱老婆睡不着,特别是黎灿看dvd时,他十分坚持一定要和她一起看,即使一出出笑果十足的喜剧常令他昏昏欲睡。

尤其是每天的早安吻,有时黎灿忘了就推他出房间,他便在客厅吻得她喘不过气,常叫不小心撞见的季父季母看得脸红心跳,直想和老伴也来个二度蜜月啊!

可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在车祸后一向排斥在公众面前出现的季凌阳,终于遇到天大的难题──黎灿要参加黎风企业的宴会,而他,完全不在她男伴的考虑范围内。

“你确定你要去?”已经着装好,美得像个天使的黎灿,十分怀疑地再次征询他的意愿。

“对。”就算他不去,她的男伴只会是黎蓝,他也不愿意让心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出席,何况他知道今天宴会的情况不同。

反正之前脸上更恐怖的时候,都已经在媒体上出现过了,每个人也都知道他的情形,如果有奇怪的耳语或眼光,他只要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就好,无论如何都要看好美丽的老婆。

事实上,黎灿今天的小礼服只是露出半截美腿和嫩白纤细的藕臂,其他地方都包得紧紧的,可是他却仍打从心里不愿让任何男人分享她的美好。

“好吧,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她无奈地说,真怕他去闹场。

“什么条件?”他有些提防。

“不会让你当众跳脱衣舞的啦!只是要你在媒体前保持沉默就好,你知道现在奕阳比黎风红多了,我可不希望你砸了我爸的场子,把风采都抢走了。”

“没问题。”这么简单的事他当然办得到,遑论他根本希望上镜头的机会越少越好。

宴会现场,许多名流及媒体早已等着,今天黎大同要把第二代的儿女介绍给大家,而黎蓝和父亲已经先到了,每个人都睁大眼睛想看黎风公主的男伴,会是哪位有为的青年才俊。

老王的轿车才抵达,镁光灯就开始闪个不停。黎灿先下了车,接着在众人的期待与好奇之下,季凌阳接着下车坐上轮椅。

所有人惊讶得阖不拢嘴,只有两位当事人表情如常地牵手进了会场。

主客到齐,宴会正式开始,黎大同向众人介绍了一双儿女后,让他们先开舞,而被冷落一旁的季凌阳只能干瞪眼。他知道黎大同对他仍多少有些不满,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行动表现他对老婆的爱。

一舞既毕,他本想迎上黎灿,却被某个不识相的企业小开抢先一步向她邀舞,于是在下一曲音乐声中,她又和别人翩翩起舞。

第三支舞,是美华公司的年轻老板,看来他们资讯安全系统是不想建置了;第四支舞,上驹电子的小开,或许奕阳下一季的零件商可以换人做做看;第五支舞……

够了!顾不得老婆还在应付源源不绝的男性邀约,他推着轮椅过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各位,可以把我的女伴先还我一下吗?”

在场人士或多或少都和奕阳有生意往来,要不也知道这匹资讯黑马的厉害,基于利害考量,他们决定识相的全闪边去。

终于,只剩他和她了。

黎灿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大概又在生闷气了,不禁好气又好笑地询问,“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端点东西?”

“不用了。”他光看她这么受欢迎,气都气饱了。

“真的不要?可是我好饿呢!”她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好把自己拿出来当借口。

“你光和那些男人跳舞都来不及了,哪有空吃东西?”

“我不是故意不陪你的。你也知道,那些人都是我爸朋友的儿子,不招呼不行嘛。”从他话里闻到醋意,她心里偷笑。“你看,人家踏进会场后还没吃过东西呢,肚子都扁了,多可怜啊。”

虽然心里不满,但也舍不得看她挨饿,他拦截住路过的服务生,吩咐了几句,便拉着她到桌边坐下。

“我自己去端就好啦。”她不解他的用意。

“你以为我会再让那些狂蜂浪蝶有机会来缠你吗?”他挑起眉反问。

瞧他一脸酸相,她终于忍俊不住咯咯笑起来。

季凌阳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却也只能没好气地瞪着她,等她笑个够本。

“呃,黎小姐,可以让我们采访一下吗?”见到公主终于得空,媒体连忙靠了过来。

在得到她首肯后,一出口就是全场关注的问题。“请问黎小姐,你和季先生的关系是?”

“我们是……”她直觉地望了他一眼,突然坏心眼地甜甜一笑。“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季凌阳差点没吐血,不过他仍谨记着自己的承诺,在媒体前保持沉默。

“多好的朋友?是男朋友吗?”记者又问。

这次黎灿的笑容就保留了些神秘感。“这就要看他的诚意喽。”

所有媒体的注意力顿时全转向季凌阳,但见他眼角抽搐一下,仍是不说话。

保持沉默……保持沉默……他妈的老婆都不认他了,还保持什么鬼沉默!

“我……”他才说一个字,马上被黎灿打断。

“对不起,各位记者先生小姐,我们还没用餐呢,可以先让我们吃饱吗?”她状似无辜地指着服务生送上的餐盘。

主人都这么说了,识时务的媒体记者们一哄而散,先去追其他企业名流的消息。

而这端的黎灿放开胸怀太快朵颐,季凌阳却是越来越阴沉了。

“你为什么不说你是我老婆?”他黑着脸问。

“你好凶,这样我怎么敢回答?”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起来就是装的。

可是季凌阳却中招了,他极力缓和自己严厉的神色,再问一次。

“做我的妻子让你丢脸吗?你为什么不承认?”

吃得心满意足的黎灿用纸巾抹抹嘴,放下手中刀叉,这才正视他,给了他犹如当头棒喝的答案。

“因为你曾经说,要我不能泄露是你妻子的身分!”

季凌阳终于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作法自毙。

坐在床上,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句不成调的歌声,她的心情很好,他却很差。

什么不能泄露她是他妻子的身分,这根本是他以前昏了头说出的鬼话,她却奉为圭臬。他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可是他……他竟然……

竟然拿她没办法,只能继续坐在床上生闷气。

浴室里芙蓉出水的佳人终于出来了,瞧她洗得肌肤白里透红,发梢性感地垂着几滴校寒珠,由于被他掳回季家,她只能穿他的浴袍,看起来更为撩人。

原就隐着阴翳的黑眸更暗了,只是这回是蒙上情欲。他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的、让自己正名的法子……

“黎灿。”他声音低沉的唤着她,很有挑逗的意味。“过来一下。”

不明就里的小女人听到他的叫唤后转过头去,不意见到他半裸着健壮的胸膛靠坐在床上,星眸里的火焰狂野燃烧,好像想用眼睛吃了她似的,害她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

“什么事?”只迟疑了一瞬,她还是乖乖走过去。

才到床边,马上被床上的男人掳进怀里,一个翻转压在身下。“我要完成我们未完的仪式。”

“你该不会想……”她害羞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却被手中传来的热度吓了一跳。

“我想很久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大手开始在她腰际游移。

“你以前明明很嫌弃的,还突然推开人家……”她有些自卑地压祝蝴乱来的手。

他定定地望着她,身上传来的明显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忘了,我以前是个笨蛋。”

“可是你说过你喜欢波霸美女的。”抗拒不了他伸入衣摆的手,她索性环住自己的胸前。

“我只喜欢你,不论大小。”不再啰唆,他深深地吻去她多余的话,再慢慢的把不是波霸的小美女浴袍剥了。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比现在更适合辣手摧花……不,是两情缱绻的时候了。

季凌阳使尽全身的力气取悦她,让她在他身下兴奋得全身颤抖,嫩白无瑕的身躯因激情漾着淡淡的粉红,勾勒得玉体十足性感。

该是时候了,他一定要让她今晚切切实实地成为他的女人!

“等等……等一下!”就在他要更深入地探索她的身体时,她拿出所剩无几的意志力喊了停。“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要我?只是因为今天宴会上受了刺激吗?我……”

“因为我爱你,黎灿。”黯下眸光,他忍住就快爆炸的欲望,在她芳唇上落下轻吻,每吻一下就说一句,“我真的爱你、我爱你……”

终于,黎灿在激情中流泪了。这句话曾经是她的奢求,他却用她无法抗拒的方式,真真切切地传达到她心里。

因为有了爱情,两人的交缠更是热烈,像是渴望了太久,只想和对方融为一体,每一次的交会,都是那么动人心魄,多希望让时间停在这一刻,不愿从缠绵悱恻中觉醒。

云收雨歇,季凌阳满足地轻抚她懒洋洋的娇躯,心想她终于是他的女人了。

“明天,我要登报发布我们结婚的消息。”

累翻了的小女人骄蛮地瞄了他一眼。“不要。”

“为什么?”大手一收,香躯又紧紧贴着他,让她感受他的“愤怒”。

她低呼一声,害臊地捶了他一记。“因为人家不平衡嘛!你让我‘隐姓埋名’了这么久,现在我也要让你尝尝我当初的感受。”

由于理亏,加上她真的委屈,季凌阳敢怒不敢言。“那么请问大小姐你要‘隐姓埋名’到什么时候?”

她偏头想了想。“齐奕行不是你的好兄弟吗?听说他正在追求他老婆,那你就和你的好兄弟共患难,等他一起‘正名’吧!我想到时候你至少能拄着拐杖,牵着我走礼堂了吧?”

“什么?”陡然间拉高了声音,他瞪着她,她也不服输地瞪回来。

最后化悲愤为力量的男人再次欺上她,意图用激情的力量逼退她的条件。

最后这场情欲的角力究竟是谁胜谁败?只要看看季凌阳仍不方便的双脚,就应该知道是谁“占上风”了。

呵呵,夜还很深,情人间的呢喃也还在继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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